《向心力》 第1章 《向心力》作者：顾星玥【完结+番外】 简介： “青春向心力是梦想与你。” 伪冰山帅强惨全能学霸 x 假温和真好胜偏科战神 孟景桥 x 施淮雨 | 宿敌重高跨校双学霸 *** 高一暑假时，施淮雨在物竞集训营遇到个来自宿敌学校的少年。这个叫孟景桥的男生是赫赫有名的全能学霸，身上却总是带着股冷淡疏离的冰山气质。 这很正常，毕竟孟景桥是全省最强校的学生。施淮雨看着成绩单上两人挨在一起的名字这样想。 但相处下来，施淮雨发现孟景桥面对自己时的表现有点不同。孟景桥看向他的眼神不单单像是在看个要和自己争各自学校荣誉的竞争对手，而仿佛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年少心事。 这眼神，就像是他们从很早以前就认识。 *** 在热爱和梦想的羁绊下，他和孟景桥不断熟悉。这份战友情却不知何时在你追我赶的竞争中滋生出了别样的情愫，让施淮雨陷入一片茫然。 但就在这时，孟景桥在城市中央大片繁华而灿烂的火树银花中抓住他的手腕，身穿宿敌学校的校服正装对他说出番郑重其事的告白。 少年人手捧一颗最炽热真心看着面前最爱的人，说他只想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还说，他们会是最好的灵魂伴侣。 *** 竞赛结果出来那天，施淮雨望着公共汽车窗外不断变幻的城市光景陷入一片迷茫。热血追梦的路上有感人至深的亲情、友情、师生情和爱情，当然也不缺荆棘和让人备受打击的坎坷。 高考前最后一个假期，他和孟景桥一同出游。在湖畔旁的大片闪闪发光的浪漫星空下，孟景桥躺在月下花丛中问睡在身边的他： “男朋友，物竞落榜后悔吗？” “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在最好的年纪勇敢去追了最远大的梦，也因此再次遇见了年少时最好的你。” *** 1 双初恋，1v1，孟攻施受，整体风格为甜+燃，竞赛线有虐但高考线和感情线均为大团圆he。 2 清水纯爱校园文，重高掰头，前三卷物竞第四卷高考，写了很多两校竞争及励志学生群像。 3 言信校园系列，理综高考，背景西南。 4 卿大不是清华（信我，原型也不是）。 *** 内容标签： 强强天作之合 热血 美强惨 群像 主角视角：施淮雨 孟景桥 配角：张峋宇 黄诚 杨予 徐婷 胡沛 林生 廖凌海 王阵宇 李河 郭旭 齐绩 魏语潇 陈栋才 张晓棠 张泓 其它：言信校园系列，竞赛，物理，跨校，宿敌 一句话简介：学竞赛送宿敌学校冰山男友 立意：爱与热爱最浪漫 楔子：宇宙速度 第1章暑假将至 如果问施淮雨高中三年最难以忘怀的回忆是什么，那他会说其事有二——一件是物理竞赛，另一件则是因物理竞赛而认识了某个人。 *** 2022年7月15日，盛夏灿烂的阳光填满校园的每一寸角落，也将大假来临的喜悦投进每个学生的心。 “今天的班会就到这里，回家吧！” 站在高一十四班讲台上的孟霞笑着将ppt翻至最末一页，朝教室里一众已经迫不及待收好书包准备冲出教室的少男少女说道。 一句话落下，原本就充满躁动气息的教室瞬间炸了锅。男生们欢天喜地地挎着书包勾肩搭背跳出前门，女生们则迅速流动到一起成了三五成群的小群体。坐在后门边上的施淮雨背起那只白色的书包，慢条斯理地翻起凳子走向教室前面。 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温和男生，身高一米七五，平日喜欢穿校服运动服搭配polo领卫衣，脚上蹬一双纯白色的运动鞋。 班内的男生不大搭理他，女生们倒和他关系很好，他去前门的路上和不少女同学打了招呼。 “诶，施淮雨。” 将要出门时，施淮雨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孟霞边低头翻着手机边朝他走来，随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张晓棠让你放学后去她办公室，说是物理竞赛的事。” 张晓棠，十四班的物理老师，同时也是隔壁十三班的班主任，对物理成绩特别优秀的施淮雨向来关照有加。施淮雨和自己班前前后后三任班主任都不大熟悉，倒是和隔壁班的班主任很熟络，熟到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更像十三班的学生。 *** 十四班学生欢天喜地蹦出教学楼时，张晓棠还在十三班拖堂开班会。施淮雨靠在门口栏杆上等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张晓棠走出教室把他带去了办公室。 “你这次物理考得很好啊。”张晓棠将手中一摞书放到自己办公桌上，掏出手机语气轻快地对施淮雨说。 “这次发挥得比较好，考的题都见过。”施淮雨在刚结束的梦泽市统测里拿了物理满分——虽然因为生化两科拖后腿，他的总排名不是特别拔尖——也是言信中学在市统测难题的洗礼下脱颖而出的唯一一个一百分。 张晓棠欣慰地冲施淮雨点点头，随即打开一个电子文档，将手机拿给施淮雨：“市物理学会临时决定在下周办个物竞集训营，你想去吗？” 施淮雨好奇地从张晓棠手里接过手机，仔细浏览起上面的消息： 梦泽市物理学会将在7月18日至23日期间于梦泽市第一中学开展面向物竞生的封闭式集训，给不同学校分配了不同数量的名额。言信中学作为全市实力第二强的重高拿到了五个，刚好平均分给年级上五个物理老师，让他们每人推一个得意门生参加。 “十三班的同学不去吗？”施淮雨边往下划着文档边随口问。 “他们几个这次物理都没考好。”张晓棠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我带这三个班里你物理最好，竞赛态度也最积极，我觉得你去最合适。” “我这段时间好像没什么安排，那就去吧。” “行，那我帮你报。”张晓棠拿回自己的手机，迅速在某个表格里输入了施淮雨的名字，“好好学，你没问题的。” 施淮雨笑着答应。这时有两个十三班的班委走进办公室找张晓棠说了些事，言语间出现了“分科”、“送别聚餐”、“奖杯分配”等关键词。这几个关键词也提醒了施淮雨，于是他在那两个十三班班委走后问道： “张老师，我们两个班高二真的要拆吗？” 十四班连续换过三次班主任，最后由身为年级组长的孟霞暂时接过了这个烂摊子。孟霞总是隔三差五地在历史课上说十三十四两个班班风不好，这两个班大多数人就默认他们分科后都得因为拆班分道扬镳了。 “不知道啊，我们也没有收到消息。”张晓棠也不希望自己带了一年的班被拆开，当下情绪越不好。“等开学看吧。不怕，就算拆班你肯定也能很快找到新朋友的。” 施淮雨沉默地点点头。眼见办公室内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张晓棠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考竞赛好好过暑假吧。等着你给言信拿省一！” 物理老师鼓励的语气暂时分散了施淮雨的注意力。他于是勉强将拆班这一话题抛诸脑后，继续和张晓棠讨论物竞集训的事了。 *** 离开办公室时天已经有些晚了。施淮雨要去教学楼一楼的门厅拿行李箱，于是顺着楼梯下了楼。 泛出橙红色光晕的日光给教学楼正中央那两方天井染上了温馨的暖色，走在楼梯间可以不时看到小鸟在天井中的绿树上蹦蹦跳跳。他走到门厅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却在意欲离开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施淮雨？你还没走？” 杨予拉着自己的箱子从背后出现，手中提着一只小小的纺织袋。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喘，额角还挂着汗珠，看上去像是刚从哪里疯跑过来。她是施淮雨在十四班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于是施淮雨问道： “你干嘛去了，这么气喘吁吁的？” 杨予努力平复着乱作一团的呼吸，把纺织袋里的内容亮给他看——里面装的是市统测结束后十四班学生一人一张写了贴到教室后黑板上的祝福便签。 “我刚才想起教室里有这个。本来想让大家把各自的便签带走，但那时班里人都快走光了。”杨予解释道，“我打算先把它们带回去保管一个假期。如果高二不拆班就拿给你们理科班的班长发，如果拆了就到时候再说。” 施淮雨无声地为这位即将去文科班大显神通的十四班班长点了个赞。这时杨予换了话题：“刚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约了个骑行局，你来不来？” “什么时候？”施淮雨问。他很喜欢骑自行车。 “大家商量的是下个星期四，绕着云海湖骑半圈。” 施淮雨一时陷入沉默。杨予此时并不知道他已经报了物竞集训，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他卖安利： 第2章 “最后一个暑假就一起留下点属于我们高一十四的回忆吧。八月底开学我跟刘元他们都要去学文，估计很难再像这样出去玩了……而且你不觉得和好朋友一起环湖骑行一整天很酷吗？”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后，杨予看向施淮雨，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施淮雨只能和她解释了自己下周要参加集训，实在抽不开身。但此后其他朋友又实在挤不出时间，于是他就去不了了。 “好吧。”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向校门走的时候，杨予丧丧地关上了六人小群协商失败后的聊天界面，看上去非常失落。施淮雨于是察言观色地和她聊了几句关于暑假计划的天。 不过难过归难过，身为十四班小太阳的杨予还是有着很强的自我治愈能力。走到学校大门时她就已经满血复活了。她将行李箱拿给前来接她的杨爸爸，转身朝施淮雨挥了挥手：“集训快乐！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施淮雨带着浅浅的微笑同杨予道了别，转身踏着金黄色的余晖独自走向校门口的地铁站。 多年后回想，杨予这两句祝福确实是完美应验了。 卷一：恒星引力 第2章危险室友 七月中旬的梦泽市偶尔会下暴雨，淅淅沥沥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帘，连起灰白色的苍茫天空和忙碌拥挤的城市人间。赶路人骑着电瓶在马路上匆匆划过，激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和雨水冲刷城市的声音夹在一起，奏出一首别有人间烟火气的小调。 施淮雨就是在在这样的天气里，拉着一只行李箱，打着一把透明伞，走进了梦泽一中的校门。 他家离一中很远，在梦泽市“一下雨就看海”的传统路况里相当光荣地成了全集训营到最晚的人。匆匆朝那位姓李的主管老师进行报备后后，施淮雨提着行李箱跑进了宿舍楼。 集训学生的宿舍被统一安排在了一中学生宿舍的二楼。姗姗来迟的施淮雨发现言信另外四个参加集训的男生已经抱团在一间宿舍里住下，只能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到了他们隔壁。 施淮雨走进隔壁那间宿舍时，里面已经有两个男生了。他们见到新室友后眼前一亮，当即对施淮雨展开了热烈欢迎。 “又来一个朋友！哥们长得真标致啊！” 身穿亮绿色t恤的男生从自己的床铺一跃而下，三两下便冲到施淮雨跟前，笑着冲他伸出了手。顺利同施淮雨握手后，他又带着爽朗的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梦泽三中的李河。他是我初中同学，远云中学的王阵宇。今天起我们就是集训室友了！” “言信中学施淮雨，幸会。”施淮雨微笑着同两人先后握了手，随后在那两人“哇言信”的声音中在宿舍里四下打量。 套灰卫衣的王阵宇一下明白了施淮雨的意思，领着手拉行李箱的他走到另一张空着的上床下桌前：“施哥来这吧，这里刚好还空着一张！” 说罢，两个热情的室友帮着施淮雨布置好宿舍，随后李河便带着话题聊了起来。三人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就把各自学校的物理教学状况讲了一遍。 “嘿，群里让我们下去集合，十点要开开营典礼。”关于物理老师的话题说到一半，王阵宇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宿舍外的走廊上已经依稀有了喧闹声，三人于是匆忙把集训所需的书籍资料扔进书包，挎起背带就往外走。 临走前，施淮雨瞥了一眼宿舍里另一张上床下桌。那里的床品是相当性冷淡的灰黑色，书桌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教材文具和生活用品，看上去不像今早刚来的集训学生，倒像是个已经在这间宿舍住了一两年的硬核守矩理工男。 “我们宿舍第四个人是谁？”不知为何，一眼过后施淮雨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室友产生了好奇，下楼时朝另外两人问道。 “他啊。”李河单肩背着书包，“神风的孟景桥，是个个子高高的黑衣服帅哥。” “他一看就是大佬。”王阵宇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你是没见到他那本活页本，我天……我随便瞟了一眼都要被吓死了，上面全是大物笔记。” “那可是神风中学。”李河跟着感慨，“就算咱们再是超级无敌大弱省，神风爆杀岭云竞赛圈六七年也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宿舍的除了我都好厉害。”王阵宇小声道，“四大名校来了三个。” “妄自菲薄，你小子初中时候物理一考一个第一，连魏姐都干不过你。”李河拍了王阵宇一巴掌，又笑着转向施淮雨，“施哥你多跟他聊聊，正好我们都期待言信撞上神风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嗯，我也很期待。” 王阵宇口中的“四大名校”指的是“一三言风”，即梦泽市全市学生都耳熟能详的四所最强重高：梦泽一中、梦泽三中、梦泽市言信中学、梦泽市神风中学。 在四大名校里，综合实力最顶尖的状元学校便是神风中学。在前些年的“言风并列双top”时期结束后，神风中学高考成绩常年霸榜全省第一，同时也非常注重对竞赛生的培养。由于神风实力实在太强，岭云这一弱省每年的理科奥赛获奖名单里至少会有一半的神风学生。 言信中学的整体成绩常年位居第二。言信在高考平均水平上向来咬神风咬得特别紧，但非常不重视竞赛，从来没有对本校任何一科竞赛生进行过系统专业的培训。 一中三中高考又比言信略逊一筹，但听说都有专门的竞赛班，真比起竞赛言信十有八九会是四大名校里垫底的那个。而远云并不是在市里特别出名的学校，想知道他们学校的竞赛实力得直接看应届竞赛生的发挥。 *** 踩着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来到一中大礼堂，施淮雨一下就听到一阵不合时宜的争吵。 “姓孟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身着蓝白校服的高壮男生站在一排座位前，怒气冲冲地指着另一个男生破口大骂，“单科考个一百就拽的二五八万的，怎么不见你他/妈考市状元？” 被骂的男生一身黑色卫衣，微长的头发挡住他半张侧脸，隐约可见眉毛框眼镜下高挺的鼻梁。他一脸无所谓地坐在大礼堂的红色座椅里，手指在贴了防窥膜的白色手机上随意滑动，还戴着一副纯黑色的有线耳机，丝毫没把前来挑衅的人放在眼里。 “诶，那不是咱室友吗？” 老师还未出现，高壮男生愤怒的喊声就已吸引了许多步入大礼堂的人的目光，其中当然包括施淮雨一行。王阵宇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言，施淮雨和李河也将目光投向孟景桥和高壮男生的方向。那高壮男生不知究竟被什么大事气昏了头，全然不顾礼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指着孟景桥越骂越凶： “孟景桥你他/妈是没长耳朵不会听人话吗？老子要你给我个交代！” 说到激烈处，高壮男生情绪上头，直接伸手去扯孟景桥的耳机线。施淮雨几人见状一惊，电光火石间飞速思考新室友遇到麻烦时要不要去帮。 看上去对外界环境毫不关注的孟景桥反应却比在场任何人人都要快。他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后闪将耳机线从离高壮男生只剩半寸的地方带走，随后一把控住对方握成拳挥向他的手。 遇到阻拦后高壮男生终于理智回笼，挣扎着抽手后退。他这才发现大礼堂里已经聚了不少来自各个学校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又羞又气地满脸涨红起来。孟景桥起身后径直朝向施淮雨三人的方向，施淮雨也因此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样貌十分英俊，是中式美学中标准的剑眉星目式长相，宽厚的肩膀也很结实，只是肤色偏白，看上去会冷冰冰的——此刻动怒时尤甚。他个子很高，起身后比前来挑衅的高壮男生还高出小半个头，加上一身黑色打扮，看上去就像一片巨大的黑影，让高壮男生的气势瞬间软了下去。 “张昊。”见高壮男生脸上流露出外强中干的一瞬惊惶神色，孟景桥这才伸手摘下在方才争执中一直稳稳当当待在自己耳内的有线耳机。 “希望你搞清楚，我考什么成绩跟你没关系，我们班的事跟你更是没有关系。你最好不要再对我们班的女生死缠烂打，也不要再来缠着我。” 孟景桥声线低沉，而且是那种在枕边絮语时会让人浑身酥麻的低沉。但此次此刻，这份低沉中却不见温柔的磁性，而是让人倍感冰冷。 “其次，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会听人话，但我也只会听人话。” 张昊双拳紧握，站在原地浑身都因愤怒而不住发抖。孟景桥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他身上那件蓝白色的校服，继续说道： “最后，出门在外带点素质。找事之前至少换件衣服，你不要脸，神风还要。” 孟景桥最后一个音节出口后，张昊的脸色简直变得比刚用过的厕纸还难看。孟景桥忽略了他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迈开长腿离开那片座位，朝三个室友的方向走来。 此刻的施淮雨还处于“看到神风学霸暴怼没素质同学”的震惊中没回过神，就见这位高个黑衣看上去不大好惹的室友朝着自己走来。 第3章 他心里莫名一跳，正在思考如何打招呼，孟景桥却没在他们面前停下，而是自顾自向前走了。 施淮雨和王阵宇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完了，这位看上去很帅气的学霸室友好像不大好相处。 李河比这两人更加外向不怕死一些，试着开口叫住了不知打算去哪的孟景桥。后者这才略带疑惑地转过头，眼中没有方才与张昊对峙时的锋芒毕露，而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迷惑。他观察了李河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李河：……？ 施淮雨、王阵宇：…… 得，感情这位来自全省最强重高的高冷毒舌学霸，是个不折不扣的脸盲症患者。 第3章集训搭档 孟景桥并不是随时都像刚才面对张昊时一样又冷又凶。在发现自己因脸盲错过了即将朝夕相处一周的集训室友后，他脸上迅速浮现出和锐利五官相当不符的局促神色。 所幸李河是个极度擅长没话找话解除尴尬的百分百e人，没多久就把话题重新带了起来，四个人莫名其妙又开始互相自我介绍。 这时施淮雨注意到孟景桥在朝着他自我介绍的时候眼神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好几秒，像是在试图辨认什么。直到收获了自己一个疑惑的眼神，孟景桥才后知后觉地把视线挪开。 这样的眼神让施淮雨感到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太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毕竟他和孟景桥之前不认识，对方没必要盯他。 集训营内的老师和其他同学鱼贯而入，将大礼堂坐了个满满当当。宿舍四人于是找到属于高一班级的地方一同坐下，听来自市物理学会的李老师在台上讲了一大串物理竞赛的重要性。 开营典礼的最后，市物理学会邀请了岭云省近四十年来唯一一位物理奥赛金牌得主朝台下一众学弟学妹发表讲话。那是一名六年前毕业于神风中学，现在在全国顶尖的鸿都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的瘦高男生。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如瓶底的大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张狂自信的风采。 “是学长啊孟学霸。”孟景桥坐在宿舍四人组的最右边，旁边另外坐了两个同样来自神风中学的男生。其中一个听完台上人的自述伸手拍了孟景桥的肩膀：“怎么，孟学霸物理那么好，有没有信心再给咱学校拿块金牌回来？” “孟学霸追求什么金牌，孟学霸肯定要直接进国家队保送鸿大！”另一个神风男生意味不明地大声笑道。 说罢，两个神风男生凑在一起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孟景桥不动声色躲开那男生自来熟的手，冷冷淡淡吐出一句“无聊”。 听到这句话后两个男生继续嘀嘀咕咕，孟景桥一概不理，面无表情看着大礼堂舞台上侃侃而谈的学长。施淮雨将发生在自己身侧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感觉孟景桥和神风其他来集训的人关系不大好。 在金牌学长充满壮志豪情的演讲声和台下满是期待的鼓掌声中，集训营的开营典礼结束了。一群竞赛生排成长龙流入位于综合楼一楼的教室，李河和王阵宇自然而然坐到一处，施淮雨和孟景桥则成了他二人的后桌。 岭云省是全国有名的全科奥赛弱省，绝大多数报物竞的学生都毫无基础。因此高一班在这次集训中的主要任务是迅速过完那些和物竞相关联的高考重点，并让学生对奥赛题型有一定了解。 物理奥赛的题目全国统一，每个版块的知识点就那么些。强省学生可能会追求全对，而弱省学生只需要尽自己所能拿最多的分。 第一天上午的课程是身为高考物理重点之一的热学，授课的是一名戴眼镜穿白t的青年男老师，名叫张峋宇。 “给你们拓展的几个概念要记在脑子里，现在我们讲两个题，把你们那本白色的小讲义翻到有个长气缸那一页。” 讲完一段内容，张峋宇转身调出希沃白板，一段题目出现在教室里所有人眼前。 “这道题是一九年高三某个竞赛的真题，但其实拿高考知识做非常简单。思考三分钟，我们待会点个同学来分析一下。” 此言一出，教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谁也没料到集训老师会第一次讲题就点人，随后纸笔摩擦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地在狭小空间内响起。 坐在这间教室里的学生，十个有十个都以自己的物理成绩为荣。因此他们谁都不想丢脸，谁都不想借此机会好好出一波风头。 题目对高三生来说确实不难，但放在刚接触热学十几分钟的零基础高一竞赛生面前依旧不简单。施淮雨翻着公式分析半晌后隐约出现思路，提笔开始在讲义上列式。 解题框架在物理量和受力分析的交织中逐渐清晰，张峋宇间或路过他们桌，对施淮雨工整的小楷字迹露出颇为满意的赞许微笑，转到孟景桥那边后却多停留了一久，还和那人低声讨论起了什么。 “时间差不多到了，是不是也没那么难啊？”顺着教室绕完两圈后，张老师心情愉悦地重新走上讲台，对台下一众学生如是说。这句话相当热换来一片痛苦的哀嚎。 “刚才三分钟确实有同学做出来了，我们就让他分享一下他的思路。”集训营的学生都按要求在课桌上摆放了写有学校和姓名的小立牌，张老师因此顺利点出了想要的名字，“来，神风中学的孟景桥同学。” 随着张老师一个抬手的动作，教室内的男男女女齐齐扭头看向孟景桥——一方面是听到“神风中学”四个字后下意识产生了敬佩，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什么怪物能在这么短时间的里把题做完。 “这道题主要用到了受力分析和刚刚讲到的理想气体定律。” 在被张峋宇点到自己名字后，孟景桥无视四下蜂拥而来的目光缓缓起身，举起自己写满解题步骤的讲义冷静念道。 “首先看第一问。它问的是活塞刚开始向右移动时的临界状态，因此我们先对ab和细杆这一整体进行分析……” 黑衣少年不疾不徐的低沉嗓音弥漫在教室的空气中，轻轻灌入在场每个学生耳内。一行行不算工整却让人一目了然的公式随着他的陈述在年轻老师笔下出现，逐渐铺满整块电教白板。 在某一时刻，孟景桥念出第三问最后一个数字的声音和张峋宇抬笔写字的动作同时停顿。简明清晰的解题步骤在所有人眼前完美呈现，与标准答案如出一辙。 “坐。”转身放下白板笔，张老师笑着冲孟景桥点了点头，随后面向其他同学，“孟同学说的完全正确。来，给他点掌声！”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又纷纷转头看向眼前的大白板。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一瞬间后，雷鸣般的掌声在教室中轰然响起，赞赏与崇拜的浪潮朝着孟景桥翻涌而来。 铺天盖地的赞美瞬间淹没了孟景桥。他对着讲台上的年轻老师浅浅一笑，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坐下。这是独属于优秀惯了的人的宠辱不惊。 孟景桥坐下后，第二个被张老师点中的是一名名叫徐婷的女生。这女生也是集训营的佼佼者很快便解决了一道带着大学知识点的题。 接下来就到施淮雨，他在讲题途中卡壳跑偏了一段，但最后还是把做题轨迹掰了回来，完整讲完了那道题。 可惜低门槛集训营里这样天资卓绝的学生实在不多，走掉五六道题后，张老师就找不出其他可以点名解题的人了。他于是只能放弃这种有点活跃气氛意味的讲法，开始亲自上阵。 人在投身自己热爱的事物时，难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教室前的挂钟就指向了正午十二点。讲得起兴的张老师一时没注意到下课，直到走廊上出现了初中竞赛生奔赴食堂的愉快声响才后知后觉结束了课堂。 “孟哥你太牛了，我做第一题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去扣题目里的‘缓慢’！” “孟哥你真的好强啊，你们学校是不是都已经把选必三本上完了？” “哎呀都怪孟哥，峋哥每次做题都要来我们这转好久，我都要紧张死了！” 一上午的热学课程结束，李河已经彻底化身孟景桥小迷弟，开口便是叽叽喳喳一蹲夸。王阵宇也不遑多让，跟着李河一起发出赞美的声音。 同部分人阴阳怪气的内涵不一样，他们语气中是真挚的崇拜。施淮雨作为小出过风头的人也免不了被他两人拉去吹了一通彩虹屁，一群少年就这样吵吵嚷嚷地到了一中食堂， 然而到了食堂后，四个人就不约而同愣在了原地。 传说中菜品极多的梦泽一中食堂丝毫不打算为这帮各校人员混杂的竞赛生而开放，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哪家送餐公司的“大作”。 四人排在每人表情都一言难尽的队伍里依次领到盒饭，随后选了一处干燥的户外楼梯坐下。打开饭盒后，四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李河才缓缓开口：“呃，那个，要不…… “要不咱点个外卖？” 第4章 【作者有话说】 好吧，其实我高一时候也去过物竞。但我就是那种典型的“高考物理还不错因此被学校按去参加竞赛但其实没专门学过一点”的陪跑生，最后也没拿到什么好奖。 第4章霁雨晴风 望着小盒子里稍有些一言难尽的饭菜，施淮雨和孟景桥一时都没有说话。 王阵宇拿起筷子翻了翻饭菜，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犹豫：“被抓到会死吗？” 李河闻言也不吭声了。集训开始时市物理学会的老师特地强调过让学生安安静静吃食堂，他们这些高一学生对此还心存畏惧。 施淮雨先试着尝了口饭盒里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肉片：“嗯，勉强能吃。” 李河和王阵宇见状也打算认命开动。不料老天看不惯四个物竞生为了一顿饭磨磨唧唧，索性在雨后空旷的一中校园里刮起了大风。楼梯旁一株桉树禁不住这风的恶作剧，一不留神被扯下一把落叶，朝着树下楼梯上的四人纷纷扬扬洒了过去。 正试图和第二片炒肉作斗争的施淮雨于是突然听到王阵宇惊恐地大声骂了一句国粹。他抬头一看，一片碧绿中略带枯黄的树叶不偏不倚掉到了王阵宇的白饭上——叶子上还趴着一只没来得及战略转移的毛虫。 这一米八的大高个不知为何极度害怕毛虫，当即一蹦三尺高，差点没把饭盒掀飞出去。知道他怕虫毛病的李河赶忙一步上前，抢在那浑身棕毛的可怕虫子爬出饭盒之前扣上了盒盖，迅速将饭盒扔进附近的垃圾桶。 不远处坐了两个不知来自哪所学校的女生，听到动静诧异地朝这边投来一个目光。王阵宇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行为的丢人性重新坐下，却巴不得挪到离那大桉树十米远的地方去。 施淮雨扶额，心道这顿饭吃得可真是惊心动魄。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撞入了他耳内：“点外卖吧。” 施淮雨立刻回头，李河和王阵宇闻言也两眼放光，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孟景桥。只见那人缓缓将一片树叶拣出饭盒，随后解锁了自己的白色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年轻的少年们瞬间将刚才的犹豫和惊吓抛诸脑后，围向打开袋鼠软件打算点餐的孟景桥。孟景桥示意他们到自己身后看——只有那个角度才能透过防窥膜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施淮雨就近去到孟景桥左后。防窥膜狭小的可视范围让四人只能紧紧挨作一团，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悄悄飘到施淮雨鼻尖——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个牌子，那味道闻起来香香的。 孟景桥认真看着手机上的袋鼠软件。此刻他锐利的骨相在周围绿树白墙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立体，就着这正午十二点钟的日光望过去显得更加英俊。距离一近，施淮雨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他冷白色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这位神风学霸确实很帅，不知道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近距离观察着孟景桥那张几乎完美无缺的脸，施淮雨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念头。 “必赢客！我要吃披萨！”又是王阵宇的大喊打断了施淮雨的胡思乱想。 “必赢客离这有点远，如果点披萨的话我们可能会赶不上两点上课。”孟景桥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迅速游走，给了王阵宇一个相当无情的结论。 “那肯记炸鸡/吧，我早上看见附近有一家。”回过神来的施淮雨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有几分诧异，但还是很快调整好状态建议道。 “嗯？”施淮雨话音刚落，孟景桥就朝他所在的方向转过了头。那双深邃而好看的墨色眉眼于是在施淮雨眼中不断放大。 施淮雨莫名觉得心里不大自在，可还没等他那颗不知为何胡乱蹦跳的心脏进一步作出反应，一声响亮的碰撞声就传入了他耳中。 得，原来是孟景桥回头时没注意角度，那副黑金相配的眉毛框眼镜和施淮雨鼻梁上的小圆框撞到了一起。 原地怔愣零点五秒后，两人匆忙分开，转到一旁去扶自己的眼镜。李河和王阵宇关切地询问了两句，眼角眉梢却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施淮雨同李河笑闹两句后转头，不经意发现孟景桥唇边也有淡淡的笑。 孟景桥此时的笑和方才在课堂上志得意满的胜利微笑不同，更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遇到开心小事时无拘无束的欢乐。这样的笑放在这个先手撕素质同学后秒杀竞赛题目的大学霸身上似乎有些违和，但又好像很合适，像是他天生就该这样开心地笑。 不过，神风和言信各自的佼佼者像两个小学生一样把眼镜撞到一起，好像是有点好笑。施淮雨这样想着，方才心里那股子不自在便烟消云散，也低头笑了起来。 “别笑了，点菜点菜。”孟景桥带着笑意重新拿起手机，冲着表情越来越猖狂的李河和王阵宇两人说道。 *** 四个男生最后点了一只肯记全家桶。外卖小哥效率极高，十多分钟就把全家桶和四杯可乐送到了一中门口。四人去门口偷/渡外卖的时候发现附近有不少偷偷点小吃饮料的学生——看来这个集训营的很多成员也没有那么安分守己。 在王阵宇的强烈要求下，四人换了一个周围没树的环境就座。随后李河嘴里塞着一只鸡腿朝施淮雨问道：“对了施淮雨，你们言信是不是卷王特别多啊？” “还好吧，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挺轻松的。”施淮雨仔细思考了片刻，最后答道。 “你分完科肯定要去实验班吧。”这次说话的是王阵宇，“言信的实验班……天啊，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一窝智商变态的大卷王。” 不知为何，明明有神风学生在前，这两人却独独崇拜言信。不想施淮雨给了他们一个十分意外的答复：“没有，我们学校都是平行班。” 李河的惨叫瞬间传来：“啊啊啊你们怎么可以都是平行班啊！三中的实验班已经要死人了！我们每天的作业是普通班的将近两倍！” 孟景桥在这时抬眼补了一刀：“我们学校也没有。” 听到神风和言信都不开实验班后，李河的惨叫更大声了，像是要把一中头上的天嚎出一个洞。 说罢那句话后，孟景桥坐在原地想了什么，随后抬头望向施淮雨，墨色眼眸中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探究： “对了，同桌，你是从言信初中部一直升上去的吗？” 言信中学高中本部一直被神风压着一头，初中本部却当之无愧的全省第一。施淮雨闻言下意识以为孟景桥也是言信出身，点头肯定后问道：“你也是吗？你在哪个班？” 不想孟景桥只是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随后低下眼摇了摇头：“不，我初中也是神风的。” 施淮雨略有些失望：“好吧，我还以为你是我哪个初中同学。” 孟景桥没有说话，只是双眸在施淮雨看不上的地方氤氲上了几分温柔笑意。 我不是你的初中同学，我只是曾在某个雨夜的蓝花楹大道上遇见过你。 第5章透明雨伞 2018年，深冬。 地处南方的梦泽市冬天不常下雪，暴雨纷纷落下时却也寒冷彻骨。这一天乌云格外厚重，六点刚出头时天幕就已被无穷无尽的黑所覆盖。时有急着回家的车用灯撕开雨幕带来一片绚烂白光，随后这转瞬即逝的光又在铺天盖地而下的水帘中模糊淡去，只留几盏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蓝花楹大道。 密密雨声里，大道旁的某条小巷中突然传出一阵忙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卧槽好大的雨……姓孟的你有种别跑！”身后男生莽撞的骂声响起，运动鞋重击水洼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砸在孟景桥心头。 他在暴雨中的蓝花楹大道上舍命狂奔。 好累，要跑不动了。 刚上初一的孟景桥个子还没长起来，身形也较为单薄，此时正被五个挥着拳头的强壮小子追着在雨中狂奔。 他身上没有伞，在暴雨中没跑几步便已浑身湿透。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在狂奔里以排山倒海之势灌入他的呼吸道，让他感到一阵难受，像是有刀片在喉咙里磨。 不能慢下来，不能被他们追上。 伞在暴雨中只是杯水车薪，身后那群凶残的强壮小子很快也都成了落汤鸡，干脆全部收了伞加快速度朝着孟景桥追来。 “婊／子生的，考个好初中就牛逼不见了是吧，你爹今天教你做人……”领头那人手中挥舞着一只细长形的金属保温杯，大概以为自己是帅气的古代大将军。 身上潮湿的衣物让孟景桥每多走一步都更吃力一分，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因冷水的浸泡早已痛到几乎失去知觉。 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也逐渐取代了哗哗雨声，成为他耳中唯一的主旋律。 眼前阵阵发黑，孟景桥感觉自己仅剩的力气也在渐渐耗尽。这时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本就头重脚轻的他于是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径直朝前栽去。 第5章 完了。 悲观念头在孟景桥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摔倒后被那群强壮小子追上痛打落水狗的惨烈场面。他单薄的身体在冷雨中不住颤抖，甚至已经做好第二天因横尸街头而登上社会新闻的打算。 但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因为一只有力的男生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堪堪拽住了向前栽倒的他。 孟景桥一个踉跄脚步更加混乱，昏沉间好像撞到了中途出现的男生。意识到自己浑身是水后他匆忙道歉，道完歉又想继续往前跑。 那男生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站在路灯投下的一片橙黄中，转身面向已然围堵上来的五个强壮小子，同时朝孟景桥说道： “同学，雨太大，别跑了。” 男生干净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景桥一晃神，发现原本朝自己头身疯狂倾倒的雨水消失了。他抬头一看，那男生手中撑着一把透明的白色雨伞。路灯的光透过缀满雨珠的伞面照到那男生身上，让孟景桥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那男生五官清秀，个子比那时的他高上一整个头。男生身材略有些单薄，身上套着一件以白色为主，胸前和袖子上点缀着藏青条纹的衣服——那是言信中学初中校本部的校服。 “喂你谁啊？让开！”身后小弟站稳脚步后匆匆给领头人撑开伞，那领头人似乎有很严重的中二病，自认帅气地一手一叉腰一手指着言信男生喊道。 “同学，打人不好，赶紧走。”言信男生并未回答领头人的问题，只是用温和平淡的少年声线缓缓道。 领头人嗤笑一声，心道居然又在这遇到一个乖学生。他于是朝言信男生挥了挥拳头：“喂，警告你啊，这小子跟咱哥几个有仇。赶紧把他交出来，不然哥几个连你一起打。” 听到对面狂妄的言论，孟景桥看了看眼前男生。男生却伸出手臂把他护到身后，对强壮小子们说话的语气平添了几分严厉：“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怎么来这里打人？” “关你屁事，书呆子！”一身湿答答往下滴水的衣服让那领头人心烦意乱，而言信男生软硬不吃的态度又为他胸腔中燃烧的火焰再填了一把柴，“你们，给我打！” 几个男生像发狂的小兽一样朝两人扑来，孟景桥绷紧肌肉，已经做好再和他们打一架的准备。那言信男生却牢牢拦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再动。 “别挡着我！”见那强壮小子即将冲到跟前，孟景桥也急了。他丝毫搞不清楚一个素未谋面的外校学生为什么要这样拦在自己面前。 几乎是在孟景桥用力去推言信男生挡在自己身的手的一瞬间，两束刺眼的手电筒光从身后打来。光束如利剑般刺破裹挟在暴雨中的黑暗，也刺了那几个强壮小子一个猝不及防，让他们跑上前的动作明显一滞。 “那边整喃样（那边干什么）！”中年男性雄浑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一阵靴子踩水的哒哒声。孟景桥转过头，逆着灯光看到两个撑大黑伞的保安朝自己跑来。 “我/操。”那伙强壮小子中的领头人也很快看清来人身份，和同伴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就算再在同龄人面前作威作福，他们归根到底也只是一群十三四岁的男生，见到保安这类一身正气的大人终归还是害怕的。 心念电转了几秒，那领头人最终不甘心地朝孟景桥比了个中指，对着他阴测测说了一句“给我等着”，便急急忙忙转过头耗子见猫似的逃走了。 “叔叔。”在言信男生的问好声中，其中一个保安在两人身前站定。 “整喃啊（干什么啊）？”保安一脸惊魂未定地看向施淮雨伞下湿漉漉又带着伤的男孩，认出他身上穿的校服后又是一惊，“买买（天啊），这个神风呢娃娃咋个伤那个重？走走走莫淋雨了，先克学校收（先去学校里）。” 听上去，来的是言信中学的保安。 孟景桥本不想麻烦其他人，但他也确实没了自己撑下去的力气，只能在那言信男生伞下踉踉跄跄朝着言信的方向走。两束电筒光在雨幕中开道，头顶不时就会撒下昏黄的路灯光，照得那言信男生透明伞上圆滚而下的水珠闪闪发亮。 另一个保安本想去追那群强壮小子，结果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下就在雨幕中没了影。保安大叔只好悻悻返回，回言信的一路上都在抱怨“现在呢初中生某得谱气（现在的初中生没分寸）。” 看着身边昏昏沉沉还满脸是血的神风男孩，施淮雨不大放心，伸手扶住了他。 回想起方才这一连串经历，施淮雨依旧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这一段是他每天放学后的必经之路，而他今天因为找数学老师问题放学晚走了一会。不想打着伞出来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一群男生追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学生跑。心知不妙的他立马跑回言信叫了校门口的保安，又凭自己对蓝花楹大道一带的熟悉率先赶到，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制止了这场闹剧。 但这个被追打的同学似乎已经受了重伤，一路跑来身上也全是水，估计情况不会太好。 一场雨、一把伞、一排灯、一段路，言信初中本部巍然耸立的气派大门很快映入眼帘。大门旁有一间温暖干燥的保安室，施淮雨扶着受伤同学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脱下被受伤同学那一靠靠湿了的外套，随后打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件校服冲锋衣：“快把湿衣服换了，当心生病。” 从站到伞下开始，孟景桥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包括大脑都不听使唤。他按照言信男生的指示机械地做了脱外套的动作，却发现里面的衣服比外套还湿。这下那个小大人一样的言信男生也没辙了，两个初一男生在保安室里大眼瞪小眼。 这时一个保安又操着一口方言走了过来：“娃娃，你现在给找得着你爹妈（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你爸妈）？” 孟景桥摇摇头。他不想在一片混沌里去打扰家里的长辈，也不想向外人暴露自己的家庭情况。那保安又紧接着问他能不能联系上老师，他想起自己之前闲着没事的时候背过班主任的电话号，于是借言信保安的电话拨给了班主任。 孟景桥初中时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女老师，此时也刚出学校没多久，接到电话便紧急打了一把方向盘，朝着言信这边开了过来。 迈着大步迅速爬上校门口的一排楼梯走进保安室后，老师匆忙朝着两个保安和施淮雨道了谢，随后便要领走学生。此时的孟景桥被束缚在一片冰冷里，身上唯一一件干燥的衣服是披在最外面的言信冲锋衣。他的意识已经相当模糊，只能朦胧地听见老师正在和那男生说着什么。 “同学真是谢谢你啊，你跟我们同学是朋友吗？” “不是，我和这位同学不认识。” “那你见义勇为真棒啊，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不用了，我们言信的同学做好事不留名。” “娃娃你就跟这个老斯（老师）讲嘛，有喃样呢（有什么的）……” “是啊同学，万一晚点有什么事我们可能还得联系你。” “好吧老师，我叫……” 凉意和睡意彻底击垮了孟景桥早已脆弱不堪一击的神经系统，他在那位言信男生报出名字的前一秒彻底失去知觉，破碎的听觉只最后给他留下一个“sh”的音。 年少的孟景桥沉入意识的混沌，那盏雨夜中的的路灯却始终在他的记忆里散发昏黄的光芒。 那光芒中有个撑着透明伞的少年。那少年就读于言信中学初中本部，名字以“sh”打头，年纪与他一般大，用一把透明伞替他挡住了寒冷的夜雨，也挡住了来自痛苦童年的无限恶意。 三年过去，那少年单薄的身影依旧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就像那把遮蔽了风雨的透明伞，夜夜入梦，难以忘怀。 而今天，他终于找到那把记忆中的透明伞了。 第6章社交账号 那夜淋完雨，孟景桥便得了重感冒。途中班主任老师和外公外婆一起处理了不少麻烦事，他再后来也没见过那群从小学跟过来的强壮小子。 痊愈之后他也试着去过不远处的言信找那位试图出手相助的少年，却最终无果。 言信初中本部门口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学生进进出出，岗亭里的保安不会认识一个普通的初一男生。心知自己已经给班主任带来了不少麻烦，孟景桥也没有再去问班主任老师。 于是，那个雨夜中撑着透明伞的少年成了一场虚幻美好的梦。 而等考上神风中学高中部，发现自己对物理的热爱后，他才有机会来到梦泽一中物竞集训营，有机会重新遇到那个少年。 梦与梦想，就在这2022年的盛夏校园中实现了奇妙的重合。 *** 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很快结束，紧随其后的就是下午的课程。张峋宇没多久就让一群来自各个学校的学生破了冰，课间休息时教室里竟然奇迹般出现了很多学生没玩手机而在和周围人聊天的情况。 第6章 “这一块好难啊。”李河被一道卡诺热机的题弄得泄了气，一听到下课就蔫蔫地转过头朝着身后两人抱怨，“什么绝热恒容恒温我真的乱不清楚。” 施淮雨刚把他说的几个知识点梳理完，闻言刚想开口，另一道男声就插了进来：“这个你们高二上正课的时候学校会详细讲，现在只是把重点拉一遍，让你们九月份遇到的时候能把题做出来。” 李河哀嚎着把脑袋转了过去，看到张峋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四人附近。言罢，张峋宇又倾下身子继续问：“刚才讲这些听得懂吗？” 孟景桥安静地点了点头，施淮雨说课堂容量有一点大但消化消化大概能懂。另两人认同了施淮雨的说法，但一致认为课上给的例题有点太难了。 “我给的题好多都是复赛难度，有几道比较难的都快到决赛了。”张峋宇看了看孟景桥的草稿纸——刚才张峋宇拿出的一道大题把他给卡住了，草稿纸上涂了好几个公式才出现正确思路——安慰性地对四人道，“所以做不出来也不用太慌。进省队打决赛的基本都是高三学生，你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继续巩固。” 收获到张峋宇看上去有些违和的鼓励性微笑，王阵宇点了点头。随后他心生好奇，问了另一个问题：“对了峋哥，你是哪的老师啊？” 在场另外三人也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想打听打听这位竞赛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啊？”话题一跑到自己身上，张峋宇的笑就莫名带上了点不好意思。他稍稍站直了身体两手扶住后腰道：“我做线上教育，现在还没有固定的学校。” “那这几天的课都是您上吗？”这次问话的是李河。 张峋宇摇头：“不是。前四天归我，我给你们顺光热电磁。后面三天的运动学和现代物理是一中的吕振国老师给你们上，他很有经验的。” 王李二人了然而崇拜的“哦”声响起，孟景桥这时加入了对话：“张老师，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事好请教。” 张峋宇闻言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孟景桥打开微信扫描了张峋宇亮出的二维码，向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这位物理老师的社交账号画风非常简单——一张冷色调的风景照头像配上一个和大名一模一样的id，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但他也没在过去一个月里发过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行了，准备一下上下节课了啊。”等四个男生都加完他的微信，张峋宇将手机收回衣袋中。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又忽然回头：“对了，下节课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你们几个成绩都不错，待会儿好好表现啊。” 说最后两句的时候，他看向了施淮雨和孟景桥。一身黑衣的孟景桥一言不发，回了他一个胜券在握有点拽的微笑。 张峋宇一走远，李河和王阵宇就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从一整天拼命点人的行为来看，张峋宇是个很会来事的年轻老师。但会来事就代表会整活，谁也不知道下节课他会弄出什么题目来对付他们。 张峋宇离开了这片，课间十分钟却其实还没结束。施淮雨刚想低头继续往热学笔记上补充些内容，右手就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有所觉察后施淮雨转过目光，看到了一只白色的手机。 手机背后的某个人正透过镜片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接收到触碰的施淮雨嗯了一声，随后看到孟景桥调出了自己的扫码界面：“同桌，要不我们也加个联系方式？” 施淮雨不是喜欢扩列的人，加之初三快结束时候换过一次号，到现在微信里也只有五十多个好友，里面有好多还是加上就没说过话的十四班同学。 去年刚进校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吸引了一些同学，莫名其妙就被要了几次联系方式——两个自己年级的女生姑且就算了，但里面甚至还包含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高二男生——而在在学生会遇到一窝破事后变得不喜欢与人交流的他一概拒绝。 只是这一天，大抵是被集训营充满热爱与激情的氛围所感染了，他很想同这里的人交朋友。 尤其是孟景桥。他真的非常擅长物理，比自己还要擅长。 而且——这是个听上去有些奇怪的原因——孟景桥长得很好看。 “言信恐/怖/分/子”群内一个女生去年底追一个高三学长的时候曾说过“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只是单纯摆在面前也能让人心情变好”。施淮雨非常认同这句话，觉得和孟景桥这样好看的人交朋友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那会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对孟景桥的看法和朋友对那个高三学长的评价做类比有什么违和之处。 总而言之，怀着这样一些杂七杂八的心情，施淮雨点开扫一扫识别了孟景桥手机上的二维码。 二维码一经识别，他的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孟景桥的信息页。页面刚一出来，施淮雨就被孟景桥的账号信息狠狠震惊到了一把。 名字沙雕诡异，头像是一筐红彤彤的大草莓，个性签名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男高中生。 老实说，这一切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施淮雨的第一反应是他扫了个错误的号。 见到施淮雨一言难尽的表情，孟景桥大概猜到他看到了什么，脸上居然有了几分罕见的不好意思：“啊，头像和名字是被朋友逼着换的，先别管。” 听孟景桥这样解释，王阵宇和李河也好奇起来，探头探脑找孟景桥扫了码，随后三人一起对着画风诡异的信息页陷入沉默。 “呃……孟哥……”良久，李河才开了口，“看不出来，你除了上学还有副业呢？” “啊，这，孟哥你还真是全面发展啊……”王阵宇抬起头与李河面面相觑，随后两人一起将一言难尽的目光投向孟景桥。 “要命，别管了……”孟景桥顿时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只能硬着头皮道，“之前和兄弟打赌赌输了，他玩真心话大冒险给我整的。我下周就换回去，你们先加上吧，别管这个了。” 包括施淮雨在内的三人再度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后在张峋宇宣布“下午第二节课正式开始”的声音中不约而同放下了手机。 听张峋宇调出ppt认真来讲，施淮雨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太抽象了。抽象的原因无他，正是孟景桥那个奇怪的个人信息页。 如果孟景桥自己不说，这间教室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猜到那位剑眉星目、身量颀长、解题厉害的神风学霸，微信账号看上去像个微/商： 「用户名：aaa-梦泽草莓小孟」 「个性签名：新鲜草莓一块钱四个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有意者加」 这下丢脸了，同桌绝对要觉得他这个人沙雕不正经。 用手中黑色碳素笔不断敲打着桌面，孟景桥在心里暗暗想。 都怪他某个“好同学”。等集训结束，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损友家，把那家伙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暗鲨掉。 【作者有话说】 景桥的反差：生人前高冷毒舌大学霸，熟人前双标抽象搞笑男。 修文删掉了注释，关于卡诺热机、恒温恒容恒压之类的剧情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高物和大物书上翻翻看。 第7章接龙游戏 孟景桥诡异的用户名和头像让三人都为之小小震撼了一把。但这份震撼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张峋宇很快就用他之前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吸引走了他们的兴趣。 “现在知识点已经全部讲完了，那我们就做点题。”张峋宇用白板笔在教室的屏幕上点来点去，调出一个名叫“课堂优化大师”的软件，“我给你们准备了六道例题，接下来交给你们接着龙讲。” 十五六岁的少年普遍容易激动，这间教室里又大多是男生。因此此话一出，大家就立马不淡定了，相互认识的迅速三三两两吵了起来。 “接龙？” “啊啊怎么在这还开火车啊！” “完蛋了完蛋了，这里的题是真不会啊！” “不要激动嘛。”张峋宇一直是个没什么架子的老师。他伸出手在半空压了压示意学生们安静，随后在软件中调出一个被命名为“梦泽市2022物理集训营高一班”的班级，“就是活跃下气氛，不然我看你们都挺累的。 “每道例题出现后，我会给大家二三十秒的思考时间。之后我用电脑随机抽一个人开头，由那位同学分享他的解题思路。讲完一个关键部分后我就会叫停，随后由讲题的同学点下个同学，下个同学接着讲下去。” 介绍完规则后，张峋宇停顿了一会儿。班里同学再次开始骚动，大大小小的问题像炸弹一样朝身着白t的年轻老师砸来。 “老师，我们不认识其他学校的人啊！”这是一个坐在前排的一中学生。 “可以先点本校的。当然，如果你们发现认识的同学已经被点完了也可以把选择权交给我，我用电教重新抽人。” “老师，不会咋办？” 第7章 “答不出来的可以点另一个人起来救，你们也有主动救人的权利。”不知为什么，施淮雨总觉得张峋宇说这句话的时候镜片上闪着别有深意的光，“救下去就谁都没事，但如果没救成，晚上两个人都得表演节目啊！” 惨叫声再度从不同同学口中发出，其中包含了坐在施孟二人前排的李河和王阵宇。张峋宇忙安抚大家的情绪：“没事没事你们现在才高一，我给的基本都是高考难度的题，不会特别难的。” 学生们当然对他的话保持了怀疑态度。但哀嚎归哀嚎，这里毕竟是竞赛集训营。素养极佳的尖子们很快恢复安静，安静看着出现在黑板上的液柱问题等待游戏开始。 几十秒时间很快过去，张峋宇转身按下抽取学生的按钮，摇号器咔咔咔的声音开始在整间教室回荡。 听着这样的声响，所有学生都不知不觉握紧了拳。他们都是各自学校中的佼佼者，要是因为做不出题在全梦泽物理尖子生面前被下了面子，那绝对不会好受。 许多个名字在课堂优化大师上一闪而过又很快溜走。在教室里好几个角落先后发出抽气声后，系统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停下，显示出这样一行字： 「黄诚（梦泽市言信中学）」 好巧不巧，第一道题就给到了言信。这同学和施淮雨关系还不错，因此施淮雨饶有兴趣地朝黄诚投去了目光。 “很好，请言信中学黄诚同学分享一下这道题的思路。” 坐在不远处的男生显然对题目很有信心，三两句话就搭建起了一整道题的框架。张峋宇在他分析完模型具体开讲a选项前叫停，黄诚于是把题目传给了自己的同桌廖凌海。 廖凌海是言信这一届的第一名，在学校里无人不知，言信中学每科竞赛都有他的身影。在刚刚结束的梦泽市统测里，他差一分就能为言信拿下全市理科第一名。 这位学霸迅速分析完了考点一致的前两个选项，随后在张峋宇的示意下点起言信前桌处理cd。三人思路流畅，没一会就顺利解决了这道题目。 第一轮接龙结束，张峋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在ppt上打出了和言信三人分析结果一模一样的答案。学生们开始鼓掌，状态也渐入佳境，觉得这个接龙似乎还挺好玩。 第二题一开始给了一位来自梦泽十中的男生。这男生基础不太好，讲到一半就支支吾吾接不下去了。他周围另外几个十中学生不知怎么开始起哄，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于是好奇地向他们那边投去了目光。 “老师，我接他。”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是坐在那男生旁边的一位高马尾女生高高举起了手——施淮雨认出这是早上被点起来答过题的徐婷。徐婷眼角眉梢闪烁着张扬而自信的神情，笑起来时让人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有趣。张峋宇这样想着，点点头同意了同意。那男生脸骤然红了，低着头害羞地坐了下去。徐婷流畅地答完了这道题的前两个知识点，随后反手把问题抛给了刚才起哄最凶的另一个男生。 “诶，婷姐不厚道，拿哥们当英雄救美的祭品！”那男生对此颇为不满，声音不大不小地来了一句这句话又引得其他十中同学一阵起哄。 几个十中学生很快解决了第二题，其他题目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由某所学校的几个人直接解决。这里每个学生基础都不差，很快，张峋宇的ppt上只剩下最后一道题。 “压轴题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有点难度，是道竞赛真题的变式。”张峋宇调出一道画着两个小圆罐的题目——气体分装，“多给你们几分钟，好好想想吧。” “老师点神风！他们还没接过！”不知哪所学校的学生突然喊了一句。 “对对对，把压轴题给他们！他们就该做这个！”另一人应和道。 “神风的就该做压轴题？”张峋宇看穿了这群吵闹男生的企图，微笑道，“别这样嘛，这题大家都能做，别被‘压轴题’三个字就吓到了。而且点哪个学校我说了也不算啊，系统摇到谁算谁。” 此时经过五轮接龙，学生们都已经热血沸腾。因此就算嘴上说着应该让神风上，大家也依然兴致勃勃地思考起了步骤。准备时间很快过去，张峋宇再度启动了系统。 咔咔声第六次响起，整间教室里的物竞生都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上飞速变化的名字。滚动的字符最终停下，屏幕上赫然写着： 「张昊（岭云省神风中学）」 “噢，还真是神风。”张峋宇饶有兴趣地挑眉看向刚才大喊“点神风”的那个男生，随后朝着在他面前站起的少年道，“好吧，神风中学张昊同学，跟大家讲讲你的思路。” 一身蓝白色校服的张昊扶桌起身，站直后先是清了清嗓。他的脸上满是骄傲，抬着自己的草稿纸大声说道： “这是一道气体分装大题，挂着竞赛名号，但模型是高考里来的。它的本质就是变质量，正常人听了课应该都会做。” 这句话非常狂妄，一出口就让教室陷入一片死寂——但念及说这句话的人来自全市最好的神风中学，没有人对他发出嘘声。 这番话让施淮雨也颇感意外。他转过头去看上午刚和张昊发生过冲突的孟景桥，发现孟景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眉心微微蹙着。 “但是这题第一问甚至用不到变质量的解法，随便代代理想气体状态方程pv/t=c就做完了，答案是 p1=0.7p。” 张昊的语气充满了不屑。施淮雨看不到他的正脸，却能从他骄傲的背影里看出几分不满，像是在说“我那么厉害，怎么让我回答这种问题。” “这人好装啊。”李河凑在王阵宇耳边窃窃私语。 同李王二人一样，教室里出现了不少发出细小声音的角落。张昊大概也发现了同学们对他这番话的不耐烦，在心底嘲笑了一番这些“垃圾学校”，随后又道：“不过这第二问确实不简单，神风以外的同学估计很难想出来。它的思路是……” 张昊刚打算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两个圆罐开始侃侃而谈，张峋宇就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可以了。第一问完掉就过吧，给其他同学留点发挥空间。” 饱含激情的讲述被骤然打断，张昊显然有些不服气。但他面对老师的威严毫无办法，连瞪张峋宇一眼都不太敢，只好垂下脑袋再度看了看那张写了几个重点公式的草稿纸。随后这一身蓝白色的高壮少年突然回过头，与抱手而坐的孟景桥对上视线。 “我点神风中学孟景桥。” 见两个神风学生隔空对视，教室内其他同学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加之孟景桥先前出过风头，一些学生也对“神风中学孟景桥”这七个字的组合已经有了几分敏感。于是乎，此话一出，一排排目光齐刷刷投向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孟景桥。 张峋宇看到张昊一点就是最强学生，不由面露欣慰神色。他刚开口要说一句“那来”，张昊就用后半句话打断了老师的发言： “那个从言信来的同桌。” 【作者有话说】 压轴题的原型是2023物理五三a p141第4题，确实是道高考题（一时半会找不到奥赛题了，等回头学了大物我可能还会回来改qaq）。 第8章挑衅邀约 听到张昊把题目扔给自己时，施淮雨狠狠惊了一下，毕竟他和这个脾气不好还爱装的神风学生并不认识。 但“神风中学孟景桥”这七个字已经替他们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尽管觉得匪夷所思，施淮雨还是只能缓缓起身，压着满腹疑惑开始讲题： “刚才张同学已经说过，这道题的原型是高考里最典型的变质量问题。” 开口时，施淮雨明显看到张昊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轻蔑神色，好像很看不起自己的学校。他忽视了那份赤/裸/裸的挑衅，按照自己的娓娓道来： “变质量问题的核心就是把‘变’的那部分气体设出来，然后运用整体法进行分析。我们就设抽气前罐内气体总体积为v0，被抽出气体的体积为v。根据理想气体三大定律……” 言信少年先从高中知识入手搭建起整体框架，随后抓住大物知识层层深入，化繁为简深入浅出地破解了这道题目。讲解结束后同学们自发鼓起掌来，施淮雨微笑着坐下，听到张峋宇站在讲台上做出了总结： “施同学说得很好！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就是竞赛题里会有很多和高考关联的题目。面对这种题目，我们要……” 听到张峋宇的认可，施淮雨稍稍松了口气。放松后他感觉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转头一看，是透过眉毛框眼镜镜片笑着望向自己的同桌。 神情沾染笑意的孟景桥没了平日里一身黑衣谁也不爱的冷漠气质，像冰山融化——不对，平常的孟景桥好像也没有那么冷，这顶多算是冰雪消融——衬得他好看的眉眼愈发立体深邃。 “很厉害。”瞳孔中氤氲着温柔神色的孟景桥这样评价了一句。 第8章 *** 下课铃很快响起，经历过一整节课刺激游戏的学生们如释重负，踩着张峋宇宣布下课的尾音飞一样出了教室。 为时七天的物竞集训营是全封闭式管理，他们七点钟还要回来上那些不知道是晚自习还是什么的课。于是，大家现在有一个半小时可以吃饭或者在一中校园里到处乱转。 施淮雨稍有些内急，下课后先去了一趟教学楼内的洗手间。不想刚洗完手，他就被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了。 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施淮雨转过身去，毫不意外地在不甚明亮的洗手间内对上了张昊那张充满戾气的脸。 “我们认识吗？”对方的敌意相当明显，施淮雨用和刚才讲题时一模一样的平淡语气问道。 张昊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嗤笑了一声：“没想到言信的学生还会做那种题目。你们学校都烂成那样了，跑来集训的学生居然还不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 身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言信中学的轻视。听到自家学校被这样辱骂，施淮雨也有些不高兴了：“那道题没那么难，言信也不是垃圾学校。” “不是垃圾学校你们怎么没屏蔽？天天吹嘘自己拳打一三比肩神风，到头来连个屏蔽都没有。” 张昊对施淮雨的反驳不以为意，脸上表情愈发欠扁。他特别喜欢开完一个话头就自顾自狂说，继续道： “哦不对，你们言信对高考一点不关心，你不会还不知道什么是屏蔽吧？行吧我告诉你，每年高考考进全省前五十的学生就是屏蔽，他们个个可都是鸿庆预备役噢～ “对了，我们神风今年占了二十三个屏蔽名额。你们言信怎么没有啊？去年还拿得出四个文科生，怎么今年就一点消息都没啦？ “别告诉我你们还抱着个‘平均第二’坐井观天。连那几个带数字的学校都有屏蔽，就你们什么都拿不出来。就这还天天喊着超越神风呢？ “现在全网都是今年高考的消息，要不我背个今早看到的给你听听？嗯……‘言信中学2022高考无屏蔽，昔日巨头跌落神坛’。听起来怎样？” 话音落后，张昊一脸欠样地露出大白牙，给了施淮雨一个贱/贱的笑。就算施淮雨脾气再好听完这串也有点忍不住了，眼神一边回道： “你好像有点闲啊。言信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么喜欢言信，要不你转过来？” 闻言张昊像是听到个天大的笑话，当下便神经质地在洗手台前大笑起来。笑完一阵后他才回神，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施淮雨： “天，你开什么玩笑，转去你们言信？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现在在干嘛？我们在学物理奥赛啊！ “你是真不知道岭云截止目前所有金银铜都在我们神风啊！我在神风分分钟能进队摘牌，你们这些言信学生有哪个摸得到省一吗？哈哈，真好笑！” 施淮雨已经看出张昊的思维模式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他于是冷冰冰阴阳道：“啊对，你明年一人抵整支省队。现在我能走了吧？” 不知是没听出施淮雨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还是已经贱到不在乎别人如何回击，张昊并没有理会施淮雨这句“盛赞”。他露出一个让人极度不适的油腻霸总笑，随后道： “有点过誉，但我确实厉害。你要实在想给你们那垃圾学校正名，跟我比比怎么样？” “你到底想干嘛？” “干嘛？当然是证明神风吊打你们啊！这样，你跟我比比九月份的初赛。要是你省排比我高我就认栽，怎么样？” 说这句话时，张昊朝施淮雨走近几分。他看上去有一米八多，比一米七五的施淮雨稍高了一些，因此在狭窄逼仄的空间中营造出了极强的压迫感： “当然，要是你不出意外输给了我，我要你亲口承认你们言信就是不自量力的大傻/逼。” 这全然是通无理取闹，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很容易因为无理取闹的挑衅想要证明自己。活到这么大，施淮雨还是头一回在物理这个学科上被人如此挑衅。他于是环抱双手挑起一边眉毛： “那要是我赢了呢？你去跟我们学校每个竞赛生道一遍歉吗？” 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的张昊轻蔑答应道：“可以，你要真比我高我就去你们校门口喊‘我是傻/逼’。” 施淮雨一时有些无语。跟张昊说话是件特别容易让人血压飙升的事。施淮雨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个急性子，恐怕早跟这人动上手了。 见施淮雨不回话，张昊以为他怕了。他于是终于退后一步，说道：“对了，提醒你一句，别跟姓孟的走太近。他是条彻头彻尾的疯狗，我们学校没人看得起他。” 说罢，不等施淮雨反应过来，张昊转身便走出了洗手间，高壮背影透露出极强的装x气息。 看这烦人家伙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施淮雨抽出一张纸擦干了手上的水。随后他想了想刚才无厘头的赌约，觉得这件事离谱到家了。 在洗手间堵看不惯的人，知道的清楚是要比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混混闹事。 天知道怎么连神风都会有这种神经病。施淮雨决定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抬腿向外走去。 不想这个点的洗手间格外热闹，他没走出两步，就又遇上了另一个人。 是张昊刚刚提到的孟景桥。 孟景桥身高一八八，一身黑衣显得格外有气质。他的表情在洗手间略显昏暗的灯光中明灭不清，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 施淮雨心想孟景桥是不是刚刚听到了张昊说自己的话，想上去安慰些什么。那比张昊还要高大上许多的黑衣少年却一步迈到他跟前，抓住他的右手腕率先开了口：“你没事吧？” 施淮雨一愣，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个反应。他摇了摇头：“没事，他能干嘛啊？” “那就好。”孟景桥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忙松开施淮雨，却仍不放心，“那他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好了，看上去孟景桥和张昊确实是非常相看两厌。 施淮雨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孟景桥先离开这，两人于是肩并肩朝着洗手间门口的方向走去。 “还好，他约我跟他比第七天的考试成绩。” 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施淮雨步入洗手间外明媚的日光中。他省去了张昊其他狂妄自大的挑衅发言，语气里却依旧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火，显然刚刚莫名其妙受到的气还没完全消。 令他没想到的是，孟景桥一听这话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黑衣少年沉默片刻，随后张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施淮雨显然对他这句话感到诧异，转过头用眼神表示了疑惑。 孟景桥接着说：“我为他说那些不好的话跟你和你们学校道歉。希望你不要觉得我们学校人人都是那种自高自大的家伙。” “你听到了？” “没有，但他肯定说了你们学校不好的话吧。”没有是实话，毕竟孟景桥是在张昊离开洗手间还朝他比了个中指后才心觉不妙走进去的。 施淮雨点点头，心里好奇孟景桥怎么能猜那么准。没等他发问，后者就主动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平常在学校里就这样，经常骂别人能力不够，只要有人反驳他就会给对方下考试挑战书。” 两人此时正在往食堂方向走，夏天下午五点的日光打在孟景桥身上，看上去暖暖的。 “最要命的是他成绩确实不错，基本没人能赢他的成绩赌局。每次考试一比过人家他就会变本加厉地说些难听话。几次下来，他跟我们学校好多人都结了仇。” 施淮雨暗自咂舌，没想到全省第一的神风中学还会有这样的奇葩。想到开营典礼上张昊大骂孟景桥的内容，施淮雨又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你和他……” “我跟他是同一层楼的，他在十七班我在十八班。前段时时间他不知怎么把我当成了假想情敌，针对了我快两个月，最后约我赌这次市统测的总成绩。” “然后你赢了。” “对，我物理考了满分，他只拿了九十八。我们其他科互相拉平，最后我凭物理拉了他两名的年排。” “那他来集训营是想跟你较劲？”一个奇怪的猜测在施淮雨脑海中浮现。 “我不知道，我到礼堂之前根本不知道他会来。对了，开营典礼时候坐我们附近那两个神风学生是张昊的好兄弟。这段时间离他们远点。张昊一讨厌谁，他那个小团体就会无差别攻击那人身边的每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小雨：明白了，整个神风我只用理孟景桥一个人。 张昊：好好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鸿庆”就是这个架空设定下top2高校的并称。但这里是张昊浅薄，因为在一些边疆弱省就算高考考到屏蔽也不一定就能上top2。 另外再重申一遍，本文涉及到的所有高中排名和学校矛盾都是架空！架空！架空！请勿代入现实生活！ 第9章 第9章破冰活动 综合楼离一中食堂并不算远。并肩走了没多久，王阵宇和李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施淮雨的视野中。 “伙食比中午好！帮你们拿了，快来！”李河一见两人就开心地蹦跳起来，夹起饭盒里的一块猪排大声炫耀。 “听说有高二的觉得中午饭菜太惨不忍睹去找主办方举报了，所以现在这顿质量提升了不少。”王阵宇吃了一大口鱼香肉丝，随口肯定了现高二准高三们的勇敢行为。 感谢了帮他们拿午饭的室友，施淮雨和孟景桥很快坐下，四人一起聊着天吃完了这顿饭。 集训营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一大箩筐做不完的作业，张峋宇于是先点起那个下午没答出问题的男生上台演了个节目。那男生也是个e人，拉着两个兄弟给全班来了首风风火火的《好汉歌》，气势豪壮的“嘿儿呀咿儿呀”震得全班人都说不出话。 欢乐的气氛就此打开，张峋宇提出用第一天的晚自习搞点小活动给集训班级破冰，得到了众人的高度赞同。 “那么，谁来表演下个节目？”张峋宇笑眯眯地看向学生。好几个刚才还在笑闹的男生立马收了声，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老师摇号！”一道声音传出，瞬间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反对。表演节目就表演节目，还带学校和姓名未免有点太尴尬了。 “实在不行击鼓传花吧。”施淮雨坐在座位上随口一提。让他现在心情很好，而心情一好爱玩的一面就表现了出来。 没想到张峋宇不知怎样耳尖听到了这句话：“有同学说要击鼓传花，大家觉得怎样？” “好！”这次大多数人对此表示了赞同。 张峋宇于是拾起一块安静躺在讲台上的三角板：“那好吧，我来敲黑板计时，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传的？” 立刻有前排学生贡献了一个空矿泉水瓶，学生们迅速开始兴奋。以男生为主的竞赛班此时表现出了极强的活力，不知是谁突然冲上讲台关了灯，霎时间整间教室唯一的光源成了那没来得及关的电教白板。 “好！” 光线一暗，进行活动的氛围感更上一层楼。很多学生甚至都忘了这是在一个大部分同学素不相识的竞赛班内，开心地叫了起来，甚至有几桌响起了掌声。 “第一轮击鼓传花——开始！” 随着张峋宇一声令下，三角板敲击黑板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就好像一声声激昂的鼓点，敲在每个少年热血沸腾的心上。矿泉水瓶在陌生的学生间不断传递，时而在空中高高飞起，被来自电脑的蓝光镀上一层别样的光彩。 真是在学校都不曾有过的欢乐啊。施淮雨看着不远处飞来飞去的矿泉水瓶，不由笑了。 鼓点骤然停止，张峋宇转过头看向身后乌泱泱的学生。十中那片地方今天第三次发出激动的喧闹，随后那位扎高马尾的徐婷同学高举起了瓶子： “fine，又到我了，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听到四下理工男一片欢呼，徐婷无所谓地一歪头。随后她戳了戳旁边那个下午因为没答出题而害羞的男生：“走吧庆庆，我俩上去唱一首。” 参加理科竞赛的女生一直是稀有物种，加之婷姐长得很好看，因此就算她带了一个疑似关系暧昧的男伴，十五六岁的男高中生们还是表现出了兴奋的期待。婷姐和害羞男生在掌声中上了台，从张峋宇手中接过两支由教室配备的话筒。 “老师，歌是我自己点吗？”婷姐冲张峋宇露出一个笑。 “不急，先来做自我介绍。” 听到“自我介绍”，台下有几个学生小小地“啊”了一声，但这份尴尬的不满很快就被淹没在愉快的气氛中。 徐婷拉着男生的衣袖告诉全班同学自己的名字，随后介绍了她旁边那位同班同学吴庆。接着她打开教室电脑上的红音符软件输入一个歌名，少顷，轻快的古风前奏在教室中响起。 “唱、唱这首啊？”吴庆声如蚊蚋，脸颊通红地问徐婷，后者挑挑眉回了他一个“好好唱吧给他们看看”的表情。 活泼女生和害羞男生的组合让大家都感到惊奇，但那吴庆是个神奇的存在，平常说三句话就低头脸红，唱起歌来倒是大方又好听。 当那句“痴人说着梦，都道情之所钟”的男女合唱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被这完全不输原唱的实力震撼了一下。 正在施淮雨专心致志欣赏歌曲表演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群聊“言信恐/怖/分/子”邀请你进行群通话」 在最欢快的场合接到好朋友的电话会让人的幸福感直线上升。施淮雨戴上一只蓝牙耳机，点击进入了通话界面。 “施！淮！雨！！！我们可想死你了！”群视频通话一接通，杨予兴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猜猜我们现在在哪！” 施淮雨往屏幕里看了一眼。他的一群朋友坐在一家街边小店里，杨予身后还有一片颇有喜感的白烟。于是他猜道：“烤肉店吧。你们进城了？” “答对啦！”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女生刘元，“我们下午骑车绕完了整个云海湖，现在在市中心吃烧烤！” “是风动，还是幡动，轮回难道就不同？”十中两人的歌声忽然间飘入听筒。 “诶，施淮雨，你现在在哪啊？你们那种物理夏令营怎么怎么还有人唱歌？”杨予听到施淮雨这边的嘈杂声音，好奇问道。 “哦，我们晚自习在搞课外活动，击鼓传花表演节目。”施淮雨稍微挪了挪镜头，想让好朋友们看清自己教室内的热闹情景。 结果他这一挪，就把自己同桌挪入了镜。朦胧光影会让所有人颜值飙升，孟景桥这惊鸿一幕瞬间就被屏幕另一侧的少女们敏锐捕捉到了。 刘元率先发出了兴奋的声音：“诶诶诶，你旁边坐的是谁啊，怎么感觉是个大帅哥啊！” 大帅哥？ 施淮雨的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自己什么时候把孟景桥给录进去了。随后施淮雨下意识转过头，却一不小心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电脑发出的光亮十分微弱，只够照亮孟景桥半张侧脸。他穿着一件让他宽肩窄腰轮廓若隐若现的宽松黑t，鼻梁上架着一副微微反光的黑金色眉毛框眼镜，透过厚厚镜片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在不明亮的教室中显得晦暗不明，像是在温柔注视一个朋友——或是一个地位介于友情以上的人——又好像是在透过施淮雨看向某段过去——或是某段未来。 “我在你此岸，立风雨安如山。不动于心，见你如是，才无憾。” 这时，站在台上的徐婷和吴庆一起唱出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就在集训营进行破冰活动的那一晚，一次对视，一句歌词，一场氛围，在施淮雨原本无波无澜的心中投下一块石子，激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情绪涟漪。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同性同桌的注视下莫名其妙红了耳朵根。他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台上两人唱出的那句“见你如是才无憾”有了具体诠释。 第10章书与未来 “哇！真的好帅啊！” “诶诶诶小施你怎么跟他认识的？小学初中的同学吗？” “施淮雨你行不行？三天之内把帅哥的微信推给姐！” 屏幕另一侧，杨予刘元之外的几个女生也围了过来，在看到孟景桥朝着镜头看过来——方才的施淮雨一不小心把手机屏幕对到了他那个方向，因为刚才意外的对视两人现下的距离又变得有些近，这才有了这样一个错位视角——后叽叽喳喳地在好朋友的蓝牙耳机里吵了起来。 施淮雨早已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是稍稍关小了通话音量，防止自己被见到帅哥后兴奋的女生们吵出精神病。徐婷和吴庆已从讲台上离开，整间教室在重新响起的鼓点声中再次陷入沸腾。施淮雨刚想对电话那头的女生们说什么，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从他未被耳机遮挡的右耳中传了进来：“在打视频？” 忽略耳机里一阵“啊啊啊帅哥声音好好听”的声音，施淮雨从方才对视的愣神中缓过神来：“嗯，我言信的好朋友。” 孟景桥刚开口想继续说什么，一道裹挟着电教蓝光的残影就从斜前方向他迎面飞来。孟景桥下意识伸手一挡，那矿泉水瓶便在他身前一弹，径直弹到了不远处施淮雨的怀中。施淮雨一时手忙脚乱，条件反射下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没拿手机的手把那矿泉水瓶圈在自己怀里。不想就在施淮雨成功把瓶子从掉到地上的深渊旁拉回来的那一瞬间，三角板和黑板碰撞的声音停了。 哦豁，完蛋。 鼓点终止的那一瞬，施淮雨反应过来现在的局势，但已然没有再把水瓶扔给别人的机会。整间教室的人都将兴奋的目光投向他所处的方向，张峋宇也再度放下三角板，用眼神询问矿泉水瓶在谁手上。 “天呐施淮雨要唱歌！唱歌！”联想到当年在学校的某次活动，烧烤摊上的少女们纷纷开心地闹了起来，镜头里的满眼天花板也挡不住她们满溢而出的兴奋。孟景桥和教室中其他人见状也饶有兴趣地看向施淮雨，看来确实很好奇这位来自名校的清秀学霸被赶上台表演节目会是什么效果。 第10章 王阵宇和李河转过头来，四只亮晶晶的小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算了，集训游戏，去就去吧。施淮雨深吸一口气，刚起身就被杨予捕捉到了椅子拖动的声音。施淮雨一向温温柔柔对朋友也很好，杨予于是不怕事大地大声道：“哎哎，把手机拿给你那个帅哥同桌，我们要看录像！” 施淮雨迈出的腿停在半空，回头看了看被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把目光移向身边穿黑衣服的少年。 让孟景桥拍自己？ 他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唱歌了，眼下没有好朋友在身边又要面对一群陌生人开嗓，万一唱不好不就是在孟景桥面前出洋相…… 镜头对面的女孩们于是一头雾水地看施淮雨愣在了原地。刘元小声对杨予道：“他怂什么，当年露天音乐会的时候……” 忽然，刘元的话头停住了。其他少女也瞬间因这句话陷入沉默，好像这是个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话题。刘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杨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那又不是我们的错。” 不过话题中心的施淮雨并没有听到刘元这句话，此时的他正因为“让孟景桥给自己拍视频”这一行为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而陷入了奇怪的纠结。直到杨予和张峋宇同时在通话两头发出催促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出于自家好朋友的要求——施淮雨最终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施淮雨还是朝孟景桥递了手机：“那个，同桌，我朋友突然说想看我表演节目的视频，你能帮我抬一下视频通话吗，麻烦你了……” 说到“表演节目”时，施淮雨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后面更是越来越低，大抵是觉得麻烦刚认识一天的同桌不太好意思。孟景桥却一下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接过施淮雨的手机：“好啊。” 施淮雨对他答应的那么果断有些意外，但同学们已经激动地催了起来，他于是道谢后转身便想走。不想孟景桥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施淮雨疑惑地回过头，却见黑衣少年微微站起，伸手摘掉了戴在他左耳中的蓝牙耳机。略显粗糙的修长手指擦过施淮雨的耳廓，在他愣神间带起一片灼热的心潮。 “这个给我吧，万一你朋友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那人笑得有些恶劣，冲因他触碰而在黑暗中耳根通红的同桌说道。 下一秒，那只白色的耳机到了孟景桥耳中。施淮雨瞬间觉得那股滚烫的不自在从耳根蔓延到了脊背，猜自到己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嗯了一声后急忙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刚接过手机即将同吵闹少女们接上线的孟景桥。 看着那人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孟景桥的唇角不由自主翘得更高。对面杨予相当社牛地率先打了招呼，于是孟景桥和她简单寒暄了起来。 逃也似的上了台，施淮雨清晰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响亮心跳，忙在同学们铺天盖地的掌声中点开搜索栏，输入了他常听歌曲里比较适合在这里唱的一首。登台表演的惯性紧张暂时取代了方才说不出缘由的慌乱，少年拿起讲台上的话筒，说道： “大家好，我是来自言信中学高中本部的施淮雨。 “我不是很会唱歌，但在我经常听的歌里有一首，我觉得很适合这个班级的氛围。我想把它送给自己，也送给为物竞、为梦想努力拼搏的大家。 “这首歌是《给未来的自己》。” 说完介绍，施淮雨打开伴奏，轻盈的乐器声随之响起。不知为何前奏里混入了一些奇怪的电流声，施淮雨不由自主有些手心发汗，确实有些担心在这里出丑。千熬万熬终于熬到音乐流淌到有歌词的那一处，少年闭了闭眼稳定心神，拿起话筒缓缓开口： “站在狂风的天台一望无际，这一座孤独的城市。”* 歌曲的旋律轻快而灵动，施淮雨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开头就出丑，看来这大半年来唱功并未完全荒废。一经出口，许多原本忙于线上聊天的同学都抬起头看向他。 “在天空与高楼交界的尽头，谁追寻空旷的自由。”* 大多数人唱歌时的声线都和说话时有差别，施淮雨的音色唱起歌来有一种别样的清澈感。身形单薄的少年在蓝光的映照下缓缓开口，虽然他说过自谦的话，但唱歌水平确实非常不低。很多同学举起手机想录下这一段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阳光覆满这一刻宁静的我，隔绝了喧嚣和冷漠。”* 歌词透过话筒流淌而出，他渐渐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氛围中。一首歌很快走到高/潮部分，不少同学已经跟着歌曲的节奏摇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两人打开了浏览器，搜出歌词想跟着施淮雨小声歌唱。有两三个男生交头接耳几句后悄悄从后门溜出了教室，但正在享受歌曲的其他同学并没有太在意他们的行为。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我很坦荡。”* 唱罢第一段最后一句，施淮雨冲台下露出一个笑容，将视线自然而然投向孟景桥的方向。李河和王阵宇也瞬间和他对视上，手舞足蹈地鼓起了掌。言信其他几位同学虽然和他不熟但也相当给力，紧跟二人的步伐鼓起掌来，一时间整个教室都是鼓掌声。这首歌的间奏不是很长，不和谐的电流声仍在，但此时已无人在意。 “我的天他果然还是这么厉害！施淮雨是神！”杨予惊喜的声音从蓝牙耳机内传来。孟景桥听着她们吵吵嚷嚷说回头要拉施淮雨去唱歌复健的声音微微蹙了蹙眉，眼神一刻不移的盯着台上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好像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预感。 这份预感告诉他，等会儿可能要出岔子。 站在台上的施淮雨当然没有这样的预感，他的五感此时已被歌曲完全占据。没多久，清瘦的少年就就再度开口： “夜幕笼罩灿烂的一片灯海，多少人多少种无奈。”* “在星光里遗忘昨天的伤害，一觉醒来还——”* 忽然，尖锐的响声从音响里爆出，随后伴奏声戛然而止，电教屏幕暗下，整间教室顿时陷入黑暗。一阵沉默过后，好多同学下意识打开手机屏幕和手电，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啊？” 教室里的同学瞬间懵了，一些疑惑的声音从教室各个角落响起。大家还沉浸在表演节目的快乐中，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一头雾水。张峋宇站起身四下张望，施淮雨也一下愣住，打算中断表演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伴着另一道声音比先前小的伴奏，一道男声在施淮雨身后响起： “一觉醒来还有期待。”*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施淮雨浑身上下的神经像是一瞬间被全部刺激了一下。猝然回头，他看见孟景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讲台上。那人右手握着他那只白色手机，左手是不知道谁的电子设备，在寥寥几道手机电筒光里朝他走来。 他怎么上来了？ 施淮雨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所有活动被临时叫停，大家安安静静等老师问清楚局面，然后或解散回宿舍或被扫兴后继续勉强活动吗？ 为什么这个人要在这个时候走上来接着他的歌词继续唱？ 孟景桥看到了施淮雨眼中的不解与震惊。只是歌词之间的空隙过于短暂，他无暇解释自己只是突然心血来潮很想当着这很多人的面和他站在一起帮他解围，紧接着又唱了下一句： “我不放弃爱的勇气，我不怀疑会有真心。”* 一句歌词结束，他已把左手上的电子设备安放到讲台上，又走到施淮雨身边，把白色手机朝着施淮雨的方向递去。看到屏幕上的麦克风图案，施淮雨虽然没搞懂情况，还是下意识选择相信孟景桥，跟着开了口： “我要握住一个最美的梦，给未来的自己。 “一天一天，一天推翻一天，坚持的信仰。 “我会记住自己今天的模样。”* 用手机放出的伴奏声音不是很大，却也能让演唱者听清。同学们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知是谁率先叫了一句好，随后又是一阵掌声。张峋宇眼神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叫停，而是拿着电话自己走到教室外去了。 施淮雨趁机碰了碰孟景桥的手臂，眼神示意他加入。孟景桥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接下来，两人一起唱道： “有一个人惺惺相惜，有一颗心心心相印。 “抛开过去我想认真去追寻，未来的自己。”* 两道男声交织在一起，唱出激越的旋律。教室的后门这时忽然开了，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黑暗中炸出一片炫彩，像一片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后门附近的同学瞬间骚动起来。只见一个抱着灯光球的男生很快冲出人群，将那闪闪发光的大物件“哐”一声砸到讲台上，朝着施淮雨和孟景桥比了一个大拇指，又迅速消失了。 施淮雨微怔，没想到还有人弄来了这种东西。教室里的同学们的沸腾程度瞬间又飙升了一个档次，他听到孟景桥相当自来熟地招呼了一声“一起来”，好像是要把节目表演弄成演唱会。 第11章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我很坦荡。”* 少部分听过这首歌的同学加入了两人的演唱，其他同学则把刚才用来照明的手机电筒握在手里自发舞了起来。点点亮光在黑暗的教室里闪烁，好像天幕上璀璨的星河。紧随而来的第二段间奏并没有阻隔大家的热情，听着大家齐唱自己非常喜欢的励志歌曲，施淮雨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 “我不放弃爱的勇气，我不怀疑会有真心。”* 孟景桥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当作话筒握在手中，于是顺手拿起放在讲台上的白板笔，跟着同学们一起在空中舞了起来。施淮雨和他一起握着那只白色的手机，两人的肌肤紧密相贴。 “我要握住一个最美的梦，给未来的自己。”* 唱到最后，整间教室几乎是在大合唱。伴奏声在巨大的嘈杂人声下已经微乎其微，所有人却都在两位领唱的带领下没有跑偏。灯光球把变幻莫测的炫彩投向天花板，少男少女们笑着唱出追梦的曲调，像是在诠释何为青春、何为梦想。 这是物理竞赛的集训营，或许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却是他们追逐梦想生涯的一个新起点。数理化生的神秘殿堂向来如宇宙星河般浩瀚无垠，只要下定决心探索，便会是终身的奋斗与热爱。 此时此刻，十五六岁意气风发的他们，要在这里紧紧握住自己的梦想，握住自己的热爱。这样，很多很多年后，在未来的自己蓦然回首时，年少时的他们才能自信而自豪地对那人说：你看，我很努力，我追了梦，我不后悔。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唱到这句，施淮雨再次忍不住转头去看孟景桥。于是，两人今天第无数次对视： “至少我很坚强，我很坦荡。”* 孟景桥在笑，他的眼神在微弱光线里看上去很温柔。 于是，施淮雨也笑了。 他重新转过头，面向教室里的很多同学，慢慢唱出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未来的你会懂，我的疯狂。”* 【作者有话说】 2024.06.07. 奔赴战场，高考顺利！ 二编补充：本章带星号的歌词部分来自梁静茹《给未来的自己》 第11章虚假自习 “太燃了！今晚实在是太燃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一个竞赛集训能有这么好玩！” 距离破冰活动结束全班回到宿舍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李河的心绪却依旧没有恢复平静。他一身亮绿在宿舍最中央的空地上手舞足蹈。 “得得得得得，哥你没事吧？”王阵宇不幸路过，直接被李河抓住晃到头晕。 好不容易把李河薅走，他才满脸嫌弃地溜到了自己床边，回头一看却发现李河还在乐。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不是，你怎么搞个活动跟吃了菌一样？那么喜欢这？” “诶，什么话，难道你不喜欢啊。”听到王阵宇后半句话，李河颇为不服气地挑起半边眉毛，“说的跟开营前天天问‘集训好不好玩’的不是你一样。” “你……”王阵宇还想反驳什么，宿舍卫生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刚洗漱完毕的施淮雨抬着塑料杯出现在两人视线范围内。 见他出现，一灰一绿两道身影立马迎了上去，用在回宿舍路上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再把他从头到尾夸了一番。施淮雨笑着扒拉开这两个非常自来熟的室友： “哪有那么厉害啦。之前在学校练过点，氛围一到就唱出来了。而且中间话筒出问题我差点当场翻车，真说会唱那还得是孟景桥……” 施淮雨话音刚落，身后的宿舍房门就说曹操曹操到地在话中人手中打开，孟景桥抱着一打学习资料走进来。 他似乎没听到刚才对话里自己的名字，见三位舍友转过视线便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都准备睡了？” 问候完毕，他走到自己极具性冷淡风格的上床下桌前，将资料分门别类放到了应去的位置。 孟景桥在破冰活动进行到一半时被张峋宇突然叫走，直到最后也没跟他们一起回宿舍。施淮雨对此有些好奇，走上前询问道： “张老师刚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施淮雨此言一出，宿舍里另外四道目光也好奇地投了过来。孟景桥也不藏着掖着，放完资料就转过身面向三个室友，道： “没啥大事。就是高二有人过来找事，他把我抓出去一起应付了一下。” “高二？”施淮雨眼中闪过疑惑神色，同李河王阵宇两人面面相觑。 孟景桥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于是想了想，开始解释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谱事。 在施孟二人唱完那首《给未来的自己》后，高一班的活动氛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刚才那几个半途离开的学生是梦泽一中的本土学子，见活动太嗨迅速溜回自己班拿来灯球，把欢快气氛推得更上一层楼。 闹到后面全体学生都玩嗨了，以徐婷为首的个别大胆学生甚至还起哄要刚认识一天的张老师也跟着唱，只是张峋宇声称自己五音不全死活不肯。 最后全体同学一连调出好几首歌合唱，从《大梦想家》唱到《一路逆风》，再一路唱到《仰望星空》。整间教室都洋溢着青春追梦的气息。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狂欢。 物竞集训营不止向他们一批学生开放。在集训营中，高一班里不少学生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事的闹腾劲，高二班那些马上要开启高三生活的学长学姐却面对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因此其中有一部分精神状态不大稳定。 这不，高一班的破冰活动进行到一半，负责高二班前四天教学的吕振国老师就给张峋宇发来了消息： 「梦泽一中吕振国：张老师，方便出来聊聊吗？」 「梦泽一中吕振国：你们好像吵到我们这边的学生了」 看到这两条消息，原本安静坐在座位中的青年眉心一蹙，找到学生不注意的空档就出了教室。 全国上下都知道梦泽市有四季如春的美名，仲夏八九点的夜风吹在身上，足以吹醒被一腔热血烧昏头的大脑。 张峋宇一出门，就看到走廊另一头占了几个人。为首那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脸上可以看到些许胡茬，一看就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 “吕老师。”张峋宇率先招呼道。 吕振国的眼神透过镜片朝他投来。出乎张峋宇意料的是，他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严肃谴责，而是隐隐藏着几分无奈： “张老师啊，我们高二有几个学生说你们搞活动声音太大影响他们上自习了。您要不听他们说说？” 老教师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瘦的高二男生就不客气地冲张峋宇开了口： “老师，他们大晚上唱唱跳跳的实在是影响到我们学习了。现在这些高一的有那么闲，来集训营都不消停？” “吕老师，不好意思啊。”张峋宇说着抱歉的话，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他在讲话途中不经意往主办方安排的高二班教室看了一眼，不想那处也是一片黑灯瞎火。 白t青年见状一愣，当即调转了话头：“我不知道你们在上正式自习——不过是我记错教室了吗，你们教室里怎么没开灯？” 张峋宇发誓这句话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他绝对不想打扰其他学生学习，给高一班举办破冰活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出问题了。 吕振国闻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保持平静对张峋宇解释道： “我们的统一安排是放物理纪录片。但这几个娃觉得马上九月了，暑假时间经不起浪费，自己跑出去找了些地方刷题。刷到一半他们又进来告诉我，你们这边声音太大影响到了他们。所以你看……” 吕振国没有把话全部说完，张峋宇却已经知道了这群学生的大致意思。 抓个晚自习大费周章做两道题对两个月后的物理竞赛很难产生什么加成。因为这点事特地跑到高一班来闹，只怕想做竞赛题是假，想刷存在感才是真。 谁年轻时候还不是个装x理工男，现在这些都是自己玩剩下的。张峋宇于是看了看刚才语气不善的瘦瘦男生，笑里藏刀道： “同学，你们还可以找到其他比较安静的教室吗？他们玩嗨了，我不太好管。” 瘦瘦男生身旁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嘁了一声不屑道：“老师你没事吧？这学校除了这栋楼哪都没开，我们上哪找地方去？” 吕振国大概也对这几个装装的学生感到很无语，站在一旁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一言不发。张峋宇想了想，又道： “实在不行你们可以问问吕老师，看他能不能放你们提前回宿舍。我回去也会让他们声音稍小一点，可以吗？” “老师，我们是马上高三的学生，两个月后就要打最后一场竞赛，应该比他们重要吧？你就不能给他们找点题做，别打扰我们备赛吗？” 第12章 黑皮男生嘴上不饶人，话里有着明显的鄙视。 虽然只带了这群学生不到十二个小时，张峋宇性子里却有种叛逆的护短。他心里当即就不大舒服，眉头一拧道： “同学，我跟他们没那么熟，一时半会应该管不下来。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你们可以试着找找更适合自己的学习节奏。” 他的潜台词是：多适应少找事。 不想黑皮男生依旧不松口：“老师，意思是您想不管，要说就得我们自己进去跟他们说吗？” 见状吕振国脸色微变，因为这男生说的话已经带上了挑衅老师的意味。他刚想开口管束，张峋宇就给他递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放心交给我”的游刃有余。 吕振国不太懂这年轻人都被蹬鼻子上脸了还不及时制止的脑回路，但张峋宇毕竟是市物理学会经过层层选拔才挑中的教坛新秀，没准有自己的办法。于是老教师思考片刻，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说罢那句话，黑皮男生大跨一步，看上去马上就要冲进一旁音乐声震天的高一教室愤怒说教。张峋宇侧身上前不偏不倚挡住他的去路： “诶，同学啊，这是我们班。其他班学生没有老师的允许，是进不来的。” 黑皮男生狠狠瞪了张峋宇一眼。但张峋宇毕竟是个老师，他再作妖也不敢像街头混混一样直接跟老师动手。 见黑皮男生满脸愤愤不平地在自己身前停下，张峋宇觉得这件事已经抽象出了新程度，不由被气得笑了一声。 瘦瘦男生也觉得同伴干的事过于抽象，呆楞几秒后走上前把黑皮男生拉走。但他回视张峋宇时，眼中却依旧带着种人厌恶的装劲： “老师，我是去年的省三，他是去年的市一，我们今年都是直奔进队打决赛去的。您就稍微让我们一下吧，他们还有一年才考呢。” 说到去年成绩时，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骄傲——岭云是出了名的竞赛弱省，高二参赛还能拿奖的已经是珍稀动物了。 张峋宇却不吃他这套，只是看着他自大的神情眯了眯眼。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群无理取闹的家伙可比自己当年烦人多了。摸清对方大致水平水平，张峋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是这样啊。但我们班学生也很优秀，要不你们比比？” 【作者有话说】 修文跳过了第十章。第十章是高考当天存了稿定时发的，写的内容虽然很尬但也是我当时临近高考最想表达的东西，所以就不改了。把发布时间一直放在2024高考语文开始的时间很有意义。 第12章能力测试 听到张峋宇的话，瘦瘦男生顿时有点下不来台。偏偏白t青年说完就顺带靠到一旁墙上，掏出手机开始戳戳点点。 刚才就屡屡出言不敬的黑皮男生见状当即涨红了脸：“老师你就那么看好你那些高一学生啊？还高一进队，信不信他们连我们都比不过！” 张峋宇低头发完一条消息，单手插兜狡黠笑道：“当然，我只是说说，也可以不比。” 他说的是“可以不比”，在场三个学生却无不听出了“你们是不是不敢比”。 黑皮男生几乎是一下就从这老师身上看到了很多看不起他们的名校学生的影子，因此也不管音量会不会顶撞到老师，大声抢道：“比就比！我们多学一年，谁怕谁！” 找茬队伍里仅剩的第三个男生终于在这时开了口。他正对着张峋宇，话头却是朝着两个同伴：“不用了老师。我们赢了也没好处，不如赶紧回去做题。” 张峋宇抬头一看，这男生戴着眼镜，看上去没有另外两个同伴那么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拉来搅浑水的。 另两个男生听到后却不高兴了。瘦瘦男生拽了拽眼镜男生的衣角：“不比多丢脸。一晚上而已，我们耗得起！” 眼镜男生双唇微张还想说什么，黑皮男生却已趁此空档一口应下。张峋宇于是说了“行”，向一墙之隔的黑衣少年发去最后一条消息。 「张峋宇：好了，出来吧」 「张峋宇：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一墙之隔的孟景桥迅速回了一个“好”，随后在一片欢快歌唱声里关上手机起了身。 施淮雨见状投来疑惑的目光，孟景桥于是解释道：“张老师找我，我去趟外面。” 语罢，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黑衣男生打开后门走了出去。一到走廊，他就见方才给自己发消息的物理老师懒洋洋靠在墙上，三个男生围在他身边。 “来啦。”见孟景桥出现，张峋宇终于重新站直身朝他走去，高二学生六道打量的视线也立刻向他投来。 瘦瘦男生眉头紧锁看过那少年全身，先在心里暗自赞叹了这人宽肩窄腰的身材和立体深邃的五官，随后便给自己喂下了定心丸——这小高一一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老师，您就找一个人吗？”眼镜男生看看孟景桥又看看张峋宇，问道。 “嗯。”孟景桥透过鼻梁上的镜片与眼镜男生对视，冷峻神色中带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和白天刚发掘出的优秀学生对视一眼，张峋宇带着四个少年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吕振国时，张峋宇拍了拍一直杵在那呆立无言的人的肩，把他已变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再度搅了个翻江倒海。 这小年轻想干嘛？学生跑来装x找事他反而拉着学生整什么挑战？ 现在年轻人都是这么处理学生的？这不是胡闹吗？ 吕振国从教三十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种画风的老师。看着五个人离去的背影，他倍感荒谬地再次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 无人的办公室漆黑一片。张峋宇用钥匙打开门，率先走进去亮了灯。 四个高中生紧跟他的脚步走了进来。三个高二学生抱团似的走在一起，孟景桥则独自一人在与他们相距两三米的地方，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老师，用什么比？”眼镜男生是三个人里最沉着的，率先开口问道。 “不急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峋宇头也不回走向主办方临时分给自己的办公桌，打算从里面翻点资料用，“你们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找找题。” 高二三人闻言齐齐看向孟景桥。孟景桥却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只远远回了张峋宇一声“好”。 过了许久，还是那眼镜男生率先打破沉默，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是云凯中学的学生，都是从高一起就一直学竞赛的。我叫林生，去年没报，今年再考。” 见同伴启了话头，瘦瘦男生也道：“我叫胡沛，去年初赛拿了省三。” 黑皮男生最后开口：“王大天，去年初赛拿了市一。” 云凯中学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学校。听完介绍后孟景桥花了十几秒在脑海里搜寻对这所学校的印象，却是一无所获。 “喂，我们说完了，你呢？”见孟景桥半天不答话，王大天大声问。孟景桥这才反应过来开了口：“我叫孟景桥，来自神风中学。” 胡沛和王大天闻言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林生却比他们淡定许多，在孟景桥做完介绍后冲对方点了点头。 他们都听说过神风中学的名号，明白这是遇到了个有趣的家伙。 “烦了，其他书都没带来。”在四人进行完自我介绍后的尴尬空档里，张峋宇拿着一本绿色小书走到茶几旁出言招呼道，“都来坐吧，只有这本行不行？” 这是一本《物理竞赛能力测试高中第一分册》，也就是物竞生常说的“小绿本”。在场四人对视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张峋宇于是拉开茶几旁的椅子将自己放了进去：“行，那你们有想好怎么比吗？还是说规则由我定？” “老师，您定吧。”林生答道。 张峋宇点点头，把那本绿油油的小书放到桌上：“你们随便翻开一页然后报个数字，我把数字对应的题号拿给对面做。时间看题目情况给，其中一边做错两题就算彻底输，接受另外一边提的条件。” 林生若有所思，胡沛听完规则点了点头，王大天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做完这些题你们都吵完了，那我们还提什么？” 张峋宇微微一笑：“如果你们赢了孟景桥，我就去找主办方申请，集训后面几天每晚都给你们三个开间最安静的自习室。” “行吧。”胡沛开口答应了。林生这时开口问：“那如果你赢了，需要我们三个做什么？” 张峋宇闻言将目光投向孟景桥。孟景桥其实只是在张峋宇的询问下答应出来帮忙，真要算起来应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从他们这得到的。 见对方迟迟不提条件，林生继续道：“如果你待会赢了我们，我们今后两年就当你们班所有人的顾问。你们所有人都可以问我们任何问题，跟我们提任何不违反原则的要求。怎么样？” 话音刚落，孟景桥就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能做几道题给高一班的人换来几个稍有些经验的上届顾问，听上去确实不错。于是他道：“成交。你们先翻吧。” 第13章 口气不小，这小子可能真挺有实力。林生暗自想道。 云凯中学另两人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王大天听到这句话直接就伸手抓了那本小绿本，朝很后很后的地方翻去，翻完之后立马大喊：“二！” 五人定睛一看，王大天翻的是小绿本最后面“力学综合能力测试a卷”上的题。孟景桥顺着题目读下去，只看一遍就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这道题不仅涉及到高中没有接触过的三角函数，还包含了摩擦角、全反力等概念。孟景桥对这一块有很不错的了解，没多久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接过那张写有一长串式子的草稿纸后，张峋宇并没有对他的正确作答表现出半分意外，接着道：“好，下一题。景桥你来。” 孟景桥乖乖拿过绿本随手一翻，按着自己的生日说了“四”。 这次他翻到的是“天体的运动”模块下的一道题。这道题配了四张画满曲线的图，王大天一眼看过去就被吓了一跳。 “哇，好多图。”张峋宇不由感叹了一声，“你要几分钟？” 老实说，看到这道题时王大天心里也没底。身为弱省竞赛生的他走的一直是“对准某个模块专攻那类题分数”的战术，天体问题刚好是他的盲区。他思考片刻，最后选择拉对手下水： “老师，这题太长了。我要孟景桥跟我一起做，他要是做得比我快我就自己认输。” 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张峋宇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孟景桥就先点了头：“可以。” 纯白色的a4纸被放到两人眼前，绿色书本静静躺在茶几最中间。王大天咬紧牙关奋笔疾书，额角已经隐隐有了汗意。 办公室挂钟的指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胡沛看到同伴突然极不舒服地捶了捶腿，随即拿起笔把刚才写的步骤全部涂掉又从头开始。 门外高一物竞生们慷慨高歌的声音透过木门依稀传来，让黑皮少年本就不平静的心绪变得更加混乱。 眼见同伴状态不对，对面的孟景桥却满脸轻松无比流利地写着步骤，林生和胡沛不由为自己阵营捏了把汗。张峋宇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静静看着情况截然不同的两人。 孟景桥很平静，哪怕一下撞上大难题脸上也没有浮现一丝波澜。他很欣赏这一点，觉得这少年身上依稀有自己当年的影子。 涂涂改改写了半天，王大天终于做出了第一问。他抬头一看，却汗流浃背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 于是他当下也顾不得动也没动的二三问，心想先发制人，便把第一问的答案大声报了出来：“π/4！” 话音落下后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张峋宇示意王大天交出做题过程，看完后评价道： “答案是对的，但你少了好几个必要步骤。先做后两问吧，正式考的时候注意一下过程。” 王大天重新拿回那张纸，点头答应时汗水甚至滴到了上面。然而还没等他伸手去擦，一道冷静平缓的男声就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老师，给。” 第13章针锋相对 结果孟景桥递来的答案，张峋宇照着自己写的内容看了一眼，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对了。” 见对方这么快就把三问全部做完，王大天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但在看过孟景桥所写内容后，他还是不得不认可了对方的恐怖实力，长长叹出一口气：“老师，进下一道吧。” 张峋宇点头应允。云凯三人组里第二个出手的是胡沛，他的能力显然比王大天更强，但依然没能把孟景桥考倒。眼见着胡沛越做题脸上表情越难看，林生眉头一凝，在胡沛再次动手翻书前轻轻挡住了他的手：“休息一下，换我来吧。” 已经满头薄汗的胡沛闻言如蒙大赦，将书让给林生后就一下瘫倒在了沙发上。林生冷静的目光透过镜片与孟景桥对上。后者唇边依旧带着具有客套意味的礼貌微笑，一双黑眸却已染上只有专注做题时才会出现的光。 “八。”林生手指一动，一道刚体力学大题出现在众人眼前。 “答案是这个。到我了，六。” “第一章啊。老师，您看看这个对不对。下题我出一。” “哦，简谐运动？” …… 一个个漫长的时间段相继过去，听着两人对话的张峋宇笑容越变越深，王大天和胡沛则坐在原地满脸担忧。孟景桥和林生就这样一人做一题，有来有回地反复过着招。 林生和另外两个同伴显然不在同一层次，无论翻到什么题都能镇定自若做出答案。但随着不断交手他也慢慢发现，孟景桥的实力丝毫不亚于身为准高三尖子生的自己——有时这家伙的解题思路甚至比自己还要灵活。 不愧是全省顶尖的神风中学，果然神人很多。看着对方在a4纸上提笔写下一行又一行工整的小黑字，林生心里不由生出了好好比上一场的想法。又做完一题后，他将小绿本合上，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小绿本上的题我们应该都做过不少吧？做过的题难度有点降了，要不还是让老师找点别的题？” 张峋宇也正有此意，在对擂另一方出声答应后便翻出一道题开了打印机。机器运转的声音冲淡了狭小空间内的紧张气氛，王大天和胡沛借此机会对视一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跳进了张峋宇挖的坑。 孟景桥太强了。若不是高三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集训营，他们都快要怀疑张峋宇这是抓了个刚经历过决赛洗礼的22届省队生来演他们。 “来，我刚好搜到套电磁综合。”思绪翻涌间，年轻老师运动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重新到了他们跟前。张峋宇把两小叠打印纸放到林生和孟景桥眼前，坐回原处饶有兴趣地继续观战。 孟景桥拿起题目大致浏览了一遍，随后对林生提议道：“这套题我们一起限时做吧。做完就找张老师批分定胜负，不用管前面那道天体题。” 听到自己送的人头被对方潇洒抛弃，王大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对局两人却已完全进入难得棋逢对手、不一决高下不罢休的状态，林生当即答应，随后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题。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楼上结束自习后的学生们吵吵闹闹出了教室，不一会又尽数回到宿舍，让空旷的教学楼重归安静。 挂钟秒针转动的咔咔声和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于是成了狭小空间内唯二的声源。胡沛和王大天连大气都不敢出，四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同伴手里的试卷，生怕在这里丢了面子。 十道电磁题目，难度整体偏低，限时一百二十分钟。不一会胡沛和王大天也坐不住了，找张峋宇要了同一道题研究了起来。 “老师，我做完了。”到达一百分钟的时间点时，孟景桥再次出声打破了办公室内的沉默。 林生也紧随其后交上了自己的卷子。张峋宇点点头，从牛仔裤袋中摸出一支红笔。打印纸被批上对勾的响声瞬间充满整间办公室。 孟景桥和林生前九道题都是全对，胡沛看着一个又一个打着圆圈的“20”出现在纸上，心想两个人这局怕是又要平。 不想批到压轴时张峋宇的眼神微微一滞，拿起其中一张仔细观察了起来。胡沛一下就认出这不是林生的字迹，又见张峋宇眉头不展，心中产生了些许侥幸的窃喜。 张峋宇仔细端详了孟景桥的试卷，又拿起林生的和自己刚才做的比对了很久。看着孟景桥纸上与其他两张截然不同的答案和丝毫挑不出差错的思路，他最终说了一句“等我查一下”，便打开手机找起了什么东西。 王大天和胡沛对视一眼，心里浮现的是同一个想法：你提前学过高中物理又怎么样，电磁在高考和竞赛里可都是大难点，就算你再厉害也不见得都能做全对。 可下一秒，张峋宇带着尴尬色彩的声音就将他们这一念头打得无影无踪： “啊，是我不小心做错了……林同学你看，我们在分析模型的时候踩了个坑，所以后面一整串都栽进去了。孟同学这个才是标准答案上的做法，这里应该是……” 王大天和胡沛差点被惊掉下巴。林生闻言表情也是一僵，随后凑上前去听起了张峋宇的讲解。 张峋宇讲了半天，最终还是林生先开了口：“噢，真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分析错了。” 胡沛的神情瞬间凝固在脸上，他不相信林生会在物理上输给别人。林生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安抚性地拍了拍这满脸涨红少年的背，拿过自己那张打印纸解释道： “哝，你看这里。这个磁感应强度的分量是个小坑……” 看着眼镜少年用被纠正后重新变得清晰而正确的思路一点点说服同伴，张峋宇微笑着点点头，拿回试卷后分别在两张打印纸上写了“180”和“195”。对上孟景桥稍显疑惑的目光后，他解释道： “全对，扣你五分怕你骄傲。” 王大天和胡沛再次互看一眼，终于对这个来自高一的神风学生感到心服口服。他们梗着脖子对孟景桥和张峋宇道了歉，最后还是林生看向孟景桥拿出手机： 第14章 “说到做到，我加你吧。” *** 听完这串叙述，李河忍不住鼓起了掌： “爽！太爽了！孟哥霸气！这些闲着没事跑来装x找事的就该被咱孟哥拿实力打个屁滚尿流！” “就是活该！居然敢跑我们孟哥头上撒野，不要命啦！”王阵宇兴奋附和道。 孟景桥此时心情不错，放下书后还跟他们聊笑了几句：“之前学过一点，这次刚好用上了。对了，我刚听说高二在放纪录片，要不咱们明天去找张老师提议一下，后几天晚自习也整这个？” 说到最后，他的视线从王李二人那处转到了施淮雨身上。 刚结束洗漱的施淮雨还未来得及摘下用来控制刘海的蓝色发带，圆框眼镜也还没来得及重新戴上，光洁白净的额头配上略显迷蒙的眼睛显得有些可爱。 听到孟景桥的提议，他一双清澈眼眸里缓缓浮现出笑意：“好啊，明天上完课我们就去跟他说。” 此时距离熄灯只剩十分钟，因此施淮雨语毕后四人就结束了这段对话。 李河和王阵宇脱下自己颜色奇怪的衣服钻进被窝，孟景桥拿起洗漱用品走进宿舍卫生间，施淮雨则穿着身上全套蓝白色的睡衣爬上床去，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他和孟景桥并肩合唱的视频被传到了他们几个好朋友的六人小群里。施淮雨翻着小群的聊天记录，先被朋友们一大堆“长那么好平常死活不开嗓为了四班那家伙值吗”的言论糊了满脸。 施淮雨逐条引用着回了消息，随后看到再上面那些充满活力的五人大合照。他在十四班几个最好的朋友扶着单车，站在云海湖边比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举手投足间都表现出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年人的蓬勃生命力。 刷到某几张图时，施淮雨看到自己的身影也极不和谐地出现在了画面中。少年不由失笑，心道这几个家伙怎么还真给他p进去了。 刚放假的高中生最喜欢熬夜，这个点杨予等人还未进入梦乡，见他冒泡后又抓着他聊了好一会。正当他同好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时，手机最上方弹出另外一条来自企鹅的消息提醒。看清发信人名字后，施淮雨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言信中学张晓棠：集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见到熟悉老师的关心，他面上不由浮现浅笑，因为这一天真的很神奇。 明明才来到集训营十多个小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在梦泽一中的小小校园里经历了无数事。尽管其中出现了如张昊这样让人不愉快的因素，但是他敢说，自己正式学习物竞的第一天过得相当愉快。 卫生间门再次发出响动，孟景桥已经迅速完成洗漱走了出来。十点三十分的熄灯铃在他踏出卫生间的下一瞬如期响起，轻快的乐声让施淮雨的心情变得愈发愉悦起来。 于是他轻轻调出键盘，在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秒回道： 「rain-s：非常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老牌教师 集训第一天发生了不少事，接下来三天却是相对平静。施淮雨每天和三个室友一同上课，到饭点就在一中找个好地方畅聊各自学校的事。 张峋宇是个非常擅长化繁为简的老师，通过推陈出新的风趣讲法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游戏将竞赛知识极为高效地灌输到了这伙学生脑内。 不过张峋宇没能完整教够他们七天，因为市物理学会在很早以前就下了安排，让两个老师换着给高一班和高二班授课，张峋宇在第四天晚自习结束后就同他们简短道了别。 第二天早上上课铃响起时，走进高一班教室的就变成了那位五十多岁的梦泽一中老教师吕振国。 进到高一班教室后，吕振国先下意识扫视了一圈学生们放在桌上的小立牌。在“梦泽市神风中学孟景桥”十个大字映入眼帘后，吕振国的视线微微一顿。 见到这个名字后的瞬间，他的思绪被拉回了集训第二天的办公室。 “小张啊，你觉不觉得你昨晚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大好啊。” 那天刚拖完高二班的堂，吕振国坐回工位喝了口茶，看着对面研究小绿本的张峋宇道。 “嗯？”张峋宇闻言抬眼，“吕老师，怎么说？”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但面对学生还是得立威啊！” “我的办法很没有威信吗？” 吕振国摇摇头，心里其实是觉得张峋宇这一行为倒反天罡的： “你这就是跟学生一起胡闹。回头真要出什么事，他们完全不会听你的。” “但做完题高二那几个学生挺服帖的。我适当创新了一下，那是当时让他们放弃找麻烦的最好方式。” “唉，小张，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吕振国重重叹出一口气，“等你多当几年老师就懂了。有些事还是得传统点才好，你这种根本没有当老师的样子。” 后来张峋宇打哈哈把这件事一笔带过，吕振国便也没法继续追究。可习惯了条条框框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张峋宇的行为，连带着对被张峋宇抓来参加挑战的孟景桥也没什么好印象。 因此，他在进入教室做完自我介绍后说的第一段话就是： “我知道坐在这里的有些学生可能比较聪明，私下学过不少高二高三甚至大学物理的知识。但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清楚，物理竞赛靠的不单单是天赋。 “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会一点超纲知识就自高自大，到处出风头打压其他同学。我们是竞赛集训营，学竞赛的没有差学生。在这里最忌讳的就是恃才傲物——更何况，很多时候的你其实并没有别人优秀。” 在集训营这类高中生云集的场合，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往往传得特别很快。因此时至今日，高一班全体同学都已经知道了开营当晚发生的事，故而吕振国说完这段话后整间教室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只有张昊和他几个朋友幸灾乐祸笑了几声，又在发现没人说话后赶快闭了嘴。 听到这番无理言论后的施淮雨眉头一拧，当下便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孟景桥，却只见那人眯了眯眼，眸中不悦神色一闪而过，随后便再无变化了。 孟景桥平日周身气质冷若冰霜，从来懒得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针对。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学物理竞赛，处理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张昊如此，吕振国亦如此。 身为多年老教师的吕振国并未理会学生突如其来的可怕沉默，调出教案自顾自讲了起来。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经验丰富的好老师，讲课虽不及张峋宇有趣，却也能让学生搞懂。施淮雨很快进入听课状态，沉浸到相对论的世界里乖乖学习去了。 “到这里这节课的内容就讲完了。”带一众学生看罢概念和例题后，吕振国关上已然翻到黑屏页的ppt。 教室内全体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束一下弄懵了，因为从现在到下课还有整整六十分钟。 “他要提前下课吗？”王阵宇小声问道。 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男生闻言立马扫了他们的兴：“别想了，吕振国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喜欢压时间。我猜他马上就要拿出随堂小测验给我们做了。” 说话的男生叫郭旭，是梦泽一中的本土学生——破冰活动那晚带头溜出去找灯球的就是他，他也因此跟施淮雨几人混熟了。 原住民说话果然准，吕振国下一秒就拿起一沓白花花的试卷，信步走到一组第一排前： “剩下六十分钟我们考一小套题，交完下课，下午上课时候我说成绩。” “啊——”一听到考试，教室内瞬间响起了丧气的声音。 “你们九月份就要打初赛了。这个机会特别宝贵，你们每个人都该好好珍惜。”吕振国对他们的表现见怪不怪，两指在唇边一沾就开始数试卷。 “不抓紧最后几节集训课做题，你们在岭云根本考不出来。别抱怨了，你们张老师现在也在给高二的做，不信去问他吧。” 试卷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慢慢传下，施淮雨拿到题目后一番预览，发现上面的题整体以高考压轴为主，间或带上几道奥赛题。他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又听吕振国站在前排悠哉悠哉道： “好了，快点做吧。就给一个小时，做完能拿几分算几分。” *** “怎么还考上随堂测试了啊，我以为集训只是上点课就完了……” 上午课程结束后，王阵宇显然被难度巨大的小试卷弄得有些泄气，走向食堂的一路上都在垂头丧气地抱怨。李河显然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做完题脑袋里全是一团浆糊。 施淮雨虽按自己的理解给每道题都写了答案，但心里也没什么底，整个人还处在考试结束后的贤者状态里。 四个人里最清醒的孟景桥在这时开了口：“这张卷子上的题确实有点难，我也觉得那几道竞赛题不好做。” 第15章 施淮雨闻言抬眼：“确实。对我们高一来讲那几道高考题也不简单。” “天啊，连你们言信神风都觉得难了……”王阵宇依旧低垂着脑袋情绪不高，“真的是一点不会，我学不懂这个物理竞赛了……” “没事，难就是大家都难。”李河虽然出言安慰了朋友，但自己心里也是慌慌的。说罢他又抱怨道： “这个吕振国怎么一上来就搞我们啊？不仅整这种卷子还阴阳我们孟哥。唉，峋哥还在的时候多好玩，能不能下节课就把我们峋哥换回来啊？” 提到张峋宇后，这顿饭的话头莫名其妙就跑到了各自的老师身上。一顿饭在谈天说地中很快结束，下午的课要开始了。 午休结束时吕振国踩着铃声出现在教室，往黑板上贴了一张打印出来的成绩单。教室前排几个全程清醒的卷王见到成绩立马坐不住了，老师一走就纷纷围上台去，焦急地找起了自己的分数。 刚结束午休从宿舍回来的施淮雨四人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二十多号人挤在黑板前争看一张a4纸的场景。 “神风”、“女生”、“上一百”几个高频词零零散散飘进他们耳内，王阵宇人走在教室过道上，脸却一直焦急地面向黑板的方向。施淮雨毫不怀疑，如果有那个身/体条件，这家伙会直接原地伸长脖子探到成绩单前面去。 走回座位放下书包，四人这才加入了看成绩的队伍。施淮雨正站在人群最外围发愁该怎么挤进去，一个刚从人堆里钻出来的男生就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 “可以啊施淮雨！加油，言信这两年的竞赛就靠你和廖神了！” 来人是张峋宇先前玩摇号时第一个中招的学生，言信中学黄诚。黄诚属于离十四班不远的高一十一班，因此与施淮雨算是点头之交。 说罢，黄诚也不告诉施淮雨具体成绩，夸完一句就转身走了。施淮雨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又在孟景桥“再不过去空没了”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沿着黄诚刚刚出来的方向侧身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来到那张印满成绩的a4纸前，施淮雨按照平日在学校看慧学网排名的习惯从最上面看起。随后他不出意外第一个看到了自己的同桌： 「01 梦泽市神风中学 孟景桥 173」 “妈/的，姓孟的你还真拿了第一啊。算了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老/子绝对超了你。” 施淮雨刚想回过头去恭喜，就见张昊再次出现在了自己视线范围内。他满脸不服气地瞅着孟景桥，发现施淮雨转头后又朝他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嘴里念叨着“凭什么”便拨开人群走了。 无聊。 孟景桥陷入不想随时和这个言行举止让人匪夷所思的找茬对象置气，在心里评价完张昊的行为后便朝与自己对上视线的施淮雨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施淮雨不得不承认孟景桥笑起来很好看。冰雪消融的笑意搭配上他端正的五官和颀长的身形，让他在一堆挤着吵着看成绩的五大三粗理工男里显得尤为养眼。 不知为何突然在心底感叹完自己同桌的英俊后，施淮雨重新看起了那张成绩单。成绩单的第二行赫然写着“02 梦泽市第十中学 徐婷 124”，这也是很多同学当下讨论的又一大热点。 来这里的不少理工男都有种相当无厘头的奇怪优越感，那就是他们觉得女生学理科天生不如男生。因此，梦泽十中那位外向开朗的强大女生一举拿下全班第二，在班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女生好厉害。施淮雨没有那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劣根性的学科性别歧视，看到徐婷的成绩只是单纯在心里赞叹了一句。赞叹完毕后他接着往下看，十分意外地在第三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03 梦泽市言信中学 施淮雨 117」 第15章挫折时刻 一直到上课铃响，施淮雨都没能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物理成绩相当不错，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竞赛上力压那么多言信学霸和神风学生，一举杀入班级前三。 这真的非常让人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在集训营会泯于众人的。 一直到吕振国摘下成绩单开口评价，施淮雨思绪才缓缓回笼。 “我们班绝大多数同学这次分都很低。满分两百的模拟卷，全班上一百分的居然只有四个。”吕振国上来就板起了一张脸，“我自己在一中也教物理竞赛，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竞赛生。” 试卷总分被拉高，绝大多数学生却都在今天考出了有史以来最低的物理分数，因此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吕振国看了看台下垂头丧气的学生，拿着那张a4纸继续说道： “岭云省省队每年大概会有20个人不到。除了地州那些来自绥城一中、苍城一中的尖子生，学校里还可能有其他厉害的人跟你们竞争。 “按比例算的话，坐在这里的人如果明年想进队，排名至少要进班级前八。我现在把前八名的学校和名字念出来，念到的同学站起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吕振国讲起成绩来丝毫不留情，台下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大强的学生已经开始小声啜泣。他轻轻瞥了其中一个女生一眼，随后看着成绩单念了下去： “第一名，神风中学孟景桥。” 孟景桥本身是个不爱装的性格，起立后只是表情淡淡，浅浅鞠了一躬。对他带点偏见的吕振国却觉得他是恃才傲物，当即道： “一次好不代表次次都好，考好一次就往下掉的学生是见多了。多加努力，争取下次保持。”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不大想对这老师作出评价，只是安静听着。吕振国接着念出了第二个名字：“第二名，梦泽十中徐婷。” 梳高马尾的女生站了起来，礼礼貌貌对着吕振国和全班同学鞠了躬。不想她刚弯下腰，就被老教师接下来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哎呦，真是个女生啊。女生理工思维不如男生的，你以后要加倍努力啊！” ？ 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被莫名其妙用性别歧视糊了满脸的徐婷表情僵硬，心里轮过一大串不客气的话。吕振国却毫不在意，只是高高在上继续道： “哦，还有啊，女生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我之前教过的好多女生都在赛前心态崩了。希望你明年上考场的时候不要这样。再刻苦一点，我等着你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听到这段话，连身为男性的施淮雨都觉得眼角一抽，更别提被吕振国直接pua上的徐婷。徐婷天生就不是个爱吃哑巴亏的性子，当下就冷下脸毫不客气回击道： “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学物竞是为了自己的热爱，没必要跟任何一个任何性别的人比，也没必要证明给任何一个人看。 “尤其是，那些因为偏见看不起我们的人。” 吕振国大概也是头次遇到敢跟自己对呛的学生，一时被这番话弄懵了。没等吕振国发火徐婷就自顾自坐下，脸上满是对封建偏见的厌恶。 念及徐婷不是自己带了很久的学生，吕振国再生气也不好直接发作。他默默在心里记了这十中女生一笔，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念了下去： “第三名，言信施淮雨。唉，高考考差就在竞赛开花，言信不错啊！” 施淮雨的“眼角一抽”瞬间进化成了“一边眼皮狂跳”，实在想象不出张峋宇和孟景桥第一晚到底是把这老师得罪成了什么样才让他三句话把前三名的雷区全踩了一遍。 “第四名，神风张昊。张同学这次的成绩是98分，再加努力，希望你下次上百！” 张昊是一个集性别歧视、学校歧视和厌恶孟景桥为一体的神人。吕振国方才那堆奇奇怪怪的话惹火了班里大部分学生，却让张昊找到了共鸣。 听到这句鼓励后张昊立刻满脸堆笑说了句“谢谢吕老师，相信在吕老师的教导下我会取得更大的进步”，让吕振国的心情瞬间大好。 “真是蛇鼠一窝。”李河看着终于带上笑容的吕振国自顾自评价道。 剩下的五到八名中，第五名是张昊的神风好兄弟，第六名是一中本土学生郭旭，第七名是一个来自三中的学生，第八名则是言信本届那位强大的年级第一廖凌海。 黄诚等其他三个言信学生零散分布在成绩单的其他位置，大体都处于中上部分。李河勉勉强强擦到八十分的边，王阵宇则考了全班倒数，此时情绪非常低落。 念完前八名的名字，吕振国又来了一套中国老教师最典型的打压式“鼓励”，随后开始讲今天下午的内容。 在听课间隙里，施淮雨看到王阵宇拿着抽纸身体颤抖，好像是哭了。 *** “老王你要去哪？等等我们！” 这节课的最后一小时依旧是限时练。这次下课铃一响，王阵宇就捂着脸夺门而出。李河当下一惊，大喊着就追了出去。 施淮雨也被俩前桌的行为狠狠惊到，站起身同孟景桥对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当即就要跟着李河往外追。 第16章 “哎，小同学，等一下，我找你们有事！” 刚快步走到教室前方，他们就被吕振国出声叫住。施淮雨担忧地看了看同伴消失的方向，随后道： “老师，我们朋友好像遇到事情了。我们先去看看再来找您，可以吗？” 想到那两个男生咋咋呼呼跑出去的场景，吕振国不满地哼了一声，否定了施淮雨的提议： “不是已经出去一个了吗。我跟其他同学需要你们俩，你们最好乖乖留下。” *** “老王！你干什么去！” 追着自己同桌飞跑在梦泽一中宽敞的校园道路上，李河重重喘着气喊道。 “别管我！” 听到他声音的王阵宇头也不回，自顾自疯跑向不远处的一中球场。高二有学生休息室爱在这里活动，因此篮球架旁静静放置着一枚篮球。 王阵宇飞速冲到那篮球架下方捞起那枚篮球。他大骂一句脏话，随后就跑了起来，边跑边把球往地上一下一下地砸。 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大，就像他此时绝望的心跳。 李河终于跑到球场旁边，一时却搞不懂王阵宇想干什么，目瞪口呆地被定在了原地。 “去你的！物理竞赛我杀你全家！吕振国我杀你全家！” 王阵宇大声喊着，不顾一切将球砸向篮筐。 但暴怒之下的他根本投不好球，那球在篮板上重重一砸，随后灰溜溜地掉到地上。布满灰尘的篮球越滚越远，就像投出他的人一样失败。 “我靠！去你的的物理！老/子不学了！” 见篮球滚走，王阵宇被抽干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狼狈不堪地跌坐到球场地上。 他要完蛋了，他学不好物理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物理成绩那么好，可一旦离开远云他就什么都不是。 “我靠！老王你怎么了！” 见王阵宇骤然倒下，李河一瞬间慌了神。他三两步跑过去扶住那人颤抖的肩，却见豆大的泪珠从王阵宇眼角掉落： “老李，我真的学不动了…… “今天吕振国给的题我一道都做不出来，他还说那些题都特别基础……施哥孟哥他们考那么好的，我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好无助啊……” 发现王阵宇彻底崩溃，李河的大脑一连陷入好几秒的空白。他缓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想到安慰的话：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才刚起步嘛。而且施哥孟哥他们只是个例，大部分人都不会做这些题。” “对，他们是个例，但他们是从言信神风来的个例！老李啊，你在远云读了三年，难道还不清楚远云跟他们中间的差距吗！” 不知怎么，听到李河话里的“个例”，王阵宇反而二次爆发了。 “是，施淮雨跟孟景桥是很厉害，我也特别崇拜他们。但集训完了他们回的是言信和神风！那是言信和神风啊！他们什么平台都好，那我呢？” 今日连续两次巨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王阵宇的心理防线。李河不知所措地牢牢抱住他，他于是只能在李河怀里无助地大喊： “李河，你也在远云上过三年，你觉得它能跟言信神风比吗？那是连魏语潇都得那么努力才能考上的言信！我现在就是个烂鸡头，还学什么物理竞赛啊！” 他在远云中学读了四年。这四年他虽称不上鹤立鸡群，却也能算是出类拔萃。不想一放到市里和名校学生比，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原来鸡头再优秀，也终归只是只鸡。 “不是这样的老王，你不要说这种话……” 整片球场只有他们两人，李河被迫独自承担起了安慰同同伴的责任。但他此时感觉也很不好，说话时声线在疯狂颤抖： “你不比他们差，我们任何人都不比他们差，不要这么说自己……这只是两场小测试又不是正式比赛，我们还有很多次机会，真的……” “好，好！真是太感人了！” 李河话说到一半，一道突兀的嗓音就插了进来。抱作一团的两人当即一怔，随后双双转头望向来者。 又高又壮的张昊身穿神风中学蓝白色的校服，双手插兜站在球场边。他的兄弟一左一右立在他两旁，像两条听话的恶犬。 看到王阵宇转头后朝他亮出哭红的眼眶，张昊不由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随后他步步向前，逼近两个满脸戒备的少年： “你们这些从垃圾学校来的小垃圾，还挺会演绎兄弟情深。” 第16章矛盾爆发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一个不知来自哪所学校的小男生冲施淮雨和孟景桥一鞠躬，朝着他们致谢道。 孟景桥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回以一个点头。施淮雨则笑着和小男生客套了两句，随后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我刚给李河发了消息，但他一直不回我。” 联想到他们被吕振国强行扣下给其他同学讲题前王阵宇的崩溃，施淮雨心有余悸地对孟景桥道。 孟景桥摇摇头，握着那只白色手机的手不由攥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天白天没有下雨，临近傍晚的天空却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云。大事来临前的风在校园内簌簌穿过，让他们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快去看！球场那边打起来了！” 一道突兀的男声突然闯入施淮雨耳内，让他忍不住一激灵。他和孟景桥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同一种不妙的可能性，对视一眼就并肩朝球场方向跑去。 等他们到时，一中球场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五个男生在球场中央大打出手，四周远远围了不少看戏的同学。 “你个傻/逼！我/操/你/全/家！” 双目赤红的李河朝着张昊大声咆哮。鲜红色血液沿他额角流下，王阵宇牢牢抓住他不让他上前。 “傻/逼！老/子就笑你们怎么了！？” 对面张昊脸颊上已经出现乌青，拳头却还在空中不甘地挥舞： “垃圾学校的垃圾人自己跑来集训营找什么虐啊！心里没数还要娘们唧唧影响别人，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啊！” “昊哥，行了行了……” 那个叫孙隆的同伴伸手拦住张昊，见来太多人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对着张昊劝道。 “你说谁是垃圾！你再说一遍！” 李河再度疯狂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地怒视张昊，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我/操！老子神风的骂你怎么了！跟神风比起来你那逼学校算个什么东西！” 越听李河的回击张昊越愤怒，他一把挣脱同伴的束缚就要再教训李河。李河大喊着就要跟他打，张昊却没能顺利来到他面前。 “啊！” 冲到一半的张昊发出一声惨叫，孟景桥突然出现在半路拦住了他。随后孟景桥迅速动作，三两下就将张昊双手反剪着制服住了。 “姓孟的疯狗你放开我！跟这些垃圾混在一起打自己学校的人，你还是不是神风学生！” 失去行动能力的张昊见周围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自己，气急败坏冲孟景桥破口大骂。后者眼神冷到快要结冰： “神风招生要求可从来没有‘无理取闹到处犯贱’这一条。少给学校丢脸，你自己问问现在有多少人觉得神风学生眼高于顶恃才傲物。” 说罢，孟景桥将骂骂咧咧的张昊往原来的方向推去。张昊踉跄两步后在球场上稳稳站住，低头查看自己时却发现原本系在腰上的蓝白色校服不见了。 孟景桥方才推他时用的力并不大，但看孟景桥一手拿着自己那件布满灰尘的神风校服表情冷漠，张昊再度被点炸了： “姓孟的你他/妈有病啊！连校服都扒，你条疯狗！你可真是跟垃圾混久忘记自己是谁了！” 孟景桥闻言脸色更冷。他将校服简单一折搭到自己手上： “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算它倒霉。” 闻讯赶来的张峋宇和吕振国刚好看到最后两幕。吕振国见状表情一变，对着孟景桥大喊： “孟景桥！你在干什么！” 在混乱时听到老师的声音，全场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向那边聚拢。只见这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吹胡子瞪眼，三两步就走到孟景桥跟前指着他骂道： “在集训营殴打同学，孟景桥你好大的胆子！以为自己成绩好就能胡闹是吧？好！我现在就把这件事报给你们神风的老师，让你再也参加不了集训！” 施淮雨此时已经抵达李河和王阵宇身旁，拿着小包纸巾小心翼翼安抚着室友们的情绪。李河本来已经在两个朋友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闻言又极为恼火地大喊道： “不是他打的！” “还敢跟我顶嘴！”吕振国今天已经在高一班受了次气，此时迫切想要找回脸面，“我亲眼看到的怎么可能有假！好，你是三中的是吧？包庇同学骗老师，你也得被报回学校！” “吕老师！”张峋宇一把拉住吕振国指着孟景桥的手，“我们也没看到全部，还是先听他们讲讲情况吧。” 第17章 吕振国对年轻同事的阻拦颇为不满。但他毕竟还得给张峋宇留几分面子，只好悻悻闭了嘴。 张峋宇是个很受学生喜欢的老师。因此就算现场已经乱作一锅粥，他还是很快从高一班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王阵宇下课后情绪崩溃来球场发泄，反被赶来看笑话的张昊挑衅。两方大吵一场，最后李河气不过先动了手，最后演变成了混乱群架。 “啊，原来你刚刚才来啊，那你怎么不早说……”知道具体情况后的吕振国明显有些尴尬，看着孟景桥笑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恐怕得联系领导好好聊聊了。”涉及学校太多，张峋宇的眉头微微皱起。 吕振国闻言重重叹出一口气：“唉，是啊！就上个集训，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事！” “吕老师，我也想问上个集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 孟景桥懒得为烦人的事多费口舌，但如果对方蹬鼻子上脸，他绝对不会留情。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卸下名叫“尊师重道”面具，毫不客气道： “我朋友下午上课的时候状态就不对。我亲眼见您来他周围转了好几回，看他状态糟糕成那样却都不闻不问，只是抓着前排某些同学聊天。 “等下课我们看他实在不好想出去看情况，您又说自己答疑答不过来要我们留下帮助同学。帮就帮了吧。等我们讲完题来这拉架，您又不分青红皂白地上来就骂了我们一通。 “如果按集训安排来看，您现在应该可以算是我们的班主任吧？恕我上了那么多年学，还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班主任。” “你……” 吕振国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僵，觉得眼前一身深蓝色的少年变得更碍眼了几分。他闭上眼重重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控制住情绪道： “你们一个班那么多同学，我不可能照顾到每个同学的情绪。而且集训的目的是共同进步，你们这些好同学本来就有义务帮差同学提升成绩！” 孟景桥此时已经丝毫不想给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留面子，眉毛框眼镜后的一双眼冷得像亘古寒冰： “哦，您说的对。学生找老师讲题老师却把题扔给好学生，既然这样那不如直接让好学生来讲课，您赶紧回家享清闲去吧。” 执教三十多年，吕振国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么阴阳老师的学生。他一时被气到脸色发紫，怒视着面前的高个子男生道： “孟景桥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老师！我看你现在就是人品有问题，连帮助同学的觉悟都没有，你还配不配当好学生！”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集训营很多学生都有过过被“朋友”当作业帮利用的经历，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位执教多年的老教师说话怎么会这么抽象。 施淮雨一手扶着人眉头紧锁：“吕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四周几十号人都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吕振国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气疯后说了什么。他这才终于有点慌了，故作姿态清清嗓子道： “我的意思是，这里每个同学都该有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一个人好固然好，但我们最后参加决赛靠的是省队，省队大家都得好，不是吗？” 说罢，他尴尬地冲四周满脸怀疑的学生笑笑，又抬腿走向依然在地上的王阵宇： “还有啊，这位……呃，吴同学？” “我叫王阵宇。” “啊，哈哈，班里人太多一时记差了，不好意思啊哈哈。你也要加强自身心理素质建设，‘棍棒底下出孝子，难题底下出高分’，你说对不对？” 周围同学见吕振国这副嘴脸都颇有些不满，带有怨气的小声抱怨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 吕振国对此感到汗流浃背，抬起头斥责了一个身着言信校服的高二男生。那男生丝毫不服输，三两句话又把吕振国气到快要冒烟。 见熟悉的“白色加藏青色”搭配出现在余光中，身在朋友身边的施淮雨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是言信23届的风云人物，叫陈栋才。 一开始被卷入事件漩涡的是王阵宇，一番冲突下来伤最重的却是李河。张峋宇单膝跪在学生身旁拍着他的肩安抚： “好了没事了，我来了。先去医务室收拾一下吧，我会打电话联系你们家长和学校老师。” 说罢，他重新站起，年轻的身板在不大明亮的云下天光中显得格外高大。他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学生，大声说道： “大家先散了吧。先送受伤的同学去医务室，我是他们的老师，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第17章黯然退场 李俊荣接到张峋宇电话时，傍晚的天刚好飘起了毛毛小雨。 “远云？” 听罢青年人叙述后他眉头一皱，问出这样一句。看看电脑内吕振国发来的成绩单又看看大落地窗外的城市，他最后穿上风衣拿着雨伞出了门。 他是神风中学的高三物理备课组长，也是市物理学会里负责主管本次集训的老师。 持伞走在梦泽市街头的人行道上，身量颀长的他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陷入沉思。 他开办集训的初衷是加强全市竞赛省的友好交流，现在弄出这档子事，到确实是有点出人意料了。 一路走到梦泽一中，他刚进办公室就见七个学生分别靠着两面墙站立。其中一个男生头上缠着纱布，另一个男生脸上的青紫痕迹也十分醒目。 “李老师，您来了。” 见李俊荣出现，张峋宇迎上去，朝他介绍了几个涉事学生的情况。 李俊荣边听边点点头，严厉的目光透过黑框镜片投向教室里每个男生。随后他望向吕振国： “吕老师，这个班现在应该归你管吧？” 见上级领导有追责的意思，吕振国忙搓着手尬笑起来： “哎呀李老师，这件事是下完课才出的，我真不知道啊！您要怪我那可真就冤枉了啊！” 李俊荣皮笑肉不笑，心里有点看不起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 “那要不你先说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听主管老师把决策权交给自己，吕振国立刻恢复了狐假虎威的嚣张气焰： “依我看，这几个打架的同学就该被全部开除，明年也不准再参训！” 好几个男生脸上当即就出现了不服气的难看表情。不想李俊荣却同意了： “这倒是，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 王阵宇听到这句话再次红了眼眶，对着这个新出现的老师开口： “老师，真的是他们先找事的！” 看着这个来自远云中学的学生，李俊荣心中其实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得以大局为重，道： “事情我都了解过。这件事你们都有不对，但大家参训都是来学习的，打架终究是影响不好。你们五个同学就暂时不要参加后两天的集训了，至于明年的事我们明年再说。” 王阵宇双唇翕张还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李俊荣叹着气递给他一包纸，出言安慰道： “没事，只是两天集训而已。是金子总会发光，老师相信就算没有这两天的课，你也一定能学好竞赛。” *** 晚些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李俊荣电话通知了打架几人的家长，在一番交涉后让他们来一中把孩子接走。张昊几个神风学生早早离去，最后只剩王阵宇和李河。 “施淮雨，孟哥，那我们走了啊。” 一辆灰色大众停在学校门口按了喇叭。王阵宇见状眼皮一耷拉，对着前来送别的两个好友道。 李河和王阵宇站在一处，神情同样失落。但他本身性情比王阵宇更加开朗，因此还是勉强挤出了难看的笑。 见朋友失去集训资格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向冷冷淡淡的孟景桥说： “没事。来抱一下。” 一个拥抱可以让人释放绝大多数压力。王阵宇和李河与他先后拥抱，感到既感动又难过。 施淮雨紧随其后，也与两人拥抱作别。抱到王阵宇时，施淮雨听到他问： “施淮雨，你可以拿言信学生的名头给我加个油吗？” 嗯？ 这个要求很奇怪，但王阵宇毕竟是朋友，因此他还是想了想，道： “我是言信中学的施淮雨。我祝我的好朋友远云中学王阵宇竞赛加油，明年勇夺省一。” 王阵宇特别崇拜言信，听到祝福后感动地点点头，随后与李河肩并肩朝着灰色大众走去。 施淮雨和孟景桥站在同一把伞下，虽然没因拉架被无理追责，却也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李河和王阵宇是那样活泼、那样热爱、那样有生命力。这样两个少年最终却因无理之人的挑衅被迫离开集训，离开自己热爱的物理竞赛。 大雨哗啦啦一直下，城市上空的片片黑云也浓到散不开。 *** “好了李老师，几个学生都被家长接走了。” 第18章 此时已到自习时间，张峋宇和李俊荣一同站在办公室内，前者看着学生家长发来的消息汇报道。 “唉，家长接到就好。” 李俊荣说着，脸上表情有些凝重。最后他把右手伸进口袋，从其中摸出一包烟： “小张，我已经找老师帮你守高二自习了。陪我抽一根吧，我们出去聊聊。” *** 层层雨幕遮蔽下的一中校园突然亮起两点火光。 李俊荣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一片白雾。那白雾很快消散在潮湿空气里，就像某所学校曾经的辉煌。 “小张啊，你知道远云中学是所怎样的学校吗？” 看着眼前因雨水冲刷而不太清晰的校园，李俊荣问道。 “不大清楚。”张峋宇实话实说。 “唉，也对。你前几年都在鸿都和沪江打拼，不清楚梦泽的事很正常。” 李俊荣摇了摇头，每说一句话都好像在无奈叹息： “更何况远云的辉煌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你应该自己都还在上学吧。” “愿闻其详。” “梦泽市的教育中心在龙华，这点你应该知道吧？一中、神风，还有言信最厉害的初中本部，它们都是龙华区的学校。 “龙华在梦泽教育这方面一骑绝尘，但不是所有家长都有能力把孩子送到龙华。松泉区的家长选了梦十，西岭区家长选了一西。而津渡区家长在言风落榜后的第一优选，就是远云中学。 “远云中学是所有八十多年历史的老牌名校。它在津渡区当了好几十年的土霸王，那段时间综合成绩一直是全区第一。 “虽然津渡教育资源远不如龙华，但好歹也是一个区。在区教育局的大力扶持下，两千年初的远云实力大涨。它的中高考成绩一年比一年好，有几年甚至力压八中十中，被人夸成了‘第五大名校’。” 说起远云中学峥嵘岁月时，李俊荣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张峋宇从不知道曾经的梦泽还出过这样一所了不起的学校，不由感慨道： “原来远云那么厉害啊。我还以为这只是所很普通的普高。” “是啊，当年的远云可是所名号响当当的好学校。” 李俊荣笑着说完一句，表情却又很快恢复了落寞。他双目无聚焦地看着前方，问道： “但它并没有辉煌太长时间。小张啊，我问你。现在说到‘津渡区的学校’，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言信。”张峋宇照常回答。 “答对了。”李俊荣唇角一勾，笑容似乎有点苦涩。 “两千年前，言信的初高中本部还一起待在龙华区的蓝花楹大道。但就在零七年的夏天，言信内部开了一番会，把高中部全部搬到了津渡区的辰星路。 “那时的远云势头依旧很好，可言信同样处于巅峰。现在的神风一骑绝尘，那个年代所有人认的却是‘神风言信双第一’。言信对上远云那可是断层领先，区教育局很快把重点转向言信，家长也都开始追逐‘双第一’，渐渐不再讨论远云了。 “远云的生源于是一年不如一年，连带着教师待遇也慢慢下跌。很多老师于是选择了跳槽。一边是竞争压力，一边是教师流失，久而久之，远云就再也厉害不起来了。” 一支烟在对话中燃到尽头，李俊荣将烟头扔进垃圾桶，继续补充道： “当然，我们也不怪言信。毕竟言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校，有它在对整个津渡都好。言信搬来后津渡区的教学质量大幅飞升，那是只有远云那会从未有过的成就。 “我们也知道，远云没落并不完全是因为言信。当时的远云有很多问题，最后在言信面前一落千丈我们都认。但服输归服输，曾经那么好的学校步步下滑，我们看了也都觉得难受。” 人们从来不会在乎第二名，更何况远云跌入谷底后连第二名都没保住。 “李老师，您不是神风的吗？”听到这里，张峋宇疑惑问道。 “我从小学起就是言信系的学生，后面考去师范，去远云教了好几年书。我在远云教了十多年学生，一直到远云实在撑不下去，才跳槽去了神风。 “其实当时言信神风都给我发了消息。我也想过要不要选言信留在津渡，也能再看看搬迁后的母校是什么样。 “但那时的我已经不像年轻时候一样能想去哪里去哪里，成年人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了。当时的神风已经隐约有了一家独大的势头，加上它工资开的比言信高，我就选了神风。 “当然，现在看来，神风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但在现在这种时候，再想到远云，想到言信，还是会觉得有点遗憾。” 听到这番话，张峋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联想到自己在鸿都沪江狼狈退场被迫回省的经历，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但说了这么多，苦难都是我们的。我们是成年人，成年人可能会有很多无奈。但他们不一样。这些学生还年轻，他们还有很多种可能，我不希望他们被现实磨平棱角。” 讲到这里，李俊荣又话锋一转： “但有时候，我们却得为了一些事亲自去磨他们身上的刺。” 听出李俊荣情绪不好，张峋宇想了想，在潇潇雨声中开口道： “李老师，我跟那群学生处过很久，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们。 “他们身上确实有无数可能，面临的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这样离谱的挑衅和困难不多见，但他们年轻的冲劲和意志力更宝贵。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他们不会认输的。” 第18章集训结束 王阵宇和李河被迫退出后，留在集训营的就只剩施淮雨和孟景桥两人。 他们于是成了彼此唯一的搭子，上课时比邻而坐，下课后一起吃饭聊天。 两个人的关系在最后两日的朝夕相处中越变越好，已经成了彼此非常重要的“朋友”之一。 集训结束那天没有晚自习，吕振国宣布下课后，一群学生就欢天喜地地跑出了一中校门。 那天的天依旧有些阴，施淮雨和孟景桥并肩站在校门口等家里的车。施淮雨刚给妈妈打完一个电话，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黄诚？” 施淮雨好奇地回过头，见黄诚握着手机朝他们走来： “终于找到你了。孟同学也在啊，那我们商量个事吧？” “什么事？”施淮雨问。 “我跟廖神他们想拉个群，回头一起学竞赛。你们要不要来？” 孟景桥并不排斥和水平类似的人一起学习：“嗯，我可以。” 施淮雨一直是个很随和的性子，因此也很快点了头。 两人扫码加入群聊。他们进去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熟人，比如徐婷和郭旭。 “你们群名很有意思啊。”孟景桥挑挑眉评价道。 “啊，孟同学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黄诚笑答。 又客套几句后黄诚挥挥手和他们告别。施淮雨想了想，最终给“新一届省队（胚胎版）”点了置顶，与“言信恐/怖/分/子”和“高一十四班”一起挂在微信界面最上面。 一同站了一久，孟景桥看着眼前空旷的马路问道： “同桌，你后面假期打算干嘛？” 施淮雨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干的事。于是他道： “就在家做做作业然后学学竞赛吧。你呢？” “可能会去找亲戚，我有个阿姨开了家书店。其他时间估计也就是备赛，我老师希望我今年拿省一。” “你肯定可以的，明年省队就靠你了。加油啊！” …… 聊着聊着，施淮雨家的黑色小轿车就到了他们跟前。坐在驾驶位上的苏娴摇下车窗，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施淮雨的名字。 见状，施淮雨笑着朝孟景桥挥了挥手： “我爸妈来了，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 施淮雨很快钻进黑色轿车。苏娴一踩油门，那车便飞也似的启动开走了。 见轿车消失在拐角，孟景桥终于沉下眸光，打开导航转身走上了校门旁的人行道。 说一起等车是骗施淮雨的。今天根本不会有人接他，他得自己回家。 他住在神风中学附近的出租屋。神风离一中并不算太近，走路得要一个多小时。 今日的他却懒得在一中附近刷共享单车，而是想随心所欲地一路逛着走回家。 天色渐晚，头顶云彩的亮度越来越低。轮子摩擦地面的咚咚声和四下商贩叫卖的呼声交织在一起，编成一首平凡的生活交响曲。 走到一半，孟景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解开锁屏一看，发现发来消息的是自己的好友： 「s1z：你训完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刚完，马上回神风」 「s1z：你跟你那小同桌后几天咋样？」 「aaa-梦泽草莓小孟：挺好，现在是不错的朋友」 第19章 「s1z：行，恭喜我们亲爱的草莓小孟同学成功寻回白月光」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跟他就是朋友」 「aaa-梦泽草莓小孟：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改名字」 「s1z：啊对对对，你前几天发消息时候那个激动劲可不像是交了个朋友」 「s1z：至于名字，说好的改完放半个月，再是遇到白月光也不准反悔」 「s1z：正好，也给小同桌看看你的另外一面[玫瑰花]」 沈一灼是个很好的朋友，但闹起来实在会让人眼前一黑。孟景桥无语地回了个表情包，随后收起手机，走进了路边一家米线店。 米线是梦泽市的一大特色，当地居民不知吃啥时最爱就近来碗小锅米线。孟景桥看着店面招牌点了一碗，带着箱子坐到桌旁就开始吃。 聊天框那头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用消息轰炸他，说着“完了我把我们草莓小孟给气不见了”之类的话。 看着沈一灼三句不离施淮雨的消息，孟景桥脸上不禁浮现笑意。但他还是回了两个无语的表情包，并且打到：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怎么三句不离他」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把他当白月光」 「s1z：完，我们草莓小孟吃醋了」 「s1z：行行行我不说了，施同学是我们草莓小孟一个人的好同桌[玫瑰花]」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孟景桥不由失笑，调出键盘就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人影却突然出现坐到了他对面，极为突兀地开口问道： “你是孟景桥吗？” 闻言孟景桥抬起头，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请问你是？” 对面是个留着短发的女人，衣着打扮很有本省地州气息。看清孟景桥脸后，她露出一个集狠毒与失落为一体的笑，随后回答道： “我是你姑妈。” *** 结束与崔梅谈话走出米线馆时，孟景桥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他从拿到神风中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起就决定与崔家再无瓜葛。不想造化弄人，在他摆脱崔家后的第三年，这家人还是找上门来了。 “重云，虽然那个女人给你改了名字，但你毕竟还是我弟弟的孩子。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弟弟在哪，你能不能告诉我？” 米线馆的白炽灯光照得崔梅格外瘦削。她用一双深陷的双眼牢牢盯住孟景桥，这样问道。 “这种事别来找我，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崔光宗了。如果真想找他，你们应该去报警。” 孟景桥此时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连路过的服务员都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一眼，然后被冻得一哆嗦。 “重云，你别帮那个女人说话！” 听到这里崔梅勃然大怒，双眉一横就用尖锐的嗓音大声喊了起来： “我不信那个女人不知道我弟弟去了哪里！你实话告诉我，你爸爸到底在哪里？” 崔梅骤然而来的大喊大叫吸引来了不少目光。孟景桥一向最讨厌这样的情况，低沉着声音冷冷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当初本来就是崔光宗先对不起我们，你们这家人没资格再来纠缠我。” 说罢，孟景桥放下一次性竹筷，起身拉住行李箱就要往外走。崔梅见状立刻急了眼，站起来大喊着就来拽他手臂： “你要去哪！我们现在是要找你爸爸！崔重云，你难道要当白眼狼吗！” “放开！” 被曾经家人骤然找上的孟景桥显然没有之前对付张昊时那样冷静，他的眼中已经隐隐出现难以置信的血丝。 “崔重云，孟玲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婊/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连你爸爸的死活都不管了！” 啪！ 崔梅话音刚落，一声嘹亮的巴掌声就在米线店中响起。 双目通红的高中男生浑身止不住颤抖，看着捂住脸颊满脸难以置信的崔梅一字一句道： “管好你的嘴。你们家的人没脸提我妈，再敢打扰我我们就派出所见。” 说罢，孟景桥也不管身后崔梅的破口大骂，沉这脸就走向了店外街道。七月的夜风依旧凉快，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清爽。 他以为崔家人不会再出现的。他以为从崔光宗抛妻弃子那天起，他跟这家人就再无关系了。 但崔梅就是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带着他多年前的噩梦毫无征兆再次闯进了他的生活。 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哭泣、还有当时蓝花楹大道上那场雨。与崔光宗相关的一切在他脑海里疯狂闪过，像不受控制的病毒小电影。 发怒的高中男生威慑力很强，崔梅没敢再追出来。孟景桥于是继续拉着行李箱向家的方向走去，却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如此沉重。 他学过格斗擒拿，今天却是头一回真正和人动手。一耳光扇出的一瞬间他懵了，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做。 崔梅叫他崔重云，这是他很久以前的名字。 这个名字字如其名，像一团重重的云死死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行李箱轮依旧与不甚平整的人行道地面不断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却再不轻快，而成了一下下重击在他心上的闷雷。 耳机内导航软件的机械女声一板一眼传来，配合着外界呼呼挂过的风声，显得格外无趣。 不知走了多久，出租屋熟悉的暖色灯光映入孟景桥眼帘。 看到窗帘后熟悉的佝偻身影后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垂下头，快速调整起了自己的情绪。 他的妈妈常年在省外挣钱，他现在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成了家里的小顶梁柱。 崔光宗当年的行为已经给两位老人带来了数不清的痛苦，他不想再让外公外婆看出自己的异样。 于是，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孟景桥终于把自己收拾成勉强正常的样子，抬步走进了老式小区。 进单元楼前，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城市上空黑云涌动，像是要下雨了。 *** 第一滴雨落下时，苏娴刚带着儿子进屋。 “欢迎回家，my darling son！” 满头时尚大波浪的苏娴夸张地朝屋内张开手，人近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 “那么夸张干嘛啊，一个星期而已。” 施安之紧跟在他们母子后面进门，笑着对妻子吐槽了一句。苏娴毫不示弱地回瞪： “你管我。他刚去那几天你可不是这个样。” 眼见这对欢喜冤家又要争起来，施淮雨看不过，眼角带笑地朝后摆摆手走向自己房间： “行了行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庆祝。知道的明白是庆祝我集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们哪个纪念日。” 苏娴说起人来连亲儿子也不放过： “你管我，我跟你爸在一起的每天都是纪念日。” 施家家庭氛围一直很好，施淮雨和父母的关系比起家长孩子更像好朋友。因此施淮雨也没理会苏女士每天的秀恩爱，只是道： “好好好。我回房间洗澡了，你们继续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吧。” 说罢，一身白衣的少年走进房内。苏娴看了看身旁的施安之，伸手拽住他的领带露出狡黠笑容： “哦，听到了吗，安之？我们家小雨刚才说什么呀？” *** 洗完澡吹干头发回到床上后，施淮雨先极为舒服地和许久未见的床单被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他掏出手机，看起了今天的消息。 名叫“言信恐/怖/分/子”的好朋友群依然和之前一样活跃。里面每个学生都过着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遇到有趣的事就往群里发。 那个名字奇怪的物竞群也很热闹，徐婷等人在里面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暑假学习计划。 施淮雨随手回了几条消息，随后退出微信就打算睡觉。就在这时，一条消息提醒弹了出来： 「我终于：施淮雨，你在吗？」 是王阵宇。施淮雨点进聊天框，就见他接着发来一句： 「我终于：我们可以见一面聊聊吗？」 第19章文延书店 与王阵宇的会面最终被定在两天后。 翠池是梦泽颇有名气的一片小湖。在岭云省极度繁华的民国年间，翠池湖畔的热闹程度甚至堪比沪江外滩。 只可惜时过境迁，岭云逐渐从教育文化中心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边疆小省。但就算如此，翠池湖畔还是保留了很多民国时的老城风貌。 梦泽当地人大都喜欢来翠池陶冶情操。施淮雨和王阵宇约好在翠池附近一家奶茶店见面，那里可以看到翠池公园的美景。 “施淮雨！” 见要等的人出现在店内，王阵宇挥着手喊起来。 “来了。这几天还好吗？” 施淮雨走到前台拿走自己点的饮料，随后拉开王阵宇对面的椅子坐下。 “还不错，就是跟学校老师多解释了一下。” 第20章 “那就好。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说到正式主题，王阵宇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随后他喝了一口奶茶，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向对面穿浅蓝色t恤的少年： “施淮雨，我不想放弃竞赛，你可以帮帮我吗？” 见施淮雨没有马上回答，王阵宇的脸色更红了，又解释道： “我不是要利用你们当作业帮，但远云现在真的连一点教竞赛的能力都没有……我就是想找几个靠谱的搭子一起学，可以吗？” “我没问题。不过李河呢？” 听到李河的名字，王阵宇的眼皮立马耷拉了下去： “他那天离开一中后就很生气，现在特别消极不想学了。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我就想着能不能先找你们带带我，然后我再去和他说……” 听到这里，施淮雨点了点头。随后他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我几个同学拉了个物竞群，你是想只跟我聊还是要进来一起学？” 听到“我几个同学”，王阵宇眼中瞬间一亮： “可以吗？你们不嫌弃我？”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施淮雨不由失笑： “当然可以，我们嫌弃你干嘛。现在不过是高一。等明年真站上赛场，谁比谁厉害还说不定呢。” 王阵宇于是加入了那个胚胎省队群。看群里人欢天喜地地发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阵宇觉得自己眼眶不由湿润了。 “施淮雨，太谢谢你了。” 他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哽咽着朝施淮雨道谢。接着他想起某个讨人嫌的家伙，又追问道： “施淮雨，你跟那个张昊是不是有个初赛赌约？” “确实。” 这件事很让施淮雨头疼，王阵宇听到这里眼里却莫名出现了兴奋的光： “那你觉得张昊现在水平怎样？” 回想了吕振国砸给他们的无数测验，施淮雨最后作出一个相对客观中肯的评价： “他很厉害，在集训班成绩基本都能排在前五。高一参赛拿大奖的概率很低，但我觉得他拿个省二应该没有问题。” 听到这里，王阵宇又不由失落下去： “啊，省二啊……那没办法了，我这水平今年根本不可能超过他……” “你很想今年考得比他好吗？” “对啊。他那天在球场骂我跟李河骂得那么难听，我真的不服气……” 施淮雨自己很强，却也没有过把成绩一般的同学短时间拉上省二的经验。他于是只好安慰性地拍了拍王阵宇的肩膀： “没事，先学着吧，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你也可以在群里问问。群里那么多朋友，没准能帮你找到办法。” ***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施淮雨本想留王阵宇吃饭，后者却说自己要去找李河。 将王阵宇送上出租后，施淮雨站在原地打开了手机。 胚胎省队群里正在讨论学竞赛的前期准备。他们都是弱省竞赛生，很多人在集训前根本没经历过专业培训。 「黄橙橙橙：所以你们决定好买什么没？」 「黄橙橙橙：[分享链接：如何零基础快速入门高中物理竞赛]」 「黄橙橙橙：[分享链接：物竞er入！这是史上最全高中物理竞赛书单！]」 「黄橙橙橙：这里说了好多书啊」 「郭小旭：峋哥和吕振国在课上也推了好几本」 「郭小旭：问题是他俩跟我物理老师推的全都不一样」 「郭小旭：难绷」 「tracy：多点倒也可以」 「tracy：我们明年还要考呢，多学没事」 「郭小旭：婷姐说得好」 「郭小旭：但马上就是今年初赛了，还是得先对症下药练一下吧」 「廖lh：对哦」 「廖lh：峋哥之前不是说明年集训要靠今年比赛的成绩选人」 「tracy：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tracy：那我们怎么一个半月飞速提分」 「黄橙橙橙：不知道啊」 「黄橙橙橙：等等，问问大佬」 「黄橙橙橙：@rain-s @aaa-梦泽草莓小孟」 施淮雨看聊天记录看得正开心，冷不防就被黄诚点了出来。徐婷郭旭廖凌海等人跟着刷起了@，他于是被迫结束潜水发了消息： 「rain-s：我也不会啊」 「rain-s：但应该得找大学课本吧？」 「rain-s：或者先把高中知识拉完？」 「rain-s：[分享链接：五三新教辅·高中物理知识清单]」 「rain-s：这我物理老师前几天推的」 这两个提议又让群里短暂炸开了锅。大家于是最终达成共识，先想办法把小绿本、大学教材和五三知识清单都买到手。 被@的另一个人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现。群内学生现在在约时间去市中心的梦泽书城。施淮雨想了想从翠池到梦泽书城的距离，决定先在附近碰碰运气。 龙华区是梦泽市教育中心，翠池附近有全省最好的春城大学，因此开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书店。 施淮雨先后去了附近好几家兴华书店。他货比三家最终发现了优质五三，却不知为何没能发现大学教材和小绿本。 哦对，春城大学的大部分本科生已经搬去呈远校区了，翠池旁的老校区现在住的多是研究生。想到这施淮雨一阵头大，心道这下不得不进城了。 梦泽市的地铁交通并不发达，施淮雨于是朝附近一个公交站走去。他喜欢梦泽市明媚的天。这座城市四季如春，即使是盛夏晴天也不会让人感到闷热。 走到站台附近，一家书店忽然映入施淮雨眼帘。这家书店店面不大，看上去却非常简洁，门头上写着“文延书店”四个大字。 看着书店小小的店门想了想，施淮雨还是决定在进城前最后碰碰运气。从翠池进城太麻烦了，能就地解决肯定最好。 推开书店店门时，门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桌案后的中年女老板闻言从书中抬起眼，慈眉善目地问施淮雨： “小同学，想看点什么？” 施淮雨带着礼貌得体的微笑走到女老板桌前，随后将手机上的照片呈现到她眼前： “老板，请问你们家有这几本书吗？” 老实说施淮雨对此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推门而入后他就发现这是家文艺书店，不大可能卖些理工科教材。 不想老板隔着眼镜看了看他给的图片，露出和蔼笑容给了他一个影响不到的答案： “有，你等等啊。小景！过来一下！” 听到这个称呼施淮雨一怔，某种奇怪的预感在他脑海中浮现。随后放笔的轻响在安静的书店内响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施淮雨眼前。 见施淮雨突然出现，孟景桥也明显愣了。老板刚打算让孟景桥带他找书，就发现了两个少年看到彼此后的反应。 看看客人又看看前来帮忙的少年，老板瞬间明白了什么：“啊，你们认识吗？” 孟景桥率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文姨，他是我朋友。” 听到这句话文燕笑得更开心了：“哎呀，朋友好啊！那小景，你就带你朋友去找书吧！” “好的。同桌，我们走吧。” 得到文燕的许可，孟景桥示意施淮雨和他一起向书店深处走去。 集训七天，孟景桥身上都是颇具性冷淡气质的深色系衣服。今天来书店帮忙的他却穿了件白色短袖，外面配一条棕色书店围裙。 孟景桥本就宽肩窄腰，书店围裙上的衣带在身后一系，显得他颀长的身材更加完美。施淮雨跟在他身后，不由自主就在心里夸了起来。 临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书店，在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温暖的光斑。一排排书架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书，漫步走在其中，就像遨游在美好而清新的文艺海洋。 生性敏锐的孟景桥不可能察觉不到身后人盯着他背影看的目光，却只是浅浅一笑不打算管。拐过一个弯后一个书架映入眼帘，他于是转身朝施淮雨道： “到了，物竞用得到书的都在这。” 看到面前一架排列整齐的大学教材，施淮雨不由吃了一惊：“这里教材那么全？” 孟景桥在他身后笑道：“不错吧，旁边还有小绿本和黑白皮书。” 孟景桥此言不假，施淮雨在书架前极为便利地找全了所有想要的书。大学物理教材大多不薄，他一不小心被重到了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男生的手见状迅速伸来，接过几本教材放到了小篮子里。施淮雨于是朝孟景桥说了声谢，收到对面一个暖暖的笑。 选完所有书重新回到前台，施淮雨边等文燕结账边和孟景桥随口聊了起来： “你大前天跟我说的书店就是这家吗？” 孟景桥靠在一旁墙上笑着看向他： “没错。文姨是我妈妈的朋友，我每年放假都会来这里帮忙。” 第21章 “这里书真的好全，我现在就告诉群里的人——对了，你今早没看群消息吗？” “没有，上班时候文姨不给我碰手机。” 文燕动作很快，没两下就扫完二维码把书捆了起来，顺带接过了孟景桥的话头： “小同学，好了，你看看总价。还有小景马上就下班了，你想跟他聊的话可以等几分钟。” *** 扫码结账后，施淮雨将教材连同教辅一起暂放在文延书店内，迅速和孟景桥达成了一起出去吃午饭的共识。 洒满阳光的人行道上，身穿干净白衣的两个少年并肩而行。他们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碰到一起，随后又轻轻分开。 施淮雨将今早遇到的事和孟景桥大致说了一遍，随后总结道： “大概就是这样，他们想知道你的看法。” 孟景桥翻完了胚胎省队群中的聊天记录——最近一段是大家在夸施淮雨一键发现好书店的行为。随后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是典型的天赋型选手，神风中学给他的资源平台也无人能比，因此他的学法是群内大部分人都没法模仿的。 但他又不想让施淮雨和其他同学失望。于是思考了半晌，他终于想到说法开了口： “我自己的学法有点个性化，对现在的大家可能不大适用。但如果你们不介意其他人入群的话，我倒是认识几个可能帮得上忙的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篇小糊文终于有人看了！好开心！刚好现在存稿箱里放这个单独一天发容易变无聊的背景介绍章，那就七点二更吧！ 还有就是写太多聊天记录了，在作话码个目前各角色的微信网名汇总，防止大家看着看着被绕进去： 施淮雨：rain-s 孟景桥：aaa-梦泽草莓小孟 王阵宇：我终于（拿缩写打） 李河：一条大河 徐婷：tracy（婷姐很city） 郭旭：郭小旭 黄诚：黄橙橙橙 廖凌海：廖lh 林生：lin. 胡沛：小电脑（因为他缩写和某电脑品牌很像hhhh，这是我奇怪的起名恶趣味） 王大天：超级物理你天哥 张峋宇：张峋宇 张晓棠：言信中学张晓棠 吕振国：梦泽一中吕振国 李俊荣：李俊荣（老师组一目了然） 第20章竞赛攻略 收到孟景桥消息时，林生和胡沛刚下过山车。 离开车厢后的胡沛二话不说，冲到垃圾桶面前就是一阵大吐特吐。 “你还好吧？” 匆忙追上去的林生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中已经有了一瓶拧开盖后的矿泉水。 满脸涨红的胡沛摇摇头又点点头，好不容易才从过山车的晕劲中缓过神来。林生于是道： “以后还是别坐了，我们玩点温和的吧。” 不想胡沛闻言不服气了，炸着毛就对林生道： “不要。这次是车跑太快了，我之前坐过山车从来不会晕。” 见一道来的人满血复活，林生眼中也浮现笑意。他走上前揉了揉胡沛下过山车后一直乱蓬蓬的头发，温柔道： “好啦好啦，那就下次再说。先去坐摩天轮？” 此时已临近饭点，刚清理完一阵胃部的人不想吃饭。胡沛抬眼看了看林生好看的弯弯笑眼，忍不住心下一动在他手中蹭了蹭： “好吧，那就都听你的。” 无外人在场时胡沛最喜欢和林生贴在一起。他们二人差不多高，紧密相挨时可以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一同来到摩天轮下的排队区，胡沛百无聊赖地往栏杆上一靠。林生在他旁边站定，任由瘦削少年歪三斜四地挂在自己身上。 梦泽的夏天不闷热，一直站在那不动却也够烦人。林生于是顺手摸出手机，发现某个前几天刚认识的厉害学弟给他发来了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好，在吗？」 *** “所以你答应了？” 得到李河肯定答复的时候，王阵宇还有些难以置信。他和李河面对面坐在小吃店里，刚结束一场关于物竞的谈话。 听到这个问题，李河单独挑了挑右边眉毛： “看不出来啊老王，我在你心里的抗压能力那么差？” 听李河又开始插科打诨，王阵宇忍不住回了一个白眼： “少讲。就你那天在医院那个鬼样子，说你要恨物理一辈子我都信。” 见王阵宇这个态度，李河不由失笑： “那不是因为张昊那个傻/逼吗。傻/逼的是他，又不是物理竞赛。我干嘛要为了这么个傻/逼放弃我喜欢的物竞？” “没事就好，你那天真吓到我了。那我拉你进施哥孟哥他们在那个群？” “嗯。” 得到对方的允许，王阵宇打开微信将名叫“一条大河”的好友拉进了胚胎省队群。 热情的群友们一如既往对李河展开了热烈欢迎。随后群里又一连跳出几条消息，为首那条是： 「“aaa-梦泽草莓小孟”邀请“lin.”加入了群聊」 *** 「黄橙橙橙：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黄橙橙橙：各位，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大佬@aaa-梦泽草莓小孟特地给我们找来的超强外援，三位来自云凯中学23届的学长！」 「郭小旭：！！！！」 「郭小旭：居然有学长！」 「郭小旭：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lin.：大家好，我是云凯中学2023届的物竞生，我叫林生」 「小电脑：我是生生的朋友胡沛」 「超级物理你天哥：我也是他们的同学，我叫王大天」 「tracy：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廖lh：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见群里一片热闹风景，施淮雨跟着发了一句欢迎的话，随后抬起头，对坐在对面的孟景桥道： “你真把他们拉进来了，厉害。” 孟景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却最爱听施淮雨夸自己。听到这句话他嘴角不由露出得意笑容，答道： “那当然，斗题就是要这样才有意义。” “确实，不过斗题有时也挺好玩的，回头我们没准还能在群里搞一个。” 想到群里先前对“列个好玩的学习大纲大家一起卷”的讨论，孟景桥点了点头。 七月底的梦泽并不像四五月份的鸿都城一样柳絮满天，坐在柳树环绕下的室外餐厅却也让人心旷神怡。习习微风时而吹过少年微长的发丝，也吹动少年的心。 餐厅服务员上菜速度很快，两人没聊几句，丰富的岭云本土菜就被端了上来。他们在汽锅鸡和火腿乳饼的美味中好好放纵了一番。施淮雨再次打开微信时，胚胎省队群已经有了99+的聊天记录。 「黄橙橙橙：[群聊的聊天记录]」 「黄橙橙橙：学长，以上是我们遇到的问题，请问你们对此有什么好建议吗？」 「lin.：唔」 「lin.：我们都是弱省学生，肯定不能像山河四省那样上来就追金银抢满分」 「lin.：你们在学校学过超纲知识吗？」 后面想当然接了一大串“没有”。林生于是沉默片刻，又缓缓打出其他字： 「lin.：既然这样，我建议你们抓住这个假期把高中物理知识全部拉一遍」 「lin.：物竞都是在高中知识的基础上拔高，如果你们明年想考出好成绩，就必须提前掌握这些内容」 「小电脑：还有数学，物竞对数学的要求特别高，你们最好会点微积分」 弱省没多少学生对竞赛有专业了解，听到要学高数纷纷刷起了悲伤的表情。群里有几个学生却另有关注点，其中的王阵宇就问道： 「我终于：学长，如果只学高中物理，拿到省二的概率大吗？」 这家伙好直白啊。看到这里，施淮雨没忍住笑了出来。孟景桥用眼神进行询问，施淮雨于是朝他分享了事件，让他也忍不住带上了微笑。 「小电脑：不是，哥们」 「小电脑：你是很想在今年拿省二吗？」 聊到这里王阵宇不见了，大概率是不好意思承认。接下话题的很快换了个人： 「一条大河：是」 「一条大河：我们班之前有个神经病到处惹事」 「一条大河：他能拿省二，我们想赢过他」 「小电脑：哇啊，现在的小高一好胜心那么强了」 「小电脑：那我问你们，你们知道物竞的赛制和评奖方法吗？」 充满好奇的小耳朵整整齐齐排了十多条，让胡沛感到非常受用。他骄傲地冲林生扬了扬下巴，随后打字解释道： 「小电脑：华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由三个部分组成：预赛、初赛和决赛」 「小电脑：预赛时间是九月份第一个星期六，由各省自己出题，分数高的才能进全国规模的初赛」 第22章 「小电脑：再往后就会办初赛。初赛分为笔试部分和实验部分，按两部分综合成绩打分」 「小电脑：高考按排名录学生，物理竞赛却不是」 「小电脑：物竞评省一奖靠的是全国统一的分数线。达到分数线后，不管你在全省排名多少，都能拿到那张获奖证书」 「小电脑：像鸿都、杭城、羽川那样的强省，每年都是几十上百个地出省一」 「小电脑：不过岭云没法跟他们比，岭云的竞赛实在是太脆皮了」 「tracy：那省一省二的分数线大概是多少呢」 「小电脑：这个不好说，每年都会有微调」 「小电脑：但如果只会高中物理的话，拿省二及以上可能有点难」 「我终于：那怎么办啊……」 「小电脑：凉拌」 「小电脑：没救了，除非你从明年穿回来」 见王阵宇发了几个悲伤的表情包，一旁林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碰了碰胡沛示意他不要乱吓小学弟，随后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键盘： 「lin.：其实如果你真想临时抱佛脚，也不是没有办法」 看到这句话后，王阵宇差点激动地一蹦三尺高。一串兴奋的叹号瞬间在聊天框里蹦了出来，随后就是充满期待的追问。林生于是又道： 「lin.：找找集训老师给你们班拓展的那些板块」 「lin.：然后抓住那几个板块的题单独练，保证拿到那些题型的分」 「lin.：加上高中部分的内容，拿到省二应该没问题」 打完这些字，摩天轮的队伍也排到了尽头。见同伴还在低头看消息，走在前面的胡沛拉了拉林生的手： “到了，走啦。” 在群里随手发出“有事等会再聊”，林生“嗯”一声任由胡沛牵着走进车厢。 巨大的漂亮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整座乐园在他们眼中越变越小。 看着在正午阳光照射下脸有些发红的少年，林生忽然很想逗逗他： “班长，你为什么要跟我坐摩天轮啊？” 对上林生一双笑眼中的视线，胡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谁要跟你坐，明明是你拉着我来的。” 胡沛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从放假起就一直缠着林生念叨七彩岭云大摩天轮的人不是他。 林生最清楚眼前人口是心非的性格，于是也只是笑了笑： “好好好，是我想和你来。我也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们所在的车厢在和煦阳光的笼罩下缓缓上升，远处的城市建筑也随着视野开阔逐渐映入眼帘。胡沛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红到快要滴血，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很久以前看过一条博文，说热恋中的情侣都该在约会时去坐摩天轮。 于是他拽着林生来了，向来蔑视矫情行为的少年头一次为浪漫隐喻做了“蠢事”。 在某些口口相传的奇怪传说里，一起坐摩天轮的情侣，会有圆满而幸福的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原本想塑造一窝张昊同款恶毒反派最后却莫名其妙写成了副cp……但他在闹他在笑是真好嗑。 这章基本就是对物理竞赛的背景介绍了，头次干那么长的聊天记录体希望不无聊qaq 现实里的预赛也是全国统一出题！只是我想在这篇文里塑造一下梦泽市物理学会几个老师的形象，所以就稍微动了设定（半架空帽子顶头上就是爽）。 另外就是在现实里“初赛”应该叫“复赛”。但我自己主要打的是化竞，之前写小绿本那章的时候满脑子自家国初就写成“初赛”了。不想再回去改了，那就带着这个名字走吧，反正后面还会有其他被我半架空的竞赛设定。 第21章围裙衣带 回到文延书店时，施淮雨在店门口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 那是个披散着长发的女生，身着带铆钉的时尚皮衣，带着一顶炫酷的鸭舌帽，一双黑色马丁靴显得她的身材愈发高挑。 听到身后有人接近，女生转过头，与迎面走来的施孟二人对上视线。 “徐婷？” 施淮雨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她的身份，随后有点惊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是你们啊。唉，施淮雨，你不是今早就买完了吗？怎么还在这？” 见两个群友出现，徐婷脸上也有惊喜神色，随后问道。 结果下一秒，他就见孟景桥推开了挂着“暂时关门，下午再开～”的书店门，抬手示意他们进去。 徐婷：？ 看到徐婷脸上稍显疑惑的神情，施淮雨解释道： “这是孟景桥一个阿姨开的书店，他在这里帮忙，我刚跟他吃了顿饭回来。” “哦，这样啊。” 徐婷点点头，迈开一双长腿走了进去。 “文姨好像还在午睡，我去叫下她。店里有果汁，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三人进入书店后，孟景桥让两个朋友在店内长桌旁坐下。 徐婷翘起二郎腿看了看眼前的长桌，随后便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手机。 交代完毕后，孟景桥先走到书店前台前，取出自己那条棕色的书店围裙开始穿戴。 施淮雨靠在椅背上看孟景桥将围裙套在身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处理上面的系带。 他很快处理好了其中绝大部分，系到最后却不知怎么打出了个奇怪的疙瘩，两手在身后怎么也打不开。 施淮雨见状有点疑惑，因为他不觉得“不会系围裙系带”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天赋怪同桌身上。 不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孟景桥就开口喊了他： “同桌，我缠住了，救救我。” 虽然仍是一头雾水，施淮雨却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孟景桥在他面前转过身，把身后一团混乱的系带展示到他面前。 看着面前一窝乱七八糟的布条，施淮雨皱了皱眉： “不是，你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孟景桥摇摇头，低声表示他也不知道。 坐在桌旁的徐婷听到动静抬起头，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困惑。 别无选择地叹了一口气，施淮雨开始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线。 天知道孟景桥干了什么，那团紧密缠绕的线里甚至出现了一个死结。 墙壁上挂钟的指针一点点往前走去。店内灰尘不时在光线下起舞，像一只只活泼的小精灵。 施淮雨一点点拆解着某人围裙后的难题。搭来搭去的活结很快被解决，那死结却不知怎么打得格外奇葩。施淮雨不得不凑得更近些，才能看清死结的构成。 刚一倾身，一股令人舒服的淡淡洗衣粉味就闯进了施淮雨的鼻腔。嗅到味道后施淮雨不由一愣，随后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烫。 早在集训时他就发现，孟景桥身上常常带着不知哪家洗衣粉的干净清香。 之前无意发生亲密接触时他就好几次被这股好闻的味道撞个满怀，在这里再碰上后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 觉察到身后人停下动作，孟景桥开口问道。 听到问题后施淮雨的第一反应是摇摇头，却又很快想起孟景桥现在看不见。 心道自己怎么也莫名其妙变傻了，他忙回了孟景桥一句“没事”，随后低下头继续研究那个死结。 一直看着他们互动的徐婷皱皱眉，觉得这家书店里的气氛实属不对劲。 那个死结其实也并没有很刁钻，施淮雨随手扒拉两下就找到了破解方法。他当即就伸出手指去拉其中一条线，心想马上就能从这片不知为何让他心跳加速的味道里逃离出去。 吱呀～ 就在这时，书店内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打开了。刚结束午睡的文燕一眼看到孟景桥，露出一个惺忪的笑容： “小景，和朋友吃饭回来了？” 听到文燕的声音，孟景桥下意识转过了头。 结果不转还好，一转头他整个身子就跟着一偏，原本专心致志同死结作斗争的施淮雨立刻感觉一阵奇怪的触感从指尖滑过。 孟景桥是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学习格斗擒拿后更是时不时就会健身，因此白色衣服下的背部满是结实的肌肉。 施淮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同性身上一个普普通通的组成部分，要是想要自己努力努力也能练出来，他却觉得自己摸到孟景桥背的那根手指变得好烫。 似有无形的电流从指尖发出，顺着神经系统传递到他身上每个角落，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于是，他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别动。” 孟景桥刚想开口和文燕寒暄，就听施淮雨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由也脸颊发烫起来。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有点机械地说了一句： “啊，对不起。” 听到那低沉且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施淮雨简直想直接把头埋进地里。他赶快解开那个害自己浑身不自在的死结，又三两下重新打好几个蝴蝶结，急忙退后几步道： 第23章 “好了，你让文姨帮你看看吧。” 文燕按熟悉的路径重新走到前台后，随后用极度迷惑的眼神看向这个前来帮忙的小干外甥： “怎么了小景？穿个围腰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孟景桥才同施淮雨道完谢，一转头就又看到文燕写满“你在干嘛”的眼神。他于是露出一个不大自在的笑： “不小心弄的。文姨，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文燕满脸无语，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赶紧带那位女同学找书去吧，那么大一学霸居然还毛手毛脚的。对了，同学，你要不要喝果汁？文姨鲜榨的，看在小景面子上这次姨请你喝！” 见热情好客的文燕拉着施淮雨开始卖安利，孟景桥忙溜到徐婷身边，领着她就往物理书架的方向走。 一直走到身后施淮雨和文燕的身影被层层书架挡住，他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稍稍慢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没出息，明明是自己故意要整这出的，最后却反而被施淮雨一个小动作弄脸红了。 跟在他后面几步的徐婷听到这声叹气，又看了看孟景桥绯红一片的耳后和脖颈，疑惑今天的大学霸看上去怎么那么不对劲。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孟景桥特别像那种心机boy，但这个词跟孟景桥实在不搭。 好奇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 孟景桥带着徐婷重新回到前台时，施淮雨正拿着一杯橙汁坐在前台前同文燕聊天。 眼尖的文燕很快发现了他们，随口招呼道： “回来啦？同学都买到了吗？” 一身酷帅打扮的徐婷笑起来却格外漂亮乖巧，对文燕弯起眼角道： “嗯，谢谢孟同学，也谢谢阿姨！” 文燕最喜欢和漂亮小女生聊天，闻言立马笑呵呵地替徐婷扫起了码。 孟景桥和徐婷一前一后走到前台旁，施淮雨却在孟景桥出现后把转椅一百八十度大旋转，扔给他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想到刚才文燕拖着自己问了半天“同学你好红是不是店里太闷了”，施淮雨全然不敢面对这个害自己满脸通红的家伙，唯唯诺诺地掏出了手机。 完了，他怎么把人逗恼了？ 看到施淮雨转过去的孟景桥脑子一炸，飞速在脑海里找寻起了哄人的方式，却悲惨地发现自己只知道语数外物化生，这个问题完全撞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得了，你就不是故意撩人的料，下次还是别整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头皮发麻的孟景桥在心里这样想着，不得不移开了放在施淮雨背影上的目光。 不过两人中间尴尬的沉默没维持很久，因为徐婷很快叫了他们的名字： “对了，施淮雨，孟景桥，你们觉得我在群里发的提议怎么样？” 听到其他同学说话，施淮雨终于出于礼貌将转椅挪了一点角度： “我觉得可以，但还得问问文姨。” 发现话题拐到自己身上后，文燕立马来了兴趣，再度冲徐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同学，如果要文姨帮忙就在这里说呗。小景上班时间没有手机，你刚好顺便告诉他。” 得到许可后，徐婷朝文燕和孟景桥亮出胚胎省队群的聊天记录，同时解释道： “文姨，我们三个都是参加梦泽市物理竞赛集训的学生。现在集训完了，但我们几个同学还想找个地方约着一起学竞赛。 “施同学今早跟我们说您这竞赛书很全，我来之后又发现这里有张很大的桌子，就觉得这里很适合我们。所以我想问问您，可不可以我们出钱，每天来文延书店一起学习。” 惊讶神色在文燕脸上迅速闪过。随后这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了看店内陈设，眉开眼笑地对徐婷道： “哈哈，好啊！有几个学霸坐镇，文姨这小店也是蓬荜生辉啊！只是文姨不认识教物理的老师，你们学物理竞赛的话，文姨可能帮不上忙诶……” 说到最后，文燕的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下去，眼神里莫名带上几分惴惴不安。不过接下来，徐婷就出言打消了她这一想法： “没关系的文姨。我跟其他同学刚才已经找了我们集训营的教练，问他能不能大家众筹着请他帮我们答疑。他说他这个假期不忙，商量好时间就可以来。只要您肯把书店开给我们，我们想把这里当作这个假期学物竞的大本营。” 【作者有话说】 奇怪的小剧场（极度ooc预警）： 景桥：同桌好不容易来，逗一下。 小雨：？！？！ 景桥：完蛋，好像逗过了…… （小雨红着脸匆忙逃离） 景桥：啊啊啊同桌补药啊啊啊啊啊啊！！！ 婷姐：心机boy你就作吧，看把你同桌逗生气了你怎么办。（吃瓜看戏.jpg） 景桥：婷姐救救孩子吧qaq 婷姐：啊好好好，但凡你小子面对你同桌时有做题时候一半的智商呢。 第22章朦胧光影 打开慧学网提交完今日份的假期作业，施淮雨把自己扔回床上，按惯例刷起了手机。 今天的十四班班群非常热闹。这些喜欢把作业放到最后一刻赶的学生做梦都没想到孟霞会突然下令，在慧学网收起了从放假到现在的作业照片。 鉴于孟霞同时是年级组长，连选了文的杨予等人都不能幸免，此时正骂骂咧咧地在六人小群里吐槽孟霞的无情行为。正在挑灯夜战的刘元等人同样深受其害，群里激动的语音刷了一屏又一屏。 施淮雨识趣地没有加入今晚的谈话，因为他每天都会按年级安排乖乖做完作业。 退出小群后他顺手点开胚胎省队群，看到了由黄诚发布的群公告： 「黄橙橙橙：@所有人所有想抱团学习的同学明早九点在龙华区文延书店集合，我们开个会讨论讨论后面的事[玫瑰花]」 这天早些时候，这群吵吵闹闹的物竞生在群里达成了共识：以文延书店为内卷大本营，拐着张峋宇每天抱团学一段时间的竞赛。 至于具体学习时间和其他注意事项，就要等明早开会再说了。 看到“文延书店”四个字，某些画面又不合时宜地涌入施淮雨脑海。他再度觉得双颊一热，匆匆忙忙退出了群聊。 就在这时，他的微信跳出了一条消息提醒： 「aaa-梦泽草莓小孟：休息了吗？」 施淮雨：…… 这家伙怎么那么会挑时间发消息呢？ 颇为无奈地点开对话框，他看着对面那个喜感的草莓头像，红着脸回了消息： 「rain-s：刚交完作业」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在聊天框最上头跳了好久，最后好不容易吞吞吐吐变成一句话： 「aaa-梦泽草莓小孟：今天在书店有麻烦到你吗？」 「rain-s：？」 「rain-s：没有啊」 「rain-s：我们是朋友，帮个忙很正常啊」 见施淮雨消息里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屏幕对面的孟景桥才稍稍放了心。 只是今天故意找施淮雨帮忙后两人间的氛围就一直有点奇怪，因此消息发出后，聊天框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孟景桥想了想，极度没话找话地又发了一句：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明早来书店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搭讪换来了施淮雨今天发的第二个问号。接着这场聊天被同样感到尴尬的施淮雨迅速结束： 「rain-s：不来去哪」 「rain-s：放心吧，明早见」 「rain-s：先睡了，晚安」 「aaa-梦泽草莓小孟：晚安」 见施淮雨消失在聊天框对面，孟景桥原地顿了顿，点开了另一个频繁联系的聊天框： 「aaa-梦泽草莓小孟：[图片]」 「s1z：得，我就说没事吧」 「s1z：下次有这种事先去找你小同桌，别第一个骚扰我」 「s1z：自己看看你下午跟我发了些什么。」 想到先前自己对沈一灼的焦虑轰炸，孟景桥羞恼地回了两张暴躁的表情包。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满脸都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而两人对话里的小同桌，此时刚关掉房间的灯，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在一片漆黑中躺了很久，施淮雨又突然睁开眼睛。白天那些奇怪的画面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扰得他无法清净入眠。 烦躁之下他打开手机找到罪魁祸首，看着那个草莓头像突然起了恶趣味。他删除备注里正儿八经的“孟景桥”三个字，重新输入“草莓小孟”，改完之后才把手机扔走，重新决定睡觉。 醒着的时候奇奇怪怪的烦心事太多，那还不如去会会周公，明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结果，他这一睡就梦到了孟景桥。 *** 言信中学是典型的西欧风建筑，校园最外层围了一圈极具设计感的砖红色楼墙，其中一面还带着一栋精美的小钟楼。 第24章 梦里的施淮雨像平日无数次一样，刷开校门口的门禁走入校园。他走过明亮日光照耀下的小广场，一路走向那栋那“8”字形的五层教学楼。 此时的言信校园空旷而宁静，小广场旁栽种的两棵大树青翠欲滴。施淮雨步伐轻盈地跨入教学楼镶着蓝边的玻璃大门，看到穿衣镜中自己的身影。 他身上穿的是言信的校服运动服。藏青色长条纹旁带着两道窄窄的灰，与深色的衣领一同点缀在纯白底色的衣料上，显得格外清爽。 运动服胸口位置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校徽。言信漂亮的校门和钟楼被画在正中间，四周一圈淡蓝色边框上写着“言信中学”和“yxss”的字样，后者是“yanxin senior school”的缩写。 此外，校徽上还装饰着一朵漂亮的云纹，代表学校地处岭云省；几颗精致的五角星分列边框各处，据说寓意是希望言信学生毕业后散作满天星辰，在不同领域绽放属于自己的光。 梦里的人往往不在乎逻辑，因此即便此时学校里一个人没有，他也没发现是梦。 走过那面由20届学姐学长捐赠的穿衣镜，教学楼中央的一方天井映入施淮雨眼帘。 天井里住着一棵不知品种的树，已经长到三楼位置，没准再过几年就要直接冲出去了。美丽的太阳光晕悬挂在头顶碧蓝如玉的天空上，给整个校园镀上一层明媚的光。 耳旁没有一丝杂音，施淮雨不由自主地向那棵大树走去。走到一半，他视野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人身量颀长，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大长腿，此时正身穿言信校服冲锋衣背对他站立。冲锋衣藏青色的后背上印着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言”字，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言信的学生。 施淮雨逐步靠近，那人便在他走到一半时转身看了过来。虚幻世界的孟景桥没有戴眼镜，剑眉星目中的风发意气却丝毫不减。 皮肤上明明没有风的触感，施淮雨却明显看到，有阵微风突然出现，撩动了那少年的发丝。 见自己出现，少年眼角弯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随后他高挺鼻梁下的双唇微张，对迎面而来的施淮雨招呼道： “同桌，好久不见。” 言信冲锋衣本就是宽松款的设计，穿过天井的夏风轻轻撩起衣服下摆，给那绚烂阳光下笔挺站立的少年身影平添了几分潇洒。 施淮雨抬眼看像他立体而英俊的五官，笑着答道： “好久不见。” 听罢这句话，身穿冲锋衣的高大少年也朝他走来。周围一切在施淮雨看来真实而又飘渺，熟悉的教学楼在他的感知里逐渐模糊，只留下一块块朦胧的光斑。 在这片暖色调的光斑海洋里，地面上两人的影子逐渐重合。 相遇的那一瞬，孟景桥伸手碰了他的指尖，算作是一种很特别的打招呼方式。 梦境中的触感并不真实，施淮雨只觉手指像被羽毛扫过，轻轻的痒痒的。随后周围一切的虚化程度越变越高，那光斑很快将他吞没，后面的内容他便不记得了。 *** 被轻盈舒缓的纯音乐叫醒时，施淮雨发现侧躺着的自己嘴角不由上扬。七点半时的光透过窗帘钻进他的房间，带来生机勃勃的清晨气息。 伸手关上手机闹钟，施淮雨很快把自己放平。梦境内容随即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想起所有后施淮雨不由笑出了声，心道自己还真是荒唐。 孟景桥可是神风的学生，神风离言信老远八远，他怎么可能穿着言信的冲锋衣出现在言信教学楼里。 更何况就算真来，他也大概率不会像个神经病一样特地出现在天井树下，跟自己打个招呼又消失不见。 想到梦中孟景桥最后的动作，施淮雨忍不住用右手拇指拈了拈其他几根手指。不知为何，今早醒来后他便觉得心情舒畅，胸腔里还澎湃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劲。 关掉闹铃后，叽叽喳喳的鸟叫便成了房间内欢乐轻快的主旋律。施淮雨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最后选择暂时忘记这个奇怪的梦，翻身下床开始穿戴衣物。 也许见到好看的人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吧，就算在梦里也是。 *** 文延书店每天早上九点开张，孟景桥则习惯八点半到，先和文燕一起做一点开店前的准备。 假期的梦泽街道上并没有很多人，少年骑着单车穿过早晨清凉的风，最终把车停在书店背后的小巷里。单肩挎包推开书店大门时，他却发现长桌旁已经坐了不少熟悉的人。 坐在离店门最近地方的是徐婷。徐婷右手边是那位曾在集训营与他一道献唱的腼腆男生吴庆，再往右就是郭旭等一中学生和几个来自言信的男生。廖凌海、黄诚和施淮雨依次坐在他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随后就是王阵宇和李河。 就连云凯三人组都来了，此时正拉着李河灌输一些奇怪的物理知识。 “大佬，来啦！” 黄诚一抬起眼，就见孟景桥面露诧异地朝他们走来。他主动挥手朝孟景桥打了招呼，接着开口解释道： “我们大家都想着提早来，结果一来就全部撞一块了。文姨发现后把我们放了进来，还让施淮雨和徐婷带我们找齐了书。” 孟景桥这才发现，他们每个人面前确实都码了一摞厚厚的书。他于是自我打趣道： “好吧，居然是我来晚了。你们等等我啊，我换个工作服就来。” 他说的工作服自然就是那件棕色围裙。说这句话时他不自觉地瞄向施淮雨，发现后者还专心沉浸在物理书籍的墨香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孟景桥快速穿好围裙走向长桌，王阵宇自动挤着另外四人给他挪出了空。 王大天还在突然被平移的惊吓里没回过神，林生则偏过头看向走向施淮雨的孟景桥，眼神若有所思。 坐到施淮雨身后后，孟景桥特地留意了他的神情。施淮雨此时心情却莫名极好，见他过来只是对他笑了笑，简简单单问了句“早上好”。 见昨天疑似被自己撩拨急了的人恢复平静，孟景桥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了却心事后的他很快恢复了平常淡定自持的气场，又做回那个带着生人勿近气质的神风中学冰山大学霸。 想着提前出现的并不只有学生。一群少年翻着书没瞎聊几分钟，身着灰色大外套的张峋宇就出现在书店门口。 “峋哥！这边这边！” 黄诚招呼他到自己身旁的主座坐下，随后点亮屏幕调出开场词拿给张峋宇。张峋宇却摇摇头，示意黄诚自己宣布。 拗不过坚持不讲的老师，黄诚最终被赶鸭子上架。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看着手机屏幕大声说道： “我宣布，2023年岭云省新一届省队预备班——括弧，名字乱起的，括弧——第一次集体班会，现在开始！” 第23章学习小队 黄诚话音落后，徐婷先举起一只手，问出第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现在是2022年7月27日，大家先说一下各自的开学时间吧，方便我们规划。我先来，我们十中的报到时间是八月二十八号。” “我们早，言信二十一号就报道了。” “还好，神风也是二十一号。” …… 统计完在场众人各自的开学时间后，黄诚沉思片刻，然后总结道： “神风言信一走这里得少三分之一的人，也就是说大家一起学竞赛的日子只有二十多天了。那要不这二十多天大家就辛苦一下，每天都来报个到？” 来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是真心想打好物理竞赛，因此黄诚此言一出，“当然”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起。 徐婷大声附和完黄诚的话，却发现自己右手边的人有点不对劲。腼腆的少年低头咬着唇，眼神里满是不服气。 见状徐婷微微蹙眉，碍于先前两人间发生过的一件尴尬事却也不好直问。吴庆很快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看来，徐婷于是赶紧将头转了回去。 在上一句话话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后，黄诚看了看身旁一身灰衣坐在沙发上的年轻老师，继续道： “峋哥具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放着假时间比较灵活，主要看您。” “嗯，我早晚都可以。” “那大家投票决定一下，是早上来还是晚上来？” 王大天闻言高高举起了手： “晚上，竞赛这东西黑灯瞎火地学才带劲！” 施淮雨看了看黄诚又看了看门口的徐婷：“还是早上吧，晚上徐同学回家会不会不安全？” 方才一直沉默的吴庆这时突然开口：“我送她！” 这句话音量有点大，徐婷立刻不自然地攥紧手指，脑海中闪过两个大字：完蛋。 这里没有其他梦泽十中的学生，不熟的大家没有直接起哄。但尽管如此，几个一中男生眼神里还是出现了藏不住的兴奋。 见大家都投来视线，吴庆终于后知后觉局促起来，重新低下头扣起了手。 第25章 就在这时，孟景桥清了清嗓子：“我也觉得白天学比较好。” 绝大多数同学此时都还在摇摆不定，见孟景桥发话立刻看了过来。少年眉毛框眼镜后的目光十分冷静，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文姨的书店每天九点开门，我们可以像今天这样每天早点到，学到中午散伙，下午和晚上再自己安排。这样应该可以最大程度利用假期的空闲时间。” 张峋宇表示赞同：“可以，那我在九点到十二点那段时间挑空来。” 徐婷点点头，接着看了看面前一大堆五三教材物竞书：“那我们要不要定个学习细纲？如果大家能同步学习的话，就算峋哥不在我们也能自己讨论。” 黄诚赞同道：“好，那就峋哥来定？” 张峋宇这次没有推脱。他点开绿壳手机上一个文件，边看边说道： “现在离八月二十一号还有二十五天，如果按每个人自己想休息四天算，兜底也还能学三个星期。 “前两个星期我都建议你们过高中物理，争取把基础知识打扎实。最后一个星期就每天练固定板块的题，具体板块我已经给你们标出来了。如果做题做累了就看看大学课本，算是休息休息。” 高一物竞生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王大天却对着胡沛小声抱怨起来：“不是，这算哪门子休息啊。” 听到这道不和谐的声音，张峋宇这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三个23届学生，问道：“话说，你们三个为什么在这里？” 胡沛和王大天于是面面相觑。集训那晚他们被张峋宇狠狠一坑下了面子，却也对这位不古板爱创新的年轻老师刮目相看起来，现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林生出言解了围： “我们九月份也要打最后一场竞赛，有地方就过来学一下。老师您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定了学习计划。” 真是一群有意思的年轻人。看着高中生们带着张扬笑意的脸庞，张峋宇不由觉得心里很暖。他伸手拍了拍身边黄诚的肩膀，话却是向着在场所有人： “行，那就这样定了。” *** 梦泽市的夏日永远宜人而又清凉，一只只鸣蝉婆娑树叶间捉迷藏，边玩边编织出一曲生机盎然的青春之歌。 胚胎省队群将近二十个少年就这样过起了每天早上八点在文延书店组团学习的日子。他们有不少人住得很远，每天早上得起得和上学一样早才能准时抵达，但却没有谁出言抱怨。 少年人的意志力强到让人难以想象。当他们因梦想和热爱而真心想做一件事时，是不会惧怕任何困难的。 十多张白色小椅在大木桌旁围成一圈，桌上永远整齐码放着一摞又一摞物竞书籍。踏着晨光而来的少年们沉浸在新鲜书籍的墨香里，不断将厚厚的书籍读薄，又将薄薄的试题学厚。 组团学习第一天，孟景桥隔三差五就会被文燕抓走迎接客人。后来李河看不过，直接提议让在场人每天换着给文燕帮忙。文燕欣然答允，大家于是花十多分钟一起排出一张值班表。 看着表上一个个或工整简洁或龙飞凤舞的签名，文燕连皱纹里都带上了笑意，索性免去他们的“房租”，无偿收留了这群让她一看到心情就好的少年。当天下午她秘密拖着孟景桥商量了好久，趁黄昏走进了附近一家小店。 “是呢，你街就葛我写这几个字：梦泽寺高中僧吴理竞赛自主xio习大本营……” （对，你就给我写这几个字，梦泽市高中生物理竞赛自主学习大本营……） 在夕阳光晕的笼罩下，胖胖的中年妇女骄傲地对一个满头银丝的慈祥老婆婆这样说道。 老婆婆开心地应下，没几下就给文燕做出一块写有工整墨字、画有草长莺飞的可爱木牌。随后她拍了拍文燕的肩，笑呵呵道： “买买飒飒，吴理，你街呢个书店成器了嘛。等的以后我家孙努儿上得xio，你要教我呢嘎！” （天呢，物理，你家书店有点东西啊。既然这样，那等以后我家孙女上了学，你可要过来教我怎么带孩子学习啊！） 抱着那块精致漂亮的小挂牌，文燕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笑，摇摇头回道： “啊莫莫，我某得喃厉害呢嘛，是小景呢个娃娃自己成器。忒读呢么多年书连补习班都某上过，我跟忒妈忒们根本不消担心忒呢xio习。” （哎呀，我没有什么厉害啊，是小景那孩子自己有出息。他读那么多年书连补习班都没上过，我和他妈妈她们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学习。） 用方言和老友畅聊了一通小辈孩子们的情况，文燕踏着一片绚烂晚霞回到自家书店。来自夕阳的橙黄将小小的文延书店也染成暖色，让路过的每一个人看完都心情变好。 第二天施淮雨到时，就发现书店文艺的玻璃门上多了一块小木牌。 见状他转头看向恰巧偶遇到的孟景桥，满脸放松随后问道： “这儿成物竞大本营了？” 孟景桥无奈地耸耸肩，眼角眉梢却也挂满轻快神色： “不知道。文姨点子一直很多，就给她挂吧。” 稍晚点进来的张峋宇也发现了文延书店的新身份。他露着大白牙走到一众学生前，语气轻快而又抑扬顿挫地高兴点评道： “哎呀，梦泽市高中生物理竞赛自主学习大本营……这个名字不错啊！跟我们班特别特别搭！” 听到这句话文燕乐开了花，当即在店里鼓起了掌： “好啊，你们老师就是懂！加油啊，文姨等着你们明年全部拿金牌！” 不知为何，在挂上那个木牌后，大家学习的劲头确实比第一天强了很多。李河和王阵宇一天都在狠狠啃那本红彤彤的大五三，遇到问题先找云凯三人组吵，吵不出答案再去问张峋宇。 可惜不是全部人都有那样慎始敬终的毅力，在组团学习的第三天，吴庆就从文延书店消失了。 “十六、十七、十八……不对啊！” 负责人员清点的郭旭反复数了两遍，最终还是发现少了一个，扭过头去问刚坐下的徐婷： “婷姐，你看看，你们学校那个吴庆今天是不是没来？” 徐婷今天显然有些烦躁，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间不断转着笔，漫不经心答道： “对，他今早突然就说他不来了。” 听到这番动静施淮雨抬眼看了看，觉得事情有点怪。其他五大三粗的理工男可能看不出来，但他明显觉察到过去两天徐婷和吴庆中间的气氛不对。 虽然集训那会他跟这俩人不熟，却也能从接龙时的英雄救美和破冰时的完美合唱看出两人之间的合拍。但不知为什么，来到文延书店后，他们之间就好像多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厚障壁，简直判若两人——不对，判若四人。 施淮雨觉得自己这种违和感并不止和徐婷离开集训营后换了造型有关，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多了。今天是星期六，吴庆想自己休息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他这样想着，翻开了面前的红色五三。电场、磁场、动量、能量的知识很快填满他的大脑，他于是慢慢把徐婷吴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只是，即使再过一天到了工作日，吴庆也依然没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类似于日常过渡章……？我知道它很难看，最近几章都会有点平淡，假期结束就会开始预赛初赛顺着填剧情了，希望小天使们别嫌弃我呜呜呜……（自从摆脱单机模式后每天都在焦虑写的东西达不到小天使们的预期） 感觉这两天应该就会到50收，到50收的当天双更，照例是六点和七点发！ 第24章奶茶筹码 抱团学习进行到第五天时，黄诚终于忍不住，在下课后找上了徐婷。 那时徐婷刚一把解下扎头发的皮筋，拎起挎包打算离开。黄诚却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出声喊住了她： “婷姐，等等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婷疑惑回头。背着书包的黄诚于是朝他走来： “婷姐，你知道吴庆这几天到底去哪了吗？” 徐婷早就猜到他想问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跟他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关系。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但他根本不回我消息。” 听到这里黄诚面露疑惑，却也不得不选择相信——毕竟他们其他人都不认识吴庆，他来询问也只是想尽到一个群主应尽的职责罢了。他于是朝徐婷点头致意： “好吧，那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再见。” 目送黄诚离开书店，徐婷不由叹了口气。 她刚才那番话听上去像是在推卸责任，却的的确确是事实。 其实从小学起，徐婷就觉得自己特别奇怪。她不喜欢和同龄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倒是爱跟男生混着打球跑步，一度被人评价为“假小子”。 虽然身边也有过关系不错的同性朋友，但在先后经历小升初和中考后，徐婷身边就基本只剩下异性兄弟了。 第26章 有不少人觉得她这样不成样子，在十中甚至有刻薄男生骂她是“汉子茶”，但徐婷不在意。 反正她又不喜欢那群兄弟里的任何人，心里坦坦荡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怎么看她，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但她心里没鬼，不代表别人心里没鬼。进入高中后她就发现，老有些人在起哄她和她最好的发小朋友吴庆。 一开始她还不甚在意，毕竟这样的事她遇的也不少。结果就在前几天物竞集训结束后，另一个当事人竟直接跟她表白了。 当时听到好朋友一番心声的徐婷脑子一炸，看着面前男生的脸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庆眼巴巴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腼腆的脸上满是忐忑，皮肤已经红到快要滴血。 在心里反复打了好久草稿，徐婷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 “吴庆，我不知道我们的友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这样。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一直当好朋友，我都基本把你当作亲人了。你……你是在开玩笑吗？要不回去再想想？” 徐婷给他递了台阶，吴庆却显然不想顺着台阶下去。他不知抓到了哪个奇奇怪怪的关注点，猛然上前一步逼近到徐婷眼前，眼中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你把我当亲人吗？徐婷，我是真喜欢你。网上都说爱情到最后会变成亲情，既然你已经把我当成亲人了，那可不可以跟我试一试？” 徐婷：？？？ 他在说什么东西啊！ 眼见对方突然靠得极近，徐婷立刻觉得不大舒服，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 看到她的闪躲，吴庆再次变得失落起来。面前人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徐婷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出言安慰道： “我对你确实没有谈恋爱方面的想法，但同时我也真的很珍惜这段友情，跟你当好朋友让我觉得特别安心。 “我不想破坏掉一段这么好的友情，你可能对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先不要着急，回去想想再做决定，好吗？” 徐婷的五官本身就比较有攻击性，认真说事时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说服力。吴庆双唇翕张似乎还想争辩什么，却最终没能再说出话，只好低着头悻悻走了。 看着好朋友逐渐远去的背影，徐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虽常常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却从没有恋爱经验，甚至都没喜欢过身边哪一个人。 不过她有个室友是恋爱脑，放假前刚失恋天天在宿舍里痛哭，最后闹得十中全年级都知道了她和她前男友的狗血大瓜。 有这层认知在，徐婷对吴庆的告白感到非常恐惧。吴庆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最好朋友，她害怕因为这件事失去他。 想着给吴庆一点缓冲时间，她这几天都没找他输出废话。不想抱团学习消息一出，吴庆就立马再次找了上来；来就来了，上完两天他还直接失踪，弄得全班人摸不着头脑。 离开书店前，徐婷最后回头看了看那摞属于吴庆的书。几天无人使用的教材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看上去安静而落寞。 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很久，她终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随后抬腿向店外走去。 少年人的心事从来不只有兵荒马乱的暗恋，很多时候，友情也会给人带来莫大的烦恼。 书店外的城市街道上洒满阳光，看上去暖洋洋的。长发披散的少女走到阳光下，希望它可以短暂驱散她心中的大片阴霾。 *** 吴庆的消失在抱团学习班里引起了短时间的轩然大波，却又很快变得除徐婷外无人在意。 在某个张峋宇有事没来的上午，刚做完一组题目的廖凌海无聊地抬起头来。见周围人都一副蔫蔫的样子，这位言信学霸提议道： “做那么久了，要不我们斗斗题玩吧？” 他们很多人今天磕的刚好是高考里难度最大的磁场问题，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刷竞赛真题刷到痛苦的胡沛立刻表示赞成，后又很快补了一句： “要斗的话给林生和孟景桥禁赛，有他俩在这游戏没法玩！” 想到先前集训时在高一班流传甚广的某个故事，众人很快同意了胡沛的提议。抛除林生和孟景桥后在场的刚好剩下十六人，他们于是采用了类似体育比赛的方式层层打下去。 套上一个有趣的壳子后，刷竞赛题瞬间变得有趣起来。一组组学生拿着题目奋力厮杀，加上两个高二学生有意无意的放水，施淮雨和徐婷最后成了决赛双方。 在场众人对这一结果并无意外，因为他们在吕振国小测试中就常年争抢班级第二——其实同样水平的还有个张昊，只是这家伙得罪了抱团学习班太多人，因此没人想要提他。 教材和教辅书页翻动的声音响遍安静的书店，碳素笔鼻尖不断摩擦着草稿纸，像古代战场上刀剑摩擦的声音。 这场激烈的角逐持续了很久才落下帷幕。最终施淮雨一不小心踩中题干中的一个坑，以几分之差将冠军之位拱手让给了徐婷。 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斗题的施淮雨心情愉快，立马关上书对徐婷笑道： “好吧，婷姐厉害，咱们愿赌服输。” 按照先前说好的规则，斗题后八名要请前八名一人一杯奶茶。而在他们奇奇怪怪的讨论下，在决赛中不慎落败的第二名成了最大冤种，要肩负起亲手把奶茶买回来的责任。 位列前八的同学兴致勃勃报起了自己喜欢喝的口味，这时第十名的李河忽然举起手，突兀地冲施淮雨喊了一声： “施淮雨，帮我也带一杯呗，我自己出钱！”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最容易被群体效应影响。李河一开口，另外七名不算靠前的同学也纷纷报了起来。 施淮雨手中于是莫名其妙多了一窝奶茶记录，对着这群不厚道的家伙笑骂起来： “喂，你们靠不靠谱啊，怎么变成第二名帮全班代购了！” 那个最后一名的一中同学脸上丝毫不见沮丧。几天抱团下来大家都混熟了，他于是直接贱兮兮地直接对施淮雨道： “施同学你最好了！就帮下忙呗！” 类似的声音迅速充满整片空间。斗题到这里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竞争意味，反而演变成朋友间的趣味游戏。 施淮雨毕竟没有真的生气。他低头看了看备忘录里满满的奶茶名，无可奈何妥协道： “好吧好吧，我去。今天讹我的人我全部记下了啊，等下回你们谁拿到这个位置，我可得好好宰他一回。” *** 由于担心施淮雨一人拎不下那么多奶茶，孟景桥最终陪着他一起走出了文延书店。夏日温柔的风轻拂过两人面颊，带来清爽舒心的触感。 离书店不远的地方恰巧有家岭云省特色奶茶，施淮雨和孟景桥一同走到那处，朝服务员报了一大串口味。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着是个趁放假溜出来打暑期工的大学生。她看看面前两人又看看长长的订单道： “好的同学，总共是162.8元。你们想用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吧”。 施淮雨切换软件扫了柜台电脑上粘贴的二维码，完成付款后将支付记录扔进胚胎省队群。随后他也没熄屏，转过头同身边人商量道： “他们一个袋子装四杯，到时候你拿两袋我拿两袋，怎么样？” 孟景桥点点头答应。随后他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忍不住问施淮雨： “你这是给我起了个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的施淮雨下意识一愣，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后他拿起手机，被上面的呈现出的画面彻底钉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在退出胚胎省队群后误触了什么，但他现在看到的，真真切切是是自己和孟景桥的聊天界面。他们说话的内容没什么不正常，聊天框最上面却赫然挂着四个大字： 「草莓小孟」 第25章夏日草莓 看到这个前几天一时激动改的备注，施淮雨瞬间觉得面上一热。 他打死都没想到这个备注会被正主看到，而且还那么快。看着孟景桥藏不住笑意的脸，施淮雨赶紧偏过头按下锁屏键，有点恼火地问道： “没有，你看错了……等等，你看我屏幕干嘛？” 瞥见备注是不经意发生的事，但看别人手机屏幕终究还是不大道德。孟景桥于是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 “不小心看见的，没事，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上午时分的街道上并没有很多人，奶茶店内机器工作的声音夹杂着空旷的环境音传入施淮雨耳内。眼前是英俊少年镜片后好看的眉眼，手里是一只不知为何开始发烫的手机，他最终还是被一股不好意思的情绪所支配，别扭解释道： “没特意改，这是我的习惯，把微信名换个顺口的叫法写成备注。你名字前面那串aaa看着太像微商了，我看着很奇怪……” 第27章 说到最后，施淮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那天改孟景桥的备注完全是一时脑抽，他现在简直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脚。 结果下一刻，孟景桥就被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转性的点，紧接着得寸进尺问了下一句话： “那你那几个好朋友的微信名……用的就是原名吗？” 施淮雨：！！！ 他怎么知道！ 露馅后的施淮雨再次恼羞成怒，直接一脚朝孟景桥踢去，边动作边又大声质问道： “你什么时候又看我手机了！” 见他发难孟景桥匆忙躲开，脸上却满是无辜，看上去像只委屈巴巴的大型犬： “就昨天啊。昨天你帮文姨值班，去的时候把手机拿给我让我帮你注意重要消息，你忘了吗？” 施淮雨：…… 这下他没话说了，毕竟这件事还真是他干的。 “言信恐/怖/分/子”群里有个女生最近遇到点小麻烦，其他朋友毫不犹豫地线上帮起了忙。虽说施淮雨和那个女生不算特别特别熟，但毕竟都是好朋友，施淮雨还是很关心她在群里说的事的。 在第一日李河提出建议后，胚胎省队众人就轮着替孟景桥打起了杂，而昨天刚好轮到施淮雨帮忙。考虑到文燕“工作人员上班期间不准玩手机”的要求，施淮雨将手机暂时拿给身边的孟景桥托管，嘱咐他如果在弹窗界面看到什么重要消息就及时告诉自己。 结果这一嘱咐，孟景桥就完美看到了他给好朋友写的全名备注。“杨予”、“刘元”、“方寻康”几个名字在小小的推送界面不断刷新，让这家伙瞧了个一清二楚。 编出来的理由被当场戳穿，施淮雨简直急得想把孟景桥原地从奶茶店踢到神风去。在强烈情绪的驱使下，他站起身就朝那人打去： “孟景桥，天天看我手机你烦不烦啊！” 孟景桥自然不会站在原地由着他打，看出他没有真生气，索性长腿一蹬站起来就跑。两个少年于是在奶茶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追打起来，夏日明亮的光斑不时透过树叶缝隙投到他们身上。他们在夏日林荫下恣意跑动，那光斑便也好像长了欢快的脚，和他们一同跳动起来。 此时的孟景桥满脸都是讨打的笑，和平常的神风大冰山判若两人——如果张昊在这里，肯定会被孟景桥现在的行为惊掉下巴。他敏捷躲过施淮雨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大声冲他喊道： “同桌，别生气嘛！要不我也给你改一个？你叫，我草莓小孟，那不如我叫你……唔！” 这一说话，他腿上的速度就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被施淮雨一下扑上来捂住嘴。 施淮雨本来就是很容易脸红的体质，此时面上的颜色甚至都快比上文延书店那本红彤彤的大五三。他不管不顾地制止了孟景桥继续输出离谱的话，这才稍稍舒一口气。 可还没等这口气舒完，手心奇怪的触感就再次让他浑身一僵。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下动手太狠，让自己的右手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到了某人的唇上。 孟景桥的嘴唇冰冰凉凉，和施淮雨手心滚烫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冰火两重天的温差让两人都不由一愣。 看着施淮雨近在迟尺仰起的脸，孟景桥终于也感受到几分不自在。那人眼中跳动着亮闪闪的碎光，就像天体题里最常见的宇宙星河，让他连呼吸都不由乱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在一片绿荫下对视，耳中满是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盛夏时分的氛围实在太适合少年人春心萌动，他们静静望着对方的脸，有一瞬间甚至分不出那疯狂的心跳声到底来自谁的胸腔。 奶茶店的机器仍在工作，四周的风也仍在轻轻地吹，身在树下的他们还能听到几声蝉鸣。出于某种尴尬的默契，他们在某一时刻同时向后退去，匆忙逃离那份让自己心慌意乱的体温。 退开一步后孟景桥无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唇，觉得自己大概真要红成颗草莓了。 施淮雨丝毫不比他好，扭过身体根本不敢看孟景桥。胸腔里再次出现之前梦醒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反应，他最终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承认了事实： “你的备注确实是我有天一时兴起瞎改的……你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改回去。” 说罢，他将手伸进衣袋拿出了手机。不想他刚刷开指纹，孟景桥就伸手拦住了他。 个子稍高一些的少年仍偏着头，不敢直视那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人。他挡了施淮雨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有病，才勉强在混乱的脑海里抓住汉字拼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别改了吧…… “我其实……也没怎么不喜欢……” *** 那天回到家后，施淮雨不出意外又梦到了孟景桥。 这次梦境的背景不再是言信，而换成了那家岭云特色奶茶店。背景里也不再空无一人，而是出现了那个在奶茶店打暑期工的大学生。 他从大学生手中接过一杯粉粉的奶茶，坐在门口吧台前一人喝了起来。 在清凉夏风里喝着喝着，施淮雨突然发现有另一个人坐到了他身旁。他转过头一看，发现是一身黑色t恤的孟景桥。 喜欢物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奇怪的“职业病”。见孟景桥在大夏天这么打扮，施淮雨忍不住问道： “穿这么深，你不热吗？” 其实这件衣服就是孟景桥上午陪他买奶茶时穿的那件，但当时在奶茶店时的场景太过尴尬，他没找到机会问。现实里未出口的话于是到了梦里，被他一见到人就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喝了一口杯中同样呈粉红色的饮料，孟景桥看着他答道： “还好吧，我这个人比较耐热，偶尔喝点东西就过得去了。” 说罢这句话，孟景桥握着吸管搅了搅自己的饮料。冰块随着搅拌动作不断碰在一起，发出咔啷咔啷的轻响。他反问施淮雨： “你点的什么口味，草莓吗？” 施淮雨喝了一口杯内粉粉的饮料，随口回了一句： “对啊。这样看起来，那我们喝的好像一样。” 梦境中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唯有蓝衣少年好看的脸无比清晰。孟景桥眼角弯起一个温温柔柔的弧度，继续说了下去： “对啊，我挺喜欢草莓的、。你呢？你觉得这个口味怎么样？” 施淮雨丝毫没有疑惑孟景桥怎么会和他聊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题，看着眼前人逐渐靠近的脸笑着答道： “挺好啊。草莓很甜，我超级喜欢它。” 有了这句话，第二天早晨醒来后的施淮雨再次被自己活生生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每到孟景桥跑去撩拨自己的小同桌的时候，全天下最愁的人就成了他的朋友沈一灼。 「s1z：哦对提醒你一下，半个月时间到了哦[玫瑰花]」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 「s1z：就我们那个大冒险啊，你那个草莓小孟的资料卡」 「aaa-梦泽草莓小孟：噢，谢谢提醒」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过我现在不打算换了」 「s1z：？」 「s1z：你不是天天想在你家小同桌面前营造正经学霸的形象」 「s1z：怎么突然摆烂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今天不小心发现他挺喜欢我这个名字的[玫瑰花]」 「aaa-梦泽草莓小孟：刚好我也用习惯了，干脆就不改了[玫瑰花]」 「s1z：……」 得，这家伙就算治好了也只会对着他的白月光小同桌流口水。沈一灼无助地翻了个白眼，随后打出损人的话： 「s1z：不是，哥们」 「s1z：你当微/商当上瘾了吧」 「s1z：你是想以后遇到谁都叫你草莓小孟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同桌现在给我的备注就是草莓小孟[玫瑰花]」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现在挺喜欢这个称呼的，谢谢你[玫瑰花]」 「s1z：……」 倒反天罡，这可真是倒反天罡。沈一灼在这个假期第无数次产生了把孟景桥挂上神风校园墙曝光的想法，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住这个念头： 「s1z：啊好好好，我服你了，我真服你了」 「s1z：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叫你了，把草莓小孟留成你跟你同桌专属的甜蜜称呼去」 「aaa-梦泽草莓小孟：[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s1z：。」 「s1z：我迟早会查出都是些什么人在神风满世界传你是高冷大学霸，然后把这些聊天记录打出来拍他们脸上」 「s1z：我沈一灼这辈子犯过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很高冷」 【作者有话说】 几乎每段关于伟（sha）大（diao）友情的概括的开场白都是：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很高冷。 就是纯甜的一章，码这章的时候我全程姨母笑，这种青涩暧昧的青春氛围真的好戳我有没有人懂……围裙和奶茶都是景雨感情线上比较重要的节点，就趁高一暑假没结束先写出来啦。 第28章 下章起继续走剧情，一开学就会开始走言信学习线啦～ 第26章暑假落幕 众人头顶的天空一次次暗下又亮起，时间在周而复始的学习与做题里悄悄溜走。 张峋宇在文延书店放了个小小的翻页计数板，上面是八月二十一号抱团结束的倒计时。计数板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少年们脑中的知识却一点点增多。 抱团学习的最后一周，众人的好朋友都基本结束了前往五湖四海的旅行，陆陆续续跑到文延书店送慰问。这些纷至沓来的高中生让书店多了不少活力，那段时间文燕胖胖的脸上随时都带着和蔼而高兴的笑。 苏娴和施安之甚至干了件抽象事情，在某天跑到文延书店给在场每个人送了个果篮。看着大家疑惑的表情，一头大波浪的苏娴见状对儿子明媚一笑： “小雨说他特别喜欢跟你们一起学竞赛，你们就像他的兄弟姐妹一样。既然小雨喜欢你们，那我跟他爸当然也得对你们好啦！” 施淮雨：…… 已老实求放过，他真没跟任何人说过这种话。 书店内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看看面前品种丰盛的果篮又看看书店内表情张扬的妇女，张峋宇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己这个温和安静的学生怎么会有个这么开朗的妈。 *** 抱团学习第二十天，沈一灼溜来文延书店找孟景桥。两人站在书店外聊天，途中他提出“让哥们看看你的白月光小同桌”，被孟景桥皮笑肉不笑地送出了这片区域。 知道有一群竞赛生正在不远处的书店内刻苦学习，沈一灼不好直接发作。一直到离开那片街道，他才气急败坏地给孟景桥发去语音： “我靠孟景桥你是真不厚道啊！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重色轻友！” 戴着白色有线耳机的孟景桥听到这段语音挑了挑眉，随后发去一张“龙颜大悦”的表情包。 还发龙图，我当年玩那个缺德大冒险的时候怎么就没给你找个沙雕龙图当头像。看到这个表情的沈一灼差点被活活气死，连续在聊天框里刷了十几个同系列的“驾崩”。 *** 张峋宇制定的学习计划仍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追逐热爱时的幸福笑意。 “太强了，咱们峋哥实在是太强了！” 某天完整做完一套小绿本综合卷后，王阵宇兴奋地对张峋宇竖起大拇指。被张昊恶劣打击后的他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夸张大笑： “今天，我王阵宇要向大家郑重宣布：在峋哥精心而有效的教导下，现在的我已经能完整拿下三个竞赛体型了！不说别的，今年对付那个张昊肯定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的张峋宇也非常高兴。他给王阵宇回去一个“点赞”的手势，眉毛一挑开口夸奖道： “棒！等到了初赛，咱们狠狠盘他！” *** 梦泽市的生态一向很好，翠池一带尤甚，常有麻雀唱着欢快的歌在书店门前的空地落脚又飞走。文燕向来喜欢摆弄些花鸟鱼虫，索性就在那片空地里摆满了花。 抱团学习第二十三天那天刚好轮到徐婷帮忙。身形高挑的少女只身站在洒满阳光的小院内，手握精致水壶给一盆盆盛开的鲜花补充着水分。时有风拂过她的发梢，飘飞的黑发柔和了她原本锋锐的眉眼。 杨予看着导航走到书店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风景。 看了看那块写有“梦泽市高中生物理竞赛自主学习大本营”的小木牌，杨予决定先找店门口的少女问个明白。于是她走到徐婷身后开了口： “嗨，姐姐！请问你是这家书店的人吗？” 听到身后动静徐婷转过头，入眼便是一个扎着丸子头五官可爱的粉裙少女。徐婷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看到符合自己审美的好看女生立刻高兴起来，轻松愉快地答道： “算是，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杨予转头看向书店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透过那扇窗户，她可以隐约看到一群人低头刷题的身影。勉强捕捉到坐在很靠里位置的施淮雨后，她对徐婷道： “姐姐，我朋友在里面学物理竞赛，我有点事想找他说一下。请问方便现在打扰吗？” 说罢，杨予露出一个小太阳一样甜甜的笑。梦泽市上午和煦的阳光照到她微微泛棕的长发上，显得漂亮极了。 因为吴庆的事，徐婷这几天一直有点烦躁。但见到杨予这一笑后，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云却莫名被驱散了一点。连徐婷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她的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嗯，当然可以。告诉我你朋友是谁，我帮你把他叫出来就行。” *** 听到徐婷说杨予来书店找自己时，施淮雨一开始是不信的。 他和“言信恐/怖/分/子”中的另外五人开开心心聊了一个暑假，却从来没有实际见过面。此时离言信开学只有两天，他并不觉得杨予会在这时候来。 但杨予确确实实是出现在书店门口了。看到施淮雨后她开心地挥了挥手，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的好朋友跑来。 “怎么这时候来？”施淮雨问。 “快，我们走远一点，别打扰到他们。”杨予拉起施淮雨转身就往人行道上跑，“我刚从泓姐那听到个大瓜！关于文理分科的！” 杨予口中的“泓姐”全名叫张泓，先后毕业于鸿都师范大学和江城大学，刚研究生毕业就来到言信，成为了十三十四班的语文老师。 身为一个风趣幽默的年轻老师，张泓很快和两个班的同学打成一片。学生偶尔就会从她那打探学校消息，而只要问题不算过分，张泓都会认真回答。 一口气走到离书店很远的树荫下，杨予这才详细说出她听到的消息： “我跟刘元刚发微信问泓姐，泓姐说她开学后要去带文科班。”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施淮雨瞬间有些失落，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语文老师。不过鉴于杨予是个准文科生，他还是道： “那挺好啊，你们还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以继续和泓姐待在一起。” 杨予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微垂下眼帘道： “但我们紧接着问了拆班的事。最后泓姐拗不过我们，说十四班确实被拆了。” 虽然先前有过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施淮雨还是觉得心里一空。身穿白裙的少女见他这样也不觉意外，只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这件事吓了我们一跳。刚好我今天在翠池附近，一收到消息就来告诉你了。等孟霞在群里正式公布拆班我就去联系班里同学，把之前写的祝福便签还给他们。” 杨予已经在心里策划好了所有事，施淮雨只好无言地点点头，表示了自己对他的支持。 此时的天气依然明媚，拆班的消息却像层层黑云般骤然压到施淮雨的心上，让他一点高兴不起来。 高一十四班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文理分科这一拆，这些回忆就真的一点不剩了。 *** 二十号的抱团学习结束后，张峋宇带大家在翠池附近一家菜馆吃了顿饭。 盛有鸡汤的紫陶锅在桌上冒着腾腾热气，张峋宇举起一瓶风月啤酒，对着自己的学生道： “在一起这二十多天，想必大家都学到了很多啊！来，咱们喝一杯。希望大家在九月份的竞赛里都超常发挥，取得自己理想的好成绩！” 隔空碰杯后，大家纷纷拿起筷子享用起满桌特色美食。觥筹交错间李河忽然问道： “文姨，开学后我们还能去书店吗？” 身为自学大本营的“房东”，文燕自然也受邀参加了这次聚餐。她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听到这句话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呦，当然好啊！文姨牌子都挂上了，你们想来就来！文延书店一直都是你们的大本营！” 听完文燕这番感人至深的说辞，黄诚带头鼓起了掌，雷鸣般的掌声随即响彻整个包厢。 一波“谢谢文姨”的声音落下后，张峋宇用手臂碰了碰坐在他身旁的孟景桥： “对了，你们是不是有个学习群呀？在一起那么久了，干脆把我也拉进去呗？” 学生群一般不希望有老师加入，但张峋宇和那些古板的传统教师不一样，在场学生都很喜欢他。因此此话一出，包厢里只是响起一阵起哄声。随后胚胎省队群里就多了一个人，那是他们最尊敬的张老师。 *** 言信新学期的报道时间是二十一号下午。故而在前一天晚上，代理班主任孟霞就在十四班班群里发了正式的拆班公告。 在@所有人的群公告后，孟霞还发了一个excel文档。施淮雨点了进去，发现那是个记录全班人拆班后去向的小表格。 表格列出了原高一十四班所有人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或文或理的班级名，那是他们在今后两年的去处。 第29章 看着熟悉名字背后一个个陌生的班级名，施淮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意。他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深深爱着的十四班再也回不来了。 按照音序找到自己的名字，施淮雨看到自己的新班级是“高二理九”。他又按照班级筛选了一遍表格，发现班内没一个熟人跟他去到一处。 有些难过地将结果扔进“言信恐/怖/分/子”，他又打开和张晓棠的聊天框，告诉了张晓棠自己的分班情况。 他是张晓棠的课代表，温柔和蔼的张晓棠是他最喜欢的言信老师。只是高一时的他和张晓棠就没能有班主任之缘，现在十四班一拆，两人只怕是连普通师生都做不成了。 发完消息后，施淮雨有些无助地关上手机，望着头顶白白的天花板陷入迷茫。 孟霞在历史课上说对了，他的班没能留到分科之后。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海难后乘救生艇独自漂泊的旅人，不知前路何方，也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张晓棠给他回来了消息。他打开屏幕看了一眼，却顿时被一股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所笼罩： 「言信中学张晓棠：嗯嗯，我看到啦～」 「言信中学张晓棠：对了，告诉你个秘密，我现在带的班也是理九哦[捂嘴笑][捂嘴笑][捂嘴笑]」 第27章分班结果 考试铃声骤然响起时，科技楼考场内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号人。 施淮雨按监考老师的指令起身，看着那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老师先后收走放置在他桌上的答题卡和试卷。 座位靠门那几个人已经开始讨论刚做完的题目，“动量”、“电磁”、“微积分”几个词偶尔钻进他耳内。 随着监考老师一声“考试结束”，刚做完复杂题目的少年们先后走出考场教室。施淮雨和其他人一起走下楼梯，离开科技楼见到言信校园明媚的天光。 今天是2022年9月3日，也是华国第40届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预赛开始的日子。言信有把高分学生全部拉去数理竞赛试水的习惯，但能真正坚持考完三小时的学生却只有一半不到。 走过科技楼前林荫道来到学校小广场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物理老师。身穿一身天蓝色衣服的张晓棠长发披散，站在广场边对一个身着运动服的女生交代着什么。 施淮雨走到张晓棠身旁时，她刚那女生说完一句“没事，结果还没出，万一你考得很好呢”。随后这对师生同时看到他，纷纷转过头朝他投来视线。 每个班都会有自己的风云人物，而眼前这个女生就是前高一十三班、现高二理九班大名鼎鼎的角色。 她常年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乖巧守矩地穿着言信中学不同的校服。她的五官是类似孟景桥那样精致冷淡的类型，无框眼镜下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却时常流露出温柔，显得非常格外可靠。 在外貌出众的同时，这女生身上还有另一个闪光点——她是全年级公认的一大理科学霸。 言信在每次大考结束后都会在年级楼层内张贴光荣榜，榜上有“总分优秀”、“单科优秀”等项目，其中最为突出的年级前十还会附上照片。 在前十榜一群五大三粗的理工男中，这位清秀漂亮的女生自然而然成了许多人的焦点。榜单照片下附着名字，因此施淮雨早在高一时就得知这女生有个非常文艺的名字——魏语潇。 现在的魏语潇和施淮雨是前后桌，两周相处下来关系还算不错。因此一对上视线，施淮雨就抬起手和魏语潇打了一个友善的招呼。后者唇角一弯，回以一个同样礼貌得体的淡淡微笑。 张晓棠在已经小广场上陆陆续续送了两个小时的学生，被一大堆做满一小时就匆忙离场的划水分子搞得精疲力尽。此时一连见到两个尖子，张晓棠的心情终于稍好一点，看着施淮雨道： “考完啦，难度怎么样？” 预赛是岭云省自己出题，因此题目难度并不大。想了想自己刚才填的答案，施淮雨点了点头： “不算太难，晋级初赛肯定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张晓棠抿着嘴笑了笑： “那就好。初赛加油，我等着你给理九争光！” 张晓棠是那种比较可爱的长相。原十三班的学生觉得她笑起来像某个治愈表情包里的q版鲨，干脆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鲨鱼”。后来这个外号不知怎么传进十四班，施淮雨听罢也觉得很适合。 鼓励完施淮雨后，她又带着这个小鲨鱼一样的笑转向一旁站立的魏语潇： “你也不要焦虑哦。物理竞赛考不好也没关系，我已经跟杨老师他们说过了，等化学生物竞赛的消息一来，我们就第一个通知你哈～” 听罢这句话魏语潇点点头，随后对张晓棠道了谢。张晓棠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收回她的准考证放她离开了学校。 看了眼魏语潇独自离去的背影，施淮雨也一样走了张晓棠之前要求过的交证流程。之后他礼貌地对张晓棠说了“老师再见”，同样转身走向言信中学的大门。 此时距离高二开学已过去两个星期。施淮雨和理九班的同学在同一屋檐下过了一段时间的日子，也慢慢摸清了言信24届文理分科的方法。 不过施淮雨自己并不是个拥有灵通消息网的人，他关于分科的八卦几乎全部来源于两个人：一是文科三班的杨予，二是理科七班的黄诚。 “妈呀，泓姐吓我们！她带的明明是一文一理两个班，那天干嘛不说！” 返校第一天的下午，杨予坐在食堂桌旁，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见她这副样子，好朋友圈子里剩下那个名叫方寻康的男生疑惑道： “你是文科生，听到这个怕什么？” “你不懂，虽然我现在人在文三，但我的心还是跟你们这群理科生在一块的！说到这个，施淮雨你运气是真好啊！分到张晓棠的班，咱们十四班的老师一个都没换！” 施淮雨点头认同了杨予的说法，随后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 “所以这个文理分科到底是怎么分的？为什么十四班拆了十三班没事？” 杨予是学生会的主要干部，加之文科班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这个问题瞬间进入了她的舒适区。她在脑子里整合了自己这段时间听到的各种八卦，对朋友们解释道： “我们年级总共七百多号人，其中有一百二十八个文科生。言信先把我们这些选了文的同学全部拉出来随机分成文一文二文三，然后又拆了四、七、十四三个班，保证年级上的总班级数不变。 “四班和七班被拆掉后，中间的五六两班被放到最后成了理十和理十一，同时进行了一些老师更换。其他班则按原本的顺序重新排列，变成理一到理九。 “在一堆理科班里，你们理九应该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理九和我们班的语数外老师是一样的，所以你们兄弟班不是理十，而是我们文三。” 听到某个熟悉的班级名，刘元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将目光投向施淮雨： “四班也拆了？那他们班那个死装死装的说唱男被分去哪了？” 一提到这个人，四人桌就陷入短暂的沉默。杨予担忧地瞥了一眼施淮雨，发现他面上并无波动后才道： “我们部其他人说他去了理八。施淮雨你小心点，既然分到隔壁班那难说他会不会又找你麻烦。” 他们所说的“死装说唱男”叫薛宇航，是杨予在学生会的直系下属。这家伙经常由于自认帅气而干出让人倍感迷惑的事情，高一刚进校就因为某件事情跟施淮雨结了仇。施淮雨现在并不想在意这个人，于是转了话题： “没事，我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所以孟霞拆班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听说她给一二十三十四每个班都说过‘你们班班风不对必被拆’，但最后就我们班着了。” 说到孟霞，就不得不提除文理分科外的另一个年级热点——他们24届毫无预兆地换了年级组长。 假期结束后，回到言信的新高二学生们发现，在开学典礼上致辞的年级组长换了个人。此事当即在年级上引起轩然大波，走廊上每小群学生都在热情讨论。 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黄诚相当乐意为其他同学答疑解惑，在某天课间操结束后和施淮雨碰了面。 随口寒暄两句后，施淮雨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随口向黄诚问道： “所以，你们班的人知道年级组长为什么换吗？” 黄诚脑袋一偏，随即露出一个得意地笑： “当然了，我们班的消息可是全年级最灵通的。教务处那个姓潘的主任前两年跟校长闹矛盾闹得很僵，这事你知道吧？” “嗯，我朋友跟我讲过。” “前段时间潘主任扯直撂挑子不干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其他几个教务处老师。马上开学教务处却走了一窝人，这件事让言信管理层直接慌了神。正好孟霞资历比较厚，他们就把她提上去收拾烂摊子了。 第30章 “校领导拆东墙补西墙，教务处主任的空倒是补上了，但我们年级瞬间没了适合接任年级组长的人选。校长副校长又在开学前紧急召开了一堆会，最后挑挑拣拣发现我们班综合成绩最好，就把我们班主任升掉咯。” 原十一班、现理七班的班主任叫王倩，是个人近中年却丝毫不显老的娃娃脸英语老师。对她的厉害程度，施淮雨很早以前就有所耳闻。 王倩本身的教学能力强到爆炸，但因为21届有个孟霞一手带出来的超强文科班，她没能带领自己的理科班拿到“省优秀班集体”。 于是，接手24届后的王倩变得更加努力。经过她一年的精心管理，黄诚他们班的成绩在全年级达到断层领先，年级前五十里随时都有一大堆她们班的学生。 当然，传闻归传闻，换年级组长这种事还是要找相关学生亲自打听过才能放心。施淮雨于是追问道：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班主任？管学生严吗？” 黄诚最近已经被问了很多类似的问题，施淮雨话音刚落，他就像背过模板一样无比流利地答道： “放心，王倩当班主任超级无敌有意思！有她做年级组长，咱年级后面两年的幸福生活就有保障了！” 听罢黄诚这番话，施淮雨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最近年级上没什么活动，年级组长怎样暂时影响不到他的生活。他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安心准备即将到来的全国初赛。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这章提到的人物没有龙套哦～按照目前的大纲，这三千字里至少埋了三条后面很重要的线，等线出来后欢迎大家来这章抓线头～ 越写化竞味越重……每次打“全国初赛”我都会不由自主想把它简写成“国初”…… 第28章初次出征 在预赛结束一周后，张晓棠从理九班教室里叫走了五个人。 “恭喜你们全都晋级物理竞赛初赛啦～”同时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还有四个来自隔壁理十的学生，张晓棠带他们走到自己桌前，给他们发了各自的准考证： “初赛时间是下个星期六，需要你们在八点半之前到梦泽十中。我们学校带队的是高三的傅琴老师，你们有事可以找她。当然，打我电话也是可以的～” 听罢张晓棠的叮嘱，施淮雨安静地点了点头。 理九五人里想当然包括了全班综合成绩最强的魏语潇和蒋长健，他和魏语潇关系尚可，却总觉得蒋长健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敌意。 不过他没管蒋长健那上不得台面的针对眼神。因为在初赛地点正式公布后，胚胎省队群里就炸开了锅。 以郭旭为首的男生们纷纷刷起了“婷姐求带”，徐婷则兴致极高地在群里张罗了起来： 「tracy：那必须的！大家都来了，咱不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tracy：等考完实验，婷姐带你们在十中周围好好逛！」 少年人兴奋的表情包在群里刷了一屏又一屏，施淮雨也跟着附和，发了几个q版小鲨鱼出去。熄屏时他好像看见安静许久的吴庆在群里冒了泡，但也没太在意。 一周的学习时间很快过去。9月17号一早，施淮雨按学校要求穿上校服运动服的外套，在苏娴和施安之的陪伴下前往梦泽十中的物竞考点。 这是施淮雨第一次参加全国规模的考试，考场周围不少景象都让他倍感新奇。 夏末秋初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身着五花八门校服的考生在树下聚成一群又一群，七嘴八舌聊着可能出现的知识点。 时有挂着“xx学校专车”横幅的大巴在人行道旁缓缓停下，打开车门放出一群叽叽喳喳的兴奋学生。 当然，言信并没有安排这样的接送。苏娴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停下自家轿车，让施淮雨自己带着笔袋过去。 “加油啊小雨，你就是这里最棒的竞赛生！” 在他拉开车门走下去时，苏娴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施淮雨转过头回以妈妈一个自信的笑，又看到施安之朝他竖起两根大拇指。 十中大门上的led显示屏滚动播放着“华国第40届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全国初赛梦泽市第十中学考点”的字样，门前人行道上挤满来自各个学校的考生。 “角动量”、“尺缩”、“微分”几个名词偶尔在嘈杂人声中脱颖而出，这是临时抱佛脚的高三考生们在紧急复习重要概念。 此时学校挂钟刚走过八点，胚胎省队群的聊天框里却已热闹至极。不少成员已通过学校门口的证件检查走进考点，聚在一起兴奋地招呼起来： 「tracy：快来快来！我在进门最中间，峋哥@张峋宇也跟我在一起！」 「tracy：我们胚胎省队先来一起拍张合照吧，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出征！」 「黄橙橙橙：智齿！头回参加初赛，仪式感必须拉满！」 「黄橙橙橙：我跟廖神已经到了，你们快点哈！」 看着下面紧接着的一大排进度汇报，施淮雨抬头望望面前依序进场的短队，突然有点局促起来。 这里全是一伙自己不认识的外校学生。他并不是李河那样社牛无比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不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施淮雨踉跄一步勉强站稳，回过头就见熟悉的冲锋衣衣角从眼前略过。 他的同班同学蒋长健用充满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后大步走进了十中校园。 高二理九班有三大尖子，更厉害的是从高一起就争班一班二争得不可开交的袁轩和魏语潇，再然后便是这位瘦瘦高高留着小胡子的蒋长健。这蒋长健据说是个超级无敌装x男，但施淮雨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招惹自己。 莫名其妙的针对让施淮雨感到迷惑，却也给他带来了启发——因为蒋长健那一撞让他不小心离开胚胎省队群，回到了微信主页面见到一个人的头像和备注。 他于是点进和“草莓小孟”的聊天框，给对方发去了消息： 「rain-s：你到了吗？」 「rain-s：我想跟你一起进去」 坐在神风专用大巴上的孟景桥听到手机振动解开锁屏，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弯起了眉眼——若不是沈一灼今天没来，他保准又要被好兄弟怒骂恋爱脑。 「aaa-梦泽草莓小孟：快了，我们校车已经拐进来了」 「rain-s：我在学校大门口」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那你等我一下」 施淮雨回过来一句“好的”，孟景桥于是退出聊天界面，将目光移向窗外的人间烟火。 一群穿紫色校服的学生正围在一个老师旁叽叽喳喳，那老师安抚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鼓励他们初赛加油。 神风专用大巴极为缓慢地转过一个拐角，来到梦泽十中巍然耸立的大门前。前一辆大巴刚放飞一群绿油油的小鸟，孟景桥在一片深绿中捕捉到一抹白色，那是抱着笔袋安静站立的施淮雨。 等了许久还不见孟景桥出现，施淮雨紧接着发去一个“到了吗”。随后一声“同桌”好巧不巧传入他耳内，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神风中学校服外套的胸膛以上部分是深蓝色，左肩上还印着几道漂亮的白色风纹，一路延伸到那画着三个圈的白色校徽下；胸/部以下则是一片干净的白，搭上那条蓝底白条的校裤，呈现出校园小说里最经典的蓝白配。 大抵是有些“衣靠人装”的因素在吧，先前在集训营看张昊穿这件校服时，施淮雨内心没有任何触动。可在这身蓝白出现在孟景桥身上的今天，他却莫名觉得这套打扮变得无比顺眼。 不时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打到孟景桥身上，跃动的光斑在那件蓝白色的校服上跳动，显示出蓬勃的青春活力。 身量颀长的神风少年走到施淮雨身旁，见对方眼神发散，疑惑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施淮雨这才回过神，匆忙看向孟景桥道： “啊，你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 学校门口的安检十分迅速，施淮雨和孟景桥很快便一前一后进了校园。徐婷等人站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他们肩并肩走过去，却看到一场非常令他们喜闻乐见的闹剧。 “喂！说你呢！穿这个言信的衣服到处跑什么，敢不敢跟你从神风来的爷爷比比！” 一道熟悉的讨打声音飘进施淮雨耳内，他朝生源方向转过头，发现那高高壮壮的张昊不知怎么缠上了蒋长健，此时正追着他大声挑衅。 “妈呀，小/婊/子我不认识你啊，滚滚滚……” 这个极度肮脏的辱/女词是蒋长健的口头禅。他边裹着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努力躲开张昊，边满脸嫌弃地持续念叨着。 见到这样的场景，黄诚走到施淮雨身边：“这家伙有点眼熟，是不是你们理九的人？” “对，不过我不大喜欢他。” “我也听说过一点他干的事恶心。这张昊怎么离谱到随便见个人就追着下战书啊……诶等等，你说他们这样算不算狗咬狗？” 第31章 听到这个极为恰当的比喻，施淮雨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 王阵宇和李河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来目光。听着张昊嚣张跋扈的大喊大叫，王阵宇评价道： “他还没放弃针对言信呢。别说言信的学生，现在连我都能轻轻松松秒掉他。” 一向最咋咋呼呼的李河听到这话却一反常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先别把话说太死喽。考前把状态定好，才能保证狠狠打制肿这个这个傻/逼的脸。” 王阵宇点点头，像是听进了李河的话。 考场楼层尚未开放，十中教学楼一楼的区域便显得格外热闹。傅琴和张峋宇先后抓着施淮雨拍了俩大合照，随后一番加油打气，讲各自的学生送进考场去了。 见言信学生悉数离开，傅琴看了看身边的青年男老师，问道： “这位老师，能问一下您来自哪所学校吗？” 听到这句话张峋宇转过头，看清了这位言信带队老师的外貌。 这是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女老师，个子不算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搭配一头短发显得和蔼而又可爱。 “啊，我不是在高中任教的老师。我是市物理学会的，今天参赛的有我的学生，我过来看看。” “您说的是我们言信那几个孩子吗？” “有几个是。从你们言信来的孩子，资质都很好啊。” *** 有预赛这重关卡在，考试铃声重新响起时，教室内留存学生的比例比先前多了太多太多。 监考老师宣布考试结束后，施淮雨走出考场和胚胎省队众人碰面，他们于是一起溜达到了校门前。 “哇啊太难了，这可比预赛难多了……” 今年全国初赛的题目难度格外高。李河一考完就烦躁地抓起了头发，把一头黑发硬生生揉成了鸡窝。 云凯三人组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他们身旁。胡沛听到这句话，语气有点傲娇地评价道： “预赛是岭云自己出题，难度不被初赛吊打才怪。” 有过在文延书店天天吵题的经历，李河跟王阵宇对这家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都已有所了解，因此没直接怼他。王阵宇道： “的确难，但林学长教的办法是真有用。峋哥勾出来那几个模块的题我都做出来了，希望能把那个张昊按在地上摩擦！” 提到张昊，胚胎省队众人又口头讨伐了他一番。这时黄诚看了看头顶一轮烈日，开口提议道： “下午两点就要回来考实验，大家要不要在附近找家馆子一起吃中午饭？” 施淮雨“嗯”一声表示赞同，一旁的孟景桥亦无异议。在东道主徐婷的提议下，几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去十中对面那家过桥米线店解决午饭。 将走之时，徐婷突然觉得有道目光在注视自己。她极为警觉地扭过头去，却只在人群中捕捉到一片淡蓝色的衣角。 那衣角有些熟悉，让她看到后不由觉得心头一慌。但四周人实在太多，她没能看清衣角的主人是不是她所想那位。 “婷姐，干嘛呢！走啦！” 十中大门缓缓开启，郭旭的声音再度响起。徐婷混乱的思绪这才回笼，说了声抱歉就小跑两步追上了众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方才那片一闪而过的衣角，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29章深沉暗巷 结束为期三小时的考试后，吴庆独自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出考场教室。 考试结束后市物理学会的老师还要清点答题卡，因此梦泽十中的大铁门一时没有打开。来自五湖四海的竞赛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着那张将自己折腾到半死不活的试卷。吴庆却无法融入他们的任何欢声笑语，同龄人的喧嚣与他一概无关。 在离吴庆不远的地方，聚着一大群身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他抬起眼，看到马尾少女熟悉的身影。 抱臂站在胚胎省队一众男生中间，徐婷脸上满是张扬恣意的笑。九月正午的阳光打在她天蓝色的校服上，给她浑身镀上一层暖洋洋的光。 多可笑啊。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衣服，穿在徐婷身上显得干净整洁，穿在他身上就像蒙了灰一样黯然失色。 他老早以前就喜欢徐婷了。他为徐婷纵容了学校里某些沸沸扬扬的传闻，为徐婷拼命学习以求并肩，还为徐婷报名参加了根本不感兴趣的物竞集训。 但他原本并不打算跟徐婷表明心意。他深知徐婷大大咧咧跟很多男生都称兄道弟，而自己只不过是由于出现较早，才勉强求来一个“最好朋友”的位置。 吴庆从小无父无母，住在孤儿院靠好心人的资助长大。因为这个原因，他小时候经历过数不清的校园霸凌。每个人都对他冷眼相待、拳打脚踢，嘲笑他没有爸爸妈妈。小学生每天都会有家长接送，连不少大人都会对他使眼色，让自家小孩不要和他玩。 这种时候，只有徐婷对他好。那个潇洒外向的少女就像一束光，替他驱散了生命中的黑暗，对他说，“嘿，我想和你做朋友”。 于是他有了朋友。但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不满足于只做朋友了。 他开始无比依赖徐婷，不想看徐婷和其他人说话，也不想徐婷不在他身边。但身为孤儿的自卑让他不敢告白，只敢抱着一个“最好朋友”的名号不断安慰自己。 可那场物竞集训打破了他一直做朋友的美梦，因为平常在学校成绩只能算中上的徐婷，在集训营的随堂测试里，展现出了无比惊人的物理天赋。 在第一场由吕振国一手组织的随堂测验中，徐婷成了闪闪发光的班级第二。而他甚至没有拿到40分，在整个班级都是倒数。 看到那张贴在黑板上的a4成绩单时，吴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如坠冰窟的窒息感狠狠包围了他，给他带来极强的不安全感。 他头一回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徐婷是那样优秀，优秀到令他望尘莫及。 于是他怕了。他怕徐婷乘着优秀的羽翼飞得太高，再也不会看尘埃中的他一眼。 可徐婷无意间叫的一声声“庆庆”又让他觉得自己并非毫不重要，不经意中带来的一次次肢体接触也让他觉得自己不只是一厢情愿。他每天都极度害怕却又满怀希望，那段时间每天都极度内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出于这样复杂的心情，他在集训结束那日朝徐婷表了白，希望能凭借好不容易积攒来的勇气赌一个好结果。 然后，他赌输了。 他在徐婷心里确实重要，却不是那种重要。 被徐婷拒绝后，吴庆狼狈逃离了梦泽一中的校园。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几个兄弟，兄弟建议他死缠烂打。他于是强行加入了胚胎省队群，提出跟他们一起抱团学习。 可在进到文延书店后，他遇到的都是全集训营最优秀的人。那股难以抑制的自卑感卷土重来，再度压得他喘不上气。 于是，上了两天后他逃了。他没敢再踏进文延书店的大门，开学后也没敢再像从前一样同徐婷正常相处。 就连今天一同走上物竞初赛考场，他都只敢待在暗处，远远看那站在光里的少女一眼。徐婷一回头他就怕了，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地把自己藏进了人群里。 梦泽十中开门放人，吴庆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跌跌撞撞走出那扇他无比熟悉的大铁门。 目送徐婷和那群优秀男生一同进入学校对面的过桥米线店，他哀伤地垂下眼眸，独自踏上前往合租小屋的路。 他不该抱有幻想的。徐婷那么优秀，而他就算自己拼死拼活挑灯夜战了一个暑假也只能勉强擦边晋级全国初赛，根本没资格站在徐婷身边。 正午时分的天气无比明媚，少年人的心绪却无比阴沉。他离开大马路走进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感受到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真好。这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这才符合他卑微入尘埃的身份和成绩。 满心阴郁地走进小巷，吴庆打算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借着黑暗的遮蔽落泪。就在他即将情绪爆发时，四下忽然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 “哎！呢边呢个戴的眼介儿呢书呆子！” （哎！那边那个戴眼镜的书呆子！） 五个身形高大的混混出现在他前后，将吴庆团团围住。领头那人指尖夹着一根烟，边抽边对吴庆大声喊道。 骤然听到人声，吴庆浑身下意识一哆嗦。他畏畏缩缩勉强抬起头，看清那领头人无比杀马特的造型。 那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年轻，身上却没有半点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学生气。他上半身套着件宽松的白色背心，下半身穿着黑色紧身裤，手臂上纹着密密麻麻的纹身，一头红毛梳着不伦不类的一九分。 如果孟景桥在这，那他大概可以认出，这五个人就是四年前在蓝花楹大道上追着他打的强壮小子。而这造型张狂的红毛正是那群强壮小子中的头目，他的小学同学，雷厉。 第32章 看着吴庆瑟瑟发抖估计马上就要吓哭的模样，雷厉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他昂头吐出一口烟圈，随后对吴庆道： “蓝be色呢校服盖……你葛就是呢个神风中xio呢xio僧？” （蓝白色的校服啊……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神风中学的学生？） 大概是觉得普通话没法体现他们的霸道，雷厉全程操着一口方言。加上双目瞪圆的气势实在可怖，吴庆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不是……我不是神风……” 旁边一个剃着寸头的混混见不惯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一脚将吴庆踢倒，随后扯起了他身上的校服。吴庆刚想出声喊救命，另一个刀疤脸混混就用一块不知从哪来的破抹布堵住他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将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扒下后，寸头混混仔细辨认了校徽上的字，随后皱着眉走到雷厉身边： “雷锅，好像真呢认错的啦。忒是这个喃，梦泽寺第十中xio呢xio僧，挨神风某得关系。” （雷哥，好像真的认错掉了。他是这个什么梦泽市第十中学的学生，和神风没有关系。） 听到下属这番话，雷厉横眉怒目一把夺过那件校服。看清校徽后他极为恼怒地一哼，将校服往寸头混混脸上一砸就径直走向吴庆。 吴庆头回遇到这样的阵仗，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梭着向后移动。雷厉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眼中满是恶狠狠的神情： “不是神风也某得寺，老/子看忒明明就是xio呢个吴理竞赛呢。赶紧讲，你葛认得孟景桥？” （不是神风也没事，老/子看他明明就是学那个物理竞赛的。快说，你认不认识孟景桥？） 重心骤然上移让吴庆不由想尖叫，口中塞的抹布却让他喊不出来。一直到他的眼睛在自己的震慑下泛起恐惧，雷厉才满意地拿走那块抹布，示意他快说。 不想吴庆却梗着脖子大喊道：“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快让我走，这里是学校附近，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打人！来人啊！救命啊！” “哎，你/妈/个/头/呢。” 见吴庆张口呼救，雷厉极为愤怒地扔掉烟头，对着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吴庆脸上的肌肉瞬间抽搐起来，再也说不出话。 “你装你/妈/个/头/呢装！老/子之前清清楚楚呢看见你挨孟景桥忒们几个混的一起。” （你装什么装，老/子前几天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和孟景桥他们几个待在一起。） “我真的不知道！” “行，你晓不得。打，打到忒晓得为止！” （行，你不知道。打，打到他知道为止！） 见吴庆死活不松口，雷厉最后一丝耐心也终于告罄。他单手将吴庆狠狠掼在地上，随后看以刀疤脸为首的三个混混一拥而上殴打吴庆。 少年凄厉的哭嚎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巨响响彻整条小巷，雷厉双臂环抱不屑地歪着嘴，打算看吴庆什么时候服软。 就在这时，那个没加入殴打行列的寸头混混发现地上躺了个什么小东西。弯腰捡起后他按下电源键，看到锁屏上一张两个人的合照。 见到这样的情景，寸头混混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随后他抬腿走到雷厉身边，和雷厉交换了一个眼神。 得到不知谁提供的短信消息后，他们断断续续跟踪了孟景桥好几天。照片上这女生他们自然认得，是经常和孟景桥一行人待在一起的徐婷。 见状，雷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随即叫停了那边动手的三个混混，迈开自己金贵的腿走到吴庆跟前蹲下。 吴庆现在满身满脸都是脏污，头脑发晕眼冒金星。可当雷厉将手机锁屏呈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短暂恢复神智看清状况，随后极为惊恐地瞪大了眼。 随后，他听到雷厉一字一句地说道： “骨头还满嗯呢嘛。孟景桥你不晓得，么照片收这个天天挨孟景桥忒们混的一起呢小妞，你应该晓得呢嘛？” （骨头还挺硬啊。孟景桥你不知道，那照片里这个天天和孟景桥他们待在一起的小姑娘，你应该认识吧？） 【作者有话说】 雷厉等人第一次出场在第五章（就是景桥在蓝花楹大道上的雨夜回忆章）。那会他们追人用的还是普通话，结果越长大画风越狂野了23333 第30章烧烤摊上 除掉胚胎省队一大核心成员外，徐婷还是负责沟通梦泽十中所有高一物竞生的小组长。 因此，当重新走进考点发现吴庆不见后，徐婷颇为疑惑地蹙了蹙眉，开口问旁边的老师： “老师，我联系不上吴庆了，您可以吗？” 十中老师摇了摇头，看着几通播出后无人接通的电话的电话显示陷入深思。吴庆特殊的家庭情况让大家无法联系到他的监护人，一旦找不到正主就得两眼一抹黑。 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十中老师感到一阵棘手。随后他拍了拍徐婷的肩膀，道： “时间快到了，你先进去考实验吧。吴庆的事我会联系主办方帮忙，你们先顾好自己。” 物理竞赛与其他三科竞赛不一样，在初赛就有对实验的考察。实验部分占分不少，下午这段考试对他们这样的弱省考生不可或缺。因此就算再担心，徐婷也只能以考试为重，咽了咽口水走进熟悉的实验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顿午饭过去，天气好像比早上变阴了。 *** 物竞实验的考试铃声打响，梦泽十中陷入一片寂静。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另一条小巷里，五个混混围着瑟瑟发抖的吴庆议论纷纷。 见红毛老大抽完一根烟，寸头混混终于拿定主意，对着雷厉问道： “厉锅，忒旁边围的好多人，我们真呢要今天克找忒呢四秦改？” （厉哥，孟景桥身边现在有很多人，我们真要今天去找他麻烦吗？） 望着不远处巍然耸立的重高大门，雷厉深深吸了一口烟，随后语重心长道： “莫管这种东西。反正么呢个崔老奶葛着我们齐儿，我们也不消再挨孟景桥忒们打架，埃忒葛忒想认得呢东西整出来的就阔以啦。” （别管这些。反正那个崔老奶给了我们钱，我们也没必要和孟景桥他们打架，把她想知道的东西问出来就行了。） 都道人为财死，他们这群社会混混自然更缺钱。听罢老大这番话，寸头混混点点头，随后再不作声了。 吴庆蹲坐在小巷中，书包和校服外套都被扔在一旁，因沾上湿泥变得极脏。他艰难地仰头看向窄巷上的天空，发现层云的颜色越来越重了。 *** 「tracy：何老师，吴庆有消息了吗？」 实验考试的时间没有很长，徐婷一出考场就给那位十中老师发去了消息。老师回了她一句“还没有，主办方已经在调学校附近的监控了”。 此时的十中校园已经刮起簌簌冷风，风吹起徐婷宽大的蓝白校服，也搅动起她心里愈发浓重的不安。 胚胎省队群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不少讨论。其中廖凌海等几个同学表示自己得马上回家，黄诚、郭旭、李河等人则在聊天框里热情高涨地闹着，聊“婷姐会带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 徐婷此时还没有和群内人线下碰上，边走边爬着一层层兴致勃勃的楼，感到有些难办。 她先前答应过这些朋友要带他们在十中附近好好玩，这肯定不能白说。 但现在她最好的朋友直接弃赛失联，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尴尬，她也放心不下。 正在她陷入两难之际，一条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突然弹出，打断了她的思考： 「wuqing：太好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 *** “小二，再加两打羊肉串！” 烧烤店内缭绕着浅白色的炊烟，各色烤肉的香气混杂在空气内钻进每人鼻腔。李河仰头喝了一大口风月啤酒，抬起手高声招呼店内的服务员。 “好嘞！” 那店员也是个小年轻，听到声音后笑着应下。王阵宇看看面前快要堆成小山的竹签，撞了撞身边人的手臂道： “我的天啊老李你少吃点吧，你要是喝高了我还得把你扛回去……” “少管，我喝不醉！来，敬我们最爱的物理竞赛一杯！” 李河一把拍开王阵宇的手，对着满桌人大声喊道。坐在他们正对面的施淮雨和孟景桥面面相觑，对“我喝不醉”保持了怀疑态度。 今晚围在烧烤店桌边的一共有七个人：施淮雨、孟景桥、李河、王阵宇、徐婷、郭旭和黄诚。徐婷身边还有一个空位，那原本是给吴庆留的，吴庆却迟迟没有出现，每次问都回“快了马上就到”。 徐婷一开始很担心，但很快也被桌上欢快的气氛所吸引。“朋友聚餐”是件特别神奇的事情，原本胃口不大的人一旦遇到烧烤、朋友和酒，往往能边谈笑边吃下多于自己食量一倍的东西。 第33章 看李河和王阵宇闹完刚才一通，黄诚面上带笑举起啤酒瓶，对着施孟徐三人的方向道： “来，采访一下在座三位大神，这次初赛有多大把握？” 孟景桥刚解决完一串骨肉相连，闻言抬头礼貌看向黄诚，说话的内容却一点也不礼貌： “不确定，但省一左右应该没有问题。” “靠，黄诚你就不该问这个。”听到这样一个重量级答案，郭旭忍不住骂道。 此时酒过三巡，不少人都在美食美酒的滋润下上了脸。施淮雨刚打算接走话题，一个陌生而又充满恶意的声音就传入了他耳内： “姓孟呢，你葛还记得你街雷厉老子？” （姓孟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爹雷厉？） 听到熟悉的名字，孟景桥蓝白校服下的身形不由一僵。施淮雨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那是个造型诡异的红毛杀马特。 孟景桥回过头，眉毛框眼镜下的一双黑眸瞬间散发出寒气。他整个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下意识站起身来将一桌人挡在身后：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干什么？” 孟景桥在他面前站直时，雷厉忍不住愣了愣。四年前任由他追打的孱弱少年此时已窜起个子，看上去有将近一米九，雷厉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游荡城市的混混最是欺怂怕恶，见昔日的欺凌对象变得无比高大不由有点发怵。但崔梅拿出的大红钞票太过诱人，他于是还是挺了挺胸，却略微服软地切换成了听上去不那么嚣张的普通话： “姓孟的，怎么，那么久不见，你就这样款待你的老同学啊。” 神风校服上的蓝是深蓝，虽不及孟景桥平时穿的黑衣有气质，却也不会衬得他有多纯良好欺。他剑眉一横，眼眸表面覆盖着一层冰霜，冰层后却隐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跟你当小学同学让我感到丢脸。你最好不要在现在找麻烦，不然我会报警。” 听到这句话，雷厉不由嗤笑一声，一头红毛在夜风中极为讨打地摇曳起来： “切，要不是有人花钱，老子才懒得找你这种狗/杂/种的麻烦。听好了，告诉我你亲老子现在在哪，你雷爹就放你和这群四眼书呆子走。” 雷厉的语气实属不善，加之他的造型一看就很想刻板印象里的不良少年，烧烤桌旁另外七人立刻站了起来。雷厉带来的四个混混见状也围上来给老大撑腰，同时出现的还有浑身脏污的吴庆。 “吴庆？”起身后的徐婷一眼看到他，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吴庆本就被迫做了亏心事，对上徐婷目光后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嗫嚅着不停说“对不起”。那个刀疤脸混混听到后不屑地踢了他一脚，嘴里骂着“怂包”。 听到事情和崔光宗有关，孟景桥原本波澜不惊的阴沉表情瞬间崩裂。他骤然掀起眼皮死死盯住雷厉那张嚣张的长脸，语气和刚才毒舌时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别拿他的事烦我，给我滚！” 见孟景桥骤然变态度，雷厉也是一怔。随后他就被孟景桥最后那句“给我滚”所激怒，嘴里输出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伸出拳头就朝孟景桥的眼镜招呼来： “操/你/妈，你个婊/子生的小杂种，一条野狗也敢对着你/爹叫……” 听到雷厉骂的脏话，孟景桥眸中瞬间爆发出狠毒的凶光。他一偏头避开雷厉气势汹汹的一拳，随后拉住混混前伸的手臂，狠狠一掰就让那拳头打到了雷厉自己脸上。雷厉发出一声惨叫，又被一股大力推得踉跄几步，退出去好几米才站稳。 见自家老大吃了亏，其他四个混混也大喊着一拥而上。孟景桥弯腰避开一人横扫过来的长木棍，随后击中他腹部将人打退，又紧接着闪避了另一人的拳脚攻击。神风校服蓝白色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飞快飘飞，有那么几瞬间甚至像武侠片里功夫盖世的大侠。 意识到自己因为轻敌遭到反杀后，雷厉脸上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他怒吼一声就朝孟景桥扑来，活像一头发飙的红毛恶犬。 现在的孟景桥是专门练过的，见他杀来也并不慌乱。他抬起手见招拆招，以力打力打得雷厉无法近他的身。与此同时他也没让另外两个混混占便宜，及其灵敏地躲开偷袭，还抓住机会将其中一个混混一腿扫飞出去，撞倒旁边一张木质的空桌。 打斗间隙里，孟景桥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自己斜后方。结果这一看，眼前就出现了让他瞳孔骤缩的景象。 雷厉手下混混共有四个，现在有两个和老大一起围攻他，另外两个则找上了他朋友的麻烦。原本与他并肩而坐的施淮雨第一个被盯上，此时正面对着那寸头混混的暴躁铁拳。 “小心！” 见寸头混混双目通红一拳砸向施淮雨，孟景桥惊慌的声音脱口而出。不想下一刻，施淮雨就一把勾起放在一旁的书包，狠狠朝着寸头混混的脸砸去。 寸头混混猝不及防被知识的力量糊了一脸，面上一痛就顿了步子。随后施淮雨迅速向后退去，离开他攻击范围的同时在飞出去的书包上一拽，一个细长的物体就到了他手中。 未等寸头混混作出反应，施淮雨就身影一闪，出现在孟景桥以一敌三的战圈里。闪着寒光的金属棍一把挑开某混混砸向孟景桥的长木棍，随后对着混混手臂重重一砸。那混混边吃痛松了手，木棍还未落地就被施淮雨紧接着一脚踢开。 “甩棍？” 见施淮雨拿着武器与自己背对背站定，孟景桥眼中不由闪过惊喜与诧异。几个混混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出，发现有人加入立刻退后几步警觉起来。 听罢孟景桥的话，施淮雨“嗯”了一声。来自全省两大最强名校的学生穿着各自的校服，背对背站在夜晚的烧烤摊上，和一群五颜六色的混混两相对峙。 不知是不是出于酒精的作用，平常温和安静的言信少年此时显得格外凶，连眼眸里都闪烁着兴奋而狠绝的微光。 答完后，他偏头看了看身后的孟景桥。那人在刚才分神喊他时被打了几下，此时嘴角隐隐有血迹。见状施淮雨眸光一沉，眼神阴测测地看向一头红毛的混混头子，话却还是对着孟景桥： “怎么，那么不信任我，觉得我连一个混混都对付不了？ “你可别忘了，四年前遇到这伙人时，站在你身边的，就是我。” 第31章酒精作用 听到施淮雨这句话，孟景桥浑身难以抑制地一僵。 他曾以为四年前那场雨夜幻梦只有他一人记得，不想今天却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这段往事。 “你……” 他于是下意识将视线转向施淮雨，浸在薄汗中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临到出口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垂着眼与他背靠背而立，手中一根甩棍在烧烤店不甚明亮的白炽灯下反射着冷冷的光。 听到那句话，雷厉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施淮雨身上那件校服——言信的初高中校服大体相似，外校学生一眼看过去并不会发现什么差别。当年蓝花楹大道上的场景在他眼前迅速闪过，他的眼中瞬间闪过更狠毒的光： “他/妈/的，怎么又是你！” 闻言施淮雨眉头一挑，一双黑眸像蒙了层薄薄的雾，显得深沉而有湿润。他就这样抬起不带高光的眸子望向面前的杀马特红毛，双唇翕张间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我，怎么了？在阴沟里待久了，见到个活人就惊讶？” 别说那帮混混，连孟景桥听到这话都被吓了一下，根本没想过自己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同桌还有这样一面。 而施淮雨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里就又是一阵骚动。 重高学生大多没有打架经验，五个人一同对付一个混混却也还不至于占下风。此时最后那个摸到后面试图偷袭徐婷的刀疤脸混混已经被李河和黄诚死死按在地上，喉咙中溢出一声愤怒的惨叫。 偏头看了看小弟狼狈的惨状，雷厉极为不屑地歪了歪嘴，随后对眼前两人极为嚣张地扭了扭脖子： “呵，两个穿着外卖服的四眼书呆子也敢跟你老子狗叫。你雷厉老子今天教你做人！” 讲到最后几个字时，雷厉眸中瞬间烧起无比凶狠的厉火。四个混混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随后手里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扑了上来。 孟景桥刚想说什么，就听他同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里满是游刃有余的沉静： “三分钟解决，然后去找人。” 随后，施淮雨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手腕一转就拿着甩棍对上了寸头混混刚掏出的指虎。 金石相击的清脆声响骤然响起，那甩棍最顶有一个重重的金属块，震得寸头混混虎口一麻。还未等他从手上的打击里回过神来，身后另一人的手刀就裹挟着呼啸风声劈来，让他眼前一黑径直朝前栽倒过去。 “马明！” 第34章 发现最得力的小弟被放倒，雷厉目眦欲裂。可他也没能闲下来，那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少年动作太快，甩棍带起的道道寒光晃得他眼花缭乱，不一会心里就有了怯意。 在小金属块贴着他的睫毛划过时，雷厉终于意识到他们不一定能在这次交手里占到上风。他怒吼着招呼了自己的小弟一句，却发现几个小弟也十分狼狈。 十六七岁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纪，再是在学校里安分守己的好学生，遇到有人蹬鼻子上脸也不会乖乖坐以待毙。只见王阵宇和郭旭一左一右缠住了之前那个拿长木棍的混混，挥舞着一本本厚重的大学教材打得那人脏话连连。 在对面两人防守的间隙里，雷厉迅速与剩下那个名叫桂飞翔的黄毛交换了一个眼神。桂飞翔立刻明白老大的意思，脱身而出就飞跑向一直满脸惊恐倒在旁边的吴庆。 察觉到桂飞翔的意图，孟景桥当即就要去拦。一道冷光却在他视线中一闪而过，孟景桥瞳孔皱缩，下意识身体后仰躲开雷厉横空挥来那一刀。 “妈/的，不想死就让老/子走！” 随着匕首的出鞘，雷厉暴怒的喊声蛮不讲理地闯进在场每个人耳中。见对方手上拿了杀伤性武器，不知为何处于奇怪战斗状态中的施淮雨也有了几分顾及。桂飞翔就趁这机会彻底离开战圈，狞笑着就要去抓吴庆。 在他离吴庆只有咫尺之遥时，耳旁却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随后一本抱着硬壳的大笔记本重重砸上他的侧脸，有人趁他眼冒金星时朝他胸口来了一水杯，让他踉跄着倒到地上。 向后跌倒时他不慎绊到一块石头，脚踝一扭就惨叫着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一个马尾微乱的少女，少女身上穿着梦泽十中那件蓝白色的校服，脸上表情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社会大姐大都要嚣张： “给老娘滚，别动我的朋友。” 看同伴个个负伤分身乏术，雷厉一咬牙关，握着匕首狠狠刺向面前眼神阴鸷的施淮雨。施淮雨反手将刀锋打偏一寸，不料雷厉只是虚晃一枪，见他侧开身子后立马顺着他和孟景桥中间的空隙钻了出去，三两下翻过烧烤店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见那头杀马特的红瞬间不见，施淮雨下意识迈出腿就要追。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却一把箍住他握着甩棍的手腕，他缓缓抬起自己暗沉沉的双眸，对上孟景桥那双带有担忧的眼。 外界威胁被清除后，孟景桥下意识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向自己这个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的同伴身上。施淮雨那双纯黑无光的眼睛蒙着一层薄雾，让他的心脏不由不安地一跳，条件反射式地开口： “同桌，你刚才有事吗？” 施淮雨却默不作声，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泛有金属光泽的甩棍，空洞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情绪。 孟景桥见状也有点慌了，刚想继续关心，就听王阵宇爆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那木棍混混发现老大逃走，拼上半条命从知识力量的打击下挣脱出来，给了王阵宇一肘子后匆忙追着雷厉跑了。 这么大动静自然分去了孟景桥部分注意。就在他走神的这一刹那功夫，金属落地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随后他感觉怀里一沉，有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他身上。 他那忽然之间战斗力大爆发的同桌施淮雨，在耗尽所有力气后昏了过去。 *** 在自家房间再次醒来时，施淮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施安之意味深长的表情。 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逃窜进入室内，宿醉后的头疼让他一经坐起就忍不住撕了一声。随后他将目光移向面前生着一双笑眼的中年男人，开口喊了一声“爸”。 瞅了瞅儿子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又想了想某个神风少年先前同他说的话，施安之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接着，他举起那根放在桌上的甩棍掂了掂，和儿子大眼瞪小眼半晌后才问： “不是，哥们，你知道你昨晚干了些啥吗？” 施淮雨：？ 面前男人的脸色实在太奇怪，施淮雨于是想办法回顾了一下，却只能想起自己和一群赛友考完实验后围在烧烤店桌旁撸串，之后的事便毫无印象了。 听到儿子“不记得了”的答复，施安之眼角一抽，忍不住伸出手扶了扶额： “我的天，感情我儿子这是喝完酒打架，打完架就断片啊？” 施淮雨：？？？ 不是，他不记得自己会跟人打架啊？ 女强人苏娴之前确实在书包里给他配过防身武器，也教过他一些基础的使用技巧。但那根甩棍自从进到他书包夹层后就再没见过光，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真能用啊？ 然后，他就从父亲的叙述里听到了自己断片前暴揍混混的英勇事迹。 施淮雨：…… 听完“那红毛急急忙忙逃跑了”后，施淮雨忍不住抬起双手看了看。越看他越觉得施安之说的话离谱，因为他打死不觉得自己这双天天拿笔写字的手能干出把职业混混打个屁滚尿流这种事来。 “反正据你那群竞赛同学说，你把那个红毛打跑之后就昏过去了。是个个子高高的神风男生把你送回来的，我跟娴姐看到你躺在人怀里一动不动差点被吓死……” “……啊？” 听到孟景桥后，施淮雨瞬间一卡壳，感到本就一团浆糊的脑子变得更懵了。 好不容易支开前来吐槽儿子迷惑行为的施安之，施淮雨从一旁床头柜上摸到手机。他缓缓点开和“草莓小孟”的聊天窗口，思考半天才发出这样一句话： 「rain-s：昨天的事怎么样了？」 像以往很多次聊天时一样，对面的人一经收到就有了反应。只是后面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因此，在“对方正在输入”跳了一阵后，那人放弃打字，给他发来了一条又一条语音： “烧烤店老板看我们打起来就报了警，雷厉跑走后周围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了。 “除掉有个混混崴了脚，加上你跟另外一个混混昏了以外，在场人都没受什么大伤。我们在派出所一起做了点笔录，民警答应我们会深入调查，然后就放我们各回各家了。 “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消息。你先在家好好休息，一有事群里应该就会说。” 施安之离开后的清晨房间变得空旷而寂静。施淮雨静静坐在床上放着孟景桥发来的三条语音，神风少年带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就逐渐填满了整片空间。在某个自己也说不清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那少年平缓好听的声音仿佛化作片片羽毛，轻轻闹着他的耳廓。 直到最后一条语音放完，他才忽然从奇怪的放空状态里勉强回过神来。耳根无意识变红着，他才终于敲下键盘回了文字： 「rain-s：大家没事就好」 「rain-s：对了，你们昨晚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刚打完这句话，他就想起施安之“你躺在人怀里一动不动”的说法，脑海中闪过不合时宜的画面，立马伸出手指撤回了这条消息。撤回之后他才觉得傻——孟景桥一直秒回他的消息，肯定早就看到了。 对上这个问题后，孟景桥显然也纠结了很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对面才删删改改发来一段话： 「aaa-梦泽草莓小孟：到派出所后民警找了你爸妈的电话，我们就把你送回去了。」 对方消息后面极为罕见地出现了句号，小小的标点里似乎透露着几分欲盖弥彰。施淮雨下意识想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去派出所接我”，又很快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内容。 不知怎么，在于文延书店和奶茶小店发生那两次尴尬接触后，施淮雨总觉得他和孟景桥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而此时此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告诉他，这时问那句话会加重这份奇怪的氛围。他于是思考片刻，换了另一个话题： 「rain-s：对了，吴庆怎么样了？」 第32章两相对峙 在聊天框里反复删改的并不只有施淮雨一人。清晨的孟景桥坐在派出所凉凉的金属椅上，反复斟酌着如何将话题引向四年前的惊鸿一瞥。 不想还没等他磨磨唧唧定下终稿，对方就先抛来一个全新的问题： 「rain-s：对了，吴庆怎么样了？」 看着面前一句再简短不过的对话，孟景桥不由愣了愣。他抬头望了望对面椅子上垂头坐着的人，缓慢清空了原本的草稿，随后打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太好，昨天在派出所坐了一晚上，谁找都不说话」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们立了案，现在他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警察说那些混混在昨天下午考实验的时候堵了他」 「aaa-梦泽草莓小孟：总之他现在情绪状况非常差，我们就先给他点时间吧」 交代完吴庆的近况，孟景桥收到了来自对面那人的一句“我知道了，大家都照顾好自己”。 看到这句关切问候后，孟景桥忍不住抿了抿唇。 第35章 提到吴庆后话题氛围变得颇为沉重，他便不好再提自己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只能回过去一个“嗯”，随后收起手机低头沉思起来。 昨夜施淮雨骤然晕倒后，他陷入了六神无主的混乱。周围其他顾客也被他惊骇的表情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便衣医生当即就跑过来要帮忙。 那医生冲上前时踉跄了几步，弄得胚胎省队众人不由也惊慌起来。许多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双目紧闭皮肤惨白的少年，眼睛的主人们屏吸凝神，生怕听到什么不想要的结果。 现场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那医生却只是在前前后后检查过一遍后不疾不徐地说道： “没什么，喝多睡过去了。带你们朋友回去睡一觉，醒来后进行点酒品教育。” 说罢，医生头也不回走回了人群。胚胎省队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们本就被“施淮雨打架那么凶”这件事狠狠震撼了一把，再对上这么一个奇葩结论，心里简直是一片混乱。郭旭甚至抓住一旁黄诚的袖子摇了摇，满脸疑惑地问道： “喂，黄诚，咱刚才应该都是醒着的吧？” 黄诚头顶同样飘满大大小小的问号，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非常迷惑。 接着，本就一头雾水的他们便见孟景桥小心翼翼伸出手，试了试闭眼少年的鼻息。 胚胎省队其余人：？？？ 他们这俩学霸今天是集体喝高然后把脑子喝没了？怎么干的事一件比一件怪？ 孟景桥一开始并未觉察到这一行为的奇怪之处，直到那少年平缓呼出的鼻息打在自己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上，他才觉察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古怪与离谱。 喝过酒的他收回手，心里石头落下后才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不自然。 之后便是一番混乱的转移。附近民警赶来后，不由分说将混混和几个高中生全部抓进了派出所。 未成年打架理论上要第一时间通知监护人，张峋宇却在这时忽然出现在派出所里，对民警解释了半天“他们都是我的学生”，随后挨了民警大叔好一顿教训。 当时情况实在太混乱，混混的骂声、老师的解释声和旁边另一伙人吵家庭纠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乱之下就让他们把“赶紧把施淮雨父母整过来”这番事给整搁置了。 昏睡的少年于是被安置在一间房间的小床上，其他同伴被继续卷入事件。 离开小房间前孟景桥看了看那人身上薄薄的小灰毯子，脱下自己那件蓝白色的神风外套，轻轻盖到了他的身上。 *** 听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民警明白这又是这个年纪学生常见的团体矛盾。 这个派出所每天都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民事纠纷，民警并不想对此耗费太多精力。见马明已然转醒，其他人身上又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他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调解去了。 调解室内于是只剩下两波水火不容的人。以马明为首的几个混混梗着脖子，死活不肯向对面的“书呆子大军”低头。 一开始黄诚还试图和他们讲道理，身穿校服的少年将政治书上的思想品德搬出一筐又一筐。奈何对面人油盐不进，桂飞翔甚至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气得黄诚直接骂了脏。 眼见又一场骂战即将开始，张峋宇蹙蹙眉，走上去拍了拍黄诚的肩膀： “莫挨忒们废话了，葛我来整。” （别和他们废话了，等着我来。） 说这番话时，张峋宇用的是方言。胚胎省队几人见自家老师突然切换语言皆是一愣，随后默契地表演出“小弟抱大腿看老大发挥”的表情，等着看他下一步的表演。 张峋宇本就是那种看上去有点痞气的外形，摘掉眼镜后更甚。此时他一脚踩上桂飞翔所坐凳子的边，双目微眯盯着面前三个混混。 好家伙，孟景桥想道。这画面让张峋宇看上去丝毫不像个教物理竞赛的老师，倒像个某条道上的混子大哥。 “小老弟，我xio僧挨你们讲道理么，你们就好好听的嘛。 （小老弟，既然我学生现在和你们讲道理，那你们最好好好听着。） “一天天拽呢个二五八万呢，认不得呢么还真以为你几个是梦泽老大啦。 （天天在外面装x托大，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们是梦泽老大了。） “劳资在梦泽混呢时候你几个小娃娃还认不得在哪叠儿呢，嘎。今天不在这叠儿挨我xio僧葛寺情讲清楚的，我包你几个今天出派出所，明天就横的进克医院收。” （老/子在梦泽混的时候你们几个小崽子还不知道在哪，懂？家庭不在这里跟我学生把事情讲清楚，我保证你们几个今天出派出所，每天就横着进到医院去。） 说罢，张峋宇唇角勾起一个流里流气的笑。这笑看得桂飞翔头皮发麻，忍不住往马明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却发现马明也在抖，被面前人不明由来的威慑力给一下吓傻了。 被这番话整懵的并不只有那三个混混。胚胎省队众人心里也是一惊，完全没想到自家老师还能在这种地方发表这种言论。 王阵宇刚在心里默默感慨完一句“峋哥牛x”,就听旁边身穿黑t表情难看的孟景桥极为配合地冷了接了一句： “所以，你们三个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 在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像道上大哥的老师和他手下那窝不知为何莫名能打的书呆子一番审问后，三个混混终于交了老底。 原来是有个名叫崔梅的女人在前几天找上了他们老大，要他们找到孟景桥，不遗余力问出他生父崔光宗的下落。 听到这番缘由后，孟景桥周身就一直散发着看不见的冷气。 他本以为集训结束那天在米线店遇到崔梅只是偶然，一番矛盾后便不会有后续事件发生。结果崔梅居然不依不饶上了，甚至找到他极度厌恶的小学同学来纠缠他。 单纯纠缠他就算了，他们居然挑胚胎省队很多人在的时候下手。 “施淮雨被卷入冲突”这件事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孟景桥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崔梅，然后把某些事弄清楚。 见孟景桥又板起一张和初见那日如出一辙的冰山脸，原本最爱叽叽喳喳的李河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戳着身旁戴上眼镜重新恢复成熟老师样的张峋宇小声道： “峋哥，孟哥看上去好像很不好……” 几个学生看得出来的事，身为老师的张峋宇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伸手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背，交代道： “天有点晚了，你们几个先回家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说的“你们”自然不包括旁边某台人形制冷机。在将其余六人送出派出所后，他转身看向身旁那个高自己小半个头的男生，轻轻叹了口气： “行了，别想了。话说你同桌他家长怎么还没来？你们通知他们了吗？” 话题移到这里，孟景桥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些许裂纹。 刚才离开小房间时情况太过混乱，于是老师以为学生找了家长，学生又以为老师找了家长，结果就是施安之和苏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打架了。 看到孟景桥懵圈的眼神，张峋宇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一闭语气中满是吐槽： “得，感情推来推去全整忘了。那我去找警察要个他家长的电话，然后我们送他回家吧。马上也快十二点了。” 孟景桥一言不发点点头，与张峋宇一道朝小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去。 其实离开小房间时他有考虑到这点，但当时其他人焦头烂额，而他已大致猜到雷厉等人的来历，此时心理状态非常不好。 他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发现他人淡忘后便选择沉默，悄悄满足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他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家庭的不幸是他最害怕的东西，再度被迫面对此事后的他难受得快要窒息，只有待在那个曾经保护过他的少年身边才能让他稍好一些。 两人带着冷气走了挺长一段路，孟景桥才喉结滚动，极为艰难地开了口： “峋哥，可不可以帮我个事？” “嗯？” “就是在这件事里，您可不可以暂代一下我的家长？” 这个奇怪的要求明显让张峋宇惊了一下：“怎么说，你家长不方便吗？” 身着黑衣的少年微垂着头，眼底情绪在派出所冷白色的灯光中显得晦暗不明。他的身材高大却又单薄，不禁带给张峋宇一种他此刻弱不禁风的错觉： “其实您应该看过我的信息……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常年在外省打工，家里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体都有点不好。这件事可能跟我生父有点关系，在弄清事情原委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联想到先前浏览集训营学生资料时看到的内容，张峋宇不由眸光一动。但他又很快想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第36章 “但警察肯定是能调到你档案的，真到特别关键的时候我去估计没用。” 运动鞋鞋底一次次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一青一少两个男性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派出所走廊内，衬得四下环境极为安静。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孟景桥才重新动了动喉结，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种时候我不会麻烦您的。我只是希望您可以在像今天这样的场合里以老师的身份暂时出现一下，不然他们可能就要去打电话找我妈妈了。可以吗，张老师？” 听到最后，张峋宇感到有些诧异。在集训营闪闪发光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随时做着被拒绝后道歉的准备。 见他这副样子，张峋宇回忆里某个角落不由一动，随后点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道： “可以。以后这群混混再来找你，你可以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祝追连载的小天使们（从点击来看应该有十多个？）七夕快乐，在现生里要幸幸福福好好的！ 一会七点还有二更，结束初赛打架这个剧情点。然后又会走几章比较平的言信过渡剧情，接着出初赛成绩～ 这段剧情可能会有不合理的地方（我长那么大没打过架也没进过橘子），我是查着资料盘的逻辑，如果大家发现有什么实在说不通的地方欢迎在评论区提出！我巨听话，听见就改！ 第33章秋夜月光 说话期间两人已一同走到某个房间前，房内小床上侧躺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小房间内铺满白炽灯冷色调的光，少年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皮肤上洒下一片阴影，搭配上被子外那件宽大的神风校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乖。 看看安静侧躺着的施淮雨，又看看身边身着黑衣的孟景桥，张峋宇开口提议道： “我开车来了。我们把他扶到车上，我送你们一起走？” 孟景桥对此毫无异议。他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穿上，接着与张峋宇一道扶起在沉睡不醒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向派出所外。 只是施淮雨这醉酒后的反应实在太离谱，睡着后直接关机任别人怎么动都不醒，左右搀扶的姿势在这时显得格外不便。 看着少年人合目后长长垂下的眼睫，孟景桥喉结一动，自然而然便说出一句： “峋哥，你别扶了，我背着他走吧。” 先前从烧烤店走来派出所时，孟景桥就是亲自背着施淮雨来的——为此他还化了一番力气说服试图和他争抢的黄诚。张峋宇于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任由孟景桥动手将人背到了背上。 施淮雨喝醉睡着后体温很高，这温度透过几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孟景桥身上，让他一颗如坠冰窟的心脏得到一丝慰藉。 背着他一路上了张峋宇的车，孟景桥轻轻将他安置在车后座上，随后抬腿坐到他身旁。 白色小轿车缓缓发动，在导航无波无澜的机械女声里驶向既定方向此时接近十二点，十中附近的大马路上并无太多人。九月如水般的月色洒入车内，照在沉睡少年淡然安睡的侧脸上。 出于自己的一点点私心，孟景桥坐在了离施淮雨很近的位置。他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温暖的体温，却始终与那人隔着一层窄窄的缝隙，不敢直接同他亲密接触。 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发达而开放，因此早在初二，孟景桥就对自己的取向有了一定的认知。 那段时间，他频繁使用手机查一些学科资料。而总有些小网站喜欢披着正经外壳干些不正经的勾当，他在搜索问题时遇过不少这样的情况。 多数情况下他都对突然跳出的网站无动于衷，唯独一次是例外。 那一次，他顺手搜了一个关于高中物理的超纲知识点。不料搜着搜着，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弹窗。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记得，弹窗广告上是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镜头对准他们狂热结合时的不断动作的隐私部位，尺度大到令人震撼。 那是他对“同性恋”这一概念的第一次接触。他极度震惊地发现自己对男女之间的露骨画面无动于衷，却会在见到同性亲热时脸红心跳。 这类事件对他这个年纪的学生往往有很强的冲击力，因此在误入那个网站后，孟景桥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同性恋”的问题。 不知是不是由于亲眼见过父母之间惨烈收场的异性感情，孟景桥对这样的事并无反感，甚至在此后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取向。 但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生，因为他身边有很多关系很铁的男性朋友，他可从来没对任何男生产生过超出友情的情感。 等等，不对，不是“任何男生”，好像有个例外…… 刚进神风那年，他在暴雨中的蓝花楹大道上遇到一个来自言信的少年。 那少年救过最狼狈时候的他，此后他每到无助时都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撑伞站立的身影。如果实在要说特殊……那他对那少年，是那种特殊的喜欢吗？ 中学时代的少年往往看不清自己的心，“喜欢”更是除成绩外最让他们困惑的事。孟景桥不时就会想起这个问题，但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都得不出一个具体结论。 好复杂，这件事真的好复杂。他可以轻松解决任何一道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数理化难题，却始终理不清自己对那言信少年的感情。 他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怀着一腔无法定性的汹涌感情，在每晚放学后路过言信初中本部那座气派的学校大门。 言信系的学校走的一直都是西欧建筑风，那层层台阶后的校门在他眼里便也如课本中的希腊神庙一般神圣——校门前是蓝花楹大道匆匆流过的百态苍生，校门后则是他那场名为“救赎”的雨夜大梦。 而他真正明确自己的心意，是在考进神风高中部后。 神风高中部是全岭云最好的高中，尊崇自由而开放的教学信条。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其中便包括放浪不羁、随时口出狂言的同班同学沈一灼。 孟景桥在生人熟人面前一直是两种性格。因此，在和沈一灼处成好友后，他们就会时不时一起玩些奇奇怪怪的弱/智小游戏，其中便包括“骰子版真心话大冒险”。 某天游戏里他不小心输了局真心话，随后便收到沈一灼发来的问题： 「s1z：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看到这个问题后，孟景桥不由一愣。一个答案在他脑海中隐约浮现，却又让他难以确定。 身为好学生的他一直有“弄不清问题就死磕到底”的毛病，因此两年过去，他也依旧在思考对那言信少年的感情。于是他回道： 「透明：我不知道」 「透明：可能有吧」 「s1z：？」 「s1z：你小子还真有情况」 「s1z：什么叫可能有，赶紧老实交代」 那时他们俩关系就十分不错，加之孟景桥知道沈一灼人品很好，便放心把自己的烦恼说了出去，最后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 意料之外的是，“对方正在输入”并未如他预想般在聊天框上反复跳很久。沈一灼三下五除二发来一大堆语音，几句话便解决了他的问题： “看你这情况，我感觉这个言信小同学很像你白月光啊。 “听好了，我觉得你现在该管的不是‘你是不是同性恋’，而是‘你喜不喜欢这个言信小同学’。 “拿性取向给自己贴标签本来就没意思。这玩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流动的，你只是一不小心刚好在这次喜欢上了一个这个性别的人而已。 “既然你跟他只有一面之缘，那我的建议是，你先暂时把那个同学假设成女生。然后想想，在以异性恋文化为主导的现在，如果你跟他是一男一女，你对自己这份情感会是什么看法？你身边其他人又会是什么看法？” 沈一灼这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瞬间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之后他便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对那言信少年朦朦胧胧的单向感情。 没什么纠结的，那曾为他遮风挡雨的言信少年就是他的白月光。他就是对那少年有不一样的感情，想再次见到那少年。 只是在集训营重逢后，内心的重视也带来了行为的小心翼翼。少年心性催使他常常刻意主动地撩拨着施淮雨玩，却又不敢做什么超出友情的事。 而现在，就是他束手束脚的一大时刻。 两人一同坐在张峋宇汽车后座，施淮雨垂着脑袋安静睡着。张峋宇没有说话，孟景桥便也不主动找话题，只是沉默地看着城市夜景，不时偷瞄一眼身边人的睡颜。 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两个人垂下的手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小轿车内的光影随着车辆行驶变得忽明忽暗，孟景桥在明暗交织中眼睑轻垂，看着他们近在咫尺的手背。 他清楚自己喜欢施淮雨，因此当狭小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人时，他便会本能地想与施淮雨亲近。 第37章 现在的他就很想将自己的手再挪一寸，偷偷与自己喜欢的少年做个牵手的小动作，满足一下自己压抑不住的少年情愫。 但是这样做好像不妥，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对关系有点小好的朋友。就算施淮雨毫无察觉，这好像也算某种程度上的“趁人之危”。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但好像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纠结间，张峋宇开着车有点快地拐过一个弯。脑内思绪复杂的孟景桥整个身体往右边倾了一下，随后便感觉一股重量被加到了自己身上。 转弯的动静没有惊醒睡死过去的施淮雨，只是让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右靠到了孟景桥对肩上。 张峋宇这一拐弯让两人手上的皮肤彻底亲密地贴到一起，原本满脑子悄悄牵手的少年却在接触到对方时骤然缩手，感到自己的心跳速度瞬间飙升到了极点。一股热意从胸腔蔓延到脖颈，又缓缓爬上脸颊。 “哟，你俩关系真挺好嘛。” 钢铁直男张峋宇丝毫没觉察到孟景桥心里的波涛汹涌，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后笑着打趣道。 孟景桥这次极其罕见地没有回话，因为他正偏着头满脸通红。偏偏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觉，将鼻息一下下打在他脖颈上，让他整个人像个木偶一样被钉在原地。 这下完蛋了，他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单向暧昧的氛围与皎洁月光一同填满狭小的轿车车厢，某个直男老师一无所觉，某个并非直男的学生却能在其中清楚听到自己响亮而又频繁的心跳声。 他有时真觉得自己很奇怪，胆子大的时候什么事都敢起头，真得到回应后又会觉得不自在——之前在文延书店时如此，现在在张峋宇汽车内亦是如此。 于是，在窗外不断变幻的秋夜树影下，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一动不敢动，浑身简直要僵成一块木头。 心里的感觉太忐忑，以至于他全然没注意到，两人的手心已经在施淮雨那无意识的一靠间轻轻贴到了一起。 清秋夜里的凉风吹过月亮，吹过车窗，吹动路旁树梢，也吹乱少年人的心。 *** 施淮雨家住在翠池附近一个小区。驱车抵达前张峋宇给苏娴打了电话，苏娴说他们现在就下楼。 伸手拉开后座车门，孟景桥感到一阵清凉扑面而来。梦泽市的秋夜并不会有让人寒冷彻骨的感觉，他却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担心那人睡着觉被冷到。 他于是再次脱下校服外套给那人披上，随后将那人打横抱出了车门。有那份隐晦而又澎湃的情绪在，孟景桥有一瞬甚至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 但夜风很快将他吹清醒，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一行为的违和之处。他忙将安静入睡的施淮雨放下，扶着那人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苏娴和施安之就出现在了他视线范围内。 一头大波浪的苏娴长相非常大气，施安之身上则透露出温文尔雅的学者气质，站在一起非常登对。 见儿子出现，施家父母立刻走了上来。道谢后，施安之从孟景桥怀里接过不省人事的儿子，苏娴为他披上他们带下来的棒球服外套。 换下那件神风校服后，苏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孟景桥，脱口而出道： “啊，神风！你是不是就是小雨七月份在集训营认识的那个同桌？” 见施淮雨父母居然认识自己，孟景桥的心情瞬间大好，眼角眉梢都带上了闪闪发光的笑： “是，我叫孟景桥。施淮雨和你们说过我吗？” “当然说过！集训完我跟他爸带他出去庆祝，他三句话都不离他那个‘玉树临风的神风学霸同桌’。我还纳闷能有多玉树临风，今天见到真人果然可以啊！谢谢你送小雨回家，希望你们关系一直这么好！” 有在文延书店的前车之鉴，孟景桥明白苏娴说的话不一定全部真实，却也因这番话变得更加愉悦。他又同苏娴畅聊几句，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校服外套。 “张老师，孟同学，那我们回去了啊？” 离开前，苏娴十分爽朗地冲两人挥了挥手。师生二人笑着回应，张峋宇看了看自己满面春风的学生说道： “行了，给我你家的地址，我现在送你回去。” 这里离自己家不算远，孟景桥却还是接受了自己老师的好意。转移到副驾上的他偏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翠池风景，不由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来自原生家庭的恶意不断裹挟着他。有人借着他当初“崔重云”的身份，想将如今的他重新拉入深渊。 这些恶意让他难以呼吸，每次遇到都会产生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 但与此同时，他身边有着默默守护他的家人，有着真心关心他的战友，有着站在他身后做他后盾的老师，还有着对他很好的、被他朦朦胧胧喜欢了四年的“白月光”同桌。 这些人真心实意对他，向他释放着最纯粹的善意，将他从寒冷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秋夜月色交错，张峋宇转动方向盘又拐过个弯，出租屋小区的轮廓隐隐约约出现在前方。孟景桥双手交叉呼出一口气，感到心里一阵释然。 他不知道崔家人后面还会做什么，但现在他觉得，只要有这些人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34章竞选邀请 日升月落的自然周期并不漫长，夜晚在匆匆一梦中很快过去。再睁眼时，人们看到的又是一片明媚的天光。 在结束与孟景桥的微信聊天后，施淮雨动身去了那家梦泽十中附近的派出所。 吴庆在被医院包扎好后就独自回到派出所坐在了椅子上。被雷厉吓个不轻的他在接受询问时支支吾吾，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大好。 关心吴庆的并不只有他一人，他在派出所遇上了徐婷和孟景桥。然而就算再担心同伴，他们中也没有人有“安慰崩溃的同龄人”的经验，最终只能草草离去。 鉴于那晚群架的特殊性，徐婷在离开派出所后和施孟二人单独吃了顿饭。席间，她告诉了两人自己和吴庆之间的所有事。 “总而言之，我把他当成特别好的朋友。我不喜欢他，但真的特别珍惜这段友情，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变成这样。” 坐在木桌对面的少女长发披散，脸上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散不开的阴云。 听罢这段故事，共情能力较强的施淮雨不由感到一阵唏嘘。 他不是性缘脑，从不觉得两个人之间除了爱情就不存在其他类型的感情。 人的情感是非常多元的，若是用性缘脑去套所有人际关系，那反而变得没意思了。 当下徐婷面临的就是友情和性缘关系的冲突，而那群混混的加入让整件事变得更加复杂。 混混的矛盾核心集中在孟景桥身上。他看了看坐在桌对面的少女，眸光一沉道： “这件事变成这样跟我家的事有点关系。那边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但吴庆这边可能还得你帮忙开导一下。” 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徐婷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又朝施淮雨道： “对了，施淮雨，你昨天回去没事吧？” 听到这里，施淮雨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这是他今天第无数次听到胚胎省队众人对他昨晚酒后干架行为的评价了。 黄诚说他昨天像个病/娇一样拿着甩棍把混混打了个屁滚尿流，但他本人对此毫无印象。于是他摇了摇头： “没有。老实说昨晚发生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脑子里只有‘有几个混混来找我们麻烦’。听你们说我会打架还挺意外的。” 徐婷大概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只是说了句“那就好”。孟景桥脸上的表情却微微一变，这一变化很快便被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发现了。 施淮雨见状眉头微蹙，总觉得今天的孟景桥有点奇怪。 孟景桥这个双标分子对他一直很好，但今天见面后，那家伙眼里好像又多了些他无法理解的含义。 那眼神很奇怪，好像包裹着无限的温柔，好像携带着几分依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向某段过往。 发觉施淮雨在看自己，孟景桥微微转过头。四目相对下施淮雨莫名觉得不大自在，将脸转正后又道： “但我总感觉我昨晚记起了什么。有个初中时候的场景特别真实地出现在我脑子里，好像跟那几个混混有点关系，但我又记不清。” 孟景桥闻言眼中一亮，迅速接住这个话题： “初中时候的场景？是不是在蓝花楹大道？” “有可能吧，好像是在言信初中附近。我就记得那天好像有个神风学生被他们追着找……” 话说到一半，施淮雨的声音忽然卡住。 先前在集训营共进午饭时，孟景桥说过自己“初中也是神风的”；昨天这群混混一出现，矛头就直直指向孟景桥；而他在四年前遭遇那群混混时，身边刚好有个神风学生……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施淮雨心头，他难以置信地猛转过头，脱口问出了一句话： 第38章 “孟景桥，那天那个被他们追的神风学生是不是你？” 这句话入耳的瞬间，孟景桥眸中的光微微颤了颤。他满怀心事地抿了抿唇，随后点头应道： “是我。集训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只是你好像不记得我。” 施淮雨确实不记得。他在言信初中本部过的三年幸福而又精彩，帮助一个狼狈的外校同学不过是举手之劳，没必要特地记忆。 但就算有非常合理的理由，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施淮雨心里还是涌起一股不知由来也不明觉厉的遗憾。 那时的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何遗憾，只是觉得和孟景桥的相认太晚。但这份遗憾很快便被一股奇妙的惊喜感所取代，这股惊喜感让他接着说道： “这样啊，我就说昨晚的场景怎么那么熟悉。既然这样，那我们早就应该是朋友了。” 听到这话的孟景桥轻轻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中满是柔和神色： “嗯，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 桌旁剩下的徐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俩人中间的氛围有点怪。 *** 施淮雨并没能和他们两人共处多久，因为言信中学有在周天下午把所有学生拉回学校上下午自习的习惯。 那天他刚出门就计划好，要在见过孟景桥后直接回学校。因此他一路穿着校服去了派出所，又穿着校服同孟徐二人吃完午饭，最终穿着校服坐上了回言信的地铁。 九月中旬的下午天气清爽，金黄色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言信颇具西欧风格的漂亮校园内，像一幅精美的油画。 第一节周末自习结束后，张晓棠忽然从教室前门探出头，将高二理九班全体班干部拉进了办公室。 “我们学校马上要召开学生会换届大会，这个你们有听说吗？” 走到临门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张晓棠微笑着看向面前这一窝人。少数几人脸上带有迷茫，绝大多数人却都是一副了然神色。 作为一所校风开放、活动丰富的学校，言信中学有一个规模相当不小的学生会。 学生会通常设立一个主席和两个副主席，其下设有五大部：纪律、社管、宣传、文艺、体育。各部门部如齐名，有条不紊地行使着自己应有的功能。 言信学生会永远以高二学生为干部主力军，而在上届骨干升入高三后，学生会就会在那年十月召开换届大会，寻找新一批核心干部。 见绝大多数学生点了头，张晓棠从笔记本里抽出一打a4纸，挨个发到每个学生手上： “这次校领导那边下了死要求，各班必须派三个班委参加换届大会，作为学生代表进行民主选举投票。 “当然，身为代表的你们也可以参选学生会干部。关于各个职位的介绍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你们可以回去研究一下。” 张晓棠话音刚落，隔壁理八班的学生堆子里就爆发出一声嘹亮的“老师我去”。 理九众人闻声转头，见是那位言信著名装x说唱男薛宇航同学笑着面向班主任杨雪筝，大声来了这样一句。 自习间隙的办公室里围满来自各班的学生，许多人都被薛宇航这一喊吸引了目光。施淮雨见状蹙了蹙眉，觉得这家伙实在是不可理喻。 *** 当天傍晚，杨予拿着那张a4纸出现在理九班门口。 “施淮雨施淮雨！快出来！” 见跨班好朋友出现，施淮雨乖乖走出了教室，意外发现黄诚也在。 “干嘛呢？一个二个一下课就往理九跑。” 看看理七少年又看看文三少女，施淮雨眼角一弯问道。 黄诚走上前极豪爽地拍拍他的肩，将他直接勾到了走廊栏杆边： “好了兄弟，陈栋才他们说了，这次部长都从高一在学生会待过的学生里选。金哥他们现在在年级上招兵买马，我和杨同学立马就想到你了！” 黄诚话中的“陈栋才”是即将退休的现任学生会主席，“金哥”则是板上钉钉的现任学生会副主席兼下届主席接班人，高二理六金涛。 听到这番话，施淮雨脸上闪过几分困惑，随后问道： “我？我不是已经潜水好长时间了吗？” 已然料到施淮雨会找这个借口，杨予了然一抱臂，冲他露出个阳光自信的笑： “这没关系，你当年的经历还摆在那呢。现在金涛比较想让我去文艺部、黄诚去社管部。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虽然嘴上说着疑惑的话，但施淮雨心里已经有了倾向： “宣传部吧。我不想跟太多人打交道，弄点东西秀秀学校挺适合我。但我不想参加竞选，老老实实当个部员就挺……” 话音未落，杨予就忽然兴奋地蹦了起来。她在黄诚疑惑的目光中抓住高自己十公分的朋友一顿乱晃，机关枪一样输出着激动的文字： “宣传部！啊啊啊啊我就觉得应该是宣传部！听好了你不要怂，要做就做到最好！快去找张晓棠报名竞选，我们现在特别需要个你这样靠谱的宣传部部长！” 杨予一番激情澎湃的发言弄得施淮雨一懵。所幸黄诚及时将杨予劝下来，两人这才重新正常站定。 伸手理了理变得微皱的运动服外套，施淮雨摊摊手解释道： “不是，我真不想选干部。我这人挺内向的，坐那种位置不一定干得好。” 见施淮雨是这幅态度，黄诚的脸上变得有些凝重： “可是杨同学说的没错，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特别靠谱的宣传部长——言信每届学生会宣传部都要负责制衡广播站，这个你知道吧？” 前文艺部成员施淮雨点点头。学生会宣传部和学校广播站的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宣传部名义上统辖广播站，广播站却从来不服管，上届广播站站众还直接集体举报把宣传部长给卸了。 话题引到这，杨予也接着开了口： “但现在广播站新站长报了宣传部长的竞选，想在这方面只手遮天。广播站新站长是谁，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广播站前段时间自行完成了换届，消息自然而然传到了年级上。听到这个问题后施淮雨眸光微沉，启唇答出一个他非常不齿的名字： “有印象，薛宇航。”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写一段施淮雨在言信的小插叙，言信线和竞赛线双线齐开！ 薛宇航是言信校园线里一个很重要的反面角色，初次提及是在第十三章，名字正式出现则是在第二十七章。 二编补充作话：很抱歉今天更新时间有点错乱，因为刚才突然发现一个写了会很不好的点，紧急做了一个必要的修改。给大家滑跪，下次不会了（） 第35章排练冲突 施淮雨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很少情绪鲜明地厌恶身边某个人。但他刚进校不到三个月，就为这个名叫薛宇航的家伙破了例。 言信中学有个非常出名的活动叫做“言信黄金周”，在每个秋季学期期中考结束后举办。黄金周里包括很多内容，其中最受关注的有两个：一是运动会，二是露天音乐会。 去年黄金周来临前，陈栋才给学生会申请了两个露天音乐会上的节目名额。施淮雨和杨予都是学生会文艺部的活跃成员，自然而然负责起了其中一个节目的筹划。 “来来来，大家一起选选歌啦！这是专属于我们高一学生会的节目，我们一定要唱好！” 高一十四班教室旁设有两间空教室，期中考后的杨予站在其中一间的讲台上，打开电教大声招呼道。 杨予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外向女生，在场的表演积极分子们都很副她管。热情的讨论声很快充满整间教室： “来唱古风吧！我有个超棒的古风歌单！” “今年年级上古风太多了，我们搞点英文流行歌吧，燃炸全场才是最棒的！” “别别别，我们没老师罩，搞英文歌小心孟霞整我们。抒情歌很好啊，大家都能唱！” …… 经过一番友好而热烈的讨论，排节目众人很快达成共识：演唱抒情曲《夜空中最亮的星》。 开始几天的排练非常顺利。以十四班为主力军的排练组内部关系十分和睦，空教室内每天傍晚都萦绕着优美的音乐声。 可就在排练基本完成时，有一个人敲响了空教室的门。 “嗨同学！你们是不是在排练露天音乐会上的学生会节目！” 身穿校服的长脸男生眯着眼睛露出大白牙，冲前去开门的施淮雨热情发问。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得到这样一句答复，男生直接从施淮雨身边走过，不由分说往讲台旁一张书桌上一坐，随后看着杨予自我介绍道： “我是高一四班的薛宇航，也是言信广播站的副站长。我是来加入你们节目的，我会唱rap，有我在我们节目一定能拿第一！” 教室内众人面面相觑，大抵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情况。身为负责人之一的杨予皱了皱眉： 第39章 “同学，我们的排练已经基本结束了。你之前也没报过名，可能加不进来。” 被婉拒后的薛宇航脸上丝毫不见为难，表情变得更加骄傲，伸手叩了叩桌子： “没事，是邓老师让我来的，你们可以调调。离露天音乐会还有一个星期呢，来得及重排！” 听到这番话，杨予和施淮雨对视一眼，满脸都写着七个大字：这都些什么玩意。 那天的排练没能正常结束，因为薛宇航坚持要加入演唱，逼得两个负责人在民怨沸腾下敲响了一楼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三遍敲门过后，一个留着黑棕色卷发的男老师一脸疲态打开了办公室大门。这人施淮雨和杨予都认识，是负责言信学生会工作的体育老师邓毅。 听两人说完情况，邓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开始敷衍： “没事，薛宇航毕竟是我们学生会的骨干，唱rap也很厉害。他跟他们班其他人沟通不来，来跟你们玩挺好的。” “可是老师，我们已经基本排练完了，临时加一个人不好办……” “那你们趁现在调一下吧，有他在你们没准还能好好拿个奖。” 施淮雨解释到一半，邓毅就满脸不耐地下了命令，随后极度颓丧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两人面面相觑，杨予最后锐评道： “靠，他有病吧？” *** 在某群学生关系很好的情况下，某个同学若是惹到其中一人，就会被那群学生聚在一起骂。 “实在太离谱了，我们都整体合唱好几遍了，结果邓毅突然要塞人……他还说薛宇航是骨干，学生会骨干总共就三个主席五个部长，他个广播站算哪门子的骨干啊……” 走在放学后喧嚣的教学楼走廊内，杨予满脸愤懑不平地对几个住校生朋友抱怨着傍晚发生的事。施淮雨走在旁边，心里也非常不舒服。 听到事情和邓毅有关，刘元出言询问道： “不是，邓毅一个管学生会的老师怎么会这么离谱？薛宇航难道是他什么亲戚吗？” 杨予闻言毫不留情给心里的薛宇航和邓毅一同翻了一个白眼： “嗐，莫名其妙。言信管理层这几年离谱人多得要命，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这也太离谱了，薛宇航是他什么人啊？” “天知道。反正这件事挺莫名其妙的，简直不顾我们的死活。”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宿舍楼下。言信的男女生宿舍共同围成一个“口”字，二者入口却是相距甚远。两波人于是说了再见，施淮雨独自一人进了男生宿舍。 今晚的他全程眉头紧锁，总觉得薛宇航过几天要作出个大妖。 *** 第二天是一个星期二，言信中学在每周二下午安排了一节社团活动课。施淮雨刚一推开空教室的门，就见薛宇航站在了电教设备前。 “你好啊施淮雨，你也是这个节目的负责人吧？” 见他出现，薛宇航再次露出一个霓虹国太君式的笑。施淮雨往空教室的电教白板上看了一眼，随后蹙眉道： “这是什么文件？你在拷什么？” “哎呀别那么不友好吗，重新给你们拷两版歌而已。” 发现来人脸上隐约带着不悦，薛宇航极度厚脸皮地退出u盘，把它挂在自己手指上搜搜转了几圈： “昨天杨予不是说你们基本排好了嘛，那我就自己做个伴奏带你们重新唱。这版歌里面安排了我的rap部分，我保证咱们能拿第一！” 说罢，薛宇航伸出手指按下了电教上面的“播放”键。嘈杂的电音瞬间充满整间教室，震得施淮雨整个人眼前一黑。 勉强抑制住把薛宇航扔出教室的冲动，他走上去关掉乱麻麻的新伴奏，深吸一口气才对面前这人说道： “等会等会，我们是要在露天音乐会上参赛，不是要去ktv嗨……还是别这样吧，半个小时后就要审节目了，孟霞可能会直接把我们赶下台去。” 说话期间杨予和其他两三个十四班同学也已进了教室，均是被薛宇航放出的东西震撼得说不出话。那人却丝毫没意识到众人的迷惑，自顾自自夸道： “那咋了？哦你看着太斯文了，可能不适合欣赏这些。这首歌一出保准全年级都会心服口服，不信问问其他人——来来来，你们觉得我编的新伴奏怎么样？” 然而，不出意料地，表演组众人都对薛宇航的迷惑提议表示出了极度的反对。 薛宇航满脸写满“你们是真不懂音乐”，颇为不服气地走下了台。施淮雨和杨予迅速达成共识，微调歌词分配给他找点正常东西唱。 然而调歌词分配这时说大不大，说笑却也不小。节目组众人好不容易协调出一版勉强合理的分法，学生会社管部的人就通知他们去科技楼候场审节目了。 “哎哎，施淮雨，我们聊聊呗。” 前往隔壁科技楼的路上，薛宇航戳了戳施淮雨的背。施淮雨立刻被这毫无边界感的行为弄得下意识避了一步，又被他自来熟地揽住肩膀： “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我编的曲，只是怕被她们孤立所以不敢说。但你看这就我们俩男生，被几个女生支配多没意思。要不你帮帮我，我们还是用我那版伴奏？真的，保证我们燃炸全校拿下第一！” 施淮雨：…… 昨晚杨予顺手抖了几个这家伙初中时在言信津渡分校干的离谱事，那时他还觉得这些事离谱得有点假，但现在算是信了。 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薛宇航能把人气笑的普/信言论，施淮雨向前加入了杨予她们，不想再跟这个脑子疑似有点问题的家伙说话。 那天的审节目流程普通而又顺利。其后几天薛宇航也只是老实巴交跟练合唱，除了总是唱不好外，似乎没再出什么大问题。 然而，等到高一年级露天音乐会正式来临那天，施淮雨才意识到薛宇航有多厚颜无耻。 *** “快点快点社管部那边让候场了，大家互相看一看，我们人齐了吗？” 那日言信操场上洒满五颜六色的光，操场最前端的大舞台前按班级坐着各班同学，荧光棒在清朗夜空中闪烁挥动。杨予穿着私服在操场附近跑来跑去，招呼着自己节目的人。 好不容易将大家聚到大舞台左侧的候场区，杨予气喘吁吁地去旁边用吸管喝水，施淮雨则点起了人。点着点着他眉头一皱，因为他发现某个关/系/户没有来。 听大舞台上前前个节目的末尾致谢声响起，他不大舒服地冲众人问道： “薛宇航怎么还不来？你们有人见到他了吗？” 听到这句话，候场区众人瞬间一片哗然。经过为时一周不愉快的排练大家对薛宇航的观感都不是很好，他的迟到如导火索般点燃了积累已久的民愤： “这个大少爷到底去哪了？再有关系也不能都现在了还不来吧？” “烦死了，仗着邓毅一点关系把自己往我们节目塞，塞完又不把节目放在心上，这是什么毛病！” “他要不来我们就按之前的版本唱，地球又不是离……我的天！这是哪个班的节目！” 骂薛宇航骂到一半，节目组众人突然不约而同停止了讨论。候场区所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大舞台，看到黑白光影里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衬衫的女生。 那女生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歌曲音区跨度很大，她却完美驾驭住了每一段歌曲，甚至加了很多属于自己的锦上添花转音。观众区爆发出空前绝后的热闹欢呼，所有人都被她的表演所震撼。 施淮雨也是第一次在业余场合听到那么专业的完美唱功，在心里狠狠赞叹了台上的人一番。接着他听两个女生道： “我的天，三班这次真的太勇了，居然让秦漾出独唱啊……” “完蛋了，她可是初中本部名声远扬的神仙唱功，这下我们还怎么打啊……抢第二吧。” 台上那人水平确实非常高，但自己节目组士气低落并不是什么好事。施淮雨转过身刚想说几句话，就听一道突兀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呵，三班秦漾算什么！有我四班薛宇航在，谁都别想从我手里夺过第一！” 【作者有话说】 好了，薛宇航真是有种能把我人笑的荒谬感，每写一句他的台词我都要边无语边在心里笑半天。 学生会这段剧情是小雨的主场，途中有校园墙撕x的戏份，但取网名对我这个起名废来讲实在太痛苦了……那就问一句有没有小天使想在言信校园墙下面出现的？在这章留个评论，我把你id在后面几章的剧情里写进去！保证发言很正面（只是可能会有点暴躁hhh）！ 顺便说一句，三班秦漾是同系列青春疼痛小短篇《孤灯》里的角色。那篇文的画风和《向心力》非常不一致，不建议大家去挨创，只是单纯标一下给我的架空世界增加点联动性～ 第36章演出事故 听到薛宇航的声音，在场众人均是浑身一僵，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 第40章 在歌声中好不容易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施淮雨转身看向来人。结果这一看，他瞬间觉得孟霞得半途冲上来把整个节目毙掉。 今晚的薛宇航没穿他那件万年不变的校服冲锋衣，而是换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酒吧卖艺服，还把两撮头发挑染成了“亮眼”的一金一银。 看他摘下大墨镜露出一个太君式笑，节目组众人均是目瞪口呆，就连台上少女唱到高/潮时观众区爆发的冲天尖叫都没能让他们回魂。 过了很久，施淮雨才满脸一言难尽地问道： “你这衣服……真要穿来唱这首歌？” 面对着一众同伴疑惑的目光，薛宇航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胸脯，随后抬起大拇指指向舞台： “当然没问题，相信我的实力好吧。别管现在这个节目，我们一上，全年级就得加倍尖叫！” 不过薛宇航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表这样的离奇言论，因此大家只是麻木地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就专心做表演前的准备去了。 三班秦漾的表演很快落幕，他们按照顺序走上大舞台，看着台下五光十色的荧光棒等待节目开始。 “下面请欣赏由学生会为我们带来的合唱表演，《夜空中最亮的星》！” 主持人清亮好听的声音响起，杨予拿起话筒，准备按排练开始唱第一句。不想报幕声一落，一道刺耳的噪声就闯入了在场所有人耳内。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薛宇航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随后他慢慢戴上墨镜，摇摇摆摆走向舞台中央就要开始表演。 台下一片哗然，惊奇喊声和疑惑呼声共同响起。台上其他人的表情却瞬间凝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在他们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露天音乐会上，学校的音响放出了薛宇航那版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电音伴奏。 “这是什么？审节目时候他们放的不是这个！” 一片嘈杂中，施淮雨听到孟霞不知朝谁高声质问。薛宇航显然也听到了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脸上表情变得愈发嚣张： “oh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普遍爱反抗权威，因此孟霞话音刚起时还有人为他叫好。可薛宇航“唱”的东西实在是又白又硬又难听，台下很快便没了声音，只剩他独自陶醉地唱着rap。 完蛋了，这都是什么啊？ 学校音响为什么会放这样的歌？他们那么多人刻苦排练了三个星期的节目就这样被毁了吗？ 看着斜前方那人蹦蹦跳跳的表演，听着耳边轰鸣巨响的嘈杂噪音，施淮雨感到一阵耳鸣。有几个女生已经开始手足无措，面对着全年级打量的目光不由红了眼眶。 表演组其他人紧张，孟霞显然也没好到哪去。这位年级组长大概看出发生了什么，又不好直接叫停正常活动，只能跑到右侧技术组喊道： “你们谁是管伴奏的？赶紧换回他们审节目时候用的那版！露天音乐会是给家长和校友全程直播的，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一个坐在她附近的女生闻言转过头，一双眼眸已经蒙上委屈而又无助的泪水： “孟老师，我们找不到原版伴奏，薛副站长刚刚过来把它删掉了！” 是了，今年露天音乐会的技术工作是学校广播站负责，台上那家伙又在广播站说得上话。孟霞在听到解释的一瞬间就被气笑了，脸色一沉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那就把那个薛宇航的麦克风关掉！这是唱的什么东西，还管不管言信的名声！” 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孟霞说话相当有分量，技术区域骚动了一会，终于在薛宇航进入第二段主歌前远程切断了他的麦克风连接。 正在台上狂喷口水的薛宇航刚想脑袋一甩唱下一段，手中麦克风就突然哑了火。他的长脸上瞬间布满迷茫，台下嘘声则变得更大了一分。 刺耳的凌乱鼓点依旧在在场每人的耳膜上乱敲，噪声里却也还能依稀辨认出一点点原始歌曲的旋律。站在舞台中央的施淮雨抓住这一空档，抬起自己麦克风开始救场：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离谱至极的伴奏严重影响了歌唱效果，但施淮雨毕竟是从小学过唱歌的人，还是凭借好听的声音和优良的唱功洗了不少观众的耳朵。 “施淮雨不错。快点去网上搜这首歌的伴奏，再这样下去言信迟早要被投诉！” 听到一个自班学生的声音，孟霞抬起头发表了一句赞美，随后继续盯着刚才那个女生处理这一事故。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 施淮雨唱罢一句后，附近的杨予也很快反应过来，举起话筒加入好朋友的合唱。 “你……你们……快给我个话筒！” 见自己的话筒暴毙在原地，唱得正欢的薛宇航瞬间急了，转头看向一个还未反应过来的女生就要去抢话筒。 施淮雨却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挡在薛宇航和那个女生中间。他的身形在男生里并不算高大，此时却挡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质，让薛宇航怎么绕都绕不过去。 就在这时，那技术女生在红音符软件上找到了这首歌。她匆忙切到对应的位置，不堪入耳的噪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歌曲伴奏。 看到薛宇航和施淮雨纠缠的情况，孟霞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对旁边两个高二男生招呼道： “快，你们上去把薛宇航拉下来。你们不去就我自己拉，别让他再站在大舞台上！” 有校领导这一指令，薛宇航很快大叫着被带下了大舞台。台上众人此时已经在正常伴奏里找到节拍，极不容易地从第二段起唱完了这首歌。 好不容易结束演唱，台下不少人被这一紧急救场所震撼，还是零零散散鼓起了掌。但这事一出，他们一下大舞台就被孟霞叫去谈话了。 中年妇女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在一片喧嚣声中负手而立： “你们谁是这个节目的负责人？施淮雨和杨予？” 孟霞黑脸时的气场实在太唬人，没等杨予开口，施淮雨就硬着头皮接道： “老师，主负责人是我。有事我承担，您别为难她们。” “行啊，还挺护同学。那我问你，审完节目再改伴奏的事你们真不知道？” “不，在三班上节目的时候我们练的都还是那天排练的版本。” 有技术女生的证词，孟霞对这一回答并不意外。随后她隔着镜片将严厉的目光扫向被高二学长牢牢控制住的薛宇航道： “大家排练好的节目，你想改就在节目开始前乱改？你考没考虑过其他同学的心血，考没考虑过这件事给言信造成的影响？这种东西被直播出去，你让言信以后怎么做校园宣传？” 孟霞骂人时的语气非常凶，施淮雨看到薛宇航喉结微动，最后却也没敢说出为自己辩驳的话。年级组长抓着罪魁祸首喷了半天，最后才转向施淮雨和杨予： “你们最后救场救得还不错，但这件事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学生会所有节目今年不得参与评奖，明年也别在音乐会出节目，给你们长个记性。” 被年级组长一句话判了死罪，施淮雨不由觉得心里一凉。但薛宇航干的事情实在是离谱，他再心疼大家的心血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任命。孟霞最后道： “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薛宇航跟我走，你是广播站的是吧？那我就去找邓毅说清楚！” *** 这件事在高一年级引起轩然大波，八卦讨论度甚至一度超过三班秦漾的惊艳独唱。 正值言信黄金周期间，大家手上都有手机。薛宇航、施淮雨和杨予几个人的名字很快传遍全年级，影响力甚至扩展到了楼上高二。 “哎，你们看万能墙没？昨晚那事好离谱啊，连高二高三都骂起来了。” “言信恐/怖/分/子”们一同坐在高一十四班的运动会大本营里，方寻康刷着自己的企鹅软件不由咂舌。 身为节目负责人之一的杨予此刻对薛宇航的厌恶程度已高到极点，闻言毫不客气道： “哦，看到了。全校都在骂那个死装男唱的难听，高三上自习的那群人更是想把他杀了。” 听着他们的讨论，施淮雨也解锁手机打开自己的企鹅，想看看墙上到底是什么画风。 他们说的“万能墙”全名叫“言信中学万能墙”，前身是言信初中本部的“言信帅哥美女墙”，后面跟着他们这届学生跑来高中部了。墙上时常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八卦，逛上一圈能收获不少惊喜。 正如杨予所说，高二高三的学生们对薛宇航制造出的噪音展开了激烈的口诛笔伐，评论区里什么脏话都有。 身为主要受害者之一的施淮雨对他毫无同情，冷淡看了一会就打算关闭企鹅。不想他刚打算退出，就一眼扫到一条新的动态： 第41章 「言信中学万能墙：音乐会事件疑似反转，请同学们理性吃瓜」 动态配图是一段聊天记录，投稿人没有匿名，开篇便打出这样一段文字： 「氢：大家都别骂rapper了，本来这个节目不会是这种效果的。是后面那个打断rapper唱歌的男生对节目做了手脚，证据我列在下面。」 第37章矛盾延续 看完万能墙新发的内容，施淮雨心中已经大概有了判断：薛宇航在被他一拒二拦后恼羞成怒，开了个小号想拉他下水。 之所以这么快作出判断，是因为那小号的说话方式实在太像薛宇航了——既自大又好笑，似乎还觉得全世界都没长脑子。 「氢：本来rapper跟节目组所有人都说好了，按网上一个很出名的电音伴奏唱，所有人都很同意！」 「氢：但那个抢唱的男生硬是改了电音伴奏，这才让昨晚表演节目时出现噪音！」 「氢：你们看不出rapper已经尽力在救场了吗？但节目组其他人孤立他，故意给他坏话筒，这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施淮雨：…… 这家伙是嫌全校学生骂他骂得不够凶是吧？ 薛宇航的在投稿后附了几张在空教室和音乐会现场的照片，试图把锅甩到施淮雨身上。但言信学生都不傻，投稿评论区的风向非常一致： 「孤寂g：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高柱是rapper的小号吧，每句话都那么装」 「打烊、：不是哥们这里是言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想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春舟（上学上得想鼠版）：我靠之前我在津渡初中分部的时候就听说这家伙脑子不大好，现在看来是真的」 「我补药考试：6，这种脏水都能泼。还有那张空教室照片，xyh你还是小心点吧，但凡mx翻到这条投稿你就得被收手机」 没过多久，那个名叫“氢”的小号出现在万能墙下，气急败坏地和评论区每个笑他的人吵架，随后遭到所有人乐呵呵地围攻。 原本这件事到这就该结束了，可偏偏他作妖的时机选得太不对：黄金周露天音乐会的第二天就是言信运动会。 “我靠，四班这群小人！故意撞老周让他掉棒，贱不贱啊！冠军明明就是我们的！” “简直是神经病！特别是那个什么薛宇航，我看他撞完老周还笑！他笑起来简直像个霓虹国人，我真的想给他两巴掌！” 班级接力刚刚结束，一群同学满脸怒容地回到大本营。他们刚在四班手里输了比赛，绝大多数同学都有些暴躁。 施淮雨转头一看，皮肤黝黑的体委刚在跑道上摔伤了腿，此时正被两个男生搀扶着往椅子上坐。 周姓体委是十四班最得力的运动健将，他这一受伤，他们班今年的大奖就有点悬了。 “老周下午还要跑八百啊！那群东西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啊！简直是神经病！” “我要找学生会体育部举报他们，这种垃圾玩意就该被竞赛……卧/槽那个薛宇航是真的没有脑子啊！你们赶紧看万能墙！” 这同学话音一起，大本营众人就纷纷打开企鹅。薛宇航刚投的稿赫然挂在第一条，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怒火。 “他/妈/的，这个霓虹小太君脑子有问题吧！一天搞我们班两个兄弟，我非得把他打死！” 看到“氢”在评论区和其他人展开的骂战，“言信恐/怖/分/子”中的那位方寻康坐不住了。他将手机往大本营桌上狠狠一砸，骂骂咧咧就往外走。 身穿深蓝紧身衣的薛宇航已经出现在大本营附近，呲着大白牙露出嚣张的笑。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诡计得逞后的得意，让人一看就恼火。 施淮雨见势不妙刚要阻拦，方寻康却已先一步上前，一拳砸在薛宇航长长的脸上： “你/他/妈/的脑子有问题吧！我们班招你惹你了！你个龟孙子，十四班人个个是你爹！” 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 等施淮雨在拉架风波里回过神来，他们一群人已经整整齐齐站在了“8”字形教学楼左侧方的年级大办公室内。 “姜老师，你们班孩子把我班学生弄成这样，高低得给个说法吧？” 大办公室内，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女老师将脸上带伤的薛宇航等人护在身后，对着对面另一位矮矮胖胖的老师质问到。 这是四班的班主任段凝，所教科目是数学，据说一直有些蛮不讲理。被她矛头直直对上的是十四班的第一任班主任，政治老师赵春花。 赵春花一直是那种温温和和的性子，被段凝毫不客气瞪着也只是尴尬笑了笑： “段老师，这件事也不完全是我们班孩子的错，要不还是等孟老师来了仔细看看吧……” 不想段凝丝毫不听她的解释，双眉一横就阴阳怪气起来道： “不是他们的问题？你们班孩子都打人了还没问题，那什么才构成问题？难道要等言信从顶级名校变成混子中专，赵老师才会觉得他们有问题吗？” 段凝骂得越来越难听，赵春花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施淮雨不由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时任班主任，想到她身体状况好像一直不太好。 “怎么了？你们在大办公室里吵什么？” 年级组长孟霞板着脸推门而入，看到气到满脸涨红的段凝和站在学生前不知所措的赵春花。段凝立刻控诉道： “孟老师，十四班这几个学生刚刚无缘无故把我们班同学给打了。他们还打算往其他同学身上泼脏水，这您可一定要明鉴啊。我们班同学不仅成绩好还是学生会的，绝对不可能主动招惹他们。” 开启混战的方寻康闻言立马不干了，伸出手指指向缩在段凝身后的长脸男生： “老师你不能不讲道理啊！明明就是薛宇航先搞节目后撞人的，不信你可以去查监控！” 段凝手边原本放着一本不知哪个班学生的作业。见方寻康顶嘴，她拿起作业朝办公桌上狠狠一拍： “还敢跟老师顶嘴，你真是没大没小！孟老师，赵老师班里这几个学生目无法纪，不给个处分说不过去吧？” “段老师您别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赵老师你别拦着我，你不好好教育学生我今天就替你教。有时候啊成绩真的可以决定人品，像你们班这几个小同学，就应该好好管管正事……” “赵老师！” 发出最后一声惊呼的是施淮雨。在段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班主任忽然脸色极差地倒了下去。 段凝难听的话说到一半卡在原地，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孟霞第一个反应过来： “呆着干嘛，赶紧去楼下医务室找校医！” *** 运动会结束后的那周，言信中学上空一直笼罩着厚厚的灰云，一如十四班学生的心。 孟霞和年级组其他老师将赵春花骤然晕倒的消息死死压住，又给打架众人每人下了个简单的班内警告处分。 某天早上交物理作业时，施淮雨终于忍不住，向张晓棠抛出一个十四班众人非常关心的问题： “张老师，您知不知道赵老师怎么样了？” 听到同事的名字，张晓棠叹着气摇了摇头： “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估计是没法再当你们班主任了。孟老师建议她转到津渡初中分部那边带初中生，这样对她身体会好点。” 物理老师的发言一语中的。三天后，高一年级后几个班的同学就收到了“更换政治老师”的消息。 四班段凝也被孟霞做了处理，从班主任降成一个普通数学老师。 在下次班会课上，同样身材胖胖的数学老师宋淼走进十四班教室，认领了新班主任的身份。 只是宋淼性格太过温和，压不住十四班这群成天闹哄哄的学生。因此到高一下学期，历史老师孟霞就又亲手接过这个什么事都有的班，一路带他们直到分科。 其实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施淮雨等人身上，施淮雨和他的第一任班主任也不算太熟。但在年级同学周而复始的讨论下，他还是受到了影响。 事情的起始是露天音乐会上的歌唱表演，从小学唱歌的施淮雨自此便不大唱歌——与其开嗓引起麻烦，还不如安安静静封存擅长。 兜兜转转，四班和十四班双双被拆。但拆班拆的只是一个形式，薛宇航对十四班众人的得罪是深入骨髓的，因此施淮雨在联想到他后觉得非常不爽。 见他明白广播站现任站长是谁，杨予得意地一扬下巴： “怎么样，去不去？反正你也想去宣传部，总不能让这家伙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吧？” 别人的安利可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难得讨厌的人可能要变成他在学生会里的上级，施淮雨就非常不舒服。于是他想了想，对面前两人点头道： “行，那我准备准备。” *** 第42章 一周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却也不算短。施淮雨每天在理九安心听课，课余时间就准备学生会的竞选。 周五九点半的周测铃声响起后，高二年级的同学们欢天喜地地涌向学校大门。 言信对手机的管控相当严格，绝大多数学生也很自律，哪怕带来手机也会交给班主任代为保管。身为住校生的施淮雨从张晓棠手中拿过设备，打开手机接收一串蜂拥而至的消息。 先前在文延书店时他就问过，孟景桥是在神风附近租房的走读生。这几天孟景桥常和十中派出所交流，每晚放学都会给他播报最新进展： 「9月19日星期一」 「aaa-梦泽草莓小孟：吴庆今天没去上课，他班主任和监护人给他找了心理医生」 「9月20日星期二」 「aaa-梦泽草莓小孟：徐婷今天放完学去医院看了吴庆，但吴庆好像被那群混混搞应激了，一见到她就边抖边哭根本说不出话」 「9月21日星期三」 「aaa-梦泽草莓小孟：派出所民警已经把整件事理清楚了，现在在找跑走的那俩混混和混混背后的人」 「9月22日星期四」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两个跑走的混混落网了。现在五个混混全部进拘留所，希望他们拘完可以老实点」 「aaa-梦泽草莓小孟：对了，吴庆的医疗费也归他们付了」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巧到令人难以置信，在施淮雨看完这一大段聊天记录后，孟景桥刚好发来了属于今天的新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跟徐婷刚放完学又去找了吴庆，他现在比较正常」 「aaa-梦泽草莓小孟：徐婷说吴庆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愧疚，她在尽力开导」 「aaa-梦泽草莓小孟：住院地址在梦泽市第一人民医院，你要过来吗？」 第38章初次投票 施淮雨正有去医院亲眼见见吴庆的打算，收到消息后秒回一个“ok”，通知家长后就迅速坐地铁去了孟景桥所说的医院。 市一院离言信不算近，施淮雨花了四十多分钟才赶到吴庆在的住院病房。 此刻病房里只有吴庆一个病人，孟景桥和徐婷一站一坐待在旁边和他说着话。 见他出现在病房门口，吴庆憔悴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施淮雨，你来了。” 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施淮雨迈开长腿朝病床所在的方向走去。 孟景桥侧身为他让开位置，吴庆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和书包，抿抿嘴开口道：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想和你们道个歉。” 病房内冷白色的灯光不算明亮，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比初赛那日瘦了许多。他的嘴角出现一个苦笑的弧度，视线也渐渐被泪水模糊： “烧烤店的位置是那些混混找我要的，当时我太害怕了，根本没办法反抗……我真的没想过他们会做那么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这番话时，内向少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孟景桥闻言微微垂下目光： “没事，这件事不怪你，都是那些混混的问题。现在事情已经基本解决了，你不要精神内耗折腾自己。” 同伴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吴庆的声线却愈发颤抖。一滴泪终于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转而看向坐在一旁的徐婷： “徐婷，我真的错了……闭营那天我不该和你表白的……我也知道这件事让你很纠结，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觉得你身边其他人都好优秀，我真的太害怕了……真的对不起……” 少年人的语气结结巴巴，不断重复着“真的”，想要强调自己情感的真实性。他眼中满是自卑与绝望，徐婷于心不忍，伸手给他递了张纸： “吴庆，你不用因为这件事道歉。这个年纪喜欢谁都很正常，你的喜欢并没有错，只是我刚好不喜欢你罢了。我之前也说过我不想破坏这段友情，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垂头擦眼泪的少年听到这话，黯淡的眸子里转瞬即逝划过一抹浅浅的光。他不确定徐婷这话是不是客套，小心翼翼确认道： “真、真的吗……”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身穿十中校服的少女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的。人与人之间从来不止存在‘谈恋爱’一种关系，我也不会因此放弃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雪上加霜。我们是好朋友，我想帮你。” 好不容易擦干眼睛的吴庆听到这话，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坐在病床上大声嚎了起来，断断续续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哇……啊啊啊……婷姐你对我真的太好了……真的谢谢你，我发誓以后安安心心和你当好朋友，能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见吴庆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旁的施淮雨和孟景桥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施淮雨提道： “虽然我们之前不算太熟，但经历这次后也都算有交情了。你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找我和孟景桥，我们也都是你的朋友。” *** 与吴庆进行完冰释前嫌的谈话，三人走出市一院的住院部。 徐婷的父母已经停好车在医院停车场等她，施孟二人则一同坐上前往翠池方向的地铁。 梦泽市是座不大不小的准一线城市，有着刚刚起步但效率还不错的地铁交通网络。他们一同来到月台上，看轨道旁的大玻璃上反射出两人肩并肩站立的身影。 一起站了许久，施淮雨忽而想到自己在最近学校遇到的事，开口问道： “对了，你们学校有学生会竞选之类的事吗？” 听到这话，孟景桥转头看向他： “有，前几天刚选完，怎么了？” 有这一话头在，施淮雨便将自己参选宣传部长的事精简地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时，他们已一同坐在地铁车厢内。施淮雨最后作出总结： “总之我想试试。但我那个竞争对手有广播站的人脉，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比得过他。” 穿行在隧道中的地铁刺破迎面而来的疾风，创造出一片空旷的沙沙声。听罢身边人的叙述，孟景桥道： “既然想做，那就先试试吧。我初中有过类似的经验，你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 物竞初赛的结果迟迟不出，吴庆那件事又已告一段落，施淮雨便把心思重点放在了准备学生会竞选上。 在大多数人因疫/情忽然反复而待在家中的国庆放假期间，金涛在“第十五届学生会候选人”群里发布了一条群公告： 「jtao：@所有人各位候选人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我们要开两次会投两次票，第一次就在收假后的社团课，大家好好准备。」 下面整整齐齐刷了一排“收到”。施淮雨跟了一句后点开一个八人小群，看杨予在其中提出了邀约： 「炸洋芋：有没有人想在群里一起磨稿？」 这是金涛“招兵买马”买出的结果：他所倾向的几个干部聚在群内，不时讨论着竞选准备。群内很快便有了答复： 「jtao：来，大家发出来互相看看」 「黄橙橙橙：智齿，主席来看看我的」 有几人带头，群内很快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竞选稿文件。看金涛改了不少稿后，施淮雨发出了自己的那一份： 「rain-s：[分享文件]」 文档发出后群内一如既往安静了一会，不久后金涛发了个“唔”，接着打出了自己的意见： 「jtao：你这个稿子大体感觉是对的，但有几个点还得改一下」 「jtao：宣传部要用来制衡广播站，但不能只用来制衡广播站」 「jtao：更何况你的竞争对手是薛宇航，光说广播站你不一定干得过他」 「jtao：你就给他们多画点饼，告诉他们这届宣传部在你手上能有什么全新的突破」 看完金涛这番建议，施淮雨绞尽脑汁修改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将稿子改好，新的问题又被摆到他眼前：金涛总说他演讲语速太快。 建议出现后，杨予第一时间敲了他的小窗： 「炸洋芋：要不要抽个时间出来，我们群里几个趁假期还没结束听咱俩练练？」 施淮雨同意了这一提议，在假期第四天离开家和“言信恐/怖/分/子”们聚了一聚。 席间其他四个好朋友帮他和杨予听了竞选演讲，刘元评价道： “杨予说得很好，但施淮雨的有点赶。要不你想办法找个参考，听着慢速版仔细练练？” 六人组合中的另一个男生方寻康当即提出帮忙。但他有一碰上正式场合就犯结巴的毛病，讲完一遍也没弄出什么效果。 一筹莫展间，施淮雨忽然想到先前在梦泽地铁上的某段对话。他于是戳开和“草莓小孟”的聊天框，向对面那人说明了情况。 孟景桥办事效率特别高，“言信恐/怖/分/子”们还没离开饭馆，一条音频就发了过来。 第43章 施淮雨当着朋友们的面点开了它，平稳而带有磁性的男声随即从听筒中缓缓流出：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二理九班的施淮雨……” 那人的声音一出现，施淮雨就不由惊了一下。 他知道孟景桥说话声音好听，但没想过经手机录音机处理后还能更上一层楼，好听到一种让他浑身一麻的程度。 等那段非常标准的演讲示范播放完毕，在场其他人也都是满脸震撼。方寻康戳了戳施淮雨的胳膊，难掩眸中的惊艳神色： “行啊，你上哪找的这么厉害一外援？” 连施淮雨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的他耳后莫名带着几分薄红。想了想先前和孟景桥的对话，他朝方寻康解释道： “是个神风学生，之前学竞赛时候认识的。他说他有类似经验，我就找他帮忙了。” 得到解释后方寻康茫然点了点头，在心里再次加深了绝大多数言信学生都有的“神风全是非人大佬”的刻板印象。 身为女生的杨予却比他敏锐许多，捕捉到某些关键词后眼前一亮： “学竞赛？是不是那个在物竞集训那晚跟你一起唱歌的大帅哥？” 有杨予起头，其他三个女生也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她们不知为何兴奋的目光，施淮雨下意识机械地点了点头。刘元追问道： “帅哥是神风的？你们现在很熟吗？” “还可以吧，之前一起经历了点事情，现在闲着没事就能聊两句。” 此话一出，杨予就满脸悲痛地一把捂住胸口： “天，我说你最近在群里说话的频次怎么变那么低，原来是找神风帅哥聊天去了，真不厚道。” 施淮雨：？ 他被杨予这话弄得有些懵，一头雾水刚想追问下去，坐在一旁的刘元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们人多，群里的事不急哈。你跟神风帅哥好好聊，遇到什么问题就找我们。” 杨予立刻露着牙附和道： “对啊对啊。他演讲讲那么好，你们就多沟通沟通，强强联手把薛宇航秒成渣！” 施淮雨：？？？ 听着她们无头绪的话，又看着她们脸上让他看不明白的奇怪喜悦，施淮雨顿觉一头雾水。 *** “如果这次成功当选社管部部长，我会给大家带来更加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谢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竞选文艺部部长的理由，希望大家可以投我一票，谢谢大家！” “广播站是宣传部的核心，有我当宣传部部长，整个言信的宣传事业都会愈发欣欣向荣。来吧，你们知道我的实力，快投我一票吧！选择支持我，你们绝对不会错！” …… 换届大会第一次会议在科技楼一楼的大阶梯教室举行，三十多位干部候选人依次上台发表了自己的演讲。随后来自高一高二年级的几百号学生代表进行不计名投票，在每一职位上选出两个最后的核心竞争者。 在大家的慧眼识珠下，杨予黄诚两人双双入围。薛宇航和施淮雨则再次站到对立面上，竞争最后的宣传部长之位。 “好了，请大家安静！” 在公布本轮投票结果后，坐在主席台中央的学生会主席陈栋才拿起麦克风维持了秩序。 热情高涨的学生代表很快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一身校服正装的少年。那少年清了清嗓子，用平和的声音继续道： “每位候选人的演讲都非常精彩，同学们也已经根据自己听到的内容选出了两位在自己心目中最为合适的同学。 “但理论和计划只是学生会工作的一部分，实践才是检验实力的最好标尺。在下一次换届大会召开前，我们将对他们进行实践方面的考核。 “第十四届学生会的几位部长会给对应部门的两位候选人下达任务，让全校同学通过这次试炼看清他们的工作实力，最后进行统一投票。 “而由于本届宣传部部长职位空缺，对宣传部两位候选人的实践考核，将由我亲自负责。” 第39章峰回路转 阶梯教室外没有开灯，黄昏天光透过科技楼巨大的玻璃门照亮那片走廊。 施淮雨和薛宇航相隔半米站在走廊上，听陈栋才说接下来的竞选安排。 “早几届的宣传部基本就是写写稿子做做广播，但我希望到你们手上能有所创新。” 一身正装的高三男生为竞选特地向年级组申请来了手机，此时正边看一个pdf文档边对面前两位学弟交代道： “今年第二次换届投票会在两个星期以后在言信公众号上以线上投票的方式进行，到时候全校师生乃至毕业校友都能参与。 “你们这两位准宣传部长要做的，就是在这两个星期里想办法创作出一件能打出言信名校招牌、体现言信名校气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邓毅的原话——的作品。 “至于形式和具体题材，你们可以自由发挥，总之要让同学们看到你们的实力。” 说罢陈栋才抬起头，眉眼一弯冲施薛二人露出一个微笑。 身为高三年级著名学霸的他眉目间尽是风发意气，笑起来时在暖光照耀下像极了校园剧里青春得意的男主角。 在心里大致梳理了陈栋才话中的内容，施淮雨朝他礼貌致谢，薛宇航也跟着说了句“谢谢”。 “好了，你们回去准备吧，期待你们做出的成绩！” 对话结束，陈栋才挥着手倒着走了两步，随后转身进入阶梯教室，留下两个竞争对手在暮色光影里针锋相对。 偏头望了望玻璃门外走过的几个女生，薛宇航唇边牵扯出一个极为不屑的笑： “你居然又来了，想特地找我不痛快是吧？” 面对讨厌对象时的施淮雨从不收敛锋芒，眉目中满是淡漠： “一年没交集，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对面那人毫不客气的“嗤”了一声，随后再次露出他标志性的大白牙太君笑： “既然敢来，到时候输了可别难受。言信所有宣传资源都在我手上，我看你怎么跟我选。” 语罢，薛宇航将手插到校服冲锋衣的口袋里，摇摇摆摆走向大玻璃门。长长的黑影在大理石砖上不断跳动，看上去格外滑稽。 但不管这家伙滑不滑稽，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有点分量——因为施淮雨在实践竞争刚开始那会，真的找不到其他人的帮助。 “对不起啊同学，薛站长交代我们了，这段时间只能专心弄他交代的广播站活动，我们不敢在现在得罪他。” “施淮雨啊，都是老同学我也想帮你，但我们社长和薛宇航是好朋友，要全力支持薛宇航的竞选，所以文学社没法帮你。” “我们搞活动确实需要海报，但广播站那边专门有个海报组。他们站长前几天已经交代人帮我们全包了，那就不用麻烦你们了吧。” …… “薛宇航说的没错，他在言信的人脉的确很广。学校里几个大社我都联系了，他们站队站得特别明显。” 在一连碰壁好几次后，施淮雨靠在“8”字形教学楼最中间文科区域的走廊栏杆上，手拿一块夹满废弃草稿的夹板皱眉道。 作为他的好朋友，杨予和黄诚一左一右站在施淮雨附近。杨予今天扎的是双马尾麻花辫，此时正抱着手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他闹黄金周那出的时候不是全校都在骂吗？怎么现在又弄成这样了？” 身为男生的黄诚自然知道更多男生圈子里的瓜，用食指叩着栏杆解释道： “薛宇航之前是津渡分部的，在言信有不少奇怪的狐朋狗友。而且他的人脉主要都是往学生会内部打，在跟你不熟的情况下，那些人就算再披着马甲嘲他，也没有必要真在现实里和他撕破脸。” 六点四十的秋日暮色已经非常浓，楼下天井中不时有学生边打羽毛球边发出兴奋呼声。施淮雨身上只穿着一件言信的校服白衬衣，橙色日光照在他身上，给他单薄的身影镀上一层寂寥。 杨予看了看自己满面愁容的朋友，不忍心地提议道： “先别想了，我们去操场上换换脑子吧。你现在需要的是个绝妙的、不需要依靠学生会大部分人的创新灵感，不急在这一会。” 这几天的受挫已经让施淮雨有些精疲力尽，他于是同意了杨予的想法，举了举手中夹板： “好吧，那我先把板放回理九。” 没有人喜欢抱着厚厚的夹板满操场跑，杨予和黄诚于是放他回了班。施淮雨转过文一班门旁的拐角，隐约听到自己班教室内有奇怪的声音。 越走近理九班教室，这些奇怪的声音就越响。在他打开教室大门的一瞬间，班里男生的哀嚎声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恐怖了！这种学怎么有人能上得下去的！” “五点起床跑操……对不起言信我错怪你了，我不该说你早七累人的。” 第44章 “要不怎么一年养出那么多鸿大华庆的学生，这学校太可怕了，还是在边疆摆烂适合我……” 张晓棠不爱突击检查教室，故而理九班里的男生特别喜欢趁晚自习前的大课间在字母站看视频。 此时理九班电教上正播放着一个带有经典男声解说的视频，大致内容是吐槽某所华国著名军/事/化高中。 “哎，你今天回来那么早？” 见施淮雨出现，他的室友兼现任同桌齐绩从讲台旁挪到他身旁。施淮雨略带疑惑地问道： “你们这是在放什么？这么热闹？” 看着电教屏幕上不断切换的黑白画面，齐绩脸上露出典型的幸灾乐祸神情： “哎呦，我们在字母站看《恒中传奇》呢。恒中就是恒中，不管鸿庆升学率还是学生猝死率都是全国顶尖，这可真是活该它全网出名……” 听同桌说到一半，某个念头在施淮雨脑中一闪而过。随后他兴奋地一拍齐绩，打开大门就重新冲出教室。 他连那块夹板都没想起放，只顾在走廊上飞跑。晚风拂过他的发丝，也吹起他汹涌澎湃的一腔热血。 见好友这幅样子，杨予难免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没等她开口，施淮雨情绪激昂的四个字就径直冲入了她耳内： “我想到了！” *** 当天晚上十点整，“新一届省队（胚胎版）”里跳出一条消息： 「黄橙橙橙：嗨喽，咱群里有人在吗？」 每晚都有手机的走读生们大多不安生。黄诚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群里就出现了回应： 「tracy：在」 「lin.：+1」 「我终于：+1」 「一条大河：+1」 「aaa-梦泽草莓小孟：+1」 见有很多来自不同学校的朋友在线，黄诚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发出一条又一条消息： 「黄橙橙橙：是这样，我跟@rain-s 最近在一起策划一个我们学校的宣传片」 「黄橙橙橙：我想问问你们大家对言信有什么刻板印象，或者说言信在你们心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典型的标签」 「我终于：神校，是我们学校学神极人物才配考上的顶级神校」 「一条大河：同意，言信是真的神」 「lin.：我们学校一直想对标言信来着」 「tracy：不是你们几个跑偏了吧，他俩要做学校宣传片，怎么拿神校下手，难道往视频里贴高考成绩吗」 「黄橙橙橙：婷姐说得好！除了成绩以外，言信还有什么其他类型的刻板印象吗？」 「我终于：你觉得我们对言信除了厉害以外还能有什么印象」 「一条大河：你觉得我们对言信除了厉害以外还能有什么印象」 「tracy：你觉得我们对言信除了厉害以外还能有什么印象」 「lin.：你觉得我们对言信除了厉害以外还能有什么印象」 黄诚：…… 聊着聊着，群里这伙竞赛生就成了复读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他后知后觉想起刚才在群里冒泡的另外一个人： 「黄橙橙橙：别读了别读了，问问神风大佬@aaa-梦泽草莓小孟 ，你对言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想法吗？」 一经黄诚@，那个顶着草莓头像的人就秒回了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确实有一个」 *** “魔法学校？” 看到黄诚递来的草稿纸，刚进教室没多久的施淮雨大吃一惊，满脸诧异地看向大清早特地跑到理九找他的人。 刚从自班教室冲来的黄诚此时顶着一头乱毛，眼睛里却闪烁着愉快的碎光： “对啊！你是不知道我昨晚为了这个视频在胚胎省队群跟他们聊了多久！孟哥说他觉得言信特别漂亮，有种西欧复古学校的感觉。刚好我最近在看西幻原版小说，一下就想到这个了！” 施淮雨本身也是那部西幻小说的粉丝，闻言同样眼前一亮。随后他抓着杨予黄诚等人共同策划了好几天，终于赶在周五下午拟定了宣传片的拍摄大纲。 坐在理九教室内看着面前写满天马行空思路的小笔记本，黄诚愉快地打了一个响指： “好了，整体结构搭建完毕，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一个星期内完成这个视频。时间紧任务重，我能搞到学校里那个小摄影社的资源，不过你会剪辑吗？” “这几天看着学了一点。现在离期中还远，我跟张晓棠多申请点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ok，那这方面就麻烦你了。对了，我们宣传片里有个很重要的线索人物，要不要我现在去给你摇个能震撼全年级的演员来？” 施淮雨当然没有意见。学生时代最能震撼全年级的莫过于“逆天大学霸”，因此十分钟后，黄诚就拖着他来到了理科二班大门口。 探头往理二教室看了看，黄诚极度社牛地叫住一个即将进去的同学： “嘿，哥们，帮我叫下你们班廖神呗。” 同学点头答应，常年霸榜言信24届年级第一的廖凌海很快便出现在两人眼前。这位学霸出奇好说话，三两句话就答应了在宣传片内出镜。 即将离开那片区域时，理二班一个女生从背后叫住了他们： “对了施淮雨，你拍宣传片缺导演吗？” 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施淮雨看向那个女生礼貌道： “我自己可以试着做，但效果肯定有限，如果有更专业的同学当然会更好。” “那成。我有个朋友最近失了个恋情绪很差，我想给她找点事情做——就现在文二班的俞梦，你有听说过吗？” 施淮雨当然听说过。高一时候，这位俞同学执导的英语剧凭借极度专业的手法在一众业余产物里脱颖而出，在全年级师生心目中留下了响当当的“未来导演”名号。 黄诚显然也明白这位外援是何方神圣，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们啦！” 有这样一位强大同学的加入，宣传片的拍摄工作变得愈发顺利起来。那段时间，言信好看的欧风校园里随处可见少年们奔波拍摄的身影。 相机镜头记录下一幕幕蓝天白云，记录下一片片金黄落叶，记录下那座精致钟塔，也记录下那幢砖红色的“8”字形教学楼。 日月倥偬，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第二次换届大会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就到了。 【作者有话说】 二班俞梦和第三十五章的三班秦漾一样，是系列里那篇青春疼痛创人文学《孤灯》里的角色。大家照例是没必要去补那篇狗血文，知道她是个人设有点龙傲天的文科学霸+有才导演就行了。 第40章魔法学校 慷慨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耳边响起时，薛宇航刚从生物课上的摸鱼状态里回过神来。 讲台上的班主任杨雪筝看看还没来及发的听写纸，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班内学生放出教室。 插着口袋将自己摇出高二理八，薛宇航一眼看到一个从“8”字形教学楼另一边来的广播站组长，一抬下巴招呼道： “喂，理九那个施淮雨最近找没找过你？” 那组长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 “找了。不过站长放心，我们绝对没帮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薛宇航满足地露出一个太君式笑，摆摆手打发掉组长就顺着人流下楼了。 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离学生会第二次换届大会还有最后三天。言信公众号在今晚放学后就会发出面向全校师生的投票链接，一锤定音地定下新一届学生会的骨干人选。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动用手上所有学生会人脉，将施淮雨可能的宣传方式全部按死。他已经赶着广播站出了两周近乎完美的爱校活动，对面却只是成天和一群二班七班文科班的学生混在一起，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学校到处乱转。 如此一来，宣传部部长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里，下楼梯的薛宇航不由感到一阵舒爽。他走在早上十点二十的清凉秋风里，觉得自己简直要飘上天。 跟着从教学楼中涌出的人群来到操场上站好，薛宇航哼着愉快的歌把自己放到了理八班队伍最中间。邓毅催促集队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一切和平时并无不同。 然而，在音乐声停止后，那位大舞台上主管学生会的老师张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同学们，今天这个大课间我们不做操，一起来看个学生会创作的视频，感受言信中学的无限魅力。” 听到后一句话，对自家学校常年抱有叛逆精神的高中生们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嘘声。然而在视频真正出现后，全校学生又都没了声音。 言信那座“大舞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舞台，而是操场最前面的学校主席台，有个相当杀马特的全名叫“星光大舞台”。它由很多块白白的平整大理石砌成，高耸的背景部分分为三大部分：两侧是在灰黄色石料上用浮雕形式呈现出的九十多年校史，最中间则是一块巨大的多媒体显示屏。 第45章 邓毅话音刚落，原本放着蓝色桌面的多媒体显示屏就骤然暗下。随后一道男声伴随着娓娓道来的纯音乐在全校音响内响起： “小时候，我常常做一个梦。” 这道男声一出，高二年级的区域就响起一片低低的“哇”声。 大家对这道声音并不陌生——理科二班那位大名鼎鼎的廖大学霸每次在表彰会上发表演讲时，用的都是这样的声线。 第一句话结束后，原本一片漆黑的屏幕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言信那幢极具标志性的小小钟楼在一片复古色调中缓缓出现，清晨七点时的阳光给它镀上一层金边。时有鸟雀拍打翅膀落到其上，音响内于是传出扑簌簌的声音。 “在那个梦里，有个很神奇的地方。那里有千百年来无声矗立的典雅钟楼，有城堡一样优雅瑰丽的楼阁亭台，还有一层层瞬息万变的雪白、一片片轻盈翻飞的金红……” 随着廖凌海的旁白叙述，言信中学西欧式的校园画卷在全校人面前缓缓展开。 洁白云彩在湛蓝天空上千变万化，金黄银杏与深红枫叶在林荫道里翩翩起舞。带有希腊式白柱的科技楼大门出现在所有人眼前，门旁绵延而去的砖红楼墙伫立在一片金红后，安静地向每个路过的人诉说一段旧事。 文二班俞梦不愧是年级著名的“未来导演”，她镜头下的每一帧空镜都带着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独特之美。就连薛宇航也忍不住被她拍出的内容勾去视线，看着美到不真实的校园风景目瞪口呆。 “在这里，我常被一股不具名的力量推着，想知道梦的背后是什么。于是我寻寻觅觅，在梦里推开很多很多扇门，走过很多很多间教室。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 旁白推进到这句时，身穿校服正装的廖凌海出现在镜头内。 言信中学的校服正装是类似于中山装的款式，典型的中式服装搭配上典型的西式校园，竟在碰撞里生出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走过洒满落叶的校园小道，踏上教学楼大门前的极极台阶，走入二层短而开阔的走廊。 他们下一届的高一只招了十二个班，因此现在的二楼一连空出三间教室。廖凌海一手搭着右边深灰色的金属栏杆，一步步走向那间原本应该挂名为“高一（13）班”的教室。 在他转动把手推开空教室白色大门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白光从无人教室中倾泻而出。与此同时，最后一句旁白在一片朦胧光影里响起： “编织成我最瑰丽梦境的，是属于青春的魔法。” “魔法”两个字被施淮雨另加了后期效果，带着长长的回音。白光落下的前一瞬，言信校园内响起庄严肃穆的西式钟声。 下一段内容从一个信封特写开始。那精致的牛皮纸信封被放在一只深绿色行李箱上，封口处盖有一只红色火漆印。而那火漆印上篆刻的花纹，正是无数言信学生穿在胸口的星云校徽。 镜头和音乐同时切换，在一片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哗哗声里，一群穿着各款式校服的少年沿着从地铁站到校门口的小道蜿蜒前行。色调与光影交错间，仿佛真让人看到了传说中魔法学校开学时的场景。 那只深绿色行李箱的主人正是廖凌海。跟着他的步伐，全校同学在欢快的小提琴声里再次见到那座无比熟悉的校门。 在金黄树色的掩映下，书写着“言信中学”四个艺术大字的长弯校门比平时多了几分神奇色彩。廖凌海的解说声也变得轻快，从一个全新角度给大家介绍起了自己的校园生活： “言信没有猫头鹰给新生送信，但入乡随俗的邮政也大差不差；班级的规模稍微比学院小了那么一点点，可该有的课程还是照旧。” “旧”字落下后，又一道铃声从两边声道响起。这次施淮雨用的不是西欧钟楼的音效，而是典型的华国高中上课铃声。幻想与现实就在这一声铃响中发生交汇，接下来入镜的便是每个班的各科老师： “魔咒课”的字幕在视频中央一闪而过，理九文三的语文老师张泓极配合地穿着一件来自鸿都全球影城的红黑色魔法袍出现在镜头内。她微偏红棕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捧着一本棕皮笔记本刚好在讲文言文。 下一节是“变形课”，出场的是文一文二那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可爱数学老师。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将复杂题目剥开一层又一层，让学生脸上的表情逐渐开朗。 而在被爆改成“古代如尼文研究”的英语课出现时，操场众人不由哄笑出了声。施淮雨调换顺序把执教理七理八的王倩拉到了前面，风趣的小个子老师在讲台上说着一段又一段正宗流畅的英语。 后面还有打着“天文课”名头的物理、理所当然被叫作“魔药课”的化学、被分成“草药课”和“保护神奇动物课”的生物……宣传片在这一环节照顾到了高二年级每组兄弟班的老师，一分钟不到就让高二区域响满掌声。 看着周围热情洋溢的气氛，薛宇航不由觉得有点慌了。他那么长时间的打压对施淮雨没有半点影响，反而促使他们做出这样一个连他都觉得很绝的视频。 可施淮雨他们的脑洞还不止于此，因为第二次投票面向的不单单是高二年级同学。在披着“占卜课”马甲的地理课镜头结束后，镜头在相关旁白中再次一转，将场景换到了操场，开始播放“飞行课与比赛”。 体育部两位候选人前久公平竞争，在放学后办了一场“高一篮球赛”。此刻大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高一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热血场景，间或夹着一些高一班级上体育课或是大课间跑操的镜头。 高一不少人还对言信有着极度高涨的好奇与热情，看到自班出镜立刻欢呼起来。他们热情而大声地鼓着掌，为宣传片也为他们喜爱的学校而欢呼。 调动起高一的情绪后，施淮雨又将设定转向“决斗俱乐部”。在华国重点高中的背景下，“决斗”对标的自然就是高三年级的成绩竞争。高三年级十五个班的学习画面依次出镜，操场最中间欢呼一片。 “我靠这也太厉害了！你居然能把那么无聊一言信拍成这样！” “孟霞他们给你打钱没？没打快去要，我们百分百支持你！” 作为主策划所在的班级，高二理九队伍里已经炸了锅。施淮雨被一堆男女同学围住，被迫接受一筐又一筐的赞美。 而在一旁理八班的队列里，薛宇航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浑身不自觉地发着抖。 言信给课间操安排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宣传片的时长于是也大差不差。在带全校师生友情出镜后，他们又拍了食堂“晚宴”、“公共休息室”日常等镜头。最后的最后，廖凌海穿着校服正装走上宿舍楼天台。 言信的男女宿舍分别叫“杏苑”和“棠苑”，两栋宿舍在食堂背后围成一个“口”字。顺着廖凌海现在的视角，大家可以从高而下看清下晚自习后学校中的人间烟火。 不远处的学校钟楼披着夜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少年站在秋夜星空下，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在言信上了那么久，我也还是会不时想起小时候的梦。梦里有奇幻瑰丽的魔法，那是我们无数人从小便心心念念的另一重时空。 “但现在，我慢慢明白了。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魔法世界’。它也许是我们疲惫时心灵的港湾，也许是我们迷茫时的人生动力。 “而我很幸运，因为我在本该去到魔法学校的十一二岁遇到了言信。在我的生命里，言信中学，就是我心里魔法世界的灵魂投影。” 话音落下，多媒体大屏幕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操场众人在黑暗中齐齐怔愣数秒。在言信校徽和片尾名单出现后，才有少数几人缓过神来，零零星星鼓起了掌。随后掌声如潮水般淹没操场，淹没大舞台，淹没他们的“言信魔法学校”。 那部西幻小说是当之无愧的国民大ip，言信不知多少学生幻想过里面炫彩瑰丽的魔法世界。因此在那天大课间，所有学生都被这个极具创意的精彩宣传片吸引走了目光。 而在视频落幕时，操场上所有人也都看见，片尾最后写着这样一行字： 「视频总策划高二理（9）班施淮雨」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是哈迷，这一章想对标的就是霍格沃茨的设定，不过正文里担心弄出版权问题就没涉及太多专有名词。 这章推荐大家去红音符软件搜搜“魔幻歌单”之类的东西找点bgm配着看，不然可能会有点尬（文笔菜菜呜呜呜）。 还有就是，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今天是向心力开文一周年……这篇文是我在学竞赛那个高二暑假开的，当时以为能一个假期写完，结果预估失败拖到高考完才有时间好好写。那咱就趁这会搞点言信中学爱校情怀吧。 第41章一锤定音 当天晚上，言信学生所活跃的各大社交平台就炸了锅。 第46章 「言信中学万能墙：集中发一下关于今天大课间宣传片的彩虹屁投稿」 这条动态足足配满九张私信截图，每张内容都是铺天盖地的赞美与讨论。动态评论区同样不遑多让，把正在刷企鹅的施淮雨本人都吓了一跳： 「孤寂g：用文言文剪魔咒课也太绝了，都是听不懂的东西」 「我补药考试：英语课也是，谁搞的课程对标，实在太抽象了23333」 「梦里花：没人管管变形课吗……那个陈年老梗还有没有人记得？」 「打烊、：啊，是不是那个时代眼泪，“同学们注意，我要变形了”！」 「waiting：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还玩这个啊」 「okay：不过这个拍法是真厉害，本来上学上得死人微活，这下突然就有动力了」 「14122：对，七年老哈迷今早看到这个视频差点在操场上哇一声哭出来」 「函樱：话说邓毅是不是说这个视频是学生会做的？这届学生会跟前几届真的完全不一样啊！」 「炸洋芋：说到学生会，大家快去看微信公众号！他们开了个投票，大家都来支持一下！」 有杨予这一招呼，墙下众人纷纷转战“梦泽市言信中学高中校本部”这一学校官号。因此投票文章一经发出，施淮雨就极度恐怖地一举拿下一千多票。 而隔壁薛宇航呼朋引伴都只弄到九十几票，看见这情况脸都绿了。 看着公众号文章里飞涨的票数，站在校门口等家长的黄诚不由咂舌。 “我天，咱言信有那么多人的？” 正在实施关注投票情况的施淮雨极度愉快地答道： “我们三个年级有两千多号人呢。现在高一高二都放学了，除了卷王以外应该都有手机。” “你这视频确实厉害，去年投运动会吉祥物那会都没那么大阵仗。你这次竞选百分百地稳了！来，哥们先提前叫一声——施部长好！” “差不多得了，黄部长。” *** 神风每周五的放学时间和言信差不多，沈一灼一打开手机，就被蜂拥而来的一窝微信消息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是干嘛了，好好的初中班群怎么吵成这样……” 看清消息界面的聊天显示后，沈一灼疑惑地点开了一个五十人大群。往上拉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才从兴奋的表情包中扒拉出这串聊天的起因——有人往群里扔了一个视频号链接。 沈一灼初中是在言信上的，他在的班班级氛围很好，因此他直到现在还经常跟同学在班群里聊天。点开链接粗略看了眼评论区，他碰了碰身旁的好兄弟孟景桥： “嘿，你那个白月光小同桌叫什么来着？” 听到这话，原本低头玩手机的孟景桥疑惑地看了过来： “嗯，干嘛突然问这个？” 沈一灼将屏幕退回群聊天界面，给兄弟展示了一串群聊内激烈讨论： “有个叫‘施淮雨’的言信学生带头做了个特别炸裂的言信宣传片，同时把视频传到了微博白音符视频号字母站。那视频在每个平台的流量都很好，连我们这群初中部毕业生的圈子里都全在说，估计没多久就要火出省去了。” *** 「黄橙橙橙：哥们快看字母站，你发那个言信宣传片好像爆了」 刚回复完来自神风中学的报喜消息，施淮雨就被黄诚敲了小窗。黄诚给他发来一串十分震撼的数据截图，他于是伸手打开手机上的字母站。 刚打开软件，施淮雨就被右上角信封位置的“99+”吓了一跳。接着他点进那条以“梦泽市言信中学｜我心中的魔法学校”为标题的视频，被来自全国各地的评论猝然淹没： 「熬夜小能手（ip属地秦川）：我嘞个大豆，岭云的学校那么漂亮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全球影城的宣传片」 「m少年m（ip属地雪林）：不愧是华国唯一一个名字里带云的省，一个高中宣传片里的云都那么好看」 「就这个摆烂爽（ip属地杭城）：我的天这是高中生拍出来的东西？专业程度有点太高了吧！」 「videoooo（ip属地鸿都）：墙裂建议这几个拍片子的高中生回头来咱鸿都电影学院深造一下」 「辰日晨（ip属地羽川）：好了我酸了，同在大西南为什么别人家的学生会就那么靠谱@锦阳一中学生会 @华火烨」 「猫了个喵（ip属地沪江）：实名羡慕，等放假去岭云旅游我一定要上这个学校看看」 「痛恨考试（ip属地岭云）：欢迎欢迎，言信虽然内部像监狱但外面是真的漂亮」 …… 定时发送的视频才发出半个小时，评论数就已经突破了惊人的500，并且还在不断上涨。 刚开新号就收到那么好的反馈，施淮雨彻底惊了。他在“第十五届学生会候选人”里说明了这一情况，金涛随即便@了他： 「jtao：我看了你在白音符跟微博发的，每个平台都干了个一把爆」 「jtao：那就把你那个几号转成言信学生会的官号吧，以后有什么活动我们都往上面发」 *** 周六五点过后，参加周末补课的高三年级离开学校，施淮雨在公众号上的票数又蹭蹭蹭往上涨了几百。 与此同时，薛宇航不甘落败，用那个名叫“氢”的小号往万能墙投了自己的拉票稿： 「言信中学万能墙：插播一条为学生会二次换届投票拉票的投稿」 「氢：同学们，你们不要只看网络影响啊！言信是我们自己的言信，要像学校广播这样的形式才能真正服务到大家，剪点视频有什么用？还是把票投给高二理八班的薛宇航吧！」 想也知道，这条投稿的评论区里嘲笑声一片： 「函樱：这哥们怎么又来了，开小号给自己拉票呢？」 「春舟（怨恨期中考版）：乐，人shy剪宣传片也是为了给同学提供情绪价值，你倒是拉踩上了」 「打烊、：说到学校广播，没有人觉得广播站最近几天放的鸡汤爱校文很无聊吗？」 「lili：智齿楼上，想让学生当爱校宝就得给学生提供足够的自豪感和归属感，天天给学生洗脑p用没有」 施淮雨：…… 得，他这下算是看出来了。一年时间过去，还是薛宇航一如既往喜欢用万能墙搞事。 只是他想搞的事一次没成，还每次都会被全校学生当成低智儿童嘲笑。善恶到头终有报，一个小时后，这位自高自大的广播站站长就因万能墙遭了反噬： 「言信中学万能墙：发一条关于学校广播站的举报投稿，请大家理性吃瓜，不要吵架」 「豌豆花语9331：我是来自高二理十一班的彭婉，我要实名举报广播站现任站长薛宇航滥用职权，欺压广播站成员。」 由于学生会换届大选进行地如火如荼，施淮雨和薛宇航高一时的矛盾再次成了年级同学的一大谈资。“薛宇航”也因此成了一大流量密码，让全校同学一看到这个开头就兴致勃勃地点了进来： 「豌豆花语9331：去年露天音乐会期间，时任广播站副站长的薛宇航在节目《夜空中最亮的星》开始前强迫我更换背景音乐，并威胁“如果不干就滚出广播站”，这才有了高一那场闹剧。」 「豌豆花语9331：在事情短暂平息后，薛宇航继续在学生会作威作福。在早就商定好的广播站录音时间里，他屡次霸占广播站为自己录歌。我和我的同事朋友想阻止，反而遭到薛宇航毫无缘由的威胁与辱骂。」 「豌豆花语9331：除此之外，薛宇航做的事情还包括：屡次忽视同学投稿而将广播站作为自己的点歌台；在追求年级某女生未果后逼迫我们连放一周带有侮辱性的内涵音乐；打着学校广播站的旗号打压其他配音类小社团。」 「豌豆花语9331：先前的我一直没勇气反映，害怕在学生会遭到薛宇航的打击报复。但在看到今天的竞选情况后，我还是决定把这些事在万能墙发出来。」 「豌豆花语9331：希望施淮雨部长可以替我们这些无辜的广播站成员做主，薛宇航犯的事言信广播站不背锅。谢谢部长，谢谢墙墙，也谢谢看到这条投稿的大家！」 彭婉的投稿一石激起千层浪，施淮雨的私信小窗没一会就被敲爆，全要让他主持公道。 施淮雨当即出手，尚未完全退休的陈栋才也是雷厉风行。周天下午一返校，他们就召集学生会全体核心及准核心干部开了骨干会，一举卸下薛宇航的广播站站长之位。 而在两天后的第二次换届大会上，施淮雨凭借压倒性的优势成为了言信中学第十五届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 *** 竞选刚结束那几天，“学生会大选”这一话题还在年级上热门了一阵。但没过多久热度就消减下去，因为秋季学期期中考快要来了。 “以上就是关于本次期中考的安排，希望大家诚信考试，考出自己的最真实水平。” 在班会课上进行完一通诚信教育后，张晓棠面对理九班众人合上了自己的大记事本。高二学生考的还是六门分开的科目，叮铃铃的铃声在三天内响了十二次，最终结束了对学生们的折磨。 第47章 出成绩那天，施淮雨勉强挤进张晓棠办公桌前拥挤的人群，一眼看到慧学网成绩单上属于自己的数据： 「施淮雨总分600.5 班排5 年排47」 这是他进校以来头一次考出两位数的年排，而且直接毫不客气地直接冲进了年级前五十。 巨大的惊喜感瞬间裹挟了他，让他乐得差点在办公室原地蹦起来。虽然化学成绩往死里拖分，但他的总排名还是在稳定上涨。 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的兴奋表情，张晓棠用一个小鲨鱼式的笑给了他鼓励： “进步很大，物理也还是满分，你真的非常棒！下半学期也要继续加油呀！” 施淮雨心情极好地点点头，接下来自自班班主任的鼓励。而一旦跨过期中考这个大坎，新一年的言信黄金周就要到了。 新成立的第十五届学生会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构思新活动。文艺部的杨予每天走在各个班之间跑来跑去，社管部的黄诚也总是游走于不同社团之间。 不过宣传部暂时没什么事，施淮雨只是盯着广播站选出一个画风正常的新站长。直到某一天，张晓棠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将他带到了年级组长王倩桌前。 小个子女老师带着她惯常用的活泼笑容将转椅转过来，与在旁边死气沉沉麻木杵着的邓毅形成鲜明对比。她欢快地和施淮雨打了招呼，随后开门见山道： “施淮雨，你拍那个宣传片把言信的名声打得很响。我就想着要不要抓住今年黄金周再做点创新，再给我们言信advertise（宣传）一下？” 施淮雨当然没意见——正好他最近看杨予到处忙活有点闲得慌——礼貌地对王倩答道： “好啊。王老师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目前有个idea（想法），但可能需要你这个宣传部部长配合。很多城市都有那种university（高校）交流圈，我就想让言信牵头，在梦泽几所好高中中间也弄出个类似的。” 听到这，施淮雨心里隐约有了几分预感。身为英语老师的王倩一说话就喜欢夹英文，这说法也莫名其妙感染了施淮雨： “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带着宣传部去跟市里其他几所重高social（社交）？” 王倩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一张打印纸递给施淮雨，完整说出自己的安排： “对，我想跟神风一中那边的校领导沟通一下，让大家学生趁sports meeting（运动会）这段时间互相串串门。” 【作者有话说】 好了，发现最近剧情太无聊于是趁着开文一周年二更一波（卡文人士危）学生会剧情点到此结束，下一段写梦泽名校串门，终于能让景桥大段出场走感情线啦～ 第42章外联企划 先前黄诚就说过王倩有意思，但没说过王倩这么有意思。施淮雨在离开办公室后懵了半天，直到晚上才理清头绪找到两个学生会好友。 在一连否决“让体育部组支最强代表队去其他学校大杀四方”、“到一三神风门口举言信校旗”、“给一三神风送点大条幅让他们挂教学楼上”等好几个不靠谱的提议后，他们在下个星期一给王倩递交了活动方案。 读罢笔记本电脑上的pdf文档，坐在办公室转椅里王倩满意地点了点头： “给一三神风每所学校发邀请函，请他们参加今年黄金周的开幕式并设置校园快闪摊……点子不错，我之前上大学时候就遇过这种activity（活动），大家都很喜欢。” 听到“校园快闪摊”，两个正在附近数英语试卷的理七课代表好奇地小声讨论起来： “让神风学生来我们这摆摊？他们真的干？” 王倩很快捕捉到那两个课代表的声音，故作生气地伸手敲了一下其中一人的额头： “有什么好不干的，反正明后年主办场地也会轮到神风。他们学校的老师是三所学校里面第一个同意的，说那几所地州一中这几年势头有点猛，也想跟我们好好interact（交互）一下。” 理七课代表立刻明白过来，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彩： “喔，懂了，我大梦泽几家名校要抱团！” 王倩笑着将一男一女两个课代表扒拉转身，而后道： “好啦好啦，你们数完卷子就先回去吧。这件事非常important（重要），我再多跟学生会这几个同学聊一下。” *** “外联”在大学圈子里很常见，对高中生而言却是个无比小众的词汇。 四大名校学生会拉着群集体讨论了两个多星期，最后才在各自校园墙上发布了活动通知： 「言信中学万能墙：在今年的“言信黄金周”期间，三支来自梦泽市不同学校的外联小分队将来到言信进行友好交流。希望大家做好东道主，让外联小分队的朋友们感受到言信同学的热情好客！」 在学生会竞选那段时间，言信校内掀起了一阵疯狂的“万能墙热潮”，几乎每个有条件的学生每天都要去万能墙下面逛一圈。因此这条动态一发，评论区毫无悬念再次炸了： 「羽羽羽：我嘞个外联小分队啊，言信你今年出息了」 「tree：配图海报上写着学生会宣传部主办，估计又是个狠活」 「我补药考试：是真外联吗？别整到最后把些什么初中本部呈远分部拉过来」 「打烊、：保真，我sf的朋友说了，他们学校最近在摇来言信串门的人」 「液化：那另外两所就只能是一中三中了吧，四大名校叠叠乐」 「孤寂g：我的老天奶，yx怎么摇身一变变成梦泽高中万人迷了」 「502不是520：神tm万人迷，这还整出校拟来了」 「春舟（只想过黄金周版）：草，这么一说还有点好嗑……我先给风言cp投一票」 接下来的内容便越来越歪，甚至有人用四大名校的校设套了些奇怪的网络热梗。在施淮雨满脸疑惑地从一堆校拟同人里抽身而出后，发现胚胎省队群已经乱作一锅粥： 「一条大河：@黄诚诚诚 @rain-s 黄哥施哥，我报上我们学校的言信外联队了！我的天我太高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郭小旭：慕了，我刚错过我们学校的外联名额」 「tracy：？你们四大名校怎么开始捆绑销售了」 「我终于：远云也想要，能不能让我们欣赏一下传说中的言信到底长什么样[流泪]」 「一条大河：@我终于没事哥们，咱都是远云的，我去了拍照给你」 「张峋宇：那挺好嘛，你们上学期间还能互相交流感情」 「rain-s：支持，这样大家明年也可以更好地一起竞赛」 「黄橙橙橙：对了，一三都有消息了，那神风的孟哥呢？@aaa-梦泽草莓小孟」 这条消息发出后，聊天框陷入短暂的沉默，被@的人过了好一会才发来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想去，在争取」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挺喜欢言信的，有这机会必须来看一圈」 看着白色对话框里“挺喜欢言信”五个字，施淮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他跟着群内其他人一起刷了个“加油”的表情，随后熄灭屏幕放下了手机。 *** 2022年11月17日，言信中学第九十六届冬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彼时已过立冬，梦泽却还是秋高气爽的舒服天气。一辆悬挂着神风中学三环校旗的大巴穿过清凉晨风，驶过交错道路，最终停在言信中学那座常年面向大马路而关的正校门前。 “神风同学来啦！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身为学生会五大部之一的部长，黄诚理所当然承担起了带领同学迎接各大外联队的任务。他先同外联队的带队同学握了手，随后和孟景桥打了招呼。 今天来到言信的三支外联队穿的都是自己学校最有特色的那套校服，神风众人身上自然而然是一身蓝白，但孟景桥和他们不一样。 他穿着神风中学精致好看的校服正装，胸口处还别着一块名牌。名牌最右侧印着神风中学的三环校徽，左边则从上到下依次写着“梦泽市神风中学”和“高二（18）班孟景桥”。 有同在胚胎省队学习竞赛的一番经历在，黄诚和孟景桥自然而然一同走在了队伍最前面。言信校园内此时已3d环绕起《运动员进行曲》，黄诚领着他们一路绕到教学楼后的指定地点。 见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施淮雨，孟景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我同桌？” 一中三中的学生已在指定地点依次站好，黄诚将神风众人迅速排进其内，随后神秘一笑： “好了，我就知道你要问他。放心吧，等你们好好练完入场，你就能看到他了。” *** 黄诚带着三支外联队在集合位置进行紧急适配大操练时，施淮雨和杨予正在星光大舞台背后的综合楼体操房里忙碌。 “哎哎哎同学你别跑啊！这腮红色号可棒了，你打上一定精神！” 第48章 一片嘈杂错乱的准备声中，一个满脸热情笑容的学生家长正举着腮红刷追着施淮雨一路快走。 “阿姨，其他阿姨已经帮我化完妆了，真的不用再补了……” 今天的施淮雨穿着言信全套校服正装，西装西裤衬衫背心一应俱全。他惊恐地在体操房的柱子间绕来绕去，极力避免那片死亡芭比粉出现在自己脸上。 没错，这个鸡飞狗跳的场景是开幕式前的化妆时刻。而一身正装、脸上化了男款淡妆的宣传部部长施淮雨，和隔壁文艺部部长一起被任命成了本届运动会开幕式的主持人。 “施淮雨施淮雨！上场了！” 在施淮雨左躲右闪极力推脱的时候，搭档杨予捕捉到他快速闪动的黑色身影，走过来要把他拖走。不料那阿姨见到好看女生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这个女同学也好漂亮！快来试试阿姨的腮红，保你打上之后更漂亮！” 见到腮红刷前端的死亡芭比粉，杨予瞬间瞳孔地震。她打着哈哈拽住施淮雨迅速溜走，边走边带着极其勉强的笑对那阿姨道： “阿姨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现在上场没时间补了……哦对，高一那边没准还有同学在准备圆舞曲，您可以看看他们那边需不需要人帮忙。” 语罢，两人顺着侧门迅速溜出体操房。星光大舞台上已经布置好鲜花和发言台，他们一前一后接过话筒走到台上。 今天的天气不算明朗，言信中学“逢活动必下雨”的魔咒再度重现，使得十一月的初冬天空上布满淡灰色的云。秋日天高气爽的余韵尚未完全褪去，迎面吹来的风却已有些寒冷，让施淮雨不由觉得身上正装有点薄。 开幕式开始前的大舞台附近满是忙碌气息。一些管摄影的同学在一旁交头接耳检查着设备，几个抬着国旗校旗候场的男生朝操场探头探脑，部分校领导则背着手在四下转来转去。 在《运动员进行曲》回环往复的熟悉旋律里，邓毅站在台下对发言台后两个部长大声喊道： “准备好没？准备好就开始入场了！” 清凉天气里，两人同时伸出手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杨予抬起话筒缓缓开口：“敬爱的老师。” 施淮雨接：“亲爱的同学们。”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大家上午好！” *** 熟悉声音从言信广播传出的一瞬，孟景桥愣在了原地。 他设想过无数种来到言信后与施淮雨惊喜碰面的场景，却独独没想过对方会成为运动会开幕式的主持人。 脑海中种种画面在一刹那消失无踪。握着冰凉的金属旗杆的少年不由紧张起来，手中浸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台上两人交替进行着播报，华国国旗、言信校旗、言信校徽和两个不同的可爱吉祥物在歌声中依次入场。 言信校方非常看重这次外联活动，将三校方阵安排在了很靠前的位置。再过一个红旗队和一个上届优秀运动员代表队，他们就要上场亮相。 余光瞥见那个三色交替而成的特殊方阵，站在大舞台上的施淮雨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话筒。 他是外联活动最主要的策划人，自然清楚三校方阵的人员组成。“神风旗手 孟景桥”七个字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沿中枢神经系统钻入他的脊背，让他不由自主站得更直了几分。 一排排漂亮的言信冲锋衣喊着口号从主席台前经过，藏青色与白色交错形成一片翻涌的浪潮。衣袖上的灰色与红色则如一尾尾游鱼，在翻腾浪潮中游曳跳动。“超越自我，奋勇争前”的喊声震耳欲聋，天之骄子们说着激荡人心的口号，激起教师席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 运动员代表队很快从主席台前流走，三校方阵原地踏着步出现在入场线旁。施淮雨开口背出那段早已烂熟于心的主持词：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由来自梦泽市神风中学、梦泽市第一中学和梦泽市第三中学三所学校的五十八名同学组成的‘三校外联方阵’。” 【作者有话说】 强烈建议大家配着《运动员进行曲》看开幕式这段剧情，我码字的时候就是放着这首歌写的（大误） 最近可能进瓶颈期了，每段剧情写出来都不满意，感觉整篇文章带着股极度无聊的感觉。我会在这几天迅速结束上卷，在25号那一更正式开始写以景雨感情戏为主的中卷，看不下平淡内容的小天使们可以攒到25号再看qaq 第43章友谊接力 入场词响起的一瞬，场边邓毅的哨声带动了三校方阵里所有人的脚步。 手举“梦泽三校外联方阵”的黄诚身穿白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领着来自不同学校的同学们大步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后是三所中学的旗手，神风中学一马当先，一中和三中则并列走在稍后面。 初冬时的晨风在言信四百米规模的操场上呼啸而过，神风中学的白底校旗迎风飞扬，将校徽图样上紧密相扣的三色圆环展现在众人眼前。 三个环上分别是华国三所王牌高校的学校代表色，一红一深紫一浅紫，象征着岭云省八十多年前的一段光辉历史。 手握旗杆的神风少年神采飞扬，在凛冽西风中大力挥舞着学校旗帜，让一片灰蒙的低空出现一抹亮色，一如那束曾在峥嵘岁月里撕破茫茫黑暗的教育之光。 “三校队伍里首先扬起的是神风中学的旗帜。八十二年来，神风学子牢记着‘刚毅坚卓’的校训，继往开来、砥砺奋进，凭一腔热血谱写出一篇又一篇青春辉煌的华章……” 看着朝主席台整齐走来的三校方阵，施淮雨抑扬顿挫地向全校同学说出属于三大学校的介绍词。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称职且专业，眼神却不由自主看向不停挥舞着三环旗的孟景桥。 那人一身深蓝偏黑的神风正装，衣领边缘覆盖着一条干干净净的白色条带，镜片后的剑眉星目带着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介绍到梦泽一中时，三校方阵恰巧经过主席台正前方。随着黄诚一声令下，方阵内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主席台，一双双清澈眼眸中盈满骄傲而神气的光。 坐在大舞台上的言信校领导零零散散鼓起了掌，操场上那些已经站定的学生也发出了喝彩。站在发言台前的施淮雨却骤然觉得心跳一快，因为他和台下那位英姿飒爽的神风旗手对上了视线。 在这令人热血沸腾的音乐声中，身着各自校服的两人遥相对视。 台上人身上是中山装式的国风衣物，台下人穿的则是颇具欧美风的学生西装。中与外、古与今、言信与神风，只一眼便碰撞出无数火花。 两人视线相对后，孟景桥冲他挑起唇角露出一个青春得意的笑。施淮雨眼波一颤，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了滚，感觉自己耳后隐约有了意思热意。 孟景桥长得真的特别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平添一丝少年气，更是让人觉得他浑身都是光。 出神间，神风少年已带着那面云海般翻滚的三环白旗离开台前。高一年级打头的小小方阵接踵而至，施淮雨忙收拾好心绪，举起话筒接着讲了下去。 “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年级。言信中学本届高一年级由十二个优秀的班集体组成……” 一路讲到高三年级最后一个班走完，施淮雨退到一旁看着在乌泱泱人群里依旧英俊亮眼的某人，才终于在心里松下一口气。 幸好刚才三校方阵的后半段介绍属于杨予，不然他真害怕自己说到一半当场卡壳。 接下来的流程和以往无数次黄金周并无差异。唯一的区别是，今年的言信在开幕式最后放完自家《言信中学之歌》后，还分别播放了另三所学校各自校歌中的一段。 *** 开幕式结束后，三校方阵中的学生在言信学生会体育部的安排下来到跑道旁，为即将开始的四大名校友谊接力赛做准备。 言信上空依旧覆盖着厚厚的灰云，校园内却已满是欢快的活动气氛。一首首轻快活泼的投稿歌曲顺着学校广播流出，将欧风校园装扮成一座热血的青春舞台。 “言信队也齐了，大家准备上道吧！” 见换上校服t恤短裤的施淮雨出现在跑道旁，负责友谊接力的体育部同学大声喊道。 四大名校的学生在言信校园齐聚一堂，这对谁而言都是难得一见的盛景。看热闹的言信学生已经将跑道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戴着袖标的志愿者花了好大劲才维持住秩序。 一三神风每所学校只来了不到二十号人，比起接力自然是全员上阵，每个人还得跑两遍。 看那些熟悉的同学上场准备，台下一个身穿言信运动服的女生满脸幸灾乐祸地同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嘿嘿，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欺负外校学生啊。除了五大部部长外，咱学校上的全是出了名的运动健将。” “嗐，一三神风早就知道要过来比接力，出的学生肯定也不会差。学生会本来只说让四大名校比个乐呵，但涉及到这类场合大家肯定都想赢，最后就莫名其妙整成这样了。” 第49章 两人谈话间，跑道上众人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为自己学校狠狠争光。 “来了你们，怎样，要不要赌赌谁跑第一，最后输的请赢的吃冰棒？” 这次接力的站位很奇妙，最后一排的施淮雨左手边刚好是三中李河，而李河再左边就是神风孟景桥。见两个相熟好友都在身旁，李河兴奋问道。 孟景桥今天一反常态，走完入场后脸上就一直带着几分愉悦。李河话音一落，他就笑着应道： “行啊，我们神风肯定在哪都是第一。” 施淮雨闻言转头，冲左边两人挑了挑眉： “话别说太早，第一只能归我们言信东道主。” 每人都为自己学校说话，李河瞬间乐了： “好啊，那我押三中完胜。来吧来吧，就让我们好好跑跑看看实力！” “各就位——” 李河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耳边就传来起点志愿者的大喊。发令枪响紧接着响起，队首四人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出去，激起四下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场边围的无一例外全是言信本土的师生。他们将目光牢牢锁定场上的本校学生，手机镜头精准捕捉着运动健将们的每一帧精彩镜头。属于言信的呼声很快占领了四周： “言信！加油！言信！加油！” 此时距离最后一排接棒还有一段距离，排在孟景桥身前的沈一灼见状立马面露不平： “不能只有他们喊，神风的兄弟们，我们大家也喊起来！神风，必胜！神风，必胜！” 跑道旁观众堆子里不乏从神风初中部升上来的学生，一经沈一灼起头，他们就光速“叛敌”喊起了神风的名字。随即便是一中、三中，四所学校的名字在言信跑道上空交错响起，形成一幅极罕见的和谐图景： “梦三梦三，非同一般！风云变幻，转危为安！” “梦泽一中，一键成功！拳打梦三，脚踢言风！” “哈哈哈那边过分了！怎么还带自己拉踩自己的！” …… 在一片情绪高涨的呐喊声中，前排同学一个个起跑，施孟李三人很快并排站到白线前。 李河左看看孟景桥右看看施淮雨，眼角眉梢满是自信得意的笑： “等着瞧吧，物竞成绩比不过你们，但论起跑步我可不会——输！” 他最后一个字喊得特别大声，因为传棒女生在“不会”出口的瞬间已来到他面前。三中少年稳稳接住那根红白相间的接力棒，子弹出膛般向前飞去。 “好！” 看出李河姿势的专业性，四周几个不同学校的同学不禁鼓起了掌。言风两校的传棒女生接踵而至，施淮雨和孟景桥随即抬腿出发。 捎带寒意的晨风迎面而来，施淮雨白色的校服t恤随风而动，很快将棒交到下一人手上。结束冲刺后他又跑出几步，余光瞥见神风队伍旁刚刚停下脚步的孟景桥。 体力奇好的李河快跑两步后迅速绕到两人身旁，喘着粗气先后拍着两人： “好，基本打平！下场再战！” 施淮雨笑着在队尾重新站好，随即将目光转向身边的神风少年。 孟景桥鼻梁很高，因此从侧面望去会变得更加好看。 现在的他为接力换掉一身正装，与此同时摘了眉毛框眼镜。他额上戴一条藏青色发带，脖颈上蒙着一层薄汗，让其间上下滚动的喉结变得更加性感。 和前排沈一灼打打闹闹说了两句，孟景桥偏头看向自己的言信好友。施淮雨眉眼一弯刚想开口说什么，一片惊呼就径直闯进他耳内： “啊！言信掉棒了！” 听到这一喊，施淮雨顿觉心头一跳，眼神迅速扫向接力队伍前方。一个短发女生人已经冲过白线，那个与她交接的理三男生却没能将棒稳稳接住。 短发女生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另几个男生出手想救，却没能抓住那根速度加速度都极大的木棒。 眼见女生已快冲过最后一排，施淮雨眼神一凛，电光火石间伸手截下木棒就冲了出去。 跑道两侧爆发出一片兴奋的呼声，身穿校服t恤的少年如一道夜幕中最绚丽的流星，穿破短暂落后的黑暗径直射向远方。 “施淮雨！施淮雨！” 言信学子兴高采烈的庆贺声响彻云霄，白色身影在红色跑道上迅速划过，飞奔着将因掉棒拉下的差距尽可能拉小。他与隔壁神风的男生一前一后越过白线，将接力棒交到右侧女生手中。 被强行拉进接力队的黄诚已经跑完两轮，气喘吁吁走到施淮雨身旁激动地晃着他的肩膀： “我靠我靠我靠！你真的太行了！我刚以为我们学校要死了！现在还有的救，言信加油哇！” 先前做主持人时，前来帮忙的家长给他用发胶固定出一个类似背头的造型。那发胶质量不错，施淮雨往返下来头发也没乱，只有鬓边依稀挂着汗珠。 接连两次猛烈短跑让施淮雨一颗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他搭住身边黄诚的肩，边走边回头看往赛道方向。 运动场上依然是寒风呼啸，经历救场后的言信代表队却士气大涨。跑道两侧那些“叛校分子”见状也纷纷掰回立场，整齐划一喊起了“言信加油”。 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里，言信队伍最后的运动员率先冲过终点，带着属于卫冕东道主的兴奋劲地同其他几个女生抱作一团： “赢啦！赢啦！” 四周言信学生不约而同爆发欢呼，欢乐的气氛瞬间达到定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群成功捍卫学校荣光的少女大声呐喊，施淮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言信在四大名校中胜出他自然高兴，但他和那伙运动健将并不相熟，因此只是和杨予黄诚先后碰了碰拳。 不想他刚打算离场，就感觉身旁刮过一阵带着炽热体温的风。随后他回过头，被刚跑完最后一棒的神风少年一把搂进怀里。 第44章趣味文创 刚跑完五十米的少年身上带着炽烈的体温，在初冬早晨将施淮雨的周身彻底包裹住。 他能透过两层薄薄布料清楚感受到孟景桥身上的温度，也能明明白白听清孟景桥结束飞跑后的喘息声。 就这样抱了五六秒，孟景桥率先将他松开，冲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再次席卷施淮雨全身，他于是匆忙抛出一个话题： “怎么笑那么开心？你们神风跑得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有冲刺过猛的缘故，孟景桥惯常白皙的皮肤此时布满红晕。他边走边重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扬着唇角答道： “没什么，就觉得你刚才救场那一棒很帅，迷倒一群同学不在话下。至于成绩，神风好像没跑过你们。那我愿赌服输，待会去小卖部请你们吃冰棒！” 孟景桥话音刚落，一旁体育部的成员就给言信广播站发去了信息。友谊赛的结果随即从学校广播中放出，言信第一、三中第二、神风第三、一中第四。 东道主的卫冕让整片操场陷入空前绝后的喜悦氛围。施孟李三人迅速达成“看完理九班比赛然后去小卖部买冰棒”的共识，不顾颇有些寒冷的天气履行了这一赌/约。 “唉唉我们学校突然喊集队，说是要求三中所有学生全称捆绑……好离谱啊孟哥，你们神风要不要去？” 他们抬着巧克力雪糕走出言信校园超市时，李河忽然看着手机叫道。 “没有啊，神风群什么消息都没有，快闪摊那边也还没轮到我的班。” 听到这句话，李河再度发出和当年在物竞集训营里如出一辙的哀嚎。嚎完之后他极不情愿地之身去了言信教学楼前的小广场，留下施孟二人并肩站在超市门口。 李河离开后，他们成了与彼此距离最近的人。施淮雨刚想提出带孟景桥逛逛校园，一个眼熟的学生会女生就骤然出现，往他们怀里塞了两张传单： “两位同学，要不要来我们推理社的小摊子上逛逛？我们跟学生会文艺部一起设计了很多小游戏，赢的同学可以带言信文创周边回家哦！” 孟景桥低头一看，传单上画着些看上去像是校拟的小人。他和施淮雨交换了一个“好像有点意思”的眼神，随即顺着那女生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去。 既然是文艺部协助推理社举办的活动，身为文艺部部长的杨予自然在场。见施孟二人出现，她开心地挥了挥手： “施淮雨！神风同学！快过来，我们有个‘谁是卧底’局刚好缺俩人！” 布满灰云的天空尚未放晴，散射日光却已照得整所学校十分亮堂。推理社小摊包含了好几组拼在一起的课桌，杨予将他们领到其中一组前，亲自朝这八个人介绍起了活动规则： “大家对‘谁是卧底’应该都不陌生吧？我们选两组相似但不相同的词语发给大家，大家对各自拿到的词语进行描述，想办法投出手拿那个特殊词语的‘卧底’。 “如果卧底被投出，我们计平民获胜；而如果四轮投票后大家还没抓出卧底，那就算卧底获胜。 第50章 “一局游戏结束后我们会给获胜阵营中每人发一张‘言信金券’，大家集齐一定数目的金券后就可以到那边兑换言信的文创周边了！” 他们右侧有几张摆满言信各色周边的课桌，一眼看过去真心不像一所高中该有的排面。杨予随后给大家发了第一组词语，施淮雨翻过卡牌，看到上面用碳素笔写着四个大字： 「鸿都大学」 既然自己拿到的是鸿大，那这组词语的相似点理所当然应该是“top2大学”。保险起见，施淮雨只说了“这是一所名牌高校”。 第一轮游戏里并没有出现特别暴露的情况，大家说的都是“它文科很好”、“它位于大城市”、“它和同市某理工高校相爱相杀”之类的信息。随机投出一个同学后，第二轮描述开始。 施淮雨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鸿大和隔壁华庆的相似之处，随后道： “这所学校位于华国首都。” 话音刚落，四下十四道目光就或明显或不明显地投向了他。施淮雨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果然，后几人的发言里出现了“top3”、“西南某大学”等字眼。最后一人结束发言后，大家齐刷刷把施淮雨投了出去。 杨予强忍着笑宣布平民获胜，随后公布了本轮游戏的答案：平民牌上的字不是“华庆大学”，而是“卿云大学”。 施淮雨：…… 还是挺抽象的，感情他们之前一直说的“同市相爱相杀组”不是鸿都市的鸿大和华庆，而是沪江市的卿云大学和思源大学。 见他脸上表情实在精彩，眼角眉梢都挂满笑意的杨予开口解释道： “如果用华庆就太明显了，说个top2就没什么能弄混的了。看看，现在这组你们就因为思维误区绕了半天，要不是施淮雨不小心报了城市没准都没法那么快出结论。” 听平民学生们纷纷表示“确实我也觉得另一个是源大”，施淮雨变得面无表情。 好吧，居然还挺有道理。看来是他浅薄了。 被坑一轮后，施淮雨在接下来的游戏里谨慎了许多。只是杨予古灵精怪的点子实在是太多，词语牌上不单单出现了高校，还有些怪里怪气的搭配： “你们谁出的五三和必做题。我迟早要跟你们这群卷狗打一架。” “不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蒸发皿和坩埚？我是在运动会上上化学课吗？” “这又是什么，绥城一中搭神风中学……好吧，请问这位神风来的朋友，你对这组词语有什么看法？” 看着手上写着“绥城一中”的牌子，孟景桥面无表情说出一句话： “挺可惜的，居然不是言信和神风。” 这话引得周围一群言信学生哄堂大笑。杨予坐在一旁看众人被她出的怪异题目逗得摸不着头脑，脸上全程带着“诡计得逞”式的得意表情。 不知不觉间饭点临近，杨予在十多轮离谱游戏结束后宣告了这场“谁是卧底”的结束。离开摊位前，施淮雨收到条她发来的消息： 「炸洋芋：你家神风帅哥搜刮了我们一堆金券，快看看能不能给他安利几个言信小周边带回去，你[信封]不能输」 施淮雨正有此意。虽然“你家神风帅哥”这个词让他感到不打自在，但他还是拖着孟景桥来到一旁的文创周边摊前。 管理摊位的是一个来自社管部的志愿者女生。女生热情招呼了他们，施淮雨随即拿起一个书签： “来都来了，要不要换点周边回去？你看这个书签好不好看？” 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黄铜书签，其上画着言信中学蓝白相间的校徽，再往下则是言信的六字校训兼校名来源：言必信，行必果。 说这话时施淮雨是笑着的。他知道孟景桥一个神风学生不可能带这么个书签回学校，只是单纯想逗他玩玩。 如他所料，孟景桥看看书签上的校徽校训又看看施淮雨不怀好意的笑，眼中逐渐流露出迷惑。接着他重新往摆摊课桌上看了一眼，注意到某个物件后眼前一亮： “这就算了，拿回去我同学要打死我。这个抱着星星的信封是什么？你们的吉祥物吗？” 施淮雨定睛一看，孟景桥指的是一只大概有十厘米高、二十厘米长的毛绒玩具。白白净净的信封抱着一颗金黄色五角星，信封和星星脸上都带着可爱的笑，信封背面还印有“yxss”的字样。 “对，她叫言小信，刚才开幕式最前面那俩吉祥物里有一个就是她。你想换这个？” 结束接力后摘下发带的孟景桥重新戴上了他那副眉毛框眼镜，身上也披了那件欧美风格的正装外套，深黑色衬得他深邃的眉眼愈发好看。他挑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是。她挺可爱的，感觉很适合放在家里。” 在施淮雨没来及看手机的空档里，这位英俊帅气的神风旗手已经被人悄悄投上万能墙，现在言信绝大多数同学都知道他。管理兑换摊的女生闻言立刻笑起来： “好呀好呀！这位同学，你花30张言信金券就可以把我们言小信抱回家了哦～” “行啊，我手上有八张你手上有九张，我俩并并再去干点别的，券就够了。” 听到施淮雨的提议，孟景桥摇了摇头满脸回绝： “别，你的券是你自己赢的，用你的不厚道。我再去想办法弄点吧。” 不知是不是被刚才杨予的不正经劲给感染了，他正儿八经说到一半又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拿起方才那个金属书签道： “当然，你想送我也行。我再想办法凑够30张券，兑几个这样的书签等价还给你。” 施淮雨：…… 他是挺喜欢这个书签，但也还没喜欢到要弄五六个同时用的地步。 见施淮雨满脸写着“无语”，那负责兑换的女生率先笑了出来。随后她递给孟景桥一张地图，轻松愉快地介绍道： “同学你看看这个吧！上面标了所有言信金券的获取方式。除掉推理社，你们还可以去街舞社、音乐社、棋艺社等地方参加活动。当然，图上几家小店也有言信金券买赠活动！” 这届学生会以高二学生为核心，身为高二年级组长的王倩给他们申请来了相当充足的活动经费，因此现在学校里什么活动都有。 看着写满密密麻麻标记的地图，施淮雨不由觉得一阵牙疼。孟景桥张扬的声音随即在他耳旁响起： “好啊。今天离开言信之前，我一定带你们言小信回家。” 第45章冬日风景 孟景桥要到处乱跑赚金券，身为言信学生的施淮雨自然奉陪。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神风学霸搞起事来有点过于活力四射了。 饭后两小时时间转瞬即逝，等他终于抽空在理九大本营最前方的课桌前坐下时，发现“言信恐/怖/分/子”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炸洋芋：@rain-s 你那个从神风来的大帅哥朋友在言信出名了，我听万能墙的人说他们收到一窝关于那个同学的投稿，发给你看看」 随后杨予一连扔出好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施孟二人在不同摊位努力赚金券的身影。 第一张照片中的孟景桥坐在棋艺社桌旁，和对面一个一中学生比着国际象棋；后两张照片是他站在diy零食摊前掏出手机支付的场景，施淮雨身着言信冲锋衣在他身边抱手而立；再接下来是街舞社场地前的场景，神风少年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这里的金券能不能拿。 「kang：真的啊，他怎么个个摊位都去，这是要把学生会的金券搬空吗」 「炸洋芋：对，而且都有好几个摊位的同学在讨论他有没有女朋友了，来评评@rain-s 」 「圆圆：乐，shy家被偷了」 「蓝颜颜：也没被偷啊，我看那些照片不都是他俩一起出现」 「kang：对喔，小雨哥在哪他在哪，绑得死死的」 「圆圆：等会，这儿有一张只有神风帅哥一个人」 看到刘元这条消息的一瞬间，一抹突兀的红映入施淮雨眼帘。施淮雨惊异抬眼，看到一支玫瑰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玫瑰的颜色是极鲜艳的红，层层花瓣间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看上去新鲜而具有生命力。 神风少年松松垮垮倚靠着理九大本营最前面那张课桌，左手插在正装衣袋里，右手握着玫瑰花呈现在施淮雨眼前。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不敢直面被送花的人，只是背对着整个营地，稍偏过头确保那人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今天的天气一直没有放晴，这支玫瑰的出现却带给施淮雨一种阳光忽至的感觉。他坐在原地微仰头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惊喜与无措： “你……你买这个干什么？” 听到施淮雨的声音，孟景桥心里的不自在感愈发强烈起来： “地图上说你们文学社的花店可以买赠言信金券。我带支花回来，这就凑够30张了。” 第51章 已经猜到孟景桥下一句要说什么，施淮雨微垂下眼帘试图岔开话题： “那挺好啊。我们学校有个花田，里面花都挺漂亮的，你带回神风效果肯定也很好。” 不料对方径直打出一记直球： “不带回去了，送你。” 大本营四周依旧一片喧嚣，即将参加4x100接力的同学们大声招呼着同伴，校园广播内放着一首轻松愉快的小甜歌，施淮雨在这一瞬间却觉得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孟景桥的话像一颗掷入池塘的石子，碰撞水面后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让他的心也如波上质点般上下做起简谐运动。 望着面前人安静握花的背影，施淮雨忍不住抿了抿唇： “不用了，我对玫瑰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我要拿着这花从言信回去，我们班那群理工男能把我起哄死。但我又没在言信跟人学生谈恋爱，这样不就亏了吗？” 不知是不是施淮雨的错觉，孟景桥好像刻意咬重了“跟人学生谈恋爱”七个字，让他再度感到一阵心慌。 但这话还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道理，因为孟景桥带花回校确实容易引人非议，而他又不太想自己这位朋友被莫须有的绯闻缠身。施淮雨于是只好伸出手，去接那支经过精细包装的玫瑰花。 伸手时，他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孟景桥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大本营里其他地方。 不想这一走神，他的手指就和孟景桥的碰到了一起。 广播中的小甜歌刚好放到高/潮，“赠送玫瑰”这一行为对心里有鬼的人而言又实在暧昧。孟景桥在那人碰上来的一瞬间感觉浑身流过一股电流，下意识缩回了手。 他的缩手动作太过突然，施淮雨却没太在意，因为肌肤相贴的一刹他自己心里也不平静。少年匆忙对送花那人说了身谢，随后起身想将烫手玫瑰赶紧插到自己书包里去。 转身离开时，他听孟景桥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神风快闪那边快轮到我了，你要陪我去换言小信吗？不陪也不要紧，我可以自己去换完我就去快闪摊值班……” 胡乱回了一句“嗯”，施淮雨红着脸将书包拉链拉开一点，把那支花放了进去。红色花瓣与白色书包放在一起，竟莫名有几分相得益彰。 站直身体要走时，他忽然瞥见一抹金色。施淮雨定睛一看，原来是他高一时买来挂在书包上的言小信挂件。 长方形信封抱着一颗金黄色的星星，在他书包旁一晃一晃笑得特别甜。施淮雨看着这个精致小巧的挂件，不由产生了几分不解。 虽然他很喜欢他们学校的吉祥物，但言小信真有那么可爱吗？ 可爱到孟景桥一个从神风来的学生都要那么拼命来换她的周边？ *** 时隔数小时再次看见好友，沈一灼脸上露出极为不齿的嫌弃神情： “行，天天跟你白月光小同桌在言信到处转，我还以为你直接把快闪这事忘了。” 身披正装外套的孟景桥看上去心情非常好，面对他的“阴阳怪气”只是随口回了几句，随后抱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白色物件走到他身边，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沈一灼自然而然看到了他怀里抱的东西： “这啥？言信中学的文创？” “嗯哼，是他们那个叫‘言小信’的吉祥物。我跑了好几个社团才换到，是不是很可爱？” 沈一灼低头朝好友怀里看去。老实说，从审美角度看这个毛绒吉祥物非常可爱，他看了也很喜欢。但余光一瞥到自家好友满面春风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损几句： “拉倒吧。抱着人言信的吉祥物来神风摊子这值班，你这叛徒就该被从神风叉出去。” “别啊，要是咱神风出吉祥物我肯定也整，还能跟这个言小信凑一对。” “……死恋爱脑。挖野菜和转学言信，你自己选一个吧。” *** 身负任务的并不只有孟景桥一人。施淮雨虽没报运动项目，却被学生会抓去当了志愿小组的组长。孟景桥前往神风快闪摊值班后，施淮雨和黄诚一同前往操场边上的沙坑跑道。 那是各年级举办跳远比赛的场地，而他们要做的，正是在三点到五点期间管理沙坑一片的志愿活动。 戴着红袖标走在从大本营前往沙坑的路上，黄诚抬起头担忧道： “这天越来越黑了，会不会下雨啊？” 同样戴着“志愿者”袖标的施淮雨无奈耸耸肩： “希望别下吧。去年运动会前孟霞一直说要下雨，到最后不也没事。”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跳远沙坑旁。那处原本的志愿者看到他们手里另几个袖标如蒙大赦，其中一个女生跑上来就兴奋开口道： “太好了，学生会终于肯给我们发袖标了……我的天，戴着绶带站在沙坑旁边跟群酒店门童一样。” “确实，不过你们现在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我跟黄部长要接管这里三个小时，你们有自己班项目的可以去看，保证跳远场地随时有一两个人就行了。” 听到这话的女生们再次露出兴奋神情，一番商量后就去了几个围观自班的4x100。施淮雨和黄诚并肩站到坑旁，看高二运动员们摩拳擦掌准备开跳。 “齐绩！加油！齐绩！加油！” 扫着扫着沙，施淮雨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偏过头去，看到齐绩带着张扬恣意的笑容助跑起跳，在沙坑中稳稳落地扬起一片飞沙。 理九其他同学的尖叫声随之响起，齐绩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黄沙，笑着冲身边每一个熟悉的人挥手致意。 看班内同学兴奋地上蹿下跳，施淮雨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去年运动会时的高一十三就是全年级第一名，现在更更改改成了理九，锋芒也依旧不减当年。 一场比赛在少年们的欢笑声中落幕，施淮雨和黄诚的志愿活动也有条不紊地推进到终点。举头望望学校上空颜色愈发浓重的灰云，施淮雨提议道： “感觉真要下了，要不要先回趟教学楼？” 黄诚点头赞同，两人于是收拾着工具朝教学楼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黄诚挥手招呼道： “孟哥！摊摆完啦？” 此时天气渐冷，认真扣起神风正装所有纽扣的孟景桥单肩挎着黑色书包朝他们走来。他微笑着冲黄诚一扬下巴，将两瓶饮料分别递给两人： “喏，刚看李河发微信说看到你们在跳远场做志愿，就顺路给你们带了点喝的。” 今天气温不高，但一直站着干活确实累人。黄诚爽朗道谢后拧开瓶盖吨吨吨灌了起来，随后手机一响被杨予一通电话抓走。 看着黄诚疑惑离去的背影，施淮雨和孟景桥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肩并肩一同走向教学楼。 呼啸凉风穿过言信精致漂亮的校园，施淮冲锋衣的衣角随风飘动，耳边也传来轰隆隆的打雷声。他刚和孟景桥闲聊完几句方才三小时里的有趣见闻，就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孟景桥身上。一滴雨好巧不巧击中他眉毛框眼镜的镜片，随后是头发、外套、那只纯黑色的书包。 施淮雨顿时一怔。哪怕再熟悉言信每逢活动天气必差的情况，现在的他也倍感不妙： “完了，你带伞没？” 孟景桥摇摇头，开始懊恼自己今早离开神风时没顺手往书包里塞一把伞。 岭云的骤雨从来都是一起头就一发不可收拾。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朝地上两人砸来，没过多久便已颇具规模，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见此情形，孟景桥立刻将装着某毛绒玩具的书包换到前面抱住，随即就打算脱下外套遮着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跑。一块带着另一人体温的物件却先一步盖到他头顶，让他的神情忽然一滞。 那是言信中学的校服冲锋衣。 “行了，快跑！” 施淮雨清亮好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言信少年脱下外套盖在两人头顶。随后温暖的体温迅速贴来，孟景桥整个人一愣，接着便被施淮雨搂住肩膀，两人一同撑着那件冲锋衣向教学楼跑去。 两个紧密相贴的少年各怀心事，一人因心上人的突然靠近而欣喜，另一人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脸红心跳。其间施淮雨感觉自己的手机微微振了振，却是无暇顾及。 从天而降的雨滴敲打着砖红色的塑胶跑道，初冬时清凉的风随着奔跑拂过他们全身。洁白运动鞋踏过地上水洼，激起一片轻盈的水花，也激起少年人心中回环往复的情绪。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教学楼并不算远，两人逆着初冬寒风一阵奔跑，没一会就穿过雨帘，冲进言信教学楼正对食堂的玻璃侧门。 终于离开湿漉漉的室外，施淮雨重重呼出一口气： “孟景桥，你还好吗？” 言信冲锋衣防水，突然遇到这样大的雨却也颇有些无能为力。此时两人身上有大差不差的湿意，靠外侧的衣角淅淅沥沥向下滴着水，带着一股青春疯狂的狼狈气息。因此问题刚落，他们就看着对方湿透半边的身子笑了出来。 第52章 教学楼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更多骤然被淋的学生顺着玻璃门跑入，大厅瞬间变得格外热闹。 在一片喧哗里，李河迅速捕捉到施孟二人熟悉的身影。他不顾雨天地滑兴高采烈往两人所在方向跑去，一手举着手机大声喊道： “施哥！孟哥！快看我们的胚胎省队群！” 李河嗓门一直大，这一喊便吸引了四下无数目光。施淮雨和孟景桥同时回头，听他叫出后半句话： “我们全国初赛的成绩终于出了！” 第46章最强一届 收到岭云省今年的物竞获奖名单时，李俊荣正坐在神风中□□动会的观众席上。 点开文档短暂查看几眼后，他起身离开自己班级的地盘，驱车前往位于省教育厅的市物理学会办公室。 抵达时张峋宇和吕振国已经等在那了。李俊荣朝他们点头致意，随后走到电脑前打开文件： “我们刚刚收到了华国物理学会发来的获奖名单，梦泽今年考得不错，比较亮眼的除了神风就是言信。” 说话间，那份打有华国物理学会水印的名单呈现在三人眼前。省一名单最顶段一行是“陈栋才梦泽市言信中学”，再往下是“林生梦泽市云凯中学”，第三名则是“孟景桥梦泽市神风中学”。 打量了一遍第一页上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李俊荣点点头评价道： “今年岭云省队照例是有十六个人，其中梦泽市的学生占了九个，这是四年来比例最高的一次。 “你们看，神风一如既往出了数量最多的学生，九个学生里面有五个都是神风的。对了，第三名这个‘孟景桥’有点眼熟，但好像不是新高三的吧？” 张峋宇对胚胎省队群那一帮学生都非常熟悉，闻言立刻接道： “对，他是集训营高一班里的。” 听到“高一班”这三个字，吕振国极为不爽地“嗤”了一声，安安静静闭上嘴不说话了。李俊荣却是眼前一亮： “高一就能考到全省第三，不愧是神风学生啊！等回去我好好关注关注，明年保证让他拿牌！” “对，孟景桥肯定是个好苗子。嚯，这三个学生也是我们高一班里的，居然都拿到省一了！” 李俊荣顺着张峋宇指的名字看去，发现第十七名的地方写着“施淮雨梦泽市言信中学”。那是个差一名就能进队的位置，高二参赛的学生能考到这个地步，可见其天赋异禀。 第三个拿到省一的学生当然是平常水平就很高的徐婷。而在省一名单四十三个人的最末尾，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 「王阵宇梦泽市远云中学 一等奖 」 *** “我靠！远云为什么还在上课！我现在就要老王知道这个消息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王阵宇拿奖，名列省二的李河激动地在言信教学楼里一蹦三尺高。 短短几分钟，黄诚廖凌海等几个言信物竞生已经闻讯赶来。黄诚惊恐地看着像是中了彩票的李河，伸手试图拉住他： “行了行了，这还那么多人呢，咱们回头约个局再庆祝吧。” “哈哈，我高兴！我们大家考得好我高兴！张昊那个傻/逼，恶人恶报考砸了吧！咱胚胎省队几乎所有人考得都比他好，我看他还怎么狂！” 这句话是事实。在文延书店刻苦训练半个假期后，胚胎省队众人都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三人进入省队，六人位列省一，王大天、郭旭、廖凌海、黄诚、李河等学生也在省二很靠前的位置上——意思是他们排名都比张昊高。 听到这话，施淮雨不由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胚胎省队众人厌恶张昊是由于他对王阵宇的蔑视，施淮雨跟他结的仇却更早。因此见张昊谁都没考赢，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兴。 上蹿下跳抒发完对“完爆张昊”的欣喜之情，李河又回头看了看群内动态，继续神采飞扬道： “对了，咱们群里几个高三年级的学长也很厉害哇！林生学长和胡沛学长都进队了，王大天学长也是省二名单上的第一个！” 黄诚赞同地点点头，旗开得胜的喜悦将他的心情送入云霄： “确实，他们都非常厉害！啊，全省第一还是我们学校的学长，真是太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黄诚话音刚落，陈栋才就和几个兄弟一同走进玻璃门。他们刚刚淋过雨，头发不住向下滴着水，脸上却无一例外挂着激动： “恭喜主席！我们言信出物竞状元啦！” “陈主席你真是太牛啦！就说一句话，今年能不能给言信干到个保送！” “呀，好多学弟学妹！来来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超级无敌物竞状元，高三理一班陈栋才学长！” 看着兄弟们大声胡闹，陈栋才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他唇角依旧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却开口制止了他们的夸奖： “别了，只是一次超常发挥，让同学们听到影响不好。” 鉴于陈栋才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听到这话的高三学长们并没扫有扫兴，而是从四面八方粘到陈栋才身上要他请吃今天的晚饭。年轻的全省第一一口答应，随后和兄弟们一起打打闹闹进了楼梯间。 望着那群学长远去的背影，施淮雨感到心中一阵喜悦。随后他听孟景桥说： “我刚问了峋哥，陈栋才考的是岭云近十年来的全省最高分。他真的很厉害啊。” “那是。那可是陈栋才，我们学校最厉害的高三学长。他比廖神还强，一言不合就霸榜光荣榜可不是盖的。” *** “今年初赛的成绩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不管高一班还是高二班，参加物竞集训的同学成绩都有非常大的进步。这个集训明年还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得比今年更好！” 分析完省一省二省三的获奖名单，李俊荣愉快地得出结论。张峋宇提议道： “既然效果这么好，那要不明年我们把它扩展到全省？让绥一、苍一、澄溪一中的学生也来训训，到时候岭云竞赛百花齐放！” 吕振国刚想开口反驳，李俊荣就一拍手应下： “好，我跨过年去就跟地州物理学会的老师商量！明年物竞咱岭云省一定能考好，不做竞赛弱省从24届做起！” 被李俊荣无意打断讲话，吕振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他清了清嗓子，通过强行扭转话题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咳咳，不过今年岭云阅卷也够慢的，我听我们学校老师说数竞那边决赛都比完了。” 李俊荣这次点了头： “确实，全国集训下周三就开始，现在才发成绩时间会非常紧。而且今年决赛做了个很大的改动，地点不再是那几所华国首席高中了。” 吕振国对此显然不知情，脸上浮现出疑惑神色。张峋宇却自然而然接过了李俊荣的话： “嗯，今年的全国集训和国决都在沪江卿大开，这还是挺创新的。” 听到这句话，吕振国“哈哈”笑了几声，心道这两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但场面尴尬归尴尬，在场三人终归还是同事。因此，在离开省教育局大楼后，他们一起围坐在了一家家常菜馆的小方桌旁。 开车而来的张峋宇和李俊荣都没喝酒，坐地铁出现的吕振国却是百无禁忌。酒过三巡后，他晕晕乎乎对李俊荣问出这样一句： “哎呦，李老师，你说言信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啊……状元一个镶边一个，这不太合理啊？” “嗯？吕老师，您觉得有什么不合理？” “言信啊……唉，他们就是运气好捡到几个尖子。这些尖子去言信真是可惜了，就算不去神风高低也来我们梦泽一中吧……” 听到这话，张李两位老师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游离在各学校外的张峋宇都还好，曾是言信学生的李俊荣却蹙起了眉： “吕老师，那您可就错了。之前几届不好说，但施淮雨那一届，尖子去言信绝对不会差。” 吕振国闻言茫然地抬起头，还沉浸在“我们梦一吊打言信”的春秋大梦里没回过神。李俊荣的表情却已变得严肃起来： “您应该知道言信中学的初中部一直都是全省第一。但是在两千年那会儿，言信高中部也特别特别强。 “那时言信神风是真正的‘平分天下’，地州上的绥一和苍一根本插不上话。加上言信初中对神风的的碾压性优势，大家排‘言风双top’时甚至都是把言信放在前面。 “不过最近几年，言信的教学质量确实下滑了很多。它在18年后就没法跟神风争第一了，而是安静当着无比稳定的全省第二——不管高考成绩还是中考录取线都是。但在21年，中考录取线这点发生了变化。 “那年神风高三的管理出了点问题，言信却考得特别好。加上绥城一中考出了个二十年来最好的成绩，神风的断层优势在那年被削弱了许多。 “言信很多人都有很强的爱校情怀，于是梦泽市不少优质生源从言信初中流向高中部，而不是像往年一样大量去到神风。那段时间的录取特别精彩。等分数线正式出来那天，言信和神风的公费最低分成了完全相同的572分。” 第53章 吕振国不知喝了多少，似懂非懂地听李俊荣讲完这一串故事，继续满脸带笑地说道： “嘿嘿，公费线而已嘛……就算有也不过是凤毛麟角，言信肯定不行的。” 李俊荣却很快出言否定了他： “不，这两百多号和神风起点一致的公费生只是言信重新崛起的开始。那年入学的24届现在一共考了两场市统测，言信每场都追神风追得特别紧，两次平均分只差神风0.2的0.18。 “而且那两百多号公费生里，真的有特别特别厉害的人。集训营高一班那个廖凌海你们知道吧——那是言信24届的年级第一，第一次市统拿了梦泽市全科状元，第二以一分之差成了榜眼。 “不只是年级第一，言信其他尖子也很有实力。在往届市统测里，全市前二十神风至少要占四分之三。这两次神风却都只有十个出头，因为言信有七个在年级内断层领先的学生，每次统测都在前二十待着。” 听到这串数据，吕振国的表情变得更加迷茫。李俊荣趁热打铁下了最后的结论： “因此，我们神风特别关注言信这届。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怎么看，但在我们看来，言信24届，是神风至少二十年来遇到最强的对手。” *** 三位老师走出家常菜馆时，吕振国已经晕乎到不省人事了。 张峋宇和李俊荣一左一右将他架上汽车后座，预备让张峋宇将他顺路送回一中。车门将关时，吕振国突然抬眼问出这样一句话： “李老师……您到底是啥子来头啊？” “什么？” “一个神风的老师，怎么想都不该这样帮言信说话啊……您是啥来头？” 听到这个问题，李俊荣嘴角挑起一抹淡笑。随后他答道： “没什么来头。我只是个见过学校比较多，又希望岭云教坛能百花齐放的普通教育工作者罢了。”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这段剧情和现实不符，正常情况下物竞成绩不会磨叽到十一月中旬才出，而且国决地点通常是沪江原型城市里另一所大学及其附中。文案里写的“赛制相关内容半考据半架空”，架空主要就是在这里了。 突然想建设一下言信神风校拟文学，这个设定放在武侠paro里应该会很香……让我想想是最近抽时间写还是正文完结后放在最后写。 第47章天道酬勤 出成绩当天是个星期四，胚胎省队同学零散分布在各自校内。而周五课程一结束，他们就兴高采烈聚起了餐。 “好不容易聚在这里，大家喝一杯！” 坐在一家野生菌火锅店的包间里，黄诚举杯向桌边众人大声道。四下一片应和，大家举起面前玻璃杯相互致意。 鉴于不确定自己酒后会不会又干出上次那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怪事，施淮雨今天喝的是椰汁。结束举杯后他轻抿一口，随后听黄诚继续道： “今天，是我们胚胎省队领到全国初赛成绩的第二天！群里大家都拿到了非常好的每次，孟哥、林学长和胡学长还进了今年真正的省集训队，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语毕，包间里响起一片掌声。黄诚又让“我们最亲爱的竞赛教练峋哥”发表感言，张峋宇于是笑着清了清嗓子： “我没什么好发表的啊，你们现在的成绩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刚在集训营认识你们时，我就觉得你们是一群非常爱物理、非常有志向的孩子。 “后来你们组建起‘胚胎省队’，在文延书店自学了一个暑假。我带过很多线上线下的辅导班，但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心甘情愿发愤图强的集体。 “那段时间的你们起早贪黑，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懈拼搏。今天的成果是你们应得的，我衷心为你们感到高兴。这就叫‘天道酬勤’，你们的努力就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语毕，胚胎省队众人再次喝起了彩。在一片兴奋声中，李河对孟景桥喊道： “对了，孟哥！既然我们大家都考那么好，那你们学校那个大神经病张昊要怎么表示一下啊？” 听到张昊的名字，包间众人齐齐安静下来，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孟景桥。孟景桥答道： “他当然有表示。张昊很喜欢挑衅别人，但每次挑衅完都会愿赌服输。我把他发给我的东西转到群里了，你们自己看吧。” 神风少年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手机就不约而同振了一下。施淮雨点开胚胎省队群的聊天界面，看到一条张昊坐在食堂桌前说话的视频。 画面中的张昊依旧穿着那件他非常喜欢的蓝白色神风校服，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脸色极为难看地地说出这样一段话： “在看到今年物竞全国初赛的成绩后，我深切认识到了自己的自大与傻/逼。在此，我要向那些被我无礼得罪过的集训营同学道歉。 “我首先要向言信中学的同学们道歉，我不该说你们学校不好，也不该轻视你们任何人的实力。你们分别是集训营的施淮雨同学，黄诚同学，廖凌海同学……” 前半段尚且正常，但听到后半段时，言信众人脸上都浮现出疑惑神色。黄诚边听边对身边施淮雨吐槽道： “这货干嘛呢？对着我们搞‘可汗大点兵’？” 施淮雨颇感迷惑地摇摇头，以示自己也不知道张昊想整哪出。 “与此同时，我还要向两位被我嘲笑过的别校同学道歉。我不该对你们的母校出言不逊。你们是来自梦泽三中的李河同学，还有来自远云中学的王阵宇同学。” “我靠！爽！这神经病终于低头了！” 张昊道歉的方式有点离谱，李河和王阵宇却还是激动起来，不顾一切搂在一起抒发起自己的兴奋感情。 向两波人道完歉后，张昊梗着的脖子已经开始泛红。他颇为气急败坏地抿了抿唇，随后瞪向摄像头狠狠道： “当然，这次输给你们，是因为我后半段暑假松懈了！等到明年那场竞赛，我一定会把你们通通打趴下，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物理学霸！” 道歉视频到此为止，包间内众人纷纷放下手机。郭旭率先露出一个无语的笑： “他想干什么，今年还没被虐够吗？” 今天放学后的徐婷刚刚散下高马尾，闻言张扬而自信地嗤笑一声： “那就让他来吧。不管今年还是明年，我们都能凭实力碾压他。” *** 锅内最后一片野生菌的消失宣告了胚胎省队聚餐的结束，徐婷提出大家一起去隔壁一家ktv二次庆祝。学生们纷纷点头，张峋宇却摆了摆手： “好，那你们唱吧，我就不去了。” 破冰活动那晚大家就没能赶着张峋宇上去献唱。李河和黄诚闻言立马不干了，疯狂磨着张峋宇要他参与。 “别了别了，我五音不全，五、音、不、全啊！要不这样，现在考完的只是今年初赛，等明年大家参加完国决，我再给你们唱。行不行？” 属于高三年级的胡沛闻言立马不满起来： “峋哥你不厚道！明年唱我们几个23届的怎么听？” 新高二众人纷纷附和，火锅店门口顿时起哄声一片。 但张峋宇自己不愿意，学生也不能强行把他拖走。他最终站到自己车前，冲一众学生摆摆手道： “好了，你们先去玩吧，别管我了。对了，最后跟你们说下初赛那天那个事情，那些混混拘完之后就被送回自己职高严加管教了。教唆他们的是个中年女人，但那人很聪明没留下什么实质性证据，民警警告完她就做不了什么了。” 话题转到这一事件后，胚胎省队众人短暂沉默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这什么人啊”的声音。 徐婷闻言打了个响指补充道： “说到这个我也补一句，吴庆决定不再参加物理竞赛了。他说这本就不是他的领域，他更想专心把精力放在高考上，争取上一个不错的985。” 大家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因为吴庆在前几天已经自行退了群。他们纷纷表示“这对他也好”，随后郭旭戳了戳黄诚： “对了，既然初赛成绩出了，要不咱给胚胎省队群也改个名？” “好呀。大家说说想改成什么？” 听到问题后的施淮雨灵光一现答道： “胚胎完掉是小孩，那不如就叫‘新一届省队（幼年版）’吧！” *** ktv包房里光影闪烁，黄诚郭旭一拍即合在台上共唱起一首流行歌。台下王阵宇刚才就有点晕乎了，扒拉着施淮雨不断说着一些话： “施哥，我们这一路走来是真心不容易啊……你是没看见老李那天在医院哭得多惨，还好我们最后把张昊那个神经病给打趴下了……” 王李二人因张昊挑衅被迫离开集训营那天，施淮雨相当担心。但他担心朋友归担心朋友，他始终没揭两人的伤疤。于是直到今日，他才听王阵宇说出他们离开一中后的经历： 第54章 “被吕振国赶出集训营那天，我们离开一中就去医院包扎……老李本来都好好的，结果不知怎么越想越气，一出门诊楼就超——级——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的天，他那会真把我吓着了……他整个人几乎跪在地上，拼着老命用能想到最脏的话骂张昊，顺便骂吕振国和物理竞赛。 “初高中认识四年，我头一次见他这么发疯。我那天真的以为他要直接放……唔！” “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施哥抱歉啊，老王给你找麻烦了！” 王阵宇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样不太清醒的李河从后面捂住嘴拖走了。李河脸上带着极为羞耻的红晕，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一点。 不过，不管经历多少坎坷，他们终究是赢了张昊，为各自学校争回了光。 在场每人的竞赛前途都是一片光明，明年还要再创前所未有的辉煌。 “下一首歌！你们谁点的《起风了》？” 流行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黄诚说话的声音在包厢中响起。 “是我跟我同桌的，来了！” 孟景桥高举起手，在一片光影里转头看向施淮雨。施淮雨与他对视一眼，唇边浮现出一个释然的笑。随后他站起身，与孟景桥一起接过接下来的演唱任务。 *** 这群疯狂庆祝的少年离开ktv时，时间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黄诚和徐婷非常清醒，走在队伍最前头讨论着怎么把后面那伙脑海里一片浆糊的男生送回家。 在梦泽市清凉的夜风中，缀在队伍最后的施淮雨开口问身边那人： “看峋哥发的公告，你过几天是不是就要飞沪江了？” “嗯，今年全国集训二十三号开始，但主办方要求各省省队二十一号就到卿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后天就会出发。” “我妈就是卿大毕业的，她一直跟我说卿大校园很漂亮。等你到了，拍几张照片发群里？” “没问题。当然，遇到特别喜欢的我也会专门私发给你。” 听到这句话，施淮雨的眼角不由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随后他想起什么，再次开口交代道： “对了，最近疫/情有点反复，你在沪江那边注意安全。” 被同桌关心的孟景桥心情非常好，笑着应了一句“你在梦泽也是”。接着他打趣似的道： “对了，我打算把你们言小信也带去。” 施淮雨瞬间疑惑地转过头：“啊？” “你想啊，学竞赛这么久咱俩都待在一块，这次集训突然分开我还有点不适应。既然你是言信的，那我带着言小信去就当是跟你在一起，有你在身边给我加油啦～” 孟景桥在火锅店和ktv都喝了点酒，因此施淮雨也不确定这货现在有没有醉。他垂下眼睑看了看脚下人行道，随后回答道： “这样太离谱了。其实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己跟你说加油的。” “真的？那我现在想听，同桌可以说吗？” 说这句话时，孟景桥整个身体朝施淮雨靠了靠。 孟景桥周身带着淡淡的酒气，闻来却不让人反感。被他搭上后施淮雨的脚步不由自主一顿，感觉灼热温度顺着被孟景桥贴住的肩膀一路传上脸颊。 有风在黑夜里轻柔吹过，给人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可惜这微弱的凉意无法传到心底，也无法冷却下少年人骤然悸动的心。 前面李河王阵宇等人依旧在晕晕乎乎地互相打闹，黄诚和徐婷努力控制着局面。孟景桥挂在矮他半个头的人身上，鼻息偶尔喷洒上他的皮肤，眼中氤氲着微醺时分浅淡的温柔。 头顶路灯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施淮雨看着前面那群少年越走越远，忍不住伸手轻覆上孟景桥搭着他肩膀的手。 随后，他张口说出这样一句祝福： “那就祝我最好的同桌孟景桥，在今年的物竞国决里旗开得胜，勇夺桂冠。”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唔，没想到提前一天完成了卷一kpi。最近临近大学入校各种事情有点多，向小天使们申请明天请假休息一天。我多存一点点稿，尽量保证后面上起学来也能日更！ 上章的校拟武侠pa决定先把脑洞放在那，在遇到中秋之类值得庆祝的小场合时可能会拿出来当二更水一下（大雾）。 还有就是在言信宇宙里是有疫/情这回事的，我在第38章的学生会剧情里就一笔带过地埋过线。那么请小天使们在大声告诉我，校园文+这一背景＝什么剧情？ 卷二：近心运动 第48章沪江之行 冬意渐浓时的梦泽市上空常常翻滚着一团又一团淡灰色的云。城郊两片呈弧形向下的机场屋顶宛如两只厚重庄严的金色羽翼，覆盖在连绵交错的群山形装饰上，守护着其下来来往往忙碌的人流。 手拖一只银灰色行李箱，身穿一件省集训队统一配发的淡粉色外套，孟景桥抬腿步入梦泽常水国际机场人头攒动的出发大厅。 “孟景桥！快来这儿，就差你啦！” 不远处的胡沛率先捕捉到他的身影，伸出手在空中大幅度挥舞。孟景桥转头望去，看见一团聚在一起的粉。 那是岭云省2022省集训队的其他成员。陈栋才头戴大耳机低头查看电子设备，胡沛喊完一句后重新挂回林生肩上，那些来自绥一苍一的地州学生兴奋打量着四周光景，几个神风学长则抱团聊着不知什么有趣的内容。 作为一位兼具教学实力和竞赛经验的金牌名师，李俊荣自然而然承担起了带队东行的任务。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长款风衣，见最后一个队员出现后脸上露出友好神色： “嗨，来啦？” 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到省队众人前，孟景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老师好。不好意思啊，刚刚来的时候遇到早高峰，被在路上堵了一会儿。” “没事，现在时间还很宽裕。既然人齐了，那我再给你们重申一下这段时间的安排吧。 “我们一会要坐早上十一点的航班去沪江红桥国际机场，之后全国集训主办方会派专车接我们去卿大。我们要在卿大待两个星期，前面几天上课，最后一天正式考试。 “考试形式和九月份全国初赛一样，分成笔试和实验两个部分。在国决里最名列前茅的几十个同学可以进国家集训队拿到鸿庆保送资格，然后参加进一步的大训。” 一名来自苍城一中的男生闻言惨叫一声，随后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无语表情： “李老师，这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吧！人鸿都沪江那么多大佬，国集保送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弱省弱校弱学生手上啊！” 语罢，粉色学生堆里爆发出又一顿哀嚎。李俊荣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鸿沪的学生确实厉害，但你们也别气馁嘛。岭云竞赛这几年越来越好，就算拿不到保送，试着带块牌回来也不错啊。” 人群内接着响起窃窃私语声，那些来自同一学校的学生已经开始互损“xx学校xx学霸今年必定拿牌进队请喝酒”。这时李俊荣话音一转： “对了，说到这个，卿大会把西南内陆这几个省的学生安排在一栋楼里。隔壁羽川也是竞赛强省，你们可以多跟他们省的学生聊聊。” 听到这话，胡沛露出一个张扬恣意的笑： “那好啊。正好让我们这些‘岭云小菜鸡看看’看看，传说中制霸大西南的羽川学生考起竞赛来到底有多厉害。” “得了，别在这儿贫，收拾收拾排队去领登机牌吧。记得戴好口罩，常水机场人员复杂，可别还没到沪江就把自己给整病了。” *** 白色大鸟从梦泽机场振翅飞往沪江时，施淮雨刚在言信中学结束一节张晓棠的物理课。 “好了，今天课就上到这里了。课代表跟我来一下，有几张新卷子要数数。” 按照张晓棠的指令，施淮雨和其他三个课代表一同走入理九教室旁的大办公室，也借此听到一些老师之间的谈话。 “完，理八又有学生阳了……我们班已经走掉十七个了，再这样下去教室里真要没人了。” 坐在角落最靠窗的位置上，理科七八九三个班的生物老师杨雪筝颇为头疼地对隔壁桌的好友王倩抱怨道。 “我们班也是，昨天就病倒三个，我手机都快被各个班的application（申请）给塞爆了。” “唉，文科班那边更严重，听说文二的秦老师直接阳回家了。这言信还安全吗……” 听着这两位老师的对话，施淮雨跟随自己班主任一路走到办公室茶几前。茶几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几摞试卷，张晓棠对他们交代道： “你们四个分着数一下吧。对了，最近疫/情又严重了，你们进出校门要记得戴好口罩哦～” 想到王倩和杨雪筝刚才的谈话，施淮雨不由点点头。 杨雪筝刚提到文科班疫/情严重，有不少文科好友的他自然对此有所耳闻。文科三班的杨予前天就突然发烧，到校医室查出核酸阳性后被家长紧急接回了家。 第55章 而比这更离谱的是，在“言信恐/怖/分/子”众人得知此事时，文科三个班已经空一半了。 白色试卷在修长手指下一张张接受清点，办公室那头的两位班主任还在说话。杨雪筝翻着教师群聊天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现在阳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倩倩，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把学生放回家再上一次网课？”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无一例外都对“回家”有着极大兴趣，因此杨雪筝此言一出，办公室内零散分布的各班课代表就纷纷竖起了耳朵。王倩接道： “我不知道，这得等着看教务处怎么说。但现在连情况最好的理九都走了十多个，没准过几天孟老师就会直接inform（通知）全校上网课了。” *** 走下挂有“2022华国物理竞赛全国集训”条幅的大巴车，岭云省省队众人抬头望向面前的学校大门。 砖混结构的漂亮大门在冷风中巍然矗立，红砖砌成的墙与柱共同支撑最上部的雪白门顶，“卿云大学”四个气派的繁体大字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校门四周绿树掩映，透过婆娑树影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那幢灰蓝交织的卿大双塔。 在场不少人都是头回来到真正的华国顶级名校，看到如此美景全傻了眼，拖着行李箱一动也不会动。最后还是李俊荣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别愣在这了，先进去找主办方分给我们的宿舍。上课的地方离这还有将近二十分钟路程，先把行李放下再说。” 被带队老师一段话唤回魂，那群呆滞的粉色终于开始朝校内缓缓移动。李俊荣边走边介绍道： “这里是卿云大学的青浦校本部，也是刻板印象里最常说的‘卿大本校’，来自全国各地的物竞省队接下来都会住在这个校区的宿舍里。卿大校风很开放不会限制你们进出，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多在宿舍和教室卷卷，努力跟上进度。” 校门附近已经星罗棋布出现了热情的大学志愿者，前来参训的高中生们很快到找主办方老师领到各自宿舍的钥匙。胡沛和林生对了对各自塑料袋上的信息，随后丧丧地抱怨道： “啊，我跟一个绥城一中学生分到一块去了，咱俩没在一起。” 看看自己手机上出现的宿舍成员名单表，林生伸出手揉揉胡沛头顶炸作一蓬的头发： “没事，隔壁房间也差不多，我一有空就能过去找你。对了，孟景桥，咱俩住在一间。” 和许多平凡而常见的学校宿舍一样，他们所住的卿云大学本部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布置。看了一眼宿舍名单上另外三个室友的名字，孟景桥掂了掂手中的钥匙袋： “嗯，那接下来这个星期就麻烦你照顾了。” *** 高校中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场规模盛大的全国集训即将正式开始。与此同时，远在西南的梦泽市却因来势汹汹的疫/情乱成了一锅粥。 “孟老师，我们年级已经走掉将近两百号人了。现在二楼半层楼都没学生，您真的不打算给我们停课吗？” “孟老师，高二这边疫/情越来越严重，连老师都阳了六七个，要不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孟老师，高三年级的孩子们马上要高考了，要是这时候让他们身体出了问题，下个学期怕是会有麻烦啊……实在不行上网课吧，学习效率低总比全部阳掉好。” 在一个天空布满阴云的周日午后，孟霞满脸严肃地坐在言信中学一楼的教务处办公室里，听小房间内三位年级组长先后说道。 她面前的大屏电脑上显示着言信教务系统的界面，一条条请假消息躺在其中格外醒目。而那些师生请假理由无一例外，统统都是“生病发烧”。 由于半数学生的缺席，向来生机勃勃的言信校园近日死气沉沉，校园上空永远蒙着一层阴郁的暗色。就连周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都没能将十七八岁高中生们的青春活力带回来。 听罢三位老师的请愿，孟霞极度为难地叹处出一口气，随后仰头望向教学楼天井中的灰色天空。 学校不少好友团体都因为有人回家而聚不齐了，很多身穿校服的学生零零散散走在教学楼走廊内，脸上满是迷茫与无助。 看一群熟悉的文三女生垂头丧气走进楼梯间，孟霞忍不住闭了闭眼。最后，这位刚升职不久的教务处主任张口说道： “神风和其他几所学校最近疫/情也很严重，估计过不了多久市教育局就会统一通知了。既然我们学校闹这么大，那就先上网课试试看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大家久等了！今天起中卷开始，这卷在写备赛备考内容的同时重点推一下酸酸甜甜的主cp感情线！ 文中提到的很多专有名词是从原型地点谐音改过去的，不是因为打错字，而是因为我怕出版权问题被收拾。书中部分学校存在现实中的对应参考，但严格意义上也不能说是照着谁一一对应写，毕竟半架空后小说里的设定都跟现实学校有一定差距hhh 第49章恋爱讯号 领到停课通知时，施淮雨刚结束晚饭，跟着杨予刘元这两个文科好朋友回到教学楼。 此时天色已晚，砖红色的“8”字形教学楼在沉沉暮色中安静站立。他们走上三楼最中间的走廊，发现三个文科班已经炸开了锅。 “不学了！不学了！我要回家，学什么学！” “走了走了就算不上网课咱也请假回家追番去，再上一个星期会死人的！” “停课！停课！孟霞你到底停不停课！” 穿梭在一片情绪高涨的嘈杂呼声中，刘元疑惑地皱起了眉： “所以今天晚自习还上吗？怎么每个班都这么快乐？” “不知道。但孟霞不是教着我们班历史吗，她刚突然把周末作业拿给我们课代表，批都没批就全部发下来了。” 听罢杨予的话，施淮雨刚想说几句自己在理九的见闻。不想他还未开口，一道冷静却又清晰的女声就灌入了他耳内： “理九班的同学现在回教室，张老师有事情通知。”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三个好友转过头去，看到在文一那头抱书而立的理九班班长魏语潇。施淮雨闻言和杨刘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预感大概确实要有事情发生了。 告别朋友后他一路回到理九班教室，发现张晓棠已经在讲台上。女老师表情严肃，将她那本惯常用的大笔记本搭在讲台上一言不发。 班主任的出现压制了教室内沸反盈天的热闹劲，却没能让少年们一颗躁动的心也平静下来。六科课代表穿梭在教室走廊间，将一张张白色试卷洒满同学们的课桌。 最后一个课代表回到座位后，张晓棠用那厚厚的笔记本敲了敲讲台桌面： “刚接到学校通知，我们高二年级要从今天起开始上网课，具体安排我晚点会打包发到班群里。网课也是课，希望大家态度认真，不要用宝贵的上课时间去干其他事。” 施淮雨在座位上边收拾试卷边认真听着，与他相隔一个走廊的邻桌蒋长健却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婊/子说完没啊，说完赶紧让我回去了。我还有好几场晋级赛呢，白得的假期不玩白不玩。” 听到这人离谱而怪异的言论，施淮雨不由蹙了蹙眉。随后张晓棠像是觉察到了他的动静，表情一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当然，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娱乐化这次网课。‘居家教学’和平常那些大大小小的放假并不一样，这是疫/情下学校迫不得已才提出的解决方案。 “你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上网课很舒服’，但你们在家时的健康安全，是无数医务工作者负重前行换来的。这是全国上下又一次的共克时艰，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将它看作轻松愉快的‘额外假期’。” 施淮雨的同桌齐绩一直很爱在张晓棠面前蹦跶，闻言笑着大声接道： “张老师，放心啦！我们只是觉得刚来学校就又被赶回去太突然了，道理还是懂的！” 话音刚落，“是啊是啊”的声音就从教室各个角落响起。张晓棠点点头摆摆手，将他们放出学校了。 *** 作为一所以“自由无用志”闻名全国的学校，卿大并不强制要求本校学生上晚自习，参加全国集训的高中生们却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每天晚饭后都要被塞进一间固定的大教室内，做完一套竞赛卷再放出来。 全国集训的题目难度想当然吊打他们先前经历过的所有考试。胡沛在走出大教室的一瞬间就被物竞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半死不活地挂在林生身上喊道： “我靠，这什么东西啊……我现在怀疑我根本没学过物理……” 一向冷静柔和的林生此时也是神情恍惚，拖着瘫软在自己身上的人脸色煞白： “羽川那几个同学好像很淡定，看来我们队的基础还是太弱了。” 孟景桥跟他们走在一道，努力在四周一片哀嚎声里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他先回了林生一句“的确”，接着摸出自己那只深蓝色的手机。 第56章 刚完成开机，他就被弹出的消息提醒小小惊了一下。一个本该在宿舍里准备开启下周学习生活的人回了他进考场前发去的消息： 「17:37」 「aaa-梦泽草莓小孟：[图片]」 「aaa-梦泽草莓小孟：今晚在食堂发现一道鸿都烤鸭，味道还挺不错」 「19:43」 「rain-s：嗯，我妈说卿大北区食堂一直挺好吃的」 「rain-s：是不是听说全国集训的考试难度会逐日递增？今天的题怎么样？」 见此情形，疑惑和惊喜在神风少年脑海中同时闪过。他迅速点击屏幕回了消息： 「22:06」 「aaa-梦泽草莓小孟：确实难，今天的题目已经有点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现在才是第五天」 「aaa-梦泽草莓小孟：对了，你怎么有手机？」 「rain-s：言信停课了」 看着对方秒回的消息，孟景桥一路向前的脚步忽然顿住。接着他一连扔去一大堆问题： 「aaa-梦泽草莓小孟：怎么停课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梦泽疫/情很严重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怎么样？」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们班有没有阳的？」 「rain-s：？」 「rain-s：停停停打住」 「rain-s：是有点，我没事。至于阳的肯定每个班都有，但我们班数量是全年级最少的」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就行」 「aaa-梦泽草莓小孟：听说神风也快停了，你在家注意安全」 「rain-s：你在沪江也是」 「rain-s：突然上网课还是挺麻烦的，好多东西学校要重新安排」 「aaa-梦泽草莓小孟：确实，20年初那次网课神风就乱了好长时间」 「rain-s：不过上网课也有点好处，比如我可以随时看你的消息什么时候来」 「rain-s：前天我开手机的时候差点被你发那六十多条消息活活卡死」 「rain-s：现在就不用攒着回了」 想到对面那人周五时一句一句引用着他消息做出回应的聊天记录，孟景桥在走廊中无声地露出一个笑。他于是最后发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行，那我们后面几天多联系」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回宿舍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知不觉间，岭云省队众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出那幢教学楼。胡沛看着斜前面忽然间精神焕发的某人，凑到林生耳边满脸狐疑道： “生生，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神风小学弟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嗯，怎么说？” “我看他最近老是对着手机笑，笑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啊……特别是周五周六那两天，浑身跟泡在蜜罐子里一样。” 想到自己室友最近的一些奇怪动态，林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你这是觉得他在谈恋爱？” “嗯哼！你看看今晚这卷子把大家折腾成什么样了，就他看完手机立马满血复活。品品你仔细品品，这不是在跟女朋友聊微信说不过去吧？” 胡沛说得越来越在理，林生似乎是被他说服了，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看孟景桥愉快地拿出有线耳机，胡沛眼中闪过八卦的光： “诶嘿生生，你跟他不是室友吗？咱都在文延书店一起学这么久了，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恋爱瓜给套出来呗！” “哦？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吃什么飞醋啊！我就是想知道他这样变/态的神童级理工男会跟什么人谈恋爱，挺神奇的。” 被胡沛照着肩膀轻拍一记，林生笑着对那人简单道了歉。言罢他望向学弟的背影，唇角牵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说的话，他也觉得挺神奇的。 *** 远在沪江的林生胡沛仅一晚就制定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摘瓜计划”，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施淮雨却对此毫不知情。 此时的他真专注于学习网课，全然不知自己同桌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恋爱绯闻。 “今天我们开选必一的第四单元，也就是光学。大早上的大家还不大清醒，那我先放个视频给大家醒醒瞌睡吧……” 按言信中学排课表的惯例，星期一早上的第一节课都是各班班主任上。此刻张晓棠在企鹅会议开了个直播间，正共享屏幕给他们放着视频。 没错，经过一晚上的紧急讨论，高二年级组已经拟定出一套完整的网课方案：一切按各班在学校时定下的课表正常进行，各科老师到点就去对应班班主任的直播间里上课，至于晚自习让大家开着摄像头自由完成作业。 原则上，言信是要求全体学生在白天上课时打开企鹅会议摄像头的。但理九班这群高中生已经叛逆到了一定程度，两节物理连堂一过，好多男生的影像就凭空消失了。 于是，前来上第三节课的语文老师张泓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你们班人呢？怎么全班只有十几个人在？” 看着年轻女老师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班里一些尚且在线的乖学生在发言区刷起“我们在听”，试图挽回离谱的局面。 数了数发言区里出现学生的数量，张泓彻底无语住了。她随即无奈地耸耸肩，干脆将‘遇烂则烂’四个字落到了实处： “没事，反正语文这种‘不重要’的课，不想听的人在学校也不会听。我按我备的讲吧，在的同学好好听就行了。” 重高学生大多自律，但却不是所有学生在所有情况下都能保持自律。于是，这样“学到最后全凭良心”的古怪氛围在网课期间一直延续了下去。 网课全程中，高二理九每天活跃在线上教学直播间里的学生不超过十五个。魏语潇是其中之一，齐绩是其中之一，施淮雨也是其中之一。 当然，施淮雨也并不是每节课都专心在线。因为有些课平时还好，放到线上教学就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在这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课里，最为令人不解的，就是体育课。 第50章骰子游戏 在学校里，体育课是给脆皮高中生们增强体质外加自由活动用的；但在网课期间，体育课的氛围就变得奇怪而诡异起来。 “大家不要直接消失！难得的机会，就稍微动一下嘛！” 公共投屏上放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运动指导视频，身穿专业服饰的健身博主在欢快节奏里蹦蹦跳跳。理论上应该跟着视频一起动的学生却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小窗里的体育老师在艰难呼吁。 施淮雨没有在自己房间里燃烧卡路里的习惯。今天的他像班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用一张便签贴住摄像头，拿起手机准备找点放松。好巧不巧，他刚解开锁屏，一条来自“新一届省队（幼年版）”的消息就映入了他眼帘： 「黄橙橙橙：好无聊，有人玩吗？」 「rain-s：？你们班这是在上什么课@黄橙橙橙 」 「黄橙橙橙：我去，还真有啊」 「黄橙橙橙：美术，会议室里正放纪录片呢，我没兴趣看就直接摸鱼了」 「rain-s：好吧，我们是体育，大差不差」 「rain-s：那你定，我们玩什么？」 一串对话结束，另外几个校外同学也加入对话。周二下午第三节课的时间里居然有不少人在上闲客，大家于是聊了起来： 「tracy：体育课的加我一个」 「郭小旭：+1，我们物理老师摆烂放好几天鸡汤电影了，反正都会还不如来群里玩」 「黄橙橙橙：好多人啊」 「黄橙橙橙：那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我们丢着骰子玩」 “真心话大冒险”可谓是人与人之间活跃气氛的万能法宝，因此黄诚此言一出，群内另三人就纷纷附和。骰子游戏在小群内迅速开始，几轮游戏让欢快气氛填满了聊天框。 「郭小旭：完美！我有几个活想整很久了」 「郭小旭：@rain-s 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rain-s：大冒险吧」 「郭小旭：我现在给你复制一串发疯文案，你把它随机发给一个不在咱群的好朋友！」 说罢，郭旭扔来一大串带着五颜六色爱心emoji的长文案。黄诚徐婷瞬间刷起幸灾乐祸的表情，施淮雨则被这串文案雷了个外焦里嫩。 不是，郭旭上起网课怎么是这画风？这家伙平时不都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吗？ 回了一个“咸鱼无语”表情包，施淮雨满脸一言难尽地复制文案退出聊天框。 放假后他和同班同学齐绩聊天聊得非常频繁，遇到这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那家伙。他本想直接把那串发疯文案扔给齐绩了事，不料孟景桥在这时给他发来消息。 面对发疯文案时的施淮雨羞耻感爆棚，这时智商根本不在线。他在另一聊天框被顶上来的瞬间手比眼快，一下就把文案发了过去。 于是，卿大教室内刚结束一节课打开微信的孟景桥瞳孔地震： 第57章 「rain-s：[喇叭]老婆！！！[喇叭]我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老婆！！！[喇叭]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喇叭]放下羞涩速与我结婚！！！[喇叭]你已被我看中[喇叭]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喇叭]放下羞涩速与我结婚！！！」 还未等他从看到这条消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面那人就紧急按了“撤回”。孟景桥花了几秒钟让自己宕机的脑子重新开始运转，随后发过去一个“？”。 那个备注名为“同桌小雨”的好友光速发来一大串细细碎碎的解释： 「rain-s：不是」 「rain-s：发错了」 「rain-s：不好意思啊」 「rain-s：有打扰到你上课吗？」 正式认识施淮雨快半年，孟景桥还是头次见他这样零散地发消息，估计是真被刚才的尴尬给吓到了。孟景桥回去一条“没事我刚下课”，接着后知后觉有点不爽起来： 「aaa-梦泽草莓小孟：发错了是什么意思」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想把这玩意发给谁」 两句话打完，他才发现自己这问题有点没有礼貌且缺乏边界感。他和施淮雨这几天没少聊天，要是施淮雨真在这段时间悄悄谈了“老婆”又想告诉他，那早就说了。 刚想补一句道歉的话缓和气氛，施淮雨就浑不在意地发来解释： 「rain-s：我一个班里的同学啊」 「rain-s：你看看幼年省队群」 「rain-s：我大冒险输了」 说完这里，对面那人像是觉得解释得还不够，引用第一条回复补充了一句“男的”。 见状孟景桥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感到一阵离谱。 不是，他刚在急什么？就算施淮雨真谈了恋爱，以他那种温温和和的性子，应该也不会用这种文案跟对象表白才对吧？ 看着神风学弟的表情一路从“极度震撼”变为“冷漠严肃”再变为“释然失笑”，胡沛疑惑地皱皱眉，最终打开幼年省队群的聊天界面扔出一个骰子。 白色小六边形在聊天框内一阵翻滚，最终停在最大的“六”上。恰巧刚加入游戏的孟景桥扔出一个“一”，胡沛眼前一亮光速打道： 「小电脑：嘿嘿来了来了，终于到我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选真心话」 「小电脑：好吧，孟景桥同学请听题——」 「小电脑：你最近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问题出现的瞬间，孟景桥转过头朝胡沛投出一个疑惑的目光。后者冲他做了一个“真心话啊”的夸张嘴型，他于是低头打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好问题」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不知道，但如果实在要说的话，估计是上辈子吧」 「郭小旭：不信！孟哥你这条件怎么可能长这么大还一次都没谈过！」 「tracy：啊提到条件我就心累，我们学校真到处是美女与野兽」 「黄橙橙橙：emmm，有一说一，我确实想象不出孟哥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话题突然转到这，施淮雨看着孟景桥的回答，不知为何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在一阵不明由来的慌乱劲中，他发现孟景桥迅速发了四个字：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倒是想」 「郭小旭：？？？」 「tracy：？？？」 「黄橙橙橙：？？？」 三串问号刷完，孟景桥迅速撤回了方才的危险发言。群内几人紧接着对孟景桥展开追问，孟景桥反复太极，最终以“这是额外的问题”为由结束了这场问话。 连刷一堆“没意思”后，群内众人继续推进骰子游戏。连玩几局后黄诚颇觉无趣，提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黄橙橙橙：好问的都快问完了，插播个问题，你们大家现在都单着吗？」 「tracy：那不然呢」 「郭小旭：那不然呢」 「rain-s：那不然呢」 「黄橙橙橙：那要不我们来玩点爱情话题？都是大老爷们玩刺激点也没什么，要是轮到婷姐我们再恢复正常就行了」 黄诚的提议并没有遭到什么明显反对，大家于是按照之前的骰子规则玩了起来。今天孟景桥运气不佳，在骰子游戏中频繁遭殃。群内众人先后就这他刚才那句“我倒是想”拷问起来： 「tracy：看这样子你是有喜欢的人吧，那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是朋友。我很喜欢对方，但还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我」 「黄橙橙橙：给咱透露一下，那个同学是什么样的？」 「aaa-梦泽草莓小孟：挺优秀一人，心地善良温柔强大成绩也好」 「rain-s：是你们学校的女生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是」 在孟景桥不知道的角落里，群内另外几人已经光速拉起一个八卦小群。大家伙边问边在八卦小群热烈讨论： 「郭小旭：我嘞个大豆啊，真没想到还能从孟哥这吃到这种大瓜」 「小电脑：是真的，我还以为他要跟物理竞赛过一辈子」 「tracy：不行，一三言信的女生都被他否认了，到底是哪的？」 几人说话的空隙里，施淮雨再次在群里抛出一句“我们跟她认不认识”。这次孟景桥斟酌了好一会才回来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可能认识吧」 「aaa-梦泽草莓小孟：集训上课了，回头再聊」 八卦还没得出结果，瓜主就用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消失不见。一群吃瓜爱好者聚在小群抓耳挠腮，想破头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答案： 「黄橙橙橙：什么意思，可能认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啊啊啊啊疯了疯了」 「tracy：四大名校都不对那还能是哪？他在神风的零散初中同学吗？」 「郭小旭：那个，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郭小旭：善良强大成绩好，我们还可能认识，孟哥说的会不会就是婷姐你？@tracy 」 「tracy：？」 「tracy：我是干了什么才会让你觉得我跟温柔这俩字搭边？」 「郭小旭：我嘞个豆，有道理」 「黄橙橙橙：等会，咱这跟孟哥最熟的不应该是@rain-s 吗？他人呢？」 施淮雨并没有突然消失。相反，此时的他坐在书桌前无比专心地看着八卦群内源源不断的消息，手心不知不觉已布满薄汗。 不知所措地，施淮雨伸手发出一句“我也不知道”，随即在体育课下课的提示音里关闭手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施淮雨隐隐约约感受到，他似乎不想孟景桥提及恋爱话题。 不知为何，孟景桥今天的自曝让他觉得不太舒服，心里总是堵堵的。 【作者有话说】 22年年底上网课那会巨喜欢给朋友发这种发疯文案，各种莫名其妙的内容拿来玩抽象效果特别好hhhhh 第51章心情疾病 在忙碌而充实的全国集训里，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只是一段再小不过的插曲。那日后面的一切照常推进，只是在回到宿舍后，胡沛将林生抓到自己宿舍的小阳台上，托起下巴满脸严肃地念叨起来： “哎哎，神风学弟居然一下就承认了啊。他说他跟喜欢的人是朋友，意思是他在搞‘友谊式暗恋’咯？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真没想到啊，他这么好的条件居然还会因为暗恋女孩儿而苦恼，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好神奇……” 胡沛一直是个会越说越离谱的人，讲着讲着就要开始发表矫揉造作小言论。趴在一旁栏杆上的林生于是带着笑意撞了撞他的肩膀： “行了，你怎么这么八卦，上着集训还这么关心别人的情感生活。” “啊呀，这物理竞赛都快把我人训没了，我吃点瓜调节下心情没问题啊！” 入夜的卿大校园夜色浓重，十一月份的沪江空气中已经带了不少寒意。看着胡沛满脸理直气壮的表情，林生不由失笑。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后，他凑到胡沛唇边飞速碰了一下，接着低声道： “行吧，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过真要八卦的话，我觉得你这段时间说的话不完全对。” “嗯？” 趁人不备偷到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后，林生转身继续挂回阳台栏杆。两个少年的手臂紧紧挨在一起，他想了想继续道： “你说他喜欢某个女生，但我感觉不一定。” 此话一出，就让原本懒洋洋趴在栏杆上的胡沛浑身上下过电一样一激灵。此时恰巧一阵风吹过，清瘦少年骤然被吹出一大批鸡皮疙瘩。 他飞速消化了林生话中的意思，又赶忙转头查看其他室友有没有回来，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翼翼接了话： “你的意思是，他跟我们一样？” 林生在镜片后微微眯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确定，只是感觉有这种可能。暑假在文延书店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大对劲，他周身的气质跟其他那些男生不大像。” 第58章 在脑海里翻了翻自己对孟景桥并不丰富的印象，胡沛越想越觉得林生的话有道理，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说得对诶，他是很那些理工男生不一样，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有点亲切。既然他跟我们有可能一样，那你猜的另一个人是谁？” 经过一些来自特殊视角的回忆与观察，两人心中已经依稀有了猜测。随后林生点点头，说出一个他们同时想到的名字： “那个叫施淮雨的言信男生。神风小学弟看他时的眼神跟看其他人不大一样。” *** 网课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大家身边都有无数有趣的电子设备，却又都会上着上着就变得无所事事。 酸碱中和滴定、五代史伶官传序、体/液免疫与细胞免疫……数不清的知识在张晓棠会议室的公共屏幕上出现又消失。施淮雨每逢课间就会打开微信刷刷，某天忽然看到“言信恐/怖/分/子”群里跳出一条消息： 「炸洋芋：@rain-s 赶紧看企鹅空间，你又被万能墙偷家了，这年头的投稿可真精彩」 闲来无事的学生最近尤其喜欢边上课边玩万能墙，因此墙上每天都会出现不少新内容。施淮雨刚打开企鹅空间，就看到这样一条： 「言信中学万能墙：捞一下黄金周时候参加四校外联的神风同学」 「匿名投稿：羟基晚上好，最近快闲死了，捞点帅哥调整一下心情。问问黄金周那会来言信那个神风旗手有没有npy，好帅一男的！！！」 投稿额外附带了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黄金周时孟景桥在言信四处溜达的场景。施淮雨顺手存下照片，接着打开这条动态的评论区： 「我补药考试：姐们你跑错地方了吧，这不应该去@梦泽神风校园墙 捞吗」 「雪鸮：在自家墙上感慨一下也没毛病吧hhh，毕竟谁不喜欢大帅哥」 「孤寂g：高柱别想了，我有个朋友跟他是四年初高中同学，说这家伙除了数理化生谁都不爱，身边唯一走得近的异性就是老师」 「502不是520：可以说吗，运动会那天我好像听高二理七hc说他是学物理竞赛的，这条件一出就给人一种他除了长得好看外跟那些经典理工男别无二致的感觉（bushi）」 「歪叉艾斯艾斯之王：真没谈吗，那我那天怎么看他跑去文学社那挑挑拣拣买了朵大红玫瑰」 「梦里花：那不是买去送女朋友的……我那天在理九大本营附近溜达，亲眼看他把大红玫瑰塞到了咱宣传部部长手上」 「子房official：唔可以歪个楼吗，其实我一直觉得神风帅哥跟咱宣传部部长有点好嗑」 「打烊、：找到同好了，这俩确实好嗑，原来不只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啊」 话题已经出现，接下来评论的画风就越跑越偏。那条动态下面出现一大堆施孟二人的合照，不时还配着同学们兴奋搞事的文案： 「okay：没错没错！你们看他俩这个身高差，我头次觉得俩男高站一起cp感能这么强！」 「支支吾吾：好了，果然男高中生和高中男生有壁，我们班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春舟（网课版）：嚯，这不是那啥那啥分明吗。之前玩校拟时候谁跟我掰扯左右位，看着这对cp再跟我说一遍是言风还是风言[勾手指]」 「椰椰：啊不管怎么说我都狠狠嗑了，神仙原/耽校园文照进现实」 「阳光学绳：看完感觉尸/斑都淡了，锁死」 …… 数不胜数的奇怪评论在他面前飞速闪过，施淮雨看着看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感再次袭来。这时好朋友群内又出现一堆@，他落荒而逃似的赶忙点进微信，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圆圆：评论区怎么歪了，笑死我了」 「蓝颜颜：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点毫克」 「炸洋芋：能嗑吗@rain-s」 「圆圆：能嗑吗@rain-s」 「kang：能嗑吗@rain-s」 「蓝颜颜：能嗑吗@rain-s」 「冰ice冰：能嗑吗@rain-s」 施淮雨：…… 得，换个社交软件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和万能墙不同，这个群里都是他最信任的好朋友。他于是想了想避重就轻道： 「rain-s：啊这，你们好能发散」 「rain-s：但我估计他没多久就要谈恋爱了」 「rain-s：大家还是别这样吧，乱嗑这种cp对女孩子不好」 发完这三条消息，施淮雨看到聊天框内出现大量疑惑的小问号。那股不明缘由的郁结情绪卷土重来，他急忙按下锁屏键，将手机一下倒扣在书桌桌面上，随后明显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太奇怪了，现在的他一想到“孟景桥有喜欢的人要谈恋爱”这一话题就会心跳加快。这不是那种出于兴奋与激动的心如擂鼓，而是一下下沉重的自我撞/击，撞得他整个人郁结而又慌乱。 过去将近十七年，他还是头回遇到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怀疑自己可能是阳了，或者得了其他什么罕见的怪病。 *** 趴在大学教室黑色的长排课桌上，孟景桥百无聊赖刷着手机上的消息，刚在朋友圈冒泡就被沈一灼敲了小窗。 「s1z：你加没加企鹅的言信万能墙」 「aaa-梦泽草莓小孟：还没，咋说」 「s1z：[图片]」 「s1z：赶紧看看，你被言信墙挂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跟他们不熟啊」 「s1z：而且重点不是你被挂墙」 「s1z：给你看看评论区，那地方已经炸开锅了，全在嗑你跟你那个白月光小同桌的cp」 说罢，沈一灼一连甩出好几张评论区截图。孟景桥点开图片逐个查看，看着看着就在教室里笑了出来，被一旁林生察言观色地看了一眼。 作为孟景桥的好兄弟，沈一灼迅速猜到了他在沪江的情况： 「s1z：怎么不说话，别是在卿大教室里把脸给笑烂了吧」 「aaa-梦泽草莓小孟：[龙颜大悦]」 「s1z：好了先别美了，想想正事」 「s1z：你不是打算试探你小同桌吗」 「s1z：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前几天在群里暗示他我有喜欢的人」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他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不确定他对我有没有意思」 「s1z：？」 「s1z：你就暗示这一句他看得出来就有鬼了」 「s1z：你俩都熟了，你就不能再主动点吗」 「s1z：这时候你们没法见面，那就多跟他玩点那种暧昧的小游戏呗」 孟景桥极听这位军师好友的话，当晚考完试就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游戏图片： 「找我摇骰子： 摇到1.朋友圈放你照片 摇到2.答应我一件事 摇到3.给你改你想要的备注 摇到4.给你发一周的早晚安 摇到5.找我问个问题必回 摇到6.重来」 发出动态前，他在“部分可见”的选择范围内纠结了一会儿。经过一番考虑，他最终勾选了幼年省队群所有人，假装自己真的只是单纯闲着没事在玩游戏。 而在往朋友圈挂出一个黄诚和回答了胡沛一连串问题后，他终于等到了来自施淮雨的骰子。 【作者有话说】 存稿告罄了……我承认最近几章的剧情无聊，因为我开学周忙得要死了码字都是零零碎碎码的，难受至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瓶颈估计是真难出来了。 第52章相遇碰撞 闲来无事刷手机时，施淮雨没少看到言信各班的学生疯狂秀恩爱。因此孟景桥这条动态一经发出，他就非常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类游戏的暧昧气息。接着他悬在半空的手指一顿，唇线在不知不觉间抿紧。 这是什么，发出来打算和那个他喜欢的女生一起玩的东西吗？ 施淮雨自己没感情经历不大明白，但现在这些想谈恋爱的高中生都整这么花里胡哨的吗？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胸前内翻涌，他下意识就点开了和“草莓小孟”的聊天框。随后一个动画表情被他发出，一番旋转后落在“1”上。 摇到1，孟景桥要在朋友圈里放他的照片。 联想到早些时候在万能墙上看到的cp言论，施淮雨被这一设想狠狠吓了一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撤回重来。不料反复撤回了三次，最后显示出来的数字依然是“1”。 施淮雨：…… 这微信表情今天是存心要整他是吧？ 在他无语间，孟景桥已经迅速回了消息。一个“咸鱼无语”的表情包出现在聊天框内，接下来是符合游戏内容的正版问题： 「aaa-梦泽草莓小孟：摇都摇了那就放吧，你选一张？」 这一问题又让施淮雨犯了难。他不是喜欢自拍的人，他拍里又多半有着朋友的身影。不过孟景桥并没有让他犹豫太久： 第59章 「aaa-梦泽草莓小孟：[图片]」 「aaa-梦泽草莓小孟：或者用这张？」 「aaa-梦泽草莓小孟：串门那会拍的，看上去还不错」 那是一张侧面视角的照片，一身言信冲锋衣的少年安静坐在理九大本营玩着手机，清秀俊美的五官在微长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精致好看。施淮雨看着这张图不由愣了愣，随后回道： 「rain-s：可以啊」 「rain-s：你手机上居然还有这种」 「rain-s：就它吧，省得还麻烦」 语罢，孟景桥回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立马消失不见。施淮雨退出聊天界面时，右下角的“发现”页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圈：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们的相遇，是我生命中的一场完全非弹性碰撞[蓝色爱心][图片][提到了你]」 动态发出后，徐婷迅速出现点了首赞，接着是咋咋呼呼的李河、郭旭、胡沛等人。一群少年在下面疯狂刷着问号和感叹号，像是要把评论区掀翻。 看着朋友们越闹越欢，那股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卷土重来。他返回和孟景桥的私信界面： 「rain-s：文案是什么意思？」 「aaa-梦泽草莓小孟：唔，没什么啊」 「aaa-梦泽草莓小孟：网上的物理文案」 「rain-s：……」 「rain-s：好好好你说是就是」 「rain-s：我真是服了，再来一次，我不信这次扔出来还是一」 白黑红的三色骰子在灰白背景上重新滚动，那穷追猛打的“1”终于没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2”。 这次的内容是“答应孟景桥一个要求”，施淮雨不由深吸一口气，看着聊天框最上头那句“对方正在输入”紧张起来。 孟景桥隔三差五就会被按到奇怪开关然后变得不正经，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刚才那隐约带着暗示意味的文案已经让他感到几分不自在，他现在迫切希望孟景桥不要再弄出其他奇怪东西来。 结果，那家伙用相当堂而皇之的理由提出一个让施淮雨心里一片惊涛骇浪的要求：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知道，实在要不礼尚往来，你也发一张我的？」 微信聊天框内的文字冷冷冰冰，施淮雨却感觉这一行字带给他无比灼热的温度。异样的燥热从心脏开始蔓延遍全身，他在慌忙之下打开手机相册，却发现里面的孟景桥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一身黑t的少年坐在梦泽一中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手握电话刚抬起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周身气场冷冷淡淡，眼神中却是化不开的温柔； 腰系棕色围裙的少年站在文延书店的大长书桌前，有收腰效果的衣物衬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更为突出，在镜头里刚好偏过头露出一点高挺的鼻梁； 穿有神风中学深蓝正装的少年站在那面印有三色圆环的白色校旗下，胸前写有班级姓名的小铁牌闪闪发光，正微笑着同转过头来的三校方阵先导员黄诚说话； 身披岭云省2022省队粉色外套的少年走在卿云大学入夜的校园内，结束考试后迅速找到无人角落给他打来视频通话，眼角眉梢都挂着轻松愉快的笑…… 看到自己相册是这番盛况，施淮雨忍不住又是一慌。很多时候他只是出于“觉得孟景桥很好看”的审美角度随手按下快门或是截屏键，不想这一来二去，他居然一不小心就存下了这么多。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孟景桥试探性地发来一个“万能表情”。施淮雨于是变得更加心虚，赶快手忙脚乱一选后随手配上一句话就发了朋友圈： 「rain-s：我们是最好的正负电荷[图片][提到了：草莓小孟]」 完成游戏内容后，他紧急应付了孟景桥一句“发了”，随即立刻关闭手机锁屏，不敢再看自己的朋友圈消息。 玩大了，他就不该找孟景桥整这么一出。美术水课刚刚结束，下节课可是他最不擅长的化学，这时候完全不该这些东西来扰乱心绪。 只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而出于情感真正做出的，就完全和预想大相径庭了。 *** 「我补药考试：哇靠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他俩就是官宣了！」 「子房official：我的妈，你们看那两条文案，这年头的物竞生这么浪漫了」 「38324：神风男生那个“完全非弹性碰撞”用的是“碰撞之后永不分离”的意思吧」 「打烊、：那“正负电荷”说的是“虽然截然相反但相互吸引”？我的妈我的妈」 「豌豆花语9331：啊天，这不仅能嗑他俩还能嗑言风言校拟，感觉真是太对了」 …… 在万能墙已经炸过一轮的前提下，这两条动态想当然又引起了言风两校一阵疯狂讨论。连好朋友杨予都私下给施淮雨发来过询问的消息，又被施淮雨一通太极给打走了。 但在那天发出照片朋友圈后，施淮雨心神不宁的感觉就进一步加重了。 他梦到孟景桥的频率比之前还要高，高到那少年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站在虚幻光影里朝着他笑。 就算自身情感经历再为零，有这么几次不正常的心悸和墙上一众同学的起哄，施淮雨也隐约有了几分察觉。 某一念头初次出现的瞬间将他吓了一大跳，后面几天愈演愈烈。等时间缓慢推移到十二月，施淮雨的心已经彻底乱了。 茫然无措间，他在某个刚看完万能墙的夜晚回过头敲响了杨予的小窗： 「rain-s：在不在」 「炸洋芋：？」 「炸洋芋：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rain-s：问你个问题」 「rain-s：你知道该怎么界定对一个人是朋友间的依赖欣赏还是喜欢吗？」 这类消息放到什么样的聊天场合都会引起轰动。杨予先极其迅速地刷了一大串问号，随即兴奋地猜起了人： 「炸洋芋：啊啊啊我就知道！！！」 「炸洋芋：我靠，这几天可憋死我了！」 「炸洋芋：是谁是谁是谁！」 「炸洋芋：是不是那个大家长万能墙上嗑得沸沸扬扬的神风大帅哥！」 不愧是心思细腻的文科女生，杨予三两句话就猜出了正确答案。施淮雨在无人的自家房间里顿觉一阵无措，急忙零零碎碎发去了解释： 「rain-s：等等」 「rain-s：先别猜」 「rain-s：我嘞个豆」 「rain-s：没谁没谁，就是单纯好奇问一下」 发完这条，他又刷了几个“阴暗地爬行”系列的沙雕表情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杨予“正在输入”了好一会，最后率先扔来一个句号： 「炸洋芋：。」 「炸洋芋：好吧，没谁」 「炸洋芋：你先说说具体情况给我听听」 「rain-s：就是说我有个朋友交了个朋友」 「rain-s：他跟那个朋友都是男生，但周围人老在起哄他们，觉得他们的cp很好嗑」 「rain-s：我朋友之前没喜欢过任何人，对同性恋这种事也没有了解」 「rain-s：但他在看到那些嗑cp的话的时候会莫名有点激动，然后感到心慌」 「rain-s：不过总体来讲还是高兴的」 「rain-s：还有就是我朋友在和我朋友他朋友相处的时候很容易感觉整个人不大自在」 「rain-s：我朋友说这种感觉跟网上那些暗恋小故事里的心动好像有点像」 「rain-s：但我朋友他朋友现在貌似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rain-s：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施淮雨强势霸占了聊天框，对面杨予看着自班刚结束晚自习的会议室一阵无语。 她这个平常聪明冷静讲逻辑的理科朋友什么时候变成这幅鬼样子了？这都已经明码了还要无中生友绕一绕？ 但内心吐槽归内心吐槽，好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杨予于是顺着他的“朋友论”接了下去： 「炸洋芋：那我帮你朋友看看」 「炸洋芋：你朋友什么恋爱都没谈过，就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直男是吧」 「rain-s：对，他在遇到我朋友的朋友之前从来没对别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rain-s：他还经常梦到我朋友的朋友，虽然梦里也没什么尺度不对劲的东西，但就是经常梦到他们俩相处」 「rain-s：而且一想到我朋友的朋友有喜欢的人，我朋友就会觉得心里很堵」 「rain-s：虽然那个女孩子并没有做什么，但他还是会觉得很羡慕，甚至有点不舒服」 杨予：…… 这是不是就是网络上常说的“对面一个平a你就把大招交了”？ 还有这串东一个朋友西一个朋友的，这家伙这是在开网课期间悄悄朋友聚会呢？ 「炸洋芋：斯到普，斯到普」 「炸洋芋：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 「rain-s：是我朋友」 「炸洋芋：。」 「炸洋芋：好好好，那我知道你朋友现在的情况了」 第60章 「炸洋芋：行了，你先冷静冷静把你身为物理课代表的超强理工科思维找回来，然后给我点时间切换到军师模式帮你仔细分析，ok？」 第53章王牌军师 虽然是一个长相甜美一看就很招人喜欢的阳光女高，杨予长到十六岁却还从没谈过恋爱——用她自己的话讲，是“在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绝不将就”。 当然，就算没有亲力亲为的恋爱经历，作为一个全能文科小太阳女，杨予处理感情问题的能力也比同年纪的几个好朋友高很多。她迅速给施淮雨出谋划策起来： 「炸洋芋：首先，你朋友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且怀疑自己对你朋友的朋友图谋不轨，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rain-s：？什么图谋不轨」 「炸洋芋：别管零零碎碎的用词，回答我」 「rain-s：[咸鱼无语]」 「rain-s：好吧，要说是可能也是」 「炸洋芋：行，那这个年纪很多直男都非常厌恶男铜，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rain-s：嗯」 「炸洋芋：我见过好多比较偏激的钢铁直男，他们看见有人嗑自己和兄弟的cp巴不得直接急成炮仗被上天。但你朋友看到cp言论不反感，那就代表他对男铜的包容程度还挺高的，至少不是那种典型的崆峒直男哥」 「炸洋芋：而且你说了他看见那些话会激动然后心慌……嗯，作为一个同人女的角度，我觉得你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的cp，你觉得呢？」 「rain-s：？」 「rain-s：妈呀，是这样吗」 「rain-s：呃，那可能确实有点吧」 眼见施淮雨有被自己带跑将人称回归自身的趋势，电脑前的杨予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飞戳着键盘快速输出： 「炸洋芋：下一个，关于自不自在的问题」 「炸洋芋：真正的直男直女是从来不介意和同性的亲密接触的，你看看你们班那群以jcj为首的年级著名[猴子]男就知道」 这正是施淮雨重点担心的点——他和黄诚方寻康乃至李河王阵宇打打闹闹的时候都不会产生什么异样的情愫，唯独在面对孟景桥时不对劲。 瞧着杨予这番话，他先前那番的危险猜测愈演愈烈。强烈的忐忑感和难以置信感席卷施淮雨的全身，他的唇越抿越紧，看已经说嗨了的好友大段大段地打了下去： 「炸洋芋：而且你们不只是单纯的“相处不自在”吧？据我所知你俩之前在那个竞赛书店时相处模式就很那个……你帮他穿围裙，你们一起买奶茶，考试那天你们一起处理事情的时候还卿卿我我到让其他朋友觉得自己很亮，这些不假吧？」 看到这里，施淮雨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有地方不对劲——但他觉察出的不对劲点不是人称，而是杨予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量： 「rain-s：停停停暂停一秒」 「rain-s：我啥时候给你说的这个」 「rain-s：我最近上网课上懵了」 「炸洋芋：哦，不是你说的」 「炸洋芋：是婷姐姐告诉我的」 「炸洋芋：就你俩平常那相处模式，你们竞赛班已经没几个人觉得对劲了」 「rain-s：？」 「rain-s：徐婷？」 「rain-s：你俩啥时候认识的啊？」 一头雾水打出这样一行字，施淮雨见鬼似的发现聊天框顶部的字样开始在“杨予”和“对方正在输入”间反复跳动。一番复杂跳动结束后，杨予终于发来一长串解释： 「炸洋芋：就之前你们在翠池那家书店学竞赛的时候啊」 「炸洋芋：我去找你玩那次跟她认识的。」 「炸洋芋：我和你说婷姐姐人真的巨好，跟她聊天超级无敌舒服」 施淮雨：？ 不好说，但他总觉得自己这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突然熟成这样有点不对劲。 当然，现在话题的重点不在徐婷和杨予是什么情况上。杨予很快凭借文艺部部长超强的控场能力将话题强行扭转回来： 「炸洋芋：罢了先不提她了，我们接着讲讲你做梦梦到人家的问题」 「炸洋芋：这个问题不好说，因为我有些时候确实也会梦见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 「炸洋芋：实在不行你说说你每次梦见人家时候都是个什么反应？」 嗯，很好，这个问题再次戳到了施淮雨的重点心事。每晚梦到孟景桥后他都会变得非常快乐，如同在虚幻南柯中捕捉到一缕很暖很亮的光，醒后又被光指引着奔向第二日的好心情。 「rain-s：唔，醒来之后会有点高兴」 「rain-s：就是觉得胸腔里暖暖的，血液里奔跑着很多很多的多巴胺，推着人一整天都会又激动又开心又有干劲」 「炸洋芋：……」 回罢一个省略号，杨予似是还觉得不够，又一连刷了好几屏“咸鱼无语”的表情包。终于抒发完自己的无语之情，她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痛语气继续回复： 「炸洋芋：我靠！！！」 「炸洋芋：施淮雨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发的是什么！」 「炸洋芋：连多巴胺都搞出来了，那你这个理工男还在犹豫些什么玩意啊！」 「炸洋芋：要是你这都不算喜欢人神风帅哥，我杨予直接改跟你姓！」 在一串疯狂的“省略号+表情包+感叹号”轰炸结束后，杨予深吸一口气，往上翻了翻最后一个被遗漏的问题，接着发到： 「炸洋芋：不过既然说到这个，那我也给你交个底[玫瑰花]」 「炸洋芋：我最近谈了个又酷又帅又优秀又偏爱我的对象，羡不羡慕？[勾手指]」 「rain-s：？」 「rain-s：你是真的还是演的」 「rain-s：怎么连我们都不知道」 「rain-s：是言信的？」 「炸洋芋：。」 「炸洋芋：喏，你就看吧」 「炸洋芋：正常关系下的好朋友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你只会好奇八卦，不会有那种难受吧」 施淮雨：…… 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杨予的套路。 兜兜转转，连刷一串“咸鱼无语”的变成了施淮雨。杨予抓住最后一条鱼的尾巴做了总结： 「炸洋芋：行了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人家」 「炸洋芋：骗骗朋友几个就行了，可千万别把自己也骗了」 「rain-s：但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rain-s：就算我真有什么其他的感情，也不会打着他朋友的名号去害那个女孩子」 「炸洋芋：。」 「炸洋芋：你回头自己数数我今晚给你发了多少句号和鱼吧」 「炸洋芋：婷姐姐给我看过你们竞赛群的聊天记录，神风帅哥从头到尾都没用“她”指代过自己喜欢的人，连续否认的时候否认的也都是“神风女生”、“言信女生”、“梦一女生”吧？」 施淮雨：？？？ 等等，好像还真被她说中了，骰子游戏那天孟景桥全程每一句话提过他喜欢人的性别。 「炸洋芋：我的意思是，光听描述，你这情况大概率还真不一定是单相思」 「炸洋芋：别被惯性思维骗了，既然确定自己喜欢就放手试一试」 「炸洋芋：他应该很快就回梦泽了吧，等过久解封了你可以多约约他，仔细试探试探」 「rain-s：好像还真是」 「rain-s：好吧，那我试试」 「rain-s：……」 「rain-s：不是等会？」 「rain-s：我怎么被你绕进去了？」 「炸洋芋：不知道咯[摊手][摊手][摊手]」 「rain-s：[龙图驾崩]」 「rain-s：[龙图驾崩]」 「rain-s：[龙图驾崩]」 「rain-s：得，别光顾着套路我」 「rain-s：你刚说那个对象是怎么回事？」 「rain-s：从实招来！」 *** 高中生们在众多医护工作者的全力保护下过着安定的网课生活，华国的疫/情形式却是日复一日变得更加严峻。大军师杨予那晚说的话几乎全部一语中的，唯有一条例外——远赴东部参加全国集训的孟景桥没能“很快就回梦泽”，而是被困在了沪江。 “封校停课？不是，这没开玩笑吧？” 好不容易结束决赛实验的考试，胡沛刚走出卿大物理楼的大门，就看着手机一蹦三尺高。 “停课”两字在这段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感，因此他一嗓就吸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引起万人瞩目后胡沛也不害羞，而是举着手机朝四下大声招呼道： “你们快看全国集训的大群，国物理学会刚刚才发了通知，说卿大要封校，我们回不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年轻的高中生们瞬间连回宿舍都顾不上了，聚在物理楼门口就炸开了锅。无数学生大声抱怨自己什么都没带，少数几人急忙拨通电话和家里通信，林生则微微蹙了蹙眉： “云凯那边倒是还在上网课，但听说言风高三已经冒着危险回去了。陈哥，你们言风学生这边好处理吗？” 第61章 两周下来，陈栋才已经和幼年省队三人有了一点交情。他看着集训群中无比沉重的消息，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我班班群说现在阳的也不少，就算返校也肯定会开着多媒体直播间。今年高考不可能再延，再不回去上课估计就跟不上进度了。” 此言一出，其他各省的重高学生也唉声叹气起来，陈栋才说中的不只是学校的情况。他们这群学生在高三抽出两周远赴沪江参加集训本就不易，再加上一个停课，进度恐怕真要掉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他们被深冬时分的沪江冷风稀稀拉拉吹回了本部宿舍。李俊荣将岭云省省队众人聚到一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通知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卿大要封校，参加决赛的你们也是。现在岭云的学校应该都开着网课，国物理学会那边也会陆陆续续给你们解决电子设备的问题，这些都不用担心。 “但我要提醒你们，人在卿大要注意言行。想把卿大当家，高考就努力考来这里；不然你们就都是只前来参赛后又寄人篱下的游客，千万不要妨碍学校正常学生的学习生活。” 结束一番认真而严谨的交代，他将省队众人放回本部宿舍，接着动身去参加华国物理学会举办的紧急会议了。 望着李俊荣身穿风衣远去的背影，孟景桥咬咬下唇微低下头。 今天走进考场前，他才用一张卿大物理楼门的照片和施淮雨说了“考完就回家”。那人给他回了几个很可爱的沙雕表情，还说自己要去常水机场接他。 虽然就算现在回到梦泽他也见不到施淮雨，但比起分居两地，还是在同一座城市一起上网课来得好点吧。只可惜世事无常，短时间内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孟景桥无可奈何地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他被林生用胳膊撞了撞，被迫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室友走回了卿大宿舍。 【作者有话说】 关于“徐婷杨予为什么会认识”的剧情指路第26章（可以说吗，其实我有点想偷偷麦她们俩）。 第54章冬至雪落 沪江第一片雪花打着旋落下时，梦泽市内还是一片十一二度的干冷。 作为一个有着“四季如春”美名的旅游胜地，梦泽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居民屋内从来不装空调的城市。施淮雨坐在翠池附近的家中，面前放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再往后就是一片浓云，厚重的惨淡给窗框中的黑夜也镀上一层悲凉。 这已经是言信中学启动网课的第四周了。六科老师带着他们有条不紊向前推着进度，摸鱼人和专注人的差距也在一点点逐渐拉大： 「韩承霖老师：今天练习册的扫描件我已经发到群里了。最近化学作业的提交情况非常不好，请大家在22:30前准时把作业交到慧学网！」 「张泓：大家快交语文作业！上网课那么久我也就布置过今天默写这一次专业，十分钟就能做完的就不要再拖了！」 「言信中学张晓棠：经市教育局通知，本学期期末考将延迟到下学期开学时进行，因此最近的每日作业会酌情减少。希望大家能稍微抽出一点点精力认真完成！@所有人 」 …… 看着群里每晚例行出现的催作业消息，施淮雨面无表情打开猫头鹰软件，依次上交了自己的语数外物化生练习。他刚想关闭手机起身休息，一条消息提醒就弹了进来： 「kang：兄弟，你数学作业做了吗？」 这是“言信恐/怖/分/子”里另外那位名叫方寻康的男生，分科结束后去到理科一班，网课上了没几天就彻底躺平开始找施淮雨抄作业了。 理一班数学老师是宋淼的好朋友，因此这两个相距甚远的班每天晚上的数学作业都出奇地相似。看到这一问题后施淮雨微微蹙眉，接着按动键盘打出这样一行字： 「rain-s：你今天也没做？」 「kang：一不小心忘了[哭]」 「kang：小雨哥你就帮帮我吧[哭]」 「kang：你正确率最高了求你了[哭]」 说罢，方寻康又连发了好几个看上去惨兮兮的“沙雕小人求饶”。施淮雨拗不过朋友的软磨硬泡，叹着气翻出作业发给了他。 一收到可以拿来蒙混过关的照片，方寻康就感激涕零地刷起了另外的兴奋表情。在将施淮雨从头到脚狠狠赞美一番后，方寻康离开微信只身潜入慧学网。 放下手机看看窗外一片暗沉沉的天，施淮雨不由叹了口气。 在文理分科结束后，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和方寻康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曾经聚在一起无话不谈的好友每次敲他小窗都是为了要作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内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关系会在不久后的将来给他们带来麻烦。 施淮雨正眉头紧锁复盘着最近发生的事，属于微信视频聊天的声音就忽然响起。他接起来一看，发现是孟景桥打来的通话。 通话一接通，神风少年英俊好看的脸就出现在屏幕正中。那人身穿一件深黑色的冲锋衣，朝镜头恣意而好看地笑着，冷白色的皮肤在沪江市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微微泛起了红。 在梦泽市，雪是十几年难遇一次的珍稀天气，因此施淮雨第一眼就被屏幕背景里的纯白风景吸去了目光。随后孟景桥打招呼的声音响起，他这才将视线转回少年身上，看着他胸口某个金色的标志疑惑道： “这是件什么衣服？之前好像没看你穿过。” 发现他一直看着那个标志，孟景桥极度善解人意地将手机往下挪了挪： “卿大的文创冲锋衣，我来的时候没带，就直接去他们学校超市买了一件。” 看着那个写有“卿”字的金色校徽，施淮雨不由失笑： “这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卿大的学生。” “这样以为也不错啊。刚好我后年也想试着考考卿大，提前适应适应大学‘校服’嘛。” 听到孟景桥这话，屏幕对面的施淮雨不由一愣。 他妈妈苏娴就是卿大出来的优秀毕业生，爸爸施安之则来自卿大隔壁的舟济，因此施淮雨一直对沪江几所高校有着相当厚的滤镜。故在进入高中后，他径直将卿云大学定为自己的梦中情校，考上卿大就无比心满意足。 可孟景桥不一样。言信所有学生都对神风有着极厚的“大佬滤镜”，孟景桥又是神风中学出了名的的全能学霸，他想当然觉得孟景桥会去位于鸿都市的top2。因此他立刻惊讶地追问道： “你要考卿大？你不想拼拼鸿庆吗？” 孟景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别啊，光看物理卿大可不比鸿庆差。而且鸿庆可不是谁都能考的，我就没到能上鸿庆的程度，跟你一起冲卿大就挺好的。” 不知是不是施淮雨的错觉，孟景桥说话时似乎有意咬重了“跟你一起”四个字。已在同杨予对话中明确自己心意后的施淮雨瞬间感觉耳后发烫，偏偏这时胡沛还一下凑进了通话框： “小施学弟，你就放着他考吧！我看这家伙没有你根本学不进物理，他这几天天天抱着你们学校那个吉祥物睡觉，拉都拉不开～” 这句话瞬间在施淮雨脑海里带出一些奇怪画面，他立刻感觉头皮一炸。孟景桥也瞬间应急似的炸了毛，立刻动手要把胡沛扒拉出镜头外： “我靠，别造谣啊！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他们言小信一直是被我放在床头……” “唉，小施学弟，你听听！他每天早晚就把你们那个吉祥物放在床头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暗……唔！” “行了行了行了，净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最爱满嘴跑火车的胡沛说出某个危险词语前，林生及时出现将他拖走。天不怕地不怕的胡沛只会在他面前老实，两人急忙远离了正沉迷通话的神风学弟。 只是被沙雕学长这么一闹，施淮雨本就不大平静的心再次乱了。 孟景桥偏头扒拉胡沛时他似乎看见那人的耳根也在泛红，两人间却无一人能够说清这份红是因天气严寒，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而等神风少年再回过头时，两人之间陷入一瞬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孟景桥先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咳咳……梦泽那边天气怎么样？沪江今天下雪了，我想着打给你看看。” 这是一句非常明显的尬聊，但如果聊天双方心里都有鬼，那便也不至于太显突兀。施淮雨迅速接道： “啊，跟往年没什么区别，而且我都在家里。沪江那边雪很大啊，今天冬至，你吃汤圆了吗？” “嗯，我们两个宿舍现在正要去呢。听说卿大北食给学生发了福利，我们这群被放在学校里上网课的也可以去蹭，一会吃到我给你发一个。” 谈话间，岭云省省队那群吵吵嚷嚷的高中生已经进了卿大北区，北区食堂的轮廓在飘飞风雪中若隐若现。施淮雨看着站在梦中情校中的梦中人，忍不住弯了眼角： 第62章 “好呀，我爸今天也煮了汤圆，等我妈开完公司的会就当夜宵吃。那先挂了，到时候我也拍了发你。” “嗯，好，拜拜。” 一次平常而美好的通话就这样落下帷幕，施淮雨挂断后将聊天页面稍稍上翻，看到一堆卿大雪景照和视频通话记录。个别几张照片是委托林生拍的，镜头里出现了神风少年身穿黑色冲锋衣的身影。他微微笑着将那些照片保存，又重新找到和杨予的聊天框： 「rain-s：他今天说想跟我一起考卿大」 「炸洋芋：恭喜，我就说他对你很特别吧」 「炸洋芋：我嗑的cp也不少，还没见谁立志为了普通朋友去考某所名校的」 「炸洋芋：对了，帮我看看这个」 「炸洋芋：我给婷姐姐画的，一会抽一张送给她，你帮我选选哪张更好」 语罢，杨予“哐哐哐”扔来三张照片。那是三张纯手绘的圣诞树图片，一张呈蓝白配色，一张是漂亮的黄绿，还有一张以紫色为主要色调，树冠上点缀着零零散散的粉色和淡黄色。 这东西看着眼熟，施淮雨稍想了想，发现这好像是他前几天频频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刷到的“快画一幅圣诞树送给你重要的人吧”。 看到这三张图后，施淮雨再度疑惑了一番“她俩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熟的”，接着点开大图仔细观察起来。杨予三幅画都画得非常精美，但在一番端详后，他还是很快给出了建议： 「rain-s：我觉得第三张比较好看诶」 「rain-s：在我印象里婷姐就是那种又酷又帅的女生，感觉第三张图的配色很适合她」 「炸洋芋：对吧对吧！」 「炸洋芋：我就觉得你们这些理科生会喜欢最后那个梦幻紫！」 「炸洋芋：那就这样，我发了！」 见她如此激动，施淮雨顺手回复一句“祝你好运”。随后杨予在聊天框内短暂失踪了五分多钟，再出现时，已经带上一股兴致勃勃的起哄劲： 「炸洋芋：ok，发了！婷姐姐应该还在上晚自习，我现在等着她回就行了！」 「炸洋芋：对了，最近网上疯狂流行这个，我看我们学校好多xql都互相画着送」 「炸洋芋：神风帅哥那个理工男不一定懂它的内涵，你要不想办法套路他给你也画一个？」 第55章圣诞快乐 杨予这句话一发出，施淮雨就应激似的整个人一哆嗦，把手机“哐”一声掉在了桌面上。家庭煮夫施安之立马探进头来查看情况，又被儿子尬笑着岔开话题打发走了。 重新拾起电子设备，施淮雨大脑空白了半天，才终于给好友重新发去消息： 「rain-s：啊这，不靠谱吧」 「rain-s：你都说他是理工男了，我感觉他搞不来这么精巧的东西」 「rain-s：而且他被关在卿大压力应该也不小，就别麻烦他了吧」 「炸洋芋：[咸鱼无语]」 「炸洋芋：啊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炸洋芋：我可提醒你啊，后天就是平安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说罢，杨予刚好收到来自徐婷的消息，交代一句后就从聊天框内蒸发了。施淮雨退出聊天界面后随手点到“发现”页，恰巧看到徐婷的头像在“朋友圈”那栏出现： 「tracy：洋芋宝宝给我画的圣诞树[红色爱心][紫色爱心][图片]」 徐杨两人的突然认识震惊的不止有施淮雨一人。黄诚第一时间出现在徐婷评论区，用一串无比震撼的感叹号狠狠轰炸： 「黄橙橙橙：我嘞个大豆！！！」 「黄橙橙橙：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黄橙橙橙：前几天不是说好幼年省队大家一起母单一起走吗，婷姐你怎么背着我们偷偷找人给你画圣诞树！！！」 「炸洋芋 回复黄橙橙橙：嘻嘻，是婷姐姐先给我画的哦，婷姐姐人超好」 「tracy 回复黄橙橙橙：她说得对」 「黄橙橙橙 回复 tracy：疯了疯了疯了，昨天我还跟廖神他们打赌说我们省队群不会有人搞这些活动，婷姐你……」 「tracy 回复黄橙橙橙：[耶][耶][耶]」 「廖lh 回复黄橙橙橙：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母单调查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黄橙橙橙 回复廖lh：……好」 「小电脑：恭喜恭喜恭喜学妹，另外黄学弟你先别急，不只学妹一个人有这东西」 「黄橙橙橙 回复小电脑：？？？？」 看到胡沛这条评论，施淮雨心中生出一阵微妙的感觉。他将朋友圈页面拉到最上，一连刷出三条来自朋友们的圣诞树炫耀： 「炸洋芋：超级超级超级无敌喜欢给我画圣诞树的婷姐姐！[紫色爱心][红色爱心][图片]」 「小电脑：生生今晚送我的圣诞树，谁来争锋[勾手指][勾手指][勾手指][图片]」 「lin.：眨眨眼[图片]」 杨予那条朋友圈的配图是一张正常而又漂亮的圣诞树，看得出来徐婷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心思。但后面两位高三学长发的东西就不大对劲了——胡沛画给林生的是一团抽象至极隐约能看出红绿黄的备忘录线条，而林生不知是不是被胡沛软磨硬泡着绑/架了，回了一张用各色几何图案堆成的极简黑白圣诞树。 这几条动态一出现，同时加着他们三个的黄诚就再次炸了毛。他在每个人动态下面都发了“不是你们怎么都抱团麦上麸了”之类的言论，随后在幼年省队群狠狠抒发了自己的悲伤心情。 而同样能看到徐杨林胡所有人朋友圈的施淮雨，被这四张或认真或不认真的手绘再次激起了复杂心绪。 他刚才觉得不大好意思，加之孟景桥可能确实走不开，他思来想去后还是拒绝了杨予的提议。但在结束和好友的聊天后，那念头反倒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一看到别人发出的圣诞树，他就觉得心里像有蚂蚁在爬来爬去，麻麻的又痒痒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在林生朋友圈下发了这样一条动态： 「rain-s：我嘞个豆，慕了，你们怎么都在互画情侣圣诞树」 他发誓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林生和胡沛的秘密关系，对徐婷杨予近期的莫名熟稔也还暂时没有想歪。但他自己心里有鬼，于是消息一发出去，就自然而然打了“情侣”二字。 这话想就知道会招来胡沛学长一阵全新的不正经起哄。施淮雨刚想退出朋友圈避避风头，一条消息提醒就弹了进来：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喜欢猫、兔子还是狗？」 消息来得太快，他又刚在胡沛朋友圈下发完那条暗示意味十足的评论。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心如擂鼓起来，匆忙戳开和孟景桥的聊天界面： 「rain-s：啊，都行吧」 「rain-s：实在要说的话，应该更喜欢狗」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再说个喜欢的颜色」 「rain-s：蓝色吧」 收到这一答复后，孟景桥回了一个“收到”的沙雕表情。施淮雨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却还是怀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期待问下最后一句话： 「rain-s：你要干嘛？」 「aaa-梦泽草莓小孟：过几个小时再告诉你[耶]」 这条消息结束后，那人就从聊天框内消失了。施淮雨坐在桌前拿着手机愣了愣，随后机械式地切换到和杨予的聊天界面： 「rain-s：他好像暗示我了」 「rain-s：不确定，再看一眼」 而在遥远的卿云大学，林生刚带着笑“被迫”发出那条抽象的圣诞树朋友圈没多久，就看神风小学弟站起了身： “学长，我先回去了。对了，外面那些小桌子好像空出一张，祝你俩聊得开心。” 同在幼年省队，孟林胡三人的关系自然比跟其他同学好。听孟景桥要独自开溜，胡沛疑惑问道： “刚吃完就走？你要干啥？” “回宿舍找找我带过来的平板。有个朋友跟我提了那个圣诞树，我试着画一画。” 语罢，一身黑色冲锋衣的少年朝他们友善地挥了挥手，随即转身走向食堂外的呼啸风雪。林生在镜片后微微眯眼，重新看向手机上胡沛的评论区。 有点意思，收到条暗示就直接跑路了。 身边胡沛和他关注的是同一个东西，孟景桥的身影一消失在食堂里，他就一拍手感叹道：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这基本就算锤了吧？” “嗯，这样看神风学弟应该还是个恋爱脑。” “唉，就是不知道言信学弟对他是什么想法……不过我觉得他也不像直男，要不咱助攻一下？好不容易才遇到同类，这不挺难得的？” 听到胡沛这串兴高采烈的提议，林生再次露出一个笑： “都行。先别管他们的事了，你不是一直觉得北食外面那些小桌子很浪漫吗？既然空下来，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 当天晚些时候，施淮雨收到一条来自孟景桥的消息： 第63章 「aaa-梦泽草莓小孟：[图片]」 这是一张以杏仁黄为底色的图，图片中央用蓝色线条画出一对对萨摩耶，可可爱爱的小狗相互依偎着堆成一棵雪松的形状。雪松最上头画着一颗金黄色的五角星，下方附有用花体写成的“merry christmas”。画面左上角写着“to 同桌小雨”，右下角则画了一颗小小的简笔草莓。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张图的一瞬间，施淮雨还是被惊艳了一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孟景桥还有这项技能。 他知道孟景桥是来自神风中学的“全能学霸”，却以为这份“全能”包含的只是语数外物化生，从没想过还会有“画画”这一项。 怀揣着巨大的惊喜，他给孟景桥回了个附着一大串感叹号的“谢谢”。接着他一键保存，将手绘圣诞树设成聊天背景又发了朋友圈，这才想起询问： 「rain-s：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aaa-梦泽草莓小孟：文姨年轻时候画过绘本，我之前在她那帮忙，她没事就会教我点」 「aaa-梦泽草莓小孟：刚好之前参训的时候我背了平板，想到就画来练手了」 是了，施淮雨这才想起，文延书店确实有个角落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儿童绘本。坐在桌前笑着叹了口气，他最后答应孟景桥迅速回图，接着打开某社交软件搜起“手绘圣诞树”。 孟景桥送他这样一幅漂亮的图，他自然不能毫无回应。但他在这方面确实很像个刻板印象里的经典理工男，要他剪剪视频唱唱歌或许还可以，但画画是真的不行。 一连刷过一长串“xx软件手绘圣诞树全教程，快画给你的crush吧”，施淮雨终于在一串复杂手绘里翻到一条名叫“文字圣诞树”的笔记。他觉得这东西对绘画废物非常友好，当即就把笔记分享给了杨予： 「rain-s：[分享笔记]」 「rain-s：感觉这个很适合我」 「rain-s：给他弄点小回礼」 「炸洋芋：啊确实」 「炸洋芋：在你不会画画的情况下这种圣诞树挺好用的」 「rain-s：网上好多排好版的文案」 「rain-s：但我感觉那些文案针对性没那么强，放出来会不会千篇一律」 「炸洋芋：雀食」 「炸洋芋：我帮你刷刷看看」 「炸洋芋：等等，你看这个！」 「炸洋芋：是不是超级符合你们这些搞物理竞赛的理科生！」 说罢，杨予扔来一条笔记。那笔记的内容是“学科圣诞树”，原博将高中数理化常见的公式和物质画到一棵棵圣诞树上，评论区大呼“头次觉得圣诞树可以这么歹毒”。 但评论区说归评论区说，在施淮雨这类真心喜欢物理的人面前，这树就变得有趣起来。他花两秒钟想了想孟景桥收到这画后的反应，随后不由失笑： 「rain-s：我嘞个豆，好东西啊」 「rain-s：就它了，简直是物竞生诱捕器」 *** 那年冬至的夜晚，“新一届省队（幼年版）”众人在微信朋友圈先后刷到这样两条动态： 「rain-s：机械能有时不会守恒，能量通过碰撞闯入心脏[图片]」 杏黄色背景上趴着一只又一只乖巧可爱的萨摩耶，它们紧紧依偎，为网课封闭下的凛冽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将用毕生心血去追逐属于我的爱与热爱[图片]」 深紫色的渐变背景承载着无数工整好看的物理公式，犹如浩瀚银河中一道道绚烂的流星，指引着少年人一路追梦，到达远方。 【作者有话说】 小雨的朋友圈文案呼应了景桥在52章说的完全非弹性碰撞（完全非弹性碰撞机械能不守恒）。 第56章新年之夜 毫无疑问，那年冬日的手绘圣诞树成了今后很多很多年人们提起“22年网课”时最难忘的回忆之一。但在当时的封控时期，人们只是简单互送后便将其一笔带过，随后就去忙其他事情了。 张晓棠对“期末考延期”的通知并未起到督促大家按时完成作业的作用，反而让那些不想学的男生变得更摆了。除自己外，施淮雨几乎每节课都只能在视频窗口里发现齐绩魏语潇等几个固定的人。 以蒋长健为代表的个别闹腾学生甚至在上课期间把游戏组队邀请扔进了班群，又被群主张晓棠强行撤回。 而随着新年脚步的接近，各科老师也对线上教学的质量有了进一步的担忧： 张泓已将语文《选择性必修中册》整本拉完，正思考是摆烂一久还是直接开下；宋淼刚说到难度极高的圆锥曲线，疯狂发愁在作业量不够的情况下怎么让学生合理掌握；韩承霖莫名其妙就讲完了一本网课前碰都没碰的化学结构书，现在正在担心大家的学习效果…… 大量同学都在摸鱼，只有几个少得可怜的学生在认真听课。面对这样的局面，张晓棠在某次班会课上锐评“等开学考了期末考，班里排名估计得大洗牌”。 据说蒋长健在得知此事后跑到自己的“兄弟姐妹群”大骂张晓棠是婊/子，并扬言“某些蠢/货再学也考不过我”。 这话传出来后想当然触怒了以齐绩为首的一部分认真同学。但有一说一，这狂妄的言论还真不一定假。 蒋长健这家伙虽然平常说话又脏又臭为人还烂，但考起试来还真有两把刷子。他在文理分科后就一直待在班级前三名的位置，偶尔还能运气爆发考个班二，并对此感到非常骄傲。 至于班级前三里另外两名同学？非常抱歉，他们分别在蒋长健及其“好闺蜜”那里得到了“婊/子”和“肥/猪”的“美称”。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魏语潇同学在上网课前就对这事感到非常不解，表示自己跟蒋长健从没发生过什么值得整成这种关系的冲突。 唯一可以算进去的可能就是蒋长健高一时天天缠着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文科女生并试图跟那女生互称“姐妹”，但她实在想不出蒋长健为什么要因为这个骂自己。 “这么离谱？他别是暗恋那个女生，觉得魏姐你碍着他勇敢追爱了吧？” 网课前某天在教室聊起这一话题后，齐绩一脸“这家伙什么毛病”的表情冲魏语潇吐槽道。 对此，魏语潇难得板起脸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最好不要。” 当然，这些恶毒难听而又自娱自乐的话蒋长健只会跟自己那帮狼狈为奸的好朋友说，并没有胆量舞到老师或本人面前。因此就算这家伙脑回路清奇地让人害怕，也没人能真正跳出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班里有这么一号人物，齐绩施淮雨等人的上学体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上了网课，他也要无时无刻不在班里刷自己的存在感，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不管他再怎么闹腾，班内正常同学的注意力也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因为2022年的凛冽寒风没能吹到2023，圣诞过后没几天，华国教育局就发了统一的通知：于2023年1月1日零点全国解封，开始放寒假。 消息被转入班群的一瞬间，施淮雨通讯录里所有学生都炸开了锅： 「郭小旭：啊啊啊啊啊过年了！过年了！这下是真的跨年即过年了！」 「我终于：解封了解封了，解封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一条大河：感觉已经八百年没出去飞过了，夺好一个寒假，我要狠狠玩个够！」 「黄橙橙橙：自由啦自由啦终于自由啦，今年春节档好多大片，无所谓我会报复性观影」 「廖lh：说到这个，既然解封了，mx之前欠我们的春游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在幼年省队群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间，孟霞高一时候在十四班给他们画饼的情形出现在施淮雨眼前。他迅速在同样一片欢乐的“言信恐/怖/分/子”群里说了这事，正在兴头上的杨予当即就发了朋友圈： 「炸洋芋：解封了，yx你还记不记得你欠了我一个澄溪研学，这——么——大——一个澄溪研学啊[哭][哭][哭]」 出人意料地，已经因为升官发财画风渐变的孟霞立马出现在评论区内： 「yxss孟霞：收到，下学期立马安排！」 这句话又在言信学生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好友群、班级群、学生会群，每个言信群聊都欢天喜地地庆祝了起来，个别群甚至发起了红包。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施淮雨最关心的。明确心意后的他最在意的不是神经同学如何奇葩，也不是何时开启澄溪研学，而是远在沪江的孟景桥什么时候能回来。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们也收到消息了，听说卿大的学生已经打算跨年当晚聚在双塔前面的大草坪上，新年钟声一响就开始庆祝」 「aaa-梦泽草莓小孟：李老师给我们安排了三十一号晚上的飞机，如果不晚点，我们一月一号一点之前应该就能到常水」 有这句话兜底，施淮雨整颗心都放下了不少。而在收到消息两天后，梦泽各高中的学校公众号上出现了本届岭云省省队的决赛战绩。 第64章 陈栋才、林生和一位来自绥城一中的男生一人摘得一块铜牌。孟景桥遗憾地没能拿到奖牌，却也位列省队第四名。作为一名弱省新高二的学生，这一结果已经相当好了。 竞赛铜牌是个相当神奇的存在。它不像国集一样能让学生保送鸿庆，也没有银牌那样免去学生鸿庆强基初试的能力。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岭云省省队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于是，在欢乐的气氛里，省队众人坐上飞机从沪江回了梦泽。而一经落地，孟景桥就抓住22年最后一天的深夜十一点四十给他施淮雨拨去了语音通话。 语音通话一接通，常水机场熟悉的到达大厅就出现在施淮雨眼前。神风少年身着那件让人熟悉的粉色队服，和一堆颜色相同的人混在一起。 放假前一天的学生本就会亢奋地空前绝后，再加上这会看到了喜欢之人的脸，施淮雨心情变得更好： “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明天一点才来？” 镜头对面的孟景桥亦是眉眼弯弯，踏上熟悉土地后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是啊，飞机飞得比预想中快。可能机长也是梦泽人，想赶紧回家里地上跨年吧。” 说话间，岭云省省队已经大包小包地出了到达大厅。见孟景桥又在沉迷通话，李俊荣在一旁碰了碰他： “别打了，谈恋爱也不急这一时。先上车，我们拐去附近酒店把那几个绥一苍一的同学放下，然后送你们这群梦泽孩子各回各家。” 孟景桥的手机贴着防窥膜，因此李俊荣并没有看清屏幕里到底是谁。孟景桥笑着打了个哈哈，跟随大部队走上了省教育厅派来的大巴车。施淮雨忙选择性忽视了李俊荣说出的某个词： “刚才那个是李老师吧？他要把你们直接送回家里？” “嗯，都这个点了再让学生自己回去不太方便。估摸着零点那会我们还没出常水，这个年得在大巴车上跨咯。” “没事啊，反正都在梦泽了，再过几分钟你就能见到你家人。你在沪江待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很担心你吧？” “话是这么说啦……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看的卿大文创，待会见一面拿给你？” 天色越变越晚，幼年省队众人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迹象。大群里“恭迎省队[耶]牌[耶]回家”的消息刷了一屏又一屏，施淮雨却刚刷一条就被孟景桥的话狠狠惊了一下： “什么意思，你要来我这？” “对啊。我刚给外公外婆打了电话，他们好像已经睡下了。我想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见到你，你现在方便吗？” 大巴车内光线不明，好几个男生已经歪过头去呼呼大睡，因此孟景桥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的音色本就好听且带有磁性，这会五官在昏黄黄光下明灭不清。白色的耳机线在他脸颊边不断晃动，也晃动施淮雨的心。 听到最后那句话，靠在床头的施淮雨不由自主绷直了脊背： “这个无所谓，我爸妈管得一直不严。那你快到了告诉我，我换身衣服再下去。正好，我也想尽快见到你。” 冬至那日结束后，杨予就捞着施淮雨疯狂吐槽过一顿“你怎么文案写这么好结果一对上本人就怂”。明确自己心中所想后的施淮雨比之前勇敢许多，问题一经提出他就想改变。因此，在今晚的视频通话里，他直白地说出了“我想见你”。 孟景桥显然没料到这样直白的答复，闻言在车厢内愣了愣神。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接着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好啊，那我要到了跟你说。马上就要零点了，我可以和你连着麦跨年吗？” 施淮雨当然不会拒绝。他点头之后将视频聊天调成小窗，随后重新点开幼年省队群在里面聊了起来。 其实相比春节，华国不少人是没有那么在乎公历新年的。但今年元旦刚好撞上寒假，高中生们又被网课闷了太长时间，因此每个人都是一阵欢天喜地的疯劲。 出神间，时钟已然走到午夜十二点。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上同时出现“新年快乐”，祝福消息则从不同聊天框内疯狂弹出，挤得施淮雨的手机都卡了起来。他重新将视频聊天切成大屏，看着屏幕内孟景桥的脸逐字开口： “孟景桥，新年快乐。” 常水机场地处偏僻，大巴车内的少年们却自发唱起了新年嗨歌。孟景桥在嘈杂歌声里稳稳接住他的祝福，回以一个好看而又暖洋洋的笑： “嗯，施淮雨，你也是。新年快乐。” 第57章高二寒假 时钟跨过零点后没多久，满载一群省队学生的大巴车就在施淮雨所住的小区前缓缓停下。 “麻烦了，谢谢师傅。李老师再见，大家再见！” 推着那只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背着一只深黑色的双肩书包，孟景桥离开大巴走进梦泽市熟悉的城市夜风。等他按微信消息走到施家所在单元楼前的空地上时，施淮雨已经穿着白色外套站在那里了。 看到离开梦泽很长时间的心上人，施淮雨率先露出一个温和而又好看的笑： “新年好，好久不见。” 孟景桥同样开心地向他问好。随后他将书包换到前方打开，从其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自封口塑料袋交到施淮雨手上： “呐，从卿大给你带的，希望你喜欢。” 袋子交接的一瞬间，两人的体温通过手指发生了短暂的交换。施淮雨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强忍着一把抱住面前人的冲动看向袋内。 自封袋装的主要是一件黑色冲锋衣，那是孟景桥在离开沪江前发消息询问了他的衣服尺寸，然后在卿大学生超市给他带的。除此之外，袋内还装有让他意想不到的两个小物件：一是封面绘有卿大校门的笔记本，二是以卿大双塔为主体的精致黄铜书签。 看到后两样物件的一瞬间，施淮雨就被梦中情校极漂亮的两大地标性建筑吸去了目光。惊喜与诧异在他眼中同时闪过，他不由开口问道： “好看，但你怎么想到买这些的？那天视频的时候没听你说过啊。” “挂掉之后队里又去学校大门口那家店逛了一下，觉得它俩好看又实用，就顺手给你带了。而且之前去言信那天我说过要送你书签啊，你忘了吗？” 这话让施淮雨拿着自封袋愣了片刻，在脑海中翻找半天才终于发现相关的记忆，立马觉得哭笑不得起来： “天，那会不是咱俩开玩笑吗，而且说的还是那个写着言信校训的书签……不过这俩确实很漂亮，我很喜欢，就先收下了。书签和笔记本一共多少？我现在转给你。” 在将礼物交到施淮雨手上时，孟景桥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他很想通过这些小物件给喜欢的少年带去惊喜，却又怕那人不喜欢自己的自作主张。因此在看到施淮雨眼角出现笑容后，他不由在心里长长松出一口气： “不用了。网课这段时间你们言小信一直陪着我，有它在我在沪江这段时间都没多烦。它又是你之前运动会那会陪着我到处跑换来的，这俩东西就当是回礼了。” “得了吧你，那本来就是言信学生会搞的福利，跟我没关系。关系是一回事钱是另一回事，把价格给我。” 孟景桥一直有点类似于“给予型人格”，默认自己喜欢施淮雨就要尽己所能对他好。因此在白送小礼物被拒后，他的大脑瞬间空白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一番让人非常熟悉的社交推拒，在第三轮“没事咱俩这么熟”和“再熟我也不能白/嫖你的”结束后，一个念头在孟景桥脑内一闪而过。随后他的嗓子先大脑一步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先拿回去吧，不着急这一会儿。假期咱们抽个时间出来玩，你到时候再想个办法请我就行了。” 同样陷入为难的施淮雨听到这话也觉茅塞顿开，“纠结结束”和“孟景桥约他寒假出来玩”这两件事让他迅速高兴起来。他于是极愉悦地点点头： “行吧，正好今年春节档上了好几部大片，网上全是预告我早就想看了。那就过段时间再约，你先回去吧，再晚更不安全了。” “嗯，晚安。” 相互说罢再见的话，施淮雨朝那人挥了挥手，随后转身就要走回单元楼。不料他刚转过身，身后脚步就突然接近： “同桌，别走，抱一下。” 不知是不是久别重逢情绪太激烈，孟景桥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从背后抱住了他。神风少年比他高小半个头，体温自身后席卷而来时，施淮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孟景桥圈在怀里。 哪怕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飞机，那人身上也还带着洗衣粉清新而好闻的气味。施淮雨年轻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一声声撞击如同热烈的鼓点，闹得他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四下夜风阵阵，梦泽市即使到了一月冬夜也不会太冷，因此两人就这样在单元楼下抱了很久。直到施淮雨感觉自己耳后已经烫到不自然，孟景桥才后退一步松开了他： 第65章 “太久没见了，有点高兴。那这个假期多联系，回头我们一起进城看电影！” 这时的施淮雨觉得自己简直像一只提线木偶，四肢关节每转一下都在不自然地咔咔作响。他机械地和孟景桥最后道别，随后将自己一路提回房间。 一直到重新在自己床上坐下，他都觉得刚才发生的事美好到不真实。 他喜欢的少年在新年第一天的第一时间来见了他，给他带了精心准备的梦校文创，还提前约他假期一起出去玩。 越想今晚的经历，施淮雨越觉得心情舒畅。他敢肯定，2023会是非常美好的一年。 *** 爱在假期成群结队出去玩的学生很多，连幼年省队群和“言信恐/怖/分/子”群都约了好几次团建——当然，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后者直到收假也没能约成——又逢疫/情刚解封，华国上下在新年鞭炮响完后就掀起一阵疯狂的“报复性观影”热潮。 施淮雨便在春节后几天拉着孟景桥四进四出电影院，把那年春节档势头较大的几部看了个遍。最后他们达成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共识，那就是最喜欢那年某部国产动画片拍的大电影。 而由于早在跨年当天就放了假，23年春季学期开学的时间也非常早。初七刚结束，梦泽市几所重高的学生就被全部抓回了学校。 “施淮雨我好紧张啊，一个网课一个假期感觉他们都卷疯了……” 结束报道要出宿舍时，齐绩抱着一沓厚厚的数理化生笔记本冲施淮雨焦虑地念叨了起来。前排刚掏出备考笔袋的魏语潇听到这话安慰道： “没事，学校大多数人这段时间都在摆，相信自己的努力就行。” 听到班内学霸的说法，齐绩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但魏语潇的话并不是划水式的随口安慰，因为在开学考结束后，理九班的的确确迎来了班级排名大洗牌。 一个班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同学消息特别灵。成绩一出，就有班里男生兴奋地冲到齐绩桌前重重一捶： “哇靠，齐绩你行啊！两三个月不见，你都冲进班级前十了？” “啊？” 刚听到这话时，齐绩被巨大的惊喜吓懵了，在周围所有同学的注视下大脑宕机了好几十秒才恢复理智。随后他径直在教室走廊上一蹦三尺高，边挥拳边兴高采烈道： “奈斯！太好了！成绩在哪，我要看！” 查看考试成绩的地方自然是理九班教室隔壁的年级大办公室。施淮雨花了一些功夫才把自己放进张晓棠电脑面前的人堆里，却在看清成绩显示的一刹那彻底愣了。 因网课期间认真努力而取得成绩飞跃的不只有齐绩一人。慧学网排名的最上面写着“魏语潇总分619 班排1 年排3”，然后就是“施淮雨总分 603 班排2 年排19”。那位极爱炫耀成绩的蒋长健同学和他同分，一同位列年级十九。 可想而知身为黑马的施淮雨在离开办公室后受到了多丰富多彩的待遇。蒋长健疑似破防抓着“好闺蜜”们围在教室角落窃窃私语，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纷纷向他道喜，文科班几个朋友则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理科年级前二十！牛掰，之前考九科的时候我们班都没几个能进前二十的，你真是太给力了！” 坐在食堂一楼熟悉的黄色座位上，杨予眉飞色舞地朝施淮雨鼓起掌。施淮雨微微笑着朝她摆摆手： “运气运气，网课期间稍微看了点题，他就刚好把我看到的都考了。” “运气个鬼啊，我们学校就没几个人认真上网课，你这已经卷过了言信99%的人。” “你看有人信你吗，卷王都喜欢说自己的卷是运气。” “不管不管，今天之后我们群里就有年纪前二十了！加油啊施淮雨，我等你登上光荣榜！” 被朋友们夸到一半，施淮雨忽然发现方寻康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联想到他先前那段时间的异样，施淮雨想了想转移话题道： “行了，考都考完了，聊点别的吧。话说澄溪研学是什么时候？下个星期吗？” 听到“澄溪研学”四个字，杨予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喔，成绩出得太突然，直接给我整忘了！孟霞说她今天刚和王倩商量好，我们年级下周一出发，早上去博物馆、下午沿湖徒步、晚上去看电影。” “电影？看什么？” “不知道，估摸着是那种正能量教育片。对了，孟霞今天还说了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别人不好说，但施淮雨你肯定想听！” 说最后那句话时，杨予满脸意味深长地对施淮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后者拿筷子的手一顿，刚下意识追问了句“什么”，就听杨予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 “澄溪那边的负责人之前看我们迟迟不去，年底那会悄悄联系了神风。结果后面孟霞一找他，我们就跟神风高二的春游撞一块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更新应该不太稳定，开学周啥事都有我要鼠啦。每天六点没更就是没有，后面可能会调整一下更新频率，比如弄成一周三更一周四更什么的（？） 关于报复性观影那段是我的真实经历，看了四部最喜欢的是动画大电影……当然没有说其他三部不好的意思，谍战也很好看。 第58章澄溪研学 新一年的三月初，十四辆大巴从远在津渡区的言信中学出发，银龙般穿入清晨薄薄的云雾，径直朝着澄溪市的方向驶去。 作为华国著名的文旅大省，岭云有不少知名度很高的旅游城市，坐落于省会东南方向的澄溪市便是其中之一。澄溪市历史非常悠久，上世纪还发掘出了“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时期的古生物化石，使这座远在大西南的小城瞬间全国闻名。 由于其与梦泽市距离极近，不少梦泽小孩都有过跟家里人去澄溪自驾游的经历。黄诚甚至直接就是澄溪本地人，一坐上车就打开幼年省队群和其他几个言风学生安利了半天澄溪的文化和美景： 「黄橙橙橙：真的相信我，这次绝对好玩！澄溪好地方超多的！」 「rain-s：好好好，等到了澄溪就麻烦你做我们的赛博导游了」 「黄橙橙橙：包在我身上！等早上去完博物馆博物馆，我就带你们好好玩！」 最开始的古生物博物馆是严格按照班级顺序参观的，施淮雨和齐绩于是安分走在理九班的大部队里跟着导游逛完了博物馆。逛到最后齐绩忽然眼前一亮，将他拉进了一家纪念品店： “快快快，这家店看着有点意思！瞅瞅有没有橡胶奇虾卖！” 听到这话，施淮雨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奇虾是一种长相怪异的史前生物，澄溪博物馆保存了不少它们的化石，因此吸引来了不少游客。 但幸亏吸引归吸引，澄溪官方还没猎奇到制作这类摆件的地步。齐绩在乱逛一圈后失望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施淮雨颇为不满道： “唉，怎么没有啊。真可惜了，我还想带只奇虾放在桌子上随时随地叫醒我自己。” “确实，感觉这里跟那些乐园小店差不多。” 澄溪古生物博物馆的馆藏十分丰富，纪念品店里却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施淮雨点点头，余光中忽然飞速略过两个穿校服冲锋衣的女生： “别躲别躲这多好看！就戴一下就戴一下，气质拉满今天你就是言信女王。” “救命啊啊啊啊要当言信女王你自己去当！快拿开啊快拿开！” 施齐二人闻声望去，看到两个理五班的女生追着在店内绕圈。后一个女生手中拿着一个颇为抽象的发箍，发箍上放着两个四处乱转的彩色小风车，在店内灯光下不断闪烁着各色反光。 看到这样一番场景，齐绩不由目瞪口呆，伸手撞了撞旁边的施淮雨： “喂，那边那些发箍好像也不比奇虾正常，要不咱们过去选几个？” 施淮雨冷冷吐槽道： “你是想上课戴这玩意还是让张晓棠他们上课戴这玩意？” 不过说归说，施淮雨还是跟着他去到了那面发箍墙前。不想一见到那面墙，他就被其上一个商品吸去了目光。 那是一个螃蟹发箍，黑色半圆弧上方装饰有两只巨大的红钳，搭配上侧面八只小脚显得俏皮又可爱。看着这只“小螃蟹”，施淮雨脑海里迅速闪过某人戴着他的样子，下意识伸手就把它摘了下来。 齐绩一直在打量各式各样的发箍，见他出手立刻凑过脑袋： “这个好看，但你要买来戴吗？” 看蟹钳在纪念品店的空气中轻轻摇晃，施淮雨不由勾唇笑了笑： “确实好看。先买掉，下午徒步的时候送给某些神风的同学。” 黄金周时的串门活动给言信众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齐绩闻言点点头，然后继续去挑自己想要的抽象周边了。 三月的春风中带着乍暖还寒的冷意，身穿整齐冲锋衣的少年们在澄溪旅游区星罗棋布。 第66章 但学校安排的活动总会在不经意间创道学生，春游活动固然自由自在，部分环节却十分让人头大。言信中学安排高二年级众人前往附近一家酒店吃自助午餐，学生们却在看清自助内容后的一瞬间傻了眼： “不是这啥啊？谁家自助餐只有四个菜啊？” “这个炸鸡排是认真的吗，怎么又油又干还快没了。” “我的天，实在不行吃点甜点吧，下午看看湖边有没有小吃店……” 酒店餐厅内的抱怨此起彼伏，施淮雨走到最中央的甜品窗口，又被那一看就放了不少香精的恐怖饱和度狠狠噎了一下。黄诚此刻恰巧也在附近，捕捉到他震撼的目光后无奈澄清道： “这是言信的问题，本地人发誓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施淮雨：…… 确实，言信食堂挺人性化的。上次见到这么让人觉得一言难尽的饭菜还是在当年的梦泽一中物竞集训营，而那天中午他们点了外卖。 无语凝噎了半天，施淮雨终于动动喉结艰难开了口： “看得出来，一家四星级酒店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东西。” “嗯，那鸡排没点东西下着根本咽不下去，但这些饮料看着也一股子香精味。” “我服言信了，那附近有小便利店吗，或者酒店自己的……嘶！” 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一阵带着丝丝冰凉的湿意就贴上了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回头后极意外地看到一抹蓝白。 言信中学的校服款式多种多样，成绩一向最佳的神风在这方面却略逊一筹，除掉西式正装就只剩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孟景桥此刻穿的正是这套衣服，站在一片言信冲锋衣的海洋里格外显眼，拿着一罐汽水冲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 不知怎么，汽水瓶明明是冰的，施淮雨却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他这一下给碰烫了。 大直男黄诚明显比他坦荡许多，见到外校学生直接进入两眼放光状态： “孟哥孟哥孟哥！你是从哪来的，神风租的饭店吗！你们那边吃的饭怎么样！” 孟景桥与众不同的校服本就显眼，加上黄诚这一喊，不少同学的目光立刻就吵他会聚过来。好多女生迅速认出他就是黄金周时前来参加外联的神风旗手，看着面对面站立的施孟二人兴奋地聚在一团吃起瓜来。 孟景桥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孤傲，却也不大习惯在别家学校的学生堆里遭遇围观。听面前人问过一句“你怎么来了”后，他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静音手势，接着拿出手机：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远不近，我看你们吐槽饭菜就给你们背了点吃的来」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过不是神风给我们订的餐，是我在餐厅附近小卖部给你们带的」 「aaa-梦泽草莓小孟：现在太显眼了，我先润出去，叫上其他朋友咱们孔雀棚见[玫瑰花]」 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明明可以直接在大群通知，孟景桥却只是把消息单发给了施淮雨。交代完后他重新收起手机，狡黠地冲面前人挑挑眉，接着说着“麻烦让一下谢谢”就转身离开。 手中捧着孟景桥刚刚塞给他的易拉罐，施淮雨还一时没回过神来。水蒸气在冰凉罐身上凝成一颗颗水珠，一点点浸润他的心。 见孟景桥离开，不明所以的立马有点急了。他差点脱口而出“孟哥你不厚道为什么施淮雨有我没有”，又被身边同学眼疾手快拦住： “看手机，我把他发的消息转给你了。廖神他们应该没多久就会出来，我们先想办法去孔雀棚吧。” 黄诚不明所以点点头，看到施淮雨所转消息后又不禁喜笑颜开。他立刻动身回理七座位拿了自己的包，跟着施淮雨就往外走。 “孔雀棚”并不真是动物园式的棚，只是大堂旁一个小小的玻璃间，里面养着两只五颜六色的岭云标志性动物孔雀。施淮雨和黄诚避开人群一路溜到那，看孟景桥已经坐在长椅上等他们了。 神风少年身前放着一小排黑色的塑料小锅，施淮雨定睛一看，在上面发现了某家火锅店熟悉的logo。他抬眼望向孟景桥问道： “这什么？洋底捞的自热牛肉火锅？” “嗯哼。我们那边的小超市刚好有，我刚又看你们在群里说言信订的餐不好吃，就想着给你们带过来。” 施淮雨还没发话，黄诚就已彻底陷入激动状态： “哇孟哥你真的太好了，你简直就是我们几个言信学生的救命恩人。你是不知道里面那些菜有多难吃，我们简直想报警……” “没事，我在神风系也没少遇过黑暗料理，也不重就带来了。喏，还有这个。” 黄诚低头一看，孟景桥递给他一瓶和刚才冰施淮雨时如出一辙的罐装汽水。看到饮料他的感激之情活脱脱再上一层楼，谢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 “等会，我记得你发过神风订的饭店的定位，离言信不算近啊。这么特意跑来言信，你之前说那个喜欢的人真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施淮雨听到这话被狠狠呛了一下，边咳嗽边收获了刚赶来的廖凌海等人疑惑的目光。孟景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我天，之前玩骰子那会我就说了啊，真不是你们学校的女生。我来这就是为了给你们送温暖，别损我了。” 不知是不是由于杨予网课时做过“他从没强调过性别”的分析，施淮雨听到这番否认，竟莫名品出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来。 但说到底，心里有鬼的人是自己。他于是没参与这次八卦，只是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然后就安静等着自热火锅做好了。 汽水中的气泡在舌尖炸开，竟在初春清风中带给他几分酸酸甜甜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捉虫的每一天…… 第59章三月湖风 吃罢一顿好朋友特地送来的“特别外卖”，集合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神风徒步队刚好路过附近，孟景桥顺利混入其中离开。言信众人则被各班班主任抓住聚拢，朝着澄溪湖畔步行出发。 “这次我们总共要徒步六公里。学校这边时间给得很宽松，今天天气也很好，我希望你们能在欣赏美景的同时好好完成生物组布置的研学任务……” 走在理九队伍最前方，张晓棠和很多班主任一样再次交代起了后续活动的注意事项。齐绩趁这时候好奇地靠近施淮雨： “施淮雨，你刚才干嘛去啦？” 施淮雨这时心情很好，压低声音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朋友给带了点小灶，去逃难了。” “啊……” “等等你别喊。我朋友知道这么把我们几个抓走不大厚道，所以给你们也带了点东西。喏，据说是神风饭店卖的烧豆腐，现在还热着。” 见施淮雨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小盒，齐绩脸上的表情立刻极夸张地由阴转晴： “哇，你那个神风的好朋友实在太好了。要不抽空把他介绍给我也认识一下呗？我也想有外校朋友带着开小灶。” “不要，小灶我也可以给你开。” 不知怎么，齐绩总觉得施淮雨对这个朋友有种很奇怪的独占欲。但心思单纯的他并没有想太多，排头班长一发指令，他就跟着大部队往湖边走了。 此时正值下午一点半，理论上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之一。但梦泽附近的天气一直都是善良到可以将所有外省人惊掉下巴的程度，加上湖边有风，即使艳阳高照也不会让人觉得难熬。 澄溪湖畔像湿地公园一样修筑着长长的步行栈道，理九班众人走上去没多久，就零零散散混在言风两校的学生堆里不见了。 “张老师，旗杆要我帮你拿会吗？” 一路溜达在两位带队老师身边，魏语潇看着自班班主任苍白到有点可怕的脸色，不由关切地问出这样一句。 “没关系，可能太阳晒多了，待会就好了。” 话虽这样说，张晓棠还是没走几步就将手中班旗的旗杆交到了班长手上。金属制成的旗杆颇有些重量，魏语潇刚微微蹙了蹙眉，就听张泓在一旁道： “我跟晓棠老师早上就一直轮着拿旗，不知道你们班其他同学都跑哪里去了，旗杆这么重也不分担一下。” 张泓一直是非常亲近学生的性子，因此骤然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充满典型教师抱怨意味的话，魏语潇感到非常诧异。张晓棠却很快接过了话头： “没事，言信难得春游一趟，他们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对了语潇，你怎么不去找朋友一起玩？” “哦，没什么。文科班太远了，我现在赶不上，在理九散散步也挺好。” 语罢，师生三人便重新陷入无话。张泓看看面色不佳的同事又看看周围四处欢乐的学生，眉头不知为何越皱越紧。 但正如张晓棠所说，难得碰到春游，言风两校几乎所有学生都玩得特别欢乐。施淮雨和孟景桥当然也不能免俗。 第67章 “我们学校布置了‘寻找澄溪湖附近植物’的研学任务，你们学校有吗？” 步行在长长的红木栈道上，施淮雨拿着一张打印纸转头问身边人。孟景桥背着书包和他走在一起，闻言点点头道： “嗯，我们两边布置的任务差不多，不过我们学校是让给植物拍照。” “那挺好啊，咱俩搭伙一起做。” 事实上，在春游这样的场合里，绝大多数发到学生手上的“研学任务单”都只是形式主义，最后连收都不会让课代表收。但由于各自心里都藏了事，这两个来自不同学校的少年就这样打了一个信息差，邀约着陪对方做起了“看上去他们学校要认认真真收”的研学任务。 初春三月的湖风格外清凉，吹在人身上会让人心情都变好。施淮雨言信冲锋衣的衣摆随着下午的清风轻轻晃动，步伐也不知不觉轻快起来。红木栈桥很快走到尽头，他看着面前的分岔路，转头对身后人问道： “这里离湖面太远了，要不要下去？下面各种植物看上去很多，应该很适合拍照。” 他所指的是一条蜿蜒向下的小土路。理论上校领导不允许学生走这样太靠近水面的路，但少数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学生已经偷偷溜了下去，显然不服管教。 而从之前悄悄溜到言信所订酒店送“外卖”这一行为来看，孟景桥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他很快点点头，与施淮雨一前一后下了土路。 澄溪一带的泥土偏向于砖红色，由于附近生态太好，小土路附近的地形不大平整。施淮雨试着走了几步，却在一个落差较大的小坑那里滑了一下。所幸孟景桥眼疾手快，在他摔倒崴脚前一把拉住了他： “走慢点，小心！” 在身后人的保护下，施淮雨踉跄一步重新站稳，感受到自己刚才踩的地方滑下一小批土。他心有余悸地上下动动喉结，又为自己在孟景桥面前的出糗尴尬起来： “啊，刚脚滑了，不好意思。” 那人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真实情况，一下跳到更下方的位置朝他伸出手： “你是不是一直待在梦泽市区，不太来这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溜达？” “估摸着可能是吧……” “那我带着你走吧，可别摔了。不过你不是会用甩棍吗？平常不搞其他活动？” “甩棍就是因为我不大运动，我妈又觉得待在外面得得有点东西防身，就教我用了。” “那也好，能保证自己安全。要是没有你，那天在烧烤店遇上那群混混的时候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勉——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景桥刚拉着他的手跳下一块颇有些高的大石头。施淮雨被这一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神风少年像是被他捏痛了，不轻不重吸进一口气： “嘶……” 施淮雨见状又立刻收了力： “啊抱歉，这个石头给我整不会了。但我真能跳这个？看上去好高。” “没事，试试，往这边走会比较快。放心跳吧，我在下面，真有问题也会接住你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孟景桥朝他露出一个看上去十分可靠的微笑。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一片水天相接的碧蓝背景里，让施淮雨不由觉得心头一动： “好，那拜托你了。” 言罢，他鼓起勇气纵身越下那块石头。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摔倒，而是稳稳当当站在了地面上。孟景桥眼底笑意于是更浓，却还是在他茫然抬眼时走了上去： “我说没事吧。好了，继续走吧，马上就到湖边上了。” 讲这句话时，他给了施淮雨一个轻轻的拥抱——接与不接只是一个借口，他一直是非常主动的性子，想抱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抬腿去抱。 再度被神风少年干净清新的洗衣粉味包裹住全身，施淮雨的喉结不自在地上下动了动。随后两人维持先前那样手牵着手一前一后的状态，三两下走到了湖边。对着一株好看植物拍照写字的空隙里，施淮雨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你在来神风之前是哪里人？” 施淮雨并不知道这话题对孟景桥有点敏感，以至于听到问题后孟景桥拿手机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想了想做出回答： “在梦泽附近的小地方待着，不算太偏僻，但也有很多这种山路环境。后来我家里遇到点事，我就拼一把报了神风的小升初，跟我妈一起搬到龙华来了。” 头次听孟景桥谈起过去，施淮雨当然是好奇的。但他敏锐觉察到孟景桥提起这事时情绪不是太高，于是克制求知欲转移了话题： “行吧——得，我朋友说我们教务处主任在附近抓人。要不先走吧，反正植物也拍完了。” 施淮雨话音刚落，孟霞极具穿透力的怒吼声就从不远处的灌木林中传来。孟景桥同施淮雨交换一个“确实得赶紧跑”的眼神，然后和他一起往与孟霞声源相反的方向溜去。 言风两校叛逆学生很多，大多数人却都没能深入到这离湛蓝湖面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湖岸线旁扑面而来的春风更加清新，施淮雨走着走着，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对了，孟景桥，你想不想听歌？” “嗯，什么歌？” “就放点有活力的音乐啊，这里人那么少，挺适合听歌的。喏，我带了蓝牙耳机，分你一只？” 施淮雨最近的状态真的很古怪，有时一如既往安静温和，有时又会像被按了某个开关一样突然主动一下。现在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孟景桥看着他手中的白色耳机盒，懵几秒钟后点了点头： “行吧，那你放。” 其实他自己的习惯一直是用有线耳机，因为他觉得蓝牙容易丢。但既然施淮雨做出邀请，那试一下也无妨。 一首首清新动听的歌曲从耳机中流泻而出，期间还播到那令人熟悉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其中歌词竟与他们今日春游的情景无比吻合。施淮雨戴着一边耳机听着听着，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红音符这个随机播放也太智能了，这歌还挺应景。在湖边听歌氛围感真的好，就是被抓到会‘犯法’。” “没事，我好几个同学都在下面。要真遇到老师我把我校服给你，你说你是神风的学生。” “拉倒吧，我们教务处主任认识我——等等，忘了个事。” 孟景桥疑惑地朝他投去目光，看施淮雨从背包中拿出一个螃蟹发箍。神风少年向前走的脚步立刻一顿，接着就被施淮雨径直撩开刘海强行戴上了那两只夸张的大蟹钳： “博物馆买的，挺适合这儿的，戴上。” 看施淮雨笑得极为开心的样子，孟景桥疑惑地拿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心里隐隐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看到自己额前碎发被发箍尽数束缚住，只留下少数几缕极不安分的黑逃逸在外。螃蟹的钳子和腿在湖风里摇来摇去，搭配他身上的神风校服看上去格外不和谐。 孟景桥：…… “确实挺适合这的，但我感觉你戴应该会比我戴更好看。” “没事，现在挺可爱的，跟你微信名字还搭。也是纪念品店没草莓的，不然高低给你整一个。” “别了，我今晚回去就改名。” “好好好，看来你不记得自己上周末在文延书店才说过这话。” 半正经半不正经地嬉笑着，两人在湖风与歌声里走向前方。粼粼波光在漫步间逐渐后退，他们眼前慢慢出现一幅烟柳画桥的场景。岸边修筑着一个小小码头，码头附近飘着三两小船，看上去宁静而又安逸。 看着一只只点缀在碧蓝湖面上的小舟，孟景桥刚想对身边人感慨几句，顺便问他要不要玩打水漂。不想他还未开口，一道突兀的童声就撕破了四下的静谧： “小英你怎么了！啊啊啊不要啊，你再撑一下，我现在就下去救你！” 【作者有话说】 开学两周后逐渐摸索出来的三种备选方案： 1周末一口气存稿好几万，偶尔请假努力保证日更（有种不顾我死活的美）； 2再上一周体验一下，把每天两小时左右的码字时间穿插到卷中去（有种要挂科的美）； 3换成隔日更，挑课少的日子努力码（这个比较善良，但写得太慢了，我想今年完结的）。 南蚌，学校太卷时间安排实在太难。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再上一周再定用哪种。顺便重新启动一下申签，把码字搞成大学友好小兼职用。 第60章惊险营救 这声音让施孟二人均狠狠一惊，抬腿就向那小孩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个穿着红上衣黑短裤的小男孩，此时正焦急地上蹿下跳，看着水里拼命挣扎的粉裙小女孩满头大汗。两人跑到时小男孩已经伸出手想脱上衣下水，被施淮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手腕： 第68章 “别跳，这样不安全！” 听到施淮雨的喊声，小男孩明显被吓了一跳。他忙抬起头惊恐地看向来人，发现来人胸口有校徽图案后又微微定下心，在脑海里迅速将这个“高中生哥哥”归为好人： “不行大哥哥，小英掉到水里去了！我会游泳，我得下去救他！” 不同于刚才下小土路时的无助与协调，施淮雨这会看上去异常冷静： “就算会游泳也不行，这种时候你下去反而会让两个人都危险。你们家大人在哪？” 听到这个问题，小男孩的眼中闪过一瞬失落。但他还是顽强地抿起嘴摇摇头： “他们不管我们，我们是自己跑出来的。大哥哥，小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救救她好不好，我们真的不能分开！” “可以，但你先冷静下来，相信我们好吗？小英肯定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语罢，他同孟景桥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后者边在周围快速寻找救援物件边点点头拿出手机。施淮雨于是对准游船码头的方向大声喊道： “码头那边有没有人？这里有人溺水了，救命啊！” 码头方向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片刻后，几个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当地成年人起身朝这边看了过来。与此同时，孟景桥已经拨通澄溪120的电话，又在一棵大树下捡到一根长长的树枝。他三两步跑回施淮雨身边，简要说明了情况： “120马上就到，但我现在打不通我班主任的电话。你看看现在需不需要联系老师，如果要的话可能得找言信那边的。” “先救人吧，我打我班主任电话。” 危机时刻的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救援人稍迟一步就可能让一条生命在世界上消失。像是为给这无比紧张的场景配音，周围的风一下子变大了，摇动树叶发出“沙沙沙”的狂响声。来自不同学校的两个少年安抚小男孩后三两下冲到岸边，将树枝朝着水中女孩的方向伸去。 “阳阳哥哥……唔，救我……呜呜呜……” 小女孩这会儿还有意识，却已被湖水浸泡到浑身发抖。小男孩焦急地冲她喊着一些“放心大哥哥们会救你的”之类的话，孟景桥则出声指挥着小女孩，让她尽量保持理智： “对，听你阳阳哥哥的话。不要害怕，相信我们。现在你打起力气抓住这根杆子，我们和你阳阳哥哥一起把你拉上来。” “落水时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的求生本能在这时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小女孩死死攥住那根救命的树枝，被两位高中生一起往岸上拉。 “小英，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一定要先找到那些大姐姐才可以啊……” 大抵是真被同伴的突然遇险给弄慌了神，小男孩一直在岸边极其慌张地喊着。所幸小女孩抓的够紧，言信神风又恰巧在出发前给学生灌输过类似知识，施淮雨和孟景桥很快将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捞了上来。小女孩一坐到地上就忍不住大声哭出来，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呜……哇哇哇！阳阳哥哥，我……我好冷啊，哇哇哇哇哇！” 这样的场景让两位男生陷入一瞬为难，因为他们这个年纪是性别边界感最强的时候。所幸码头那边几个当地老人很快赶到，孟景桥看向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的阿姨用方言道： “嬢嬢，呢个小姑娘刚刚掉克水收克得啦。我挨我同xio刚葛忒捞上来。但沾得水呢衣服沾在身上会不好，阔能要麻烦你街帮的脱一哈。” （阿姨，那个小女孩刚刚小进水里了。我和我同学刚把她捞上来，但湿淋淋的衣服沾在身上对身体不好，可能要麻烦你们帮她脱一下衣服。） 澄溪离梦泽很近，两地方言便也没什么大差别。为首那个阿姨闻言立马板起脸： “买买散散，么咋个又是老陈家这个小姑娘。平时不管么就算了，连这种时候都见不着人。行呢同xio，你说喃嬢嬢就整喃，救人要紧嘎。” （天啊，怎么又是老陈家女儿。他平常不管也就算了，怎么连这种时候都不见人影。好的同学，你说着阿姨就照办，救人要紧哈。） 语罢，三个阿姨围到小女孩身边，三两下替她换掉已然湿透的高饱和度粉裙。小女孩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抽抽噎噎任由阿姨们给她换上一件被紧急拿来的简陋裤装。 而在不远处，自动回避的施淮雨和孟景桥回想着那阿姨刚刚的话微微皱眉。他们遇到的事似乎没那么简单，落水的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多苦难。 于是，孟景桥背对小女孩和那群阿姨向施淮雨问道： “同桌，你怎么看那个阿姨刚说的话？” 施淮雨摇摇头，他也没有在春游时遇到这类事情的经验： “那个小女孩家里的状况好像不太好。但再往下我们两个就也没办法了，我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待会会到，看她们怎么处理吧。” 确实，在周围几人按照所查资料对小女孩做完一系列基本救援后，张晓棠和张泓出现在湖畔码头边。她们已将班旗留在上面交由班长保管，此刻脸上均有焦急神色，看到自己学生毫发无损才勉强送出一口气。 见两位老师出现，施淮雨立刻迎了上去： “张老师，你们来了。” “现在怎么样？大家有事吗？” “还好，基本的措施都已经做了，现在就等救护车来，但我们联系不上小女孩家的大人。” 一个阿姨这时听不下去了： “老斯，你们就莫想的找忒呢个爹啦。老陈么天天在家收不是打老婆打娃娃就是挺的尸嚯酒，哪天嚯死的我们都认不得……小英也是我们几个看的长大呢，要克医院呢话我们陪的忒克。” （老师，你们就别想着找她那个爹了。老陈每天在家不是打老婆孩子就是躺在床上喝酒，哪天把自己喝死了我们都会不知道……小英也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要去医院的话我们陪她） 这话瞬间揭露出一个人渣父亲极为不负责任的形象。施淮雨立马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却发现身边孟景桥情绪似乎更为不对。 从“老陈”这号人被提起，孟景桥就一直无意识地紧急攥着拳头。他锋锐的下颌线此时绷得极紧，脸上神情比之前做竞赛题考试时还要凝重。 施淮雨的第六感向来十分敏锐，离开觉查到了这人身上的古怪。他于是在两位老师和一众当地人交流的空档里小声问道： “你怎么了？情况还好吗？” 觉察到自己下意识做出的不对劲举动，孟景桥一愣后强行松开攥作一团的手指： “没事，就是刚才救人太紧张了。我挺好的，放心。” 话是这么讲，施淮雨却还是觉得他刚才的表现很奇怪。只是孟景桥显然不想提，他便也不好强行追问，只好暂时放弃这一话题。 不知为什么，孟景桥似乎对“原生家庭”这一话题非常敏/感。 那边的两位女老师已经很快与当地人达成一系列共识，在屡次拨打神风高二十八班班主任电话未果后决定先搭救护车去医院。张泓这时看了看张晓棠道： “晓棠老师，医院我陪施淮雨他们去吧，您别再到处跑了。这里还需要班主任，有事我打给您。” 在两位老师到达这里的那一瞬，施淮雨就注意到张晓棠情况不对。一向温温和和的物理老师今天总是满头大汗，脸色甚至比平常上了粉底时还要白。张晓棠于是也没有推脱同事的话： “行，那就麻烦张老师你了。有事记得联系我，我再去试着找找神风那边的老师。” *** 当地医院的急诊大厅洒满白光，空气中漂浮着阵阵消毒水的气味，闻起来有些刺鼻。 施淮雨走到急诊室外的一排座椅旁，发现孟景桥正拿着湿纸巾摆弄那个螃蟹发箍。他朝那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孟景桥于是叹了口气道： “下午救人的时候情况太着急，戴着不方便我就把它拿下来了。结果刚才看的时候发现它脏了，现在擦不干净，挺麻烦的。” “没事啊，反正也不贵，脏了就脏了。我们可是把那个小姑娘救上来了，这不比发箍有意义吗？” “确实。但这毕竟是你的，在我手上脏了也不好” “嗐多大点事，我不在乎这个。不过今天下午确实很危险……” 谈话间，年轻的语文老师张泓已离开急诊室走到两个学生对面坐下。想起今天下午的一些情况，施淮雨朝她简单询问了小英的状况，随后问道： “张老师，我们晓棠老师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好？” “嗯，她最近确实很累。你们回到言信后注意着点，不要老惹晓棠老师生气。” 施淮雨当然不是那种喜欢犯事的坏学生，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张泓于是又将目光投向孟景桥，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对了，我刚联系上马老师。他说他事太多过不来，拜托我们先帮着处理一下。你们学校应该五六点就会走，你可以坐我们班的大巴回市区，到时候我们再看怎么把你送回神风。” 第69章 张泓话里的“马老师”全名叫马贾，是神风中学高二十七、高二十八两个班的语文老师，也是孟景桥的班主任。这样冷淡的态度让张泓和施淮雨颇感疑惑，孟景桥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行，我会自己回去，就麻烦老师这几个小时照顾了。” 处理完外校学生的事，张泓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方才那个被称作“阳阳哥哥”的男生这时从急诊室里跑出，来到施孟二人面前先鞠了一躬： “大哥哥、这位老师，谢谢你们！” 说着“不谢”好不容易打发完小男孩，一开始被孟景桥用方言求助的那个阿姨也走了过来。看着三个人略带好奇的表情，她用不是特别标准的普通话解释道： “就是你们救了小英啊，谢谢谢谢……啊，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小英啊其实姓陈，是我们小村子里一个很乖的女娃，她都还没上小学，但就是特别懂事，我们这些大娘大爷都非常喜欢她。 “但她那个爹啊，那是真的不当人。” 第61章道阻且长 一提到小英的生父，那阿姨的眼神就满是鄙夷： “小英她爹啊，就是我们今天一直说的老陈。老陈上初中上到一半就辍学了，天天待在家里喝酒挺尸，谁说谁劝也不会听。 “后面小英她爷爷得了很严重的病，但老陈这家伙还是不闻不问。村子里的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了好久，他才答应去城区那边打打工赚钱。结果这一打，就打出了更多事情。” 听到这，施淮雨疑惑地问道： “澄溪湖这片不该一直是旅游区吗？怎么附近村子里的人还得去城区赚钱？” “嗐，小同学，你是不认得啊。澄溪湖旅游是发达，但不是在我们这岸发达。我们这岸就没几个游客会来，连你们春游都只往上走，根本来不到下面……等等跑偏了跑偏了，继续跟你们说那个老陈。 “这老陈也是奇怪咯……他长得其实也没多好看，干起活来也不是很老实。但估计是比较擅长花言巧语吧，他进城没多久，就从城里骗到个温柔又漂亮的女朋友。 “也认不得那女娃子是看上老陈哪了，谈了恋爱就要死要活要嫁到我们村……她家里人拼命反对，连我们几个村里老娘都劝她不要来。但她就是不听，转头就和老陈领了证。 “结果这结婚证一领，老陈就原形毕露了。” 听到这，师生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其中属张泓表情最为严峻，毕竟她是女性，阅历又比两个学生多上十年，因而对这一切更加敏/感。 而那阿姨接下来说的话，简直是把社会小角落里的丑恶彻底剖开，血淋淋地展示给他们看： “刚领完证没多久，老陈他爹就走了。这老陈也不难过，开开心心拿走他爹的房子就带媳妇回了村。 “然后他就又开始喝酒，每天晚上都去村口跟几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浪荡子一起划拳。所有家务活统统落到他新婚媳妇肩膀上，我们村子里的人看都看不下去。 “但不幸还在后头呢。老陈之前只是不闻不问，而在她媳妇怀孕产下一个女娃后，他就开始打媳妇了……他说女娃子给他丢脸，生出女孩是他媳妇没用，还天天逼着媳妇跟他圆房，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听到这，施淮雨忍不住吐槽道： “生男生女是由爸爸精/子内的染色体组决定的，关孩子妈妈什么事？” 孟景桥满脸一言难尽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虽然这是常识，但这老陈连初中都没上完，估摸着根本就没学到这。” 施淮雨：…… 好吧，有些时候教育的缺失确实挺可怕的。 听到这串带有知识力量的对话，阿姨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愤愤不平起来： “对啊！我们说了他还不信，看看，你们这些受过教育的高中生也这么觉得吧！而且女娃有什么不好啊，女娃可比那些臭小子听话多了，我就没觉得他爹妈连要四个孩子终于生出他得到了什么好处，最后病倒了他都不管。 “但他就是不听，觉得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天天晚上强迫他媳妇做这做那。问题他媳妇为了生小英已经把身子生垮了，根本怀不上啊！他一生气就打，连媳妇带小英一起打，唉…… “但别人家里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只能偶尔在小英跑出来的时候收留她们母女吃顿饭睡一觉。没想到今天小英跟着阳阳跑出来了，还差点出事。你们看看都到这份上了老陈还是不管……” 听阿姨提到自己，阳阳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嬢嬢，我跟小英已经计划着跑出来很久了！ “你记不记得去年村子里来过个采风的大姐姐，人特别好，还给我们分了好多好吃的。她有天看到小英身上有伤，就问小英是怎么回事。 “小英照实说了，大姐姐的表情立马就变得特别凶……她走之前告诉了小英她的联系方式，还说会跟她的朋友一起想办法帮帮小英。但我们后面就再没见过她了，最近陈叔叔打人又实在凶，我们就想试试出去，找一找那个大姐姐……” 师生三人一个都没想到，一次溺水营救竟牵扯出这样一段典型的农村女孩不幸故事。张泓脸上出现于心不忍的神色，想了想问道： “你们试过报警吗？有没有用？” “报了啊……但民警说是家庭纠纷，调解了几次就不管了。问题这哪是能调解的啊！” “的确，这种情况还不好直接把家暴男抓进去。但我还有个办法，你们想听吗？” 阿姨没受过什么特别高级的教育，连常用汉字都认不全，因此一直把“老师”当作博学而可靠的代表。张泓这话让她眼前一亮，阳阳亦是激动起来，忙开口追问道： “老师老师，是什么办法？只要能帮到小英，我都可以陪她试一试！” 张泓打开手机，找到自己某个朋友的联系方式： “我有个朋友是做网络自媒体的，自媒体主题就是‘关注女性不被听到的声音’。她这几天刚好在梦泽，我可以让她过来帮你们曝光，但是要辛苦你们在医院多等一会儿。” 虽然不大明白“网络自媒体”是什么，但阿姨还是激动地一把握住张泓的手： “没事没事，等再久都没事！老师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啊！” 接下来便是对渣爹的持续谴责和对正能量博主的联系。张泓努力实践着一个好老师对祖国花朵的关怀，让阿姨和阳阳感动地差点哭出来。等师生三人终于忙完走出澄溪市一院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在张泓拿出手机叫车回饭店吃完饭的空余时间里，施淮雨对身旁长期一言不发的孟景桥道： “太离谱了，没想到都21世纪了还有这样的事。” “的确。岭云本来就不是发达大省，梦泽之外的很多地方都很……呃，传统。这种思想有问题的家长特别多，不少乡下女孩子的生活环境特别恶劣，被家庭囚笼束缚着这辈子都飞不向自己的广阔天地。” “传统”是非常保守的说法，或许称作“陋习”会更好。施淮雨点点头接道： “我初中那会就认识从地州来的女同学，拼了好大劲才努力考来言信。家里因为她是女孩连生活费都不给她出，最后还是我们学校资助的。” “嗯。我小学时候也见过一个这样的姐姐，初中毕业就被家里逼着出去打工，供家里成绩特别差的弟弟继续上学。姐姐学习非常努力，至少是能考三中的水平，就那样学不下去真的很可惜。” “现在社会对女孩子还是有很大恶意的，家暴、黄/谣、性犯罪，很多事一旦沾上男女问题就说不清。而且不只是恶性事件，就连日常生活里，都有很多对男性女性不公平的时候。” 这话刚说完，他们二人就不约而同想到了吕振国当年在物竞集训营对徐婷发表的评论。连堂堂“梦泽四大名校”之一的老教师都有这样的看法，可见性别偏见之根深蒂固。 接着，孟景桥叹了口气。提到这类话题时他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阅历极不符合的成熟： “没错。而且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我们其实没太大资格说这个话题，因为社会在不知不觉间给男性的红利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没法切身体会女孩子遭受的苦难，很多话从我们口中说出来，反倒容易像‘站着说话不腰疼’。” 施淮雨抿抿唇微低下头，因为孟景桥说的是非常有道理的实话。 就算他被苏娴抓着学过防身用的甩棍，就算孟景桥疑似有过非常不好的童年经历，这一切在一些女孩遭遇的事情前也都只是九牛一毛。 性别平等这一话题十分沉重，直到现在，很多女孩也在为此进行艰难而激烈的抗争。他们很多时候也非常想为此做点什么，前路却是道阻且长。 听到这里，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张泓终于开了口： 第70章 “别这么觉得啊。虽然社会确实给了男性很多优待，但你们男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好。男女平等从来不是哪个性别单独的事，需要很多很多人一起努力。 “要是只有一部分人发声，那所谓‘争取平等’，就要变成两个群体极端分子间的大型骂战了。” 施淮雨抬眼看向张泓，发现她眼中带着淡淡的欣慰。 张泓一直是一个思想非常先进的老师，偶尔会在课上提几个近期网络上引发争议的社会案例。上她的课不单能学到高中语文，还能体验到如今大时代下真实可感的思潮冲击。 这也是施淮雨杨予等学生喜欢她的一大原因，但并不是所有学生都爱在“水课”上玩头脑风暴。理九班几个平常爱在班级里猴叫的男生就天天在背后骂张泓“打/拳”——尽管她当天干的事可能只是在语文课上简单提了一嘴最近某条新闻。 不知不觉间，一次两校混合春游就成了一次生生与师生间的思维碰撞。这样的变化很神奇，但也很有趣。 年轻语文老师的评价给这次交流画上句号，师生三人在傍晚风中静静站了一久，最终等到那辆张泓叫来的出租车。施淮雨和孟景桥一同坐到后排，听副驾驶位上的张泓道： “晓棠老师说言信那边还有十多分钟就开饭了，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吃完坐车回学校附近的宏影城看电影。孟同学，那你就先跟我们走，等回到梦泽再去你们学校？” 方才那番对话莫名拉近了这对异校师生中间的距离。加之施淮雨很久以前就有意无意说过他语文老师人很好，孟景桥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危险念头： “可以，但我不想吃完晚饭就走……嗯，张老师，如果我跟着施淮雨混到你们班的影厅去看电影，会有事吗？” 这一大胆的提议把张泓和施淮雨都吓了一大跳。张泓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问号，眼神几经变换，像是被这话吓了一跳。正当孟景桥觉得自己会被婉拒时，他听张泓最后说出这样一句： “嗯……前提是别让我和晓棠老师知道。” 第62章阴差阳错 话都说在这儿，那言信老师基本上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孟景桥思考片刻后脱下蓝白外套，换上施淮雨递来的言信冲锋衣，随后愉快地在晚饭地点混进了言信中学的春游队伍中。 只是有一点出了差错，那就是他严重低估了自己在言信高二年级的出名程度。 学生时代容易名声大噪的无非就是两种人：成绩好的和长得好的。而有“神风物竞生”身份的孟景桥两样都沾，莫名其妙就在友校成名人了。 「言信中学万能墙：开一个高二研学树洞贴，大家有什么小吐槽都可以发在下面」 「我补药考试：哇靠哇靠哇靠靠靠靠，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在理九班队伍里看见了那个从神风来的大帅哥」 「38324：哥们你没看错，我刚路过理九的桌子，确实看见他了，还穿着我们的冲锋衣」 「打烊、：但神风不是徒步完就回去了吗，他怎么跑到我们吃完饭的地方来了」 「歪叉艾斯艾斯之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不明摆着的嘛，他穿的十有八九是shy的衣服，今天跑这肯定也是特地来找shy的」 「子房official：我的妈我嗑还不行吗」 「阳光学绳：头次莫名其妙嗑到现实里人的cp，希望不要be，看着真养眼」 春游时全年级同学都有手机，两位当事人很快就在企鹅上发现了这串消息。但他们非常默契地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微妙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中间一点点蔓延，正如少年心中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心事。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这个鱼汤超好喝，言信终于做人了！” “孟霞中午被骂怕了吧，笑死了。” 大概是换了一家外包公司，言信晚饭的正常程度比午饭高了不少。一顿让人接受良好的饭结束后，理九众人坐上属于自己班级的大巴，前往位于言信中学旁的宏影城。 看孟景桥身穿言信校服安静坐在后排靠窗的不起眼座位上，施淮雨忽然起了点别的心思。 在他第一次梦到孟景桥时，孟景桥身上穿的就是他们学校的冲锋衣。他当时醒来后还自嘲离谱，不想世事难料，孟景桥真有了穿着这件衣服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一天。 于是，出于这样一种隐秘暗爽的心态，施淮雨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将一张孟景桥坐在车上的照片发进幼年省队群，随后配了一个“龙图扶眼镜”的表情。 可想而知，群里以黄诚为首的另外几个言信学生立马炸开了锅： 「黄橙橙橙：！！！？？？！！？？？？」 「黄橙橙橙：不是，是p的还是真的？」 「黄橙橙橙：孟哥咋穿着我们学校的冲锋衣跑你们班车上来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俩下午搞研学任务的时候遇到点事，等处理完神风大部队已经坐车走了」 「廖lh：所以你就坐理九的车回去？你们学校的老师不来管一下？」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班主任一直这样，反正今晚没自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跟你们一起蹭个电影」 「aaa-梦泽草莓小孟：[龙颜大悦]」 看到这，施淮雨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真的假的，神风这么open？我怎么感觉你去卿大集训了一个多月，先把卿大学生‘自由而无用的灵魂’给训回来了。” “倒也不是，神风多数时候还是挺严的，但是我班主任是真的不太负责。至于自由无用那不挺好？证明我努力努力，没准每年真能冲上卿大。” “行吧行吧，那你完了怎么回去？我们学校电影估计要看到九十点。” “打个车就行，也不算特别远。” 施淮雨对言风两校四十分钟的车程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却也对孟景桥这话半信半疑。只是群里这时变得更加热闹，他于是暂时放下“这家伙怎么回去”的问题，又和黄诚他们说了起来： 「黄橙橙橙：一会得再给孟哥好好感受一次我们言信学生的热情好客，孟哥你等着，我来了！」 「rain-s：咱们在一个厅吗？」 「黄橙橙橙：……」 「黄橙橙橙：这么拆台就没意思了@rain-s」 「黄橙橙橙：今晚是五六七一个厅，八九十一个厅。不知道王倩他们怎么排的，反正最后就莫名其妙错成这样了」 虽然不大厚道，但施淮雨居然在看到这话的的一刹那心中居然很惊喜。共同好友黄诚不在，齐绩又去投奔了自己理八班的发小，那他跟孟景桥就可以愉快地去过某种意义上的“二人世界”了。 “快快快，言信给我们买了一人一杯的小奶茶，里面还配着小薯条，进去之前先拿一下！” “进到影厅是自己乱坐吗？还是每个班有固定的安排？” “乱坐乱坐，先到先得，先到先得啊！” 穿过宏影城吵吵嚷嚷的同学堆，施淮雨和孟景桥一起进到年级组为八九十三个班安排的巨幕影厅。他们找到两个位置不错的空位坐下，安静等候电影开场。 难得放松的少年们此刻无比畅快，三个班欢声笑语填满整个空间。女生三五成群p着下午在澄溪湖畔拍的合照，男生打开游戏聊起了自己的近期战绩。影厅顶部淡黄色的灯在某一时刻骤然熄灭，学校安排的包场没有广告，金色游龙迅速定格在大荧幕上。 在龙标和几家影视公司的logo放完后，大荧幕上缓缓出现一片山景。 一座山间庄园随着镜头逐渐逐渐入画，几个主创的姓名被依次打出，带有浓重悬疑色彩的音乐在影厅中响起。 随着片头气氛渲染得越来越到位，少数几群同学窃窃私语了起来。施淮雨也微微蹙眉，感觉这似乎和他预想中的“正能量体育教育片”不大一样。 而当一扇紧紧关闭的着火房门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时，八九十班的影厅里掀起一波骚动。一个奇妙的想法在所有高中生脑海中一闪而逝： “这真是孟霞说那个片子？怎么有点不对？” “是啊是啊，打个球怎么感觉跟出了命案一样，不至于吧……” “我靠，说到命案，你们有没有看最近这段时间宏影城的排片……” 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片头播放一点点变大，最终在片名被打出的刹那抵达巅峰。某部霓虹国本格推理小说的名字在苍绿色调的背景中缓缓浮现，接下来便是原著作者的名字。 影厅内的气氛于是瞬时被引爆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居然是最近上那部改编片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我真的喜欢看悬疑片啊！言信万岁言信万岁！” “太爽了太爽了，我们三个班有福了！我真的可以跟其他班的朋友吹一个星期！” 见后面同学爆发出兴奋大喊，坐在第一排的老师们也只是笑笑，并未做出什么扫兴的举动。言信高二的老师都很好，并不想打扰少年们难得的狂欢。 第71章 创作电影原著的那位霓虹国小说家在高中生中名气非常大，影厅内至少一半都是他的粉丝。施淮雨闲暇时也看过他写的几本，笑着对孟景桥道： “好巧啊，这本原著我刚好没看过。” “好像前段时间播了个这本书电视剧，我们班好多女生在看，据说挺好看的。” 这话说得不假。电影正式开始没几分钟，三个班的同学就被快节奏推进的精彩剧情彻底拉进了电影场景中。 豪宅中的阴谋阳谋在摄像机镜头后重重展开，各怀心思的人物粉墨登场，表演出一段又一段精彩绝伦的人性戏码。剧情点上每次反转都让台下少年们大声惊叹，施淮雨看着看着，不由觉得自己身上起满鸡皮疙瘩。 这部电影确实好看，一点不辜负今天春游的气氛，也一点不辜负那位霓虹国小说家的水平。 在一个小高/潮卡点落幕时，一名影院工作人员忽然走了进来，对观众区乌泱泱的高中生们摊手解释道： “对不起啊同学们，我们影城不小心把电影放错了。现在已经放掉好几十分钟了，你们看要不要……” 工作人员话音刚落，少年们空前统一的喊声就响彻整个影院： “不换！不换！就看这个！超好看！” 三个班之间的学生并不十分熟悉，今晚却被统一观影时阴差阳错放错片子的巨大惊喜感所支配，异口同声提出同样的诉求。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撞得那前来询问的工作人员不由一愣。她静静看了高中生们片刻，最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好吧。那我跟领导说一下，今晚就给你们放这个了。” “好耶！！！” 这一决策让少年们又欢乐了一阵。而在工作人员离开后，学生们很快安静下来，将自己完全沉浸到一波三折的跌宕剧情中。 一场场血/腥谋杀将小空间内的紧张气氛调动到极致，一次次情绪爆发让观众的心跟着上下跳动，一点点抽丝剥茧编织出一张巨大的逻辑之网。影城的小小失误给少年们的青春留下一次无比珍贵的美好回忆，他们看着大屏幕上被慢慢揭露的真相，逐渐感受到发自内心深处的震撼。 电影中的故事本就精彩，他们又身处可能是一生中最难忘大集体的高中班级中，因而更为感动。 而这一切对施淮雨的意义还要再上一层楼，因为他心爱的少年此刻正安静坐在他身边，身穿他学校的校服，与他一同镌刻下这次无比宝贵的青春回忆。 在两个剧情点之间的小空档里，他轻声对孟景桥笑道： “怎么样，我们学校的氛围还不错吧？” 在影厅不甚明亮的投影灯光里，孟景桥转头看向他。身旁少年身穿白色带帽卫衣，微笑起来时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温柔的光。他静静看了施淮雨很久，最后同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嗯，我很喜欢。” 喜欢这样的电影，喜欢这样的活动，喜欢这样的氛围——当然，更喜欢在这一时刻坐在他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电影对标的是东野圭吾的《回廊亭》。 这段参考了我高中春游时参加集体观影时候的经历，这种在集体里收获大惊喜感觉真的超级超级超级棒。章节名字是根据那天某位同学发的空间文案起的，原话是“阴差阳错回廊亭”，当时一看到就把我狠狠震撼到了。 另外就是突然发现今天是教师节！祝我的所有高中老师节日快乐，也祝文中的张老师（天啊怎么谁都姓这个）等好老师节日快乐！ 第63章外交大使 霓虹国推理小说改编的电影从不会让人失望，集体春游带来的强大滤镜又让整次观影的氛围感更上一层楼。当女主角在电影末尾“我要做自己的光”的自白声中拥抱新生时，影厅内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好！好！” 来自三个不同班级的学生不约而同喝起彩，为荧幕内外的难忘故事画上完美的句号。和许许多多同班同学一起结束鼓掌，施淮雨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看过那么多电影，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盛况。 平日里的影厅坐的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就算再心神激荡也没有为同一件事而拍手称赞的勇气和默契。但高中班级不一样，十六七岁的少年本就有很强的集体归属感，一旦其中一人受到触动，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三个班的班主任里，理八班的杨雪筝应该是性格最外放的。在片尾和掌声先后结束后，她也不用扩音器，从第一排站起就冲后面学生大声喊道： “电影放完了，但其他影厅的同学还没有散。大家现在去宏影城的大厅集合，我们趁人不挤早点回言信！” 这一提议得到了理九理十同学的一致同意。三个班的学生于是排成两大路整齐的纵队，趁其他班“正能量体育教育片”还未放完的时候悄悄回了学校。 从宏影城回言信的鹅卵石的路上吹着徐徐凉风，施淮雨走在其中，疑惑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么晚回去不要紧吗？” 孟景桥依旧穿着同桌那件精致漂亮的言信冲锋衣，极自然地混在理九班学生的队伍里走着： “这儿打车不好找，我到你们学校门口再打。” 后面旁听的齐绩：…… 信他个鬼。宏影城那块算是这一片的娱乐中心了，要打车再怎么说也比言信校门口方便。 这俩人的相处模式好奇怪，但他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施淮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齐绩的疑惑，仍在和他另一位同桌开心地聊天： “之前黄诚他们就说过好几次你像个假神风人，你看见没？” “哪里假了，没有啊。我这是加强梦泽名校之间的相互交流，多方面弘扬神风精神。” 孟景桥这家伙隔三差五就会被按到开关变得没正形，施淮雨被他这番离谱的话狠狠噎了一下，然后直接被气笑了： “好好好，你是神风赴言信第一外交大使，现在已经深入了解言信中学吉祥物、言信中学黄金周、言信中学冲锋衣等多种言信校园文化。” “嗯哼，我还很了解言信中学的宣传部部长。” “咳咳咳！” 损完那句后，施淮雨就掏出矿泉水喝了几口。孟景桥这话其实不算出格，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他还是被一下呛得疯狂咳嗽起来。 周围同学纷纷投来疑惑目光，孟景桥却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极度自然地对那些同学回以微笑，同时伸手轻轻拍打施淮雨的背： “同桌，别喝这么狠啊，梦泽晚上又不热。” “咳咳……闭嘴吧你，咱俩平时不就一个星期见一次。” 周围其他理九班同学：？ 他们跟关系最好的小学初中同学都不会这么高频地见面，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那话刚说完，施淮雨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非常不明智的话。他心知自己说的是每周日上午固定开展的文延书店自习活动，但理九其他同学可不知道这一安排。联想到晚饭时在万能墙上看到的某些狂热言论，他一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不是，我没跟他怎样。我俩就是每周一起去翠池学上几个小时，其他没什么的……” 班长魏语潇平静的声音这时恰到好处地从隔壁那路女生队伍中传来： “哥们，我建议你先别说了，现在有点越描越黑的架势。” 魏语潇话音刚落，周围一些女生的眼神就变得愈发八卦起来，施淮雨急忙收住继续解释的话头。随后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孟景桥，却发现那人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施淮雨：…… 这家伙笑什么？难道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理工大直男，一点都没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吗？ 如果现在是网聊，那他一定要给“草莓小孟”连发一串“咸鱼无语”和“驾崩”。他满脸一言难尽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掏出手机去找他的“言信恐/怖/分/子”们了。 而那位眼角眉梢都挂满笑意的“始作俑者”，看到身边少年耳后一片绯红，心控制不住地化成了一片。 *** 后续几天不过就是平平淡淡的学习生活。施淮雨抓来当独处借口的研学任务单非常自然地没有被收，大家开心地过着一天上九节课加三节晚自习的平淡日子。 在这周三上午的语文课结束后，张泓将施淮雨叫到了高二理九班教室外： “我朋友已经把那个澄溪女孩的事发到网上了。现在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都捐了款帮她，我朋友也已经联系了民政部门，希望他们出面给孩子变更监护人。” 她们解决问题的效率确实很高，但如此强硬的处理方式还是让施淮雨这个理科生惊了一下： “变更监护人？” “对啊，家暴男就得这么处理，民事调解对他没用。他对妻女的家暴已经到虐待的程度了，找个好律师是能办成功的。” 第72章 据说张泓曾是她所在州县的高考文科状元，政法相关知识懂的自然比自班理科学生多。施淮雨于是点点头，全权相信了自己的老师。 而在周日的文延书店自学活动上，施淮雨给几个朋友说了这件事的全程。他最后一句话刚讲完，黄诚就一脸难以置信地一拍书店长桌： “我靠，春游时候出了这么大事，我们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你早点告诉我们啊，我们一群大男生还怕吓不住一个家暴男吗！” 施淮雨不由被他逗笑，挥挥手安抚了朋友的情绪： “得得得，话头怎么跑到这个方向上去了。用不着，现在没事了。张泓帮陈小英联系了志愿者，这件事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 语罢，施淮雨还顺便给他们看了张泓朋友发在微博和字母站上的曝光内容。书店内顿时传出几声叫好，胡沛兴奋地竖起大拇指： “漂亮！这种人渣简直不配为人，你们语文老师干得太漂亮了！” “话说，你们三个怎么又跑到这里了？” 徐婷此话一出，高二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云凯三人组。林生在镜片后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这段时间我们学校事有点多，今年一模又要到了，小沛就建议我们回这儿刷刷题。” 在华国高中生的刻板印象里，高三一年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一年。看到三个人桌上摊开摆放着的厚厚《全考卷》，书店内其他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高三生活，恐怖如斯。 但害怕归害怕，他们现在离痛苦高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幼年省队其余人只是极惊恐地感慨了几句，就继续低下头刷自己的竞赛题了。 毕竟，高考不是他们现在该担心的事。他们目前要重点备战的，是即将在今年九月到来的第二次物理竞赛。 一上午时间匆匆溜走，他们溜达到书店附近一家米线店吃午饭。席间胡沛再次不安分地作起妖来，对着施淮雨和孟景桥的方向挤眉弄眼： “哎哎，要不要趁现在玩点刺激的？之前那线上真心话大冒险一点意思没有，要不来点大的？” 郭旭担忧地看了一眼表，想到自己两点返校摇了摇头： “别了吧学长，在米线店里玩这个怪奇怪的。而且这除了婷姐就是一堆理科大直男，没啥意思也不礼貌吧。” “理科大直男”五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施淮雨、孟景桥、林生、胡沛和徐婷的筷子均微妙地一停顿。随后徐婷快速扫视了一遍另外四个男生： “确实。要玩等过段时间咱们找个ktv之类的玩吧，咱这好多人都有下午自习，就先别在这儿玩了。” “行吧行吧，那就过几天攒个局。刚好峋哥说他疫/情完掉就一直在找线下工作嘛，咱们也可以叫他来玩。” 施淮雨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又在心里觉察到一丝古怪。 自打岭云省省队从沪江集训回来后，胡沛就天天拉着他们俩一起干这干那。但拉完句子胡沛就会失踪，留下他和孟景桥莫名其妙独处。 寒假时，胡沛拉着他们和林生一起组过吃鸡四排。结果玩到一半两个高三学长就忽然消失了，他们两个误入高端局的游戏菜鸟及其无助地被大神一个手雷带走。 立春刚过那会，胡沛还试图约他们一起去翠池划船。施淮雨同意了，可直到他和孟景桥到了翠池公园面面相觑，都没能看到第三个人。他们于是一对一租了小船，虽说两人都为此感到开心，但还是有点怪怪的。 包括今天的离谱提议也是，他总觉得胡沛像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施淮雨物理再好也学不会读心术，没法弄清这社牛学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于是只好装傻，和孟景桥一起将这事糊弄了过去。 “同桌，你这周还是坐地铁吗？” 一顿午饭结束后，孟景桥背起黑色书包问坐在身边的施淮雨。后者点点头，两人于是一道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漫步在龙华区洒满春日阳光的人行道上，孟景桥随口朝施淮雨说道： “你们语文老师效率的确很高，真的是个好老师。那就希望陈小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吧，也看看能不能劝她妈妈离婚。” “嗯。泓姐之前在江大认识了不少靠谱朋友，她们都是非常支持性别平权和维护女性权益的。” 江城大学虽说不及鸿庆卿源声名远扬，却也是华国大名鼎鼎的一大强校。孟景桥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这些名校的交际圈应该都挺大的，看得出她们都是特别好的人。” 聊着聊着，两人转进一条古色古香的梦泽老巷。那是一条从米线馆通向地铁站的便捷途径，穿过去可以节省好几分钟。不想两人刚走进去，一个彪形大汉就径直跳了出来： “逼娃娃，葛就是你几个找呢些鸡克我家收闹寺呢！有本寺就在这跌儿挨老/子葛话讲清楚，不然老/子整死你！” （小兔崽子，是不是就是你们几个找那些婊/子去我家闹事的！有本事就在这跟老/子把话说清楚，不然老/子弄死你！） 【作者有话说】 周末存的稿告罄了！四五六三天可能还有一到两章，但这说不定，毕竟我这几天已经快被高数弄死了啊啊啊啊啊 第64章胡搅蛮缠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hello……” 站在理九班教室外的走廊上，张晓棠满面愁容地重新挂断电话。随后她将手机返回桌面，看了看挂在通知栏最顶部的数字。 现在是14:58，言信中学每周日固定的下午自习已经开始将近半个小时了。她知道班里学生很喜欢缺席自习，却从没料到向来是乖学生的自家课代表也会不来。 而且更严重的是，这似乎还不是高中生恣意妄为的迟到。因为现在不光是她，就连施淮雨的家长都打不通孩子的电话。 「言信中学张晓棠：施淮雨爸爸，我这边还是联系不上他。你知道他周末一般会去哪吗？」 「安之若素：知道，是翠池附近一家书店，我现在已经在往那边走了」 学生电话的忙音张晓棠感到非常不安，结束对话后她攥紧手机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天井，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涣散。身后理九班的教室这时已经有要闹腾起来的架势，她刚想回头去管管纪律，一道女声就径直冲入了她耳内： “张老师！” 来人只喊了三个字，声音中却带着满满的焦急。理九后门瞬间探出好几颗好奇的小脑袋，张晓棠闻言更是心头一跳，转身就和刚从理七班教室跑出来的年级组长王倩对上视线： “王老师，出什么事了？” 王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脸上是张晓棠从未见过的慌乱。不详的预感瞬间爬遍物理班主任全身，王倩后一句话更是直接让她耳内一鸣： “看我刚发的照片，这是你们班学生对吧？他被人持刀袭击了，刚刚被送进第一人民医院！” 梦泽市第一人民医院位于西岭区，离龙华区的翠池一带不算远也不算近。这是全梦泽最好的公立医院，却没有哪个普通居民会希望身边人突然被送进去。听罢王倩简单传达的噩耗，张晓棠转头就朝言信停车场跑去。 三月中旬的天气不晴不雨，城市上空布满令人倍感压抑的阴云。她驱车在大马路上一路飞驰，紧握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已被汗浸湿。 不能有事，她的学生千万不能有事。 她是理九班的班主任，理九班每个学生都是她的孩子，她不能让其中任何人出意外。 文理分科后有五十二个人走进她的班，那在明年六月，就得有五十二个人从她班里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变绿，她迅速踩下汽车油门，争分夺秒尽全力缩短导航上的二十七分钟车程。风呼啸着从紧闭车窗旁掠过，震得她的整颗心不住狂跳。 匆忙拐进医院停好车，张晓棠三两下冲上王倩告诉她的楼层。看到“抢救中”三个红色大字在紧闭房门上方无声亮着，她差点两腿一软直接摔倒过去。 急诊科区域内站着一群身穿制服的民警，还有几名护士和少数路人。旁边那名护士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晓棠。 看着面前人着急到不自然泛白的脸，护士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没事没事，老师您先别着急。我们医院的医生已经在尽全力想办法了，您要相信他们的能力。您先坐下吧，警察同志可能想和您说点东西。” 见受害对象的老师出现，几位民警也纷纷围上来，说着安抚的话劝她先到一旁坐下。勉强平复呼吸后，张晓棠举目看向一个站在她面前的民警，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谢谢你们，我已经联系学生家长了，他一会儿就会过来。现在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我学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张晓棠匆忙询问着相关事项，施安之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市一院。身处风暴中心的施淮雨却无知无觉躺在一门之隔的抢救室病床上，脸色煞白一片。 第73章 这天中午发生的事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他在过去将近十七年里从没想过自己会亲身遇上。 小巷里，体型壮硕的成年男子双拳紧握站在他们面前。那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就连孟景桥站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单薄。 施淮雨和孟景桥心有灵犀，只一下便从话中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家伙大概就是老陈，澄溪湖畔小渔村里那个酗酒成性、虐待妻女的老陈。 他们不懂这男人身体素质如此好为何不去正儿八经找份工作，也不懂这男人是怎么在翠池附近堵到他们的。他们只知道这男人蛮不讲理，操着一口方言上来就是大骂： “干你/妈呢，两个小畜僧帮的呢些女人说喃话！呢两个是我自己呢老婆娃娃，我整喃样关你们喃寺！还喊些鸡克老/子村子收闹，老/子某得脸你们葛是就爽啦？” （操/你/妈/的，两个小畜生帮那些女人说什么话！那俩是我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还找些婊/子去老/子村里闹事，老/子丢脸你们就爽了是吧？） 反复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他挥起一块砖就往面前两个高中生面上砸。凌厉破风声在小巷中乍响，带来极度危险的讯号。孟景桥侧身躲过一下，随即拉住施淮雨立马转身： “跑！” “小畜僧，葛老/子站的！” （小畜生，给老/子站着！） 先前在烧烤店时，施淮雨和孟景桥背对背对付一群混混不在话下。但混混表面再凶也只是群游手好闲的杀马特未成年，跟带着满满恶意特地来找事的成年男性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老陈盛怒下的爆发力强到让人害怕，施淮雨只觉一股巨力从后面拉住了自己的书包带。他下意识把包从肩上甩下，踉跄躲开一踹的同时匆忙抓住夹层中的甩棍，将其一把抽出。 金属物件的冷光在狭小窄巷中一闪而过，老陈约莫是没料到对面还想反抗，怔愣片刻后爆发出更愤怒的吼叫。 这人似是已经彻底失了理智，上蹿下跳发泄着无尽的怒火。施淮雨那只白色书包被重重砸到地上沾满灰尘，在男人疯魔般的咆哮中可怜兮兮地颤抖。 接下来便是一阵无比狂躁的攻击与叫骂。孟景桥一把抓住施淮雨露在言信运动服外的手腕，闪身就朝巷口跑。奔跑间耳边一阵劲风刮过，他忙将头一偏，那块红砖就这样从他眼前飞过，砸上巷外大马路平动出老远。 看到这样的情景，孟景桥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 这人疯了吗？这儿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梦泽城区！ 在家虐待妻女还不算，他还想在市区作孽作上社会新闻吗？ 人行道上两个路过的市民眼睁睁看着砖头在自己面前掠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后尖叫着转身就跑。眼看成年男人紧握的铁拳离他们越来越近，孟景桥反手拽下书包，朝老陈的面门狠狠砸去。 砰！ “草，真你/妈扯蛋！” 华国高中生的书包通常都很重，知识力量重重撞到老陈脸上，让他不由骂出一句脏话。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刹那间，两位高中生还没能跑到巷外。这时的老陈已经打疯了，将沉重书包甩朝一旁，龇牙咧嘴再度朝他们扑来。 紧攥的粗糙大手从侧面砸向面前两个高中生，而这次迎接他的是甩棍。真到全力以赴的斗殴场合，甩棍可以三两下将持棍人送进少管所。但施淮雨并不打算在这防卫过当，因而留了不少分寸。 预想中骨头碎裂的钻心痛楚并未传来，老陈却还是吃痛地一缩手，急忙转换了自己的攻击目标，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孟景桥。 不知是不是在家殴打妻女养成了恐怖的习惯，他这次下意识伸手去抓孟景桥的头发。少年极灵敏地侧身闪开，飞出一腿就朝老陈头颈部位踢去。 他这一踢正中目标，少年人强大的爆发力让老陈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朝一旁偏去。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施淮雨和孟景桥迅速对视一眼，加快步伐更快地冲向巷外。 他们采取的一直是“边打边跑”的路线，知道面对这事最好的选择是就近报警，而不是和老陈暴力互殴。 人行道的白昼亮光在他们视野中逐渐放大，朗朗乾坤下的正义离他们越来越近。踏出巷口的前一瞬施淮雨下意识转头，却看到老陈像头刚被扰醒清梦的暴躁灰熊一样扑向孟景桥。 “小心！” 施淮雨能看到的事，孟景桥当然也能觉察到。他当即剑眉一横，打算一记肘击打退老陈的进攻。 但让施淮雨瞳孔骤缩的不只是他这一扑，孟景桥完全有能力应付这单纯一压。让他担心的是，他清楚看见老陈手中闪出一抹寒光，藏在神风少年的视线死角里毒蛇般向前刺去。 危机情景让施淮雨的肾上腺素在一瞬间飙升，电光火石间他什么也顾不上，大喊一声就要把人往身旁拉。 孟景桥毕竟不傻，听到施淮雨提醒后立刻回过神，跟着施淮雨的动作就要紧急避险。不料那穷凶极恶的成年男人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随即他向前冲刺的方向一变，黝黑而丑陋的脸在在施淮雨视线里越放越大。 “施淮雨！” 身边人惊慌失措的声音骤然传来，施淮雨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就感到自己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他下意识低头，看到老陈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 那刀大概在澄溪渔村的屋舍角落里裹了很久，刀柄看上去脏兮兮黏粘粘的。刀锋刀刃的锐利程度却丝毫不减，深深插/入他的身体，带出一片刺目鲜红，将言信中学洁白的校服也染成深色。 【作者有话说】 感觉逐渐找到大学节奏了，估计会走“周末存稿每周四到五更”的路子。 第65章第一医院 突如其来的钻心疼痛让施淮雨整个人被冻在原地。骤然剧痛与突如其来的冰凉异物感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随着老陈拔刀的动作向后一踉跄，紧接着后背重重撞到了巷口墙上。 下午一点的春风吹得他浑身发冷，身上那件从来干净的白色外套已经被殷红血液染得非常吓人。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丧失，眼前场景的颜色在一点点褪去。 “操，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精力的流失让他的无感也逐渐迟钝起来。四周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就连耳道也像是被覆上一层隔膜。他只隐约听见孟景桥带着从未有过的盛怒音色暴怒大吼，随即就看那道蓝白身影不顾一切地朝壮硕的成年男人扑去。 身体的神经末梢逐渐不听大脑使唤。他的神智再无法控制自己握紧甩棍。那金属制成的防身武器“咔啷”一声掉在地上，随后下滑的便是它主人的身体。 另外两人更凶狠地扭打在一起，孟景桥不知如何竟慢慢占了上风，缠住老陈疯狂地一下下重击。面对眼前活像近视千度后裸眼视物时的场面，施淮雨极艰难重重喘着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认识大半年，这好像是孟景桥头一回叫他的全名。 那人向来是习惯叫他“同桌”的，从他们在梦泽一中集训营认识的第一天就是如此。 没想到，那人第一次破例，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不合时宜的奇怪想法在他心里转瞬即逝，随后眼中一切亮度迅速褪去。不远处似乎隐隐有路人惊惶的大喊，他最后痛苦地皱了皱眉，随后便彻底昏倒过去。 ***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后面那个神风中学的男生冲上去跟陈先生对打，被捅几下后抢到刀追着陈先生猛刺。最后陈先生伤得特别重，刚送到医院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要救不回来了。” 在民警朝张晓棠叙述的过程中，神风中学的马贾老师也到了医院，两个班主任坐在一起听事情的始末。 马贾是位语文老师，身上却没多少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反而看上去有些圆滑世故。他紧抿着唇线听民警讲完全程，然后立刻追问道： “那请问警察同志，我学生会不会被法院处分，或者更严重地判/刑？” 听到这话张晓棠下意识转过头，疑惑他居然不先关心学生的伤势。面前民警显然也被弄得一愣，但还是很快回答道： “这得看医院给出的伤情鉴定，后面还会有不少法律程序。不过那位同学的事应该不会特别大，因为事情不是他们先挑起来的。他们要么算正当防卫要么算防卫过当，事情的主要责任都在那位陈先生身上。” 马贾脸上怀疑的申请一闪而过，但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继续鼓捣和学校领导的聊天去了。 这位班主任的关注点非常奇怪，奇怪到连报案的陌生路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他毕竟只是个闻讯赶来的学生老师，大家就还是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到了案件本身上。 在围观群众热心报案后，民警很快查出了施暴者的详细信息。老陈全名叫陈厚，长得确是一副“忠厚老实”的身材，干的事却跟这词一点不搭边。 第74章 后面民警护士又和两位班主任交流了一会，大致是补充细节和询问家长情况。几人在一片消毒水味中聊着聊着，一位热心市民忽然戳了戳身侧同伴： “快看微博，今天这事上热搜了！” 互联网时代下舆论的力量从来都强得超乎人想象，这话于是迅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急诊科内每个人都迅速打开微博，看到热搜榜第一位赫然挂着这样一个词条： 「汗衫男子在梦泽街头持刀捅人」 *** 对于这类发生在本校学生身上的恶心事件，学校理论上都会做一些舆情控制。但微博热搜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两所高中轻而易举就能压的，言风两校又向来不缺一回家就爱刷微博的走读生。因此，晚上九点半的放学铃一响，两所学校里所有学生团体就炸了锅： 「黄橙橙橙：靠靠靠，热搜上怎么回事啊？那好像是文延书店附近啊，施哥孟哥你们有没有事？@rain-s @aaa-梦泽草莓小孟」 「我终于：啊啊啊啊真的吓死了，好多血啊你们还好吗@rain-s @aaa-梦泽草莓小孟」 「tracy：我的天，这男的谁啊？是不是就是你们学校去澄溪研学那会救那个女孩的爹？」 「郭小旭：有可能，真不是东西啊」 看到热搜视频画面里的人影，幼年省队群立刻乱作一锅粥。女生居多的“言信恐/怖/分/子”里反应更为激烈，因为她们聊起了热搜实时上的内容： 「冰ice冰：我的妈太恐怖了，微博上有码没码的视频都有我越看越害怕，你真的快回我们一句啊啊啊啊@rain-s 」 「蓝颜颜：慌死了真的，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身边啊……希望小雨哥没事[合十]」 群内比较活跃的杨予刘元都是住校生，其他几个走读人士却也聊得义愤填膺。她们纷纷往群里发着热搜实时上的截图，边担心边和广大网友一起将那暴力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辰日晨（发布于羽川）：我去啊，怎么大白天能干出这种事，太恐怖了」 「鱼刀刀d（发布于鲁山）：看样子被捅的还是俩高中生，夺大仇啊……」 「奶茶果酱（发布于湘洲）：打了码都那么多血，这不死立执说不过去吧」 「考试天诛地灭（发布于岭云）：卧槽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啊，好惨的校友，这破暴力男的什么时候亖」 满屏慷慨激昂的言论在实时上迅速划过，刚下飞机的苏娴眉头紧锁，边提步快走边听身边同事念着其中一条条评论。 “我天苏姐，这词条已经爆掉了，您要不要找公关部那边的同事帮忙处理一下啊？” 刷完一大串实时广场上的微博内容，年轻同事冲苏娴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平日里热情洋溢的苏娴这时脸色冷若冰霜，抿唇大步流星走在常水机场的到达大厅里。她高跟鞋的鞋跟在机场地面上不断敲击，发出快节奏的“咚咚”声。 “先压一下吧，我一会就去市一院见他班主任，也问问学校那边的意思。这事找个律师应该不太难处理，一直挂在热搜上挺没意思的。” 哪怕表情已经冷得要结冰，苏娴说话时的语气也依旧镇定。年轻同事点点头，调出通讯录开始寻找相关人员的电话。 苏娴今年39岁，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在卿云大学经济学专业本硕博连读的优秀学历带给她强大的专业知识与能力，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了知名大企业里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 工作如此顺利，苏娴手上大小事务自然不会少，这周她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带着公司队伍去东南沿海出差。不想刚到杭城没几天，她就被自家家庭主夫一通电话告知了儿子出事的消息。 人命关天，血肉相连，苏娴自然不能丢下自己孩子不管。她紧急推掉后面所有会议，买下最近一次航班的机票就赶回了梦泽。 带着深夜冷风来到市一院走廊，苏娴第一眼就看到站在住院病房外的施安之。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此刻站在窗前眉头紧锁，眼中交织缠绕着担忧与迷茫。她于是立刻上前开口道： “怎么不回消息？小雨怎么样了？” 见常年担任家中顶梁柱的妻子出现，施安之这才微微松出一口气： “你下飞机那会他刚醒，情况太乱我没来及看手机。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太大事了，警察同志正在里面问问题，你别担心。” 好巧不巧，施安之话音刚落，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苏娴周身气质和市一院住院部实在不搭，那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对上了她的身份，一前一后唱和道： “您是苏娴苏女士对吧？您儿子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们可以进去看他。” “不过那个跟他一起被送进来的孩子还没醒。他家长现在也在旁边看着，你们如果碰上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后续想怎么处理。” 孟景桥在最后反击时打得太疯狂，连挨四五刀后直接把陈厚送进了icu。这些苏娴都在电话里听丈夫说过，闻言点了点头： “明白，我会跟他们好好说。今天的事麻烦警察同志了，剩下的就先让我们自己看看吧。” 因为来得太急，苏娴这会还穿着一件极气派的黑色大风衣。风衣衣角在病房门口一晃而过，身形高挑的大波浪/女强人跨过门槛，一眼就看到靠坐在病房床头的儿子。 刚结束和民警的对谈的施淮雨此时身着蓝白病号服，正面色不佳地跟一个坐另一张病床旁的女人说着话。苏娴将目光投过去，看清那人外貌的瞬间却愣了愣。 这一愣并不是因为那女人相貌奇怪——恰恰相反，女人的五官非常好看，就连皮肤上的黝黑沧桑都挡不住她眉眼间的风华。但她实在太瘦了，纤细躯干在宽松t恤里显得格外单薄，莫名带给人一种很强的心酸感。 发现苏娴走近后，女人抬起眼，双唇翕动着用疲惫不堪的声音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好，你就是施同学的家长吗？” “嗯，我叫苏娴。” 看着眼前人华丽而自信的样子，瘦削女人眼中闪过一瞬失落的光。随即她在唇边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作出自己的自我介绍： “好的，苏女士，很抱歉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你。我的名字叫孟玲，是孟景桥同学的妈妈。” 第66章病房夜谈 苏娴和孟玲的谈话并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内容，无非就是对后续追责的商讨。施淮雨坐在床头将民警问过他很多次的话又听了一遍，其间眼神一直看向扔闭眼昏睡的神风少年。 孟景桥的皮肤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冷白色。这肤色不仅经常让生人误会他不爱说话，还总是让施淮雨在个别瞬间晃神，心道这人的确是好看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只是在平日，孟景桥肤色再白，浑身上下也都是带着蓬勃生命力的。今天的他阖眼躺在梦泽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病房床上，灯光照射下的皮肤依旧是白，看上去却莫名沾染上一种灰色调的死气沉沉。 看平常生动活泼的少年失去意识昏睡不醒，施淮雨不由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没有胡乱给自己扣锅的矫情毛病，不会随便遇到点事就开始精神内耗。但不管是救陈小英还是遭遇陈厚，这都是他们一同经历的大事。任何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看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重伤昏死，心里都不会好受。 “那就先这样吧，我会着手起诉，然后动身找几个律师朋友，一有进展就马上联系你。” 出神间，身后苏娴已迅速陈述完自己在飞机上思考出的对策。孟玲微垂下头沉思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对梦泽这边的事情不太熟。” 苏娴还要跟张晓棠对接关于澄溪研学的内容，在关心完儿子后便匆匆离开病房。房门关后无人再来打扰，孟玲眸光微沉，继续同施淮雨说起了先前的话题： “同学，你说你和小景是学物理竞赛认识的……我不太懂竞赛，他学得好吗？” 好不容易从钝痛中寻回几分神智，施淮雨勉强定了定神： “啊，是的。他特别擅长物理，我们现在有好几个人每天在一起学物竞，他是里面成绩最好的。” 不管平日交流多还是少，“孩子成绩是好是差”始终是华国家长的一大心病。孟玲听到这话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轻松：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他会跟不上神风高中部的进度……唉，喜欢还能学会就行啊……” “他在他们学校成绩一直很好啊。他六科成绩平均下来能排到神风年级前五十，理论上东部五校是可以随便挑的。” 对上言信少年略有些疑惑的目光，孟玲脸上逐渐浮现一丝苦笑。随后她伸手拍了拍施淮雨的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 “嗐，他有能力选自己喜欢的学校就好。我们家那边事情有点复杂，我……我很少能和他见面，都不知道到底学成了什么样。 第75章 “本来这些事拿来跟你讲不大合适，但小景在小学毕业后性格就一直有点孤僻，我好像也没见他交过什么好朋友。既然你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那我就跟你说一点吧……我感觉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希望你知道以后也能多帮帮他。” 这话让施淮雨觉得有几分古怪。孟景桥这人面对讨厌对象时确实锋芒毕露，但性格绝对算不上孤僻；他也的确不太爱主动和人搭话，但身边朋友绝对不算少——就算不算幼年省队群这些外校学生，那在神风中学也还有个同班同学沈一灼呢。 很显然，他觉得孟玲说的不大像他认识那个孟景桥。但这对母子间似乎存在着非常奇怪的信息差，他于是没有突兀点破，只是安安静静听孟玲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15、16年的时候，我、小景，还有小景他爸爸，我们三个一起住在呈远新区。 “那时候呈远还没被开发出来，周围不是工地就是小村，很多孩子都不是特别有教养。那会我们家又没钱，没法送小景去言信附小或者神风附小。小景就只能在当地随便找了所学校，跟一群鱼龙混杂的孩子一起上学。” 不知是因为苏娴刚才太过可靠还是因为两个孩子看上去太过在意对方，孟玲似乎特别信任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高中男生。施淮雨安静听着，渐渐从叙述中拼凑出了孟景桥的童年。 *** “云云！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想老爸啊！” 呈远一小三点四十分的放学铃准时响起，暖和阳光照在狭窄校园内。一个四十岁不到的黑衣男人站在校门口的人行道上，冲一个背着书包飞扑而来的小小男孩张开双臂。 这男人相貌算得上英俊，个子也很高，引来周围一众同学好奇的打量。那直冲而来的男孩便在这样的视线中一把抱住男人的腰，开口便是软乎乎的童声： “老爸！我今天超超超超超级想你！” 听到这话，男人整张脸都笑开了花。他极宠溺地柔柔小男孩的黑发，随后向他伸出自己干燥温暖的大手，父子俩牵在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 “云云今天数学作业写完了吗？昨天那道鸡兔同笼老师最后怎么说？” “完了完了，我做数学作业最快了！老师说我解方程超级厉害，老爸你真是太牛啦！” “那当然，你老爸我当年可是全校第一。对了，今天时间还早，要不要先跟老爸去小石桌子那喂会儿蚂蚁？” “嗯嗯，老爸最好啦！” 记忆中的美好场景永远会被套上一层温和的滤镜，柔光给岁月镀上暖暖的金边。一大一小并肩而行两道身影在下午三点半的路上拉得很长，随口说着一句句谈笑风生的话。 那会日历上的时间停留在2016年，那是孟景桥进入小学的第四年，也是他在三口之家中度过无忧无虑幸福生活的最后一年。 那时那个走在小男孩身旁的高大男人叫崔光宗，向来风趣幽默而又温柔和蔼，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好的老爸。 而那个牵老爸手蹦蹦跳跳分享趣事的男孩也还不叫“孟景桥”，而是随了父姓，叫“崔重云”。 老爸对他特别好，好到他每天看到崔光宗就会又自豪又高兴。但早在刚进小学的时候，崔重云就一直觉得他老爸老妈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他有好多同学的爸妈都非常非常恩爱，恩爱到就连个位数年纪的小学生都会表面嫌弃地捏着鼻子和同学吐槽爸妈之间的七七八八。但他从没见崔光宗和孟玲亲密过，人前人后一次也没有。 于是，出于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好奇，他在某天和崔光宗两个人在家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老爸，你跟老妈为什么从来不亲亲啊？” “咳咳咳咳……” 正坐在电脑面前喝咖啡的崔光宗被儿子这话狠狠呛了一口，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平复呼吸。随后他一脸震惊地看向刚升到小学二年级的崔重云，极度难以置信地问道： “云云，你从哪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八岁的崔重云还没觉醒某些方面的意识，看老爸反应这么大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老爸，学校老师说每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夫妻’啊！我同学看的书和电视上也都说‘夫妻’就该天天亲亲抱抱，你跟老妈为什么从来没有过呀？” 小学生一番童言无忌的话弄地崔光宗的表情一阵扭曲变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听罢这话后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话时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唔，你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跟你老妈感情可好了，用不着拿这些事证明感情。” 崔光宗的答复让年幼的崔重云一阵懵圈，因为这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文不对题。他刚想开口再追问些什么，就被老爸用另一句话强行带走了思路： “行了行了，赶紧去做作业吧！你老妈马上就回来了，要是做不完你回头又得挨训！” “老妈”两个字一出，崔重云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然后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卧室去做作业了。 在崔重云所在的一家三口里，孟玲一直是在外打拼赚钱的那个。因此她性格风风火火，经常雷厉风行地将丈夫和儿子训到不敢说话。再加上崔光宗总和他说“你老妈年轻时跟老爸谈恋爱的时候就超级凶”，幼小的崔重云自然对孟玲产生了非常多的畏惧。 但其实有些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家里的情况为什么会是这样。整件事上似乎有些条条线线的东西理不清——用大人的话讲，那些东西好像叫作“逻辑”。 据他所知，他的老爸曾经是毅行大学的学生——老爸说这所学校属于“c9”，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学校，一听就超级厉害。学校老师一直跟他们这些小朋友说“考上好大学就能过上好日子”，但为什么老爸从来不做那些科学家的神奇研究，只是天天宅在家里抽烟睡觉呢呢？ 而且，老爸经常说“你老妈连本科都没读过，她赚钱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如果这么讲，那老爸才应该是一家之主哇。但为什么是老妈天天在外面赚钱养家，老爸最多就是打开电脑看些红红绿绿的折线图，好多时候还要被老妈骂呢？ 不懂，他真的不懂。大人跟大人中间的事情好复杂，他这个小学生是真的不懂。 但懂不懂并不影响他快乐地生活，因为老爸老妈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学校的同学对他也特别厚道，甚至还有个大哥主动提出要罩着他。 说起那大哥，那可是呈远一小的一大风云人物。他把头发推成了超级帅气的猕猴桃发型，脖子上经常戴着狼牙项链，校服永远都吊儿郎当地随意搭在肩上，走起路来也是大摇大摆的。 孟景桥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同学，但这大哥在学校实在是太有名了。除掉上面这些神奇的因素外，大哥出名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名字实在太霸气了。 没错，在很多“05后”学生被家长起名为“xx豪”、“xx涵”、“xx欣”的时候，这位大哥的父母特立独行，给他起了一个一听就霹雳无敌帅气的神级杀马特名字：雷厉。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抱一丝又来晚了。最近学校遭台风了，体育馆屋顶惨遭掀飞，孩子头次遇到这事过得兵荒马乱的qaq 接下来走几章回忆，基本是景桥的单人剧情，用来丰富一下他的人设。 关联剧情指路：第5章（混混找茬1.0）、第18章（姑姑找茬、引出孟玲、引出曾用名）、第29～33章（混混找茬2.0），不过不回头看也没事啦。 还有就是其实回忆段对话都应该用梦泽方言来写，但一大堆翻译括号堆在一起看着像凑字数（且没必要），就直接搞成普通话形式啦。 最后叠个小甲，不管在现实里还是在小说里c9都不等于全国前九哈，现实里非常厉害的人大、国科大什么的都没被包含在里面，只是个能力比较强的高校联盟。 第67章毅行大学 雷厉第一次盯上崔重云，是在四年级刚开始的某节英语课上。 那是节很有意思的综合教育课。年纪不大的英语老师用竹竿戳着教室内的多媒体，满脸笑容地对台下六十多个小学生说道： “小朋友们，这篇课文里讲到了‘职业’。有没有小朋友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不同于神风学生大量出生于学术世家或富贵商家的情况，呈远一小孩子们的爸妈来自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职业在他们口中轮流出现，坐在后排的崔重云最终被老师点了起来： “好啦，下一个。崔重云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呀？” 崔重云的妈妈几乎从不在校门口出现，爸爸的身形外貌却实在出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这话一出，同学们的目光就纷纷朝他投来。 这话却让崔重云犯了难，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迷迷糊糊不清楚老爸每天到底在干嘛。他只好想了想解释道： 第76章 “我老妈是龙华区有家公司的白领，老爸每天坐在电脑面前赚钱，应该是叫‘自由职业’。” 那时的电子商业并没有很发达，同学们闻言都有些茫然，然后就准备听老师把问题抛向下一处。雷厉却在这时突然出了声： “崔重云，你老爸经常说他是个大学生诶！那他是哪个大学的，鸿大华庆吗？” 崔光宗很喜欢在接儿子时和周围其他家长聊天，很多小学生都听男人有意无意炫耀过这一茬。崔重云于是再度成为视线焦点，不明觉厉地诚实答道： “唔，是秦川省的学校，叫‘长安毅行大学’。” 崔重云话音刚落，语文老师眼中就闪出惊喜而讶异的神情： “哇，毅行大学，那是老师以前的梦中情校！重云爸爸好厉害，怪不得重云成绩也这么好！” 华国小学生心目中的大学往往只有三所：一是“鸿都大学”，二是“华庆大学”，三就是“鸿大华庆以外的其他大学”。他们并不清楚“毅行大学”是什么学校，听老师这么讲却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觉崔重云他爸好像是挺厉害的。 开火车提问只是课堂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崔重云没太放在心上，坐下后就又安心去上课了。不想那天放学时间一到，一脸拽样的雷厉就大摇大摆拦在了他面前： “喂，崔重云，咱俩出去聊聊。” 身为学校大哥的雷厉从不单独行动，这会儿身后跟着两个叫作“马明”和“桂飞翔”的小弟。崔重云一直对这伙人在学校抱团闹事惹老师惹学生的行为感到非常不齿，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雷同学，你想和我聊什么？马上放学了，咱就在教室说吧。” “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就是高贵。那你要不要加入哥几个的‘霹雳帮’？咱帮派刚好缺个智囊，加进来后厉哥好好罩着你！” 雷厉这番话带着股尬死人不偿命的杀马特味儿，崔重云根本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瞧着面前三人歪嘴笑着的脸，他答道： “不用了，谢谢你们。” 马明远没有雷厉这么“客气”，见崔重云拒绝表情立刻扭曲起来： “喂喂喂，你怎么还敢拒绝我们厉哥啊！周围惹事的小帮派这么多，你要是来了‘霹雳帮’，以我们厉哥的手段，方圆十里都没人敢动你！” 这话让崔重云一阵无语，他不由在心里冷笑起来。 哪来的脸，呈远一小这片惹事最多的就是你们这个小团体吧。上次你们堵着几个低年级学生要保护费，还被校长当场抓获呢。 “真不用了，我不太会这些，就想在学校随便上几年课。” 语罢，放学时第二道悠扬的歌曲铃声在校园内响起。崔重云冲面前三人礼貌点点头，随后背着书包起身，径直走向学校大门。 “操/你/妈，你……” 马明头次见人这么不给他厉哥面子，当即气急败坏冲上去就要拉崔重云。雷厉却伸手拦住了他： “今天不管他了，他爸应该在外面。” “可是厉哥，这小子居然拒绝我们……” “他爸可是大学生，估计看不起我们吧。没事，过几天再看看，我不信他敢跟我们‘霹雳帮’对着干。” 此后便是一场持续多日的“盛情邀请”。崔重云去哪都能遇上这帮中二同学，被骚/扰得烦不胜烦。 某天崔重云面色阴郁回到座位后，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疑惑问道： “雷厉他们还在找你？他们这么执着？” “我也不知道，而且缠着我的时候三句话不离我老爸。” “这样啊……嘘，我告诉你个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嗯，你说。” “雷厉他爹妈都没上完义务教育，特别仇视那些学历高的人。你小心点，他表面上是想拉拢你，背地里不知打算怎么阴你呢。” 听完女同学的提醒，崔重云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老实说他并不觉得家长学历不错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但如果从雷厉这样一个城中村孩子的角度看，崔重云的“家世”大概确实挺了不起。 而雷厉的确这么觉得。他不知从哪查出了华国c9联盟的详细资料，将“长安毅行大学”六个大字圈出来跟班里每个人大肆宣扬。 崔重云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他吹成了天才，在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成了“超级无敌大学霸”。偏偏呈远一小并不是什么重点小学，学生整体素质非常不高。有雷厉这一闹，大家纷纷将崔重云捧上了神坛： “崔重云崔重云，你这次考试又是双百分，好厉害啊！” “救命崔重云我今天数学作业忘记写了，你给我抄一下吧呜呜呜呜呜……” “崔重云你以后要考哪啊？鸿大华庆，还是跟你爸一起去毅大？” 这样的话每天都在崔重云耳边回响，加之学校里最出名的大哥天天追着他跑，他很快成了学校里的另一大风云人物。 如果那会是初高中，那他大概能将雷厉这种行为定义为传说中的“捧杀”。不过那时的崔重云不了解这些人际上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单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并没有把人往非常坏的地方想。 但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一味忍让更是。女同桌那天的话一语中的，‘霹雳帮’没过多久就对他展开了猛烈回踩。 “哎哎，你听说没，崔重云资料上写的他爸学历是‘高中’唉。” “真的假的，他爸不是毅行大学高材生吗？” “等等等，你记不记得他爸的‘毅行大学’一直是他自己说的？嘘，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崔重云就是为了装x吧……” 学校里的流言从来传得很快，“崔重云编家长学历造假”的说法就在全班炸开了。女同桌不安地看向他提醒道： “班长刚才帮老师翻了资料，现在班里传你爸学历造假的事已经快传疯了，你要不要跟大家解释一下？” “啊？我从小就听着我老爸在毅行大学的故事长大，这不可能有假啊？” “对啊对啊，但听他们说你资料上写的不是。你快去看下吧，雷厉他们骂得真挺脏的。” 提到资料，崔重云整个人更懵圈了。 小学生本身识字就有限，也没太多精力认真研究白纸黑字的档案。因此在孟玲将档案放进文件夹交给他后，他就极度自然地将东西交上去了。不想同学这么仔细，翻着翻着居然翻出了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 心里怀着巨大的疑惑，崔重云没在那天和同学争辩崔光宗学历的问题。当天下午一见到崔光宗，他就一脸正经地问出了困扰自己一整天的问题： “老爸，你到底是不是毅行大学的学生？” 敲打键盘的崔光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立马给自己重新戴上慈祥微笑的面具： “是啊，老爸不是跟你讲过好几遍吗？毅大一直是老爸的梦校，老爸花好大力气才考上的。” “啊，但我同学说我档案上写的‘父亲学历’是‘高中’唉……那是我档案错了吗？” 看儿子用清澈水灵的眼睛直勾勾望向他，崔光宗瞬间觉得满头大汗，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档案哪会有错，他的学历就是高中毕业。毅行大学是他在高考那年使了点小动作才考上的，后面经人举报，进去不到半年就被开除了。 想到这，男人镜片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黯淡。但他又不想在儿子面前丢脸，一口咬死先前的说法道： “可能写错了吧，老爸怎么会骗你呢……是不是学校有人怀疑你？来，你明天把老爸毅行大学的学生证带去，谁敢说三道四就拿给他们看！” 十岁的崔重云无比信任常年带他的老爸，第二天就背着崔光宗的学生证去了学校。不少同学面对红色小本打消了怀疑，桂飞翔却在这时突然道： “我爹的职高当年是发了毕业证的，你爸的毅行大学有没有？学生证没啥分量，毕业证才算真嘛！” 这话瞬间翻出了崔重云话中的盲点。趁课间站在座位旁澄清的少年整个人一愣，完全没想到问崔光宗这一茬。同学也在桂飞翔出言后迅速反应过来，怀疑的声音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响起： “对噢，能拿学生证为什么不放毕业证啊！” “是哦，我妈说学历是要看毕业证决定的。” “太好笑了，我说他爸怎么每天放学都在学校门口故意提毅大，原来是缺什么吹什么啊……” 学历是世俗眼光中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而在这样的标准面前，羡慕与嫉妒可以在短短一瞬间发生非常迅速的转换。 曾围在崔重云身边一口一个“学霸”的同学彻底撕下伪善面具，用人最原始的恶意对他口诛笔伐。他们乐意将比自己幸福的人扣上“装x”名号，也乐意群起攻之将自己造出的神拉入地狱。 然而，就连莫名遭到口诛笔伐的崔重云本人，也只是崔光宗无故欺骗下的受害者。他站在座位旁拼命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是如此苍白，如此无力。 第77章 此时的他处在风暴中心，周遭恶意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袭来，将他幼小的躯体笼罩其中。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恶意放大无数倍，事事句句皆是错。 正当他的精神要在嘲笑与辱骂中彻底麻木时，一句无比刺耳的话忽然传入他而内。说话那人音量非常大，只一下就将他整个人扔进寒冷彻骨的冬日冰窟中： “他那个老爸能是什么好人，整天就知道装x！我上周末去南坪街还看他爸搂着他妈当街亲，周围那么多人，他们敢亲我都不敢看！” 【作者有话说】 手滑把提前进审关了，今天五点放，确保小天使们六点能看到。 最近这段剧情有点压抑，但还是祝小天使们中秋快乐！ 第68章绝境备考 这话一出，原本人声鼎沸的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站在人群中间的崔重云情绪已然降至冰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说话同学的肩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崔重云发誓他并没有暴力威胁同学的意思，只是听到那话太震惊了，下意识想要再度确认。他没有勇气去相信那同学的话，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某个越来越近的残酷事实。 自打他出生起，崔光宗和孟玲之间的夫妻关系就冷冷淡淡，怎么可能在公开场合亲昵…… 更何况孟玲从上周二起就一直在邻省出差，又怎么会出现在周末时候的南坪街…… 那男生见他面色极差地突然上前，显然有点被吓懵了。刚才热血上涌骂出那话时他还没感觉，直到这时对上崔重云因震撼而瞪圆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错了……崔重云你怎么不讲道理，哇……” 接下来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兵荒马乱。刚才还围作一团朝同学散发恶意的小学生们在哭声响起的一瞬作鸟兽散，只留下崔重云和那男生四目相对。闻讯赶来的班主任踏入教室门，满脸严肃对着那两人大喊： “怎么回事？谁在欺负同学？” 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理，那群同学丝毫不认为自己刚才围作一团冷嘲热讽的行为有校园霸凌的性质在。几十根手指齐刷刷指向只是大声回问了一句的崔重云，被冤枉的人百口莫辩，只能被班主任强行带去了办公室。 “崔爸爸，我也知道重云平时不是这种人，但他这次确实欺负同学了。您看就让他给同学道个歉，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了嘛！” 由于崔重云在离开教室后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和稀泥的班主任朝自己叫来的家长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男孩想提线木偶一样木讷照做，一举一动都像是灵魂早已出窍。 回家路上崔光宗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亲切而轻松地开口问道： “云云你还好吧？刚才今天一直不讲话？” 十岁的小男孩摇摇头，并不想和曾经最为信任的老爸说一句话。 从同学说的话来看，崔光宗好像骗了他。他从来不是毅行大学的毕业生，对孟玲似乎也没有电视上常说的那种专一之爱。 他很生气，气老爸故意为之的装x与欺骗，也气老爸对老妈可能存在的背叛。 然而，世界上不幸的事多有一个共性：它们很像蟑螂。当你某天发现其中一只时，家里其实已经繁殖出一大窝了。 「丽：那我们就星期六在南坪街见啦～」 「丽：期待见到你呀嘻嘻嘻～」 「丽：小崔哥哥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帅～」 「崔光宗：嗯嗯，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崔光宗：我老婆这几天出差了，记得带上身份证哦～」 「丽：哎呀好害羞，小崔哥哥讨厌啦！」 「丽：对了小崔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那个女人离婚来娶我呀？」 「崔光宗：这个不急嘛，我会慢慢处理」 「崔光宗：反正小崔哥哥从来不会骗你的」 「崔光宗：我崔光宗想娶的，从高中起就只有你于丽莉一人[玫瑰花]」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扎根，就会很快抽条拔芽变得遮天蔽日。崔重云终于在某天控制不住打开父亲的微信，在置顶聊天框内看到这样一段无比肉麻的内容。 这还只是聊天记录的一部分。那周末结束后，崔光宗和那个名叫于丽莉的女人便聊出了更多更露骨的对话。幼小清纯的崔重云连小电影都没看过，见到这些话被吓得连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原来如此…… 怪不得老爸从来不跟老妈亲密，原来是找到了另一个可以整天卿卿我我的人…… 但老爸怎么能这样？老爸怎么可以偷偷去找别人？ 和老爸一起赚钱养家的是老妈，努力照顾自己长大的也是老妈，老妈有哪里对不起老爸？ 那时的他只有十岁，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纠纷和爱恨情仇。但他知道崔光宗背叛了这个家，背叛了正在外省努力打工挣钱的老妈。 哪怕跟老妈并没有跟老爸那么熟，他也有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于是，在孟玲出差归来后的某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老妈，你觉得老爸爱你吗？” 那时的孟玲刚合上笔记本，闻言略带疑惑地抬起眼看向一身校服站在客厅门口的儿子： “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怀揣着满满心事的男孩小心翼翼挪到老妈跟前，扑扇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试探道： “就是我感觉，老爸对你好像有点冷淡……但我觉得老爸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喜欢的女孩子应该可以很真挚很热情才是……” 不想他的声音刚弱下去，孟玲就面色难看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重云，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这话让幼小的崔重云彻底愣住了。他再度陷入心不在焉的状态，无意识地接受了孟玲对他的安抚与安慰。接着孟玲就起身朝书房走去，黑着脸出现在出轨之人面前： “崔光宗，你当着重云的面干了些什么拿不上台面的事情？你平常在背后跟那些女人勾勾搭搭我都不管了，还要舞到孩子面前吗？” 那天后面发生的事，男孩在很多年后也不愿在回忆。从来温温柔柔的老爸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没说几句就抓着老妈的衣领殴打起来。他哭喊着扑上去拉人，却被崔光宗一拳抡上墙壁。 “谁他/妈让你说的！都装哑巴装这么多年了，你就非要现在给老/子丢脸吗！” 在男人失心疯般的咆哮声中，隔壁邻居敲响了崔家的门。额上流血的崔重云忍着剧痛挪到门边，将邻居放进来后就泪眼婆娑失去了知觉。 后来，他知道了更多关于崔光宗出轨的事。 他曾经以为最负责最爱家的老爸，早在他未出生时就在一些不正经机构出了轨。后来儿子一路出生去上学，媳妇跟着公司常年奔波赚钱养家，他就变得更加无法无天。 那个叫于丽莉的女人是崔光宗的高中同学，用网络流行语来说，应该可以叫作“初恋白月光”。崔光宗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在到处出轨“阅尽千帆”后重新回到她身边，并打算为了她和相敬如宾十多年的孟玲离婚。 孟玲不是傻子，早在崔光宗第一次在外发泄欲/望时就什么都知道了。但她担心影响到孩子的健康成长，因此忍气吞声一直没说。但在知道崔重云发现崔光宗出轨的那瞬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去同那不够格的丈夫对峙，却遭到对方狗急跳墙式的家暴。 在那之后，孟玲下定决心主动离婚。 从事情败露到崔孟夫妻成功离婚的那三个月，是崔重云这辈子度过最艰难的三个月。那时的崔光宗每天都酒气熏天，常常无缘无故就对妻儿拳打脚踢，被邻居报警送进派出所好几次。 在崔重云看来，那段时间的天都是灰色的。曾经和睦幸福的三口之家变得支离破碎，关于崔光宗的一切像厚重重云一样重重压在他胸口，让他没有半分自由。 于是，在父母成功离后，选择跟老妈一起生活的崔重云在第一时间改了名。 他不再姓崔，因为这个姓会让他想到出轨的生父；他也不再叫“重云”，因为这个名字太过压抑，压抑到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孟玲和外公外婆一起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孟景桥”。 “景”字意味着“阳光”，他们希望他摆脱过去的阴霾，重新开启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可那阴云密布的天气在他生命中持续了整整十一年，又哪有这么容易一下就转晴。 五年级快毕业的某个下午，雷厉插着兜踹了踹小孟景桥的课桌腿： “喂喂，崔重云，这段时间怎么没见到你那毅行大学高材生老爸呀？” 雷厉有很多忠心耿耿的小弟，因此这话一出，马明和桂飞翔等人就不怀好意地嘻嘻怪笑起来。马明拍了拍桌子道： “厉哥，你叫错名字啦！人家现在是‘孟景桥’，你这‘崔重云’叫得不对吧！” 第78章 大多数同学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那几个“霹雳帮”里的混混闻言却肆无忌惮大笑起来。身为头目的雷厉笑得最欢，对着孟景桥贴脸开大道： “哈哈哈，抱歉哈！我忘记你那个毅大高材生爸和你妈离婚了，你现在姓‘孟’。啧啧，跟你妈姓啊，咱们大学霸怎么这么没面子，这么聪明居然随了一个女人姓？” 班里隔三差五就会收些档案，而负责档案收发的班长很不幸是“霹雳帮”内的一员，孟景桥的家庭隐私就这样变得无可遁形。马明似是觉得嘲讽姓氏还不够，跟着在座位上笑起来： “哈哈哈哈，怎么就离婚了啊！是你那个毅大高材生老爸看不上你年老色衰的婊/子妈，去找其他女人花天酒……哎哟！” 互联网时代很多小学生骂人都脏，马明话没说几句，一个“婊/子”就从嘴里蹦了出来。不想孟景桥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冲上去就对着他脸挥了一拳： “闭嘴！我家的事关你屁事！” 再往后就是一场混乱的群架。雷厉和他的几个小弟围着孟景桥一阵狂殴，一直到班主任赶来才勉强停下。 “啊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来来，雷厉孟景桥你们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了吧！” 班主任一如既往保持着和稀泥的态度，雷厉欺软怕硬，梗着脖子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孟景桥却不打算再原谅他们，顶着班主任灼灼的注视强硬道： “老师，我不接受道歉。” 于是，孟景桥彻底把“霹雳帮”这群人惹恼了。 雷厉先前“拉拢”他时说的其实不完全是假话。横行校园的霸王要是想让一个人难过，那就必然会使出最不堪的手段。 事情的一开始是孤立，孟景桥逐渐发现班里没有同学再和他玩。之前跟他同桌那个女生在朝他伸出援手后遭到了雷厉等人的造谣攻击，孟景桥为了不拉她下水主动远离了她。 故而在刚调整工作专心带孩子的孟玲眼里，孟景桥性格孤僻，身边从来没有朋友。 不过身边朋友固然重要，却不是空气水源这样的生存必需品。孟景桥用半个学期时间适应了独自上学的日子，游刃有余的无所谓态度让雷厉变得更加不爽。 然后，孟景桥遭受的霸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他的铅笔直尺总被故意折断，校服总被水彩笔画满污渍，交上去的作业本发下后就被写上不堪入目的肮脏辱骂。他甚至从自己抽屉里抓出过死蟑螂和死天牛——虽说他不怕虫，但这还是让人觉得非常恶心。 而在某天傍晚被雷厉等人在校园角落打倒在地后，满脸是血的他咬紧牙关看着嚣张离去的“霹雳帮”众，在心里默默坚定了一个想法。 他要逃。 他要逃出这里，逃到更好的初中，逃到这帮人再也够不到的地方去。 于是，他在进入六年级后着手准备起了小升初考试。 他在学校里成绩还不错，冲刺全省最强的言信中学初中部压力却还是有点大。他便将目光放到了实力仅次于言信的神风中学初中部上，拼尽全力拿到了进入那所名校的资格。 收到神风中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瞬，他和孟玲都忍不住哭了。 这是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初中，是呈远一小那群不良少年永远都碰不到的学校。他们母子俩终于自由了，再不用面对这些肮脏的过去了。 然而，他们还是太理想化了。 呈远一小的混混碰不到他们，却还有另外一群人碰得到。 第69章灰烬重生 “好了，天马上黑了。云云就在学校好好儿玩，老爸走啦～” 一身黑衣的瘦高男人站在出租屋门旁，透过方框眼镜镜片对后面身着蓝白校服一言不发的少年笑着挥了挥手。 这是2018年的9月，也是孟景桥考入神风后和孟玲一起搬到龙华区的第一个月。 那会崔孟夫妻刚离婚不到两年。崔光宗虽早早出了轨，对孟景桥这个儿子却还做着一定程度上的面子工作。他常常会打着“看望孩子”的名号出现在神风中学附近的出租屋内，惺惺作态地找孟玲要一些钱，然后继续在外面花天酒地。 看崔光宗戴着虚伪面具重新走出出租屋大门，孟景桥满脸愤愤不平地转身步入客厅，朝坐在其中的孟玲开口问道： “老妈，你为什么还要给他钱？” 孟玲再度抬起眼，曾载满严谨秩序双眸已被疲惫蒙上一层灰色的霜。离婚前经历的家暴和离婚后忙碌的苦难让她变得无比憔悴，现在的她连看向儿子时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绝望： “老妈也不想，崔光宗现在跟我们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你也跟他家人打过交道，应该知道他那姐姐不是什么好人。要是现在拒绝他，他家人可能会来神风找我们麻烦。” 从崔光宗名字就能看出，崔家是个非常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身为家中姐姐的崔梅自幼不受家里待见，在该读书的年纪被迫辍学，跟着老家附近的□□大哥一起混了好几年。 从理论上讲，作为城中村姐弟组合中的姐姐，崔梅也是重男轻女风气的一大受害者。可那个年代女性独立的声音很难被听见，不少人最后还是选择被现实社会同化，变为父权社会重压下的牺牲品。这位崔家长女就这样成为一个毫无底线的扶弟魔，整日弟弟长弟弟短。年轻时混迹“江湖”的经历让她变得心狠手辣，几年前她甚至还找人打过曾和崔光宗有矛盾的小年轻。 而这些事，曾以“崔重云”身份参加过崔家数次节日聚会的孟景桥都知道。崔梅从来不以自己的违法行径为耻，反而觉得这样做事很有排面。 就算是曾经以姑侄相称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姑妈。她看上去实在太凶了，还不是孟玲之前那种严厉果决的凶，而是一种自内而外由心及身的凶。 因此，在听到崔梅名字后，年幼的孟景桥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见儿子脸上表情发生变化，孟玲还是开口做出了安抚： “被崔梅缠上绝对会很麻烦，反正你老妈现在也不算缺钱，就当是花钱消灾吧。这不是问题，你先在神风好好上学，争取以后考个更好的高中，就能一点点远离这家子人了。” 孟景桥似懂非懂点点头，心里同样希望一切和崔光宗有关的人都不要再在他们母子的生活中出现。 他对那男人的老爸滤镜已经碎干净了。现在的崔光宗在他眼里，就是个纯粹的出轨家暴男。 可生活中难免会有很多天不如人愿的事。忙碌的初一日子进行了没多久，孟玲就忽然接到一通来自派出所的电话。 “什么，我前夫失踪了？” 孟景桥清楚记得，那天是2018年10月27号。他尚在庆幸家暴男父亲这个月没再来要钱，就听孟玲对电话大声问出这样一句。 少年握着黑色碳素笔的手不由一松，那笔便也跟着一滑，“啪”一声掉在尚未来及作答的数学试卷上。 果然出事了，他就知道。 后来，孟玲拿起手包匆匆去了派出所。等她披着浓重夜色回来后，孟景桥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脉络。 由于误入打着股/票/期/货名号的诈/骗/赌/博网站，崔光宗在和孟玲离婚后没多久就败光了自己所有积蓄。他先后找前妻和姐姐要了不少钱，却还是填不上赌/博带来的无底洞。被债主找上门的崔光宗慌了，匆忙收拾行李就选择了跑路。 而他这一跑，就把爱弟如命的崔梅给跑急了。 “警察同志，绝对就是这个女人把我弟弟藏起来了！我弟弟平常人那么好，不可能莫名其妙说失踪就失踪！” 站在派出所大厅惨白色的灯光下，身穿高饱和度衣服、头顶齐耳短黑发的崔梅指着孟玲厉声说道。 被泼脏水的孟玲临危不乱，眼神冰冷看着破口大骂的崔梅答道： “我说过很多遍，我和崔光宗已经离婚了。他现在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半点关系，麻烦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呵，我弟弟一直与人为善谁都没得罪过，除了你谁还可能害他！你再不老实交代光宗去了哪里，我就要你好看！” “与人为善？我看你是真不知道你弟平常是什么德行。我再重申一遍，我跟崔光宗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要是真想找他，你们应该让警察同志去调他最近的行程，而不是抓着他前妻胡搅蛮缠。” “放屁！孟玲，我要杀了你！” “崔女士，您先冷静！” 见崔梅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一旁民警匆忙拉开了他。孟玲就那样站在前方静静看着，瞳孔中满是不带情绪的冷漠。 崔梅这时已经有点疯了，疯狗一样站在派出所大厅中大吼大叫，民警费好大劲才勉强将她控住。她那因暴怒而充血泛红的眼睛让孟玲倍感熟悉，因为崔光宗之前每一次对她拳打脚踢时，眼中烧的也都是这样的火。 这姐弟俩，有时还真是出奇的像。 果然，她从一开始就该知道，崔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第79章 鉴于崔梅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民警没法处理她报的案，随口劝和几句就放两个当事人回家了。孟玲并未理会前小姑子放下的狠话，名为麻烦的暴风雨却只是刚刚开始。 「未知号码：崔光宗，你在我司欠款属实，将被纳入华国公民永久失信名单。我司很快会对你提起诉讼，届时子女就读将受到影响！18点前还款撤案，退订回t」 「未知号码：崔光宗，欠钱不还你良心真的安吗！事情一直恶化你真受得住吗，让子女爱人和你一起受罪，你就不怕遭反噬吗！你这种人迟早会下地狱，九死不得超生！」 “你好，请问你认识崔光宗吗？资料显示他是你父亲，如果联系得上，那麻烦你快催他还钱，不要逼我们直接上门！” “你叫崔重云吧，崔光宗是你老爹！快告诉你爹赔钱，不然老/子连你带他一起收拾！” …… 带有威胁意味的短信和电话裹挟着无边恶意侵入母子二人的手机。孟玲黑着脸给营业厅拨去一通又一通关于信息泄露的投诉电话，催债人却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让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感到无比压抑。 刚上初一的孟景桥每天过得诚惶诚恐，分不清到底是谁错的更多——是赌/博欠债的吸血鬼生父崔光宗，还是死缠烂打的地下黑暗高/利/贷。他只知道这样的信息吓得他和孟玲神经紧绷，连续好几年都睡不好觉。 那时的他甚至不敢接电话，生怕一接起就是催债人凶狠的威胁与催促声。 可是凭什么呢？崔光宗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要他们承担？ 在呈远生活了六年，他们一家三口用的一直是孟玲在外打拼赚的钱，崔光宗不仅一事不做还用背叛和暴力伤害家人。都这样了，他和孟玲凭什么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黑白通吃的催债人不管这些，他们需要的只不择手段从崔光宗手里拿钱。孟玲和孟景桥曾是崔光宗最亲密的家人，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样无休无止的电话轰炸，在那年冬天转化成了真实可感的暴力攻击。 那年孟玲从十一月开始就去杭城出差，年迈的外公外婆来到神风中学旁的出租屋对孟景桥展开照顾。而在某个雨幕厚重的放学时刻，独自走出校门的孟景桥看到几个熟悉的人。 “喂，姓孟的。跟你那个妈在城里浪这么久，还记不记得你厉哥啊？” 和小学很多时候一样，一身杀马特造型的雷厉插兜站在一众小弟前方，满脸都是嚣张而讨打发中二神色。男孩子进入初中后常出现的疯狂发育让他很快长成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脸上贱兮兮的表情却是一点没变。 见雷厉等人出现，孟景桥面上闪过一瞬惊恐的诧异。 他不知道“霹雳帮”这群不良少年是怎么找到神风的。也许是某个催债人顺藤摸瓜找上雷厉告知了他的信息，但具体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这群欺负别人惯了的人，一旦见到曾经的霸凌对象，心中恶念就会野火燎原般重新点燃。这时受害者问什么都没有用，他们眼中只有动物最原始的暴力冲动。 “卧槽好大的雨……姓孟的你有种别跑！” 大概是由于从小受到父权社会男尊女卑教育的原因吧，雷厉等人一直觉得孟景桥改随母姓是件非常值得嘲笑的事。因此就算孟景桥本人从不觉得自己的姓氏有问题，他们也爱一口一个“姓孟的”地叫，似是觉得这是一种侮辱，想从中得到几分精神胜利式的快感。 在这样蛮不讲理的叫骂声中，刚进初一的孟景桥被迫在暴雨下的蓝花楹大道上拔足狂奔。会聚成串的冷雨重重砸在他身上，让他心里充满恐惧的绝望。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他的天好像也要塌了。 幸好，他没能被雷厉追上，他生命中的一切也没彻底倾塌。因为他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冬夜，遇到了手持透明雨伞的言信少年施淮雨。 然后他被带到了言信中学初中部，神风班主任又开车过来接走了他。 那位教化学的女老师是他读书十一年遇到最好的一个班主任，孟玲出差在外，她便跟孟景桥的外公外婆一起处理了这件事。那群混混被强制送回位于呈远的普通初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那夜的经历成了孟景桥生命中一个无比重要的拐点。他不仅在心里对那言信少年种下一颗念念不忘的种子，也下定决心变得更强保护自己。于是他去学了格斗擒拿。专业的学与练非常有效，进入神风高中后的孟景桥重获新生，再遇到雷厉时拥有了将他们彻底放倒的能力。 他爱与爱他的人依旧站在他身边，他却再不用倚靠其中任何人的庇护了。他可以保护他们，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人不受伤害。 如今的他不再是被人欺负后只会忍气吞声的崔重云，而是爱恨分明、行为果断的神风中学高中生，孟景桥。 第70章掌心温度 听孟玲叙述完孟景桥不为他所知的童年过往，施淮雨怀着复杂心情走到病房窗边。 太沉重了，孟玲今天说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早就隐约料到孟景桥家庭情况不大好，却未想到真实故事会这样让人难过。 今天的梦泽夜空不算晴朗，厚重的白云压在漆黑天幕上，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压抑。他正望着窗外的市一院景象大脑放空，就听身后少年忽然叫了他一声： “同桌。” 负伤在病床上躺了好多个小时，孟景桥的声音这会听上去有点儿哑。施淮雨闻言忙回头，看到那人睡在枕头上偏过脑袋看向他。 不同于以往剑眉星目锋芒毕露的神情，这会儿的孟景桥眼中隐约带着迷蒙的水光。施淮雨抬腿走到他床边坐下问道： “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孟景桥在跟陈厚搏斗完后伤得不轻，因而现在还没法太大幅度地活动。他只是伸手轻轻搭上施淮雨放在白色被子上的手： “现在还好，活过来了。” 神风少年手心暖和的温度突然传来，让施淮雨的心不由一跳。他忙开口解释道： “孟阿姨和我妈刚刚一起出去了，要不要帮你按铃把医生找过来？” 躺在床上的人先微微摇摇头，随即捕捉到施淮雨话中某个关键词： “‘孟阿姨’？我妈来了？” “嗯，你班主任下午把她找来的。她很关心你，刚在你床旁边守了好久。” 父亲出轨、母亲常年在外地打拼挣钱的经历让孟景桥对家人的感情变得非常奇怪。听到这话后他眼波微微一动，情绪复杂道： “这样啊……那你怎样？那家伙把你伤得重不重？” “还好，我只是看着恐怖，医生处理完就没事了，现在还能下地走走。” “你没事就好，下午吓到我了。” 说到下午的事，后怕情绪就在施淮雨心里蔓延开来。窗外明月好不容易从层云中探出头，朝人间洒下一小片淡淡的光。他下意识看着孟景桥蹙了蹙眉： “别担心我，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儿吧。医生说你为了跟陈厚打架被他捅了好几刀，那会都到巷口了，你就不能直接跑吗？” 言信少年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带着隐藏不住的担忧与关心。孟景桥闻言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 “不可能，我不会放你和那家伙单独待在那条巷子里。” 孟景桥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事情真发生时做得却毫不留情。当时连穷凶极恶恶意满满的陈厚都被他狠狠吓到了，发现刀子白进红出毫无用处后感觉自己活见了鬼，这才一失神被夺了武器。同伴受伤后的神风少年似是失了人性上最后一把锁，浑身爆发出孤注一掷不回头的可怕能量。 想到民警之前的说法，施淮雨变得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但外面那么多人，就算报不了警，你跑出去也不会伤那么重，硬碰硬不值得的。” “不行，我担心你。” 孟景桥的声线本就低沉，加上昏睡初醒后新带上的几分沙哑，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富有磁性起来。听他这样说出一句沾着若有若无暧昧味道的话，施淮雨不由呼吸一滞。细细密密的愉悦如暖流般跑遍全身，他出于私心悄悄将被孟景桥压着的手翻了个面，换成一种手心相对的亲密姿势。 在他改换动作后，孟景桥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瞬怔愣。心里有鬼的施淮雨不敢细想，忙换上副严厉语气继续道： “那也不行，你不能因为担心我就不在乎自己。陈厚那么疯还拿着刀，你那样冲上去跟他打，万一打出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听他说完这串，孟景桥不由失笑： “你知道吗，你这话说得很像我妈。小时候我每次犯事，她都会这样训我。” 孟景桥的手掌宽大而又干燥，即使卧病在床也能通过牵手带给人非常强的安全感。不知是不是施淮雨的错觉，打趣说完这句后，孟景桥似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热意于是立刻爬上他的耳背： 第80章 “什么啊，孟阿姨那也是关心你……而且你干嘛把我和孟阿姨放一起，我和她又不一样。” “嗯，但我想让你们一样。” 有过一次鬼门关半日游的经历，孟景桥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直白了。赤/裸/裸的暗示不自然的光在施淮雨眼中一闪而过，他忙撇开脸，不敢再看孟景桥那张好看的脸： “乱说。孟阿姨是你妈妈，我只是你朋友，怎么可能一样。” 一缕月光穿过窗帘缝跳进病房，在洁白地面上投下条小小光带。看着施淮雨转过头后微微发红的耳廓，孟景桥黑眸中再度浮现温柔神色。 嗯，没错，他们现在确实只是朋友。但他并不想这样，他不想只和施淮雨一起学习，更不想只和施淮雨做普通朋友。 孟玲是他的家人，尽管常年不在梦泽，却也是他亲情上的一大依靠。而他希望，面前的施淮雨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他的家人。 三月的春夜天气清凉，住院部楼下种着一排排行道树，树叶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轻响。他静静望着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另一只空闲的手不由自主将白色床单攥紧。 今天的事情太惊险了，惊险到他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差点觉得自己要永远醒不过来。他想在死里逃生后和心爱少年勇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在最热烈的年纪用最热烈的话争取一份感情。 他是隐隐约约有把握的，他能感受到施淮雨并不是完全不喜欢自己。他这人向来直来直去，牵着那人的手就微微启唇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妈是我家人。同桌，我……” “咚咚咚！” 三声门响忽然传入两人耳中，孟景桥说到一半的话被骤然打断，眼中闪过片刻无措的慌乱。施淮雨也没比他好多少，两人在同时收回牵在一起的手，好像刚才在房中干什么怕被人看见的不正经事一样。 然后，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门口。白色病房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个青年男人抬步走了进来： “你们都醒着啊？都还好吧？” 新出现的人身穿一件黑色的t恤，t恤外面还罩着一件灰色外套。他的头发比前些天在文延书店见面时剪短许多，身上经典理工男的气质却丝毫未变。施淮雨和孟景桥同时开口疑惑道： “峋哥？你怎么来了？” 张峋宇点点头回以招呼，将双肩包放到凳子上后便走向孟景桥在的病床。眼神确认学生并无大碍后，他语带轻松地解释道： “嗐，不是景桥之前问我遇到事情能不能留我信息的吗？警察一确定受袭对象是你就给我打了电话，我立马开车从学校过来了。” 张峋宇出现前的病房气氛过于奇怪，此时两人都还在面不改色心跳加速的慌乱状态中，因此没太在意“从学校过来”中的奇怪之处。 张峋宇例行开口关心了几句，又被周围莫名尴尬的诡异气氛悄悄惊了一下，然后开口建议道： “对了，幼年省队群那帮家伙挺担心你们的，要不抽空给他们报个平安？” 这话像是忽然给施淮雨和孟景桥递来一排台阶，他们于是急忙拿起手机，顺着台阶噔噔噔跑了下来。 刚打开微信，他们就被幼年省队群右上角那个变成三点的消息提醒框吓了一跳。“看新闻看到自己朋友”的震惊与担心裹挟着年轻的高中生们，让他们在聊天框刷出大串大串的消息。施淮雨刚在群里冒了个泡，就被一窝热情的消息给包围了： 「rain-s：[喜报今天还活着]」 「我终于：！！！！施哥！！！！！！！」 「tracy：我嘞个豆你终于肯出来了@rain-s ，你们还好吗」 「郭小旭：同问同问，有没有事啊[哭]」 「aaa-梦泽草莓小孟：[喜报今天还活着]」 「黄橙橙橙：[咸鱼无语]」 「黄橙橙橙：都约着发沙雕表情包了，那估摸着没事是吧@rain-s @aaa-梦泽草莓小孟 」 「rain-s：目前没大问题」 「rain-s：但估摸着我俩得住在市一院再上一段时间网课了」 「黄橙橙橙：行，反正最近复阳了一批，王倩是给年级上批了同步直播政策的」 「黄橙橙橙：话说那个暴力男现在咋样？听说孟哥最后把他反杀了，这瓜真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真，那男的刚脱离生命危险，现在还在icu睡着」 「tracy：[熊猫头点赞]」 「黄橙橙橙：[龙颜大悦]」 「我终于：[我去哥们太有实力了]」 「郭小旭：不过话说，他伤那么重，孟哥会被判防卫过当吗？@aaa-梦泽草莓小孟」 这话题一出，方才还一片欢快的幼年省队群立刻卡带似的安静下来。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对法律没啥概念，知道陈厚被反杀得极惨都有点担心同伴。张峋宇这时出现在聊天框内： 「张峋宇：没事没事，我现在在医院，已经听警察和他们的家长班主任谈过一轮了」 「张峋宇：警察说不会有大问题，@rain-s 你妈妈也在联系懂法律的合作伙伴坐镇。你语文老师还找了你班主任，说可以找她江大毕业的律师朋友帮忙」 「黄橙橙橙：我靠江大，他们学校法学院可是全国前五，zh到底有多有nb朋友啊」 「我终于：@黄橙橙橙 妈呀别用这个缩写 ，看上去怪让人难受的」 「tracy：[咸鱼无语]」 「黄橙橙橙：好好好好好」 「郭小旭：笑死我了，这确实有歧义」 「张峋宇：好好好，反正安心啦，言风两校还有两边家长都会好好处理这件事，能说的内容我也都会在群里跟你们讲」 「“张峋宇”拍了拍“rain-s”」 「“张峋宇”拍了拍“aaa-梦泽草莓小孟”」 「张峋宇：总之身体最重要，你们两个现在就在市一院好好养伤，剩下的全都交给可以信任的人就好」 第71章焰色试验 大抵是因为狭小病房内的气氛实在古怪，张峋宇即使和两位学生面对面坐着，也还是选择用手机@的方式对他们做出交代。后面他们又零零散散聊了一些内容，说完大致事项后张峋宇离开房间，留两个伤员好好休息。 老师一走，暧昧被打断的尴尬感就极为强烈地卷土重来。施淮雨眨了眨眼，看向刚起来坐在床头的孟景桥开口问： “孟景桥……刚刚峋哥进来之前，你想说什么？”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最容易热血上头，绝大多数决定都来自情绪与氛围双重驱动下的一瞬冲动。被张峋宇无意泼上一盆冷水后的孟景桥清醒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说出方才那些大胆心意的勇气。看看施淮雨面上若有若无的绯红，他抿了抿唇道： “啊，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像家人一样关心我。” 语意强行转变得太过突兀，孟景桥话音一落，病房就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由于无法明确对方的心意，他们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施淮雨最后微微滚了滚喉结，启唇结束了这段对话： “没事，我应该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我们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看学校直播课。” 窗外的徐徐清风还在悄悄吹动明月旁的春日薄云，病房外的老师家长还在忙内忙外处理事宜。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匆忙回避了那个可能会一路驶向不可控方向的话题，安静躺到各自床上等待开启新一天。 说来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和施淮雨同住一室，孟景桥今夜却莫名其妙失了眠。那人手上的温度还若有若无地留在他的皮肤上，烫得他整颗心脏不自然地狂跳。 少年人的心事就像化学书上焰色实验，只有酒精灯火苗微微燃烧时显得普普通通，一个塑料灯帽就能将其掩藏盖灭。 可一旦盛着可燃物质的燃烧匙接近些许，那色彩斑斓的火就会瞬间铺开成一面飘动的旗帜。那光与色的大旗迎风招展出瑰丽绚烂的五彩，将难忘的焰色深深烙印在记忆最深处。 而在今夜月色笼罩下的市一院病房内，那句没来及出口的话，就是这次颜色实验中的燃烧匙。燎原般的彩色焰火在孟景桥心中疯燃成一片绚丽的海洋，让他体内每一滴血液都燥动到接近沸腾。 他真的好喜欢施淮雨，喜欢到有时真会希望自己中考时报的是言信。 他想做施淮雨遇险时候的依靠，也想让施淮雨做他心底最后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和施淮雨待在一起，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 崔光宗这人为夫为父都无比失败，莫名其妙给孟景桥遗传了一个“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的基因。初一雨夜在蓝花楹大道上的初遇让身穿言信校服的少年成了他心中最皎洁明亮的天上明月，意外重逢后便再不想放手。 只是不巧，他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后的真情流露被张峋宇无意间给打断了。现在的施淮雨已在他身边床上睡熟，让他找不到机会再去打扰。 冷清月光从窗帘缝隙安静流入，给漆黑一片的病房镀上一小层微弱的光。身上多处刀伤让孟景桥无法直接侧躺，他只好轻轻转过脑袋，安静看向睡在隔壁的人。 第81章 他的近视度数不算低，摘掉眼镜后只能依稀看见施淮雨阖眼安眠时的轮廓。但就算只是这样朦朦胧胧看着，他也觉得心里非常温暖。 罢了，今天被打断就被打断吧。 他和施淮雨的相处来日方长。今天过后，他还有很长时间寻找倾诉心意的机会。 现在，就先让他们两人都好好睡一觉吧。 失眠状态下的孟景桥这么想着闭眼试图入睡，施淮雨那边的情况却与他的祝愿截然相反。他虽然已早早睡着，睡眠质量却相当不好。 施淮雨平常不是特别多梦的人，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意味不明的暧昧梦境一个接一个在他脑海里闪现。 “不，我的意思是，我妈是我家人。” 第一个梦境的场景是几十分钟前的市一院病房，他坐在孟景桥床边，出于自己的小小心思故意和那人摆了一个手心对手心的牵手姿势。 这次的交谈没被忽然打断，月光轻覆上孟景桥英俊精致的眉眼，让他本就因近视而迷蒙的眼神变得更加缱绻温柔。四周一切忽然被空旷风声消了音，施淮雨看他主动将五指插/入自己的右手指缝，随后带着淡淡笑意无声说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也做我的家人？ 少年叙述结束后，施淮雨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等到微弱亮光再在梦境世界中星点亮起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神风中学初中部的门口。 无论初中还是高中，神风系学校的校门走的永远是灰黑色调的冷淡精英风。挂有“梦泽市神风中学初中部”十个金色大字的灰墙在最左边的位置无声站立，校名旁展示有神风中学曾获得省市国级荣誉，再往右就是一扇纯黑色的冰冷大铁门。 真论中考成绩，神风中学的初中部其实是不如言信的。可大抵是因为神风高中光芒实在太盛、面前校门又透露着冷气，身穿言信高中运动服的施淮雨站在这儿，竟觉得空气中有种萧瑟荒凉的庄严肃穆感。 冷风撩动衣角，他看着头顶灰茫茫一片的天，脑海中不由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就是神风中学初中部吗？ 这就是孟景桥曾经待过三年、在其中努力求得新生的神风中学初中部吗？ 说来奇怪，在“言风双top”名号响彻梦泽教育界的情况下，初中时候的施淮雨曾无数次路过这所友校，却从未停下脚步仔细看过这所学校到底长什么样。 他是从言信附小一路升上来的典型“言信系”学生，对言信系列下的学校都有着很深的感情。因此就算中考时分数足够，他也毫不犹豫地放弃神风，转头报了言信中学的高中部。 虽然神风高中是名列华国百强名校的断层式省第一，但他还是觉得，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他是言信的学生，没必要太关注其他学校。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高一暑假的物竞集训上，他认识了来自神风高中的孟景桥。他在与孟景桥的相处中离经叛道喜欢上了对方，连带着爱屋及乌对友校也产生了特殊的情绪。 现在的神风中学于他，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学校名字，不再是一座遥不可及的成绩大山，也不再是一条隔三差五就被自家校领导拿出来做奇怪对比的准线。那是他喜欢之人的母校，承载着那人太多他不曾参与的过往。孟景桥在黄金周时来了他的言信，他便也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孟景桥每天学习生活的地方。 只是老天爷的心思太难猜，现实世界里的他还没找借口去到神风，虚幻世界中的他就被一阵名为思念的春夜清风给捎带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进去瞧瞧吧。 不管梦里的场景真不真实，他都想试着看一看孟景桥曾经待过的学校。 于是他抬腿朝那扇紧闭着的黑色大铁门走去。神风中学在这时“校如其名”，他刚走没几步，一阵巨大的秋冬冷风就忽然吹来，弄乱了他微长的头发，也让他抑制不住眯了眯眼。 而等他再次完全睁开双眼，面前那扇带着低气压的黑色大铁门就朝着两边缓缓打开了。机关移动的闷响在黄粱一梦中显得既远又近，施淮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在本是大门最中央的位置看到一个初中男生。 四年前在蓝花楹大道上偶遇的神风男孩让他的印象深刻，加之现在的孟景桥于他而言是特别的人，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那是初一时候的孟景桥。 不同于如今五官锐利、锋芒毕露的长相，十二岁的孟景桥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幼小倔强感，个子也还没完全长开。与高中部类似的蓝白校服被洗得很旧，男孩瘦小的身躯被包在里面，看上去尤其不协调。 觉察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怯生生问道： “哥哥，你有看见我妈妈吗？” 由于睡前听孟玲说过孟景桥不甚愉悦的童年经历，施淮雨在听到这话的一刹那就觉得心里难受起来。身为高中大哥哥的他抿了抿唇，蹲身抬头和面前男生对视： “目前还没有……你妈妈现在在外省努力打工挣钱，再过几天就会回梦泽接你了。” 语罢，施淮雨看男生脸上有过一闪而逝的难过。情绪低落下去的小孟景桥眨了眨眼，连问话时的声音都变小许多： “那……那你有看见我外公外婆吗？” 哪有什么外公外婆，这荒唐的梦境里除了他们俩就没有第三个人。施淮雨先是摇摇头，看到小孟景桥眼中隐约泛起的水光又忍不住道： “找不到外公外婆的话，要不要先跟哥哥回去？” 要是真把这一幕放到神风中学门口，他肯定得被周围家长和学校保安当成装高中生拐孩子的奇怪社会人员叉出去。不过梦境中的人事物没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小孟景桥先是抬起眼看向他，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跟哥哥走，哥哥能让我找到家人吗？” 这话再次戳中了施淮雨心里那块一直隐隐作痛的软肉。孟景桥有关心他的家人，现实世界的压力却让他们疏离得不像家。 想到这里，施淮雨的眼神不由在龙华区萧瑟的冷风中暗了暗。随后他朝面前身穿褪色校服的初中男生伸出手： “嗯，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慢慢适应了大学节奏，没准可以重回日更。 坏消息：母单写暧昧感情戏每写一章都举步维艰。 （因为上传晚掉又错过提前进审了，所以今天还是五点发。焰色反应做得好的时候真的美，大家可以去字母站搜点化学小视频看看。） 第72章暮色心意 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态，小孟景桥对面前这个尚未来及认识的高中哥哥表示出了十足的信任。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乌云转晴，伸手拉住施淮雨递给他的手： “好，我相信你！” 初高中生小手大手相触的瞬间，周遭风景再次发生变化。冰冷威严的神风大门在明暗交错间分崩离析，沉入一片无底的黑。等到世界再度归于平静，施淮雨轻轻睁开眼，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高中校园。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黄昏，学校上空堆叠着一团团漂亮的云彩，温暖橙光将它们染成淡淡的金。言信中学四百米的大操场上人声喧哗，男女高中生三五成群进行着课后的放松与玩闹。 “同学！小心！” 在这片平凡而美好的嘈杂背景音中随意走着，施淮雨隐约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喊。他下意识回过头，看一颗篮球径直朝他飞来。 耐不住燥劲的男生在半场上激战篮球，战着战着又控制不好力度把球砸向在场边散步的无辜同学，这是言信操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一幕。经验丰富的施淮雨刚想拦，身旁另一人就率先伸出了手。 身处梦境中的人理论上没有五感，施淮雨却好像能闻到那人身上清爽的洗衣粉味。孟景桥用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篮球一把截下，边回扔边略带不满地说了一句： “喂，哥们，小心点儿啊！” 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言信男生接住孟景桥扔来的球，满脸不好意思地尬笑着道了歉。施淮雨在暖色光晕中回过头，看清了走在他身边的人。 第三重梦境中的孟景桥不再是神风校门口那个可怜巴巴的初一男孩，而是已经长开，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帅气高中生。他身上套着一件不大宽松的言信冲锋衣，施淮雨稍加判断，认出那是自己在澄溪春游时借给孟景桥那件。 见施淮雨投来目光，孟景桥微弯眼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们学校这个点还挺热闹，刚没砸到你吧？” 梦境进行到这，施淮雨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个别人群在夜晚睡觉时会做一种“清醒梦”，那是一种大脑能清楚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的梦。施淮雨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他清楚孟景桥不会在晚自习前出现在言信陪他绕操场，也不会又找借口把他的冲锋衣穿在身上。但这会儿的施淮雨已经明确自己的心意，因此没了初次做梦时的慌乱与不知所措，只是顺水推舟微微笑道： 第82章 “是挺热闹，大家都喜欢吃完饭过来走一圈。等到八点一刻这儿还会更精彩，整个学校都是绕操场的男男女女。” “我们学校也是，一到晚上路灯下就全是情侣。但其实情侣在傍晚一起压跑道也不错，你觉得呢？” 现实中的施淮雨会因不确定对方心意而畏首畏尾，虚拟幻梦中的他却没有这个烦恼。他看着前面一群打打闹闹的高一学生弯了弯嘴角： “是，在言信看到的夕阳特别漂亮。我一直觉得爱人在漫天晚霞下相拥非常浪漫，要不要试试？” 施淮雨话音刚落，四周喧嚣的人声就忽然停了。欢声笑语的朋友团体、吵吵嚷嚷的社团组织、热血大喊的学校球员，这些同学全部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橙光笼罩下的欧式校园只剩他们两个人，远看就像一副精致的油画。 接着，孟景桥身穿那件白夹藏青的言信冲锋衣，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清爽气息轻轻搂住了他。 这一抱让施淮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充满多巴胺的血液也跟着翻腾起伏。他终于还是在光影朦胧的虚拟中勇敢了一次，抬头轻轻用唇碰了那人的脸颊。 唇上神经末梢在南柯间发挥不出实际作用，主观意识上的心动却做了弥补，让人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 天边红日依旧散射着绚烂的橙色，光柱在重叠云彩中制造出一幕幕漂亮的丁达尔效应，将这画面定格到永远。 *** 后面几天的日子依旧照过。学生大量复阳的情况让言风两校都给班级教室开了企鹅会议的直播，施淮雨和孟景桥于是一人一床在病房内听起了课。 “讲到现代物理学，我们就先介绍一下质子数、中子数和质量数，你们以后要根据这些数据写核反应方程式……” 那天月光下空前暧昧的气氛再未出现，孟景桥于是老老实实沉寂了下去。对面不主动提，施淮雨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听着课。不同老师的声音从头戴式耳机中传来，用知识力量一点点安抚着他不安躁动的心。 当然，在市一院病房“同居”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鉴于施淮雨伤势并不算重，苏娴在他基本可以行动自如后就把他送回了言信。 背着书包站在病床前同孟景桥道过别，他坐着家里的小轿车回到言信中学漂亮的校园内。 “嗷嗷嗷你终于回来了！没你的日子我每次做不出作业都好痛苦你知道吗！啊啊啊啊啊！” 悄悄溜进理九班教室的计划被同桌齐绩用一声激动的大喊骤然打破，班内同学纷纷围上来，抓住一身白色运动服的他嘘寒问暖： “施淮雨你还好吧？那男的到底伤你哪儿了？” “我们都看新闻了，实在是太恐怖了……那男的判刑没啊？” “你这样还能上学吗？要不要继续请假啊？” …… “好了好了，我现在没什么事。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本来就不会再请假回头得挂了。” 笑着应付完大家过于热情的关心，他走回属于自己的中间座位。坐在后桌上翻看数学笔记的魏语潇听到声音微抬起眼： “感觉你气色不错。下周就期中了，你有没有把握？” 在上次开学期末考一举拿下班级第二后，施淮雨这个“外来人员”就忽然成了理九班所有人讨论成绩时的又一大焦点。他面对第一名的提问停顿下来想了想道： “不确定住院这段时间有没有荒废，我尽量不掉太狠。” 魏语潇一向很喜欢和势均力敌的正常人相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行，你加油。对了，蒋长健上回考完就盯上你了，你当心着点，他那伙人做事有点阴。” 施淮雨对蒋长健小团体之前作过的妖早有耳闻，收到忠告后便将这事记在了心底。 而正如魏语潇所说，时间翻过这一周，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就来了。 由于先前去澄溪春游时遇到太多麻烦事，后面又在医院负伤躺了个多星期，施淮雨在交完最后一科卷子后就已经做好老老实实掉回五十名左右的准备了。不想四天后成绩出来，他再度被自己看到的数字吓了一跳： 「施淮雨总分631.5 班排2 年排8」 “卧槽牛x！你居然还是班级第二！” 得知成绩的当个课间，齐绩兴奋地猛拍好几下施淮雨的背，差点让施淮雨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老血。他看着张晓棠电脑上白绿白绿的慧学网迷茫地眨了几下眼睛： “我也没想到，估计是超常发挥了。” “超常什么超常啊！这次化学简单物理难，我考完这两科就知道你绝对考得好！你看，年级第八，离魏姐都只差一名了！” “什么差一名啊，咱学校年级前七次次断层你又不是不知道。” 的确，他们这届有七个几乎不会变人只会变序的同学，每次统测都能在全市前二十的位置跟神风学生展开激烈角逐。不过从第八名开始，言信的学生就不会在很靠前的位置出现了。齐绩于是点了点头： “有道理，不过第八名也很好嘛！你进步速度这么快，没准下次就考进前七了呢！” 春风得意的高中生最爱听身边人对成绩的鼓励，施淮雨心情大好，一路和齐绩笑笑闹闹回了教室。 齐绩说的没错，学不懂政史地的他在文理分科后成绩就一直稳步提升。要是一直保持下去，明年六月上岸卿大绝对不成问题。 这次考试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小插曲。从医院返校参加期中考试的孟景桥，在出分当晚给他发来一张慧学网学生端的截图： 「aaa-梦泽草莓小孟：[图片]」 「aaa-梦泽草莓小孟：[丸辣！]」 孟景桥从来都是实力极强的“六边形战神”，施淮雨见表情包上的小人惨样疑惑地点开那张图。图上数理化生四科的成绩依旧是孟景桥正常发挥时的优秀水平，其中某一科的分数却低到不像他能考出的成绩： 「英语 114/150」 「rain-s：？？？」 「rain-s：你英语发生了什么？」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之前跟陈厚打架的时候不是被他把右手伤了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这次期中我就哪左手写的语文英语作文」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们英语老师一下就认出了我的答题卡，说正常情况下字长成那样的学生没法写出那种内容」 「rain-s：？但这也不像放过水啊」 「aaa-梦泽草莓小孟：确实没放」 「aaa-梦泽草莓小孟：就是因为她认出了我的字，她为了公平把我大小作文扣了一堆卷面分，最后还是靠ai双评把才给我勉强搞到20」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真的是服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咸鱼无语]」 施淮雨：…… 英语新高考大小两篇作文加起来的总分，好像是40。 整个故事太过离谱，以致施淮雨第一遍看的时候脑子还没转过弯。随后他直接在卧室内笑出声，缓了半天才给孟景桥回去消息： 「rain-s：我靠，笑死我了」 「rain-s：没事，你下次期末可以试着拿个进步生」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好吧，我努努力」 「aaa-梦泽草莓小孟：真是太离谱了，一键收获史上最低分」 聊天结束后，施淮雨还是忍不住在床上笑了半天，一直笑到施安之疑惑探头才恢复正常。 后来，从icu醒来后的陈厚吵嚷着要反告孟景桥。靠谱的大人们却是一通普法，把这人收拾得无话可说。他最终狼狈赔偿了施淮雨和孟景桥所有的医疗费，他那常年遭受家庭暴力的妻子也大梦终醒，带着陈小英和这不干人事的男人离了婚。 当然，这都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毕竟法律程序的推进还需要一段时间。莫名遇袭只是生活中发生概率极低的一小个事件，高中学生的生活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平平淡淡而又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着。 但平凡生活中也不乏调味料，言信中学就非常喜欢给学生安排各种各样的校园活动。语文话剧和排球赛的筹备都被提上日程，除此之外还有一项，便是五楼报告厅一个面向高二年级全体学生的人生讲座。 【作者有话说】 别问为什么要突然插/入一个景桥因左手考试而遭殃的沙雕情节，问就是我自己之前有过类似的悲惨经历（） 当时临到考前打排球把右手伤了，我拿左手强行写的语文英语作文。最后写是勉强写完了，就是那些笔画长得像真·散装中英文。 于是，出成绩后的顾星玥同学遭到了这样的吐槽： 语文老师：我批文言翻译一眼就知道是你的答题卡，因为平常字长这样的学生都翻不出这种内容。 英语老师：我看出这是你的作文了，但为公平起见我还是扣了卷面分，只给到你8.5（是读后续写前面那篇小作文，满分15分，学校机改给了我10分）。 第83章 这段经历真的好笑极了。不过现实里的考试不是很重要的学期期中考，只是期末统测前学校自己开的小模拟，所以老师吐槽就吐槽吧hhhhh 对“言信年级前七断层领先”的初次提及在46章，发现我真的为最后的高三备考线埋了好多东西。 第73章人生讲座 2023年4月，言信中学综合楼五层大报告厅。 高敞空间里摆放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桌椅，红棕色的墙壁矗立两侧，屋顶一盏盏射灯给报告厅镀上一层浅白。高二年级七百余名学生在多媒体大图的指引下找到各班班级的位置就坐，聚众等待着讲座的开始。 这个年纪的学生虽不及大学生那般叛逆，却也绝对不老实。这天恰逢数理化生任务最重的星期三，理九班绝大多数同学都拿了作业——反正人生讲座约等于注水鸡汤，拿来当学习背景音挺好的。年级组长王倩站在舞台上，笑着介绍出这样一句： “现在，让我们欢迎华国著名教育家兼青少年心理学家杜轲先生，为我们带来‘人生规划’主题讲座！” 报告厅内象征性响起掌声，六十多岁的灰西装男人走上发言台，满脸自信微笑地朝台下众人压压手掌。齐绩打开数学《金品》，看着红笔圈出的题偏头问坐在身边的班级搭子施淮雨： “你带的哪科？拿数学没？” “我拿的化学，数学在教室里。” “啊，那完了……今天数学好难，我一点都算不出来。” “有问题你找淼子哥呗，今晚本来也是他的数学晚自习。哝，他在我们班倒数第二排，魏语潇正前面。” 随着施淮雨示意的方向看去，齐绩看到他们班那位胖而幽默的数学老师宋淼和一群学生讨论着今天作业上的某道难题。他于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道理，只要邓毅过来不巡查我就悄悄摸过去。” 邓毅这个学生会老师热衷于坐镇各年级的各大活动，这次讲座他当然也在。以他为首的几个前排老师抬头望着杜轲，眼中满是打发时间式的空洞。 不过，齐绩这次没有猜对。今天这场讲座非但不是平平无奇的作业时刻，还让全年级陷入了空前绝后的团结沸腾。 各大专家的入校讲座当然会有一定的专业性，杜轲所说内容里也包含了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经典哲学家与教育学家的干货。浅薄的高中学生却往往没太多耐心听这些大部头的说教，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在杨轲演讲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响起。 不知过去多久，施淮雨在推断同分异构体的空档中抬头，却忽然听到这样一句： “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多都对人际关系有着极其错误的认知。你们对人生和家庭没有基本的敬畏心，看事情的角度还是太天真了。” 这话带着浓浓的经典说教意味，施淮雨面对这样的打压式输出不由皱了皱眉。接着他朝身边同学看去，发现周围人脸上全都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施淮雨：？ 刚做化学小单做太投入了，他这是错过了些什么？ 报告厅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脸色难看的不只是学生，还有宋淼、王倩、杨雪筝等几个当日值晚自习的老师。他尚在犹豫要不要戳戳齐绩问个明白，杜轲的下一句话就径直闯入他耳内： “我经常说啊，现在的年轻人活得太自私了。很多年轻女孩子天天吵着‘不婚不育要自由’，这个就是典型的自私表现。结婚是非常重要的，千万不能让自私的思想影响我们的人生与未来。 “我们的人生，那是由许许多多的人际关系组成的。父母、爱人、小孩、朋友，这些都是我们非常爱的人。人类的价值在于成家立业，如果不为这些重要的家人朋友而活，那我们的一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杜轲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就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见状不高兴地板了板脸，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道： “怎么，你们这么交头接耳，是对我说的有什么意见吗？” 这位专家讲的东西一直有些离谱，沉迷化学作业的施淮雨不知道，其他专心听过的同学却了解地明明白白。齐绩悄悄凑近尚在一脸蒙圈状态中的同桌，满脸嫌弃地解释道： “这老东西有病，他刚刚还说‘人生就是为了追逐成功，不成功生而为人的意义也就到头了’。” 听到齐绩这话，坐在一旁的另一位男生也加入了话题的讨论： “何止，他刚说兴趣爱好的时候还把咱这代人喜欢的东西全批了个遍。几分钟功夫他就凑齐了‘你们听那些歌就是莫名其妙的大吼大叫’、‘正常华国人不能看霓虹国动画片’和‘电视剧一点意思都没有当代青年就不该看’，我真佩服他。” 华国语言博大精深，那男生只是复述出短短三句话，就让施淮雨产生了一种气血上涌的眼前一黑感。他毫不怀疑，要是他们这会儿有手机，这位杜大专家肯定已经在各大群聊和万能墙上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但这位高高在上惯了的“学者”似乎完全不在意台下同学们不解而愤怒的眼神，只是自顾自放着ppt继续说道： “说到成家立业，就不得不说西方那边的文化入侵。我不知道这个社会是什么时候掀起的一股同性恋风气，但这股风气绝对是非常不好的！ “咱们都是华国人，华国自古就讲究‘阴阳调和’，男婚女嫁、男耕女织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但是，就是在你们这一代成长的过程中，华国大地上出现了大量荼毒社会、荼毒青少年的同性恋文化。这是什么？这是文化入侵啊！” 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太多性取向为同性的人，社会进步却让很大一部分年轻人都有了非常开放包容的思想。听杜轲逐渐把“同性恋”和“变态疾病”、“道德败坏”甚至“反/动/分/子”等词挂到一起，施淮雨有点坐不住了： “这个讲师不知道华国从古代起就有‘龙阳之好’、‘磨镜之好’吗？言信就放着这个家伙跑在学校高高在上地乱扣帽子？” 周围一群听到话的同学纷纷摇头，搞不懂学校到底请来了一个什么神人。坐在理七班区域旁的王倩紧抿嘴唇，似是在思考怎样结束这样一场闹剧。 不知为什么，一提到“同性恋”，这位杜大专家就进入了空前兴奋的奇怪状态。他直接手握话筒走离发言台，对着满面怒容的高中生们大声教育道： “所以我说，你们现在喜欢的都是糟粕。像那些宣传同性恋文化的网络小说，完全就是垃圾中的垃圾！虽然其实你们课本上推荐的‘名著必读书目’也都很烂，但不管怎么说，多读正儿八经的‘书’总比看这些文化武器来得好！” 这话让报告厅内七百多号学生彻底怒了。观众区域陷入一片沸腾的哗然，王倩眉头紧锁地站起身，走到台前时刻准备控制局面。杜轲则直接双眉一横： “吵什么吵？好吧，反正我要讲的都已经讲完了，那就直接进提问环节。声音放小礼貌一点，我只答五个！” 听着周围人因群情激愤不时爆出的脏话声，先迷惑后中枪的施淮雨在难以理解的同时感到一股闷闷的恼火。一个理科三四班班那边的男生率先举起了手： “杜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您之前说过‘人生一定要成功’，那您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呢？” 这大概算是这位大专家激怒言信众人的第一个点。杜轲用极不屑的眼神扫了那男生一眼，接着道： “当然就是考好学校找好工作成家立业，你们家大人没说过吗？我听说你们这学校成绩还行，怎么连以后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那男生被杜轲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目瞪口呆，刚想追问什么，帮忙打辅助的邓毅就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拿过话筒传给了下一位同学。 下一位同学问了个杜轲在最开始提出的哲学问题，话没说完就被老专家强行灌输了一大串内容。随后那同学满脸迷惑地老实坐下，看上去已经被“杜式哲学”给绕晕了。 “然后是第三位同学，请你问点应该问的。” 出乎施淮雨意料，这回举手的是他的熟人。邓毅从他身边走过讲话筒递进理九班，面戴无框眼镜的魏语潇起身面向前方梳理道： “这位老师，您在之前批评了我们听音乐、看动漫、看小说、追电视剧等兴趣爱好，可在您看来，传统观念里最适合作为‘娱乐方式’的教材推……” “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条理清晰的提问在快结尾时遭到被骤然打断，魏语潇惯常冷静的脸上短暂出现一丝裂纹。看着台上男人高高在上不耐烦的样子，她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由冷了好几个度： “在您眼里，我们应该怎样合适地休息？” 杜轲闻言不屑地“嘁”了一声，像是对“这学生说了这么久怎么就问出这种蠢问题”感到极度烦躁。他换上一副满是蔑视的表情回视魏语潇： 第84章 “实在想休息的话，你们可以跟我一样到处旅游。但我觉得，你们没必要给自己安排太多所谓的放松。 “你们马上要迎来人生中极其关键的一年，主要任务应该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鸿都沪江那些比你们聪明的孩子都还在努力，你们就更要笨鸟先飞。” 这完全就是华国学生最讨厌的一种“激励”。魏语潇冷冷答复一句“谢谢老师”后面无表情重新坐下，其他学生则纷纷炸了锅。杜轲接着浑身低气压地反驳了一个男生对于“同性恋早不是精神疾病了”的陈述，最后高举一根手指喊道：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了啊！你们跟我提问的机会不多，希望所有人都能抓住这个机会，稍微问点有意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走一段时间言信线，换季生病了好难受。 第74章燎原心火 提问环节进行到最后，报告厅里所有学生的心中都已经陷入沸腾了。一只又一只年轻手臂被情绪高涨的高中生们高高抬起，杜轲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单手持话筒对着台下大声管控道： “怎么那么多人？别这么激动，坐下坐下！” 这位杜大专家先前输出的观点太过离谱，加之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叛逆，他这一喊，反倒让台下众人的喊声变得更响了。王倩站在报告厅舞台边面色凝重思考着对策，施淮雨则蹙眉瞧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局面。 虽说从高一进校起就一直混学生会，他却还是不大习惯在这种全年级注目的场合做太出风头的事。可今天这场讲座攻击性实在太强，周围人都在大喊着高高举手，他有点坐不住了。 “我靠，敢不敢点我！杜轲这婊/子怎么这么怂，是不是玩不起！” 蒋长健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施淮雨讶异回头，发现这向来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居然也面色涨红地举起了手。虽然他嘴边依旧挂着某个让人听了很不爽的脏词，却跟这里绝大多数正常人一样把矛头对准了该对的人。 看来，今天这场讲座确实是把所有人因上学而积攒出的压抑怒火给点燃了。 “这个老男人就是有病。魏姐问到一半的问题都能被突然打断，他就没什么素质。” 身旁齐绩虽未举手，眼神中也燃烧着愤愤不平的火焰。施淮雨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面朝最前方缓缓抬了手。 不管怎样，他想在今天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从观众席最前方的文科队伍中跑出。 那是个穿冲锋衣扎低马尾的女生，在一众同学一浪高过一浪的惊讶呼喊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报告厅舞台前。熟人亮相的紧张感再次让施淮雨震惊地睁大了眼，因为他能百分百确定地认出，这个跑上去的女生是他的好友杨予。 杨予居然直接冲上去了？好强！ 施淮雨能看到的事，台上专家自然也能看到。他大力挥挥手，朝手握话筒麻木候场的邓毅发号施令道： “等下，不要闹了！这位老师，麻烦把话筒递给这个跑上来的女生！” 舞台上的人每说一句话都会有极强的导向性，七百多双眼睛闻言齐刷刷朝文科班少女投来。杨予从邓毅手中迅速接过话筒，呼吸还未喘匀就迅速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杜先生，您在刚才的讲座里说我们要‘为父母家人而活’。但在我们这代人里有种主流观点是‘为自己而活’，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 “你这就是典型的自私！我讲了半天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你这位女同学就只想损人利己吗？” 杨予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一身灰西装的老专家就语气不善地黑着脸厉声打断。此刻的他浑身带着极冷的低气压，显然已经在极力忍耐对言信学生的厌烦与怒火。 虽有之前几位同学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前车之鉴，杨予却还是被杜轲这一下给整懵了。回过神来后她慌忙开口，想摆出合理解释重新发声： “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损人利己。我只是单纯想问问您对这一观……” “不要跟我掰扯，你要想‘为自己而活’就去试吧！你要是敢用这么自私自利的方式为人，那身边绝对没有朋友！” 这话已经接近赤/裸/裸的侮辱了。报告厅内的高中生不约而同安静一瞬，进而在台下掀起更高的嘈杂风浪，被当七百多号人下了面子的杨予更是当即愣在原地。 在杜轲说出“你要是敢”这四个字时，王倩就已经大步冲上了台。只可惜她动作的速度没有那人语速快，大专家还是当她面对她年级上的学生来了次人身攻击。王倩的表情当即变了变，随后迅速戴上假笑面具cue起进度： “好了杜先生，我们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就快到了，差不多结束吧。现在这场讲座已经接近尾声，下面有请学生代表给杨先生送上鲜花！” 学生送花是言信每次开讲座必备的收尾环节，明眼人都能看出王倩这是在救场，不想让事态朝着更荒谬的方向持续发展下去。宋淼赶紧走上去和文三历史老师一起上前，把满脸呆滞的杨予接回班级区域。施淮雨远远看着那边的动向，一只手不由自主将深灰色校裤的布料攥紧。 真是离天下之大谱，一场想象中的划水讲座最后居然成了这样。 王倩平日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划水领导，但毕竟有“年级组长”的名号挂在那，大多数学生都觉得她跑上去这场闹剧就该结束了。 不想杜轲一点也没要罢休的意思，当着全年级学生的面一把推开抱花前来的女生，然后高举话筒极大声地批评道： “你们这所学校是真‘俗’，一点属于重点高中的风范都没有！我再也不会来你们学校了，这两个小时简直就是浪费我时间！” *** “卧槽啊，他是不是有病！这玩意都能当到处开讲座的专家，那我就该是华国科学院的院士！” “傻/逼言信请的个什么玩意，还说我们浪费时间，我看听他逼逼赖赖才是白活俩晚自习！” “我靠你现在别骂言信，他最后说那句话简直是脑/瘫，我个天天骂学校的都感觉要被他活脱脱反向洗脑洗成护校宝了。” 人头攒动的综合楼楼梯间里，来自各个班级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大声评判着刚才听到的内容。狭小空间内的温度因少年人情绪的暴涨而极速升高，施淮雨却无心理会这些，只是一路朝前快步走着。 他在这场讲座里不慎中枪好几次，现在理论上也该出于愤怒和理九班男生一起骂。但他现在在意的却不是杜轲对自己多次歪打正着的恶意攻击，而是他的好朋友杨予。 是那个从班级区域中勇敢冲出发表自己看法，却被大专家两眼一瞪弄得在全年级面前下不来台的文三班女生杨予。 做了快两年好朋友，施淮雨明白杨予表面上大大咧咧极度外向，实际上却很爱护自己的面子。他现在极担心自己朋友的情况，只想快点找到文科生下楼回班的队伍。 “杨予！” 少女熟悉的背影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施淮雨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大喊一声，随后赶紧穿过人群快跑上去。这会杨予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文科班女生，刘元正偏头同她说着什么。 见理科九班的大名人同学出现，那群文科女生纷纷朝他投来视线。施淮雨匆忙停下脚步，定下目光与杨予对视时却忍不住一惊。 上高中的学生往往最爱面子，当全年级面被“权威人士”弄得下不来台后难过是非常自然的事——这份难过无关性别，而是十六七岁少年人的普遍心理。因此事情一出，施淮雨就下意识觉得杨予需要安慰。可当真正看清好朋友眼神的那一瞬，他才明白自己彻底错了。 杨予一双漂亮眼眸中看不出半点“丢脸”后的悲伤，而是燃烧着名为“反/叛”的跳动火苗。个子不算特别高的她这会儿站得笔直，见施淮雨出现冲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从理九过来。” 好友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施淮雨短暂的震惊，他这才发现不只是杨予，周围那群文科女生脸上也都是一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的坚定表情。夜晚九点的风穿过综合楼和教学楼之间的广场空地，让施淮雨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杨予就朝他露出一个笑。那笑中带着野心勃勃的青春意气，也有着张扬自信的少年风貌。她在人来人往的灯下空地大胆开口，朝面前的好朋友说出这样一句话： “施淮雨，你想不想写点东西来捍卫自己的观点？” *** 那天晚上，施淮雨第一次在上学日子熬夜超过十二点。 他伏在宿舍桌案前奋笔疾书，黑色碳素笔摩擦作文纸纸面，吐出一行又一行慷慨激昂的文字。年轻热血在高中少年身体中翻涌沸腾，让他下笔时如有神助，用一排排整齐墨字大声喊着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从不认为人生的价值需要通过成家立业实现。人之所以有别于动物，就是因为他们除繁衍后代外还能探索出其他存活于世的意义。新时代的我们不应该被封/建礼教下的条条框框所束缚，而该从方方面面实现自己的价值。” 第85章 “诚然，我会是一个追寻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人，拼搏十二年然后努力去考喜欢的名校。但人生难道就没有其他成功的活法吗？语文课本上多少苏李名篇，都是他们在仕途受挫时写出的作品。难道我们也要因为他们不符合刻板印象中的‘成功’，就说他们活得毫无意义吗？” “而关于同性恋，我不想在这里长篇大论地论述，因为我觉得这样毫无意义。性取向本身就是一个私人层面上的话题，一个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并不会影响他平日如何学习、如何生活、如何与家人朋友相处，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反倒刻意。我只希望未来的我们能生活在一个包容而多样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能大胆拥抱自己的爱，每个人都能牵住爱人的手生活在和煦阳光下。” 言信中学有非常严格的十一点熄灯政策，这晚的住校生们却已顾不得那么多。杏苑总闸关了，他们就拿出台灯继续狂写；宿管阿姨敲门了，他们就转移进遮光床帘内再度奋战。 反正就是反击一个爱说教人的大专家杜轲，既没反/动/恨/国又没仇/视/社/会，有什么不行的呢？ 区区宿舍规则，这会还管不住他们。 语文考场上的八百字作文可能会让他们痛苦，可真当笔锋触及想表达之处，他们的创作只会一发不可收拾。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走读生还是住校生，这晚都用思想填满了一个又一个作文格。 高中生上头时的冲劲是压不住的，杜轲用轻蔑语气无故攻击了他们身边的太多，让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丛急需喷薄而出的烈火。 这是少年人绝无仅有的热血，也是少年人用年轻力量对所谓权威的大胆反抗。 少男少女心中的燎原野火就这样烧了一整晚。等到第二天清早七点半早读铃打响的那一刻，几乎每个言信中学高二学生的手上，都多了那么几篇成百上千字的议论文章。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一个微调：将专家名字由杨轲改为杜轲。 叠甲：一码归一码，这是小说，现实生活里聚众违反校规校纪不可取。 写完感觉自己身上也有点“在脆皮鸭里强行输出三观”的说教感……但这真的是我特别特别想写的一段剧情，“着重刻画学生群像”这一点在这段故事里也能非常好地体现出来。那我就还是按自己想写的照常推进，这段剧情还有一章，大家不喜欢就跳过吧。 杜轲讲座这个剧情点上一些角色的观点来自于我的几个现生同学，其中杨予提的问题我我某位前朋友的观点非常相似。但是杜轲没有原型。 后来我们因为一些不可挽回的原因绝交了（是其他方面的原因，问题主要在我，跟谁自不自私没关系），但她的一些想法直到现在还是会让我觉得震撼与感动，所以我最终依然把一些我们曾作为好友一起交流过的思想稍加化用放了进来。 不过放归放，这本小说她应该是没机会看到了。前段时间听说她高考考得很好，上了所综合水平能排进全国前十到前十五的理工类强校。那就祝她在现在的学校初心不改、前途光明。 第75章思潮碰撞 “昨天晚上开讲座时候发生的事情，宋老师都和我说了。” 这学期周四早上第一节安排的是物理课，身穿宽松蓝衬衣外套的张晓棠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乌泱泱一大片困得东倒西歪的学生。 施淮雨这周被轮到四组后面靠窗的位置，这会儿正喝着从学校超市买来的鸟巢咖啡强行提神。三张被写得满满当当的作文纸躺在桌洞内，他用左手手指轻叩着这些纸页，随意靠墙听自班班主任娓娓道来： “我听宋老师说了杜轲专家在讲座里说的大概内容，这确实很发人深思。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昨晚上都在熬夜写小作文，今早宿舍门口的滚动屏幕都快被通报塞满了。” 讲到这，张晓棠颇为无奈地常常叹出一口气。理九班的男生最近极爱违纪，她写情况报告都快写不过来了。 频频违纪的烦人程度班内学生都明白，施淮雨坐在座位上眨眨眼，感觉张晓棠接下来可能要站在班主任角度说出一些扫兴的话。不想女老师话锋一变，反倒安慰起来： “不过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言信也不想你们变成只会读书不会思考的学习机器。我这次不会找你们麻烦，王老师也已经去跟领导商量违纪免责了。 “如果有同学想和我分享，那也可以把你写的东西放到我办公桌上——放心，都只是我自己看，不会拿给其他人的～” 听到这话，教室内不少同学都眼前一亮。张晓棠欣慰地回以一个笑容，在物理课前做出最后的总结： “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能这样热血沸腾地喊出自己年轻的声音，这不是所谓‘不礼貌的俗’，反倒恰恰是言信综合教育成功的体现。 “我希望理九班里每位同学都能记住你们昨晚提笔挥墨时的感受，在未来遇到需要发声时刻的时候，也能遵循自己的本心勇敢站出来，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摆脱冷气，向上走’。 “新时代需要你们这样敢于质疑的独立青年。华国的未来，正向你们张开怀抱。” 这番只会在思政课上出现的话在物理课上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班级瞬间爆发出惊雷般的掌声。张晓棠朝前排几个反响最热烈的同学点头致意，然后打开课件上起了她的物理课。 *** 在这周后两天的空闲时间，施淮雨等几个学生会干部为这事忙得团团转。 “黄诚，你就别为难我们了。杜轲再怎么说都是言信请来的专家，你们追着他群起而攻之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么干挺好笑的，而且我也不想让致远蹚这塘浑水。” 高二理五班门口，言信中学致远文学社的丁怡社长一脸不满地拒绝着面前两位学生会干部。施淮雨刚想再劝几句，附近几个同学就围了上来： “喂喂丁怡，你这么怕事就有点不厚道了吧！致远建社时的初衷本来就是‘说出言信学生自己的声音’ ，现在是我们最想发声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借这个平台！” “对啊对啊，我当初加入致远就是因为在推送发每周随笔很好玩……现在是言信最需要致远的时候，咱们凭什么要当缩头乌龟？” “没错社长，我们写的东西自己可以负责，谁来追究都敢做敢当！” 致远文学社是言信中学的知名大社，因此丁怡这话一出，四下参加过文学社的同学就有了很明显的反应。丁怡脸上一僵还想说什么，黄诚却眼神坚定看着她道： “丁社长，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是言信中学第十五届学生会社管部的部长，要是邓毅孟霞他们真追究下来，我们几个会替你扛。” 施淮雨随即出声附和，两位部长一同将丁怡说得开不了口。周围同学的民心所向又实在明显，丁怡于是只好放弃对杜轲莫名其妙的拥护，满脸不爽地放他们去弄了。 文学社下场的消息很快传遍高二年级。一开始提出点子的杨予在“8”字形教学楼最中间的文科区域大声告知了大家投稿途径，数不清的手稿于是被送到位于一楼的语文组办公室。杨予坐在桌前一篇篇审核着，在某一时刻忽然惊呼一声： “我天，你快看这个！这篇议论文写得好好啊！” 鉴于她喊得实在夸张，施淮雨立刻放下手头稿件，朝杨予拿的物件投去目光。 那是几张整齐装订在一起的红线信纸，源于蓝黑钢笔的工整字迹在其上呈现出一段又一段严谨有据而又绵里藏锋的文字。罗素、黑格尔、苏格拉底……文章主人援引了无数杜轲曾在讲座中提到的哲学家言论，精准反驳了大专家每个让人恼火的无理观点。 在大量带着戾气的攻击性文字里，这样一篇表面温和委婉、实则句句正中靶心的文章显得尤为突出。施淮雨立刻跟着杨予感叹起来： “真的，写得实在太惊艳了，这篇必须被发出去。” “对，可惜这个同学没署名。我早上看了我们文科第一俞梦写的文章，感觉比起这篇都还差这点意思。” “确实很好。但有一说一，你觉不觉得这篇手稿上的字有点眼熟？” 施淮雨一提，杨予就笃定地点点头。他们都觉得这篇优秀文章上的字迹非常熟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这么热闹，你俩这是看到什么了？” 刚从教学楼天井回来的张泓拿着尚未晾干水的棕马克杯，听两个学生发出惊叹好奇地移步走了过来。 张泓从来都是被学生划入自己阵营的，杨予见她出现立刻就把手稿递了过去： “泓姐，你快看这篇作文！我现在看了好几十个稿了，这篇真的是断层领先啊！” 看杨予脸上表情如此兴奋，张泓好奇地从手里接过手稿。看清信纸上内容的瞬间，年轻老师眼里闪过一瞬惊讶，随后眸中浮现一片名为满意与欣慰的浅雾： 第86章 “嗯，今天大家写得百花齐放，都很好。” 听张泓说完这句，施淮雨轻轻叹出一口气： “可惜了，这个写文章好厉害的同学投稿没有实名。我还挺好奇他是谁的，想跟他交个朋友。” 见自己学生真心实意遗憾起来，张泓心中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最后朝自己两个得意门生露出一个微笑： “嗯，的确不错。或许，是某个成绩不错的文科生吧。” *** 杜轲在周三晚上开了讲座，言信众人高涨的论述热情却一直延续到周末。可这位大专家离谱言论的杀伤力远不止震撼了一校，周五放学时施淮雨刚打开手机，就被幼年省队群右上角疯狂的消息提示吓了一跳： 「一条大河：我日，真的好有病啊！」 「一条大河：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个脑子有病的专家，趾高气扬把我们全年级气个半死！」 「郭小旭：我天，我们昨天也有」 「郭小旭：说这么离谱，我们遇到的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一条大河 」 「一条大河：妈/的神金，我们学校来的是个叫杜轲的老东西，你们呢？」 「郭小旭：妈啊，真是一个[合十]」 见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聊天框内，施淮雨不由晃了晃神。他走在言信中学被校门大灯照亮的小广场上迅速打字问道： 「rain-s：什么，他星期三才来的我们学校，怎么还跑去一中三中了？」 他这话一出，正在激烈吐槽的李河和郭旭瞬间就炸了。疯狂暴躁的表情包在聊天框内刷了好几屏，李河最后才答道： 「一条大河：我靠，他这是到处荼毒啊！」 「一条大河：@rain-s 他有没有在你们学校讲什么课本名著都是垃圾，简直脑/残到吓人！」 虽说李河脾气本就不大好，暴力输出的表情包还是把施淮雨吓了一跳。他回了一个“确实”，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草莓头像跳了出来： 「aaa-梦泽草莓小孟：他周二来的神风，也把我们年级的人气得够呛」 「aaa-梦泽草莓小孟：得了，看这架势他是把四大名校全部跑了一遍」 的确，市里四所教学质量最好的重高同时遭殃，杜轲实在是有点“本事”。 施淮雨无语地跟着群友讨论了几句，随后又加班加点跟杨予黄诚一块儿去忙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跨过零点，他在自己朋友圈准时转发了这样一条内容： 「rain-s：[分享链接：言信中学致远文学社‖新旧思维三观碰撞，未来人生何去何从？]」 那是第十五届学生会在周四周五迅速征稿发出的推送，其中收录不少同学或实名或匿名的投稿，会聚在一起形成股极强的青春力量： 「高二文三班杨予：每个人都有追寻自己独立人生的资格，爱己与爱人从不站在对立面。一个人只有先做到爱自己，才能真正有能力爱这个社会。如果真如杜专家所说，人会因为“为自己而活”失去朋友，那我反倒会庆幸——毕竟，那样下去留下来的，都是些不太愚蠢的朋友。」 「高二理七黄诚：我们有时太过神话“循规蹈矩”的传统模式，却忘了很多名著刚开始也是茶楼酒肆中由说书人讲出的休闲故事，很多名曲初始时也在街头巷尾做过表演。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娱乐方式，若所有人都将新形式视作洪水猛兽，那时代的发展只怕要受到阻碍了。」 「高二理九班魏语潇：几百年前，人们将包办婚姻奉为金科玉律，追求自由恋爱的青年男女被世俗律法压得直不起腰。时至今日，现代人已将这般思想不约而同视为封建糟粕。可是，为什么只是单纯将“门不当户不对”换成“性别相同”，一对再平凡不过的相爱恋人就又要像千百年前的保守时代一样，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呢？」 …… 一篇篇极具深度的短文将高中生们少年成熟的思想展现得淋漓尽致。致远文学社的公众号迎来前所未有的转发高峰，甚至火出学校传到了同样受害的一三神风学生那里。另三所学校的学生虽没找到这样成规模的发声平台，却也纷纷在朋友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就连张昊、蒋长健这样的烦人同学都加入了这次讨论，隔壁班薛宇航甚至发挥rapper潜能写了首说唱diss杜轲——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主观意识上已经站队，施淮雨竟觉得这首歌写得还不错。 高中生真正遇事时的凝聚力可以强到成年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热血与能力。这一周，他们抛弃个人矛盾，不顾校际阻隔，异口同声只为自己的思想发声。 而在看完孟景桥写的驳论文章后，施淮雨打开和他的聊天框，从对方那得到这样一句总结： 「aaa-梦泽草莓小孟：其实我觉得，这是两个时代价值观的碰撞」 「rain-s：的确，其实如果真要说，在时间真正给出答案前，我们和杜轲再吵也没法分出谁对谁错」 「rain-s：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在这一周用努力捍卫了自己的价值观。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也是，学校所有人为一件事并肩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经历真的很难得」 「aaa-梦泽草莓小孟：好了，文章写了推送也发了，就别再为杜轲这家伙烦心费神了吧」 「aaa-梦泽草莓小孟：要不要放松一下，想想28号那天放完学咱们去哪玩？」 【作者有话说】 多年前的高考文科状元怎么不算是一个成绩不错的文科生呢（） 好了杜轲剧情终于写完了，虽然写这个特别费时费力（而且大家大概率不爱看）但真的很爽。写这几章的时候感觉像回到了高中时为自己三观激扬笔墨的时候，主打的就是一个热血沸腾。 周四断一天休息一下，然后就又开始走轻轻松松的感情线了。中卷感觉到现在都没怎么写好，而且有点过于群像化了，主角人设反倒被削弱了很多。让我想想办法再救一救。 叠甲：杜轲没有原型。 第76章青空细雨 看孟景桥忽然发出这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施淮雨不由挑了挑眉。一阵奇妙的愉悦在他心中升起，他不由敲动键盘回道： 「rain-s：笑死了，话题转好快」 「rain-s：怎么突然想到那天出去？」 「aaa-梦泽草莓小孟：[？荒唐的答案]」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天不是你生日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出去组个局？」 看到这条消息，施淮雨心中的奇妙愉悦彻底转化为让心脏怦怦直跳的信号。他的唇角不由自主轻轻扬起，镜片下的眸中也氤氲起浅淡的温柔。 4月28号的确是他生日，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特别多，他似乎也没在什么地方刻意提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孟景桥会知道这个消息，但他很高兴。 于是，这个原本不爱大操大办的少年敲动键盘回了这样一句话： 「rain-s：的确，刚好是五一放假前一天」 「rain-s：但我平常过生日就是跟言信几个朋友简单吃吃蛋糕，有点不会这些」 「aaa-梦泽草莓小孟：唔，我也没经验」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我觉得可以把你校内校外所有朋友抓来，趁五一去南坪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组个局」 这个主意不错，一群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确实会更好玩。孟景桥紧接着提出让他和黄诚沟通着给施淮雨准备惊喜。施淮雨于是同意，放着在各大群聊里吵吵嚷嚷想给他准备惊喜的朋友们自己去玩了。 接下来两个星期也没发生太多事情。杜轲带来的头脑风暴在所有人酣畅淋漓喊出自己声音后逐渐归于平静，排球赛的练习和语文剧的排练再度成为学习之外最重要的旋律。梦泽市上空云舒云卷，不知不觉间，施淮雨的生日就到了。 早自习前的一层食堂永远喧哗而又热闹。从米线窗口冒出的袅袅炊烟弥漫在空气中，让楼层内的一切都布满人间烟火气。施淮雨惯常和室友齐绩一起走进食堂大门，却被从门边忽然跳出的一群同学吓了一跳： “祝我们最最最亲爱的施淮雨同学！生！日！快！乐！” 响亮的祝福声在耳旁炸响，施淮雨满脸惊讶朝人群看去，看见一大窝和他关系不错的少男少女穿着各款式校服兴奋笑着。打头阵的杨予一喊完祝福，就带头极响亮地鼓起了掌。 言信食堂常发生这样的事：某桌人骤然大喊“某某某生日快乐”，接着开始叫好，到最后整层楼的学生都会莫名其妙加入他们鼓掌的行列。今天早上的一层照样不例外，施淮雨瞬间被热闹气氛彻底包围，眼角眉梢都挂上高兴的笑： “我天，别啊，这样太显眼了。” 方寻康混在“言信恐/怖/分/子”一众女生里咧嘴冲他打趣道： “有什么显眼的，小雨哥过生日，咱几个肯定要第一时间送祝福对不对！来，祝小雨哥十七岁万事胜意，开开心心！” 第87章 “快乐学习，成绩进步！” “身体健康，学习顺利！”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去齐绩你搞什么！人小雨哥今年刚满十七，你整的跟他七十了一样哈哈哈哈！” 客套却又热烈的祝福随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涌入施淮雨耳内。鉴于他因为之前做的活动成了年级名人，甚至有不少朋友之外的同学坐在座位上和他说“生日快乐”。施淮雨一一挥手感谢，心里却有点汗流浃背——他虽不是孟景桥那样的重度脸盲患者，却也没法一口气认出这么多不知为何知道他的同学。 买好一份卤米线，他被来自各班的好朋友簇拥着在一张蓝桌旁坐下。黄诚熟悉的身影在这时闪进食堂，气喘吁吁小跑着将一个物件展示到他眼前： “终于赶上了！生日快乐！” 平常正经认真的黄部长今天看上去很不对劲，满脸挂着“整活得逞”后的得意笑。施淮雨在那物件在他面前抖开的一瞬眼前一黑，差点把黄诚径直从食堂扔出去。 那是一面红底金边的锦旗，全部展开后有半个人那么长，出现在早自习前人来人往的食堂中显得格外醒目。周围同学纷纷转过脑袋，看清锦旗上绣的几个大金文字： 「赠：言信中学超绝物竞小能手 施淮雨雨生日快乐 新一届省队全体成员敬赠 二o零二三年四月二十八日」 施淮雨：…… 不是，这啥啊？ 幼年省队这帮家伙给他送了什么玩意？施淮雨雨又是谁？ 太离谱了，实在是太离谱了。他以为这种事只会在沙雕短视频里出现，没想到居然让他自己给遇到了。 这事干得实在抽象，抽象到黄诚刚把锦旗打开展示完，施淮雨的朋友们就先一步全部笑场了。接着他们纷纷从各自书包重掏出生日礼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些小物件塞到施淮雨手上。 都在食堂拉锦旗庆生了，送来的礼物自然不会正常到哪里去。稍正经的同学送了摆件、杯子、明信片等“美丽废物”，“言信恐/怖/分/子”几个沙雕朋友则给再次震惊了他： “快快快，给你买的《大学物理简明教程》！还是卿云大学出版社的，感不感动！” “来，看你平常实在太卷了，给你买了五三抱枕！你回头就抱着它午休，做梦都能卷！” “啊啊啊这玩意比黄诚那个锦旗还离谱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学生会精神状态都这样的吗……” 看杨予从书包中拿出一套“龙图皇帝套装”，周围人彻底绷不住了。施淮雨听着朋友们的大笑不由捂脸，感觉额角青筋在愉快地跳动。 得，言信还是别搞些讲座指导学生的人生安排了，先关心关心学生的精神状态吧。 不过离谱归离谱，送的礼物再抽象，朋友们也是真心在为他庆祝。他最终还是愉快地抱着这堆乱七八糟的礼物，走回理九班上一天的课了。 高中生普遍都有“放假前一两天就彻底不想学”的毛病，因此今天的高二楼层格外热闹，每个班的学生都吵吵嚷嚷大聊特聊着五一假期的安排。 教学楼天井上空挂着大片灰色的云，若有若无的细雨随风轻轻飘落，让这四月底的天气显得格外凉快。黄诚站在理七理九中间的理八班走廊前同施淮雨做着最后的确认： “那说好了啊，咱放学就坐地铁去银鹰，在那儿的洋底捞跟幼年省队其他朋友会合。你们高一十四去六个，我跟廖神他们去四个，还有你们班的齐绩和魏语潇，我们学校就是十三个人对吧？” “应该是，不会再多了。” 大假来临前与好友相约游玩是华国学生能想象到最幸福的事之一，更别提今天是自己生日。微风吹动天井树木上的绿叶，也吹得施淮雨刚满十七岁的心轻快地飘。语罢后他刚想笑着打趣几句，就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脑袋。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触碰，宛如羽毛轻扫过鬓角，轻盈飘逸却又不容忽视。这触感让施淮雨不由一愣，随后一抹白色飘飘悠悠落上他面前大理石地砖，让他看清触碰的来源。 那是一只纸飞机，一只用a4草稿纸简单折成的纸飞机。不知哪个高三生在其内部随意写下“鸿都大学”四个大字，笔锋间尽是张扬恣意。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施淮雨下意识弯腰拾起那只纸飞机。随后他抬头看向纸飞机飞来的方向，却发现细雨青空中点缀着更多星星点点的白。 “不要卷了！快出来！” 不知谁在再上一层的高三楼层中大喊一声，数不清的疲惫学生很快从不同教室中一涌而出，冲到栏杆旁大声发泄着八个月来压抑的情绪： “老/子不学啦！这高三谁爱上谁上！” “最后四十天！上完就自由啦哈哈哈！” “言信上岸！我们一定要全部上岸！” “去他的跌落神坛，言信今年打爆那些什么绥一苍一云凯！23届必胜！” “赢赢赢，我们必须赢！孟霞他们不是天天喊着要赶超神风吗，我们今年就超一个给她看看！” 饱含热情的呼声响彻教学楼天井，一个个饱受题海折磨的高三生趴在栏杆旁，冲下方空旷空间拼尽一切地喊着。空试卷、草稿纸、空答题卡，用不同纸张折成的白色纸飞机从四楼纷扬落下，与四月细雨混在一起，将平平无奇的学校天井点缀得极彩极热闹。 这场自发而成的喊楼来得太突然，将楼下高一高二两群人都从教室带了出来。黄诚不由走到施淮雨身旁，和手拿飞机的他一同抬头看向飘满飞机的灰色天幕。 这时天空依旧下着小雨，雨滴轻轻打在轻薄纸张上，那一架架载满梦与希望的飞机却仍在四方天井内飘飘而下。高三生们酣畅淋漓地大喊着，勇敢迎接四十天后即将到来的高考。即将到来的高考是他们人生中最热血的一场拼搏，也是华国无数少年心中至高无上的终极一战。 热血沸腾的气氛很快感染了施淮雨，身边一个理八女生又恰好跟风扔出一只自己折叠的飞机。他于是举头望了望人头攒动的四层走廊，将手中写有“鸿都大学”的纸飞机朝远处飞出： “今年六月，金榜题名！” 【作者有话说】 是一些尚在高二的24届孩子对学长学姐的高考祝福……？ 每次一写这种氛围感要求比较高的场景就痛恨自己的垃圾文笔，看来我还是更适合写沙雕剧情。 第77章口红湿巾 在最后一个小长假前放飞梦想的活动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下节课的上课铃很快响了。高三学生老老实实被任课老师带回教室，二三楼的学弟学妹也纷纷回班，开始上后面的课。 理九班学生运气很好，这天最后一节正课轮到了只用过学考的轻松科目——通用技术。通用技术老师向来对学生持放养态度，干脆在这欢快日子里给他们放完了那部一直在课上零零散散观看的经典欧美爱情片。 临近五月的风吹动校园树木，教室外雨声泠泠，教室内欢笑连连，松弛舒适的氛围包裹着每个学生，让他们感到一阵从身到心的快乐。 “八班学生别在走廊上玩了！快回教室，说完事就放学！” 时钟指针指向最后一节课前的17:35，杨雪筝从隔壁年级大办公室走出，风风火火挥舞着手中教案将走廊上零星分布的理八学生赶回班内。施淮雨刚透过教室窗户看她快步掠过，张晓棠就从理九班前门走了进来。 刚接受完爱情电影滋润的齐绩被班主任的骤然出现吓了一下，随后丧丧地趴到了桌子上： “啊，还有一节班会课。能不能别搞这些了，我想吃洋底捞……” 洋底捞聚会的核心人物坐在他身旁，桌上难得没有摊开的作业。施淮雨靠在椅背上抱着手叹出一口气： “没事，马上就放假了，忍忍吧。” “但张晓棠很能说啊，她哪次班会不开得死长死长。” 这是实话。张晓棠虽是个好班主任，有些时候却会向学生最不喜欢的“啰嗦班主任”方向靠拢。齐绩自顾自吐槽了一句，看张晓棠走上讲台却忽然发现了什么： “等等，她上班会课怎么不开灯？” 像是为解答台下同学的疑惑，一身宽松浅紫衣物的物理班主任在讲台上转过身，背对电教看向满脸疑惑的理九班学生。她在那站的时间稍有些长，淡蓝色柔光洒在她身上，竟让她眼中莫名浮现几分忧伤。 施淮雨一直是观察力非常细腻的人，在这一瞬间却觉得自己看错了。临近假期大家心情都好，理九班最近没闹出什么特别大的乱子，刚公布不久的期中考成绩也非常可观，张晓棠应该没什么理由难过才对。 从来爱护学生的张晓棠这次却没解答他的疑惑，只是在被魏语潇出声提醒后忽然回过神，冲台下众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随后她开口说道： “星期一班会课上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马上放五一假，那就不在今天开班会扫兴了吧？” 第88章 这话对理九班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惊喜，教室各个角落瞬间响起欢快的交头接耳声。张晓棠转身从电教上调出字母站网页： “今天给你们放点华国动画吧，最近这个系列在网上挺火的。我看了几集，觉得很好看。” 教室内同学纷纷叫好，个别几个女生大致猜出她要播放的片，兴奋地和同伴聊起了内容。小野猪、大白鹅、狼少女，一个个国风动画角色在电教屏幕上登台表演，将五十多个高中生先后拉进每集动画呈现出的不同情绪。四十分钟转瞬即逝，铃声响起那一瞬，施淮雨在光影间隐约看到张晓棠眼神暗了暗： “好了，大家可以带好作业走了。年级组统一布置了物理作业，记得好好做。” 看少男少女欢天喜地背着包在张晓棠眼前冲出教室，施淮雨不由蹙了蹙眉。 他们班主任今天真的很奇怪，但他真的说不出她奇怪的理由。 不过，就算再担心张晓棠，就算自己再是张晓棠爱护的物理课代表，他也没法在老师难过的时候越界询问。施淮雨只能担忧地同张晓棠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后跟两个班内朋友一起出理九班教室。 天空中的灰云依旧没有散去，不大不小的雨飘到脸上，让人感到一阵清爽。理九三人一路走到校门口，施淮雨刚跟杨予他们打完招呼，就听黄诚忽然惊讶地喊了出来： “我去，孟哥！你怎么过来的！” 这个称呼让施淮雨的心脏猛然一颤。他下意识回过头，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熟悉身影径直闯入他的视线。 今天的孟景桥身穿神风中学欧美式的校服正装，单肩挎着那只纯黑色的书包。细雨中的奔跑让他镜片上带着一颗颗小小水珠，少年一头黑发也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身上却带着掩盖不住的风发意气。停下奔跑后他快走几步来到众人面前，嘴上回着黄诚问话，解释时的明媚笑容却对着施淮雨： “我们学校下午搞了活动，三个年级一起开的，我们班节目完掉我就没啥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来言信找你们。” 听孟景桥在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说出这句话，施淮雨这才注意到他似乎化了妆。本就呈冷白色调的皮肤被覆上一层奇奇怪怪的粉底，那粉底又被四月底的雨洗掉一些，让气喘吁吁的孟景桥看上去有点狼狈。他又下意识瞧了瞧这人颜色诡异的嘴唇，忍不住开口吐槽道： “你这是什么活动？这妆比我们之前黄金周那会儿还恐怖。” 孟景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妆容已被疯狂赶路折腾得颇为离谱，见言信同学纷纷投来目光疑惑地眨了眨眼。他示意施淮雨看自己身上的穿搭： “学校的五一合唱比赛，本来不用全班都去，结果我朋友今早突然发烧阳了，班长就让我临时顶上充个数。” 这倒确实，孟景桥之前从没在私聊窗口或幼年省队群说过自己要参加合唱。施淮雨颇为喜闻乐见地笑了笑： “行啊，你平常好像都不怎么玩学校活动，回头我得上神风公众号去看看。” 杨予这时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加入对话： “说到这个，神风学生会也有字母站账号哦，前久你部员还拿我们学校的号跟它互关了～” 语罢文科少女机灵地冲施淮雨飞速眨眼，接着就溜回“言信恐/怖/分/子”堆子里和好朋友一起看戏了。施淮雨无奈笑着叹了口气，接着从书包中摸出一包湿巾： “好好好，回去我就上号。对了你要不先把口红处理一下吧，敷着估计不太舒服。” 这话显然让孟景桥神情顿了顿，施淮雨说这话时又一直看着他的唇，让他觉得不大自在。他抬手接过施淮雨手中的小包湿巾，动作间与那人手指的无意一碰又让他的喉结不由上下动了动。一句“谢谢”刚说完，另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就飘进了他耳内： “这口红晕得挺严重的，我建议你帮他擦。” 此言一出，刚刚还在认亲畅聊的几伙言信同学不约而同静了一瞬，随后十几道目光齐齐扫向魏语潇。当事人却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见同学们瞳孔地震只是回以一个冷中带柔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仿佛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 言信众人：…… 牛，传说中的理九魏语潇果然牛，上来就用回答课堂问题式的正经语气整这么大一出。 其他女生眼神中顿时浮现兴奋神色，用吃瓜八卦的眼神看向施淮雨和他们都单方面认识但叫不出名字的神风大帅哥。黄诚齐绩廖凌海等男生依然满脸迷惑，施淮雨却不小心把魏语潇的话听进去了，莫名开始在脑海中提前模拟那样的画面。孟景桥神色亦是一滞，下一秒就嘴比脑快地开口道： “同桌，那你可以帮我吗？” 这说法相当奇怪，因为在魏语潇提议语境下问出这话的似乎不该是他。他扶在书包肩带上的手不由握紧，骨节分明间依稀可见生命力鲜活的青筋。施淮雨低头抿了抿唇： “行吧，那你别动。” 随后，他从孟景桥手里接过那张湿巾，在言信中学默然矗立的长弯校门前抬起手。他隔着一层轻薄无比的纤维轻轻碰上神风少年的唇，奇特电流从指尖一路传进心脏。 他是没有孟景桥高的，一米七五的身高比眼前人差了差不多十公分。面对面帮忙的姿势让少年人好看的唇在他眼前近在咫尺，他看那饱和度极高的红被自己用湿巾一点点擦去，耳后不由漫上一片浅浅的红。 孟景桥的唇形好好看，和他精致立体的眉眼鼻梁配在一起更好看。 孟景桥的嘴唇好软，用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敏/感的指尖碰上去让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突然有点好奇了，好奇用别的方式碰上这片唇会是什么感觉…… “滴滴——” “我靠，骑车看路啊！” 一辆路过的电瓶车鸣着笛从面前小路旁掠过，车轮在水浸后的小道上压出轻响。旁边同学慌张躲开后的惊讶大喊将施淮雨的神智骤然拉回，他触电般从孟景桥身前弹开，心虚般地将握着湿巾的手背到身后。 等等，他刚才在想什么？ 魏姐建议他给朋友卸个妆而已，他怎么卸了一下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做梦时候大胆点就算了，怎么现在孟景桥本人杵在他面前，他脑子里也有些乱七八糟的？孟景桥是特地从神风跑来给他过生日的，他在这胡思乱想算什么一回事？ 尴尬的羞耻感迅速占满施淮雨的脑海。他再没勇气再抬头看孟景桥的表情，匆忙回身跑向保安亭旁的垃圾桶。 沾有口红的湿巾被扔进桶内，手指上灼热的温度却无法散去。下着小雨的天气让他再感受不到半分清凉，他紧握手指喘着气，感觉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施孟二人间的气氛在方才某一瞬间变得极度暧昧，黄诚却显然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挠挠头看看周围其他人，然后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是，他怎么跑了？垃圾一会去地铁站就能丟啊？” 神经大条的理工科直男不懂，在场女生却都明白施淮雨和孟景桥之间不大对劲。看异性同学齐齐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黄诚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啊？还有孟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刚才来时候冲太猛了吗？” 话题忽然拐到自己身上，孟景桥怔愣片刻后不由失笑。他低下头伸手挡了挡刚被隔着湿巾碰过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施淮雨方才留下清凉而又炽热的温度。随后他重新抬眼看向言信少年身穿白色运动服的背影，带着笑意回答了黄诚的问题： “嗯，可能是吧。” 第78章生日火锅 瞅瞅孟景桥面上诡异的天然腮红又瞅瞅脸上表情颇有深意的女同学们，黄诚满心迷惑地皱了皱眉，随后担忧地对孟景桥招呼道： “孟哥，我看你脸色真有点不好啊……咱还是赶紧进地铁站吧，言信这雨挺大的，别到时候淋病了。” 众人对这一提议当然没有异议。施淮雨收拾好情绪后从垃圾桶旁走回来，试图混在“言信恐/怖/分/子”的好朋友堆子里老实前进。杨予等人却不知怎么就把他弄到了孟景桥旁边，两人于是只能一起走在最前面，带着朋友们朝地铁站走去。 不同于地处龙华区核心地带的初中部，言信中学高中部选址在相对偏僻的津渡区辰星路附近。08年起梦泽市开始大规模建设轨道交通，言信高中校门口就这样被安了个地铁站。这群群“言信神风n+1”少年散成一长条朝写有“辰星路”的进站口走去，不时聊着一些欢乐的话题： “我们班今天通用课把《怦》看完了，上完两节英语看这个感觉脑子都清醒了。” “羡慕死你们这些上通用技术的了，我们班班会课前是数学连堂，老赵讲完课就换上ppt给我们来了一大串啰嗦东西……” 第89章 “你们五一假期打算去哪儿玩？要出省吗？” “别玩了别玩了，王倩往死里压缩排话剧的时间，不趁这个假期把剧本选角定下来回头表演时候够我们班吃一壶的。” “排球小组赛的抽签回来就要开始了，希望别碰上你们理九，真的打不赢。” “啊理六理十一也是，撞上就是地狱模式。” …… 畅快聊天时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号线的红与二号线的蓝无缝衔接，地铁车厢中的显示从“辰星路站”跳成“环城南站”，最后又变成“东风场站”。车厢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高中生们的视野瞬间被拥挤人潮所填满。 如今的梦泽市虽不像鸿都沪江那类国际化大都市一样举世闻名，却也是华国知名旅游大省的中心省会。男女老少带着大包小包行走在地下世界，源于全国各地的方言在每个人耳边交错响起。他们在熙攘人流中朝出口走着，施淮雨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哎！学弟学妹！看我这里！” 这声音听上去太过熟悉，声音主人喊得又过于响亮，言风众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齐刷刷转头朝他看去。身着云凯中学黑白校服的胡沛挂在林生肩上冲他们大幅挥着手，见有人回应三两下越过人海跳了过去： “我靠太巧了，居然能在这儿遇上！我刚还在想我俩突然出现在洋底捞会不会把你们吓到。” 施淮雨友善地朝面前两位学长挥挥手： “人多挺好，不过你们之前不是说不来吗？” “嗐，前几天觉得没时间，但真到放假谁忍得住啊！管他什么省二模的，挂就挂了呗！四省联考都走过来了，自个儿玩得开心最重要！” 高三数月磋磨已让胡沛憔悴了许多，他的肤色比集训营初见时深了不少，眼眶下也总是挂着浓重的乌青。高二众人看着他难掩疲惫却扔强撑神采的样子，不由再次担心起四个月后自己的命运。 23届学生被一模时候的四省联考折腾得半死不活，天知道到他们这届会不会又整个更折磨人的五六七八省联考出来。 但这一切在现在都不是重点。胡沛欢天喜地地和学弟学妹插科打诨着，林生这才插着兜缓步走来，偏头对一旁施淮雨解释道： “我们学校今天突然良心发现，踩着最后一个大假的边把我们跟高一高二一起放走了。小沛说闲着也是闲着，就从学校跑来东风场找你们了。” 高压下突如其来的忙里偷闲会让人心情极好，两位高三学生虽然面上极度憔悴，谈吐间却还是比先前在文延书店时轻松了不少。这两人很快混进言风学生溜往银鹰的队伍中，胡沛左一句右一句和言信众人社交起来。 转头看胡沛抓着黄诚勾肩搭背输出着什么抽象而奇怪的内容，孟景桥饶有兴趣地挑挑眉： “同桌，你觉不觉得云凯校服跟你们学校那件运动服有点像？” 施淮雨沿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伙极为相似的黑白校服完美融合在一起，若不看领口和校徽上的细微差异确实不好分辨。施淮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有点，大家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更明显了。” 林生很久以前在幼年省队群提过自家学校想对标言信的事，而近几次高三模拟考的风声传来，云凯中学新一届看上去也确实很有实力。不过在庆生这样的场合没人会想谈这些学校之间的恩怨情仇，大家只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好朋友，无关成绩。 他们聊着聊着不小心就成了最晚到达洋底捞大包的一群人。同样有社交恐/怖/分/子潜质的李河一见众人出现，就举起杯子朝他们喊道： “哎哎哎，你们来晚了啊！都来罚几杯寿星尤其是！” 胡沛当然是第一个对此提议进行附和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就同李河碰起杯来。施淮雨在一片热闹中将自己放进其他朋友预留好的中间座位，感觉身边人用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 “喏，生日快乐。” 神风少年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施淮雨偏过脑袋，看那人伸手朝他递来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 生日礼物之类的东西让他迅速联想到早上在学校食堂收到的奇怪物件，施淮雨于是打趣式地吐槽道： “这次应该是正经东西了吧？我早上在学校过得可抽象了。” “放心，这次是我单独送你的礼物，包正常的。” 伸手接过那个扁平的长方形小盒子，施淮雨半信半疑地轻摇片刻，道谢后将礼物好好收进自己书包。徐婷很快将话题拨了回来： “得，李河胡沛你们别喝了，先赶紧把菜上上来煮着吧，空腹喝酒小心最后全部断片。” 这话得到了郭旭齐绩魏语潇等一众正经老实人的赞同。红白相间的牛羊肉在四格火锅里不断翻腾，祝福声在挂满装饰的包间中欢快回响。男生们最终还是点上啤酒喝了起来，愉悦谈笑在觥筹交错间不绝于耳。难得放松后疯狂放飞自我的胡沛吹着吹着就有点上脸了，倒出一杯新酒就朝施淮雨递去： “来，施淮雨，大好的日子，你这个寿星必须得来一杯吧！” “好！寿星来！” 叫好的起哄声在包厢四下响起。施淮雨犹豫地看了看玻璃杯，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疑似喝高了的学长，身侧一只穿着校服正装的手就忽然将那杯子截了下来： “别啊哥，我同桌喝多掉反应会有点大，这杯我来吧。” 去年初赛结束那天施淮雨喝醉后一根甩棍收拾混混的场景给同年级朋友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黄诚徐婷等人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孟景桥晃晃那杯啤酒刚打算启唇，施淮雨就又轻轻伸手把它拿了回来： “没事，那天一不小心喝太多了，现在练过一点我不至于又一杯倒。” “哎——” 孟景桥还没来及接着说话，施淮雨就迅速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胡沛见这场景变得更兴奋了，从座位上站起身就大声说道： “哎我去，这还有英雄救美挡酒啊！不能辜负神风学弟的一片酒量——不是，一片心意——再来，直接吹！” 常在文延书店玩的大家都知道孟景桥非常不容易醉，于是就放着胡沛闹去了。孟景桥笑着接过那瓶绿绿的风月啤酒： “行，咱俩一起上！” 一顿生日火锅就这样莫名其妙朝喝酒的方向滑过去了。刚刚成年的胡沛扒拉着李河这几个不安分的孩子一块儿大疯特疯，徐婷和言信女生们聚在一起聊着各自学校班级里的趣事，黄诚则和郭旭廖凌海这几个直男坐在一片，眼神疑惑地看向并肩而坐的施淮雨孟景桥以及胡沛林生。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两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他们看上去像是好兄弟，却又比好兄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那两个即将走上高考考场的学长，席间每次对视眼神都带着种缠缠绵绵的味道。胡沛喝到一半身体一晃，林生还立马用个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把他稳稳扶住，随后透过镜片对他温柔一笑。 瞧胡沛的脸色在这一扶后变得更加通红，在场几位直男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场合。 不好说，但关羽和张飞应该不会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十指相扣。 “你还能喝吗？实在不行坐下来先吃点面？” 见胡沛差点把自己创翻过去，施淮雨转过头关切看向刚跟胡沛对完一杯的孟景桥。后者显然也对自己刚才的狂喝有几分担心： “那就先歇会吧，胡沛你也悠着点。” “放心，哥们喝不醉，包不给你和你家言信学弟破坏生日气氛！” 这奇怪称呼一出现，洋底捞包间就莫名其妙安静了一瞬。随后各个角落亮起很多双兴致勃勃的八卦小眼睛，施淮雨似乎还看见杨予偷偷举起了手机摄像头。这样的目光让他不由将拳握紧，匆忙占着寿星身份转移话题道： “真别喝了，我们商量一下待会儿吃完蛋糕去哪转场吧。你们想唱k还是想在南坪街逛？” 这话头起得很好，众人的心思很快就被后续安排吸引过去了。最后林生用“ktv大包装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成功说服以胡沛为首的另一群同学，大家很快定下饭后去南坪步行街边逛边吃下半场的安排。 “上蛋糕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正儿八经的生日歌随服务员带着蛋糕的靠近响起，大包在一瞬间归于黑暗，数字蜡烛上的两点微光照亮施淮雨眼前的小片空间。歌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众人示意他许愿，他出于私心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看了身边人一眼，随即轻轻阖眼： 希望云凯中学两位学长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也希望同样竞赛的我们在九十月份不负青春，金榜题名； 希望这里的每个好朋友都能实现自己想要的成功，也希望我们大家一直是这样一个可爱而有趣的大家庭； 希望孟景桥永远是神风中学最优秀的天之骄子，也希望我和他永远都能做彼此最亲密的朋友，长长久久在一起。 第90章 【作者有话说】 唉我去，30号晚上跟新认识的朋友出去玩到凌晨四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码字更新的时间睡没了，先给大家极度抱歉地磕一个（并补上一章乱七八糟的流水账）。 这几章的黄诚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开始好像不是这种人设啊怎么写着写着就变成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好笑直男了。 补充一下：上一章提到的电影对标《怦然心动》，动画对标《中国奇谭》。 最后叠甲：一码归一码，现实中不建议未成年高中生喝酒，同样也不建议像胡沛那样抽象劝酒。 第79章奶油大战 许愿结束后的蜡烛被施淮雨一下吹灭，震耳欲聋的掌声在包厢中爆发。门边郭旭边大声叫好边打开了灯，裹着黑色巧克力的超大号蛋糕出现在众人眼前，孟景桥将蛋糕刀递到施淮雨手里： “来吧，你切第一刀。” 施淮雨对此毫无异议，接过小刀就动手切了起来。方寻康静观片刻后忽然开口： “咱就这样老老实实放小雨哥切蛋糕吗？不把他按进去玩玩？” “别了，用蛋糕按头其实挺危险的……而且这是巧克力蛋糕，一把按上去小雨哥不得直接从汉族变成佤族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汉族变佤族笑死我了，刘元你当心这儿有佤族的同学啊！” 将大蛋糕从中间一下子一分为二，施淮雨听言信好友们讲着按他进蛋糕的危险话题，眼角眉梢不由带上了笑： “笑死了，我特地买了个有壳子的蛋糕，连奶油都没有，包安全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扫兴，李河和胡沛已经不嫌事大地发出遗憾的叹息声。王阵宇却异常眼尖地捕捉到什么： “施哥你确定？你那壳子下面不是有大一堆巧克力奶油吗？” 此言一出，在场各校同学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李河眼疾手快，在王阵宇最后已经音节落下的瞬间就蘸起一个朝施淮雨摸了过去： “来！巧克力蛋糕包安全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最喜欢疯疯癫癫玩抽象，李河一带头，其他人就纷纷朝施淮雨所在的方向强势攻来。男孩子们恣意笑着对寿星“穷追猛打”，女孩子们不方便直接上手只是拍着照起哄。 涂着涂着黄诚忽然手贱往廖凌海脸上招呼了一团，年级第一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吃亏，原本老实的“一致对外”瞬间变成疯狂大乱斗。包厢内顿时充满欢快气息： “我去，黄诚你抹我干嘛啊！” “好家伙，今天在这的一个都别跑！” “啊魏姐你怎么一出手就那么狠，救命！” 身为今天生日聚会的寿星，施淮雨自然而然成了众矢之的。他灵巧转身躲开齐绩一抹，然后将一团深棕反击到对方脸上。正当他为齐绩的狼狈模样大笑时，冰凉触感忽然出现在他侧脸上。刚吃过瘪的齐绩见状立刻来了精神： “哈，帅哥干得漂亮！” 光听这话，施淮雨就知道偷袭他的人是谁。他于是立刻转过头，和嬉皮笑脸手指上还沾着奶油的孟景桥对上视线。高中生闹起来时可不管对面是不是什么暗恋对象，施淮雨见隔壁李河胡沛已经拿蛋糕互糊起来，索性直接回敬了一块。孟景桥躲闪不及，被带着奶油的蛋糕强行糊了一下。 “哈哈笑死我了！孟景桥你终于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面忽然戳到了胡沛的快乐神经，他指着狼狈不堪的孟景桥大声笑起来。猖狂笑声被郭旭放的“冷枪”一把打断，孟景桥满脸无奈摘下眼镜： “我去，同桌，你够狠啊！” 不想齐绩当即捕捉到话中的关键词。这家伙大概率已经被刚才那些酒整兴奋了，看着施淮雨就喊道： “什么，神风帅哥也是你同桌？施淮雨，你到底有几个好同桌！” 这抽象出新高度的话瞬间吸引了周围好几个人的目光。施淮雨还没来及对齐绩的离谱言论做出回应，孟景桥就又笑着往他鼻尖上涂了块奶油： “没事啊，你也是他同桌，但我是他绝无仅有的好、同、桌。” 施淮雨：…… 不是，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孟景桥这么幼稚？ 过于离谱的场面让他差点被气得笑出声。孟景桥在和齐绩扯头花时突然抹他的行为又让他起了奇怪的好胜心，他于是伸手找到仅剩的一小团奶油： “我不管你是不是，但就算是你也不能有事没事就突然抹我！” 玩疯了的少年不会在意熟或不熟，嬉笑着的高中生用蛋糕上的奶油对身边每一个人发起猛攻。这场天昏地暗的“巧克力奶油战”就这样在洋底捞包厢内持续了很长时间。 等混战终于落下帷幕，每个人脸上都已变得一片狼藉。林生摸出一次性湿巾老老实实擦着眼镜，魏语潇难得在非学习时间绑起低马尾，郭旭还在狼狈擦着一块马上要掉到自己黑白红三色校服上的蛋糕。黄诚靠在椅背上颇为乏力地笑了笑： “完了，刚才打太欢了，这蛋糕估摸着是不剩什么能吃的了。” 施淮雨点头赞同，杨予靠在徐婷肩膀上四下看看后开口道： “咱们走的时候先简单收拾下吧，玩得实在太乱了，感觉都交给服务员有点过分。” 众人对杨予善意的补救提议并无异议。胡沛在自己座位上瘫成一条咸鱼，看着对面已经快被抹成抽象油画的寿星道： “支持。不过这么一来，咱们是不是只能收拾收拾直接上南坪街了？” “是啊是啊”的叹息声纷纷响起，征询建议的目光纷纷朝施淮雨投来。寿星本尊看着桌上已然半死不活的巧克力蛋糕无奈摇头： “估计是，那我们现在走吗？” 拖动椅子的声音开始稀稀拉拉响起，大家已经决定好在去南坪步行街的路上找点梦泽小吃当下半顿。孟景桥却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我额外定了一个，现在应该到银鹰了，我按个铃叫服务员把它抬过来吧。” 反转来得过于猝不及防，包厢内同学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然后便陷入一片哗然： “天天天，我们疯闹的时候你居然悄悄定了2.0！神风学生就是牛掰！” “感谢孟哥救场，你太强了！施哥生日要没蛋糕吃我会狠狠难过的！” 备用蛋糕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被重新推入，欢天喜地的掌声将坐在最中央的施淮雨和孟景桥再度包围。大家愉悦地分吃完新鲜的水果蛋糕，随后陆陆续续离开洋底捞，朝着附近的洗手间走去。 方才涂抹奶油时过于激烈的战况让炮火中心的施淮雨满脸都是深棕色的痕迹，看上去就像刚在山村泥塘里滚过一遭。勉强将脸上奶油清洗干净，他抬腿走出洗手间，看孟景桥已经站在那儿了。 洗手间外的小空间里只站了孟景桥一个人，已经清理完毕的他靠在墙上刷着手机，随意慵懒的气质和身上披着的正装外套显得有些不符。见施淮雨走来他转头一笑，前者于是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黄诚他们呢？” “你那个叫杨予的朋友把他们带走了，说南坪街人太多了不好玩。我们可以分散着逛完小吃，然后再去金碧坊拍张大合照。” 跟好朋友热热闹闹混在一起固然好，能和喜欢的人单独相处却也非常不错。施淮雨于是笑着应下： “好啊，那我们先再吃点东西。” 孟景桥所说的“金碧坊”是市中心两座已然成为梦泽市标志性历史建筑的牌坊，始建于明宣德年间，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传说每过六十年，金碧坊中间的小广场上都会出现双影交叠的奇观。现今梦泽人没几个真正见过这样的景象，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将金碧坊视为梦泽文化的一大根基。施淮雨和孟景桥计划一路从银鹰中心出发，穿过繁华热闹的南坪步行街，最后再到金碧坊同朋友会合。 “烧饵块咯烧饵块，不吃烧饵块be（白）来梦泽玩嘎！”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佳华鲜花饼五一大促销！三十元一袋绝佳伴手礼！” “炸昆虫！炸昆虫！岭云最特色的炸昆虫外地朋友千万不要错过！” 市中心一带有条颇具地域特色的梦泽小吃街，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混在游客堆子里进了这条道。烧烤炊烟瞬间裹挟着人间烟火气出现在他们眼前，施淮雨看一群年轻女孩正在炸昆虫摊前小声讨论要不要大胆尝试烤蚕蛹，不由弯起眉眼朝孟景桥道： “要不来点？感觉好久没吃这个了。” “我天，我不参与，不过你想吃咱们就去排队。” “嗯，你怕这个？” 孟景桥这时的表情极为严肃，看那狂野烧烤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街边小店，而像是在看某道让人随意瞥上一眼就眼前一黑的数学压轴题。施淮雨将好奇的目光投过去，孟景桥于是极为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91章 “对，平常遇见活的还好，但烤出来送进嘴里是真的非常吓人。” 看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施淮雨不知怎么就忽然被戳到了笑点，扶着身旁少年的肩膀笑了半天。几个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的女生被吓得转身离开烤虫摊，临走时还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这两个身穿校服疑似本地学生的家伙。 不过岭云人确实不像刻板印象中说的那样整日与毒虫毒蛊打交道，年轻学生里对虫子深恶痛绝的绝对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像王阵宇那样见到毛虫就一蹦三尺高的款，因此孟景桥对这项“特色美食”的恐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很快重新收拾好心情提议道： “好好好，我们去吃炸洋芋吧。言信食堂炸洋芋没得特别快，我都没抢到过几次。” “可以，那家刚好挂着牌子……等会儿，这好多人啊。” 确实，面前那家打着“梦泽特色炸洋芋”招牌的小摊前围满了各式各样满脸好奇的游客，他们只能透过人群缝隙依稀看到老板忙碌的身影。施淮雨无奈耸耸肩，在心里狠狠感慨了炸洋芋的美食杀伤力，随后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店铺： “好吧，那就再换一换，那儿有家烧豆腐。我们去点盒烧豆腐再点杯米凉虾，怎样？” 【作者有话说】 很不明所以又轻快沙雕的一章，疑似gxy深夜码字把自己码馋了索性在最后用文字放毒哈。 开了个微博号@咕咕顾星玥 ，可能会把文内沙雕表情包之类的放过去，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 第80章灵魂伴侣 烧豆腐店虽不及路边烧烤那样拥挤，围坐小桌边的人却也同样不少。施淮雨先在心中懊悔一句“我们一群当地人为什么要在五一假期跑来南坪街挤”，然后和孟景桥迅速下了单。 烧豆腐是岭云省一大特色美食，小块小块方形豆腐被烤至外焦里嫩，蘸上干辣椒粉就能让人垂涎三尺。更大块的长方形软豆腐同样口感极佳，经烧烤后被洒上清凉湿佐料和碎折耳根，一口下去堪称味蕾盛宴。 店内人来人往的情况让施淮雨和孟景桥不得不挨得特别近，伸竹签戳豆腐时两人大腿都隔着校服贴在一起。夜市、烧豆腐、米凉虾，还有身旁最特殊的“朋友”，这样极具生活气息的美好场景让施淮雨感到一阵愉悦，心中不由自主就浮起幸福的暖意。在将一块豆腐送进口中后，他忽听隔壁桌两个女生讨论起来： “宝宝你看这个，上面说梦百大八点半有个活动，我们去看看嘛？” “可这个活动面向的是情侣诶，咱过去会不会被一堆小情侣发的狗粮直接喂饱？” “嗐，南坪街今天这么多人，难道还能对对都是情侣啊！咱们想去就去，别管这么多！” 裹满香辣干料的豆腐携着暖意滑入食道，施淮雨余光在看一直低头吃小吃的神风少年孟景桥，心却已经把那俩女生的对话听进去了。 在夜晚热闹的南坪街和喜欢的人一起吃最爱的当地小吃，接着在梦泽百货大楼新天地前的露天空间共同参加疑似面向情侣的恋爱活动，最后再一同去看金碧坊的古今繁华，这完全是个土生土长梦泽高中生能想象到最浪漫的“约会方案”。他于是在两个女生走后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臂： “对了，梦百大那儿不是逢年过节就喜欢搭舞台，待会儿吃完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孟景桥刚消灭掉一块带着碎折耳根的长豆腐，闻言非常干脆地放下竹签： “行，现在就走，看现在还剩不剩好位置。” 见自己别有心思的安排得到孟景桥的同意，施淮雨不由弯了眼角。随后他拿起空了的纸盒扔进小店垃圾桶，步伐轻快朝南坪步行街的方向继续走去。 兴奋劲儿驱使下的他转身太快，因此他没有看见，紧随他起身的孟景桥，眼中也满是欣喜而温柔的神色。 他连生日蛋糕plan b都想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晚有疑似相亲会的活动。 他本打算逛到后面跟施淮雨不经意提起，没想到那人自己想到这事，这倒省去他别别扭扭刻意邀请的力气了。 烧豆腐店外的街道随时间流逝变得更加人声鼎沸，让人一时间产生古时繁华都市万人空巷的感觉。梦百大前的露天空间喜欢在整点开办活动，在离整点还有二十多分钟的现在走过去理论上是刚刚好的。可施淮雨和孟景桥还是严重低估了五一假期市内外游客的人数，当他们踩着七点五十的点抵达梦百大所在的南坪步行街时，临时搭建的舞台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次活动的主办方不知闹的哪出，居然在游客最多的五一之夜在大屏幕上公然打出个满是粉色大背景。“爱在梦泽·我在南坪街很想你”几个花体艺术字在动态泡泡间闪烁，一眼过去土到让人害怕。施淮雨见状不由抽了抽嘴角： “上次见这种土味配色，好像还是佳华鲜花饼的包装袋。” “佳华风评被害，他们包装没那么土的。” “也对，这个看着更像零几年那会儿的霸道总裁小说。大五一的这玩意不会又火出省吧，感觉岭云现在的互联网风评已经快变成抽象大省了。” 联想到互联网上风靡已久的“岭云山歌”、“岭云菌子”、“我是岭云的”等短视频热梗，孟景桥颇为沉重地点点头。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非常无语地给施淮雨展示了一张照片： “就今天下午那个合唱音乐会，神风学生会还做了个这种类型的牌子。” 听他话语间带着极重的无奈，施淮雨好奇地将目光朝孟景桥递来的手机看去。 画面中的孟景桥穿着神风正装，脸上带着那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经典高中生活动妆容，和一群班级合唱团的同学一起被按到写有“我在神风中学很想你”的文创路牌前拍照。神风中学的校园其实很漂亮，但严肃正经的正装合唱队配上这么个土味梗牌，就莫名让人觉得离谱起来。 看施淮雨今天第无数次在自己身旁笑出声，孟景桥在心中微微叹出一口气。 算了，只要施淮雨高兴，他抽象就抽象吧。 反正今天是施淮雨十七岁生日，他们难得踩着假期来到东风场，自然是施淮雨怎么开心怎么来。 然而，他这样佛系摆烂的心态没能维持到最后。 “非常感谢两对帅哥美女，祝你们百年好合！现在我们活动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大家一路看到现在有没有很期待啊？” “有！！！” 在主持人一连捕捉数对情侣上台玩互动小游戏后，露天空间内的情绪温度已经直逼顶峰。当下社会对甜蜜爱情有美好期待的年轻人并不在少数，因此在一群人热闹气氛的衬托下，每颗青春鲜活的心脏都更为热烈地加速跳动起来。刚被抽中参加活动的女生下台时不小心脚下一滑，被她男朋友眼疾手快一把公主抱起，台下于是又是一阵欢腾。孟景桥刚将目光移过去，就被身边人一把搭住肩膀： “好想谈恋爱啊，他们看上去好幸福。” 不知是不是刚才在洋底捞被那两杯风月啤酒灌的，施淮雨今天晚上有些亢奋过了头，被少年人灼热体温骤然贴上的孟景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轻轻一颤。 他微微偏头望去，看到施淮雨清秀漂亮的五官离自己鼻尖近在咫尺。他的喉结极不自在地上下动了动，莫名其妙就同样无厘头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想谈什么样的？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吗？” 估摸着真是喝酒后劲上来了，施淮雨这时说话都感觉眼前有些晕晕乎乎。酒精驱动下的施淮雨总会做出些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感受着神风少年若有若无萦绕在自己鼻尖的洗衣服清香，就这样在一片喧嚣中正正经经数了起来： “这些倒不一定吧，我觉得没必要卡这些条件，毕竟谈恋爱又不是公司招新。但如果真要说的话，我想要个灵魂伴侣。” 南坪步行街依然灯火通明，周围人群依然摩肩接踵，主持人欢乐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大声说着“旅游收获一段情”之类的话。孟景桥却在一瞬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满心满眼只有施淮雨正在说的话。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运动服，望向不知何处的地方说着自己对所谓爱情的美好幻想： “我希望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跟我在各个方面都很契合。我们可以一起谈三观、谈理想、谈未来，再一起朝着一个名为‘爱与热爱’的方向拼搏。他是世界上另一个我，能理解我所有埋藏心底的想法。如果可以……啊？” 天马行空的想象让他越说越上头，想要暗示的对象又被自己搭着肩膀站在身边，施淮雨丝毫没注意到主持人在舞台上大声说着什么。直到一抹绚烂的紫忽然在光影中砸入怀抱，他才后知后觉抬起眼，让五感重新落回实处。主持人兴奋的声音随后侵入他耳内： “啊，花扔到这里了！那就请这位帅哥上台，做我们第三轮游戏的幸运嘉宾！” 第92章 这一活动的灯光师非常靠谱，一束聚光硬是把露天舞台弄出了演唱会场地的感觉。周围人兴奋的目光纷纷朝施淮雨投来，他不明所以看看孟景桥又看看面前打着粉红背景的大屏幕，直到旁边一女生善意提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帅哥，你刚没听吧！主持姐姐刚往下面随机扔了六捧花，接到花的人上台互相认识，就当在梦泽边旅行边社交啦！” 如此诡异的社交方式把施淮雨一下整懵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每次扔东西都会轮到我”。身上还穿着校服运动服的他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该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这个疯狂的成年人活动。身旁那人在这时伸手握住他拿花的手腕： “不好意思，我们是高中生，你们谁想上去的话可以把花拿走。” 这话是冲着刚才说话的热情女生说的，那女生微微一怔后看了好半天才勉强接受面前这两套漂亮到当常服穿都毫不违和的外套和华国一众丑到吓人的高中校服是同一物种。周围自由自在的大学生很快哄吵着将花带走，施淮雨刚想对身边人表示感谢，就忽然发觉那人看上去不大对劲。 不知是因为市中心光影过于纷乱，还是因为刚在洋底捞和胡沛拼的一堆啤酒在他身上也起了效，孟景桥此刻的眼神极暗。施淮雨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喝多了。 台上六个青年已经怀揣着对美好邂逅的幻想开始同主持人互动，轻快音乐让空气中的暧昧氛围更上一楼。施淮雨感到孟景桥抓自己手腕的手部温度逐渐升高，忙开口说道： “你不大对，我们先走吧。” 看着言信少年在舞台明灭灯光中近在咫尺的脸，孟景桥鬼使神差就点了头。施淮雨转身带着他朝人群外走去，穿过火树银花走向不远处的金碧二坊。 梦泽百货大楼是梦泽市中心的一大标志性cbd，真正离金碧坊最近的却是另外一幢名为“博联广场”的建筑。博联广场旁有家月巴克咖啡，咖啡厅再往旁有条小道，在烟火与金碧坊上疯响的如今并没有太多人过。施淮雨带着孟景桥刚走到小道口，就感觉自己再次被拽住了。 “你还好吗，怎……” 关切的话这次没能说完，因为他刚一转头，便撞进孟景桥一片沉沉的眸色中。那少年深黑色的瞳孔中流动着施淮雨看不懂的光影，那光影中似乎闪烁着动容，又隐隐藏着某种冲动的期待。 身后的“爱在梦泽”不知进行到哪个环节，青年男女在露天空间爆发出兴奋起哄的尖叫。远处几幢大楼忽然亮起流动灯光，五光十色的灯影让假期首日的热闹攀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他识海中的蒙蒙酒精还未散尽，就忽然听孟景桥说了这样一句： ‘你说的灵魂伴侣，可以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生日剧情墨迹了这么多章日常终于写到这了，虽然文笔过拉导致最后没升到我最想要的氛围但我还是自己先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1章火树银花 猝不及防听孟景桥说出这句话，施淮雨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在方才情绪上头时确实畅想过和眼前人作为灵魂伴侣长长久久并肩走完一生的场景，却从没想过孟景桥会这么快就如此直白地抛出这个问题。 “你……” 吃吃喝喝后许久未碰白水的情况让施淮雨的嗓音在开口一瞬带上几分沙哑，刚满十七岁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浑身血液都在南坪街响彻云霄的欢庆声中疯狂沸腾。他直直注视着孟景桥眸中自己的倒影，全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对面孟景桥依旧拽着他校服运动服下的手腕，掌心中却已浸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虽说作为高中生不常喝酒，但孟景桥酒量其实一直很好。崔光宗从小学起就开始教他喝各种各样的酒水饮料，洋底捞聚会上过家家似的几杯风月啤酒是绝对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的。 可不知是因为南坪街今夜的晚风太过自由，还是因为施淮雨搭着他肩膀谈起灵魂伴侣时的样子太过意气风发，他在刚才的某个瞬间竟真觉得酒气上涌，被微醺的冲动抽走了所有本该属于第一名校尖子生的冷静与理智。 于是他没控制住自己最年轻热血的冲动，在施淮雨拽着他离开熙攘人群走到空地上时，忍不住开口问出那句在在心里早已反复排演过无数次的话： “你说的灵魂伴侣，可以是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明显看到施淮雨表情变了。惊诧与意外在言信少年白净清秀的脸上一闪而过，步行街夜市繁华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眸中色彩格外生动。夜风轻撩起少年额前的碎发，孟景桥看着他一瞬无措的神情，心一横索性将近一年来的所思所想尽数说出： “施淮雨，我不知道下面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你，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就这一次，好吗？” 熙攘的人潮在问句出现的一瞬被消音，施淮雨感觉自己仿佛被忽然投入一个只有他二人的平行宇宙中。四下喧嚣全都归于寂静，只剩下孟景桥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你说你想找个方方面面都契合的灵魂伴侣，我不确定我到底符不符合这个要求。毕竟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家庭背景的差距好像也比较大。” 不知何处大胆放出一朵烟花，五光十色的焰色反应在晴朗夜空中炸开，让少年人的心也跟着狠狠颤动。 “但当在集训营重新遇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感受到一种灵魂上的共鸣。我们一起聊竞赛、聊生活、聊学校，你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志同道合。我想跟你做朋友，却又不想只做朋友。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家人，做我最势均力敌、最相知相识的伙伴与伴侣。” 一群吵吵嚷嚷的游客从身边走过，城市中心的炫彩流光不断流动。梦泽人最爱弄些奇奇怪怪的灯火秀，一幢幢高楼上浮现龙飞凤舞的图样，让市中心一片都变得热闹万分。 “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占据什么位置，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算是关系比较不错的朋友——又或者能不能称上一句好朋友。但我一直很喜欢你，从当初在蓝花楹大道上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博联广场前的火树银花下，他们一人身穿言信中学的白色运动服，一人身穿神风中学的黑色正装，在满目繁华中相对而立。孟景桥最后道： “我语文不好，告白时说不出太文艺的话，但我还是想试试。施淮雨，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着往你理想中的‘灵魂伴侣’靠一靠？” 少年人的冲动心性永远来得快去得也快，孟景桥在问出最后一句话的一刹那感觉自己积攒多年的勇气全部流尽，耳边只剩风声和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声。右手手心的动摩擦因数被薄汗浸得几乎为零，他自然而然放那人的手腕从自己手中滑出，恢复到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站立的姿势。 施淮雨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站在灯火夜色中迷茫抬眼看向孟景桥。他们的视线透过两层镜片不由交汇，却又一触即分，就像之前很多次交递物件时发生的手指接触一样。 暗恋对象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懵了。体内激素下意识疯狂分泌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愉悦，中枢神经系统却好像还浸泡在啤酒里没逃出来。初遇、重逢、现实、梦境……与孟景桥相处的一帧帧一幕幕在他眼前飞速掠过。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书上说的“惊喜忘言”是什么感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而施淮雨明白自己现在是被惊喜砸得手足无措，站在对面的孟景桥却不知道。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过于突兀的告白给施淮雨带去了困扰，让那人卡在友情和所谓爱情的边缘，进退维谷无所适从。 也对，自己今晚有点太热血上头了。 他现在连施淮雨的性取向都不清楚，只是凭借施淮雨对自己朋友层面上的好就贸然告白，实在是太冲动了。 勇敢的少年终究不是无所畏惧的莽夫，告白被拒后彻底失去施淮雨的后怕刹那间漫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被惶恐与不安重重包围。快速闪躲的眼神和脸上升高的温度让他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感觉如坐针毡，他偏过头不敢再看施淮雨，匆匆忙忙递出一道台阶： “你……你要不要回去之后留点时间考虑考虑……如果以后不想做朋友就不用再理我了，我不很害怕打扰你，对不起……” 说完这句，他极无措地四下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一个能让自己迅速逃离这里的方法。施淮雨却在他即将背过身去的一瞬间叫住了他： “孟景桥！” 其实来到博联广场前他们还在随意聊天，可在说出那番真心实意后，孟景桥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一个世纪没听过施淮雨的声音了。欢喜与期待再次成为他年轻血液中沸腾翻涌的主旋律，他不由自主将眼神重新投去，听施淮雨说出这样一句： 第93章 “不是的，你不用担心打扰我。我真觉得我们很契合，也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施淮雨本不是畏畏缩缩的人，面对竞选劲敌时可以直面挑衅，面对专家教训时也可以带头发声。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站在南坪街听孟景桥说着这样的话，他竟“近乡情怯”式地懦弱起来。 他也想和孟景桥在一起，也想和孟景桥做彼此最亲密的灵魂伴侣。可现在他迷茫了，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回应神风少年突如其来的大胆浪漫。 虽说现在高中生大都已经不在乎华国家长爱说的条条框框，但他们是不是算早恋？在该专心备考专心备赛的时候，他和自己的物竞搭子早恋，是不是不太合适？ 而且他们都是男生，真在一起就是同性恋。虽然言信万能墙上天天有同学在嗑他们的cp，但一所学校里沉默的才是大多数……如果哪天共同好友甚至老师家长在这样恐同的大环境下发现他们的关系，他们今后会面临什么？ 缠作一团的思绪将他的大脑搅得乱作一团，施淮雨像是全然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就连说话解释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金碧坊下似乎已经出现同伴身影，其中一个身着言信校服的男生挥手招呼其他人快来。同学进入视野的一刹那，他被犹豫占据所有思绪。到最后他连孟景桥身上的神风校服都不敢看，眸光闪烁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矗立在灯火中的金碧双坊： “只是我现在实在有一点乱，你就给我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不是在拒绝你，但我现在脑子有点喝懵了，我得在清醒状态下仔细理理这件事。” 一句推脱让突然的告白就这样突然地收尾，地标性建筑下的众人很快捕捉到他们呆愣在博联广场下的身影，李河咋咋呼呼将他们抓了过去。众人在金碧坊前的小广场上合影，寿星施淮雨自然而然被簇拥在最中间，对镜头露出一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笑。 “太好了太好了，这张合照超级棒！施淮雨，你所有关系好的朋友应该都在这儿了吧？大家伙来修修，回头一起发朋友圈呀！” 从热心路人手中重新拿回手机，杨予兴奋地招呼朋友前来修图。女生们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开好了“邀请好友一起p”的功能，一群人坐到小广场旁的空地就开始处理照片。 晴朗无云的夜空中点缀着碎钻一样的星，两座雕梁画栋的漂亮牌坊被灯光装点得繁华而又美丽。言信几人在前一天商量统一了装束，其他学校的学生却还是让这张合照中的校服变得无比多元。站在靠中间位置的杨予拉着拉着美妆，忽然眉头一簇觉察到什么，打开微信径直戳进了和寿星的聊天框： 「炸洋芋：你跟神风帅哥怎么了？」 施淮雨没怎么管那张图片，在随意刷社交媒体的时候被这突然弹出的消息提醒吓了一跳。惴惴不安的心虚感再次将他淹没，他点开和好朋友的聊天框，想了半天才欲盖弥彰似的回了一句： 「rain-s：没什么啊」 「rain-s：刚溜达着吃了点小吃」 「rain-s：怎么了」 「炸洋芋：[咸鱼无语]」 「炸洋芋：这照片看着可不像没事」 「炸洋芋：你俩站在最中间给人一种惨遭包办婚姻强行凑对的感觉，中间都快能放个我了」 「炸洋芋：我看之前那些照片你俩挨在一起挺自然的啊，这是吵架了还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表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再过几章再正式谈，我想写一个思考心意后双向奔赴的恋爱开头，希望不要显得磨磨唧唧不干实事www 炸洋芋：我嗑的cp，我来守护！ 放假在宿舍码字就是爽，写到开心的地方直接想码多少码多少！不过节后估摸着又要变成随机断更了，十月中旬好几科都有期中考，然后再过三四十天就到期末周，估计得跟学校里的卷佬们好好卷卷绩点……不过没逝的，我们学校应该算是全国放寒假最早的高校之一，翻过年去就又可以和七八月份一样爆更了！ 第82章年少轻狂 看到这条消息，施淮雨下意识就想反驳。解释的话在对话框中反反复复输入修改了好几次，却到最后也没能成形。杨予见他拿着手机犹豫半天彻底懵了，眉头紧锁看着好朋友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些什么。 这家伙咋了？逛个南坪街给自己逛成人机了？ 所幸林生在这时忽然出声，用温和却又无比可靠的声线打断这对好友的共同迷惑： “要不咱先回去吧。刚逛的时间有点久，待会儿地铁停运了会很麻烦。” 这一提议想当然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来自不同学校的二十多号高中生于是再次朝东风场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踩着末班地铁各自到家，施淮雨进入卧室后第一时间就朝杨予抛出一个惊天炸裂的问题： 「rain-s：杨予，我问你」 「rain-s：如果你突然被个好朋友表白了，你该怎么办？」 出于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杨予秒回了他发来的消息。聊天框先被大量蜂拥而至的问号塞了个满满当当，好不容易抒发完自己的疑惑与震惊，杨予这才正儿八经和他聊了起来： 「炸洋芋：不是，哥们。」 「炸洋芋：你给我理一会儿。」 「炸洋芋：你的意思是，神风帅哥在刚才那场浪漫南坪深夜漫步里跟你表白了？」 黑暗会让人内心汹涌的情绪成倍增长，杨予消息中用的奇怪称呼反倒让进入房间后没第一时间开灯的施淮雨变得更加惴惴不安。 孟景桥在满目繁华中说出那番话的场景再度浮现在他眼前，灼热感在面颊与胸腔中愈演愈烈，让他好不容易才理清思绪回了消息： 「rain-s：是」 「rain-s：刚在梦百大那看完一个活动，他突然就说很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rain-s：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炸洋芋：[？荒唐的答案]」 「炸洋芋：[熊猫头迷惑捂耳]」 「炸洋芋：[熊猫头面目狰狞]」 「炸洋芋：[闻人言语更是心下漾起惊诧几分，思索对方深意拧眉沉目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抬臂覆于发顶，暗叹踌躇。]」 「炸洋芋：不是，你小子不是在网课时候就知道自己对神风帅哥有友情以上的意思了吗？」 「炸洋芋：怎么现在人家真喜欢上你，你反倒搁这倒纠结上了？？？」 看着杨予这串完全在意料之内的丝滑吐槽连招，施淮雨忍不住翻过身叹出一口气： 「rain-s：理论上是」 「rain-s：但我还是挺懵的，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和他在一起」 发完这两句，施淮雨向她倾诉了自己在被告白的那一瞬间心中浮现出的复杂情绪。“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在两人聊天框顶部跳了很久，杨予随后道： 「炸洋芋：[咸鱼无语]」 「炸洋芋：你是什么经典三好学生，连跟喜欢的人谈恋爱合不合适都想到了。」 「炸洋芋：今年评言信榜样的时候孟霞邓毅不把德才之星颁给你我不看。」 「炸洋芋：喜欢就上呗，对面都表白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我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纠结什么。」 「炸洋芋：。」 杨予非常无语，这是极度合理而又理所应当的。而且有一说一，施淮雨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按照传统影视剧里的套路，相互喜欢的两人在一方找准机会告白后就该甜蜜牵手开启恋爱了。可今天的施淮雨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模糊不清的天花，却迟迟不知在离开南坪街后该怎么重新跟孟景桥开这个口。 人在做很多事时都讲究氛围感，尚在象牙塔中疯狂生长的高中生提到情情爱爱时更是如此，他们都希望自己的青葱初恋时刻被浪漫主义的美好氛围所包围。就算不管什么早恋同性恋的问题，在对方站在南坪街勇敢告白后随便发条消息就确定关系显然不符合施淮雨的心理预期。杨予看他迟迟不回消息彻底没办法了，只好最后发出这样一句： 「炸洋芋：行了，你自己想想吧，既然也有这想法就别想太多，该谈谈」 「炸洋芋：不过你要实在搞不懂同性早恋这种关系，可以试着问问你们竞赛队那个胡沛学长」 「炸洋芋：他跟他们学校另外那个学长明显不是普通朋友」 好友最后的建议让施淮雨盯着屏幕的眸光一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许多多胡沛和林生平日相处的画面。他在这个被同性告白后的忐忑夜晚忽然福至心灵，反手点进和胡沛的聊天界面： 「rain-s：哥，在不？」 「小电脑：[胡沛驾到]」 「小电脑：咋了小寿星」 「小电脑：刚打完游戏正爽着呢，有事快说 [勾手指]」 第94章 虽说一开始相识的方式不大愉快，近一年来云凯三人组却也已经和施淮雨等人非常熟悉了。想到胡沛平常张扬大胆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样子，施淮雨开门见山道： 「rain-s：来，跟你八卦一下」 「rain-s：你跟林生当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rain-s：[话筒][话筒][话筒]」 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胡沛见到这个问题立刻兴奋起来： 「小电脑：嚯，你可终于看出来了」 「小电脑：黄诚他们几个死活瞧不出我俩在谈恋爱，整的我还以为你们学校全是那种不解风情的理工直男」 「小电脑：唔，其实也没怎么吧」 「小电脑：本来也只是在一个班上着上着学，结果突然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了」 「小电脑：然后差不多到22年跨年那会儿，我们年级办了个元旦文艺汇演」 「小电脑：生生是那种成绩又好长得又帅的类型嘛，当时我们学校就有好多女生喜欢他」 「小电脑：其中一个高一学妹特别勇敢，那段时间刚好在追生生」 随着胡沛的打字叙述，施淮雨仿佛被短暂带离自家卧室昏暗狭小的空间，跟随胡沛一起到了一年半前的云凯校园。 从2021到2022跨年那会儿疫/情特别严重，许多学校选择将学生关在校园内一起进行元旦联欢——言信中学如此，云凯中学也是如此。身为高二年级扶摇班班长的林生跟文艺委员一起忙前忙后组织着班里同学准备节目，找着找着就找上了坐在后排角落吊儿郎当含着棒棒糖的胡沛。 “胡沛，我看你之前在罗苒那填过表说会弹吉他。现在我们班节目缺个吉他手，你可以来吗？” 虽已在全年级最好的实验班里当了一年半同学，胡沛和这位从来戴着眼镜乖巧安分的班长说过的话却从来不超过十句。听林生站在自己桌旁问出这样一句，他烦躁地将塑料棍往旁边垃圾桶里一投： “没空，最近好几所985的冬季学堂都快开了，我得研究报名然后备考。” “别啊没事，现在时间很紧，估计也只能合三四遍。我已经跟年级那边商量好了，扶摇班不参与比赛评分，就纯粹唱唱歌给大家放松一下。” 胡沛听到这话挑起眉毛，终于放下这几天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情绪包袱正眼看了看面前人： “什么意思，我们班节目负责人是你？” 林生不知道胡沛为什么会这样问，却还是非常老实地点了点头。不想他这动作一出，胡沛就非常迅速地从最后一排单人单座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吧，那我勉强可以去。记好了啊林班长，今天起你欠我一个人情。”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握着节目报名表的林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少年就像风一样从教室后门刮出去了。 转身看向胡沛消失的方向，林生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刚才肆意路过时留在他肩上的温度。梦泽冬日乍寒还暖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心里特别暖，眼角不由自主就弯起了温柔的弧度。 而等晚上回到家，他就收到了来自胡沛的好友申请。那人的昵称叫“小电脑”，头像是一台非常古早的电脑台式机，刚加上负责人微信就开门见山问起了排练注意事项。 手机在手时的时间往往过得特别快，时钟指针在三言两语间便转过十二点，也让人类头脑中清醒的那部分逐渐屈居汹涌情绪之下。胡沛聊着聊着，忽然就鬼使神差问出这样一句： 「小电脑：喂，问个问题」 「小电脑：你到底喜不喜欢赵晓念」 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一直在高强度打字的林生却也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就回了消息： 「lin.：不喜欢」 这三个字让胡沛的心猛然一颤，一年半来的所有隐秘心事在一瞬间疯狂生长，径直贯穿他的所有理智。他于是追问道： 「小电脑：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lin.：有」 「小电脑：是谁？」 「lin.：是你」 冬日梦泽的窗外树影婆娑，风吹过聚作一团的常绿阔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六句你来我往的对话将少年人藏匿于心的秘密心事完全暴露在对方眼前，两个原本陌生到毫无交集的少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忽然走到一起，成了彼此最亲密的人。 时至今日，想起当年告白场景的胡沛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对终于控制不住好奇心前来打听的施淮雨评价到： 「小电脑：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俩这手牵得挺奇怪的」 「小电脑：班里半点交集没有的两个极端居然互相喜欢，办个活动就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小电脑：但问都问了，说都说了，自然而然就成男朋友了呗」 「小电脑：反正我们才上高中，正是最适合疯的年纪，想做什么就应该放手去做」 【作者有话说】 我写了什么，咋就又三千字了……本来打算迅速结束纠结期让景雨牵手，怎么写着写着就又一章过去了…… 这章又多搞出好多沙雕表情包，都放微博@咕咕顾星玥了，杨予那套丝滑连招我真的好想笑。 第83章欲理还乱 结束与胡沛的聊天，施淮雨重新扔开手机，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独自出神。 之前看言信中学万能墙时，他还觉得大家对他和孟景桥之间的“拉郎”只是耽美小说空前流行下女孩子们开玩笑式的起哄，自己真实的心事没人能理解，只是一段终将无疾而终的“友谊式暗恋”。 可当真正听到孟景桥在灯火阑珊处对他说出“喜欢”、真正了解身边“同类”于惊喜间告白牵手的青春故事后，他又觉得不一样了。 成功案例在前，他好像……真的有点想试试。 杨予方才“喜欢就上呗”的建议此刻仿佛化作实体，在他耳边3d环绕反复播放。他不知怎么忽然就离开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按开桌上台灯。 台灯亮起的一刹那，他被明亮灯光刺得闭了一下眼。视野再度清晰时，他已将视线聚焦在刚从东风场背回来的白色书包上。 相框、摆件、实体书，校外朋友特地送来的礼物被他从中掏出挨个放到桌上。书包内的礼物盒一点点减少，被安放在最深处的扁平长方形盒子于是映入眼帘。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拿到手里，随后开始解上面的丝带。 那是孟景桥送他的十七岁生日礼物，他在忽然被表白后情绪慌乱，还没来及打开。镶嵌着碎金图样的深蓝色包装纸被轻轻卸下，盒盖打开的一瞬，施淮雨眸光不由一颤。 那是一台精致小巧的cd播放机，旁边还配着一张特别定制的专辑唱片。孟景桥手写的贺卡在他打开专辑时轻轻掉了出来，上面没有花里胡哨的祝福，只是写了这样一行再简单不过的字： 「to 同桌： 请在到家之后用cd机放那张唱片，里面第一首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他的祝福方式太过新颖，以至于施淮雨顿时忘记两人还处于一方表白后诡异的尴尬期，只想知道自己悄悄喜欢的人到底送了他什么。蓝白相间的光碟被放到cd机上，神风少年低沉好听的声音从中流泻而出： “你好，十七岁的施淮雨同学。 “其实在知道你生日快到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到底要和你说什么。我们的关系好像必须要写点什么，但直接找网上流行的文案不够郑重，如果要我硬写，我又写不出来。” 这开场白忽然就让施淮雨联想到孟景桥告白时那句“我语文不好”，热意于是迅速蔓延上他脸颊。光碟在台灯照射下的昏暗室内缓缓播放，录音中的孟景桥继续道： “所以我找店铺做了这张专辑，往里面放了些我觉得特别适合送给你的歌。有几首我们在集训营破冰会上一起听过，也包括了我们在集训营和ktv一起唱过的歌。这些应该……也可以算是我和你的一点点共同回忆吧？ “扯远了扯远了，回到一开始。希望你在新的一岁天天开心、心想事成，在今年九月的竞赛里取得理想的好成绩。也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做很好的战友和朋友，陪伴在彼此身边，直至在物理的浩瀚海洋里顶峰相见。” 孟景桥一直是不爱叫他全名的，只有在非常特别的时候才会叫。当年在返校前遇袭算一次，方才在南坪街告白算一次，而如今给他录下祝福音频，又算是颇为正式的一次。少年录下的音频到此截止，“战友和朋友”这五个字却在施淮雨脑海中反复环绕，让他心中思绪变得更加复杂。 是啊，他们是很好的战友和朋友。他们一起学竞赛，在岭云这个打竞赛根本打不出任何名堂的边远弱省为着梦想与热爱共同拼搏。 可不知怎么，他对这战友一点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想时时刻刻和孟景桥并肩站在一起共同进步，甚至有点想象不到身边彻底没有孟景桥的日子了。 真奇怪，他明明是个物竞生，明明是理九班单科成绩最好的物理课代表，照理应最擅长应对复杂的计算。可他如今就是算不明白自己复杂的心绪，算不明白自己该如何接受孟景桥的告白，也算不明白该如何带他们的关系走向名为“永恒”的远方。 第95章 心中缠作一团的思绪迟迟无法解开，施淮雨索性放弃挣扎，重新关上台灯走出房间洗漱。 现在的他太奇怪了，矫揉造作到像个整天心事重重的青春疼痛文学主人公。不如先回到床上睡一觉吧，兴许天一亮，他一贯理智的理科思维就回来了。 可墨菲定律偏偏在这时起了效，入睡后的施淮雨非但没重新冷静，反倒一连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梦中全是神风少年年轻英俊的背影，他们十指相扣，一路从言信钟楼下走到神风池塘旁，看尽从津渡到龙华的万千城市烟火。 这梦其实没有先前“黄昏同游”那样荒唐，在告白之夜出现却更加让人心跳加速。真让施淮雨在接下来五天都心神不宁，就连被苏娴和施安之强行带出去旅游时都显得心不在焉的。岭云省最南端的雨林景象令人目不暇接，施淮雨却无心关心这些盛景。孟景桥的确做到了“让他自己想”，除正常朋友圈点赞外没就再找他说过话，这让他常常面对安静的聊天框独自发呆。 「炸洋芋：所以呢朋友」 「炸洋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神风帅哥说明白然后谈恋爱」 「炸洋芋：你都打着跟叔叔阿姨旅游的名号墨迹五天了，到底是想准备个什么惊喜回应啊」 高二五一的假期时光就在这样隐秘的纠结中匆匆溜走，一家三口的省内自驾游迎来尾声。好友杨予催促的话在他发出“闪现”朋友圈的一瞬涌入手机。他于是又抓着杨予想了半天和南坪街告白同等浪漫的回应方案，换来杨予一大串“咸鱼无语”。 聊着聊着，手机顶部忽然又跳出一条消息提醒。那是齐绩发来的对话，施淮雨只看一眼弹窗，便被他发的内容骤然吸去所有注意力： 「鸣鸣鸣：我天，小雨哥你知不知道我们班收假要换班主任？」 不管学生愿不愿意承认，班主任都是高中校园生活里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加上自己是张晓棠的课代表，施淮雨对这一话题尤为敏/感。物理老师放假前站在电教光影中眼神哀伤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再次闪过，惊异之余的他下意识就点开了和黄诚的聊天界面： 「rain-s：[龙图擦汗]」 「rain-s：救救救救救」 「rain-s：你听没听说理九换班主任的事」 「rain-s：我同学突然问这个把我吓傻了」 一向消息灵通的理七班黄诚这次却也没带来什么有实际作用的信息，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我们班也有人在说这个”。学校里的风声通常都传得特别快，等到第二天正式返校，理九班教室已被惴惴不安的惶恐气氛所包围了。 “我去，怎么全都说张晓棠要走啊！她都带我们快两年了，为什么现在要换？” “不要啊，张晓棠虽然有时候有点无聊但对我们还是挺好的，不要突然这样啊……” “言信不会真怎么突然就把我们班主任换了吧，班长和物理课代表在哪儿，快去办公室看一眼晓棠老师在不在啊啊啊啊啊！” 同学们的紧张情绪愈发高涨，施淮雨奇迹般地收到大批主动交来的假期作业，和其他三个课代表一起被推进早自习后的教师办公室。他们按照以往无数次送作业时的路线走到熟悉桌边，却被眼前场景定在了原地。 那张曾被他们围着看过无数次慧学网成绩的办公桌干干净净、空空白白，上面什么都没有。张晓棠惯用的黑书架还放在办公桌边，老师本人在这里待过的痕迹却已完全消失了。 抱着练习册的四个少年顿时懵了，施淮雨和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个迷茫的眼神，丝毫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最终还是闻讯赶来的魏语潇最先反应过来，走到斜对面办公桌那儿找到了正在座位上刷手机的宋淼。 “确实换了，她在五一放假前就收着东西从办公室搬出去了。” 听数学老师掐灭他们最后一丝希望，施淮雨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不由自主抿起了唇。身边那位名叫徐星星的女生课代表不死心问道： “宋老师，那我们晓棠老师现在在哪儿？” 面向一众同学焦虑的目光，宋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施淮雨接着追问宋淼新班主任是不是他，他却只说了九个字： “不是我，是新物理老师。” 早自习后的五分钟其实很短暂，课代表们迷茫地将练习册暂放在那张已经空了的办公桌上，随后就被上课铃赶回去了。一向和张晓棠关系很好的生物老师杨雪筝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照常上完一节生物课。 短短四十分钟根本不足以冲淡高中生心中的慌乱，班主任的骤然失踪让他们一瞬间失去主心骨，身体听着生物课，脑子却早已变成一团乱麻。黑板上方的挂钟一格一格离第二节课上课时间越来越近，理九班教室内却越来越乱起来： “下节就是物理课了，这课还能不能上……” “救命，张晓棠能不能突然再拿着她的金品从门口走进来，我现在真的要哭了。” “年级上也打听不到要换成谁。这是要给理九空降班主任啊，万一没张晓棠好怎么办？” 言信中学轻快的预备铃声在教学楼内响起，今日却火上浇油般让理九孩子们的心情更加混乱，三楼教室内简直炸成了油锅。就连一向乖而老实的施淮雨都视上课铃为无物，和齐绩一起转过身同班长魏语潇紧急说着话。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在一片混乱里，一个男青年抬腿走进了理九班的教室。 那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上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熟悉的白t，手中拿着一本物理书，和前排男生随口说了几句就站上讲台。粉笔摩擦黑板的“沙沙”声重新拉回施淮雨的思绪，他回头向新老师投去视线，却在今天第无数次于刹那间停止思考。 那青年同时觉察到这道惊讶视线，冲施淮雨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他清清嗓子，在黑板上三个大字前作出自我介绍： “高二理九班的同学们，你们好啊！” 班里学生在刚才已经陆陆续续安静下来，纷纷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青年接着道： “我叫张峋宇，就是黑板上这三个字。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了！” 第84章班级惊变 看张峋宇在讲台上出现的一瞬，施淮雨感觉浑身像过电般流过一阵荒谬。 他在假期结束后突然失去了相处近两年非常喜欢的班主任，却又在迷茫之时重新遇到自己最信任的物竞老师。青年穿着当年第一次来到集训营时的白t，说着和当年在梦泽一中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我介绍，让人不由产生极为强烈的不真实感。 在这样迷茫而又恍惚的情绪里，些许碎片在施淮雨脑海中迅速闪过，让他零零碎碎拼凑起一些片段： 网课结束二三月份的时候，张峋宇在幼年省队群说过自己最近在找线下工作； 他和孟景桥被陈厚当街袭击住进医院的时候，前来医院探望的张峋宇提到自己来自某所学校； 幼年省队众人提出团建的时候，张峋宇总以自己事务繁忙推脱，今年直到现在也还没跟他们一起出来聚过一次…… 高中生们无忧无虑过着只需要学习的生活，命运却已然在不知不觉间编织出一张大网，猝不及防就将他们全部扔进校园惊变的漩涡中。看自己非常喜欢的竞赛教练出现在理九教室内，施淮雨却只有一瞬间的惊喜，心里更多的还是闷闷的钝痛。 张峋宇是个好老师，幼年省队的大家都将他当作亦师亦友的半个亲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施淮雨出来觉得张峋宇在学业上只是竞赛路上的引路人，不会和他在言信中学的日子搭上半点关系。 从高一到高二，他在言信中学的物理老师都是张晓棠。因为相对古板老实的治班风格，理九不少闹腾男生都对张晓棠有点意见。可身为物理课代表的施淮雨不一样，在他眼里，张晓棠身上更多的是温柔与耐心。 那是张晓棠，是会在在他考出好成绩时露出她小鲨鱼一样的温暖笑容为他加油的张晓棠，是会在他在学生会闯出名堂时拍着他的肩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的张晓棠，是会在他带全年级针对讲座展开头脑风暴时看着他的文章冲他赞同地点头的张晓棠…… 在言信中学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早已习惯被张晓棠带着学高考物理的日子，也习惯了理九班有张晓棠保护坐镇的日子。张晓棠是全言信对他最好的老师，因此他没法一下子就接受这样的惊变。 哪怕新换上来的班主任是张峋宇，也不行。 连和新班主任颇有渊源的施淮雨都这样想，那些没参加过2022集训的普通同学感觉自然就更糟。班内众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状态，施淮雨几乎每个课间都能看见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安慰悲伤流泪的同伴。 除掉不知为何一直在幸灾乐祸的蒋长健小团体，班里每个人都感到浮躁而又失落。 而等时间走到中午，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就变得更显著了。 第96章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理九刚刚输给了文一！” 青春激昂的哨声在操场边响起，一年一度规模盛大的高二年级排球赛让杏苑在本该安静午休的时间陷入沸腾。某个刚从楼下场地上来的男生冲在宿舍走道中，将赛况讯息传遍整层楼。不同房间在声音传来的同时炸了锅： “我靠，假的吧！理九怎么会输开场赛啊！” “不是，六九十一三个班不已经是全年级默认的冠亚季军了吗？言信又不招体育生，他们那么多厉害的人，怎么会打不赢根本不会的文一？” “估计跟今早突然换班主任有关系，我理九的朋友今天一上午都超级丧……唉，我刚还看他们那个姓蒋的队长跟队里其他人吵架，说‘你们这帮婊/子是不是离开张晓棠就不会做人了’。” 默认强者的惨败总会让人感到意外，全年级的目光这天都集中在开场爆冷的高二理九。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八卦着，庆幸自班无事的同时又为这开场一句感到无比可惜。 震惊情绪在宿舍蔓延开来的同时，施淮雨和魏语潇正并肩走在前往年级办公室还杨雪筝加油小蜜蜂的路上。一组女生垂头丧气从一旁走过，施淮雨听她们说道： “太可惜了，文一那群男的明明一点都不会打，但大家就是状态不对。” “唉，是的……我现在总感觉张晓棠来了我们就能赢，但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一面……” 难过的声音接着从那群女生中间传出，施淮雨亦是无奈地垂下眼眸，感觉心里前所未有地难受。 十六七岁的少年最为重视集体荣誉，排球比赛第一局就输自然让同学们都非常不愉快。今天的高二理九简直被浓重阴云所笼罩了，压抑氛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运动鞋踏上一级又一级灰色台阶，班长和物理课代表一前一后走进三楼办公室。坐在窗边位置上的杨雪筝淡笑着冲他们招呼道： “你们班球赛打完啦？要不要来吃点？” 杨雪筝办公桌上放着五花八门的小零食，高中生虽在食堂吃过午饭，却还是不想抵挡垃圾食品的诱惑。他们安分坐下和语文老师一起分吃了零食，魏语潇吃着吃着开口问道： “杨老师，你知道我们晓棠老师去哪了吗？” 午休时分的办公室此刻只有他们师生三人，魏语潇的问话恰巧戳中所有人的心事。强行伪装了一上午若无其事的杨雪筝看着面前那包祥潘记糖果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微抿抿唇开了口： “你们晓棠老师网课那会儿阳了好几次。自打进到这个学期，她身体就不大好了。” 跟着隔壁班班主任的叙述，施淮雨眼前的时间回到23年2月。网课突如其来的提前放假让这年春季学期来得格外早，大年初七刚结束，言信中学的老师们就纷纷回到学校开始准备后续工作。 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后几个班的班主任早早进到三楼办公室开始布置。几盆绿植在凉风中轻摇嫩叶，积累数月的灰尘被扫帚撮箕清出办公室。看张晓棠戴着口罩边看电脑边咳嗽，年级组长王倩于心不忍走到她身边关切问道： “张老师，我看你这段时间病得有点严重。这个semester（学期）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先把理九班那些事放一放？” 理科五到十一班几个班主任都是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张晓棠明白王倩并不是想通过递台阶给自己强行撤职。剧烈咳嗽后的呼吸道与肺都好像要炸开，烧得她胸腔里无比难受。可抬头对上朋友满是担忧的目光后，她还是坚持咬咬牙摇了摇头： “没事王老师，过段时间我就好了。” “但这个semester（学期）事情实在太多了，你们班学生又闹，我怕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 “唉，反正他们已经在我这闹两年了，我想想办法也还能勉强管下来。理九其他老师也没什么空档，我就先继续担着吧。” 这句话是实话，因为理九班语数外三位老师都好说话管不了那伙闹腾男生，化学韩承霖和生物杨雪筝又分别做着其他班的班主任。以蒋长健为首的一群人虽说经常骂骂咧咧，但也基本习惯张晓棠棉里藏刀的管理方式了。 见朋友如此坚持，王倩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拍拍张晓棠的肩膀示意她照顾好自己，随后转身走回自己工位。坐在一旁杨雪筝见状和王倩对视一眼，眼神无一例外非常复杂。 她们都是班主任，非常清楚这一职务和普通任课老师间巨大的工作量差。偏偏高二理九又是全年级著名的闹班，张晓棠再这样硬撑下去，只怕身体状况要越变越坏。 果不其然，进入新学期后的理九疯得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一次次宿舍违纪将张晓棠牢牢钉在深夜时分的学校，一场场内外矛盾让张晓棠周旋于各班师生间焦头烂额。好几次杨雪筝查完寝要回家，都能看到张晓棠坐在办公桌前狂敲键盘。 身为同事兼朋友的她劝过，王倩宋淼张泓等其他高二年级老师也劝过。但张晓棠每次都只一笑置之，随后继续把由自班学生无法无天胡闹带来的沉重包袱重新扛到肩上。 杨雪筝能感受到，张晓棠真的很爱自己班里的学生。 就算班里某些同学再疯再野再胡闹，她也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真心爱护着。 可肉体凡胎终究不是机器，就算心中信念感再强，人也不能在病来如山倒时强行战胜命运。在杜轲讲座后一周的班主任大会上，张晓棠彻底撑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讲座确实是言信办活动的一大失误。我们已经和推荐方重新对接过，之后言信不会再有这种不合适的活动了。” 周一上午坐满老师的备用教室内，教务处主任孟霞站在台上，看着笔记本对上周末学生中发生的大事做出总结： “至于高二住校生集体违纪的事，王老师也已经跟我商量过了。这次勉强可以算是事出有因，学校这边不会追究那些同学的责任。” 杜轲讲座的内容过于无理取闹，各班班主任虽不好直接反驳，心里却也还是支持学生发声的。因此直到孟霞宣布散会放大家离开教室，高二各个班主任都还处于兴奋状态中： “最后没事真是太好了，要是学校再让我为这事写几篇情况说明我会崩溃的。” “倩倩太强了，居然能说服孟老师救了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打工人。回头请你喝奶茶啊！” “嗯，听说我们班杨予带着致远掺和进去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这个星期要完蛋了，没想到最后孟老师没追究。” 听文三班那位教政治的中年班主任说完那句，杨雪筝自然而然想到了同样主导文学社下场的施淮雨和黄诚。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走在身边的理九物理老师，却发现张晓棠状态十分不对。 因为这段时间熬夜太多，张晓棠眼下总挂着厚厚的乌青，皮肤也常常白到不正常。这会儿的她却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憔悴，眼神中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身材单薄的女老师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被风吹跑。 “晓棠，你……” 作为生物老师，杨雪筝见这架势心里下意识一惊。王倩韩承霖闻声关切转过头，张晓棠本想照例推脱几句，却顿觉眼前铺天盖地地一黑。 在四周无数言信中学班主任的注视下，理九班重病许久的物理老师终于在这一天绷断最后一根拉紧的弦，在杨雪筝和王倩惊慌失措的搀扶中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开了段评。最近上学上得好烦好烦好烦，只有写小说回忆高中的时候才会好受点……感觉隔日更会非常适合我，我就试着这样稳定下来叭。感情线没忘，把这段铺垫式的言信线剧情拉完就接着走！ 前文关于换班主任剧情的对应伏笔如下： 59章：澄溪研学时，已经知道同事身体状况不好的张泓一反常态怨气极重地抱怨学生不懂得体贴（本来和施淮雨魏语潇的谈话是安排张泓上的，但她不是班主任很多视角对不上，所以最后还是安排了杨雪筝）； 63章：胡沛在文延书店提过张峋宇在找线下工作； 70章：张峋宇赶到市一院病房时说自己是从某所学校匆匆赶来的（只是两个学生当时没在意）。 77章：五一放假前杨雪筝风风火火开班会的时候张晓棠突然摆烂，悲伤无言地给学生放动画片（这段下一章还会狠狠详写，换班主任算是一个让人很难受的刀点了）。 第85章苍光走廊 张晓棠这一倒让周围班主任全都乱了神。等她在辰星医院重新醒来时，见到的便是杨雪筝担忧的神情和王倩严肃的脸。 虽然身为年级组长，王倩却一向是以和善姿态面对同事和同学的。因此一看见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张晓棠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倩就开口道： “晓棠，这个班主任你真的不能再当了。” 四季如春的梦泽市即使在二月份也不会很冷，躺在病床上的张晓棠却顿觉心中一阵彻骨的寒。王倩不由攥了攥手指，接着解释下去： 第97章 “医生说你今天突然晕倒是因为经常生病最近又熬夜太多，身体很多项指标都出问题了。班主任的工作量我和雪筝都懂，你现在根本不适合继续带理九这样一个事情非常多的班。” 王倩今天的话带着校领导不容置喙的果决与强势，甚至连惯常用的英文单词都没有带。张晓棠闻言不由抿起唇，心里下意识生出抗拒。 她绝对不想放弃理九，不想放弃这个她从高一一路带到现在的班。理九班每个人都是她真心呵护的幼苗，她还想送他们走进高考考场，看他们抽条发芽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可王倩说的话是她无法反驳的事实，多次复阳后她的身体已经扛不住这么多事了。无力感将张晓棠的情绪牢牢支配，她垂下眼睑低下头，像是不愿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离别。 身为带了理七班两年的班主任，王倩自然明白张晓棠现在的感受。她强迫着自己闭了闭眼，在心里对同事和理九班毫不知情的同学们说了声抱歉。再开口时，她又是一副极为官方的年级组长语气： “你不用担心，最近事情太多，言信临时招了好几个水平很不错的新老师。你卸任后我们会从里面挑出个最适合接任理九班主任的人选，一定不会让你的班在他手里出问题。” *** 排球赛结束后的午休时间所剩无几，施淮雨和魏语潇听着听着，下午两点的上课铃就在教学楼内响了起来。杨雪筝深吸一口气勉强收住悲伤话头，将两个学生放出去了。眼保健操的声音照常响起，学生会纪律部的同学照常抬着板守在门口，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施淮雨却再无法静下心来做眼操。 杨雪筝后面说的话实在太有冲击力，过大的信息量集体涌入脑海，让他最适应复杂计算的大脑也卡住了。 “稍微好点后，晓棠就说要回去给你们上课，我跟倩倩根本按不住她。你们班和理十那一天半刚好没物理课，所以晓棠自己在医院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说这些话时，杨雪筝语气中是带着怨怼的。她对面前这两个向来乖巧优秀的学生没什么意见，却对理九班某些学生只知闹腾不把老师命当命的行为嗤之以鼻： “后面倩倩就找了新进来的张峋宇，孟老师也批了她交的提案。最后我们和晓棠商量好，五一假期结束就把你们班交过去。 “放假那天把你们放走之后，晓棠就回到办公室开始收东西了。这事连我当时都不知道，我还是走到家门口发现没带钥匙走学校才碰上的。” 听杨雪筝这一讲，张晓棠在学生欢乐离校后独自在办公室收着东西黯然退场的场景仿佛浮现在施淮雨眼前。雨后落寞的暗光给大而空的办公室蒙上一层落寞的灰，忽然折返的生物老师不经意闯入，却再无法像在课堂上调动学生情绪一样让同事的心情重新回暖。 阅历深厚的成年人最害怕的事就是“无能为力”。人在命运洪流中是如此渺小，渺小到只要老天一个不长眼，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就会像流沙一样散入风中从此不见了。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不懂命运不可抗力带来的痛苦有多深，高二理九班的惊变却骤然在他们面前掀起厚重幕布的一角，让人不由感觉心脏钝痛。 而在接下来两节语文课上，张泓的话让他们心头的乌云变得更重了。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太喜欢晓棠老师，尤其是班里一部分男生。” 正式上课后的张泓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选必下》，而是戴着小蜜蜂站在讲台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严肃： “但不管怎么样，晓棠老师都是带了你们很多人将近两年的班主任。教那么久的学生说不带就不带，换成我肯定也不会好受。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多去看看她，至少让她感受到你们还在乎她这个班主任。” 这类满是说教意味的话语此前从未在语文课堂上出现过，学生心里却没有半点本该汹涌蓬勃的方案与叛逆。坐在前排一个女生今天第无数次哽咽出声： “但是她先不要我们的啊，她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们给丢下了！” “对啊对啊，她排球赛也没有来，没有她理九怎么可能打好啊！” “这次期中我们考得特别好，她还说过要给我们办班会活动的……张老师说话不算话！” 这话再次激起教室内很多同学的共鸣，骤然孤独无依的高中生们委屈地朝张泓诉说起来。张泓听他们红着眼眶说出一句又一句，最终还是低头抿抿唇，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这件事确实让人难过，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任课老师却也不好太插手。 算了，先等张晓棠缓缓吧。等张晓棠从忽然离别的悲伤中缓过来，她会自己和孩子们告别的。 *** 张峋宇入职言信的消息很快传遍幼年省队，黄诚廖凌海这几个班外物竞生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欢天喜地迎接了自家教练的到来。张峋宇也发自内心为能来到他们身边感到高兴，师生众人却都非常默契，没去打扰就在理九的施淮雨。 施淮雨是非常重感情的人，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他和张峋宇在文延书店的师生感情大家有目共睹，这个时候强迫他喜悦庆祝却只是雪上加霜。 张峋宇是个好老师，但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张晓棠。高二理九班其他人需要的，也都只是张晓棠。 五一收假这天是星期四，班主任的消失却让理九班所有人都没法静心享受本该轻松愉悦的校园生活。他们在教室内极为不安地等待，好像张晓棠下一秒就会重新带着标志性的小鲨鱼笑走进来，调出ppt给他们上一节再平凡不过的物理课。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直到周五上午那节物理课结束也没有真正出现。那天中午理九勉强恢复士气，在和理四班的比赛里强行扳回一城没爆连败。可不管班里学生难过还是高兴，最该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没有来。 张晓棠好像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就像那张大办公室进门的办公桌，忽然就变得空无一物。 人是最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动物，很多东西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在张晓棠连续不见一天半后，连之前在球场上大声骂街的蒋长健今天都不闹了，坐在座位上沉默刷着数学题。 一直到周五下午第三节课前，事情才隐约出现一丝转机。那位物理课代表徐星星同学忽然气喘吁吁冲回教室，开口时直接失了以往的文静： “我理十的朋友说他们物理老师没换！晓棠下节是理十的物理课！” 这话让理九班教室直接炸了，他们在接下来一整节化学课上都心神不宁，韩承霖为此管了好几次纪律。下课铃声一响，一群学生就急急忙忙冲出教室，将隔壁理十班的白门团团围住。 “啊，这道题我晚自习时候再来和你讲吧，最近有点事，我得先回办……” 广播音乐响起的一刹那，向来会耐心解答学生每个问题的张晓棠匆匆打发赶上来的理十同学，转身就想逃出这层让她不忍心再次面对的楼。不想刚一转身，她就和教室外一群理九班的学生对上视线。 “张老师！” 见张晓棠终于露面，门口众人异口同声喊出了这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字。 见到这群最熟悉的人，张晓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情绪爆发了，逃避似的捂住口鼻转过身去。施淮雨、徐星星、齐绩、魏语潇，十多个身着校服的人喊完那句就安静站在隔壁班门口，一双双眼眸无一例外盛满悲伤与委屈。 天井中的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在今天格外刺目，再明丽的夏日风景在这时都显得无比惨白。一个老师和一群学生就这样屋内屋外无言相对许久，每人心中都早已乱作一团又一团。 最终还是张晓棠先喘过这口气，冲那理十女生简单道了声谢。随后她艰难抬腿，重新走向门外那群眼巴巴的学生。 “张老师，你为什么不继续教我们了，从十三班到理九，我们是真的离不开你啊！” “呜呜呜晓棠老师，我们好想你啊，这几天你不在我们真的学不进去啊……” “晓棠老师我们错了，我们晚上再也不在宿舍讲话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绿树在天井白光中轻轻摇曳，那群等了很久很久的孩子在张晓棠跨出门槛的一瞬终于压不住情绪，跑上去围着张晓棠带着哭腔说起来。张晓棠分出纸巾给几个女生擦了眼泪，自己脸上却也满是泪痕： “不是你们的错，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啊……我两年的崽啊，我们还说好要一起干好多好多事开好多好多班会的……” 无论文学作品还是身边现实，“离别”都是让人无比揪心的话题。施淮雨没有孟景桥那样不幸的童年经历，因此这次理九班的班级惊变，可以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骤然离别。 无论人生体验或好或坏，第一次都往往会极为触目惊心。看张晓棠将徐星星抱进怀里，施淮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在张晓棠来到自己面前后一把抱住自己老师，满怀愧疚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98章 “老师，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艰难码字写这段的时候搭配了《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因此更难过了。 每次写到老师剧情就非常担心崩人设，万一把和蔼可亲好老师写成让人方反感的说教机器就不好玩了……希望目前ooc还不是很严重，如果烦到大家是我文笔的问题，不是张老师杨老师王老师的问题www 第86章最后一课 听到施淮雨这句话，张晓棠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片刻凝滞。自家课代表的突然道歉让她感觉很懵，她于是强行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难过，回抱住施淮雨问道： “嗯，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去澄溪研学还有听杜轲讲座的时候，我给你找太多麻烦了。” 张晓棠显然没料到施淮雨心里会这么想，心中顿时涌现出无数复杂情绪。她在阳光耀眼到难以直视的走廊上叹出一口气： “没事，那些事你做的都没错……你们都是我的骄傲，能遇到你们我特别高兴，真的。” 最后那句是对着在场所有理九同学说的，张晓棠于是又有点把持不住，轻轻松开施淮雨后抬手擦了擦眼泪。在周围同学叽叽喳喳说“没事你又不天天违纪”后，一直手插衣袋靠在就近栏杆上的魏语潇这时走到她身旁低声开口： “张老师，您还可以再回理九和我们说几句话吗？” 魏语潇从来都不是情绪外露的人，说这句话时声线却都极其不稳。其他几个同学闻言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张老师……我们从刚进校起就一直跟着您，就算要走可不可以正式告个别？” “嗯嗯，我们真的很想很想你……就回理九最后给我们上一次课，可以吗？” 教学楼走廊上走过一群又一群步伐匆匆的高中生，学习与活动双轨进行的日程让年级上绝大多数同学都感到无比忙碌。掐头去尾只有八分钟的课间在这天却被无限拉长，那群少年就这样围在隔壁班门前，直到预备铃响也迟迟不愿离去。 看着一双双写满哀求的熟悉眼睛，张晓棠最终还是心软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就这样忽然走个无影无踪的。她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群放假前还不明所以开开心心的孩子，害怕自己没法给这段戛然而止的师生缘画上相对圆满的句号。 但在这十几二十个学生围在身旁反复乞求时，张晓棠还是克服茫然点了头。 不管最后效果是好是坏，她还是和这帮最喜欢的孩子好好道个别吧。 于是，在次日调休的上午第二节课上，张晓棠重新走入那间位于“8”字形教学楼最左下角的教室。 “之前走得太突然了，非常感谢颜老师愿意把这节英语课借给我。昨天晚上守十班晚自习的时候，我给你们写了一封信。” 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低谷让这位曾游刃有余作为学生最强后盾的前班主任变得无比憔悴，未施粉底的她站在讲台上，蜡黄皮肤上写满了疲惫。她从衬衫外套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签纸，面向下面五十二个少年念了起来： “其实在年级调令最后下来的时候，我真的想了特别多。中间我试着和学校申请过好多次，但到最后也没能陪你们走到最后。 “我跟你们好多同学都是刚进校就认识的，中间一起练诗朗诵、一起拍英语剧、一起打去年这个时候的篮球赛。这是我来言信之后第一次当班主任，你们给我留下很多很多特别美好的回忆，我真的非常高兴能遇见你们。” 就算中途走掉一批文科生，高一十三班的班底也还在这。施淮雨未曾参与的高一一年是这个班班级氛围最好的一年，那时的十三班没有心机深重的小团体，也没有上蹿下跳的胡闹男。 “还有好多人高二才加入这个班，可是高二那么长时间，我也都已经把你们当成家人了。我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不同的初中不同的班。但现在在高二理九，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虽然你们有些时候不太听话，但和你们待在一起学习活动真的特别让人安心。 “只是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我们还没一起开班会，还没一起排话剧，这次期中考试你们考得特别好，我也不能再给你们颁奖了。你们平常排球打得也特别厉害，但是……” 话到高/潮，张晓棠再次忍不住在情绪支配下失了声。站在门旁的英语老师颜婧见状走上前去，心怀不忍地给她递去几张纸巾。 狭小空间中的悲凉气氛此时像乘上生态学中“j”形增长的曲线，势不可挡地朝着每个人情绪的巅峰冲去。周围不少同学都已经开始擦鼻涕，施淮雨静静看着，感觉自己眼睛也越来越热。 好不容易缓过来，张晓棠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呼吸，在颜婧关切的拍背中从哽咽声里挤出后面的话： “但是我还不敢去看。这几天我一直在逃避。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也特别害怕面对你们。这件事我没有做好，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原谅我。 “我以后不能继续教你们物理了，但还是可以一直在言信陪着你们。我现在办公位就在颜老师对面，如果你们还想把我当成老师，或者当成一个姐姐，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我都会听。” 离别时刻再多文艺多才的话都会显得苍白，张晓棠一段话说完，讲台下已经泣不成声。魏语潇摘下眼镜低头沉默，徐星星咬着嘴唇泪光闪烁。施淮雨身旁齐绩反应格外大，攥着纸巾身体都哭得抽了起来。颜婧试探性地提议道： “张老师，别压着了，有什么想说的就喊出来吧。” 张晓棠在泪光中抬眼看了看台下乌泱泱一片学生，双眸中闪过一丝渴望。但这时教室门外恰巧走过一个从办公室出发前往另一头教室的数学老师，那光点在她眼中跳了几跳，最终还是很快熄灭。身形瘦削的物理老师摇了摇头，说罢道别词就要再次转身，彻底离开这间教室： “别了，待会儿把领导给招来了……” 在她即将跨出教室门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全班起立！” 像一道黑夜中乍然出现的惊雷，这话瞬间击碎师生间压抑的沉默，也将众人心中的情绪完全推至高潮。张晓棠浑身下意识一震，意识到出声那人想说什么，弯下腰彻底崩溃了。 早晨九点的阴天天气不算很亮，教室顶部一盏盏长方形的灯给每张课桌都镀上悲凉的白。班长魏语潇站在自己座位上，颊边早已挂满泪水。她在白光下站立，不知从那扇窗中侵入的风吹乱她的额发，也吹动她校服冲锋衣的衣角。最终，魏语潇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果断，像以往物理课上无数次喊“起立”时一样大声喊道： “敬礼！” 随着班长一声令下，全班同学齐齐弯下腰，用高中生可以想到最普通却又做郑重的礼仪送给他们曾经的班主任最后的告别。 理九班的学生一直很闹，闹到孟霞之前天天威胁他们文理分科拆班，闹到张晓棠的名字每天都在宿舍大屏幕上滚动播放，闹到连每次上课前走个形式主义的起立流程都稀稀拉拉。 但在今早，在今天这几乎可以算是偷来的“最后一课”上，他们发自内心地整齐鞠躬，在一瞬间仿佛真的有了所谓的“班级团魂”。 “谢谢张老师，张老师再见！” 忽然出口的话刚开始有些嘈杂，说着说着却自动趋于异口同声的统一。一双双湿润眼眸带着真情实感望向张晓棠，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 在浪潮般席卷而来的震撼道谢声中，张晓棠再也站不住了，靠在颜婧怀里哭到浑身发软，断断续续一直念着着“我不要走啊”之类的话。 而今天来一直强行忍着悲伤情绪的施淮雨，终于在最后一声“老师再见”话音淡下后，落下一滴颤动的泪水。 *** 张晓棠走后，颜婧没再用剩下时间上英语课。高中生们纷纷擦着眼泪和同学说话，话语间无一例外不是对过去两年时光的不舍与怀念。 而因病痛被迫和他们分离的张晓棠，在离开教室后靠在理九门口面朝天井的栏杆上，看着手机哭了很久很久。 2021年8月，言信中学2024级新生入学。一身严肃正装的张晓棠站在高一十三班洒满阳光的教室里，和一群尚且面生的少年拍下第一张大合照； 2022年9月，新组建的高二理九班举行第一次班级活动。身着深棕色风衣的张晓棠手捧鲜花站在教室最中间，脸上洋溢着小鲨鱼一样幸福的笑； 2022年11月，理九班在黄金周运动会上勇夺魁首。身穿班级统一定制黑绿色棒球服的张晓棠拿着奖状，表情和身边运动员一样尽兴； 2023年3月，言信中学为高二年级补上画饼多年的澄溪研学。穿有紫色防晒外套的张晓棠两侧站着两个抬班旗校旗的男生，被魏语潇“强迫”着比了个剪刀手…… 见同事出门时情绪实在不对，颜婧将施淮雨和徐星星这两个平时和张晓棠关系最好的物理课代表派了出来。他们于是就这样一左一右，看张晓棠翻着朋友圈相册。 第99章 原来，在“言信中学张晓棠”不为人知的“三天可见”背后，这位温柔而又耐心的班主任悄悄记录下了理九班五十二个孩子所有青春珍贵的成长回忆。 张晓棠不善于表达，很多学生因此觉得她有点窝囊，不争不抢的温吞性格非常不对班里大多数男生的脾气。可直到今天，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分别之日，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张晓棠无声的爱。 不管班级成绩如何，不管那群咋咋呼呼的理工男听不听话，在过去两年里，张晓棠都是个非常好的班主任。 至少，她是真的非常非常爱他们。 五月上午的风绝对算不上冷，张晓棠却趴在栏杆上边翻手机边无声落泪，身体在抽泣中发着抖，仿佛身处最无助的凛冽寒冬。好不容易在两个课代表的安抚下恢复说话能力，她勉强抬起已然红肿一片的眼睛，哑着声音小心翼翼道： “等到晚上快考周测那会儿，你们可以来下我办公室吗？”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又病了……出省上大学把我害惨了…… 好喜欢看评论www每天写点高中校园文再看看你们发的暖暖的评论，感觉被高数和病反复凌迟的10体都回暖了。 换班主任这个剧情点根据gxy高中时候的真实经历改编，当时可怜的我差点在教室里哭断气掉（） 第87章无畏勇气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条藏在冥冥之中默默指引一切的命运之线吗？ 说实话，十七岁前的施淮雨对这话是不大相信的的。命运这事儿听上去太过玄学，不符合他爱用严密逻辑推导一切的思维方式，也不符合他那“万事万物皆在规律中”的理科观点。 但就在这一天，在这个由五一假期调休出来的补课周末，他平生第一回感受到了“命运巧合”的强大力量。 「to 我的课代表施淮雨：」 傍晚时分，施淮雨和徐星星踏着暮色走进张晓棠位于一楼的新办公室。曾经的班主任亲手交给他们一个白纸袋，里面是她费尽心血写给理九班每个人的特别告别信。 「在理九班，你是我最骄傲、最喜欢、也最舍不得的学生之一。」 欧风教学楼间光影流动，两个课代表并肩穿过人声走回三楼教室，将那一只只凝结着爱的信封送到每张桌上。临近周测的教室一如既往有些乱，同学们却都纷纷停下脚步，拆开信件仔仔细细读了起来。 「你是个特别优秀的孩子，各科成绩都非常好——尤其是物理——遇到事情时各方面的综合能力也很强。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在高三拿下竞赛和高考，实现自己的梦想。」 时钟指针在喧嚣中一点点向前移动，施淮雨站在偶然灌入教室的风中。那风带起他额前微乱的发丝，也带起他心中一阵阵翻涌复杂的情绪。 「老师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越过越好，凡事不要犹豫，相信现在能做的就是最好的。你其实是个特别勇敢也特别聪明的孩子，只要你学会聆听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就一定能拥抱最美好的梦。」 「张晓棠 2023年5月5日」 看着纸上那一个个令人熟悉的工整蓝字，施淮雨眸光闪烁，感受到一阵发自内心的震颤。 的确，他是个上头时候什么都敢做的人。学生会竞选时拍宣传片是他无比大胆的开创性主意，杜轲激起民愤时搭建平台让同学发声也有他的功劳。 但这些其实都只是结果。每有大事来临前，他都会下意识近乡情怯地犹豫。选择参加竞选很大程度上要靠杨予刻意提及早有矛盾的薛宇航，成为反抗权威的一大龙头也离不开杨予和黄诚的鼓舞。 而在被孟景桥表白后，施淮雨变得愈发瞻前顾后。“我想有个完美开始”的想法永远会在他想回应时出现，各式各样的可能让他举棋不定，整个人陷入犹豫不决的漩涡。 而在这时候，张晓棠这封信成了航海途中骤然出现、指引小船一路逃离汹涌海域的明亮灯塔。 是啊，他应该听从他内心的声音。 早在网课那会儿他就确定自己喜欢孟景桥，后来更是频繁梦到两人相处，潜意识里甚至想将那人当作最亲密的灵魂伴侣。内心声音告诉他他就是想和孟景桥在一起，可在种种因素的拖拽与拉扯下，他竟一直在犹豫。 从来有着理工科严谨思维的他竟为些游移不定的虚无假设，白白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孟景桥说让他自己想，他却在各式各样的预设中精神内耗，将自己弄得都不像自己了。 “凡事不要犹豫，相信现在能做的就是最好的。” “喜欢就上呗，对面都表白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我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纠结什么。” “反正我们才上高中，正是最适合疯的年纪，想做什么就应该放手去做。” …… 不合时宜地，杨予和胡沛曾在聊天框中发出的话也在他脑海中重新响起，同张晓棠似在耳边的声音混在一起。书写在屏幕和白纸上的字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活了过来，向他大声呼喊出极具生命力的真实之声。 张晓棠太懂他了。作为他的班主任，她清楚他的性子，也清楚他大胆果决背后的犹疑。 因此，在离别前的最后一次教诲里，她告诉施淮雨不要踟蹰，大胆去做。 老师的话、朋友的劝，还有孟景桥当初在南坪街上说的话，一声声似真似幻的声音敲打在他心上，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想再等了，他今晚就要见到孟景桥。 他要告诉孟景桥自己的心意，告诉孟景桥自己也想和他做灵魂伴侣。 黑板最上方的时间已经悄然移动到6点5分，离周测前的自习开始只剩下最后300秒。施淮雨却在这时迅速卸下原本背在肩上的白色书包，抓起笔袋和一本《金品》就朝办公室走去。 言信高中部离神风中学并不算近，放学后就算打车过去也要四十多分钟。可命运偏偏就在这儿连成一个齿轮组，一环扣一环，竟真给他营造出了绝佳的条件。 今晚考的学科是物理，而现在有能力放他提前出校的人，正是他的物理竞赛老师。 在心中飞速计算着接下来的考试时间，施淮雨毫不犹豫地喊出一声“报告”，走进办公室对上张峋宇询问的目光。他先和这位最熟悉的新老师礼貌打了招呼，随后开门见山道： “峋哥，我今天晚上想早点出学校。” “待会儿不是要考试吗？你要干嘛？” 这时候的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已然拿定主意的施淮雨心里正烧着一大壶沸腾不断的情绪，果断回以一个似真不假的答案： “我跟孟景桥最近遇到点事。我想趁今天晚上去一趟神风，把有些话跟他说清楚。” 如果杨予齐绩或者其他随便哪个言信朋友在这，他们一定会觉得施淮雨疯了——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言信班主任，这样荒谬的早退理由都是绝对不可能被批准的，张晓棠也不行。 毕竟，为了解决和外校朋友的“矛盾”提前离校，这怎么听都是不切实际的空头幻想。 但施淮雨面对的偏偏是张峋宇，是那个向来离经叛道胆大包天、刚认识第一天就敢带着一群陌生人唱跳狂嗨、遇上混混时甚至会装作大哥大对症下药反手威慑的张峋宇。因此在短暂诧异后，怀抱试卷袋的青年只是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喔，那你这是打算提前交卷出去？” “嗯，我在9点以前交。我从学校门口打车过去，9点40刚好可以到神风。” 听到施淮雨这串极为精打细算的计划，张峋宇心里忽然闪过什么。幼年省队群近期的奇怪情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张扬恣肆的劲与此同时席卷他的心头。他于是伸出三根手指： “得，我说你俩这段时间怎么从来不在群里互回消息，原来是闹矛盾了啊！行，我可以开系统给你解门禁，但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这一结果想当然也在施淮雨的预料之中，他于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张峋宇换上一副班主任口吻，正儿八经数了起来： “第一，不能让学校里其他老师和学生知道我批了你这个离谱出新高度的假。 “第二，回来以后你得当我的左膀右臂，把理九班大概的情况全都给我过一遍。 “第三，你在今晚这次物理周测里，必须要考98分以上的年级第一。” 这也都是施淮雨预设过的条件，不算困难，全部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说完这三点，6点58分的预备铃声准时响起。张峋宇最后朝面前少年露出个不像老师反像同学的恣意笑容： “怎样，干不干？” 言信中学的大小考试都会严格按照学生成绩分考场，而文科一考和理科一二考没有监考老师，被称为“诚信考场”。在理诚信一待了半个学期的施淮雨早已对年级前三十名自由散漫的愉快风气了如指掌，闻言唇边扬起一个自信的笑： “没问题，放心吧。” 第100章 接下来便是一场极为迅速的考试，白炽灯照得位于三楼的理诚信一教室尤为明亮，尚未与生物化学顺利会师的单科试卷在施淮雨“下笔即标答”的超强实力前根本不值一提。考场里其他二十九人还在苦思冥想，他就已经做完压轴合上笔帽。随后他长长呼出口气，抬头看向考场最前面的挂钟。 现在是8点53分，如果算上他在廖凌海发卷后提前动笔的五分钟，他用58分钟完成了这张物理试卷。 速度不错，希望正确率也可以到张峋宇定的标准。神风中学47分钟后就要开校门，他来不及检查了。 匆匆讲试卷折叠夹到垫板上，施淮雨拿着笔袋起身朝考场正门走去。他今天穿的是冲锋衣，动作间衣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声音吸引来黄诚带有疑惑的目光。 ——施淮雨，你要去哪？ 看着好友写到一半起身就走的身影，还在同压轴大题作斗争的少年无声比出一个口型，眼中满是迷惑不解。施淮雨觉察到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要去找我的心之所向，去找我心里最真实最重要的美好未来。 黄诚听不到施淮雨默默说出的话，却能感觉好友浑身上下都闪烁着轻松的碎光。见施淮雨拿着板和笔袋闪出考场，他颇为不解地挠了挠头，随后将视线重新聚集到那道电磁压轴题上。 什么啊，这家伙怎么考个物理周测都能开心成这样。 不过今晚这题确实难，各种知识混在一起，不创新根本想不到。要是也能像施淮雨一样这么游刃有余就做出来，想必自己也会很高兴吧。 *** 进行周测时的高二教室空无一人，施淮雨迅速将手上文具放回抽屉，到办公室找出手机就往理八班旁的楼梯间跑去。校门大灯在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洒满银辉，他在无人星空下恣意奔跑。穿行在冲锋衣与发丝间的夏季夜风有些微凉，他却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烧着一场最炽热的火。 他今天是空着手离的校，既没带朵朵盛开的鲜花，也没带令人惊喜的回礼。 但他就是想这样凭着一腔热血去做，去打破这么多天沉默的僵局，去把自己最想要的牢牢攥在手里。 磨磨唧唧那么久，今天晚上的他不会再纠结了。 欢快音乐在他刷开门禁的一瞬间乍响，那是高一年级周五九点的放学铃声。身后一片欢天喜地的喧嚣声里，施淮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校门口安静停靠的出租车前，拉开后座门说道： “师傅，1393！” “好嘞，去梦泽市神风中学！” 司机大叔听到乘客尾号后爽朗应下，淡蓝色小车发动引擎从弯道里缓缓开出，汇入辰星路上明亮流动的车水马龙。鲜有污染的岭云夜空永远空旷晴朗熟悉的城市夜景在小窗户内极快速地变幻，出租车载着少年一颗思绪彭拜的心穿过转盘、开过长桥、驶过高速，最终停在岭云省最强重高巍然矗立的正大门前。车停下后施淮雨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腕上表盘，看清上面所显示的时间。 9点39分27秒，离神风高二开启周末还有最后33秒钟。 跨过半个梦泽从津渡区匆匆而来，他最终还是赶上了。 看后座少年清秀好看的脸上浮现笑容，司机大叔脸上不由露出八卦神情。他眯起眼睛瞧瞧后视镜又瞧瞧窗外的银灰色校门，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 “哎哟，小同学，找谁呢这么急？女朋友在这个学校啊？” 大概是没想到司机会忽然和他搭话，施淮雨伸向车门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他眼角一弯，笑着朝前座陌生人说出这样一句： “确实是找这个学校的人，但不是女朋友。” 听到这话后司机大叔有点迷惑，下意识就想顺着话头打听下去。那少年却在推门而出的瞬间给封闭许久的车厢里带进一阵清凉夜风，最后一句解释的话混在风里，和放学铃声一起钻进司机师傅的耳朵： “不过，再过几分钟，他就是我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8章双向奔赴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同学们，放学时间到了。回家的路上，请注意安全喔。时刻牢记，走路靠边……” 时间走到晚上9点40分的片刻，轻快活泼的语音铃声伴着音乐声响彻整个神风校园。孟景桥背起黑色书包走出考场，遇上已经交完卷在二考门口等他的沈一灼。 “出来这么快，你今天没做作业？” 神风中学的尖子生绝大多数都能提前完成考试，孟景桥就是“做完卷子必做十多分钟作业直到考试结束才收拾”的典范。今天的他却一打铃就溜了出来，而且脸色明显不大好看。沈一灼于是心头一跳，忙试图通过打趣转移话题道。 孟景桥却好像不打算说太多，只是轻轻摇了摇脑袋： “嗯，没事。” 两人随着人流并肩走向校门，四下同学兴奋讨论着后面宝贵一天的安排，喧嚣中的孟景桥却格外沉默。沈一灼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了，先回家吧，你都这样好几天了。” 告白过后施淮雨一直抓着杨予出谋划策，孟景桥自然也找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听到这话他下意识抿抿唇，开口时又带上患得患失的情绪： “一灼，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那么冲动和他表白？” “你又来了。真没事，那天那种氛围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表都表了就别后悔呗。” “但他这段时间都没理我，我感觉我们可能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可以想象，沈一灼在孟景桥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翻着白眼往他背上来了一下： “我去你有病吧，我给你分析多少遍了你还在这内耗！他百分之百对你有意思，不然那天在南坪街上就直接往你脸上来一拳了。” “得了吧，他又不是你。” 沈一灼：…… “孟景桥，你小子抓不住重点是不是？” 倘若这时让沈一灼和杨予见一面，他俩一定会迅速达成“情侣暧昧时付出最多的是军师”这一共识。沈一灼先在心里骂了一万遍“这人都恋爱脑成这副样子了成绩为什么还这么好”，然后又道： “行了，我不跟你掰扯了，等过会儿你到家自己拿手机看吧。要不要赌赌你小同桌会不会发微信找你？我赌他包八亿倍速接受表白跟你在一起，来不来？” “但他这几天换了班主任，可能没时间管我这事。” “没事啊，如果现在把马贾换走我绝对放鞭炮庆祝。没准小同桌经历这一遭心情一好，就直接答应你咯。” “不是，他班主任跟马贾不一样。我在去澄溪那次见过一次，那个老师对他们特别好。” 这下轮到沈一灼愣住了，马贾诸多离谱事迹让他下意识把“班主任”和“尸位素餐”画上等号。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心态，接着安慰道： “好吧，我想错了。但你也别把事想那么坏。待会儿回家一看微信什么都知道，没必要再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折腾自己，对吧？” 走出那幢干净漂亮的白色教学楼，孟景桥眸光闪烁片刻，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垂了垂眼，用很轻很轻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 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放学永远会极度兴奋，哪怕是全省最强重高的学生也不例外。一群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叽叽喳喳朝校门方向涌，教学楼顶的大灯亮着白光，为神风学子照亮回家的路。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孟景桥听着旁边同学“明天去哪里玩”的讨论，心里却愈发变得不安起来。 他早就想和施淮雨更进一步，从在市一院病房表白未遂那天起就想了。但当真正说出告白却石沉大海后，他开始慌了。 冲动驱使下的他大胆说出心里话，但他内心深处始终埋着一颗惧怕的种子。孟玲和崔光宗的婚姻悲剧让他潜意识里并不相信爱情，对亲密关系的渴求永远掺杂着害怕。 于是，在施淮雨没有回音的这几天，患得患失的感情彻底支配了他的一切思绪，让他不学习时时时刻刻都在担忧。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找个“大冒险输了”之类再假不过的拙劣借口找补，乞求似的寻回这段似乎马上就要失去的友情。 当然，在好友的陪伴与安慰下，他最终还是没给施淮雨发出那些愚蠢到可笑的解释消息。他选择暂时把自己关在神风中学进行逃避，可今天调休后的校门一开，他就再也逃不过了。 今晚一回家，他就会拿到手机看到住校生施淮雨发来的消息。潘多拉的魔盒即将在他面前打开，他不知其中究竟是欣然接受还是决然拒绝，也不敢妄然猜测。 如果猜错了，他负担不起。 “嘿，孟景桥，你还在吗？” 见孟景桥走着走着忽然沉浸到自己情绪里，沈一灼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孟景桥这才回神，一颗心却仍在胸腔里越跳越快，震得他整个人愈发不安。他极为勉强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第101章 见他硬要这样，沈一灼也没办法。他只是担忧地拍了拍好友的背，随后就和周围许许多多同学一样走出神风中学银灰色的冷调大门。 和以往无数次周末放学时一样，校门口的空旷区域聚着一团又一团欢乐的少年。不远处小小的烧烤摊上飘起炊烟，大团青春洋溢的蓝白围聚在小摊边，那是少年人最简单也最纯粹的快乐。沈一灼在人群中照常走着，视线却忽然捕捉到一抹很特别的颜色。 那是一抹衣角上的藏青，是他两年前最熟悉的那所学校校服的配色。 几乎是在看到那颜色的瞬间，某个念头在他识海里一闪而过，他于是立刻回头喊了好友的名字。孟景桥随他声音转过头，却被眼前景象牢牢定在原地。 头顶极干净的天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路边浅紫色的蓝花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身后大楼投来的银辉将校门广场绘成一片光影世界。广场一片蓝白色的校服海洋里，施淮雨穿着最醒目的言信中学冲锋衣，站在清风里朝他微笑。 言信中学的校服非常好看，冲锋衣更是其中最佳，这是梦泽市经常串校的重高学生都有的共识。跨校快闪和澄溪研学时孟景桥早已见过这件衣服许多次，今天看它出现在神风中学门口，却愈发觉得这衣服好看到摄人心魄。 一片朦胧的清晖里，深藏青色的冲锋衣主体被蒙上层淡淡的柔光。胸口那枚淡蓝色的星云校徽随着衣领翻起极独特地显露在外，孟景桥呆呆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根本说不出话。 太不可思议了，面前场景实在是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今天调休是正常上学，言信中学不应该在十分钟前才结束考试吗？ 言风高中部之间的距离不比初中，施淮雨怎么可能在这时出现在神风中学校门口？ 四下一切似乎都在此刻被按下定格，沈一灼早已识趣地消失不见，偌大世界仿佛只剩他和施淮雨两个人。愣神间言信少年已来到他身前，带着青春好看的笑容冲他开口： “怎么，上学上得不认识我了？” 日思夜想的人在面前忽然出现，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旁骤然响起，让他恍若犹在梦中。直到施淮雨微仰起的清秀脸孔出现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孟景桥才回过神，下意识问出这样一句： “同桌，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由于心中情绪太过汹涌，孟景桥开口时声音略有点哑。施淮雨却只是微弯眼角笑了笑： “嗯，今天晚上周测考的是物理。我稍微提前出来了一点，随便打张车就到了。” 施淮雨的话轻描淡写，言信神风之间将近二十公里的地图距离却在一瞬间全然浮现在孟景桥眼前。他喉结滚动还想再说什么，施淮雨却先一步伸手牵住他的手腕： “走吧，我们去那边。”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人来人往的神风校门，熟悉而陌生的学校光影在眼前流动变幻，施淮雨身上的温度沿手腕传到心尖，让孟景桥心中期冀再次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他们走到附近人行道上的一小片蓝花楹下，施淮雨跨越192小时时间，回了他在南坪街上的话： “上次进城时候你问的问题，我想清楚了。” 听到这话，孟景桥眼里心中同时燃起一瞬希望的火苗。施淮雨却没就这样开门见山直接说下去，而是忽然转移了话题： “孟景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吗？” 孟景桥当然记得，就算刚重逢时施淮雨一时没想起，他都一直没有忘： “嗯，在言信初中部门口的蓝花楹大道。” 孟景桥答案出口后，走在前面的施淮雨释然一笑。接着他走在紫色海洋下继续轻松道： “去年十月想起来后，我一直觉得挺遗憾的。十二月份蓝花楹早就谢了，那条路虽然叫‘蓝花楹大道’，那个时候却只有两排光秃秃的树。” “其实五一那几天，我跟我爸妈回过一趟言信初中部。那时候蓝花楹已经开了，淡紫色云团把校门打扮得特别美。当时我就想要不要约你回蓝花楹大道，告诉你我心里想的答案。” 少年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愁苦多日的孟景桥在这时终于觉得心里乌云散了些许。回忆中的言信初中前的大道似乎也不再遥远，而是与眼前神风中学旁的小路逐渐重合。 “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们正式认识时候是竞赛搭子吧，我有些时候会下意识和你较劲。你在金碧坊跟我表白我特别高兴，但潜意识又不想让输给你。所以我拉着朋友想了翠池，想了西岭，又想了云海湖旁边的湿地。想来想去再加上被我爸妈拖出去旅行，五一假期一不小心就过掉了。” 说到这，施淮雨忽然自嘲般地一笑，像是在对自己这几天的举棋不定的荒唐行为表示不屑。但他很快重新抬起头，在花香中一笔带过了自己过去几天心理转变： “但前天早上回到学校，我们班突然换了班主任。晓棠老师和我们最后说了很多，几天上下来我就觉得，磨磨唧唧硬要追个好仪式，其实没太大意义。” 不知是不是由于某种跨越时空的心灵感应，施淮雨话音落下的瞬间，孟景桥脑海里竟隐约响起了他们在重逢第一天合唱的那首《给未来的自己》。 「我不放弃爱的勇气，我不怀疑会有真心。我要握住一个最美的梦，给未来的自己。」 自由、勇气、惺惺相惜、心心相印……触动人心的字词在少年人心中逐个跳过。不真实的虚幻美好感今晚第无数次侵占他所有感官，等他再在恍惚中抬起眼，身穿言信校服的施淮雨已经转过身： “所以我来了想在热血上头的第一时间来神风找到你。老实说‘灵魂伴侣’这个词太远，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但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我想和你试试。” 穹顶星光依旧闪烁，路旁紫花依旧清新，一切春城美景在这刹那却都比不上面前人的万分之一。孟景桥呆呆看着施淮雨清秀漂亮的脸，听他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孟景桥，做我男朋友，好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好久从昨晚写到现在，那就现在发吧！恭喜两位在30w字的地方终于成功牵手！ 过几天我的期中考就要杀过来了，这玩意在大学是会影响最终成绩的，所以接下来一小段时间可能不会怎么更，先给大家滑跪一个……十一月初考完期中赶完ddl我就回来，等我！ 写到这突然想起原型城市在博联广场其实看不到金碧坊，最著名的蓝花楹街道附近似乎也没有重点初中。但都半架空了就这么写吧，小说氛围感对劲最重要hhh 第89章蓝花楹下 那天过后，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冲动之下的大胆告白被说走就走的真情回应完美画上句号，施淮雨和孟景桥的关系就这样在同桌、战友、学习搭档外重新添了层“男朋友”。而在一起后的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回了言信初中部门前的蓝花楹大道。 五月份的梦泽美景名不虚传，漫天淡紫和红砖校园交相辉映，让人感到内心深处静谧安然。走在两年前最为熟悉的宽敞道路上，施淮雨将手插在外套衣袋内，突发奇想就问身边的孟景桥： “对了景桥，老实说，神风初中离言信这么近，你之前放完学会来蓝花楹大道逛吗？” 关系转变后施淮雨极度自然地改了称呼，孟景桥也对此毫无异议。恰巧一对情侣从他们身旁嬉闹着走过，神风少年于是满脸温柔地点了点头： “会啊，每年四五月份时候我每天放学都往言信走。但进到初三后就没空了。” “初三……噢对，你们学校中考时候开了晚辅导是吧？” “嗯哼，校长觉得神风初中老被言信压一头很没面子，所以照搬言信的方法给我们分了层。结果就是我们天天被关在学校里看你们五六点就放学，最后还是没撼动言信初中的地位。” 虽说说的是自己母校的黑历史，孟景桥脸上却始终带着无所谓的自黑式调笑。施淮雨接着揶揄道： “笑死了。你们初中卷不过言信，我们高中卷不过神风，这么看来咱俩这学校还蛮有意思。” “嗯哼。同桌你看，我俩连一路走过来上的学校都很般配，标准相爱相杀，对吧？” 施淮雨：…… 这人是不是真因为告白收到回应而高兴过头了，压着马路都能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幼稚抽象到让人害怕的话。 “啊对对对，我看你现在不该在这里，应该上言信万能墙跟我们学校那群同人女一块玩校拟。” 不想孟景桥听到这话直接得寸进尺，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张扬的笑： “我确实有你们万能墙的好友啊，比较出名那几篇校拟我都看过。不得不说啊，虽然里面玩抽象的成分比较多，但宿敌设定还是很……” 这下施淮雨没等他说完就直接往他肩膀上来了一下，与此同时笑骂道： 第102章 “大街上的又‘宿敌’又‘相爱相杀’的你二不二啊！那么喜欢这种剧情，我看你明年别说什么陪我考卿大，直接去思源大学得了。” 对方的回应和关系的转变都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他们牵手后想穿情侣装，却发现两人手上一样的衣服只有那件孟景桥去年去卿云大学打竞赛时捎回来的黑色冲锋衣。因此现在他们身穿卿大文创走在蓝花楹大道上，黑沉沉的颜色搭配混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异性情侣里显得有点奇怪。孟景桥挨一下后下意识看看自己胸口的1905校徽： “那可不行，我不要异地恋。卿大跟源大又不比鸿大华庆，光周末一来一回就得累死了。” “哦，言信和神风也远，现在这不算异地恋？” 孟景桥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闻言忽然就贴得离他特别特别近，洗衣服清新的香气在一瞬间将施淮雨的所有感官笼罩。两人手背上的皮肤更是直接就贴到一起： “没事嘛，反正明年我们也要一起去卿大，就当你给我提前预支一年半的恋爱，怎样？” 淡紫色的花朵在头顶微微摇晃，少年语气中竟罕见地带上几分若有若无的撒娇，让施淮雨心头猛然一跳。不好意思的潮红刹那间漫上脸颊耳后，已成为孟景桥男朋友的他却不想再在心动忽然到来时露怯。他于是一下伸手扣进孟景桥的指缝，发觉那人在体温交换的瞬间微微一颤，随后得意反问： “恋爱都要算预支，你们神风理科生这么爱精打细算？那这一年半你以后想怎么还？”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孟景桥眸光一晃，细长浓密的睫毛在少年眼前剧烈颤抖。随后孟景桥紧紧回握住身边人的手，反倒重新抛去一个问题： “同桌，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有道理吗？” 话题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施淮雨一头雾水，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茫然： “我也想啊，这个怎么了？” “那如果我们一直一直谈恋爱，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无穷’年，这没错吧？” 这一说一问讲题一样的话听上去太过让人匪夷所思，施淮雨却已经大概料到他要说什么。他刚忍俊不禁地无声失笑，孟景桥就说出了预设中的后半句： “那同桌，无穷无论加减一点五都等于无穷。只要我们俩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这份预支是不是就直接抵消掉了？” “我去你耍不耍赖啊！感觉知识用一种特别莫名其妙的方式进了我的脑子。” “我还有很多，你要不要看？喏，看这个：‘可倒一定连续，连续不一定可倒’……” 十六七岁少年的心绪总是容易四处乱飞，他们从言信神风一路聊到卿大源大，又这样忽然就开始玩些奇奇怪怪的冷笑话梗。施淮雨边无奈摇头边满心幸福，孟景桥眼角眉梢都挂着青春恣意的笑。两个身穿“梦中情校”文创外套的少年就这样十指紧扣漫步在五月的蓝花楹下，用最纯粹的心动绘出一幅清新而又漂亮的油画。这幅青春油画将被他们在记忆的博物馆中久久珍藏，一直藏到无穷多年后的永远。 而五月梦泽有蓝花楹的，从来都不只是龙华区那条大道。津渡区梦泽地铁一号线某一站的出站口前，照样笼罩着大片蓝紫色的云彩。 位于辰星路178号的西欧式校园内，两队人马在一方小小的排球场上激烈交锋。高二学生人山人海地围聚在场边，边看边大声为场上班级的运动员加油呐喊： “理六，必胜！理六，必胜！” “理九，加油！理九，加油！” 身为物理课代表的施淮雨一向是理九班主任的左膀右臂，张晓棠时代是这样，现在换成张峋宇就更是如此。今天的他刚结束带头喝彩把喇叭接力给魏语潇，就听旁边俩女生议论起来： “我天，这儿怎么还在打？理一理十一那边运动员都吃完饭回来了！” “好歹是理六理九半决赛，两个班都已经打疯了。前两局他们比分都追得特别紧，现在一比一平直接进第三局了——我去！理六赢球！爽了！” 几乎是在女生话音落下的一瞬，场边担任裁判的邓毅吹响哨声。震天呼喊在身穿黑黄队服的理六班运动员中爆发，另一边一身蓝白的少年们却显然有点泄气。队长蒋长健反应尤为明显，从脸到脖子一大片都红了。 球场失利让理九观众席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凝重，邓毅尖锐的哨声却再度响起。魏语潇拿起传到自己手上的话筒，对自己班球场的方向喊道： “没事没事！慢慢来，慢慢来啊！” 裹满灰尘的橙白色排球被对面球员上手发出，欢呼和加油声在理九接球的一瞬同时响起。“14:13”的比分牌在初夏风中晃了又晃，场上场边每个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那颗在蓝天白云下不断转动的球，焦灼燥热的气氛在一声声击打中逐渐升至顶点。施淮雨在一片热闹中和同学一同放声大喊，“理九加油”的声音响彻云霄。 “完蛋完蛋完蛋这下要输了，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蒋长健！这一球救得好啊！好！” 与尚有理智的施淮雨等人不同，一向容易情绪化的齐绩这会儿的激动心情已经抵达全新的高峰。他在蒋长健将球扣下的瞬间一蹦三尺高，像是要变成朵烟花直接炸上天。饭后跑到排球场旁继续围观的“言信恐/怖/分/子”众人亦是满脸兴奋，杨予大声叫好后对施淮雨感慨道： “我天，你们班这场太好看了！我都不敢想你们两个班在决赛对上理十一会有多精彩！” 四下观众区域一片热闹，刘元对杨予的话表示了高度赞同，而后又忽然想起什么： “嚯，理九不是已经打过理十一了吗？一直打到上课，感觉那天全年级都没心思上晚自习！” 刘元说的是a组小组赛的最后一场，理九对上了理十一。虽然理九在奋力追到一比一平之后仍然遗憾输掉了第三场，但能在出师不利后靠和最强队伍五五开拼到出线，还是在年级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施淮雨微笑着点了点头，一直沉默待在一旁的方寻康却道： “但我感觉理六更容易进决赛吧？他们班有一个校队两个体育生，理九完全就是自己练。” 这家伙话音刚落，理六那边的球场就再度炸开一阵欢呼。那个来自校排球队的男生抓住空档从理九球员手里夺回一分，两个班的成绩再度在赛点持平。杨予见状立刻炸毛了： “我服了方寻康！你别说风凉话！校队主力基本全在理十一，理九那天还不是差一点点就赢了。没事没事理九没事，加油啊！” “对对对！别灰心，这把包赢的！理九，加油！理九，加油！” 齐绩刘元纷纷对杨予这话表示附和，施淮雨也再度从魏语潇手里接过喇叭，对场上同学喊起加油的话来。一声声裁判哨如同激烈的鼓点，敲打在每个少年人热烈跳动的心上。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没人注意到方寻康的眼神在杨予语罢后悄然一暗。 【作者有话说】 考完一科考抑郁了，突然闪现出来写一点。 景桥那个莫名其妙的梗图我放在微博了嘿嘿嘿。 第90章圆满落幕 渺小个人的情绪并不会影响欢快大众的喜悦，方寻康无人察觉到的低落很快便被傍晚热闹的夏风强行翻了篇。一次次激烈交锋在小小球场上飞速上演，头顶天色因时间太晚逐渐变暗，少年们心中那团火却是越烧越亮。 球场上那群人已经打疯了，黑黄蓝白两队人大喊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生命力，不顾一切要捍卫属于自己班级的荣誉。一红一蓝的记分牌在场边不断变化，极为焦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某一瞬间施淮雨余光中捕捉到两个熟悉身影，随后他偏头一看，发现是刚从综合楼快步跑来的张峋宇和张晓棠。 见自己课代表投来目光，张峋宇第一时间问道： “今天教师大会拖了一会儿，比赛现在怎么样了？” 新旧两位班主任脸上都带着气喘吁吁的紧张神情，施淮雨指指邓毅身旁的记分牌： “刚到最后一局的赛点，现在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理九理九理九！扣球太帅啦！” 施淮雨一句话尚未说完，四下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思绪呆滞片刻后他重新看向排球场，只见那群身穿蓝白战袍的理九少年兴奋地抱在一起，将用一记扣球拉开关键分数的队长蒋长健围在最中间： “赢啦！赢啦！” 电光火石间的胜利来得太猝不及防，两位老师刚出现就目睹了自己班出奇制胜的场面，脸上不由浮现出欣慰。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将每个人情绪推向最高/潮，施淮雨看着两位老师站在一起情绪激动的样子，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道曾在比赛第一天中午听到的声音： “我现在总感觉张晓棠来了，我们就能赢。” 那是理九球队狼狈输给文一后，一个同伴女生失落间同同伴说的话。那时班里每个人眼中都写满落寞，不愿接受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第103章 而在今天的半决赛致胜局上，张晓棠和张峋宇甫一出现，理九班球员就一下打破了分分相追的赛点僵局。从理科学生严谨唯物的视角看，这本来只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时间巧合。但一旦联系上最近发生的种种，就莫名让人觉得感动起来。 听其他班委欢天喜地地从喇叭里放出那首每场必备的“理九胜利曲”，施淮雨感觉眼睛有点酸酸的。那天傍晚言信中学头顶的火烧云很美，或浅或深的橙红在天空幕布上恢弘壮阔地绘下一笔又一笔，好像上天也在为他们的胜利而疯狂庆祝。 不过，人生中的每件事不可能都十全十美。两天后的正式决赛上，理九再度以第三局时的赛点两分之差输给了最强队伍理十一。 那天晚自习的理九教室气氛压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倔强与悲愤。张峋宇站在教室门外观望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同学们，虽然我们最后还是差了一点点，但你们大家在整场排球赛里的表现都非常棒！球员是，负责加油的拉拉队员也是！” 这似乎是班主任惯用安慰人的话语，高一十三班当年在年级篮球赛上出局的时候张晓棠也说过，因此并没有太多人对此给予回应。和张峋宇非常熟悉的施淮雨心里却若有所感，下意识抬头去看自己的老师。果不其然他紧接着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但在我心里，理九一直都是最棒的冠军。奖杯在理十一手里没关系，我给你们订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奖杯蛋糕，保证比他们手里那个还好看，怎么样？” 这话让原本充满丧气低语的理九教室沉默片刻，随后每个人都大声欢叫起来。齐绩已经快要激动哭了，不住摇着自己同桌的肩膀： “啊啊啊张峋宇真太好了！好好的班主任，我真好喜欢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当然，张峋宇可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施淮雨在愉快气氛中笑着点点头，再度庆幸还好新换来的班主任是张峋宇，不是别人。 但都能把前班主任气出重病，理九班某些男生自然不会给点甜头就老实。排球赛结束没多久，张峋宇就收到一条来自宿管大叔的炸裂消息：杏苑416宿舍的一群男生今早睡过头，为了不被系统扣分直接用跨栏的跑法从门禁上“飞”过去了。 看到这条微信后的张峋宇在风中凌乱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韩承霖“我说这个班学生不好管吧”的声音传来才过回神。随后他眼中闪过几分不屑，轻松拍拍同事的肩膀道： “看上去他们挺喜欢跨栏啊。没事，喜欢就多跨，我给他们跨。” 于是，当天傍晚，言信中学全体学生都在星光大舞台前看到了非常离奇的一幕：理九班新上任的班主任从体育组借来一个巨大的栏，守着那四个“飞”出宿舍的学生从六点半一直跨到七点。 站在跑道上目瞪口呆看了这场景许久，溜达下来绕操场的黄诚才满脸心服口服地碰了碰刚遇上的施淮雨： “我去，峋哥这班主任当得比之前教竞赛时候还绝啊。感觉这事得被放到万能墙上说上一个星期。” 施淮雨脸上也满满都是震撼，不由自主就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是这样，我估计今晚过后我们班这群人得老实好一会儿了。” 一切向好的趋势一直持续到六月，其间言信中学举办了高二年级语文话剧节。理九班最终确定用一个民国悬疑剧本参赛，施淮雨负责了话剧的舞台后期。表演当日，精彩的故事和漂亮的背景视频完美吸引了全报告厅人的目光： “我去我去我去，理九这个剧情还有时间索，实在太有意思了！这剧本是原创还是改编啊！” “包是原创的啊，编剧可是魏语潇，你不想想英语剧那会儿她写那个剧本有多好看！” “不得不说魏语潇是真行啊，成绩又好会的又多，真的是我女神。而且这背景视频做得好好，跟其他班一比我感觉像在听广播剧……靠还有打戏！我的老天，这还是个学校话剧节吗！” 随着观众一声惊呼，台上两批角色忽然动作起来。身穿民国西装的主演和一群军阀小兵大打出手，大开大合的演法让所有人都为话剧表演体现出的张力而倍感震撼。等片名在一声枪响里忽然出现的时候，报告厅中响起了空前绝后无比热烈的掌声。 “别笑了快走！咱们班有谢幕！” 而在主创人员互相催促的声音里，身为后期的施淮雨和一众演员一起被簇拥到了舞台中心。身穿校服衬衣的魏语潇难得绑起高马尾站在舞台正中间，透过无框眼镜笑着对台下六百多号人大声喊道： “高二理九！” 话剧展演状态下的报告厅灯光不算明亮，舞台上每个人却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施淮雨和主演们异口同声地接了她的话： “谢谢大家！” 话剧结束那晚，理九班不出意外又成了言信中学万能墙上的视线焦点。忙碌的学生们并没太多心情干捞帅哥美女谈恋爱之类的事，对编剧导演后期的夸奖却在墙上刷了一屏又一屏。远在神风的孟景桥看着这样的景象，坐在书桌前不由笑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果然，我男朋友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做得非常好」 「rain-s：[龙颜大悦]」 「rain-s：这次是魏姐剧本写得好啦」 「rain-s：而且演员排练的时候也很努力」 「aaa-梦泽草莓小孟：确实，看录屏你们班这场话剧每个方面都特别完美」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毫无疑问，后期视频是锦上添花」 「rain-s：[龙颜大悦]」 「rain-s：嘿嘿那太好啦，大家都喜欢理九话剧让我挺高兴的」 「rain-s：不过现在我们言信的话剧能得到神风学子的肯定，就更让我满意啦[玫瑰花]」 施淮雨今天发消息时总带着些欢快的语气词，孟景桥隔着屏幕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笑意悄然漫上神风少年的眼角眉梢，他于是回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是真的很好」 「aaa-梦泽草莓小孟：可惜神风前几天的携手青春和梦想起航跟你们活动撞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等下次你外联来神风，我一定带让你看高二十八班的节目」 「rain-s：[ok必须支持]」 一个探索神风的约定就这样在聊天中被不经意许下，一个月时间也在学习生活间飞速溜走。六月四号傍晚的教学楼中庭人来人往，四楼的高三生们难得放下习题册，围聚到栏杆边重新看向自己最熟悉的校园。 在一片绚烂多彩的交错光影里，身穿校服短裙的杨予和一个高一男生一同走上中庭中的小舞台。一串约定俗成的开场词后，少女举起话筒，朝全校师生大声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们宣布，言信中学2023年祝福之夜暨高考喊楼活动，现在开始！” 学弟学妹手中的彩棒将教学楼装点成五光十色的海洋，老师同学的祝福声在回环走廊间不绝于耳。动漫社员手中的灯光划破夜空，小小中庭在一瞬间被热血沸腾的青春呐喊所填满： “高考加油，言信必胜！” “言信加油，高三必胜！”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 “言信必胜，星耀苍穹！” 激荡人心的口号响彻云霄，十八年磨一剑的热血少年即将秣马出征。他们在最熟悉的校园中不顾一切呐喊着，像是要喊出青春最后的疯狂。 祝福之夜的喊楼只有半个小时，高三生们的心情却直到深夜也没能平静。借活动偷渡到手机的施淮雨刚和视频通话中的孟景桥说罢一段话，就被从宿舍阳台外飘进来的歌声弄得愣了愣神：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一首全华国人都耳熟能详的老歌，在喊楼后的离别时刻出现，当然更让人感慨万分。施淮雨不知不觉就被这歌声带着推开了宿舍阳台门，夜风刹那间灌入他的识海，也让他看清眼前眼前景象。 言信中学的宿舍楼一共有两幢，男生宿舍叫“杏苑”，女生宿舍叫“棠苑”。两幢宿舍在小空间里一楼一半，围成一个巨大的“口”字。此时已临近熄灯，却还是有数不清的少年共同围在阳台。他们头顶是梦泽天晴时的璀璨星空，身后是高中宿舍最熟悉的点点亮光。一群群好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共同唱着告别的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站在徐徐夜风中听着悠悠飘来的歌声，施淮雨莫名觉得心头像被挖掉一块，变得空空落落的。 25届学生的言信生活才拉开序幕，24届学生的高中生涯刚走过三分之二。23届学生最绚烂的的年少时光，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尽头。 言信宿舍区每个人都心绪复杂，隔着视频聊天窗的孟景桥却并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屏幕中的施淮雨忽然愣住，便开口问道： 第104章 “在想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耳朵一边是高三学长自发合唱的歌声，另一边是孟景桥来自神风的问候，施淮雨竟在这时恍然回了神： “啊，没事。我们宿舍唱起来了，你要看看吗？” 说是询问，施淮雨却在问完后就切换了后置摄像头，黑夜白光的宿舍场景瞬间铺满整个屏幕。从《送别》到《晴天》，再到略微有些伤感的《后来》和《十年》，即将踏上最终战场的少年们全力唱着他们心里最有毕业气氛的歌。经听筒传递后的歌声不算清楚，孟景桥却还是看愣了，过了好久才又说出一句： “他们好像，真的要走了。” 是啊，23届的学生真的要走了。 今年的高考场不是24届的战场，身为高二学生的他们要应对的应该是七月的学考和市统测。可头上这届23届的学生一走，他们就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属于他们的高三要来了。 高三一年对华国任何人而言都有最特殊的含义，对准高三生而言更是如此。这时一首《等你下课》刚结束，施淮雨重新抬起手机看向屏幕里男朋友的脸，唏嘘道： “我们学校校领导这几天老是跟我们讲，等这届学长考完之后我们就是高三学生了。” “是啊，我们学校的老师也这么说。估计全华国校领导的话术都是统一的。” “嗯。而且九月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物理竞赛了，老实说我还有点没准备好。”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穹顶之下少年狂欢的声音，今天的老天格外给面子，夜幕上看不到半丝云，只有一颗颗无比璀璨的明星。施淮雨独自面对眼前大片大片灯火，听孟景桥的声音从有线耳机里徐徐传来： “我也没有，但是没事。只要有彼此在，我们肯定能做到最好。” 他男朋友的声音非常好听，低沉磁性里又不失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年的青春意气。施淮雨听着听着，忐忑的心情莫名就少了不少： “嗯，我们会的。” 他还没来及再同孟景桥说什么，棠苑一角就忽然飞出一道旋律。施淮雨听到调子眸光一颤，下意识就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云海渺渺，西岭迢迢，奋进岁月里群星正闪耀。” 和施淮雨一样，两幢宿舍楼里所有趴在阳台上的少年都朝同一方向投去目光。随后那道最熟悉的旋律从宿舍一角扩散开，很快便在每个人口内心中响起： “银杏飘飘，海棠夭夭，言信校园里旭日向云霄。” 听着这自发的大合唱，施淮雨再次觉得眼眶湿润了。 这首歌叫《言信中学之歌》，是这些即将迎来终局一战的23届学长听了三年的歌，也是施淮雨从初中到现在一路听着的校歌。平常校园活动时的学生不屑一顾，临到毕业前，却还想一起再唱一遍《言信中学之歌》。 不过话虽如此，大多数人直到现在都背不得校歌的全部歌词，因此唱完最耳熟能详的几句后，不少同学就只是跟着旋律“啦啦啦”了。直到唱至高/潮，整齐的人声才再次出现： “我们是云海湖畔莘莘学子，团结拼搏、自强求是、务实创新。 “我们是神州西南点点晨星，星空下言信旗帜永远飘扬！” 校歌与孟景桥的声音在施淮雨脑海中盘旋回响，一边是对母校的眷恋与热爱，另一边是对最亲近战友的信任与感动。他在夜风里重新调回前置摄像，与孟景桥隔着空间遥相对望。校歌最激荡人心的末句响起，他看着屏幕中的男朋友，启唇许下这样一句誓言： “言信中学旗帜永远飘扬！” “明年九月，我们卿大见。” 【中卷完】 【作者有话说】 打星号的歌词来自《送别》。 下为《言信中学之歌》： 【主歌】 云海渺渺西岭迢迢 奋进岁月里群星正闪耀 银杏飘飘海棠夭夭 言信校园里旭日向云霄 【过渡】 蓝花楹下桃李芬芳 知识灯塔照亮崇高理想 言之必信行之必果 我们在这里茁壮成长 【副歌】 我们是云海湖畔莘莘学子 团结拼搏、自强求是、务实创新 我们是神州西南点点晨星 星空下言信旗帜永远飘扬 【主歌】 学海渺渺书山迢迢 真理殿堂里群贤齐闪耀 红旗飘飘心花夭夭 行远灯塔里宏图绘凌霄 【过渡】 翠池湖畔夏风清凉 绿荫外的操场洒满阳光 新一代的言信青年 书写出校史全新篇章 【副歌】 我们是云海湖畔莘莘学子 团结拼搏、自强求是、务实创新 我们是神州西南点点晨星 星空下言信旗帜永远飘扬 【副歌】 我们是云海湖畔莘莘学子 团结拼搏、自强求是、务实创新 我们是神州西南点点晨星 星空下言信旗帜永远飘扬 【结尾】 言信中学旗帜永远飘扬 卷三：双轨环绕 第91章急转直下 「岭云省2023高考放榜：神风卫冕言信没落，梦泽市教育界重高排名恐要改写？」 「言信中学连续两年查无屏蔽，平均分不敌地州绥一苍一，“言风双top”是否早已初高分列、名不副实？」 「梦泽市高中“无冕之王”：云凯中学异军突起！文理共七人进入屏蔽，高考成绩远超言信一中！」 …… 高考后乱七八糟的事仍然不少，老师们忙着忙着就迎来了放榜日，随后就要面对一大堆来自教育自媒体博主的“成绩分析”。看着手机上一个个无孔不入不断弹入的链接，张峋宇不由皱了皱眉。坐在台上的孟霞随后沉重开口道： “各位老师，这几天网上的一些风声，你们应该都已经看到了。” 现在是2023高考出分后的第二天，张峋宇和一众同事一同坐在言信中学的报告厅内。在结束对2023届毕业生高考成绩的收集与分析后，教务处主任孟霞紧急召集了新高三所有新旧教师，聚在这开了个小小的会。 “正如你们所见，言信23届高三最后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我们以为能屏蔽的几个尖子都没考出高分。现在绥城一中、苍城一中，还有梦泽近两年新冒头的云凯中学，好几所学校都在舆情上狠狠压了言信一头。” 综合楼五楼的窗外风雨大作，报告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而又压抑。孟霞的眼神不由暗了暗，想了想才继续说道： “有这样的情况在，接下来一年我们会过得非常艰难，而且可能还要面临一些大大小小生活上的问题。但24届新高三是我们学校至少五年来生源最好的一届，两百个公费生想跟神风尖子生比都没问题。我相信现在还留在这里的老师都很爱言信，能带24届打赢背水一战，重新拿回属于言信的荣誉。” 话虽如此，这番官方而又正式的话却并没有减轻老师们多少压力。紧急会议一散，他们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了起来。24届理科后几个班的班主任走在一处，韩承霖率先出言问道： “王老师，孟老师说的‘生活上的问题’，是我想的那个吗？” 这话乍一听上去有些意味不明，几个老师却都已经凭各自班级传出的大小八卦猜了个大概。王倩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头： “应该是，津渡区教育局已经给刘校长强制下命令了。” 听到这话张峋宇不由蹙眉，眼神中写满了对部分领导的不信任： “但我五月份去新校区的时候那还啥都没有。现在离高三开学就剩不到两个月，能盖完吗？” “对啊对啊，新校区模型一年一变的，他们盖得出来吗？” “而且就算盖完也会有很多甲醛，别告诉我他们想把新高三扔过去当空气净化器啊！” 有张峋宇这一问，其他班主任也纷纷发出质疑的声音。年级组长王倩心中同样有很多想法，面对区教育局却也无能为力。阴雨天的夜风颇有些凉，她在寒意中叹出一口气，心中倍感无奈： “我也不想搬。年级上的学生家长已经在抗议了，但不知道校长和教育局会不会听。” *** “卧/槽，现在搬？你们校领导脑子没事儿吧？” 高考放榜后的那个周末，幼年省队众人前往文延书店进行最后一聚。已把头发挑染成黑金色的胡沛看着学弟发来的图片，不禁开口骂出句脏话。施淮雨见他这样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是离谱，我们年级有几个家长都快闹进校长办公室去了。搬校区这饼我在言信吃了整整五年，学校从来没什么实际行动，根本没人没想过它会现在来。” 没错，在这次送别式的聚会上，几个言信学生和校外朋友们分享了自家校领导神经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决策：在2023-2024秋季学年把高中本部全体师生打包搬进现在还是片大工地的“言信中学新校区”，而把漂亮的欧风老校区留给了学住在津渡分部的初中生。 第105章 听完这个典型的“学校校领导发疯故事”，幼年省队里其他几个新高三生亦是满脸一言难尽。孟景桥低头思考片刻，最后将一个担忧的眼神投向身旁的男朋友： “校领导这么一弄，你们九十月份会不会过得特别乱？” 这正是施淮雨所担心的问题。但这次不等他开口，黄诚先一步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 “那包的啊！中考时候就遇到套逆天数学物理，高考又变成新教材老高考最后一届。现在快高三了言信还给我整这出，真是什么事情都让我们24届给碰上了！” 年级第一廖凌海明显比黄诚淡定。他伸手拍拍身边朋友的背，随后接道： “是。而且不止这个，我们学校23届好像没考好，现在校领导都特别慌。估计等开了学要把我们折腾死。” 这件事郭旭李河王阵宇几个外校新高三不了解，身为23届当事人的云凯三人组却非常明白。挑衅事件后存在感一直很低的王大天今天难得出现，一下就插/进了这颇为热闹的对话里： “确实不太好，我们校领导有你们学校的成绩。你们之前那个拿铜牌的物竞生叫什么来着？” “陈栋才。”施淮雨提醒道。 “对对，陈栋才，他不是言信一直当省状元培养的年级第一嘛。但他这次高考才考了三百多名！别说鸿大华庆，我估计他这分要上东部五校都难！” 陈栋才在言信众人心中一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因此此话一出，书店内几个言信学生不约而同安静了一瞬。这“超级物理你天哥”却从来是个情商不高的，话题一转就接着夸起自己学校来： “但我跟你们说，我们林班长考得特别好！而且云凯理科扶摇班今年屏蔽了五个，林生是排名里面最好的，就比那几个最厉害神风学生差一点点。那天分还没出，鸿大华庆的招生组就全部来电话了！” 这话听上去未免有点贴脸开大，施淮雨几人面上表情均是一僵。染上一头银发的林生本尊忙试图救场： “没有没有，别提这个了。没事，我们学校这届就是运气好，你们言信今年一定能行的。” 话是这么说，王大天刚才的话却已经在言信众人心头压下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施淮雨垂着眼帘叹出口气，试图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所以林哥，你最后打算报哪所？” 听到这话王大天似乎还想说什么，胡沛却眼疾手快赶紧一记捂嘴制止了他继续说话的动作。林生担忧地看了这俩同伴一眼，随后回答道： “鸿大华庆都挺好，但是我想学医。所以前几天，我跟鸿都大学医学部的老师签了协议。” “物竞铜牌选手要学医”的消息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愣了愣，但大家还是很快接受，觉得这职业似乎也很符合林生温和冷静的性格。接下来徐婷好奇地开口问道： “那沛哥你呢？你想去哪儿？” “唔，我之前想上鸿航的。鸿航本部离鸿医只隔了一条马路，就算是生生第一年留在本部的时候我俩也不会太远。但我最后没考好，鸿航算是上不了啦。我现在在天南、舟济和鸿理工里选。” 胡沛说的这几所学校都是华国非常不错的中上流985，鸿都航空航天大学常常被视作东部五校落榜生的一大聚集地，另外三所则常年放着大量省排一千名左右的岭云考生。李河想当然道： “沛哥你想学的是工科吧？如果是的话我感觉鸿理工更好唉，那里研究的东西好像很酷。” 话是这么说，李河的提议却让胡沛再次犯了难。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思考很久后才回答： “是这个理，但其实我更想去天南。咱在梦泽去逛这么多次联大旧址，就算鸿大华庆考不上，高低也得去天南看看吧？” “但鸿理工在鸿都啊！既然你这么想和林哥在一起，那大学直接报一块儿不就好了？” 说出最后这话的人是郭旭。他和之前某次在米线店里一样语出惊人，用自己毫无察觉的理工科直男思维不经意就戳中了两名学长的秘密心事。金发胡沛不自然地怔愣一瞬，银发的林生忙清清嗓子接过了话茬： “其实津城离鸿都也很近，不过这个还是等我们回去再好好研究吧。你们不用太担心，等录取结果发完，你们学校应该就会把分数线统一拿给新高三了。等到明年，你们对这个分数绝对比我们还熟。” *** 梦泽市津渡区，言信中学食堂三层。施淮雨刚和“言信恐/怖/分/子”里几个朋友一起倒完饭，就被径直冲来的黄诚给拦住了： “终于找到你俩了！我这儿有两个今天新拿到的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身为年级组长宠儿的黄诚一向是施淮雨等人最灵通的消息来源，施淮雨和杨予立马点了头。黄诚于是边走边和他们说了起来： “第一件事，王倩拿到了岭云省教育局统计出来的各大高校理科录取信息。卿云大学的最低控制线是668分，省排287。思源大学稍微冲得高一点，但杭大科大南大都是类似的分。” 23届录取开始后网络上就流传着各种版本的录取分数线，今日王倩拿到数据，那想必是比较官方的了。施淮雨听到分数后了然点点头，黄诚却在追问声中垂了垂眼： “第二件事跟言信有点关系，但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23届考生的失利言信师生这几天的兴致都不算太高，施淮雨和杨予对视一眼，眼中纷纷流露出不忍。不想黄诚说出的下一句话却和高考毫无关系： “施淮雨，高二刚开始那会我跟你说过王倩突然升职的原因，你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 东部五校：卿云大学，杭城大学，南陵大学，思源大学，华国科学技术大学（对标现实中的华东五校，是水平仅次于鸿大华庆的华国985第二梯队）。 伏笔收束：黄诚最后问的问题指路第27章。 第92章错误开端 高中时大大小小的八卦总在各班级间四处飞行，各色或炸裂或抽象的校园新闻让人应接不暇。也正是因此，没有人会把学校领导间的工作矛盾放在心上。 可直到今天，这群无忧无虑的言信少年才忽然意识到，平淡生活中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有可能如蝴蝶振翅般激起滔天风暴，继而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结束晚饭再次走上高二楼层，施淮雨站在风中静静看着理九班教室旁的办公室大门。黄诚方才的话环绕在耳旁，让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高一市统测结束之后，那个一直跟刘校闹矛盾的教务处主任潘阳跑路了。言信于是把孟霞从高一年级调去救场，情急之下又给王倩胡乱扔了个年级组长的担子。 “我之前以为潘阳只是在言信待累了，想去那些任务送待遇好的私立学校休息休息。结果他根本不是跳槽，而是在外面自立门户，开了所名叫‘梦泽仁源中学’的新学校。 “要知道潘阳在言信待了快二十年，他一走，言信好多经验丰富的好老师就跟他一起跑了。常驻高三的老师走了好几个，而且如果消息没错的话，你们数学老师下学期也要走。” 好友的声音在耳旁隐隐回响，施淮雨刚同黄诚杨予几人说罢再见，就不知不觉到了教室门前。负责理九当天晚自习的宋淼恰从办公室走出，看他出现好奇问道： “怎么了孩子？干嘛杵在这儿不进去？” 宋淼是个矮矮胖胖的男老师，上课时脸上总带着和蔼而幽默的笑，常常口出金句生成梗在理九班内大肆传播。得知消息后骤然的碰面让施淮雨心中格外复杂，可当真正看向宋淼开口时，他说出口的却是： “淼子哥，我跟袁轩魏语潇他们一起做了今年的高考题。但我们手上现在没答案，你能帮我们看一看吗？” 其实施淮雨在高三那年把2023年的数学真题做了无数遍，理九班后换上那位数学老师成天将他们泡在真题的书山学海里，让他早就记不清第一次做题的成绩。可那天和数学老师的对话，却被他在记忆深处牢牢印刻了很久： “淼子哥，等上到高三，你还会给我们讲这套试卷吗？” “高三啊……那我应该没法继续陪你们了。但没事，新数学老师肯定也会让你们做的。” “那你还留在言信吗？” 这话问出后，胖胖的数学老师坐在座位上安静了很久。最后施淮雨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淡淡哀伤： “不了。我已经签了下家，等带完你们这次期末市统测就要走了。” 年级疯传的挖墙脚谣言就这样得到证实，施淮雨的情绪显而易见低落下去。宋淼眸光动了动，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 “唉，施淮雨啊……你、袁轩，还有魏语潇，你们是理九班数学最好也最上进的三个孩子了。我不知道高三新换来的数学老师会是谁，但肯定也非常厉害。你们就跟她好好学，高考一定没有问题。不管在哪儿，我都盼着听到你们明年夏天的好消息。” 第106章 听到这，施淮雨垂下眼睫，沉默不说话了。 宋淼并没像张泓或张峋宇那样做过轰轰烈烈让全班都印象深刻的大事，可他毕竟是拆班前后带了施淮雨两年的数学老师，课里课外也非常好相处。加之施淮雨数学还成绩不错，他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同学们，你们这次市统化学考得特别好。全市所有学校——包括神风——一共只有九个满分，其中一个就在我们班。你们非常棒，高三一定要更加油啊！” 放假前最后一节化学课，韩承霖站在没有开灯的教室内冲理九众人说出这样一段欣慰的话。随后他调出字母站，像高一结束时那样打开一个名为《美丽化学》的纪录片。瑰丽奇幻的化学变化吸引了所有同学目光，那位满分同学却偏过头，对刚坐进附近空位的化学老师问道： “韩老师，你高三还带我们吗？” 这段时间类似的对话已在各师生间发生过无数次。韩承霖抬眼对上魏语潇复杂的眼神，眸光闪烁片刻后还是答道： “可能不带了……言信规定物化生老师高三一人只能带两个班，我得先顾理十和理十一。” 韩承霖是理十一班的班主任，理十和理十一又是兄弟班。因此在他被迫做出抉择时，被抛弃的自然而然只能是理九。 可想而知，这一消息成了继“宋淼跳槽”后让理□□生惊恐万分的另一重炸弹。施淮雨在后面某天走回教室，无意间听魏语潇和袁轩如是谈论道： “魏语潇，现在盐哥要走，这个化学课代表我有点不想继续当了。” “我也是。而且按他的说法，杨雪筝明年可能也只能带理七理八。” “杨雪筝也走？不要啊……你跟杨雪筝关系这么好，明年也要跳槽吗？” “那我接你班去试试化学吧，看看新化学老师人怎么样。” 在沉重气氛中结束谈话，袁魏二人纷纷长叹出一口气。施淮雨恰巧走到自己座位旁，班级前四中的三位于是对上视线： “所以，我们数理化生老师是都不能保持原样了，对吗？” 听到施淮雨这一总结，二人眸光再度一暗。魏语潇将目光移向安置桌上的语文《金品》，不知不觉就说出另外一句： “嗯。而且言信明年要给24届上强度，张泓和颜婧又都是新老师。没准到最后，咱们十三十四班的老师一个都留不下来。” 话音落下后，不止他们三人，周围听到对话的几个同学情绪都明显低落下去。他们高二开始时一直以“原班人马老师带进理科班”为骄傲，却不想高二下学期一到，这一切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盛夏的风在教学楼间不断穿行，置身其中的人却感受不到半分轻快。施淮雨抬头望向窗外看不到一丝云的天，心中感到一阵难过。 他们的高三，似乎开了个慌慌张张而不太愉快的头。 *** “嘿，孟景桥！” 夏日的风横跨大半个梦泽，吹动人行道旁的婆娑绿叶，也将津渡区一角发生的事吹入另一所学校。周五下午的孟景桥刚走出高二十八班教室，就被一道熟悉声音给叫住了。 来人是他在神风中学初中部的同学，也是现在跟他在同楼层高二十六班的学生，季闻野。那人头发不羁地胡乱翘着，三两步走到旧友面前就朝栏杆上一挂： “之前看你朋友圈，你是不是跟言信中学的学生关系很好？” 不懂季闻野这个土生土长神风系学生为何会问这个，孟景桥稍带疑惑地点了点头。季闻野随即从校服衣袋中摸出一部手机，浑不在意地敲敲打打调出一个群聊的聊天界面： “赵泉说言信那边出了点事，现在他们学校全在各种地方吵。我看这个班名字有点眼熟，是不是有你熟人在？” 赵泉是他们一个后面考去言信的初中同学，和季闻野关系很好。季闻野的话让孟景桥甚至顾不得惊讶他怎么又顶风作案在教学楼拿出了手机，忙投去目光追问道： “眼熟？哪个班？” “言信理九啊，我记得你朋友圈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喏，他们班有个人在朋友圈发了篇小作文痛骂家长同学，现在已经闹翻天了。” *** 既然都已经传到神风，那这篇小作文自然在言信内部也激起了轩然大波。这篇“议论文”下午发出去，晚上就引起了年级同学的强烈反响： 「黄橙橙橙：[图片]」 「黄橙橙橙：@rain-s 我去，你们班这人有病不是？？？？」 黄诚在幼年省队群中发出的是和赵泉发给季闻野一模一样的的图。图中文章的作者“激扬文字”，罗列了三四项所谓新校区的优点，与此同时言辞刻薄将反对校区搬迁的家长批了个一文不值。文章最后，那人落下这么一行字： 「总而言之我是言信中学的学生，我拒绝家长干涉言信中学搬新校区！我是高二理九蒋长健，我会对我打出的所有文字而负责！」 言信搬校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梦泽市几大重高的学生几乎都听说过。因此这小作文一发出，幼年省队群就炸开了锅： 「tracy：？神经病」 「我终于：我靠言信居然还有这么癫的癫公？这种神经病连我们学校都找不到」 「一条大河：逆天了，看来有些时候成绩真的不代表人品，都在言信了还能这么没脑子」 「郭小旭：不是，你们现在搬过去就纯是在工地里吸甲醛吧，怎么这还有人当护校宝」 「小电脑：可怜的孩子们，本来临到高三来这出就难过，现在还要忍受这种若只同学」 「aaa-梦泽草莓小孟：[懒得喷]」 「aaa-梦泽草莓小孟：感觉这人超雄。」 「tracy：不是，最后那句负责，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写出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帅啊？」 「tracy：他怎么负责？到时候同学因为到工地吸甲醛身体出了问题，他是替人去住院还是替人去高考？」 「一条大河：高考就别了吧」 「一条大河：我看这人实在有点没脑子」 「一条大河：别给人从985干去二本了」 「rain-s：唔，一个悲伤的消息」 「rain-s：其实这人是个成绩不错的中上生，偶尔超常发挥一下还能干进年级前十」 「tracy：[懒得喷]」 「我终于：[懒得喷]」 「郭小旭：[懒得喷]」 群聊瞬间被极其无语的表情包占满，施淮雨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手机边缘，觉得非常糟心。可就在这时，聊天界面上忽然跳出一个不一样的标点符号： 「廖lh：。」 「黄橙橙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廖神你！」 「rain-s：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aaa-梦泽草莓小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小电脑：干得漂亮，它不是老在文里强调什么不搬校区会影响学生成绩吗，这年级第一都没说话它在叫什么」 有廖凌海一起头，幼年省队群内的聊天风向莫名就变成了“细数蒋长健干过的离谱事”和“探秘言信中学新校区现状”。后一个话题非常简单，言信学生们纷纷搜罗到各种来自新校区工地的图扔到群里。一张张以绿色和土黄色为主色调的图出现在聊天界面，施淮雨依次点开翻看，心中无语之情愈发浓烈起来： 「rain-s：[咸鱼无语]」 「rain-s：言信学子前途一片灰头土脸啊」 「黄橙橙橙：言信学子前途一片灰头土脸啊」 「廖lh：言信学子前途一片灰头土脸啊」 群内多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可看着图片里一个个堪称触目惊心的场景，大家还是感到离谱： 「aaa-梦泽草莓小孟：够了，我心疼你们言信学子」 「tracy：够了，我心疼你们言信学子」 「我终于：够了，我心疼你们言信学子」 「一条大河：够了，我心疼你们言信学子」 整齐划一的聊天记录刷了一屏又一屏，群内每人似乎都变成了复读机。就在这时，一直窥屏的胡学长忽然跳了出来： 「小电脑：我去，一会儿没看这么热闹」 「小电脑：你们yx有实力啊，整这么抽象」 「小电脑：不过话说，你们在这骂yx，峋哥会不会觉得很尴尬啊」 「张峋宇：、」 群内众人：…… 说曹操曹操到，胡沛刚指出几人对话中的盲点，张峋宇就带着个顿号出现在聊天窗内，众人于是不约而同沉默了。 好像确实不太好，因为张峋宇现在是言信的新老师…… 诡异的寂静就这样席卷全群。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很久，还是张峋宇自己发出消息，强行扭转了早就和群名南辕北辙的话题： 「张峋宇：没逝的，没逝的。」 第107章 「张峋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峋宇：我说我是有事情所以刚好点开这个群，你们信吗。」 「张峋宇：今年九月你们就要打最后一场竞赛了，岭云省教育局那边商量一下，决定在这个假期再办一次全省统一的大集训」 「张峋宇：时间定在学考结束后两周，地点是神风中学的高中校本部」 「张峋宇：怎么样，是不是都来？」 【作者有话说】 天杀的这期中考战线为什么这么长。过渡章到这基本就完了，下周末考完直接库库日更把省训剧情拿下！ 第93章全省集训 2023年7月28日，梦泽市高二期末市统测兼岭云省学业水平考试结束后，神风中学。 “来了儿子！中考完三年没见了，带你在咱们全国百强高中见见世面！” “哇靠，神风中学里面居然这么漂亮啊！这配色看着好精英，全岭云最好的学校就是不一样！” “话说你们学校今年有没有人提前参加高考啊？我们学校有人想去试，结果被教务处老师骂一顿赶回来了。” “包有的啊！我们李神随随便便就过了985线，明年状元包是他跟言信廖凌海抢的！” …… 春城夏日的天空格外蓝而晴亮，银白校园上空流动着大片大片变化多端的云，明媚阳光衬得少年人的心情也愈发明朗。许久未见的旧友们聚在一起，天南海北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意气飞扬的笑容在他们脸上绽放，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到一阵由衷的青春畅快。 “大课代表！好久不见！” 身为言信初中部的学生，施淮雨自然在进入神风校园后的第一秒就被一群热情洋溢的初中同学给缠住了。神风中学每个故人脸上都满是张扬恣意的笑，他们随意扯着各式各样的话题，这让施淮雨和身边黄诚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应付完那群老友，施淮雨四下看了看，好奇问道： “你们怎么都在？去年在一中没看到你，今年集训神风物竞生是全都来了吗？” 其中一个名叫周胜的初中同学闻言立刻露出笑，再开口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来自全省第一重高的骄傲与自豪： “那当然，毕竟今年集训用的是我们的场。不过别担心，到时候比赛规则会好好考虑的，咱们学校绝对不会拿人数压人！” “比赛？” 一闪而过的关键词显然让施淮雨有些疑惑，他拉着行李箱小幅度偏了偏头，想和这个半熟不熟的旧友再说几句。不想周胜却忽然在视野中捕捉到一个人影，当时就挥手招呼起来： “孟景桥！你朋友在这边，你要不要过来？” 熟悉名字经别人口说出的瞬间，施淮雨顿觉自己心头狠狠跳了一下。随后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跟黄诚一起望向周胜所看的方向。 孟景桥平常特别喜欢穿深色衣服，黑色和蓝色是他衣柜中的主要色调。但他今天穿的偏偏是件卡其色的无帽卫衣，加上左臂上一只红底黄字的志愿者袖标，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干净。风格的骤然转变让施淮雨一时有些愣神，那人却已在他呆愣间三两步来到他面前： “来啦？行李先给我吧，我帮你们带去学校要求的地方。开营仪式十点开始，你们是要先随便逛一逛还是直接就去神风礼堂？” “现在九点三十一，随便走走也行。不过你今天要做志愿，是不是会很忙？” 孟景桥要在今年的物竞省训里攒一段志愿服务时长，这是他早在学考前就和施淮雨说过的内容。志愿者的工作固然繁忙，但他还是对面前人笑了笑： “没事，我今天做的是人员引导，一会儿刚好要去‘学海’。而且我们要在这儿待整整半个月呢，到时候多的是时间单独去。” 说到最后句话时，孟景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疑似约会邀请的话就这样被他光明正大用逛学校的理由说了出来。施淮雨闻言下意识朝黄诚方向看了一眼，这位大直男却一无所觉，满脸都写着“在别人家学校玩好开心”。神风少年眸中笑意于是更甚，贴近他指着某个方向就道： “我们现在在的是神风正大门，你面前这幢是a楼，也就是我们的高一高二教学楼。20年那会儿网上流传那张‘神风中学八十周年校庆’的图，各大高校就是在那栋楼上挂的祝贺词。 “待会儿从高一高二楼穿过去然后右转，你们就会看见神风中学的学海长廊。那里有竹林和一片池塘，池塘上面有座亭子，还有类似湿地的小栈桥和校园猫。你们可以先去那儿逛一逛，等时间到了我跟其他神风志愿者再引你们去大礼堂。” 施淮雨之前被杨予推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文章，说人与人之间有种情感联系叫“生理性喜欢”，其中有一项就包括源于基因选择的“爱闻ta身上的气味”。而从去年在一中集训重逢开始，施淮雨就特别喜欢孟景桥身上那股类似于洗衣粉味的淡淡清香。此刻在神风中学暖而明媚的阳光下，那气味和少年人身上灼热的体温一同袭来，将施淮雨整个人都包裹在内。他于是在今早第无数次感觉自己神经系统被麻痹了： “呃，好，那我们去看看。” 闻言黄诚终于略带疑惑地看了看就快要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像是不懂自己朋友怎么就一下变成人机了。 不过就算再喜欢，脸红心跳往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结束介绍后孟景桥再度退开，又疑似恬不知耻地用一个挑眉回应了施淮雨“你怎么大庭广众突然就靠过来了”的眼神。夏日的风吹动校园行道树上的层层绿叶，也吹动少年人心中纷乱复杂的汹涌情绪。一道清脆声音在此刻跟着风一同出现在他们身旁： “施淮雨！孟景桥！” 发出声音的是绑着超高马尾的徐婷。她今天穿着一身非常酷帅的皮衣短裙，脚上蹬着马丁靴，看上去颇有些离经叛道的意味。施淮雨出于审美不由眼前一亮： “早上好！婷姐今天穿得帅啊！” 徐婷今天没有化妆，精致漂亮的锐利五官却本就带有很强的攻击性，微微挑眉笑起来时尤甚。听到这话她得意地笑了笑： “嗯哼，学最喜欢的学科就是要帅。” 黄诚自然也被她今天的造型惊艳了一下，但思虑过后，他还是开口问道： “不过今年省训好像要来好几个中年老师，婷姐你穿成这样会不会被他们找麻烦？” “找就找呗，就是故意穿给这群清朝人看的。都到竞赛班了就少给我搞刻板印象，什么男女性别什么着装得体，学习靠的是脑子又不是这些杂七杂八。” 这行为乍一看有些狂野无厘头，在场几人却都不约而同想到吕振国去年那番莫名其妙的性别歧视言论。孟景桥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是这样，今天四大名校、云凯中学和那几所地州上的厉害一中都出了带队老师，所以吕振国还是会来。婷姐加油，咱们给他看看‘新一届省队’全员晋级的实力！” 这话让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叫起好来。随后他们又杂七杂八说了几句，提到一个去鸿医一个去天南的林生胡沛，又边说边朝孟景桥所指的方向走去。郭旭、廖凌海、李河、王阵宇……一路走着走着，群内其他人也渐渐汇入大部队。在最后抵达学海竹林时，王阵宇不由瞪大了眼： “我天，神风中学的湖这么大啊！远云那个小水塘我初高中看了六年，感觉它都快发绿了！” 面前竹林在晴空之下形成一片碧海，蜿蜒在水上的栈道和亭子让这一切看上去不像学校反像湿地公园。小说电视剧中的漂亮高中仿佛在这一刻化作实体，粼粼波光在湖面上微微晃动，显得轻盈而又愉快。王阵宇本只打算无厘头地感慨一句，却不想旁边立刻有人接了他的话： “嗯，那个池塘居然到现在还没干？” 这声音不属于幼年省队，队伍里绝大多数人却都不对此感到陌生。李河在听到人声的一瞬间就极为兴奋地大幅度转身，随后无比夸张地原地炸成一朵上蹿下跳的烟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魏姐魏姐咱们又见面了！老王我俩也是出息了啊，居然还能和魏姐一起参加夏令营！” 绿竹碧水旁的白色栈桥上，长发披散的魏语潇抱手而立，微笑神情中满是游刃有余。施淮雨于是饶有兴趣地将视线转了过去： “魏姐？你什么时候报的集训？” “就前几天。理一班那个男生突然退了，峋哥和付老师凑不够人干脆就让我上。”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李河和王阵宇却都对她的出现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李河兴高采烈抓着王阵宇摇了半天，最后极其骄傲地冲施淮雨和黄诚扬扬下巴： “怎样，这不只你们言信神风的有初中同学吧？这下我跟老王一口气抱一堆大腿，看张昊那种神经还敢不敢再来挑衅！” 提到张昊的名字，周胜和孟景桥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在两人眸光中一闪而过，随即孟景桥开口道： 第108章 “好啦，那看来今天来的都是熟人。大家随便逛逛吧，我跟我同学还得去做志愿。” “行，待会儿见！” 一群熟人异口同声将神风中学的年轻东道主送走，每个人心中都盛满对新一集训的期待。临别前孟景桥从施淮雨身旁走过，施淮雨只觉那人身上的温度在自己手背上一闪而过，随后一个小纸团就到了他手里。 嗯？ 纸团的触感让施淮雨微微一愣，他抬头疑惑地朝孟景桥看去，那人却只是略带俏皮地冲他眨眨眼，随后就和周胜一起背着学海竹林的方向走远了。 眼见孟景桥身上红色的袖标转过拐角消失不见，施淮雨转头看看聊得正欢的几个朋友，迅速展开了那个纸团看清其上漂亮工整的小字： 「神风天文塔的晚霞特别好看，可否邀请男朋友今晚与我一同前往？」 第94章主场交锋 少年整齐的小字写满对将来未来美好的渴望，私奔式的大胆约定就这样被一张纸条轻易定下。施淮雨赶在几个朋友好奇探头前看完内容，带着明显愉悦的微笑将它好好收进衣袋里。 见身边朋友一瞬间变得春风满面，王阵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瞧瞧施淮雨又瞧瞧孟景桥离去的背影道： “不是，施哥你咋突然笑这么开心？你跟孟哥是背着哥们儿藏什么秘密了？” “没事啦，就来夏令营心情好。走吧走吧，景桥不是说这里风景很好，我们就来逛逛。” “……景桥？” 去掉姓直接叫名字不是女生闺蜜间才常见的称呼吗？男生兄弟之间就算关系再好，也不太会这么叫对方吧？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脑海中翻腾，王阵宇显然变得更一头雾水了。身旁李河本也想疑惑地说些什么，身着白色防晒外套的魏语潇却从旁掠过，迅速截走了这个话题： “你俩别杵这儿了。难得能来神风，我们看看神风学海跟远云那个小池塘到底有多大差别。” 魏语潇话音落后，王阵宇和李河两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落在队伍后面了。加上魏语潇当年远云中学年级第一的强大威慑力还在，两个头脑简单的少年便再没空想称呼这事，一拍脑袋就追上去了。 湛蓝色天空上悬挂着九十点钟最灿烂的太阳，夏季的风穿过校园竹林，带来一阵无比清爽的凉。此刻距开营进场还有大概十分钟，一行人拉成很长一串零散走在水边栈桥，不时轻快而好奇地随意聊着天： “神风校园真的好好看啊，虽然银灰银灰的但没半点监狱气，而且配上跑道竹林一看就好青春。” “他们教学楼好符合我对好学校的刻板印象，感觉连塘里面的鱼都会做数学压轴。” “不要啊郭旭你好离谱，明明你们梦一中也不差，你是怎么说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的……唉这里有校园猫猫！嘬嘬嘬快过来！” 一方面是出于全省top1名校光环的笼罩，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好友所在学校的新鲜好奇，这群少年散着散着就兴奋起来。施淮雨、黄诚和廖凌海三人一同走在很靠后位置，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说着言信和神风的对比，一道深紫就忽然闯入他们眼帘： “这学校怎么走着走着就迷……啊！” 身形瘦小的矮个子男生极不熟练地握着一部旧手机，低头自言自语着就不小心撞到了施淮雨身上。施淮雨后退两步重新站稳，再抬头时，看到自己面前已经站了一大片暗沉沉的紫。 那是七八个身穿统一校服的男生。他们一个个都皮肤黝黑，身上外套也已被日复一日的焚膏继晷磨得褪了色。瘦小男生撞到人后匆忙道歉，幼年省队其他人听到声音后也纷纷转过目光，看清他们印在紫色校服胸口的图案： 「苍城市第一中学」 苍城市第一中学，就是传说中“绥一苍一”里的“苍一”。这两所地州一中的名字对梦泽市所有重高学生而言都不陌生，它们是岭云众人默认的全省除一三言风外最厉害的两所中学。它们分别地处省内的绥城市和苍城市，严格仿照“恒中模式”养出一批又一批实力强大的学生。 作为一直生长在省会城市的高中生，幼年省队众人并无太多机会和地州同龄人接触。因此甫一见面就算心中并无歧视和恶意，几人也还是下意识将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到了苍城一中众人身上。施淮雨开口问道： “没事，你们也是来参加新高三省训的吗？” 大概是没想到面前这帮自由散漫不穿校服的梦泽人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瘦小男生脸上明显闪过几分错愕。他迅速将面前几个省会高中生扫视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嗯，对，我们是苍城一中的……你们是神风中学的学生吗？我们迷路了，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学校礼堂怎么走？” 面前同龄人似乎不大敢直面自己，施淮雨于是再度放缓了语气，透过圆框镜片微微笑着答道： “不是，但神风应该给你们派了志愿者吧？我朋友说志愿者到时候就会带大家去礼堂，你们要不要去找一下？” 提到志愿者，苍一中众人面面相觑一眼，脸上写满难言神色。最后还是那个一开始不小心撞到人的瘦小男人支支吾吾开了口： “那……那个负责我们学校的神风中学同学走到一半突然不见了，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跟我们说，也没告诉我们待会儿应该找谁。我们学校带队老师还被叫去准备开营仪式了，我们在学校里转了半天，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 好吧，看来这是个志愿者工作失误的故事。 把一大著名重高的所有参训学生晾在学校到处乱窜似乎有些离谱，但这毕竟是教育弱省岭云省头次开办这样大规模的夏令营活动，再是在全省top1开志愿者有失误也无可厚非。施淮雨于是带他们一起找到附近其他神风中学志愿者，又跟一众言信同学一同进了大礼堂。 可在走进大礼堂听到某段对话的一瞬间，施淮雨瞬间觉得，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无可厚非”了。 “苍一中的学生一个都没来，他们班长刚还跟带队老师发消息说迷路了。负责苍一中学生的志愿者是谁？微信群里怎么找不到？” 开营仪式前的神风礼堂稍有些混乱，一个发量稀少的男老师站在靠舞台位置，大声指挥各种戴袖标的本校志愿者到处乱跑。施淮雨一眼注意到被拉去搬东西的孟景桥，后者用一个张扬的挑眉笑和他打了招呼。再然后，一个高高壮壮的熟悉身影就出现在那老师眼前： “啊，钱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有点小事先走掉了。苍城一中同学可能不熟悉校园，我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我的问题，我下次一定不会了。但我刚已经看见有人到了，那现在应该是没事儿了吧？” 施淮雨是从侧面小门进的礼堂，这会儿距离离舞台不远不近，因此听到了这番小心翼翼而又带有讨好性的话。来人样貌和来人话语同时冲入他的感官，让他整个人大受震撼。 这个之前把苍一中众人忽然丢在学校，现在又满脸堆笑找老师道歉的人，居然是张昊。 是那个去年在梦泽一中对言信中学和远云中学先后开大，最后又因初赛没赢过他们被迫录下自我羞辱小视频的狂妄神风物竞生，张昊。 显然，被张昊反差震惊到的不止施淮雨一个。李河满脸嫌弃地戳戳王阵宇的手臂，随后压低声音吐槽道： “哇靠，这是去年那个张昊？学生面前当爷老师面前当孙子，这货也太贱了吧？” “他也就敢在我们面前装装了。神风中学那么多真大神，他可别直接拿倒数了。” “在咱面前他也装不起来啊，看看他去年被咱秒成啥样。这次省训他要再敢来找事，我们照样收拾他！” “对，‘新一届省队’去年能秒杀他，今年照样能！” 李河王阵宇低下头小声蛐蛐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靠前的地方。听完这番奇怪解释后的负责老师似信非信地皱了皱眉，随后冲张昊摆了摆手，转过身就去抓其他神风志愿者了。 走在队伍最后的施淮雨清晰看到，在负责老师移开视线后，张昊眼中的唯唯诺诺瞬间被掩不住的戾气和傲气给取代了。他抬起头想朝苍一中队伍的方向瞪一眼，却不料一抬头就对上施淮雨，和这位一年前的跨校大冤家打上照面。 神风大礼堂内灯光冷白明亮，站在台阶上的言信少年和站在舞台旁的挑衅对象目光相撞。张昊眸中熊熊燃烧着狂暴与不甘的怒火，最后却又咧开嘴露出一个张狂的笑，像是想凭“主场优势”把一年前丢的脸给找回来。施淮雨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冷淡神色在清秀好看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微微扬起嘴角，扔给张昊一个充满绝对自信的不屑轻笑： 怎么，去年输给我们，今年你还想来吗？ 那就试试看吧，试试你今年又是什么水平。 王阵宇说得对，只要他们都努力，不管去年还是今年，应付一个冤家张昊都不在话下。 第109章 和去年洗手间堵人时不一样，张昊这次没直接冲上去给施淮雨开奇怪的条件，恶狠狠地剜了施淮雨一眼就自己走了。施淮雨并未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觉得张昊今年比去年老实很多。而这当然是件好事，因为张昊的安静让他跟他的朋友们都顺心了不少。 不过那时的施淮雨没看到，张昊在转身离去后露出一个癫狂而幸灾乐祸式的笑。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岭云省物理学会副会长、梦泽市物理学会会长、神风中学物理竞赛教练兼神风中学高三物理备课组组长，李俊荣。” 各校学生的很快整齐入座，时钟指针跳到“10”的一瞬，白亮灯光整齐投射到坐在舞台正中央的中年男老师身上。穿正装梳背头的李俊荣温文尔雅地开口，先后介绍了台上张峋宇、吕振国几等位老师。走完形式后他微微扬起嘴角，话锋一转就提到很多学生最关心的内容： “今天坐在这里同学，你们有的来自一三言风，有的来自绥一苍一，还有的来自云凯中学、远云中学这样的学校。” 听李俊荣口中说出远云中学的名字，原本一直低头玩手机的王阵宇极为震撼地扬起脑袋，李河和魏语潇眼里也闪过惊讶神色。和魏语潇同坐在言信队伍里施淮雨倒没有很意外，只是静静听李俊荣说了下去： “而不管从哪里来，你们都一定是各自学校内的佼佼者。我很久以前也是个热血沸腾的高中生，明白你们这时候可能会特别在意由自己代表的学校形象。” 礼堂座位是按学校安排的，孟景桥于是和沈一灼、季闻野、周胜几个人坐在一起，不远处还坐着张昊和他那几个“死党”。听到这张昊几人脸上表情明显有点兴奋，孟景桥却微不可见地蹙了眉，感觉接下来两周可能会遇到点小麻烦。 “所以，为了让这次省训更有意思，也为了让你们学得更积极，我和学会其他老师商量策划了个全新的集训形式——” 讲到这，观众席上已经依稀有了些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李俊荣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老成的光在他镜片上一闪而过，随后他再度对上话筒，面朝台下一众少年说出这样五个字： “学校积分赛。”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考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5章积分赛制 此话一出，观众席上学生的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响了： “啥啥啥，学校积分赛？这意思是这两个星期不同学校要各自为营玩对抗吗？” “我靠别搞啊！这里可是有神风中学，他们来了将近一整个班，这还咋玩啊？” “但神风最厉害那几个这几天都在鸿大和华庆的夏令营，不会来参加省训吧。” “不是，你当神风偏科战神少啊！孙琛李旭林子言是去华庆了，但孟景桥可还在。你忘记他高一考初赛就拿全省第三的事了？” 对岭云任何一所学校的学生而言，和最强重高的大佬正面碰上都不是件好事。因此在集训营竞争形式公布后，除神风学生聚集区外的每片观众区域都炸了。和孟景桥较为熟悉的言信几人稍冷静些，黄诚看看李俊荣又看看坐在远处和沈一灼聊天的孟景桥，最终问施淮雨道： “所以卿大今年夏令营是怎么回事？为啥你俩到现在还在梦泽？” “哦，这个啊。我们找了一久没发现特别官方的，加上撞到省训就放弃了。报些补习机构旅行社的项目没意思，到时候要去再说吧。” 言信中学是位列全省第二的重点高中，但岭云本身就是华国一大教育弱省，因此除神风外的其他学校几乎都没法给学生提供各大高校夏令营的官方消息。黄诚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吐槽边疆弱省教育质量差后便将目光从朋友身上移回舞台。随后他听李俊荣继续道： “大家现在好像都很激动啊。不过不用担心，这次积分看的不只有考试成绩。我身边这位言信中学的张老师现在已经把集训日程表发到群里了，你们可以对照着上面的活动看。” 李俊荣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振动起来。施淮雨解锁点进张峋宇发进省训大群的文件，随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那是一个极为简明扼要的pdf文件，每天每时段的不同活动被列在其中，看上去十分丰富。第一个星期上的主要是“知识点课”，大概是在去年集训的基础上再深度剖析一遍知识点，兼用让学生对常考内容搭建一个框架；第二个星期排的则是“习题比赛”，省物理学会用各式各样的方式出题考察他们的做题能力，避免他们成为会知识点但做不来题的假竞赛生。除此之外，各课程的空档里还安排了诸如“桌游”“篝火晚会”之类的娱乐项目。种种活动让这看上去不像个竞赛集训，反倒像是个乌托邦式的梦幻暑校。 神风中学提前安排了所有参加省训的学生做志愿者，因此孟景桥等人都对积分赛制有大概的了解。可即便如此，当他们骤然打开pdf看到那么多五花八门活动的时候，还是被狠狠震惊了一下。季闻野挑挑眉： “嚯，这东西花样这么多啊？听李俊荣的报竞赛真是太对了，就算留在本校也好玩。” 周边几个神风学生点点脑袋，边看边好奇讨论主办方要怎么把这所大家最熟悉的学校改造成一座梦幻暑校的大舞台。李俊荣似乎非常满意台下同学的反应，一点鼠标将大屏幕上的演示文稿翻到后面一页： “类似于你们喜欢看的一些西幻电影里的‘学院杯’，省训里每项活动都有对应的积分政策。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在考试、游戏、文艺表演等各种各样的活动里大放异彩，在不同的排名中积攒分数加给自己的学校。 “当然，我知道每所学校参加省训的学生人数不一样。参训学校里人数最多的来了四十七人，最少的却只派了两个学生。所以在闭营典礼清算积分的时候，每所学校的最终分数，是用‘总分除以人数’来算的。” 观众席零星分布着一群群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王阵宇和远云中学另一个参加省训的同学坐在一起，听到这眼前不由一亮。李河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给他发来消息： 「一条大河：太好啦」 「一条大河：这样算远云就不是来当炮灰的了」 「一条大河：加油老王，这次必须带着远云打出点名堂来」 「我终于：不是，你个三中的怎么这么关注远云」 「我终于：实在不行把你收归过来吧，你积分直接归远云[勾手指]」 「一条大河：我倒是想回来给母校争光啊，但那样三中教练要干死我」 「一条大河：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吧」 「我终于：？所以我要为了远云同时跟你和魏语潇抢积分」 「我终于：这简直是离谱哈」 两位初中校友隔着大礼堂用手机讨论得热火朝天，魏语潇本人却没参与到关于“重振初中学校雄风”的话题中来。黄诚半分钟前刚面对面建了个名叫“在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的群，此刻一群人在其中聊着类似的话题，显然很期待这种前所未有的趣味夏令营形式。施淮雨在群里问道： 「rain-s：所以如果赢了我们可以怎么样？」 大抵是出于一种奇妙的巧合，端坐台上的神风老师在群内出现若干个好奇表情的同时亮出了奖励机制。此起彼伏的“哇”声于是在神风礼堂中响起，李俊荣眼角浮现带有笑意的皱纹： “这时候肯定有同学要问了，如果赢了这次积分赛，除了能帮自己学校在全省重高面前赚一波面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廖lh：唉我刚想说，确实是能莫名其妙长面子啊」 「廖lh：如果我们这次积分赛赢了神风，孟霞从高一就在喊的“赶超某中学”就应验了」 「黄橙橙橙：哎哟笑死我了」 「黄橙橙橙：还真是，喊了两年现在居然真有机会摆到我们面前了」 「rain-s：乐」 「rain-s：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rain-s：不都说24届是言信最强届，有我们几个在，还是挺有希望的」 “本次参与全省集训的共有二十所学校，其中十所是梦泽市内的学校，另外十所则是来自绥城市、苍城市等各大地州市县的重点高中。本次省训将会将二十所学校所得积分全部排名，最终进行奖品办法。” 「我终于：我去，梦泽一共就只来了十所啊」 「我终于：一三言风，八十云凯，可能还有梦十四中，远云是怎么混到剩下那三分之一来的？」 「一条大河：因为你去年考得好吧」 「一条大河：就算是为了你这个省队潜力股，也得把远云放进来」 「一条大河：加油哦老王」 “积分名次位列11～20名的学校，可以获得参与奖，一些和物竞省训有关的……嗯，小周边。” 第110章 可以想象，这话出口的瞬间，台下学生纷纷发出“我懂我懂是形式主义美丽废物”的笑声。李俊荣和面前一个笑得最嚣张的绥一中学生对视一眼，而后挑了挑眉： “积分名次位列6～10名的学校，学会方面给你们准备了不同数量的文具大礼包。” 「s1z：笑死我了，给高三生送文具有点太实用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是这个道理，感觉好有小学评优的风格」 「闻叶：说到这个，ljr之前好像还在办公室吐槽来着」 「闻叶：他说如果我们是大学就能直接送学校文创周边出去了」 「闻叶：但现在在高中，没人会喜欢抱别人家学校的周边回去的」 沈一灼：…… 看看季闻野发在“2024神风中学物理竞赛群”中的消息又看看眼坐在身边表情同样奇怪的孟景桥，他再度在心里吐槽了这位好友一顿，随后跟了这样一句疑似在阴阳怪气的话： 「s1z：是这样」 「s1z：确实没人会喜欢抱别人家学校的周边回去的。」 果不其然，他下一秒就收到了孟景桥发来的私信： 「aaa-梦泽草莓小孟：[咸鱼无语]」 「aaa-梦泽草莓小孟：[懒得喷]」 「s1z：[懒得喷]」 “当然，到我们最优秀的前五名，奖励就会变得更有意思了。我们已经和身在天南海北各所985的岭云学子打过招呼，在这次的全省集训积分赛里，位列第四、第五名的学校，参训学生可以每人获得一份指定的‘梦中大学文创礼包’。” 「rain-s：？」 「rain-s：怎么还有这种专门拿来诱捕高三学生的环节」 「黄橙橙橙：笑死了，这个疑似对我们shy同学有0个吸引力」 「rain-s：确实，我同桌之前给我带了好多卿大文创回来」 「廖lh：那我们就不当第四第五！」 「廖lh：yxss保三稳二冲第一！」 「rain-s：yxss保三稳二冲第一！」 「魏语潇：yxss保三稳二冲第一！」 「黄橙橙橙：yxss保三稳二冲第一！」 “获得第三名的学校，每位参训学生可以获得一套‘高三冲刺礼盒’，里面内容已经打在ppt上，包括日历、台灯、励志摆件——相信我，等过到明年四五月份，你们会特别需要这种类型的玩意儿。 “3～5名都是跟高三追梦有关的东西，那到最前面两名，我们就来扣一下‘物理竞赛’的主题吧。积分位列第二名的学校，主办方会给你们每人赠送一个‘物理研究入门小礼包’。里面有相对专业的小实验箱、经典纪录片录像带和很多物理相关书籍，相信坐在这里的大家都会很喜欢。” 这话乍一听有点离谱，但礼堂里绝大部分学生确实都是因为热爱才坐在这里，因此不出意外被李俊荣开出的奖励给戳到了。激动一阵后郭旭打开“新一届省队（幼年版）”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郭小旭：我靠，省物理学会好壕啊」 「郭小旭：去年在梦一中搞那么简陋，今年搬到神风就来了个大的」 「郭小旭：建议省物理学会直接给我打点钱」 「tracy：我支持」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支持」 「rain-s：我支持」 一群人还没来及支持完，礼堂就忽然陷入一片沸腾似的极度喧哗。施淮雨刚在群中发完一句复读，乍一抬头，大屏幕上所写的内容就一下撞进他的视野。神风大礼堂的白黄灯光无比明亮，青春热血的火光在每个少年人眸中跳动。兴奋与欣慰同时划过李俊荣的眼瞳，他最后扬唇笑道： “而在省训积分赛中拔得头筹的学校，岭云省物理学会将无条件赞助你们所有人飞往华东，先后参观今年没在岭云组织官方夏令营的‘东部五校’，最后再去华国科学院的物理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实在是万万没想到我校会在期中周刚结束的时候直接把我们干去选下学期的课。那就缘更吧我真的梳了。 五校夏令营只有一所学校能去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疑似要开始走我最喜欢的对抗路情侣剧情咯～ 第96章天生一对 听李俊荣说罢竞争机制，四下瞬间成了一片欢腾热浪的海洋： “参观学校！参观学校！他居然要带我们参观学校啊啊啊啊啊！” “我靠，省学会也太会了！咱们好好卷，我就是要在进高三之前去杭城看看我最喜欢的大学长什么样！” “东部五校放在一起逛还是太爽了……源大离卿大老远八远的，我寒假时候去卿大的时候勉强进去玩完高铁时间就到了，压根没时间再去源大，好遗憾来的。” …… 各式各样欢欣鼓舞的讨论声响彻礼堂空间，其中属于神风本校的那一片情绪最为激动，他们几乎已经肯定自己会是这次积分竞技的绝对优胜者。施淮雨刚还在看被沈一灼、季闻野等同学簇拥在最中间的神风男朋友，却忽然被黄诚声音都有点变了调的激动声音吓了一下： “东部五校东部五校东部五校！啊啊啊啊啊赢了就可以去科大了！我要在科大拍一万张照片！啊啊华国科学技术大学！我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骤然听到好消息后的言信少年太过高兴，虽说屁股还老实钉在礼堂座位上，人却已经手舞足蹈快要飞起来。周围一些来自其他几所学校的同学感受到动静疑惑转过脑袋，黄诚在众目睽睽下忙一缩脖子，勉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在魏语潇“完了言信这下要没面子了”的无语目光中清清嗓子，然后碰了碰施淮雨： “咳咳——别这样看着我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想考科大，但是又没找到徽城旅游的机会，现在有这个集训我当然高兴了！施淮雨你也是，如果赢了积分赛到时候也要去卿云大学，难道你不爽？” 黄诚的确很早就跟他们讲过自己想去华国科大搞科研，之前还想过提前高考去报科大的少年班，但言信教务处最后不知怎么没允许他报名。同样目标明确的施淮雨点点头： “想啊，上次去沪江还是五年级，根本没想过去逛我爸妈的学校。” 另外一个言信同学听到这对话叹了口气： “真好啊，你俩目标这么明确。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考什么学校，是能上东部五校还是保险考个中九，又或者白日做梦去碰碰top2。” 这同学属于年级上数字靠前的那几个班，因此廖凌海和他相对较熟。常年年级第一的二班学霸笑着拍了拍他肩： “没事，这都还没正式进高三，我也还没定具体目标呢。咱们多关注关注这种活动，没准这次从华东玩回来你就知道该考哪个了。” “行了廖神，你不就是还没确定鸿大和华庆报哪个……唉，话说你怎么不去鸿庆暑校？他们是把岭云省的名额全部拿给神风了吗？” …… 同学和廖凌海就这样叽叽喳喳探讨起大学问题，刚还在听的施淮雨忽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一拿出就看到这样一条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只有第一名能去」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我俩这次又没法一起逛卿大了」 发出微信的同时，孟景桥朝言信队伍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一身浅色系打扮的高个子少年隔着镜片朝自己露出个有点委屈的眼神，让施淮雨一下子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只耷拉着耳朵眼睛水汪汪的温顺大型犬。他下意识就弯起嘴角，按动屏幕发出这样一行字： 「rain-s：是啊，言信神风只有一组能夺冠」 「rain-s：好了小孟同学，你别这样看着我」 「rain-s：反正我们言信不管怎么样都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玫瑰花]」 瞧好友看完言信方向就一直对着手机嘴角上扬，季闻野和沈一灼交换一个担忧的视线，随后齐刷刷朝孟景桥投去一个“希望这位神风最强物竞生不要在积分赛里犯恋爱脑”的视线。后者很快接收到他们的意思，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后挑眉笑道： “放心吧，一码归一码。就算某个言信学生对我再特别，我也不会拿神风的名次开玩笑。 “毕竟学习竞争这种事，如果因为个人感情搞什么藏锋谦让，那反倒变得没意思了。” *** “我天，他们居然还要分大组？我们和神风一起，那到时候每个组分开上课不就是虐菜吗？” “没事没事，好歹到时候大组评分的时候咱们可以被神风带飞对吧。至于平常上课卷分……先上着学吧，至于活着我再想想办法。” “这次是省学会那四个一三言风的老师一人带个大组唉，而且每个大组的人数强弱搭配貌似还挺合理的。” “合理吗，言信和苍一中在一个组……苍一中今年可是新晋全省第二，再加个言信这不完了？” …… 说完积分比赛的奖品后，李俊荣紧接着又介绍了物理竞赛相关基本知识和分大组错峰上课等特殊的教学制度，这想当然又引起了学生非常激烈的讨论。漫长典礼结束后，来自各校的学生三五成群朝着礼堂外移动。言信众人刚一离开，施淮雨就看到了靠在一旁墙上低头看手机的孟景桥，于是和黄诚等人简单告别抬腿走了过去。 第111章 没等施淮雨出声招呼，孟景桥就觉察到他的靠近收起手机。手长腿长的男生随手理理稍有些长的刘海，接着就向他笑道： “来啦？你是想吃食堂还是出去？” 趁周围人注意力都在吃饭上，施淮雨同孟景桥碰了碰手以示招呼，然后边跟他并肩走边问道： “都行。不过现在是假期，你们食堂居然还正常开吗？” “嗯哼，这是李俊荣老师的主意。这次省训老师学生来了快三百号人，送餐指定不靠谱。” 联想到去年夏天在梦泽一中那次不美好的送餐体验，施淮雨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孟景桥又道： “不过神风平常是自愿上晚自习，中午两个小时还能出去，所以我知道周围大大小小的好吃的店也不少。现在是十二点半，咱们到两点才开摸底考，所以现在出去吃也行。” 施淮雨早在22年刚认识时就听孟景桥骄傲说过很多遍神风中学宽松到不像全省top1的管理，但在身临神风后再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平衡： “行了行了，你又在超经意漏出，知道你们学校管得松还是全省第一啦。就吃食堂吧，毕竟这个只有现在能吃。” 被身边人笑骂了一句，孟景桥看上去却更高兴了。他有些得意地在眉毛框眼镜下面扬了扬眉： “哪儿超经意了，初中时候你们言信不也是这样，神风天天拉着我们晚自习都只能当万年老二。那我们就去食堂吧，食堂一共三楼，但可能不是全部窗口都开，你想先去哪里？” 前面那话显然极大取悦了施淮雨，他于是暂时放过这一话题，抓住孟景桥话中提到的一点道： “那就吃食堂，你来推荐。言信的食堂也是三层楼，咱们这俩学校真还挺巧的。” 说笑间脚下走廊已到尽头，神风中学的校园风景瞬间撞入眼帘。白色带灰的教学楼被蓝天洒下的亮光镀上一层浅浅的边，不远处篮球场的国旗台旁立着一座蓝底白数字的现代化钟楼，大大小小的绿树在夏日正午的风中晃出轻轻的蝉鸣。 岭云绝大多数好学校都很美，面前这青春洋溢的全省top1看上去实在太像校园剧中出现的场景。施淮雨刚想感慨一句“你们学校真好漂亮”，就忽听一道低沉好听的熟悉声音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对啊。神风言信好多地方都特别像，我们的学校天生就该在一起。” 专注欣赏友校风光的施淮雨被他忽然出声小小吓了一跳，骤然转过头后却发现那人不知怎么已经凑到了跟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地方。孟景桥深邃好看的五官忽然就在他视线里无限放大，耳边同学抱怨题目的喧嚣在一刹那被尽数虚化成可有可无的背景音，只有面前少年人英俊的面孔是这场青春电影中唯一一个值得特写的镜头。 强烈的悸动感从胸腔中传来，施淮雨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热血冲动的事情来。省训同学兴奋的喧闹声这才慢慢在耳道中变清晰，他后知后觉极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一句： “什么东西，你说的是学校吗……” 就算再能隔三差五有些浪漫的超常发挥，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也终究不是能随意输出输出无数情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情场老手。孟景桥说完一出双关后本就有点紧张，被施淮雨一语点破心思后更是感觉脸颊上升起一阵热意。他忙将视线从面前人清秀漂亮的脸上移开： “咳咳，梦泽学生提到好学校都是初中想到言信神风、高中想到神风言信，它们就是很搭啊……先看看要吃什么吧！你给我个方向，然后我们再去看窗口开没开？” 这两个少年总会在骤然心动的情绪浪潮褪去后不约而同一起岔开话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施淮雨点头后，孟景桥立刻如数家珍似的盘点起来： “让我想想……我们可以去吃回堂的牛肉饼，或者二楼干鸡锅，还有那个滑蛋窗口里的套饭也很好吃。我平常大课间时候喜欢跟沈一灼他们一起买关东煮和水果捞，就是不知道现在放假又是正餐时间，这些卖不卖。三楼一进门有家特别好吃的鸡排，铁板牛排和傣味烧烤也特别棒。酸汤肥牛……” “停停停，你先暂停一下。一下说这么多我现在有点选不出来。” 施淮雨本身就有点选择恐惧症，这会儿听孟景桥滔滔不绝聊起自家学校的美食感觉人都麻了。这会儿两人已经快靠近食堂，孟景桥远远看着一群人走进熟悉的门，忽然灵光一现就又道： “那要不我们先选楼层吧？你跟我讲讲言信食堂几楼好吃，我们对着找过去，瞧瞧我们学校食堂的舒适区是不是一样。” 这下换施淮雨来了劲头。言信中学三层食堂中大大小小的菜式在他脑海里迅速放过一遍，他弯起眼尾接过话题回忆道： “我们学校基本都是自选，成套的饭卖的比较少。我最近喜欢的是一楼窗口一个黑椒牛柳，还有二楼面点窗口的桂花糕、奶黄包和红薯包。那里偶尔会刷出涂酱料的三角饼，那个三角饼味道特别香——平常时候这个得排好长时间队，但我们班星期三有第五节的体育课，所以每周都能吃到，感觉就还好。三楼回族食堂味道有点咸，但里面每道菜都很好吃，有鸡腿和烤鸭，还有个包鸡蛋炸——不知道是牛肉还是羊肉但蘸辣子特别香的——东西……嗯，你刚是不是说了一堆神风三楼的菜？” “嗯哼，三楼是我最喜欢的神风食堂。” 听到这儿施淮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刚刚还因为从孟景桥捆绑两校的说法里挖掘出言外之意感到羞赧的他自然而然接受了那个说法： “好吧，这次言信神风确实是又撞上了。那我们就去三楼吧，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真的来了，期末熬了三四个通宵昨天睡过去了，一定会加更补上的，谢谢你们愿意等我考完这个恐怖期末。 第97章学校食堂 提到高中食堂，绝大多数华国学生大概都会露出无比一言难尽的表情，但这“绝大多数”里显然不包括神风学子。若在什么时候单独开一本赛博回忆录，他们大概会洋洋洒洒把三层食堂中五花八门的学校美食夸个三百页不重样，从鬼鸡到铁板再到各式各样的傣味美食，让人光看文字都能垂涎三尺。这天施淮雨刚跟孟景桥一起走上三楼，就被面前人头攒动的场景吓了一跳： “我天，怎么这么多人？” 无怪乎他发出这样的感慨——集训营两百多号学生不知有多少来了这儿，硬生生将原本宽敞的神风食堂挤出了正常上学时午高峰的气势。孟景桥见状也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一个情理之中的无奈笑容： “行吧，神风学生带朋友吃食堂应该都会选三楼。其他同学再莫名其妙跟一下，最后就成这样了。” 瞧瞧那几个开放窗口前一团又一团的人，施淮雨凝重地点点头，被迫接受了“就算换了所学校要吃三楼也得排长队”的事实。随后两人一番斟酌，最后排到了写着“羊肉米线”的窗口前。 学生时代的食堂总是喧哗热闹，少年们爱在这吃饭休息的几十分钟里谈天说地说些学校里的八卦，这大概就是高中生活里最大的忙里偷闲。重逢的旧友和新交的伙伴一批批聚在一起，每个来自不同学校的少年仿佛都化作一个音符，在神风食堂三层的人间烟火里谱出一首精彩而多元青春交响曲。施淮雨站在队伍中随意看着四周，眼前却忽然出现个瘦小的紫色身影，怯生生同他打了招呼： “那个……你……你们好……” 见到这人结结巴巴忽然出现，孟景桥镜片后的目光显然迷茫了一瞬，明显不知道这人是谁。施淮雨却对稍微有点印象，一下就想到这是开营典礼前那个在学海同他问路的苍一中学生。他于是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礼貌答道： “你好啊，居然又见面了。” 见施淮雨大方回应，苍一中男生不知怎么就双颊忽然爆红。他一下就将头埋得很低，像是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沙漠中的鸵鸟。好不容易克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理障碍，他支支吾吾对面前面露疑惑的施淮雨道： “那……那个……你是梦泽市言……言信中学的吗？” 施淮雨不明觉厉： “嗯，是啊。” 沧一中男生眼里瞬间就有了光： “太……太好了！那我们在一个大组！我是苍……苍城市第一中学的田小岩，可不可以和你交……交个朋友，后面上课一……一起玩？” 为了说完这一番话，田小岩似乎是把平生的勇气全部用尽了。他低头朝施淮雨伸出右手，视线却丝毫不敢往面前言信男生身上瞟。 嗯，怎么回事，刚见第二面的地州小同学特地跑来要跟他交朋友？ 心里面存着不小的疑惑，施淮雨刚要同他握手，身边另一人就抢先做了这件事。施淮雨和田小岩同时陷入迷惑，后者在茫然间一抬头，和面前那个唇角挂着礼貌弧度笑却不达眼底的神风学生对上视线： 第112章 “你好你好，原来是苍一中，久仰大名啊。” 孟景桥是五官特别有攻击性的那类长相，加上中间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让田小岩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怵。但就算第一眼有点害怕，他也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下去： “你也好！你也是言信中学的吗！” 米线窗口四周人来人往，孟景桥带着几分危险气息眯了眯眼，随后启唇做了自我介绍： “不不，我是神风的，我叫孟景桥。” 身处风暴中心的施淮雨还处在“孟景桥干啥突然跑上去”的疑惑里，田小岩眼神就又瞬间发生了变化。惊讶、艳羡和敬畏在他黑到发亮的瞳孔里同时闪过，他道： “啊，是……是神风！那我可以和你们俩一起吃饭吗！我好喜欢言信也好喜欢神风的！” 施淮雨：……？ 孟景桥：……？ 不是，这什么情况？ 本来打算悄悄在神风食堂约个会，这自来熟的苍一中小男生怎么就跑过来加入了？ 这局面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施淮雨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直白拒绝，孟景桥眸光晦暗不明了一小阵，最后还是答道： “好啊，那待会儿，我们可以多互相聊聊自己学校。” “嗯嗯！” 见这个有点吓人的高个子男生松了口，田小岩黝黑面庞上瞬间绽放出喜悦神采。他转身跑向原来的方向要去拿包，跑到一半又忽然觉察到自己被惊喜冲昏了头，遂转过来问： “对……对了，我好像还没问另外这个言信同学的名字……” “噢，他啊。” 像是早预料到这一出，长手长脚的孟景桥站在队伍中，一手搭上身边人肩膀，对着田小岩好奇的目光又一次答道： “他叫施淮雨，是言信中学非常厉害的物竞生，也是我的朋友。” *** 神风中学校外一家当地小吃店，季闻野和沈一灼正面对面坐着随意聊天。 “不是，为什么最近我小绿书全是各种高考分析，我明明也没看多少啊？” 浏览着自己手机上一个个白底黑字的数据帖，季闻野面露不解地朝沈一灼吐槽道。 吸完一口红糖水里的米凉虾，沈一灼顶着一头有点混乱的黑毛将目光投向朋友展示给他的手机屏幕。大量“岭云省2023高考成绩分析”、“岭云省2023各大高校录取分数线”“岭云省重点高中分布图”之类的标题映入眼帘，他往最后那一条上面随意一瞥，随后挑了挑眉： “可能是大数据吧，或者这段时间有好友在看。话说那个花花绿绿的重高分布图是什么东西？” “噢，这个啊。高考完掉一堆房地产博主就开始疯狂弄这个了，不止岭云全国各地都被做了。不过我从来不看这些，毕竟没啥悬念。” 这是当然，谁让神风高中部从建校起就一直是全省当之无愧的第一，季闻野一个土生土长的神风系学生当然不用在意。他随手将手机屏幕转朝朋友，沈一灼原本也只是想顺手看一眼，却被上面一部分字吸引住了视线： “等等，它这是标的什么？龙华区哪儿有言信中学？” “嗯？” 有沈一灼这疑问，季闻野也将目光认真放到了地图上。这博主用红色字迹写了岭云省全省的重高名字，小小一块“龙华区”被拉出一条箭头径直指向外面，打头阵的想当然就是“梦泽市神风中学”。接下来出现了梦泽市第一中学、梦泽市第八中学、梦泽市云凯中学等学校，但在神风和梦一中中间却出现了一行奇怪的字： 「梦泽市言信中学」 沈一灼：……？ 他沈一灼初中可是言信的，没人比他更清楚龙华区的言信中学只有一个全省最强的初中部了。但这个盘点重点高中的地图怎么把它也放了上来？这好像不太对吧？ 他们言信中学的高中部，不是早在十多年前就搬去津渡区了吗？ 反复看了几遍这奇奇怪怪的重高分布图，沈一灼的表情变得愈发精彩纷呈。从脸色奇怪的朋友手中抽回电话后，季闻野滑动手指退出小绿书： “哎呀，这些营销号都是随便做的啦，别太管这个。我之前还刷到条‘岭云省十大最强高中’，梦泽就写了一三神风，评论区有人提言信还被绥一中笑了，两个学校在楼中楼里吵了好几十条。” 提到这个，沈一灼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 “有一说一绥一中确实厉害，言信这几年高考考得也确实差。我初中同学说言信高中上次厉害貌似是二零年的事了，最近两届越来越不行。” “嗯哼，一中最近也有点，咱们神风估计还能一家独大好几年——等会，但我记得老孟是不是讲过好多次，说什么‘言信神风24届的中考录取线完全一样’？” *** “中考录取线完全一样？” 神风中学的食堂座位是一排排长长的多人桌，田小岩听完孟景桥一顿叙述，不由极度震撼地睁大了双眼。筷子啪嗒一下掉在餐盘上，他却惊讶地连捡都没有工夫去捡。 “嗯哼，毕竟言信高中也一直是梦泽的一大强校啊，不输一中三中的。” 不知是出于怎样奇怪的动机，在双人约会变成省会地州交友会后，孟景桥一直有意无意在延续之前“言信神风天生一对”的诡异话题，看上去比就读于言信的施淮雨本人还像个言信护校宝。 见面前这个神风学生扬眉自豪说出这句话，田小岩眼中闪过几分局促与赧然。他从校服衣袋中摸出一张纸擦了擦沾上汁水的筷子，随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这样啊……我，我还以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直接变得轻如蚊蚋。施淮雨刚想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田小岩就再次猛得一抬头，强行把话题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噢，对了，孟景桥。你们神风一般几点跑早操啊？” “……啊？” 这下轮到孟景桥愣住了，毕竟在他认知范围里“跑早操”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恒中传奇》之类的网络视频里。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施淮雨交换一个眼神，他想了想答道： “呃……我也不确定，有时候会大课间跑？” “真的？那你们早上几点进教室？” “唔，一般都是七点半。” “啊，七点半？那你们学校晚上几点放啊？” 不知为什么，刚才跟施淮雨说话时一直结结巴巴的苍一中少年对上孟景桥反倒一点也不口吃了。他瞪大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瞧着面前人，看上去下巴都快被吓掉了。 这下孟景桥却犯起难来。看田小岩这样子，他总觉得自己的话好像隐约带了点炫耀的意味在。可看着苍一中男生写满“神风中学为什么会那么悠闲”的视线，他还是斟酌片刻开了口： “呃……怎么说呢，如果你上晚自习，那差不多就是九点半放。” 保险起见，他没说神风的晚自习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愿参加”。其实如果学生不想留在学校，在五点半上完下午的课就能回家了。 尽管如此，这一时间安排还是吓了田小岩一跳。他瞳孔中的光再次开始不安地闪烁，孟景桥说的话像是将他骤然带入一个美好到陌生的全新世界，这里一切都和他前十六年所接触的学校完全不同。早些时候进神风时看到的宣传栏在他脑海里飞速重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 “但你们办那么多活动，周末还能正常休息，这合理吗？这样真的能有好成绩吗？” 【作者有话说】 景桥：约会被打断我生气了，你们沧一中成绩也不错是吧，但我只想让我学校跟我家小雨的学校相提并论，我这就跟你描述一下balabalabala…… 小雨：我嘞个豆景桥你别这样啊，我们学校高中是真没那么行，再天天跟神风比要被捧杀了。 田小岩：已老实，求放过。 第98章三教九流 此话一出，餐桌旁的小小空间瞬间陷入沉默。施淮雨和孟景桥面面相觑，有点不懂为什么会忽然收到这样一个问题。 见对面两人忽然愣住，田小岩才后知后觉这话貌似不太礼貌。他一下就懊恼地涨红了脸： “啊，对……对不起啊……我刚刚一时嘴……嘴快，说错话了。我没……没有说你们神风中学不好意思，你们好厉害的，真的……” 情急之下的苍一中男生变得更加结结巴巴，说到后面甚至边讲边无措地舞起手臂，看上去的确是真心为自己方才那句脱口而出质疑神风中学的话感到悔恨而焦心。有一说一，这情况倒是让神风学生孟景桥本人看不懂了。 但迷惑归迷惑，就算再维护学校，他还没斤斤计较到要为一个问题和刚认识一天的陌生同学翻脸发火的地步。两个被田小岩无意间扰了校园约会的人颇为默契地岔开尴尬话题，随口聊着就把午饭时间结束了。 *** 省物理学会给集训第一天下午安排了摸底考。下午两点时间一到，每间教室内不同大组的同学就纷纷被负责老师发下了试卷。张峋宇站在第二大组对应教室的讲台上，看着台下一群低着头沙沙做题的高中生陷入思考。 第113章 这次省训总共安排了八位教学老师，最厉害的几所中学都出了带队教练，来自梦泽市四大名校的四位还分别负责一个大组。二十所重高平分下来，张峋宇所带的第二大组就包括了五所学校，分别是言信中学、苍城一中、梦泽八中、梦泽十四中和神风中学昱阳分校。 若是放在高考场上，这搭配确实很强。早在省训筹备阶段，身为第三大组负责人的吕振国就对李俊荣的分组方式表示了质疑： “李老师，他们第二大组的学校分配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啊？这对其他组会不会有点不公平？” 教育局大楼对应的办公室里，李俊荣一身风衣走来走去，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张峋宇和来自梦三中等学校的其他几位老师也纷纷投来视线。李俊荣于是笑道： “没事，吕老师别太担心。高考成绩有时候并不代表竞赛实力，我们分组时候还参考了这些学校很多人去年初赛的成绩，保证整体合理。” 听到这，张峋宇挑了挑眉毛，随即朝脸色奇怪的吕振国开口： “对啊，吕老师，您不能光看学校名字和它们的高考。像李老师自己的第一大组，除了神风去的都是只有两三个人的学校，那也不能说他们组就不行啊。红城一中那两个学生，去年初赛可都是省二前几名。” “那还不是因为神风……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了。但李老师，您真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嗯……吕老师，您是不想带现在大组里面的一些同学吧？” 李俊荣一语点破吕振国的心事，随即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其他几个老师不知道，张峋宇却一下就猜出，他说的是第三大组里梦泽十中的徐婷。 吕振国确实不太想见到那个去年集训顶撞过他的张扬女生，但他身为一个老师，这话明显不好明拿到台面上说。吕振国刚堆起笑想强行解释什么，李俊荣就先一步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吧，吕老师。她真不一定会像你预设那样考不好，我也不觉得梦一中同学的实力会太受同大组同学的影响。” “啪嗒！” “呼哧……呼哧……” 两声响动将张峋宇拉回考场，他将心思从教育局大楼的回忆上移开，透过镜片看向考场一角。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似乎被题目逼急了，把笔一摔就坐在座位上不耐烦地喘起气来。 考场里同学的专注程度显然没预想中那么高，寸头男生甫一动作，周围好几道视线就纷纷朝他射了过来。一抬头发现监考老师在看自己，那男生索性放弃挣扎，单手抓住试卷就大步流星朝张峋宇走了上来： “老师，我要提前交卷！” 这一喊倒是让更多同学抬起头了。连专注题目的施淮雨这会儿都抬起眼，给了寸头男生一个注意的眼神。 嗯，现在离开考才刚过去一个半小时，他这是放弃挣扎了？ 但要是这样，那他那交完卷出去的姿势怎么还看着游刃有余的？ 寸头男生丝毫不理会同学的打量，将试卷双手献上就转身出了教室门。张峋宇看了看他空了不少的试卷，又把注意力放到试卷第一页的个人信息栏上： 「神风中学昱阳分校马承卓」 瞧马承卓大摇大摆消失在视线里，张峋宇唇角不禁浮现一个笑。神风昱阳的学生居然这么张扬，看来后面两周这大组真得有意思了。 *** “叮铃铃……” 省训第一天下午的上课时间很快就过去，下午六点放学铃声响起的一瞬，第二大组众人随着张峋宇一声宣布陷入沸腾。 “哇啊，终于上完了！这省训太折磨人了，考完套卷立马讲，感觉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真的要命，最后放排名也好惊险……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批卷真快啊，要是言信周测也有这个出分速度就好了！” 听周围一群言信同学在耳旁大声议论，施淮雨带着淡淡的笑容收拾起书包。刚被分数排名弄兴奋的黄诚见他这样明显不太老实，碰碰施淮雨就要把他拉进话题： “话说，施淮雨廖凌海你俩是真行啊！这次前十名里七个都是神风，剩下就是婷姐和你俩了！” 刚夺得一个全营第五的旗开得胜，施淮雨心情良好地点了点头。廖凌海见这话题也若有所思起来： “嗯。不过没想到到了省训也还是梦泽拔尖，我还以为绥一苍一至少会把前面抢走个大半。” “他们可能不太在意竞赛吧，我记得国家专项不看竞赛成绩。” 最后这句话是施淮雨接的，但他说到最后声音明显小了些。因为他在刚开口时就注意到一道身影从教室内匆匆而出，几乎是用手臂挡着脸就跑了出去。 周围同学对他还不太熟悉，施淮雨却一眼辨认出了那道身影。那人身材瘦小、穿已褪色的紫色校服，显然是来自苍城一中的田小岩。 *** “你也觉得他有点奇怪吧，中午找我俩吃饭的苍一中男生。” 盛夏梦泽的天通常要到七点多才会暗，刚放学时候的神风校园还很亮堂。下课后施淮雨和孟景桥照例在教室前碰面，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孟景桥就手插衣袋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嗯。其实我感觉地州学生没听说过言信很正常，但他对神风的态度有点奇怪。” 言信滤镜十层厚的孟景桥下意识要说一句“哪正常”，被施淮雨一个“你不要瞎抓重点”的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随后孟景桥强行卸下滤镜寻回属于神风中学理科学霸的清明，分析道： “他好像很向往神风，但在知道神风教育模式之后又有点怀疑，下意识问了那种话。” “是，没准是因为苍一中自己是恒中模式，跟言风的教育理念不大一样。不过有一说一，岭云高中生向往神风应该很正常吧，毕竟全省第一。” “好吧，神风确实挺好的，我听上几届学长说他们到了大学说自己高中实行放养式素质教育都没人信——说到这个，你当年为啥不报神风？” 话题莫名绕回到自己，施淮雨无奈地耸了耸肩： “比较爱校的说法是从言信附小一路升上来对言信有感情，另一种说法就是估分填报志愿太保守，没想过自己能上神风咯。” “但你们言信高中也挺好啊，水平一直保二冲一，学校也漂……” 讲到这，孟景桥中途止住了话匣子。“搬校区”三个大字在两人脑海里同时闪过，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提了个不大对劲的话题，忙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施淮雨摇摇头，在临近六点的日光中冲他露出个好看的笑： “这有什么，我挺喜欢我们言信，没准新校区盖完也很好呢。行了，难得两个人出来，就别管学校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收拾下宿舍，然后就去你说的天文塔。” *** “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言信参训总有一个人落单……上次五个男生这次九个男生，我现在一个舍友都不认识，好无助啊……” 下午那套试卷将学生蹂躏太狠，加之晚上是各个大组自行安排活动，张峋宇手一挥就把集合时间推到了八点。恰好众人中午没来及管行李，黄诚便错开饭点拖着行李箱就到了神风宿舍楼。朝十人群聊“在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扔进一条语音后，他将手机息屏后随意往桌上一放，接着就开始摆放书籍。 神风中学的宿舍样式和言信差不多，就是学校最常见的上床下桌四人间。黄诚习惯性往耳朵里塞了蓝牙耳机，边听自己喜欢的英文歌边开开心心布置起自己后续两周的小小天地。带有律动的乐声在耳内欢快流动，黄诚听得正高兴，却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嘿！你好啊！” “啊！” 这事想也知道非常吓人，黄诚几乎是下意识就被惊得跳了一下，蹦出半米远后才转头看向跑来拍自己的人。只见一个留着寸头的陌生同学站在他面前，窄小眉眼里写满了志得意满： “二号床，你是言信中学的黄同学吧？” 不知是不是对他刚刚极度自来熟的态度留了坏印象，黄诚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不太喜欢。尚处人机状态的他麻木点点头，那人却在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笑意，自我介绍道： “我叫马承卓，来自神风中学。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室友。” *** 神风中学食堂确实很强，施淮雨下午跟孟景桥尝试了三楼另一款菜式，边吃边和他随意聊得很开心。不想吃着吃着，施淮雨手机忽然就猛烈振动起来。他颇为疑惑地打开微信查看，入眼就看到黄诚在“在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里轰炸了一堆消息： 「黄橙橙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橙橙橙：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黄橙橙橙：我到底为什么不能跟你们随便哪个一起住啊！！！」 「魏语潇：？」 第114章 「廖lh：？」 「rain-s：？」 「黄橙橙橙：你们知道我在刚短短二十分钟内经！历！了！什！么！吗！」 第99章自信之王 黄诚一直是个外向话多且偶尔容易激动的性子，但像炮仗一样炸成这副样子还是头一回。群内其他十位同学心中疑惑片刻，随后每人向聊天框内发了一只好奇的emoji小耳朵。 「黄橙橙橙：好了，现在不是每个大组的宿舍离得特别近吗？」 「黄橙橙橙：我就被跟三个神风昱阳的一起放到了你们隔壁」 「黄橙橙橙：结果我刚遇到其中一个，就直接被他气个半死！」 施淮雨和孟景桥这次是并排坐的，后者自然而然因此看到了言信群中的聊天内容。看到“神风昱阳”四个字，对地州学校了解不大深的施淮雨下意识看向身边人。孟景桥耸耸肩膀解释道： “哦，这个我听说过。神风跟你们言信一样，背后都带着教育集团嘛。 “除了最出名的初高中本部，它们还在省里开了一大堆学校，主要集中在梦泽市里，但地州也有几所。听我们老师说昱阳分校应该是神风这几所附属学校里最厉害的，估计跟你们学校呈远校区的地位差不多。” 言信中学呈远校区虽比不上梦八梦十和四大名校，却也算是梦泽市内一所实力不错的高中。施淮雨心里于是大概有了数。随后他和孟景桥凑在一起继续看了起来： 「黄橙橙橙：他先特别自来熟地和我打了个招呼，我听着歌呢他直接给我吓了一跳」 「黄橙橙橙：完了他自我介绍，一上来就一副趾高气扬鬼迷日眼的样子」 “我叫马承卓，来自神风中学。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室友。” 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理，这人在后半句加了一个奇怪的断句。 学生时代的人认知范围从来有限，就算黄诚在言信中学人脉再广，放到省里也做不到全部不错的学校都认识。因此马承卓自信满满的“神风中学”四个字一出，黄诚立刻懵了一下，下意识把头转向贴有人员门贴的宿舍门。 马承卓却不知把他这动作理解成了什么，当即就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没事儿，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个言信学生突然被分到我们中间可能会害怕，但其实真没事。” 黄诚：？ 这刚认识的室友在说啥？这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之前在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觉得我不好接近，但事实从来不是这样，你可千万不要相信。虽然以我的分数肯定可以稳上鸿庆，但我从来不会因为成绩看不起别人。所以你不要担心，肯定没事的。你看，我们现在是室友，我还是很想跟你做这两个星期的好朋友的。” 黄诚：？？？ 不是，怎么就到“稳上鸿庆”这一步了？他是习惯在见到陌生同学的第一面就把自己的成绩拿出来晒一下吗？ 而且什么叫“肯定没事的”？他黄诚在这家伙心里变成个什么样的形象了？ 黄诚从没见过这样自信的人，出于礼貌却也还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嗯嗯”了两句。不想马承卓就这样更来劲了： “哎呀，小黄同学，你怎么还是放不开嘛！跟我熟的同学都知道，我马承卓虽然优秀，但其实特别善良特别好说话的。你不要因为成绩没我好就自卑，我真不在意这个！” 黄诚：……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懒得喷。 连常年位列言信中学理科年级第一的廖凌海都没说过这种奇怪的话，也不知道这马承卓是咋回事。 洋洋得意地将自己“向下兼容”的超绝交友态度展示了一遍，马承卓一把勾住黄诚肩膀，带着他就要往外走。他走起路来有点大摇大摆，似乎是觉得自己是□□上的老大哥： “没事儿，小黄同学，不管怎样，我俩都会是两个星期的好室友！另外俩哥们还没来，但他俩平常也很崇拜我，你有我罩着，你在宿舍绝对没事。好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神风食堂吃饭吧！” “唉唉，我东西还没收……” 于是，不顾黄诚的强烈反对，马承卓强行将他拖出了宿舍。 听罢这段故事众人纷觉离谱，孟景桥看着言信众人发出的一个个“懒得喷”表情，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 为什么神风每年集训都会出神人？别到最后言信所有人都觉得神风装哥遍地他就老实了。 这时的黄诚大概是已经找到方式脱离马承卓的魔爪，飞速叩动键盘在群里持续吐槽道： 「黄橙橙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男的是真特别特别自来熟」 「黄橙橙橙：他在食堂时候就一直勾肩搭背试图挨我很近，嘴里还一直劝我在他这个超级大学霸面前不要自卑（。）」 「黄橙橙橙：然后一不小心，我就被他看到了手机屏幕」 「学：哦不。」 「rain-s：哦不。」 「aaa津渡房地产钱哥：哦不。」 “哎呀这是什么，‘红专并进，理实交融’……嚯！小黄同学，你这是要考华国科大啊！” 听马承卓的自信大叫在身旁响起的一瞬，黄诚就在心里暗叫不好。他忙把那显示以科大校训为壁纸的手机熄屏收起，满脸都写着尴尬： “呃呃……没啥哈哈，觉得好看随便设的。” 黄诚认为自己那时的表情已经写满抗拒，这马承卓却似乎从来不会看人眼色。他伸出右手自认帅气地摸了摸自己寸头，随后道： “啊，华国科大……其实我们神风每年都能去二三十个鸿庆，但东部五校也挺好的，在神风成绩中上点就能上。嘿嘿，小黄同学，你加油啊！” 「一条鱼：？？？」 「魏语潇：？？？」 「廖lh：？？？？？」 见身边施淮雨的表情已经完全变成“这人是不是有病”，坐在食堂座位上的孟景桥忙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我投降，他乱说的。要上东部五校在神风成绩也得挺好，而且还得是在梦泽本部。” 施淮雨知道爱炫耀成绩的理科男生普遍比较自信，但没想到还能能自信到这个地步。他颇为无语地再看了看言信群，然后加入了同学们的讨论： 「aaa津渡房地产钱哥：遮沙避风了」 「学：疑似交卷时候把脑子一并交了」 「黄橙橙橙：感觉心智停留在了小学」 「berry：不是，荒不荒谬，就算言信近几年有点没落也好歹是言信，不是他们能比的吧」 「黄橙橙橙：就是，不就是个鸿庆东五吗？说得像我们言信的尖子生考不上一样」 「rain-s：不是，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鸿庆东五的人数真很多，那也没什么好比的啊？」 「rain-s：没记错的话神风昱阳是所吃国家专项的学校，跟走一本批次考鸿庆东五的梦泽言信根本就不在一条赛道上，他找我们比什么？」 「魏语潇：对哦。」 「一条鱼：说得对，这俩就没有可比性」 「黄橙橙橙：呵呵，吹来吹去，有本事他明年高考考个700分，把廖神的省状元给抢走。」 「廖lh：我去别别别，那么大个神风摆在那里呢」 「廖lh：*那么大个神风本部」 「魏语潇：我真是不理解他是怎么推出黄诚成绩不如他这种诡异结论的」 「魏语潇：就算是你们去年遇到那个神风本部的张昊，也没一步到位到这种程度吧？」 施淮雨：…… 好问题，魏姐问的真是个好问题。他本以为张昊那种明目张胆玩挑衅的家伙已经够幼稚了，没想到到了省训还能遇到心智更不成熟的。 就在这时，孟景桥再次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昊是什么心理我不好说，但这马承卓的确对跟神风本部攀关系有股奇怪的执念。” “嗯？怎么说？” 见施淮雨好奇地转过头，孟景桥若有所思地眯了眯镜片下的眼，回忆道： “你们不是说他下午考试提前交卷了吗？摸底考完后我和跟沈一灼他们在大组教室门口遇到个奇怪的人，那人特别热情地问每个出来的人是不是神风学生，然后找那些确实是的疯狂认亲。” *** “哎呀呀，同学你是不是神风的！我也是神风学生，我们认识一下，互帮互助嘛！” 时间倒回到下午，第一大组一众人刚被李俊荣放出教室，就被个留寸头的男生给挡住了。 由于出教室较早，被安排进大神炸鱼组的王阵宇第一个遭了殃。他忙跟马承卓解释自己不是神风学生，不想那家伙立刻就变了脸，满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就去找下一群人了。 “唉唉唉？不是，什么意思啊？” 王阵宇脾气没李河那么暴躁，莫名其妙遭到鄙视心情却也不会好。可马承卓离开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就迎上了孟景桥等人： “唉，同学，你们好多人啊！你们是不是也是神风的，来交个朋友吧？” 第115章 马承卓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三个人里是季闻野最先反应过来。他并未想到神风旗下其他分校出现在这儿的可能性，只是以为来人是自家学校某个较远班级里的学生： “嗯，是。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见“自家同学”出现，马承卓顿时眼前一亮： “噢噢，太好了！我在十六班！” 季闻野：……？ 不是，他自己就是神风中学十六班的学生，过去两年好像没在在班里见过这么一号人啊？ 察觉到季闻野眼神不对，马承卓立刻骄傲地扬了扬嘴角，随后双手抱臂抬起了下巴： “哈哈，其实我是昱阳那边的神风学生！但不管梦泽还是昱阳，大家都很厉害啦！你们三个成绩应该也很好，来自我介绍互相认识认识吧！我叫马承卓，你们呢？” “嗯……我叫季闻野，是本部十六班的。他是孟景桥，而他叫沈一灼。” 好不容易将自来熟的昱阳同学打发走，三人在人声鼎沸的教室门口陷入诡异的沉默。半晌，人机一样的沈一灼才缓缓转回盯着马承卓远去背影的头，朝两个朋友疑惑问道： “呃，我之前不认识昱阳分校的学生。他们性格是都这么……外放吗？” 【作者有话说】 要乐死了，本来以为这章就可以写晚霞，结果让主角团蛐蛐配角蛐蛐了三千字哈哈哈。不过我想在省训群像部分重点刻画的就是马承卓和田小岩两个角色，那蛐蛐就蛐蛐吧希望我把握得住。 完蛋这学校怎么越写越多，从没见过学校体系这么复杂的校园文……在这里整理一下目前提到过的学校和里面的重要学生角色吧： 梦泽四大名校： 梦泽市神风中学（孟景桥、沈一灼、季闻野、张昊、周胜） 梦泽市言信中学（施淮雨、黄诚、廖凌海、杨予、刘元、魏语潇、齐绩、方寻康、蒋长健、薛宇航） 梦泽市第一中学（郭旭） 梦泽市第三中学（李河） 梦泽参训学校： 梦泽市云凯中学（林生、胡沛、王大天） 梦泽市第八中学 梦泽市第十中学（徐婷、吴庆） 梦泽市第十四中学 梦泽市第三十中学 梦泽市远云中学（王阵宇） 梦泽其他学校： 言信中学呈远校区 神风中学仁源学校 地州强校： 绥城市第一中学 沧城市第一中学（田小岩） 红城市第一中学 神风中学昱阳分校（马承卓） 第100章神风晚霞 听到这段颇为离谱的故事，施淮雨和孟景桥在食堂中相对陷入沉默。 这疯狂套近乎的劲可一点不像个马上升高三的学生，对比之下连去年一位挑衅的张昊都变得成熟起来。而如果施淮雨没记错的话，他上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抱大腿情况，还是在五六年前的言信附小。 许久，孟景桥长长叹出一口气，似乎也对省训营中有马承卓张昊这对卧龙凤雏而感到头大： “算了，随他玩去吧。希望后面我们不要太碰到他，把省训安安稳稳度过去。” 想到去年在一中遇到的一窝子破事，施淮雨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然而两个人都清楚，他们一个在第二大组一个在神风本部，接下来两周只怕是难逃被马承卓骚/扰的命运了。 结束这顿饭走出食堂，他们又去各自宿舍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宿舍楼时已是七点过好久，头顶原本湛蓝的天空被霞光染上大片大片的金。不远处国旗台前的球场上一群男生在跑动，嬉笑怒骂声和球撞击篮板的声音一同传来，让这放学后的空闲时间充满独属于烂漫青春的美好。孟景桥左右看了看，忽然就朝着施淮雨发问： “去天文台前我们还有时间，男朋友是想去学海长廊还是想去教学楼？” 就算这时神风宿舍楼前非常空旷，孟景桥这忽然出口的亲密称呼也把他小小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左顾右盼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有些羞恼地拍打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神风少年： “什么男朋友，当心别被人听见了。” “没事儿，神风人流量我熟，叫一下包没事的。好了男朋友，快选一个～” 孟景桥最后那句话带着明显的音调上扬，如果沈一灼季闻野里有一个在这儿，那一定会觉得这家伙被什么东西夺舍了。施淮雨抬头看过去，发现孟景桥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每次见到他时候就会笑得不值钱的表情。见少年眼镜背后的眸子里盈满笑意，他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 “嗯……那去教学楼吧。学海现在人估计不少。” 听这意思，自家男朋友是中午被田小岩弄ptsd了，想找个地方好好过二人世界？孟景桥对此当然没意见，开开心心一把牵住身旁人抬腿就走： “行，那我们走吧！” “等等，你……” 右手指缝忽然被另一人身上的温度完全侵占，施淮雨愣了愣神，随后就被带着朝神风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傍晚七点的夏风吹动身上轻薄的衣衫，暖色橙光下走在前面的孟景桥便也变得像极了一阵轻快的风，在他青春懵懂的心上吹出一圈又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他快走几步去到跟孟景桥并肩的地方，下意识将两人相握的手放低，红着脸低声道： “孟景桥，我们真要这么张扬吗……” 施淮雨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有放开。孟景桥于是不由凑过去贴了贴他的肩膀，略带调笑似的道： “但是之前在蓝花楹大道上，不是男朋友先主动牵的我吗？” “这不一样。咱们现在在学校，这么弄感觉像在早恋。” 听到施淮雨这句别别扭扭的话，神风少年脸上表情明显变得更愉悦了。他抬头看了圈眼前白云天幕下熟悉的高中学校，随后道： “没事儿，这里是岭云省梦泽市神风中学，抓起早恋来首当其冲的也该是我这个神风学生。回头通报出来神风只会说，高二十八班不良少年孟某哄骗外校同学早恋，将外校学生带到学校欲行不……嘶！” 孟景桥这句流里流气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跟他十指相扣的人骤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吃痛后有些委屈地看向施淮雨，后者圆框镜片后的表情难得带上几分凶巴巴的意味： “哪有闲着没事咒自己被通报的，孟某同学，你可省省吧。” “啊，所以男朋友生气是在关心我受不受处分？” 这蹬鼻子上脸的话毫无疑问收获了施淮雨一记白眼： “你就想吧。再说了，我们就是去逛个学校，怎么说得像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讲到最后，言信少年耳根又有点发烫。索性神风还没那么大，聊笑说话间他们就到了教学楼下。这正是那幢位于神风中学一进门处、现在借给物竞省训营上课那栋楼。孟景桥终于重新变得正经起来： “行吧，那我们看教学楼。这幢楼一楼现在归省训营管，上面就是我们平常上课的地方。我在十八班，高一高二时候教室都在最顶楼，带男朋友去看看。” 时间推移让光影中的橙红占比变得越来越重，光打在白色的楼梯间墙壁上，带给人一种温和宁静的释然感。考虑到教学楼拐角可能会突然出现像他一样带着外校“朋友”参观神风的同学，他们进教学楼后还是放开了短暂交握在一起的手，而是孟景桥在前、施淮雨在后一路向上走。看着白衣男生头顶有点凌乱在夕阳下随着走动一跳一跳的黑发，施淮雨的心绪忽然就不知跑到哪里，脱口而出道： “怎么感觉现在像已经高中毕业了，你带家属回来参观自己母校？” 听到这话孟景桥笑了笑，边带人又转过一个拐角边道： “真要这么讲也没问题吧。毕竟我们学校开学就会找个良辰吉日把我们搬进后面那幢的高三楼，四舍五入我们24届也是从这儿毕业了。” 神风言信，梦泽市两所向来并驾齐驱的强校，一所特地挑选时间届届照例将考生送进专门预留的高三楼，另一所却要在应届毕业生进高三前将他们全部送进一个至今仍未建成的工地校区。施淮雨不由叹出一口气： “唉，真好啊。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我高三会在个长成什么样子的地方上学。” “现在不才七月，万一言信有本事开学前把它盖好呢？” 这句宽慰的话让施淮雨一下乐了出来，笑骂道： “什么东西，一个半月从零开始盖完一所大高中，你行你上。” 孟景桥作势就要拿出手机给负责言信新校区建设的公司发简历： “好啊！我现在就去应聘，靠自己的双手给男朋友的高三开个好头。” “……孟景桥！”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自己远赴神风接受告白开启恋爱关系后，孟景桥的画风就越变越奇怪，玩起抽象来比张昊马承卓还像个幼稚小学生。勉强跳过“不知道这个公司招不招童工”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他们来到顶楼，走到写有“高二（18）班”的教室前。孟景桥游刃有余地走到班级前门旁： 第116章 “这幢楼只有高一高二，所以我们都是一间教室用两年。放假前我座位轮到倒数……唉？” 快乐介绍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声音的主人发现用手按动门把手能起到0个效果。 孟景桥：……？ 这不对，他要再试一次。 好吧，事实证明再试一次这门还是拉不动。 “噗呲。” 见身材高大的男生一脸懵圈地看着自班教室门把手陷入沉思，施淮雨没忍住笑出了声。孟景桥有点窘迫地转过身，看到他眉眼弯弯的样子： “现在在放暑假，你们学校上面的教室肯定锁着呀。之前黄金周时候言信开个运动会都要封教学楼，男朋友这是忘了吗？” 这家伙平常不好意思提，嘲笑起自己倒是丝毫不吝用“男朋友”这一称呼。孟景桥先是在心里高兴了零点一秒，然后略带懊恼地抱起了手： “好吧，失算了。带男朋友来学校太开心，连锁教室的事都给忘了。” 施淮雨无所谓地背靠走廊墙壁挑了挑眉： “这锅我不背哈，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其实我觉得神风能把楼梯间开着让我们爬上来都很不可思议了。” 不想孟景桥故意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男朋友怎么突然变这么毒舌，真是没爱了。” 施淮雨：…… 不是，他们刚在食堂也没吃不该吃的啊？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像吃菌子中毒了？ “受不了了，再搞这种油油腻腻的东西我就直接跟你对象变宿敌。反正咱俩一个在言信一个在神风，要真变成死对头那也正常。” 孟景桥相当知错就改地再次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好好好，我错了。但这样就进不去十八班教室了，还是挺遗……” “哇！神风的日落真的好漂亮！” 一声兴奋的感慨从头顶位置传来，孟景桥遗憾的声音被一下打断，循声抬头却看见教学楼上方的天空已变成极红极红的火烧云色。 “现在几点了？” 同样抬头的施淮雨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下意识就说出这样一句话。孟景桥低头一看手机： “七点二十八，到天气预报说的时间了。” 坏了，刚出宿舍时他们还想着时间充裕，不料两个人闹着一散步就到了点。眼见这会儿再去科技楼上的天文台已是来不及，施淮雨懵了一下，当即就想问孟景桥怎么办。孟景桥却又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很快下定某种决心，大步上来一把拉住施淮雨： “天文台改天再去，今天我们看教学楼顶的日落！” 和方才出发时的十指相扣不同，孟景桥这次拉的是他手腕。两个人就这样风一样一前一后在神风教学楼的走廊上飞跑起来，夏风吹乱他们发梢，就像是最美好的青春画卷。到达楼梯口一推铁门，孟景桥眼中闪过一瞬胜利式顶欣喜光芒： “我就知道！既然上五楼的楼梯间能走，那去天桥的路应该也可以开！” 关闭铁门在神风少年意气风发的动作下开启，他们最后转过一个楼梯拐角，再举目时入眼便是一片红透了的天幕。幕布中央画着一轮金灿灿又红彤彤的圆日，在天际连绵的云海中散发着霞光，将整座梦泽城都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一脚刚踏上天台，孟景桥就被面前景色给震撼住了。他在神风两年也不是没在楼顶看过日落，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美丽、今天这样波澜壮阔。 “唉！孟景桥！” 一道熟悉声音忽然响起，孟景桥转过头，看沈一灼带着惊喜笑意朝他跑来。不远处季闻野拿着手机正在打视频，沈一灼见施淮雨好奇，随口就解释道： “害，闻野给他对象打视频呢，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咱就别管了。来得正好，今天日落超级漂亮！” 教学楼天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但有沈一灼和孟景桥两个东道主的招呼，施淮雨还是很快被带到了最好的位置。天幕上的云彩变得越来越血红，长长的光束在城市上空形成一次又一次丁达尔效应，黄昏时分的春城梦泽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快看！那个是不是万达！” “对对对！你看那边还有翠池，好漂亮啊！” “真是绝了，原来梦泽神风不光学校厉害，风景也这么好看……” 听周围人兴奋的声音，施淮雨随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霞光中依稀可以看到翠池公园和万达双塔，粼粼湖水和重重玻璃在日落暖色下静静反射着细碎的光。 这是梦泽人心里最具意义的两大地标，一个象征着人文传统，另一个象征着现代科技。而他们所在的梦泽市神风中学，是梦泽市甚至岭云省当之无愧的最强教育高塔。 他就这样和很多人、和他喜欢的男朋友站在一起，在这个他无比热爱的物理竞赛的省训空档里，于夕阳下将他所爱城市所有最好的风景尽收眼底。 见施淮雨面向漫天霞光呆住，孟景桥不由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眼神中满是温柔氤氲的缱绻： “怎么了？是不是很好看？” 偏过头在一片橙红中对上孟景桥黑曜石般的瞳孔，这一次的施淮雨没有再羞涩，而是同样笑了起来。 “嗯，确实好看。” 确实好看，比他曾见过的一切风景都好看。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小差错，虽然没像预想中一样去到著名的神风中学天文台，但他施淮雨敢说，这是他在人生前十七年看过最美好的一场日落。 【作者有话说】 完了完了最近现生太忙了……很重要的第一百章，先趁没迟到太久放出来吧，明天再捉虫！ 第101章摸底结果 天台上众人看完日落离开高一高二楼时，天已经基本黑了。 “哟，视频打完了？” 见身穿衬衣的季闻野收起手机朝楼梯口走来，孟景桥打趣似的拍拍他肩膀。刚和恋爱对象通完话的季闻野心情非常好，闻言只是反拍了拍孟景桥的手： “晓桐要去听讲座了，我们约了晚上回去继续，假期异地恋见不到面可苦了。不像你孟景桥，跨校恋爱都能把对象带来看教学楼。” 听到这话施淮雨饶有兴趣地扬了扬眉，随即将目光投向孟景桥。后者松开扒拉兄弟的手朝身边人解释道： “噢，老季在跟我们年级一个成绩特别好的理科同学谈恋爱。那女生特别优秀，一个能配他季闻野十个。” 季闻野很乐意听身边人夸自己恋爱对象，被孟景桥暗戳戳一损竟也不恼，而是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微笑着“嗯哼”了一声。离开教学楼时他走在言风四人最前面，下着下着楼梯忽然就道： “对了，晚自习课间的学海竹林特别漂亮，那几只小狸花猫也经常出来窜。你俩要是有兴趣，过几天晚课的课间可以去逛逛。” 孟景桥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施淮雨，后者同意后他便也向季闻野点了头。沈一灼这时有点恼羞成怒地插/入了话题： “得了得了，你俩要聊恋爱经验找个我不在的时候聊，别现在秀。本来你天天秀恩爱我看着就够头疼了，现在还要拉着老孟把他也荼毒成个早恋少年，我个大牡丹花看着就烦。” “哈？这可用不着我荼毒，他孟景桥自己早就是了。” “你……” 看季闻野一翻白眼毫不留情发起回击，沈一灼眼前一黑差点想把他从教学楼上扔下去。三个神风学生和一个施淮雨就这样笑笑闹闹到了一楼，尚未加入战局的孟景桥看看手机，对施淮雨道： “李俊荣老师让我们第一大组四十五就到教室，那我跟他们先过去了？” 余光看着沈一灼和季闻野互相单杀，施淮雨点点脑袋示意待会儿再见。孟景桥于是走上去将两个闹作一团的朋友强制分开，三人说着话走过一个拐角，然后不见了。 目送孟景桥的身影消失在那头，施淮雨转身朝自己组教室的方向走去。四个大组里只有李俊荣定的集合时间最早，因而四十出头的二组教室并没多少人。施淮雨找到自己下午时的座位坐下，这时身上手机忽然一振：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想问的不是季闻野的事吧？」 在心里粗略算算时间，孟景桥这会儿应该也刚坐进教室。施淮雨对“我男朋友居然连这都能发现”表示了轻微的惊讶，随后按动键盘回道： 「rain-s：嗯」 「rain-s：我想说的是，你神风的朋友居然知道咱俩的事」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沈一灼知道，在一起之前他类似我军师」 「aaa-梦泽草莓小孟：季闻野也是，我跟他没跟沈一灼那么熟但关系也很好，放假前几天他看出来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其他就没了，我比较信任他俩，也告诉过他们非必要不外传」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道歉」 「aaa-梦泽草莓小孟：[小人弯腰鞠躬]」 第117章 见孟景桥飞快打出一大堆字并疑似误解了他意思，施淮雨忙回道： 「rain-s：宝贝别，我没生气，也不介意你告诉朋友」 「rain-s：毕竟连幼年省队他们都不知道，我就稍微惊讶了一下」 「aaa-梦泽草莓小孟：？」 聊着聊着孟景桥不知怎么发来个问号，施淮雨一时有点没搞懂他的意思。“正在输入”非常长一段时间后，孟景桥引用着某条消息发来一句“这么不生气吗”。施淮雨将目光投到他引用的那条消息上，然后顿觉眼前一黑。 靠！ 他什么时候打出来的那句“宝贝别”？他这输入法是不是疯了？ 抽象归抽象，他和孟景桥可都不是那种谈起恋爱来会天天肉肉麻麻腻腻歪歪说些甜蜜情话的性格。施淮雨就这样头皮发麻地撤回了那条消息，在心中痛骂输入法八百遍后按了重新编辑： 「rain-s：别别别，我没生气，也不介意你告诉朋友」 「rain-s：好了，正确版本是这个。」 「rain-s：我这输入法疑似疯了。」 「rain-s：。」 「rain-s：[懒得喷]」 「aaa-梦泽草莓小孟：[懒得喷]」 两个人双双用紫色喷菇对施淮雨的手机输入法表示了无语，话题终于回归到正常方向： 「rain-s：仔细想想，我这边知道的好像就是杨予和胡沛」 「rain-s：他俩之前应该也类似军师」 「rain-s：然后就没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那一共四个人知道我俩在谈恋爱」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过有一说一，我感觉林生应该知道」 话题莫名其妙转到林生身上，施淮雨刚想回什么，身后教室门的方向就发出了声响。听到有脚步匆匆忙忙朝这边来，施淮雨忙删掉聊天框中本来的内容。他刚最后回完一句“同学来了待会儿聊”，黄诚就极狼狈地一屁股坐到他身旁： “我靠，你在可太好了！我要死死缠着我们言信的，绝对不能再落单然后被马承卓抓到了！” “你从神风昱阳那人手里逃出来了？人还好吗？” 一提到马承卓，黄诚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我很坏，那个舍敌快把我烦死了。” “舍敌？” “噢，微博上面的说法；住在一起但没有半点友谊情分的就是舍敌。” 施淮雨：…… 行吧，黄诚网速还挺快。 试卷讲评后黄诚就一直处于暴躁的红温状态，针对马承卓的话匣子一开他就再停不下来： “真的施淮雨，我这辈子没遇过这么自信的人……他平常说话三句不离他成绩爆好，或者就是反复强调自己来自神……” “哎，小黄同学！你来这好早啊！” 黄诚：！！！ 他没能朝施淮雨倾诉完所有吐槽，因为说曹操曹操到，马承卓极为乍乍乎乎地出现在了第二大组教室内。黄诚尬笑着回应完他的招呼，他便大跨步坐进一个属于神风昱阳的座位，极为“豪迈”地笑道： “哎呀，我刚跟其他几个神风哥们儿聊了一下，原来梦泽这边有个‘言风双top’的说法啊！没想到你们这么有实力，居然能跟我们学校放在一起！真是失敬，失敬！” 施淮雨：…… 黄诚：…… 好，甚至是个古风小生。施淮雨这下终于理解黄诚在言信群为什么那么崩溃了。 不知是在故意托大还是真没看出面前二人表情微妙，马承卓说话时神态越来越自信，讲到后面甚至兴奋地伸手“哐哐”拍起了课桌： “啊，省城有这说法那真是太好了！那咱大组同时有言信有神风，上完张峋宇的课碾压其他三组包没压力的啊！好，这次积分赛第一第二归我们了！就看看我们谁能去东部五校吧，哈哈！” 施淮雨：………… 黄诚：………… 呃，虽然但是，在强行混淆自己学校和省会神风校本部之前，能不能先爱护一下“你们学校”的教具？面前这这桌子都快被你拍散了。 看到马承卓自己把自己说嗨了的样子，黄诚忍不住跟施淮雨小声蛐蛐道： “为什么你单独住宿就能认识那么好的舍友，而我就遇到了个奇葩？”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跟景桥他们比较有缘吧。” 这时的马承卓明显处于高兴奋状态，捶着桌就要继续夸夸其谈。一道成熟的男声却在这时候及时打断了他的施法： “唉，一进来就听到我名字，大家都这么想上物理课呀？” 刚直呼其名完就撞上老师本人，马承卓瞬间觉得有点尴尬。青年男老师身穿一件深黑色的t恤，冲这边简单点头后就怀抱平板走到讲台前： “有志气是好事，但要注意爱护公物啊！我们是借别人学校上课，要是把人桌椅板凳弄坏了，那得赔的。” 马承卓：…… 见这人表情凝固在原地，施淮雨和黄诚险些没绷住笑。不愧是他们峋哥，短短一句加重强调的“别人学校”就把马承卓一直拿来装的资本给收走了。 吵吵嚷嚷的马承卓闭了嘴，第二大组的教室氛围也逐渐变得正常。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并没有想象中老实，绝大多数都爱踩着课前两三分钟的死线出现。等手机设置的八点闹铃响起，张峋宇调出一个ppt道： “大家都来了？我就不点名了，大家先看看各个学校现在换算出的积分如何？” 这显然是众学生当下最为关注的事。教室内五所学校的学生于是全部屏息凝神，紧张等待着第一日计分结果的公布。ppt从写有“2023岭云省物理竞赛集训营第一日积分公示”的封面翻走，而后入眼便是个不出言信众人所料的结果：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9.0分」 “哇！” 李俊荣之前就介绍过，积分赛的满分是140，省训开展的每天都会给每人每校发放0～10分，今天分数自然是按同学们在摸底考试和试卷讲评环节中的表现给的。下午摸底考的难度同学们有目共睹，因而神风中学的结果一出现，教室内就出现一阵意料之内的崇拜赞叹。学校成绩下面公示了每个参训学生的个人得分，施淮雨特地注意到小字最开头是这样一行字： 「sf01 孟景桥 day1摸底考试+试卷讲评得分 9.9」 就算早清楚自家男朋友物竞有多厉害，见这分数施淮雨还是被狠狠震撼了一把。一片惊呼里，黄诚笑着凑近身边朋友： “9.9，这都快满了，孟哥行啊！有他在我们想去东五压力确实大，你有没有自信打……啊？” 黄诚的小声念叨在张峋宇再次翻页时转变成疑惑，因为眼前看到的东西将他吓了一大跳。教室内众人看到ppt也是瞬间沉默，随后陷入比刚才更劲爆的骚动： “什么，不应该是言信吗？现在这个是所什么学校？” “我靠，我从没听过这学校啊！它是一级一等吗？” “等等有点耳熟，今年高考它是不是就超了言信？” “什么，原来就是这所学校……” 耳旁听着外校同学瞬间炸开的讨论，言信中学十名参赛同学坐在白炽灯照耀的教室内，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施淮雨紧张地将喉结上下滚了滚，这才极为心惊地抬起眼，认真看向屏幕上那行字： 「第二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8.2分」 第102章云凯中学 梦泽市云凯中学，在场众人对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要说熟悉，那是因为原先默默无闻的它在最近几年的高考里一飞冲天，各方面成绩猛然大涨，俨然有要赶超一三言信新晋成为全省第二的架势。而要说陌生，那又是因为它只是所中考时并无太多人在意的一级二等完中。 某级某等完中，这是岭云省教育局对初高中学校所分的等级。如果拿全华国上下都耳熟能详的大学评级类比，一级一等完中相当于985。其中神风中学是一枝独秀绝对领先的鸿大华庆，言信梦一并列对应东部五校，梦三的水平则大概类似c9剩下的毅行大学和北原工大。而像云凯中学、远云中学这样的一级二等完中，大概就只能算作是211。 当然，在全省全市几十万三教九流高考生的眼里，能上211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部分211院校也的确拥有一两个全国拔尖的专业。但要是突然告诉这些共聚省训的天之骄子说，有所大家考虑志愿时都没太听过的211各科综合实力忽然暴涨，赶超卿大、源大等东五名校直追鸿大、华庆，那无疑就是平地起惊雷。 因此教室内炸了，来自梦泽内外的参训学生都炸了。在他们眼里，能紧随神风中学之后的就算不是言信也该是梦一梦三，而不是云凯中学。 在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里，魏语潇偏头蹙眉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施淮雨： “上次出去时候，你们是不是还有俩朋友是这个学校的？” 早就见识过云凯中学学生实力的幼年省队众人并不如其他同学那么惊讶。施淮雨边迅速浏览多媒体上打出的云凯中学参训人员个人得分情况边答道： 第118章 “对。那两个都是云凯上届特别厉害的实验班学长，现在一个去了鸿大一个去了天南。” 他们这一小排的座位顺序是魏语潇、施淮雨、黄诚、廖凌海，廖凌海听到讨论双手抱臂加入了对话： “林生学长和胡沛学长去年都去了卿大的全国决赛。他们学校是真厉害，从竞赛到高考都是。” 得出这一结论后，言信众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更加凝重。 现在回想起2021年梦泽市中考，言信中学的同学还是会觉得特别光荣。那年夏天，他们用和神风中学一模一样的录取分数线在言信中学高中部的校史上写下无比辉煌灿烂的一笔，打破“言风双top”初高中分立的僵局，让全省学生家长看到言信高中部的潜力。刚进校时孟霞总在年级大会上铿锵有力地鼓励他们三年后要“赶超某中学”，据说就连神风中学的老师都对这届言信学生另眼相看，觉得他们可能是自己最强的一批对手。 能被和最厉害的神风中学高中部相提并论，这是岭云省任何一所高中都无比渴望做到的事，更遑论是一直对神风有点执念的言信。 但现在，在这个他们所有人即将升入高三的重要关头，他们这群来自言信中学的佼佼者坐进物理竞赛全省集训的教室内，看到神风中学依然断层屹立全省顶尖。而他们言信非但没做到并肩争锋，还被一所在当初骄傲填报中考志愿时压根没看过一眼的学校赶超丢了第二。 这样看来，这云凯中学还真是个强劲对手。 不过幸好，施淮雨发现这届云凯并没有像林生那样强大到拼尽全力难以战胜的单体战力，是靠特别多中档偏上的同学的平均成绩拉上来的。等大教室内的骚动稍微平息，张峋宇这才清清嗓子控制纪律，然后将ppt翻到第四页。言信那一堆同学于是集体爆发出极不甘心的懊恼叹气： “啊！就差零点一分！” “啊啊啊气死我了！要是我第一道大题答案算对别丢那一半的分就好了！” “我靠，怎么会这样啊！不行这下我真急了，我们一定要把云凯给打下去！” 显而易见，他们现在叫得比刚才看见云凯排名时还要大声，张峋宇见状站在台上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毕竟他也知道，现在这情况任谁见了都会又气又急： 「第三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8.1分」 “云凯中学以0.1分之差反超言信中学”这事太过戏剧化，以至这间教室内一时都没人太在意到惯常优秀的神风中学作为唯一一所拿到9.0分段结果的学校强势卫冕了“全省最强重高”的名号。好胜心和不甘心当然也让施淮雨有点躁动，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去看大家的个人得分情况： 「yx01 施淮雨 day1摸底考试+试卷讲评得分 9.7」 「yx02 黄诚 day2摸底考试+试卷讲评得分 9.2」 「yx03 廖凌海 day1摸底考试+试卷讲评得分 9.1」 「yx04 魏语潇 day1摸底考试+试卷讲评得分 8.9」 几个熟人分数都很高，而因为在潜意识里悄悄定下了“先打败云凯”的目标，施淮雨也下意识拍照记录了队伍里其他所有人的分。言信太大尖子生之间不一定全熟，但高低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回头定个策略一起攒积分还是可以的。 将照片发到言信群里后，大家又对此展开了一段时间的讨论。各班同学大肆夸赞了施黄廖三人的考试能力——黄诚是重点被提及的对象，因为他虽卷面成绩不敌，却靠在讲评期间积极回答问题加分超过了廖神。而后大家惊喜地提到没经历过专业物竞训练的魏语潇差一点就拿到九字头，她在群中这样回答： 「魏语潇：我是没在外面专门上过，但我现在物理老师是张峋宇啊」 「魏语潇：他上课偶尔会讲拓展，我也没想到下午一题都基本都有思路」 「黄橙橙橙：我去，峋哥厉害！」 「廖lh：峋哥厉害！」 「rain-s：峋哥厉害！」 后面这位厉害的物理老师依次公布了4～20名学校的成绩。有言信云凯那一出在前，就算后面出现了几个小意外，大家也没一开始那样震惊了。“新一届省队（幼年版）”内十分热闹，大家随着各教室的成绩的播报实时更新着聊天记录： 第三大组教室内，吕振国颇为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宣布今天的全省第四是梦泽市第一中学。郭旭在群内迅速打字发送： 「郭小旭：我去，梦一中得分8.0」 「郭小旭：二三四名的学校咬好紧啊」 「廖lh：看来大家都很想要那个研究礼包」 相隔一墙的第四大组，梦三中的老师眸光闪了闪，在自家学子兴奋好奇的目光中再次按下翻页。梦三中学生顿时陷入一片哗然，李河和同学交流数句后加入群内发言： 「一条大河：@tracy 不是婷姐，你这9.6也太强了吧，咋直接把梦三给秒了」 「tracy：安啦，这次发挥比较好」 「tracy：而且差的也不多，我明」 徐婷发的消息到这儿戛然而止，随后李河一连发来个“荒唐的答案”，话题瞬间转到另外一个方向。第一大组的李俊荣若有所思眯了眯眼，在ppt上先后放出三个看上去非常相像的学校成绩： 「第六名苍城市第一中学 7.4分」 「第七名红城市第一中学 7.3分」 「第八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7.2分」 三校紧咬的情况再次出现，这次李河彻底炸了毛，满屏问号都不够抒发他的满心震撼之情。“梦泽市第三中学”终于在第九名的位置上带着7.0的积分缓缓出现，他在大教室极其糟心地捂了捂脸： 「一条大河：完了，这下梦泽四大名校要从一三言风变成一凯言风了。」 「一条大河：我下午实在是考太差了。」 「一条大河：[再也不会生产阳光了]」 「rain-s：没逝，地州一中本来就厉害」 「rain-s：不过云凯确实让人头大呃」 「小电脑：噢耶[坏笑][耶]」 「小电脑：见识到咱们云凯中学牛了吧」 刚结束大考的毕业生已经自由到了悲惨准高三们无法想象的地步，远在雪山高原进行毕业旅行的胡沛刚结束轮滑雪，拿出手机就到群里犯了个贱。同行的林生见状忙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刺激他们啦，去年今年又不一定一样。” 见林生出现，胡沛立刻收敛了脸上蔫坏蔫坏的笑容，朝自家男朋友歪了歪脑袋： “但我们学校今年也很行啊，省训积分都排到全省第二了。没准过几年梦泽市四大名校真能变五大呢？” 林生笑起来永远那么温柔，漂亮眼角上扬时眸中似有星星，隔着镜片和雪山上呼出的白气望过去更有种朦朦胧胧的氛围感。高考完将林生拉去染了银发后胡沛就经常看他俊美的脸看呆，今天更是第无数次感慨自家男朋友怎么会这么完美，长得好看会照顾人还能上鸿大。 见状，林生乘人不备捏了捏他的脸，试图换回沉迷美色的男朋友的注意力： “这个过几年再看啦，我们倒是可以先给他们远程加油，等明年寒假回学校的时候再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 “嗯？” “云凯在省训排名上横插到了神风和言信中间，不知道某个在跟言信学生谈恋爱的神风小学弟，看到这个会是什么心情呢？” 【作者有话说】 叠甲：这些学校成绩排名都是我编的！纯乱写不考据！ 完了完了中间鸽太久没人看了呜呜呜呜呜呜，把[懒得喷]和[再也不会生产阳光了]放在微博了。 写到这里小声说一句，其实现实里真有一所名声不响但高考分数、科研水平和资源条件都丝毫不输给华东五校的高校，就是北京的中国科学院大学。因为建校太晚它非9非2只是所双一流，我国科大的同学老是自嘲说他们是拼搏三年上双非hhh 第103章争强好胜 孟景桥心情不大好。 省训的座位安排是相对自由的，孟景桥的右手边便依次坐着沈一灼和季闻野。二十所中学的排名公布完后，沈一灼看了看身旁从听说积分第二是云凯中学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人，心情复杂地给他发去了消息： 「s1z：不是，哥们」 「s1z：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因为言信没拿第二难过」 「aaa-梦泽草莓小孟：[再也不会生产阳光了]」 「s1z：[咸鱼无语]」 「s1z：我以为只有像我这种从言信初中出来的才会习惯性把言信高中当成最大对手」 「s1z：没想到你这恋爱谈得这么离谱」 「s1z：中考时候你就应该报言信」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以为他会报神风」 「s1z：。？不是你还真考虑上了」 「s1z：神经恋爱脑，我都懒得喷你」 发完最后这条，沈一灼颇为糟心地将手机往桌上一扣，忽略旁边疑似一脸委屈巴巴的好兄弟认真听李俊荣说话去了。 第119章 李俊荣后面并没说什么特别有含金量的内容，只是简单进行了一番总结与鼓励，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下个环节是四个大组分别的破冰，每个带队老师自由发挥，张峋宇自然又找了大量奇奇怪怪的弱智小游戏。他在讲台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展示出一页规则ppt： “既然大家已经做过自我介绍，那我们就先来玩这个‘我有你没有’吧。摇到号的同学说一件觉得‘全场只有自己做过’的事，如果有其他任何一个同学做过，你就要接受惩罚。” 一个来自梦十四中的男生不怕死地高高举起了手： “老师，赢了可以加分吗？” 这话想当然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张峋宇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无奈耸了耸肩： “破冰是每个大组自己弄的，这要加也不公平啊。不过你们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在大组内部比一比。” 语罢，张峋宇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五所学校的名字。高中生们的好胜心很容易就能被激发且满足，他这一做，众同学纷纷摩拳擦掌期待起来。张峋宇就这样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打开那个熟悉的“课堂优化大师”，在上面随机摇起了号： 「黄诚（梦泽市言信中学）」 黄诚：……？ 没记错的话，去年在梦泽一中集训时候课堂优化大师第一个摇到的好像就是他？ 这情况显然让黄诚表情僵了僵。张峋宇竟也不知怎么一下想到去年那事，看着黄诚笑了笑： “看来这个‘课堂优化大师’跟你很有缘嘛！来，现在让黄同学给我们分享一件特殊的趣事。” 当事人在心里无声刷过无数个“已投降”的表情包，幼年省队群则已经因为这事实时笑疯了，施淮雨甚至@他发了一句“还好你不在理九，不然天天抽到加练有你好受的”。手撑书桌思考了片刻，黄诚开口说道： “我初中、高中的班主任都是年级组长。” 这经历的确有点小众，言信众人沉默片刻，随即纷纷在心里给黄诚竖起大拇指。张峋宇刚想给言信后面画一笔正字，余光就瞥见一个紫色身影忽然举起了手： “老师，我也是。” 这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施淮雨转头一看，不出意外果然是田小岩。苍一中少年刚举手看向张峋宇时黑亮眼眸里闪着神采奕奕的光，可不知为何，一旦对上施淮雨视线，他的眼神就变得闪躲起来。某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施淮雨脑海中划过，他双眉微蹙刚要思考，就忽然被黄诚拉了一把： “走啦，陪我上去接受惩罚。” 哦对，特殊经历跟别人撞号的同学是要受罚的。黄诚就这样用“你去年跟孟哥合唱那么绝”当理由把施淮雨拉了上去，“强迫”他跟自己各唱了一首《我们都是追梦人》。下台时施淮雨觉得自己额角青筋都在不安分地跳动： “不是，你这搞的也太正能量了吧？你怎么不唱校歌？” “我一开始还真想唱，但红音符没有。” 施淮雨：…… 老天爷，黄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校了。光是想象一下一群人在省训教室齐唱《言信中学之歌》，他都觉得这件事离谱到逆天。 正能量表演结束后，摇号游戏继续进行。两位来自梦八中和梦十四中的同学依次被抽中，十四中那位被迫唱了一首，梦八中则顺利拿下了今晚正字的第一笔。而后第四个摇号结果在课堂优化大师的页面上出现： 「马承卓（神风中学昱阳分校）」 因为神风昱阳只凭借5.9的积分排到第十五，马承卓今晚一直比较安静。黄诚还在言信群幸灾乐祸了几句，说他“看见成绩不如人终于老实了”。但不知怎么，张峋宇一把无形的聚光灯照到他身上，他就又嘴角一提装起来，脱口而出道： “在高一结束那个市统测里，我的总成绩和数理化生排名都是全校第一！” 这话一出，教室内瞬间陷入一阵不小的骚动。马承卓似乎特别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看教室内无人应答嘴角越扯越高。黄诚糟心地朝马承卓扔去一个白眼，随后戳了戳身边廖凌海： “廖神，你高二期末可是市状元！快给这个日脓包点颜色看看！” “日脓包”是岭云方言里用来骂人的话，这次被从一向素质偏高的黄诚嘴里说出，着实让言信众人再次惊了一把。默默感慨了一下坏舍敌对个人素质的杀伤力，廖凌海遗憾地抿了抿唇： “我也想，但我比他少了个化学第一。” 语罢，他将视线投向魏语潇。魏语潇无奈地耸了耸肩，见此情形施淮雨亦是叹出一口气。 廖凌海在刚刚结束的高二期末市统测中确实拿下了梦泽市状元，分数比神风中学那几个最厉害的学生还高。他的数学、物理、生物成绩都是年级第一，但在化学工艺流程题上出了个小错，最终以两分之差落后于理九班的满分战士魏语潇，成了单科第二。 虽说不同学校学生水平不同，拿神风昱阳六边形年一的难度跟拿言信中学六边形年一的难度肯定也不同，但事实就是廖凌海做不到马承卓所说的“全科+数理化生全拿第一”。在这方面，他们还真被马承卓给装到了。 于是，马承卓就这样在另三校众人不明所以的崇拜目光中重新落座，眼角眉梢都是嚣张满满的得意。十六七岁的少年往往争强好胜，有马承卓一开头，后面游戏的方向就莫名其妙跑歪了： “我去年同时参加数理化奥林匹克竞赛，还都拿到了省市级别的奖！” “我高一时候英语外研杯拿了一等奖，英语单科还雷打不动，次次都是班级第一！” “我初三状态不好发挥失常，中考成绩是三年最差，但还是上了跟神风分数线一样的言信！” …… “我天，停停停。” 眼见这游戏已经从趣味日常分享演变成火药味十足的相互炫技，张峋宇紧急叫停少年们无意义的自吹自擂，快进到下一个游戏。好不容易把跑歪了的方向掰回来，晚十点的下课铃声就响了。听张峋宇再次确认了一遍明天的上课安排，众学生鱼贯而出朝神风中学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rain-s：要不要一起走？」 走出大教室左右看了看，施淮雨没发现孟景桥的身影，打开微信给他发去这么一条。孟景桥照例秒回一个“好”的手势，施淮雨刚要再说什么，田小岩就出现在他身旁： “施……施淮雨同学！” 施淮雨不喜欢在别人靠近的时候看手机，他于是在听到人声后下意识将电话熄屏，转过身正面那人礼貌微笑道： “嗯，有什么事吗？” 田小岩一遇到施淮雨就会变得结结巴巴，这会儿两个人在神风中学月光一样的银色灯辉下面对面站立，苍一中少年整个人便显得更手足无措了。他摸了好久才颤颤巍巍从校服衣袋内摸出套纸笔递到施淮雨面前： “我……我想加你的微……微信，一起交流一下学校活动和物……物理竞赛……可以吗？” 施淮雨在言信时不是没被人要过联系方式，要微信的队伍里也出现过男生，因此有男朋友的他这会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大直男黄诚却在这时突然出现： “诶，是苍一中的同学！好呀好呀，你加完施淮雨跟我也加一个嘛！我们听苍一中名声好久了，一直想认识几个朋友来着！” 此话一出，另外几个言信中学的男生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着热情的话就要跟苍一中同学交朋友。施淮雨和田小岩莫名其妙就被一堆男生围到最中间，一团人到后面甚至还又加进另外几位苍城同学。 言信四班的钱其航热心提醒田小岩现在大家都有手机，可以不用记号码直接加，众人于是围作一团纷纷扫起码来。施淮雨一时无助，对他地下恋情毫不知情的黄诚却又凑到他旁边： “快加啊，大家都在这就你不加，有点像你对人苍一中有意见诶。而且认识点苍一中同学多好，后面上高三能聊聊成绩，这次省训也能联起手一起收拾马承卓。” 这话挑不出半点毛病，加上田小岩实在是太想和他加好友，施淮雨莫名其妙就被黄诚拖着半推半就扫了田小岩的码。 好不容易离开“战圈”，狼狈不堪的施淮雨和抱臂站在一旁的同班同学魏语潇对上视线。少女看看乱作一团的言信苍一男生堆又看看施淮雨身后，最终眸光闪了闪向他提醒道： “看背后，神风中学的同学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雨：丸辣，感觉这男朋友得哄一久了。 第104章双向执念 听到这句善意提醒，施淮雨转过身去，看到手插衣袋站在不远处的孟景桥。 孟景桥这会儿情绪似乎不太好，垂头丧耳看上去像只委屈巴巴的大猫。施淮雨于是自然而然抛弃了身后那群尚在和苍一中众人大套近乎的同学，和男朋友并肩走向不远处宿舍楼的方向。 沐浴着暖黄色灯光踏上棕榈树下的三环广场，施淮雨偏头问道： 第120章 “孟景桥，你是不是不开心？” “嗯……有点，但原因可能有点丢脸。” “是因为积分排名的事情吗？” 果不其然，施淮雨一句话直中要害。孟景桥闻言沉默半晌，像是极力克服了一个很大的心理障碍，这才开口解释： “啊，差不多吧……我知道云凯的同学很厉害，但总感觉排名不该是云凯在前你们在后。” 听到这话施淮雨一下没忍住乐出了声： “不是，你就为这个难过这么久？我们言信现在都基本看开了。今天被云凯拿了第二，明天就收拾收拾再超回来呗。” 这理由正如施淮雨所说有点不可理喻，孟景桥讲完之后显然不好意思了。他偏头抬起手挡住下半张脸，声如蚊蚋咳了咳才勉强承认道： “咳咳，可我只想认言信当神风的对手啊……云凯梦一肯定也很好，但我私心里就是只想跟言信比。”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捆/绑欲，成年人乍一听可能有点幼稚，十六七岁集体荣誉感正强烈的少年人却有可能特别在意这个。见男朋友莫名羞涩的样子，施淮雨有点开心地乐道： “那太好了，至少言信中学一腔真心没有被错付。” “嗯？” “啊，就是言信高中从老师到学生都对神风有特别强的执念，甚至有个说法叫‘能激发言信学生胜负欲的只有神风’。我之前听说我们学校20届有个学姐去了鸿大，本来想着进去后不要挂科混到毕业证就行，结果上到一半听说同班有个神风女生成绩特好立马不服开卷。最后你猜怎么着？” “她把我们学校的学姐给卷下去了？” “具体排名不知道，但大差不差吧。学姐跟那个神风女生惺惺相惜又针锋相对地比了三年，两个从岭云考过去的学生硬是这样你追我赶成了鸿大数院的专业前二。今年四月份时候学姐拿了那个貌似对大学生来说含金量最高的国家奖学金，鸿大发来的喜报现在还贴在言信公告栏上。” 两人一句搭一句胡乱聊着，听到这孟景桥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他走在自己最熟悉的校园内，弯起眼角朝身边人打趣道： “那很好啊。等明年到卿大物理系我跟我男朋友也这样，让外省同学看看岭云省‘言风双top’的实力。” 西南盛夏的夜风永远带着无尽清凉，行道树树叶沙沙作响，身处城市内部的小小校园空气里竟飘着数不清轻快的聒噪蝉鸣。施淮雨听到他这番大胆而又张扬的话，不由扬了扬唇角： “好啊，那等我们先一起考上卿大。” “嗯。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带领各自学校成为省训积分赛的第一和第二。” “带领”这词乍一听有点狂妄，但要是主体是施淮雨和孟景桥那就会变得格外合理——毕竟在今天这个奇难无比的摸底考试里，他们俩是全营唯二分数上90的人，而第三只有80出头。再是温和内敛的人，被喜欢的对象暗戳戳夸赞时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翘起尾巴： “那你们神风就等着吧。明天我们会反超云凯，再过两天就直接把你们神风拿下。” “行，那我们神风就拭目以待。” 谈天说地时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教学楼到宿舍那两三百米的距离不一会儿便被他们走到尽头。熟人身影出现在宿舍楼前朝这边挥手示意，私密的二人世界便又变回闹腾集体的大天地。他们相互道别后找同校同学处理了一点私事，便各自洗漱睡进了宿舍。 躺在床铺上回想着物竞省训第一天的经历，施淮雨忽然觉得刚发生的事情有点好笑。他于是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给置顶栏里的“草莓小孟”发去消息： 「rain-s：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aaa-梦泽草莓小孟：[话筒]」 「rain-s：下晚自习一起回宿舍好像是校园情侣最常见的亲密互动」 「rain-s：但我们刚一路从教学楼过来，居然一直在说学校的恩怨情仇」 「aaa-梦泽草莓小孟：嘶。」 「aaa-梦泽草莓小孟：这好像确实不对」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管了，反正省训还有十三天，下次一定改[玫瑰花]」 说罢，孟景桥发来一张照片，是个熟悉的白毛绒信封怀抱一颗金灿灿的星星坐在深蓝色枕头上。在施淮雨一眼认出这是去年言风外联时他陪孟景桥一起赢下的“言小信”的同时，对面的文字消息也接踵而至：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们家言小信说，他今天在神风过得特别开心」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累了一天，他觉得自己跟小雨学长都该好好休息啦」 孟景桥不知怎么突然进入了莫名其妙的角色扮演状态，并用一副“婚后爸爸带娃关心伴侣作息情况”的奇怪语气朝聊天框里扔了这样一群话。这段聊天记录发给任何一个外人都会被评价“这人学物理学疯了”，但恋爱中的人就是特别容易年龄一下归为个位数，施淮雨于是配合地拿起“剧本”： 「rain-s：啊，是言小信！」 「rain-s：抱歉啊，小雨哥哥不知道你也在省训[委屈][委屈][委屈]」 「rain-s：时间不早了，言小信和景桥哥哥也要好好睡觉哦！」 「aaa-梦泽草莓小孟：言小信说：好哒！」 「aaa-梦泽草莓小孟：言小信说：小雨哥哥晚安，希望我和景桥哥哥今晚能梦到你！」 「rain-s：嗯，我也是～」 「rain-s：[小鲨鱼晚安]」 「aaa-梦泽草莓小孟：[草莓晚安]」 结束这段幼稚到不像俩准高三生的微信聊天后，全省集训第一天在熄灯铃声中宣告落幕。宽敞漂亮的神风校园在柔美月光的拥抱下重新归于宁静，头顶星星点点的碎钻装饰着黢黑色的天空，如同一个个无声的音符，谱出一曲专属于岭云省七月夜的清新小乐章。 而明天，又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崭新夏日。 *** “i love study, and study makes me happy……”* “我真的爱你，句句不轻易……”*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放松沉睡的施淮雨意识再次回笼时，听到的就是这四道风格截然不同的起床铃声。他先伸手关掉离自己最近那个，随后从床上坐起身，不约而同和另外三个同样懵圈的室友对上视线。 早七点半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入宿舍，四个刚睡醒的高中生带着昏昏沉沉的懵懂面面相觑，又在几秒钟后同时破功，在还没来及关的《我相信》和《葫芦娃》声中一起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是四号床那位来自理十一班的裴子豪同学率先从上床下桌上跳下来，不知怎么中二病大爆发在宿舍举起拳头就大喊一声： “新的一天！言信学子站起来，我们要赶超某中学！” 出乎意料地，宿舍内三人不约而同握起拳在床帘里异口同声跟着喊了一句： “赶超某中学！” “i do believe——” 《我相信》里最经典的一句在他们话音落下的同时被放出，随后钱其航关闭闹铃，四人迅速洗漱准备去赶八点的课。 宿舍房门打开的一瞬，大片晨光海浪一样涌入少年眼帘。左手边一道熟悉声音响起，施淮雨回头一看，竟是黄诚单间挎包从隔壁宿舍跑了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勾上施淮雨肩膀，随即畅快露出一个青春恣意的笑： “啊，遇到你们太好了！我们去吃早点吧！” 他们当然不会拒绝黄诚，五个少年于是一同向楼梯口跑去。来自同校又要共同争光让他们对彼此带有天然的亲切感，钱其航更是原本就跟裴子豪相熟，边在楼梯间飞跑边拍着同伴的肩大声打趣起来： “子豪，你怎么还在用《唯一》当铃声啊！初三到现在还在听，你要当言信情圣啊！” “哈，你不懂，哥们这叫梦泽市第一深情！倒是廖神居然听《葫芦娃》起床，没想到啊！” “我小时候天天看这个，现在每天放个开头就能醒。但我最喜欢施淮雨那首，叫什么来着——” 宿舍三人和黄诚混作一团不断说说着话，话题最后不知怎么绕回到施淮雨自己身上。听到廖凌海问题后，他恣意笑着答了歌名： “《i love study》！” 在施淮雨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个言信少年一同跑出神风中学宿舍楼的大门。湛蓝天幕和晴空校园顿时撞入他们怀抱，早晨最美好的阳光照上他们眼角眉梢，给每个人都镀上一层意气风发的金光。 今天是省物竞集训开始的第二天，也是岭云省二十所最强最高齐聚一堂并一决高下的第二天。而他们相信，凭借大家持之以恒的共同努力，言信会赢。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因为发现自己写感情线太过若只，gxy要开始拉进度条了！大纲里的省训会有两个大剧情点，必须狠狠推进度！ 第121章 星号歌词：三无marblue《i love study》，告五人《唯一》，上海市少年宫合唱队《葫芦娃》，杨培安《我相信》。 丸辣大一上没选文学课把我害惨了，现在写文水平大下降。 写着写着自己放起《我相信》所以后半章莫名其妙就燃起来了……其实小雨那个《i love study》是我高三时候的起床铃声，真的很励志很好听（） 第105章排名轮换 集训第二天，省学会给学生安排了一整天满满当当的课。十点结束后第一大组教室内怨声载道，神风学生纷纷表示自己自从上了高中就没上正课上到这么晚过。 对此，同属该组的远云中学王阵宇同学在路过孟景桥时朝他抒发了强烈的不满之情： “孟哥你知足吧！全省第一待遇那么好，我们这些分少事儿多的学校才是有苦说不出。” 身为幼年省队的一员，王阵宇单人的积分成绩自然也相当不赖，在省训营两百多号学生里能够稳稳位列前三十。但每所学校不止出一人参训，占了名额的其他远云同学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学校平均分自然就被拉了下去。被孟景桥说笑着回应几句后他耸了耸肩道： “唉，反正远云估计是无缘拿积分大奖咯。不过我们学校今天积分排名上了一位，我们争取一直留在前十五不垫底就成。” 说罢，王阵宇和他的远云同学背着包向教室外走去。提到远云中学技不如人时他仍会有点失落，成长一年后好胜心却已远不及当年那样强，心态更多往“名次随缘学到东西就行”靠近。 见朋友这样，孟景桥心里浮现出几分欣慰。人生本就有千千万万种活法，像言信神风学子一样针锋相对共同进步是一种，像王阵宇一样放弃优绩主义豁达享受人生自然也是一种。 这位一级二等的学子已然想开，头部学校之间的火药味却丝毫不减。经过一天的学习和测验，第二日结束后的积分排名是这样：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18.6分」 「第二名梦泽市第一中学 17.7分」 「第三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17.6分」 「第三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17.6分」 「第五名红城市第一中学 16.4分」 今天安排的考试只有次比较基础的随堂小测，因而给分比较松。但在看到张峋宇公布排名的一瞬间，言信众人不约而同又是一阵沉默。 好了，他们昨晚讨论战术时想的一直是怎么打跑云凯，却忘了自家学校还有个老牌对手叫梦一。看来研究排名的确不能只看自己前面的，还要顾一顾紧随其后那位。 因此，第二天回到宿舍后，十位同学又兴致勃勃地在“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里讨论了半天怎么对付梦一。明明这就是个听听知识做做小练的竞赛营，他们却愣是整出了要出去带兵打仗出去收复别人学校的气势。 神风宿舍楼外的小空地上，廖凌海试着分析成绩跟他们说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钱其航听完后兴奋一拍手就道： “哇啊，这招妙啊！来来来，反正廖神在言信也是最强年一，不如就专门来当咱们省训的leader，带我们抱着大腿赶超某中学怎样？” 这话得到了言信众人的一致赞同。廖凌海本想说施淮雨物竞水平比他高，却见施淮雨边鼓掌边两眼带笑看着同学们起哄。 爱看《葫芦娃》的廖同学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冠了个言信小队长的名。黄诚当即拿出手机将微信群群主转了过去，险些被廖凌海线下单杀。 但闹归闹，在十个人孜孜不倦的共同努力下，言信还是于第三日顺利登上了积分榜第二。同时，神风中学、一凯言信和轮换而来的第五名学校已经断成三个小小的档：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27.5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25.4分」 「第三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25.1分」 「第四名梦泽市第一中学 25.0分」 「第五名梦泽市第三中学 23.6分」 看梦泽三中重回前列后，李河靠在座位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当晚在公共区域洗漱时他碰上施淮雨，自豪地冲他拍了拍胸脯： “施哥，梦三今天终于把积分拉上来了！咱四大名校一定要卫冕，不能让前五没有咱们啊！” 虽说四所学校一同打败其他重高很有难度，施淮雨却还是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笑着同李河碰了碰拳： “行啊。不过说好了，过几天第一名肯定是言信的，你们仨不准抢。” “哈，施哥你这就不厚道了，我们三中也要打败神风！” “那我们一中也要！” “哈哈哈你说的是哪个一中？各个地州一中加上梦一，省训营现在有六七所呢！” 被提醒到这个，路过插话的郭旭不由愣了愣，随即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可当他再过一天看到第四日成绩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36.2分」 「第二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33.4分」 「第三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33.0分」 「第四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30.9分」 「第五名梦泽市第十中学 30.6分」 梦一今天的情况和开营那日的梦三很像，猝不及防被一下打到了前十名的尾巴上。见四大名校又有一所被弄成这样，幼年省队群大家也顾不得言信云凯还在争第二争得你死我活了，纷纷@着郭旭问了起来： 「rain-s：？？？@郭小旭你们怎么回事」 「aaa-梦泽草莓小孟：？这是不是不对@郭小旭 」 「我终于：啊？梦一没了？@郭小旭 」 「tracy：不是，我第一眼以为十中前面那个一中是梦一，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对[合十]你们这是咋了？@郭小旭 」 群内朋友怀着惊讶疯狂@他，但其实郭旭自己也不明白梦一到底发生了什么。震惊过后他面前镇定心神去看ppt上的个人排名，发现主要原因似乎是坐在他前面那位赵欢欢同学今天小测做得不好。 赵欢欢是梦一中队伍里的一个女生，在校成绩地位类似于十中徐婷或是言信魏语潇，长相是杨予那挂的甜美可爱，性格却比这三人都要内向。郭旭记得自己班里有些学生之前还嘲笑赵欢欢是“锯嘴小花瓶”，他因为不爽这些对女生指指点点的话跟那些同学吵了一架。 发现梦一中掉排名症结的不止郭旭一人，而由于赵欢欢考得实在太差已经接近垫底，另外几个梦一中的男生已经看着赵欢欢指点起来。赵欢欢坐在原位脸色很难看，郭旭因为跟她不熟不好去安慰，心里却很担心这位本该是梦一物竞一大扛把子的同学。 不知怎么，直觉告诉郭旭，赵欢欢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第五天那套动力学小测有点难，各位老师给出的分便也不如前面，弄得好多人自信心再次受挫，连全营发挥最好的孟景桥单日积分都只拿了8.7。头部排名于是再次发生变化，榜上一中却依旧不在梦泽：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43.9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40.9分」 「第三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40.2分」 「第四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37.6分」 「第五名岭云省宁安学校 36.8分」 岭云省宁安学校位于梦泽市附近，有两个同学在今天小测里取得了惊人的大高分，学校排名于是直接超过小半个省训营杀到了第五。施淮雨随意赞叹了一句省训营人才济济，接着一群人说到“神风怎么每过一天就会多断档一点”。黄诚拍了拍最开始说话那同学的肩膀： “没事，咱们前几届不也被神风断层虐很惨嘛！这还有将近十天呢，咱们每天多努力点，赶超他们不在话下！” “对啊，我们24届可是言信中学最强届！” 廖凌海信心满满接过上句后，施淮雨靠在神风课桌上笑着转了转笔： “肯定没问题，而且明天上完后天就到活动日了，看看峋哥他们能不能给我们找到好玩的吧。” 一想起后天日程表上写的“趣味桌游”活动，这群被物竞题目折磨得有点痛苦的言信少年就瞬间回了血。云凯中学同学的状态却显然没他们保持得那么好：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52.5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49.3分」 「第三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45.8分」 「第四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45.5分」 「第五名红城市第一中学 44.2分」 “我去，真的假的？今天神风都只得了8.6分，我们就拿了8.4？” 看见详细分数的瞬间，钱其航极其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魏语潇边研究每日加分边问： “太经典了，言风和绥一是唯三拿到8分以上的学校。不过云凯今天怎么回事？才拿了5.2分，这不是他们学校前几天的水平啊？” 裴子豪认识云凯那边的人，他从微信聊天中抬起头解释道： “哦，云凯有两个学生好像是点了什么不干净的外卖，昨天考到一半犯肠胃炎小测题目空了好多。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比他们高不少分了。” 第122章 这话听上去有点不厚道，但今天绥一和云凯差言信的分确实已经比言信差神风的分数还多了。十个同学愉快地展望了一遍言信最强届的美好未来，随后走出大组教室。施淮雨和黄诚在踏出教室门的同时收到一条来自“新一届省队（幼年版）”的消息： 「郭小旭：啊，今天放学好早啊」 「郭小旭：省训上到一半了咱们还没聚过，要不趁今晚到外面转转，一起吃点烧烤什么的？」 第106章阴暗罪孽 向群聊内扔完两条消息，郭旭步伐轻快地走在夜晚八点的教学楼走廊内，预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gap day。 省物理学会明白劳逸结合的道理，在学生们苦学六天后给他们安插了一天休息日，次日的学生们只消十点起床参加两个讲座，然后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桌游环节。郭旭这会儿简直美得要飞上天，见群内朋友纷纷答应按下语音键发送道： “行，我现在去宿舍放个东西。孟哥来推荐个地方吧，我们在哪里集合？” 语罢，他将手伸进自己夏装外套的口袋。摸索片刻后他却忽然顿住脚步，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回事，他的宿舍钥匙咋不见了？ 独自站在已然无人的教学楼一楼吹了会儿冷风，下午上课时的场景在他眼前重新浮现。他依稀记得徐婷从十中那边走来朝他借了包一次性眼镜布，向来习惯将这些小物件揣在兜里的他低头找了找，中间好像是有一个将宿舍钥匙摸出来随手放进桌洞的动作。 行吧，看来是被忘在大组教室了。正好现在他还没走远，不如直接回去一趟。 如此想着，郭旭转过身重新走向第三大组教室的方向。夜晚走廊的灯光依旧明亮，梦一中少年独自一人走在白光中，却不知怎么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感觉要出什么事。 而很多情况下，人的第六感都是非常准的。郭旭刚拐过一个转角，就听一旁那间黑漆漆的教师办公室内传来一阵物件坠地的声音： “咚咚咚！” “救命，你放我出去！救命，外面有没有人……唔！” 在大片混乱不堪的声响里，少女带着哭腔的求救声从教师办公室内传来。随后还有挣扎和打斗的动静，但漆黑室内两人体力差距似乎太过悬殊，少女没几秒就被人大力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郭旭的脚步一下被这动静钉在原地。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一双眸子里写满惊惧和震撼。 什么情况，他这是撞破了强/暴/猥/亵吗？而且那受害女生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没等他想太多，办公室内另外一个人就低沉着嗓音出了声。压抑而猥/琐的中年男声透过门缝侵入办公室外那片小小的走廊空间，郭旭这下彻底愣住了，一股寒意蔓上他的四肢： “没事，欢欢不要怕，老师不会弄疼你的～而且现在男同学都出去放假了不会过来，你就别喊了，你浪费力气老师也心疼啊～” 是吕振国。 是岭云省物理学会成员、梦泽市第一中学负责物理竞赛和历届高三全年级高考物理教学的金牌物理备课组组长，吕振国。 又敬又怕的校领导被他撞破惊天罪行，中年男人的狞笑和高中女生的呜咽在又一阵乒乒乓乓声中撞入耳道，电光火石间，郭旭似乎想通了什么。 怪不得一直特别擅长物理竞赛的赵欢欢从前天起状态就非常不对，考出连零基础同学都拿不到的低分，连带着梦泽一中的平均成绩也一落千丈…… 怪不得他今天白天关心赵欢欢问不懂的题要不要找老师，原本垂着眼一言不发的少女却在听到“老师”这两个字的时候变成惊弓之鸟，一下就把练习册砸到了他身上…… 怪不得…… 省训六天每个大组都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施淮雨在第二大组认识了田小岩、马承卓等一干三教九流的人，郭旭在第三大组自然也注意到了很多细节。无数画面在他面前迅速闪过，一阵风吹过清凉夏夜的教学楼走廊，却反倒激起了郭旭十七岁身体里的一腔热血。一切“怪不得”快速浮现又被他三下五除二抛诸脑后，梦一中少年大步冲到紧闭房门前，积攒够力气一脚就踢了上去： “谁在那！” 白色大门被踢开的震动和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喊声同时在耳边炸响，将学生按在办公室桌上预备上下其手的中年男老师不由一愣，转头就要看门口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高中生。身高接近180的少年在办公室门口背光而立，吕振国还没来及看清那轮廓有点熟悉的人是谁，就觉左边脑袋一阵剧痛： “砰！” 人在遭遇危险时会想尽办法自救，狼狈不堪的赵欢欢抓住吕振国抬头愣神的空档摸到放在一旁的小蜜蜂，狠命朝着这厚颜无耻男老师的脑袋砸去。小蜜蜂在撞上吕振国头的瞬间脱手然后裂开，她对准面前人胡乱踢了两脚，然后踉跄着向门口跑去： “郭同学，救命！” 一脚踹开办公室门看清眼前场景的一幕，郭旭被心中种种情绪撞击到浑身都在发抖。负伤的吕振国并没被少女踢到要害，这会儿正一手捂着脑袋朝门口看来。本就在梦一中学生心目中颇有威严的老教师脸上带血死死盯着两人，瞳孔中满是贪婪的狠戾与不甘，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郭旭彻底被面前场景吓到了。刚才飞起一脚踢开办公室大门已经用尽他全部勇气，他不敢再和这位过去两年让他又敬又怕的本校老师对抗。眼见赵欢欢出办公室时脚下一滑要被门槛绊倒，他跨步向前扶住惊恐少女，随后拽住她手腕就死命向前奔去： “快跑！有没有人，救命！” 同校却并不相熟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在走廊内飞跑，头顶白炽灯光依然明亮，这会儿却像是悬疑恐怖片里最苍白可怖的布景灯光。他们不敢回头看吕振国有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心里将这位老教师描摹成一头青面獠牙穷追不舍的恐怖野兽，边绝望喊叫边朝教学楼外面狂奔。 快跑，跑出去，跑出这幢教学楼。教学楼外面肯定有其他同学，找到人帮忙他们就安全了。 “救命啊——” *** 神风中学旁一家清真烧烤店内，幼年省队众人正围坐在门口桌边吃着店员刚在火上新鲜烤好的烧豆腐。 “郭旭人呢？局子是他攒的，我都快吃烧豆腐吃饱了他还不来。” 一手托腮歪歪斜斜坐在塑料凳上，李河又用竹签叉了一小块方豆腐蘸完干辣椒送进嘴里。铺满三叶砖的人行道上炊烟缭绕，施淮雨从一块石坪豆腐中抬起头来，神色有点担心地接道： “不知道，我刚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实在不行问下梦一中其他人？” 同在此处的黄诚、王阵宇、廖凌海和徐婷想了想，最终担忧地点了头。孟景桥却在他们打开通讯录前率先捕捉到一抹熟悉身影： “等等，他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朝孟景桥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李河在看到郭旭并非一人前来瞬间立刻来了精神，却在起身八卦打趣前及时收住了动作。 他们看出来了，郭旭和那个同行女生现在的样子都十分狼狈。这两个人大概是在学校有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这才被迫结伴同行来到这家小店。 一群人里，神风中学的东道主孟景桥率先站起来迎了郭旭。郭旭和赵欢欢于是跟幼年省队一起坐进烧烤店更靠里的位置，众人用善意的好奇目光看向梦一中两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郭旭的表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先郑重其事地叫了一遍在场所有人，然后道： “这是我梦一中的同学赵欢欢，我们刚在神风遇到件不好的事。这件事我跟她单独没法解决，在省训营只能想到找你们，你们可以帮我吗？” *** 时间倒回到十五分钟前，刚安全逃出a区教学楼的郭旭第一时间提出报警。手机拨号界面上已输入“110”，赵欢欢却一把拉住他手腕，鼓起勇气抬眼道： “郭同学，你不要打！” “啊？” 赵欢欢脸上仍有方才受惊时留下的泪痕，眼神却已恢复了属于梦泽一中优秀学生的理智清明。对上郭旭不解的视线后她眨了眨已然泛红的双眼，然后道： “吕振国……吕振国刚跟我说，那间办公室的监控在放假前就坏掉了。而且他连我衣服都没脱下来，我们现在报警没有证据，根本抓不了他……” “但总不能就一直放他这样啊！他都敢这样对女生了，怎么还能让他留在这！” “是这样……但他是梦一管物理竞赛的老师，我们没证据，现在报了警又抓不了他，要是他九月份使绊子让我们参加不了几年竞赛要怎么办……” 听到这话，郭旭有了一瞬间的愣怔。赵欢欢一反平时在学校的文静内向红着眼继续道： “特别是你……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跟言信神风那边的学生一起准备了那么久，这次在省训营表现又那么好……要是吕振国因为你帮我出头不给你参加竞赛，那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 第123章 银晖照亮神风校门旁的一番天地，微风吹过郭旭因奔跑而凌乱的黑发，他望着少女真挚的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良久，他才重新提出个主意： “但不能这样，省训还有整整八天，万一他后面还想做什么……没有证据我们就找证据，两个人不行我们就去找更多人帮忙！我今晚跟我朋友约了出去，他们好多都是言信神风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肯定能有办法。赵同学，你……” 说到最后，郭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忽然意识到幼年省队是他自己的人脉，赵欢欢遇到这样不好的事，大概是不愿告诉一群素不相识的外校同学的。正当他后悔自己提了个特别不靠谱的主意时，赵欢欢眼里却闪过一丝光亮：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不介意……” “什么？” “你不用觉得我不敢说，被猥/亵这件事错不在我，我不怕告诉任何人……而且吕振国不是第一次在梦一干这种事了，我不想梦一一直有这种老师……” 神风中学的校门口灯光明亮，原本话特别少的小女孩竟一反常态，坦坦荡荡说出了这番郭旭从未想象过的话。最后，她抿了抿唇再次开口： “所以……如果你朋友人很好愿意帮忙又真有可能大家一起找到证据，那……那就拜托试一下吧……” *** 听郭旭说完这段经历，众人眼中的情绪都很复杂。徐婷坐在依旧低着头两眼发红的赵欢欢身旁，一下下摸着她的背作为安慰。见幼年省队众人不说话，郭旭眼神一暗又说道：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麻烦就不用搅和进来。我也知道这是病急乱投医，就是想着人多点能更有底气不怕被吕振国找麻烦而已。我……” “要搅和，这必须要搅和！都出这种事了我们还不管，十七年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吕振国能是什么好货，从去年集训他跟婷姐说‘女生理科不如男生’起我就觉得这人不行！看不起女生又想对女生动手动脚，我李河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强迫女同学这已经是原则性问题了，这种人还能在梦一中为人师表，谁听了都觉得离谱吧。我们这次肯定要帮赵同学找到证据，把他抓进局子里。” 郭旭话说到一半，黄诚就情绪激动地打断了这番叠甲。随后李河、孟景桥等人纷纷出言附和，一人一句骂起吕振国来。梦一中少年听着朋友们讨伐吕振国的声音，莫名就觉得眼眶有点热。 见一群陌生同学这样帮助她，赵欢欢更是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一向冷静的施淮雨却没给她当场哭出来的机会，而是开口分析道： “那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如果没有监控，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证据把吕振国锤死。” 原住民孟景桥这时皱着眉加入了话题： “我放假前听马贾讲过，a区一楼那几间办公室的监控确实是短路了。而且吕振国是省训营的一大负责老师，就算有录像他也可以在我们报警前去找保安删掉，这条路肯定行不通。” “那人证呢？如果让目击者指证，警察能不能立案？” 听到王阵宇这个问题，没学过专门法律的高中生们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最后是郭旭丧气地摇了摇头： “我路过的时候教学楼那片已经基本没有人了。而且我觉得就算有人看见，他们也大概率不会为了帮陌生同学出头跳出来指认负责老师。”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毕竟省训学生之间不是特别熟。施淮雨却从中受到了启发，将目光投向赵欢欢： “赵同学说梦一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有没有可能联系上其他被吕振国骚/扰过的同学呢？如果她们愿意出面，大家一起有没有可能把他扳倒？” 施淮雨的提议让赵欢欢眼前一亮，但她眸子里的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不知道啊，我只是之前在学校里听人说过，不知道具体情况……而且不是所有女孩子在遇到这种事情后都愿意说出来，我……我也没有把握大海捞针捞找到愿意指认的同学。” “我倒是有个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办法，就是我们几个去找梦一中的初中同学打听吕振国这个人。但这确实有可能会揭到其他同学的伤疤，那就先放一放吧。” 施淮雨自己否决了自己提出来的建议，众人于是再度陷入僵局。又推翻几个太过理想且不切实际的方案后，一群少年人完全失去了寻找证据的目标。垂头丧气的叹息声瞬间充满整间烧烤店，最终黄诚提出让大家先吃饭，这一沉重话题才被暂时跳过。烧烤的香气暂时掩盖了一众少年心中的苦闷，最先说出“待会儿再想”的人却悄悄打开微信，找到一个许久不联系的账号： 「黄橙橙橙：在吗？」 「黄橙橙橙：你们学校那个教物竞的吕振国，平时人怎么样啊？」 *** 暂时休息并不代表无拘无束，就算省训营像神风正式上课一样允许学生出学校吃饭，他们也得在晚上十点半前回到宿舍。一群人将郭旭和赵欢欢护在队伍中间，走到校门口时，负责搀扶赵欢欢的徐婷忽然开口问道： “郭旭，那间教师办公室在一楼哪个位置？” 郭旭一时说不清楚，孟景桥倒是精确复述出了教学楼一楼的房间分布，然后大致猜到面前人要做什么。他和施淮雨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就听徐婷道： “在外面空想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回那间办公室看看吧。刑侦剧主角都要调查现场，万一这个‘案发现场’留了什么证据呢？” 徐婷这话获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赞同。可真当他们在孟景桥带领下走进那间门锁已被郭旭一脚踢坏的办公室时，却一时变得哑口无言。 老狐狸吕振国显然是料到郭旭赵欢欢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因而在被撞破后没有追出来，而是留在失去监控的“案发现场”认真收拾了残局。现在的教师办公室看不出任何曾发生过施暴与抵抗的痕迹，一切物件都井井有条地放置在四张灰白色办公桌上，只有那只砸坏了的小蜜蜂被吕振国拿走了。走到角落抬头看了看已成为摆设的监控摄像头，施淮雨无奈叹出一口气。 这下确实难办了，找不到证据，就算报了警也不能让吕振国真正停止犯罪。 但他们又实在不甘心放弃，不甘心让这样一个教师败类留在省训营、留在梦泽一中，将来伤害更多的女生。他们答应了郭旭和赵欢欢要扳倒吕振国，那就一定要做到。 一群少年人困惑迷茫间，办公室外已熄灯的走廊中响起脚步声，一个身穿深蓝色牛仔外套的青年在谁都没有察觉时走进办公室。随后他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哟，这么喜欢学物理啊？宿舍那边都快熄灯了，你们怎么还在？” 【作者有话说】 这段剧情是大纲上早就设定好的，因为我一定会让吕振国这个离谱老师付出代价，而给一个坏老师坏结局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被曝出原则性问题然后革职查办一条龙。 但真动笔的时候又怎么写都不满意，这段剧情反反复复写了三遍，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二合一出了这么一章内容，就当是更章长的作为这几天隔三差五缺更的补偿吧www我还得回去思考一下下一章怎么写才能到让我满意那个点，一学期没学语文课了好头秃，感觉自己灵气被大学吸干了，想念我高中那个超级好的语文老师。 第107章意外记录 听到青年人熟悉的声音，施淮雨下意识回头，漆黑瞳孔里写满显而易见的惊喜。 张峋宇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裤，这会儿双手插袋站在门口，身上依然带着股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气质。幼年省队众人现在看到大人简直就像见到了救星，纷纷眼前一亮喊道： “峋哥！” 异口同声的呼唤弄得青年人一时头皮发麻，他摆摆手示意学生停下，随后又忽然想起什么，板起脸试图摆出一副管纪律老师的架子： “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如果晚归违纪次数太多，学会也是会倒扣你们学校积分的！” 张峋宇尽量装得严肃，这话却并没说动幼年省队众人。郭旭和赵欢欢低声谈了几句，问她要不要向可以信得过的老师求助，少女犹豫半天后终于选择答应。身为这群人中和张峋宇交流最多的人，施淮雨自然而然走上前去： “峋哥，我们在这遇到点事，宵禁那事你不用着急，大家都是老油条保准不会赶漏——不过峋哥你不应该下班了吗？为什么还在这？” “哦，明天不是有两个讲座和那什么‘趣味桌游’吗，李老师安排我给这些东西录视频。结果我开车开到一半想起我把不知道剩多少电的云台忘办公室了，就想着折回来把它拿回去，今晚先充下电。” 云台是一种轻便小巧的录像设备，在场其他几个高中生可能没听说过，但施淮雨知道。他在刚进高二同薛宇航竞选宣传部部长时组织拍摄过一部言信宣传片，那位来自文科二班的超强外援俞梦导演就是带着自家云台指挥他们完成了绝大部分镜头的拍摄。张峋宇边回答问题边抬腿走向自己工位，来到桌前后顾盼一圈，却颇为疑惑地蹙起了眉： 第124章 “唉？我的云台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家潜意识里将张峋宇当作主心骨，幼年省队众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围到了他桌边，七嘴八舌询问需不需要他们帮忙。张峋宇苦恼地挠了挠头： “我应该是把它放在桌面上了啊，怎么直接找不到了。那你们帮忙找找吧——那是个一只手就拿得下的小黑摄像机，我当时应该没把它装进壳子里。” 一群高中生就这样替张峋宇开始寻找云台，“找点事做”的想法暂时冲淡了取证无望的迷茫，办公室内的气氛却依然奇怪。张峋宇抓住机会皱着眉将施淮雨拉到一边，问这间办公室早些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施淮雨大致叙述了一遍，张峋宇的表情就这样从疑惑变成震惊，最后再变成写满厌恶的深恶痛绝。听完所有后他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与此同时廖凌海的声音在亮着灯的办公室内响起： “峋哥，找到了！在你桌子背后的书柜下面！” 那是办公室里的卫生死角，里面积了好大一层灰，云台能滑进去也是个奇迹。高中生们想尽办法把它掏了出来，同时还从里面捞出两只碳素笔。张峋宇接过云台后心疼地从旁边工位上抽出两张卫生纸： “怎么沾了这么多灰，看来明天得扫一下这……等下，它为什么在录着？” 这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感慨，幼年省队众人听到却不约而同眼前一亮，仿佛茫茫暗夜中忽然亮起一点名为希望的火光。九个高中生就这样一下围到张峋宇身旁，牛仔衣青年按下按键暂停录制，所有人便都看清了小小屏幕上所显示的录制视频时长： 「02:11:48:09」 将近两个半小时，倒回去算，那刚好就是郭旭撞破吕振国猥/亵未遂的时间。一众学生当即就兴奋起来： “我靠，这绝对是证据！峋哥快放！” 听到李河这句话，一向爱跟学生嬉皮笑脸的张峋宇却难得一见地严肃起来。他刚想斥责学生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这种东西都想公开放，却见那位梦泽一中的女同学朝他开了口： “张老师，放吧。我相信这些同学，我们的目的是把吕振国绳之以法。” 赵欢欢平日在梦一中文静内向，但在这件事真正发生后她却一直坦坦荡荡，对自己遭猥/亵这事毫不羞耻。张峋宇见状有些意外地愣了愣神，然后将云台连上平板，放出了那段意外获得的视频。 *** 常年担任高三年级物理备课组组长的吕振国疑似有猥/亵学生的黑料，这是梦泽市第一中学不少女生都听说过的“秘密”。 一向成绩拔尖的赵欢欢自然听好朋友说起过这件事，当时还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吕振国的学生。可她后来报名参加了物竞省训，不幸得知带队老师是吕振国。 当时赵欢欢就感到很害怕。当时好朋友叮嘱她参加省训一定要和她们常联系，避免单独落到吕振国手里。可她却选择了一条非常幼稚且怀有侥幸心理的路：专心做题学习不惹其他事，尽量将自己的在省训营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要被吕振国这只老狐狸注意到。 但同为梦一中师生，物竞省训的男女比例又实在离谱，她想逃避吕振国的注意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她忘了，除掉猥/亵学生外，吕振国在高三年级还有另外一个坏风评：喜欢打压成绩好的女生。 “这次摸底考试的尖子几乎都在神风中学，这是我早就预想到的，但我们第三大组考得也不错。我们组成绩最好的学生是……梦泽十中的徐婷同学。她是整个集训营摸底考试的第四名。” 省训第一晚公布成绩的那节课上，吕振国站在第三大组教室的讲台，说到徐婷拿第一时脸色明显有点难看。徐婷早在去年就和吕振国对着叫了板，因此觉察到恶意也只是给他翻了个白眼。吕振国对徐婷显然也是不想搭理的态度，因而一板一眼说完这句就接着往下念成绩了： “大组内部的第二名是梦泽市第一中学的……赵欢欢同学。她在整个省训营的成绩排名是十三。啊，我们大组的男同学是不是没认真学啊，怎么前两名都是女生？明明学物竞更有优势的应该是男生才对，咱们大组的男同学一定要加油啊，不能连女生都考不赢对不对？” 这话显然引起教室内一阵骚动。吕振国早已对现在高中生的“盲目叛逆”见怪不怪，却特意留神往梦一中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瞅瞅自己学校又出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来学理科的女生”。不想这一看，就看得他起了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赵欢欢不算特别漂亮的大美女，整体长相却也算得上是甜美可爱。偏偏吕振国就爱对着这种类型的女孩色胆包天——用他惯常喜欢的那套肮脏而又充满男性凝视的说法讲，就是他很讨厌徐婷那类“狂野难驯、不好征服的小野猫”，而喜欢赵欢欢这种“温柔乖巧、贤惠可妻的小白兔”。 于是，他对这个自家学校的学生起了歹念。第三天小测结束后，他就将魔爪伸向了赵欢欢： “今天课就上到这里，现在每所学校编号‘01’的同学跟我来趟办公室。” 参训同学的个人编号是由所属学校和摸底考试中的校内排名决定的，赵欢欢作为梦泽一中的摸底考第一名自然就是“m101”。这是个听上去非常坦荡的理由，更何况还有另外四位同学的陪伴，赵欢欢虽觉害怕，却也还是乖乖跟去了。不想交代完正事后，吕振国单独对她开了口： “其他四位可以走了，但梦一中的同学留一下吧。我是梦一的老师，帮你详细分析下成绩。” 吕振国这时仍带着善意的假面，赵欢欢看着他满是慈爱的眼神却不由打了个寒战。先前在学校看到的恐怖八卦在她脑海里不断闪过，她勉强找到个蹩脚借口，跟在其他同学身后逃出办公室。重新回到教学楼走廊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 她被吕振国注意到了。 她被那个在梦一中以打压女生却又猥/亵女生闻名的吕振国老师注意到了。 当晚，她躲在宿舍边哭边给好朋友打了电话。好朋友听到这话也懵了，最后两个高中生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方案——控分。她们天真以为吕振国盯上赵欢欢是因为成绩，只要赵欢欢不做经常被他针对的高分女生，就还有机会默默潜水平安度过省训。 但这两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显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吕振国对赵欢欢早已心存恶念，收敛锋芒改变不了什么。赵欢欢刻意压分带来的只有一个后果： “我靠，理五那个赵欢欢怎么回事？前三天成绩这么好，怎么今天直接考了全营倒数？” “这还在跟言信神风打积分赛呢，她想干嘛？今天这分就是被她给拖下去的！” “好烦，梦一这下都被其他几所学校给拉爆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省训第四天两节晚课中间的休息时段，赵欢欢刚从洗手间回来，就听一群男生聚在教室门口七嘴八舌地抱怨。他们并未发现当事人靠近，只是一味作出无比刻薄的评价，甚至说出了“我就说女生学竞赛不行”这样的话。赵欢欢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却朝那一群男生走了过去： “哟，这么热闹？这是在聊什么呢？” 赵欢欢平常在学校不常社交，面前这个人她却是认识的——这是来自理科一班的郭旭，总分在全年级名列前茅，至于物竞更是和一群来自言信神风的朋友一起学了很久。同为对物竞感兴趣的学生，赵欢欢自然对郭旭很有印象。而且老实说，能在省训连续三天以一两分之差省过郭旭，她自己也觉得特别意外。 对这事感到意外的当然不止赵欢欢一个，那群看不惯女生优秀的理科男见郭旭出现，立刻就试图将他拉到自己阵营中来。一伙人围着郭旭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今天的情况，郭旭听完却只是垂了垂眼： “啊，我感觉赵欢欢挺有实力的。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受了影响一时没发挥好吧？” “这能是一下没发挥好？前几天天天挂在第一，现在直接掉到梦一垫底，你看这对吗？” “不知道啊。但也别对同学太苛刻吧，万一她状态不对，明天就调好了呢？” 见郭旭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其中一个梦一中男生似乎急眼了： “不是郭旭，赵欢欢天天压你头上你就一点不介意吗，居然还帮她说话？你成绩那么好又学了那么久物竞，被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的压着就觉着不难受？” 周围一群男生听到这话纷纷露出不甘心的神色，郭旭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迷茫： “为什么要介意，成绩不如她是我自己的问题啊，想比她优秀我再多学一下不就行了？至于男生女生不都一样，成绩好坏是个人问题，天赋基因又不长在性染色体上。” 梦泽一中理科男们显然不理解当了四天老二的郭旭为什么会这么大度，闻言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候第二节晚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同组绥城一中的授课老师示意他们进去，这事就这样被一群男生抛诸脑后。但一直站在不远处听了全程的赵欢欢，却将这段对话记在了心里。 第125章 当晚，她在和好朋友的聊天途中说起这件事。好朋友先是跟她一起痛骂了吕振国和那群高高在上的男生，然后将话题转到郭旭身上： 「-：不过听你这么说，郭旭居然还是个正常人诶」 「-：我还以为他跟年级上那群物竞男是一路货色呢」 不知为什么，见好朋友打出郭旭的名字，赵欢欢心中产生了丝丝缕缕异样的情绪，感觉这位年级上的风云人物似乎的确跟其他男生不大一样。四天来跟郭旭前后排而坐的无数画面在赵欢欢脑海中闪过，少女躲在被子里露出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然后给好朋友回去这样一句话： 「happy：嗯，他人看上去是挺不错的」 这段聊天不过是省训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但在此之后，赵欢欢潜意识里就对这位与她并不熟识的郭同学产生了不明由来的信任。而能在去年集训第一晚就疯跑回自班搬来大灯球的郭旭本身就不是个内向的性子，第五天下午小测一结束，他就自己找上了赵欢欢： “你好，赵同学！我是理一班的郭旭，能跟你认识一下吗？” 一直关注的同校同学主动跟她搭话，对方还是个身高接近180长相也比较周正的学霸，赵欢欢不知怎么就变得有点局促起来，羞赧地接受了郭旭的交友请求。少女点头后，郭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脑袋头。常年跟幼年省队混在一起让他一直很羡慕施淮雨孟景桥那种惺惺相惜却又有点互为竞争动力的关系，他于是小心翼翼道： “我之前在学校就知道你很厉害，这次省训也感觉你成绩好好，就想着和你认识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带梦一赢下这次积分赛，明年还能一起准备高考，可以吗？” 八月初始的梦泽天清气爽，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到少男少女身上，就像是校园恋爱电影里的场景。赵欢欢微笑着握上郭旭伸出来的手，梦一中两个最擅物竞的同学就这样成为朋友。他们会一起交流几句难题，会在教室外碰面时抬起手微笑打招呼，也会在发现啥东西忘带时开口向对方去借。 只可惜这次省训并不能是完全美好的青春记忆，因为赵欢欢心头始终笼罩着一片名为吕振国的阴影。 大组负责人并不是每节课都要亲力亲为跟他们上，赵欢欢却仍旧每次看见吕振国就觉心里发慌。第五天晚上依旧藏锋的她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浑身黑雾不断狞笑的吕振国追赶。 无论跑得多卖力，她都逃不出吕振国的魔爪，最终只能被团团黑气所笼罩，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挣扎着醒来后她庆幸这一切只是梦，却又害怕在接下来的某一天这会真变成现实。 面对这样一个阴险龌龊却又位高权重的男老师，赵欢欢是真的害怕了。 因此，在省训第六日的早上，当不明真相的郭旭转过身来问她状态不好要不要拿题问老师的时候，赵欢欢瞬间就被无边的恐惧吞没了。在“老师”这两个字的刺激下，她将手中的讲义卷一下砸到郭旭身上，郭旭神情明显愣了愣，随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 郭旭似乎是觉得自己提到成绩戳到了赵欢欢痛处，垂眸说声道歉后就重新转了回去。赵欢欢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做了不好的事，原本想将事情说开，解释的话却在开口前一瞬被她咽了下去。 她并不觉得被吕振国盯上是自己的错，但这种事应该怎么和一个不熟的男生解释？ 万一郭旭并没看上去这样正常，听说这事后又跟其他男生一样到处和别人骂她怎么办？ 这样纠结着，她在上课铃声里错过了跟郭旭最好的解释机会。接下来两人一天都没说一句话。晚上放学时郭旭担忧地看了赵欢欢一眼，但少女此时正被吕振国到了前面，他也只好将一颗略有点忐忑的心咽回到肚子里，心里想着没事解开手机一个人出教室了。 同一时候，赵欢欢和另外几个第三大组的同学一起被吕振国拉到了教室讲台前。吕振国交代正事时赵欢欢基本没听，她两手紧握不断出着汗，几乎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紧张心跳声。 没事，教室内这么多人一定没事。明天是一个轻松的休息日，她要请假回去见自己的好朋友。等第八天调好状态也找到对付吕振国的方法，她再回过头来还好听课。 吕振国确实也没在教室做什么。他和面前几个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简单交代了一点和物竞学习相关的事，然后抬起手匆匆看了眼表，面上流露出焦急神情： “啊，已经八点了，你们先散吧。我现在要去教育局那边开个会——赵欢欢，你帮老师把这些试卷放到办公室去吧！” 身为梦泽一中的老师，吕振国在时间紧迫时交代教室内唯一剩下的本校学生搬资料是件特别自然而然的事情。站在讲台旁的赵欢欢看着吕振国匆忙走出大组教室的背影，不由紧张地攥了攥拳。 现在郭旭不在，其他学校同学也走/光了，她有些害怕去吕振国的办公室。但……但吕振国都说自己要去赶会议了，那去办公室放一下东西也没问题吧？ 反正吕振国不在，办公室是不会自己吃人的，不是吗？ 赵欢欢一直是个学生思维非常严重的乖乖女，就算现在对吕振国极度畏惧，面对老师的指令却也还是会选择下意识服从。她走回自己座位旁收拾了书包，最后拿着那一小堆试卷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放假消息已将兴高采烈的高中生全部带出教学楼，这会儿a区教学楼没有其他任何人，只留楼旁花坛中苏铁树叶在夜风里无声晃动。教师办公室的的确确是没亮灯的，赵欢欢按动把手打开房门，打算将灯打开放下试卷就走。不想她手还没碰上开关，身后就传来一声让人心惊的响动： “砰！” “啊！” 自从第三天下午被吕振国找过一次，身处神风的赵欢欢就一直神经紧绷。办公室门骤然关上的声音让她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少女惊恐地转过身，随后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那个一身黑衣、面带坏笑、看上去像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狰狞鬼怪的人。 接下来的记忆便是一片混乱。自称匆忙离校赶往市教育局的吕振国锁死了办公室的门，带着小人得志式的猥/琐笑意步步向她逼近。赵欢欢情急之下动手反抗，两人在一片漆黑的狭小室内扭打起来。 绝望中的人总会想尽办法进行求生，赵欢欢试图抓住身边任何一件有重量的东西往吕振国身上招呼，十七岁女高中生和中年男老师的体力差距却还是太过悬殊。她最终被吕振国狞笑着按在自己办公桌上，身体接触桌面前她奋力反抗，把周围两张桌上不少东西掀到了地上。而其中一个小小的云台在下落时及其巧合地被碰到了录像键，又在后续一片狼藉的打斗挣扎中被一脚踢到书柜下。 清理现场的吕振国百密一疏，没想过书柜下面无意间留了能钉死自己的证据。而这证据现在到了受害人手里，将成为他们召唤公平正义的最终咒语。 【作者有话说】 好长，最近这两章都好长，感觉是写成四合二了……我愿称这段剧情为“由忘拿东西组成的故事”。 欢欢遭到侵/害后不羞耻直白求助的态度特别特别好！ 考虑诸多因素进行了两个小小的修改：一是将田小岩所在的学校改为“苍城市第一中学”，二是将第二大组学校组成改为言信、苍一、梦八、神风昱阳和梦泽市第十四中学。 第108章铁证如山 这天早些时候天气一直晴朗，等到晚上十一点钟，市里却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刚从梦一中附近一个小区出来的吕振国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深灰色轿车停进地下车库，穿着长长的黑色大衣坐上单元电梯，然后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回来了改？今天咋个呢个晚？”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听到门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的妻子抬起头朝他投来一个关切的目光。吕振国将包随意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边往客厅走边随口回应： “xio校呢边遇着叠儿寺情，李老斯喊我几个过克开了半天老楚会。两个娃娃葛睡的了？” （学校那边有点事，李老师把我们几个老师拉过去开会了一久。两个孩子睡了吗？） “早就睡的啦，明早还要克上辅导班。” （早就睡了，明早还要去上辅导班。） 听到妻子温柔平淡的方言答复，吕振国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同妻子简单寒暄过后他走进书房，瘫在书桌前座位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妻子和一双儿女眼里，吕振国是个非常合格的家中顶梁柱形象。身为教师的他就职于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凭借高超的教育水平当上高三年级物理备课组组长，还能作为核心骨干参与到省物理学会物竞集训营的筹备与教学当中。这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男性捧着个铁饭碗，妻子于是听从他的花言巧语而辞去工作，待在家里安心抚养膝下那对姐弟长大。 第126章 在这样闭目塞听的情况下，妻子自然不知吕振国在梦一附近的小区养了情人，更不知他这位憨厚老实、一心教学的丈夫在学校是梦一中无数女生的噩梦。吕振国将他阴暗丑陋的一面藏得特别好，外人看来他就是个普通而幸福的人民教师，丝毫不会想到他面对学生时有多么下作。 作为一个老奸巨猾的惯犯，吕振国在以往数次犯罪后都成功恐吓住了学生，消灭证据没让事情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损害。这次被郭旭撞破后他也很快作出反应，留在办公室清理了一片狼藉的犯案现场。 他早就确认过那间办公室监控坏了，否则也不敢还在省训就妄图对赵欢欢上下其手。离开教学楼后他还特地折去了神风中学的保卫处，支开保安将事发前后教学楼走廊里少男少女拼命奔跑的记录也删了个一干二净。 删除录像时，他注意到那个坏了他好事的学生是郭旭。吕振国于是在心里给这少年记了一笔，决定等收假回到梦泽一中再找这小子麻烦。 做完一切，他先去找自己包/养的小情人缠/绵了一阵，随后开车回到自己家。 这件事到这大概就结束了。他相信那俩学生决计不敢声张，就算闹出去也没证据告他。 因此，当妻子苍白着脸走进书房告诉他门口有警察时，吕振国整个人如坠冰窟。在被漫天暴雨覆盖的深夜城市，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将中年男人带走，上车前告诉家属他犯的是猥亵罪。吕振国看见妻子在听到话的一瞬间不可置信地愣怔在原地，随后被警方押解着带上车，开往神风中学所在街道的派出所。 从离开家到坐进派出所，吕振国都一直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他没想到那俩学生真有胆量报警，更没想到自己隔壁桌的同事张峋宇坐镇在一众学生间，向他亮出了最致命的证据。 那书柜下的云台只拍到一些混乱而又漆黑的无用画面，却将吕振国和赵欢欢发生的所有对话、以及吕振国被撞破后试图遮盖犯罪痕迹的动静全部录了进去。 铁证当前，吕振国再无法装作无事发生。负责民警和一众高中生全都用极其嫌恶的眼神审视着他，其中他最想打压却也最没束手无策的梦十中徐婷目光冰冷，让他在惊惧震撼的同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但发麻归发麻，老谋深算的猥/亵惯犯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他低头思索片刻后一咬后槽牙，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警察同志，这事怪我，是我没控制好师生答疑交流的度，也没想到欢欢会……欢欢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我知道这样不对，也跟她说过好几次。但您也知道，我们那个夏令营成绩压力太大，我今晚也是一下没控制住……” “祖公葛你一jio!” (老/子给你一脚！) 中年男人狡辩的话还没说完，张峋宇就一拍扶手站起来，满眼猩红冲上去想要暴打这位师德亏损还要往小姑娘身上泼脏水的前同事一顿。孟景桥和郭旭忙一左一右把他拦住，好说歹说才将热血上头的青年按回到座位里。王阵宇给他递来一个纸杯，张峋宇喝了口凉水，这才勉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怒火，切回普通话咬牙切齿道： “吕老师，这么说您还挺有男、性、魅、力、啊！” 吕振国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被同事一顿阴阳怪气居然还点了头，同时低声说了句“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眼见张峋宇被气得一时语结，施淮雨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上前去： “吕老师，您是说是赵同学先对你起了师生之外的心思，您一时没把持住才被她‘带着犯了错’，是吗？” 夜幕下暴雨仍不断敲击着地面，派出所狭小空间内气氛格外凝重。准高三少年和中年男人一站一坐，在白炽灯光下冷漠地两相对峙。 见吕振国移开视线低下头疑似默认，施淮雨嘴角扯出一抹胜券在握嘲讽的笑。随即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解开锁屏亮出一篇文章的界面： “那您的意思是，七年来这十一个梦一中女生也都是被您的‘魅力’吸引，上赶着成为受害者的吗？” *** 两个学生在学校里边疯跑边大喊“救命”，这对任何一个高中生而言都是值得注意的事。偏偏这些从全省各地前来参训的同学这下都带有手机，郭旭和赵欢欢在高一高二楼“逃亡”的事迹很快就传进了不同学校的交际圈。前往警局的路上黄诚手机一震，掏出一看原来是来自初中同学的回信： 「心灵纯白：呃，lzg啊」 「心灵纯白：这老登在梦一风评可不咋样啊」 「心灵纯白：不过你咋突然来打听这个？郭旭在集训营那事跟他有关系？」 「黄橙橙橙：不是，你咋知道了？」 在后续和初中同学的谈话中，黄诚陆陆续续了解了吕振国的过往风评，也听说今晚这事已经在梦一中学生之间引起了一片不小的轰动。听罢吕振国的斑斑劣迹后黄诚不由咂舌，随即回到： 「黄橙橙橙：有，而且还跟他之前在你们学校干那些恶心事类似」 「黄橙橙橙：不过这次女生找到了证据，我们已经报警了」 「黄橙橙橙：我刚是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可能联系到梦一中其他人证，把他彻底按死」 「心灵纯白：我靠，你们牛啊！lzg这死老登终于要被制裁了！」 「心灵纯白：我们学校受害者其实都有联系，我现在就帮你找！」 言信中学初中部出去的人通常在四大名校内部人脉都贼广，黄诚没一会儿就由初中同学牵线搭桥，联系上一位他们这时需要的梦一中学生。 过去七年，戴着虚伪假面的吕振国在梦泽一中先后伤害过十一位学生。但他在梦一中属于权势滔天的校领导，又非常“聪明”地每次都不做到强/奸那步，到最后这么多受害学生竟无一人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其中不乏勇敢的女生和学生家长试图闹过，最后却被跟吕振国沆瀣一气的校领导以“影响不好”为由头逼着删了发在社交媒体上的内容，没有翻出任何水花。 她们没办法找到证据将吕振国钉死，只能一届又一届保持联系，幻想着哪一天正义延迟到来。吕振国无耻行径带来的阴影太大，她们身上微弱的光驱不散黑暗，却也能互相扶持着勉强挣扎下去。 但现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丝转机。 2023年8月2日，现梦泽市第一中学高三理（5）班的同学赵欢欢成为吕振国第十二个图谋不轨的目标。她在受害时勇敢反抗、受害后大胆面对，不仅保护了自己免受伤害，还机缘巧合留下录音证据，将正义的剑锋直直指向曾无数次出现在受害人噩梦中的虚伪老师，吕振国。 赵欢欢报警的消息一传回梦一，昔日受害者的手机就纷纷响了起来。得知消息后的少女们或激动落泪、或掩面哽咽、或抱着身边亲人朋友大声哭泣，最终达成一个共识——作为人证在赵欢欢控告吕振国时出庭，将这个害了她们一整个青春的恶魔永远钉死在耻辱柱上。 当然，出庭是很后面很后面的事了。不过，在这高中、大学生都在放暑假的夜晚，她们先联合起来，共同写了篇控诉吕振国七年来罪名的文章。梦一中学生此时民怨沸腾，加之省训时太多其他学校的学生目击到郭赵二人逃窜，一时间全省高中生都开始讨论这事。那群常年担任吕振国帮凶的校领导失去所有手段，再没力气压住这一丑闻。 尘封七年的罪恶真相，终于在这个夏天被暴露到阳光下。 *** 派出所办案流程稍有些复杂，赵欢欢父母赶到后又拉着民警焦急而心疼地问了很久。事情大概结束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施淮雨抬腿走出派出所，仰着脑袋短暂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同桌，你发没发现我们这一年遇到的事情都特别‘抓马’？” 熟悉而带有磁性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响起，施淮雨转过头，见孟景桥不知何时也已走出派出所，沐浴着晨光来到他的身边。 的确，从胚胎省队齐迎张昊挑衅，到澄溪研学时见义勇为又被报复，再到今天省训寻找证据制裁猥/亵犯，每段故事都像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可它们的的确确就是发生了，发生在施淮雨就读于言信这三年，发生在他毕生难忘的青春记忆里。 头顶天空变得越来越亮，晨间微风轻拂过行道树，瓢泼大雨洗净罪孽后的城市空气清新。不远处小巷子里依稀传出手抓饼小贩尚带困意的吆喝声，施淮雨不禁站在孟景桥身旁弯起眉眼，看着面前这座缓缓苏醒春城梦泽说道： “是啊，我们一起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很神奇。” 【作者有话说】 确实抓马（gxy点头）（gxy确信）。 恭喜从上卷膈应人到现在的吕振国下线—— 第109章蓝晶银河 通宵是件相当费身体的事，一众人刚踏着晨光回到神风，就被张峋宇强行按进了宿舍。 “昨天这事情出太大了，你们今天不用参加任何活动。趁今天gap day好好养养啊，不然下星期强度上来你们身体受不住。” 第127章 神风中学宿舍楼前，张峋宇边活动脖颈边对他们交代道。而后，李俊荣、张峋宇和来自梦泽三中的第四位负责老师共同决定，将第三大组那位绥城一中的老师提作新负责人。一切事情结束后，积分排名变成了这样：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61.5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59.1分」 「第三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54.3分」 「第四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53.9分」 「第五名红城市第一中学 50.7分」 “哇噻，我们现在只差神风2.5了？” 当晚结束个讲座看到新榜后，施淮雨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周围同伴。隔壁宿舍那位来自理科八班的刘正峰同学笑了笑，十分骄傲地朝他解释： “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魏语潇有多强。我们不是先玩物理阿瓦隆再玩物理狼人杀——别管这俩东西怎么能跟物理沾上边的，反正李俊荣他们就是弄出来了——吗？其他学校那些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就一个人把逻辑全盘顺了，最后有几个学校的学生直接被她打到破防，问李俊荣能不能直接把她ban（禁）掉。李俊荣当然不同意，我们就这样拿着个全场断层最高的平均9.8分回来了。” “看不出来啊，魏姐居然还是个桌游大神。” “害，咱24届卧虎藏龙还少吗？我算是看出来了，好多成绩好的人玩起来反而更加厉害，整个言信队就我读书读得最死——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个放水gap day言信都赚大发了！这可是我们头次在单日积分上吊打神风！” 虽说休闲桌游不是省训积分赛的主战场，满心都是“赶超某学校”的言信众人还是被这成就大大鼓舞了一把。这时全省集训一半时间过去，成绩最好几所学校的人选大概已经板上钉钉：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70.6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68.2分」 「第三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62.9分」 「第四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62.5分」 「第五名苍城市第一中学 58.8分」 「第五名红城市第一中学 58.8分」 就算再是在悄悄谈恋爱，施淮雨和孟景桥也不是天天都黏在一起在学校里溜来溜去。第八日成绩结果出来后，施淮雨和黄诚一起走在校园内。黄诚看着刚拍下来的积分榜边放大分析边不由感慨： “绥一中就是绥一中啊，不愧是七八年前连神风都要畏惧三分的老牌地州强校，太恐怖了。” “嗯哼。我记得张晓棠好像就是绥一中的，这学校实力没话说。” “我靠，那包强的啊。不过苍一中居然到今天才勉强冒头，他们不是这几年特别厉害的大黑马吗？去年跟今年高考连言信都被苍一中按着锤了。” 这确实也是困扰了施淮雨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绥一苍一”近年常常被梦泽学生一起提起，绥城一中确实强得名副其实，苍城一中一直挂在十名左右，直到第八天才勉强跻身前五，而且还是和高考场上名气并不大的红城一中并列。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想知道，然后闲聊着和同伴一同向宿舍楼走去。 后一日，苍城一中再次掉出前十名。第二周铺天盖地的题目练习让积分竞争变得如火如荼，神风、言信、绥一、云凯四所学校已稳坐前四名当仁不让，红一、梦三、梦十和另一所当了好久万年老六的腾山一中还在争top5争得如火如荼。赵欢欢恢复状态后梦泽一中也在重新发力，竞争下全省集训变得越来越精彩了。两百多号高中生就这样怀着好胜心在试卷堆子里又拼死拼活学了两天：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79.2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77.0分」 「第三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71.0分」 「第四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70.6分」 「第五名梦泽市第三中学 66.6分」 出乎意料地，言信中学第九天的单日积分又一次超越神风，将两校分差缩减到了2.2。十位欢天喜地的言信学子见此情景更是加倍拼命，施淮雨回到宿舍后甚至听到钱其航在狂看网课。第十日，言信中学成功突破2.0断层线，追到了只差友校1.8分的位置：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 88.3分」 「第二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86.5分」 「第三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79.4分」 「第四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78.8分」 「第五名腾山市第一中学 74.2分」 所获得的成就固然可喜，但取得它的过程实在是太折磨人。省训第十天，张峋宇刚宣布晚课结束，言信众人就纷纷脱力似的瘫软在桌子上。黄诚正趴在桌上和同学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今天做到的题目，余光就见一身着杏黄色衬衣外套的身影背着书包走了出去。那人若无其事甚至有点欣喜的表情弄得黄诚两眼一黑，忍不住朝廖凌海吐槽道： “我靠，他居然还有力气出去玩。不行，施淮雨这个天赋怪太恐怖了。我都怀疑他九十月份要直接拿块金牌回来。” “那不挺好，言信这个弱省弱校建校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国三以上的奥赛牌子呢。” 施淮雨并没听到这些，因为他在今天一早就约了某个神风中学的学生。那位学生本身并不太在意这个日子，施淮雨却在确认自己动心后就悄悄翻了翻日历，将这天牢牢记在了脑子里——2023年8月6日，这是他小男朋友孟景桥的十七岁生日。 高一高二楼明亮的灯光下，施淮雨刚走到第一大组教室面前，孟景桥就单肩背包走了出来。他今天穿的是件深黑色的衬衣，下放配一条疑似神风校服正装的西装裤，贴身布料显得他宽肩窄腰却不魁梧雄壮的少年人身形更加优越。他爱穿深色皮肤却很白，黑白对比显得深邃立体的五官更加英俊，那副黑金相间的眉毛框眼镜更是为他添满了独属于理科学霸的特殊气质。施淮雨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中不禁愣了愣神，随后唇边绽出个好看的笑，抬腿迎了上去。 见自家男朋友出现在教室门口，孟景桥眸中明显掠过欣喜。他大步上前刚想说“我还说我下课去第二大组找你”，就见施淮雨朝他亮出个小小的物件： “生日快乐，男朋友！” 这是一只闪闪发光的diy瓶，深蓝色与浅蓝色的光亮交织在一起，在玻璃瓶内那方小小空间内缓慢地流动。施淮雨用一条银色的小链子拴住瓶身，这会儿正将银链一头拿在手上，另一头就是那罐在走廊灯光下静静摇晃的耀眼银河。孟景桥的脚步在看见这片星海的瞬间一下顿住，随后眼中浮现出惊喜情态，面上泛起浅浅淡淡的红晕偏过头一笑： “啊，这就六号了。我从上了六年级就没怎么过生日，自己都给忘了。” 下课后人来人往的熟悉教学楼内，言信少年朝他露出漂亮的笑，眉眼弯弯时眸中闪烁的碎光比手中那瓶精心制作的蓝晶雨还要亮。孟景桥接过这份珍贵的礼物，情不自禁就在大组教室门口抱了抱面前人。忽略四下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他任由施淮雨拉着自己手腕走向教学楼外，与此同时开心地问道： “我超喜欢，谢谢男朋友！不过这好像是化学那边的东西吧，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快放假那段时间我发愁送什么礼物，班里同学就给我推荐了这个，很漂亮不是吗？而且物化不分家，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很像银河吗？” 见孟景桥收到礼物后这么开心，施淮雨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在学校常年被劣势科化学拖分拖到半死不活的残酷情况，也忽略了自己在得到魏语潇建议后费力八气买来甘氨酸、苏打、硫酸铜反复做了三四遍实验才得到这么一小瓶成果的幸苦经历。孟景桥在他身后颇为赞同地“嗯”了一声，施淮雨心情于是更好，拽着这位神风中学原住民就朝一片靠近外面的学校围栏走去。 孟景桥平日在神风相当安分守己，见施淮雨带他往这片鲜有人涉足的角落走心里还有些疑惑。施淮雨却告诉他这是惊喜，自己找了两个特殊的朋友帮他庆祝生日。假期省训的特殊性让孟景桥心里已有预感，可在看见一金一银两道颜色出现在围栏外的夜色中时，孟景桥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林生？胡沛？” 听大寿星本人叫出他们名字，原先歪歪斜斜靠在墙上的胡沛抬起眼，一扬眉毛就将手中一只不大不小的盒子提起放到围栏基座上。林生也同样转过头，两个准大一生和两个准高三生就这样隔着围栏久别重逢，彼此露出个心照不宣的愉悦微笑。良久，林生动手拆开盒子上的丝带，亮出里面那个正方形的红丝绒蛋糕： “孟景桥，生日快乐啊。你家言信学子上周特地找了我跟小沛，约我俩偷/渡块蛋糕过来给你过生日。”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蓝晶雨真的超级超级难做，至少gxy高中时候前后在家做了三次都没有任何要成功的迹象。懒得喷。 第110章学海长廊 在看到林生胡沛出现在神风校园外后，孟景桥先是极度惊喜地欢迎了两位朋友，然后就问这两个昨天还在丽雪市逛古城的自由准大一为啥会出现在这里。这次是林生稍微弯了弯眼角： 第128章 “你们省训刚开始那几天施淮雨发消息问小沛打算几号回梦泽。小沛一问才知道他是想让我们帮忙带蛋糕给你准备生日惊喜，我们就答应了。” 省训营和神风平时一样，晚上是可以自由进出校门的。孟景桥惊喜之余又有点疑惑施淮雨为什么要单独向这两人求助，施淮雨却像是早就料到他所想一般笑着开了口： “第一天晚上我们不是聊过谁知道我俩在谈恋爱的事情吗？我后面想了想，就在准备生日惊喜的时候问他俩能不能帮忙了……嗯，冰淇淋蛋糕外卖点不好容易化掉，有朋友接应会比较保险。” 后面半句显然是个蹩脚的借口——因为现在外卖这类蛋糕的店铺都会配个不错的保温袋——但孟景桥看着面前这块中间夹层中放着冰淇淋的小小红丝绒，心中还是不由觉得一暖。 他在进初中后就没过过生日了——父母离婚后他几乎见不到之前会帮他庆祝的崔光宗，常年在外地奔波工作的孟玲更是只能得空给他发一句生日快乐。不想在十七岁这天，施淮雨提前找到两个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共同好友，让向来不喜大操大办的他能在关键时大胆展露最真实自我，度过一次最难忘的秘密生日。 这个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少年，好像真的给了他家人一样的感觉。 见孟景桥看着那块蛋糕唇角慢慢扬起弧度，胡沛做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 “差不多得了，你超爱，但是再美下去冰淇淋真要化了。麻溜点，吹蜡烛许愿！” 听到胡沛一如既往有点吵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孟景桥终于还是忍俊不禁，顺手牵过施淮雨的手就做了个十指相扣的动作。被他牵住的少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微微一怔，接着孟景桥在胡沛“真是没眼看”的抱怨声中凑近蛋糕，默念三个愿望然后吹灭蜡烛： 一愿明年夏日金榜题名，二愿朋友战友得偿所愿，三愿喜欢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数字“17”蜡烛上小巧明亮的火苗被少年人一下吹灭，旁三人在蜡烛熄灭的同时站在围墙内外齐齐鼓起了掌。林生将蛋糕刀递进学校，孟景桥将那块不大不小的冰淇淋红丝绒认真分成四份，依次递给施胡林三人。 他的本意是四人在这个隐秘而又自由的角落一道分享，不料胡沛接过蛋糕后就一拉身边人的手，满脸“你秀什么又不是只有你有男朋友可以牵”地冲孟景桥扬了扬下巴： “行了，‘外卖’送到我俩就走了啊！你俩在省训营好好过二人世界，我俩毕业老人就不多打扰了。” “这么快就走？不留下多聊一会儿吗？” “害呀！我俩原计划确实是今天回梦泽，但明天下午就又要赶高铁去班纳了。丽雪那边的衣服在热带穿不了，我俩得赶紧回去重新换套行李——祝你们小两口幸福，拜拜！” 说罢，一头金发的准大学生一手端蛋糕一手牵男朋友，最后朝他们露出个一个张扬恣意的笑脸就转身没入夜色中。联想起胡沛前久在幼年省队群说的“得趁上大学前把岭云省深入玩一遍，不然到时候跟大学同学介绍起来没话讲”，孟景桥不禁一笑，然后发自内心羡慕道： “他们好幸福啊。” 听到男朋友这句话，施淮雨下意识捏了捏被自己紧紧握住的手，眼角眉梢满是温柔： “嗯。不过等我们明年考完高考，没准能比他们还要幸福——先吃蛋糕吧，不然真要化了。” 梦泽夏夜的天气虽然暖和，却从不会像东南沿海那样让人感到潮湿闷热。出于某种隐秘的默契，两个少年既没回宿舍也没去食堂，而是挤在这方黄色路灯光笼罩下的小小空间里共同吃完了生日蛋糕。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天地，在这里他们身边只有彼此。十多分钟后，从包中掏出张卫生纸分给施淮雨，刚吃完蛋糕的孟景桥看了看手机上“22:04”的时间显示，问道： “今晚就彻底放松一下吧，我们可以再随便逛逛神风。男朋友，接下来你想去哪？” 考虑到学生压力，学会老师将第二周的晚课下课时间挪到了九点半，这就意味着学生结束课程后有整整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思索良久后，季闻野曾在第一日楼梯间里说过的话在施淮雨脑海里闪过。他于是转过头向孟景桥提议道： “行。既然这样，那要不我们就去看神风那条特别出名的学海长廊吧？” 神风中学地处西南边陲的偏远省份，光看现在教育水平自然比不上恒中、沪中、人附这种全国首屈一指的顶尖高中。但若要论起学校背后的历史底蕴，全国上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所能和神风中学相提并论的学校。 上世纪三十年代，国立鸿都大学、国立华庆大学、私立天南大学三所顶级学府合并南迁，在深居西南内陆的岭云梦泽建立起那座大名鼎鼎的乱世文化灯塔——联合大学，于民族危亡之际留存住中华民族最珍贵的文化火种。名出自《文选·陆云〈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中“神风潜骇，有赫兹威”的神风中学便于联合大学息息相关，他们以联大校训为校训、联大校徽为校徽，誓要将联合大学的精神世代相传。 若是外人走进神风中学那座门口雕有三环图案的校史馆，那必会被其中所讲述的那段波澜壮阔的故事所深深震撼。物竞省训期间校史馆不开放，校园内那条池塘竹林旁的学海长廊中却也零星记录着联大伟大先辈当年的奋斗故事。 步在盛夏入夜后的学海长廊，施淮雨瞧着墙边廊柱上悬挂的一幅幅联大爱国前辈的画像，心中不由受到极大触动。他忍不住开口对身边的孟景桥说道： “你们学海居然贴了这么多联大名人。我们科技楼上挂的都是些牛顿、伽利略、爱因斯坦，跟那些外地学校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话，孟景桥有些自豪地扬起嘴角： “我们校领导一直很重视那段历史，神风的校徽校训都和联大有关。我刚进校时候校长就讲过，神风学子的榜样应该是这些跟我们最息息相关的联大先贤。他说既然学校有过这么段峥嵘岁月，我们就该把联合大学的精神一直传承下去。” 复述完神风校长的慷慨陈词，两人一同路过块写有联合大学某著名物理学家生平事迹的宣传牌。施淮雨看着看着，本就情绪起伏的心中忽然闪过胡沛前段时间在文延书店说过的一句话： “我更想去天南。咱在梦泽去逛这么多次联大旧址，就算鸿大华庆考不上，高低也得去天南看看吧？” 现今的梦泽青年多多少少都有点忘不了过去那段光辉岁月——云凯中学是所刚办校招生不到十年的学校，连其中胡沛都抱着联大情怀去了天南大学，身在神风的孟景桥想必情怀更甚。联大爱国先辈的成就走到这已经基本看完，开训来无数同学的窃窃私语在施淮雨脑内闪过，他于是将目光投向孟景桥： “景桥，在前身是联附的学校读了五年，你就没想过去报鸿大或者华庆吗？” “嗯……好问题。你想听实话还是客套话？” 听到这话，施淮雨饶有兴趣地扬起眉，在这片只有他二人漫步的学海长廊冲孟景桥露出一个笑。清凉夜风吹拂过少年发梢，他眉目一弯，略带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先讲客套话，然后再跟我说实话。” “客套话嘛……那就是我觉得沪江这个经济中心综合条件比鸿都要好。而且鸿大华庆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考上，我现在在神风还排不进年级前二十，想上鸿庆还学喜欢的专业难度太大了。” “但是你还有物理竞赛啊。要是九十月份拿到牌子保进强基复试，高考考到全省两百名左右就有机会上鸿庆。” 聊到这，孟景桥面上露出个释然的笑，走到学海长廊一片较高的栏杆旁吹着夜风向上一靠： “怎么说呢……如果是之前两年的神风，我现在这个年排确实能稳进全省前两百。但今年不是有你们吗？更何况你也说了只是‘有机会’，与其冒着巨大风险去赌鸿庆，还不如把稳点强基报个东部五校。” 鸿都大学和华庆大学，这是华国绝大多数小孩幼年时都梦想过的学校。而像他们这样确有实力的top级重高尖子生，不少到高三还在以这两所学校为目标进行最终冲刺。因而乍一听孟景桥说出这样一番颇有道理的话，施淮雨的神情出现片刻愣怔。孟景桥大概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反应，偏头将视线投向施淮雨： “怎么，这点理由说服不了男朋友？那男朋友再听我讲讲真心话怎么样？” 无云天幕上点缀着颗颗繁星，不远处几棵棕榈树的树叶在一阵偶然路过的风里轻轻摇晃，狸花猫坐在池塘旁发出咪咪的叫唤。神风少年这时候的眼神太过认真，好似两片裹挟着无尽温柔的漩涡，要将施淮雨彻底吸入其中。在这样的目光中，施淮雨不禁觉得自己的心疯狂悸动起来。然后他就见孟景桥开了口： “要考卿大，是因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第129章 “等等，你别这样。你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未来是属于你的，千万不要……” 这誓言说得太过郑重，高考规划对华国高中生而言一向是件天大的事，施淮雨几乎是在他语毕的瞬间就心头一惊匆忙开了口。孟景桥却没给他把这番理智劝告说完的机会： “这不是勉强，卿云大学物理专业现在是仅次于科大的全国第二。更何况就算真是勉强……” 晚十点后的学校一片良辰月色，青翠竹林矗立在学海长廊旁无风自动，白色凉亭下的池塘里游曳着一尾又一尾吐泡泡的小鲤鱼。孟景桥说着说着，不由就凑身边眉目清秀的少年越来越近。施淮雨见他英俊眉眼逼近愈发觉得心跳迅速，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大致已猜到他要做什么。终于，在一个已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神风少年再次微微张开了唇： “我也才十七岁，想为自己的真心勇敢一次。就算最后结果真没理想中那么好，我也永远不会后悔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考卿大。” 孟景桥最后一个语带低沉的字音落下，而后声音的主人倾过身，在一片月色下贴近面前这个他最喜欢的少年。施淮雨感受着那人愈发温热的鼻息，圆框镜片后的眉毛忍不住颤了颤，随后红着耳根闭上了双眼—— “咚！” 【作者有话说】 这章后半段考据了不少内容，包括神风校史也是参照着现实里一条极其类似时间线写的，我很爱这段曾发生在西南大地上的峥嵘历史。 这篇文第一次出现神风和联大的关联是在第43章开头，胡沛在文延书店那番话的出处则是第91章。另外，季闻野之前说过关于学海长廊的话在第101章。 写完一个大剧情点来两章感情日常舒缓下节奏，看着结尾就知道gxy又在搞事马上要进下一个剧情点了hhh 第111章无言心意 静谧而美好的夜幕下，金属碰击地面的巨响将月下长廊内所有心动暧昧的气氛撞得荡然无存。原先挨得极近的两人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迅速分开，然后同时回头看向后面那个呆滞愣神的身影。 不远处的学海长廊入口处，一身紫白色校服外套的田小岩如遭雷击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连手中保温杯在无意识间脱手落地都没能察觉。刚压抑哭泣过一场的他这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站在那里，看上去马上就要彻底崩溃。 和施孟二人在长廊内外无声对峙了几十秒，田小岩忽然脚步一动朝身后已然熄灯的教学楼跑去。 见苍一中少年狼狈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孟景桥心中那条弦瞬间就绷断了。他刚下意识抬腿要追，就被身边人一下拽住了手腕。施淮雨的脸上依旧带着尚未褪尽的红晕，双目却已恢复清明： “先别继续刺激他，给他冷静一下吧。” 虽说之前就干过类似于在圣诞节在朋友圈卖“好战友”人设的事情，但真当二人关系从挚友转变为情侣后，这两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是对是否要在如今大环境下公开这段同性恋情感到了迷茫。现在乍一被田小岩撞破，他们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先吹着夜风回了宿舍。 那天后来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在外面洗漱时施淮雨再次撞上田小岩，黑瘦少年却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就目光躲闪背过身去，飞快跑到了公共区域的另一头。 田小岩跑得太快了。这样是没办法沟通的，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心烦之下，一向乖巧老实的施淮雨难得在这天违纪，深夜打开了和文科朋友的聊天窗： 「rain-s：[探头]」 「炸洋芋：？你怎么在熄灯后玩手机」 「炸洋芋：我刚跟婷姐姐聊完，咋啦？」 跟杨予简单说完今天晚上的遭遇，施淮雨颇为烦躁地用枕头捂了捂自己的脸。而后手机再次震动，杨予再次为他发来分析： 「炸洋芋：妈呀，这个确实有点麻烦」 「炸洋芋：不过你跟神风帅哥自己是什么想法？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官宣吗？」 「rain-s：这个今晚回宿舍时候我们就聊过了，我跟他在高考前都没有正式公开的打算」 「炸洋芋：啊，那挺好的」 「炸洋芋：言信有好几对明晃晃的女同，但现在学生对男同的包容度比对女同低多了」 「rain-s：对，现在直男直女对性少数群体的接受程度不太一样，好多男生都恐同」 「rain-s：而且万能墙上有人嗑cp是一回事，要真告诉大家我俩在谈，那估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炸洋芋：所以省训最后几天，你得留意一下那个苍一中男生有没有把这事说出去」 「炸洋芋：还有，如果说得上话，那你或者他最好找个机会，跟这个男生单独聊聊」 直白的沟通向来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施淮雨于是接受了杨予这一建议，次日天亮后就打算抽空找田小岩把话说开。不想田小岩一直在躲，见施淮雨或是孟景桥老远过来就如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毫不犹豫低头转身就跑。 第十一日，积分榜第五名换成了徐婷所在的梦十中，言信众人也再次发力，直接将和神风的分差追到了非常小的1.3。眼见言信和第三名——云凯中学——之间的差距已经快到言风差距的四倍，很多因前两年高考成绩而认为言信早已没落的同学们不约而同讨论起来，“言风双top实力不相上下”的说法再次在省训营风靡一时。 「aaa-梦泽草莓小孟：完，这下咱神风的东五校之旅是真危险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言信自打进了第二周就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这一成绩公布后，孟景桥坐在第一大组教室内给施淮雨发来消息。后者先是自豪地说了句“毕竟是最强届”，然后忧心忡忡道： 「rain-s：田小岩这两天一直在躲我，发微信他也只是用表情包打太极」 「rain-s：省训就剩下最后三天了，不把这件事弄清我总觉得很不安」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必须解决」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过这两天我没发现又有谁知道我俩在一起的风声，他应该没在外面乱说」 这的的确确的不幸中的万幸。田小岩近日无数异样的表现在施淮雨脑海里闪过，他坐在座位上不由皱了皱眉： 「rain-s：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田小岩这几天状态有点奇怪？」 「rain-s：我感觉他不太像因为恐同拒绝我靠近，倒像是别的」 「aaa-梦泽草莓小孟：这个我早想说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不过当时我怕是自己弯眼看人基，就没拿出来跟你讲」 这样看，他和孟景桥似乎又想到一块去了。苍一中少年前些天结结巴巴别别扭扭朝他接近的样子浮现在面前，施淮雨微微抿唇，收到孟景桥这样一条点破一切的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从之前第一次见到田小岩我就觉得，他可能有点喜欢你」 *** 全省集训倒数第三日，神风中学重新将两校分差拉回到1.9。言信众人一看到成绩就纷纷发出无比懊丧的叹息声，刘正峰更是有气无力地抱怨“昨天白学了”。黄诚这会儿倒是活力不减，乐观地拍了拍同伴肩膀： “没事儿，这不还有两天吗？而且峋哥说最后一天要上大测验，区区1.9一下就超回去了！” 2分以内的差距确实容易反转，三四名位置上的云凯和绥一中已经抱着这样的分差上下颠倒了好几天，现任第五的腾山一中和好不容易拿到第六的梦泽一中正在对它俩奋起直追。施淮雨这时却又额外注意了一所学校，发现“苍城市第一中学”直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地缀在第十三名。 看到这名次，施淮雨不由愣了愣——第十二名是王阵宇在的远云中学，高考黑马苍一中居然连一本率只有50%左右的远云都没能考过。他意外地看了眼成员小分，发现田小岩和前些天的赵欢欢一样，极速坠落考得格外差。 赵欢欢考差是为了藏锋防灾，田小岩来这么一出，那自然只能是因为遇到大事影响学习状态了。施淮雨无言咬了咬牙关，心里因这一连串混乱的事而感到无比烦乱。忽然，那个名叫“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的群聊中跳出消息： 「黄橙橙橙：笑死我了，sfyy今天又是第十四」 「黄橙橙橙：mcz不是狂得很吗，这都连续考几天第十四名了哈哈哈」 「廖lh：那不挺好，至少他不会再在你面前干些莫名其妙死装死装的事情了」 「黄橙橙橙：这倒是，不过他还在顶着神风中学的名头跟其他中学的学生到处装」 「黄橙橙橙：没事，等过两天咱们把神风本部都给打下来，这货就彻底没话说了！」 后面就又是一串活力四射的“言信必拿第一”和“赶超某中学”，大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省训最后的胜利。施淮雨笑着跟了两条，刚想熄屏消息栏中就跳出这样一条内容： 第130章 「山石：施淮雨，请问我可以和你见一面吗？」 *** 学校内一方用路灯光晕围出的小小空间内，田小岩垂头看着手中并不昂贵的手机。现在他心里十分忐忑，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想见那人到底会不会来。 不对，就算施淮雨真来了，这大概也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发生交集了吧。 21世纪，lgbt+群体及其相关文化较之先前已被很多人广泛了解，但生于岭云苍城下属某个小县城内的田小岩显然不在其列。传统守旧的父母自小教育他长大后要娶妻生子光耀门楣，初中班里零星几个爱看耽美小说的女生也和他这个只读书不说话的男同学不太熟。一直到后面奋力考进全市最好的苍城市第一中学并代表学校参加物竞省训，他都没想过世界上还存在“男生喜欢男生”这种爱情的可能。 因此，在于省训第一天碰到施淮雨后，他起先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只是觉得这个来自省城的少年非常好看，笑起来时浑身带着种温温柔柔的书卷气，圆框眼镜后那双眼睛更是比云海湖的水还要澄澈。然后他发现施淮雨成绩也特别好。满心满眼只有高考的高中生最容易被成绩优秀的同龄人吸引，因成绩近况一直压力很大的田小岩就更是如此。 施淮雨这个人对他似乎有一种抵抗不了的吸引力。他于是开始设法靠近施淮雨，想经常和施淮雨待在一起。 之所以只说是“待在一起”，那是因为他能依稀感受到自己似乎不想跟施淮雨做朋友——这份感觉很奇怪，因为他说不清自己和另外一个男生除了做朋友以外还能干什么——但他就是去要了施淮雨的微信，就是选择了每天上课分出神悄悄看一眼坐在前排的施淮雨，就是觉得有施淮雨在自己心情会好。 这是一份心意先于理智而动的暗恋，是一份暗恋主人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心动。可惜造化弄人，田小岩意识到自己心意的那天，就是他发现施淮雨和别人在一起那天。 那天晚上，苍一中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挤进头部的事实将他彻底击倒。他躲进附近无人的厕所一个人哭了好久，直到离熄灯不远才走出教学楼，打算穿过学海直接回宿舍。不料一到学海，他就看到两个留着短头发的男生凑在一起亲吻。而其中一个，是施淮雨。 没错，视线上的误差骗了田小岩。他并不知道两人在唇齿相贴的前一刻被他摔掉杯子的动静所打断，只看到施淮雨和那个来自全省最强重高的男生无比亲密地挨在一起，做着只有少年情侣才会做的事。 直到冷静多日后的今天，田小岩都说不出自己那片刻的第一想法是什么。学海长廊里不经意的一眼，彻底搅乱了他参加省训时的心。 正是那一眼，让他知道原来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接吻。原来相同性别的人也可以谈恋爱，也可以做彼此最亲密的人。 正是那一眼，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原来自己那样喜欢看到那位来自言信的少年，那样喜欢千方百计跟他待在一起，这一切一切的背后却从来都不是想跟他做朋友。 但也正是那一眼，让他撞破了施淮雨身上那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自己喜欢的人早就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而那个男生是神风中学的学生，不仅长得比自己白、比自己高、比自己好看，在过去所有日子里的物竞考试成绩也都是全营第一。 孟景桥太优秀了，优秀到来自小县城的田小岩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比不上。原来他早就喜欢上那个初遇时在学海廊桥上为自己指路的少年，可惜又是在同一片学海，他明白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牵起那个少年的手。 想着想着，一滴泪不由从田小岩眼角滑落。他从校服口袋中匆忙掏出纸巾将泪擦干，却听耳旁传来脚步声。随后一道男声传来： “田同学，我来了。” 第112章苍城一中 看到施淮雨出现，田小岩刚擦掉的眼泪就又有点止不住。他抽噎着想叫施淮雨的名字，那人却走到路灯下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面上是礼貌却又疏离的微笑： “你好啊。这么晚把我叫到这，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句带有明显距离感的话，田小岩一下就愣住了。他这才再次明显意识到面前是他喜欢的人，但与此同时也是跟他根本不熟的、别人的男朋友。泪水在一刹那又要夺眶而出，他却极力克制着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啊……我是想说那天在学海长廊的事。施淮雨你放心，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以后也绝对不会告诉……这是你跟孟景桥的秘密，我……” 说到最后，少年人脆弱的情绪防线还是没撑住，声调上扬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伸手要去摸原先装有纸巾的校服口袋，却发现最后一张已被他在刚刚无声落泪时用完。无措间，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包小小的卫生纸： “呐，给你。” 施淮雨善意的动作让田小岩整个人再次一怔，他伸手接过施淮雨递来的纸，一边抽泣一边细细碎碎说着“谢谢”。 晚课过后的校园内零星有几个散步的同学，三个建文一中的学生一人抬着个食堂卖的烧饵块从不远处路过，看两个男生站在路灯下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无动于衷纷纷觉得惊奇。施田二人之间的气氛一度陷入沉默。三个男生离开后施淮雨想先开口，却一时不知在田小岩开门见山后他还能说什么。苍一中少年在这时抬起红透的眼，忽然问了他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问题： “施淮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梦泽人眼里的苍城市第一中学是什么样的？” “啊？” 施淮雨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田小岩蓄满泪水的样子思考片刻，然后在脑海里翻找起关于苍一中的刻板印象来。过了许久他重新开口道： “是岭云高考最近几年的最强黑马，是马上赶超言信、绥一要跟神风拼全省no.1的地州名校。” 这分明是句大幅度夸耀苍城一中的话，可不知怎么，听到这句话后田小岩的眼泪反倒再次流了下来。他边胡乱道歉边用纸擦着眼泪，等勉强控制住情绪才低头捂嘴说出一句： “可是……那都是上面几届的事情了。” *** 2021年中考，梦泽市内出现了言风公费同分的空前盛况。不知是不是受到言信高中大抢生源的影响，神风校领导特地向岭云省教育厅申请，在见分征集阶段将尚未确认去处的地州尖子汇集到神风中学。如此一来，不少原先精英荟萃的地州一中就失去了很多质量颇高的生源。 不同于常年靠高四复读生打半壁江山的绥城一中，苍城市第一中学是所纯凭应届学生拿高分的学校。学校向来自信能拿到苍城市所有最优质的生源，再在三年后将他们送到更广阔的世界——言信物理组里，张晓棠来自绥城一中，而那位曾在上届初赛带言信队伍前往梦十考试的傅琴老师，便是苍城一中当年的学生。 但偏偏苍城市21年中考分出得很晚，那里报志愿政策又从来都和梦泽的估分填报不一样。等苍城各初中学子拿到分时开始研究志愿时，省城里神风中学的地州征集制度已经开始了——梦泽神风，那是活在多少岭云学子心目中的最强学校啊。苍城市中考成绩最好那批学生家长当即收拾行装，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东去到省会。而当地最著名的苍城一中，就只留下一群中考成绩中档偏上的学生。 刚送走成绩非常不错的21届，苍一中老师几乎是在看到他们这届新生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生源的大量流失让他们痛心疾首，但他们又不甘心学校就此没落，丢掉“梦泽有四大名校，地州有绥一苍一”的名声。于是，2024届的苍一中学生，在承受老师家长空前盛望的同时，背负了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重的压力。 他们要在早上五点听着《运动员进行曲》起床跑操，晚上十一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都说高三假期少，可他们早在高一就过上了上十三天半然后休半天的日子。 去了神风的初中同学几乎每个月都在发朋友圈炫耀那边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苍一中却除掉运动会什么都没有。“恒中模式”日复一日的锤炼让已经让他们形成思维定式，觉得只有往死里学才能寻到出路，休息是一种浪费。因此，在听到孟景桥说出神风中学的素质教育式清闲作息的时候，田小岩下意识就问出了“这真的可行吗”。 但是，就算他们像这样死学，也没能改变老师对他们这届学生的看法。 梦泽市历来有“不准公布高考成绩”的明文规定，地州学校却不管这些。2023年高考刚结束，苍城一中就在校园里摆出数个写有“喜报”二字的大易拉宝：刚毕业这届高三成绩险胜绥城一中，跟在神风和云凯后面成为新的全省第三；而岭云文理共计101个屏蔽学生，有13个都花落苍一；若是算上国家专项，他们学校更是有18人考进鸿大华庆，34人进入东部五校、华国人大。 任何一个准高三都爱听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成功故事。听说易拉宝摆出的那个课间，田小岩和他的一众同学立刻欢呼着要出去看。可那位踩着上节课下课铃走进来的物理老师却将一沓试卷重重拍在桌子上，黑着脸对他们说了这样一句： 第131章 “你们跟上面那届没法比，看了也考不到那些学校！与其浪费时间做梦不如多写几道题，争取上个985、211！” 兴奋之际被老师当头泼下这样一盆凉水，少年学生心中的怨愤可想而知。但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比学长学姐差，他们认为这些老师的偏见是来源于高一高二没有考省统测，他们还没抓住机会证明自己。 很快机会就来了，因为岭云省物理学会在七月底办了物理竞赛全省集训营。苍一中校领导强制年级前十前往梦泽，到神风中学参加这场规模盛大的培训。 然后，这群苍城少年就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第一名，梦泽市神风中学；第二名，梦泽市云凯中学；第三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初日摸底考积分排名公布那天晚上，苍一中一众学生坐在教室内听张峋宇一个个报着学校名字，一颗颗心变得越来越沉。终于，台上那位年轻的老师念到了他们学校： “第六名，苍城市第一中学。” 听到自家学校尚在前十，他们的第一反应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在后面红一绥一接续出现时，十位来自岭云西部的少年忽然不约而同想起，他们最开始的目标似乎是拿全省第二。 包括经常被老师拿来打压他们的、各方面成绩都特别耀眼的往届学生，目标也是拿全省第二。 早在考完下午那场力不从心的物竞摸底后，田小岩就已绝望地冲出去哭过一轮了。但现在坐在大教室看着第一和第六中间那四所来自省会的学校的名字，他还是觉得心里很堵。 他们这届的苍一中学子，难道就真的大不如前吗？ 然后现实就给了他一击又一击。苍城一中后面十多天的积分成绩一直徘徊在第十名左右，最好时候只进过一次第五，却又很快掉到了最差劲的十名开外。 而他们心心念念许久的全省第二，早就被那所和第三遥遥断层、紧追神风不放的“梦泽市言信中学”给拿走了。 孟景桥生日那天晚上，言信中学所取得的成就再次引发省训营各学校同学的热议。压抑许久的田小岩终于再忍不住了，冲到无人的角落崩溃大哭。 躲在一片漆黑的厕所隔间里，他瘦小的身躯被绝望的心魔完全吞噬。春城梦泽的夜晚并不冷，他却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苍一中的辉煌，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 他所在的24届，好像也真的已经变成垮掉的一届了。 *** 听罢这段叙述，施淮雨陷入沉默。 成绩排名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言信开心自然就会有学校不高兴，这是施淮雨早就预设过的结果。可当田小岩真把苍一中众人因积分赛排名而陷入自我怀疑的事情告诉他时，他还是因共情而感到一阵难受。 自顾自说完这番话，田小岩似是感到不妥，擦着眼泪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对不起，不小心跟你说了这么多……但你可以听我最后再说一件事吗？说完这件事我就走，我们省训完再也不会见面，真的……” 讲到最后，田小岩慢慢抬起已然红肿的眼睛看向面前人。施淮雨大概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想了想却还是于心不忍点了点头。田小岩紧紧攥了攥紫色校服裤的布料，缓缓攒够了很多很多的勇气，然后才道： “施淮雨，我……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嗯，预料之内。 说完这句内心剖白的话后，田小岩又匆忙开始找补。他说自己并不奢望得到回应，只是头一次喜欢人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说出真心话；他说自己知道施淮雨和孟景桥在谈恋爱，虽然一厢情愿但也希望他们能幸福；他还说就算这样自己还是会心有不甘，所以明年高考时候言信一定要加油给神风点颜色看看…… 听田小岩前言不搭后语说到最后一处，施淮雨今晚第一次笑了出来。路灯灯光照在他有些毛茸茸的头发上，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温柔。然后他看向站在面前这个狼狈的少年，说出那番虽公式化却十分动人的话： “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的祝福。这段感情我给不了你回应，但你确实是个很好、很坚强也很有抱负的人。我会一直把你这份喜欢珍藏在心底，能被你这样认可，我很高兴。” 话音落下，就仿佛法庭上法官敲桌而下最终判决，让情窦初开的田小岩彻底死了心。他张了张口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都只化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那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在学校昏黄色的灯光下垂了垂眼帘，少年终究还是没拒绝面前人最后一个要求。田小岩并没把他抱实，只是似有似无隔空轻轻搂着。过了很久，大概是被自己悲伤下倾诉而出的苍一中故事给打动了吧，他喜欢那人轻声说出这样一句： “高三还有一整年，一切奇迹都还有可能发生。你们加油，言信也很想再在明年六月份的高考排行榜上看见苍一中。”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得有点心痛是怎么回事，这一定不对（） 这篇文坚持景雨官配1v1不拆不逆，小雨面对告白这么做是因为他人比较善良，而且又被苍一中的故事给打动了。我写这段剧情根本目的是丰富小雨的人物形象，小雨心里坦坦荡荡，自始至终都只喜欢景桥一个人。 而且这章过去田小岩就几乎不会再出现啦，到很后面没准还会有一小段苍一中剧情，但跟小雨也没啥关系，大家放心～ 第113章积分成绩 送走抽抽噎噎的田小岩，施淮雨抬腿走向三环广场，和等在那边的孟景桥会合。 孟景桥这会儿正站在广场旁一棵棕榈树下，边焦急等待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显示在手机上的时间。自家男朋友去找情敌谈话自然不会让他高兴，但大事当前他也只能短暂放下这份不快，陆陆续续骚/扰着沈一灼抒发他的烦躁。 见施淮雨出现，孟景桥浅笑着同他打了招呼。言信少年这会儿心情明显不好，眼帘微垂像是有什么心事。孟景桥发现后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施淮雨没让孟景桥一直想着些有的没的精神内耗，跟他大概复述了田小岩刚刚说的故事。然后带着重重的眸中阴霾说： “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样不是因为田小岩的表白，而是因为苍一中。言信好多老师都不太喜欢苍一中，但现在真听到他们过成这样，我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相较于言风学生所经历的轻松多元式素质教育，苍一中学子那样夙兴夜寐的疯狂苦读似乎才是华国大多数学生高中时的真实经历。孟景桥听他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随即趁四下无人轻轻握住施淮雨的手。后者抬头望了望穹顶干净明亮的天空，又道： “景桥，你知道吗……学竞赛后我认识了好多各种学校的人，也听了好多这样的故事。从王阵宇的远云到田小岩的苍一，好像好多学校都有过辉煌完就销声匿迹的经历。21届走后我们学校也已经有整整两年没出过屏蔽了，我怕万一到时候我们这届也考不好……” 上学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对自己学校骂骂咧咧，但要是说他们对母校真没有半点集体荣誉情怀，那想必是没有人信的。更何况施淮雨从小学起就在言信系的学校读书，十多年下来很难不对这所的确很好很好的学校产生感情。和田小岩所在的“苍一最弱届”相反，在22、23届黯然沉寂后，当年和神风中学公费同分的“2024最强届”就是言信最后的希望。但倘若这届学生的背水一战也输了，那言信…… 施淮雨不敢再往下想了。21年中考刚结束时言信高中还是和神风齐名的“言风双top”之一，短短两年却就变得无人在意，连网上营销号盘点岭云名校时甚至都不带它。再这样下去，恐怕梦泽市“四大名校”就真的再也不会有言信的存在了。 感受到身边人被深深的迷茫和悲伤所笼罩，孟景桥心头不由一紧。他张了张口有很多话想说，但就读于断层头部神风中学的他这会儿说什么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最后，他在两人快要走到宿舍大门时终于开了口： “不会这样的。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你们不是远云，不是苍一，也不是已经走掉的言信22、23届。你们是当年和神风分数线一模一样的言信24届，是言信中学十多年来的最强一届。” 这话施淮雨已经听过无数遍，但现在站在神风中学校园内听自己这位神风中学的男朋友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他扭过头有些惊奇地看向孟景桥，却见那少年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无比清晰地说出这样一段话： “施淮雨，我是神风的学生，知道八十多年来神风在省里的教育地位有多遥遥领先。再往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你们这届言信是两千年来唯一一批被神风校领导拿到年级大会上说成‘有实力的对手’的学生。神风从来没这样在意过其他学校的学生，就连绥一、梦一和你们学校之前考很好的那几届都没有。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预设失败，你们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好吗？” 第132章 宿舍楼前的小小空地上，神风少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执着。施淮雨在一瞬间愣了神，忽然觉得面前不是个比自己还小三个多月的早恋男友，而是位成熟而可靠的人生导师。当年在南坪街上说过那番关于“灵魂伴侣”的话在似乎在这刻化作实体，他看着面前人认真鼓励的脸，眸中光影几度闪烁，最终还是浮现出了笑意： “嗯，好。不管其他学校怎么样，2024届的言信和神风一定可以顶峰相见。” *** 全省集训倒数第二日，积分榜前五名变为神风、言信、绥一、云凯和梦三。一群人大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网课的绝命学法为言信队带来又一次成绩上的飞跃，现在他们离神风只差1.1分，反超夺魁的希望近在眼前。 但即便如此，真到8月10号闭营考试前，言信少年们还是陷入了成绩焦虑。被赶鸭子上架成为队长的廖凌海在纸上整理出言风两校十三天来的得分情况，然后颇为苦恼地将另外八个男生聚到宿舍桌前： “今天又超回去0.8，但明天一天想拿1.2好像还是有点难。我刚刚看了一下，神风那么多天来得分最低的一次也拿到了8.3。他们学校的得分率太高了，要想超掉，明天我们就要拿到至少9.5的平均分。” 数据分析一出，言信众人纷纷陷入沉默。 过去几天省训营给他们做的大多不是往届物竞原题，而是省物理学会为贴合他们水平而特地制作的低难度仿真题。于是言风不少学生轻而易举就能拿到超高分，十多天考下来几乎忘了自己是来自竞赛超弱省的学生。但在明天的闭营考试里，张峋宇已经明明确确说了要给他们上真题难度；而面对那样的题目能不能拿到比神风高那么多的分数，这对他们完全是个未知数。 见宿舍内冷场，黄诚强颜欢笑说出句鼓励的话： “廖神，不能这么看嘛。万一题一难神风那边平均分也跟着往下掉呢？” 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神风中学在岭云学生心中的霸主地位实在是太不可撼动了。若是一套题难到连神风均分都上不了8.0，他们言信中学又怎么可能能拿更高。 这样一想，九个人瞬间都有些垂头丧气。正通过视频聊天和进行他们实时对话的魏语潇敲了敲女生宿舍那边的桌子： “黄诚说得对啊。我们队优势是人少但精，学了这么多天大家进步也都很快，在算平均分的情况下没准真还能有希望——咱们不都连续好几天均分比神风高了吗？这情况出分前谁想得到？” “对啊！而且今天施淮雨考得比神风孟景桥还好，直接把神风中学全程包揽单人第一的局面给打破了！神风学生怎样我不知道，但咱言信学子明显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好的！你们说对不对？” 接过魏语潇递来的台阶，廖凌海忙跟着鼓舞士气起来。夺得单人第一的施淮雨被同学们围着夸了几句，最终看着廖凌海桌上那张记录成绩的纸，语气坚定道： “嗯，说得对，我们都加油。胜利就在眼前，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尽全力做到最好，就一定还有机会。” *** 2023年8月10日，全省集训在考试和试卷讲评声中落下帷幕。下午16:00，参训众人被齐齐汇聚到神风大礼堂，参与由李俊荣主持的闭营仪式。 “我天，真竞赛题还是太难了……这下我心里没底啊，言信能不能赢……” 众学生坐进礼堂但李俊荣还未上台时，刘正峰极度慌张地对左右同伴小声道。刚经历过难题洗礼的众人这会儿都有点魂不守舍，黄诚迷茫地摇了摇脑袋： “我也不知道了，今天将近一半的题我都没把握……竞赛就是竞赛，弱省抓着训两个星期果然还是没办法跟强省比。” “得了，你们还是从高一起就在那个书店一直学，我们才是啥办法都没有……这下真完了，我觉得自己考贼差，难道要指望堂堂神风考得比我们还烂吗！” 讲到最后，少年人表情已经比哭还难看。施淮雨坐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心里也十分烦闷。 在一片难过的窃窃私语声里，一群主办老师像十四天前一样走上礼堂舞台。李俊荣简单讲了几句形式主义的客套话，然后道： “这是岭云省第一次办这么大规模的竞赛集训，十四天来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很高兴看到最后成果不错。批完今早刚考的那套仿真试卷，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拿出实力认真做题，在今年九月份全国初赛里，在座每个人都能拿到至少省级二等奖。” 听到这个好消息，参训学生们短暂恢复了一些活力。言信那几个先前未受过竞赛培训的男生神采飞扬一瞬，然后又开始担心接下来的事。因为说完这句后，李俊荣就把话题引到了他们最关心的地方：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学校积分赛的最终结果。” 省训可不管那些莫名其妙的减压政策，“11～20”名和“6～10”名先后出现在礼堂大屏幕上，观众席上出现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神风昱阳排名第十五，远云中学还是第十二，苍城一中最后挣扎着排到了第十，梦泽一、十、三中则分别是第六、七、八，大家寻找着各自学校内心生出各式不同感慨。然后李俊荣一按翻页笔，进入了最引人注目的环节： “在本次积分赛中位列第五名的是——红城市第一中学！” “噢耶！我们是第五名！” 在前四名固定后，第五名的争抢就成了后面众人关注的焦点。因此结果一出，红一中那群学生就欢欣鼓舞地庆祝起来。施淮雨看着不远处那些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的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向往。魏语潇在他身边轻轻开口，说出那句他心中所想的话： “好希望后面我们也可以这样。” 言信其他人听到声音都点了点头。而接下来那所被念出名字的学校，其中学生必定会陷入懊丧： “第四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啊啊！就差他们0.3分！” 云凯中学那边发出懊恼的抱怨，绥城一中的方向却已开始骚动。果不其然，李俊荣说出的下句话就是： “第三名，绥城市第一中学！” “绥一中万岁！！！” 那群来自绥城的少年挥动双拳开始庆祝，愉悦的气氛瞬间在整个大礼堂炸开，每个人都被他们张扬大胆的快乐所感染。唯有两所学校的学生被隔绝在这狂欢之外，个个紧咬牙关极度紧张地看着最前方那面大屏幕。施淮雨的食指不由自主交叉在一起，感觉自己手心不住地出着汗。李俊荣手拿话筒先后看了双方一眼，然后道： “位列第二名的是……” “神风，神风，神风，神风，神风……” 黄诚这时已经开始迷/信，双手合十蜷作一团不断念叨着。廖凌海的指节也已因拳头紧攥而泛白，一颗心在胸腔内极度剧烈地跳动。魏语潇和钱其航等人神情严肃，不想李俊荣却在这时一扬嘴角： “没有学校。” “啊？” 施淮雨惊异地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李俊荣将ppt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男老师回过身再次面向全体学生，在一片惊呼声中大声宣告最后这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结果： “在本次全省集训学校积分赛中荣获并列第一的是——梦泽市神风中学、梦泽市言信中学！” 第114章附加对决 言风并列结果一出，神风大礼堂瞬间陷入前所未有的沸腾： “靠，我不是在做梦吧！言信高中部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我的妈，早知道当年中考就去言信了……有一下我还以为现在看到的是初中排名……” “天啊，两千年来岭云就没哪所学校能做到跟神风成绩一样的吧？21年绥一中考最好的时候都只是说‘太靠上影响到了神风’，言信怎么会这么厉害？” 这样的声音从礼堂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传来，施淮雨坐在言信队伍最中央，不由就觉得鼻子有点酸。但台上那西装革履的老师没给他太多感动落泪的机会，而是话锋一转接着道： “但是现在出了个问题，就是学会办了那么长时间集训经费有点不够了。我们能让十或四十个人去东部五校，也能给十或四十个人发实验箱；但要是又带五十个人出去研学又给五十个人送仪器，那在座各位老师可就得倒贴不少钱了。” 李俊荣的话引起不少其他学校学生的笑声。尚在被追赶上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神风众人却纷纷眼前一亮，感到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果然，李俊荣接下来做了个扶额的动作。然后他偏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张峋宇等老师道： “所以，为了不让老师们破费，省物理学会最终决定紧急加赛，让神风中学和言信中学一决高下比出第一名和第二名。” 想也知道言信众人听到这话不会镇定。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连刚刚那场是怎么平的都没理清，李俊荣就再次朝他们扔来颗重磅炸弹。裴子豪先是相当震撼地骂了句脏话，随即下意识就说出个非常荒唐的阴谋论： 第133章 “等下，这个李老师是神风的吧？他不会是看我们并列不爽，要让神风把我们反超回去吧？” “想什么呢，李俊荣是省训总负责人。而且谁说加赛就肯定是神风赢的？咱都连超神风这么多天了，再赢一局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事廖凌海能想到，神风中学一众人自然也能想到。没等李俊荣开口，坐在神风靠前位置的张昊忽然就举起手大喊一声： “李老师，让俩学校各自派个代表比！” 神风队伍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知道张昊跟孟景桥那点恩恩怨怨，见他忽然发言只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便纷纷出言附和起来。唯独提出建议的人坐回到座位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如果采用自己说的这种赛制，那被送上对战台的必定是施淮雨和孟景桥。要是神风如愿赢了，孟景桥和他那群幼年省队的言信朋友就会陷入尴尬；而要是姓孟的真技不如人害神风输了，他就能在年级上四处造谣说孟景桥卖言信人情故意放水，进而继续败坏孟景桥名声。不管最后神风能不能卫冕全省第一，他张昊都不亏。 但显然，李俊荣加赛的目的既不是保送神风反超，也不是给张昊提供中伤同学的工具。他看着满脸涨红的张昊点点头又摇摇头： “确实是要派代表，但不是一个。我知道两边学校的单人第一名一定会上，但公平起见还要另外摇两个人组成两支双人队伍比。” 这倒确实更加公平。神风中学因为自家场地被占来了将近一个班的人，其中有孟景桥这样的最强战力，也有个别实力并没那么顶尖的中偏上学生——他们到第二周会被十人全是内卷精英的言信队伍追上，正是因为队内水平存在差异，论起平均分来会被稍微靠后的同学影响。李俊荣接着介绍起了加赛的完整机制： “待会儿两边学校第一名上台，用‘课堂优化大师’帮对方随机摇队友，然后省训营所有老师换池子依次从题库里摇出题目扔给两边同学抢答。题库里都是不定项选择题，两人之中有一人答出就能得十分，但一旦答错就要倒扣五分。先拿到一百分的学校，就是加赛正式决出的第一名。” 这加赛听上去太有意思，观众席上的同学们瞬间又被激起了兴趣。施淮雨和孟景桥从两边台阶分别上台，对视时两双眼眸里都是不服输的认真。随后李俊荣示意施淮雨先在神风池子里摇人，课堂优化大师“咔哒咔哒”响了半天，最后显示出这样两个字： 「张昊」 施淮雨：…… 行吧，他这一摇就把闹事的人给摇上来了。 看着这样的结果，孟景桥脸上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瞥新队友一眼后他接过电脑开始摇言信人员，这次屏幕上出现的是魏语潇。 好消息是摇到的不是廖凌海或黄诚，坏消息是他知道魏语潇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学霸。 最终，孟景桥和张昊代表神风，施淮雨和魏语潇代表言信，四人站上了神风大礼堂前的舞台。绥一中老师给他们依次分发草稿纸，张昊看着对面两个人，虽对自己上场有点糟心却还是露出个得意的笑。 施淮雨的确有点本事，但只要姓孟的脑子清醒对付他应该不成问题。而他张昊虽然在神风队伍里虽然只能排在中下游，但赢一个花瓶女生还是没问题的——梦十中那个徐婷已经是例外了，他不信这个集训营里还会有第二个物竞学得好的女生。 然后他就被打了脸。 “a，用平行轴定理。” “bc，重点是牛顿环干涉。” “d，错的是毕萨定律的叉乘方向。” 间隔响起的哒哒摇号声里，身边孟景桥和施淮雨一人一句斗得如火如荼，每次眼神碰撞都快要撞出火花，好像他们私下里从不认识，从始至终都只是为学校荣誉而战的宿敌。言信队伍里那戴着无框眼镜的长发女生表情冷静，总是能在施淮雨偶有卡顿时脱口而出正确答案然后拿到分数。随着苍一中摇号老师带着笑意下台，张昊看着言信神风各拿50分的局面慌了。 赛程过半，对面那两个他看不起的人配合默契共同拿分，他却没能做出任何一道题，都是靠孟景桥全力以赴才拿到了现在的成绩。 绝对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在姓孟的面前装？ 于是，在澄溪一中的老师摇出第十一道题目后，张昊埋头刷刷算了起来。这次他跳着步骤三两下就在计算器上按出答案，见孟景桥尚在奋笔疾书毫不犹豫就把选项喊了出来： “这道题选ad！” 神风礼堂内一时沉默。孟景桥笔尖一顿蹙了蹙眉，发现张昊说出的答案和自己得出的计算结果不大一样。李俊荣低头看了看答案，然后公布出一个残忍的结果： “答案错误，神风中学倒扣五分。” 神风座位里瞬间一片哗然。偏偏这时候施淮雨迅速报出正确答案，大屏幕上的比分一下变成“45:60”。张昊这下更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抢了第十二道。他的“b”和施淮雨的“cd”同时响起，李俊荣对本校学生的奇怪发挥感到十分意外，却还是公平公正地给出了宣判： “两位同学同时作答，言信中学答案正确加十分，神风中学答案错误再倒扣五分。” 这下观众席上的神风学子彻底吵开了。季闻野抱臂坐在那表情十分难看，沈一灼更是直接骂出声，希望这个猪队友赶紧闭麦。张昊听到同学们的抱怨下意识将实现投向孟景桥，却见那人透过眉毛框眼睛镜片牢牢盯着自己，漆黑瞳孔里是他先前从未见过的狠戾。 过去两年张昊经常不怕死地去找隔壁班孟景桥的麻烦，孟景桥对他却一直是副懒得搭理的冰山模样。就算高一集训那次他蹬鼻子上脸，孟景桥都没真正发过火。但直到今天，涉及所爱母校在全省师生面前的荣誉，孟景桥才真正对这个只知狐假虎威欺负别人的同学动了怒。少年人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把这个压根配不上神风的家伙碎尸万段。张昊这下终于怂了，缩着脖子安静退出加赛战场。 猪队友闭麦后，孟景桥凭借自己强大的物竞实力奋起直追，可已占到十分优势的施淮雨又哪里是好对付的。两人在草稿纸上飞速写着演算步骤，计算器按键更是要被砸出火花。孟景桥靠快速抢答把分差追回来时，神风众人发出一阵不小的欢呼声；可当施淮雨快孟景桥一秒说出最后一题答案时，他们的心又同时落空。加赛比分最终停留在“90:100”，李俊荣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根据加赛结果，最终夺得本次积分赛魁首的是——梦泽市言信中学！” “啊啊啊！！！！！” 主办老师正式说出最终结果的一刹那，言信所有人不约而同陷入狂喜。黄诚和廖凌海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强行拽住周围同学活力四射地又蹦又跳。施淮雨满脸都是紧张喜悦到极点的绯红，忍不住跳起来和身旁搭档来了个战友式的拥抱。随后他们走下舞台回到观众席，看到言信同学个个都是热泪盈眶： “我天，真赢了啊！我们居然真能赶超神风……啊啊，你们真的好牛，太棒了……” “‘赶超某中学’这话我从高一进校听到现在啊，我都没想过有朝一日真能做到……呜呜呜，来到言信这辈子值了！” “我们是言信最棒的一届，我们真的是言信最厉害的一届……神风，我们赢了神风！” 在外人眼里，“言风双top”从来都是岭云省最好的两所学校。但只有真正了解那几所头部学校的人才知道，言信高中部其实一直比神风高中差了一大截。身为被寄予厚望的“最强一届”，他们这届言信学子几乎随时都能听到“赶超某中学”的口号，强烈的不甘心让他们对神风这所宿敌般的学校有着非同寻常的执念。因而省训夺魁的喜讯传来，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泪流满面。压抑两年的倨傲在这一刻的省训礼堂尽数得到释放，一群少年人抱作一团胡乱笑着，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欢乐而阳光的蓬勃朝气。连那些来自其他学校的物竞生也不禁被他们的狂喜所感染，纷纷发自内心跟着鼓起掌来。 “没想到神风真会输。看来过久进了高三我们也得当心这群老熟人啊。” 神风队伍里，曾就读于言信中学初中部的沈一灼眸光闪了闪，最终这样评价道。纯神风学生季闻野这会儿并没有他这么豁达，闻言烦闷地抱住手皱了皱眉： “但是他们是侥幸赢的，如果没张昊那两次莽莽撞撞的抢答，凭老孟的能力本来没有问题。” 这是事实，张昊在下台后就承受了不少来自神风同学的压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孟景桥这个当事人下台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季闻野这句却释然似的露出一个笑： “确实是这样，这次是神风运气不好。但这届言信实力确实很强，到后面的正式竞赛和高考，我们一定要更努力卫冕。” 听到当事人对加赛失手的简要总结，季沈两人纷纷点点头。这一次意外失败让神风学生重新开始正视言信中学这批竞争对手，也让他们年轻血液中的斗志再次开始熊熊燃烧。 第134章 他们不会一直输的，他们是全岭云最好的学校。在即将到来的高三他们会更加努力，和传说中的言信最强届一较高下。 加赛结果让礼堂沸腾了好一阵，过了许久李俊荣才重新压压手，示意同学们将注意转回到台上。然后他认真看了看面前这两百多号因热爱聚集到这里的学生，笑着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确实是个让人特别惊讶的结果，那就恭喜梦泽言信。积分赛结果公布完省训差不多就该结束了，但有没有哪位同学发现，我们漏了个之前哪个跟你们说好的环节没做？” 这话再一次让学生们呆住了。一群少年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某个坐着十名男生的区域却依稀有小小的骚动。果不其然，李俊荣接下来就把目光投向了那群人： “或者换句话问——有没有来自楚林一中或者其他学校的同学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月廿四！” 一个楚林一中的同学当即兴奋地举手抢答。某个念头这时电光火石般在施淮雨脑海里闪过，他刚想去找那份写有省训流程的pdf文件，就听李俊荣在礼堂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说出这样一句： “没错，今天是六月廿四火把节！那接下来就请各位同学先去食堂，到七点再全部来三环广场，我们一起开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作者有话说】 积分赛最后的结果gxy思考了好久，犹豫是让言信赢还是让神风赢还是安排言风并列。但到最后我还是让言信学子们短暂圆了梦，顺便把感觉在上卷没制裁够的张昊收拾啦～不过张昊这种逆天stronger毕竟只是最强校学生中的极少数，神风更多的还是成绩优秀且综合发展的好同学。在后面的正式竞赛和高考里，两所学校就要开始进行一次次你追我赶的对决啦！ 小雨要找的pdf在第95章（maybe算个小小伏笔？） 第115章省训落幕 提起坐落于西南边陲的岭云省，绝大多数外省人脑海里会闪过一个又一个刻板印象。这些印象可能是蓝天白云，可能是米线菌子，也可能是一系列特色民族文化。岭云省内共有25个世居少数民族，其中彝族人口多分布在省中部地区。李俊荣刚刚提到的“楚林一中”，就是位于梦泽西面的那个彝族自治州里最好的高中学校。单说民族名字外省人或许会感到陌生，但要是说到“火把节”，许多热爱旅游的群体就都略知一二了。 农历六月廿四火把节，这是一个被彝族、白族、纳西族等各族人民共同称为“东方狂欢节”的特别节日。人们庆祝火把节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会高举火把行走于田间地头，有的会聚在火堆旁共同唱跳，还有的会祭拜山神以求来年丰收顺遂。少年们乍一听省训营要带他们过火把节也很是兴奋了一阵，理五班李豫似乎跟楚林一中的人认识，有两个那边同学一到食堂就兴奋地抓住言信众人大聊特聊起来。施淮雨听他们眉飞色舞讲述着楚林那边每年六月廿四大肆庆祝火把节的盛况，不由就弯了眉眼。 他是个自小长在梦泽的汉族学生，若是将来去到外地那很大概率会因为不会表演打跳唱山歌而被大学同学嘲笑是“假岭云人”。可生在岭云的孩子哪个没听过几个浪漫优美的民族故事？一段段耳濡目染的传说让他们虽不是少数民族，却也对岭云民族文化有着特殊的眷恋和归属感。省城都市钢铁森林中的节庆气氛当然不如山野乡间浓厚，但能在参加物竞集训后踩着这个时间点开一场盛大的岭云特色篝火晚会，这必定会是段特殊而终生难忘的青春回忆。 于是，离七点还有足足二十分钟，神风中学最具代表性的三环广场上就聚满了满怀期待的高中学生。尚在跟留校校工一起准备火堆的李俊荣觉察到动静转过头，结结实实被附近的人山人海给惊了一跳： “他们今天吃饭咋这么快？现在天都还没黑透呢。” 正在他身边忙活的是换上短袖刚将一大块木头放到柴堆中央的张峋宇，青年人听到话抬起头： “就算到七点天也不会全黑啊。实在不行把他们先聚在一起玩点别的呗，比如丢手绢或者故事会。” 看着附近越聚越多的学生，李俊荣采纳了这位言信老师的提议。圆形广场中间地上印有神风中学标志性的联大三环，三环最中央放着还未来及点燃的柴堆，将近两百名准高三生则围着柴堆席地而坐挤成个巨大的圈。一只随意翻出的矿泉水瓶被人捡起又扔下，少年人欢乐的笑闹响彻整个校园： “哈哈到你啦！快点跑啊，输了是要上去表演节目的！” “我去老王你阴我，瓶子都丢下去了还装着跑什么！” “啊我去你大爷的！别以为现在在你这你就能随便丢瓶子了，给我站住！” 仲夏傍晚的春城里，夕阳在漫天霞光中缓缓下沉，棕榈树随暮风轻轻摇晃，漂亮的最强重高被柔光镀上最美好的青春色彩。这夜的三环广场上没有神风言信、没有一三云凯、也没有绥一苍一。他们不再是背负不同荣誉而战的重高学生，而是一群年轻烂漫、抛却一切优绩功利、只管尽情享受夏令营最后一个自由傍晚的十七岁少年。 而等到那轮红日完全隐没在西岭山下，云海湖上最后一片金色的粼粼波光也被晚风吹散，广场最中央那半人高的柴塔忽一下就燃起火焰。幕布般的火帘在所有人瞳孔中升腾而起，跳动的火就像少年人跳动的心，散发着热烈逼人的生命力。 夜风中忽然送来一阵欢快的的音乐，孟景桥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神风校工拖着个学校平常做活动用的音响过来了。那音响里放的旋律魔性又熟悉，几个熟悉流程的地州民族学生率先反应过来： “《三跺jio》！买买老表些毛玩啦，赶紧起来嗨嘛！” （《三跺脚》！我天朋友们别再玩了，快起来嗨呀！） 不知是不是音响里“月亮出来亮汪汪，照着阿哥心慌慌”的歌词对岭云人太有奇怪感染力，一群天天看着“请写规范字，请讲普通话”长大的高中生就这样默契地切换出当地方言，大同小异的乡音随着火堆跳动的滋滋声此起彼伏。音响里的歌在欢笑声中换了一首又一首： “阿老表弦子弹起来呀，阿表妹歌儿唱起来呀，月亮已经出来左脚跺起来，我们大家欢乐舞儿跳起来……（《左脚调》）” “爷爷奶奶请你们围过来，叔叔阿姨我们来打跳；小伙子小姑娘把手牵起来，小弟弟小妹妹把手搭起来……（《纳西三部曲》）” 省里从没有哪所重点学校教过这类活动，他们却像天生带这个基因一样能无师自通。郭旭和赵欢欢牵在一起快活地蹦来蹦去，其间二人眼神偶尔交汇，像是在交换同频的心跳；田小岩和他那一群穿紫色校服的苍一中同学聚作一团，黢黑面颊上是难得开心畅快毫无负担的笑；闹着闹着连李俊荣都被几个神风男生强行拉了进来，一身西装革履的男老师被“绑架”在学生中间强行踏起舞步。快乐的圆圈围着火堆转了一轮又一轮，看李俊荣被拉入队伍，施淮雨刚想问张峋宇去哪了哪，就听那人同样用方言大喊了一声： “停哈停哈，来两个老表！现在门口停了张车，以收是老斯些葛你们点呢烧烤活饮料，老表些来帮我拿哈嘛！” （暂停一下，来两个兄弟！现在学校门口有辆车，里面是老师们给你们点的烧烤和饮料，你们来帮我拿一下吧！） 张峋宇平常就是个有点痞里痞气且随意松弛的老师，但乍一听他如此入乡随俗地喊出一句，施淮雨还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幼年省队众人面上表情同样是精彩万分，面面相觑后却还是离开大圈跑了过去。张峋宇就这样带着一群人穿过学校，黄诚边朝门口走边打趣道： “阔以呢嘛，不管峋锅讲哪国语言我们幼年seng队都反应得起来，默契成这fe样子真呢是要整成一大家子克得啦。” （行啊，不管峋哥说哪国语言我们幼年省队都反应得过来，默契成这样真是要弄成一大家子去了。） “seng训都完得了还喊幼年seng队改？葛消趁现在改个名字？” （省训都训完了还叫幼年省队啊？要不要趁现在改个名字？） 这声音让施淮雨下意识一愣，因为认识一年多他还是头次听孟景桥说方言。而那人仿佛也知道他所想，话音落后就朝他所在方向挑了挑眉。黄诚即刻同意地把群名拉出来改成了“新一届省队（成熟版）”，施淮雨则在一群人来到校门口面包车旁后悄悄溜到孟景桥身边： “第一次听你讲梦泽话，感觉挺稀奇啊。” 张峋宇找干相关工作的高中同学给省训两百号人点了一大堆烧烤，一群男生在司机协助下将一只只白泡沫箱向外搬。李河“买买散散这个急阔姨看的太板扎了（天啊这个烤鲫鱼看起来好香）”的感叹从不远处声传来，孟景桥瞧着施淮雨轻轻勾了勾唇角： “怎么样，在从小梦泽主城土生土长的小雨老师来评价下我说得标不标准？” 第135章 “嗯……？很不错，看来这位孟景桥同学特别有语言天赋。” “小雨老师”这四个字听上去有点别扭，施淮雨在称呼出口的一瞬感到心头一跳，然后随着他的表演作出回答。接着两人一人搬起些装有罐装酸角汁泡沫箱，孟景桥又道： “好，那梦泽之外的岭云方言我也可以试试，小雨老师想听吗？” “行啊孟同学，你想试什么？” “唔，让我想想……” 这问题似乎让孟景桥犯了难，两人一同在与确定关系那日极为相似的白亮灯光下朝校门口走去。身后其他人还在叽叽喳喳地闹着，张峋宇正和高中同学拼命夸奖自己的学生，徐婷和王阵宇貌似谦让着谦让着拌起了嘴。忽然，神风少年凑近他耳旁叫了一句： “阿表锅（阿表哥）。” 施淮雨：！！！ 如果说刚才的“小雨老师”是孟景桥仗着自己小他两个月拿来卖乖的一种手段，那现在这个“阿表哥”就完全是借今天这个火把节气氛在犯规了。施淮雨差点手一抖把泡沫箱全部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耳根微烫重新开了口： “不是，你突然这么叫我干什么……” 他们两个人谈起恋爱都有高攻低防的特性，孟景桥早就把这点给摸清了。三环广场上欢乐的打跳声依稀飘来，他趁施淮雨还没反应过来得寸进尺道： “怎么啦？彝族人在暧昧期对山歌的时候经常用‘阿表哥’叫自己喜欢的帅小伙，我这样叫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耍赖，阿表哥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意思……它还能指血缘关系上的真表哥呢，你想跟我变成表兄弟吗？” “好吧，是我有点学艺不精了。那我换几个少数民族的叫法怎么样？阿柱（摩梭人叫法）、咪哚（苗族叫法）、然古赖（傈僳族叫法）……” “……闷的（你闭嘴吧）。” 见孟景桥不断用各种少数民族的特色叫法称呼自己，施淮雨最终还是耐不住了，切换成梦泽话闷闷说了一句，然后加快步子埋头走向前去。孟景桥见他羞赧反倒笑得更开心，迈开长腿跟着就追了上去： “等哈，猫哆哩（傣族叫法）——” 不远处三环广场上打跳晚会仍在进行，年轻学生蓬勃无尽的生命力和象征民族文化的炽热火焰在圆圈中央一同熊熊燃烧。银辉笼罩着神风中学标志性的银白色校门，相互喜欢的少年在校门旁你追我赶地奔跑，一切就像是最美好的夏日结局。 *** 省训结束后第三天，言信中学十位参加省训的学生在李俊荣的带领下飞往华东兑换他们积分赛全场第一的奖励。 第一站，言信队伍来到位于徽城的华国科大。五星红旗在朴实庄重的校门上高高飘扬，这里是科学与技术的最高殿堂，校徽上源自书本的火箭腾空飞向那名为家国使命和真理热爱的远方。黄诚站在篮球馆看向头顶巨大的蓝白校徽，不由就觉得眼眶有点潮。 一定要考上，就算错过少年班他也一定要靠高考考上。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学校，他会在这里拥抱科学，拥抱自己的毕生热爱。 第二站，南陵大学巍然屹立六朝古都。绿树掩映的校园内四处可见蕴满文化底蕴的中式建筑，布满爬山虎的北大楼上一颗红星依稀闪烁着昔日亚洲最强学府的光芒。钱其航走在校园内，看着一个个路过谈笑的大学生眸光闪动。 他喜欢这所学校大气的紫，也喜欢这所学校古色古香的砖瓦屋檐。最重要的高三即将来到，如果可以，一年后的他想来这里读数学。 第三站，钱塘江畔坐落着杭城大学。校园湖畔旁栽种着一棵又一棵绿柳，中式牌坊后庄严肃立的求是大讲堂与校门前“求是创新”的校训交相呼应，诉说着十九世纪以来这所学府里发生过的一段段动人故事。裴子豪走在学校宽阔的大桥上，内心不由生出感慨。 杭城大学的教学楼好漂亮，砖红色调的方形建筑风让他想起言信。据说这里有条樱花大道，不过八月樱花不开，他想等到后年春天作为本校学子认真看一遍杭大的樱花。 第四站，思源大学是镶嵌在华国东南经济桂冠上的一颗思想明珠。极致对称的正校门红墙碧瓦，黑金色牌匾上“思源大学”四个大字充满顽强遒劲的生命力。砧锤书本外一圈红色齿轮仿佛在岁月的沉积中缓缓转动，述说着“饮水思源，爱国荣校”的教育传说。刘正峰大胆伸手抚摸着门前石狮，对这座宽敞的学府心生无限敬畏。 思源大学，这所曾经的“东方麻省理工”是多么强大啊。哪怕历经变迁后老大学被分成五所散步在全国各地的学校，东南沪滨的源大也仍是华国无数高中学子的梦。要是能考上这样一所名校，高三生活再苦他也愿意。 而逛完东部五校内另外四所，研学之旅的倒数第二站就是卿云大学。卿云烂兮,糺缦缦兮，卿大是华国最早由民间自主创办的高等学校之一，严守“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的务实校训，培养出一批批自由卓越而又优秀有趣的青年才俊。这天众人刚坐着长长扶梯出卿云大学站，就见到一个宽肩窄腰、穿白衬衣、戴金丝眼镜的高大青年站在身后一片车流快速流动的背景里向他们挥了挥手： “是言信中学的学弟学妹吧，上午好！我是初中就读于言信初中津渡分部、高中就读于言信高中校本部的20届考生晏修澜，现在在卿大经济学院读大四，今天就由我来带你们逛逛学校。” 单论规模卿大并不如杭大、源大那么宽阔，从南到北一路走下来却也要花很长时间。晏修澜带着一群穿着整齐夏装校服的高中生从南区体育馆逛起，一路走过经院和教学本部的三教、校门、图书馆、物理楼，最后停留在大名鼎鼎的“卿大双塔”前。招呼学弟学妹们坐到双塔大草坪上，晏修澜望着面前高耸的两幢建筑长长叹出一口气： “好啊，言信高中终于有人肯来看卿大了。20届考得好就三个来了卿大，21届来了俩文科生，再后面两届那些学弟学妹好像根本就看不上咱们学校。” 听到这话，施淮雨微微抿了抿唇，最终却还是没朝晏修澜吐露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他早就听说过他们学校20年高考考得很好，甩开绥一梦一强势直追神风，和后面的21届被外界营销号共同成为“言信没落前最后的辉煌”。面前这位20届学长似乎还认为他们是游刃有余的全省第二，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言信24届面临的是身负荣光不容失败的背水一战。 因此，在后面晏修澜试图跟他们灌输“卿大比起沪江西南某大学强在哪里”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人开口戳破学长对母校的top2滤镜。到最后晏修澜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群高中生，眼中满是对同校后辈的关爱： “对了，有没有同学想要卿大文创的？现在时间正好，我可以领你们去食堂吃饭，然后送你们一点卿云大学的小周边。” 这环节在其他四所大学也有，只不过要考的同学面对学长都要支支吾吾好久。不料廖凌海却在这时高高举起了手： “学长，我想要一份，可以吗？” 施淮雨闻言诧异看了廖凌海一眼，随即跟着他的动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另外两个还没确定具体目标的男生随即附和，晏修澜面上露出个温柔的笑，给他们一人买了个漂亮的冰箱贴。回去路上施淮雨问起这件事，廖凌海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嗐，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当出头鸟。前几天在科大连黄诚都怂成那样，更别说你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乱要，我一在呈远的初中同学想考卿大——反正她也是言信的，至于钱我现在转给晏学长就行了。” “别转了，你就好好拿着吧。晏修澜不会介意，因为这些文创的钱到最后是我们学会报销。” 李俊荣的声音从旁幽幽传来，十个学生坐在专车中愣了愣，随即纷纷笑作一团。接着黄诚发现廖凌海提到初中同学后笑容有点不对，一群人立刻转头开始八卦年一学霸是不是有状况。 笑笑闹闹间，东部五校的夏日之旅就这样落下帷幕。离开卿大后他们去了位于申城一隅的华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然后坐上从沪江红桥飞回到梦泽常水的航班。回想起过去一周的华东旅程，施淮雨坐在经济舱座位上不由感叹： “好神奇啊，这四天半就跟在做梦一样。我们从高考的压力里逃离现实，提前体验了一次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 在场众学生无一不是这个想法，夏令营本就会让人觉得身在世外桃源。坐在施淮雨前面的魏语潇这时接了一句： “是啊。一落地我们马上就要进高三，谁都不知道新校区和新老师会是什么情况。” 她抛出了言信众人即将直面的最残酷的问题。临到关键时刻忽然搬迁让人猝不及防，最关键引导角色的流失和更换更是让少年们觉得心里有点没底。飞机在万米高空上划过云层，施淮雨偏头看向舷窗外白云下的大片青山，默默喂给自己一颗定心丸。然后他无意识攥了攥拳为自己接下来这番话积攒勇气，最终开口道： 第136章 “没事，我们肯定没问题的。不管在老校区还是新校区，不管是九月竞赛还是明年高考，我们言信最强届都不会输。” 语罢，他和坐在同排的廖黄二人交换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机舱广播的声音这会儿适时响起，告诉大家这架飞机的即将着陆于梦泽常水国际机场。而他们这群身负重任的言信少年，即将着陆于此生最热血的浪漫高三。 【作者有话说】 很好很好省训剧情终于结束啦，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翻过这一年接下来就是高三追梦剧情了！ 我敢保证高三剧情的精彩程度比起前文只会多不会少，但高三生活属于死里逃生的自由浪漫，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剧情会【相对比较压抑】。虽然到最后主角团奋勇追梦的结果一定会好，但取得这个结果的过程会相对坎坷。下一章开始连续好几章的情感底色都是灰色，介意在新年开头看这种剧情的小天使可以先暂停追更，我会经常在微博【@咕咕顾星玥】唠一些更新进度，如果小天使们到时候还想看可以跟着我的实时播报走～ 至于不介意的小天使在追进高三剧情前可以去重温一下下卷最开头那两章，我会在接下来几章的言信剧情里呼应一些里面提到的内容！ ————————注释分割线———————— 1岭云原型省份的火把节特别出名，但国内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其实是四川凉山。之前查资料说这个节日是彝族等少数民族的小年，凉山每到火把节会放整整七天假……真正的火把节包含很多内容，这章只是简单写了个唱唱跳跳的篝火晚会，要是考据起来完全是不够的（） 2关于景桥后面拿来叫小雨的那几个民族词汇，“阿柱”是摩梭人走婚习俗中对丈夫那一方的称呼（这个习俗有点复杂我在这说不清，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查了看看），剩下几个都是跟“阿表哥”类似的意思，既可以泛指该民族男子也可以指心上人。查出猫哆哩的时候我狠狠惊了一下，因为这个名词同时也是岭云原型省份一种很有名+很好吃的酸角糕的名字……不过这实质上就是言风xql拿来打情骂俏的一种特殊方式，本身也不是特别严谨啦。 3本章后半部分关于东部五校的描写参考了百度百科、学校官博、小红书笔记和就读于原型学校的朋友的分享，如果出现错误或有争议内容欢迎各位学霸指出，我很听话的马上就改qaq 第116章高三伊始 在言信24届上高三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若是用这话问明年六七月份的这批学子，你大概会得到很多种不同的答案。他们可能会说高三很累，可能会说高三很压抑，也可能会说高三特别励志特别热血特别青春。 但要是你走进23年8月底刚开学的言信新校区将这问题随机抛给一个身着校服的高三生，那他们所有人都只会给你同一个答案——迷茫。 8月18号当晚，施淮雨和苏娴一同来到传说中的言信中学高中新校区。那天的津渡区刚下过雨，母子俩好不容易跨过一片泥泞来到校门前，甫一看校门便被震撼到说不出话了。 和漂亮精致的砖红色欧风老校区不一样，面前这所尚未完全竣工的学校大片都是苍白压抑的灰。言信教育集团旗下所有初高中学校以往用的都是写有“言信中学”四个气派黑字的雅典式门面，面前这座全无特点的简陋灰色校门上挂的却是云纹校徽和“梦泽市言信中学高中部”十个深橙偏红的怪异大字，让人瞬间怀疑自己被迫转了学。校门前的小广场布满污水和灰尘，站在那四下张望甚至看不到一根路灯柱。建筑和天桥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群戴安全帽的农民工打着手电在尚未启动的门禁闸机口里穿来穿去，嘴里不时用方言交流着什么。 苏娴看呆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家孩子要在这个说是工地都不为过的地方上高三。施淮雨的手指先大脑一动拍下照片，往“新一届省队（成熟版）”、“言信恐/怖/分/子”和“已在物理意义上称霸岭云的yxss”里分别丢了张校门图。 这张诡异黑暗的照片像一滴砸进油锅里的冷水，瞬间引起一阵又一阵难以置信的沸腾。施淮雨看瞧着杨予那句“这是什么鬼校”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随后看门口没有保安抬腿走了进去。 梦泽主城的排水系统一直有点问题，施淮雨之前也不是没在雨后淌过水。但在走过校门看见校门和教学区中间的小区域里灌注着混杂红泥的大片污水时，他还是下意识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好不容易蹦跳着跨过这片脏水湖，他们顺着一楼往学校更深处走去。 高二结束的那次年级大会上，王倩给他们放过新校区的现版设计图。按照预想整个校区应该被分成东苑和西苑两个部分，其中东苑主教学、西苑主活动，中间穿过一条尚在建造中的不知名马路，言信于是搭了天桥供学生两苑穿行。天桥理论上位于三楼高度，师生进门后可以选择上到二楼走直通天桥的“星河长廊”，也可以顺着一楼去食堂、宿舍或是教学楼。东苑现在盖好的教学楼有四幢，进门右手边的启卷楼是走班教室，左手边从校门到西苑马路依此排列着高一尚贤楼、高二行远楼和高三致业楼三幢固定教学楼。天桥下的一楼通道内灯光惨白，地上横七竖八堆放着深灰色的钢筋。 某辆无人看管的小推车旁甚至有个小小的沙土堆，刚走到致业楼下施淮雨就后悔自己今天穿了白色板鞋，随即皱着眉走进高三教学楼。刚看完一楼那几间大概是办公室的宽敞大室走进楼梯间，施淮雨就不由皱了皱眉。苏娴不悦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 “唔，好重的甲醛味。” 甲醛本身无色无味，浓度过高又和苯等气体混在一起却会产生极其刺鼻的气味。施淮雨当即就觉得胸口有点闷，抬起衣袖挡住口鼻赶紧往上走。苏娴跟在他身后一路爬，眸中尽是抹不去的担心。 在这样的空气氛围里上高三，只怕学生身体受不住啊。 一路走到最上面的五楼，他终于看清自班教室的模样。“高三理（9）班”几个白字竖着写在前门上方的红牌上，比高一高二教室狭窄许多的空间内码放着一组组深灰色桌椅，教室外也不再是象征每个班风貌的外墙报，而是换成了每班六十个同样灰白的小塑料柜。隔着并不干净的门玻璃看着灯光明亮却让人倍感荒凉的新教室，施淮雨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落差太大了。就算他这个假期没去过卓越却自由的神风，有那魔法学校一样的欧风老校区珠玉在前，现在这地方也太让人失望了。面前这个毫无生气而危险重重的施工地压根就不是他预想中的高三战场，前所未有的巨大迷茫席卷了他，让他全然不知应当怎样面对。 因失望落差而感到无助的并不只有他一人。随着无数群聊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体言信学生都知道了新校区现在的情况。万能墙索性直接开了个楼，任凭高三生发泄他们的负面情绪，一时间企鹅空间内民怨沸腾。而与开学接踵而至的另一件事，又让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打击。 “我的妈这套数学是在干什么……我将近一半题都不会，我是一个假期完全闲废了吗？” “别说了，我理综化学刚写到有机铃就响了，后面生物大题一道没做……我生物这次最多能拿36分，为什么会这样啊呜呜呜……” “听说这是上届高三高考前适应性考试的卷子，意思是我们自以为特别厉害其实最后可能连一本线都考不上吗……” 高三报道后第二天，言信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一场严格按照高考时间进行的开学考试。语数综外四道天雷滚滚落下，不少学生几乎是在离开英语考场的一瞬间就自觉前途无望地崩溃大哭起来。西苑考场通往致业楼的路上全是迷茫学生哀哀戚戚的动静，就算心里早有准备，挫折和困境真正砸下来时还是没人承受得住。 考完当天晚上回到充满味道的教室，理九班包括施淮雨在内的每个人都垂头丧气。负责守晚自习的班主任张峋宇走进教室说了半天打气的话，众学生却还是一脸闷闷不乐。张峋宇见状也只好暂时放弃给他们灌鸡汤，走到五楼尽头的栏杆旁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很年轻却有丰富的教学经验，线上线下高中大学没有那种物理是他教不了的。但真让他接手一个不单单背负成绩一种压力的高三班，他还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更何况，现在的他需要和一群全新的同事进行磨合。言信果然如传闻般换掉了理九班大多数老师，唯一从高一留到现在的只有一个在众学生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刚从江大研究生毕业、第一次带学生就完整跟上高三的语文老师张泓。 看见年轻女老师提着帆布袋走进教室的时候，理九班众人几乎是瞬间爆发出无比激烈的欢呼与掌声。他们终于在所有一切疯狂变化的新高三里抓住一根依旧恒定的救命稻草，看着张泓熟悉的笑容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137章 但在照惯例同他们友好打完招呼后，张泓眉目不展地调出慧学网，向他们扔出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昨天下午刚考完、今天上午就出分的开学考成绩。她眸中带着对这群孩子的满满担忧，告诉他们理九班这次开学考没做完题的人占了全年级最多。小说题、语用题和作文题都有人只写了一半，班级平均分因此直逼倒数。 可当年高一高二在老校区时，他们的语文明明轻轻松松就能拿年级第一。 而除掉忽然跌落谷底他们的语文，还有另外一门科目用拼死也写不完的作文制裁了他们，那就是同时握着应用文和读后续写两把利刃的英语。 理九文三新换上来的英语老师叫李薇雅，是个身材胖胖、头发卷卷的中年女老师。她在见到新高三同学的第一眼就露出一个极为外向开朗的笑，边跟同学们快速破冰边亮出自己上届班级出类拔萃的高考英语成绩，是个性格爽朗、让不少学生第一节课就觉得喜欢的阳光老师。 但学生对英语老师感觉好，不代表英语对学生的感觉就好。高二快结束时班里一群男生有事没事就跟颜婧作对的局面本就让理九班英语基础薄弱，这次考试又将难度一下拔到逼近高考，他们的成绩自然变得更加惨不忍睹。李薇雅看着自己整理出的成绩表表情苦恼了半天，最终却还是绽出一个乐观的表情鼓励道： “哎呀没事儿，这不还有整整一年嘛！每一届开学考完都这样，只要后面认真学肯定能好的！” 英语连堂后一节课是化学。一位看上去快到六十岁的女老师走进教室，在学生们一众闹哄哄的吵嚷声里走上讲台。和一精神起来眼睛就会很大很亮的李薇雅不同，年纪更大的化学老师笑起来时眼角会堆满皱纹，眉眼弯弯看上去格外慈祥。这位新老师个子不高，这天穿深色衣服扎着低马尾，黑发间已经依稀有了不少银丝。在新任课代表魏语潇的帮助下调整好电教，她拿着那本韩承霖先前已经讲过一部分的“大蓝”——《金品大一轮》——用柔和的声音做出自我介绍： “同学们好，我叫温萍，是你们高三的化学老师。能带到你们我特别高兴，因为我觉得我跟你们这个班很有缘。” 韩承霖是个非常能和男生闹到一块去的年轻老师，因此绝大多数男生现在还没从失去他的难过中回过神来。可温萍接下来那句话，却瞬间吸引了教室内所有同学的心神和目光： “高一高二教你们化学的韩承霖老师，是我十年前的化学课代表。” 这话宛若一枚重磅炸弹炸在同学们心里，下课铃一打大家七嘴八舌聊了起来。一个名叫朱桃、去年这时候从高一七班分进理九的女生表情十分兴奋： “温萍高一时候给我们当过代课老师，两个星期就把我们班从吊车尾带成了全年级第二！而且她人如其名超级无敌温柔，我们都叫她‘温嬢嬢’。啊，温嬢嬢回来我高考化学绝对有救了！” 提到化学，那就不得不提另外一门理综学科——生物。理九理十两个班的新生物老师叫郭娟，据说是杨雪筝刚进校时的师傅，家里儿子还是个在言信25届挺有名气的学霸。据说郭娟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师，但很多时候说话传统到近乎腐朽。施淮雨在第一节课上就听她说了半天岭云教育的落后，感觉眼角青筋一直在一抽一抽地跳。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思管生物老师怎么样了，因为生物连堂结束后这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是数学。而理九新来的数学老师，竟是在高一时跟他发生过一段不愉快的段凝。 【作者有话说】 施淮雨和段凝的矛盾指路第37章。 第117章校区探寻 “我叫段凝，是你们的新数学老师，之前是高一四班的班主任。我的目标是让你们所有人高考数学都上三位数。” 这天第八节课预备铃刚响，一位身材高瘦、留着短发、戴小方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裹挟着一阵劲风刮进理九班教室。她将手中厚厚一叠资料朝讲桌上一拍，三两句说完自我介绍就用严厉视线扫视过整个班。她的目光在路过施淮雨时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又朝教室内其他角落强势入侵去。齐绩被她吓得不由一哆嗦，压低声音跟施淮雨畏畏缩缩道： “我天，这个老师看着好凶……” 这句小声抱怨没能说完，因为段凝无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用横竖座位精准点出了齐绩，然后用鹰隼般的眼神看着他道： “我早就听说你们班班风不好，现在第一节数学课才上了不到三分钟居然就有同学敢在下面讲小话？看来有些规矩该立还是要立，现在全班同学站起来！” 这数学老师的气场实在太有压迫感，齐绩虽被她骤然发难弄得有点没转过来，却还是和同学一样满脸惊异地照做了。段凝接着用手中那支黑色的小白板笔敲了敲讲台： “我之前带的高三班都有个传统，数学课前要全班喊口号鼓舞士气。跟着我来——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都没睡醒吗，怎么这么没有精气神？再来一遍！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勉强将这群新高三折腾出不错的声音，段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他们在座位上重新坐下。施淮雨落座后明显感觉自己后背浸出一层薄汗，不由抿了抿唇。然后段凝在电教上插/入u盘，点开一个让全体同学惊掉下巴的文档——开学考成绩单。 这是一张带有黑白红绿四种颜色的excel表格，明明白白写出了全班同学在刚经历的爆难开学考中的数学成绩。这次摸底大家的成绩都十分惨不忍睹，年级最高分是理五班李豫同学的114，理九班最高分则是袁轩的95。袁轩下来是蒋长健的94，接着就是刚刚好拿了90分的施淮雨。段凝先瞧着唯三被标成绿底的名字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立马板起脸将表格拉到最下面： “你们也看见了，理九一整个班及格的同学只有三个，这是言信中学学生该有的水平吗？看看尾巴上这十多个考三四十分的同学，你们班平均分在年级上已经排倒数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天天喊的九八五二幺幺，你们连一本都别想考上！” 这话一下就刺中了学生们最害怕的点，施淮雨看到因考了39分而被标红公示的齐绩浑身一抖，然后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学生们的失落却好像恰恰是段凝想要的结果，她冷笑一声关掉文档，然后拿起那张白色的a3试卷： “既然这样，接下来这个学期的数学课就好好听。上课时候不要走神、睡觉或者讲小话，我也许还能把你们全部带上一本。好了，现在开始讲卷子！” *** 当晚放学回到复式出租屋，已经从住宿转走读的施淮雨拿出手机给孟景桥拨去视频通话。对面那人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按下接听键，少年人英俊的脸很快铺满整个屏幕。 听施淮雨把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身穿神风中学蓝白色校服走在回家夜路上的孟景桥眉头越皱越紧。对面话音一落他就脱口而出道： “你们那个数学老师认没认出你？他没因为之前薛宇航的事情针对你吧？” 这也正是施淮雨担心的点。今天晚自习课间他被张峋宇叫到理九班隔壁那间只有五个老师的迷你办公室里分拣理综答题卡的时候还碰上前来找段凝亲切叙旧的薛宇航，对方当着数学老师的面给他翻了个毫不留情的大大白眼。他瞧着小区里一片漆黑的萧条景色不禁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她今天提到高分的时候把我掠过了，三个人及格她疯狂表扬了袁轩和蒋长健——但这也情有可原吧，毕竟我是踩在及格线上的，我们班这次考得也实在是……” “同桌，我刚才就想说了，你不要因为开学考成绩觉得怎样，我们学校之前那个月考一成绩还不是惨不忍睹。我不知道一个能带言信高三的老师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白痴的话，但我们神风的老师明确说过高三第一次考试就是为了给我们摸出一个底线分数。你们根本不用听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要是现在成绩就能决定高考还要她这个数学老师干什么？” 类似的话李薇雅在今天英语课上就讲过，但现在再听到它被从男朋友口中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出来，施淮雨还是觉得心头一动。再一想今天似乎是认识这那么久来孟景桥头回拿神风全省top1的身份来压言信，他眸中不由漫上一抹笑： “好啦，都听你的，你们神风搞起学习来最靠谱了。我们这个新校区……” 和想见的人遥遥相对时，少年胸腔中总会蓬勃燃烧着说不完的分享欲。他将在新校区上课第一天的感受大致同孟景桥说了一遍，最后轻快说到这片工地没准也会有可以苦中作乐的地方。施安之回来后他挂掉视频，透过十八层飘窗重新瞧向外面。 是啊，他的高三才刚刚开始。就算搬校区和开学考让这个头开得特别狼狈，校区里没准也能找到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呢。 第138章 *** 让人高兴的东西很快就被他们给找到了。 “今天大家集合很快，我们以后每节体育课都会是这个节奏。好了解散吧，今天你们可以悄悄早点去食堂。”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戴着鸭舌帽的女老师将显然已躁动不安的理九班同学解放出去。一群少年瞬间如绿眼饿狼般射向嵌在负一楼的樱苑食堂，有男生边跑边和同伴大声招呼道： “快去抢石锅！再不跑文科班就要放啦！” 在搬迁到新校区后，言信原先将七百多号学生放在同一层楼的格局就被完全打破了。现在的高三年级致业楼共有五层，一楼是教务处和大办公室，二楼是文科三个班和一间空教室，三楼到五楼则依次排着十一个理科班。这样的地理条件让文科生在抢饭时占据天然优势，而男生前半句话里所讲的“石锅”，就是全年级学生每到饭点竞相争抢的顶级美味。 “我靠，队排这么长！理十一体育课放得比我们还早吗？” 刚跑到位于食堂左上角，齐绩就气喘吁吁地朝身边人感慨了一句。施淮雨同样跑得有点喘，这会儿刘海正微乱地糊在额头上，白色校服t恤下的单薄胸膛随说话起起伏伏： “没事，下课铃还没打队排不长。先占座吧，我抬四份，你抬两份？” 没错，因为石锅窗口过于受学生欢迎，那些拥有跨班饭搭子的人短短一周时间就自发形成一套“谁有体育课谁帮所有人买”的超强代购体系。而“言信恐/怖/分/子”六位好友有一位搬校区后迅速投奔了自班同学、一位选择艺考去参加了集训，现在跟施淮雨一起吃饭的只有文二班刘元、文三班杨予和理一班方寻康三个人了。两个理九男生相互配合着迅速帮自己朋友买好饭，然后施淮雨拎着手里一大堆卡套朝不远处招手笑了笑： “快点，再不来饭都要冷了！” 三个穿着不同款校服的好友迅速来到他占的座位前，见桌上整齐摆放的四套石锅不由六眼放光。言信石锅窗口有石锅肥牛、石锅小酥肉和石锅小鲜肉三个品种，今天他们买的是名气最响的肥牛。肥牛片、洋芋条和其他种类繁多配菜被装在一只盛有红棕色汤汁的小巧石锅里，香气扑鼻只一眼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杨予落座后先十分满足地吃了一大块，狠狠比出大拇指后才开始分享八卦： “你们听说没，高一高二开学时间又延迟了！” 这话让其他三人脸上同时出现裂痕。施淮雨嘴角抽了抽，将饭卡依次还给朋友后问道： “又延？神风那边所有年级都已经回去上课了，我们还没要正式开学的消息啊？” “这谁知道，言信有病呗。别跟神风比了，人家学校都快考到月考二了。我们数学老师说尚贤行远楼才刚盖完个大概，把高一高二放进来怕家长出去闹。” “言信校领导还怕家长闹啊？之前我们年级家长都快闹到教育局门口去了，他们还不是照样把我们搬进这个地方吸甲醛。” 刘元杨予一唱一和的不满抱怨传入耳内，一向好脾气的施淮雨耸耸肩膀，开学后脸上第无数次浮现出不耐烦： “谁知道，最强一届其实是小白鼠呗。” 非常简明扼要的总结，一语就道破了他们这群可怜学子的现状。杨予愁眉不展地叹出一口气，然后朝施淮雨投以一个同情目光： “听说孟霞现在的决定是让高一高二等到九月中上再进来，就是说一直到你们考完竞赛这群太子公主都开不了学——对了，还有个更坏的消息，就是王倩和傅琴貌似想让你们这群物竞生转去尚贤楼做最后的竞赛培训。” 【作者有话说】 我有写明白新校区现在长什么样吗……没有也没逝，后面还会逐渐描述这个校区的环境和变迁史的！ 傅琴是言信有名的高三物理老师，后面也会有不少戏份，初次出场在第28章，第112章对她也有所提及。 第118章冥冥之中 两周时间在张峋宇与日俱增的作业量和段凝一遍又一遍的口号声中飞速溜走，其间岭云安排了一场物理竞赛的预赛考试，并告诉各所学校今年全国初赛的时间被定在9月16日——言信中学高一高二入学报道的前一天。 “行了，今天作业是大本第38到42页，都好好填概念啊！咱班物竞晋级的同学上来一下，找你们有点事。” 11号早上两节强度巨大的物理连堂结束后，张峋宇站在理九讲台上对班上同学交代道。施淮雨、魏语潇、袁轩、蒋长健四个意料之内的老牌学霸走上前，看班主任打开一个物理教师群： “这个星期六你们就要考初赛了，管高三物理的傅老师想了下就在这周辅导课给你们安排了最后冲刺，问问你们要不要去。” 言信中学每天正课有九节，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在17:15，17:25到18:00的时间就是辅导课。张峋宇补充道： “冲刺内容大概就是我跟傅老师最后给你们练几个重点题型，跟八月底化学办那次类似，袁轩和魏语潇应该知道。年级上说希望晋级的都去听一下，但我觉得施淮雨和魏语潇之前去过省训，如果岔不开时间可以直接不去。” 辅导课确实是个重要的学习时间，施淮雨却毫不犹豫就报了名。他说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学物理的机会，对热爱的事永远都要精益求精。张峋宇赞成地点点头，最终还是把四个人都报了上去，让他们在当天五点二十走进了高一尚贤楼的二楼空教室。 不知是不是因为完工更晚，尚贤楼的装修味比致业楼要重上许多。三十五分钟的小灶刚开完，施淮雨就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一直走在他身边的黄诚忙关切问道： “咋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有点。估计是这段时间觉没睡够头有点晕，星期五晚上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是这才星期一，你周末没休息啊……就算昨晚又考理综你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这高三还有两百多天呢。” 施淮雨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言信从上周起就开始抓高三弄周六补课了，每周五周天晚上也依旧排满考试，但他星期天回去还是会好好补觉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越上学越觉得难受，今天转场到尚贤楼之后更是。 劝完这句，黄诚面带忧色地叹出一口气。他掂了掂手里那只绿色小胖瓶： “这里实在太难闻了，我明天下午要戴个口罩来。这瓶凝胶在教室放了一个月不到就萎缩得差不多了，希望一年上下来我们人没事。” 在万能墙上骂过一轮后言信每个学生几乎都为自己买了除甲醛用的小瓶子，众人便都对黄诚拿的东西不陌生。钱其航从旁路过，看着面前灰白冷清的学校建筑眼神悲伤： “唉，是啊，我班里同桌都开始起红疹子了……当年中考时候就应该报神风，要是去神风也不会遇到现在这种事。但凡现在在老校区多好。” “对啊，反正咱分数够，去神风样样都好！致业楼明明就有空教室，校领导专门把我们弄到这里是要给那些少爷小姐当空气净化器啊？” “我天我初中成绩太脆不敢去神风……那我去梦一，死都不再来这！” 高中最后一年正是学生最容易怨恨学校的时候，再加上校领导来了这么一出不顾人死活的临时搬校区，新高三几乎每个同学都对言信怨声载道。施淮雨同样垂了垂眼睫，在心里质疑起自己先前的决定来。 和很多估分失误才来言信的人不同，他是从一开始就坚定要从初中部直升言信高中的。可在认识孟景桥又见识到言信对24届高三的种种不公后，他开始动摇了。 如果当初他中考第一志愿填了神风，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同一时间，远在龙华区的全省最强校是不是应该比这里好特别特别多？ *** “孟景桥，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 神风高三后几个班的教师办公室内，那位担任十八班班主任的语文老师马贾转过身满脸严肃地面向被叫过来的少年。孟景桥同老教师对视良久，最终开口猜出一个答案： “月考二成绩出了，我没考好。” 听到这话马贾嗤笑一声，随即打开神风中学成绩查询系统。数据加载时三环校徽在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消失出现，等到成绩单终于亮出的那一刻，马贾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成绩没问题，你不一直就是物理很好然后总分缀在前六十名左右？反正之前统计目标院校你也不想考鸿庆，在神风这成绩配上竞赛要上东部五校基本没什么压力。但是景桥，就算成绩再好，你也不能骗老师。” 他在说什么？ 孟景桥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讲，眉毛框镜片后的瞳孔里闪过一瞬疑惑。马贾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装”，放下二郎腿转过身就无比严肃地看向了他： “景桥，之前你说你外公住院其他家长又都不在梦泽，所以自己帮自己开了家长会。但就在刚刚你姑姑找上了我，说你一直在跟家里闹矛盾，干了很伤人的事还故意不回家。你们现在这么小，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来老师家长一起解决的？马老师和你姑姑这么关心你，你就非要换着理由一骗再骗？” 第139章 “她是怎么找到您的？” 马贾自顾自说了很多，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学生在听到“姑姑”两个字后瞳孔骤然缩小。再开口询问时孟景桥声音都带了些颤抖，老教师却只是疑惑地看了看他语气理所应当： “她是你家长我是你班主任，她来联系我很正常啊？” “马老师，崔梅不是我家长。我从五年前进神风初中起‘父母关系’那一栏写的就是‘离异’，生父那边的亲人跟我没半点关系！” 说到最后少年情绪似乎有点激动，马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这么关心你”可能被打了脸。随即他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尴尬样子： “噢噢，老师记错了……这样，那你先回去，我再和那位崔女士沟通一下，好吗？” 孟景桥没再辩驳什么，垂下眸简单说一句“老师再见”就转身出了办公室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敲打在瓷砖上让人觉得格外心烦。 他从当年言风一同去澄溪研学时就一直羡慕施淮雨有张晓棠那样一个真心爱学生的班主任，后面张晓棠换成张峋宇自然就更让人艳羡。他自己身处全省最厉害的顶级学校，班主任却是个功利心极重又对学生冷冷淡淡的人。任何学校都有好老师和师德败类，而他不幸摊上的班主任马贾就是后者。 马贾看来是靠不住了，那让他自己仔细想想，崔梅是怎么找上马贾的？ 对了，神风中学的外宣非常强大，各式各样的公众号总在表彰优秀，而他作为物理成绩一骑绝尘的风云人物自然常常榜上有名。先前雷厉来找他时已经知道他的学校和新名字，若是顺着这些优秀榜一路找，大概确实会看到很多“孟景桥班主任：马贾”这样的字眼吧。 时隔一年多，昔日死缠烂打的老亲戚再次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平常骄傲强大惯了的孟景桥面对雨帘忽觉一阵痛苦漫上心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大雨声中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摸衣袋，却在拿到其中东西的前一瞬停了手。 他干什么，是被刺激昏头了吗？神风明面上一直禁止学生带手机，他在办公室门口把设备拿出来是等着被处分吗？ 而且就算再想找自己的精神支柱求助，那时间也不该是现在。他们学了那么久物理竞赛，现在重要程度不弱于高考的最后一次国初放在眼前，就算是天大的事都不能影响施淮雨的发挥。 他先忍忍吧，忍过这个星期再找男朋友说这件事。反正重逢前这么多年他都自己一个人撑过来了，也不差最后这四天…… 室外的雨在孟景桥沉默站立时骤然加大，秋风裹挟着冰冷雨点朝他砸来，将他刚拿到没多久的高三校服打湿大片。他就这样两眼放空在被暴雨侵袭的走廊里独自站了很久，拳头一遍遍攥紧又松开。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直到一把伞忽然遮到他头顶才被骤然打断。随后一道熟悉的骂声传来： “我靠，孟景桥你不要命了！这周六考竞赛你现在在这淋雨，这竞赛你是不想考了是吗！” 暴躁骂完这句后，沈一灼撑着伞强行将孟景桥拖回到十八班门口。少年人看看兄弟半身湿透的狼狈样子不由觉得眼前发黑： “不是，就算你白月光小同桌不在神风你也不能这么折腾吧，又受什么刺激了？要是今天淋雨淋病了你星期六难道要感着冒去考试？” 这话终于让孟景桥的理智彻底回笼，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朝自家兄弟说了句抱歉。而后他看向不远处那间静静开着的办公室大门，面上浮现出自嘲的苦笑： “沈一灼，我家里那帮人又弄出事了。” 沈一灼是知道孟景桥家情况的，因而这话让他下意识愣了一下。孟景桥似乎也不愿继续这一沉重话题，恰巧这时上课铃声响，他便边脱外套边往班级正门走去。临进门前他最后回头瞧了一眼，苍茫雨幕已将最熟悉的神风校园遮得看不清楚。他再次有了九月来出现过无数次的心悸感，喉结在不觉间上下滚动，宽敞却单薄的肩背也跟着绷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很坏很坏的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说】 按大纲高三剧情上半段会有3.5个很打击人的剧情点套在一起……我尽快把节奏加快，不然写着写着我自己都感觉被带回当年准备高考时候那个要命的状态了。 第119章仓促灾祸 “嘀嘀——”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听力部分到此结束，现在你有两分钟时间将试卷上的答案转涂到客观题答题卡上。” 致业楼外那条尚在建设中的校园马路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噪声，施淮雨将手里那张小小的听力专用答题卡交给英语课代表乐雯，而后略带烦躁地看了看悬挂在黑板前面的钟。 现在是9月13号上午，离他最后一届物竞初赛只剩下三天。他这段时间一直注意身体，但随着上学时间越来越长头昏脑涨的现象还是变得愈发严重。就算戴了口罩他也依旧会拼命咳嗽，吃过板蓝根貌似也没啥效果。 如果说物竞只是少部分学生的事，那在初赛后一周进行的岭云省英语听力与口语统考就是全校学生共同的事了。乐雯在将卡收给李薇雅后满面忧愁地问道： “李老师，后面这条路什么时候才能修完啊？各种机器撞来撞去弄得大家连听力都没办法好好听，上其他科的课也很烦” 看看因修路而尘土飞扬的致业楼窗外，李薇雅胖胖的脸上表情也不大好： “我不知道啊，学校跟他们沟通过好多遍了 ，但他们越说就越变本加厉。等我回去再问问王老师她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走出理九班教室，她抬步走向位于五楼尽头的致业楼电梯。身后修路工地里机器仍在轰鸣，工人们大呼小叫的吆喝声从校外径直传来。李薇雅蹙眉低头解锁手机，看到某条消息后神情微变，接着又听一道声音传进耳内： “李老师！等等！” 这场景大半个月来实在发生过无数次，胖胖的英语老师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施淮雨拿着张课堂日志朝她迅速跑来。少年三两下冲到她跟前将日志和一支大黑笔递了过去： “啊，今天课堂日志我又弄忘了，麻烦老师签一下。” 施淮雨现在是张峋宇在理九班的最大心腹，张峋宇索性在进入高三后直接把他提成了班长之一，将课堂日志这一任务全权交给他处理。李薇雅笑着接过纸笔三两下签完自己名字，然后又担忧地看了看面前学生： “淮雨，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啊？最近看你上课都有点没精神，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没事，估计是刚进高三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穿白校服戴白口罩的少年重新拿过课堂日志，轻描淡写地随意说了句套话。看这学生单薄的背影在电梯门合上后消失，李薇雅眸中忧色变得愈发浓重，心道施淮雨现在的气色可比她以往带过任何一届新高三的学生都差。 “哟，雅雅！你也去一楼开会呢？” 电梯在四楼忽然停靠，扎高马尾的杨雪筝带着阳光明朗的笑出现在门口招呼道。李薇雅听到同事声音这才回神： “对啊！我刚上完理九的课，雪筝你呢？” “理八前两节是生物连堂，那帮家伙听写根本听不出来，我正气着呢。” “嗐别说了，理九之前进度特别慢，我直到今天才刚把选必四正课全部拉完——王倩怎么现在突然叫我们下去啊？这个不是平常开会的点吧？” 谈话间，致业楼电梯已“叮”一声停靠在一楼。李薇雅和杨雪筝抬腿走进电梯旁的理综大办公室，高三年级剩下十三位班主任和语数政史地物化生八位备课组长已经在那里了。立在人群最中间的王倩神情严肃地拿着张红头文件，同最后到的两人打了招呼就开始讲正式内容： “这段时间年级上好多老师和同学反映致业楼后面马路施工噪声太大影响到听力备考和正常教学了。我星期一时候给刘校和孟霞老师递了申请，问他们能不能让高三搬进东苑最中间那幢还没用过的行远楼。” “什么？高一高二都快开学了，我们又要去用他们教学楼吗？” “不要啊……行远楼才刚盖好没多久吧，又要把我们弄过去从头吸一遍甲醛？” “我们班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出现症状了，再到另一幢楼泡半个月估计不到期中大家身体就垮了……王老师，您递申请这事大家伙都不知道，学校真的不能再跟施工那边聊聊吗？” 老师也是人，听到消息的大家纷纷不满地吵了起来。王倩看着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的众人眼神复杂，最终却还是摆出一副专属于校领导的冷淡表情不容置喙道： “工地那边说那条路要到明年年初才弄得完，再这样下去高三年级这一整个学期都要被荒废。辛苦各位班主任老师跟学生通知一下，今天晚上的物竞培训和辅导课取消，我们趁高二开学前全年级一起搬到行远楼。” 第140章 *** 再度临时转场的八卦在已然混乱不堪的高三学生里不胫而走，王倩在理综大办公室那番官味十足的话被两个路过交作业的别班课代表听到，消息没几个课间便在整幢致业楼里炸开。三楼的廖凌海和四楼的黄诚在前往五楼的楼梯间里碰上，前者愤愤不平道： “我靠，你们王倩是吸甲醛吸变异了还是怎么说？致业楼好不容易才变得没啥甲醛味，但是中间那幢才刚刚盖好啊！” “也还成吧，这里后面的马路实在是太吵了。但再去行远楼确实烦，我们这些学竞赛的这下是三幢楼的空气都去净化过了。” 黄诚一直是很护自班班主任的，现在再帮王倩辩护却也觉得底气不足。许多师生进入高三后又都容易性情大变，从来温和风趣的王倩就在开学后狠狠骂了理七同学好几顿。因而他的话锋到最后也转向抱怨，然后和廖凌海一起踏上致业楼顶层。 理九、理十、理十一三个班对再次搬楼这件事意见是最大的，因为他们要从致业五楼把大堆行李拖到行远五楼。五楼走廊现在一片热闹，不少人打开教室外柜门拿着物品往各种地方塞。两个夸楼层而来的男生在理九后门傻傻看了半天，瞧着里面混乱的场景完全不知该如何找到施淮雨。 “嘿，你俩咋来了？” 迷茫无助间，张峋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黄诚闻声惊喜地回头，和廖凌海一人将一沓作业交到张峋宇手上： “峋哥！您之前不是说冲刺选做作业做了的统一来理九交给施淮雨吗？我们这就来了。” “噢，是这样啊。但今天搬楼他可能比较忙，你们直接拿给我吧。” 收完两份意料之外的作业，张峋宇发现面前二人还不走，朝他们投去个疑惑的视线。黄诚现在的表情十分慌张，吞吞吐吐半天才终于说出再次完整的话： “峋哥，我有点怕……最后一次竞赛对我的意义可能比高考还大，但我现在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万一星期六……” 黄诚话刚说到一半，张峋宇就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青年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负面假设，顺手拉过廖凌海和后面路过的施淮雨道： “听着，你们都是我省队群的。岭云本来就是竞赛弱省，你们只要保持状态正常去考全部进队完全没问题。我在五楼办公室等你们好消息。” 听到张峋宇这番话黄诚喉结滚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旁戴着口罩的施淮雨却微微垂下眼，在两位朋友走后朝班主任开口： “峋哥，今天晚自习我想请假。” “嗯，怎么了？” “我这几天感觉有点累，今天白天已经把作业做得差不多了，想趁竞赛前回去补补觉。” 施淮雨这久状态确实不好，张峋宇已经在他物理作业上抓出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低级错误了。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问道： “那你要不要上完第二节课就走？竞赛重要，后面那两节物理课你可以不听。至于行远楼我找其他同学帮你搬。” 今天施淮雨身体实在难受，一咳起嗽就是半天停不下来。他看着张峋宇写满忧心忡忡的脸，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高考物理并没竞赛那么熟，我个男生麻烦同学也不太方便。” 语罢，施淮雨抱着两本教辅从后门走进教室。张峋宇看着他似乎比暑假时瘦了不少的背影，心里某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加重。 现在离竞赛只有三天了，这群他带了一整年的孩子可千万不要出任何事。他想把他们所有人送进这届省队，一个都不能出错。 *** 9月13日下午17:30，苏娴和施安之准时开车到达言信新校区门口。临近高一高二开学校门口终于装上一小排路灯柱，门前地上却还是覆盖着厚厚一层灰。施安之坐在副驾上问妻子： “小雨不是说他要回家睡觉吗？我们这样突然把他带去医院真没事？” “你还不懂吗，就小雨那个认真得要命的好学生性子，要不是身体真受不住根本不可能主动要求请假。” “但他这周六就要竞赛了，我们真要现在去吗？会不会影响到他备考？” 苏娴这下沉默了，双手紧抓方向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职场上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最强苏总，现在面对言信中学里一堆破事却感受到一股又一股力不从心的无奈。窗外灰白色的云在学校上空仿佛不再流动，只是静静在这片压抑至极的工地上投下阴影。苏娴最终还是凝了凝眸光： “你说得对，那待会儿问问小雨自己的意见吧。但我还是不放心，十七年来我从没见他状况这么差。我老觉得他可能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了。” 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苏娴话音刚落，身边手机就叮铃铃响了起来。见来电显示是“言信中学张峋宇老师”她立刻接通，听了两句后却瞬间脸色大变，打开车门一下就冲了出去。 “阿娴？你去哪！” 施安之见着状况有点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跟着拉开车门踩上靠学校一侧的地面。苏娴穿着短靴快步跑向门口保安亭，边跑边向身后人大喊一句： “快进学校，小雨出事了！” 第120章最后一赛 是日黄昏，梦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您孩子在搬运重物上五楼时忽然晕倒，初步鉴定为劳累过度加中度甲醛中毒效应，没有生命危险但要注意调理。我先给您开点诊断建议，等孩子醒了您再按铃叫我。” 听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说完这样一串，施安之颇为凝重地点点头。走回大病房看到守在儿子身边的苏娴，他将建议递过去冲她摇了摇头： “小雨没太大危险，但医生说他得静养至少一个星期才能缓解。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有头昏头疼记忆力减退的症状，他……” “头昏头疼？他星期六就要竞赛了，怎么能现在遇到这种事？” 苏娴几乎是下意识就焦急出了声。她先前从未接触过甲醛中毒这种事，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只觉得震惊又心痛。施安之面上同样笼罩着厚厚的阴翳： “嗯。而且我跟医生聊过，他建议出现中毒症状后最好远离有甲醛的环境，但小雨现在才进高三又不能直接休学……” 事实上医生刚才的表现远比他转述出来的剧烈。医生发现中毒下意识以为是家长不负责带孩子进了新装修房，听完事情始末直接被吓出了方言： “这什么黑心学校啊？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刚装修完的屋子不能马上住，他们挨整所学校呢学生都往以收摆改（他们把整所学校的学生都往里面放）？” 在知道学校是梦泽市大名鼎鼎的言信后，医生面上的表情明显更绷不住了。言信中学在西岭区新开的分校也是今年刚竣工，但那边决策层果断选择让校园晾一年第二年再搬，也不知位于津渡的高中校本部为何会这样离谱。 听施安之叙述着刚才跟医生的对话，苏娴沉着脸给张峋宇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一句“钱可以我出”刚刚发出，身边一直静卧着的少年就忽然叫了一声： “妈。” 久卧加中毒让施淮雨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苏娴和施安之第一时间搀扶他坐起，跟他大概说了现在的情况。苏娴说她已经联系张峋宇给行远楼教室做每周固定的除醛保洁了，但施淮雨在竞赛前夕忽然病倒的事实的确棘手。 这个时候身体出现问题，这简直是施淮雨在人生前十七年遇到过最倒霉的一件事。他身着条纹病号服在床上坐了好久，期间好几次想张嘴却到最后都没说出话。急诊病房内灯光惨淡，让他的面色也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苍白。最终，他用手指紧紧攥着白色床单说出一句： “妈，爸，帮我跟峋哥请下后面两天的假吧。” 苏娴明白他的意思。竞赛对一个热爱物理且辛苦准备了两年的高中生而言太重要了，就算是远在两百多天后的高考现在也得为它让道。苏娴当即就给张峋宇去了电话，施淮雨坐在病床上心里愈发觉得忐忑不安。 太难受了，新校区残留的甲醛在他脑子里乱搅，让他连最近几次周测都考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竞赛有点危险，但他必须坚持。 毕竟，这是他热爱的物理竞赛啊。 *** 三天后，第41届华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如约而至。全省各校的竞赛精英齐聚位于龙华区的岭云新秀学校——云凯中学。 云凯校园内绿树掩映，施淮雨却没任何心思欣赏校园风景。三天前的甲醛中毒还没好，他觉得自己太阳穴很痛。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够，他每走一步都容易想吐，而且总是很困很困，累到抬不起手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言信这次总共有29个物竞生晋级，学校便把张峋宇和傅琴都派作带队老师，张峋宇先跟言信队拍了合照又将成熟省队聚到一起拍。结束合照后众人将手掌放到一起大喊了一句“成熟省队加油”，然后斗志满满奔赴各自的考场。施淮雨看着面前刺目的阳光，不由觉得脑子变得更懵了。 第141章 “同桌，你还好吗？” 拖着一片混沌的意识勉强挪向考场楼，孟景桥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的神风少年忧心忡忡，借衣摆遮挡拉住他右手问道。施淮雨摇摇头： “没事，就是刚进高三还没完全适应，不影响今天考试的。” 施淮雨现在唇色惨白，孟景桥说什么都不会轻易相信他这番明显在故作镇定的话。可这会儿已然临近考试，他再担心也没办法在现在追问，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你考完在三考门口等我一下，我有点不放心你。” “嗯，知道了。” 带笑回应了男朋友的关心，头重脚轻的施淮雨继续强撑着走向自己考场。他睡了两天又在今早出门时吃了颗布洛芬，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自觉两眼昏花，像是被扔到一只在汹涌海面上不断沉浮的小船上，在令人作呕的剧烈颠簸中强行将知识从早已昏沉不已的脑海里拔出来用。他行尸走肉般走进考场又走出，浑浑噩噩完成了笔试和实验两个部分，做完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写了什么。身体的剧烈不适甚至让他没法坚持到成熟省队一同去开庆功宴，考完实验就跟孟景桥说一句然后回了家，全程没有任何自己在参加最后一次物竞初赛的实感。初赛结束后心头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开，他在家中床上一连高烧不退了整整三天。 因此，他错过了发生在言信中学万能墙下的轩然大波。 不知是哪个心怀不满的学生复制了王倩发在家长群里那个官味满满的搬楼通知，在中间加些阴阳怪气的emoji就投了上来。评论区于是一下就炸开了锅： 「我补药考试：哈哈哈哈哈太会整了，我看wq那副干啥都有理的样子就不爽！」 「子房official：哦不我记得她高一高二时候很好啊，怎么上个高三就变成这样[合十]」 「歪叉艾斯艾斯之王：好个锤子，高二下时候她突然在个午间管理冲进我们班，不听解释就说我们班第一名打牌然后给了他一个处分。谁知道那哥们就是简简单单看了眼二次元小卡？」 「打烊、：这事我也听过，是理科三班的对吧……这家搬的，yx现在怎么变这么抽象了」 学生抱怨学校时年级组长往往都要承受极大的火力，对王倩口诛笔伐的消息瞬间席卷评论区。不知是学生中有人告密还是领导层本就密切关注校园墙上的动向，在这周天结束英语周测后的放学晚上，万能墙被迫登出这样一条消息： 「言信中学万能墙：由于此前发布太多对学校舆论不利的内容，万能墙皮下已被高中校本部相关领导约谈。自此言信中学万能墙永久停更，请各位同学在学校谨言慎行，专注学业。」 可以想象这条博对学生们的冲击力，失去自由发声的平台本就容易引起热血青年的怒火，更何况这事还跟惹了众怒的甲醛有关。进入高三后他们这届走读生的比例变得很高，结合上先前对王倩的抱怨，迅速得到墙塌消息后的学生下意识就觉得这事跟王倩有关。于是再后一天的开学典礼上，当邓毅举着话筒介绍三位担任旗手的年级组长时，不少站在后排的高三男生直接对旗台大声唱起了衰。 据黄诚后来转述，开学典礼结束后王倩非常难过。她在四楼那间办公室里抱着好友杨雪筝哭了很久，然后报复式地取消了一个本该在国庆前期举办的高三年级减压活动。这下不免形成恶性循环，等施淮雨终于回复状态回去上学时，高三生和这位年级组长的矛盾已经变得非常尖锐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王倩这个婊/子好，她个玻璃心/逼居然有胆子去动万能墙！我要去写文章骂死这头死/母/猪！” 周五九月月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坐在靠后排位置的蒋长健不知受啥刺激在教室里带着一脸得意笑容大喊起来。齐绩有点嫌弃地用余光扫过那侧威风站立的瘦高小胡子男生： “蒋长健过分了吧，怎么直接骂老师这种话？现在也没证据直接表明万能墙是王倩炸的啊？” “这些东西是蒋长健的口头禅呗。不过墙下面确实已经骂言信校领导好久了，我感觉王倩最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至少高一高二跟她相处下来我觉得这个老师还挺好的，之前杜轲开讲座时候我七班朋友带头发声她也没拦。” “对啊对啊王倩可好了，她那两个班英语成绩在全年级也是断层领先——说到这个，你明天英语听力在哪考？” 张峋宇刚给他们发下准考证，施淮雨稍一回想便告诉齐绩自己听力在梦十六中，而口语在神风金元。月考为他们带来一个难得能在教室歇息的周五晚，胖胖的英语老师李薇雅在《新闻联播》结束后走进教室作最后的交代： “同学们，大家明天一定要记得带身份证和准考证！区里一共给我们开了四所学校考听力，我在津渡一中，文科班的邱之羽老师和三四班的郑慧芸老师分别守远云和津渡二中，十六中则是王倩老师负责。” 津一、津二和远云都是在津渡区小有名气的一级二等完中，梦十六中却比较小众。还没等施淮雨在记忆中翻找出属于这所学校的片段，李薇雅就说完了最后一段话： “明天是第一次听力高考，每个考点都有备用的录音机。万一试音时候出现问题大家一定要第一时间举手让监考老师换设备，出来后立马找我们言信的英语老师！” 第121章英语听力 9月23日当天，苏娴驱车送施淮雨前往梦泽市第十六中学参加岭云省第一次英语听力高考。 跟上周竞赛不一样，这次的大考点里零散分布着来自三教九流高中的学生——据说好几年前高考场上出现过外校差生认出前桌身上言信校服然后不断踢凳子的事，因此言信要求学生每次参加这种大型考试都便装上阵。 这消息一下，施安之就兴致勃勃地跟苏娴讨论起要不要给儿子搭配一套比较有仪式感的漂亮衣服迎接他人生中第一场高考。施淮雨并不太在意自己除掉校服穿什么，于是今天他下半身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上半身是件干净漂亮的白色t恤，外面还罩着跟外裤颜色非常匹配的牛仔外套。少年人眉眼本就清秀，这会儿稍加打扮再配上那副圆框眼镜简直漂亮得不像个重高高三的男生。刚下车来到梦十六中门口，他就被突然出现的黄诚拍了拍： “靠，施淮雨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瞧着跟个从艺术学校出来的小白脸一样。” “去你的，你才是小白脸。看着像艺术生那不刚好？不然其他学校的反向识别一看一个准。” 这话确实。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一团又一团穿着整齐校服的学生，蓝紫深绿不同颜色的色块堆在一起，零星几个身穿便服的身影便变得格外引人注目，除了发色亮眼的社会哥姐外就是自家学校的熟面孔。黄诚于是点点头： “害，津渡这个教育洼地学校太杂了。孟哥他们估计就没这个烦恼，神风、梦一、云凯都在龙华，不会出现别人抓到言信上来就抄的情况——好多搞不清情况的人觉得梦一比神风还厉害呢。” “嗯哼，龙华还有八中和十四中。” 简要吐槽了学校的安排，他们互相加油后走进各自所在的考场楼。学校是人年少时最重要的生活场所，学校种类自然会决定学生的见闻，因此长期被关在言信象牙塔里的施淮雨在进到十六中后吃了一惊。这所不知名的简陋学校里聚着津渡区从上到下二十多所高中的学生，有的人拿着资料想趁进考场前最后多背几个单词，有的人跟同伴聚在一起反复求及格，还有的人丝毫不在意这场高考，顶着张狂的造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好烦，怎么就高考了。我昨天都没打上星耀，考完赶紧让我上号别耽误时间。” “哇那是哪个学校的校服啊，咋能比我们款式还丑？背上绣的是些啥玩意？” “abcd随便摇呗，反正多拿十多分明年也不一定读得了本科。不过我今天想看看像言信的牛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进考场前路过一团又一团学生，施淮雨听到最后几个女生讲的内容不由缩了缩脖子。走过那群话题越来越偏离考试的不良少年，他进到自己准考证上标的考场坐下。 这大概是间属于初三班级的教室，教室外“考生物品堆放处”后面的墙壁上还贴着些中考励志小海报。梦十六中的学生在上面写了自己一年后的目标高中，无一例外全是“二中”“三十三中”“津渡五中”这样一些完全不在言信学子认知范围内的学校。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世界在他面前缓缓展开，施淮雨压下心底隐隐的触动，抬步走入那间门贴上没有一个眼熟名字的考场。 普普通通的十六中教室不大不小，窗户旁就是老小区大片爬满爬山虎的暗橙色墙壁，因而就算开了灯屋内氛围也显得有些昏黄。负责监考的大概是十六中自己的老师，他们一板一眼地将学生领进座位发放试卷答题卡，接着熟悉声音便从教室音响传出： 第142章 “这s——024岭云高考y——ing力考试试音部分。” 听到男声断断续续还带点气泡质感的声音传来，施淮雨握着笔正要预测的右手不禁顿了顿。后面出现的英语对话停顿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excus——an you tell me how mu——irt is” “yes, it's n——teen.” 这声音显然不是场正常的听力高考该有的。教室内那些不知来自什么学校的学生毫无反应，施淮雨的脑海里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李薇雅昨晚交代的话。他当机立断在“衬衫d——a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声音里高高举起手，冲监考老师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老师，音响里面的声音我听不清。” 单考听力和口语时所有学校的英语老师都被要求避嫌，在场这两位不知教什么学科的老师茫然对视一眼，纷纷拿不准施淮雨想干什么。最后那位男老师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学生过于白净好看的脸，眉头微蹙简单粗暴道： “英语听力就是这样，你自己适应一下。” “……啊？” 这意料之外的冷淡答复太让人诧异，施淮雨张口还想说什么，但短对话部分的开头音频已然响起。两位监考老师聚到一处朝他投来奇怪目光，他却别无他法只能强行分辨着音频中稀碎的内容往下写选项。2/b笔芯和涂卡尺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他紧咬牙关忽视一切烦杂动静尽最大力气对付每段对话。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瞬他如释重负，放笔抬头却见那男老师依旧盯着自己，眼神里有隐隐约约的疑惑和不屑。 联系上黄诚进考场前说的那番话，施淮雨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一点这老师目光中的含义。然后他靠在椅背上懊悔抿抿唇，心道今天应该像好几个遇到的叛逆同学一样穿言信校服来的。 走出考场后，他发现这并不只是他一件间考场里的个例。并不是每个来这里考试的言信学子都敢像他一样直接举手，却是所有人都遭遇了断断续续不成样子的广播音频。而且和李薇雅先前所述完全不同的是，没有任何一间考场的监考老师拿出备用的录音机。 “这怎么还听，本来短对话就快它还吞了关键词，我都没反应过来第一题就没了。” “倒数第二段也是，它两遍吞的单词一模一样，纯猜啊！” “太离谱了，言信不是说出问题会上plan b吗，那些监考老师就听不出来吗？” 人声鼎沸的十六中校园内，刚碰上面的言信学子们三五成群大声骂着今天的情况。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一开，他们就疯狂潮水般涌了出去，直直撞向在马路对面等候的王倩： “王老师，十六中考场吞音！我们根本听不见！” “对对，好多题都是猜着做的，根本没底。” “施淮雨说他举手反馈了，但是也没用！” 七嘴八舌的抱怨从四面八方撞入耳道，王倩努力听了听，最终挑中施淮雨和理七班那位名叫宁思樾的女生详细问了情况。周围人差不多散去后她才点点脑袋： “知道了，学校找教育局反映。你们先好好考下午的口语，我们会尽快给你们reply（答复）。” 时针移动，雨后的神风中学金元分校地面湿滑，津渡区众人小心翼翼挪进机房完成人机考试然后离开。施淮雨偶尔会用手机和屏幕对面那位神风校本部的学生聊两句，完成这天考试后却又要面对后面一整周的教学。周天下午一返校，九月月考的成绩就先当头砸了下来。 “我靠，蒋长健进了高三这么猛？他连袁轩魏语潇都打掉了，这不可能吧！” 前往办公室看完月考成绩，两个男同学满脸惊疑不定地讨论起来。仍然待在办公室分析慧学网成绩的施淮雨脸色却很难看，因为他现在看到高三理九的班级排名是这样： 「蒋长健总分618 班排1 年排7」 「袁轩总分606 班排2 年排15」 「魏语潇总分605 班排3 年排17」 「江沅总分583 班排4 年排46」 「施淮雨总分579 班排5 年排53」 他在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里考了年排47，然后一路猛冲先考了第19后考了第8。高二结束那个市统测他拿了年排21，开学考状态略差但也还在前30。不想高三第一次正式月考，就把他一下打回到解放前。 “施淮雨，我看了下你这个成绩分析图，你除了物理每科都还有很大提分空间啊，特别是这个化学——我记得你之前化学就一直不太好，要不抽空我帮你约温老师聊聊？” 出分当天的晚自习，张峋宇将成绩骤然下滑的得意门生叫进办公室。他面前大屏幕上放着一张七角雷达图，图上109分的物理抵到最前，58分不及格的化学却已凹到平均线。青年老师拉着慧学网上的年级大榜道： “这应该是你们绝大部分人第一次做理综，上200分的都只是凤毛麟角，更别说你这个230。但是你看魏语潇，她物理其实差你不少但化学拉了你将近40分，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化学是中考时给施淮雨当头一棒的科目，他因此一直隐约惧怕化学，自从进高中就没在化学难度大的考试里占过便宜。他点点脑袋以示明白，张峋宇继续道： “还有这个数学，你现在数学排名是总排两倍，如果恢复到高二后半段的水平肯定能突飞猛进。现在的数学真的太拉分了，你们仨这次都是被数学拖下去的，就蒋长健一个占优势。” 连张峋宇都这样说了，某位唯高分至上且极其偏爱数学课代表的数学老师就更是。出成绩后的第一节数学课，段凝就满脸堆笑地打开了班级成绩表： “这次考试我们班数学成绩依旧很差，但我的课代表长健同学考了全年级第二名——143分！你们所有同学都要向长健学习，这么优秀的他是这个班全部人学数学的榜样！” 听到这话，班里不少饱受数学折磨的同学惊叹地低声“哇”了起来。蒋长健细长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小胡子和眼尾似乎要同时翘上天。 看着蒋长健这副得意的样子，施淮雨有点不爽地眯了眯眼，然后重新看向面前被打满草稿的白色印刷卷。 他和这个风格诡异的自班怪人从来气场不对付，重高尖子生的骄傲自然也不允许他朝有点相看两厌的人求助。但他身边却有另外一个关系融洽的人数学不错——理科七班的黄诚。 “数学？我说我也不知道咋学的你信吗？” 某天机缘巧合下在樱苑食堂拼了个桌，黄诚抓着头发颇为苦恼地思考了半天。左侧区域窄窄长长的平层空间内人来人往，他在绞尽脑汁翻找半天记忆后才终于开口： “我感觉我靠的主要是老师吧，叶蕊讲课不错对我也挺好的……哦对，实在要说的话我爸和我哥可以帮我，在家应该也有点助力。” 喜欢物理的黄诚其实来自数学世家。他爷爷是春城大学数学系的教授，爸爸是言信中学呈远校区高中部的数学老师，还有个大三岁的亲哥现在正在鸿都理工大攻读数学。言信系学生常常出现的高知教育背景在黄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父母更像经商家庭的施淮雨自然学不了这个。他于是只是顺着这话题打趣了几句，接着黄诚用勺舀了一大口肥牛炒饭边嚼边道： “对了，还有个学生会的事要跟你讲。今年高一高二开学太晚了，邓毅本来想找借口拖换届大会让我们干两次黄金周，但被金涛出面给否了。现在我们要尽快准备换届大会培养第十六届学生会的骨干。” 【作者有话说】 小雨遇到这事真奇葩。问就是gxy真遇过类似的死事情。 第122章薪火相传 言信中学高中部于1927年建成，一开始和初中校本部共同坐落于龙华区蓝花楹大道，2007年整体搬到津渡区。学生会直到07年搬家才正式成立，前几年不过是个随便挂名的草台班子，直到第十四届主席陈栋才接手才有所转机。 “你要整这么多麻烦的事？你学习任务应该很重，天天折腾来折腾去忙得过来吗？” 这是22年春季学期刚开学时发生在老校区一楼学生会办公室内的对话。半躺在黑色办公椅上的邓毅转过脑袋，看向面前身穿白色校服t恤的少年目光疑惑。陈栋才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出来的完整策划案，黑色眼眸里藏着兴奋而意气风发的碎光： “可以的。放假时候我跟金涛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您说一句话我们就全部都能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让言信学生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学生会。” 看着少年满怀希望的眉眼，常年颓废摆烂的邓毅心中竟莫名受到几分触动。他鬼使神差就对陈栋才手里那些更大概率在大学才能实操的策划案点了头，言信学生会的改变就此开始。 后面陈栋才带着23届五位部长和时任副主席的金涛做了许许多多事，数不清义卖和社团展演让很多言信学子终于意识到自家学校原来还有个不错的学生会。其后换届，金涛、黄诚、施淮雨、杨予等接过权柄，将言信学生会做得更大更强，甚至在字母站上都有了受路人关注的官号。 第143章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退休，跟学生会感情颇厚的金涛自然希望形成传承，不辜负他和陈栋才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五大部部长自然没意见，毕竟辛苦工作这么久谁都想结个好尾。 九月底的一个周四中午，施淮雨将新旧宣传部全体成员集中到行远二楼那间文科班旁的空教室开会。身后多媒体屏幕放着他昨晚在家临时制作的ppt，少年面向台下三十多号学弟学妹道： “宣传部之前的主要工作是管广播站，但搬完校区邓毅把广播站独立成部了，站长也自己带人换了届。言信官方的外宣一直有点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就在借助互联网把学校和学生会的名声给打出去，别让外面查无此校。” 说到“查无此校”时，下面同学明显笑了起来。施淮雨无奈耸耸肩，心道果然每届都爱对自己学校重拳出击。调侃两句后他正色道： “别这样嘛，咱去年这会儿还是在外面弄出不少水花的。我们学校在字母站有个发视频的号叫‘梦泽市yxss学生会’，这个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我们之前在这个号上传了一个‘魔法学校’的老校区宣传片爆了，后面也零散放了点言信的东西，现在省内省外关注的人都还不少。我的想法是把新老宣传部的成员都分成两组，每位候选人带一组自己拍部放到字母站上面的言信中学学生会宣传片，我跟第十五届其他几位干事做一个综合评定。” *** “哇靠，你们部门好猛啊！我这几天天天看阶梯教室上面坐着些人，高一高二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活人味都快溢出来了。” 任务下达后某个十月前的傍晚，杨予走在行远二楼对身边朋友说道。这时的夕阳刚刚西斜，橙红色的光投在蓝色天幕上方，风和学弟学妹愉快的欢声笑语混在一起吹入高三楼。施淮雨耸耸肩膀，面上露出个欣慰的笑： “嗯哼，我给他们的要求是国庆收假前发视频，他们现在赶时间挺正常的。” 话语间，一伙身穿言信校服冲锋衣的小女生在行远楼前的阶梯教室顶部楼梯上嘻嘻哈哈地跑走，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个黑色dv机。施淮雨和杨予见此情形纷纷弯起眉眼，一直沉默走在旁边的男生方寻康却在这时忽然张开了口： “但他们有这个能力吗？这些人不是言信最强届，年级里也没有小雨哥和俞梦。” “快点快点，小宋你往左边挪！这里要给你跟荷子拍特写！” 相隔一段金属栏杆，行远楼内的高三生问出泼冷水的丧气问题，行远楼外的高一少年却兴高采烈招呼着自己的演员调整站位。还没等施淮雨说话，四人中剩下那位来自文科二班的女生刘元就接了这样一句： “下两届是没有他俩啊，但他们有很多很多我们这届没有过的有才学生。确实不是每届都是成绩上的最强届，但在每届学子眼里他们都是言信中学最有意义的一届。” 听到刘元这话，施淮雨心中居然莫名浮起一股名为欣慰的奇妙情绪。 每校每届每个高中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青春故事。曾经主导一切校园活动的24届已被关进沉默的行远楼，2526届少年快乐的校园生活却才刚刚开了个头。没人会在言信永远年轻，但永远会有人在言信年轻。 正是在这一天，他们感受到言信一届接一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也正是在这一天，他们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真的已经是高三生了。 *** 国庆放假前，梦十六中考点听力吞音的事情也有了结果。李薇雅在学生忙碌清点假期作业的晚自习将班里几个在十六中吃过亏的学生叫到隔壁办公室： “王老师找教育局沟通过了，这件事确实是十六中全责。但这个毕竟是高考，其他考点也都没有问题，所以结果估计只能是十六中明年不能再当考场了。” 办公室内的学生瞬间陷入一片哗然。施淮雨和徐星星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作出如何反应。同在十六中又在估分时连错三道的蒋长健这下反应最大，焦急万分地就朝李薇雅质问起来： “但那天出考场学校不是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吗？为什么不能安排我们重考听力，我们吃亏多扣的分学校能陪吗？” “这没办法，我跟王老师已经找教育局聊好久了……这次真的只能算你们运气不好了，没关系，听力明年三月还能再考。” 蒋长健要求高考重考的要求显然有点无理取闹，但施淮雨自己也被吞音坑了1.5分，因此现在闭着嘴没说话。李薇雅前来通知结果时表情也不太好，明显是对教育局的处理感到不满。 另位权利较大的英语老师却做了相反的处理，据说王倩在某个课间听到学生在洗手间里抱怨英语组不作为，当即就把那俩学生拉出来骂了一遍。众学生不解，但没了万能墙也毫无办法。 *** 高三生的世界里是没有假期的。密密麻麻雪花般的试卷一张张砸下来，自然而然就挤占了他们几乎所有放假时间。学校让他们在五号早上统一交了次慧学网作业，施淮雨便趁六号忙里偷闲跟孟景桥一起溜了出去。这天下午阳光明媚，他们安静坐在公园草坪上随意聊着天。 “高三真是太恐怖了，我现在感觉高二都是上辈子的事。” 手里拿着一瓶纸盒装的椰树椰汁，施淮雨抱膝随意同身边人抱怨道。孟景桥闻声亦是叹气： “是啊。这段时间我们在策划拥抱青春，我看那些学弟天天放完学忙忙碌碌才发现这件事真的跟高三没太大关系了。” 情绪上头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孟景桥那日在神风淋了场雨，冷静过后还是没找施淮雨说崔梅疑似卷土重来的消息。高三阶段每个人都很大，他害怕给施淮雨带来任何来源于自己的负担，哪怕只是一点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太快，施淮雨没吸几口就感觉手中椰汁见了底。他疑惑地晃了晃那只配色经典的小盒子，将它扔进垃圾袋后忽然朝地上一躺： “算了苦就苦吧，反正撑过今年我们就是大学生了。卿大晚上连宵禁都没有，到那边肯定比高一高二还好玩。” 卿大生活的自由和有趣是出了名的，更何况学校旁边还有大学路和一个不小的商业中心。孟景桥闻言不由点点头，接着两人就聊起对未来的规划来。孟景桥听身边人不停念叨着卿大漂亮的校园风景，慢慢也枕着手臂卧了下去。头顶碧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言信少年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慢慢将他带到校门，带到光华楼，带到相辉堂，带到很远很远的东南沪江之滨。 高三每个人都在追最远大的梦，而施淮雨和孟景桥梦的尽头叫卿云大学。 就这样看着天空聊了很久，施淮雨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解开锁屏发现赫然是有人给他发来了企鹅文件，举起手机对身旁人道： “嚯，接班人们把宣传视频发过来了。这位神风学生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孟景桥当然没意见，施淮雨当年那个神似西幻电影的宣传片已经被他放进字母站收藏夹看了有十几遍了。施淮雨先点开“高二理十王锐明”发来的视频，发现这是个快节奏踩点的学生会工作内容混剪。五大部和广播站的工作人员在新校区通道内不停地走，时而抬起垫板和笔记下工作内容。看完这个一分多钟的短视频，孟景桥忍不住惊叹道： “很厉害啊，这卡点比好多电影剪辑还准。” 施淮雨同样十分满意，从剪辑节奏看这位王锐明学弟应该是跟他有点类似的卡点强迫症患者。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名叫沈清遥的新高一竞选者拍出了更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叮咚！系统检测到宿主已被作业打败进入高危状态。请宿主在规定时间内通关下列六个副本，否则将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视频开头，一个扎高马尾穿运动服的女生在教室做数学做到一半突然一头栽在白炽灯光下的课桌上。等她和观众的视线再次恢复明朗，屏幕中央赫然出现一个类似穿书系统的长蓝色矩形： “接下来您将前往‘梦泽市言信中学学生会’，于今晚放学前完成属于五大部和广播站的任务。纪律部副本现在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话音刚落，画面就切进了纪律部的工作页面，社管部、体育部、广播站、文艺部和宣传部接踵而至。沈清遥选用六名同学扮演“宿主”穿越进不同部门副本后得到的身份，用极其简明扼要的镜头语言记录了五大部和广播站的大概工作。人物旁偶尔还会出现一个蓝边文本框，大致介绍该部门的主要成员和工作内容。施淮雨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不由感慨这学妹真有创意。 在“宿主”接过宣传部dv机完成一系列新校区校园生活拍摄后，画面跳到同样充满科技感的片尾。现任宣传部长这才从精彩的三分钟视频中回过神，满眼带着星河碎钻看向孟景桥： “好牛，这些未来风的特效太漂亮了。新校区跟老校区风格完全不一样，单从新校区角度看我觉得这个视频比魔法学校还要惊艳。” 第144章 孟景桥当然不会放他妄自菲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竞选视频从构思到技术都很顶级。沈清遥选题紧扣了当下十分火的系统副本，受欢迎是板上钉钉的事。 显然，他们的审美和字母站广罗大众的审美是相似的。两个视频一经发出，沈清遥的“梦泽市言信中学｜欢迎进入学生会重生系统”就又带着言信小小爆了一把。言信就这样从偏远省份里的脆皮top2摇身一变成了半所在字母站小有名气的网红学校，连校长刘威听说这件事都被吓了一跳。 第十五届的学生会宣传部就这样给了言信一个极棒的外宣开头，又收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阶段性尾。 历史和一年前格外相似，有这样强大的水平碾压和舆论加持在，沈清遥顺利继任宣传部长。新校区东苑左侧三幢教学楼之间夹着两间阶梯教室，新换届大会就被安排在高三行远楼和高二致业楼中间的西阶梯教室里。那天结束计票已经临近七点，两届学生骨干坐在教室最前微笑拍下接班照。随后施淮雨将一只小小u盘交到学妹手里： “交给你了，里面是第十五届宣传部的全部工作资料。宣传部后两年交给你我很放心，加油。” “嗯，学长高考也加油。” 结束所有交接走出西阶梯教室，晚自习预备铃声恰巧响起，施黄杨三人一同笑着走向行远负一楼尽头的电梯。黄诚这会儿正把两手放在脑后一脸轻松： “唉，终于又完一事，退完休我就可以好好准备报考科大咯。十六届社管部好好干啊，明年回来我可要好好期待他们的表现。” “文艺部也是。马上黄金周他们又要去跟露天音乐摇评委，希望小范同学能干得比我好——施淮雨，你们呢？” “嗯，宣传部也挺好的。沈清遥做视频特别有灵气，我相信部门和学校都能在她手里越变越好，别再在外面查无此校了。” 说完这番话，三位刚刚卸下重担的前部长对视一眼，相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施淮雨感觉自己心里有暖流在流淌，因为他终于为自己在言信中学学生会的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或者说，他终于在人生前十八年最大的一次打击来临前，为自己轻松快乐的校园生活画上一个最决绝的句号。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章应该是最近几章里阳光味比较重的了，学生会剧情到此结束！ 预警：下一章有大刀！大刀！大刀！回扣了文案，会有一段写得我自己都很难受的虐，害怕影响心情的小天使们可以先跑一段！ 第123章事与愿违 2023年10月28日晚，一个名叫“新一届省队（成熟版）”的微信群里炸开了锅。 「一条大河：兄弟们快快快快快快快！今年初赛的省一名单出了！！！」 「tracy：！！！」 「郭小旭：！！！」 「我终于：！！！」 国初成绩是高三物竞生这段时间最关心的一件事，王阵宇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跳转到华国物理学会官网下了省级一等奖获奖名单。他在打开文档的空档里深吸口气念了好几遍“老天保佑”，这才一咬牙朝电脑屏幕看去： 「孟景桥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一条大河：我的天，孟哥你是全省第一名！@aaa-梦泽草莓小孟 」 「黄橙橙橙：啊啊啊啊啊孟哥太厉害了！恭喜孟哥！@aaa-梦泽草莓小孟 」 「郭小旭：恭喜孟哥，孟哥实在是太强了！@aaa-梦泽草莓小孟」 看省队群在同一时刻刷出无数条惊讶的恭喜，意料之中的王阵宇跟了一条，然后就将目光向名单更下面望去： 「杨卓群绥城市第一中学 一等奖（省队）」 「徐婷梦泽市第十中学 一等奖（省队）」 「刘光济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孙琛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林子言 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陈刚毅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廖凌海梦泽市言信中学 一等奖（省队）」 一连瞧完前八名，王阵宇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连着四个“梦泽市神风中学”让他差点不认识这七个字，但视线内出现的第一个言信名字却让他的心狠狠一跳。 省队名单上最靠前的言信学生怎么会是廖凌海？虽说廖凌海是言信中学综合实力最强的存在，但单论物竞更厉害的明显是施淮雨吧？ 远在津渡家中的廖凌海同样也颇感不安，都没去在意言信省训群里铺天盖地的“廖神就是牛”。他从没想过自己在物竞这方面能成全校第一，因此再滑动屏幕时感觉手心满满是汗： 「曹望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俞俊远 梦泽市云凯中学 一等奖（省队）」 「郭旭梦泽市第一中学 一等奖（省队）」 「李跃民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许成真红城市第一中学 一等奖（省队）」 「王子飞梦泽市神风中学 一等奖（省队）」 「黄诚梦泽市言信中学 一等奖（省队）」 「张知豪梦泽市云凯中学 一等奖（省队）」 省一名单上前十六名背后是会用红字打小括号写“省队”的，这就是岭云省真正应届省队的组成成员。有神风中学竞赛培训这座大佛在，廖凌海早就清楚张峋宇之前说那句“你们都能进省队”是胡乱安慰，可事到如今真看到某个熟悉名字消失在名单上，他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怎么会这样？施淮雨怎么会没进队？ 成熟省队群和言信省训群的群在同一时间不说话了，两个聊天框陷入可怕的沉默。最受朋友担心的当事人在很靠前的地方发了两句“来了来了”就再没出现过。王阵宇满脸难以置信地抬起杯子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朝再下一行看去： 「施淮雨梦泽市言信中学 一等奖」 *** “小雨，你……” 新校区旁名叫缀星花园的出租屋小区内，施安之见儿子忽然面色极差地从楼上下来不由眸光一颤，想迎上去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形容憔悴的少年站在楼梯口和他静静对视良久，最终低下头抿了抿唇： “爸，我想出去走走。” 苏娴早就远程通知了施安之物竞初赛出成绩，已看过残酷排名的他见施淮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什么都做不了。中年男人沉默地从门边走开，放竞赛失利的少年独自一人离开复式房朝着电梯间走去。 说是出来走走，但其实施淮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走些什么。虽然早就预料到自己头昏脑涨可能会考差，但真拿到这样一个结果他还是有点不愿面对。 这天是个刚结束加课的星期六，施淮雨身上还穿着言信运动服的裤装。那只深黑色手机静静躺在他裤口袋里，里面装着几分钟前和孟景桥的聊天记录： 「aaa-梦泽草莓小孟：施淮雨」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还好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别吓我」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还在吗」 「aaa-梦泽草莓小孟：[视频通话未接听]」 「aaa-梦泽草莓小孟：[语音通话未接听]」 「aaa-梦泽草莓小孟：[语音通话未接听]」 「rain-s：我没事，刚没注意看手机」 「rain-s：对不起」 出大考成绩从来都是学生人际关系的敏感点，孟景桥犹豫很久最终给他发了三个“拥抱”的emoji，这段聊天就再没有下文了。 有可能……他们都不知该怎么对付这样的意外情况吧。 缀星花园是个老小区，里面种着非常多茂盛的行道树，天色暗时树叶层层叠叠将下面罩出一条条阴翳的小道。施淮雨双手插在校服冲锋衣的衣袋里，走在十月底其实并不算太冷的晚风中心里一片悲凉。 他有点没法接受努力准备了那么久的物理竞赛在这样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周六晚上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就算有搬校区的天灾人祸在他也不应该这样。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省队的，他应该跟孟景桥一起坐进位于沪江市的国决考场…… “施淮雨！” 脑海中浮现那人模样的同时，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大喊在耳旁响起。神风少年有些惊慌的声音勉强将他从茫然回忆的漩涡中拖出，孟景桥三两步冲到面前抓住他手腕，刚开口却就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雨，我……” 李俊荣在早些时候提前拿到了省一名单，先一步知道消息的孟景桥刚一得知噩耗就急忙打车从神风来了这里，打视频没结果后更是抛开手机一路狂奔才在小区里找到施淮雨。但就算见到人他能说什么，说几句苍白无力谁都能讲的安慰吗？ 高三最后一次竞赛对真心喜欢而且努力学过的人来说重要程度丝毫不输高考，难道随便说一点流于表面的浅薄道理就能救活一个在高考场上以一分之差错失梦校的学生吗？ 第145章 犹豫纠结间，孟景桥紧攥施淮雨手腕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些许。施淮雨双眼泛红看着神风少年因匆忙跑来而还有些凌乱的额发，忽然就甩开了他的手。但出人意料的是施淮雨并未将人推开，而是紧接着大跨一步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景桥，我好高兴……” 孟景桥一时有点意外：“什么？” “景桥，你考这么好我真特别特别高兴……我男朋友就是这么厉害，你是全梦泽全岭云物理最好的男生。你就应该拿省队第一，只是我……” 在一把抱住面前人的瞬间，施淮雨的情绪就有点不受控了。现在说到这他声线都不太稳，胡乱摘掉那副圆框眼镜就搂住孟景桥脖子就声音颤抖起来： “我……我没办法再跟你一起站在竞赛考场上了……” 这是句孟景桥从始至终都没想象到的话，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狠狠颤动了一下。他深黑色的眼眸里此刻汹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只好回抱住施淮雨听他继续道： “没事，我真没事……我在竞赛那几天因为学校的事状态一直不好，是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那天考完笔试我就觉得自己可能不行了，现在这样我早有心理准备，真的……” 施淮雨怎么可能没事。见面后脱口而出毫不在意的解释恰恰反映出他这会儿的难受，事情发生后少年越是想找一千一万个理由把失败说通，就越是不可能真正完全接受这样惨淡的结果。 家长可能不明白十七八岁少年人的心理，但同为争强好胜重高少年的孟景桥知道。他们这种学生最在意的就是面子，下意识遮盖伤疤代表的从来不是无感，而是更深层次上的受伤与逃避。 拥抱是人与人之间能做到最亲密的事，躯体相贴时两颗心脏近在咫尺地挨在一起，交换体温的同时也交换着最真实的情绪和心跳。小区内行道树在风里沙沙作响，他抱着怀里少年看着面前缺乏生气的陈旧小区，鬼使神差就开口说出这样一句： “小雨，我们逃吧。” 施淮雨听到这话有点诧异，稍稍抬起埋在男朋友肩膀里的脑袋。身穿红橙校服的神风少年站在夜色里，身形虽然单薄却已经依稀有了能独当一面的可靠气质。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远处隐约传来光亮的路灯光点一字一句道： “我们逃吧。从这个破破烂烂的现实里逃出去，随便去个什么还不错的地方。” 语罢，他也不管施淮雨作何感想，一把拽住身边人手腕就朝小区门外跑去。缀星花园门口聚着一个个小摊，卖烧烤卖水果卖各种小吃饮料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穿过一层又一层人间烟火，近乎疯狂地朝着无边夜幕奔跑。 跑远点，再跑远点。只要跑得够远他们就能逃出去，逃出这让人无法接受的悲剧。 梦泽是没有像沪江那样四通八达的地铁交通网的，小区出去没多远却就有座公交站。他们猛然撞进马路前沉沉的夜色，见一辆公共汽车靠站停靠便跳了上去。天黑透后的公交车上并没有几个人，光线昏暗的车厢摇摇晃晃向前开去。施淮雨任由孟景桥拽着自己三两下跳进后门后面那两个座位，勉强坐稳后呼吸还有点不稳： “这是几路？我们要去哪？” 孟景桥也不知道，他只是热血上头见车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就拿出手机刷了卡。白绿相间的长条车辆驶过偶有路灯分布的世纪路，气喘吁吁的少年转头看了看车厢里的标示牌： “31路。我也没坐过，终点貌似是梦泽站。” 梦泽站是梦泽市的火车站，附近有个不小的公交枢纽。关于起点终点站的问题在今夜却变得毫不重要，因为他们现在并没确定想去的地方，只是像孟景桥说的那样想逃走。 当头砸下的现实太沉重了，他们有点承受不住。哪怕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他们也想和年少时喜欢的人手牵手一起跳上在夜色中极速向前的公共交通，在飞速行驶间获得片刻什么都不用想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章虐完就进第四卷，这样对小雨对景桥对读者小天使们都好，结果这段剧情写得我心痛根本没法一口气肝完整段……对不起我的错，在一篇小网文里连续压抑十章已经有点过了，今天双更，七点还有一虐然后就会慢慢好起来[哭] 景桥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原生家庭和不好的童年经历让他时常陷入怀疑的内耗，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给马失前蹄的施淮雨发消息。但他又是个特别潇洒特别顺从内心也特别重视小雨的少年，所以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还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小雨身边。 （我好想在今年百日誓师那天完结正文，但文章还有一整卷而离百日誓师只剩21天……危） 第124章长夜灯火 司机在最前方安全罩内无声驾驶，车厢内另外几个上班族垂着脑袋补觉，一排排黄色路灯在并不干净的车窗外飞速闪过。公交车不时会路过亮着霓虹灯光的cbd，青年男女狂欢的声音透过玻璃隐约传来，共情能力一向强的施淮雨现在却感受不到半点高兴。他只是身穿校服默默垂着脑袋，过了很久才用右手碰上孟景桥的手背： “景桥，陪我好好待会儿吧。” 孟景桥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翻过手掌和施淮雨右手交握。 他明白身边人现在不需要任何安慰，在真正的打击来临时旁人说的任何话都会显得苍白。自己要做的只是陪在施淮雨身边，在这场疯狂而绝望的逃离中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31路驶过一站又一站，机械的到站广播一遍遍放完又一遍遍响起。施淮雨透过镜片看着面前空旷却又狭窄的车厢，只感觉面前一切光影都变得不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自己，垂下头时脑海里会闪过无数个曾经拼尽全力学竞赛的场景，最终却都归于同样一个结果——他的初赛成绩后面并没有跟“省队”两个字。 但他的实力真是这样吗？孟景桥是这次初赛毋庸置疑的全省第一，可在前个月的省训里他明明是唯一一个在个人成绩上打败过孟景桥的人…… 不对仔细想想，他去年不就是这个成绩吗？排在全省十七离进队差一名。去年初出茅庐的他拿到这个成绩满心惊喜，今年最后一次参赛的他却只觉得“一等奖”三字后面的空白几乎要了他的命。 不该是这样，他热爱并且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的物竞结果不应该是这样……朋友个个都觉得他跟孟景桥应该代表言风双top斩获省队前二，可谁想过他会连队都进不去？ 无数纷乱复杂的念头在施淮雨脑海里撕扯，他无意识地将孟景桥的手越握越紧。十七年来过得顺风顺水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窒息，物竞落榜的痛苦和言信中学校领导进高三来做出的一切非人决定交织成一张大网，挡住了他看向前程的所有视线。 他好像看不到光了。 人在信任的人面前最容易表现出脆弱，不知不觉间他的脸颊已一片冰凉。从孟景桥手里接过纸巾将眼角泪水抹去，他看着面前隐蔽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的钢铁森林，忽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 “景桥，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物理的吗？” 孟景桥握着他的手，开口说话时语气耐心温柔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什么时候？” “初二那年，我遇到位非常好的物理老师。” 那是2019年的夏天，位于蓝花楹大道旁的言信中学初中部内奔跑着一群又一群身穿黑白校服的欢乐学子。一位瘦瘦的年轻女老师怀抱教材走进初二（21）班的教室，在电教上放出一个ppt： “小学时候大家都学过科学课，但很多同学应该没接触过更深层次的物理吧？” 台下学生纷纷摇头。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心中还没来及生出复杂的弯弯绕绕，抬头望向女老师时眼中都闪烁着兴奋而好奇的光。女老师切换一页演示，演示上放着三张图——一张是一根筷子在烧杯水面上下歪成好几截，一张是积雪的北方路上被撒上食盐，还有一张是两人分立内外推着一扇教室门。 “说到物理，可能有同学会觉得它是浪漫银河，有同学会觉得它是国防重器，还有同学会觉得它是炫酷科技。这些确实都是物理，也都是各大学物理工作者要研究的内容。但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中老师，做不到现在就讲这些。 “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为什么筷子插进水里会变成几截，为什么把盐洒进雪里就能开车，为什么在门把手那里开门会更容易。这些小现象没有航空航天那么宏大，但确实和那些一样，都是物理。” 听到这，瘦小身体套在宽大校服里的施淮雨双眸不由亮了亮。 他在六年级就读于言信附小时就被施安之带着看过很多很多科普读本，知道筷子分段是因为折射，盐能化雪是因为降低凝固点，靠外容易是因为动力臂大动力小。全新的问题被老师在第一节课上展开放在所有人眼前，而他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第146章 先前无意学到的知识在这时闪烁出了作用，学习和教育仿佛就在这刻形成了闭环，一股奇妙的自豪在他胸腔中升起。台上那位女老师接着道： “后面两年，我会告诉你们这些问题的答案。物理的世界太奇妙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神奇背后都是物理。我做不到短短七百天多天就把全部铺开给你们看。但我希望能带你们管中窥豹，看见一点属于物理世界的美妙。 “因为一旦带着热爱触碰到，你们就会发现藏在物理学背后的科学和真理真的特别棒。” 这番开场白在施淮雨记忆里停留了很久。小小的初二少年看物理老师在台上夸夸其谈心生向往，慢慢用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考出一次又一次高分，也发现自己对物理十分喜爱。公交车上最后几个上班族也已到站下去了，早成为高三生的他坐在摇摇晃晃的31路车厢里，回想起过去时眼里还是会浮现怀念而柔和的笑意。讲到这他又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对了，我那位初中物理老师名字叫张莺。” “张？” 听孟景桥发出这样一个意料之内的音节，施淮雨唇角终于不由弯了起来： “是啊，她也姓张。张莺、张晓棠、张峋宇，我从初二到现在遇到的所有物理老师都姓张。而且这些张老师人都特别好。能在学物理的道路上遇到他们，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年少时遇到的好老师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人一生，张莺对施淮雨展现出了极大的欣赏与包容，带着懵懂无知的少年一点点敲响那扇物理殿堂的大门。31路车这时又拐过一个弯，他道： “景桥，你知道吗，其实我初中时候成绩特别好。” 情绪波动大又回忆起过往的人很容易话题乱窜，孟景桥就只是这样静静握着他的手听着。施淮雨的记忆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言信给我们讲了那么久中考培训，每个层次的学生大概能去什么学校大家都有数。我初三最后成绩能维持在年级前五十名——不是高中部年级前五十，而是言信初中的。” 言信初中和言信高中不一样。初中部上面没有压雷打不动的top1学校，因为它自己就是这样全省断层第一。施淮雨在言信初中能排到前五十，那在整个梦泽市的中考排名都不大会出百。 看着施淮雨现在身上那件藏青配白的校服冲锋衣，孟景桥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施淮雨却早就料到他所想： “我中考没发挥失常。我中考最后考了584分，和填志愿时候估的分大差不差。我没来神风就是单纯因为想留在言信。 “好了，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小众啦。我就是感觉之前遇到的老师太好了，初中三年每天上上课背背书做做实验也过得很快乐，基本就适应了言信这种漂漂亮亮的西欧红砖校区。再加上那年刘威又在初中部门口一连摆了好几天摊宣传高中部的好，我就把第一志愿填成自家高中了。” 后来刘威也的确兑现了中考时许给他们的承诺，高一高二时的施淮雨经历了无数毕生难忘的活动，那时候的言信高中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素质教育。就算后面新校区没了西欧红砖、高三生没了活动项目，他也对曾在老校区留下的美好回忆感到十分喜爱。看着窗外不断划过的夜色，他感慨道： “现在看言信的确不如神风，仅仅两百号的公费生要对付神风八百个中考同档次的人还是太难了。但要是把我放回志愿填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言信。我喜欢言信，所以来言信不会后悔。” 爱和情怀都是十分神奇的东西，来自回忆的柔软将人心轻轻包住，让他再对母校怨声载道也没法真正恨起来。孟景桥听他说了这么多思绪万千，言信少年却在终点到站的播报声中忽然松开他站了起来： “至于竞赛，我可能过一久就自己好了吧。毕竟我还想在高考场上再为言信争一回光，高三没法给我那么多时间消沉下去。” 说到最后，施淮雨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到底是难过更多还是强行自愈后的坚决更多。他和孟景桥一前一后从后门下了车，才在黑暗里站稳脚跟，便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施淮雨！孟景桥！” 这声音原本不该出现在火车站旁的公交站点，因而施淮雨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反应了半天才满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光线并不明亮的公交站内，一群少年背着远处点点金黄色的灯光朝他跑来。他们不少人身上还穿着周六补课时穿的校服，一身言信运动服的黄诚情绪最激动，迈开长腿三两下冲到施淮雨跟前就抱住了他： “施淮雨，你真在这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施哥，孟哥！太好了！” “施淮雨，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 “黄诚，你……” 黄诚过于热情的拥抱差点把他撞倒，施淮雨朝后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将快瘫在自己身上的黄诚扶开。徐婷、郭旭、李河、王阵宇、廖凌海，成熟省队其他人也出现在这方小小的公交站台，八个少年在夜色中围作一团。周围好友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边响了又响，这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好像披着光，径直闯入施淮雨尚未完全恢复明亮的世界。 施淮雨从没想过他们会出现，见状先是觉得眼前一热，然后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孟景桥。 这次注意到他异动的是王阵宇。远云中学的少年情绪复杂地拍了拍他肩膀，似高兴又似不约地笑骂道： “又看孟哥，我们都大老远跑梦泽站找你了你还在看孟哥！我们这几个还是不是你好兄弟！” “是啊是啊，你就喜欢孟哥！我们不都是成熟省队吗，你怎么就不爱我们！” “施淮雨，真是没爱了！你重孟轻友！” 少年人笑笑闹闹的声音响作一团，施淮雨被这样一群吵吵的同伴围着，竟觉得刚才心里那一点怅惘也烟消云散了。最后是一身言信运动服的廖凌海站出来解答了他的疑惑： “拿到成绩后我们就很担心你，但给你发消息没回应，黄诚就想到去问孟景桥。” 话题转回正轨，黄诚终于勉强平复心中的汹涌澎湃，冲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啊，连孟哥微信也反复轰炸了好几遍才有回应。他告诉我你们坐了31路，我们就想着坐到梦泽站来碰碰运气。” 施淮雨听到这心里很受触动。徐婷恰到好处地开口补全了黄诚没说完的内容： “嗯哼，出成绩之后我们好几个人就去到文延书店了，收到黄诚消息一个2路就来了这。行了，文姨还做了米凉虾在书店里等咱们呢，我们先回去吧。” 语罢，少女转身走向来时的方向。一群人就这样将施淮雨簇拥在中间，边吵边朝坐2路的方向走去。施淮雨偏头和身旁孟景桥对视一眼，看神风少年深色的眼眸里盈满微笑。不远处的夜色里路灯静静亮着，他走在昏黄昏黄的车站里，忽然就感受到一股福至心灵的幸福。 落榜又怎样，没进省队又怎样？至少他认真学过物竞，也通过物竞认识了这样一群人。 现在他身边有从物竞教自己到高三亦师亦友的老师，有会无所顾忌跨过半座城市寻找自己的爱人，还有这样一群会一起忽然出现在城市某个角落给他安慰和支持的朋友。 就算最后的战斗没打赢，能在战场上认识这样一群战友，他也不算吃亏。 一群少年就这样吵闹着上了2路公交。这次车厢内不再有让人倍感悲凉的安静，他们一人一句七嘴八舌聊着，把各自学校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全部翻出来说了一遍。 黄诚郭旭欢乐聊着梦一和言信又开始扯到底谁是市top2，李河徐婷一起说到梦三疑似有点被梦十打败的架势，王阵宇扒着廖凌海狂问高考学习经验。施淮雨和孟景桥依旧腿挨腿坐在一块儿，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公交车最终停在文延书店前的站台，成熟省队群的少年们下饺子一样跳出后门，张开手臂纷纷奔向那亮着暖色灯光的小小书店。门上依旧挂着写有“梦泽市高中生物理竞赛自主学习大本营”的小木牌，胖胖的文姨站在店内左边分立林生胡沛，见他们出现眼角眉梢堆满慈祥的笑： “来啦？好久没见你们人这么齐了，快坐快坐！文姨给你们做了最好吃的玫瑰水和米凉虾！” 文燕手艺向来很好，成熟省队每周聚众学习时最爱吃她做的梦泽小吃。一只只甜凉甜凉的米凉虾下肚，施淮雨觉得自己一颗烦躁的心也静下来不少。少年人们围坐在那条熟悉的木质长桌前，李河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了，孟哥，你们这次哪天去卿大啊？” “后天。不过今年不去卿大了，华国物理学会把地点改回了经典的东华师二附。” “啊，这次去那么快？去年不是这样啊？” “就是因为去年太磨叽才让所有省队在卿大被困了一个多月，当时好多家长都快闹疯了。所以今年他们打算加快进度，今天出成绩后天就飞。” 第147章 解答完朋友的问题，孟景桥继续低头喝起红糖水。王阵宇往椅背上一靠，见施淮雨面色平静才这样感慨道： “唉，神风还是太强了，省队十六个人有八个都是他们的。我们成熟省队还是没变成真省队，施哥差一名也好可惜。” 在男朋友和朋友们的喧闹声中重新体会到幸福的实感，施淮雨这下虽还有点难过却也没那么在意初赛成绩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事啦，出失误也正常，那毕竟是称霸岭云竞赛圈好几十年的神风。不过说到这个……” 话音到这，他和恰抬起头的孟景桥心有灵犀似的对视了一眼。而后言信少年唇角绽开一抹笑，朝孟景桥比出一只空气话筒： “物竞办了快四十届，岭云唯一一次拿金还是在16年。这位从神风中学来的孟学霸，你有信心像你七年前的学长一样给我们拿块金牌回来吗？” 狭小却温馨的文延书店内光线温柔，文姨和少年们齐齐将目光投向在座最优秀的少年。省市竞争时他们分别代表一三言风等许多学校，走到外面高举的却都是同一面旗帜——岭云省。背负众望的神风少年对上面前一双双盛满期待的眼，唇边凝聚起满满的自信： “嗯，我一定会。” 【卷三完】 卷四：浪漫银河 第125章重整旗鼓 10月30日，孟景桥、徐婷、廖凌海、郭旭、黄诚五人作为岭云省正式省队的成员飞往沪江。不慎与省队失之交臂的施淮雨重整旗鼓，挎着白色的小手提袋走进言信新校区。 初赛给施淮雨的打击固然大，可高三生的每一天都很宝贵，他在那日遇上成熟省队朋友安慰后就决定暂时把注意力重心从这件事身上移开了。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备战高考，用一个足够高的分数将自己送进卿云大学。 竞赛公布成绩的同一个周末，言信学子拿到高三十月月考的成绩。这次理九班的班级前五是袁轩、魏语潇、蒋长健、施淮雨、徐星星，施淮雨年排位列第46，好歹是重新回到了前五十。 在这周一的大课间，施淮雨敲响行远一楼理综大办公室的门。 “诶？施淮雨？你怎么来了？” 温萍这会儿正坐在工位上准备即将要上的理九化学连堂，见施淮雨忽然出现有点诧异。施淮雨带着笑走上前问好后说： “温老师，我跟峋哥请了今天课间操的假。九十月份两次月考考下来我发现我化学有点偏科，想找您诊断一下这个情况。” 温萍不是那种只看自己一科其他啥也不管的狭隘老师，她早就注意到施淮雨这个综合尖子被自家化学拖得特别惨。慈爱的女老师立刻示意施淮雨站到自己身边，随即在慧学网上调出他的理综成绩分析道： “你这个化学确实有点麻烦，开学考和最近两次月考都在平均分左右。你平常理综的做题顺序是什么？” “嗯……生物、物理、化学。” 想也知道温萍听到这答案立刻皱起了眉。她用一个有点可爱的惊讶眼神看向施淮雨，弄得施淮雨差点想把脑袋缩进校服冲锋衣的衣领里。 “施淮雨，这不行啊！你把化学留到最后，要是时间不够那不就每次仓促做的都是化学了吗？” 其实施淮雨从来不会做不完理综，因为他物理能做到真正的快狠准，但他并没有开口辩解。温萍继续道： “我的建议是你把整张卷子顺着做，就是先做所有选择题再一次做物化生大题。你不要害怕早做化学，题目顺序就是出题人的逻辑顺序。你要趁高三刚开头努力适应理综整体的难度分配和节奏，不然到后面再想提化学可能就会有点吃力了哦！” 这倒是施淮雨先前从没想过的角度。他又听温萍语重心长地讲了很多答题技巧，最后提出自己每周找一天专门来找温萍练化学。谈话结束时课间操刚好结束，高三新任化学课代表魏语潇走进大办公室接老师。温萍看到自家优秀学生眼前一亮： “对呀，我记得你俩是不是前后桌？魏语潇，你可以和施淮雨互帮互助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各个学科上互补，大家一起进步呀！” 同样拿了物竞省一的魏语潇学物理没太大问题，进入高三后数学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非常不稳定。两人于是在这间大办公室内一拍即合，迅速结成了相互补全劣势科目的学习搭子。 只是魏语潇的化学在全年级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施淮雨的数学却没到一枝独秀的程度。蒋长健和袁轩另外两个数学尖子的强势竞争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数学老师段凝若有若无的打压。 “这次月考你们班数学还是考得一塌糊涂。同样是我教的理十已经进前三了，结果你们的数学平均分差点打不过文科班。你们平常时间都用去干嘛了，到底有没有学过数学？” 十月月考成绩公布后的第一堂数学课，一头短发的段凝脚踏高跟鞋在理九班教室内走来走去，手中白板笔不时烦躁地敲着左手手心。施淮雨一向觉得段凝带给人的压迫感很重，这会儿安静低头看着桌上答题卡不说话。段凝的宠儿蒋长健却直接嗤笑了出来： “肯定没学啊。数学简单成这样，要是学了还会考些六七十分吗？” 这次理九考六七十分的同学有五六个，蒋长健这句话已经明显是在进行人身攻击了。听到声音的段凝却丝毫不理会，走到最前面再次亮出那份红红绿绿的数学成绩表： “这次我们班长健依然考得很好，年级最高分是六班的148，长健考了第三名142。不管题和前面的人怎么变长健成绩都很好，我们班真是遇到个小天才了啊！” 说到这，段凝脸上展开一个非常真诚而明显的笑。施淮雨差点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身旁齐绩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段凝刚刚还在痛骂全班呢，这变脸来得也太可怕了。蒋长健是她亲儿子吗…… 然后段凝又说班里其他尖子没发挥好，比如袁轩退步较大只考了单科年级34名。齐绩下课后疑惑地对施淮雨道： “表上不是说你这次数学是班二年十一吗，段凝怎么在说尖子的时候直接把你给跳了？她是不是对你有点意见？” 施淮雨摇摇头。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跟自己和薛宇航或是蒋长健的私人恩怨有关，但段凝就是偏爱某几个数学不错但是死装死装的学生，而当班里根本就没施淮雨这号人。 这样一搞，蒋长健这个从高二起就爱咋咋呼呼到处骂脏话的愤/青便更得意了。他在数学课上随时都见缝插针对其他同学输出着刻薄的话，弄得那群数学成绩不太好的同学烦不胜烦： “哎呀，这次数学周测好简单啊，我就做一个半小时都考了134。” “这个导数题不就是个泰勒展开，连弱/智都会做。” “到底为什么会有唐/氏/儿连数学都考不及格啊？九十分不是随便空四道大题都能上吗？” 每每说到这些优越感爆棚的话，蒋长健留有小胡子的脸上都带着得意洋洋的狞笑。高三压力本就大，班里有个这种类型的同学自然就更让人难受。进入十一月份后张峋宇发现班里同学状态不好，在月初和月中一连开了两次励志班会。 “其实高三真没什么的，现在回想一下也就是做几套卷子提点分，只消考虑成绩这一件事。你们不要太有压力，跟着我认认真真学就好啦！” 11月6日的那节班会课上，一身黑t的张峋宇站在过道内给他们打气。随后他走上台给班级同学放了两个加油视频，然后莫名其妙就聊起自己的高中： “我之前是澄溪一中的，高三上时候有次不小心把炮仗扔到宿舍下水道里，第二天就被校长拎到国旗下给处分了。” “我靠，咱峋哥年轻时候这么勇啊。” 听班里男生小声感慨的声音传来，张峋宇有点得意地一笑。然后他将双手背到背后流里流气地继续道： “那可不——但我现在也不老啊，不老。不过后面学校也没把我咋样，快到毕业校领导看我成绩太好，就直接把我处分给消了。” 青年人说到这，理九教室内响起一阵不知是在喝倒彩还是在干什么的起哄声。张峋宇趁机拍了拍手掌： “所以你们看，高三把成绩提高是不是很重要？这话只说给我们自己听啊——就算你现在不确定想考哪所大学，把分提上去以后要在言信横着走都会更方便。像我在澄一跩了两年，包括后面在电子科技大……” 讲着讲着，张峋宇的话题莫名其妙就跑到介绍他大学母校上。全班同学就这样看着他一时兴起把自己快十年前读的985拉出来好好吹了一通，然后被他打开课堂优化大师摇了五个人出来在这节课最后对着班里同学说： “好，那下周班会课就由这五位同学给大家分享其他大学吧！被抽中的同学不用浪费太多时间，简单上去说两句就可以了。” 施淮雨其实很想跟大家聊聊卿大，但他这次没成为被课堂优化大师选中的一员。五位被挑到的同学在接下来那个周末稍微作了一点准备，下节班会课上就带着自己心仪的梦校上了讲台。 第148章 “春城大学是咱言信背后的靠山学校，老校区已经变成翠池边上特别有名的旅游景点，新校区在梦泽大学城。春大虽是211却有不少在全国名列前茅的专业，其中民族学是仅次于华国民族大学的全国第二强，生态学和新闻学也相当不错。” “咱们前班主任张晓棠老师的母校日新大学相当出名，但这所大学旗下的日新医学院更出名。它有四所附属医院，被医学生列入了备考难度仅次于鸿医、旦医、源大医的top2梯队。” “西南西北偏远地区通常被视作华国的教育荒漠，但在被称为‘华国大陆几何中心’的兰皋市有所985大学。兰皋大学坐拥四大王牌专业，分别是核工程与核技术、草业科学、生物技术和大气科学。” “讲起‘卿大隔壁’好多人下意识会觉得是源大，但其实卿大真正的邻居是北面的沪财和南面的舟济。舟济大学的前身是1907年创办于沪江的德文医学堂，1923年正式定名为舟济，1927年成为华国最早的七所国立大学之一。” “既然说到沪江市的旦交，那我就来讲讲鸿都城的鸿庆吧。很多同学可能会有鸿大文科好、华庆理科好的刻板印象，但其实鸿大很多理科学院都比要华庆好，比如传说中‘韦神’所在的数学学院和竞赛金牌云集的化学学院……” 听台上同学一次说完介绍，齐绩相当向往地眨了眨眼。然后他注意到身边施淮雨听得相当认真，不由好奇地戳了戳同桌的手臂： “你咋听那么认真？你不是早就决定好要考卿大了吗，难道又爱上鸿大之类的学校了？” “卿云大学有个外号叫‘小鸿大’，就是说它包括数学在内的好多专业要比华庆好很多，但这些专业通常都被鸿大压一头。喜欢卿大的人听一下鸿大也正常。” 没等施淮雨开口，刚从台上讲完鸿大回来的魏语潇就顺路解答了他的疑惑。齐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次开心而励志的班会课就这样结束。 但某些同学貌似不太想让这活动就这样快快乐乐结束。施淮雨当晚和杨予他们吃完饭回五楼，就听蒋长健站在教室后门旁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魏语潇要考鸿大！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鸿大是她这种婊/子能考的吗！哈哈哈哈哈，她跟文科班那个小婊/子一样又贱又心里没数！” 高三正是年轻人最理想主义也最在意梦想的年级，施淮雨在听到这番侮辱他人理想的狂妄言论顿觉火气上头。他刚想走上前跟这人理论几句，手脸肌肤相撞的清脆巨响就在理九班教室内响起—— “啪！” 随着一声惊讶的惨叫，蒋长健尖酸刻薄的大笑戛然而止。魏语潇本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门外，面无表情抬手就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作者有话说】 叠甲：不提倡像峋哥一样仗着成绩好为所欲为，不提倡像峋哥一样往学校下水道扔炮仗，也不提倡像魏姐一样直接给班里烦人的stronger扇耳光。现实里大家上学还是老实点，不过这是小说当然是让大家乳腺通畅看得爽最重要啦嘻嘻嘻！ 现在应该已经没多少地方考理综了，但温老师说的学习法对任何时代都适用！大家进入高三后一定要不怕困难先把劣势科补上，不然到后面可能会很狼狈（敲黑板） 第126章校花校草 这一巴掌让施淮雨看傻了，周围几个看乐子的男生也明显傻了。厌恶蒋长健的人有很多，但是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在教室直接甩他耳光。 蒋长健在捂脸懵圈后恼羞成怒，握拳冲上去就想跟面前女生打架。不想魏语潇力气比他想象中还大，三两下拽住手臂就让他失去了动弹之力。 “痛痛痛痛痛……妈/的你放开我，我要告张峋宇给你下处分……” “那你就试试看啊，看看到时候闹到张峋宇那，他是保你还是保我。” 施淮雨从没见过魏语潇这副样子，扎低马尾的少女周身气质冷得像冰，无框镜片后的漂亮双目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风暴。蒋长健本就是个欺怂怕恶的性子，见她浑身散发冷气立刻缩起脖子不敢吱声了。 这会儿教室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魏语潇不想惹出太大的事，制服蒋长健后就松开手转身往座位走。不想她刚走出两步，蒋长健阴恻恻的低声咒骂就从身后传来： “死/婊/子，我/操/你……” “啪！” 少女转过身去又是一耳光。 施淮雨这下彻底看傻了。瘦瘦高高留小胡子的男生这会儿两边脸颊上各有一个红红的掌印，看上去活像个马戏团里的滑稽小丑。魏语潇在周围同学目瞪口呆的眼里冷冷扫了他一眼道： “再让我听见你用这种拿不上台面的恶心话骂我或者我身边的人，毕业那天你后果自负。都上高三了做人积点德，不然小心过到后面遭报应。” 听罢这话，蒋长健再也不敢出声了。大半个班的同学就这样呆愣愣看着魏语潇抬腿走到班级白板前布置了今天的化学作业，然后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她……我……” 被连扇两巴掌的蒋长健现在脸颊生疼，捂脸朝办公室那边气愤地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胆子恶人先告状去找张峋宇。魏语潇坐回到座位后特地拿出免洗洗手液洗了洗手，然后就听前排施淮雨问道： “魏姐，你真不怕他找峋哥？” 听到班里朋友的话，魏语潇闭眼勉强控制了一下胸腔中撞来撞去的疯狂情绪。再睁眼时她的眸子已恢复清明： “怕，我就是知道他习惯仗着成绩好段凝宠老欺负别人，所以拿这个吓他。刚蒋长健说的东西有点戳我底线我才没忍住扇他，你们可别学我。” 施淮雨和一旁两个满眼崇拜的女生点点头，心里却还是给自家班长为民除害的伟大行为点了个赞。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蒋长健都十分老实，至少施淮雨一连好几个月都没听他再在教室大笑或者骂骂咧咧阴阳别人。 果然学生时代有些家伙就是吃硬不吃软。虽说他再下一次作妖就作了个大的，但至少高三上学期剩下的日子这家伙安静了。 收拾掉蒋长健这个大麻烦，理九班众人很快迎来十一月月考。这一次班级排名是这样的： 「魏语潇总分617 班排1 年排4」 「袁轩总分609 班排2 年排10」 「施淮雨总分592 班排3 年排28」 「蒋长健总分589 班排4 年排33」 「江沅总分578 班排5 年排56」 温萍先前提议的互补答疑确实有效，施淮雨和魏语潇这次月考排名都突飞猛进，愈发接近自己先前的水平。理九整体的成绩也在进入十一月后慢慢变好，出分后那周六的一节语文加课上，张泓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抬腿走进教室： “这次月考你们终于恢复相对正常的水平了，我们班平均分考了年级第二。为了奖励你们终于把自己调理正常，这节课给你们放个小短片。” “噢耶！泓姐万岁！” 能在麻木做题的高三里捡到这样节悠闲快乐的摸鱼课自然让人高兴，理九众人纷纷为他们最喜欢的语文老师叫起好来。张泓插/上u盘放了个最近很火的文物主题微电影，告诫学生拉好窗帘别让校领导发现后就坐到稍微靠后的空座里和学生一起看。施淮雨听语文课代表郑晓虹小声问道： “泓姐，这样课不会上不完吗？” 这话题让施淮雨灵敏地竖起了耳朵。一片电教光影里，张泓笑着朝郑晓虹耸了耸肩： “没事儿啊，语文教学计划本来就没理科那么死。而且现在大周六的，你们不想上学我当然也不想上班。” 这话未免太过合理，施淮雨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被窗帘严实包裹的教室内蓝光闪烁，微电影没过很长时间就放完了。班内同学看着屏幕上缓缓放映的片尾，被影片最后展现出的大国气度震撼地心潮澎湃。放映结束后张泓走到最前面重新打开白炽灯： “这是我最近非常喜欢的一部微电影，我觉得很适合分享给你们看。现在的华国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但她仍然面对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当年被列强抢走的文物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又该以怎样的姿态迎接这些文物？这都是未来的问题。” 小小年纪就长歪的高中生不算太多，绝大多数人听张泓这么讲多少都有点感动。张泓接着将话题一转： “下周就是今年的‘言信黄金周’了，你们现在应该也做不进作业去。那下面这个星期的作业就都是背书和理解性默写，待会儿晓虹上来给我勾一下。希望大家都能在这次黄金周上玩得开心。” 就算是全省前列重点高中的学生面临黄金周这样放肆疯玩的场合也没办法完全收心。言信高三的气氛从周六加课结束就开始变得松弛，施淮雨更是闲着没事就会打开“新一届省队（决战版）”和分散在各处的朋友们聊聊天。某天胡沛忽然发进一个链接： 「小电脑：[小程序]我正在参加梦泽一中校花校草评选，快来投票吧！」 第149章 「小电脑：@郭小旭快来看你们学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带着一股子古早言情小说风格的活动并不多见，施淮雨看到这链接一抬眉，心道梦一这样在现实中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居然也会弄出这种事。结果刚一进去，他就看到评选排名最上面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 「第一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314票」 施淮雨：？？？？？ 这情况实在太过小众，他看着无比眼熟的云纹校徽和校徽右上角那只金色的小小皇冠愣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接着他满脸呆滞地朝着名单更下面看去： 「第二名赵毅容 296票」 「第三名梦泽八中 211票」 「第三名超绝霍哥 183票」 「第五名梦泽市云凯中学 175票」 施淮雨：…… 好吧，果然梦泽名校是个圈。 想也知道这个链接不止震惊了施淮雨一个群成员，远在沪江的黄诚在看到投票的下一秒就对身边郭旭发起了毫不留情的疯狂嘲笑。可怜的郭旭同学过了很久才捂着脸极其无奈地发回消息： 「郭小旭：[咸鱼无语]」 「郭小旭：这还不如就让梦八当第二」 「郭小旭：那个超绝霍哥确实是我们年级同学，但赵毅容是我们校长的名字……」 「aaa-梦泽草莓小孟：？」 「黄橙橙橙：？」 「rain-s：？」 「tracy：？」 后面想当然是一大串“笑死我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各大重高，各校学生于是纷纷不甘示弱地将自家学校传上了梦一校花校草评选的链接。最后一所学校的抽象评选演变成不同学校的投票大战，梦一中的发起人眼前黑了又黑，不得不将投票简介换成“求求你们别投学校了”。 当然，这样一条公示并没起到太大的效果。言信、梦八、云凯、神风、言信呈远、梦一西岭，市里大大小小一等二等的学校都加入了这场大乱斗。最后是即将进入黄金周的言信学子们奋起发力，抢在第二天下午返校上自习前把母校稳稳送上了梦泽一中校花校草的首席宝座： 「第一名梦泽市言信中学 1839票」 施淮雨：…… 行吧，挺好的。言信前不久还在跟梦一争到底谁才是神风之下的梦泽top2，结果今天就断第二名六百多票成了梦一校花校草榜的榜首。 这显然让郭旭觉得非常懒得喷。他在群里一连刷了好几个类似意思的表情包，这才道： 「郭小旭：好好好，我服你们言信学子了」 「郭小旭：现在全市成绩第二强的高中是谁不好说，但最抽象的一定是你们yxss」 「黄橙橙橙：[言信不大，创造神话]」 「rain-s：[言信不大，创造神话]」 「廖lh：[言信不大，创造神话]」 「我终于：笑死了，你们言信真的是」 「我终于：话说今天决赛应该考完了吧？」 「我终于：你们觉得怎么样？@aaa-梦泽草莓小孟 @tracy @廖lh @郭小旭 @黄橙橙橙」 话题回到正儿八经的方向，潜水许久的孟景桥终于出现，在聊天框敲下句“感觉不错”。在群内发完消息后，孟景桥又退出去戳了戳施淮雨的聊天框： 「aaa-梦泽草莓小孟：应该能拿国一」 瞧着这六个简简单单的字，施淮雨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自家男朋友神采飞扬的脸。他唇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去。两天阅卷时间转瞬即逝，施淮雨下一次打开决战省队群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条消息： 「黄橙橙橙：喜报！决赛成绩出了！」 「黄橙橙橙：岭云今年考得超级好！」 「rain-s：！快说快说[话筒]」 「一条大河：我要听我要听[耳朵]」 「我终于：啊啊啊好激动啊啊啊[哭]」 在一众战友兴奋的消息浪潮里，坐在师二附颁奖典礼上的黄诚笑了笑，给他们发去一张李俊荣手里的名单照片。施淮雨第一眼就看到名单最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大字： 「岭云省省队最终成绩：一金二银四铜」 【作者有话说】 张泓放的微电影是前年很火的《逃出大英博物馆》，校花校草事件根据真实事件改编（gxy当时被笑死了）。 第127章颁奖典礼 十一月初的沪江刚褪去热浪，却还没进入后面暴虐式的冷。师二附校园上空天清气爽，乌泱泱一大群蓝衣少年坐在操场上听华国物理学会的老师站在主席台上笑着宣布： “在本次华国物理奥林匹克全国决赛中荣获国家级一等奖并进入国家集训队的20名同学是：华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龚志勇；东华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李贤；沪江中学，王经义……” 竞赛是天之骄子的游戏，每届奥赛决赛名列前茅的永远是那几所固定学校的学生。这支来自岭云的弱省省队照例被安排坐在一个位置不佳的角落，少年们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沦为背景板的难过。 “啊，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我以为神风中学已经够强大了，没想到这些从鸿都沪江来的新高考大哥更狠。” 听着一个个来自全国顶尖高中的名字传入耳内，那位绥城一中的杨同学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手握一枚银牌的徐婷点点头： “是啊，单论教育岭云跟这些省还是有很大区别。但我们这次不是陪跑啊，岭云队今年金银铜都不少呢。” 听到徐婷的话，铜牌得主廖凌海朝这边投过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 “没错，我们只是上中学的省份比他们弱，但省市强弱从来不会决定学生真正的能力。等以后站到同一大学的同一起跑线上，我们有的是机会再跟他们同台较量。” 岭云省众人纷纷点头。稀稀拉拉的掌声在靠中间那些学校的座位里响起，强校学生们似乎已经有点鼓掌鼓烦了，好几个甚至开始看智能手机。二十位最优秀的同学站在主席台上，主办方老师郑重其事地将金牌交到他们手里。快门在师二附校园内咔咔响起，他们拿到的不只是荣誉，还有两所全国最顶尖学府的入场券。 送走这群已提前结束高三学习的厉害学生，主办方老师换了一张手卡继续道： “荣获国家级一等奖但未进入集训队的其余62名同学是：羽川省实验中学，俞硕博；辽阳育德学校，解予琴；恒水市第二中学，刘飞文……” 听到这，岭云众人纷纷兴奋起来。身后李俊荣负手而立站在众多弱省老师中间，唇角和眼尾笑纹简直快要扬到天上去。身穿淡蓝色制服的一排排获奖少年自豪地走上领奖台，眼中闪烁着年轻的骄傲和在热爱上耕耘出成果后的喜悦。老师没过多久就念到那个他们最熟悉的名字： “梦泽市神风中学，孟景桥。” “孟哥！孟哥最棒！” “孟景桥！孟景桥！孟景桥！” 台上老师话音落下的瞬间，岭云省队剩下十五号人就欢天喜地地庆祝起来。十五个少年硬生生将手掌拍出了一百五十个人的效果，他们不顾一切欢呼着，炽热的热情仿佛要把主席台也掀翻。周围其他几个弱省的学生见状也倍受触动，跟他们一起鼓起了掌。 在台下同伴一浪高过一浪的激动呼喊中，孟景桥唇边带笑信步走上主席台。身量颀长的十七岁少年肩宽腿长，白色阔腿裤和淡蓝色衣服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眉毛框眼镜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如黑曜石般点缀在英俊立体的其他五官上。 他的个子有将近一米九，要弯腰低下头才能让华国物理学会的老师将金牌挂上他脖颈。金秋十一月的沪江天气晴朗，一朵朵白云在碧蓝天池中游曳。那块小小的纯金奖牌在太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就像参赛少年人年轻浪漫的心。 “三、二、一，看镜头！” 随着决赛摄影师一声大喊，孟景桥露出一个无比张扬恣意的笑，单手举起金牌和台上其他所有国一得主一起将炯炯目光投向台下摄像头。快门定格下82名最优秀同学的身影，也定格下他们年少时最骄傲的意气风发。 这一天，他成为了岭云物竞史上第二位金牌得主。 *** “在今年黄金周正式来临前，言信要先向大家公布一条从沪江传回来的好消息。” 言信中学黄金周惯例会持续两天半，这一年的狂欢从周三下午开始，王牌物理老师傅琴却在周三上午课间操结束后站上了新校区操场前的学校主席台。她示意邓毅在大屏幕上调出红榜，欣慰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然后面向全校学生： “在刚刚结束的第41届华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言信高三年级共有31名同学参赛，每位同学都获得了市三等奖及以上的奖项。下面我代表高三物理备课组表彰一下他们的成就。” 24届在言信的风评本就有点被神化，高一高二的同学们听到这话不由骚动起来，兴奋地踮起脚尖要看得更清楚。傅琴说道： 第150章 “首先是来自高三理七班的黄诚同学。他在全国初赛中获省级一等奖，加入岭云省队后参加决赛又获得了全国二等奖！” “哇，国二是银牌，那他考鸿庆东五的强基可以直接免初试了唉！好强！” “我天，这就是24届的学长吗，不愧是公费分跟某中学一模一样的一届……” 学弟学妹充满崇拜的声音响起，黄诚人在沪江没法领奖，傅琴便直接将ppt切换到了下一页。这次出现的是一张全校同学都在高考光荣榜上看到过无数次的照片： “然后是高三理二班的廖凌海同学。他在其他科竞赛中取得过相当亮眼的成就，现在来到物理也同样优秀——廖凌海同学在初赛中荣获省级一等奖，进队后代表岭云省队夺得全国三等奖！”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高三年级的廖神！我们老师都说他是2024高考的省理科状元预备役，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个学长数学和化学拿的就都是省一吧，怎么会有这么全能的人！” “何止，他之前去生物竞赛拿了岭云有史以来第一块银牌回来！廖凌海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在言信不在神风！” 对黄诚和廖凌海的夸赞瞬间席卷整个操场，两人前脚刚在沪江拿完奖牌，后脚下台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邓毅站在后面严肃地示意台下同学安静，傅琴便接着颁了其他奖： “此外，参加物竞初赛并荣获省级一等奖的同学还有：高三理九班，施淮雨；高三理八班，刘正峰；高三理四班，钱其航；高三理十班，张国昭……” 这一批同学是在学校的，各班班主任便受命让他们在被叫到名字时跑了上去。物理组拿出悄悄收了很久的证书发到他们手上，台下同学和学弟学妹们兴奋地为言信所取得的斐然成绩叫好。施淮雨手中紧握证书站在最中间，忽然就觉得心里的感受有点奇妙。 对这次竞赛他当然是有遗憾的，他也想像孟景桥还有黄诚廖凌海他们一样站在东华师二附的全国决赛领奖台上。但就算马失前蹄他也拿了省一，扎实的物竞基础救了发挥失常的他。大家还是会认为他是天之骄子，将他当作物竞学霸。今天站在自家学校的主席台接受学弟学妹和亲爱老师们的祝贺，似乎也不比去沪江坏很多。 大课间时间并不很长，傅琴公布完省一二三等奖预备铃就响了。她于是只好把市级获奖者全部拖上来笼统发了奖状，拍下几张合照就将人全部放了下去。完毕散场时施淮雨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方寻康！” 那个人是方寻康，是“言信恐/怖/分/子”里那位曾跟他同在十四班、后面就算拆班也跟他一直一同吃饭玩耍的朋友方寻康。可不知为何方寻康听到他呼喊却无动于衷，低着头没说一句话就在流向行远楼的人潮里消失了。 这情况让施淮雨愣了愣。他十分确信自己不会认错昨天晚上还一起吃饭的朋友的背影，但方寻康就是没有理他。 他甚至不知方寻康什么时候报名参加了物理竞赛，因为他从没在饭桌上跟他们说过。自从搬校区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就出了点问题，但他也说不清。 出神间，同样拿着省一证书的魏语潇从旁路过。穿着校服冲锋衣的少女透过无框眼镜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不走吗？我们生物课要迟到了。” 生物郭娟并不是个坏脾气的老师，但错过隔三差五就默写的生物课还是非常麻烦。施淮雨于是赶紧将方寻康的异状抛诸脑后，跟魏语潇一同朝着行远楼跑去了。 这天是高二年级开星光音乐会的日子——搬校区后露天音乐会失去露天条件所以改了名。但不管叫什么这份载歌载舞的狂欢都跟高三生没太大关系，他们怨声载道地老实上了一整天正课和自习。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高三年级全体成员才被学校拉到海棠楼后面的空地候场。 “今年开幕式我们就趁体育课排练过两次，大家伙真走得出来？” “嗐，那不是王倩烦形式主义跟邓毅说了半天才没让我们下去走。反正直播时候出事也是刘威和王倩丢脸，跟咱没关系咯。” “没事，反正这种入场式重点从来都不是高三……哇，乐雯！你今天穿得也太漂亮了！” 一群理九女生聚在一起聊到一半，其中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叹。正在靠后面位置等待的施淮雨和齐绩闻声转头，见担任班级方阵先导员的英语课代表乐雯穿着短裙走了过来。 乐雯身高有175，是那类个子高高、身材瘦瘦、往那一站就像个衣架子的女生。她这下一身漂亮校服手举班牌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独属于青春时代女高中生的蓬勃生命力。班内同学见到她脸上漂亮的全妆不由惊艳地“哇”出声，施淮雨也忍不住感慨道： “不愧是言信黄金周啊，大家都想在这两天留下高三最好的样子。” “是啊是啊！言监高三牲平常可没时间打扮，也就黄金周这几天能好好玩玩了。” “笑死我了言监是什么东西。听说前面几个班还有人想出cosplay呢，估计今天下午学校会被弄得像个超级大漫展一样。” 理九同学们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身穿条纹西装的物理班主任这才姗姗来迟——施淮雨一看到他穿这种正儿八经的衣服就会觉得违和，但碍于在校最后还是没笑出声。《运动员进行曲》适时响起，张峋宇站在先导员身后对着班里学生拍了拍手： “好了，咱们最后一次黄金周这下开幕了。大家准备准备，高三年级要入场了啊！” 【作者有话说】 虐完大的来写几章悠闲的言风日常玩玩（嚼嚼嚼）下章是今年黄金周，再下一章就进下个剧情点（嚼嚼嚼） 好了临近开学现生事情又多起来了，我放弃卡百日誓师完结，就这样一天一章慢慢写着吧。 第128章运动盛会 没了规模盛大的四大名校外联，今年黄金周开幕式明显比去年平淡许多。但这丝毫不影响言信学子们欢天喜地拥抱运动会，他们极高效地在音乐声中弄完了入场，然后就一窝蜂聚到了跑道边上。 “理九，加油！理九，加油！” 和班级拉拉队一同站在拉有白线的跑道旁，齐绩手舞足蹈对着即将和十班十一班大比一场接力的运动员们呐喊。一旁维护秩序的学生会志愿者拉了半天才把他按回安全区域，施淮雨满脸黑线地吐槽道： “行了行了，学生会弄这个真挺不容易的。我说你就该继续报今年跳远，你不去许成浩摇了好久才摇到替代的人。” 许成浩是理九班那个高个子黑皮体育委员。齐绩听到这话遗憾地垂了垂脑袋，却还是坚持了之前的说法： “没办法啊，我进到高三成绩掉太猛了。之前排班级前十那会我还想着高三拼个中上985，结果现在被数学拖着连春城大学都难考上，哪里还有时间练运动项目。” 不高的数学分数的确是进入高三后让齐绩十分难过的点。眼看朋友疑似又要陷入焦虑，施淮雨忙在哨声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这个了，难得黄金周我们好好玩。先看接力吧——理九，加油！” 这话果然对班级荣誉感非常强的齐绩有用。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跟乐雯她们一块当起拉拉队来了。运动会常年不报任何项目的施淮雨也站在一群热情同学中间，为场上挥洒汗水的同班同学大声呐喊。 这次言信办活动难得没下雨，新校区头顶的天空蓝得像宝石，一朵朵白花似的云在上面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形态。金秋时节的风吹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身穿校服运动装的施淮雨开导完身边同学自己也释然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是啊，言信中学本就是一所推行素质教育的学校。该学的时候不留余力学、该玩的时候不留余力玩，这才是言信学子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一场让人热血沸腾的全年级接力赛很快结束。理九在蒋长健接魏语潇时掉了棒，又在后面徐星星接袁轩时追了回来，最终他们在全年级十四个班里排到第三。广播公布结果的瞬间，张峋宇极其兴奋地抓住大本营一干同学夸了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我们理九真是干什么都最棒啊！徐星星，你救袁轩那一棒实在太绝了！我看隔壁理十的都直接看傻了，我课代表就是棒！” “啊啊谢谢峋哥，但是没这么夸张啦……而且袁轩反应也很快，要不是他配合我我肯定接不住的！” 见张峋宇笑得见牙不见眼，被夸到的徐星星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脸颊隐约泛起可疑的红晕。周围同学不知怎么起起了哄，施淮雨跟着夸了几句就去找文科班的朋友了。不想等到下午，他忽然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微信： 「张泓：对了，和你们八卦个事[坏笑]」 「张泓：袁轩跟徐星星是什么个情况呀？」 可以想象，这情况让施淮雨、杨予、刘元、方寻康四人都傻了眼。 第151章 之前那位不知名理九同学透露的没错，这天下午言信操场大草坪上确实出现了大量身着二次元打扮的少男少女。但“言信恐/怖/分/子”们自然不会按套路出牌。杨予刘元一拍即合租了四套天线宝宝cos服强迫两位男性朋友穿上，然后兴高采烈地抓着熟悉的老师和同学到处拍照，其中张泓在答应邀请后抛出的问题着实让所有人都狠狠惊了一把。过了许久方寻康才呆愣愣地开口： “呃……她……张泓这是在找你钓鱼吗？” “不可能，泓姐绝对不是那种老师！” 张泓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因而方寻康此话一出刘元就反驳了他。杨予瞧着被裹在花园宝宝套子里一脸迷惑的施淮雨同样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倒是，泓姐一直跟学生关系很好……但是好归好，她真就这样找施淮雨打听起班里八卦来了？” 这情况是在太过小众，四只花园宝宝站在绿草操场正中央面面相觑了许久。直到周围大量同学抬着相机两眼放光朝他们走来，施淮雨这才反应过来把事情告诉给两位当事人征询他们的意见。徐星星暂时没动静，袁轩则在“正在输入”半天后回了消息： 「oo：啊？泓姐是怎么看出来的[捂脸]」 「oo：你们别笑啊，我下午刚表完白，本来打算晚点就告诉你们这些班里兄弟的[捂脸]」 这回复实属惊了施淮雨一把。进入高三后他和袁轩徐星星同做物理课代表，虽然偶尔会觉得这俩同事过于熟但也没太在意，不想这对直男直女竟直接在张峋宇手下擦出了爱情的火花。袁轩接着又同他说： 「oo：那就实话实说吧，我也问星星了，告诉泓姐应该没什么问题[捂脸]」 「oo：但她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有点太荒谬了[捂脸][捂脸][捂脸]」 当事同学都这么讲了，施淮雨于是就把事情简单告诉了语文老师。张泓听罢这段让人意外的爱情故事发了几个自家小狗的可爱表情包然后道： 「张泓：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张泓：我刚去检录处就见他俩走在一起，女生手里还抱着束文学社卖的玫瑰花！」 「张泓：唉，年轻人的爱情真好啊！」 张泓这套连招实属把他们弄傻了。但联想到语文老师平常那副亲民可爱随时随地跟学生打成一片的样子，这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施淮雨刚一放下手机就听刘元感慨起来： “我天，十三班那个理科学霸居然这么懂呢，我也好想有个又帅又浪漫的男朋友在黄金周上送我文学社的花——诶诶诶，你们说都在言信上这么多年了，咱四个怎么就一个谈到对象的都没有？” 这下四个人里有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默。金秋之风将大操场上的塑料草吹得沙沙乱晃，远处径赛场上的起跳和加油声远远传来，四只不同颜色的天线宝宝各自在风中凌乱。刘元脸上表情先是愣住然后变得有点惊讶，方寻康神情让人看不明白。杨予则和施淮雨交换了一个略微复杂的眼神，最后是施淮雨先开了口： “嗯……那个……其实可能是有的。” 刘元：？？？？？ 这句话成为今天继张泓信息后刘元遭到的第二记暴击。来自文科二班的小女孩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呆了半天，然后突然冲上去抓着施淮雨就是一顿输出。“是哪个班的不对是哪个学校的不对是男的还是女的”之类的声音在施淮雨耳道内狂轰滥炸，他好不容易才让刘元冷静下来，退后两步微红着耳根道： “咳咳咳别这样别，我说我说。他是其他学校的，你们都见过，就是……” “我知道！是神风中学那个学物理竞赛的大帅哥对不对！” 施淮雨解释的话还没讲完，刘元就两眼放光地叫出了正确答案。一旁杨予忍不住乐出了声，方寻康也凑上来开始打趣。施淮雨忙去拦看上去比天线宝宝本体还兴奋的刘同学： “等等等等你别喊……咱现在穿得太引人注目，可别一不小心把我卖了。” 刘元听到这话立刻蹦起来用双手捂住嘴，说了半天抱歉这才继续八卦下去。杨予见施淮雨被轰炸地有点狠接过话题说了点他和孟景桥的细节，刘元和方寻康于是又对她“知而不告”的行为展开了抨击。最后一身绿色衣服的直男方寻康意味深长地叹出一口气： “天，网课时候我看小雨哥天天在那跟神风哥们一块营业就觉得不对劲，咱言信恐/怖/分/子一起玩了这么久都没见他在朋友圈疯狂发过谁，连我也没有……这下好了，现在我们四个就只剩我一个喜欢女孩子咯？” 杨予：…… 施淮雨：…… 哥们你还是别说了，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 见这话出口他们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微妙，方寻康面上再次出现裂痕。他和刚抒发过对帅气浪漫男朋友向往之情的刘元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然后将一个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到杨予身上： “不！会！吧！” 事情的结局是四个好朋友一起坐进了这天傍晚的樱苑食堂。方寻康看看桌上放置的金汤酸菜鱼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施杨二人，心情已经复杂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所以说，他们这四个从高一一起玩到现在的好朋友其实凑齐了当下最常见的四种性取向？ 这到底是啥情况？虽说他不恐同言信校风也不封建腐朽，但这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见面前这位直男朋友四肢僵硬地喝了勺汤，施淮雨最终还是抿抿嘴唇开了口： “嗯……其实我之前跟杨予聊的是等高考完再说，但今天话题到这就聊出来了。这事现在整个言信应该都只有我们四个知道，你们别告诉别人啊。” 文理分科加校区搬迁后这四个人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微妙。比起曾经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现在的他们更像是组主打陪伴的潦草饭搭子——施淮雨和杨予一直对出柜有所顾忌也存在这个原因。可黄金周实在太快乐少年人又实在藏不住心事，气氛一到他们就忍不住说了。 尚在待机状态的刘元反应了一久然后道： “等下，所以你俩喜欢的人都是在其他学校搞物理竞赛的？小雨哥和黄诚廖神他们不是有个什么竞赛群吗，里面同学也不知道？” “还没找到机会，大家之前忙备赛现在忙备考，估计短时间内没办法让他们知道。但放心，等明年高考完我们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决战省队里实在是包括太多直男了——方寻康是在之前高二讲座时专门写过篇议论文反驳大教育家杜轲那番恐同反同言论，但同在队内的施淮雨和徐婷不敢赌其他直男朋友对性少数群体的看法。杨予点点头： “是啊，反正都到这时候了谈恋爱也不是件特别重要的事，就等高考完掉再统一处理吧。唉，说到竞赛这事……” “施淮雨！杨予！” 还没等杨予难得在好友面前流露出小女生情态，熟悉的男生声音就在樱苑食堂响起。四人小吃一惊回头去看，只见刚还被提及的黄诚和廖凌海一前一后朝他们跑来： “我们从沪江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章后面好欢乐活人味也好重，但这其实是一个类似bug的产物，毕竟再地下恋好朋友也该知道的。如果违和那不是小雨和杨予的问题而是gxy的问题呜呜呜。 又偷偷摸摸卖上婷予了，好想写她俩番外（嚼嚼嚼） 泓姐：没想到吧！老师找八卦比你们还积极。 第129章省队聚餐 见两位朋友兴高采烈跑来，施淮雨下意识站起身和他们一人抱了一下，然后下意识道： “这么快？你不是昨天才领完奖吗？” “嗐，现在本来就是上课时间，能少耽误一天是一天嘛。我们坐今早十点航班飞回来的，还刚好把第二天的尾巴给赶上了。” 黄金周第二天的晚自习是高一年级开星光音乐会、高二高三年级在教室自己搞班级活动的时间，黄诚这会满脸都带着得意而欢乐的笑。廖凌海补充道： “对了，我们刚到学校先见到了峋哥。他说上次考完初赛大家伙没聚齐，明天放完学他请咱们所有人一起出去开个庆功宴。” “明天？婷姐他们时间腾得开吗？” “没问题，婷姐说她请个周测假溜出来就行了，反正决赛已经请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一点。” 听黄诚这样回答，施淮雨忍不住无语片刻，心说徐婷这行事作风还是和之前一样潇洒自如。接着黄诚又道： “行了，现在马上要到晚自习了，我俩先回自己班看一眼。明天放学见，拜拜！” 两个少年风一样跑到他们桌旁又风一样跑开，施淮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也跟朋友们一块倒了饭朝行远楼走去。 理九班的学习情况非常符合刻板印象，施魏袁三位班长就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四分之三。张峋宇于是没用策划活动这样的事来麻烦他们，今天晚上的活动是由学委和团支书共同设计的。四个大组分别派出一个代表当“棋子”在贴了类似大富翁格子内容的班级地砖上走来走去，欢笑不时从不同组里响起，施淮雨和齐绩边看边笑得直不起腰。 第152章 办活动时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理九众人刚玩得有点尽兴，这天九点四十的放学铃就响了。施淮雨和其他走读生一起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去，同桌齐绩在他身旁愉快道： “太好玩了，我们班搞活动真是一直都出名。咱班现在运动会积分也是领先的，就看今年能不能拿个好名次咯。” 齐绩这番进高三后难得乐观的话居然说中了。第二天的运动项目和教师活动结束后，言信中学全体成员齐聚体育馆前的大操场。邓毅先后公布了高一高二各个班级的黄金周排名情况，然后道： “高三年级被评为‘优秀班级’的班级共有七个，其中总积分排第七名的是高三文（2）班，第六名是高三理（4）班，第五名……” 随着邓毅声音响起，高三方阵各队列分别响起掌声。迟迟没听到自班名字的张峋宇和理九众人却都有点紧张，施淮雨的喉结在无意识间上下滚动了好几次。直到“第三名是高三文（3）班”和“第二名是高三理（7）班”的宣告依次传入耳内，他们才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起来： “我天，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包的，我们班项目奖牌那么多不可能没进前七。天啊天啊我好激动……” 说第一前邓毅似乎刻意停顿了一下，他先将目光往满脸期待的理九班众人这里扫了一圈，然后看着手里a4纸开口： “排在第一名的是高三理（9）班。” “啊啊啊！理九最棒！” 这结果让大家高兴地快要跳起来。张峋宇这个班主任脸上兴奋神色丝毫不比少年们少，抓着班长体委学习委员等同学拍了又拍抱了又抱。齐绩差点激动地直接“哇”一声哭出来，施淮雨忙给他递了包纸。 一切结束后，张峋宇在洒满夕阳余晖的大操场上走到施淮雨身旁： “今晚聚餐要去的吧？为了方便郭旭孟景桥他们我把地点定到龙华区去了，你跟黄诚他们碰个头然后等我开车来接吧。” 施淮雨对此当然没异议，张峋宇走后他就开始在操场上搜寻两位竞赛朋友的身影。不想找着找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详的感觉。 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施淮雨的第六感一向很准，那道不知从何处投来的凝视目光让他非常难受。他下意识朝不自在感受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朝教学区域汹涌而去的人潮。高一年级几百号人刚看完闭幕式回班，摩肩接踵间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施淮雨投去视线的同时，那道让人倍感难受的目光就消失了。身穿白校服的少年目送一群学弟学妹走进高一尚贤楼，眉头却不由自主越皱越紧。 直觉告诉他，那目光会带来一场风暴。 “施淮雨，走啦！” 还没将这奇怪情况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廖凌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他匆匆回过神看到已经先一步找到自己的黄诚和廖凌海，露出了道歉淡笑后就朝他们走去。三个少年排成一排向校门方向走去，那里有个通道口可以抵达张峋宇停放轿车的地下车库。 发动引擎使出夕阳余晖笼罩下的言信新校区，张峋宇带着三位新一届省队（退休版）——这是黄诚在昨天中午落地梦泽后改的新群名——成员到达翠池附近一家十分经典的岭云菜馆。同样刚刚结束的孟景桥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出现弯起眼朝施淮雨露出一个笑： “来啦。郭旭已经到包厢了，徐婷他们发消息说待会就到，你们要不要先点菜？” “行啊，咱可以每人现在菜单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再一起商量几个菜，一共点十个左右。我想吃香茅草烤排骨，你们要什么？” “烤乳扇烤乳扇，好久没吃过了！” “火腿乳饼也很好吃诶，那我也来一个。” “汽锅鸡和凉米线应该是大家必点的吧，我想想……对了峋哥，今天能吃菌子吗？” 听施淮雨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张峋宇朝他投去个一言难尽的目光。谈话间他们已进入包厢，好奇这一话题的孟景桥和郭旭也纷纷瞧了过来。青年老师十分头大地揉了揉眉心： “最好不要。明天你们好几个人的学校还要补课呢，要是吃翻掉几个就完蛋了。” 唉声叹气的声音立刻在包厢内响起。徐婷李河王阵宇趁这个时间依次到场，张峋宇不得不跟每人强调了好几遍“高三最好不要乱吃菌子”才勉强打消他们点菌汤的念头。最后服务员收走菜单，他往椅背上一靠掏出电脑： “对了，这应该算是我们退休省队的大庆功宴加散伙饭，咱们的物竞到现在就算真正学完了。我跟你们那俩云凯的学长聊了一下，他们约好在大学食堂陪我们云聚。” 这话听上去太有意思，退休省队众人立刻将菌子的事抛到脑后，凑到张峋宇电脑旁好奇看向屏幕。金毛加银毛的搭配很快出现在屏幕内，胡沛调试半天后朝他们招了招手： “峋哥晚上好啊！学弟学妹们也好！” “咦，你俩不是一个在鸿大一个在天南吗？现在咋凑到一起了？” 听到张峋宇这句十分疑惑的话，林生笑着揉了揉胡沛的头发然后接过话茬： “鸿都跟津城本来就不算远嘛，听到要云聚我们就碰头了。但小沛说他们学校食堂有点……嗯，那个，所以我们现在在农大改善伙食，他们这甚至有椰子鸡火锅。” 华国农业大学的食堂是出了名的美味，胡沛接着兴高采烈跟他们描述了半天自己刚尝到的美味佳肴，弄得企鹅会议另一头的高中生们垂涎三尺。这时九杯岭云特色饮料泡鲁达被上进包厢，胡沛讲了半天最终还是叹出口气： “唉，但是我好想岭云菜啊……我俩在这边找了好几家都不是特别正宗，现在看你们在翠池都要羡慕死了。我想吃梦泽花椒鸡。” 一群人随后就食堂和地区特色菜的话题聊了起来。王阵宇狠狠辱骂了远云中学难吃出新程度的饭菜，郭旭超经意露出梦泽一中食堂二楼的烧饵块好吃到爆，黄诚随即不服输地搬出言信中学的石锅肥牛、金汤酸菜鱼和傣味鸡肉饭。最后一切话题都被指向了top2高校大学生林生： “林学长，鸿大食堂是不是特别好吃啊？” “林学长，听说鸿大有好多好吃的点心，寒假回来时候能不能给咱们带点啊？” “林学长，廖凌海问鸿大和华庆的食堂哪个更好？他说他明年报志愿时候要参考一下！” “滚蛋。我猜科大最好，我去报考科大。” 听黄诚忽然提起这个，廖凌海毫不留情地回骂了他一句。话题就这样在不同领域里疯狂跳跃，觥筹交错间曾并肩作战无数次的少年们聊了一轮又一轮，仿佛是要将天南海北的趣事都浓缩进这方小小的菜馆包厢。等吃到包厢内已然杯盘狼藉时徐婷忽然开口： “唉，我忽然觉得咱们这个新一届省队一路走到现在好不容易啊。” “怎么说，婷姐？” “我们刚组起这个省队的时候人比现在多一倍啊。吴庆、王大天，还有你们那几个言信和梦一的同学，一共二十多个人文延书店连坐都坐不下。” 听徐婷忽然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包厢内其他人也不约而同陷入回忆。刚建群时候的他们确实有更多队友，只是能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种种事情发生后还能坚持学习到最后的只剩他们几个。徐婷讲完一串感慨后又道： “其实高二下学期那会我也想过放弃。梦十一直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校，那段时间我市统测的压力太大了，精神状态有点不好。 “班主任劝我没必要跟竞赛死磕，岭云是弱省中的弱省，就算最后考出成绩也没法像强省学生那样保送。哪怕我真拿到国一国二也只能免个强基初试，但梦十不是一三言风，就算有强基护着也不一定能上鸿庆东五。” 这倒确实，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免想过在岭云这样的省份那么努力学竞赛值不值得，用这些经历去准备他们的新二卷高考会不会更好。但徐婷又说： “不过到最后我也还是没放弃。现在决赛考完拿到银牌，我也确实觉得自己对得起跟峋哥学竞赛的这一年多了。至于强基报哪里就等明年四月另说吧——至少我坚持过我热爱的事情，也取得了我想要的成果，现在我很高兴。” 不知是不是决赛后庆功宴的气氛太适合抒发真情实感，只喝了杯泡鲁达的徐婷今天跟喝了酒一样，絮絮叨叨就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回望一起走过来的路，在场却无一人觉得她说的东西突兀。最后张峋宇率先鼓起了掌： “好！大家，鼓掌！” 退休省队众人先一愣，然后惊雷般的掌声在包厢内轰隆隆响起。就连远在北方的林生和胡沛都被感动，啪啪为他们拍起了手。张峋宇看着少年们快乐的样子不禁觉得眼眶有点湿，悄悄低头忍了忍眼泪才道： “那到这我们这支‘新一届省队’的并肩作战就暂时结束了。今天这顿饭峋哥请你们，就当是恭喜你们在竞赛里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也祝你们在明年高考金榜题名、成功上岸。” 第153章 *** 一顿饭结束后，张峋宇独自叫过服务员去收银台结账，少年们则开始收拾东西或是解决生理问题。孟景桥刚走出菜馆内的男洗手间，就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重云哥哥，真是你吗？” 第130章亲情天平 听到这个来自记忆深处的称呼，刚走出男洗手间的孟景桥脚步一顿，高大却尚且单薄的身体不由绷紧。他抿抿唇做足心理准备这才转身，看向那个站在身后的身影。 面前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眉眼和孟景桥那位名义上的姑姑特别像，身上穿的却是件让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衣服。那件宽宽松松的外套以藏青色为主体，胸口印着一枚蓝色的云纹校徽，白色衣袖上有红色和灰色的环纹，赫然是言信中学的校服冲锋衣。 是陈子涵，是崔梅中年得子生出的小孩陈子涵，是那个小他两岁的表弟陈子涵。 他不是没想过陈子涵会来找自己，去年把雷厉马明连带幕后主使崔梅一起送进拘留所的时候他就预料过这个小表弟会出现在他生活里。但陈子涵身上穿的怎么会是言信的校服？ 思绪混乱间，另外一个人也从身后走近孟景桥。头发极短的崔梅眉眼之间盈满阴鸷的戾气，看向孟景桥时唇角满是讥讽： “崔重云，我们母子俩找你找得好辛苦啊。神风中学的保安不让我进校，找你班主任也没用。” “怎么又是你？你们怎么在这里找到我的？” 神风中学的校服是上蓝下白的配色，孟景桥这会板着脸站在原地，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冷气将肩膀上大片风纹之下的蓝衬得更加凛冽。崔梅闻言又是一笑： “人在做，天在看，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崔重云，既然你跟孟玲之前做了亏心事，那就要做好被我们找上门……” “是万能墙！我之前翻万能墙看到了你的照片，阿妈就让我跟着那个我们学校高三的学长找到你……” 崔梅尚在咄咄逼人说这些威胁的话，藏不住事的少年陈子涵就直接把来龙去脉全都供了出来。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在崔梅严厉的目光中渐渐弱下去，孟景桥心头不由一沉： “真没想到啊，言信万能墙都关了还能被你们翻出这些来。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崔家人再来找我也没啥意义吧？” “没意义？你还真是跟孟玲一样没良心！你亲爹都肺癌晚期住进icu了，你还跟我说没意义？” “妈！” 听孟景桥冷冷说出这样句话，崔梅近乎暴怒地脱口而出这样一句。陈子涵下意识就想阻止她，瞳孔狠狠一颤的孟景桥却已一步跨上来。将近一米九的少年站在中年妇女跟前，眼中颤动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崔光宗得癌了？” 陈子涵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惊恐，崔梅提起这事却宛若一个没事人，就好像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的根本不是她亲弟。崔梅仰起头直视面前这个刚满十七岁没多久的少年： “没错，治病要花一大笔钱，我跟你奶奶已经把积蓄全部用完了。崔重云，你是光宗唯一的儿子，后面的治疗费用你得分担。” “为什么找我？崔光宗现在不是有个二婚妻子吗？” “二婚妻子，你是说他后面破镜重圆那个高中白月光于丽莉？呵，那个小/贱/蹄/子骗完光宗钱就跑了，带光宗欠了一屁股债结果到最后连个儿子都没留下。我弟弟也是可怜，那么好条件居然从头到尾没遇到过一个老老实实的好女人。” “姑妈，自打我从呈远一小毕业崔光宗就没管过我了。他没尽到自己应尽的任何义务，反倒因为欠债给我和我妈带来了一堆麻烦。就算现在崔光宗得了癌，治疗费也轮不到我出吧？” “你说什么？崔重云，你这个白眼狼！” 听到这话崔梅明显恼羞成怒了，伸出手就要扇孟景桥巴掌。陈子涵惊叫一声下意识要拦暴怒的母亲，孟景桥却先一步把她的攻击挡了下来。 孟景桥力气是很大的，被他拽住手腕的崔梅根本动弹不得。她瞪大眼睛愤愤不平地看向面前这个竟敢忤逆长辈的高中生，面对那人镜片后面冷若冰霜的目光却又说不出任何话。 孟景桥现在的情绪已经攀至顶点，他极力压制着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愤怒，心里巴不得把崔家所有人全部清除他的生活。可没等他真正做出什么，崔梅就忽然惊叫一声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啊！神风中学的高中生打人了啊！” *** 翠池附近的派出所内，孟景桥和崔梅坐在木桌左右两相对峙。惨白灯光笼罩住孟景桥英俊立体的眉眼，他的神情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冷漠。 “么整到最后就是些家庭纠纷嘛，你个娃娃大庭广众呢动喃手呢？不管咋个说这个嬢嬢都是你长辈，你街要孝顺嘛……得啦，好好挨你姑道个歉嘎，我先走了。” （所以说到底不就是些家庭纠纷，你个小孩用得着在公共场合动手吗？不管怎么说这个阿姨都是你长辈，你要孝顺啊……行了，好好和你姑姑道个歉，我要走了。） 说罢这串敷衍了事的言论，派出所民警打着哈欠离开了调解室。孟景桥看向坐在对面满脸凶相的中年妇女，薄唇已经彻底抿成一条直线。 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上高中之后第四次进派出所了——去年初赛一次，澄溪研学一次，省训检举一次，现在被崔梅碰瓷又是一次。 连雷厉那种成天在外面打架的中专混混正儿八经进局子频率可能都没他高，他这全省第一重高学生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有意思。 民警一走，他也懒得再和面前这个不要脸的长辈虚与委蛇。身量颀长的少年从原位站起，再开口时已然换了称呼： “崔梅，你这样揪着我死缠烂打没意思。我妈和外公外婆不会再给你们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至于你弟是死是活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孟景桥无视身后中年妇女的疯狂辱骂，打开调解室的门走了出去。门口金属椅上坐着三个人，见孟景桥出现纷纷站起： “景桥！” “孟景桥！” “重云哥哥！” 听这三道不同的声音响起，孟景桥心里有点复杂。最先开口的施淮雨上前走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她说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 “没事，我早习惯了。不过言信周六不是要加课吗？你不用回去休息？” 听孟景桥扔给施淮雨一个反向关心，张峋宇忍不住开口怼了他一句： “得了，黄金周后一个周六不上课，你现在还是管管自己的事情吧。警察怎么说？有跟那女的说清治病这事跟你没关系吗？” 孟景桥摇摇头。 看表哥这样一副沉重的表情，陈子涵似乎有点不忍心了。他抬步走到孟景桥身前，因为心怀愧疚甚至不敢抬起头直视面前人装满复杂情绪的瞳孔： “那个，重云哥哥，对不起啊，我妈也是太心急了……小叔叔病得特别特别严重，市一院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妈妈和婆婆他们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相较于惯爱胡搅蛮缠的崔梅，孟景桥对这个似乎还没完全长歪的表弟还存有、几分善念。他眸光闪了闪身体却没有动，只是问道： “崔梅上次来找我的时候不是说崔光宗失踪了吗，怎么又找上你们付医药费了？” “没有，小叔叔从来没失踪过。他只是换了个号跟于阿姨一起过日子，我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跟你说……我知道我妈妈做错了，但是重云哥哥你不要怪我妈妈好不好？她其实对我很好的，我们……” 说到后面，陈子涵鼓起勇气拉了拉孟景桥神风校服的衣袖。后者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却还是伸出左手将小表弟的手移开。他在周围三人带着不同含义的目光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开了口： “别说这些了，我现在还做不到原谅崔家任何人。子涵，快带你妈妈走吧。她刚在调解室里情绪貌似有点失控。” 说完这句，孟景桥转身拉起施淮雨就往张峋宇停车的方向走。陈子涵手悬在半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能发出新的音节。身后调解室的门却在这时忽然打开： “靠，婊/子生的儿子就是贱！有娘生没娘养，我一定要弄死这家子人！” “妈，你别说了！” 见妈妈为了拿孟景桥那边的钱满眼都是疯狂的血丝，陈子涵急得快要哭出来。他冲上去想拉住有些发狂的女人却被崔梅一把甩开，无视儿子带着哭腔的喊叫抬腿就要去追那对即将走出派出所大门的身影。一个男人却在这时忽然拦到她面前。 这情况明显让崔梅有点意外，她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张峋宇。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身高不到180，长相也算不上特别英俊。可现在这青年逆光站在她面前，竟莫名让崔梅觉得他周身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高大气场。崔梅一时间有点怵了，传统保守的性缘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于是指着张峋宇鼻子大骂道： 第154章 “你谁啊，是不是孟玲给崔重云找的后爹！我告诉你赶紧让开，不然我回头连白眼狼带那家贱/人再带你个小白脸一起收拾！” 身为一位有编制的高中老师，张峋宇不好像孟景桥一样直接动手。他只是抱臂挪动挡住崔梅每次试图冲上前去的脚步，让暴怒的中年妇女始终无法接近自己的学生。直到施淮雨和孟景桥彻底离开派出所，张峋宇才用比上课时说物理题目还要严肃的语气开口： “崔女士，孟景桥没义务为后面根本没管过他的‘亲人’负责，也没义务接受你们的胡搅蛮缠。麻烦你不要去骚扰他妈妈和外公外婆，我也是他的家人，有什么事情我来跟你解决。” 第131章幸福面具 一口气快走出很远，孟景桥这才松开拉着施淮雨的手。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手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呼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校服下的胸腔在大口喘气中也不住一起一伏。 “你怎么样？要不要上车歇会？” 看孟景桥脸色实在太差，施淮雨从校服衣袋中摸出张峋宇提前拿给他的汽车钥匙。孟景桥沉默着点点头，施淮雨便拉着他一同坐进后座。 灰色轿车的车门刚刚关上，他就被孟景桥拽着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孟景桥身上坚硬的骨骼硌得他有点疼，他却没把人推开。夜晚的后排座位里一片漆黑，施淮雨感受着孟景桥身上的温度一下下顺着他的背。 孟玲当初是跟施淮雨说过孟景桥身上发生过的事的，身在幸福家庭的他虽不能共情，却也能从故事中感到一阵一阵的钝痛。因此他现在知道孟景桥很难过，也知道孟景桥需要他的安慰。 将头埋在施淮雨肩膀里沉默了很久，孟景桥这才闷闷开口问了个问题： “小雨，能再听我说点以前的事吗？” 这小心翼翼的征询语气让施淮雨颇有点意外，但他还是伸手和抱住自己的人十指相扣，然后极为温柔地“嗯”了一声。孟景桥接着道： “你知道当年从呈远一小考进神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什么？” “是自卑。” *** 梦泽市有两个最著名的教育集团，一个是言信，另外一个是神风。神风的高中在全省无人能敌，言信旗下本部、津渡、呈远三个校区则将初中阶段几乎所有优秀学生全部垄断。而要是再倒推到上一阶段，那全市最厉害的小学应该是神风中学附属小学。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经小升初考入神风初中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神风附小。从初一军训那天起，那些来自附小的学生就开始三五成群相互“认亲”。来自呈远区普通小学的孟景桥独自坐在学校树荫下，看着那群愉快玩耍的同学面露艳羡。 他好想交朋友啊，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啊。 可当年在呈远一小时候，他就因为得罪了校霸雷厉而没什么朋友。被雷厉长期针对的阴影直到他考入神风都还笼罩在他头顶，让他下意识对主动交朋友这件事感到恐惧。 要是这些初中同学跟雷厉一样怎么办？要是他们也跟小学同学一样嘲笑孤立甚至欺负他怎么办？他的小学跟这些同学格格不入，会不会被当成另类…… 怀着这样无比忐忑的心情，他没敢在军训方阵里跟任何一个同班同学搭话。他只是坐在树下一个人默默看着那些同学互动，幻想无数次自己找到交心朋友后的样子。 “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出神间，一个跟他同班的男生走到同片树荫下，见孟景桥一人发呆就好奇地抛出一个问题。孟景桥这才从呆愣中惊醒，有些手足无措地回了这样一句： “啊，我……我躲太阳。他们好像都是一个小学的，我不认识他们……” “哦，他们啊，那是神风附小的人吧。从那里直接来神风初中的人确实很多啦，要是后面一口气上到高中他们关系会更铁，这些都正常啦。” 这话隐隐透露出一些信息，孟景桥闻言眼前一亮，心中升腾起一丝交到同类朋友的希望： “同学，所以你不是神风附小的吗？” “不是啊，我是言信附小的。但你可别小瞧我们言信附小啊！言信是全梦泽第二好的小学，不比神风附小差多少的！” 和神风攀比似乎是刻在言信系学生骨血里的东西，那男生聊起之前学校就没完，巴不得把言信附小得过的所有奖项全都拿出来说一遍。孟景桥听那男生神采飞扬说着，眼里的碎光变得越来越暗。 原来……原来他们也不是一路人啊。 那位从言信附小来的男生却没注意到孟景桥神情不对，只是将自己母校夸上天然后总结了一句： “不过言信来神风的学生还是太少了，厉害的那批都上了初中校本部，没那么厉害的也吃着言信系给的政策去其他校区了，所以我现在还是很孤独。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我是呈远一小的。你应该没听说过，那是所特别普通的学校……” 呈远一小的确普通，因为那来自言信附小的男生听到这名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冲孟景桥露出个有些尴尬的笑： “哈哈，没事。反正从现在起大家就都是神风初中的了，没区别嘛。” 说罢这句话，孟景桥和那个男生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后面其他言信附小的学生找到这位同伴，他便冲孟景桥挥挥手然后跟小学同学一起跑了。孟景桥看那群来自言信附小的同学笑闹着一同跑远，再次难过地低下了头。 幼小的孟景桥先前从未了解过梦泽市厉害的小初高有哪些。之前做崔重云时他被崔光宗拖着科普过一些诸如“毅行大学非常厉害”之类的的大学知识，对本市各学段的学校却一无所知。直到今天他才了解梦泽市两大教育集团竞相争霸的局面，而这样的局面导致市里几乎所有厉害学生都是在言风集团内部长大的，这些人去到哪里都有数不清的优秀人脉。 而像他这样草根出身从一般学校考进来的学生，似乎从一开始就差了这群天之骄子一截。 被这样不太合理的自卑心态影响着，孟景桥在整个初一初二都没交到太好的朋友。他的初中生活很孤独，哪怕后面他渐渐适应了神风学生的身份，他也还是觉得自己很孤独。 但他没有人可以说。 “桥桥回来了改？今天在xio校过呢葛好？” （桥桥回来啦？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梦泽市绝大部分初中都不给学生提供住宿条件，神风初中自然也不例外，孟景桥每天从学校放学回家都会受到外公外婆关切的问候。而每到这时，在学校从来孑然一身除了学习做不了其他事的孟景桥都会背着书包强行挤出一个笑： “好呢，公公婆婆放心。” 在这之后，外公外婆通常会关心几句“今天作业多不多”，然后就放他回房间自己做作业。关上房间门后孟景桥总是有一瞬失落，却又会很快调整好状态走到书桌前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孟景桥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上还都多少犯过大大小小的毛病——孟玲和崔光宗那无比失败的婚姻还将两位老人狠狠气病过一次。但找不到出头日的孟玲一直在外省打工赚钱，崔孟离婚后就只能把年岁尚小的孟景桥交给老人照顾。孟景桥于是总在慈祥和蔼的外公外婆面前装出一副快乐的模样，不想让他们看出任何自己的不幸。 妈妈和外公外婆已经过得够苦了，已经成为初中小大人的孟景桥只好戴上虚假的幸福面具，不给他们增添任何多余的担心。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除掉被雷厉追上蓝花楹大道那次出了点差错，其他时候外公外婆都觉得他在神风过得很好。他们眼里的小外孙就该是这样一个自由快乐的少年，除了升学成绩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外什么都不用担心。 远在外省的孟玲自然就被瞒得更彻底。她偶尔会给孟景桥打视频电话或是代替父母回梦泽照看孟景桥一段时间，每到这种时候她跟孟景桥强调的都只有一件事： “小景，你一定要考上你们神风的高中部！进高中部就能上个好大学，考上好大学就一切事情都好了！” “嗯，我会的。” “加油，我们家小景最棒了！” 孟玲话是这么说，孟景桥在神风初中的学习压力却一点不小。 常年位列断层第一的神风高中可以因成绩游刃有余而开办各式各样的素质教育活动，初中部的作业量却非常之大，因为在离他们几百米之隔的蓝花楹大道上还矗立着一所名叫“言信中学初中校本部”的学校。每个神风初中少年的目标都是极其统一的两个——一个是考入自家学校遥遥领先的高中部，另外一个就是超越言信中学。 听上去很熟悉对吧，的确和高中那边的情况形成了两级反转。毕竟作为梦泽教育界中的一对最强宿敌，言信和神风两大集团已经你来我往地掰头掰了很多年了。 第155章 “同学们，今天的数学分层班的作业是两套试卷，大家可要加油啊！上次市统测我们和言信的差距已经非常小了，再努力一把今年一定可以打败言信的！” 这是2021年中考前神风初中分层班的老师对他们说的话。那天分层结束后季闻野背起书包走在前面一脸烦躁地朝孟景桥吐槽道： “好烦啊，这学校怎么每天都这么多卷子要做。我言信的同学说他们那边舒服爆了，轻松到甚至有家长去问老师要不要加点强度。” “言信毕竟没要超越谁的压力啊。不过到高中应该就好了吧，听说高中部连晚自习都是选上。” “最好是吧，我是没想到神风会直接给我干出初中晚课来……这整得我都有点想去报言信了，反正言信高中跟咱是不相上下的。” 那几年言信中学势头的确猛，“言风双top”的说法传遍岭云大江南北。学习三年后开朗了不少的孟景桥撞了撞身边朋友的肩膀： “别了，就你这能争中考状元的名次要是去言信神风领导得哭死。咱还是好好留在本校吧，言信高中再强也不一定比我们好啊。” 后来事实证明孟景桥是对的。言信高中从2021年高考结束后就隐约出现了没落之相，梦泽神风却依然屹立在全省顶尖。孟景桥和季闻野也都凭借优异的成绩进了神风中学高中部。 进入高中后没人会再在意他小学在哪了，因为高中同学谈起母校问的都是初中。孟景桥似乎彻底融入了神风这个圈子，成为岭云省真正的最强头部学生。 可当崔梅再次出现时，当这个曾经的亲戚带着小学初中孤立无援时的伤痛再次站到他面前时，他最害怕的压抑记忆还是会被挖出来。他感到内心深处顿顿地痛，被往事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作者有话说】 这章青春疼痛文学味好冲，希望能把景桥线的逻辑圆回来。 第132章执手相伴 听孟景桥说完这么多事，施淮雨一时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觉得孟景桥跟自己相处起来有点不对劲了。 在博联广场告白那次孟景桥给他留足了退路，当时施淮雨的确感受到了尊重，但就算是后面关系变成恋爱孟景桥言行间也总是有小心翼翼。他总觉得孟景桥有时对待这段关系会因太过礼貌而显得患得患失，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受到了极强的不安全感。 而今天听到更多关于孟景桥过往的部分，他想他大概懂了。 他的小男朋友在上高中前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在学校的孤独和压力本就让他心绪不稳，本该作为最强后盾的家人却没能给他足够的支持和陪伴。孟景桥于是慢慢变得不相信别人，总觉得来到自己身边的人最终都会离开。 就像孟玲，就算她再爱孩子也不得不迫于生计整日在外面打工；就像崔光宗，就算他曾经是位看上去不错的老爸最后也因出轨欠债而选择了抛妻弃子；就像初中时那位很好很好的班主任，就算她再爱学生他们也终有因毕业分离的那天…… 这其实是种有些奇怪的情绪，不到二十岁的当代少年人却常常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全世界都要和自己为敌。过往经历的太多事让孟景桥感到焦虑，他怕那个曾经在蓝花楹大道上为他撑起一把透明伞的言信少年有朝一日也会走，因此他不敢做错任何事。 哪怕施淮雨根本不会觉得那是错事。 想到这，施淮雨为自己这么晚才觉察到孟景桥这样的想法狠狠自责了一把。随后他隐约觉得自己肩膀位置的衣料有点湿，愣了愣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于是掏出一张纸递给孟景桥： “没事，都过去了。峋哥已经在跟你亲戚沟通了，这件事肯定能好好解决。” 接过面巾纸草草擦了擦眼泪，孟景桥闷在他肩窝里又沉默了很长时间。车窗外月亮高悬于晴朗夜空，行道树叶的影子在风中婆娑摇曳，派出所内几盏依旧亮着的白炽灯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地面灯光。过了很久孟景桥才直起身，借从外面打进来的灯光看向面前人： “小雨，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施淮雨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立刻皱起了眉。孟景桥这时候眼眶依旧有点泛红，眸中神色却已恢复平日作为神风理科学霸的残忍冷静，对施淮雨垂着眸解释道： “刚太难受才跟你说了这么多，我知道这些东西很压抑，希望不要影响到你高三……” “孟景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孟景桥话刚说到一半，施淮雨就忽然用前所未有的严厉声线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言信少年抬手打开后座车灯，一切狼狈都被完全暴露在这只有他二人的汽车车厢内。施淮雨透过两层镜片举眸望进他双眼： “你没必要因为这个跟我道歉，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别人。我当初在南坪街上说想要灵魂伴侣，这句话指的是可以双向帮助双向陪伴的灵魂伴侣，不是只有你在付出你在奔赴你在小心翼翼照顾我所有感受的畸形关系。我们在谈一场平等的恋爱，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有义务陪在你身边，也有义务了解你的过去，你明白吗？ “刚我跟峋哥一起来的时候你就想赶我走，现在你告诉完我你的过去又因为怕影响我而要跟我道歉，但是这样真的没必要。我们是并肩作战的竞赛战友也是在谈恋爱的男朋友，我也想为我喜欢的男孩子分担一点痛苦。孟景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不用担心我会离开，可以吗？” 认识这么长时间，一向温和安静的施淮雨还是头回说出这么长又这么有力的话。孟景桥听他扔出这样一篇掷地有声的长篇大论不由愣住，在昏黄灯光中看着面前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施淮雨现在也有点气息不稳，一呼一吸间隐隐有点狼狈。眼见张峋宇还没有要从派出所出来的迹象，他心一横伸手拽住孟景桥衣领就凑了上去。 一个双唇相贴、浅尝辄止的吻。 孟景桥的大脑在施淮雨情绪激动说出那番内心剖白时就有点转不动了，后者突如其来的亲近则让这台本就一片混乱的中央处理器直接宕了机。唇上酥酥麻麻的触感极为不合时宜地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一颗心脏无比剧烈地跳动起来，让他再次强烈体会到自己的活人感。 第一次谈恋爱的施淮雨也没类似经验，他热血上头亲了孟景桥一下后就觉得从脸到耳根都在发烫，双唇到现在还有种通了电流一样的感受。但他还是咬了咬牙： “这样你就明白了吧……这种时候你真的可以把我当作家人，包括峋哥他们也是，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孟景桥，新一届省队从来不只是个普通的学习团队，我们是一个家，一个所有人都能在危难关头站在彼此身边的家。” “小雨……” 事情发展到这，孟景桥已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声调中颤抖的情绪了。他重新凑上去靠近施淮雨，动作生疏地又去碰了碰他的嘴唇。剧烈的心动却很快被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所取代，孟景桥没一会就再次将施淮雨拉进怀里。装有两颗年轻心脏的胸腔隔着薄薄校服靠在一处，千言万语似乎都被浓缩进这次灵魂相贴的拥抱中。 他一直觉得拥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无论牵手、接吻还是更进一步的亲昵，带给人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都比不上跟自己喜欢的人紧紧相拥。拥抱是对“灵魂伴侣”四个字最好的诠释，其他任何一件事都没法替代。 轿车后座的黄色灯光昏暗却温暖，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无比纯粹地抱着。张峋宇的声音这时忽然响起： “怎样，孟景桥情况还好吗？话说你俩大男生感情还挺好啊，在我车里搂搂抱抱的。” 说这话时张峋宇语调带着他惯有的随意调笑，眸中却带着藏不住的担心。青年人打开车门坐进主驾驶位，孟景桥轻轻松开施淮雨道： “还行，峋哥，我跟施淮雨聊完已经好大半了。今天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现在时间已经特别晚，就算施孟二人第二天都没课业，张峋宇也还是很快发动汽车驶上送他们回家的道路。窗外并不繁华的城市夜景变了又变，他单手握着方向盘道： “我刚用骚/扰给你那俩亲戚留了个报案记录，如果你姑还在乎你小表弟的前程，应该不至于再来对着你死缠烂打。但你还是得小心一下，万一你姑后面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孟景桥，你在神风那个班主任怎么样？” “不怎么样，马贾除了成绩什么都不管。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到神风的，他跟其他几个班的班主任比起来完全就是盆地。” “我也听说他不太靠谱，学会那边还有老师说他是大学过去的关系户呢。但我平常在言信离你太远了，要是真遇到啥突发情况我去不方便——或者你信得过你们学校教竞赛那个李俊荣老师吗？” 这话让孟景桥稍稍思考了一会。老实说他并不想把伤疤揭给太多人看，但有个信得过的神风老师帮忙确实会好很多。施淮雨在这时又凑近他一点： 第156章 “就听峋哥的试试吧，我感觉李俊荣应该是那种比较有师德的老师。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担心什么。” 听到这话，孟景桥脑海里忽然浮现省训时梦一中少女赵欢欢的脸。真要说起来赵欢欢经历的事应该更容易被愚昧的看戏大众胡乱编排，但她还是做到勇敢反抗报了警，最终将吕振国绳之以法。几辆极速行驶的车碾着柏油路面从他们身旁路过，心里想法和掌心温度再次给孟景桥打了气。他抬眼与正看向车内后视镜的张峋宇对上视线： “好。那就辛苦峋哥和李老师了。” *** 高三生的时间一向很紧，孟景桥等人刚结束决赛没多久，神风中学很快就给他们安排了下次月考。周五下午交完英语答题卡走出考场，眼见的沈一灼一下就冲上去拍了孟景桥肩膀： “咋样？这次月考感觉如何？” 重高高三生每次考完试都会出现一种格外心如止水的奇妙精神状态，这段时间一直有点烦的孟景桥现在走在校园里心情居然还不错。他答道： “还行，理综对我挺好，就看这次能不能冲进前二十了。” “唉，老季三年来一直在年级前十待着，现在你也要到前二十进去了。合着玩到最后去就我自己是学渣呗，感觉跟你们格格不入的。” “少说，你这年排放到上届再差也能上个江中科大。而且这不还有半年吗，进高三之后前十都换了好几个人了，谁上去都有可能。” “行吧不管了。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好好玩一阵，不然过久月考六上来就老实了——话说回来，你家那些事咋样了？” 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两位少年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那座银白色的大校门。离开学校后神风学生们自然而然解开了手机禁制，孟景桥边过门口马路边打开了自己手机： “还行吧。李俊荣和我之前学竞赛的老师都跟找我聊过了，应该不会再闹出太大的事。” 说着说着，孟景桥的手机忽然弹进一条消息。发来消息的账号是“物竞老师张峋宇”，真正输入内容的却另有其人： 「张峋宇：景桥，我是施淮雨，你表弟今天来言信高三楼给了我个东西」 「张峋宇：里面说的事情可能有点重要，我们得尽快见一面」 *** 次日下午，刚结束言风两校周六加课的施淮雨和孟景桥在梦泽市第一人民医院前碰头。 和平日里的穿衣风格不同，施淮雨今天穿了言信那件中山装式的校服正装，见孟景桥一出现就把东西交到了他手上。神风少年展开活页纸瞧向里面，眉眼间的神色立刻变得更加沉重。 「重云哥哥： 星期一时候小叔叔被转到市一院的临终关爱科，医生说他最多只剩一个星期了。我妈妈本来想瞒着消息再找你们要一笔钱，但我觉得你可能会想见小叔叔最后一面。星期六晚上妈妈和婆婆都不在医院，你可以那时候悄悄过去。请一定不要告诉她们我给过你这个，谢谢重云哥哥。 你的表弟：陈子涵」 早在之前线上聊天时施淮雨就已经给他拍了这张活页的内容，但当真正手握纸张看到陈子涵颤抖字迹时孟景桥还是不由觉得心头一阵钝痛。一辆救护车这时顶着红蓝警灯从旁掠过，孟景桥十指无意识攥了攥，那张薄薄的活页几乎要被他捏作一团，在十二月份凉凉夜风里无助地发出脆响。 看身边人一直不说话，施淮雨轻轻覆上孟景桥紧握的拳头。然后他将孟景桥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到把陈子涵大胆跨楼交到他手里的活页救出来才将自己的左手换了进去： “没事，有我在呢。我们走吧。” 孟景桥其实对崔家人没什么感情，毕竟崔光宗只在他很小时候给他带来过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而这些温暖也被后面一连串的家暴、出轨和催债骚/扰冲撞得荡然无存。崔光宗从来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或父亲，这一点曾经的崔重云清楚，现在的孟景桥更清楚。 但事到如今得知这位曾经的家人进入生命倒计时，他还是会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医院内部的气氛从来都是压抑而沉闷的，刺眼白光笼罩着狭窄逼仄的过道，消毒水味无孔不入地侵入进到访者每一寸感官。两个少年在临终关爱科一片灰白的走廊里走着，不由将牵在一起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这片病房区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他们和带路护士鞋子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两个身穿各自中学校服的高中生在这里成了最大的异类，被一张纸条带着强行闯入这片全然陌生的、苍白灰败的世界。门上玻璃和行远楼上的教室玻璃有点相似，行人走在过道上余光瞥见的却不是十七八岁少年人蓬勃旺盛的活力，而是一条条生命行将就木时的衰败气息。长长的走廊好像看不到尽头，施淮雨本以为进入高三后自己已经够能抗压，却不想还是被这片与死亡无限逼近的区域里的沉沉死气弄得喘不过气。 “就是这里了，崔先生住的1602号病房。” 抢在身后两人被沉重气氛彻底压倒前，带路的护士对着一扇禁闭的病房门开了口。孟景桥牵着施淮雨在门面前站定，眼神中写满本不该属于十七岁高中生的复杂情绪。 直到现在，孟景桥还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很不真实。刚上完周五正课的施淮雨莫名其妙就被从尚贤楼找来的陈子涵塞了张纸，刚考完月考五的他莫名其妙就被告知了这一消息，刚结束加课的他们莫名其妙就到了崔光宗日薄西山时最后住的医院病房。他于是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看他像跟电线杆一样呆愣在那，施淮雨伸手拍了拍孟景桥的手背。身穿言信正装的少年眼中神情温柔而坚定，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朋友： “去吧，跟你那个血缘上的生父做个了断。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来章相对长的www 第133章畸形关系 走进灰白色房间时，孟景桥差点没认出睡在病床上的人。 他印象里的崔光宗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只比物竞教练张峋宇大一点。那人会站在下午日光下笑着张开双臂问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想老爸”，或是坐在呈远区家中的小小阳台上跟他描绘毅行大学的美景。 可现在，四十六岁的崔光宗骨瘦如柴躺在床上，没半根头发遮蔽的头面皮肤显得无比惨白。见病房门被人打开，他极艰难地转了转头，用沙哑得像金属片摩擦一样的声音问道： “这个点过来……是谁啊？” 随着他的问话，孟景桥逐渐走到崔光宗床前。一身病号服的临终男人见他出现愣了一愣，随后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少年人高大的身形，过了很久才极不确定地吐出两个音节： “你是……云云？” 孟景桥没有回答。 已然有个颇有把握的猜测，心头一跳的崔光宗更加仔细地用目光扫过面前人全身。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很高，周身气质也已和记忆里那个蹦蹦跳跳飞出呈远一小的活泼男孩截然不同，变得可靠的同时却又带着点冷漠。情绪不明的光在崔光宗瞳孔里闪了闪，他下意识朝孟景桥站的方向伸了手： “云云，真是你吗……快过来，让老爸最后看一下好不好……” 孟景桥抬腿过去了。他一时没说出什么冰冷伤人的话，却也没顺着崔光宗的动作老实扮演父慈子孝。高个子少年在离生父很近的地方站定，不理会床上人伸在外面试图拉他衣服的手。崔光宗脸上表情呆了呆，看清他胸口处的名牌和三环校徽后眸中又忽然亮起光彩： “神……神风中学……云云，你真考进全省最厉害的神风高中部了啊！好哇，好哇……这下别说是毅行大学，就是鸿大华庆我家云云都考得起啊！云云，你现在在神风成绩咋样？” “爸，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沉着眸光静立了很久，孟景桥这才终于开了口。犹豫过后他还是说出那个熟悉的称呼，语气却不带半点属于当年崔重云的黏人，而满是属于神风冰山孟景桥的凌冽。 听到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疑似半身不遂的崔光宗张了张口，最后却没能说出什么挽回的话语。 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和崔家对不起孟玲和孟景桥，孟景桥现在不在意他也实在正常。 但他还是不甘心。屡次出轨却没付出代价让他至今对这对母子怀有侥幸心理。他看着少年人冷若冰霜的脸眼中流露出可怜神情： “云云，之前那些事是老爸错了。但你最后还是来看老爸了，你还记挂着老爸对不对？阿玲呢，阿玲来了吗？” 在念小学高年级和初中那段时间，孟景桥幻想过无数次崔光宗良心发现来跟他道歉的场景。但时至今日真听崔光宗气息奄奄说出这番话，他在一片复杂的心情里最先提取出来的却是恶心。他眯起眼透过眉毛框眼镜的镜片看向床上那人： 第157章 “我妈没来，你还不配她出现在这里。你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云云，我……” 这句语气强烈的反问彻底击中了崔光宗心中最薄弱的地方。自从查出肺癌他就一直被崔梅打着“长姐如母”的旗号控制一切衣食住行，这个伥鬼一样的大姐拿他当借口找了不少他以前的同学“借”钱，跟自己断联多年的崔重云估计也是被她这样弄过来的。 见到崔光宗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孟景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那是他小学五年级时候，喝了酒暴怒的崔光宗拽住孟玲的头发朝墙上猛撞。孟玲满脸是血狼狈地低声求饶，崔光宗却变本加厉对她又踢又打。年幼的崔重云看到这场景被吓得不知所措，却被面目狰狞的崔光宗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特别可怕的一眼。曾经在他面前装作和蔼有趣的老爸脱下伪善服装，看向他时像一头永远不可战胜的强大恶鬼。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孟景桥的身体在无声中一僵，他面对这个早就失了当年威风的男人，咬了咬牙再次开口： “你大姐在知道我上的高中后做了很多死缠烂打的事，就在上个月她刚把我带进了派出所，还骚/扰了我家人和我身边的朋友。” “派……派出所？” 崔光宗表情明显惊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会和派出所扯上关系。一直冷冷站在病床旁的孟景桥却忽然身子一矮跪了下去： “老爸，现在离高考只剩最后181天了，我跟我朋友实在承受不起在这一年被她这样闹。我今天最后叫你一次老爸，你去跟姑妈求一下情，有什么事等高考结束再算，好吗？” “云云，你别，男儿膝下有……咳咳咳！” 崔光宗是典型的传统大男子主义思维，见儿子骤然跪下明显急了，话说到一半肺部的难受却让他咳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咳出了眼泪，泪眼朦胧间，他面前忽然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小学时候，重男轻女的父母总骂大姐是“赔钱货”。不平等的家庭关系让崔梅早早就担起了照顾幼弟的责任，年幼时的崔光宗总被她抱在怀里，看似姐弟和睦实则手被崔梅拽得生疼： “小弟小弟，爹妈咋个呢个喜欢你啊……我粗中都某上就出克赚切er养家，咋个到头来忒们还是不挨我当亲姑娘看啊？” 高中时候，崔光宗在和他那位名叫于丽莉的初恋约会时被一位曾追求过于丽莉的校霸堵住。打输后崔光宗回家摔坏一批又一批东西，崔梅却在这时穿着一身铆钉皮衣走进来，将一根沾着血的木棍朝地上一砸就向他骂道： “崔光宗，你葛还是个男人？挨于丽莉呢fe曹耐犯谈恋爱就算了，咋个公然连几个小砍头呢混混都打不过？” 查出癌症晚期后，身边空无一人的崔光宗无助握着检查报告站在雨里。崔梅满脸暴躁闻讯赶来，二话不说伸手就甩了他两耳光： “小杂/种，你葛是不要命啦？病就病了嘛又不是治不好！赶紧走，挨姐姐回克！” “大姐，我某得切er啦！于丽莉葛我所有切er都骗得了，我现在真呢某得办法！” “你莫给我整些qio神怪鸟呢！某得切er就克要，孟玲都能葛娃娃送克上神风，能穷到哪跌克？你是忒娃娃呢亲爹，就不能喊忒们来帮改？” 语罢，崔梅拖着崔光宗就冲进停在一旁的车。然后她不顾一切将神风中学高中部公众号的推送翻了个遍，最终拨了孟景桥班主任马贾的电话。 崔光宗和崔梅之间一直是一种非常扭曲的姐弟关系。她常对崔光宗进行打击辱骂，这是因为她看不惯这个抢走父母所有关爱的小弟；她又常对崔光宗有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和控制欲，这是因为她被迫担负起了保护弟弟爱弟弟的责任。 这样扭曲畸形的姐弟关系让崔光宗对崔梅多有依赖，可他又害怕来自崔梅的淫/威，因而在意见相左时不敢反抗。哪怕死到临头他也依旧如此，闪躲着目光不敢去看孟景桥： “云云，别，老爸不能……家里事都是你姑姑在管，老爸说了也……” “老爸，求你了。” 这声音让崔光宗一怔。同刚才情绪激动的求情相比，神风少年现在的语气已经变得相当冷静。可当他真正将目光投过去时，却发现孟景桥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泪痕。十七岁男孩透过眼前迷蒙的水雾看向曾经最亲近的人，眸光却没有悲伤只有坚定，一双黑色瞳孔里满是背水一战的决绝。崔光宗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某个曾经的场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已成为有夫之妇的于丽莉那里吃了瘪。那天孟玲正好从外省回家，这不成器的男人就找借口将所有愤怒撒到妻子身上，冲着无辜的妻子拳打脚踢。 孟玲不是他对手，刚上六年级的崔重云却在这时跳了出来。男孩拿着家里扫把对着发疯男人一顿猛砸，眸中蓄满泪水眼神却像一头顽强的小狼： “你不是我老爸，你到底是谁！不准打我妈妈，快从我家里出去！” 出轨家暴的卑劣男人从来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真感情，就算装作深情也不过是为了面子惺惺作态。可是但凡是人就都还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心软，会在生命将尽时想到自己曾经做的事是不是并没这么正确。孟景桥今天握着崔光宗左手跪在床边，赌的就是崔光宗会有这一刹那心软。 他赌对了。这跨越多年的一眼直直看进了崔光宗心里，他干枯的眸中闪烁出千万种不同的情绪，最终哽咽着滑动喉结开了口： “云云，你现在已经快高考了啊……老爸知道之前做得不对，但你能……你能不能最后告诉老爸一次，你现在能不能考上毅行大学？” “嗯，没问题。” 见孟景桥态度松动，崔光宗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心底某个夙愿终于被达成，一滴浊泪从他眼角滑落： “好啊，云云，真是太好了……老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玲……既然这样，那老爸就最后保护你一次吧……你去我们以前老房子的书房，靠右边第一个书柜的第三层有个u盘。里面……里面有可以让大姐不在这一年找你麻烦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开学好忙。这章姐弟回忆部分方言太多了，全写括号可能会有凑字数之嫌，所以就把翻译全部放到了作话。 崔梅1：小弟小弟，爸妈为啥这么喜欢你啊……我连初中都没上就出去赚钱养家了，为什么到头来他们还是不把我当成亲女儿看啊？ 崔梅2：崔光宗，你还是男人吗？和于丽莉那种恶心家伙谈恋爱就算了，为什么会连几个小破混混都打不过？ 崔梅3：小杂/种，你不要命了吗？病就病了又不是治不好，赶紧走，和大姐回去！ 崔光宗1：大姐，我没钱了！于丽莉骗走了我所有钱，我现在真的没办法！ 崔梅4：你少说些莫名其妙的！没钱就是要，孟玲都能把孩子送去上神风，能穷到哪里去？你是她孩子亲爹，就不能让她们来帮忙吗？ 第134章雨过天晴 夜晚十二点的城市街道上，一辆公交从呈远区摇摇晃晃驶向梦泽主城。孟景桥手握一只u盘沉默坐在被昏黄灯光笼罩的车厢后座，眉眼被覆上一层浓重的阴翳。 “景桥，你还好吧？” 见他这样，施淮雨不由覆上他的手。他们刚刚看到了同样可怕的东西，但是施淮雨清楚那些东西对孟景桥的冲击力远比对自己要大得多。 离开市一院后，两人跟随崔光宗的叙述一路来到崔家三口曾经住过的呈远区樱花巷47号。狭窄的单元楼道内灰尘漫天，孟景桥踏着惨白灯光一路来到那扇熟悉的深灰色铁门前。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久到他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砍了当年茂密的樱花，后面又种下一棵接一棵大片金黄的银杏。从校服衣袋内掏出来自出租屋某个尘封盒子里的钥匙，他打开那扇生锈的门，看到屋内熟悉又陌生的光景。 现在已经快到2024年了，这间屋子却在18年春夏结束后就变得无人问津。一层层厚厚的尘将当年熟悉的家具压得看不出原色，曾经洁白的墙也变成了黑灰黑灰的斑驳颜色。孟景桥举手掩面抬步走了进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记忆中的樱花巷47号应该是温馨而美好的。就算在后面许许多多个夜晚崔光宗在这里对他和孟玲实施了暴虐罪行，天亮时的老房子还是会被蒙上一层暖乎乎的童年色彩。但现在这间屋子颜色灰暗，就算他们勉强能拧亮那只多年不开的灯泡，光也照不满整片空间。 不一样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这一家三口早就变得不一样了，当年最熟悉的樱花巷47号也早就变得不一样了。语文课本上的失意文人常站在历史遗迹旁感慨“物是人非”，但要是连能寄托感情的熟悉之物都再寻不到，那才是真正的大悲大哀。 这本是个很值得莫名其妙恸哭一场的场景——孟景桥心里难过，施淮雨也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心头发紧——但事到高三他们谁都没时间再在乎这些杂七杂八，只是走过客厅又推开那扇书房门，看向尘封许久的高大书柜。 第158章 崔光宗告诉孟景桥去找的东西在那里面。 看着孟景桥一格格打开柜门，施淮雨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架子上那一本本厚厚的书。那似乎是崔光宗当年从毅行大学肄业前的教材，里面有《大学英语》，有《高等数学》，还有些版本陈旧的思政书。开始几本被认认真真包了牛皮纸书壳，曾经那位毅行大学的青年学生似乎很珍惜这些课本。可这些宝贝现在却被尽数尘封在这间再无人问津的小房间内，那位爱慕虚荣的主人选择彻底变成个赌博出轨抛妻弃子的烂人，再也看不出半点当年身为90年代大学生骄傲快乐的模样。 兴许，很多成年人活到后面，就会慢慢在现实的打磨下失去追逐梦想的力量吧。 施淮雨莫名出神间，孟景桥已经翻到崔光宗要他寻找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小的u盘，看上去是最近几年流行的款式，上面却挂着只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橡胶红围巾企鹅。神风少年闭上眼定了定神，走到书房里那台电脑前将它插/入了主机。 那台台式机居然还能开，屏幕上光圈转动了好久好久，最终显示出windows惯用的蓝色壁纸。孟景桥按动鼠标打开u盘文件，和施淮雨一起看起里面的内容。而里面放的东西将他们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是哪个，你莫过来……我不认得你嘛，你追我整喃，莫动我家娃娃！” 黑暗而脏污的小巷内，瘦高男人抱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仓皇逃窜。录像的似乎是个牛高马大的混混，他和一群同伴一道追着人跑。男人被逼到绝路不由颤声质问，一身短衣短裤的崔梅这时手戴指虎出现在画面里： “我是你姑奶。听的，你现在抱呢这个小蓝狮（小坏东西）生错地方了。葛忒（把他）留下来配我们玩玩，姑奶就葛你全须全尾呢走。” “你莫想！忒是我额子……啊！” “哇啊啊！爸爸！哇——” 这话显然激怒了瘦高男人，身为正常父亲的本能让他护着孩子就要跟这群人拼命，但他哪里是全副武装的崔梅和一众混混的对手。接下来的镜头内容变得相当血腥，施淮雨和孟景桥在屏幕外看着，拳头不由自主越攥越紧。视频放完时孟景桥的鬓角都几乎被汗浸湿，过很久才沙哑着声音道： “所以当年在蓝花楹大道上……崔梅和雷厉是真想要了我的命。” 施淮雨没有说话，心情同样非常沉重。直到今天看到这支视频他才明白崔家人的底线到底有多低，当年要是没自己带着言信保安赶到，他们大概真会让那个身形瘦弱的神风男孩命丧当场。他翻过手掌牵住孟景桥的手： “别想了。那天是我跟你第一次遇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我们现在就先报警吧，这个视频最后标的时间是04年7月，今年还有机会。” 华国法律规定故意杀人追诉时效为二十年，从2004到2023，跨度刚好是十九年。 看孟景桥陷在过去阴影里迟迟未动，施淮雨从他手里拿过鼠标退出u盘。然后两人坐上公交重新回到城区，目的地是梦泽市公安局。 接下来就不是这俩高中生的事了。市局刑警见十九年前的陈年真相浮出水面对这段录像给予高度重视，安抚两位报案人后立刻抓住最后时限开展深入调查。最终他们揭露出事情的全貌： 当年被崔梅带混混殴打致死的是于丽莉的第一任丈夫和第一个儿子，崔梅不知怎么查到他们又不知怀着怎样扭曲的心理对他们痛下杀手。但在黑/道摸爬滚打惯了的混混哪会真心实意跟着她办事，其中一人悄悄为这段罪行录了像，并在很多年后于丽莉和崔光宗恢复联系后将其透露给了女方。 于丽莉心中就这样埋下仇恨的种子，于是骗着崔光宗踏入赌博深渊又将他彻底抛下。崔光宗用尽办法去查于丽莉这样害他的真相，重金购得证据视频却又不敢报案。直到那天孟景桥来到病房，即将长眠的他才将证据经由别人亮了出来。 这就是黑暗的成年人世界，一群人尔虞我诈用各种手段相互伤害，到头来就连崔光宗和崔梅自己都说不清他们这对姐弟到底是谁把谁害得更惨。但市局那位姓韩的刑警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把这些全部告诉报案人。 毕竟，专注追梦的高三学生不应该这么早就接受这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 那些学生还很年轻也很善良，上一代人犯下的罪恶与他们无关。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年轻的力量去追逐那个金榜题名的梦。 “景桥，你在月考六里表现得特别好啊！感觉你从拿完金牌回来学习状态就一路突飞猛进，现在年排都排到十五名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卿云大学，你连top2都能考啊！” 神风中学2024届高三第五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马贾极度兴奋地将孟景桥叫到办公室。孟景桥早前不久刚听崔光宗说过这样一番类似的话，现在脸上却只是挂着平平淡淡的笑： “嗯，我会努力，谢谢马老师。” 难得开心地走出马贾办公室，孟景桥抬眸望向头顶湛蓝的天空。这天早些时候刚下过雨，现在空气里飘着清新的水汽，明媚日光却已洒满春城冬日的校园。他在走廊上独自站了好久，最后竟忽然笑了。 今早刚到学校时，神风顶上还笼罩着厚厚的云。但在一场大雨过后，那云就连同云带给人的阴影一道消弭无踪了。现在学校上空阳光明媚，让人错觉生机勃勃的春天似乎马上就要到来。骤雨过后层层重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温暖和煦的明媚景光。 空白试卷在高三生课桌上一张张堆起，又被他们一张张抽走填满答案。神风高三楼梯间里那个印着三环校徽的倒计时屏上数字一天天变小，坐落于梦泽另一头的言信校园里十二月月考也被提上日程。再次像之前一样跟同学一道涌进隔壁办公室，施淮雨看清自己这次的成绩： 「施淮雨总分607.5 班排3 年排11」 “哇，607.5排年十一了，而且年级第一的廖神也只有628分……可就算加上学考量化他也只有650，真能和神风中学那个孙琛抢省状元吗？” 听不知哪位同学开口问出这句，张峋宇瞧着慧学网屏幕摇摇头： “不不不，你们分析成绩时候不能只看那个硬分数，毕竟最后高考是在省里按排名录人。高一高二时候言信前七名都能进全市前二十，至于高三怎样就要看明年一月的市二诊了。” 梦泽市每年都会给高三生安排一组名为“三诊一模”的考试，市一诊是高二下期末考，市二诊是高三上期末考，市三诊被放在省一模和省二模中间，市一模则更靠后。言信24届全体老师都对即将到来的市二诊打起十二分精神，段凝更是每天都把数学课气氛拉到最紧： “这次周测我们班平均分又掉了，看看成绩单上标红退步的同学有多少！数学是整个高三最重要的学科，数学不好你们怎么可能能拿高分！24届不是从进校起就天天念叨着要超过神风吗，你们就用这种态度超？” 虽说数学对高三生的确重要，但段凝这种态度实在是让人害怕。下课后窃窃私语声就响满整个班级： “我天，段凝太恐怖了。我现在看见她就害怕，连带做数学作业也ptsd。” “别别别，一码归一码，就算是宋淼在那会数学也不是什么让人好受的东西哈。但进高三之后我们班数学实在掉太猛了，二诊估计真难办。” “难办就难办呗，难道你们还真想靠二诊打神风啊。人神风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市统测，他们在专心备战自家月考六呢。” 神风中学的月考难度的确和市统不在一个层次，言信高三生们每次在周测做到年级组从神风高价收购来的月考题都会一个头两个大。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在教室各个角落响起，施淮雨用碳素笔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们不在乎就不在乎呗，我们在乎着好好准备就行了。这都半年没跟神风一起考试了，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两所学校现在到底差多少吗？” 【作者有话说】 通过升学摆脱崔家后，年幼的崔重云改名叫孟景桥。“景”有“日光”的意思，孟玲希望他的人生不再被崔家人带来的阴影所覆盖，而是洒满阳光。 但厚厚的乌云哪有这么容易消散，强行的转变并不能真正驱散他心里的云，崔家带来的隐患仍然在。直到他遇上施淮雨。施淮雨在冬夜的蓝花楹大道上救了他，后面又通过陈子涵帮他找到崔光宗一刀两断。 乌云天是不能直接变成晴天的，就算风把云吹走它们也有可能再回来。只有经历过一场暴雨，才能真正雨过天晴。（是的这是gxy起名字时的一个小巧思） 私密马赛定时发送设错日期了这是昨晚的更新。 第135章返校宣讲 事实证明和友校攀比确实是言信学子的最强兴奋剂。去掉数学老师那些阴阳怪气的打压语气，再听到神风时理九绝大多数学生都还是会想咬咬牙再提几分。齐绩愁眉苦脸叹气道： 第159章 “天，但是这数学到底咋办啊……我好想宋淼，他在那会我可从来不会因为数学变成倒数。” “这没办法，毕竟段凝跟宋淼教学方式差太多了。你要不试着报个补习班？” 听到施淮雨这样回答，齐绩眉眼之间的愁色变得更重了。他翻着面前那张写有大大“68”的数学答题卡快要哭出来： “之前报过了啊。但言信现在周六加课周天自习一共就上半天，我根本没时间学……孟霞从进校就告诉我们不用补课跟老师走就行，但段凝我是真跟不动。她每次见我都冷冰冰看着特别凶，我真的要疯了……” 段凝的恐怖理九班正常同学有目共睹，施淮雨也被她针对得很烦，最近数学同样出现了上上下下的波动。坐在后面的魏语潇却在这时加入对话： “时间不够用的话，你要不要试试用碎片化时间？我看你俩每节课间都在趴着休息或者聊天，这段时间够做好多作业的。” “啊，但是实在学不动啊……而且算上预备铃言信一个课间就八分钟，能做什么数学题？” “在这种吵吵闹闹的八分钟要做数学确实难，但你们可以抓住这个时间把其他科弄掉。八分钟可以做一套完整的理综生物选择，对我来讲化学也能做好几道。如果精神够集中你们还能做英语报，七分钟一篇是做阅读的最佳速度，一个课间卡着时间做完还能做个订正。” 魏语潇是理九班当之无愧的最强学霸之一，她的建议施淮雨和齐绩当然要听。后面那段时间他们就开始疯狂内卷，每个课间都坐在座位上框框写题。做着做着，施淮雨甚至发现了一个新的内卷门路。 “什么意思，所以我们以后就不一起吃饭了？” 十二月中旬的某天傍晚，刘元听罢方寻康一番话疑惑蹙起眉。杨予却抿抿唇点了点头： “方寻康说得对，这个学期我们天天隔着好几层楼互相等实在是太累了。而且文科理科学的也不一样，平常聊不了学习。咱们就等高考结束再一起聚吧，这段时间就先跟自己班同学做搭子。” 从感性角度看施淮雨并不想和他们分开，但高考压力在前理智告诉他回归自班是对的。听闻此事后齐绩双眼一亮： “那太好了，不跟他们吃你就可以走和我一样的错峰吃饭作息了！我跟你讲这个作息超棒，自从用了课间和错峰时间我作业再也不会写不完了！” 接着齐绩就带他试了一遍这个作息。言信高三的辅导课每晚六点结束，刚下课那段时间两人留在教室做作业。等那群吵吵嚷嚷的男生终于从樱苑食堂回来，他们才出发去找自己的晚饭。走在空旷少人的食堂内端着石锅肥牛，施淮雨笑道： “好强，这样每天能多做半个小时作业，我现在除了物理其他都写完了。” “那可不是！其实我是有一次想道题想过头没看时间急急忙忙跑下来的，结果一来就发现这个点吃饭特别爽——不用排队，不用抢座，还能吃到热腾腾的石锅，不错吧！” 发现这一绝妙办法的不止齐绩一个。随市二诊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六点二十后的樱苑食堂出现了越来越多努力的人。 黄诚和自班好友总像风一样刮过石锅窗口，和同样前来的施淮雨打个照面然后离开；廖凌海总拉着一群来自理二班的同学围在米线窗口旁，兴高采烈边吃边聊今天做到的题目；张国昭和刘正峰都是单独吃饭，却总在饭前饭后勾肩搭背聊聊考试聊聊梦校……错峰吃饭的樱苑食堂群英荟萃，全校最努力的那一批人每天固定聚在这里，吃着饭构想自己远大的未来。 当然，有时候学太过也会出现些问题。 “同学们，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分，请各班同学回到教室，调整状态准备接下来的自习……” 机械女声在教室音响响起的时候，齐绩满脸带着震惊猛然抬起头。他看看教室内三五成群的同学又看看眼前差一点做完的理综卷，最后投给施淮雨一个堪称瞳孔地震的表情： “我去，怎么就只有五分钟了？” 施淮雨同样觉得头大。今天物化生三科老师一起给他们下了套完整理综，他们在难题里思考着思考着竟然没注意到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施淮雨和刚坐进自己后座的魏语潇对视一眼，最后抿抿唇开了口： “呃，那个，魏姐，能帮我跟齐绩请假吗？我俩刚没看时间，现在去超市随便买点吃的。” “啊，没问……” “就随便买点怎么行？你们现在才十七岁，要是胃吃坏了以后可有得难受的。我给你们批半个小时，下去好好吃完饭再回来！” 魏语潇话没讲完，张峋宇的声音就突然在一旁响了起来。年轻班主任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强行把他们赶到樱苑认认真真吃了快半个小时。那天做完所有作业后，齐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虽然峋哥这个作业多得要死，但他对我们是真的好。” “嗯，峋哥很爱我们。” 张峋宇的确对他们不错也很有想法。埋头学习间飞速溜走的不止有晚上错峰吃饭的时间，还有2023年的尾巴。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次班会课上，张峋宇调出一张空白座位表面朝全班： “收假回来就是24年了，新一年咱们理九也要有点新气象对不对啊？我给你们出了个全新的座位政策，包你们看完之后动力满满，直接飞天冲刺变成全省最好班！” “哈哈哈哈，好！峋哥快说！” “教室整体布局我就不换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坐四个大组。大的改变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四个大组的第一排从现在起可以锁定，这个不看成绩，想坐上来的先到先得；二是我算了大家上学期所有月考的平均成绩，袁轩、魏语潇、蒋长健、施淮雨、江沅五位同学可以自由选同桌——怎样袁轩，是不是很好啊？” 班内同学瞬间会意地起起哄来。袁轩摸摸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最后却还是告诉张峋宇自己要选徐星星坐同桌。施淮雨想了片刻，二择其一留在了第一排。 理九班好多同学对前排有莫名畏惧，因而到最后第一排只锁了六个人——两个立志考个上游双一流的吊车尾学生坐在四组，魏语潇和江沅强强联手坐在三组，施淮雨和齐绩则一起锁到了二组。张峋宇见班级前五有三个都来前排，不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而后他将一个带深意的目光投向袁轩，看得这位班级第一背后一寒。 袁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张峋宇要干出什么抽象事。 袁轩的确懂张峋宇。日历刚翻进2024年，走进理九教室的施淮雨就觉得眼前一黑： 「第二大组」 「施淮雨齐绩」 「袁轩徐星星」 施淮雨、齐绩：…… 我的老天爷啊，张峋宇就那么想把班里尖子全部拉到一块吗？但张峋宇应该知道袁轩和徐星星是情侣啊，这样弄他和齐绩不就难过了吗？ 而袁轩和徐星星之后确实甜蜜。当年看上去一副理工大直男模样的班级第一谈起恋爱竟然对女友无微不至，温柔浪漫到班里同学不止一次看傻了眼。在某个被数学和狗粮双重暴击后的残酷夜晚，齐绩趴在桌上不由哀嚎道： “我天，他俩怎么可以这么甜啊啊啊啊啊……我真是要羡慕死了，为什么袁轩成绩这么好还能谈这么棒的恋爱，人与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啊啊啊啊啊啊啊……” 施淮雨听到这话不由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其实有在恋爱的外校对象，只是言信神风山高皇帝远，他丝毫无法拿孟景桥抵挡袁轩和徐星星的狗粮攻击。而且这对男男朋友最近忙于在梦泽二诊中代表学校扳倒对方，连每晚发消息和打视频时语气里都隐隐有火药味： 「aaa-梦泽草莓小孟：放心吧，学校不在意我在意，我们神风包不会被你们超过」 「rain-s：好自信啊神风学子，我们这次高低要跟你们打个平分秋色」 「aaa-梦泽草莓小孟：行啊，拭目以待」 这样你追我赶互相卷着，言风两校在这次市二诊里考出了非常吓人的成绩。看到数据当晚郭旭大为震撼，在退休省队群一连刷了无数个震撼的问号和猪猪侠表情包： 「郭小旭：？？？？？」 「郭小旭：？？？？？？？？？？」 「郭小旭：不是，你们言信干什么了？」 「郭小旭：前两年三诊一模稳坐第二的不都是我们梦泽一中吗，这次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郭旭这么震撼是合理的，毕竟就连身为言信学子的施淮雨等人都认为这次出来的成绩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紧咬的前两名断后一名的梦泽一中整整六分平均分就算了，全市前十的尖子更是被言信神风直接四六开。 这周末培优班的教室里于是没人敢说话，大家都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弄得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过了好久黄诚才小声感叹道： “靠，这不是真的吧，我居然能考全市第十？我这是还没睡醒就□□进学校了？” 第160章 施淮雨听到这话机械地摇了摇头，因为他也没反应过来。在傅琴打出的梦泽二诊前十名里，四个熟悉名字赫然穿插在一串神风学子中间： 「02 梦泽市言信中学 廖凌海 665分」 「05 梦泽市言信中学 周嘉宇 652分」 「09 梦泽市言信中学 王智明 646分」 「10 梦泽市言信中学 黄诚 643分」 “妈啊，廖神你太恐怖了……这次又是只差孙琛一分，不会到省统测状元真到言信了吧……” “我的天这还是言信吗，别是统计名次的把学校名给打错了吧……你说这是梦一我都信，但怎么可能有四个言信……” 考前信心满满归信心满满，真看见自己学校考出意料之外的超绝成绩大家还是会觉得不真实。负责培优的傅琴敲敲黑板露出一个笑： “不要妄自菲薄啊，你们这些小孩是没见过疫/情前的言信有多猛。这就是我们学校六年前的水平，这次只是高三终于找回当初的感觉而已，和神风双分天下很正常的。” 考了全市三十名的施淮雨和黄诚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过无数次言信高中的当年勇，但从没把这真当一回事，只觉得是校领导忽悠学生的幻想。但今天真被傅琴这样点一句，一股浓浓的自豪还是在少年人心里油然而生。 好几年前的母校言信，大概确实是无比优秀的全省第二甚至并列第一吧。 极好的市二诊结果让24届高三生们难得快乐地过了一个星期。这六天刚放假的大学生回校宣讲，施淮雨和齐绩走在星河长廊上逛着一个又一个摊位。齐绩越看越觉迷茫： “咱们不是全省top2吗，怎么理科这边最好就是北原工大了？鸿大华庆和东部五校一个都没来吗？” “这次回来的都是23届吧，之前郭奶和温嬢嬢就说过23届考得不好。” “是哦，上一届被网上那些博主说了好久……不过这跟我也没关系，我现在就想考个末流985，鸿庆东五是你们这些学霸考虑的事情啦。” 虽然嘴上说着浑不在意的话，齐绩心里却还是有点难过。当晚英语晚自习上有两个上届学生进班宣讲，带来的是两所虽也不错但绝不在大多数言信高三生考虑范围里的211。事情结束后蒋长健又开始骂骂咧咧，李薇雅不得不在当天放学前沉眉说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作业多，但不管考上什么学校都是你们学哥学姐高三一年努力过的结果，我们应该给予尊重。” “好吧好吧好吧，李老师您——说——得——对。但我真的很想看好985，这是人之常情吧？” 蒋长健这句小声嘀咕难得反映出了班里绝大部分同学的想法。李薇雅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就放走读生离校了。这次大学生完成任务式的返校宣讲让高三生们心情都有点复杂，不想在次日早上的第二节英语课上，李薇雅满脸带笑地领进一个身穿白色长羽绒服的男生： “昨天谁说的要听好985，我把好985给你们找来了！来，陈栋才，给这些学弟学妹好好看看23届的实力！” 熟悉的名字传入耳内，本在认真低头写作业的施淮雨触电般抬起手，满脸惊讶看向站在面前的人。班内其他同学也分分开始骚动。“陈栋才”这三个音实在是太耳熟了，这个名字在老校区的年级第一光荣榜上挂了一次又一次，让24届全体学弟学妹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那引起轰动的人却没多少高兴。他只是站在满堂喧嚣的教室前静静看着，眼神说不出到底是难过更多还是感动更多。过了很久，他才在李薇雅和台下一众同学期待的目光中艰涩开口： “李老师，这样说就算了吧。言信中学的招牌可就是砸在我手里了。” 第136章辰星陨落 2023年4月28日，五一假期来临前的津渡区下了场特别大的雨。距离高考只剩40多天的23届言信学子走出位于老校区“8”字形教学楼四楼的教室，趴在栏杆上看着暴雨洗涤后的熟悉天井。 “唉……这么多年咱还没见过刘威说了好久的新校区长什么样呢，就要离开言信了。” “对对，今天突然就觉得好舍不得……嚯，陈主席！你今天咋突然不卷了，还有新昌（兴致）出来跟我们一块看风景？” 大雨过后的空气里还留有未散尽的水汽，临近高考时的陈栋才依旧穿着那件中山立领的校服正装，脸色却远比高二时憔悴了许多。他垫肩下的身形已有点过分单薄，眼眶下面挂着重重的黑眼圈，皮肤蜡黄且长了一颗又一颗的痘。 高三下学期过大的升学压力已经将他压得不像个人了，陈栋才将手搭在深棕色的四楼栏杆上，苦笑着自嘲出这样一句： “学不动了啊，那些理综卷都快堆成山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自己等不到上考场，再过一个月还没出言信就突然猝死了。” “嗐，哪有像你这样咒自己的。自信一点，你是陈栋才啊，你六月份可是要给我们言信拿省状元的！言信这次背水一战就靠你了，你能行的！” 身边同学显然没理解陈栋才的疲惫，只是拼命拍打着他肩膀大身喝彩。陈栋才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个不扫兴的笑。 陈栋才身上的确背负着在22届查无屏蔽后振兴言信中学的责任。他是23届永远霸榜的年级第一，也是能考物竞全省第一名的铜牌得主。言信学子都将他当成能拿省状元的最强学霸，全年级人的期望都沉甸甸压在他一人肩膀上。 这一道道期待的目光已经让他自觉压力山大了，最近两次模拟考的小幅度失利和某位老师阴阳怪气的话又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但他不能表现出太多脆弱，因为他是陈栋才。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着，陈栋才忽然被刚才那个喊他名字的同学戳了下手。那男生无比兴奋地朝着高三理八在的方向大喊起来，眼睛里闪烁着高三生难得一见的奕奕亮光： “哇哇哇，是纸飞机！太浪漫了吧，快毕业时候在四楼朝下扔写着梦校的纸飞机啊！不行，我也要扔！” 随着这男生将视线投过去，陈栋才看到三个站在理八班门口的女生欢笑着朝下扔了几只纸飞机。那依稀写有大学名字的小小身影在湿润的空气里飘飘荡荡，最终落下去消失不见。陈栋才看着看着，班里另一人就凑了上来： “三、二、一——走你！太好了，飞出去了！陈主席，你要不要也来扔一个？今天刚下完雨气氛多好，不放飞下梦想可惜了！” “折纸飞机？我们没白纸啊？” “不是，主席你傻啊！上次数学考试不是发草稿纸了吗，根本就没用完啊！” 听到班里同学惊讶诧异的话，陈栋才不禁愣了愣神。两个男生吵嚷着将他推回了班： “快折啊陈主席，咱可都等着你考鸿大华庆呢！今年有陈主席在我们包赶超某中学！” 被一窝热情的少年簇拥着，陈栋才稀里糊涂就叠了一张数学草稿纸，稀里糊涂就在上面写了“鸿都大学”四个字，稀里糊涂就站到了栏杆旁。他在细雨晴空下迎着天井飞出那架飞机，在暮春时节的风中看它盘旋着飞下，最后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难得遇上个开心的时候，压力大不大就先不论了吧。今天就让他迷信一次，相信梦想飞出去就一定能够到达远方。 今年九月，他一定要站在鸿都大学的校园里。 可命运偏偏捉弄了他。用答题卡折成的小小纸飞机在三楼被人拾起又飞出，承载着梦想的羽翼却在出成绩那日径直坠了机。那天陈栋才盯着岭云省招生考试院的界面瞧了很久，直到脸上出现湿意才后知后觉自己看到了什么： 「总分：665」 「理科考生全省位次：327」 他在最重要那场考试里考砸了。他不仅没顺利登顶，还连全省前三百都没上。 班主任拿到他成绩截图后沉默了许久，班群内兴奋刷屏的同学得知陈栋才那没传来好消息也不约而同收了声。谁都没想到向来成绩最好的人会在高考场上马失前蹄，就像谁也没想到言信今年会再次找不到屏蔽。 明明在百日誓师时候，他们还摇旗呐喊着今年一定要重振雄风然后赶超某中学。 更糟糕的是，失手的不止陈栋才一个。23届学生在学校尖子纷纷失利的消息里炸了，身处风暴最中心的陈栋才却没时间想这么多。他在拿到成绩后立刻套上外套冲出门，跟家长一起打出租去了龙华区。 神风中学旁有家王朝酒店，那里每到六月就会入驻华国各所强势985的岭云招生组。陈栋才极狼狈地喘着气跑进大厅，看到面前来来往往的繁忙同龄人却不知所措。 “同学，来不来了解下我们学校啊？我们今年招生政策可好了，奖学金也很多的！” “诶，你也来这了！怎样，你那成绩报旦交杭轻轻松松吧，想好究竟选哪所没？” “哇，你们家孩子高考考很好诶……果然神风是成就学生的地方，这下985绝对不用愁了！” 第161章 淡黄色灯光笼罩下的大堂内，不同身份的人在喧闹声中四下穿行。一位位手握筹码的神风学生招呼着同伴神采飞扬，一个个身负任务的大学生分发着传单笑容满面，陈栋才却站在一排陌生的引导牌前不知道该往哪走。舟济、人大、鸿航，日新……无数个陌生的名字在他眼前闪过。收获惊喜的同学欢笑着奔向自己梦校，他却连这些学校是谁都不认识。 陈栋才是从没考虑过鸿大华庆外其他学校的，因为从小到大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比相信他就是能高分上top2。但今天这个高考成绩就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省排名比鸿大预估线翻了十一二倍，让他连踏足梦校招生组所在那层楼的勇气都没有。 “唔，同学你这个名次要上源大难度不小啊……你可以试试那边的卿大，它是沪江第二好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一直比我们学校低的。” “卿大说不好啊，今年报我们理工科的人有点多，你这个分数可能读不到特别想去的专业。但要是特别想来沪江的话退而求其次报源大也不错。” “啊啊学弟我知道你，你是不是言信中学去年物理竞赛拿铜牌那个？可惜物竞政策太坑了，到银牌才能申请强基面试。要是你之前报过科大夏令营没准还有救，但是现在估计有点难。” 依次拜访完东部五校，陈栋才和陈母脸上表情已近乎绝望。五家招生组里每个人都和蔼地让他试试，到最后却又委婉告诉他别抱太大希望。填志愿那天陈栋才想了很久，孤注一掷用鸿大和卿大、源大、科大填满了前四个志愿。一星期后一锤定音，他的新学校在北方，名叫鸿都航空航天大学。 这是所同样非常厉害的985，校如其名专攻航空航天类型的研究。填这所学校其实是陈栋才深思熟虑后保喜欢专业的结果，可真正看到自己无缘鸿庆东五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没录上世俗印象中的第一梯队，那他带言信冲上复兴巅峰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事实的确对言信太过残酷。那个夏天全网都是铺天盖地黑言信的通稿，偏偏言信23届的确没考出很强水平，学生再气也做不到出言反驳。八月中旬时万能墙上出现一条投稿，一名不知来自哪一年级的学弟学妹绝望地打了这样一句话： 「墙墙，言信今年真的没人屏蔽吗？」 看到这张截图的瞬间，坐在常水机场里的陈栋才再次觉得心头一痛。他看着万能墙下一条条为自己惋惜的评论手指颤抖，最终垂着脑袋用小号发出这样一句： 「dreamflight：别发cdc了，他从高三下起成绩就一直在掉。这人高高在上狂了那么久结果高考考成那样，简直是言信最大的笑话。」 言信其他同学看到这话当然不干。那层楼下被撕起一片腥风血雨，年级同学和学弟学妹纷纷将怒火尽数撒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奇怪账号身上。直到后面陈栋才最好的朋友看不下去下场爆了那个小号，恍然醒悟的言信同学才倍感唏嘘起来。 谁能想到这是陈栋才呢。谁能想到这番刻薄言论背后会是那个在当年进入省队时跟兄弟搂在一起洒脱大笑的陈栋才。他们记忆里的陈栋才应该是最张扬恣意的，怎么可能自嘲是笑话。 首先开骂的学弟朝万能墙实名投稿道了歉，陈栋才却在那天发完评论后就再没看过这个最熟悉的万能墙。他独自一人坐飞机去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将曾经在言信的所有荣光摇摇抛在身后。 他辜负了言信所有老师和同学的期望，他没能夺魁带言信重迎辉煌，他让言信中学的招牌彻底砸在了自己手上。他觉得自己再配不上言信了，不想再和这所他深爱的母校扯上任何关系。 但到了鸿都后，陈栋才却无数次希望自己还是言信中学的高中生。高考落榜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他没能如预想一样在鸿航度过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而是被新的压力弄得直不起腰。 高中时，他是全言信最骄傲的无敌学霸。物竞摘铜的经历和年年霸榜的考试让全校上下都对“陈栋才”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他是优异成绩的代名词，也是无数人学习的榜样。 可到了大学，他发现有许多来自外省的同学基础比自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数学物理他都还可以勉强跟他们斗个平手，但当得知杭城同学早在高中就学过编程自己却毫无基础时，他面对厚厚的python课本差点在图书馆崩溃。 高中时，他是言信学生会最厉害的主席。第十四届几位骨干彻底将言信学生会从草台班子转变成一个真正的学生会，第一个手拿提案敲响邓毅办公室门的陈栋才自然是主导人物。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无所顾忌，有什么想法就会放手去做。 可到了大学，加入鸿航学生会的他面对一个由学长学姐专业运行了许多年的有序组织手足无措。过去一整个学期他都在做一些机械的打杂工作，学生会核心团队连他名字都不记得。某次活动时陈栋才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始怕了，当一个活动摆在面前时，他居然开始束手束脚害怕自己出差错。 高中时，他住在全华国气候最宜人的岭云梦泽。那里的天从来都是碧蓝色，城市上空一抬头就能看见一颗颗明亮的星星。高中时候的他总是和朋友坐在杏苑宿舍阳台上吹风，那里的风一年四季都很舒服，的确配得上春城名号。 可到了大学，他常常望着鸿都城一片灰暗的天空说不出话。这座大都市的雾霾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有时整座城市都会被罩上灰蒙，让走在其中的人感受不到半丝生机。某天晚课过后陈栋才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学楼，北方刺骨的冷风迎面一吹，他忽然就觉得特别想哭。 这里好冷啊，冷到十一月份就开始下雪，冷到他那颗曾经鲜活的心也快要跟着不再跳动。他都快忘记高中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当初那个恣意潇洒的陈栋才仿佛从没存在过，现在留下来的只是具被冻僵的行尸走肉。 在母校刚刚搬迁的新校区，天气会有那么冷吗？ 答案一定是没有吧。言信中学在的地方可是梦泽，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最温和的春天，梦泽人甚至会自嘲是“离开20～25°c区间就开始喊冷喊热的脆皮人”。 那么，在那座离鸿航只有三四公里远的全国顶尖学府，在那曾与他错过的博雅塔下、未名湖边，天气也会有那么冷吗？ 陈栋才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被高考劈成两半的从来不止2023，他的人生从交卷离场起就变得不一样。十八年人生里最大一次滑铁卢似乎杀死了辰星路178号那个最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再找不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只能靠仅剩一点美好的回忆苟延残喘。 “回高中？我天，陈栋才你是不是疯了！那种地方谁想回去啊，天天刷题觉都没法睡！” 在听到陈栋才怀念高中时，一位外省室友露出了明显的惊异神色。言信之外的同学想象不到言信的高中生活有多难忘，言信之内的同学也想象不到外面的高中生活有多可怕。没有任何一个大学同学能让陈栋才找到共鸣，他只能在每天上/床后打开手机里的倒数日，看着那个“回言信还有xx天”的条目出神。 他真的好想回言信啊。 他真的好想回言信做那个最受万众瞩目的优秀少年，再看一眼自己曾作为璀璨明星在浩瀚夜空里闪耀过的证据啊。 只可惜，他早就没办法在真正意义上回去了。 言信在他走后立刻搬了校区，仁源又将他高三时候的物理和生物老师一起挖走。那个灰白色的学校没有半点陈栋才熟悉的痕迹，光看校门他第一眼甚至没认出那是言信。 而他这颗曾经最耀眼的辰星，也早就在高中三年最后那场决定命运是决战里悄然陨落了。 第137章荣光传承 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满眼崇敬的学弟学妹，陈栋才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个看到高考成绩的上午。他双腿如僵住一般动也没法动，这个人陷入莫大的无助。 “怎么啦，栋才，你不是昨天看完代芙她们的朋友圈就想回来吗？现在这些学生都崇拜你，听到你要来可激动了！” 直到英语老师李薇雅带有鼓励意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陈栋才才勉强将自己从过去的阴影里抽离出来。他整个身体如大梦初醒般不禁颤了颤，随后魏语潇带头在班里鼓起了掌。 满携期待的掌声铺天盖地传来，曾经的英语老师拍拍陈栋才肩膀，眼神示意他鼓起勇气。他于是终于做了一个深呼吸： “抱歉，刚不小心想到别处去了。那我就占二十分钟英语课跟你们讲讲吧。” 然后，陈栋才在教室多媒体上打开鸿航发给所有返校学生的ppt。他向台下一众高三学子展示了学校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展示了学校为国奉献的卓越成果，也展示了学校那外形和银杏海棠楼莫名有几分相似的学生生活区。 不知怎么，听到这些话施淮雨莫名觉得心情有点复杂。他朝自己桌上那写有“卿云大学物理系”的亚克力倒计时牌投去视线，然后不自觉地攥了攥拳。站在讲台上的人这时刚把ppt翻到“谢谢大家”，李薇雅再次示意大家鼓掌，雷鸣般的掌声于是响彻理九教室。陈栋才最后向那些眸中闪烁希望火光的高中生看了一眼，然后道： 第162章 “其实到现在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毕竟鸿航确实挺好的，我学的也是自己很喜欢的专业。但高考弄成那样还是有点不甘心，每次去五道路遇到鸿大那边的学生都会觉得有点难受。我希望你们都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事，高考能顺利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然后考上自己想考的学校。” 语罢，陈栋才同李薇雅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理九班教室。那天的温度还是有点低，李薇雅听说他要去隔壁办公室见数学老师，就在他走后重新关上了门。 只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情再上英语课了。 过了很久，现任英语课代表的乐雯才开了口。少女说话时声调中隐隐有颤抖： “原来……原来成绩那么好的陈学长，也可能会遇上那样的事吗……” “对啊对啊……他唯一一次失利就是高考，这种事情砸下来谁承受得住啊……” “不要啊，我真的以为高三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 写满自我怀疑的声音在教室内此起彼伏响起，陈栋才的故事让大家都觉难过，然后纷纷害怕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李薇雅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语重心长劝道： “栋才确实可惜，出成绩那天我跟段老师都非常难过。但每个人的未来都只由自己说了算，你们不用把任何人当成参照物然后怀疑自己，因为无论是谁，手中都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栋才的故事是他的故事，而不是你们的。 “再说了，鸿航是非常好的学校啊。只要你们高三足够努力把基础打牢，就算最后像栋才那样出点意外，上不了top2也能进特别棒的985，对吧？” 这下班里终于有几个人笑了出来。施淮雨在看到陈栋才后莫名就觉得心里很堵，不由抽出张纸擦了擦眼角。 冬日的梦泽不会冷到让人无法承受，到一月下旬却也会有几个日子天上布满灰云。教室前门的小窗中框着一格白茫茫的颜色，施淮雨重新抬头后就望着那边出神。看不到尽头的灰白在小方框中流动，流着流着陈栋才却忽然出现，手握门把再次推开了理九班教室的门。白衣大学生朝李薇雅点了点头，眸带碎光将视线转向施淮雨时声音都带了激动： “同学，你是不是十五届那个宣传部部长？我刚在教室看你就觉得眼熟，到办公室想了下终于对上号了！” 这话再次引起一片哗然。没人料到陈栋才还会忽然回来说这么一出——就像每人没人料到陈栋才会如此自嘲地说自己毁了言信的招牌。施淮雨在愣怔间点点头，陈栋才眸中情绪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是你啊，真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是李老师的学生……你拍那个魔法学校的宣传片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之前放给大学同学看他们都很喜欢。他们特别好奇是多厉害的高中生才能拍出那种片子……施淮雨，你现在有目标学校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鸿航？” 同刚才一板一眼进行机械介绍时的模样不同，陈栋才说这番话时语速极快，像是在这位学弟身上看到了自己失去许久的学生会传承。坐在后排的蒋长健眉头紧锁面色不快，志在鸿航的徐星星瞧着学长满脸惊讶，施淮雨则被他忽然的热情表态弄懵了，说了半天只吐出一句“啊？”。 在陈栋才踏着下课前一瞬进入教室时，李薇雅眼中就闪过了惊喜的意外。她看着面前依稀找回出很久以前热情高中生感觉的人不禁笑了笑，然后走到陈栋才身边： “陈栋才，你还真别说，施淮雨是真有本事考你们学校的！他在我们班成绩一直数一数二，年级前十也是随时可以考的！” 这话让陈栋才眸中倏然一亮。教室内同学也随李薇雅这一声应答变得更激动了，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在理九各个角落响起。一身白色羽绒服的毕业生不由情绪激动地大步跨到施淮雨桌前： “真的吗！那你加油，你肯定能去特别特别好的学校的！听说你们这届生源特别强，不管屏蔽还是鸿庆东五一定都是会有的对吧，我……” “叮叮叮叮～” 不知是不是被高三教室内全力拼搏的气氛所感染，陈栋才说到最后眼眶中竟然隐隐有泪水。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险些哽咽，趁下课铃响起才收住话头抬手擦了擦眼。李薇雅走上来扶住他肩膀： “栋才，你先别激动。既然这样那你可以多跟淮雨聊聊呀。你可以让淮雨站在学生角度给你讲讲新校区，也跟淮雨说说你当年的学习方法——高考就是一次意外，我们大家都很相信你实力的。对吧，淮雨？” 说最后那句话时，李薇雅将目光投向施淮雨。站起身后的施淮雨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最后还是顺着英语老师的意思跟陈栋才一起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的浓云依然未散，五楼走廊不时有身穿冲锋衣的学子走过，口中交流着各式各样的八卦或是题目。陈栋才却没将施淮雨带进理九隔壁那间小小的办公室，而是就那样在理九班门口的阳台上站定，手插衣袋望着下方一片灰白的陌生校园道： “施淮雨……学生会现在怎么样了？” “第十五届的工作结束得很顺利。去年底换届大会也弄完了，现在第十六届那些厉害干部还在努力做到更大。” “太好了。这个时间市二诊应该考完了，你们……你们成绩还好吗？” “嗯，应该算是预料之外的好，我们跟神风高三的差距已经非常小了。” “啊，好，真好啊……你们这届果然比我们厉害多了。你们刚进来那会学校里人人说24届是最强届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要是晚一年上学还真不一定能在言信排得上号。” “没有吧。其实之前我们都觉得你比廖凌海——就是我们这届现在那个年级第一——厉害很多，也知道高考完全不是你真实水平。而且最后结果没出谁也不好说谁强谁弱，下个学期神风肯定还要发力。” 施淮雨说的确实是事实。“最后结果”四个字似乎触动了深埋在陈栋才心底的伤心事，他眼底眸光不由自主闪了闪，最后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搭住面前栏杆： “唉。高考的确会有不少变数，神风遇到这种情况也肯定会比之前任何一年都更努力。高考发挥失常的23届老学长有几个教训，没准能在最后这个压力特别大的学期帮到你们，你想听吗？” 施淮雨点点头。即将进入第六学期的他们最需要过来人的帮助，而陈栋才的经验就是最好的助力。一身白色羽绒服的大学生兀自趴在栏杆上，藏青校服上写着“言”字的高中生站在一旁，明明隔得不很远却像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陈栋才闭闭眼然后说道： “高考考的是心态，这个各种高三老师应该都跟你们说过吧？这话确实不假，因为我就是上到最后心态崩了。考完数学那天出来我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进理综考场的时候已经快彻底崩溃了。 “第一，别把考上梦校当成唯一的出路。所有高三生肯定都想上最喜欢的学校，但如果一味对着一所学校钻牛角尖可能会让自己非常焦虑。稍微削弱一点功利心能让你在最后这段时间变得更游刃有余，不然你会很容易崩溃。” 说到这，陈栋才似乎想起了什么。洗衣房的扑克、学超里的蜜瓜、项目奇特的体锻场、那片像翠池一样飘着鹅鸭的小小池塘……在鸿航经历过的许多美好片段在他面前闪过。他眼里似乎浮现了一点点幸福，补充道： “而且，世界上能让人偶尔觉得特别幸福的学校的确有很多。要相信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嗯。” “第二，不要太在意周围同学的成绩。我知道高三随时都会有突然杀出来的黑马，但不要用别人的成绩起伏影响自己。你们是竞争对手但不只是竞争对手，不要用他人的优秀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成绩就损害和朋友的关系。 “第三，其实这个是最后把我心态弄崩掉的主要因素……你们现在数学老师是段凝，对吧？” 提到这里，陈栋才转过头看了眼那扇无人出入的办公室门。他眼中蕴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不甘和遗憾在深黑色的瞳孔里闪过，某几个瞬间似乎还流露出了……怨愤。 电光火石间，施淮雨似乎猜到了陈栋才放弃温暖办公室而在外面跟自己聊的原因。静望办公室大门许久后，陈栋才闭闭眼驱散心中那片裹挟雷声的情绪阴云，然后一字一句说出最后一条建议： “不要相信任何人给你的心理暗示。你某场考试考得好是因为基础好，跟运气没半点关系；高考前考好也不会影响所谓的最后发挥，高一都上完政治了就该做个坦坦荡荡的无神论者。高三下学期大家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这时候如果再被人有意无意地上压力就特别容易出问题。” 陈栋才这个时候语气特别严肃，明显是因为这个吃过特别大的亏。下节课的预备铃声响起，郭娟从办公室走进理九预备开始默写，陈栋才话题却才刚刚说完。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班级的模样，却还是又和施淮雨强调了一遍： 第163章 “记住，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他跟你说什么负面的心理暗示，都不要信里面任何一个字。现实世界没有预言家，他们不配替你提前说失败。” 在铃声和郭娟催同学进班的声音里，高中生和大学生在行远五楼的阳台上对立而望。陈栋才的眼里似乎藏着无数情绪，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个曾在学生会任职的半熟学弟，而是一年前的自己。 是那个被压力和心理暗示逼到几近崩溃然后输掉决战，但如果能有个人提前为他指明方向事情可能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施淮雨不懂这样复杂的心情。他只是个即将面对高考的高三生，没经历过大学里那些复杂的事情。但他还是被陈栋才那一眼看得心头动容。最终施淮雨无比笃定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 “谢谢学长，我明白了。” 行远五楼的阳台只看得到灰蒙蒙的天，正式铃声终于在郭娟的呼喊声里响起，身穿校服的高中生重新回到教室。陈栋才或许永远不会知晓，自己当年在青空细雨里放飞的草稿纸飞机曾在老校区教学楼的三楼停留过。 当时施淮雨恰巧站在那，他弯腰拾起那写有“鸿都大学”的小物件，大喊着“金榜题名”让楼上学长的梦想重新飞了出去。 而在2024年初的今天，陈栋才站在陌生校区的顶层高楼，朝施淮雨说着当年高考时最重要的教训。他和施淮雨其实并没那么熟，但他就是希望施淮雨能替他考好，或是说希望24届学生能替他们23届考好。 这是因为他们想要传承。 不管是身为学生会干事还是岭云物竞生，是身为高三备考生还是身为言信尖子，陈栋才都希望自己的梦想和学校的荣光能在这些学弟学妹手中得到传承。 言信，一定要在最强届手中东山再起。 【作者有话说】 陈栋才回学校这几章的剧情参考了我高三时候的一些经历。当时一位跟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曾被所有人当作全校希望的23届学长站上我们班讲台，出口就是“xx中学的招牌就是砸在我手里了”。 后来学长认出了我，像陈栋才给施淮雨打气一样不断对我说高考加油。这次重逢让我特别感动，后面写小说我早在第二卷的76章就埋了这段剧情的伏笔。陈栋才的高考经历和大学状态都是我乱编的，进班宣讲和加油打气却有类似的故事。 25年回母校时我没再见到那位学长，不知道他现在在自己学校状态变得怎么样了。希望他能重新做回那个自信的天之骄子，过得快乐开心。 最后叠甲：本文不拉踩任何高中或大学！提到的都是好学校，如果不慎得罪哪所学校的学子我先滑跪呜呜呜呜。 如有现高中生在看，本文所有关于学习方法及高三心态调理的方法均经gxy实测合理（点头）。 第138章甲辰除夕 送走回校宣讲的大学生，24届高三很快迎来他们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寒假。放假前一天施淮雨和其他几个理综课代表去楼下大办公室搬来一堆又一堆试卷袋，将里面一张又一张卷子发到怨声载道学生们的手上。 “这次寒假时间比较短啊，基本上是过个年就回来了。但现在每一天都非常关键，大家可千万不能松懈啊！” 听张峋宇说出这样一番鸡汤言论，教室众人不禁唉声叹气起来。施淮雨数完卷子回到前排座位，看到放假通知上某段文字不由愣了愣神： 「在2023～2024秋季学期里，我校学子在各科奥林匹克竞赛中均取得了相当优异的成绩……高三理（2）班廖凌海、高三理（7）班黄诚、高三理（9）班施淮雨、高三理（8）班刘正峰、高三理（4）班钱其航五位同学在物理竞赛中荣获省一等奖……」 物理竞赛，这是他曾和孟景桥黄诚等一众战友拼搏一年得到的结果。现在再看到学校将这番成就拿出来，他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恍如隔世之感。 当初学习时他将竞赛当作一切，不幸落榜后他觉得天崩地裂。但上一个学期高三后回头再看，一切似乎又都变得不这么重要了。 收拾完假期作业走出学校，时间还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回到缀星花园后他在卧室飘窗前站了许久，最后掏出手机给某人发去了消息： 「rain-s：男朋友，到家没？」 同一天放假的孟景桥在第一时间回复了他：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神风刚放」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刚想问你今天下午要不要出来」 「rain-s：我俩想到一块去了」 「rain-s：那现在去云海大坝怎样？」 「rain-s：我想看红嘴鸥」 红嘴鸥是一种爱好集群的鸟类，平常分布在西伯利亚等外国地区，到冬天却会偶尔迁徙来华国。由于当地优渥的气候，梦泽每年冬天都会受到红嘴鸥的光顾。而云海湖旁大名鼎鼎的“云海大坝”，就是名声最响的冬季观鸥景点。 被苏娴一脚油门送到大坝，施淮雨和刚停好梦泽特色共享电瓶小黄车的孟景桥打上照面。刚一见面他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你怎么穿的校服啊？” “你不也是？受不了了，我俩好像逃课出来看海鸥的。” 看着对方身上的校服，两个少年人笑着走到一起。苏娴驱车离开后他们悄悄将手挨到一起，顺着楼梯肩并肩上了云海大坝。孟景桥随口道： “这不是上高三上太久了吗，每天待在学校都快忘记校服之外的穿搭长什么样了——不过为什么想来云海大坝？这时候这里可人挤人满满都是外地游客。” 云海大坝在梦泽旅游界的名声实在太响了，一到冬天大坝上就会聚满慕名而来的避寒旅客，高峰时候甚至会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堤坝上的人多还是湖面上的海鸥多。施淮雨耸耸肩： “就是因为人多啊，人多的地方活人气比较重。今早校领导就九省联考给我们灌了一堆鸡汤，听得人心惶惶的。” “我们学校上个星期把九省联考卷子给做了。它数学题型跟我们平常做的特别不一样，神风老师说这个可能就是今年高考命题形式的标杆。” “这个我们数学老师也说了，我们寒假作业布置的都是参照九省联考的全考卷。但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改数学太离谱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边走边跟男朋友交流着来自各自学校的消息，施淮雨眉头越皱越紧。段凝把数学改革这事说得特别严重，吓得理九所有人脸色惨白。 看他状态不对，孟景桥立刻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时他们已上到大坝，神风少年想了想开口： “别想这个了，要真改言风会给我们具体消息的。不过‘3+3+3’的事你知道没？” 孟景桥说的“3+3+3”全名叫“3+3+3西南名校自由选科大联考”，施淮雨于是摇摇头： “不知道，言信去年前年貌似都没去。今年王倩没通知，那估计也没我们事吧？” “你们在名单里，这次岭云上的是四大名校、云凯中学和绥一苍一，统共七所学校。” “……啊？” 施淮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孟景桥接着补充道： “这是神风校领导看完二诊成绩专门去申请的，可能还没告诉你们。但言信参考应该是板上钉钉的，因为当时我们老师的原话是‘要是连和梦泽神风并驾齐驱的学校都不来，那就算不上是西南名校大联考了’。” 施淮雨：…… 虽然有点感动，但他总感觉他们学校好像是被神风拖下水坑了一把。 他这反应完全在孟景桥意料之内，毕竟周围几省的学校实在不是好对付的： “好啦，这都是下个学期的事情。先不管了，难得来云海大坝咱们好好玩玩——走你！” 说到最后，孟景桥忽然大喊着将一块掰成小块的蛋糕扔了出去。一只饥肠辘辘的红嘴鸥从他斜前方的天空上掠过，扑闪着翅膀瞬间就叼走了那份美味。神风少年面朝波光粼粼的云海湖恣意笑着，风将他身上那件蓝白校服吹得猎猎作响，四五点的光为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 施淮雨一时看得有点呆，孟景桥却转身朝他笑了笑。神风少年一手提着塑料袋朝心爱的男孩高高举起，眉眼弯弯而意气风发地喊出这样一句： “快来喂吧！待会红嘴鸥吃饱就不理我们了！” 几十上百只白色的小精灵在湛蓝天幕下编织成网，于暖冬湖风中吟唱出一首又一首轻快的自然交响曲。依旧身穿神风校服的孟景桥这会似乎有点玩疯了，把蛋糕捏成小块左投一块右投一块。一旁施淮雨将自带的小糕放到手心，任由低空飞过的白鸟低头将它衔走。 黄昏时的云海湖上浮着星星点点的白鸟，远方红日渐渐将光收敛到西岭山后，施淮雨在身边人陪伴下看着面前风景，忽然就觉得很幸福。 应届生的生活的确苦，苦到连前前后后所有年份的自己都想象不出那时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但就是在这样的痛苦里，难得的自由和相聚才会显得格外可贵。 第164章 高三假日是死里逃生的浪漫。 那日离开云海大坝，施淮雨就被数不清的寒假作业追上了。六科老师每天都在班级群催慧学网上的作业，就算张泓在语文上悄悄给他们减了负也无济于事。大年夜那天疯狂的作业追杀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施淮雨放下刚交完数学作业的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咚咚咚！” 几乎是在施淮雨决定休息的同一刻，有人敲响了他房间的门。施淮雨走过去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爷爷？奶奶？” 那是对满头银丝的老夫妻。老人神情严肃浑身散发出威严气质，一旁笑眼弯弯的老太却一步上前握住孙子的手。身穿红毛衣的施安之抱手在旁站着，见孩子面露惊喜不禁叹出一口气： “怎么样，爷爷奶奶是特地从沪江飞过来的。我来梦泽这么久都没这待遇，果然这一家子人还是隔代亲啊！” “搭侬亲啥亲啦，早浪厢要勿是侬坚持勒梦泽结婚我也勿至于大老远额飞到外地来。阿拉今年是来看小雨额——来，小雨！考出好成绩，中状元呀！ ” （和你亲什么亲，之前要不是你坚持来梦泽结婚我也不至于大老远飞外地来。我们今年是来看小雨的——来，小雨！考出好成绩，中状元呀！） “侬覅死撑嘞，讲得就像从旧年年底头就一直叽叽咕咕讲要到梦泽来额人勿是侬一样。好唻好唻，先拿压岁钿拨小雨呀！” （你就别装了，说得跟从去年年底就一直念着要来梦泽的不是你一样。好啦好啦，先给小雨发压岁钱！） 这家三代人的相处模式特别神奇。爷爷一直冲施安之垂胡子瞪眼，转向施淮雨时却又变得满眼慈爱。奶奶一直不断吐槽着看上去要炸要炸的老伴，同时从挎包里掏出红包就往施淮雨手里塞。施安之见父母转向孙辈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爸爸，妈妈，侬伲搭小雨好好叫讲讲呀！我回转到灶披间去唻，再勿然年夜饭要做勿好了呀！” （爸，妈，你们和小雨好好聊啊！我回厨房去了，要不然年夜饭做不完了！） 目送难得说出老家方言的施安之消失不见，施淮雨笑着跟爷爷奶奶拜了年。他早就摸清这对不常见面的长辈的习惯了，爷爷虽然经常放不下架子，但却一直是嘴硬心软。 而后身穿大方红裙的苏娴从书房走出，晚些时候住在梦泽的外公外婆也进门同亲家打了招呼。这家人在施淮雨高考前最后一个除夕夜难得齐聚一堂，在新闻联播和烟花爆竹的欢响声中为掌上明珠送上两代长辈最好的祝福。春晚开幕的声音从电视内传来，苏娴高高举起手中酒杯： “来，妈、爸、安之，咱们一起敬龙年一杯，祝小雨在龙年顺利拿下高考，进入卿大！” “祝小雨金榜题名！” 家人们异口同声的祝愿落下后，施安之把桌面上剩余的碗筷全部抬回厨房。爷爷虽表面上见不得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却还是顺着家乡那边的习惯跟施安之一块去做家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前日子过太苦，施淮雨觉得今年除夕格外有年味。施安之特地在家里挂了一堆红色装饰，窗上窗花不时就会被外面闪耀的烟火照亮。一直没回消息的某人终于在这时给他发来了微信： 「aaa-梦泽草莓小孟：抱歉，刚一直在陪家人吃饭，没看消息」 「aaa-梦泽草莓小孟：还好，我妈今年跟单位请了假」 「aaa-梦泽草莓小孟：她说我这辈子只有这一次高考，这个学期她都得在」 这话回的是施淮雨在吃年夜饭前问他的“你家怎么样，孟阿姨回来没”。这时的孟景桥刚刷完从孟玲手里抢过来的碗，和外公外婆以及难得回来的母亲一起看电视。 有孟玲常年在外地疯狂打工，孟景桥家的经济条件其实不算差——神风中学附近全是热门学区房，要是没点经济实力也付不起那么多年昂贵的租金。不过单亲家庭逢年过节终究没有完整大家那样热闹，除夕夜里寥寥几个家人一同坐在出租屋客厅内，只能听着小区楼下传来的炮仗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孟景桥早就习惯了冷冷清清的大年夜，但这次有一点不同——父母离婚后孟玲就几乎没在梦泽过过年，今年她是特地放弃三倍工资回来的。听三位最亲的亲人在耳旁不断说着关于高考的话，孟景桥看着和施淮雨的聊天框最终释然一笑。 崔光宗在23年年底就病逝了——陈子涵在某个大课间找到行远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了施淮雨这个消息。24年年初崔梅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警方带走，笼罩在孟景桥和孟家人头顶的阴翳于是彻底散去。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不见，孟景桥想了很久，最后却还是没告诉家里长辈。 崔家还没到特别手眼通天的地步，没真正骚/扰到远在外地的孟玲和他的外公外婆。既然这样那一切恩怨就由他自己来了结吧，反正他是马上就快成年了，应该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 坐在沙发上跟施淮雨你一句我一句吐槽着春晚，时间不知不觉就靠近零点。狂刷接龙红包的退休省队群在某一时刻彻底安静，而后已身为大学生的林生最先出现，发消息打破了沉默： 「lin.：时间过得真快啊」 「lin.：我感觉去源大打决赛都还是昨天的事，结果翻过年去你们都要参加高考了」 「黄橙橙橙：对，我闭上眼都还能想起当年在梦一夏令营的事」 「郭小旭：那应该算是我在梦一最美好的一个星期了」 「tracy：嘿，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 「tracy：这才哪跟哪，离毕业还有一百多天呢」 「tracy：我们现在该说的是六月上岸！」 「一条大河：六月上岸！」 「我终于：六月上岸！」 「廖lh：六月上岸！」 这时时针还未指到零点，退休省队群却已经变得无比热闹。他们每人都满心激动坐在家里，心中满是对来年大干一场走进梦校的期冀。 窗外绽放的烟花一秒比一秒响了，电视内节目的气氛也一秒比一秒浓了。兔年最后的十秒终于在全国人民共同的倒数声里走完，零点钟声响起的一刹，每位高三少年的手机都被源源不断的消息给挤爆了： 「张峋宇：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祝大家新年快乐，高考必胜！[烟花][烟花][烟花]」 「炸洋芋：龙行龘龘，事事顺遂。最重要的甲辰年你一定可以考出高分，梦想成真！[礼炮][礼炮][礼炮]」 「黄橙橙橙：祝我的好兄弟施淮雨新年快乐！最后奋斗四个月，九月份我们必将站在东部五校的校园里！[烟花][爆竹][礼炮]」 消息提示从大年初一零点整的通知栏里疯狂跳出，老师、家长、同学、私信、群聊，每个人都对重要的人诉说着独属于高三生最美好的祝福。电视内春晚的音乐再次变得无比欢乐，室外的鞭炮声则比其他任何一年的跨年夜都要响，噼噼啪啪唱着斗志昂扬的战歌。 瞧着这一条条整点发来的消息，施淮雨眼里满是幸福笑意。但他暂时辜负了这些师友几秒，因为他在甲辰龙年到来的第一刻先打开了和自己男朋友的聊天框，和孟景桥同时发出了对对方的最真挚祝愿： 「rain-s：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祝男朋友新年快乐，顺利上岸，带着热爱和荣光进入源大！」 「aaa-梦泽草莓小孟：十二年磨一剑，今朝我们必将挥剑斩荆棘，共赴远方！男朋友，新年快乐，金榜题名！」 【作者有话说】 啊呀我不会说上海话，施家长辈的方言是用沪语翻译器做的，如有错误欢迎小天使们指出www 其实一开始把施安之设定成家庭主夫完全是因为我理想中的完美家庭就该是这样，但后面到了上海才慢慢知道上海确实是男人在家做家务，于是就这样一敲键盘把安之弄成沪江设定了（） 好恍惚啊，现在都已经是乙巳蛇年了。 第139章百日誓师 2024年2月28日下午，刚进入最后一学期的言信中学24届高三有序排队进入位于新校区西苑的报告厅。台前半空中的led屏上写着“高三年级梦泽市二诊表彰大会暨2024百日誓师大会”的字样，报告厅墙壁贴着一张又一张精心设计的励志海报。王倩和孟霞共同坐在台上，看一批批身穿规定冲锋衣的学生将报告厅内红色的座位全部填满。 “这寒假怎么那么短啊……而且回来考完‘3+3+3’就上百日誓师，这就是高三下吗……” “没事，撑过最后一百天就好了嘛。想想高考完掉那个暑假，绝对会过得超开心对不对！” 理九班被安排在报告厅最右一列的最前方，班里同学怀抱作业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被张峋宇挨个赶进自己并不想待的座位。齐绩边走边掂着手里那只长长的礼花筒： “话说言信这次是真狠，居然直接给每人发了个这个。到时候全部放起来感觉肯定超级爽，就是弄完有点难清理。” 第165章 这个礼花筒是人手一份，施淮雨手中自然也有。他心情极好地点点头： “是啊，百日誓师弄这个应该特别浪漫。打扫的事我也听黄诚说了，现在的学生会从高一高二那边摇了志愿者，听到能加服务时长他们可高兴了。” 随口交谈间，年级700多号人已在班主任的管理下依次落座。多媒体大屏右下角的时钟跳到“17:00”，王倩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微笑着朝台下一众学生说了开场白：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接下来便是一串关于百日誓师的官方套话。高三下学期的大家日程都紧，这会没几个人不在低着头写作业。孟霞眼里对此明显有点不快，王倩却像没看见一样继续一板一眼地念着。官味十足的开场白结束，年级组长伸手点了点电脑鼠标，大屏幕上于是出现一闪故宫样式的红色大门： “下面，请欣赏学校为大家制作的百日誓师励志视频。” 话音刚落，那扇庄严厚重的红金色大门就在七百多号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门后出现的却是言信那个灰白灰白一股现代感的新校区，看上去格格不入。 不少高中生看这情景笑了出来，王倩用笔敲敲桌子示意他们安静。一段莫名其妙的学校空镜终于放完，接下来出现的便是前几天学校派人趁晚自习进班拍的喊口号视频：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今朝唯我少年郎，赶向天地试锋芒。文一学子高考必胜，只争人间第一流！” “再搏百天，成功在望；相信自己，百炼成钢！来日金榜题名夺魁首，理二，我们是最棒的！”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争分夺秒，百日放飞梦想！高三理七，高考必胜！” 楼下十一个班按照从文到理的顺序依次出场，一群群少年坐在教室大声喊着属于自己班级的口号，其间尽是各种经典的励志名言。可当镜头切换到理九，报告厅内响起的声音就画风突变： “理九，加油！理九，加油！理九，加油、加油、加油！” 年级师生：？？？ 孟霞、王倩：…… 理九班同学：………… 好吧，他们就该料到这个结果。 那天晚上作业实在太多，全部人包括守晚自习的老师在内全都忘了这事，摄影老师来后张峋宇便索性让他们喊了这个。提出主意的张峋宇发现了报告厅内其他人的骚动，尴尬地朝班级同学那边看了一眼： “咳咳，我是没想到其他班会搞那么正式嘛，我自己百日誓师都是十多年前了……不过这样也好，最简单地喊出最干脆利落的口号肯定非常有记忆点。你们说对吧？” 理九班同学：……………… 对对对，峋哥说什么都对。 最后两个班的加油视频在理九同学的“我们班主任为何是个不解风情的理工大直男”窃窃私语声中结束，百日誓师下一个环节是表彰在市二诊中取得优秀成绩的言信学子。说到这孟霞和王倩脸上的笑简直要溢出来，孟霞从年级组长手里拿过话筒，将ppt翻到配有优秀学生照片的那页： “在上学期刚结束的梦泽市二诊中，言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斐然成绩。我们共有八位同学进入全市前十，十七位同学进入全市前三十，三十一位同学进入全省前百。下面学校将对这些取得优异成绩的同学进行表彰。” 孟霞念的数据是同时包含文理的——言信的文科其实一直比理科更强一点。廖凌海、黄诚，还有文二俞梦、文二林欣瑶、理七周嘉宇等八位最优秀同学率先踏上领奖台，接受了全年级同学最热烈的恭喜掌声。 “真强啊，这届咱们言信的尖子实在是太厉害了。神风不好说，但这些大神肯定要给一三八十留下阴影。” 在鼓掌和颁奖的空隙里，齐绩第无数次朝施淮雨感慨道。施淮雨无声点点头，然后有些激动地抿着唇等待自己名字被叫到——他在市二诊里考了言信理科全年级第19名，换算到市里就是全市第67，目前来看应该也够碰到卿大录取分数线了。 在从竞赛落榜里缓过来后，施淮雨的学习状态就一直很好。人生从来都不只有一条路，只要心怀希望就能迎接无限的可能。 “荣获理科总分优秀奖的还有……高三理九班施淮雨，高三理九班蒋长健。” 王倩说完一串又一串长长的名字，两位理九班同学终于一前一后上了台。西苑报告厅里欢呼声雷动，所带班级出了四个年级前二十的张峋宇灿烂笑着，看上去比手拿奖状的施淮雨本人还得意。 接下来又颁发了单科优秀奖和文综理综优秀奖，表彰结束后理科一二班的数学老师任志明走上台，作为教师代表向高三生们说了一大串慷慨激昂的话。从来不爱听校领导长篇大论的少年居然在这时纷纷抬起脑袋，从书山中抽出心神被任志明说得热血沸腾。最后孟霞笑着清了清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进入百日誓师大会的倒数第二个环节。请各位同学拿出手中分发的礼炮筒，放飞梦想，放飞未来！” 紧接这位教务处主任的声音，报告厅内响起快节奏的歌曲。欢快而恢弘的音符填满宽敞的西苑报告厅，高三少年们血管中汹涌着的生命力似乎也要乘着交响曲的梦想羽翼喷薄而出，铺洒在一生只有一次的十七岁高中校园内。坐在后排的黄诚见同学骚动率先激动起来，高举起手中红/筒对着最下/面就是一转： “华国科学技术大学！” 五颜六色彩带在空气中爆开的瞬间，少年人意气风发地大喊出了自己梦校的名字。周围其他人也纷纷被这一喊打动，欢呼着就放出了自己手里的礼花。红色、蓝色、金色、银色，理想和热爱在报告厅头顶交织出一片梦的海洋。最激昂的旋律配着最青春的呼喊，竟莫名让施淮雨的心也跟着一筒筒礼炮炸响的声音剧烈跳动起来。 “下面，请各位老师站到门口，为退场学生送上祝福礼包！” 王倩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张泓刚将一片金色彩纸从头上摘下。这声音让她愣了愣，坐在一旁的温萍满脸慈爱地拍了拍她肩膀： “走吧，该送这些孩子上战场了。最后一百天，相信他们可以。” 语罢，温萍带着年级发的百日誓师祝福礼包和李薇雅一同走了出去。张泓瞧瞧同事背影又瞧瞧那群满脸跃跃欲试的年轻学生，最终还是微微一笑走向报告厅门口。 她的第一届学生，还有最后一百天就要奔赴最终的战场了。 文科班学生已在张泓出神间离开，那几位全年级资历最深的主科老师跟学生握着手，口中不断说着鼓励的话。靠近报告厅下面这扇门的班级并不多，文二最后一个学生还没出去，文三到理十一的老师就在走道两侧完成了各就位——靠主席台一侧站着张泓、段凝、温萍、李薇雅，靠观众席那边则是剩下的张峋宇和郭娟。 踏着报告厅里的交响乐声，一个个面带自信笑容的少年踏着满地亮闪闪的彩带出现在他们眼中，就像是走在一条铺满盛开鲜花的宽阔大道上。每位老师都穿上衣柜里最隆重的正装，见学生意气风发跑来纷纷递出祝福礼包。同时被交到少年人手里的还有老师鼓励的话： “不要焦虑，最后拼一百天就自由了啊！好好学，梦中情校在六月等着你们！” “加油长健，高考数学一定能考140！老师看好你，冲啊！” “淮雨，加油！你一定可以考上卿大，你最棒了！” 张峋宇那人实在太多，施淮雨于是接了张泓递来的礼包。发色红棕的语文老师语气轻快，看向学生时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浓浓感情。施淮雨伸出手和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年轻老师击了掌： “放心吧，泓姐！明年寒假，我代表卿大回来看你们！” 说罢，施淮雨像周围许许多多同学一样，踏着金黄色的夕光跑出报告厅。二月底的梦泽温度微凉，风吹得他身上那件依旧沾有小片彩带的校服冲锋衣轻轻飞扬，也吹得他十七岁的心扶摇直上去了很远的地方。他眸中闪烁着必胜的决心，手中红色的袋子也在蓝天白云下晃来晃去。袋子里装着言信特制的励志日历卡： 「一百天，让奋斗贯穿始终」 「一百天，让知识得到沉淀」 「一百天，让青春不被辜负」 「一百天，让梦想变成现实」 「言信中学2024届高三｜百日誓师，奔向终点」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很多参考内容！大家喊的口号用的都是常见的高考励志文案，最后那段日历卡上的话参照的则是我去年百日誓师时母校写给我们的祝福语。不过全世界的百日誓师应该都是类似的话吧hhhhh 其实当年我母校百日誓师扔的是纸飞机，但前面已经写过一个和纸飞机有关的传承剧情了，再用这个元素会显得重复没劲，所以就写礼炮啦！礼炮也可以放飞梦想！ 突然想起马上就要到今年百日誓师了，那27号那天双更吧，毕竟正好写到高三又碰上这么个特殊时间点[垂耳兔头] 第166章 第140章数学成绩 “这次‘3+3+3’言信考得非常不好，西南三省总共就来了20所学校，言信连前五都没进。就这样你们高考还怎么考？都差成这样了你们还敢态度不认真，天天松懈在那偷懒？” 联考结果出来那一天，段凝拿着成绩在讲台上将理九同学批了个狗血淋头。一众高三生迫于她的威压纷纷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心里却无一例外都写满不解。 “3+3+3”确实能通过外联极大拓宽学生眼界，可说到底高考录取是每个省自己的事情啊！虽说这次被邻省另外几所强校狠狠压了风头，但言信上面就只有神风一所岭云学校啊？ 而且虽说言信在第六神风在第三，但这次前七名的平均分都咬得非常紧。言信离第一名那所羽川市的锦阳一中就差了一分出头，不管怎样都不能这样比吧？ 心怀不服难以置信地听着数学老师骂人，有几位同学眸中难免浮现出不平神色。这几分叛逆很快被段凝捕捉到，她于是更加暴怒地拍着讲台道： “倪莘、许成浩、喻向文，你们几个是什么表情？我警告你们不要因为这次运气爆炸发挥超常就觉得自己数学多么好，长健成绩那么稳都没骄傲，你们算什么敢跟我瞪眼？” 施淮雨听到这话眼角青筋不由一抽，因为蒋长健这段时间又开始有意无意地拿成绩对班里同学贴脸开大了——前不久他又去找魏语潇说“化学谁都能考好但是数学不一样”，被魏语潇塞了本化学五三说“既然化学那么简单那你要是这本书没法做全对就爬着从我班里滚出去”。 但段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家课代表哪都好，护犊子的样子像极了网络上经常说的某个宝妈群体。而且她在讲台上骂得越来越起劲，最后甚至直接调出那张红红绿绿的成绩表拖到最后“咚咚”戳起了屏幕： “靠后面这批同学，你们好好看看自己考了些什么。刚高三那会我说一本率是在吓你们，但就现在看，尾巴上这几个同学还真不一定能上一本！” 好几个排在后面的同学遭到她的点名批评，被宋淼风趣相待惯了的理九同学至今没完全适应段凝这种恐怖的教学方法。施淮雨某一时间感觉坐在身边的人浑身不由自主一颤： “还有这个，填空第一题为什么都会有人错？这么低级的错误都犯，你中考是怎么进的言信？齐绩，上来！” 段凝河东狮吼般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这次数学分数依然不高的齐绩已经巴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桌洞里。但偏偏段凝敲着讲台铁皮一遍又一遍催，他于是只好在全班人同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抬腿走了上去。 手中拿着“3+3+3”联考的数学试卷，段凝这下已经把自己气得脸色铁青了。她用极为严厉的眼神牢牢盯着齐绩： “齐绩，这道题在年级其他班的正确率都是百分百，只有我们班因为你出了问题。自从我接手你数学就没及过格，你每天有花哪怕十分钟时间学学数学吗？” 无情的话语铺天盖地当面砸来，齐绩站在台上整个人委屈得想哭。他无助地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明明他每天都在拼命做数学，明明他好几次为了学习差点把吃饭时间彻底弄没掉，明明他每天都以为熬夜做题弄得精神疲惫……可就算这样，他最后还是要因为成绩吊车尾而遭到段凝这样的批评。 这下班级气氛彻底沉默。常年将自己关在办公室的段凝却从来不知道面前男生平常多拼命，只是瞧着齐绩低头咬唇的样子胸中炉火越烧越旺： “今天必须给你个教训，这种低级错误再犯下去你连高考都不用考！伸出手来！” 座位上每个学生都面色苍白，大家看着台上两人相对站立不敢说话。齐绩颤抖着身子将手掌递到段凝面前，段凝抄起放在讲台上的塑料尺就朝他手心挥来。 啪！ 啪！ 啪！ 塑料碰撞骨肉的声音在理九教室内回荡，令人害怕的“啪啪”声撞击着教室白色的墙壁，也撞击着每个学生的心脏。施淮雨惊恐万分地看着同桌挨罚，心下一片骇然。 就算是从来爱在数学课上装来装去的蒋长健这下也被吓傻了，看着台上情形张大嘴说不出话。 段凝当他们所有人的面体罚了学生。 堂堂梦泽市言信中学的老师，竟然因为一场联考的成绩当众体罚了自己学生。 那天段凝走出教室后谁都没敢起身。这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言信系的学校读了快六年，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老师。 而遭到体罚的齐绩本人在那天数学课后就变得更加沉默。他连跟施淮雨说话的频率都降低了，每天就是低着头咬牙狂刷全考卷，时不时就会去厕所或者五楼尽头的小阳台上崩溃落泪。施淮雨试着安慰过几次，却是无济于事。 毕竟，哪个血气方刚的高中生都受不了这样大的羞辱。 “3+3+3”带给理九同学的负面影响还远不止于此。这次联考的题目是锦阳一中、邕宁二中、梦泽神风这三所参考省份最强校的老师一起出的，题目整体风格和言信以往经历过的所有考试都大相径庭。言信尖子的排名于是在这场考试里发生了不小变化，最为显著的就是理九班前五名变成了这样： 「蒋长健总分599.5 班排1 年排4」 「袁轩总分591 班排2 年排10」 「江沅总分583 班排3 年排21」 「施淮雨总分576 班排4 年排37」 「魏语潇总分575 班排5 年排40」 可以想象这个排名让小人得志的蒋长健狂成了什么样——因为这次言信普遍分低，连廖凌海都出现失误考了个年级第五。理九班同学从此遭了殃，每天都听着蒋长健跟一群狐朋狗友大声评价数学： “其实对标九省联考后数学简单了特别多，你们看题量都减少了。所以现在考高分更容易了，没问题吧？” “嘻嘻，其实去年那道四省联考的开关题也没多恐怖，我两三分钟给你秒掉啊——别听陈栋才那天瞎讲，他数学没我好。你看段凝平常在课上提过他吗？” “这次周测试卷简单爆了好吧，草履虫都能上130。不过我们班没脑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时间都到两位数了数学还不及格，唉～” 说最后这番话时，蒋长健刚好勾着一群兄弟的肩膀路过二组第一排。齐绩听到他最后那声九转十八弯的“唉”重重砸下笔，手攥成拳浑身都不由自主颤了起来。蒋长健见状特惊起地挑起眉毛： “哟，有人破防啦？不会有人高一高二自以为成绩还好结果到高三连数学考90分都难吧？哈哈哈，就这还在言信读三年，中考直接进技校少走弯路多好啊！” “蒋长健，你无不无聊？” 尖酸刻薄的话随着瘦高男生走出教室飘远，施淮雨出口阻拦却没起什么实际效果，只能看着那人嚣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过了很久齐绩才抬起头，施淮雨于是将担忧的目光转向齐绩： “你还好吗？真的，告诉峋哥吧。蒋长健这样已经算是校园霸凌了。” 齐绩这时候眼眶通红，满眼都是积蓄的泪花。但他不敢像魏语潇一样直接勇敢地扇人巴掌，也不敢想像施淮雨提议那样放弃十七八岁少年人最看中的尊严低头去求助老师。他只是接过同桌递来的纸摇了摇头： “不了，我不在意。” 可他那副样子，完全不像是浑不在意。 令人痛苦的高三日子继续过着，百日誓师后的三月份转眼就过完，其间施淮雨二/战英语听力得了满分。施淮雨每天晚上回去都会给孟景桥打视频通话，两人约定每个月抽个周末出来好好聚一次。那日在电话里一身蓝白色的神风少年坐在家里书桌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唉，好希望我跟男朋友在一个学校。我们要是像季闻野他们那样谈同校恋爱，就能每天都待在一起了。” 施淮雨也想身边有孟景桥，特别是当在学校遇到蒋长健那样的脑/残同学时这种想法会更甚。可改变不了现实的他只是耸了耸肩： “没事，以后考上卿大就同校了。” 就这样怀着美好期待奋斗着，省一模在倒计时片翻转的声音里到来了。那几天的天气都格外阴，施淮雨身着校服运动服走在五楼走廊上，不时就会觉得心情有点低落。市三诊飘过后省统测成绩终于姗姗来迟，施淮雨走进理九隔壁那间办公室，在张峋宇的电脑上看到这样一张表： 「袁轩总分624 班排1 年排2」 「蒋长健总分611 班排2 年排15」 「施淮雨总分606 班排3 年排20」 「魏语潇总分600 班排4 年排31」 「易若莹总分582 班排5 年排63」 瞧着还算不错的年级排名，施淮雨满意地在心里给“省一模”这一事项打了个对勾。他保持在年级前二十，回头查查省排名应该也很不错。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接下来要出事。这场模拟考可能要影响某个人的一生，带来无比恶劣甚至无法挽回的后果。 第167章 怀着这样不详的第六感走出办公室，施淮雨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不禁皱了皱眉。来自理九班教室的一声悲恸大喊却瞬间打断他的思绪，“我受够了”的声音直愣愣撞进施淮雨耳膜。随后一道白色配藏青色的身影从教室前门射了出来，大喊着就冲向五楼阳台的栏杆。 电光火石间那身影纵身起跳，施淮雨在一瞬间瞳孔骤缩—— “齐绩！” 第141章行远危楼 施淮雨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试图上前却被惊惧定在原地迈不出一步。凛冽的风刮过离地近二十米的行远楼走廊，齐绩满脸都是绝望而痛苦的神情，眼泪和冲锋衣衣摆随着狂风一同向后猎猎狂飞。觉察到不对的蒋长健三两步冲出教室门： “卧/槽，你他/妈别跳啊！” 这一瞬间蒋长健眼里有惊恐——那是连当初被魏语潇扇耳光时都不曾有过的惊恐，因为他不想背上人命。见齐绩已冲到阳台边下一秒就要纵身而下，蒋长健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满脸写满恐惧与绝望。 他只是个高中生，只是个狂妄自大生性恶毒却不知道自己三两句刻薄的话真能带来无可挽回后果的高中生。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未来和齐绩一起坠下高楼摔个粉碎，再也没法抓着他唯一擅长的数学去欺凌别人。 “我靠你干嘛！别想不开！” 蒋长健出声的一瞬，不少就在门口的理九同学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阳台。一道身影却从隔壁理十的方向闪出，快步冲到阳台前在齐绩半个身子已经飞出栏杆的时候一把抱住他的腰。巨大的惯性让见义勇为者往灰色栏杆上狠狠撞了一下，他极为吃力地勉强将双脚保持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回头向理九班大喊： “傻站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电光火石间的无数重转折像一道道惊雷敲打在每个目击者身上，施淮雨认出那是当年在省训营跟他并肩作战过的理十学霸张国昭。 张国昭的体育成绩同样可圈可点，可就算这样拖着一个已经半边身子在栏杆外的同龄男生也让他吃力地涨红了脸。施淮雨和另外几个理九男生忙上前帮忙，终于跟张国昭一起把齐绩拉回阳台上。 狼狈的轻生少年这会已经哭得脱了力，身体刚一重新落地就彻底瘫软下去，施淮雨和张国昭忙一左一右将他扶住。这无比惊险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六十几秒间，等得知消息的张峋宇从办公室大步跑来，齐绩已经满脸泪痕话都说不完整了： “呜……呜呜，我真的不想学了……蒋长健你说得对，我就是学不好数学，我也适应不了段凝考不了好学校……我没本事再去上好大学了，你们就让我跳吧……” “我不是，我没说！齐绩你不要疯狗乱咬人啊！” 看齐绩没真跳下去，双腿之间已然湿透的蒋长健一颗星终于勉强落地，却在恢复神智后的下一秒就又死性不改大声开骂为自己脱罪。张峋宇听到这话回头大吼一声： “蒋长健！把你那张嘴给我闭上！” 换班主任这么久，理九众人还是头一回见他们峋哥这么生气。这时候的张峋宇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上去不是像个重点高中的班主任老师，倒像是头穷凶极恶的护犊子猛兽。 现在阳台上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张峋宇这一吼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神。张峋宇看了一圈附近好奇的学生，铁青着脸色低声对面前三人道： “齐绩，我们先进办公室吧。我给你家长打电话，班里的事我也会处理。也辛苦施淮雨和张国昭跟我一起来一下。” *** 学生时代发生的任何一件大事都没法瞒过年级同学，五楼同学试图跳楼又被人救下的消息很快就被呼啸冷风裹挟着追进每间行远楼上的教室。当晚错峰吃饭时黄诚遇上施淮雨，跟他拼桌问起了这件事。 “是你们班？” 听施淮雨说事情发生的地方是理九，黄诚险些被惊掉下巴——四楼盛传的版本一直是跳楼同学在理十，他没想过张峋宇带的班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消化了很久他才说了声抱歉，然后道： “那那位同学为什么会这样……是一模成绩没考好又有别的事刺激到他了吗？” 对上这个问题，施淮雨心情颇有些沉重地垂下脑袋。早些时候在办公室安慰朋友的场景再次在他眼前浮现，他想了想还是向黄诚解释道： “是有点，他数学成绩在进高三之后就一直有点薄弱——上个星期上培优我跟你讲过我们数学老师体罚学生，那时候遭殃的就是他。” “我靠，那这老师脱不了责任啊！我就说体罚学生不该是言信老师干的事，这下学生的命都差点毁在她手里了！” “这个老师在我们班的风评特别不好，她太爱给学生上压力了。但真正让那个同学冲动的不是老师，而是在一模成绩出来后我们班那个蒋长健跟他说的一句话。” 听到这，某种预感从黄诚脑海里闪过。黄诚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峻，唇角下压下一秒就听施淮雨复述出蒋长健那句伤人至深的话： “他跟那个其实并没考很好的同学说，‘你的上限就在这了’。” 这句话落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沉默一瞬。然后黄诚猛一拍樱苑食堂的塑料桌，眸中几乎要直接喷出火来： “他/妈/的，这个人有病吧！跟一个那么努力的同班同学说这种话，他觉得自己是谁啊！他成绩很好吗，是能次次考年级第一还是次次考数学满分啊！” 黄诚数学成绩其实比蒋长健更好，在那些蒋长健位列单科第二的考试里第一名往往都是黄诚。两人在樱苑食堂骂段凝和蒋长健骂到预备铃响，当晚回家后施淮雨果断将事情告诉给了孟景桥：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有病」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可以在考出一次不错的成绩后对自己说“这是我的上限”，但别人不能这么讲」 「rain-s：对」 「rain-s：蒋长健这就是嘲笑同学嘲笑惯了，看到不喜欢的同学没考好就来火上浇油」 看到这条消息，孟景桥沉默了——神风不是没有张昊那样爱拿成绩找茬的卧龙凤雏，但那家伙在去年省训结束后就变老实了，而且离谱到蒋长健这个程度也是真的找不到。他将目光往书桌上铺开的数学《金品》上移了移： 「aaa-梦泽草莓小孟：感觉这个人是身体长到高中心智还停留在学龄前」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有一说一，没酿成严重后果齐绩能追蒋长健责吗」 「rain-s：我估计难，言信领导层对好学生的袒护实在是太严重了」 「rain-s：峋哥很想治他，但闹到教务处之后校领导说既然没真出事就不要影响他高考」 言信24届不缺尖子，但成绩不错的蒋长健自然还是成了年级组的重点保护对象。施淮雨发完这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孟景桥接着又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罢了，他干这么缺德的事就算不挨处分最后也会遭报应」 「aaa-梦泽草莓小孟：但那个体罚学生的老师被爆出违规应该是跑不掉了吧？」 段凝确实没能跑掉。在得知事情全貌后，张峋宇就向年级组提出了换数学老师的强硬申请。还没等上面下决策，段凝就先一步向教务处提交了调任申请。她对孟霞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孟老师，抗压能力弱成这样的学生我实在是没本事带。” 这话显然有点本末倒置，但理九班同学至少是摆脱每天课前狂喊“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的日子了。齐绩父母自己启动了对段凝的追责程序，在本周四的数学连堂上，施淮雨见到了他们的第三位数学老师： “同学们好，我叫谢珩——第二个字是多音字，但我一般习惯把它读成‘杭’。最后四十多天就由我负责大家的数学教学，希望能帮助大家取得理想成绩。” 段凝给大家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理九众人刚一下课就四处打听起这位新老师来。晚自习前徐星星兴冲冲跑进座位，两眼放光朝着周围几人分享： “我刚问到，谢珩之前是高二年级的老师，小高二对他评价无一例外都特别好！而且他是从鸿大数院毕业的，教学能力超级强！” “我天，鸿大数院，言信还能招到这么厉害的老师？听完今天这两节我就感觉他有点像加强版的淼子哥，果然不简单啊！” 见女友带来这样一个大好消息，袁轩眼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深受段凝害的施淮雨同样点点头，在心里为自己上岸再加了一层保障。精神状态刚缓过来点的齐绩却焦虑地看了看正门旁的倒计时牌，眸中是化不开的忧色： “但现在离高考连两个月都没有了，我们班数学成绩差得要命，五十多天谢珩真能把我们救回来吗？” 周围几人听到这话再次陷入沉默。前途未卜的阴翳再次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徐星星紧张地握住身旁袁轩的手，施淮雨眸光闪烁忍不住将唇抿作一条直线。二组前排瞬间被令人压抑的寂寞所笼罩，每个人都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一道声音却在这时从三组方向传了过来： 第168章 “我觉得，应该够了。” “魏姐？” 施淮雨没料到魏语潇会在这时加入话题，满眼诧异地转头看了过去。扎低马尾的少女眼神坚毅，透过无框眼镜镜片定定看着他们。见旁边几位朋友均转过头，魏语潇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事说出来好像有点装，但也算是拿之前的经历给我自己打下气吧。之前中考那会儿，我遇到过比这更极限的情况。” 第142章逐星之梦 2018年秋，远云中学迎来新一届初一学生。 “哇哇，初中真的好漂亮啊！听说这还有社团，绝对超级好玩！” “对对对，听说远云之前还是区里最好的中学。光靠划片就能来这太棒了，甚至不用考小升初！” “绝对是啊！你看到饭卡上印的校门横幅没——‘热烈庆祝2009津渡区中考状元花落我校’！我们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说不定后面也能出个状元呢！” 背着书包走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扎高马尾戴大黑框眼镜的魏语潇没有说话。她和周围因见到初中兴奋不已的同龄人格格不入，因为这并不是她刚开始想上的学校。 小学时，成绩不错的魏语潇被一群朋友捧成超级厉害的学霸。她于是一时兴起想试着考考全区最强的言信中学津渡分部，却被“未录取”三个冷冰冰的大字拍碎了狂妄自大的梦。她那时候太骄傲了，参加小升初前甚至都没有准备哪怕一星半点。 认着这样的命来到落榜后唯一能读的远云中学，魏语潇无言朝自己所在的班级教室走去。她对远云是没太大期待的，因为远云中学早就大不如前了。 魏语潇知道远云中学的成绩曾在津渡区遥遥领先，也知道饭卡上那位九年前的区状元，但她同样知道言信中学在2007年于津渡正式安家。2010年言信津渡第一届学生参加中考，自此所有优秀名次再与其他学校无缘。 她大概是有些生不逢时的，进入远云中学时刚好赶上远云的坏时候。但她还有机会，因为小升初不是一切的结束。 现在离中考还有1029天，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有一次机会靠自己的努力回言信，再次走进那所自己日思夜想的全省顶级名校。 于是，“魏语潇”这个传奇般的名字开始在远云中学全年级流传。 “我去，这次年级第一又是六班那个魏语潇！楼梯间那张光荣榜上每科都是她，这得有多恐怖？” “是的，我记得好像就是初一第一次期中时候四班那个李河考了次年级第一，再然后就一直是魏语潇一个人霸榜了。” “她这种成绩为什么没去重点初中啊？我真觉得魏语潇把明年中考状元重新拿回远云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些有意无意的话全都有进了当事人耳朵，魏语潇却只是当作没听见。她在小升初时候见过名校学生的风貌，也明白他们这些普通初中学生和顶级名校学生之间的差距。 现在的她勉强算是傲立鸡群中的白鹤，可在他们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群又一群翅膀更坚硬、羽翼更丰满的漂亮凤凰。 学校的水平是会限制学生的发挥和视野的，21年4月下旬那次全市中考模拟考就是最好的证明。 “哇哇，魏语潇，你又是年级第一呀！这次都快考到530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啊！” 市统测成绩公布那天，班上那位只考了四百出头的同桌看着魏语潇桌上试卷两眼放光。魏语潇微笑着接受了她的表扬，表情却在同桌离开后瞬间变得忧郁起来。 她离言信中学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还是差太多了。言信近几年的最低分都在565分以上，就算市里给他们这些公立学校设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想上言信她也得考到至少550分。 可这次这个527，已经是远云中学学生七八年来能考出的最好极限了。 四月底的光阴在少女茫然无措的原地踏步间迅速流逝，梦泽市“学校越一般压力越大”的典型特征在远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魏语潇没两天就被数不清的作业压得头痛欲裂。心情烦躁间她打开初三（6）班的班群，无意间看到这样一段对话： 「cheese：所以你下个月就不来了？我天，那你五一作业是不是也不用做？@嫣红 」 「嫣红：对呀」 「嫣红：反正我都已经跟设计中专签完协议了，后面再在远云搞些用不着的中考知识也没意思，还不如待在家提前背背中专那边发的资料」 设计中专和魏语潇当然扯不上半点关系，王嫣红这番颇有安排的话却在极大程度上启发了她。这位一向最遵纪守法的年级第一于是在某天心一横放弃所有五一作业，专心为自己拟定了一张靠居家自学考上言信的计划表。 可当她收假后去找校长请假时，校长却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同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设计中专招人的时候你不报，现在又突然说要放弃中考？” 被远云老师众星捧月惯了的魏语潇从未想过自己会收到这样一句话。她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愣了愣，然后试图开口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要放弃，我已经列了详细的自学计划。我请假是因为觉得回家效率更高，能让我考上我想上的言信中学。” “言信？不要痴心妄想了，岭云第二重高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去的！以前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同学多了去了，到最后他们连高中都没考上，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听着校长越说越不留情面的话，初三少女的脸色也渐渐沉下去。高高在上的管理层似乎并不认识她这个年级第一，这些腐烂惯了的上位者或许连应届毕业生里有哪些或许能拼上重高的尖子都不知道。 魏语潇在远云中学做了三年乖乖女，今天却再不想忍气吞声将老师的话奉为圭臬。她抬起头用一个盛满好胜决心的眼神看向校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出自己的决心： “您放心，我决定的事一定会做到，就算不批假您也拦不住我。而且我一定能靠自学考上言信，您就等着看吧。” 语罢，魏语潇转身径直走出校长办公室。中年男人愤怒的“劝告”依旧在身后狂响，下定决心的少女却头也不回，只是带着一颗燃烧斗志的心坚持向前走。 最后，无条件支持她的父母找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替她开了张能管一个月的病假条。 有大医院的名号拦住校长气急败坏的阻挠，魏语潇顺利开启了在家中自主复习中考的道路。背水一战的理想在她身上爆发出至今无法复刻的自制力，她每天七点半起床洗漱，按照语数外物化轮流上阵的“课表”从早上八点学到晚上八点。 一本本白绿相间的《万维》将厚厚知识装进魏语潇脑海，一张张色调庄重的试卷又将她学会的东西尽数厚积薄发。五一结束后时间过得飞快，6月16日的中考愈发迫在眉睫。在家自学的每一天都变得弥足珍贵，到第二次市统测来临前，魏语潇才难得回到了学校。 “啊，魏语潇！在家里复习是不是特别舒服，我们都快被作业给搞死了！” 见消失许久的同伴突然出现，同桌兴奋地朝她抛出无数个问题。魏语潇一一回答，最后却将视线移向同桌书桌上摊放着的黄色教辅： “咦，学校一二轮复习的教材怎么长那么像？” “你在说什么呀？中考复习一直都只有一轮啊，我们刚到电路，六月初刚好能全部拉完！” 听着同桌疑惑的声音，魏语潇没再说话。她在请假回家后推翻了远云中学先前拉过的全部复习进度，但就算如此，她也已经用《万维》重新走到电路很后面很后面的地方了。 那次市统测魏语潇考了553分，这成绩放到言信神风固然不高，却已经是津渡区一众公立学校一连很多届都从未有过的优异成绩。 模拟战绩的成功顺利堵住了悠悠众口。同学再不会用混着崇拜和质疑的眼神看向教室里那个空座，班里老师再不会痛心疾首地劝她回来，素来看重她的数学老师甚至把中考前最后几节答疑课都交给了那几天难得来学校的魏语潇上。6月18日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远云校门时，魏语潇唇边浮现一抹自信的笑。 这次考的题目她基本都会。除了物理压轴那个问法有点新，她没有一点把握都没有的题。 后面的故事便和远云没太大关系了。魏语潇在言信招生开放日那天跟家人一起坐车来到位于辰星路178号的欧式校园，时隔三年再次踏入这所漂亮学校让她心中复杂情绪汹涌澎湃。负责招生咨询的老师看了看她的志愿表劝道： “同学，梦泽中考一直是估分填报志愿，你确定除了言信谁都不填吗？要是言信差一点点没录到就只能去一级二等或者抢见分征集了，那样的话你会特别特别吃亏……” 魏语潇没接受这位老师好心的建议。她早在列出最后四十天居家自学计划表那天就下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必胜决心，这时候志愿表上只有孤零零一条“第一志愿：梦泽市言信中学”。 第169章 伸手将那张打印出来的a4纸重新拿在手里，魏语潇冲老师露出一抹无比笃定的淡笑： “老师，不用了。我从始至终都只想上言信高中本部，也相信自己一定能上言信高中本部。” 见这位从公立学校来的少女如此坚持，那位老师便也没说什么。那天离开前言信中学的高中生刚下课，一群又一群身穿漂亮校服的少年笑闹着从教学楼奔向超市。看着一抹抹藏青色的身影从面前掠过，魏语潇眼底充满向往。 言信中学的校区位于辰星路，那枚精致淡蓝色的云纹校徽上也有两颗小小的五角星。那璀璨闪耀的明星是言信中学的标志，也是过去三年牵着她不断前行的动力。 她这次会抓住这颗星星的，她会让这颗星星成为她在今后人生旅程中的永恒归宿。 中考成绩正式公布那天，终于卡进系统的魏语潇忍不住喜极而泣。查分界面上写着她先前从未想过的高分“572”，而那年言信中学公费生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正是572。 魏语潇做到了，星星成功落到了她手里。少女精彩人生的下一站，是梦泽市言信中学。 第143章年级组长 “录取结果出来后，学校把我叫回报告厅给下届初三分享经验，之前那个说我考不上高中的校长对我笑脸相待。他一遍遍跟台下同学炫耀我考上了言信，考上了当年全市录取分数线最高的两所学校之一。” 即使已经身处高三，说起当年荣光时魏语潇面上仍旧会带上淡淡的自豪。这时候时间快上晚自习，前排座位一群人却都忽视吵嚷异动专心听她说故事。施淮雨面上难掩惊艳，袁轩和徐星星闻言深受感动。魏语潇于是最后朝这群同学的方向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决定放弃作业回家的时候，我离中考只剩下最后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里我每天提高不止一分，所以五十多天其实并不短。只要愿意，任何人在任何时间都能创造奇迹。” “但是魏姐，你是在言信都能名列前茅的大学霸啊……像我这样最多只能考个中上名次的普通学生跟你这样的天才压根没法比，你能做到的事我们不一定做做得到……” “谁跟你说的我是天才？” 听齐绩再次说出丧气的话，魏语潇透过无框眼镜镜片朝他直直望了过去。周围几人听到这话也眸光微动，再次将视线整齐划一地投向魏语潇：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要是真一直靠天赋吃饭，当年小升初我就不会从言信落榜。中考时候我只是一心想着上岸多努力了点，进了高中习惯使然一直在拼就也没掉下去。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比较擅长化学，但这从来不是因为我从谁那遗传过化学天赋。我只是比较喜欢这门学科，认真学起来时不会觉得痛苦，所以愿意多学一点而已。” 施淮雨对这段话很有共鸣。华国十四亿人口里当然不缺面对一切挑战都游刃有余的耀眼天才，可更多获得成功的人不过是心怀热爱又愿意努力的普通人。他们能靠对某件事持之以恒的热爱在黑夜里坚持前行，也能考日复一日不言败的埋头拼搏斩断荆棘站上属于自己的高地。 人生是奋斗者的游戏，十八岁时的高考更是逆天改命的最好契机。无论天才与否，只要肯在这场最公平的竞争里努力，就一定能够拥抱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 看施淮雨、袁轩和江沅面上纷纷浮现了然笑意，魏语潇也忍不住扬起唇角。两三年的并肩作战早就让他们培养出独特的默契，只属于理九班尖子的情谊也给了他们互相打气的资本。见齐绩似乎还愣怔着没反应过来，周围几个少男少女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和道： “对啊对啊！齐绩，一模成绩不能决定最后高考，千万不要放弃呀！” “嗯嗯！反正段凝都已经走了，有那么厉害的新数学老师在你肯定能回到之前最好的水平的。” “是呀是呀！齐绩，你知道作为插班生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听徐星星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齐绩转身朝向后桌呆愣愣地摇摇头。少女面上绽出一个阳光的笑，朝齐绩描绘起高二理（9）班刚成立时的场景： “当年高二黄金周，你在跳远场上意气风发地跟其他班比赛。就连文三班那个专门练过的体育生都不是你对手，你轻轻一跳就给我们班拿了金牌！齐绩，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简直帅爆了！” 这是徐星星对为班争光的同学最纯粹的赞美，一旁袁轩非但没介意，反倒跟着身边少女附和起来： “没错。齐绩，你跳远那么厉害，用跳楼这种方式这个伤害自己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起跳姿势应该出现在田径场上，而不是在行远五楼这么危险的地方。重新振作起来好吗？我知道你高三运动会没报项目，但等后面上了大学，我们还想聚在一起再好好看你跳一次远。” 听到曾经无比擅长的运动技艺被同伴提起，齐绩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抽着放在施淮雨桌上的纸哭得上起不接下气，抽噎间断断续续说着“谢谢你们”。18:58的上课铃准时响起，班内同学纷纷朝自己座位移去。施淮雨最后将手轻轻搭上他肩膀，眸中满是温柔与鼓励的笑： “说得对，我们都还有机会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个最圆满的句号。而且真说起来，我觉得你是全言信乃至全梦泽最有可能在剩下一个半月里创造奇迹的人。” “为……为什么？” “因为你的名字，就叫作‘奇迹’。” *** 那天晚自习前的谈话结束后，一模后的跳楼事件似乎就翻篇了。没人再关心谁在岭云一模里失了手，也没人再关心谁差点自我了断又被人救下。齐绩在周围一圈朋友的鼓励下重新寻回希望，跟着谢珩补救自己的数学成绩。可就在周五上午第三节物理课上，张峋宇忽然向全班公布了一条消息： “告诉大家一件事，最后这段时间我们班要少个人一起并肩作战了。” 这话引起教室内一片哗然，施淮雨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后排那个空了好几天的座位——蒋长健在齐绩跳楼未遂后就因为被齐绩父母追责而事情缠身请了假。见少年们心里都有数，张峋宇敲了敲讲台最后道： “经校领导决定，蒋长健同学因欺凌同学即将面临开除学籍的严肃处理。请大家吸取这个教训，在最后这五十多天里心怀善意、尊重他人，不要做出类似这样性质恶劣的事。” “啊，蒋长健真被开除了？不是吧，言信真能这么有种？” “之前不是说孟霞因为成绩死活要保蒋长健，怎么还能有转折？” “我去太魔幻了，校领导终于做个人了……” 这条消息引起全年级同学的纷纷议论。施淮雨对这一结果又惊又喜，同样好奇为何窝囊惯了的校领导能做到这么雷厉风行。直到大课间时候七班黄诚找上他，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教务处主任转了性。 是有位老师顶着来自教务处的巨大压力，强行替他们主持了公道。 “王老师，你说给处分是不是过了？这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三两句话也没酿成什么大错，我们好像不应该在这时候折腾同学。” 位于高二致业楼一楼的教务处里，教务处主任孟霞看着电脑上已经排好字的处分模板陷入深思。她实在不想在这一关头重罚高三年级培优班里的好同学，来自其他学生和齐绩家长的压力却又让她不得不作出决定。 身为24届高三的年级组长，王倩自然也来到了这间教务处。孟霞说出疑虑后就一直不出声，两位老师于是一站一坐陷入沉默。像是过了大半个世纪那么长，王倩才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启唇说出这样一句话： “孟老师，这时候确实不应该处分同学。” “对吧，王老师你也觉得……” “我觉得，蒋长健应该直接被开除。” “什么？” 孟霞显然没料到王倩会这样讲，一时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身形矮小的王倩这时独自站在教务处内，开口说话是却像是个将所有学生都护在身后的高大巨人。她直面上层领导疑惑的目光继续道： “他的行为已经对年级上其他同学的备考产生非常大的不良影响了，除了开除学籍，我想不出其他更对得起年级同学的处理方法。” “但现在都已经快五月了，你这样做会直接毁了这个学生。”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难道除蒋长健外其他同学的前途就不重要吗？孟老师，他可是差点害同学从行远楼的五楼跳下去。我知道您想护培优班里的同学，但就算蒋长健最后真能考出屏蔽，以他这样的人品言信真敢把他当成骄傲名片打到外面去吗？ “现在全年级同学都知道理九班的蒋长健在借着成绩搞校园霸凌，要是他没得到相应的惩罚，影响扩大到其他年级只怕学校风气会变得越来越坏。孟老师，言信中学的校训就是‘言必信，行必果’，校规上明确写着霸凌同学的学生应该被开除。我们要是因为他成绩好就对这样恶劣的行径视若无睹，那还配得上这所学校的名号吗？” 第170章 说到最后，这位年级组长的眼眶似乎红了，孟霞从未见乐观开朗的英语老师摆出这副样子，一时间表情有点呆滞。看到孟霞脸上表情微微出现松动，王倩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您为了最强届最后一年的学习氛围连万能墙都给封了，那肯定不希望言信最后变成霸凌窝。当年十六中听力出问题的时候很多孩子就来找过我，但那个时候教育局领导跟我说高考只有一次，就算是言信中学也没特权。年级上太多孩子因为听力一战没考好心态崩掉了，我没尽到年级组长应尽的责任，也没保护好自己应该保护的学生。” 话题到这，王倩的眼角终于流下一行清泪，可她眸中闪烁的光却丝毫没被这份湿润所掩盖。身形瘦小的女老师瞳孔里写满坚决，朝呆愣的孟霞说出自己最后的诉求： “孟老师，我是2024届高三的年级组长，不想让这些孩子在在言信的最后五十多天里过得这么憋屈。这次就把年级上的事彻底交给我，让我最后为这些孩子做一次主，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齐绩剧情的典型call back章节有： 第45章：高二运动会齐绩代表理九参加跳远比赛。 第57章：中上生齐绩在网课后成绩进入班级前十。 第117章：齐绩对段凝的恐惧在第一节课就有体现。 第128章：齐绩因学习压力放弃参加高三跳远比赛。 齐绩名字叫“绩”，这注定他会被像许许多多被优绩主义裹挟的同学一样不断焦虑成绩，和很多曾经闪耀过的认真中等生一起因漫长的瓶颈期而迷茫。可偏偏他又姓“齐”，放在一起便不只剩下害人喘不过气的考试压力，而是变成了“奇迹”。 本章及下章会提到的的王倩相关前置剧情在： 第42章：王倩提出四大名校外联企划。 第84章：王倩说服校领导不追究学生讨伐杜轲。 第120章：孟霞封万能墙但学生以为是王倩所为。 第122章：听力高考十六中吞音事件不了了之。 之前想过对王倩用一个类似申公豹或者斯内普的超级先抑后扬手法，但看前文发现王倩在前两卷的形象已经非常正面了根本抑不下去，只能在高三一开始的剧情里搞点小误会什么的出来，希望效果还不错吧！ 自觉卷四这几章应该是最能体现《向心力》群像特点的情节了，这章齐绩先哭王倩后哭但其实是gxy码字时候在边写边哭。群像我爱你，下次有机会还写群像。 第144章西苑落雨 听罢这段故事，手插冲锋衣口袋走在回行远楼路上的施淮雨不由感叹道： “这样看，之前我们确实错怪她了。” “嗯。刚进高三时候我也对王倩有点意见，但那个时候压力太大，让我都忘了前两年她对我们有多好。王倩从来都不是个守死规矩的坏老师，她是个好班主任，更是个好年级组长。” 施淮雨点点头。是啊，能在高二时候想出四大名校联动、出杜轲那事时还凭一己之力帮他们挡下校领导怒火的老师能差到哪里去呢？ 操场离高三行远楼并不算远，谈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教学楼的楼梯间。黄诚却丝毫没有要结束这一话题的意思，他看着周围拥挤的人潮顿了顿道：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学校教务处有很多老师都有点毛病。” “怎么说？” “施淮雨，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没去科大少年班吗？” 这是个困扰施淮雨许久的问题，因为凭黄诚的成绩要报少年班成功率并不低。说到这个黄诚眉间似乎有怨气，颇为不满地回忆道： “高一下那次期中考，我考了全年级第二名。 “那次连廖神都没高出我太多，第三却差我好几分。早就知道我想考科大的爷爷于是建议我报名参加22年的高考，试试能不能冲进少年班。 “我说提前高考不是什么稀罕事吧？神风那边每年都有没进高三就上场练手的人，孙琛高一参考就考了将近六百，更何况提前适应节奏也不会影响我们今年的应届生身份。” 可是显然，黄诚最终并未代表言信参加2022岭云高考。施淮雨向他投去个询问的目光，黄诚继续道： “但在那天表彰会结束后，我去教务处跟那会还没跳槽的潘阳说我想试着参加高考。结果他就坐在那脸色铁青地教育了我整整半个小时，说我没有提前参加高考的能力，告诉我‘高考不是给你试了玩的’。”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两年，黄诚想到那次受辱还是会觉得心头冒火。那时候王倩是支持他去的，潘阳却说什么都不松口，也不知是怕高一学生拉低言信高分率还是嫌给一个学生单独报名太麻烦。他甚至在明里暗里给时任高一年级组长的孟霞施压，让孟霞找黄诚谈了好几次话。 刚进学校不足一年的黄诚远没有初三时候的魏语潇那样勇敢，加上言信近几年确实没有这样的先例，他最后放弃了提前参加高考。 那年华国科大少年班在岭云录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来自神风、一个来自梦一。梦一那个学生黄诚认识，是个在初中时候成绩差他一大截的同班同学。当时黄诚看着录取名单呆了很久，然后坐在书桌前暗自握紧了拳。 如果不是潘阳，他或许早就被科大录走了。 后来潘阳因为和刘威闹矛盾带着一群老师跳了槽，不知怎么投靠神风中学教育集团，在神风集团的扶持下开办了对言信进行釜底抽薪的仁源中学。知道这个消息后黄诚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隐隐感受到，潘阳似乎并不希望言信的学生真正考出好成绩。 或者说，每所学校里似乎都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并不希望学生夺得桂冠。他们要的只有利益和一个一碰就碎的虚荣名声，方便他们在个人简历上写出好看的的一笔。 真正想要言信作为璀璨明星闪耀西南的，大概只有言信学子和那些真正爱他们的基层老师。 忽然得知这段故事背后的真相，施淮雨不禁觉得心里一阵唏嘘。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四楼楼梯口，黄诚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要是当年真被少年班录走我也不会有像跟你们一起学竞赛这样特别宝贵的经历。反正我已经重新报上科大强基了，这一次，教务处没办法再拦我。” 语罢，黄诚挥挥手朝四楼走去。施淮雨在人群中目送他走过拐角消失不见，然后埋头跟熟悉同学一起登上五楼。 黄诚说得对，省一模结束后就是报名参加各985强基计划的时间了。施淮雨虽没在物竞中拿到可以免初试的银牌，却也坚持在卿云大学的强基网站上报了名。 “是准备报强基的同学吧？这里这里，填完基本信息就可以盖章了。” 理九每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这天施淮雨难得没待在教室做作业，而是带着提前准备好的强基资料去了西苑那幢名叫“德苑”的行政楼。行政老师都是他们未在学校内见过的面孔，看学生身穿校服前来态度却十分不错。施淮雨接住行政老师递过来的登记表，瞥见上面写着很多这样的话： 「姓名班级学校公章用途」 「廖凌海高三理二报名鸿都大学强基计划」 「宁思樾高三理七报名思源大学强基计划」 「黄诚高三理七报名华国科大强基计划」 「周嘉宇高三理七报名南陵大学强基计划」 「袁轩高三理九 报名华庆大学强基计划」 在登记表上填了“施淮雨高三理九 报名卿云大学强基计划”，施淮雨接过被敲上学校公章的资料放回文件夹，然后鞠躬走出德苑行政办。言信要收集强基计划报名人的资料，因此施淮雨准备了两份，一份交给驱车来学校门口接应的施安之，另一份趁晚上周测拿给班主任张峋宇。 不过，他却直到快开考都没见到张峋宇。 “我还没给峋哥交强基资料，去楼上考场找下他。要是巡考老师来了记得帮我说一声。” 新校区西苑的高三专用考场楼叫“志苑”，无人监考的一文二理三间诚信考场均在二楼。像施淮雨这样经常待在理诚信一的人已经习惯在开考前的自习时间里自由散漫地到处乱跑了，他跟黄诚交代一声就拿着文件夹从考场走了出去。 抬腿迈出理诚信一考场的大门，施淮雨发现今天天气似乎有点阴沉。七点出头的太阳没能在将落时铺洒橙光，白色偏灰的云笼罩在学校上空。他顺着楼梯间一路上到志苑四楼，终于在一间靠末尾的考场找到张峋宇。 “行，快回去准备考试吧。” 接过施淮雨从文件夹中抽出的资料，张峋宇朝他点点头。而后他将目光投向门外说了一句： “今天天好阴啊，感觉待会要下雨。” 开考前张峋宇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当志苑众人纷纷交完数学试卷走出考场时，却发现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下辅导课时天气还很晴，理诚信一众人见状纷纷慌了神： 第171章 “完了，什么时候下的雨，我没带伞啊！” “我也没带，这几天都没下雨我直接把伞放教室了……”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大家穿的是冲锋衣，直接顶头上跑吧！到凤翔门那可以歇会，再跑到东苑就能从天桥下面走了！” 凤翔门是言信在百日誓师在东西苑交界处盖的天桥牌坊，靠东那面写着“龙跃”，靠西那面则写着“凤翔”。不少人接受了薛宇航这一建议，将书包护在怀里脱下冲锋衣就顶在头上跑了出去。黄诚看看外面一个个被雨淋得大叫的同学又看看身边施淮雨： “咋办，我们也要跑？” 施淮雨在高二那次运动会外联里用冲锋衣带着孟景桥跑过一次，但现在刚考完数学这雨的威慑力就明显比那时大上不少。他看另外几个同学把书包顶在头上奔向外面，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有可以用来挡雨的东西。 接下来，施淮雨在黄诚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抽出那个轻薄透明的空文件夹打开顶到了头上。五官清秀漂亮的他这时笑起来也别有一番意气风发，看着身侧一堆熟人歪头道： “今天不是刚报完强基，塑料文件夹能挡雨呀！走吧，要是再下大可就不好办了！” 话音刚落，少年就一手扶文件夹一手护手提袋从志苑三楼的门里跑了出去。写有“言”字的冲锋衣随着他的跑动在身后飘舞，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防水衣料和空文件夹上，宛若一曲旋律激昂的青春交响曲。身后其他人也从他的奔跑中得到启发，黄诚掏出自己那个文件袋大喊道： “施淮雨！等等我！” 说罢，他大步跨出志苑门追向好友的背影。然后就是周围其他人，廖凌海、魏语潇、袁轩、刘正峰、钱其航、张国昭……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理诚信一少年们纷纷拿出自己手中的道具，穿过凤翔门前暖黄色的雨中灯光回到东苑。进入致业楼一楼后，他们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黄诚气喘吁吁地冲施淮雨道： “施……施淮雨，你真行啊！一路过来我一点没湿，这主意太棒了！” 见周围同学纷纷朝自己投来赞许目光，施淮雨忍不住俏皮一笑。随后他朝东苑正校门那边偏了偏脑袋： “话别说太早，从天桥下面出去还有一段呢。快走吧，再拖下去要熄灯了！” 语罢，这群少年再次一窝蜂朝正校门方向跑去。雨敲打着新校区洁白的建筑，也敲着他们一颗颗鲜活跳动的心。这次周测后没有雨伞的狂奔为他们的高三添上无比浓墨重彩的一笔，而笔上所蘸颜料的名字，叫青春。 得益于文件夹和校服运动服的双重防护，施淮雨在那天淋了雨后依然安然无恙。4月28日的十八岁生日很快到来，因为临近高考他没再大操大办。他只是和孟景桥一同来到言信附近的金元城购物中心，见了无比珍贵的一面。 “现在一周就放20个小时，言信还是有点太极限了。” 走在金元城一层的大量汽车模型间，施淮雨双手环胸对身边穿着便装的孟景桥吐槽道。孟景桥随口接过这一话题： “没事，神风也差不多。我们星期天正常放，但星期六是各科自主培优的时间——虽然这个培优的的确确是自愿参与，但心里没底的学生们还是大多数都去了。” “但你们培优体系很完备，言信培优班的制度基本上是一个星期一变，听说二模完了还要另外开个二十个人的尖子班——行了，难得出来不聊这个了。今天吃铁板烧怎么样？” 孟景桥当然依他的，毕竟今天是他男朋友的十八岁生日兼自己的告白一周年纪念日。二人坐进位于金元城四楼的铁板烧店，施淮雨用智能手机点好餐便百无聊赖地靠在座位上。看他闲下来，孟景桥信手就从身旁袋子里摸出一束小花： “来，男朋友，成年快乐。” 岭云省最不缺的就是鲜花，这束精致漂亮的小花是他在打车来津渡前特地去市里最著名的南风花卉市场买的。淡紫色的漂亮小花上还沾着新鲜水珠，颜色让施淮雨不禁联想到言信初中门前的蓝花楹。 见孟景桥单手拿着小花朝他勾起唇角，施淮雨眸中不由氤氲起温柔神色。他说着“谢谢男朋友”将花接过，拿起手机就说要拍照留念。不想刚解开锁屏，原本轻快笑着的施淮雨就脸色一变。 “怎么了？” 看施淮雨瞬间变得面无血色，孟景桥忙凑上去一把握住他手，随后二人一同将视线移向亮着的手机屏幕。炊烟缭绕间，他们看到施淮雨微信朋友圈的第一条赫然是这样一个收藏文档： 「二模前吃瓜：高三理九s姓物竞生的校外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关于黄诚少年班的一点点call back 剧情： 第96章：提及黄诚因教务处阻挠没去少年班。 第115章：即使错过少年班黄诚也坚持考科大。 第145章东窗事发 「之前万能墙还在的时候大家应该都看过理九s姓物竞生和sfzx那位m姓同学的互动吧？当时好多同学嗑cp嗑得很欢，但你们应该没想过这俩会真是同性恋。」 「我是s姓物竞生之前的同学，去年s姓物竞生约一群朋友出去过生日的时候我亲眼见到s姓物竞生和m姓同学在南坪街上拉拉扯扯，后面更是拍到他们举止亲密的照片。而且我还有s姓物竞生亲口承认跟m姓同学有同性关系的录音，这事绝对跑不了。大家上学都上累了吧，不如看点乐子？」 读完这串阴阳怪气的话，孟景桥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文字后面附了一张特别巧妙的错位图，虽说他们去年在南坪街什么越界事情都没干——甚至刚表白都还没确定关系——那张图的站位却莫名让人有种他们靠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感觉。 而就算他们能用“好兄弟好战友一起走”的理由揭过这事，链接后面放出的录音也让一切变得无可遁形。他们一人一只蓝牙耳机放出音频，施淮雨沉着脸听到两个熟悉声音响起： “你们说都在言信上这么多年了，咱四个怎么就一个谈到对象的都没有？” “嗯，那个，其实可能是有的。他是其他学校的，你们都见过，就是……” “我知道！是神风中学那个学物理竞赛的大帅哥对不对！” “等等，你别喊……” 这是黄金周那天，他和刘元在言信操场上发生的对话。施淮雨怀着沉重心情退出链接，看着那个备注为“方寻康”的朋友圈好友出神。 他不知道方寻康为什么要突然背刺他，也不知道方寻康为什么会在那天聊天时候录音。要是干这事的是蓄意报复的蒋长健他都能理解，但曾经朋友忽然来这么一出，是真将施淮雨弄不会了。 现在整个言信中学的学生都有手机，虽说没太多人给方寻康点赞，但经他这么一闹消息大概率已经传开了。 作为施淮雨和方寻康的好友，杨予在收藏链接发出的第一时间就打开“言信恐/怖/分/子”一顿输出。她@着那位忽然作妖的朋友扣了一个又一个问号，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质问： 「炸洋芋：我靠，方寻康你想干啥？」 「炸洋芋：你是做试卷把脑子做没了还是怎么说，这种事情都能往朋友圈发吗？小雨哥告诉你秘密是为了让你拿出去到处阴阳怪气的吗？」 「炸洋芋：小雨哥没惹你吧，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kang 」 这时候杨予已经陷入空前绝后的愤怒，刘元和另外两个脱离群体许久的女生也纷纷对方寻康的行为表示不解，那位背叛朋友的当事人却从始至终都没在群中说任何一句话。杨予又紧接着发私信询问施淮雨的情况，施淮雨这时却压根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在同一时间，戾气极重的张峋宇给他和孟景桥一人发来一条消息： 「张峋宇：一班老师把链接发给我了」 「张峋宇：怎么会有人造这么恶心的谣啊！」 「张峋宇：别怕，峋哥回头就去好好收拾他！」 看着屏幕里张峋宇这番义愤填膺的话，两位少年坐在铁板烧店内陷入无言。张峋宇是非常维护他们的，可在看到链接后这位理工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人在造谣。现在张峋宇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同性恋群体的不解与厌恶，施淮雨这下甚至都有点拿不稳手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会这样？方寻康怎么会没屏蔽老师？ 就连言信学生对男同性恋的接受程度都没这么高，年级大他们许多的老师又怎么可能坦然接受？要是再闹大点让家长知道……那不就完了吗？ 见身边少年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抖，孟景桥伸手拿掉他的手机。他明白这样的舆论在言信意味着什么，五一调休让这个周末只剩今晚一点点时间，明天一早施淮雨就要回学校面对铺天盖地的探寻和歧/视。他一把将坐在吧台隔壁的少年人抱进怀里感受着怀中人身躯的颤抖，深黑色的眸子里翻腾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172章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铁板烧店的服务员面带疑惑送上一盘鹅肝，孟景桥才勉强克服心里的迷茫和恐惧。他强行做出副镇定的样子挣扎着开口： “没事，别着急。先不要回峋哥消息，我们再想想办法。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就算嘴上说着安慰人的话，孟景桥心里也非常没底。混沌无措间，施淮雨却抬起头忽然问出这样一句： “神风那边什么情况？这件事有传到你们学校吗？” 孟景桥闻言愣了愣，他没想到施淮雨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会是关心这个。季闻野和沈一灼都还没和他发消息，神风绝大多数人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他强撑着用手拍了拍施淮雨的背： “没有，别担心我……其实因为张昊到处骂我我在神风风评一直不是很好，就算闹大我也不在乎这些的，以马贾那个态度他不可能告诉我家长。现在问题是峋哥明显要帮我们出头，但方寻康说的根本不是谣言，这怎么办？” “不知道，我就不该在那天告诉他的……之前我们学校开杜轲讲座时候他说过自己不恐同，我以为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峋哥那性子没结果不会收手的，我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这一切都可以等到高考后再说的。 身为二人的共同好友，退休省队群众人也坐不住了。感叹号和问号在群内刷了一屏又一屏，张峋宇再次表态后大家却都察觉到什么似的没再出声，而是打开了和两位当事人的私聊窗。 知道或猜到情况的林生胡沛和徐婷纷纷对此表示关心，郭旭李河王阵宇不停追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凌海和黄诚先单独聊了几分钟，最后觉得这件事虽有点离谱却也似乎在情理之中。过了很久，黄诚才给施淮雨发去消息： 「黄橙橙橙：理一班那篇文章我看了」 「黄橙橙橙：真是这样吗」 「rain-s：是」 「rain-s：对不起」 「rain-s：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本来想等高考完掉再告诉你们的」 「黄橙橙橙：我靠，施淮雨你蠢不蠢！」 「黄橙橙橙：我是有点接受不了，但你跟孟哥都是我朋友啊！」 「黄橙橙橙：我们都并肩作战这么久了，现在还有三十几天就要高考，我们难道还能因为这么点事就跟你们绝交吗！」 「黄橙橙橙：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看黄诚一连发出这样长一段话，刚退出孟景桥怀抱的施淮雨再次懵了。那四个大大的感叹号就像是三颗炸弹，精准炸在他原本马上就要僵化的心上。黄诚又道： 「黄橙橙橙：你倒是该想想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又为什么要挑现在放出来。我怀疑是因为蒋长健刚被开除言信抓校风抓得正紧，但凡有领导觉得你们这事不正常你就完蛋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黄诚迅速说明了其中的关节。施淮雨看着他的分析感到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战友抛却成见的支持让他觉得感动，另一方面三年老友的背叛却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孟景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力调整心态，最后才满脸凝重地道道： “他说得对，蒋长健这事让方寻康觉得言信帮理不帮亲。你这个所谓的朋友，可能早就想害你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盛怒之下的张峋宇已经给理一班班主任一连拨了好几通电话。三十多年的理工大直男人生让他觉得同性恋这样的事完全无法接受，这时候只觉得是有人在恶意造谣要用最肮脏龌龊的手段去害他的得意门生。 他很爱退休省队这群少年，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快高考时影响施淮雨和孟景桥的状态。谁敢动他的学生，他就敢让谁在言信吃不了兜着走。 但偏偏，那个让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恶心的“谣言”是真实的。 原本幸福的十八岁生日被方寻康一条朋友圈击了个粉碎，那天施淮雨连平素最爱的鹅肝都没吃多少，浑浑噩噩跟孟景桥说罢“再见”就扫了回去的车： “这里离言信近，事情既然传开要是再让同学看到我俩在一起就真没法收场了。我先回言信看看情况，剩下的再看。” 孟景桥没做那些无意义的推诿，他明白现在二人各自为阵是最好的选择。他要做的是在控制神风舆论的同时在退休省队那边斡旋，想办法跟那些现在在施淮雨主要社交圈里的言信尖子聊开。 至于理九那边如何处理，那就不得不交给施淮雨一个人了。 骑着梦泽特色共享电瓶车一路回到缀星花园，施淮雨被夜晚的风吹得心头发凉。苏娴和施安之又在家里给他再庆了一次生，心里装着大秘密的他却一直闷闷不乐。告别父母后施淮雨回到房间，刚关上门非常无助地朝床上一躺。 现在是2024年4月28日22:37，离第二天调休返校只剩不到九个小时。到那时候，他就再没法靠已读不回来逃避问题了。 心绪复杂间，他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施淮雨有气无力地伸手摸向智能设备，眸中却在看清消息的一刹亮起光。发来消息的是他那位年轻的语文老师： 「张泓：淮雨，朋友圈那件事你自己对付得了吗？」 「张泓：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146章恋人师友 看见微信里一片混乱情况的时候，终于下班的张泓刚跟未婚夫吃完饭回到家里。 她一直是有用工作号看学生朋友圈习惯的——这位刚研究生毕业没几年的老师在心里把自家学生当朋友，通过微信看他们每天在做什么能让她觉得很满足。 不想这一翻，她就翻到当年高一十四班的方寻康对着施淮雨作了个大妖。 这都些啥玩意？ 从收藏链接退出去后，张泓坐在家中沙发上抱着宠物狗独自凌乱。直觉告诉她方寻康说的事可能并不假，于是她私信了可能正处迷茫中的学生，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不出所料，施淮雨在收到消息后犹豫地“正在输入”了很久，最终给她发来这样一条： 「rain-s：泓姐，可以吗？」 「张泓：得，看来我没猜错」 「张泓：我最好的闺蜜谈的就是女生，所以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张泓：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把事情大概讲给我听」 「张泓：马上高考遇到这事影响太大了，我希望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施淮雨当然信得过甚至会跟学生八卦班内情侣状况的张泓，而且在张峋宇明显恐同、没老师下场又不太好收场的情况下他除掉张泓无人可信。他于是把事情简单跟张泓说了一遍，张泓想了想道： 「张泓：张峋宇现在特别生气，他已经在理九教师群说过好几遍要让发朋友圈的人好看了」 「张泓：你的意思呢，是想直接出柜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彻底瞒到高考后」 「rain-s：我们还没想好，但方寻康都放录音了，再想矢口否认也拦不住吧」 「rain-s：而且也不能骗朋友一辈子」 打下这些话时施淮雨心里一团乱麻，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回复张泓。屏幕那头的语文老师薅着自家小狗点了点头： 「张泓：我也觉得是这个理」 「张泓：那你可以直接跟同学说」 「张泓：反正现在离毕业不远了，如果他们接受不了高考完断联就是」 「张泓：毕竟对性少数群体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反映一个人的人品」 「rain-s：嗯，杨予他们已经知道了」 「rain-s：但我担心的是老师和家长」 「rain-s：峋哥现在是这个态度，我怕说出性取向后学校那边会不好收场」 「张泓：没事，交给我」 「张泓：我跟张峋宇当了快一年同事，他多少得给我点面子」 「张泓：如果你也决定把一切事情告诉他，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劝他别往大闹」 张泓管不了家长那边的事，但拉住张峋宇是她力所能及的。施淮雨在黑暗中闭上眼艰难抉择了很久，过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回去消息： 「rain-s：好，麻烦泓姐了」 「rain-s：谢谢你，张老师」 之后，张泓紧急给马上要找方寻康家长的张峋宇致电，在事情彻底发酵进家长圈之前隔空拦了一把。张峋宇听着同事在电话那头委婉的声音眸中愤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迷茫。过了很久他才站在家中书房门前松开拳头，垂着脑袋回了张泓一句： “我明白了。我有点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你给我时间想一下吧。” 说罢，张峋宇挂了电话。书房窗外的夜色漆黑一片，他能看见黑暗中星星点点的路灯，却看不清接下来的路。 张峋宇是典型的理工直男，当年大学毕业漂泊鸿都城时就早早结识了自己的妻子，虽不常跟学生说却一直家庭幸福。在他眼里，学理工科的男孩子就是应该娶个漂漂亮亮的优秀女孩——婚后生不生娃无所谓，但终身伴侣一定要是异性。 第173章 当年在电子科技大第一次听到“同性恋”这一词时，他就发自内心地觉得不适。他觉得同性之间只该有最纯粹的友情，更何况两个男人没办法像男女之间一样做到真正亲昵。那天他跟室友一起骂了社会新闻上的同性恋一整晚，这种感情实在太不可理喻了，简直不应该在地球上存在。 但今天，在他看到类似消息涉及到自己学生并下意识觉得是谣言的时候，张泓朝他拨了通电话。 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居然是他最厌恶的同性恋。 于是，第二天返校后他刻意避着施淮雨。上物理课时他没再看向二组前排兴致勃勃提问，布置作业时他脱口而出叫的也是徐星星和袁轩。这份逃避不是厌恶，而是真正的疑惑不解。 他真的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为什么还能谈恋爱。 施淮雨也同样没敢和自己这位物理老师交流。重回学校后他想当然收到了不少来自同学的恶意打量，不少人都想看看现实中的男同性恋到底长什么样，窃窃私语间尽夹杂着难听的话。杨予极其仗义地爆出自己的事想帮施淮雨挡，不想同学们却毫不在意。 就像她之前跟施淮雨聊天时说过那样，言信中学的女同其实很普遍，女生们见过太多直接就一笑而过了。男生那边情况却不一样，他们常常对性少数群体喊打喊杀。高三下学期的人精神状态本就不稳，这时候一旦出现靶子，所有阴暗至极的恶意就会铺天盖地朝着那靶子攻过去。 “施淮雨！你真没事吗？” 又是一天错峰吃饭日，黄诚在下四楼时出声喊住走在前面的施淮雨。过去三天时间这位理工直男强迫自己勉强消化了高考战友是同性恋这件事，这时候他眼里更多的是担心： “事情往神风那边捅了点，孟哥知道你不想瞒后就直接上他们校园墙做了回应。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给省队群的人做思想工作，甚至找我要了言信省训群其他人的微信。” 黄诚从高二起就是走读生，消息向来是个顶个的灵通。施淮雨这时候已不必掩盖对孟景桥的关心，直接问道： “往神风捅了点？那景桥现在还好吗？” “他那边压力貌似也不小，毕竟绝大多数人还是接受不了这事——要不是被爆出同性恋的是你俩我都不行，太小众了。但神风那边的老师还被蒙在鼓里，所以他现在干的主要是劝那些去过省训的言信同学。” “他怎么劝？” 从天桥下到负一楼的楼梯旁立着一堆意味不明的装饰性白柱，傍晚时分光会透过缝隙打过来。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在楼梯上面走着，听到这黄诚长长叹出一口气： “说到这个我是真怕孟哥被神风整。他直接整理了一份全部神风卷的详解答案给我们，上面不仅明明白白标了关联知识点还有进阶版题目。就算真反感同性恋，有这个大人情在钱其航他们几个也不会在最后这个月用这个为难你了。” 这答案让施淮雨不由一愣。他知道这时候同层次同学之间的竞争非常可怕，从神风中学来的的无价法宝只会让那些基础本就极好的言信学子成绩暴涨，从而给孟景桥带来更大压力。 能为了这件事交出学校给他的底牌，孟景桥这次是真在全心全意为他处理这事。从竞赛到出柜，那个神风少年一直陪在他身边。 时间和神风卷详解渐渐将施淮雨目前所在主要社交圈的态度扭转过来，施淮雨的校园生活慢慢变得没那么恐怖。见出柜这事没影响施淮雨的生活和成绩，张峋宇竟莫名觉得有点欣慰。 可他终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想到施淮雨和孟景桥现在的关系，他就会觉得心里一阵烦闷。 五一假期正式开始前，王倩叫各班老师去理综大办公室取试卷袋。张峋宇在抱起理综试卷后和张泓再次碰上，理九文三的语文老师手提两个班的语文作业向他发出邀请： “张老师，要一块坐电梯上去吗？” 行远楼的电梯需要教师刷脸——虽然高三生们已经习惯带着自班老师的大头照对付那个并不灵光的人脸识别仪——张泓便在刷开系统后伸手按下数字“5”。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随时间流逝一点点变大，沉默空间内只剩他们两个人。张泓忽然开口道： “淮雨那件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张峋宇早就料到她要说这个。他低下头叹出口气，直到电梯在五楼停下才说： “我还是接受不了，我觉得施淮雨不会是那种人。我真的从没想过同性恋这种……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边。” “你真的很在意他的性取向吗？” 这话让张峋宇觉得有点疑惑——华国自古以来就讲阴阳调和，性取向不“正常”在他这类理工科直男看来是件天大的事。他于是转头看向张泓： “是啊，马上都五月份了，闹出这么大事我这班主任不能不在意吧。” “可是张老师，你有发现淮雨在你知道他性取向前后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吗？” 张峋宇这下被问住了。 按方寻康所说，施淮雨和孟景桥早在去年五月份就谈上了恋爱，可就高三这一年相处下来，他并没发现施淮雨身上有什么刻板印象中同性恋会有的特征。 他之前总觉得同性恋柔柔弱弱扭扭捏捏不像男性更不像女性，可施淮雨虽长相清秀性格却无比坚韧甚至有点争强好胜；总觉得同性恋矫揉造作缺情缺爱见个同性就贴上去，可施淮雨虽人缘极好身上却总是带着礼貌的距离感…… 意外得知施淮雨性取向前他就将这少年当作自己的得意门生，而今经张泓提醒后一想，他发现施淮雨好像真没有怎么变。 见张峋宇的的确确陷入思考，张泓唇边带上了几分笑意。最后她晃晃试卷袋示意面前同事回神，然后道： “看吧，性取向真的只是一个人身上十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是由无数不同因子组成的，淮雨真的不会因为这一个因子就从好同学变成坏人。抛掉成见吧，他现在一定非常需要你。你是先后教他竞赛和高考的老师，只有身边有你为他保驾护航，他才能毫无负担地进行最后冲刺。” 第147章尘埃落定 结束跟张泓的交谈回到办公室后，张峋宇坐在座位上独自沉默了很久。 这时候离五一放假已经相当近了，其他两个班的班主任边聊天边在笔记本上制作着假期作业单；高三学生上完一节课短暂离开班级休息，又在上课铃响后一窝蜂挤回教室。张峋宇望着面前慧学网分析成绩的界面两眼放空，心中浮现出无数情思考。 他真的不懂两个男人如何谈恋爱，相同生理构造对在一起让他觉得下意识反感。 但张泓说的话，好像一点问题没有。 心情烦躁地听了一场又一场上下课铃声，张峋宇忍不住走到五楼尽头的阳台上点了一根烟。烟雾在火光闪烁后缓缓升起，却又很快消散在下午四点清新洁净的空气里。一身灰白色衣服的青年站在阳光里望着下面红绿色操场上疯跑踢球的高一高二学生，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捏紧栏杆。 的确，不管是在之前未暴露性取向时，还是在被迫将最大秘密公之于众的现在，施淮雨在言信都是无比闪耀的优秀少年。他成绩优秀双商都高，是个特别棒的理想学生。有时张峋宇都觉得自己带到他，是属于三生有幸。 阳台后的楼梯间里传来喧闹，同为他带的理十一班有几个学生翘掉体育课回来自习，交谈间话语里满是“同分异构”“电磁感应”“极值点偏移”这样的词。熟悉声音随学生走动慢慢减小最后不见，张峋宇在阳台栏杆上按灭抽到尽头的烟，眸中闪过一分坚决。 接受不了就接受不了吧，性取向本就没那么重要。施淮雨和孟景桥都是他的学生，不管怎样，他都要保证他们顺顺利利走进高考考场。 下定这样一个决心，张峋宇转身走向走廊另一头。那里有水机、有办公室、有北楼梯间，还有他作为班主任认真守护了一年的高三理九。 这一年的五一假期并未对高三生们产生太大影响，因为年级组布置了太多堆成山的统一作业，让他们丝毫没有放大假的实感。离校前张峋宇站在班级白板前看着班里闹哄哄的学生，在试卷尽数发完后开了口： “最近理一班同学闹那件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 何止是听说，这久年级上那些恐同群体和包容分子在学习空档都快吵翻天了。大家听到这话纷纷默契停下手中收拾试卷的动作，转头看向站在讲台最左手边上的年轻班主任。张峋宇先是深深望了许多天没和自己交流的施淮雨一眼，然后道： “听说当事人把所有事情都直接告诉你们了，那我也就直说了。老实说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反应不比你们好多少，这种事情的确是闻所未闻。 “但没办法啊，他是我们九班的学生，是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么久的同学。收假回来你们理高考就剩三十天，这种时候天大的事都要给最后那场考试让道。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准在班里乱嚼这件事舌根，听到没有？” 第174章 “峋哥……” 张峋宇说到最后语气骤然严厉，施淮雨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年轻班主任还给他一个“相信我”的坚定眼神，接着伸手敲了敲白板： “要是在这个时候还让我发现有人因为类似的事拉帮结派欺负同学，那我保准让你下场和蒋长健一样——不管你成绩多好或者家里有什么背景，敢影响这个班最后的团结我就让你好看。我们理九应该是个团结奋战的大家庭，越到最后越应该凝聚一心，明白吗？” 班内同学都被张峋宇空前严肃的口吻震住了，一时间没人敢说话。最后还是呆愣坐在施淮雨身后的袁轩开了口，中气十足喊出这样三个字： “知道了！” “明白！” “我们都是一家人！” 有其中一个班长带头，高三理九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起来。就算仍然有个别男生对这事心怀芥蒂，有张峋宇威慑也只是愤愤不平地低下头。张峋宇对上五十多双齐刷刷看向他的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最后放低声音又说出这样一句： “再说了，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张泓和谢珩轮流劝了我好久，我基本都想通了。这个地球上总会有些多元化的存在，很多事情我们没法理解，但我相信存在即合理。再说了…… “传言里另外那个孩子也是我学生，那男生可优秀了，有这么个对象在施淮雨就算是gay也看不上咱们班谁。既然他不跟你们谈恋爱，那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影响你们做朋友对不对？” “哈哈哈！” 看张峋宇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笑容，不少性格爽朗的理九同学率先笑了出来。随后压抑而沉闷的气氛被打破，行远五楼这一方空间终于恢复了高中教室应有的轻松气氛。 刻苦备考的高三生们终于将注意力放回铺天盖地的各科试卷，和同伴吐槽言信年级组的不做人；施淮雨望着班主任老师并不高大却无比可靠的身影，眼尾慢慢浮现出笑意。 果然，自始至终，峋哥都是他和孟景桥可以无条件信赖的好老师。而像张泓、黄诚那样于危急关头站在他身边的师友，也为他黑暗的高三生活带来一束又一束明亮而璀璨的光。 有这些人陪伴，高中一切就都值了。 张峋宇这番放假前的讲话深深打动了施淮雨，这件事却没就此结束。离校回家后他选择放下作业暂时休息一下，苏娴和施安之却在这时找到了他。 “小雨，生日那天我就发现你心情不对。是学校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一家三口共同坐在缀星花园十七楼的出租屋内，苏娴柔下声音问身上尚且穿着校服运动服的施淮雨。十七岁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口，大脑飞速运转后却还是垂下了头。他这时有点不敢看父母的眉眼，只是弯着腰低声说了一句： “嗯。不过事情都解决了，后面不会有影响。” “真不会吗？” 现在出声的是施安之，中年男人脸上无半分愠色，只是透过镜片看着面前紧咬下唇明显有心事的儿子。然后他和苏娴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雨，其实你那个同学在微信闹的事，我跟娴姐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施淮雨震惊地抬起头，瞳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和不解。施安之安抚式地搭上少年肩膀： “别慌，学生家长里应该就我俩知道。这是娴姐找你们班主任问出来的，她看你最近状态实在不对，陆陆续续聊了好几天到今天下午才把事弄懂。” “……峋哥？” “是不是好奇他怎么没告诉你？这是娴姐特地交代的，提前告诉不如等你回家再慢慢谈。” “得了，你把话都说了那我说什么。小雨，我们今天就是想告诉你，既然都出柜了就不用再为这件事担心——我跟你爸当年在沪江什么事没见过，之前在ktv还有拉拉当着我俩面亲呢。都说儿子随妈嘛，你就是把我喜欢帅哥这一点随走了，这多正常。就算这真是问题那问题根源也在我，对吧？” 语罢，苏娴边挑眉边朝坐在她身边那位中年帅哥抬了抬下巴。现在的她跟平日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时很像，随口几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就四两拨千斤把施淮雨心里的担忧给消去了。 施淮雨看着母亲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再次无比直观地体会到他家里这位扛起半边天的女强人究竟有多厉害。苏娴接着又说了另外一句话： “至于小景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亲家目前还不知道这事，但我已经完全安排好了。等你们高考结束，我们会试着把事情慢慢告诉你孟玲阿姨。” 说到这，苏娴扬起红唇明媚一笑。她二十多岁时就能凭真才实学说服施安之家长让沪江独子跟她远赴西南领证，对付施淮雨和孟景桥的事难度总不会比这还大。见施淮雨满脸不确定地还想问什么，她将一台一直立在桌面支架上的手机翻过去面向施淮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光我跟你爸去可能的确不管用。但要是有亲家的朋友在，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吧？” 苏娴说话的同时，施淮雨因手机中出现的视频聊天界面脸上闪过无尽惊讶。屏幕对面是文延书店那个胖胖的和蔼老板文燕，中年妇女看他入画脸上堆起开心的笑，挥手就同施淮雨打招呼： “小雨，好久不见啊！自从去年考完竞赛你们就都不来了，文姨书店门口那快牌子都要落灰哩！” “文姨！” “咋，看见文姨很惊讶啊？发动态会忘记分组的又不止那言信娃一个，李河那娃娃有条骂他的秒删朋友圈刚好被我看见，你妈妈一打电话我就明白是咋回事了。不过文姨其实早就看出来啦！” 文燕过分乐观的口吻让苏娴和施安之都惊了惊，他们异口同声问了“什么时候”，文燕于是得意地抬起手指： “很明显啊，小景之前看你的样子跟我囡囡看她男朋友时候一模一样。那会我还疑惑你俩大小伙子眼神咋黏糊成这样，这下倒是全都想通了！” 被老师和亲人先后这样关心，施淮雨在一瞬间生出自己身处在一个无比包容的幸福世界的错觉。现实对性少数群体可能的确残忍，但只要身边还有一群爱自己的人，就什么风波都能抵挡过去。 “行了，知道你看见文姨高兴但也不用愣成这样。阿玲在外地待太长时间了，现在经常来文姨这里。文姨会跟她慢慢做思想工作，让她渐渐能接受。至于你和小景就认真准备高考啊！要金榜题名！” 看着屏幕里文燕温暖和煦的笑，施淮雨心中那块高悬的巨石终于落地。他无比真诚地向父母和文姨致谢一遍又一遍，胸中感激之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汹涌澎湃。接着苏施夫妇又跟文燕隔着网线聊了一会正事，挂断电话后一切几乎尘埃落定。施安之抬头望了望墙上钟表，伸手扶上儿子肩膀道： “小雨，你看，都没事了。天塌下来都有我们在，你现在真的只需要管高考。” 感受着父亲掌心传来的体温，施淮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施安之朝他欣然一笑，在放他上楼前进行了最后交代： “不过五一假期别忘了去找小景，那孩子突然被爆性取向在神风肯定也不好过。还有就是抽空跟那个乱发朋友圈的同学聊一下吧，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事到如今都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第148章友谊尽头 放假后第二天，施淮雨就在学校附近一家米线店里见到了方寻康。 出柜事件后的他们已再不能像当年那样做回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次见面是方寻康提的，他在得知张峋宇出面告诫理九同学后就明白自己心中的阴暗念头再无成真的可能了。 “方寻康，你现在找我出来是想说什么吗？” 事已至此，施淮雨也不再同他虚与委蛇。他拖开面前凳子随便坐下，用一个平平淡淡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向方寻康。 自从在朋友圈孤注一掷发出那条收藏文档，方寻康就日日夜夜经受着嫉妒和愧疚的双重折磨。他极度渴望把闪闪发光的施淮雨拉下神坛，却又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高一时他们一群人热热闹闹做朋友时的场景。心中纠结几乎将方寻康撕碎，这时候的他垂着脑袋，过了好久才开口说出这样一句： “施淮雨，对不起。” 他对面前人的称呼不再是“小雨哥”，而是变成了完完整整的连名带姓。施淮雨眸光闪了闪，最终语气无波无澜地问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到这个问题时，方寻康的拳头明显捏紧了。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自嘲式地发出一声苦笑。随后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眼眶似乎都有点微微发红： “施淮雨，我其实有点嫉妒你。” 这是施淮雨从未想过的结果。身穿淡蓝色牛仔服的少年神态一愣，脸上表情顿住不知道该接什么。方寻康于是重新低下头，顺着那些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事情回到很久以前。 第175章 高一时，刚进入十四班的方寻康战战兢兢。初中成绩并不突出的他中考超常发挥，擦线成为言信中学那两百多号最优秀的公费学生之一。那年中考言风公费同分的神话让言信的名头响彻全省上下，自卑惯了的少年刷着网上一条又一条夸赞言信的博文，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他不该报言信的，他不该因为撞大运考出高分就来碰能和神风中学齐名的强校。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言信会是什么个下场，那些真正优秀的同学各怀实力，大概会让他再抬不起头。 事实也正如方寻康所料——高一上第一次期中考，他在全年级七百多号人里排到了五百名开外。意料之中的挫败感彻底笼罩了方寻康，他望着赵春花屏幕上刺眼的慧学网界面喉结上下滚动很久，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怀着无比挫败的情绪回到班内，经常一起玩的其他五位同学却心情颇好。成绩一向优秀的杨予考了全年级前二十，这会正拉着七十名左右的施淮雨大聊特聊。刘元和另外两名女生虽不如他们，脸上也都是轻松愉快的笑。“言信恐/怖/分/子”六个最好的朋友里，好像只有他不觉得高兴。 望着在班级前排欢乐聊天的杨予和施淮雨，方寻康心中暗暗埋下颗妒忌的种子——后面杨予选择学文让他这份妒忌消减了一半，同样身处理科班的施淮雨成绩却更进一步，让方寻康愈发觉得抓心挠肝。 不能这样，他朋友不能比他优秀那么多。他要尽全力超上去，不能显得自己不如别人。 于是方寻康拼了命地学，想用后续成绩证明自己并不比施淮雨差。可一次次考试将沉重的现实铺开陈放到他面前，方寻康被一个个糟糕的排名刺激着，明白自己就算拼尽全力还是做不到。 施淮雨实在太闪耀了，闪耀到方寻康无法超越，闪耀到方寻康心中自卑的阴影无处遁形。就是在这样的自卑里，方寻康的心理渐渐出了问题。他会坐在理一班教室莫名其妙流泪，也会在老校区举头仰望五楼空间幻想从那跳下去。 就连和昔日旧友交流玩耍时，方寻康都会因为精神恍惚而产生不少消极负面的情绪。他总会隐隐觉得“言信恐/怖/分/子”里那几个女生在孤立自己，因为自己技不如人而不和自己玩。 进高三后，方寻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瞒着“言信恐/怖/分/子”所有人突发奇想报名参加了华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他再次撞大运从预赛进入全国初赛并拿到市一等奖，却在得知施淮雨成绩的时候被泼了一盆寒冷刺骨的水。 施淮雨在那年竞赛里考了省一。 而且是差一名就进队、引起言信师生一阵轰动的省一。 但偏偏那个他追也追不上的人说自己竞赛没考好，施淮雨在群里跟朋友们无比难过地倾诉自己的遗憾，受到杨予刘元他们的贴心安慰。 看到这些聊天记录时方寻康红了眼，一方面他觉得捧着市奖高兴的自己像个小丑，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拿了省奖还凡尔赛装难过的施淮雨可恶到了极点。 他成绩都那么好了，凭什么还说自己今年竞赛发挥失常？要是施淮雨连发挥失常都能拿省一，那岂不是把其他参加竞赛的言信学生当笑话踩在脚下吗？ 看着六人群聊里一屏又一屏聊天记录，坐在书桌前的方寻康咬牙切齿，心中那棵名为妒意的树抽条发芽变得枝繁叶茂，将少年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挡住。他将指关节捏得咔咔响，脑海里闪过个无比阴暗的念头： 既然他追不上去，那就把施淮雨拖下来吧。 他飞不到天上，那他身边的人也必须被折断最骄傲的羽翼。 于是，在施淮雨怀着愉悦心情跟好友坦白性取向那天，方寻康震惊过后立马在天线宝宝套子里打开手机录下了施刘二人的对话。同性恋这样的事情可太好借题发挥了，一旦闹出去，施淮雨就是不挨处分也得被同学们的口水淹死。 而后面蒋长健被开除的通告在行远楼前的公告栏中贴了很久，方寻康每天上学都能路过，慢慢觉察到言信似乎也不是无理由袒护这些成绩好的学生。那会市三诊的失利又让方寻康心情压抑，他看着光荣榜上“高三理（9）班施淮雨”这几个字，胸中妒火比其他任何时候烧得都旺。 既然好学生也能得到惩罚，那就让施淮雨尝尝被万人唾弃的滋味吧。 他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爱凡尔赛的家伙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彻底失去在言信狂妄自大的资本。 然后就有了那条夸大事实的朋友圈。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默默支持陪伴施淮雨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件事被张峋宇出手压了下去，就连王倩和孟霞后面也说“这事跟蒋长健不一样，言信是开明而正常的学校，他都成年了我们没必要追究”。 “事情就是这样。施淮雨，我知道我们再做不成朋友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吧——毕竟我也不想最后闹这么难看。” 方寻康这段独白着实吓了施淮雨一跳，后面“不想闹难看”的话又太无道理，他本可以用在一起后从孟景桥那不知不觉学来的毒舌功将方寻康骂个狗血淋头。但念旧的情怀在这时忽然上涨，施淮雨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些话。 他当年，是真心把方寻康当朋友啊。 见施淮雨面露不忍，方寻康嘴角再次强行扯出一抹笑。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懂我……像你们这种一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从来就不会考虑我们这些普通同学的死活。” “不，我真的从来没想过用炫耀去伤害谁。” “没想过炫耀？施淮雨你还说自己没想过炫耀？本来得了市一我特别高兴，听说你手拿省一还哭丧着个脸我差点直接在学校里崩溃！ “施淮雨，你知道你所谓的‘发挥失常’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是像我一样千千万万普通学生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看方寻康内心破防开始大喊，施淮雨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他的声线依旧平缓冷静，掀起眼帘时语气中却已带上不留情面的锋芒： “方寻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每个赛道每个分数段的学生都有自己的压力，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痛苦都是相对的，我们只是比较擅长做试卷的学生，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神。” “放屁！你们能有什么压力，我们的压力反倒全是你们这种成绩好还爱凡尔赛的人给造成的！我的高中生涯就是被你们这些好学生给毁了，我这辈子都被你们这些好学生给毁了！” “方寻□□活是你自己的，任何人都没能力也没可能去改变你的人生！你要是觉得现在不像之前期待的样子，那造成这一切的也从来都不是别人，只会是你自己！” 见方寻康已经开始发狂似的到处甩锅，施淮雨说的话也越来越直白。对面少年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神情一愣，心中随即升起一阵迷茫的雾。 是他……自己吗？ 看到对面人表情变得迷茫，施淮雨定了定神，今天第三次郑重叫出他全名： “方寻康，我知道我可能没资格这么说，但你从进校起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就太大了。 “我前几天刚知道，身边有个成绩很好的朋友中考时候其实也是刚压到言信公费线。但她在进高中之后从来没这样妄自菲薄过，心态一直很好也在努力学，最后成了稳坐言信年级前十的人。 “我很抱歉当年在十四班时候没注意到你，要是知道我跟杨予她们一定会早和你说这些。你其实一直在暗示自己，就算偶尔考出个乐观成绩也觉得自己不该拥有这样好的分数，对吧。” 方寻康是没料到施淮雨会忽然跟他说道理的。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这少年说出的每句话都有理，他听着听着，竟真觉心中五味杂陈起来。 米线店外面的天空上流过一片又一片白云，后厨煮米线的烧水声透过玻璃门隐隐约约传来，时钟在两人相对沉默间一分一秒向前。从来紧凑的高三时光在这一天却变得无比缓慢，友情和背叛、憎恨和愧疚的宏大命题被摆在这两个甚至没成年的少年面前，让时间也仿佛凝滞住。 过了特别特别久，方寻康才终于眼眶通红地再次开了口： “好像……好像我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在告诉自己‘我做不到’。” 心理暗示是把十分强力的双刃剑，用得好能让人即使狼狈到极点也还有潜力再搏一次，用不好就会将自己拉入深不见底的层层地狱。陈栋才说过“高考考的是心态”，而这句话，在方寻康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反面体现。 相对无言各自吃完一碗米线，分别终究还是在烟火氤氲间到来。施淮雨背着书包走到米线店门口时，身后方寻康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施淮雨！” 施淮雨闻声回过头，方寻康站在无人的店铺里用盈满复杂情绪的目光看着他。许久，方寻康才眸光闪动说出这样一句： 第176章 “这样看来，是我错了……施淮雨，对不起。不过你没必要原谅我，我知道我们再做不成朋友了。最后三十多天应该没机会再见了吧，希望……希望你能考上自己想考的学校。” 这时候天色已然近晚，大片橙粉色的晚霞铺在天空上，把友谊破碎时的离情别绪也渲染进每个人心里。施淮雨睫毛闪了闪，最后道： “嗯。也祝你以后过得轻松开心，进大学后开启新的生活，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 语罢，他心一横推门走出那家小小的米线店。身后方寻康既没说话也没再跟上来，这对曾经的朋友就这样在毕业前夕渐行渐远。跨出门槛那一刻，施淮雨忽然想起一个画面。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某个课间，坐在十四班教室四组的施淮雨发现自己保温杯里没了水。出去时他路过教室最前方，转过头就向零零散散分布在一组的朋友们问道： “我要去接水，有人想一起吗？” 春末夏初下午刚结束的语文课让教室不少人昏昏欲睡，“言信恐/怖/分/子”中好几人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醒着。杨予面带遗憾摇了摇水，最终和刘元交换了个眼神： “我跟元元还有，这个课间就先不去了吧。” “好吧，那我自……” “小雨哥，等等！” 施淮雨刚想说“好吧”，方寻康就朝他笑着大喊了一句。少年三两步离开座位跳到施淮雨面前，晃着只剩一点点水的塑料杯看回一组道： “走吧，我跟你一块去。不能让小雨哥落单，咱可是全班最团结的‘言信恐/怖/分/子’呀！” 2022年的日光温暖而明媚，身穿校服t恤的方寻康快乐笑着，眸中是对朋友最真挚的友情。 那时候四月天气还很晴朗，那时候言信还在老校区。那时候他们还都是高一十四班的学生，那时候方寻康的妒火也还没烧到害人害己。 那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这份友谊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和方寻康相关的重要伏笔章有： 第54章：方寻康悲观且不怎么学找施淮雨抄作业。 第89章：方寻康在看球赛时因杨予的话而失落。 第126章：方寻康上台领取物竞初赛奖状。 其实类似细节还有很多，一些小天使可能对这人没特别深的印象，因为我给方寻康的人设就是个因不够优秀而自卑的小透明。他总在和朋友聊天时表现出极大的悲观，心里的嫉妒和不甘让他最终做出了背叛朋友的事。 魏语潇和方寻康应该算是对照组。同为压公费线进言信的学生，他们一个内心强大乐观学习，一个总在暗示自己技不如人，所以到最后结果也不同。由此可见学习时候的心态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敲黑板）。 第149章西岭山上 结束和方寻康的最后谈话，施淮雨怀着一腔沉重心情回到家里。 五月初的梦泽已然充满生机，远处言信初中门前又开启大片大片的蓝花楹，高三生却无心欣赏任何城市中的美景。书桌上挂着倒计时的亚克力牌上只剩“37”，出柜事件就算没对他造成太大伤害，也终究是在决战前扰乱了他的心。 更何况，他还失去了一个曾经很重要的朋友。 五一假期的后面几天过得有点混沌。施淮雨泡在铺天盖地的题海里做试卷做得昏天黑地，唯二乐趣就是站到出租屋阳台上仰望头顶大片金黄绚烂的晚霞，以及和孟景桥聊天。 出柜后他跟孟景桥打视频就不用刻意避着家长了，住处相隔大半个梦泽的二人便常常开着摄像头陪对方远程做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就直接开始讨论。施安之偶尔上楼给儿子送点水果，要是和孟景桥对上视线还会温和友善地打个招呼。 四号那天晚上，施淮雨将好不容易写完的理综试卷拍照上传到慧学网，然后照例跟孟景桥聊起来。神风中学的少年这会也非常闲，他边翻看着桌上台历边随口问施淮雨道： “明天要不要出来？离咱们谈恋爱马上就要一周年了，但下个月十有八九没时间过，可以提前庆祝一下。” “行，咱们去哪？” 这话倒是让孟景桥微微犯了难。梦泽是全国知名旅游城市，可当地人早就把各种名声在外的景点玩腻了，在题海里泡太久也没研究过有什么特别适合情侣过周年的地方。孟景桥翻着小绿书上一条又一条关于“梦泽约会地点”的攻略——中途被“岭云省top高中排名”吸引过去看了一眼——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若是去翠池，他们早在之前当朋友时就把这儿去腻了；若是去津渡古镇，两个理工男觉得这样古色古香的地方没太大意思；若是去约会圣地水族馆，梦泽这座内陆城市的类似地点又实在没啥意思……两个少年隔着屏幕各自翻找，划过无数条却都没得出准确结论。直到你一言我一语否掉一大堆地点，孟景桥才忽然提出一条： “要不，咱们现在去西岭山上看日出？” “西岭？” 听到这话，施淮雨略微疑惑地挑了挑眉毛。梦泽市有“情侣爬西岭山必分手”的传言，他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涉及这个却还是会有点忌讳。孟景桥却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事，网上经常传的那个话其实不全。文姨和我说过，西岭山的山神厌恶的是不忠的情侣；山神会给真心相爱的伴侣祝福，却会给虚情假意的情侣降下分手诅咒。所以西岭扶的是正缘，咱们去当然没问题。” 听孟景桥补出这样一番他先前没听过的话，施淮雨放下了本就不太有依据的担忧。恰好五一假期最后一天是立夏，他也好久没上过西岭山，没好好看过这座自己生活过十八年的美丽城市了。 于是，这天太阳刚藏到西岭山后，施淮雨就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踩点上了梦泽地铁最后一趟一号线。他坐到市中心的东风场换乘，最后在三号线尽头的西岭公园站和男朋友碰面。 既然是提前进行一周年约会，孟景桥打扮得自然比平时慎重不少。他难得没走平时常用的冷色系穿搭风，而是换了身清清爽爽溢满少年气的白黄色衣服。少年离开前将那副上黑下金的眉毛框眼镜镜片精心擦过一遍又一遍，就算夜色深重也想把自己心上的人看得再清楚一点。 此时正值五一放假，省内外的游客纷纷慕名来到西岭，哪怕时间已晚也灭不掉他们喷薄而出的热情。一对外地情侣在旁笑闹着，女生硬是要男生给她买路边阿姨卖的花环，男生表面无奈却还是满眼带笑为她付了账。施淮雨瞧着那女孩戴上花环后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由灵机一动，走上前切上方言问道： “嬢嬢，这个花环咋个卖？” “十块切儿（钱）一个，不便宜嘎！” 看男朋友忽然离开身边跑去看小摊，孟景桥面带疑惑地走了过去。不想他还没走到摊前，施淮雨就转过身踮起脚朝他头上扣了一个东西。身高腿长的少年愣了愣，然后听卖花的阿姨夸道： “买买三三，板扎！这个小伙子太子弟了！” （很好啊！这小伙子挺帅！） 话音未落，阿姨就从不知哪里掏出一面镜子。孟景桥看到自己出门前特地打理了许久的头发被施淮雨用一个各色相间的花环完全压住，哭笑不得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耳根有点发烫。施淮雨却已经在这时掏出二维码付完钱： “行了，男朋友戴这个很好看。咱们去花街吧，看看五一假期有没有什么新吃的。” 言罢，施淮雨弯起清秀好看的眉眼，朝身边人微微露出一个笑。他无所顾忌地牵起孟景桥的手，顺着人群走向尚且灯火通明的古色街道。 “赶紧赶紧，ne边呢咳人（那边的客人）等不得啦，再整两个粑粑（饼）！” “稀豆粉米线，稀豆粉米线！不吃稀豆粉么来梦泽某得（没有）意思嘛！” “大促销，大促销，梦泽特色鲜花饼大促销！精选心选玫瑰制作，一口上头买回家去不吃亏不上当！” 旅游景点喧嚣热闹的人间烟火里，各色店铺的叫卖声在四下响起，好奇而惊叹的拍照声响更是不时传入耳内。孟景桥像个头回来梦泽玩的外地毛小子一样，头上顶着精致漂亮的新鲜花环，在五一假期的西岭人潮里和心爱的少年牵在一起边笑边四下点评。他们一下在小吃摊前随手买点烤串，一下在店铺旁拍些并没啥意义的照，一下又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店里穿写着对方名字的坑钱小手串。 高三本该是人智商与理智的巅峰时期，难得逃离现实的他们却享受着这仅仅一晚的放纵，抓住最后疯狂的机会做尽一切蠢蠢笨笨的傻事。今夜，他们不是言信神风身负重任的学霸，也不是立志在卿大相会的考生，只是西南春城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小小恋人。 终于从花街出来时，手机上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孟景桥目送一群大学生聊着天走过牌坊，被工作人员指引着走上安全的路。然后他掏出一只小巧电筒递给施淮雨： 第177章 “走吧。现在上去还能在山上坐会，在梦泽住了这么久我还没看过云海湖的夜景。” “嗯，好。” 午夜时分绝大多数市民已然睡去，那和他们争过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也大多开始养精蓄锐，这对少年却一人一只电筒跟着热情而好奇的游客爬上了山。属于华国不同地区的交谈声在山间道路上响起，入夜后的西岭山上山风微凉，四周热闹的人气却让他们半点不觉得冷，心中反倒燃烧着一团无比年轻的烈火。 时钟指针在看不见的角落将地轴一点点推动了，山上路灯的微光和远处城市中大片大片的金黄灯海隔着空间连在一起；银白色的手电光束在树影重重间划过草地又划走，一闪一闪好像在和漆黑天幕上的星星对话。 不知道顺着山路走了多久，他们忽然看见一片花海。几个兴奋的大学生见状立刻来了劲，欢笑着朝那边跑了过去。施淮雨和孟景桥明显比他们稳重许多，却也还是怀着轻松心情走向那边。 这一处花田风景极好，坐在那能远远看见月光下白光粼粼的云海湖，还有梦泽双塔上闪烁着的繁华灯光。太多游客将花蹂躏得有些败了，从中散发出的阵阵淡香却还是沁人心脾。施孟二人挑了处离大学生们远的地方坐下，施淮雨望着面前橙黄色的亮带忽然道： “好美啊。之前看梦泽夜景都是在飞机上，没想到从西岭看这么漂亮。” “怎么可能不漂亮，西岭自己就是睡美人山。” “对啊。要是下午想到这个主意我们还能先看完云海湖日落再过来的。” “没事，高考完机会多得是。而且凌虚楼的日出也很有名啊。这次不看，下次再跟俩游客一样大半夜上西岭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到这个，心情难得轻快的孟景桥摘下头上花环放到施淮雨头上。施淮雨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索性摘下花环抱进怀里，然后向后一倒任由自己睡进粉白相间的花海中。身边人也跟着他的动作躺下了，两个少年卧在宁静星空下挨得极近。施淮雨大脑放空地感慨道： “真没感觉啊，居然还有三十多天就要高考了。” “是啊。我感觉我来神风上初中都还是上个月的事，结果楼梯间里的电子屏一天一换，换着换着就剩最后一个月了。” “感觉咱们的高中生活好有意义啊。学校搞了好多各式各样的活动，我们认识了各种不同的人，也留下了好多永远不可能被替代的记忆。” 施淮雨和孟景桥不是同一所学校的，这时回想起过去三年却都能在言风两校的快乐生活里找到让人幸福的共同点。他们就这样数着四大青春，数着梦想起航，数着英语语文剧，又数着三年来的言信黄金周和神风运动会，就好像在数天上眼前那一颗颗闪闪发光的亮白色星星。夜色一点点变得更深了，有几个大学生休息够了重新出发；孟景桥却在某一时刻福至心灵，问道： “小雨，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什么？” “岭云一直是竞赛弱省，想像强省竞赛生一样靠这个保送名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现在离我们最后一次竞赛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说到这，孟景桥偏头看向睡在身边的人。他的眼睛这时候像黑曜石一样亮，声音柔和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到施淮雨耳中： “努力学了这么久竞赛最后却只拿到那样一个不尽如人意的名次，你觉得后悔吗？” 施淮雨像是没料到孟景桥会在高考前忽然提起旧事，仔细想想这问题倒是也在情理之中。这次他仰望着天幕静静思考了很久，久到孟景桥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再次开口： “不后悔。虽然有时候想起会觉得没进省队有点遗憾，但是不后悔。” “为……为什么？” “因为学习的意义从来就不在拿奖啊。我学竞赛本来就是因为喜欢物理，想多学哪怕一点点更多更深奥的物理知识。最后那次竞赛是考砸了，但我热爱和我想学的东西都已经进到了我脑子里；我的物竞生涯确实草草结束了，但是研究物理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高三最后的学生功利心容易加重，当年竞赛的意外失败却让施淮雨多了段独特的人生经历，让他明白追逐梦想的意义在于其实梦想本身。于是，他没在一次次分数排名的大冲刷下失掉自我，大考越近心绪反倒越平静。 从这个角度看，那次竞赛落榜，似乎反倒成了命运赐予他的人生宝藏。 说到最后，施淮雨渐渐笑了，高举起手像是要去碰天上的星星。可手在半空中放到一半，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他偏过头去与身边人隔着镜片对视，将手从满天星空移向身边少年，满眼带笑对孟景桥道： “更何况，要是当年没去梦泽一中的物竞夏令营，我也不会再遇到你。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最浪漫的两件东西就是爱和热爱，既然这两样都因为学过竞赛来到了我身边，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沉眠少女一样的连绵山脉依旧静谧，立夏第一天的风依旧清凉，云海湖上倒映的月光依旧如条条银鱼般在不断跳动。孟景桥听着听着身边人的话，连日被考试压力压着的心也忽然就释然了。 良辰美景中的夜风带来无数次心动，孟景桥忍不住凑上去再轻不过地碰了碰身旁人的唇。然后孟景桥再次仰面看向夜空，看向那可能会成为他未来无数年钻研方向的宇宙星河。烂漫花海间，两个少年肩并肩睡在一起，两颗心也挨得特别特别近，似乎真正应了施淮雨一年前说过的那个词：灵魂伴侣。 最终，孟景桥轻轻启唇说出这样一句： “既然这样，那就全都圆满了。” 他们的青春，没有任何缺憾了。 【作者有话说】 叠甲：躺花海谈心是为保证氛围感和艺术性，真正旅游时非常不建议干这种事（而且应该也没类似地方给躺）。 回扣文案就是现在，下面进入正文完结倒计时—— 第150章天桥烟火 西南春城的日出从来都是瑰丽绚烂的。 时针走到上午六点时，凌虚楼上的游人就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一架架专业相机对准面前明镜似的云海湖，期待从中捕捉到来自初夏第一日的自然馈赠。面前钢铁森林慢慢苏醒，梦泽双塔顶部亮着的红色霓虹灯在某一瞬间骤然熄灭；刚离开黄粱梦境的小鸟拍动翅膀跳上枝头，唧唧啾啾唱出一曲又一曲清晨的小调。 渐渐的，天幕亮起来了。淡淡的鱼肚白从对岸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升起，像颜料漫上画布那样披着橙黄色轻纱爬上辽阔天空。缀在天上的那一片片云再见到太阳探出头来兴奋了，抖动金黄绸缎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云海湖面上的波纹感受到温暖也苏醒了，淡蓝色的清澈生机在碧玉上慢慢绽放。 然后就是漫天朝霞。大片连在一起的云如同无边海面上的千万层浪，镶上金边后又像一幅被工匠特地上了颜色的水墨画。一束束夏日的晨光穿过云层射入面前城市，带来五月初最清新纯粹的浪漫与希望。 西岭山是梦泽市的守护神，游人站在她肩上就能看到这座城市的全貌。施淮雨和孟景桥立在凌虚楼上肩并着肩，瞳孔倒映着和宽阔湖面上如出一辙的晕开的光。 看着这样壮美的景象，他们站在游客们一片惊叹的感慨声里交换了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 立夏日的朝阳把2024年的夏天带来了。而他们十八年青春中最灿烂盛大的那笔，也马上就要被挥墨写下了。 告别了高中最后一个假期的最后一日，一切都回归到高考冲刺最该有的样子。神风中学向来是所不严管学生的轻松学校，这些全省最顶尖的同学们到这会却都铆足了劲往前冲。 “好了，现在所有月考都考完了。你感觉怎么样？” 走出神风中学最后一次月考的考场，沈一灼两手环胸冲朋友抛去问题。孟景桥思考片刻后点点头： “还可以，如果不发挥失常去东部五校应该没有问题。你呢？” “985肯定可以，但具体哪档还得看到时候发挥，毕竟我想去鸿都——嘿，老季！叶同学！” 孟沈两人聊着聊着，刚从一考场走出来的季闻野和叶晓桐忽然闯入他们视线。听到沈一灼呼喊后两人转头，又听那人继续道： “你俩之前不是约着一起上华庆吗？今年能不能给神风拿个双黄状元？” 季闻野和叶晓桐是当年梦泽中考的全市前两名，进入神风后成绩也一直比较考前。提到这话题季闻野却边走边撞了沈一灼一下： “拉倒，这问题你应该丢给孙琛或者林子言。不过倒是可以试一下继续屏蔽——一模时候文理屏蔽名额被言信抢了整整九个，我到要看看过了一个月他们还能拿多少。” 省一模时言信中学前所未有的高屏蔽率把市里好多人都吓了一跳，这几位神风学子自然希望靠二模把被言信抢走的面子夺回来。不想在看到二模成绩后，言风两校讨论的焦点却都没放到彼此身上，而是聚焦到了另外一所学校—— 第178章 “苍城一中？” 在傅琴说出这个名字时，言信中学高三培优班所有人都皱了皱眉。他们知道苍一中近几年势头很猛，但一模时候24届苍一中的平均成绩连全省前十都够不到，一百号屏蔽生里更是见不到来自他们学校的身影。 “对，这次除掉言风屏蔽人数最多的就是苍一。苍一估计是一模时候藏了尖子，但二模不知道为什么又拿出来了。” 这是岭云一些学校惯常用的手段，傅琴二十多年前在苍一中读书时候就知道校领导喜欢在模拟考时候把成绩最好那一批学生的试卷自己收起来，等正式高考再让这些隐藏实力的黑马打其他学校个措手不及。一模看到苍一中查无屏蔽时傅琴并不意外，但到了二模母校直接实打实屏蔽了十个人，倒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了。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四大名校、绥城一中、八十云凯等学校同学的热烈讨论。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二模苍城一中和他们真枪实弹进行交锋的机会，是一群为成绩刻苦拼搏了很久的苍城同学齐心协力争取来的。 “你不懂，这是我们一中的传统。一模二模藏点好学生让省城和绥城那些人自己狂欢，到时候高考我们一中才能考最好。” 一模成绩出来那日，田小岩拿着一张根本没有被送进扫描仪的答题卡站进办公室。那位在班里pua过他们无数次的物理老师再度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大人姿态，边翻书便随口打发道。 “但是我们真的很想和其他学校堂堂正正比一场啊。而且不参加省统测就代表看不到参考排名，这样我们真的没底！” “说了是传统你怎么还要犟？这件事年级组管不了，答题卡没扫就是没扫。你要实在想要那个一模成绩，就自己上梦泽找岭云省教育厅说理去！” 聊着聊着，这物理老师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熟悉的凶恶语气再次从他口里出现，让田小岩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可他还是不放弃，皮肤黝黑的矮小少年头一回大着胆和面前老师叫板： “但我们需要一个参考。学校平时的打压已经让我们心里更没底了，更何况今年梦泽的言信和神风那么厉害，要是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高考怎么考？”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考你就考让你藏你就藏！要是看不惯你就从一中退学，看看你那么喜欢的神风言信要不要你！” 这番话彻底将田小岩激怒了。熊熊燃烧的烈火风暴在他深黑色的瞳孔里翻了又翻，最终烧出个无比疯狂的燎原念头： “好吧。既然学校不给我们参加省统测，那我们就直接去做你们最想要的‘垮掉的一届’好了。” 然后田小岩做了个无比离经叛道的决定。省训营里唯唯诺诺的他在自家学校人脉其实很广，不知怎么就说服了苍一中大片因被迫藏锋而愤愤不平的学生。于是，在接下来那次苍城市市统测里，市一中全体尖子集体交了六科白卷。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连民族中学都把咱们给超了，你们是想让苍城一中颜面彻底扫地吗？” 看着物理老师气急败坏的模样，一众被罚站的学生面上却毫无惧色。最终还是田小岩鼓起勇气对上中年男人近乎癫狂的视线： “我们不想，我们也希望一中变得越来越好。我们只是想在二模时候站在阳光下，跟言信、神风、还有绥一中他们光明正大地比一场。” 当年他代表苍一参加物竞省训时候，有个人说过高考时候很想再见到他们苍一中。既然这样，那他拼尽全力也要为自己和学校再拿到张跟言信中学同台竞争的入场券。 毕竟，苍一中曾经也是被全省看好的名校。 站在培优班教室内给言信学子们分析完岭云第二次省统测的成绩数据，苍城一中的老学姐傅琴将ppt翻到下页。她笑着打量了一圈坐在行远负一楼大教室中的人，然后宣布道： “这次苍一中带着尖子加入了，神风和梦一梦三看到一模成绩也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既然其他学校都掏出了真本事，那咱们言信也不能落后是不是？这次二模某中学理科一共屏蔽了十五个，那我们就把目标设大点，冲着屏蔽二十个去！” 说罢，傅琴在培优班教室多媒体上展示出一张内含二十个人的名单。惊叹声瞬间此起彼伏响起，施淮雨在中间偏下的位置找到自己，又发现上面另外几个相对熟悉的名字。傅琴说： “这是我们学校今年‘菁英班’的名单，用一模二模的成绩取平均值挑了全年级最优秀的二十个同学。最后这一个月你们就不用在教室上课了——菁英班会在五月份单独成班，全年级所有老师轮番上阵，争取把你们全部带到屏蔽！” “酷！好！” 这话自然引起廖凌海等人一阵欢呼。后面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完全脱离了原本班级的全员教学，被安置在行远二楼那间空教室接受专门针对准屏蔽生的难题集训。一套套高难度题目快把大家逼疯了，但想起自己是身负重任的菁英班学生他们又都觉得还能坚持。 搬到二楼后，施淮雨自然和文科班的杨予刘元等几位朋友恢复了非常密切的联系。在某个周五的傍晚，抱着文具前往西苑准备周测的施淮雨黄诚和这两人碰上。杨予忍不住感慨： “我天，你们理科太恐怖了。婷姐姐说她们梦十的滚动实验班都没那么狠，王倩这是铁了心要让你们全屏蔽啊。” “没办法，言信理科一直都比文科弱啊。据说这次单独成班是峋哥跟傅琴争取了好久才争取来的，肯定得把我们往死里练。” 施淮雨回答完杨予的话，四个人踏着傍晚时分的日光一道走出行远楼，肩并肩朝西苑那道写有“凤翔龙跃”的气派大门走去。春城近晚的夏光金灿灿的，将并不漂亮的新校区也渲染得像幅油画。 菁英班非人的操练确实是有用的。离二模成绩公布才过掉一个星期，施淮雨就发现自己对付周测理综比之前顺手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做完整张试卷抬起头发现居然还剩半个小时，转头又和黄诚等几个同在菁英班的人对上视线，然后同时笑了笑。 言信的培优制度，好像好起来了。 理诚信一总共有三十号学生，到九点三十大家就都提前做完了，在省二模里终于拿到状元的廖凌海索性收卷让他们提前离场。爬上三楼走出志苑后黄诚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脖子： “啊——爽！咱们今年一定要把某中学打爆！” 施淮雨在一旁微微淡笑，原先和黄诚同班的周嘉宇却无比意气风发地点了点头。钱其航、张国昭、刘正峰等几个人随后七嘴八舌附和起来： “对对，我们可是言信中学最强届！” “去年物理竞赛集训时候我们不就赢过他们一次了吗！既然竞赛能赢，那高考肯定也能赢！” “说得好！某中学颤抖吧，今年全省第一必是梦！泽！言！信！高！中！部！” “咻——啪！” 欢乐大喊间，这群菁英班少年已经笑闹着走过凤翔门去到天桥上。独属于烟花爆竹的响却在这时忽然炸进所有人耳内，施淮雨愣怔片刻后倏然转头，站在连同东西苑的星河长廊上看清面前场景。 在五月梦泽黑到纯净的夜空中，在言信中学高中部新校区的天桥旁，在离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朵朵红色烟花在星空下骤然绽开，就如同大片在少年人心中盛放的心花。焰火划过夜空的声音络绎不绝，施淮雨眸中绽放出漂亮花火。天桥上一颗颗最年轻最热血的心脏好像和这场突如其来的烟花表演两相呼应，随着近在咫尺的啪啪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撼生命力。 他们纷纷仰着脑袋看呆了，青春拼搏后宁静黑夜里的烟花为他们带来最极致的青春浪漫主义。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的红光让施淮雨戴着圆框眼镜的脸也在亮光中明明灭灭，将这场意料之外的烟花刻入记忆最深处，成为生命中经久不衰而的最盛大表演。 就在这时，进高三后就一直被他悄悄藏在运动服衣袋里偷偷捎带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后施淮雨愣了愣，因为来电号码的备注是“男朋友”。他在烟花爆开的巨响和同伴兴奋至极的声音里接起电话，听到听筒里传来最熟悉的声音： “小雨，来天桥边上。” 施淮雨在接到电话那瞬间就隐隐有预感，这时照孟景桥指令移步过去，甫一看到立在人行道上的高大身影就忍不住弯了眉眼。孟景桥身上穿着和告白那日如出一辙神风中学漂亮正装，这时候拿着手机满眼都是碎光。他在遥相对视间冲自己最爱的少年说出无比温柔的话： “上次过生日，我给你准备的庆祝因为方寻康那件事被搞砸了。所以我今天没考周考，特地带着这个来言信看你。” 热血高三只有一次，十八岁成年只有一次，在理综周测后看心爱少年跨越大半座城市为他放起烟花自然也只有一次。心动和震撼不停冲击着施淮雨，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天桥下的神风少年仰起脑袋，在漫天绚烂烟火下冲他说出那句迟到了十多天的最真挚祝福： 第179章 “男朋友，生日快乐。十八岁后的每一天，也都要开心快乐。” 第151章成人仪式 话是这么说，高三最后那段日子却当然做不到天天快乐。 大大小小的周测依然不少，但事到如今考生们早就对这些大大小小的测试麻木，走出考场后都懒得再吵焦虑排名的话。 “唉，好烦啊。我刚刚回了趟理七，感觉他们现在过得比我们舒服多了。” 某天午自习，黄诚唉声叹气走进位于二楼的菁英班教室。袁轩闻言仰起脑袋： “我每天都会去理九，感觉差不多啊？我们班就是前几排多走了点人，张峋宇排座位排得有点头疼。” “扯淡，你那是对象在原来班里啊。唉，施淮雨谈的是跨校恋爱都能隔三差五见面，就我一个连对象都没有，天天就看着你们甜甜蜜蜜的眼红。” 听话题转到自己，想起袁轩徐星星在自己背后卿卿我我画面的施淮雨顺嘴道： “你该庆幸他谈的是理九同学而不是哪个文科生。不然现在你俩被排成同桌，一到课间串班可有你受的。” 黄诚闻言立刻哀嚎起来，发出“已老实求放过”的声音。而后一旁围观的魏语潇忽然想起什么，看着施淮雨和袁轩加入话题： “说起这个，成人礼时候咱们是不是要回原来班？峋哥昨天跟我说他现在可难过了，连徽章和纪念卡都是他和温嬢嬢他们亲自去数的。” 施淮雨：…… 好吧，三个干正事的班长全被菁英班带走确实会让班主任觉得难过。 但抱怨归抱怨，全年级十四位班主任还是对菁英班这群全年级最优秀同学的飞速成长感到无比欣慰。5月13日成人礼到来那日，他们分别回到自己班级。齐绩一见施淮雨就两眼发光跳了上来： “施淮雨，你们回来了！我跟你讲，我现在数学能考110多分啦！谢珩说最后冲一把我高考肯定能上120，加上其他科绝对可以考985！” 跳楼事件对理九班同学的冲击太大，因而乍一听齐绩这么说，施淮雨、袁轩、魏语潇三人纷纷露出欣然表情。这天天气格外晴朗，绿草操场上一群身穿中山装式校服的少年们交头接耳诉说着兴奋的期待。恰巧路过的张峋宇扬了扬眉： “哟，见他们仨回来高兴成这样啊！” “当然啦！就算再‘菁英’他们也还是理九同学。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说出这话的是袁轩之前的一名理九好兄弟，那男生勾着袁轩肩膀引经据典，冲张峋宇露出个张扬热烈的笑。张峋宇同样乐了一声： “行吧。你们这些家人马上要全部屏蔽了，你们在班里也得加油哈！等九月份你们考上好大学，言信还指望靠你们重新打出名堂呢！” “知道啦——” 七嘴八舌交谈间，广播中的《运动员进行曲》已放到最后。孟霞和邓毅一同走到发言台前，调试话筒准备开始主持成人仪式。激昂交响曲从学校音响里缓缓流泄，邓毅这时候难得双眼炯炯有神，和孟霞一唱一和开口道： “老师们、同学们、家长们，大家上午好！” “十八岁，是拼搏奋斗的年纪，也是奔向梦想的年纪；是展翅高飞的年纪，也是追逐热爱的年纪。” “亲爱的同学们，时序轮转，今天终于轮到你们站在言信校园内，奏响独属于十八岁的青春赞歌。” “今后你们将步入成人世界，肩负更多责任与使命，也拥抱更大更广阔的天地。下面我们宣布——” “梦泽市言信中学2024届高三年级成人典礼，现在开始！” 成人礼邀请了高三年级全部学生家长，苏娴和施安之这时正站在操场旁的家长堆子里，看理二廖凌海、理七黄诚、文二俞梦、文二林欣瑶这四位学校钦定的优秀同学在国歌声中仰头升起最鲜艳的五星红旗。然后校长刘威、十四位高三班主任、四人学生演讲队等几波人依次发言，同学们站在台下鼓掌一轮又一轮，竟难得没对这些形式主义的讲话感到厌烦。施安之在某一时刻朝苏娴亮出屏幕： “嚯，我朋友的女儿也在言信24届，他小女婿直接给对象写了封祝福信让我朋友夹在成人花束里。好浪漫啊，小雨咋就没运作运作的觉悟？” 听到这话苏娴毫不留情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运什么运，五月中旬办成人礼是言信自己的传统。神风早在二月份百日誓师时候就弄掉了，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他俩在谈恋爱。” “是噢。那看上去小雨不行啊，没我年轻时候懂浪漫。” “呵呵，你施安之年轻时候可是连话都不敢跟我说。” 那边已经进行到四个学生一起献上诗朗诵的环节，这对夫妻却明目张胆在家长窝里蛐蛐起自家孩子来。聊着聊着苏娴却忽然想起什么： “话说，神风中学的成人礼应该也拉了家长吧？” 话题的忽然转变让施安之有点意想不到，温和男人脸上表情愣了愣，接着眸光微暗： “嗯。文燕说孟玲准备得其实挺好的，但她已经好久没照顾过那个男孩的生活了，所以弄到最后……听说神风那孩子有点羡慕周围同学。” 这确实是二月底那日在神风中学发生过的事。那时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一大家子齐聚学校，簇拥着马上奔赴战场的孩子走过操场上的红毯和写有“1～18岁”的彩虹色成人门。孟景桥挽着孟玲面上带笑，但同样走在一旁为他撑场子的文燕却能明显发现，那少年眸中似乎有点落寞。 在成人礼这样重大的时刻，没人会不自私地希望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将自己捧作最耀眼的明珠。苏娴听到这话也沉默了一瞬，然后道： “但那孩子貌似还没正式成年吧？等那孩子真正满十八岁那会他们也高考完了，我们可以跟小雨商量一下，给他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会。” “行啊，神风那孩子现在也算是我们半个儿子——等等，这称呼到底应该怎么喊？儿婿？儿夫？” 两位家长莫名其妙聊到开明过头的话题，弄得周围其他带着花束前来的学生父母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他们却没用太多时间思考苏娴和施安之话中的信息量，因为邓毅下一刻就道： “下面有请2024届高三全体学生家长入场，为同学们佩戴徽章，赠送《宪法》！” 邓毅话音刚落，操场上的bgm就又换了一首。众家长整理好衣领，踏着《追梦赤子心》昂扬的乐声抬步走出，身穿正装抱着满怀金灿灿的葵花走向他们生命中最闪烁的年轻星点。 言信中学每年成人礼都有固定的传统，来自高二年级的礼仪队穿着校服正装列队到高三各班级旁，将学校准备的成人礼盘呈现到家长和学长学姐手里。上面堆放着一本本《宪法》，一张张《二〇二四高三成人礼纪念卡》，还有一枚枚精心设计的金属徽章——“18”和“2024”一大一小两组镶着金边的艺术红字在白底上闪闪发光，四周围着一圈花瓣形的蓝边，“言信中学2021级高三成人礼纪念章”和“十八启航·青春飞扬”两组字被二颗精致小巧的五角星分开，就像校服上那令他们觉得无比熟悉的校徽一样。 “宝贝！成年快乐啊！” “亲爱的囡囡，成人快乐！” “小雨，你以后就是大人啦！今天之后要做个合格的成年人，担起生活和爱情的责任哦！” 高三成人礼是专属于华国学生的浪漫，这天某些瞬间的记忆可能比真正十八岁生日那天还难忘。在一片相似的恭喜声中，苏娴和施安之来到施淮雨面前，为他别上那枚言信精心设计了很久的成人徽章。随后苏娴朝他说出这话，施淮雨和父母两人一人交换了一个深深的拥抱。施安之向他递出一捧包着淡棕色纸的向日葵： “来吧，小雨，现在离高考就剩25天了，送你这束‘一举夺葵’，要一举夺魁啊！” 语罢，台上孟霞恰好念完一串祝福。邓毅示意年级同学从理十一班开始离开操场走向校门，踏上早已铺上红毯的天桥，然后通过东西苑之间的龙跃凤翔门去到西苑。 “别拍了别拍了，先往前走拍完大合照然后去西苑签字啊！” “哇哇哇，我都没发现行远楼上挂条幅了！天桥上也有！我天，这种事情真到自己就觉得好想好想哭……” “峋哥来了！快快快，我们要跟你拍这个！” 言信上空的蓝天飘着一片又一片云彩，热血励志的昂扬乐声洒满整片校园，天桥和教学楼上振奋人心的红底白字随初夏的风轻轻飘扬。身穿正装的少年们在天桥上欢乐大笑，平常严肃的各位班主任也配合地被他们拖着四处拍照。施淮雨被父母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看到阳光灿烂的校园内放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打卡kt板。 天桥右侧，不知哪位校领导突发奇想，架了个时下正流行的“我在言信中学很想你”。路牌上印着只大大的纸飞机，再往下是“学霸接头点”“遇见更好的自己”等土里土气却让人觉得无比感动的小字。好多女生被这路牌吸引了，三五成群在这橙红橙红的牌子四周打卡。 第180章 天桥左侧，背靠行远楼的那一处，类似的纸飞机被安放在橙黄色调的大相框上。那相框右下角放着博士帽和书，左下角是“成人礼”和大大的“18”。再往上看是言信中学漂亮的云纹校徽，另一侧用工整白字写着每个言信学子都无比熟悉的六字校训：言必信，行必果。 理九班同学似乎对这个相框，抓着张峋宇和菁英班三名同学合拍了一张又一张。最终还是理八班的班主任杨雪筝走了上来： “张老师，龙跃门那边在叫你们啦！先把班级大合照拍了吧，待会儿再来！” “诶，怎么都这个点了——抱歉啊杨老师，理九班的同学，咱们先过去啊！” 有穿西装戴领带的张峋宇一喊，散在各个打卡点的理九同学就纷纷朝西苑那侧涌去。上午十点的日光格外灿烂，理九班其他几位老师早就等在那里，看同学们踏着红毯和日光神采飞扬上到龙跃门前。苏娴和施安之被留在东苑部分，施淮雨跟张泓、谢珩、温萍、李薇雅、郭娟先后握手，又被齐绩扒拉着迅速拖到大部队里： “快过来，现在还有好位置！峋哥你也来，理九拍照不能没你啊！” “是啊是啊！峋哥快来，最前面这大片地都给你留着呢！” 理论上龙跃门前的班级合照是不带老师的，理九同学却都希望张峋宇参与，本就不想留在画外的青年半推半就就被袁轩和许成浩拉到了镜头里。看到同学们对他笑得灿烂，张峋宇心中最潇洒恣意的那一部分也瞬间被成人礼的耀眼日光给点燃了，不顾身上西装就在班级最前面斜着躺下，比出个大大的剪刀手。负责拍照的老师看同事这样不由笑了： “行吧行吧，你们要带班主任那就让班主任来吧！准备好啊，三，二，一……” 倒计时快结束时候，张峋宇忽然大喊一句： “高三理九！” “加油，加油，加油！” 这是理九班师生之间莫名其妙的默契，百日誓师时魔幻的口号在成人礼上再次被喊出，却再不显得违和或简陋。照片定格下少年们手捧花束笑得最灿烂的模样，身后巍峨红门上“龙跃”二字笔力遒劲，就像高三追梦学生心中的精神那样——百折不挠，潜力无限，永远印刻在少年人们心里。 【作者有话说】 本章部分成人礼文案及细节描写参考了gxy自己母校办成人礼时候弄的项目。 第152章自由之风 拍完各捧鲜花的大合照，理九班同学散开跑进龙跃凤翔门后的漂亮西苑。宽敞红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行政楼前，那里放了快巨大的签名版，红色背景图右上角印着枚大大的金色校徽。 理十、理十一两个班的学生已经在那里了，一百多号高中生吵吵嚷嚷争着那几支笔在上面签自己的名字。手握黑笔的裴子豪不小心没挤到最前面，看签名板旁支着几张空桌却忽然眼前一亮。等理九班同学到那里时，一群同学已经一步跨到桌子上对着签名板最上面的地方写起来了。 “同学，那里不能上！快下来！” 这样的危险行为自然吓了行政楼中的校领导一跳，他们焦急地冲着裴子豪大喊。身穿校服正装的理十一少年却丝毫不在意校领导的目光，看几个菁英班同学过来转过头无比得意地招了招手： “施淮雨，袁轩，魏语潇！快过来，趁上面人少把我们名字写得大大的！” “来了，快给我！” 梦泽市的五月并无热浪，施淮雨心中却汹涌着一重又一重潇洒恣意的激动情绪。他在裴子豪的接应下纵身一跃跳上桌子，和大群神采飞扬的同学一道打开签字笔笔帽，在金色校徽旁大大留下自己最炽烈的梦想： 「s9 shy 卿云大学」 最后那个“学”字施淮雨写了连笔，有些凌乱却锋芒毕露的笔画飞上一片大红的成年签字板，接着又飞到梦泽市“三诊一模”最后一模的答题卡上。拿到市一模成绩后，黄诚差点在菁英班里直接跳起来： “我去，我们赢了！这次全市前十我们和神风五五开，文科那边考得更好，比神风还多了一个！” “好耶！” 市一模的捷报很快传遍行远楼上下，高三全年级同学都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庆祝着自己面对神风中学的第一次胜利。文理共十一个优秀学生瞬间成为七百多号人共同的焦点，拍毕业照那天廖凌海差点被找他热情合照的同学活活吓死。 “哈哈，都想找你沾沾欧气啊！廖神加油，我就先溜啦！” 看廖凌海被一窝男生女生挤在中间不知所措，黄诚幸灾乐祸地跳出了包围圈。惨遭抛弃的廖凌海差点被气死，瞪着黄诚贱兮兮离去的背影道： “要不要脸，全市前十难道没你吗！” “我只是擦/边前十，廖神你可是今年的状元预备役啊！祝你好运啦！” 语罢，黄诚彻底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抱着手机的齐绩正试图伸手争取和学神优先合照的机会，就忽听班长魏语潇喊了一句： “理九过来！现在到我们班了！” 这次毕业照和成人礼那日热烈而随意的照片不一样，全体高三生穿上整齐划一的全套校服中山装，跟三年来所有教过他们的老师一起拍下正式合照。见周边同学越聚越齐，施淮雨有点紧张地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刘海。 乐雯江沅这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比着各式各样的漂亮姿势自拍，难得有大段时间共处的袁轩和徐星星在一旁安安静静牵着手。理九班同学排成四路被王倩和邓毅指挥着走上合影站架，施淮雨即将抬腿迈上第三级时，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 “等一等！” 那人喊得并不是特别大声，却让周围一大片同学都无比惊喜地转过了头。施淮雨在回头时眸中一下闪起亮光，看到他们的前班主任张晓棠。 张晓棠明显是在刚刚下课铃响后匆匆赶来的，因为前些天张峋宇让他去邀请的时候张晓棠还很难过地说高三拍毕业照那天上午她在高一是满课。这时候的张晓棠气喘吁吁，西装外套和彩色领带都是出门时潦草装备上的，一头黑长黑长的卷发还有点乱。施淮雨伸手将她拉上站架，张晓棠好不容易调整过气息后眼眶湿润地朝他露出一个笑： “还好，我没错过你们。” 这话让施淮雨心中不由一阵感动。这下除掉已然跳槽的宋淼和在其他年级忙于上课的段凝和颜婧，三年来教过他们的所有老师都到了。 拍毕业照这天天气照样晴朗，湛蓝色的天幕上飘着一朵朵漂亮的云，少年欢笑似乎可以乘着风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张泓、谢珩、李薇雅、张晓棠、温萍、韩承霖、郭娟、杨雪筝，一位位曾为他们保驾护航的老师站在理九同学两侧，张峋宇则和一群校领导一块坐在第一排。青年班主任认真搭理了毕业这日的造型，临到上场领带却还是不小心歪了一点，多年后再看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感。大喊口令的还是成人礼那天那位拍照老师： “都看镜头啊！三，二，一——” 咔嚓！ 快门一闪，镜头定格，51位身着校服正装的少年将最意气风发的青春笑容留在写有“梦泽市言信中学2024届高三理（9）班毕业合影”的大照片上。施淮雨站在并肩拼搏了两年的同学群里扬起唇角，心境已经和当年大不同了。 拆班后能来到理九，真好。 5月24日的一整个上午在言信高三拍毕业照的欢声笑语中结束，天色渐晚后一切就又回归到课程和周测的正轨，远在城市那头的另一所学校情况却大为不同。入夜后神风中学艺体中心的大屏幕上亮起银河一样的蓝，上面写着这样八个壮阔大气的字： 「辞盈摘星·梦想起航」 这是神风中学一年一度的高考壮行文艺晚会。蓝色的光将艺体中心内部洞天覆盖上一层魔幻色彩，孟景桥和高三十八班其他同学一道坐在最热闹的人群内。室外夜色一点点深了，艺体中心内的气氛却在慷慨激昂的歌声中被推得一浪高过一浪。合唱和管乐一同出现了，身穿漂亮衣服的学弟学妹唱跳出最美好的祝福；魔术和舞蹈粉墨登场了，一段段表演将他们带回无数个最珍贵的记忆瞬间。孟景桥和沈一灼挥着荧光棒，慢慢就沉浸在这最青春的场景里。 神风是一所大学一样优秀而浪漫快乐的学校。而每年五月底的梦想起航，是他们高中生涯中最后一次重大活动了。 到最后，由神风中学学生会一手带来的干部街舞也跳完了。四位衣着华丽的主持重新上场，为高三年级喊出加油口号： “二四高考，再续辉煌；神风中学，卫冕必胜！” “二四高考，再续辉煌；神风中学，卫冕必胜！” 在母校熟悉的空间里，一群群少年拼尽全力喊着最热血的话。无数次模拟考中的争锋激起了他们所有人的斗志，高考场上他们必将尽全力守住应当属于自己的荣光。晚会最后屏幕上出一行气派的白色大字，上面写着： 第181章 「2024高考还有：14天」 两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夏日华国千百万张倒计时牌同时翻动，不知不觉就将时间翻到了最炽烈的六月。适应性考试过后言信菁英班最后一次教学宣告结束，施淮雨在四号清早回到位于行远五楼的高三理九，听最熟悉的老师为他们上最后一课。 “回家那几天要把课本再看一遍，长句表达也再背背，不管怎样生物一定不要空题……” “考理综前一定要从头到尾看一遍化学笔记，第十三题做不出来就跳，不要影响后面做题节奏哦。” “现在也没什么好背的了，大家再看看大红。咱们言信的学生只要把大小作文写完就一定能拿高分！” “不用复习了，到现在这会大家该会的肯定都在脑子里。考数学最重要的是状态，七号中午一定要睡一觉把状态调整好，不要焦虑不要紧张。” 一上午时间转瞬过去，理九班每位老师都在最后一课上交代了最重要的事，最后却只是踏着下课铃声沉默地走出教室。离别的淡淡伤感充满这间小小教室，就连平常最闹腾的男生都不出去猴叫了，看着抽屉里满满当当的试卷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还没有准备好，他们的青春就要结束了。 这样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一二节的语文课——这天晚上有言信中学最经典的“祝福之夜”喊楼活动，因此下午只用上三节课大家就能去跟朋友各干各的事了。张泓让他们自由出声背了一段时间的作文佳句和诗词文，到第二节课最后却忽然站起身，从印有江大樱花的帆布袋中掏出一本小笔记本： “都到这时候，背不进去的也已经背不进去了。现在还剩二十分钟，我有一点话想和你们讲。” 这话让全班同学纷纷收声然后抬起头。张泓是对理九绝大多数同学而言最特殊的一位老师，因为从高一到高三、从辰星路上到缀星花园旁，只有这一位开明活泼、从始至终都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年轻女老师完完整整陪了他们三年。她先是静静望了台下同学很久，然后对着笔记本上工工整整的手写字迹念道： “这时候面对你们，我该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毕业快乐’，又或者最符合现在这个场景的‘高考必胜’。但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这些词语分量都太轻。” 语文老师说话一直有种独特的感染力，她才念了个开头，台下几个平常跟张泓关系好的女生眼眶就红了。盛夏下午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女老师披散的红棕色长发上，她金边圆形的镜片上映着隐隐约约的光： “三年前刚接手十三十四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一路带你们到毕业，你们带给我的实在太多了。昨天晚上我翻了翻电脑上建的文件夹，诗朗诵、运动会、语文剧……还有很多跟你们站在一起的合照，每张照片背后都有好多段可以说的故事。我看着它们，就像看到了三年来不断成长、不断变化的你们。” 张泓擅长摄影，24届很多活动的照片都是她拍的，相机里属于理九同学的美好回忆自然就更多。这时听着张泓这番话，每个人眼前都浮现了不同的场景——钟楼塔楼、书苑阳台、大报告厅、绿茵操场……新老校区数不清的地标前定格下他们年轻的身影，他们欢乐恣意地笑着、闹着，一颗颗热烈的心在春夏秋冬中疯狂跳动。 “但是不知不觉啊，我们就要分开了——甚至是你们峋哥昨天提醒我，我才想起明天就是离校日。三年时间好长啊，长到你们从十五六岁长到成年，长到刚从大学毕业的我变成个逐渐成熟的老师；但三年时间又好短啊，短到我都来不及再跟你们好好相处，来不及看你们变成更好的大人。” 听张泓说到这，班里好几个同学已经开始用面巾纸擦眼泪，施淮雨心里亦是一揪一揪的难受。坐在二组第一排的他扬起头就能看见手捧笔记本的张泓，年轻老师眼里隐隐也有泪，却还是坚持念道： “不管百日誓师还是成人礼，学校都教你们要感激师长。不过三年好几百节语文课上下来，我其实不知道初出茅庐的自己在你们心中能不能算是个合格的语文老师——又或者能不能算是个在生命中有点分量的、会被你们在毕业后再多几记几年的人。但我可以确定，你们在我心里的位置比我在你们心里要重要许多。你们会是我遇到过最重要的学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一群孩子。 “毕竟，你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 念完这段，张泓放下了笔记本。早就在办公室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她真正面对学生还是会有点绷不住情绪，她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换上自己的智能手机： “昨晚不小心看了太久照片，想跟你们说的话又太多了，我没来及把所有东西写下来，因此这封信的后半段还在我手机上。其实我也就比你们大上六七岁，但一路过来还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们，还是有些事想跟你们讲。 “其实我应该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高中三年我从没想过状元最后会落到我头上。没有人会通过一场高考就得到一切，同时更没有人会因为一场高考就丢掉所有。所以放轻松，高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关卡。你们只用当自己是和平常一样走到西苑，打乱考场再做一套周测卷就好。 “至于未来？未来的路其实也很长吧。本科毕业时候我们宿舍除了我都保研到了本校，我当时觉得世界都要塌了。但后面我自己去了江大，那里的樱花漂亮得像粉红色的海。人生的选择本来就有很多种，刚遇到事与愿违时你们可能会难过，但最后事实会向你们证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从心而动做出选择，无论外物如何变化皆坚守本心，永远不要忘记十八岁时候最热烈的梦。” 说到这，高中最后一节语文课的下课铃响了。理十和理十一的同学开始向外收拾东西，理九班的孩子们却纷纷垂着脑袋，眼眶里满是晶莹透亮的泪花。张泓这时却偏过头看了看教室门外，冲同学们低头说了声抱歉。一向最不爱压堂、听到铃响就会把讲到一半的话直接拐到“下课”的张泓终于还是占了次课间，她看着台下一张张快要哭成泪人的年轻脸孔，放下手机说出最后一段要送给他们的话： “还有一点点，今天我可能不得不拖堂了。最后这句话我其实在三年前刚认识你们时候说过，这是我追求了很久很久的人生理想，也是我希望你们在离开言信、离开我之后能一直记住的话。我想让它代替我一直陪你们去将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句话是……” 张泓还没说完，施淮雨就已经懂了。其他很多从十三十四一路到理九的同学也懂了，他们隔着眸中朦胧看向身着风衣站在光里的语文老师，在张泓开口的同时默念出那句话，将那一行短短的字深深镌刻进心里： “愿你们都能做到行为克制，灵魂自由。” 愿自由的风，永远吹拂。 【作者有话说】 七点二更。哭死我了这章。 第153章星耀苍穹 理论上语文课结束后还该有一节物理，张峋宇却从始至终没出现在教室——听谢珩说他们班主任是站在后门听了半节语文课然后在办公室哭崩溃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趴在桌上抽了大半包纸，说什么也不肯用这副狼狈模样去见他的学生。 “既然这样，那最后这节课你们就自己玩吧。可以先收下外面柜子里的东西，不然明天离校不好搬。” 听数学老师交代完最后这句，理九班同学纷纷收拾起书本走向宿舍或楼下。教室内齐绩等人又开始用多媒体放字母站上面的视频，施淮雨则搬着张晓棠之前统一发的塑料箱子往楼下运书。好不容易将柜子和抽屉清理干净，他披着夕阳余晖看向行远楼外漂亮的晚霞。 今晚，他的学校会发生很多很多事。 西南春城的夕阳慢慢下沉，银白校园先被覆盖上一层红霞又浸入一片夜色，行远楼和致业楼间阶梯教室顶上高一高二学生会的成员正在忙忙碌碌做着祝福之夜舞台的布置。六点五十八分的晚自习预备铃在粉红天幕下准时响起，可就连班里平常最努力的人这下都停了学习，坐在教室传着一件又一件被脱下来的运动校服。施淮雨手中握着支平常用来在教辅上写名字的黑色记号笔，接过那一件件或陈旧或带有墨迹的衣服往上签着自己的名字。守晚自习的李薇雅坐在前面，看这群少年闹哄哄地将衣服扔来扔去也不管纪律，只是静静坐着。 “李老师！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出神间，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瘦瘦高高扎马尾的英语课代表乐雯出现在讲台前，带着盛放花朵一样明媚的笑意朝她递去校服。李薇雅见状愣了愣，最终却还是弯起眼角露出一个笑： “好啊，签！乐雯，三天后你英语一定能考一百四的！” 听着耳中无比欢乐的声音，李薇雅挥笔在乐雯校服上签下名字和祝福。更多同学于是抱着衣服朝她涌来，平常能同时给五六个学生改读后续写的英语老师竟在这时显得手足无措，边写边不断说着“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第182章 教室内的喧闹声一茬接着一茬，少年心中燃烧的青春火焰像是永远也不会灭。楼下阶梯教室上的音响响了几次，五颜六色的光在校园内闪了又灭。最终是隔壁班的张国昭忽然跑过来敲响了理九班教室的门： “喊楼开始了！你们班快出来，要不然没好位置了！” 这话让吵吵嚷嚷的教室在一瞬间归于平静，随后全班同学都如梦初醒般带着椅子冲出教室，想在阳台和走廊上抢到个方便观看楼下表演的位置。未被签校服束住手脚的其他班学生却早就把栏杆边缘坐了个水泄不通，施淮雨和齐绩沿着行远五楼转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自己容身的地方。 “完了，理十和理十一的人太积极了，咱们不会看不了喊楼吧？” 听高一高二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已然响起，齐绩焦虑地看了看身边人。施淮雨同样有点紧张，一位和蔼的中年女老师却在这时出现在他们面前，露出个有点可爱的笑对他们道： “你们可以去二楼，正对舞台的文三现在应该还有位置哦！” 祝福之夜是言信高三最重要的一项活动，高三年级所有老师今天都留在行远楼上，面前这位悄悄为他们提建议的正是化学老师温萍。愣怔片刻后施淮雨朝和蔼女老师露出个感谢的笑，然后和齐绩一起跑进楼梯间，冲着自己无比熟悉的二楼走廊去。齐绩边跑边好奇问道： “温萍不是只教理九吗？怎么会知道文三有空？” “你没听过吗？温萍的女儿就在文三啊！” 意气风发呼喊间，他们已穿过鲜有人至的楼梯间飞奔到二楼。施淮雨三两步冲到文三班门口，恰巧跟齐绩一前一后找到两个视野很好的站位。站到栏杆前那一瞬，他眼里涌进无数跳动的光。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言信加油，二四必胜！”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言信必胜，星耀苍穹！” 一片流光溢彩里，坐在阶梯教室顶部台阶上的学弟学妹们手挥荧光棒大声呼喊。写着“高三加油”“一举夺魁”“yxss必胜”的各色灯牌对着行远楼不断闪烁，从行远顶楼高悬而下的红色条幅在热烈的风里飘动，五光十色的彩在两幢教学楼间的空地上疯狂绽放。 音乐和灯光的最中间，来自高一高二年级和学校各社团的节目正在进行着。情景剧、流行歌、古典乐……半个小时的喊楼活动凝聚着言信近百年来所有校园文化的漂亮结晶，也浓缩着他们最好的青春。离经叛道的嘻哈音乐在夜空中炸响，浓妆艳抹的街舞社成员穿着皮衣在舞台上尽情跳动；热血澎湃的动漫歌曲和灯光的熄灭同时到来，动漫社成员手中的小荧光棒成为空间里最亮的光点。舞动间漂亮的橘色被挥舞成连绵不断的光的河流，在堆着乌云的夜空下上下流动。摆完最后一个pose后这群身着校服t恤的少年默契地将荧光棒一甩，那星星点点的光便如流星一样飞向行远楼，飞向即将上战场的人。 “哇哇哇，动漫社——哦耶，我抢到了！” 喊楼舞台本就在一楼以上二楼以下的位置，这时候橙黄色的光全部向上飞，施淮雨在栏杆旁伸手一够就将光握在了手里。身旁齐绩也极其幸运地抓到一个，这时候正无比兴奋地拍着施淮雨： “太好了，我三年都没抢到过动漫社丢的荧光棒啊！这下在言信是真半点遗憾都没有了！” 欢乐的音潮一浪盖过一浪，加油打气的口号再次响起，主持人动漫社退场后重新走上舞台。他们先是指挥四下同学又喊了一遍“言信必胜”，然后道： “接下来是即将奔赴最后一考的高三年级为大家带来的节目——《你曾是少年》！” 话音落下，一群穿着轻便衣服的高三学子走上喊楼舞台。好多施淮雨熟或不熟、优秀或平凡的脸孔出现在行远楼正对面的红毯上，身为节目负责人的杨予站在最中间，两旁分别是理二班的廖凌海和文二班的林欣瑶。 轻缓哀伤的前奏声缓缓响起，先开口的是一群站在后面的理科班同学。他们站成一排边摇唱出歌曲开头迷茫压抑的词句： “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可天真离开时 ，你却没说一个字。”* “你只是挥一挥手像扔掉废纸，说是人生必经的事。书看到七分，却又感觉怅然若失。”* 新校区的音响效果很好，他们在一片喧嚣中唱着，竟也让行远楼上的同学听清了歌词。经历高三洗礼后的他们都对这词颇有共情，周围气氛便短暂地沉寂下去。 然后，几个站在红毯上的文科班同学接过话筒： “镜子里面，像看到人生终点。或许再过上几年，你也有张虚伪的脸。”* 站在文三门口，施淮雨听着同届同学的歌声手握栏杆，心中回忆起无数曾经的画面。好几个抬眼的瞬间，他似乎都和杨予或廖凌海交汇了视线。方才开口的文理科同学这时一同问道： “难道我们是为了这样，才来到这世上？这问题来不及想。每一天一年，总是匆匆忙忙。”* 两段主歌过后，祝福之夜的气氛达到一个极小值点。站在最前排中间的杨予、廖凌海和林欣瑶这时忽然迈出一步： “你我来自梦泽楚林腾山澄溪昱阳建文绥城苍市的西南小城，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 “我天，他们把歌词给改了！” “却在启卷尚贤致业行远某天自习忽然醒来站在寂寞的阳台，只想从这无边的寂寞中逃出来！”* 听着这由文科同学改编过的言信中学特别版歌词，行远楼上好多高三生喊口号的声音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唱完两句三人再次退下，台上为青春献上最后表演的少年们纷纷掏出年级组发的手持小灯，边唱高/潮部分边在夜空中舞动：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远方，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这是一首经典却流行的青春歌曲，就算不知道主歌是什么旋律，曲至高潮大家却也能跟着哼上几句。这时候的他们已经顾不得跑调不跑调，只是面对着行远楼前唯一的光亮喊着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不想给青春留下任何遗憾。 “许多年前，你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梦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 “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副歌唱罢，旋律进入段相较原曲被拉长的过渡。全程领唱的杨予这时候刘海微乱，一手话筒一手小灯面朝行远楼微微喘着气。这时候空空满满十六间教室都关了灯，荧光棒和电筒的闪亮却为教学楼走廊装上一条最漂亮的闪烁灯带。这灯象征着他们最热血的青春，像是永远也不会熄灭。 看着这样的风景，杨予不由愣了神。一旁负手站立的前高一十四历史老师、现教务处主任孟霞却忽然走到她身旁。向来严肃的校领导抬头望向天空，开口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曾经的学生： “你看这雨，像不像星星从天上落下来？” 从来天气很好的梦泽这几天难得没有放晴，喊楼那日天上阴阴的。夜空中飘着细细的毛毛雨，就像一颗颗掉落的碎钻，在晚会白灯的照射下闪闪发着光。杨予举头看着不由点点头： “嗯，特别像。” 然后，音乐进入下一段。这次是由廖凌海和林欣瑶带头唱，一文一理两位学霸面对离别诉说着更多更沉重的茫然： “习惯说谎，就是变成熟了吗？考出好分数之后才能去爱别人吗？”* “总是以为成功之后，就能抚平伤痕，试卷旁埋着错过的人。”* 歌曲推到这，杨予重新拿起话筒。三位领唱共同说出段无奈而现实的悲剧： “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 临近毕业，谁都会对结束高考离开学校后的前路产生迷茫——廖凌海想过，杨予想过，施淮雨这样其他一些言信同学自然也想过。可那些站在他们身后的、千千万万成绩平平却又从不平凡的同学们在这时开了口： “你我来自梦泽楚林腾山澄溪昱阳建文绥城苍市的西南小城，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 “却在启卷尚贤致业行远某天课上忽然醒来像被命运叫醒了——”* “她说你不能就这样过完一生！”* 听一群高三生无比坚定地唱出这句话，全校少年人的情绪都沸腾了。施淮雨的泪水不由自主顺着眼角滑下来，原来人在被震撼的时候真的会流泪，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这时候，廖凌海红着眼冲行远楼上无数曾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大声叫了一句： “一起来！”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年级第一说话总是有超乎常人的号召力，有廖凌海这一喊，行远楼上的人纷纷再次开了嗓。天桥上和阶梯教室顶的学弟学妹也被他们的热血感染了，身穿尚新校服的小朋友们举着闪闪发光的灯牌，边唱边在心中念过一遍又一遍“星耀苍穹”。 第183章 他们今年一定会赢，一定能背水一战夺回属于言信的荣光。 “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远方，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立在五楼阳台上看着楼下去那片小小的光海，张泓手握相机和李薇雅交换了个欣慰的笑。言信学生会现在工作效率特别高，没到二十分钟就剪出了2024祝福之夜的纪念视频，带过高三的老师们纷纷在朋友圈转发着。温萍、韩承霖、张晓棠……每位真心爱这群少年的老师都发了同一条链接。理八班班主任杨雪筝站在四楼看七班那位要考科大的黄诚跟同班挚友笑闹着走过，最终在心里定下了转视频的文案。她用手指按下“发送”键，然后将手机放进背带裤看着楼下露出一个笑。七八班同学的朋友圈里于是出现这样一条： 「杨雪筝：荧光棒挥舞了三年，这一次，轮到你们做主角」 “许多年前，我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 行远楼左侧的天桥上，高一年级好几个班搬着凳子远远看着。树木遮蔽了他们些许视线，却挡不住学校那头扑面而来的少年气。好几个男生玩鼓掌板上了头，一个瘦瘦小小穿冲锋衣的身影却只是低头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经由复杂人脉要过来的好友名片不说话。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大合唱声音，陈子涵终究还是改了文本里的称呼，下定决心发出好友申请。 他知道对面那人永远不会再给自己回复，但其实有些话只要说出去就完全足够了： 「景桥哥哥，我是你表弟。之前的事对不起，但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挂念你。不用同意我的好友申请，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祝你在高考里得偿所愿，金榜题名。」 “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 跟着歌唱和喊楼的声音摇着摇着，施淮雨忽觉自己被谁从背后拍了一下。他在灯火阑珊间回眸看去，只见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小学妹朝着他笑，看他转身朝他手里塞了张纸就跑走。施淮雨见那学妹消失在人海里稍有愣怔，打开字条后只见上面写着： 「施淮雨学长：我听说过你的各种事，现在特别特别崇拜你。你高考一定能上卿大的！你不认识我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希望你前途光明，和神风中学那位学哥长长久久！」 他的确不认识这样一号不知来自哪个年级的人，这时候看到这字条却还是被深深得感动了。他抿着嘴唇点点脑袋，然后听杨予廖凌海他们站在台上握着小灯唱出最后一句： “当我和世界初相见，当我曾经是少年。”*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言信必胜，星耀苍穹！” 忽然之间，全校都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喊起来了。四号夜晚天上只有细雨没有星星，行远楼却被灯光包裹成一片星的海洋，连带其中少年十七八岁的心脏也跟着闪闪发亮。《你曾是少年》的歌声到这停止，从校园四面八方响起的呐喊却将氛围推得比刚才唱高/潮时还震撼，高一高二高三所有人齐齐舞着手里一切的光，将祝愿和希望送上屹立在东苑最中心的高三行远楼。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 “言信加油，二四必胜！” 青春激昂的热血在浑身每一处血管里横冲直撞，文三班前的毕业生陷入前所未有的激动，人人都挥舞着拳头奋力大喊。施淮雨也已顾不得自己满脸泪水，面对着一片灯火和同学一起喊出那段今夜听过无数次的熟悉口号： “高考加油，高三必胜！” “言信必胜，星耀苍穹！” 他们必将在高考场上闪烁光芒！ 他们必将如晨星般闪耀整片西南！ 他们必将是2024夏最闪亮的明星！ 【作者有话说】 本章打星号的歌词来自焦迈奇《你曾是少年》，部分歌词根据语境和言信系列的设定做了改编。今天双更，祝小天使们妇女节快乐！ 写正文完结这几章真是伤筋动骨啊，边写边哭……想我母校了，好想回祝福之夜那天做最热血的十八岁高中生。 第154章高楼夜雨 八点半结束喊楼，行远楼上的热闹气氛仍未完全褪去。最高层一角的理九班教室里，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关了灯站上讲台，伴着多媒体上炫彩变幻的mv画面尽情唱出一首又一首心爱的歌： “什么鬼魅传说，什么魑魅魍魉妖魔，只有那鹭鹰在幽幽地高歌。”* “夜太美，尽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 “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畅快，站在地上的脚踝，因为你而有真实感。”* 喘不过气的高三将所有人都压得无比难受，因此今天难得有疯狂一次的机会，全班同学就全都玩过了头。教室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上响起阵阵雷声，教室内的歌声却比闷雷嘹亮成千上万遍。 一群群少男少女在最熟悉的讲台上欢乐蹦着，张峋宇平时讲课用的小蜜蜂变成了话筒，被满脸笑意的年轻人们传来传去。施淮雨坐在二组第一排的座位上微仰起头看着多媒体，心中酸酸涨涨却又觉得无比满足。 这时候，齐绩忽然碰了碰他的手： “你要不要上去露一手？我知道你唱歌可好了！” “行啊，下首就上！” 于是，齐绩、袁轩、徐星星、魏语潇等一众同学配合，站到台上来了一首极土却极燃的《我相信》。坚定向上的歌词打动了很多人，乐雯郑晓虹等人踩着最后一首歌的时间上去，再次呈现了高二黄金周时候理九在露天音乐会上表演过的英文歌《celestial》。 轻快熟悉的旋律从音响里流出，座位里所有人都眸光闪烁，好像被带回了当年在老校区时候最好的时光。几位少女在讲台上挥舞着手臂灵活跃动，漫步星河的潇洒与浪漫在离校前一晚被她们展现得淋漓尽致。施淮雨和几位同学跟着鼓点左右摇晃，教室后排几伙男生已经兴奋地叠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出现的张峋宇站在后面，听着歌曲脸上不由带笑。 “let's make tonight go on and on and on. celestial ohh……”* （星河漫步，此夜永恒。） 旋律戛然而止的同一瞬，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九点四十的放学铃声响起。理九少年们依依不舍地手牵手说了很久话，走读生却已不得不走了。施淮雨跟周围同学挥着手背起书包走到门口，伸手打开教室门的一刹那却和带着冰凉水汽的夜风倏然撞了满脸。 “下雨啦！” 没等施淮雨回神，几个隔壁班理十男生的喊声就穿过凛冽寒意直刺进隔壁教室里。原本面带伤感的理九少年们先是一愣，然后齐齐抬起脑袋，看向教室门外的光景。 夏夜天幕下，滂沱大雨朝这所蜗居城市一角的小小学校铺天盖地砸来。惊雷轰隆隆咆哮的声音不时伴着闪电响起，漆黑色的天空上翻滚着一团又一团深灰的云。这天夜晚的天气格外疯狂，密密麻麻的水柱被狂风冲撞着左右摇晃；它们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撕裂天空，化作一条条白色的光影长龙。 雨声在狂响，行远五楼连通开放的走廊被灌了个透，踏出教室的人在风暴中连站都难站稳。教室外个别柜子还没来及清空，灰白色的塑料门在烈风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被迫吐出一张又一张覆满红黑笔迹的试卷。那试卷摔上已极湿极滑的大理石地面，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潮湿和冷意所吞没，又在少年人不顾一切的欢呼喊叫声里渐渐溶化。有其他班学生拖着箱子想往电梯走，伞却差点被暴虐的风从中折断，只能带着满头满脸狼狈的痕迹退回到教室接受住校同学的嘲笑。 今夜梦泽市彻底疯狂了，天桥上的星河大道在寒雨里啪啪作响，行远楼外悬挂的红底条幅也被横冲直撞的雨扯着晃来晃去。少年们站在尚且温暖的教室里透过门上玻璃看向外面，好几个女生差点再次落下泪来。 好大的雨啊，他们活了十八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暴。这样不顾一切的挽留，是否是言信也不想让他们离去？ 下晚自习放学后的教室应该无比吵闹，这时候理九班任何一个人却都没有说话，五十多号人在雨打雷鸣声中陷入复杂的沉默。最后还是站在后排的张峋宇重新上前，颤抖着哽咽的声音开了口： “既然这样那一时半会就走不了了……继续唱吧！反正是最后一次！” 年轻的物理班主任一呼百应，刚才没抢到麦的同学愣怔过后拔腿飞向讲台，已被表演激起兴致的其他人更是当仁不让。争抢间他们抛却过去三年留下的各种大小恩怨，彼此都只是最普通却也最重要的高中同学。 袁轩和徐星星被女方好友强行架上去了，不少人都想看这对爱侣来段情歌对唱；原本不对付的乐雯和何希一前一后窜上讲台，乐雯笑骂何希刚才干嘛要点萧敬腾，最终却还是跟人握手言和让出了位置；魏语潇随手扎起许久不见的高马尾，大多数同学今天头会知道她原来会唱粤语歌…… 第184章 经过狂风骤雨的堵截，教室内疯狂的气氛反倒变得更热烈了。雨浇不灭少年人炽热燃烧的心，也浇不灭他们心中最青春闪耀的光。黑板最上面的时钟指针不知不觉又转过一圈，某一时刻体委许成浩大喊： “峋哥要不要来一个！你还欠我们好几节音乐课！” 话出口时，全班同学就齐齐将视线投向了张峋宇——当年刚换班主任时张峋宇焦虑他们吧成绩，打着“后面会还”的名号强占音乐课上了不少物理。一年高三上下来不少人都将这事忘了，经许成浩一说却又全部记起。 向来爱用自己唱歌难听打太极的张峋宇这时候却没再推脱，只是坐在光影里点点脑袋，然后走上讲台搜出个字母站视频。童声合唱响起时施淮雨一愣，随后他看清屏幕中心显示的四个大字： 《仰望星空》。 看到这四个字的一瞬，施淮雨的思绪跟着旋律飞到很久以前，飞到22年在梦泽一中举办的物竞集训营。那时候他和张峋宇刚认识，叛逆的青年初次见面就带他们这群高中生疯玩了一整晚。中间有其他学校的同学唱过这首《仰望星空》，玩疯了的孩子们也起过让峋哥来一个的哄，张峋宇却推脱了无数次都没开口。 不想在今天，在张峋宇意外成为他高中班主任后的毕业日，张峋宇竟站在高三理九班的讲台上为他们唱了这首歌。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形成了闭环。 张峋宇唱歌水平确实不行，刚开嗓好几个字就不小心跑了音，盛大的仪式感却让班里同学谁都顾不得自家班主任究竟唱了什么。施淮雨只是轻轻掏出手机打开录像，为他们早已退休的“新一届省队”记录下这场迟到了两年的表演： “我相信有一双手，把我轻轻牵到你的跟前。我相信有一根线，将梦想与现实相连。”* “我相信有一种缘，会把所有的偶然都实现。我相信就是这一天，命运开始改变。”* 虽然人声不大好听，张峋宇却大概是认真准备过的。现在多媒体上放的视频背景是一片瑰丽绚烂的银河，一条条星在明亮天空中慢慢流动，一身灰衣的青年站在大屏幕前，边唱边不自觉轻轻摇动身子。台下同学也纷纷跟着他晃，施淮雨听张峋宇和原唱的声音一同响起，眼前景象似乎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恍惚间，他面前似乎不再是离校前夜的理九班教室。孟景桥、徐婷、郭旭、王阵宇、李河、胡沛、林生，那些来自其他学校的朋友在竞赛和高考的茫茫长夜里坐在桌前亮起一盏盏灯，无数光源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他们曾一同抬头仰望过的澄澈星空。 “这一天，我开始仰望星空发现，星并不远，梦并不远，只要你踮起脚尖。”* 三年前中考过后的远云中学，李河和王阵宇在初中楼前交换最后的拥抱。看向同伴时王阵宇眼里有艳羡，因为他这个最好的朋友考上了四大名校之一的梦泽三中——而无法比肩李河的自己成绩一直都只能算中上，只能留在母校这所已然没落的一级二等完中。 可在某天晚自习重重叠叠的题海里，王阵宇做试卷做到一半忽然抬头，看到四楼窗外有大片亮闪闪的夜色。天幕上的星星一颗颗闪烁，教辅上的对勾也如它们一样闪。身旁战友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沙沙的响，这桩桩件件似乎都让他觉得，留在这里貌似也不错。 因为就算上不到四大名校，他也一样能靠自己去追最远大的梦。 “我从此不再彷徨也不再腼腆，张开双臂，和你一起，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两年前梦泽一中的一个午后，瞧着面前吕振国手中的通知文件心生惊喜。他的母校争取到了承办梦泽市首届物理竞赛集训营的资格，届时全市各校的精英都将来到他的学校，在他最熟悉的梦华园里同台竞技。 离开办公室走在校园里，郭旭看着四下蓝白色的漂亮建筑不由露出一个笑。旁边路上一群打篮球的男生吵闹着路过，郭旭张开双臂感受着母校夏日温暖的阳光，发自内心为一中感到高兴。 梦泽一中值得，梦泽一中是最适合他们办集训的舞台。毕竟，他的梦一中可是大名鼎鼎的全市前三。 歌曲中间的间奏不长也不短，施淮雨镜头中的张峋宇趁这机会喝了口水，然后继续道： “我相信有一种缘，会把所有的偶然都实现。我相信，就是这一天命运开始改变。”* 一年前高考前夕的云凯中学，刚做完一套数学试卷的胡沛趴在自习室桌子上唉声叹气。一旁班长林生见他这样轻轻揉了揉男朋友脑袋，笑着给他看了两张自己擅用职权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高考准考证，让身边丧气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的高考考点，都是自己最熟悉的梦泽市云凯中学。 望着准考证上一模一样的文字，胡沛心中再次燃起希望。他们是云凯中学心怀扶摇之梦的顶级精英，他们的学校是近几年梦泽市里最强大的后起之秀；他们在这幢绿树掩映间的教学楼里从未失手，这次也必定会共同去到名校。 “这一天，我开始仰望星空发现，星并不远，梦并不远，只要你踮起脚尖。”* 两个月前梦泽十中的省一模表彰会上，徐婷在全年级同学震耳欲聋的鼓掌声里站上领奖台，身后大屏幕上铺着一整张她的照片。扎高马尾的少女满脸骄傲不羁的飞扬神采，接过年级组长递过来的大红色奖状。 她做到了，她作为梦泽十中的理科年级第一名成功考进了屏蔽。台下那些不看好甚至在背地里骂过她的小心眼男生满脸不服却只能闭嘴，徐婷站在台上接受万众瞩目，浑身恣意的光芒丝毫无法掩盖。 听着年级组长一句接一句的夸奖，徐婷面上浮现起个帅气的笑容。她给了那些曾因为性别打压她的人一记响亮的打脸，然后无声却无比响亮地说：看，女孩子也可以擅长理科。 “我从此不再彷徨也不再腼腆，张开双臂，和你一起，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二十三天前神风中学的三环校徽下，孟景桥身穿干净漂亮的白色衬衣和无数同学一同拍下毕业照。西装革履的李俊荣满脸尽是温和的笑，跟一个又一个曾在他手中学习竞赛的孩子挥手合影。到最后他抓住孟景桥的手，看着这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英俊少年笑道： “加油啊，全年级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咱们神风今年一定要卫冕，至于理综物理的一百一十分，就交给你这个物竞金牌得主了。” 听最有恩的学校老师说出最重视他的话，孟景桥满脸都是充满感激的自信。不远处广场上的棕榈树下季闻野和沈一灼正在斗嘴，他低头看了看别在胸前闪闪发光的神风名牌，然后道： “放心，我高考物理不会丢分。” “开始仰望星空感觉，爱的时间空间，寻找生命中最灿烂的亮点。”* 今日的言信中学内，廖凌海和黄诚在自己班里活动，施淮雨则坐在理九教室内听张峋宇唱着歌。竞赛和高考这两条贯穿他青春的强大主线，就这样在今夜的歌声里得到了交汇。曲至此处旋律变化，张峋宇再次唱出高/潮歌词的时候，情绪已至顶点的理九班同学无比默契地同时开口让过去和现实相撞： “这一天，我开始仰望星空发现，星并不远，梦并不远，只要你踮起脚尖。”* 在原曲里，旋律变化后本就是一段稚嫩的童声大合唱。现在班里同学一同开口，屏幕内外两场合唱的声音混在一起，一下就撞得张峋宇湿了眼眶。灰衣青年不住哽咽地失了声，眼角湿意也像窗外瓢泼大雨样不断落下。 这是他线下当老师后正式带的第一个班。就算他们之间缘分只有短短一年，也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从此不再彷徨也不再腼腆，张开双臂，和你一起，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年级好多班同学已经趁中途雨小悄悄遛回家了，位于行远五楼的这间教室却依旧回响着歌声。全年级最离经叛道的高三理九这时候已完全不顾学校的手机禁令，一人一束电筒光握在手里晃着。暴雨阴云依旧让他们看不到明星，可这一点一点的闪亮，就是他们青春里最漂亮的星空。 他们，为自己创造了一片最浪漫的星海。 “这一天，我开始仰望星空发现，星并不远，梦并不远，只要你踮起脚尖。”* 高/潮处歌词重复，不知其他两个班中的谁不要命地疯上了走廊，在狂风裹挟骤雨的极端天气里拿着相机在外面奔跑。雨没几秒就把这愚蠢少年浑身上下打湿透了，泡满废弃试卷的地面也滑到让他站不稳身子。那教室外的少年啪一下跌进无尽水雾里，却像没事人一样穿着湿漉漉的校服衬衫一翻身重新爬起来，高举手里相机边滑过理九窗外边疯狂至极地嘶声大喊： “青春万岁！” “我从此不再彷徨也不再腼腆，张开双臂，和你一起，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时针走过十一点后，施淮雨穿着长长雨衣被苏娴和施安之接出学校。离开校门前施安之抱怨言信排水系统怎么烂得像市中心，离校前夜居然让大门口淹了片湖。施淮雨看着面前反射灯光的水洼，却忽然想起去年八月夜里第一次进入新校区时，门口也积着这样一滩水。 第185章 于是，一身雨衣的少年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大概确实存在起承转合的呼应吧。 远远望着夜雨中的行远楼，他听见杏苑棠苑那边似乎又开始进行言信最经典的男女对唱了。理九班教室这时候终于关了门，他却似乎还能看见自己那位竞赛教练兼高中班主任刚才站在台上的场景。年轻的物理老师红着眼框看向台下一个班的少年，只说两句话却触动了全班人的心： “我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 “走啦，小雨，当心明天生病！” 出神间，苏娴关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施淮雨于是匆忙从教学楼上收回视线，跟父母一同淌过水洼。走出学校那一刻，他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启卷楼后的男女宿舍亮着一格又一格的灯，清唱声和雨声一同飘在两幢楼中间，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止。 今天，是他在言信最后一个夜晚了啊。 下次看夜色中的学校，大概就要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打星号的歌词均为引用，按顺序依次是：李传胜《沙漠骆驼》，萧敬腾《王妃》，孙燕姿《第一天》，ed sheeran《celestial》，张杰《仰望星空》。 和张峋宇唱歌相关的伏笔呼应在： 第11章：集训众人唱《仰望星空》并起哄张峋宇。 第47章：张峋宇重申自己五音不全拒绝k歌邀请。 音乐课和《celestial》卷二后期写太爽忘了……我的错我的错，下一本一定不把重要伏笔埋到一半忘记掉。 施淮雨初探新校区发现淹水的细节描写在第116章，那时候只简简单单提了句“校门前的小广场上布满污水和灰尘”以及施淮雨淌水，这个是真埋得很简陋hhhhh 主角团全部跨校真的对我有很大挑战，希望这章后半段写得对味不出戏，没有把前两章好不容易拉起来的气氛给浇灭下去……裸更大长章好难受，明天高考结束我要稍微休息那么两三天再更番外。 第155章爱与热爱【正文完】 “每场考试结束后，家长和送考老师都会在考场外面等你们。大家出考场千万不要对答案，明后天也不要穿校服……” 六月五号上午的西苑报告厅里，王倩坐在台上跟24届学生反复确认着参加高考的注意事项。台下学生已经在各科老师那里听这话听了无数遍，这时候好多人都开始走神。齐绩碰了碰一旁正在低头看化学笔记的施淮雨： “你考点在哪？我是津渡一中。” “啊，我是清鸿实验。” “我靠，那有点远啊……说实话我至今不理解言信自己为什么不当考点，明明一三神风都是。” “因为高中部搬来津渡的时间短吧。不过没事，我爸妈已经在清鸿实验附近定好酒店了，我待会出学校就住过去。” 在报告厅中听王倩说完话，张峋宇再跟他们每个人确认了一遍考点，然后就放他们去了操场上——言信每届高三离校前最后一个活动，是手举葵花在红旗下出征。 国歌和《言信中学之歌》先后放完后，理九文三全体同学忽然眼前一亮。他们的语文老师张泓悄悄报了壮行仪式上的教师代表演讲，这时一身正装出现在操场最前面。年轻女老师说话时全程笑着看向他们，眸中藏有无数温柔的光。 她确实，特别特别爱他们。 理九班同学于是再一次振奋了，穿着已被画得花花绿绿的运动校服鼓起掌来。接着班里其他老师为他们送上“一举夺葵”，施淮雨不小心从温萍和李薇雅手里一人拿了一支，谢珩路过时却说这是好兆头，预示他要在高考和卿大强基里一举夺双魁。 最后一次出征的号角响起了，列阵两侧的高一高二学弟举起两排在云下风中飞扬的红旗；邓毅王倩的指令传来了，24届全体高三身穿载满同窗情义的战袍踏上征程。 这一次，他们金榜无名誓不归。 晚些时候，退休省队群里大伙都拿到了手机。黄诚为专心备考科大在这两天把设备交了，于是这天最先在群内说话的是梦泽三中的李河： 「一条大河：好快啊，后天就高考了」 「一条大河：你们都在哪里考？」 「rain-s：我是清鸿实验」 「廖lh：这么巧，我也是@rain-s」 「我终于：为什么我在津渡一中，都在同一个区我还以为终于又能和你们一起考了[哭]」 「rain-s：没逝，说不定黄诚在那边」 「tracy：我在神风中学松泉校区」 「郭小旭：我在龙华区的神风本部」 「郭小旭：孟哥呢？说不定咱俩在一处呢@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在你们梦一中」 「aaa-梦泽草莓小孟：咱俩互换了」 「郭小旭：[咸鱼无语]」 「郭小旭：[懒得喷]」 这情况莫名其妙戳到了群内所有人的笑点。大家就考点问题欢欢乐乐闹了一阵，丝毫看不出昨晚施淮雨发送峋哥唱歌视频时全体成员怒刷满屏泪目emoji时的样子。结束交流后孟景桥坐在桌前，看向准考证上“梦泽市第一中学”七个大字不由一笑。 没留在本校考确实有点麻烦，但去梦泽一中也是特别特别好的安排了。 他可忘不了，自己当年和施淮雨幸运重逢就是在梦一中的物竞集训营。现在因高考重新回到那里，孟景桥心里便有了源自宿命的十足把握。 这考场安排，是老天爷要用爱和热爱帮助他拿高分。 所有重高在高考前几天都会给学生放假，施淮雨于是在五号下午就去清鸿实验看了考场。他考试座位在进门左手边那幢教学楼的三楼，去那间教室要拐两个小弯，贴有个人信息的桌椅在靠墙第一排的第四个位置。 当然，就算开考前看得再详细，真到高考那日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六号一天的居家复习时间很快溜走，清鸿实验门口的路早在七号凌晨就被拉上警戒线。新一天太阳出来时，2024高考也正式宣告开始。 苏娴和施安之将车停在路口处，然后一左一右护送一身乳白色卫衣的施淮雨走向考场。 「乘风破浪，不负求索，津二中，加油！」 「三年拼搏，今日起航；志存高“远”，直上青“云”！」 「承锋中学高三学子2024高考必胜」 走在清鸿实验前的人行道上，施淮雨眼里出现无数条红底白字的张扬横幅。区里其他学校的学生身穿整齐校服一群群聚着，手中捧有作文范文或是诗词文言文教辅。这些学生三五成群聊着老师押给他们的作文题目，想在最后进场前再将佛脚抱紧点。便服出征的言信学子手中却只有笔袋和准考证，还有一颗镇定自信的心。 “小雨，我看见你们语文老师了，在那边！” 一众老师家长身穿“开门红”混乱送考的局面里，苏娴只一眼就在校门旁的马路牙子上看到了张泓身着大红长裙的身影。施淮雨穿过人群三两步跳过去，喊出“泓姐”二字时眼角眉梢似乎都在发光。 “淮雨！高考加油啊，你要吃糖吗？” 看张泓从身上小包里掏出一条蓝莓味棒棒糖，施淮雨微笑着摇了摇脑袋。然后他伸出没拿笔袋的右手，朝张泓露出个有点俏皮的表情。张泓于是立马懂了： “行，那就把好运气传给你。有我在，这次你肯定能上130！” 说着，这位很多年前的文科状元握住自己学生的手。师生间无声的传承将一股力量汇聚到施淮雨手里，他在高考场上挥笔写下一行又一行清秀漂亮的字，将这股力量送到遥远穹顶上的神奇月背，送到峥嵘岁月中的万里江山，又送到人类千百年来不断探索的未知之境。高考语文的两个半小时在不知不觉间流走，铃声响起后施淮雨和廖凌海在考点门口碰头。清鸿实验的大铁门依旧闭着，廖凌海在雨声里问他： “你觉得这次客观题怎么样？” “还好，就是诗歌那道有点难。” “我也觉得，不过考完就先不管了——为什么又下雨了？这雨是每年高考必下吗？” 随意聊着等到大门开启，他们在有些混乱的雨声里带着兜帽依序离开学校。午饭和午休结束后施淮雨再次来到清鸿实验前，这次迎接他的是一身大红色外套的谢珩： “来啦？快来抱一下，这次一定能行！” 于是，他和自己第三位数学老师交换了一个拥抱。廖凌海似乎跟他很有缘，施淮雨还没走他就出现在谢珩视野里。谢珩见到他立刻笑了出来： “啊，咱们‘廖神’来啦！你也要加油啊，我们学校今年一定行的！” “谢老师，这才考了一科，早上作文很难我也不敢保证……” 看廖凌海脸上马上要浮现焦虑，谢珩一把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面容英俊的数学老师朝全校最优秀的学生扬起唇： “我倒是觉得尘埃已经定了。今早全省上下所有理科考场只有津渡区的清鸿实验下了雨，你知道按照华国传统文化看，这场雨应该叫什么吗？” 第186章 “叫什么？” “这雨啊，是今年的‘状元雨’。” 有谢珩无比笃定的鼓励在，廖凌海和同样受感染的施淮雨在下午的数学考试上做题做得格外顺。出考场后立体几何题的奇怪答案让施淮雨有点不安，见到他面的谢珩却只是在听到这事后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标答出来前你数学就是150。现在回去准备理综吧，明天换你们峋哥来这边送考。” 华国最后一届老高考只考两天，第一天送考的队伍穿“开门红”，第二天就变成了无比统一的“走向灰黄”。八号上午张峋宇和温萍自然是都在的，两位老师身穿灰衣服聊着天。可张峋宇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是长发烫卷、黄裙明媚的张晓棠。 看到一前一后两位班主任站在一块的时候，施淮雨心里的情绪一下就控制不住了。他快步跑上前跟张峋宇和张晓棠抱了个满怀，然后又去握温萍、傅琴和杨雪筝的手。完毕后他笑着跑进清鸿实验，从监考老师手里接过岭云省教育历史上最后一套高考理综试卷。 这套试卷的难度分配有点神奇，物理学科的区分度平平无奇，化学和生物却给他们上了强度。若是放在一年前施淮雨可能会变得很被动，但在温萍的耐心而温柔的辅导下他化学成绩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菁英班授课的最后一天温萍恰好说过电离度，这次那道价值六分的化学选择压轴题，他好不费劲就选出了正确答案。 交完理综卷后，施淮雨照例站在人头攒动的屋檐下等廖凌海。同伴出现前他疑惑地四下张望，不想这一看没看到准状元，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黄诚！” 他之前在退休省队群里猜的不对，高考这几天一直失联的黄诚也被安排在了清鸿实验。理七班少年见到施淮雨也特别惊喜，三两步就到了他身边： “你也在这啊！今年生物好难啊，但是还好之前菁英班都讲过。” 施淮雨赞成地点点头。最后那一个月单独培优的菁英班教学让他们如虎添翼，如今面对任何一道难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两人一块等了没多久，姗姗来迟的廖凌海也出现了。三个从新一届省队一路走到高考考场的言信学子并肩离开清鸿实验，心中默念读后续写经典句型准备对付最后一场英语考试。考英语前，施淮雨再次遇上了理七班朋友。 “又是你？快点！” 跟一众七八班老师握完手要走，黄诚在看到施淮雨时转身停了下来。施淮雨朝他一笑后问道： “咱年级组长在哪？我去找她一下！” 理九文三的李薇雅今天被安排去了津渡一中，驻守在清鸿实验的最强英语老师是王倩。短发及肩的矮个子老师十分爽朗地跟施淮雨握了手，黄诚在他过去后疑惑地问： “咦，你这塑料袋里是什么？” “秘密，等考完英语用！” 见施淮雨拎着包配色熟悉的东西，黄诚好奇了一会便就没再追问。他们踏着六月八号下午的明媚阳光一同进入清鸿实验，准备迎接青春中最后一场考试。 高考英语在每个人心中里的意义都是非凡的，交卷那刻没人再在意李华或出租车司机是什么结局。他们心中现在只有大考结束后的自由和快乐，只想在铃响后的下一秒就如欢快小鸟般飞出囚笼，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监考老师带走答题卡的一瞬考场气氛就爆了，广播和老师的声音再压不住少年人心中欢腾的情绪。全国上下几十上百万十七八岁的考生捶胸顿足，要大声呐喊出内心深处对未来世界最热烈的渴望。清点试卷那两百多秒在这个下午变得格外漫长，金色日光一下下轻吻清鸿实验淡黄色的旧教学楼，盛夏的花草绿树也在清风中跳跃着庆祝的舞。 旁边那间教室内的老师先放了学生，自由而震撼的欢呼声瞬间响彻整条走廊；考场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任何人都抛却了一切焦虑恐惧悲伤疑惑的念头，伸长手脚跳动着奔向室外。克制多年后的放肆大喊尽情灌入每个少年人耳内： “终于考完啦！我要回家打三天游戏，我都一年没上号了！” “耶耶耶，这不当人的牛马日子结束了！我要去上大学，再也不回这个地方！” “这个假期必须出去好好旅行啊，大漠雪山黄土高原我来了！” “那我就去玩省内，要是能出省上大学肯定要跟同学好好讲讲咱们岭云——我天！那是不是言信中学的校服！” 考场外走廊一众普通暗淡的校服身影里，一个龙飞凤舞的艺术大字“言”凭空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纯白笔画被书写在以藏青色为底的冲锋衣布料上，随衣服主人骤然发起的动作在散着微光的走廊空气中划过。不少同学见这衣服出现不由惊呆了眼，原来传说中全区最强重高的校服真能这么漂亮，真能看上去像件艺术品；原来传说中言信中学的学生，也能活得这样平凡却这样潇洒。 言信冲锋衣的出场在身后引起片小小的骚动，衣服的主人却什么也没听到。那戴圆框眼镜的清秀少年带这件衣服来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穿着他深爱着的母校的校服结束高中三年的拼搏，结束高考和他的青春。 身披校服外套一路走到熟悉的大铁门口，不少言信同学都在惊喜之余朝他投去好奇而艳羡的目光。黄诚和廖凌海早就在那里等他了，两个沐浴在温暖日光中的少年刚回过头，就被他身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漂亮校服惊了一下。黄诚在清鸿实验巨大的计时屏前愣了零点几秒，然后不由笑了一声： “好家伙，原来你刚进来时候带的是校服啊。早知道我也带了，咱言信校服那么好看，但还没在省市大考里露过面呢。” “是啊，施淮雨实在太有仪式感了。在学校一直要求便装的情况下披着穿了三年的高中校服离开高考考场，这画面一辈子都忘不掉吧。” “就是就是——对了，咱今晚去哪玩啊？你们班要不要在八号办谢师宴，还是说咱退休省队找个馆子出去聚一聚？” 说着说着，黄诚和廖凌海就这样在大铁门前聊起来了。他们天马行空构思着高三暑假无数丰富炫彩的活动，一颗颗年轻的心仿佛已跟着想象力飞出很远，飞过华国最壮丽的万千江河湖海，飞到充满机遇和梦想的未来。施淮雨在一旁微笑听着，不时看眼铁门另一头抱着各色花束不断涌动的人群——那里有他的家长，还有亲手把他送进这里的老师。 家人、师长、爱人，还有现在陪在他身边这些言信中学、“新一届省队”的战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共同组成了他最难忘的青春，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最绚烂的一页。 终于，计时屏幕上那对大红色的数字跳到了“17:15”。校门内外的人再次同时骚动起来，无数来自不同学校的前高三生混在一块伸长手臂，面对头顶湛蓝色的天空放声高喊着“自由啦”。十七八岁少年人兴奋跳动的身影反射在学校门栓上，一身保卫制服的保安拉动金属解开桎梏，一身言信校服的施淮雨则站在屋檐下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 今天，属于他们的三年青春正式结束了。 热情洋溢的喧嚣声响彻整片晴空，清鸿实验的气派大门在施淮雨闪着光的眼眸里缓缓打开，六月八日下午的日光将他的心也烧得沸腾。铁门这头是热血追梦的奋斗青春，而在金属铁门的另一头，是属于爱和热爱的无边浪漫宇宙。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正文完结章，这几天真的每天都在爆更……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我爱你们大家！ 后续应该会休息几天然后写番外卷，番外就是高考成绩+大学恋爱+寒假返校，会穿插着交代一些配角的故事（比如徐婷杨予、言信老师、父母爱情、陈栋才）。为苟完结v我应该会选择随榜更，希望四月前能把整本更完！ 顺便在这里悄悄打广告，言信系列会被我陆陆续续写成个相对大的校园系列。里面不会创人的he文有谢老师和初恋男友的破镜重圆故事《拾玉》以及魏姐和高一同学的暗恋重逢故事《第十年夏末》，除此之外还有两篇百合向青春疼痛文学《暮色余风》和《孤灯（已完结）》，欢迎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去专栏点点收藏！ 不过完结《向心力》后我应该会在四五月份把之前那本曲线救国的古言《绛妆》写完（毕竟我很不喜欢挖坑不填），然后重点准备大学校园双向救赎文《坠入盛夏》。这篇文的主角是假小太阳真阴暗批夏辰煊x长发疯批阴湿男鬼林郁，他俩都是景雨的大学同学，后续有人在这篇番外客串出场的时候我会在对应章节作话贴上接档文的完整文案。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尾声：无边宇宙 第156章高考结束 看施淮雨穿着言信校服走出清鸿实验，张峋宇差点没被直接吓出个好歹来。惊慌失措的青年左顾右盼看了好久，最后还是王倩和杨雪筝告诉他施淮雨进场时候身上是便装才把看上去满头大汗的新人班主任安抚下来。 第187章 “行了，在考场里没穿就好。咱们先来拍照吧，理九班同学都过来！” 高考结束后的氛围太过欢乐，各校各班的出征队伍纷纷在清鸿实验门前合影。绿白相间的圆形校徽挂在学校淡黄色的外墙上，一身灰衣的张峋宇将周围一群理九同学拉到面前，带着灿烂得意的笑在六月八日的下午日光下合影。理九少年们都抱着各自家人送来的花束，快门闪动间，他们在烽火熄灭后的沙场前留下最快乐的模样。 不少同学考完英语直接回了家，施淮雨他们的安排却不一样——被封印许久的黄诚终于拿到手机，没几下就在退休省队群里组起了今晚去市中心吃饭唱歌的局子。临出发前黄诚转朝张峋宇大声问道： “峋哥，你真不跟我们去啊？” “不去啦，学校这边还有点事情要班主任去做。玩得开心！” 几天送考下来，张峋宇脸上已经写满疲惫。他带着累却释然的表情冲三个即将离去的少年挥挥手，然后和一群教师走到一起，准备进行言信24届最后的收尾工作。 于是，施淮雨三人坐着自家送考的车来到了市中心。 他们已经有一久没好好进过城了，南坪街上熟悉的一切现在都显得格外新奇。黄诚坐在后座边跟郭旭李河斗嘴边在袋鼠网站上快速寻找适合毕业聚餐去的店，终于选中位于银鹰购物中心的一家蛙锅： 「黄橙橙橙：[分享链接]」 「黄橙橙橙：你们会吃湘菜吗？」 「黄橙橙橙：这家牛蛙怎么样」 「我终于：omg还没吃过」 「我终于：但可以试试」 「aaa-梦泽草莓小孟：支持，他家蛙锅可好吃」 「aaa-梦泽草莓小孟：店里氛围也贼适合现在」 「tracy：我同意」 「tracy：不过我能带家属来吗？」 「tracy：她是施淮雨朋友，言信的大家应该都认识」 施淮雨出柜事件那会杨予试图用自爆的方式替他挡刀，最后虽没起什么实质性作用，却也让黄诚廖凌海这几个她和徐婷的共友狠狠惊了一把。一致同意后退休省队众人和杨予刘元二人在蛙锅店大桌旁坐下，桌上几只金属方锅里金黄鲜嫩的蛙肉冒着腾腾热气，让人看了不住垂涎三尺。李河吃到一半忽然说： “对了，婷姐，我有个疑惑。” “嗯？” “你说施哥和孟哥在一起就算了，大家之前就都能看出他俩关系特别好。但你跟施哥这个学校里的好朋友又是怎……怎么谈上的啊？” 这话不止李河，围坐在桌旁的其他人也很好奇。十多道探寻目光同时朝徐婷投来，酷酷的高马尾少女一手托腮一手牵着杨予挑了挑眉毛： “噢，我俩还是因为施淮雨认识的。高二学竞赛时候阿杨来看施淮雨，那天文延书店刚好是我值班，我俩就认识了。” 廖凌海这个省理科状元预备役在听到八卦时兴致似乎比上学时还高： “所以你对杨予是一见钟情？这么浪漫？” “应该能算吧……那段时间我被吴庆那事弄得有点心烦，但因为我跟吴庆之前关系太好不少同学都觉得我俩就是闹别扭的早恋情侣，没人管过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的。再加上我又没办法跟你们这伙五大三粗的男生说这些，所以就只能抓着阿杨聊咯。” 提到这段连徐婷自己都觉得有点啼笑皆非。高一升高二那那年夏天她因为朋友的忽然告白和同学的刻板印象过得迷茫而无助，只好将所有心事倾诉给面前这个不认识十中任何人的可爱少女。不想聊着聊着，某天夜里她竟忽然觉得屏幕对面那人对自己的意义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杨予的言信能莫名其妙撩动她那根情绪的弦，让她安静了很久的心泛起一圈圈奇怪的感觉。如果实在要说的话，那感觉好像就是吴庆之前跟她说过的“喜欢”。 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打破和杨予之间的屏障，日日夜夜的聊天和不经意间的暧昧将跨校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直到高二网课时的某一日，依稀察觉到对面人对她也有点心意的徐婷鼓起勇气离开家，带着束新从花卉市场买来的沾有露水的鲜花跟杨予告了白。 然后，她们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听徐婷简要说完这段爱情故事，黄诚面上表情变得精彩纷呈。老实说作为直男他对百合的接受程度相比男同要高很多，但现在他左手边是头碰头肩靠肩的徐婷杨予，右手边是挨在一起互相夹菜的施淮雨孟景桥，还是觉得刚欢天喜地考完高考的自己有点惨。黄诚于是特别无助地抬手扶住额头： “我天，感情你们这些成绩好的都是边学竞赛边忙着跟校外人员谈着恋爱啊……真是受不了了，这下竞赛考不赢你们恋爱也谈不赢，我亲爱的对象到底在哪、里、啊？” 说到最后，黄诚的尾音带着几分羡慕的狂躁。退休省队众人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对这位理工大直男表示了微量同情和大量幸灾乐祸的嘲笑。最后还是孟景桥两眼弯弯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等缘分到对象自然就出现了。不过我和我同桌的正缘可是从初一就开始了，羡慕吧？” “孟景桥！你给我闭嘴啊啊啊——” 在黄诚近乎发狂的惨叫声中，围坐桌旁的众人再次哄堂大笑。紫苏牛蛙没多久就在觥筹交错间被吃尽，刚拥抱自由的前高三生们却都不想走，而是无比默契地开了下半场。孟景桥摇了摇手里贴着防窥膜的手机： “现在时间还早，有没有人要去看电影？” 已被祸害得心里千疮百孔的黄诚冷冷道： “我拒绝一考完就做电灯泡，要看爱情片你们两对情侣自己去看。” “不看爱情片，咱一块去看去年得国际大奖的动画电影怎么样？六月八号全华国上映，就是专门冲我们毕业生来的。” 黄诚心中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尽，李河王阵宇等其他几个学生却已边答应边不顾大喊大叫架着他强行跟孟景桥一起朝b座七层走去。这群少年直接包下一排座位进了电影院，看到精彩出便会和影厅中其他人一道鼓掌或感叹。这是只有朋友出游才会有的自在，也是很多人只有在六月八号毕业这晚才会做出的事。 离开影院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梦泽市惊世绝伦的排水系统在这天晚上再次发挥作用，银鹰购物中心附近被淹了一片，完全应证了那句“梦泽是岭云小威尼斯”的话。施淮雨和孟景桥站在一楼大门前面面相觑片刻，然后问旁边其他人： “想回家得划船了，不如直接在银鹰通宵吧？景桥刚刚看了楼上那家k厅，如果现在去抢最后两间房我们就可以好好玩。” “好！” 尽管队里不少人还要准备强基，刚结束高考他们却都不想顾任何学习。大包厢的门在服务员指引下轻轻打开，身上还是三中校服的李河跟一阵风一样刮到立麦前，掏出手机就刷刷点了好几首rap。 这群人的青春似乎是和唱歌关联在一块的，今晚每个人都掏出自己压箱底的音乐，在包厢灯光中蹦跳着肆意挥洒年少时的疯狂。时钟指针不知不觉就跨过零点，毕业后的自由气氛却升得越来越高。郭旭在某一时刻撞了撞王阵宇： “喂，打不打游戏？” “打！玩什么？” “《皇帝荣耀》啊！咱退休省队加上言信俩同学，这不刚好能打5v5吗！” 这话将包厢里所有唱歌唱累了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个别老实巴交的好同学明显没打过这样的游戏，郭旭于是指挥着他们每个人往手机上下载了那款对战游戏，然后快速介绍所有英雄位置和不同分线玩法。施淮雨才听了个一知半解，郭旭就道： “来，大家进群里这个赛宝链接啊——先说好情侣不准在一队，关系特别铁的也不行。我就是要看你们大打出手！” 黄诚立刻对他的提议表示支持。于是，施淮雨、廖凌海、李河、郭旭、杨予为红队，孟景桥、黄诚、王阵宇、刘元、徐婷为蓝队，两伙人听着音乐背景声在峡谷里一片乱杀。李河刚打到一半就极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黄诚婷姐你俩又挂啦！成绩比不过你们，打起王者我还是厉害的！” 《皇帝荣耀》确实是个和高考竞赛完全不一样的赛道，徐婷操作着安琪拉在中路胡乱转悠，但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准放大招的方向，被李河拿着妲己杀了好几遍——中途还跑路未遂牺牲了个玩庄周的队友黄诚。徐婷刚满脸郁闷地将自己整个倒进杨予怀里，就忽听李河又爆发出一阵惨叫： “啊，孙策！孟哥你不是新手吗？” 听这声音施淮雨惊讶转头，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孟景桥神情冷静放了大，开着船一路带走妲己又“trouble kill”了自己手里来不及跑的后羿。红队全员都被这一下吓到了，团灭提示音响起时五人面面相觑。孟景桥却只是将自己送到风暴龙王旁收了一波加成，然后才抬起眼透过眉毛框眼镜的镜片疑惑看向李河。他在包厢灯光里歪了歪脑袋，说到后面时将目光投到自己男朋友身上： 第188章 “是啊，但死两回就会了——不过我打得还行吧？” 施淮雨：…… 男朋友，别这样，我俩现在不在一队。 【作者有话说】 很莫名其妙但是很欢乐的一章，感觉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几张的抽象文风？电影是《机器人之梦》。 这周上的是一个pc榜，所以更三章，共1w字左右。以及就是我跟亲友讨论着改了一些文中大学的名字，景雨想考的改叫卿云大学，卿云的友校是思源大学，崔光宗上的是毅行大学，岭云最强高校是春城大学（改好听点同时防盒），感谢大家谅解www 第157章毕业盛会 一连打了好几局游戏，李河终于在众人“孟哥不削没法玩”的悲痛大喊里举双手投降，重新将活动转回到唱歌。 这天晚上前高三毕业生们玩得特别凶，一直到凌晨四五点时候，施淮雨朋友圈里还有人在发“炸鱼，谁还醒着”。他立马给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理九同学点了个赞，然后被一窝接踵而至的共友互动提示狠狠惊了一下。直到晨光熹微这群人才走出ktv，好几个同学试着喝了点酒，现在正漫步在春城空气里感受到一种飘飘然然的幸福感。 “话说，你们卿云大学的强基什么时候考？” 看李河和王阵宇勾肩搭背在前面晃悠，黄诚两手插兜问走在身旁的施淮雨和孟景桥。施淮雨拿出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我是十八号初试，如果过了二十号还有复试。景桥有物竞金牌可以免初试，二十号直接去考点参加面试就行了。” “啊，那你也就剩一个多星期了？” 看黄诚面露疑惑的不忍，孟景桥微微一笑接过话茬： “对啊。不过没事，我跟小雨一块复习几天。你们大家伙要是想来也可以，毕竟我们是战友。” 各大高校强基计划的笔试难度都在高考之上竞赛之下，退休省队众人当年认认真真学了那么久物理竞赛，现在报物理学院的强基自然不可能被题目难倒。黄诚感动地点点头，最后拉着一伙同伴再次去到文延书店。 不过，鉴于已经知道施淮雨和孟景桥在谈恋爱，其他朋友都默契地为他们单独留出一块二人空间——就连文燕都彻底不装了，每次抬着小点心过来慰问都是一脸姨母笑。被她这表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孟景桥于是发消息道： 「aaa-梦泽草莓小孟：？文姨这么开明」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以为她不反对就是最好的反应了，但这怎么还……」 「aaa-梦泽草莓小孟：疑似嗑上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荒唐的答案]」 「rain-s：[咸鱼无语]」 「rain-s：是这样……」 「rain-s：真的好不可思议……」 看着和蔼妇女围着围裙哼着小调在柜台前忙忙碌碌的背影，施淮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觉得这位阿姨格外可爱——他上次见这样的情况还是在高二，那时候万能墙还没被孟霞人肉出皮下然后禁掉，言信各年级同学都在下面疯狂说话。 哦对，万能墙没了。要是万能墙还在，现在上面应该会很热闹吧？ 但事实证明，就算没了万能墙也并不能限制学生之间忽然出现的强凝聚力。这年高考结束后立刻放了两天端午假，收假前一晚施淮雨照例在朋友圈里到处刷，刷到一半却忽然看到理九体委许成浩发了这样一条： 「星辰河：今晚周测考什么？[惊讶]」 这动态让施淮雨不自觉一愣，随即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俊不禁的同时心里又忽然泛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这时候评论区已经有不少一模一样的答案了，他于是也调出键盘，跟在一群熟人后面回了许成浩这样一句： 「oo：考理综！」 「闪闪：当然是考理综」 「ywen：理综啊，还用问吗？」 「魏语潇：理综」 「rain-s：应该是理综」 理九少年们给出的答案整齐划一，高考前做过无数套临改革前的理科综合试卷给他们留下下意识反应，让所有人一听到“周测”就会下意识想到那从七点十分考到九点四十的漫长考试。那挣扎着做也做不完的理科综合，是24届少年青春中最独特的记忆。 在屏幕那头瞧着这默契却并无回应的回答，五大三粗的理九班体委忍不住又哭又笑。最后他统一回了一句： 「星辰河：笑死我了，怎么都说理综啊[捂脸]那说好了，咱们十一号要在志苑见！」 而后同学们依次说“好”，这时候谁都怀念那个由周测之夜所所组成的青春。不过很可惜他们并没能在西苑考场碰头，因为临到十号晚，张峋宇忽然在班群内转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张峋宇：转年级组通知，言信中学2024届高三毕业生将于明天（6月11日）上午九点整于东苑体育馆举办毕业典礼，请全年级同学准时到场@所有人 」 「张峋宇：一定来，给你们备了小礼物」 这可当然不会有人不来。施淮雨他们这天难得没在文延书店准备强基到很晚，九点就坐上地铁跟其他同学道别回了家。 施淮雨是期待这场毕业典礼的，高中三年发生太多事情让他都忘记当年在言信初中那次毕业仪式是什么样了。蓝花楹大道上的言信初中是千万人心中最美好的乌托邦，而从辰星路到新校区的言信高中，是他一切梦和奋斗的开始。 毕业日的言信天空上缀着一团又一团灰蒙蒙的云，却没任何人因这不见阳光的天气难过，而是贪婪地吮吸着清新而恣意的晨间空气。施淮雨刚进东苑体育馆，就被黄诚一把勾住肩膀： “施淮雨，你来啦！” 施淮雨差点被黄诚这一勾撞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转过头去看他。一身皮夹克的七班少年笑得无比开心，手上还抓着高考结束后就再不愿放开的智能手机。他于是道： “嗯哼，来早点——知道我们班在哪吗？” “你们啊？喏，那边，最五彩斑斓的那片就是。” 随黄诚所指的方向望去，施淮雨看见大面积红色蓝色各种色的头发。好几个女生在端午假期的狂欢里换了造型，这时候浓妆艳抹、发色鲜艳，耳朵上还有大大小小炫酷的金属环——这群少女完全忽视了年级组之前反复强调过的“毕业典礼前不要染发”。 不过她们也没叛逆到完全忽视年级组，因为这一天大家都按照王倩的指令穿了那件言信中学的中山式正装。施淮雨在齐绩欢天喜地的招呼下抬腿走向一旁放着鲜花的前排座位，齐绩这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边刷手机边不断输出着各方面废话，逗得周围一伙同学哈哈大笑。 这样真好，施淮雨想。高考结束后高二理九班轻松愉快的气氛又回来了，他们都经历了书山学海的摧残，却都有幸没失掉少年人的本性。 待全部人到齐后，言信中学2024届高三年级毕业典礼就正式开始了。四位年级钦定的同学身穿正装站在体育馆前临时搭建的台上，他们头顶满是写有“毕业快乐”的浅绿色装潢，面前是已有些大变样的熟悉同学。校长讲话、家长致辞、学生代表献上演讲，一个个分明形式主义却让人再舍不得不听的环节有条不紊进行着。廖凌海几人排队下场后主持人清清嗓： “下面，让我们欢迎2024届全体老师上台，为我们送上最美好的祝愿！” 体育馆内一时间掌声雷动。张泓、谢珩、温萍、李薇雅，还有张峋宇、杨雪筝等十四位陪伴他们度过高中最艰难时光的班主任列队上台，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轻松而愉快的光。年级组长兼理七班班主任王倩率先开口： “亲爱的同学、朋友们，大家早上好。” 这时候王倩的语气并不激昂，台下同学却都不由自主心潮澎湃起来。接着理二和文一的班主任依次举起话筒，说了段由高三年级语文组精心打磨出的开场白，然后又是长长的回望： “忆往昔，我们共同敲出一个个青春的音符：拔河、诗朗诵、圆舞曲、球赛、黄金周、电影节、语文剧……前年年初一场大雪，让红砖之中的辰星路178号成为一场银装素裹的梦。” 不同老师传着话筒依次开口，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从2021到2024的回忆记录ppt。一群群身穿言信校服的少年在老校区漂亮的银杏道上恣意奔跑，他们身上闪烁着年轻的魔法，跳起来时活像身上有光。 “看今朝，我们携手吹响一曲曲奋斗的号角：学考全a、竞赛摘银、三年所有模拟考均稳坐全省第二，言信中学的光荣的旗帜在你们青春蓬勃的挥舞下迎风飘扬。” 说到这，屏幕上出现无数当年表彰会时的场景。施淮雨在上面看到廖凌海，看到黄诚，看到袁轩和魏语潇，又看到手拿“理科总分优秀奖”神采飞扬的自己。他依稀记起那场考试似乎是高一结束那个夏天的市统测，那次他一举拿下了物理满分，然后被张晓棠推荐去参加梦泽市物理竞赛集训营。 第189章 言信并不像神风那样会在高三楼前完完整整挂出所有月考的光荣榜，大大小小的表彰会却也从未乱过。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无限潜力，不同人交替站在各科领奖台上，眸中满是最意气风发的灼灼神采。 属于温情和荣光的回忆将所有同学带入佳境，台上话筒则传到了后几个理科班班主任的手上。张峋宇远远朝自己班孩子那边望了一眼，然后和另外三位老师接连念道： “望未来，我们共赴一段段美好的前程：鸿大华庆、东部五校、强基录取、高考夺魁，一切光荣与成就都将在2024夏降落在言信。你们会成为西南天穹下最耀眼的明星，拥抱属于你们的最光明未来！” 第158章沪江来电 念完这句，张峋宇眼神坚定望向下面那群孩子，眸中氤氲着理工男身上难得一见的柔情。台上台下的遥相对视让理九众人思绪万千，班长袁轩不由带头鼓起掌。 雷鸣般的掌声里，年级上其他老师又紧接着念了更多充满生命力的话。自由而期待的气氛在言信大体育馆内愈变愈浓。最后依旧是王倩拿过话筒：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为老师们送上鲜花！”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言信同学最熟悉的颁奖音乐再度响起。这次却不是老师上台给取得高分的同学发奖状，而是每班出三名同学奉上一捧鲜花，用自己的满腔感恩为老师们的三年奉献加冕。 在理九这个方向，齐绩灿烂笑着跑向谢珩——这位高三最后前来救场的年轻老师成功拯救了他的数学，他在前天对□□时惊喜万分地估出将近130分，被谢珩夸赞说“这才是你本来该有的水平”——魏语潇唇角微扬为和蔼可爱的温萍捧上花束，同道而来的文三班代表刘元和张泓打上照面，施淮雨则奔向了他们的峋哥。体育馆穹顶的灯光温柔而金黄，张峋宇穿的依旧是拍毕业照那天那身正装，今天却终于调正了领带。施淮雨和这位最对自己有恩的青年教师在台上对望，交付花束的同时，也捧给张峋宇数不尽的感激。 谢谢你教会我物理竞赛，谢谢你为我的高考保驾护航，谢谢你带高三理九留下这么多最难忘的回忆；也谢谢你在先前无数次面对崔梅无理取闹时挺身而出，保护了我最爱那个少年。 无数朵沾着晨露的鲜花在灯下绽放，激昂宏大而熟悉的音乐再一次飘进所有人耳内，让少年们不由湿了眼眶。从黄诚手里接过花束后王倩眼睛也有点红，台下邓毅于是接过了串场的任务： “献花结束后，梦泽市言信中学校领导将为2024届全体学生颁发毕业证。下面请高三教师及学生代表退场，高三文（1）班李巧心等47名同学上台领取毕业证！” 音乐更换间背景ppt再次发生变化，对应班级在五月底拍的毕业照出现在屏幕上，穿正装的文一班少年们蹦跳上台拿过那最重要的证书壳，然后就是文二班、文三班、理一班……在邓毅念到“高三理（8）班夏沨等52名同学时”，理九班同学在张峋宇的指挥下纷纷起身朝上台楼梯跑去。施淮雨走到一半就听声音传来： “接下来，有请高三理（9）班施淮雨等51名同学上台！” 骤然听到自己名字，尚在跑动中的施淮雨微微一愣。他没想过年级组最后会给他这样的荣誉，让他的名字代表整个理九。但张峋宇在身后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他于是会心一笑，然后飞身上了台。 十多位校领导已经站在上面了，校长刘威满脸都乐出了皱纹，给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孩子不断递着证书。施淮雨却没从校长手里拿壳——他跑到校长前一位，从教务处主任孟霞手里接过那本黑底金字的皮壳。 他知道孟霞后面干过特别多匪夷所思的事，也知道升职后后孟霞变了很多。但真要在这些校领导里选一位领毕业证，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孟霞。毕竟对他们来讲，孟霞并不只是个高高在上的教务处主任。 两年前的孟霞，曾经是十四班讲台上能力最强、说话最风趣的历史老师。 言信二四届七百多位同学排成长龙跃上体育馆舞台又跃下，大家下台后招班主任拿过证书纸张装入壳内。面前大屏幕又换上一张清新明快的白底ppt，“毕业快乐”四个深棕色大字将这一天的氛围永远印刻在在场每个人心里。最终王倩一手高举最后一本空壳走到台上，带着2024届全体少年发自内心地大声欢呼出一句： “我们——” “毕！业！啦！” 话音未落，不少同学就欢呼着将那本小小的黑壳毕业证抛了起来——但事实证明这样的行为只有在电影电视剧里浪漫。那群同学没一个成功接住飞在空中的证书，被砸得嗷嗷乱叫起来。老师们笑着观察这群孩子，快乐气氛下他们在过去三年付出的所有努力似乎都变得完全值得。最终王倩道： “最后，是由言信中学2024届全体师生共同见证的‘闪耀星河’环节。下面请李老师打开天桥摄像头——” 随着年级组长的声音，原本放着ppt的体育馆大屏幕被切换到直播画面。施淮雨在抬头时听到一片惊呼，然后就看到两位行政领导共同站在星河长廊——言信新校区那条连通东西苑的天桥——上，手里扶着颗半人高的大五角星。星星中央是他们最熟悉的云纹校徽，上半部分则写着这样五个大字： 「二〇二四届」 毕业生们都没料到言信会真在星河长廊上放星星——他们一直觉得这名字只是为了强行对标神风中学的学海长廊——因而画面一出，不少同学再次震撼地自发鼓起了掌。 随后各领导老师发表讲话，天桥上那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将象征这群孩子的星星放进星河长廊上特地留出的空隙里。后面廖凌海等几名学生代表说了番感谢的话，言信又用他们的名义在春城大学校园内种了几棵小树。事情结束后一身正装的同学们走出大体育馆，齐绩踏在红色塑胶跑道上不由感慨道： “哇，这就毕业了……王倩真是个特别好的年级组长，我是真没想过她之前让峋哥收生活照是为了做相册啊。” 齐绩说的是刚才离开体育馆时高一高二志愿者发给他们的毕业相册。上面列出从进校到毕业所有陪伴他们走过高中岁月的老师——包括已跳槽到仁源中学的宋淼——还有每个班的毕业大合照和个人纪念照。理九班同学照片的排版十分朴素，每个人照片下却都有自己的签名和人生格言。施淮雨当时刚进高三，和目标院校一同交给张峋宇的是这样一句话： 「爱与热爱，最浪漫。」 瞧着那工整而熟悉的字迹，施淮雨不由弯了弯唇角。这本三四公分厚的相簿收集了他们全年级最热烈的青春，而张峋宇在作业特地说过的某件“礼物”，则成了理九最“独特”的回忆。 “我的妈，这是个什么？别告诉我是峋哥说那个‘毕业纪念礼’啊！” 在收到傅琴在菁英班群中发出的合照邀请后，黄诚站在行远负一楼理综大办公室一脸目瞪口呆地看向施淮雨，眼珠子都要快掉出来。 施淮雨手里这时正拿着个诡异的物件。那是个四四方方装有51根弹簧的大相框，每根弹簧上都放着理九同学大头证件照的抠图产物，熟悉面孔一蹦一跳间颇让人觉得眼前一黑。施淮雨看着“绿草地”上这一群随便一晃就开始“摇头晃脑”的“同学”，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理解峋哥想给他们惊喜，也理解这种创意毕业照是班主任送给班里学生最合适的毕业礼物，但这个动一下就全部人狂动的相框未免有点太、鬼、畜、了、吧？ 带着满脸尬笑匆匆忙忙将相框收进书包，施淮雨打着哈哈去到菁英班队伍里。傅琴带着这二十位全年级最优秀的同学拍下合照，临走前说了句“等你们好消息”，像是已笃定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能全部走上今年屏蔽的舞台。 没有人会在高考结束后妄自菲薄，菁英班二十个人这时候胸中都沸腾着满满的自信，仿佛已看到自己披挂状元金花站在全省顶尖。施淮雨和黄诚廖凌海他们开心地碰碰拳，然后抬腿朝理综大办公室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施淮雨耳内隐约传来两位朋友意料之外的惊呼。他起先并未将这动静太当回事，只是挎着袋子走自己的路。不想白色运动鞋刚刚踏出大办公室门槛，他的视线就被满眼无比绚烂的金黄色占满了： “男朋友，毕业快乐！” 行远负一楼的走廊内，来自神风中学的帅气少年身穿熨帖合身的校服正装，手捧向日葵弯起眉眼朝他露出个开心而又灿烂的表情。孟景桥衣服上还绣着神风中学那紫白相间的三环校徽，写有“高三（18）班孟景桥”的银白色名牌在少年心口处闪闪发着光。 看这属于友校的少年忽然出现，施淮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曾梦到过无数次面前人来到言信跟他站在一起的场景，却从未想过孟景桥会真在他毕业这天手捧鲜花出现，在他新校区的高三楼里冲他说出句“毕业快乐”。施淮雨不由笑了： 第190章 “怎么现在跑言信了？你面试准备完了吗？” 见他接过花，孟景桥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又张扬了几分。他扬起一边眉毛，然后从身后书包中翻出那个他曾在外联运动会上赢得的信封抱星吉祥物“言小信”： “早就没问题了，区区面试才难不倒我。我不想再错过男朋友高中最后重要的时刻了，咱‘一家三口’今天必须聚聚。” 不知为何，在一众熟人注视下，早已出柜的施淮雨听到“一家三口”四个字还是莫名觉得脸有点红。他走上前轻轻拉上孟景桥的手： “行吧行吧。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逛逛吗？老校区你之前外联去过，新校区应该还不认识。” 孟景桥对此毫无意见，当年省训时兴致勃勃和施淮雨介绍神风的他对男朋友高三就读的学校也有极大兴趣。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出行远楼、走过大操场、走上星河长廊，施淮雨手捧一束象征胜利祝福的向日葵，边走边跟怀抱言小信孟景桥介绍这边那边的安排。 学校上空的云依旧灰白，同样颜色淡淡的校园今天却仿佛被浸泡在阳光快活的空气里。他带他最爱的少年，去看了自己高三一年热血拼搏的战场。 毕业典礼结束后，言信中学2025届新高三集体搬至行远楼。24届言信学子的奋斗故事正式落幕，华国各985高校的强基考试却才刚刚开始。6月18日上午，施淮雨在孟景桥的陪伴下来到位于梦泽三中的卿大强基计划考场。 看着梦三中门口长长一条红色的“卿云大学2024岭云省强基计划梦泽考点”，孟景桥和自家男朋友轻轻击了个掌。他站在梦泽四大名校最后一所的门口，对抱着笔袋的人说出四个简单却无比坚决的字： “同桌，加油。” 这一刻孟景桥不再叫他“男朋友”，而是恢复了刚重逢时对施淮雨的称呼。施淮雨的心绪似乎也被这话拉回到两年前，拉回那个刚接触物竞时满心期望的时刻。他于是保持着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心情点点头： “嗯，我会的。” 强基计划考点的门口，两个相爱的少年交换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在此之后，便是无数段独属于他们的传奇。 那年夏天，施淮雨身穿一件白色polo衫走进卿云大学强基计划的考场。两年物竞积攒下来的经验让他在面对题目时游刃有余，这次没有甲醛中毒的影响，他发挥自己的真实水平交出一份超高分答卷。 那年夏天，来自梦泽市言信中学的施淮雨顺利晋级卿云大学强基计划面试。即使是见过无数人才的卿大招生组也纷纷对施淮雨刮目相看，感慨原来在梦泽除神风外还有这样一所厉害的学校。 那年夏天，退休省队群和理九班班群聊了一屏又一屏关于高考成绩的忐忑期待。六月末正式出分前一晚，施淮雨意外接到一通ip属地是“沪江”的电话。他怀着惊喜心情点击接通，电话那头于是传来道自报家门的清脆年轻女声： “同学你好，我们是卿云大学岭云招生组！” 【作者有话说】 本周随榜更新结束，下周四继续，下章出高考成绩。 第159章言风并肩 2024年6月23日，这是个注定会被载入岭云省教育史的日子。 早上10点，省招生考试院公布了2024年岭云省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成绩。30余万考生同时涌入招考院网站，系统不负众望反复崩坏了好几次。退休省队群和言信省训群中的消息差点把施淮雨微信冲爆，最终，各大平台上率先出现了一个全体师生家长最关心的数据：屏蔽人数。 作为岭云省最顶尖的学校，梦泽市神风中学自然而然拥有全省最多的屏蔽。文科理科前五十算上末尾并列共107号，神风中学一校就占了32个人。一时间神风中学第无数次被捧上无上神坛，全省最强校无论过去多久都是全省最强校，竞争对手再换都岿然不动。 在神风中学内部，少年们甚至已经开始猜今年的文理科状元分别会是谁。理科状元的人选从叶晓桐换到林子言再一路换到孙琛和李旭，孟景桥每刷一次校园墙都能看见学弟学妹在兴奋地押宝。 然而，在三天后揭晓高分段考生具体成绩的26号，出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岭云省2024年高考的文理科状元，均来自在过去两年高考中默默无闻的津渡区学校——梦泽市言信中学。 消息一出，全省上下都被震撼了。没人想过会出现神风中学不包揽高考文理科状元的局面，在他们印象里言信中学初中虽好，高中部却早就已经没落而无缘头部。 言信中学内部为此发生的震动丝毫不比外界轻，王倩想过年级上几个尖子或许有能力在全省前五十里争点好名次，却从未料到自己学校真能直接出对双黄状元。一时间全校上下乃至言信初中部所有教师群都炸开了锅，两张截图在各大群聊中疯传，上面工工整整写着这样两段文字： 「考生姓名：廖凌海」 「高考总成绩：733分」 「理科考生全省位次：1」 「考生姓名：俞梦」 「高考总成绩：701分」 「文科考生全省位次：1」 被二人成绩惊到的不止有老师。消息从高三文二和高三理二班的群聊飞出，一路冲进言信中学每个学生的设备，又冲上更广阔的西南天穹。26号当天还没结束，小绿书上就有教育博主整理了岭云省各校在2024高考中的成绩排名： 梦泽市神风中学，文科平均分608分，最高分698分，一本上线率99.0%，六百分率65.3%，屏蔽人数9；理科平均分604分，最高分732分，一本上线率98.5%，六百分率60.7%，屏蔽人数23。 梦泽市言信中学，文科平均分604分，最高分701分（省文科状元），一本上线率98.8%，六百分率63.2%，屏蔽人数12；理科平均分599分，最高分733分（省理科状元），一本上线率98.2%，六百分率49.6%，屏蔽人数10。 然后就是绥城市第一中学、梦泽市第一中学、苍城市第一中学、梦泽市第三中学、梦泽市云凯中学…… 这年高考，岭云省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百花齐放。屏蔽学子星星点点分散在各大不同重高中，看客的注意力却早被省会两所经典宿敌学校争锋的局面尽数夺去了。有人扒出三年前梦泽中考时那些铺天盖地宣传言风同分的推送，一时间，全网都是“言信中学2024最强一届名不虚传”。 沉寂多年的名校终于东山再起，他们没有在沉默中闪着光坠入深渊，而是打赢了名叫“最后一届老高考”的背水一战，重新打响了言信中学的名声。24届学子用真才实学告诉大家，他们的言信，不愧是和神风齐名的全省顶级重高。 而在言信内部一个名叫“2024届菁英班”的群里，二十个理科学生展开了无比热烈的讨论： 「黄橙橙橙：快快快，十个屏蔽快把自己的具体名次报出来！」 「黄橙橙橙：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这次神风直接被我们给打爆了！」 黄诚在高考中发挥出了相对正常的水平，出成绩后就一直在菁英班群中开心地大喊大叫。这群曾在五月份进行过特别培训的菁英班学子现在非常积极，大家很快就整理出了10位屏蔽学生的具体排名信息： 「高三理二廖凌海省排名1」 「高三理八刘正峰省排名14」 「高三理九魏语潇省排名19」 「高三理七宁思樾省排名25」 「高三理四钱其航省排名30」 「高三理九 施淮雨省排名33」 「高三理十 张国昭省排名37」 「高三理三李浩宸省排名42」 「高三理一 伍晓扬省排名42」 「高三理七黄诚省排名50」 除此之外，还有理七班周嘉宇位列全省53名、理九班袁轩位列全省71名、理六班杨茜位列全省86名、理十一班裴子豪位列全省98名。另有三名培优班内、菁英班外的同学超常发挥，杀入全省前百强。至此，言信中学共有17人进入理科全省头部。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强届学霸，是言信最意气风发的精英。 回学校确认志愿那天，施淮雨如愿碰上了因高考得偿所愿而满脸神采奕奕的朋友。廖凌海看了看他打印出来的志愿表，好奇问道： “这次拿了全省33名，你还是只报卿云大学这一个志愿？不试试鸿大华庆？” “就去卿大啦，我跟景桥早就约好了。而且卿大招生组前几天一拿到就给我和景桥打了电话，我俩现在录取协议都签了。” 东部五校的强基计划会锁住学生档案，因此就算他和孟景桥双双考出屏蔽高分——孟景桥这次考了和黄诚一样的全省第50名，被施淮雨在昨天见面时笑着打趣“我终于又赢了你一次”——也去没办法再换志愿到top2。施淮雨脸上却半点不见难过，因为他明白，在自己眼里去不去top2并没多重要： “再说了，鸿大华庆也不是谁都能上啊，我可是听景桥说想稳上鸿庆最好排到全省前二十。与其报个第一志愿然后焦虑能不能录上，那还不如稳稳当当就去上自己最喜欢的卿大。毕竟，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第191章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但想到要独自一人去到鸿大面对大批来自其他强省的高考状元，廖凌海还是觉得自己惨出了新程度。他抓住施淮雨狠狠哀嚎了一久，抱怨到一半余光却忽然捕捉到刘正峰一闪而过的身影。新晋的理科状元于是立马眼前一亮拉过刘正峰，一扫这人志愿表却看见这样一行字： 「第一志愿：华庆大学」 廖凌海：…… 行，年级第二就这样被友校给挖走了。 这下他是真已老实求放过了。廖凌海正郁闷着，刘正峰就宽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刚刚遇到魏语潇，她第一志愿报的是鸿大化院。至于宁思樾跟我报一个学校，咱们四个以后可以多出来聚聚，两男两女也不容易被人误会——对了，你知道孙琛的事情没？” 孙琛，这是神风中学高三十一班那位差廖凌海一分的理科榜眼的名字。有言信初中关系网在廖凌海对他颇有耳闻，点头后就听刘正峰八卦道： “我跟你讲啊，他跟鸿庆招生组聊了两天，最后选的也是鸿大。更好玩的是他学的还是跟你一样的核物理专业，以后你俩保研、留学、奖学金都得凑一块抢了。廖神加油哈，期待你过几年再给我们表演一次‘赶超某中学’！” 这话自然又引起周围一片“赶超某中学”的呼喊。施淮雨喊完之后暗自咂舌，心道这届言风还真是有宿敌一样的不解之缘。可接下来，另一个更小众的消息就再次砸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说什么？文科状元要去上电影学院？” 听到这一消息的瞬间，言信中学所有学生都炸了。他们纷纷难以置信地张大双眼，觉得自己在做梦。 同样一脸震撼的施淮雨找刘元杨予一打听，才知道是出分前一晚鸿大华庆的岭云招生组齐齐给那位俞梦同学打去电话。俩校招生组志在抢人轮番上阵差点把人单元门给堵死，文状元同学却坐在自家沙发上不疾不徐亮出艺考成绩，告诉他们自己以后要去当导演。 据说这事将王倩惊得目瞪口呆，她跟文二班主任一起确认了好几遍才勉强开始消化这件事。就在刚刚俞梦向班主任交了志愿表，的的确确是用文科701的高分单独报了“鸿都电影学院”一个志愿。 言信众人：…… 好吧，成绩好貌似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文科状元顶在前面，言信中学一众屏蔽学生放弃挣扎top2安心投入东部五校怀抱自然就没人有意见了。施淮雨回家后打开微信，发现“新一届省队（退休版）”早已将话题转到一个全新的方向： 「一条大河：咱们要不要去毕业旅行啊」 「一条大河：这种事人多才好玩」 「黄橙橙橙：我同意！」 「黄橙橙橙：岭云有三慢蜗牛乌龟招生办，咱们趁等录取时候出去玩正好」 「tracy：但是去哪呢」 「tracy：在小绿书上搜旅游城市推荐搜出来十个有八个都是岭云的。」 「rain-s：补药啊」 「郭小旭：窝补药玩省内」 「我终于：我要去外面玩啊」 「廖lh：省内真的快被盘包浆了」 众人迷茫间，那个熟悉的草莓头像跳了出来。施淮雨看着他发出的内容不由眼前一亮： 「aaa-梦泽草莓小孟：下个月晋山省的太州卫星发射中心要发好几枚火箭」 「aaa-梦泽草莓小孟：既然大家都喜欢物理，那要不要一块去看？」 【作者有话说】 叠甲：本章所有涉及高考成绩和排名的内容都是我乱编的，就算学校可能存在原型也有0个现实依据。 为什么不让主角考状元去top2，因为我感觉自己看过太多这种类型的文了，所以想写点不一样的。我就想让他们做俩普通却优秀的重高尖子生，看身边同学夺得魁首然后拥抱自己最好的安排。相较最优秀的少部分天之骄子，这似乎也更像大部分重高学生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我高中时候年级上也有一个类似廖凌海的存在，他在各大模拟考中的发挥都非常稳定，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拿去年的理科状元。但到最后他没能做到，虽然最后还是顺利考入屏蔽上了top2，却没能夺得头筹。 我不知道那个同学本人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对和状元的失之交臂觉得遗憾。但我确实因为母校当年没出最强尖子意难平了一小段时间。 因此，现在到《向心力》的故事里，我创造出一个在校地位跟他有点类似的角色——这说法有点怪，但他和廖凌海确实只在这一方面尤其相似，其他属于廖凌海的部分都是我随意发挥着写的——并让他拿到了高考省理科状元。这也算是弥补我们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小遗憾吧。 至于文状元，其实这是我高二时候在《孤灯》里写的奇怪设定……后面为了保证系列文不吃书就没改。 第160章华北漫游 任何一个热爱科学的理科生都不会放过亲眼目睹火箭升空的机会，这群由物竞结缘的少年人一拍即合，立刻策划起下个月初去晋山玩的事情。 原本共赴这场旅行的应该只有退休省队群八个人，刚放假的林生胡沛却吵吵嚷嚷着要加入。郭旭和徐婷接着提出想带家属，到最后竟莫名其妙弄出支14个人的大队伍——杨予和梦泽一中的赵欢欢自然在内，刘元不知怎么也来了。最终，九男四女共同来到梦泽常水国际机场。 抱手看着面前四对站在一起的人，黄诚、廖凌海、刘元、李河、王阵宇五条悲惨的单身狗面面相觑，纷纷感到一阵糟心。三年从头学到尾，他们居然还在做可怜的大母单。 “嘿，走啦！我寻思黄小学弟你也没谁好想啊，咋还在这发呆呢？” 无语间，一头红毛的胡沛路过黄诚并用登机牌拍了拍他肩膀——前段时间他嫌金毛看腻掉又去染了头红的，顺便抓了旁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林生染成蓝色。终于回神的黄诚愣了愣，瞧着这两道左蓝右红的背影走远不由被气笑： “别得意！等去到科大我一定能谈到个超级优秀的女朋友，到时候气死你！” “行，科大那个男女比我拭目以待啊！” “你——” 看黄诚被胡沛气得面红耳赤，林生弯着眼角握了握胡沛的手指示意他不要欺负学弟，然后道： “好啦。登机口那边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在飞机上可以多睡一会儿，免得晚上没力气。” 林生这句话说得有理，因为他们今晚有先去太州隔壁的遥中市逛古城夜市的想法。一群刚从囚笼里解放的小鸟叽叽喳喳聚在一起，那吵到几点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飞机离开常水机场穿入云层，双轮再次落地时，十三个少年已去到非常遥远的华北。 若说岭云省的丽雪古城是小桥流水的静谧浪漫，那晋山省的遥中古城，就是穿越百年的厚重与沧桑。从明清时期留存至今的城墙上落满斑驳的累累伤痕，灰黑色的房顶和褪了色的墙壁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沉重印记。可就算城池历史再悠久，十七八岁少年人在的地方也很难变得沉闷： “我天，元元你好漂亮！” “杨予你也是！哇，你对象穿得好帅啊，她那么英气的长相穿这个真的绝了……” “谢谢啦！你们俩穿得也好好看，我可终于穿到汉服了。” 刚来到古城没多久，四个女生就一拍即合找店家换了精致漂亮的古装衣服。高扎马尾的徐婷换上一身鲜红色的女侠劲装，和一旁穿鲜艳襦裙的杨予站在一块看上去格外般配。赵欢欢和刘元也打扮得特别漂亮，几名男生见她们出现不由惊艳地赞叹起来。 夸着夸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河忽然来了一句： “诶，婷姐和杨同学这么配，你们其他几对就没点表示？都换上汉服来走走呗，郭旭廖神，你俩先打样！” 郭旭和另外四个男生当然没意见。一群毕业生吵吵嚷嚷，竟莫名奇妙凑出支浩浩荡荡的古风小分队来。汉服店老板因为这单越滚越大的生意笑得见牙不见眼，再出店门时，他们身上已变成截然不同的搭配。 手握一把绘墨竹的白底折扇，施淮雨身穿交领素衣掀开店铺珠帘。店家为他们备了隐形眼镜和长发头套，这时候施淮雨长发半披梳了个发髻，头顶镶嵌碧玉的小小银冠和腰间接有淡蓝色穗子的圆润玉佩更将他身上温雅柔和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出游众人在他抬眸的瞬间倍感惊艳，面前人似乎真不是那个曾和他们并肩备赛备考的现代少年，而是一个完完全全从古籍书卷里走出来的、翩翩如玉的世家小公子。 大概是为了贴合孟景桥的身高和五官，店家给他找了跟施淮雨截然不同的搭配。身量颀长的少年宽肩窄腰，这时候穿一身墨黑的少年感圆领袍，肩上大片金纹和高高扎起的马尾衬得他剑眉星目的经典中式长相更加俊俏。一片朱墙碧瓦中，孟景桥腰佩长剑双手环胸站在那，唇角随便一扬就像极了古风小说里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第192章 除此之外还有小王爷黄诚、锦衣卫李河、皇帝廖凌海、铁衣披挂的胡沛、道袍出尘的林生……他们在离家近两千公里的地方彻底换掉风格，回到千百年前的时光里做了一回古人。 “廖神真是雍容华贵、气宇轩昂、天生一副帝王相啊！这下我主文，胡沛主武，施淮雨他们率六部统领天下，我们‘言信王朝’未来一片富贵辉煌啊！” “嘿，凭什么是言信，我不同意！林道长快来助我，本将要起兵推翻昏君，再立‘云凯王朝’！” “嗳嗳嗳，神风中学的孟哥还在这呢。就算要推翻言信也轮不到你们，那得是前朝神风复/辟啊！” “笑死我了，不过孟哥这身衣服黑里带金的确实像落魄掉的前朝贵族啊。诶，要不就给施哥当那种专门负责清剿前朝‘余孽’的组织的头头得了——这下就是‘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我服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正经东西呢！老王你最近是不是因为过太闲没营养的霸总小说看多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脑海里总有无数种千奇百怪的想法，一伙人在古城街道上逛着逛着，竟莫名其妙编了出几派势力互相争斗的权谋大戏。 仗着皇帝在自己学校自封为正统的言信没多久就被“云凯军”“梦一党”“前朝神风”等涌动的暗流彻底架空。廖凌海笑骂了好几次“拖出去斩了”，然后被红毛将军胡沛当成“狗皇帝”带头反杀。 吵着吵着，天边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大片萧瑟的沧桑橘红覆在华北古城上空，竟莫名应了初中语文课本中那句“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大片大片的灯光却很快亮起，浓浓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所有寂寞的阴霾。 原先聚在一起闹哄哄编故事的人慢慢散了，三五成群拉成很长一条战线看着路边摊位上新奇的物件。杨予不知从哪找到只面具对着徐婷歪头笑，后者看着她俏皮可爱的样子不由心动，红唇在少女鼻尖上轻轻碰上一吻；胡沛不知哪根筋搭错拿起一根木簪就要朝林生头上别，身穿蓝白色道袍的林道长笑得无奈，最后却还是掏出手机买下簪子然后牵着人离开。 施淮雨和孟景桥莫名其妙逛到一棵祈福树下，白衣少年收起折扇在许愿带上写下“愿我和景桥能毕生并肩追逐热爱”，对面那人却死活不肯暴露自己写的“希望我的小雨万事顺遂”。 看着孟景桥拉着许愿带不给他看的样子，施淮雨佯作生气地挑挑眉毛问道： “什么意思？‘前朝余孽’这是对咱们‘言信王朝’的规矩起二心了？” “哦？都说了我是‘前朝余孽’，那当然不能听本朝官员的话啊。” “但你刚听王阵宇说了吧，我这个部门抓的就是神风余孽。如果你不听我的……” 说到这，他将那柄水墨折扇搭上孟景桥心口。五官清秀的少年眸光流转，最后竟露出个有点狡黠的表情： “那我就要强行带你回刑部大牢，关进去严加拷问了。” 或许是因为言信学子在提到神风时天生就容易热血沸腾，孟景桥这会竟在他眼里看到了几分争强好胜。神风少年见状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抓住折扇，然后又一寸寸向下，最终握住面前人的手腕： “但我可是‘神风王朝’的人，当然不会这样就被抓到。要是施大人执意要带我走，我这个‘前朝余孽’就只能绑/架‘当朝高官’私奔，逃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话音落下，远处某个地方的欢呼声透过热闹气氛远远传来。孟景桥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拉着施淮雨径直朝那个方向奔去： “施大人，走啦！小绿书上说城门口这个时候有灯光秀！” 挂满亮红色灯笼的古城上空，绚彩烟花和五颜六色的灯火同时炸响。游人惊艳的赞叹和手机捕捉镜头的咔咔声音在人海里绽放，孟景桥在漫天浪漫花火中带着他爱的少年穿越人群狂奔，一如一年前那个南坪街上的告白夜晚。 他似乎总是爱拉着施淮雨在人声鼎沸中奔跑的，少年人跳动的脉搏隔着紧密相贴的皮肤同频共振。此时此刻，无论是这矗立千年的遥中古城还是周围那些喧哗吵闹的游人，都是他们这段青春爱情的见证。 跨越时空的浪漫之旅令人难忘，绚烂盛大的却从来不止古城里的一场灯光烟火秀。7月5号一早，一群少年人就来到位于晋山省省会的太州卫星发射中心。 “啊，原来真正的火箭长这样……真漂亮，我可终于在现实里见到了。” 看那沉睡在发射塔架上的火箭在静默中做着复苏腾空的准备，王阵宇不由自主扬起脑袋感叹出声。在新闻联播上看无数次火箭升空也抵不过身临其境真正看一遍国之重器，毕业旅行队内所有人这会都不由睁大眼，为这汗水和智慧凝集而成的结晶所震撼。 此刻火箭已临近发射，站在观礼楼上的他们客厅看到身穿统一制服的各路工作人员在塔架四下忙忙碌碌。卫星发射的轨道在电子屏幕上模拟了无数遍，最终，振奋人心的倒计时声在基地喇叭内响起：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 最后两个音节刚落下，轰隆隆的声音就响彻卫星发射中心。大片白烟中一道火光在合金巨柱下闪起，那高大的火箭整个颤了颤，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离地，朝头顶那片望不到头的碧蓝色天穹飞去。 看那巨大的科技结晶身披红白黄三色相间的长长披风飞射进云层消失不见，一群高三毕业生眼里满是散不去的惊艳。最终，黄诚愣了地碰了碰施淮雨的胳膊： “好……好美啊。” 施淮雨没有说话，因为身为理科生的贫瘠文字储备让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这时的心情。时间一路过了好久，久到孟景桥轻轻勾了勾他手指，他才如梦初醒般点点脑袋： “是啊。如果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没准再过几十年，我们也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吧。” 周围朋友纷纷对这话表示了赞成——施淮雨和孟景桥在高考理综的物理里都拿到了毫无失误的110分高分，退休省队其他人成绩也不差，“物理”对他们来讲是充满擅长和热爱的绝对优势领域。徐婷牵着杨予举头望向天幕上慢慢散去的白烟，最终扬起唇角： “嗯。等很久以后我们‘新一届省队’全部变成大物理学家，华国航空航天的史册上一定会留下我们当中特别多人的名字。” 这位梦泽十中大学霸第一志愿报的是鸿都航空航天大学——擦线屏蔽的她已下定决心要和杨予一起去到华国首都，在航空航天这一科研领域奉献自己的一辈子。 火箭已然升空，外来游客也纷纷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观礼楼上离开。这伙热爱物理的少年人却仍未尽兴。听胡沛和林生热情聊着大学的事，施淮雨的思绪莫名飘远，因为鸿航这所学校而想到个曾在年初时候见过的人。 一转眼，2024高考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从鸿大落榜到鸿航的言信23届落魄学霸陈栋才，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施淮雨一时没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下一个拐角。随后走在最前面的黄诚眸中倏然一亮，意料之外的遇见让他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陈主席！” 【作者有话说】 上章废话太多忘记说了，这周是个pc榜所以更四章，剧情推到出录取结果（我已经把番外全部存完了桀桀桀）！ 第161章天穹之上 听到这个高中时候曾无比熟悉的称呼，手拿垫板站在人堆里的男大学生明显愣了愣。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那群小他一届的同学，眸中是惊讶意外的光。 这时候的陈栋才已经和半年前大不一样了。他现在穿一件简单而干净的白色衬衣，右手袖上戴着红色的“志愿者”标，发型和面庞都被打理得清清爽爽，比高一高二时候更神采奕奕。 看到杨予、黄诚、施淮雨这三个曾经的陈栋才下属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陈栋才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他先同林生胡沛点头致意，然后转向站在一块的施淮雨和孟景桥： “啊，孟景桥，好久不见啊。” 孟景桥和林生胡沛是在前年年底跟陈栋才一块进上届省队打过决赛的，因而这时见施淮雨跟他提过几次的老熟人再次出现，孟景桥主动伸出手和陈栋才握了握： “好久不见，陈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这是鸿航的暑假实践活动，看晋山离鸿都比较近我就报了。” “大一暑假就能做这种实践了？好好啊。” “嗯哼，其实就是当志愿者打打杂，不过挺长见识的，而且我也喜欢。” 太州卫星发射中心的观礼楼上，岭云省前后两年物竞的初赛全省第一握了手。而后二人在最前面边聊边走，陈栋才提出“来都来了我请你们吃饭”，然后就这样带着一大路学弟学妹浩浩荡荡向发射中心的食堂走去。 第193章 将这群高中毕业生一路带到基地食堂，陈栋才下血本用自己的卡给他们一人买了套饭。落座后那群小孩掏出手机猛拍了一气，施淮雨却在见到陈栋才时就一直隐隐有心事，想了很久才终于问出口： “陈学长，从言信回去后你在大学过得好吗？” 话题终于转到那段寒假返校后的过往，陈栋才眸光微微动了动。而后他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缓缓露出一个笑，笑容中却不再有苦涩： “啊，这个啊。其实寒假回校那会儿，正好是我心情的低谷。” 时间倒回到24年年初，那时候施淮雨他们还在被九省联考中的海豚故事和医患关系折磨，陈栋才却已是个出去见过世面的大学生。终于逃回梦泽的他怀着满心期待去言信老校区门口想来次故地重游，却狠狠吃了杯闭门羹。 “同xio，这叠er现在已经似津渡粗中部呢地盘啦，高中僧进不克，赶紧走嘎！” （同学，这里现在归津渡初中部管了，你们高中生不能进，赶紧走哈！） “但我真是言信去年的毕业生，高中三年都是在老校区上的。我可以把身份证压在这，就进去看十分钟，可以吗？” “么葛是说的起不会听？不行就是不行，哪叠er来呢个多寺！” （是不是听不懂？不行就是不行，哪来这么多事情！） 和操/着方言的保安对峙许久，陈栋才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和曾经最熟悉的教学楼隔着校门遥相对望，一月份的冬风一吹，竟让身在春城的他觉得寒冷彻骨。 去年刚毕业时候听到言信要搬新校区，23届几乎所有人都在哀嚎“凭什么一毕业学校就装修这种事轮到我们了”。可真到老校区完全进不去那天，这些曾在辰星路178号挥洒过三年汗水的少年人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属于他们的青春，就这样变得物非人亦非了。 后面试图回老校区失败的同学越来越多，这群23届的学子渐渐认清现实，选择去到那个完全陌生的新校址看自己高中时候的老师。 对看老师这件事，陈栋才其实觉得又盼又怕——言信当然有李薇雅这样让他受益终身的良师，可也有像段凝那样同他说过无数心理暗示，最后害他在高考理综进场前一晚崩溃失眠然后考砸理综的人。得知这两位老师今年依旧搭班后他有一瞬间产生了退缩，最后却还是在李薇雅鼓舞下走进高三理九，又冲那位曾在校学生会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宣传部部长说出经验。 给施淮雨灌完备考鸡汤，陈栋才其实觉得自己了却了个夙愿。 他的高考结果太令人遗憾了，遗憾到直到现在他每想起高三下那段日子还会觉得窒息。淋过暴雨的他想给言信的学弟学妹撑一把伞，尽自己最大力帮助他们绕开陷阱和荆棘，去到自己曾幻想过无数次的成功彼岸。 这种感觉，就像是历尽千帆后的他穿越回2023年那个黑暗之春，拉了曾在无尽题海里苦苦挣扎的自己一把。 那天上午所有课程结束后，李薇雅将陈栋才带到食堂。她请这位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吃了份新校区最负盛名的石锅小酥肉，然后笑道： “栋才，看到你回来我们真特别高兴呀！上届最厉害的学生又回言信了，有你打气淮雨他们一定能考很好的！” 这表扬和他高中时听到过的赞赏如出一辙，可在这时候再听到这话，陈栋才的目光却下意识闪了闪： “但我最后完全毁了。本来我可以考个屏蔽把言信的名片重新打出来，结果现在弄成这样。” “嗐，说的什么话！栋才，你真的已经特别特别优秀了——早上在理九时候看见了吧？现在这些同学听见你名字还是会特别崇拜，鸿航也是他们好多人最想考的学校。没人会因为这个怪你，你还是他们的榜样！” “我知道，但我原谅不了去年坐在高考场上做不出题的我自己。要是当年没犯那些莫名其妙的错误，我在言信这三年就不会有个这么失败的结局。” “嘿，栋才，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 看身穿白羽绒服的男生垂下头还想说些妄自菲薄的话，李薇雅难得露出个有点严肃的表情。这表情太过熟悉却又太过陌生，有一瞬间陈栋才似乎觉得现在不是在新校区陌生的大平层食堂，而是在老校区四楼的英语课教室。樱苑食堂中白炽灯光明亮，胖胖的中年英语老师一字一句说道： “你完全没必要用高考成绩折磨自己，因为这其实真的不重要。没人会因为高考考好实现所有理想，也没人会因为高考考砸就失去一切。高考从来不是任何事情的终点，而是人生的起点。” 听陈栋才复述完这样一段，这群刚接受了一年“高考最重要”教育的少年纷纷疑惑地看了看他。已在外面闯荡过一年的男大学生却只是抬起眼瞧向他们，眸中依稀闪有泪花眼神却无比坚定： “那天在言信新校区的食堂里，李老师跟我说了不少她之前学生的事。 “她说有几个学姐直到现在都还会每年回来看她。上岸那一部分过得确实好，但高考失利那几个也有开心快乐过得一帆风顺的。所以不要放弃，任何时候我们都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这些话当然把我感动了，然后我就开始想，对像我这样高考并没考很好的同学来讲，上高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在座并没有像陈栋才这样高考极度失利的人，出分后大家朋友圈里心态崩溃的同学却都不在少数——理一班方寻康就因为过于紧张少考了三十多分，三年前堂堂言信中学的公费尖子到最后居然连所末流211都没能考上——因此这话一出，在座不少人就又低头思考起来。陈栋才却很快自己作了回答： “大一下那段时间，我一直弄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上课下课任何一段空闲时间都在想，知网上却没任何一篇文献告诉我应该怎么去答。直到春天后的有一天，我走在五道路上看一群鸿航附中的高中生穿着校服路过，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冒出一个念头—— “高三，应该是很多人和现实世界的第一次正式较量。” “高中和高三的意义”是个经常被华国人民提起的话题，众毕业生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施淮雨几人饶有兴趣地看向陈栋才，后者却只是笑了笑，不疾不徐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观点： “大学生活其实真有点麻烦，因为我们的目标不再只有‘考出好成绩’了，很多事完全没人教过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在大学第一个学期经常崩溃，觉得离开言信一切就都毁了，我不可能再变成高一高二那个优秀到让人羡慕的陈栋才，甚至想过好几次自杀，觉得从教学楼上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但我最后还是没跳，还是全须全尾回了言信，现在又完完整整出现在你们面前。因为我每次想死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放弃，这其实还不是你的极限。’” 名校理工科大学生在期末月承受的压力从来不比高三小，大雪给鸿都城的一月覆上层冰冷的灰色外壳，凛冽天气冻得人的心也再没力气跳动。鸿都航空航天大学内的每个人都像是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有的拼尽全力压线及格就躺平了，还有的被期末复习打倒后就再没爬起来。 985学校大一第一个期末见证了太多天之骄子的自甘堕落，那个来自西南的少年总能在早上六点出宿舍，到图书馆学到很晚很晚才离开。通宵自习室的灯在雪夜里依旧明亮，平板类纸膜被电容笔刻下一道又一道擦不去的印痕——半年前那个在言信书苑不断奋斗的陈栋才似乎回来了，而且毅力更甚。 在当年那场名为“高考”的战役里，他的的确确败给了命运和现实。但那段全力备战的过程却在他心底种下一点又一点名为坚持的星火，一旦撞上契机就会燎原式地疯狂爆发。真正的明珠绝不会永远蒙尘，汲取知识和咬牙坚持的本领只要得到就是自己的，无论遇上多少个坎都不会凭空消失。 “所以啊，我现在已经完全想开了。我在高三学会了为梦想拼命，又在高考失利后学会怎么顶着失败的阴影重新开始。高考只是一次特别微不足道的失败而已，言信教给我的东西早就被融进骨血里了，不可能被这区区一件事就抽走。 “而且我现在甚至觉得，高考遇到失误对我反倒是件好事。 “现在我自认现在抗压能力还算不错，在鸿航过得也很开心。我能申请到暑假来卫星发射中心实习的机会，也能用绩点去争取那些只发一两个人的奖学金。更何况我读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专业，每天上课都觉得特别快乐，多看一页书就像离梦想多近了一步。鸿航或许不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但她同样是在华国大名鼎鼎的名牌大学。要真去到鸿大我可能过得反而不会这么开心，因为很多时候，‘最优秀’其实并不如‘最适合自己’重要。” 听陈栋才说完这样一段话，围坐桌旁的同学都被深深震撼了。曾在竞赛路上遇到过类似打击的施淮雨点点头，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感慨。 第194章 是啊，就像他五月份在西岭山上跟孟景桥说的那样——不管学高考还是打竞赛，他们的目的都不仅仅是拿到某个象征优秀的分数。拼搏的意义实际上在于拼搏本身，只要在奋斗路上学到了东西，就算是成功。 毕竟，真正的学习从来不是为了应对考试。他们焚膏继晷那么久，为的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跟这群学弟学妹聊了这么多，陈栋才也差不多将自己积攒的心事倾诉完了。一群人于是继续聊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结束这顿饭，然后被陈栋才送着离开基地。此刻华北城市上空尽是片蓝天白云，离地亿万米的天穹之上盘旋着他们刚目送升空的人造卫星。临别前，戴袖标的大学生朝学弟学妹露出个阳光的笑： “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要出录取结果了吧。再见啦，要是考来鸿都我请你们吃饭。祝你们都能录上未来最适合自己的大学，追着梦和热爱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162章录取捷报 离开基地时，施淮雨并没太在意陈栋才话中那句“再过半个月”。可直到他们一行人将晋山省上上下下玩了个遍又飞回到常水机场，“岭云省招生考试院”的网址上还挂着这样一行红红的大字： 「您尚未被任何学校录取！」 施淮雨：…… 可真行啊，直接把全省考生弄得没大学上了。 “岭云十八怪”里有一怪叫“火车没有汽车快”，但这群24届毕业生现在觉得，不管是盘山路上的火车还是慢腾腾行驶的汽车，肯定都比招生办放结果的速度快。 一路吐槽着招生考试院的超绝效率各回各家，以心里没底的王阵宇为首的大家伙焦急万分地等了好几天。一直到7月23日——距离确认志愿已过去快一个月——上午快结束的时候，张峋宇才在高三理九班群内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张峋宇：录取日报出了，鸿都那几所好学校都在，其他985也出了不少。大家查完记得给我报喜哦！@所有人 」 理九班的氛围在老鼠屎走后变得特别好，大家隔三差五就会班群内聊天。查完结果后袁轩带头发了张头顶“2024年普高录取查询结果”的白底截图，其他人便也应了他号召，在其后几天纷纷将自己拿到的人生船票扔进班级群内： 「魏语潇鸿都大学」 「袁轩华庆大学 」 「乐雯鸿都外国语大学」 「郑晓虹鸿都师范大学」 「许成浩鸿都体育大学」 「江沅南陵大学」 「徐星星羽川大学」 「齐绩齐鲁大学」 谢珩说得没错，齐绩在最后一场考试里发挥出不错的成绩上了一所中等甚至偏上游的985。拿到录取结果后他兴奋地找谢珩和张峋宇欢呼了好久，微信聊天窗中满屏“太好了”看得张峋宇不住眉眼弯弯。 快乐的气氛并不单单存在于这一个群。在张峋宇待的另一个同学群里，“新一届省队（退休版）”的孩子们也聊录取结果聊得热火朝天： 「黄橙橙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橙橙橙：我录上科大了！」 「黄橙橙橙：而且我是科大今年在岭云录到的全省最高分！」 「黄橙橙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诚这会心情太过激动，不小心就将聊天窗用“啊啊啊”屠了个干净。张峋宇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的过激输出，然后去问其他同学的情况。在退休省队众人轻松欢乐的集体交流下，他们很快摸清了各位群友的录取消息： 「一条大河：太好了，是舟济大学！」 「一条大河：我喜欢沪江！能去经济中心真是太好了！」 「郭小旭：什么意思，拉踩咱鸿都啊？」 「郭小旭：@tracy 婷姐快来，咱们鸿航和鸿理工可不能放过他」 「tracy：智齿，还有鸿大@廖lh 」 「廖lh：禁止拉踩！@一条大河 」 「廖lh：[凶狠龙图]」 「一条大河：[丸辣]」 「一条大河：[已老实，求放过]」 「aaa-梦泽草莓小孟：笑死我了」 「rain-s：没逝的@一条大河 」 「aaa-梦泽草莓小孟：沪江还有我俩呢」 「rain-s：我们可以强势反杀鸿都」 「一条大河：[咸鱼无语]」 「一条大河：那还是算了吧」 「一条大河：这样会让我感觉你们这两个卿大的像对甜蜜恩爱的爸妈，而隔壁舟济的我是那个天天被秀一脸的意外的娃」 「小电脑：？笑死我了」 「小电脑：你们鸿沪大战真精彩」 「小电脑：不过录去别处的学弟呢？」 天南大学的老学长胡沛对这群孩子的录取结果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这时候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林生边嗑瓜子边爬楼。王阵宇顺利被他这一问炸了出来： 「我终于：这呢这呢」 「我终于：但是我学历貌似是这个群里最低的。」 「aaa-梦泽草莓小孟：没事的啦」 「rain-s：对呀对啊，都很好的」 「tracy：昂，适合自己的才是最棒的」 「我终于：好吧，我去了兰皋大学」 「我终于：我前两个志愿填的是毅行大学和北原工大，但后面名次实在不高上不了c9，最后走第三志愿去皋大了」 「郭小旭：那很好啊！」 「郭小旭：皋大核物理貌似超级厉害，大西北甚至有华科院研究所，可方便搞科研了！」 「我终于：对对对，我就是想着陇原那边科研资源好才报的！」 「我终于：等过几年我能进西北大漠做项目了，你们一定要来帮我见证！」 「rain-s：好！」 「aaa-梦泽草莓小孟：当然！」 「黄橙橙橙：一言为定！」 快快乐乐地立下一个又一个flag，众人又将话题转到其他跟他们发生过交集的人身上。杨予考了位于鸿都的华国人民大学，刘元去了沪江东华师范，梦泽一中赵欢欢和郭旭同去鸿理，那位曾给退休省队招来混混的、徐婷的前朋友吴庆则去了本省唯一211——春城大学。 此外，还有神风中学季闻野考入全省前十和女友一同上岸华庆，沈一灼发挥超常压线进入思源大学——他为此在孟景桥面前得意了好一阵——苍城一中田小岩凭高分和民族加分录上鸿都协华医学院，言信菁英班众人更是尽数上岸。一个个漂亮的录取结果，让这群少年人的毕业暑假过得无比快乐。 至于那些高中时候常常抱着好成绩欺凌同学的理科男，无一例外都在高考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aaa-梦泽草莓小孟：男朋友」 「aaa-梦泽草莓小孟：你还记得张昊吗？」 「rain-s：当然」 「rain-s：他又干什么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我也是刚听班里人聊起来才知道，他高考作弊被抓了」 「rain-s：啊？」 「aaa-梦泽草莓小孟：据说是因为今年生物太难好多空硬背做不出来，习惯分三科做理综的他心态就崩掉了」 「aaa-梦泽草莓小孟：刚好那时候他身边有个成绩还不错的梦一中初中同学，不想考砸丢脸的他就够过去看人答题卡」 「aaa-梦泽草莓小孟：结果就被监考老师走过去逮了个正着，英语都没考就送进派出所了」 高考作弊早在前几年就入了刑，张昊这一弄怕是很难轻松收场了。烦他们很久的狂妄同学犯下弥天大错，竟莫名让施淮雨觉得有点畅快。 而在几天后聚在一起为孟景桥秘密筹备生日派对时，他又听黄诚八卦道： “你听说没？你们班那个姓蒋的数学愤青去绥城一中复读了！” “复读？这么惨？” “是啊。他临到五月被言信开除，其他学校根本不敢要他，最后是他家长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塞去仁源弄到个参考资格。问题是这时候他心态已经彻底废了，听说最后连六百分都没考上——这家伙一直高高在上喊着要‘冲击七百分’，遇到这事当然不干咯。” “但明年咱们省就要换新高考了吧？小科各种考法都跟我们这届不一样，他复读能行？” 见施淮雨一针见血抛出关键性问题，一向看不惯蒋长健半瓶摇毛病的黄诚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嗤”了一声： “对呀，而且绥一中好多人在知道他之前干的破事后就不太待见他。就让这家伙自食恶果吧，在我们去上大学的时候再在高四挣扎一年是他应得的。” 退休省队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但黄诚其实说错了，蒋长健并没能在高四挣扎一年。新高三开学后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蒋长健在绥一中遭到孤立然后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的消息。 不过，这一次生命的陨落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震颤。因为这高高在上的“数学尖子”，当年在行远楼时也并没把其他同学的命当命。 第195章 还有理八班那位曾在高一时陷害施淮雨的前广播站站长薛宇航。这个爱在每次周测结束后在座位上摆出个百米冲刺“帅气”姿势然后含着“噢耶”飞出理诚信的大奇葩在高考考场上干了件更惊世骇俗的奇葩事——他一键涂错高考理综答题卡，最后收获了129/300的超绝高分。 得知此事后的施淮雨等人：…… 不愧是薛大站长，这么有实力的事都能干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后面才知道的事情了。施淮雨在七月末的首要任务既不是关注蒋长健的死活，也不是在意薛宇航究竟有没有捡上211。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领卿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二是为他即将成年的男朋友孟景桥准备生日派对。 “你好，是施淮雨同学吗？这里是华国邮政，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麻烦尽快下来领一下！” 29号接完邮政员一通电话，施淮雨穿着轻便休闲的白色卫衣走到小区楼下——高三毕业后他就跟父母一起搬离了新校区旁的缀星花园出租屋，回到位于龙华区的家。 绿皮邮政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几个年纪跟他相仿的孩子正聚在那找自己的邮件。他从一众倒扣的大信封里找到那只精致漂亮的亮红色壳子，在回执单上签下自己名字让邮政员带走。邮政员阿姨在他离开前笑道： “买买飒飒，卿云大xio，你这个娃娃厉害嘛！以后要加油嘎！” （哇，卿云大学，你这孩子行啊！后面更要加油！） 听这位陌生中年妇女用方言对他说出最淳朴的祝福，施淮雨也回给她一个柔和却充满生机的笑。然后他回到家中在父母的见证下拆开信封，展开那一封漂亮的蓝色录取通知书： 「卿云大学录取通知书：学生施淮雨，你已被物理学（强基计划）专业录取，请于二〇二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凭此通知书入学报道」 瞧着通知书内部简明扼要的手写笔迹，围在书桌旁的苏娴和施安之交换满意的目光。他们的孩子终于回去了，回到他们刚认识时在的地方，追着自己的热爱一路向前。 同样拿到精致蓝壳的还有孟景桥。孟玲和他的外公外婆在看到封面上“卿云大学”四个字的时候直接喜极而泣了，一家人在最开心的时候抱作一团泪流满面，为自家孩子终于飞出岭云飞向更广阔的天地觉得高兴。同来此处的文燕坐在孟家人身旁关心地递去一张又一张纸，待他们好不容易将情绪平复下来才又加入话题： “这下好了，咱们小景也是考上特别棒的大学啦！去到沪江日子就好过了啊，那里没有崔光宗那家子狗皮膏药，也没呈远一小那群莫名其妙的混混。” 孟景桥的童年经历实在太惨，对此心存愧疚的孟玲闻言不由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孟景桥重复道： “嗯，去到卿大一切就都会好了。” “是啊。而且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小景就要成年了，这真是最好的成年礼物——对了阿玲，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时候给小景办成人宴兼升学宴啊？把他在神风中学那些好老师都请一遍，还可以叫一点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 文燕一直是个热情好客爱社交的性格，提到这个摩拳擦掌就打算大干一场。不想身形瘦削的孟玲顿住动作想了想，最后却说出一句让她和孟景桥都始料未及的话： “不了吧，就算要办也不着急在小景十八岁这天。而且难得成年又碰上毕业暑假，小景应该更想去谈恋爱吧？” 第163章十八岁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玲苍白瘦削的脸上满是复杂情绪。孟景桥和文燕先后怔住，然后是文燕卡卡顿顿地开了口： “啊，这个……阿玲，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他孟景桥在谈恋爱，而且谈的还是同性恋。文燕，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听孟玲眸带悲哀问出这样一句，对面两人忽然感受到一股愧疚。这时孟家外公外婆早就回房休息了，孟景桥和两位长辈站在客厅空间里对峙，彼此之间气氛有些凝重。最后孟景桥点点脑袋： “嗯，我是一直在和男生谈恋爱，而且文姨知道。” 孟景桥对孟玲能不能接受同性恋并没有把握，因此这时并没有把所有事情完全说开。孟玲却早就猜了个大概，见他承认忽然就情绪爆发红着眼快要落下泪来： “小景，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同性恋？是我跟崔光宗的事太失败让你对正常恋爱有阴影吗，怎么会跟个男生……” “阿玲，你先别激动！” 看孟玲说到后面就要激动地冲上去拉人，文燕忙一把将她拽住。孟玲的胸膛这时候还在剧烈地起伏着，现在说的话都有点支离破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朋友之间不会干那些事……孟景桥，为什么会这样啊？” 中年妇女这会情绪过于激动，大家方才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这时候已经荡然无存。其实，在今年年初下定决心回梦泽陪孟景桥度过高三下后，孟玲就已经觉察到自家孩子有早恋的苗头了。 她自己也上过高三，知道这时候学生过得有多难过。可后面的孟景桥却很少显得憔悴，就算小考受挫也能很快满血复活，就好像这座城市里某个地方立着根精神支柱，撑着神风少年在黑夜里一直走下去。 在高三最后那个五一假期，孟景桥甚至直接打着“找言信朋友出去玩”的旗号给她来了出夜不归宿。孟玲当时就笃定，孟景桥绝对是去恋爱了。 孟玲和崔光宗的婚姻太过失败，因此她害怕孟景桥也陷入一段不健康的感情中伤害自己。她太担心孟景桥步自己的老路，索性在高考结束找一天悄悄去了文延书店，看自家孩子身边有没有什么关系过密的女生。 结果这一看，她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天的梦泽市阳光正好，暖暖黄光透过玻璃照到书店窗边的吧台桌上，两个身着短袖的少年面对着满院夏日鲜花坐在一起。两个人中间连着根白色的耳机线，面前桌上摊开着《大学物理》和《高等数学》。光照在两个幸福的少年人身上，戴眉毛框眼镜的神风少年闹着闹着就忍不住偏过脑袋轻轻吻了男朋友的额头。 那时候，他们耳机里放着一首《留在那年夏天的名字》。谁都没注意到孟玲出现在书店外不易察觉的地方，也没注意到那女子看到这幕后脸上铺满震惊，最后踉踉跄跄独自离了场。 原来孟景桥在五一时候真没骗她，施淮雨不是他拿去跟女朋友约会用的挡箭牌。他当时夜不归宿去见的早恋对象，就是这个男孩子。 满心迷茫地回到家里，孟玲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现实。6月24日神风中学开了高考表彰会兼高三年级毕业典礼，她在人群熙攘中再次见到那个言信中学的少年。施淮雨在神风大礼堂内为她的孩子戴上一顶特地别了鲜花的博士帽，二人在一片欢呼中笑得无比开心。 而作为亲生母亲的自己，似乎从未见崔重云或是孟景桥这样高兴过。 孟玲没亲家苏娴那样开明，一时接受不了却又无能为力——当年在市一院是她自己让施淮雨多对身为朋友的孟景桥好一点的，而现在两人共同拿到卿大物院强基班的录取通知书，她便更是一点办法没有了。望子成龙后的快乐被难过吞噬殆尽，身形瘦削的中年妇女站在房内，再看向瘦高少年时脸上已满是泪痕。 孟景桥没有说话，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和孟玲说什么。他的童年是一片狼藉的，父亲家暴出轨而母亲常年在外的现实让他并不清楚该如何和家人进行亲密相处。崔梅骂到孟玲时他会毫不留情回击，但现在真轮到他自己面对情绪崩溃的母亲，孟景桥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最后还是文燕出口解了围。她搀扶着孟玲在房间沙发上坐下，然后道： “啊呀，我是一直都知道小景谈恋爱的事情，但这真没什么啊！阿玲，我保证我在书店把小景和他男朋友盯得可紧，他们感情可融洽了，也没干过任何出格的亲密事情！” “但两个男生怎么能是这种关系……小景，我还一直等你找个漂亮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小子呢。现在这样下去，等你老了不就得没有子女然后一直孤孤单单过日子了吗？” “我天，阿玲你糊不糊涂！就算你真觉得孩子非要不可他们也可以领养小孩啊！而且等小景到适合生孩子的年纪都已经是三几年了——最近几年科学发展那么快，说不定到那时候‘孤雄繁殖’技术早研究完了呢！” “但华国法律不允许同性恋结婚，等他们年纪大了就会发现这样真的不合适。华国从古讲究‘阴阳调和’，拿不上台面的恋爱是走不长的。” “政策不给怎么啦！阿玲，我说句难听的啊——你跟崔光宗当年就是‘光明正大’领的证，到最后也没能幸福长远啊！结不结婚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只要两个人心一直在一起，有没有那本证件又有啥影响啊！” 第196章 文燕今天战斗力强得可怕，展现出的满嘴跑火车本领实在是把孟景桥吓了一大跳，他站在客厅中央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就见孟玲面上的表情出现了松动。保守的中年妇女眸光闪动，看看身边好友又看看站在面前的儿子，最终还是慢慢垂下了头： “呵，你说的居然还真有点道理。” “当然，现在都2024年了，区区一个同性恋有啥好奇怪的啊！来，小景，给你妈妈表下决心！” 看孟玲基本被自己的话拿下，文燕得意地冲孟景桥招了招手。这位善良老板第无数次为在自家书店学物竞的孩子清扫障碍，孟景桥眸中浮起释然的笑，然后道： “嗯，我和他会一直好好走下去的。我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们之间出现不好的结局。” 盯着少年人天真却又执着的面庞看了很久，孟玲终究还是抿了抿唇。千万种思绪在她心中交战，来自文燕和孟景桥的四道目光静静对着她，仿佛在等她做出决定。孟玲终究还是抿了抿唇： “都现在了，就算我说不同意也没有用吧。老实说我并没那么不接受，你们出去玩那段时间我跟那个男生的家长聊得也差不多了，刚就是忍了好久控制不住。 “而且……其实我这么多年也没太管过小景，没资格管你跟谁谈恋爱。只要你保护好自己，然后过得快乐就行了。” 说到这，孟玲难过地垂下了眼。传统价值观让她至今觉得孟景桥的未来是娶妻生子，可现在和言信男生在一起的孟景桥，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幸福。她希望自家孩子过得好，因此现在只能选择接受。 结束和突然知情的孟玲的对峙后，孟景桥过了一段有些烦躁的日子。卿大录取的尘埃落定清除了他心里最后一点点担忧，开学之日的遥远却让他觉得十分无聊。 但还好，那群闹哄哄的朋友并没让孟景桥毕业假期的最后一个月变得索然无味。8月5号傍晚，他微信里突然出现了个名叫“热烈庆祝孟景桥同学十八岁生日快乐”的群。 「s1z：111」 「s1z：surprise！@aaa-梦泽草莓小孟」 「s1z：收拾收拾准备去七彩岭云过生日！」 「aaa-梦泽草莓小孟：！」 「aaa-梦泽草莓小孟：问谁都没回复，我还寻思你们把这事忘了呢」 「aaa-梦泽草莓小孟：太好了」 「闻叶：成人生日这种事情不兴忘啊」 「闻叶：你男朋友这段时间带着我们把所有事情安排了个遍，今天才让拉你进群」 「rain-s：嗯哼」 「rain-s：咱们明天出去玩两段」 「rain-s：白天在七彩岭云玩，晚上回文延书店切蛋糕，怎么样？」 孟景桥当然没有意见，能和这群人一块去七彩岭云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8月6日天刚蒙蒙亮，施淮雨就拉着退休省队浩浩荡荡一群人围到孟景桥家楼下，黄诚和李河欢天喜地地用礼炮轰了神风少年一头一脸： “孟景桥！成年快乐！” 这欢迎来得太过热烈，孟景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胡沛不知从哪掏出蓝牙音响放起各式各样的小甜歌，施淮雨在这诡异却轻快的歌曲里一步上前拉住自家男朋友的手，清秀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淡笑： “走吧，男朋友。现在过去过山车应该还不用排队，咱们可以好好玩！” 然后，这一大群人每人抓过一辆梦泽特色电动共享自行车，迎着盛夏温暖的风排成长龙朝七彩岭云飞速掠去，十七八岁少年人恣意的笑声响彻云海湖上空。过山车、摩天轮、特色巡游、飞翔影院……他们三五成群跑跳着奔向一个又一个特色项目，拥抱着属于青春年少的狂欢。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施淮雨和孟景桥一直紧紧挨在一起。他们在云霄飞车呼啸的狂风里十指相扣，在气派白象迎面掠过的巡游里共同欢呼，又在从雪山到雨林的光影变幻里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喊叫。两颗刚进入十八岁的心贴在一起狂跳，这是他们高考结束后最热烈青春的体现，曾在西南春城年轻的证明。太阳从群山之间升起又在云海湖畔落下，时针转过八点后，他们又来到位于翠池旁的文延书店。 “啊呀，来啦！文姨等你们好久了，快来尝文姨亲手做的蛋糕呀！” 一群人刚踏进书店熟悉的小花园，中年妇女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入了他们耳内。文燕腰系围裙带着笑迎了上来，左右两侧分别是两个在众人意料之外的人——孟玲和施安之。 孟玲这时候气色跟前些天陪儿子领录取通知书时候已经截然不同，这时看向施淮雨的目光又换成了一开始的平淡甚至欣赏。常年担任家庭煮夫的施安之给文燕打了一个下午下手，看孟景桥出现脸上还带着笑： “啊，景桥来啦？我是小雨的爸爸，生日快乐，很高兴见到你呀！” 孟景桥完全没想过“岳父”会出现在这里，跟施安之礼貌打完招呼后落在后面疑惑地捏了捏施淮雨的手指，后者却只是开心地冲他扬了扬眉： “反正迟早都要见家长，既然都知道了就直接让他们一起过来暖场呗——走啦，文姨叫你呢！” 简单做了几句解释，施淮雨拉着孟景桥去到那张他们最熟悉的长桌边——在场第四位家长苏娴已经出现在那了。桌上放这个巨大却漂亮的长方形蛋糕，蛋糕上装饰着一朵朵用翻糖和奶油制成的鲜花，虽有点土味却带着独属于西南春城的蓬勃生机。“18”形状的蜡烛亮起又被吹灭，“祝你生日快乐”的曲调在各色气球的海洋里飘飘悠悠飞很远。闹到最后，少年们纷纷吵嚷起来： “靠，老王你怎么还搞偷袭啊！给我等着，看我不把你彻底抹成个白脸！” “来啊来啊，有本事就来！哈哈，你追不到！” “李河王阵宇你俩幼不幼稚，都成年了还玩这——啊！施淮雨！” “黄诚你装什么老成啊！这都是咱们今年最后一聚了，当然是能玩多疯算多疯啊！” 被施淮雨忽然冲上来拍了一脸奶油，黄诚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就要反击。两个难得疯狂的言信学生你追我赶跑出去很远，来自神风的寿星本人却在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圈后带着微笑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文燕身旁： “对了，文姨，咱之前挂在外面那块牌子呢？” 见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原本就喜笑颜开的文燕面上表情变得更灿烂了。她伸出手朝某个书架的顶层指了指： “喏，在那呢！过几天你们去上大学就没人再在文姨这学物竞了，这牌子挂着也没意思。没事，等你们寒假回来，咱们再把‘梦泽市高中生物理竞赛自主学习大本营’的名声重新给打出去！” 孟景桥说的是那块在当年“新一届省队”众人刚定下抱团学习策略时文燕特地找人定制的木牌。这时候徐婷等几个人恰巧在附近，听到声音就也凑了过来。书店老板这话让全部人不禁笑弯了眼，最后还是面带一堆白痕施淮雨最先开了口，在临别前的狂欢宴上与伙伴共同立下这样一个约定： “好啊，那就暂时让它在书架上等我们一久。等明年我们见过世面回梦泽，再重新来最重要的文延书店聚一聚。” 【作者有话说】 番外不搞生子，这不是我xp，文燕说这些只是因为这些是说服一个保守母亲最好的论据罢了。 最后一个星期恢复日更好了，不管来啥榜都还是在清明前全文完结嗯嗯。下章就是沪江剧情啦！ 第164章东南圆梦 那日狂欢结束后，少年们陆陆续续去往自己大学所在的城市，准备开启崭新的人生旅程。 施淮雨和孟景桥是在八月中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飞去沪江的。白色巨鸟再次从梦泽常水飞向沪江红桥，不同的是这次二人身边都坐着彼此。 因为施安之那边的长辈是沪江人，施淮雨并未在外面订酒店。开学前那一个多星期，他都和孟景桥一块住在爷爷奶奶家里。傲娇嘴硬的爷爷和温柔和蔼的奶奶带着他们到处玩，爷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依稀表现出对卿大隐隐约约的嫌弃，却还是开心地带他们在沪江快快乐乐玩了半个月。 被家里老人带着玩过一堆当地景点后，施奶奶在某天坐在家蟹黄面店内小声冲他们八卦道： “小雨，小景，你们别看老头子有些时候古板，其实嘴硬心软而且好玩的很。你知道当时安之跟苏娴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吗？” 好奇父母爱情很久的施淮雨当即摇头。施奶奶于是又道： “嗐，我跟老头子是在思源大学认识的嘛，所以就一直想叫孩子考源大。结果安之那小子不成器，拼了半天才勉强拼到个舟济，没去到源大，反倒去了卿大隔壁。 “要光是这样还好，老头子不至于这么受不了。问题是有次安之被高中学长约去五角广场唱卡拉ok，一群人约着约着就约上了当时正在卿大念大三的苏娴。” 那是世纪初的沪江青浦，刚上大学的施安之跟在学长身边走进间各色灯光交织成网的ktv包房。推门而入时一片彩光照到衬衣男孩秀气好看的脸上，刚为立麦前好姐妹鼓完掌的卿大经院大三学姐苏娴偏头一看，便忍不住被这少年的美色惊艳得眼前一亮。 第197章 见她目光被新来的人吸走，好姐妹凑到她身边挤眉弄眼地“哦”了起来。苏娴一路看着那好看的少年落座，然后一撩卷发大大方方对身边好姐妹道： “呀，这个小帅哥我喜欢。” 然后就是段轰轰烈烈的大学恋爱。多出来的两年阅历让苏娴毫不费力就把舟济大学的小帅哥追到了手，极近的学校距离让两人随时都能见面，樱花玉兰下都留下过他们并肩牵手的身影。每次施安之周末回家，施奶奶都感觉他已经彻底被大三学姐钓成了翘嘴。 “弗是伐，搿只小赤佬哪能嘎结棍啦？谈朋友谈勒谈勒哪能还要跑出去结婚啦？” （不是，这小兔崽子咋这么能呢？谈谈恋爱就算了咋还要跑出去结婚啊？） 施安之向父母提出想跟苏娴去岭云拼事业顺带结婚那晚，施爷爷满脸不解地在房间里边绕圈边对儿子进行“恨铁不成钢”式的骂骂咧咧。坐在床头看书的施奶奶听到动静好奇地抬起眼： “到梦泽结婚哪能啦？阿娴是老好个小囡呀，侬勿会真格看勿起外地人哦？” （去梦泽结婚怎么啦？阿娴这孩子挺好的啊，你不会是真看不起外地人吧？） 听老伴说出句误会，施爷爷一下支支吾吾起来。他想了半天才组织好语言，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小了下去： “勿是，搿个勿是外地勿外地个事体……伊哪能好搭卿大学生结婚，搿……搿勿是反脱天地了嘛？” （不是，这个不是外地不外地的问题……他怎么能跟卿大学生结婚，这……这不是反了天了？） 这话明显让施奶奶愣了愣。然后她忍不住靠在床头笑了出来： “搞仔半半六十日侬原来来塞搿只啊？卿大哪能了啦，人家卿大学生好歹是名牌大学生呀！” （我的天啊，弄了半天你是介意这个啊？卿大怎么了，人卿大学生好歹学历高啊！） “侬哪能还帮卿大讲闲话咯……侬当年下乡辰光谈个搿只卿大男朋友，现在过得也没阿拉好嘛。” （你怎么还帮卿大说话……你下乡时候谈那个卿大前男友，现在过得也没我们好啊。） “哦呦喂，侬三岁小囡伐啦？都过去四十几年，我现在连伊生啥样子啊勿记牢了！” （啊呀，你三岁小孩吗？这都过去四十多年，我现在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看这个从年轻时就爱胡乱吃醋然后委屈巴巴说幼稚话的老班满脸气鼓鼓地翻起“旧账”，施奶奶差点笑晕过去。两个小辈听到这段也纷纷觉得惊奇，心道看上去一板一眼的施爷爷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开开心心地跟施家爷爷奶奶过完两个星期后，卿云大学新生开学的日子就到了。正式报道那天的沪江天气晴朗，八月末的潮湿空气里满是未褪尽的热浪，写有伟人题字的校门上挂着“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同学”。身穿短衣短裤的施淮雨和孟景桥刚共同走进校园，就被极具生命力的热闹气氛包围了： “同学同学，你是哪个书院的？我们这些志愿者可以带你过去呀！” “欢迎来到卿云大学！现在各班辅导员都在摊位上等你们了，可以去签到啦！” “这边这边，物院还没报道的小朋友快点哦！书院给你们准备了迎新礼包，还可以跟咱们一起打卡拍照哦！” 循着辅导员发在班群内的消息，施淮雨和孟景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班级对应的迎新摊。戴厚厚眼镜的辅导员大声招呼着每个满脸好奇的新生进行入学签到，大一新生欢乐的笑声和相机响起的咔咔声不绝于耳。去得稍晚的施淮雨刚在名单上填完姓名和身份证号，面前就出现了两个热情的物院志愿者： “小朋友，选个道具在打卡板这拍张照吧！就当作是初入卿大的一个纪念，如果拍得好还可能会被放上学院和书院的公众号哦！” 施淮雨当然没意见，只是跟志愿者提出要跟孟景桥一起拍。不过那时他们谁都没想到，这张照片真会莫名其妙被挂到24级新生开学典礼的大屏幕上。 那是八月末的最后一天，大二年级终于结束在烈日下遭受暴晒的日子，卿云大学的教学重新走上正轨。大一及研一全体学生被聚到双塔前的大草坪上，穿着深紫色书院制服的孟景桥刚在班级队伍中落座，就感觉到自己踹在防晒裤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发生了振动。 还未等他掏出手机看清情况，坐在旁边座位上的施淮雨脸色就变得微妙起来。两个少年人隔着镜片和炎热空气交换了一个疑惑眼神，然后同时看向各自智能手机上显示的微信消息： 「风云2024」 「早八有害身心健康：[图片]」 「早八有害身心健康：报！」 「早八有害身心健康：咱们神风的同学刚刚上电视了！@aaa-梦泽草莓小孟 」 「2307：好耶！物竞金牌就是强！」 「stellar：太棒了！这证明我们这届风云同学也能在卿大好好闯出一番天地！」 「言信24届卿大学子大本营」 「nacl：我去我刚没看错吧，刚才大屏幕上放的是不是咱们言信的同学？」 「#：包是的，是物院那边的照片，旁边还站着那个拿金牌的神风[耶]是不是？」 「ayye：？咱yxss也是出息了，居然还能在卿大开学典礼上占一席之地」 言风录到卿大的人员比较杂，群内绝大多数人施淮雨和孟景桥都不大认识，但这并不妨碍校友身份为他们提供了优良的聊天条件。施淮雨在群内跟校友随意说了几句，然后看向隔壁神风群内被抓拍到的照片。 那是一张用相机精心拍摄下来的双人半身照，穿同款短袖白t的他和孟景桥比着剪刀手头碰头肩并肩靠在一处，就算身处炎热盛夏也不想离开彼此的体温。他们站在学院宣发特别设计出来的朋友圈打卡框内，每人一手扶着kt板的白框，另一手共同抬着块印有校徽院徽和“i[红心]卿大物院”的小道具板。快门定格下他们意气风发笑着的瞬间，成为他们第一天踏入梦校校园的最美好见证。 草坪后面的研究生尚未完全落座，新生打卡照于是又在双塔前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了好几遍。这次言信群内也出现了校友拍下的图片，施淮雨自己同样按下快门，记录下这次难得的上镜。夏日的天气热得他流汗不止，周围不少同学已发出怨声载道的叫声。可他看着相册内两人挨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却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何其有幸，他拼搏三年上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校；何其有幸，他靠努力考进了一直最想去的物理学院。 何其有幸，他在追逐梦想的路上重新遇上了孟景桥；何其有幸，他和孟景桥能一路手牵着彼此手从梦泽走到沪江，再一路走向他们深深热爱的未来。 身边有爱和热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卿云大学开学典礼已然结束，另外一些学校学生的大学生活却还没完全开始。正式教学终于启动后的某天，被安排到隔壁宿舍的施淮雨和孟景桥一道站在两屋共用的连通阳台上吹着晚上的风。随意谈天说地到一半，孟景桥忽然收到这样一条消息： 「郭小旭：孟哥在吗？」 「郭小旭：我想拜托你和施哥帮我个忙」 「aaa-梦泽草莓小孟：现在挺闲」 「aaa-梦泽草莓小孟：什么事？」 「郭小旭：之前出吕振国那件事的时候，梦一中有个叫林郁的同学帮了我们好多」 「郭小旭：这个学霸在我们年级特别出名，还是字母站上小有名气的科普博主」 「郭小旭：但是他最后发挥失常了，高考比平常少考了至少四十分」 「郭小旭：还好后面他志愿报得不错进了卿大，但因为这个事我们学校有条疯狗咬上了他」 「郭小旭：如果林郁真出什么事又让你们知道，你们能看在我的份上帮他一下吗？」 「郭小旭：毕竟他算是我和欢欢的大恩人」 当年吕振国那件事给退休省队所有人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施淮雨和孟景桥便没有拒绝。在一周后的分省座谈会上，他们如期见到了郭旭描述的人。 那天的沪江市上空堆着厚厚的云，细细密密的毛毛雨在校园中飘飞，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盖上一层灰。几个来自岭云的卿大学姐轮流上台分享学习经验，刚进大学的孩子们仰着脑袋听得无比认真。时钟上的分针转过一轮又一轮，某一瞬间教室门忽然被再次打开。接着，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个狼尾及肩、耳戴银环的男生，他身穿医学院清新干净的淡蓝色书院服，漂亮眉眼间却聚着散不尽的阴鸷戾气。他抬起眼眸任由发梢上依稀沾着的雨水沿脸颊流下，冷冷淡淡的视线直刺向梦泽一中学生坐的方向。然后，他忽视梦一中众人的窃窃私语，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这漂亮少年身上似乎带着独特的气场，时间在他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静止，重新开始流动后速度都好像因他的出现而变慢。施淮雨一路目送他走进前排梦一中的座位里坐下，引起周围校友一片诧异。施淮雨的眉头轻轻拧了拧，然后偏头问坐在旁边的孟景桥： 第198章 “这个人，应该就是郭旭说的林郁吧。” 回想起聊天窗照片内梦一中少年意气风发的照片，孟景桥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而后他跟施淮雨交换了个略微沉重的眼神，心中同时想到一些东西。 历经高考成年后，来到大学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个人传记；而身在卿大这类学校的人，身后往往都是段波澜起伏的传奇。 他们对梦一中的事并没有太多了解，直觉却告诉他们，这个叫林郁的少年人身上，可能有很多他们未曾接触过的、无比复杂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零零碎碎的一章，弄点父母爱情祖辈爱情顺便带带预收，方言依旧是机翻如有错误请疯狂指正orz 林郁在《向心力》里就只是在这随便提一嘴了，他是接档长篇《坠入盛夏》的主角受，人设如大家所见是个酷哥。新文会是篇讲大学校园双向救赎的青春故事，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直接戳下面的预收去看一看！ ————现版文案分割线———— “爱能够让人涅槃重生，你就是我的整个盛夏。” 阳光高武运动系男大 x 阴鸷疯狂长发美少年 夏辰煊 x 林郁｜大学校园双向救赎 *** 十七岁那年的暑假，林郁在梦中情校的高中生夏令营里遇到一个少年。 林郁不知那少年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年气，惊鸿一瞥间灿烂似夏日骄阳。 这轮太阳，为他驱散了痛苦高三里所有来自家庭生变和校园霸凌的阴影。 *** 高考时候，发挥失常的林郁没能考上梦校。 他拖着行李独自来到另一座城市，落榜和遭受霸凌后的仇恨已经将他折磨成个阴郁疯狂的怪物。 打开宿舍门那一刻，他却意外看到个熟悉身影。 那是他在最意气风发时候遇到的太阳。 *** 外人都说，夏辰煊是最阳光的天之骄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焦虑和迷茫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将他折磨得有多么痛苦。 机缘巧合间，夏辰煊遇上了跟自己从同一梦校落榜的林郁。那留一头乌黑长发的漂亮少年用深潭一样的黑瞳凝视着他的眼睛，在熄了灯的深夜宿舍抓住他衣领一字一句道： “夏辰煊，跟我谈恋爱。” *** 1大学校园双初恋，1v1，he。 2受追攻，双向救赎，攻受是非典型室友。 3有复仇线且两个主角都很疯，受是明面上的阴湿男鬼，攻是藏在阳光面具下的阴暗批。 4背景卿大，受来自梦泽一中，可能联动。 第165章卿云缦缦 那天分省座谈会结束后，神风中学的“风云校友会”直接将全体神风新生拉出去聚了顿热热闹闹的餐。 不过言信中学的学子没有这样的待遇，因为他们中间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晏修澜和那位21届的学姐只是在刚开学时候零零散散约着七个学弟学妹在食堂畅聊了一场，然后就放他们自己在学校玩了。 因此，在岭云省2024卿大录取最高分的孟景桥坐在南区一家岭云菜馆里遭到学长学姐热情关心的时候，施淮雨坐到宿舍桌前打开了为上大学新购入的笔记本电脑。 “施淮雨，你课表选定了没啊？” 余光瞥见他点开那个熟悉的教务处页面，住在对床的室友随口问道。施淮雨边又一次看修读建议边回答： “快了吧。我现在要给教务处发力学的免听申请，就看他什么时候过了。” 听到这话，室友忽然仰起脑袋发出声哀嚎。他愤愤地捶了捶桌面，然后站起身子走向外面： “啊对，我忘了，你是竞赛大佬要跟你对象一起打免听……真是受不了了，明明都在强基班为什么我就这么菜。算了算了，逛学校去了！” 与其他很多往学生课表里强行塞课的严格大学不同，曾以“自由无用志”闻名全国的卿云大学选课自由度高得离谱。只要你胆子够大随时可以上四休三，只要保证在毕业前按修读建议上完所有课就行了。脑子里早就装进相关知识的施淮雨于是跟孟景桥一块打了大一上学期好几门专业课的免听申请——这样在物院其他人为数分大物痛苦万分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干点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入夜后的夏日校园内满是蝉鸣，施淮雨敲动键盘在wps文档里输下一行又一行文字。学校内外的街道和活动带走了他的室友，现在的四人宿舍内于是只有他一个人。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很久，在某一时刻，有人忽然叩响了他阳台的门： “笃笃笃！” “进来吧，只有我一个人。” 尽管已经大致猜到来的人是谁，听到这声音施淮雨还是忍不住惊喜地弯了弯眉眼。宿舍阳台门被从外面缓缓拉开，已经换上件白色t恤的孟景桥出现在阳台上，透过镜片对施淮雨露出一个笑： “男朋友，我回来啦。” 施淮雨这时恰巧检查完最后一遍申请，通过学邮发送后便转过了身。面容英俊的高个子少年站在阳台门旁，一手提只白色的塑料袋。施淮雨于是问道： “这是什么？” “水果。刚回南区时候路过个摆摊卖水果的阿姨，就带了几串葡萄回来。” 晏修澜前几天说卿大学超里的水果难吃到离谱，施淮雨听进去后就跟孟景桥随口分享了几句。听到这话施淮雨从桌前站起身，表情欣喜地就走向阳台： “好啊，我前几天看我们班人说沪江的马陆葡萄很有名。你买的是……” 施淮雨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接过塑料袋后他在里面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大袋子内放着支淡绿色的漂亮玫瑰，色彩清新的花瓣围成精致漂亮的形状，睡在一小袋晶莹剔透的黄绿葡萄旁显得格外相得益彰。九月热浪中这玫瑰已经开了不少，宿舍灯光从施淮雨身后漫上来，将花瓣上的水珠照得亮闪闪的。施淮雨将花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然后忽然发现了什么东西： “哇，这居然是真花？” 岭云是个真花没有假花贵的省份，但华国其他省可不是这样，施淮雨来沪后看到的花束绝大部分都是人工制作的“赝品”。一点小巧思终于被发现，孟景桥颇有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是啊，这可是我在五角广场转了好久才发现的。刚吃饭时候有个分享恋爱经验的学长说到不同颜色的玫瑰有不一样的花语，我就想到给我男朋友带这个了。” “还有这个说法？我只听说过情侣喜欢互送大红色的玫瑰。” “嗯哼。学长说红玫瑰代表热烈的激情，粉玫瑰代表甜蜜的初恋，白玫瑰代表纯洁的爱情，绿玫瑰代表的是永驻的青春。聚餐完掉我走在外面想了好久，还是决定配着葡萄给你买绿的。” 孟景桥说的没错，热烈、纯洁和甜蜜固然都是他们这段爱情中的关键词，但若是真要万中挑一进行形容，“青春”的确是对他们相遇最完美的诠释。施淮雨开心地接走绿玫瑰和葡萄袋，离开前忽然凑近，微微仰头在孟景桥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很好看，谢谢男朋友。” 盛夏的夜晚阳台上没其他人，有施淮雨这一碰起头，他们不知不觉就站在炽热夜风里接起缠绵悱恻的吻。唇齿间的温度交换将两个少年人的心搅得天翻地覆，结束亲吻后施淮雨呼吸有点紊乱地搭着孟景桥肩膀，听那人同样声音不稳地说道： “唔……小雨。” “怎么了？” “刚刚吃饭时候，学长还给我说了几个大学路上可以玩的地方。” “大学路……是北区后面那条吗？” “嗯，听说卿大情侣都喜欢在那约会。等这个星期三轮选课完掉我们一起过去逛一逛，好吗？” “嗯……好。” 共探大学路的约定就这样被许下，他们在夏夜阳台上拥着彼此，额头相贴做着最简单的亲昵。不过，他们精心策划好的中秋大学路之行，却在假日来临前遭到了骤然的打断。 “我靠！外面天变红了！” 刚从上课六天后的睡眠里缓缓转醒，施淮雨就被宿舍外走廊上男生的大喊惊了一把。四人间里其他几个人也变成惊弓之鸟，马马虎虎穿了几件衣服就打开阳台门跑了出去。白色的阳台门乍一打开，生在西南内陆的施淮雨就被外面恐怖的场景吓了一跳。 卿云大学头顶的天空上，厚重而间有闪电穿过的浓云将太阳遮得一点也不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水雾和危险气息，老天似乎是在沪江市上空打翻了一瓶满满当当的红墨水，将一切都晕染成一片极深极深的绯色。轰隆隆的雷声不由分说撞进所有人耳内，一场名为世界末日的风暴似乎即将砸来，看得临近两间宿舍里八个刚到沪江的少年目瞪口呆。 最后，是孟景桥宿舍里一名从闽州来的同学大喊了一句： “赶紧看下你们还剩多少泡面，不够趁现在赶紧去学超买！台风要来了！” 第199章 此言毋庸置疑地一石激起千层浪，两间宿舍共用的阳台瞬间乱作一团。施淮雨和孟景桥在众人皆惊的阳台上对视一眼，心中竟同时闪过一分惊惶。 梦泽市是不刮台风的，施淮雨虽有长辈在沪江，之前却也没在这边住过。狂风将上个星期空气里的热意打得一点不剩，他们匆匆忙忙打开柜子检查剩余库存，又在楼群内沿海同学的指挥下将阳台上的东西全部收了个干净。缩回宿舍后没过多久，疯狂而肆虐的台风就咆哮着向着沪江袭来了。 那是个无比疯狂的夏天，狂暴风浪撕扯着南区宿舍牢牢紧锁的门窗，又抓住校园内尚带绿叶的树要将它们全部连根拔起。卿大论坛里的消息一屏屏刷着，初来乍到的新生们关注着每条新消息：身为学校地标的双塔的正门为防触电百年难见地开了，就在刚刚附近的南区体育馆似乎被掀走了顶；风暴把友校源大一幢宿舍的屋顶给吹漏了，邻省其他学校也是一片狼藉，百年难遇的巨大台风给了年轻的他们一次又一次震撼。施淮雨这边的宿舍长所幸关了电，四个人回到床上老老实实玩着智能手机等台风过去。 施淮雨和孟景桥现在住的是隔壁宿舍，但非常巧的是，他们俩的床铺是隔着一道墙挨在一起的。这时候外面狂风大作的声音蛮横地扫着所有人的听觉，施淮雨将白色蓝牙耳机戴在耳朵上，放下床帘和一墙之隔的男朋友打着视频电话。 “好可怕的台风，我还以为沪江不会有这种天气。” “爷爷奶奶说沪江经常被台风刮，但今年这个实在是太大了，他们都记不得上次碰到这么大的台风是什么时候。” “我看神风群有人说理图门口的路被淹了，他今早过去印实验报告鞋子湿了个彻底。” “淹了？淹成什么样？” “我发你了，看着跟梦泽之前淹水时候的样子有一拼。我同学说淌水过去让他觉得他穿越了，上的不是卿大是春城大学。” 看着孟景桥发在聊天窗中的“湖景记录”，施淮雨暗自咂了咂舌。没记错的话他和孟景桥刚重逢那天就冒着大雨走过了一堆水，不想现在从梦泽转场到沪江，这样的事还是层出不穷。 而后面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卿大被淹的不只一个理图。 2024年的中秋假期在台风过境下结束，收假第一天，物院强基班部分学生课表上出现了大物实验。孟景桥扫了共享单车从南区一路骑到本部那幢他曾学过物竞决赛的物理楼前，却在到达前被惊得紧急刹了车。在他身边，施淮雨也一脸难以置信地扶住车把，顿住看向面前的“盛况”。 卿大物理楼前那片地势较低的广场这时候被雨水灌了个满，有同学骑着电瓶车艰难路过，轮子都被水毫不留情淹了一半。少数几个同学穿过暴雨跑到物理楼前，收起伞时浑身都是一片湿漉漉的。 施淮雨、孟景桥：…… 这下坏了，这下他们是真要把专业课上成“大水课”了。 【作者有话说】 叠甲：后半段就是个莫名其妙的记录，不娱乐化自然灾害嗯嗯。 第166章回忆河流 好不容易浑身湿漉漉地走进物理楼又做完实验出来，他们极其狼狈地又共同度过了好几个雨天。等台风过去后天气重新放晴，施淮雨才终于找到再次提出大学路约会的时机： “景桥，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有组会？” “嗯，导师说让我去跟师兄师姐认识一下，下个月就进实验室帮着弄数据。” 这位物竞金牌得主这学期绝大部分课都是可以免修的，孟景桥于是从开学时就一直在通过学院官网联系科研导师进组。这时候他们正一道走出宿舍楼门，施淮雨问道： “那你们要开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团委的事要做到五点，有空的话咱们晚上出去逛逛？” “嗯……应该可以，毕竟师兄师姐说我现在在组里的用处大概率就是‘学弟让一下’。” 听到这奇特的形容，施淮雨忍不住走在宿舍区内笑了笑。夏末的卿大校园中热浪尚未完全褪尽，碧绿的行道树在微风里缓缓摇曳，少年人并肩行走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很长。他又道： “唔，那我俩下午五点在北区门口碰头，直接从大学路散到五角广场怎样？” 摆脱高三年级巨大的压力后，来到卿大的施淮雨明显又变得活泼了许多。他报名参加了学院、书院和卿大团委的好几个学生组织，这会儿正要去团委站一个活动的岗。 一起走出南区后，施淮雨和孟景桥各自扫下辆共享自行车骑向自己要去的地方。下午四小时的活动很快结束，工作总结过后施淮雨再次走到车堆旁，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喊： “学弟，等等！” 这声音中夹着狂奔后粗重的气喘吁吁，施淮雨有点疑惑地转过脑袋，看到个貌似在刚才见过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施淮雨尚未完全回神，那人就极其热情地打开了微信扫码界面： “学弟好，我是刚在台上唱歌的郝闻，现在在数学学院读研一。我觉得你长得很漂亮，能加个微信后面好好发展发展吗？” 这话让施淮雨不禁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可能长得还行，但并不喜欢别人当面用“漂亮”这类的词形容自己，更何况这位研究生学长眼里这会带着极为不怀好意的猥/琐打量。他刚想出口婉拒，整个人就被熟悉的体温完完全全包裹了。 双塔西楼外的自行车堆旁，刚从六教匆匆赶来的孟景桥出现在施淮雨身旁。他沉着脸揽过施淮雨肩膀，目光投向郝闻时充满了冷冰冰的敌意： “学长，请问你平常很闲吗？” “……啊？” 郝闻明显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向孟景桥时面上还带着滑稽的目瞪口呆。物理学院的英俊少年剑眉星目一沉，干脆直接牵起施淮雨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物理学院大一年级的孟景桥，旁边这位是我谈了快两年的、同省同市同楼同学院的男朋友。学长您再闲都不至于来老牛吃嫩草吧，更何况这还是别人对象？” 孟景桥冷下脸后威慑力是极强的，加之他现在情绪不好说话有点冲，那试图挖墙脚的研究生忍不住觉得心里一阵害怕。他尬笑着说了几句“哈哈抱歉你俩很配”，然后脚底抹油一下开溜了。 目送莫名其妙冲上来搭讪的研究生，施淮雨颇为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孟景桥手指： “好啦，说话别那么凶，我肯定不会跟他有什么联系的——话说你组会开完了？” “嗯，我导师晚点还有另外一个会，放掉之后我就想着来接你。” 虽然嘴上说着普普通通的平铺直叙，刚喝过一大缸醋的孟景桥表情却仍然有点委屈。人前眸带寒光的少年这时双眼闪闪看着自己，竟莫名让施淮雨产生了“他有点可怜”的错觉。于是，他面带笑意地抬手仰头碰了碰孟景桥的眉心： “别生气啦。要不咱们今晚去大学路上做对戒指吧？以后咱们就戴着上课做活动，保证让大家都知道我俩有男朋友。” 听到这个提议，孟景桥明显眼前一亮。他拉过施淮雨的手包进掌心，跟面前矮自己小半个头的少年额头碰额头贴了一会，然后道： “嗯，好。” 当晚，他们就一起散步上了卿大北区后面的大学路。路左右的店铺点着各色缤纷炫彩的光，排排悬挂树上的灯带就像一条条小小的银河，在都市一隅的黑夜里闪闪发亮。他们在烤肉店里边吃边碰杯，又手牵着手穿过拥挤的人群。最终，两个少年在家隐藏于角落的diy戒指店门口停下。 “两位帅哥，欢迎光临！是要给女朋友做情侣对戒吗？” 看两个长相十分权威的年轻男大出现，前排接待的店员女生笑得很开心。施淮雨亮出和孟景桥十指相扣的手给店员看了看： “不是哦，是跟男朋友做。” 这回答让店员女生稍微愣了愣，不过在下一秒，她面上的表情就又变得灿烂了好几个度。她迅速带着两人走到柜台边，口中快速说着好多介绍的话： “啊呀，那也很好了呀！你们想diy什么类型的，是纯做戒指圈还是要加小宝石，是要刻图案还是写什么字？对了，你们是哪所学校的学生呀？我们跟卿大学生会有合作，卿大情侣出示学生卡可以打九折……” 在店员女生热情的招呼下，他们坐在这家大学路上的小店内，精心为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朋友制作象征羁绊的戒指。等夜色深沉后重新走出那家店，他们左手中指上都多了一枚小小的银环。 施淮雨向来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故他给孟景桥做的戒指被雕刻成了两串精致漂亮的蓝花楹形状。孟景桥身上理工男气质虽重，却也是个高二网课时就能给暗恋对象画板绘的全能少年，他给施淮雨做的是个小小的莫比乌斯环，上面雕刻着一颗颗小小的星星。两枚戒指内部同时刻着“m&s”的形状，这是他们相爱的证明，也是他们给予彼此的安心与浪漫。 第200章 其后好多好多年，他们都戒指不离手地在卿大过着日子。 初入新环境自然需要适应期，绝大多数新生直到期中才真正跟上大学教学的步伐。在十月底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上，坐进水课教室的施淮雨随意刷着手机，却忽然看到这样一条朋友圈： 「s1z：[共享文档：三环旗下的故事]」 沈一灼在转发链接时并未说任何话，施淮雨却在看到文档名的一瞬间就心有所感，眸光微颤着点了进去。果不其然，许许多多来自不同届的神风学子已经匿着名字将文档写得很长很长： 「一人对神风说一句话吧！」 「神风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大一太难过了我想回神风上一辈子高中」 「好羡慕楼上，才毕业一年……老学姐已经工作好久了，还是很想神风……」 「同意呜呜呜，大学同学根本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怀念高中，神风这么好的学校谁上了都会难忘一辈子的吧」 「在神风最难忘的回忆是什么？」 「下午下课后跟女朋友悄悄溜出去，跟她手牵着手在星空下看云海湖」 「前年拥抱青春时候带着跟朋友一块办的新社团表演节目，本来很紧张但最后全校都在给我们叫好！」 「这不能不提去年夏天的物竞省训啊，我爱死三环广场上的火把节了，就算毕业后去体验了一次真正正宗的火把节都觉得不带劲……」 「在神风学竞赛是什么样的体验？」 「很好很好啊，我是学数竞的，就算在弱省学完也感觉受益了一生」 「楼上同为数竞！而且我还学物竞，就算最后没进队也觉得一切都值得」 「物竞啊，我真的很喜欢李俊荣那种开明的教学方法……他真的是好老师」 水课老师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着背景音，施淮雨透过共享文档看着神风中学内的世界，莫名就觉得心里有点惆怅。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时间刚过下午一点，他就又在朋友圈刷出这样一条： 「黄橙橙橙：其他学校有的，我们yxss也必须有！[共享文档：yxss行远楼传奇]」 不愧是言信，看到神风做出什么就也要争强好胜摘得同样的成就。自己母校给施淮雨带来的冲击自然比神风更大，施淮雨伸出手指点进去时，不由觉得浑身都在抖： 「大家好，这是言信中学24届校园回忆录！我们不学其他中学弄分区了，大家就在这把关于yxss的美好记忆全部贴上来吧！」 「言信终于有了！yxss我爱你！」 「啊啊啊啊我要回言信！我不要上大学了我要回言信见你们！」 「给大家看看我前段时间翻出来的老校区，我真的很喜欢2022年的大雪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校区我的魔法学校」 「谁还记得杏苑和棠苑背后那条小路，一到秋天漫天满地都是枫叶和银杏」 「楼上那张图人太多了，看看这个，这是我网课回校时候拍的！」 「哇，我都快忘记高中还上过网课了……给你们看我当初截的mx表情包嘿嘿嘿」 「啊啊啊啊啊经典咏流传！我还有yxz和wq的，这些后面全都是宝藏电梯卡嘿嘿嘿」 「笑死我楼上一看就是老理七理八人了，咱们五楼用的都是这张，一刷一准谁懂这个比耶的zxy的含金量」 「笑死我了，不过zxy确实是好老师」 「嗯嗯，理九班的张泓温萍李薇雅也超好」 「温嬢嬢……伟大……救了我的化学……」 「情绪超级稳定的温嬢嬢啊啊啊我们喜欢你」 「我不能离开泓姐啊离开泓姐我还怎么活」 「呜呜呜呜呜薇娅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施淮雨在的理九后面变成个空前团结的班级，加之回忆录是从不远处的理七传出来的，理九班学子很快就铺出了大片大片关于高中的回忆照片。他们打一段话就放几张图，老校区的晚霞、新校区的晴空、一项项活动、一群群朋友，都是他们年轻时最珍贵的回忆。施淮雨刷着刷着，不知不觉间眼眶就湿润了： 「夜跑小分队，集合！」 「楼上我遇过你们！高一时候我们天天在八点一刻那个课间打球！」 「高一时候的英语剧谁记得，二班的镜头和十三班的剧情真的太厉害了啊啊啊」 「十三后面搞语文剧也很好看！」 「理九，搞活动的神！」 「谁记得高二黄金周时候的四大名校联动，这下咱言信是真长脸了，太爽了啊」 「言信黄金周每年都特别棒！就算后面上高三在新校区过得也非常开心！」 「这是毕业那天的大雨，大家都来对着这场雨喊声前途光明吧！」 「前途光明！」 「前途光明！」 「言信学子前途光明！」 「我们的前途都会光明！」 后面，同学们还放了许许多多和老师朋友的合照。不知是谁甚至把班级毕业照和录取地图放了上去，一时间，分散在五湖四海的言信学子都聚在这个小小的共享文档里，就像曾经无数回聚在言信操场或是大报告厅一样。 而在晚点时候，黄诚又在朋友圈中发了个文档： 「共享文档：yxsser，速进！」 「大家每人留一句“我在xxx很想yxss”吧！」 「我在mzu很想yxss」 「我在hdu很想yxss」 「我在syu很想yxss！」 「我在lust很想yxss」 「我在hcu很想yxss」 「我在nlu很想yxss」 「我在hqu很想yxss」 「我在jcu很想yxss和她的石锅」 「我在huaa很想yxss和yxss的食堂！这里食堂太难吃了我要回家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我也是，我在zju很想yxss」 …… 言信中学的学生这一天格外团结，他们用最朴素的话语诉说着最深刻的想念。看着友校学生这样刷着屏，孟景桥忍不住道： “这种感觉，好像刚上大学时候大家弄那个‘见字如面’啊。” 他说的是24届众人刚进大学时集体弄的活动，去到不同学校的好友每人买一张带大学校名的信签纸，在上面写对高中同学最美好的祝福。听到这，施淮雨不由点点头。他调出键盘在文档后面跟了句“我在qyu很想yxss”，然后关上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 “景桥，我好像……有点想回言信了。” 【作者有话说】 大学缩写都是按小说里的架空设定编的。 第167章梦想起航【全文完】 想重回言信难吗？ 要再次去2021到2024的校园内做一次绝无仅有的24届高中生自然不再可能，但身为大学生的他们，还有无数次机会能重新踏进母校校门。 2025年1月4日，卿云大学正式打响华国985放假第一枪。施淮雨和孟景桥刚一放假，就迫不及待坐上从红桥机场飞出的白鸟回到了梦泽。 “小雨，景桥，回来啦！好久没见到你们了，在沪江过得好不好啊！” 施淮雨和孟景桥刚一同走出常水机场的行李提取处，一头大波浪的苏娴就极为热情地朝他们挥了手。苏娴左边是同样笑得灿烂的施安之，右边是满脸温柔的孟玲和文燕。四位家长绕着二人左看右看了好久，其中苏娴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哟，这就戴上戒指了？你俩这怎么私定终身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妈，行行好吧，要真发家庭群里你跟爸又得骂我让你们吃狗粮。” “说的什么话，安之在我旁边呢，真要比起来你还撒得过我？” “诶诶诶，你俩怎么就这个事吵起来了……咱们先去吃过桥米线吧，其他事到店里再议！” 施安之这话终于让这对即将开始斗嘴的母子达成一致，一家人于是热热闹闹坐上地铁，朝着最原汁原味的兴建园米线去。味道浓郁的热汤随米线下肚，能让人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温暖。 回到梦泽后，施淮雨过了几天和孟景桥隔得比较远的日子。一学期大学上下来他们比之前跨校谈恋爱时候更黏糊了，施安之觉得自家儿子几乎随时都在捧着智能手机跟对象聊天。 而唯一一天例外的日子，就是施淮雨回言信中学那天。 那是新一年的1月9日，距言信中学校友开放日还剩五天，早早放假的施淮雨抓住津渡区统测后的空档先一步去了学校。那天上午八点天气半阴不晴，日光藏在白色云层后面为新校区大门镀上层金色的边。施淮雨刚提着帆布袋下车，就在保安亭前看见了笑着的张峋宇。 “峋哥！”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恩师，施淮雨直接抬腿跑了过去。他和张峋宇在学校门口/交换了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张峋宇将他领进校门。 进门时，保安朝他们推来熟悉的“入校登记簿”。施淮雨用眼神示意张峋宇，后者指着表格抬头豪爽道： “填这，班主任写我。至于班级，直接写高三理九！” 第201章 这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真签下这行字的时候施淮雨却不禁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高三理九施淮雨”七个字时隔很久再次重新并排被放到一处，仿佛即使过去很久，言信中学的一切也都还没有变过。 带着昔日学生一路走上星河长廊，张峋宇在行远楼前停下脚步。然后他伸出手指向后面那幢更靠西面的楼： “你们走之后言信又重新排了教学楼，现在新高一被直接放到致业楼了。张泓带的班就在致业二楼，你可以先去找找她。” “好啊，不过峋哥你是一整个上午都有课吗？” “两个班四节连堂，晚上还有晚自习。” “那你连堂是二三四五吗？” “是啊，怎么了？” 听施淮雨问出这话，穿牛仔外套的老师看上去有点疑惑。施淮雨却瞧着他弯了弯眼角： “想再去上节峋哥的物理课啊。我这学期免修了学大物，都快忘记上物理课是什么感觉了。” 梦泽市上空的云随时间流逝慢慢散了，张峋宇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站在天桥上看向施淮雨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愣怔，而后他终于回过神，忍不住红着眼伸手拍了拍面前少年人的肩膀： “嗯，好。峋哥一直在这，我的物理课你们永远可以听。” *** 施淮雨跟张泓是约了进班演讲的。 他是从杨予那知道张泓被放到新高一当班主任的消息的。言信中学从26届高一起就开始尝试新的滚动实验班制度，带出2024届大量优秀学生的语文老师张泓自然被下放到27届做其中一个实验班的班主任。 一路走到位于致业二楼的高一二班门前，施淮雨站在外面走廊上跟手拿语文课本的张泓交换了视线。张泓看到他后不由喜笑颜开，然后对班里同学道： “刚跟你们说的卿大学长来了，他想和你们聊几句！来，淮雨进来吧！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在一众新高一学生好奇而友善的视线中，施淮雨身穿卿云大学黑色冲锋衣——就是孟景桥当年去全国集训时给他带那件——走上讲台。讲台上还留着张泓写下的“标点符号的作用”，施淮雨看着下面那一群身穿言信中学各式校服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刚到言信满心懵懂的自己。 不出意外地，施淮雨和高一学弟学妹们的交流十分顺利。 去年夏天言信中学取得的斐然成就太过耀眼，就算这时候梦泽市已把中考录取政策改为见分填报志愿，也还是有不少高分家长放弃神风而选择了言信。因此张泓现在带的实验班，全部人中考成绩都在680分以上。 正如张泓在昨晚跟他聊天时所说，这群孩子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和课堂参与力。他们七嘴八舌向往地听着关于名牌大学的故事，一个个少年抬头看向胸前印着“卿”字校徽的学长时，眸中似乎闪烁着神采奕奕的光。 “泓姐，现在这些学生不错啊。” 离开教室后和张泓一起走在进办公室的路上，施淮雨想着那群刚疯狂举手向他砸问题的高中生评价道。身旁长发红棕的语文老师挑挑眉，面上尽是轻松活泼： “是呀，去年你们走后我们在初中部抢到了很好很好的生源。虽然比起你们还是差点，但他们也已经是市里特别拔尖的精英了。” “这可不好说啊，我们那届不都是平行班，最后靠菁英班集训才出的那么多尖子吗？现在这届三年实验班锻炼下来，说不定他们又能拿到双黄状元，然后一口气把神风给超了。” 张泓当然也是有这种野心的，没有老师会不希望自己班级的成绩好。想到自己刚收集到的区统测估分结果，她在进办公室时居然露出一个有点青春张狂的笑： “现在没考市统测不知道啊，得等高一结束才能跟神风比一场。到时候就看吧，看他们能不能真延续你们这届的辉煌。” 看张泓提起现在学生时一副高兴的样子，施淮雨也忍不住发自内心为她觉得开心起来。西南春城的天气和半年前一样晴朗，他走在母校校园内，身心都觉得无比温暖。 真好，他们考出了刚进校时候外界期待的最好成绩，负责招生的言信老师又拿着这张名片成功找到了中考场上的后起之秀。有这样三年再三年的传承在，他们的言信中学，还能在省里保二冲一冲很多年。 *** 张峋宇的物理课还是没变。 其实他讲的知识施淮雨都有点记不清了，因为高中物理和大学物理实际上存在不少差别。但真到拖凳子坐在教室最后看张峋宇打开“课堂优化大师”摇号的时候，施淮雨还是被一下带进了当年听物理课的情境里。 “这里要画个电荷分布图啊，注意关键的拐点……” 张峋宇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台下那群孩子低头刷刷书写着笔记。脱离高中生身份和高考压力后再听一次曾经最爱的课，这简直是施淮雨能想到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后面，他又跟张峋宇一同出校吃了顿饭，然后约下今天晚自习时进张峋宇的班里演讲。那天下午言信的理科老师基本都有教研活动，施淮雨便只是在校园中随意溜达，看看自己曾走过的路。 樱苑食堂前的空地不一样了，学校在他们走后把那一块地涂成了海水似的梦幻淡蓝。学生超市里的布置也早就变了，施淮雨那印着新校区校门的饭卡早就不能用，他于是用微信支付买了一瓶西方树叶然后离开。 行远负一楼的空教室现在还是年级前五十每周天下午上培优课的地方，毕业前王倩曾让他们将不用的书和试卷放到那供新高三同学挑选。不是周天的日子那间教室向来是上着锁的，施淮雨于是就站在门外，隔着门上玻璃静静看向那间留有他热血回忆的空教室。 他高三上完培优总是喜欢坐电梯上去的，这天当然也做了相同的选择。不过当行远楼电梯在他面前停下时，他却意外发现那台完全分不清照片和真人的人脸识别仪已经被撤了——施淮雨这次没找电梯卡也没调张峋宇的照片，轻轻一按就上了五楼。 也许，言信中学的老师早就发现那机器防不住这群古灵精怪的少年了吧。 上到五楼后，他见到了自己高三时候的化学老师温萍和生物老师郭娟。就连韩承霖和那位曾担任菁英班及培优班班主任的傅琴也来了，毕业归来的少年和他们依次握手，面上尽是快乐的笑。郭娟是杨雪筝之前的师傅，自然知道杨雪筝现在在高二年级带班。施淮雨于是又去了高二，跟颜婧、李薇雅和杨雪筝挨个见面。 曾经的老师都还和当年一样，她们依旧会为现在班中不听话的学生头疼，也依旧会有点可爱地聚在办公室里蛐蛐各自班级中发生的事。跟李薇雅笑着聊完很长一段时间后，施淮雨看了看智能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晓棠老师貌似快下课了，那我先过去了？” 李薇雅和张晓棠关系是不错的，胖胖的英语老师于是非常爽快地点了脑袋。施淮雨踏着下课铃声坐电梯上到四楼，正跟新课代表布置作业的张晓棠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眼前一亮。 “淮雨，你什么时候到的？” 跟现在学生交代完事，张晓棠快乐地走出高二理九班的教室门。女物理老师的头发依旧被烫得卷卷的，身穿淡蓝色衬衫外套抱课本出现时身上还是那种温和而严肃的感觉。施淮雨笑了笑： “我今天一天都在学校，刚在下面看了你课表，就趁下课上来了。” “啊，我应该早点看见你的……要是你早几分钟来我就让你跟他们好好聊聊了，现在这伙学生不听我话，得有个名校出来的学长压一压。” 提到现在学生时，张晓棠明显处在个眉头紧锁的状态。尚贤四楼的高二学生吵得正开心，施淮雨在一众高中生好奇打量的视线里耸了耸肩： “没事晓棠老师，我明年还会来。到时候这群学生也上高三了，我再跟他们好好谈谈。” “好啊，高三学生最需要的就是你们了——不聊他们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行呀，我要吃石锅。” 毕业之后，曾经颇受老师喜爱的施淮雨已经顺利转换到了一个将昔日老师全部当作朋友聊天的好状态。张晓棠点头说要请他，却又告诉施淮雨现在已经没石锅肥牛和石锅小酥肉了。她补充道： “你们去上大学那段时间市里的承锋中学闹了个烂肉事件，教育局就把市里所有中小学校的食堂都查了一遍。言信的石锅和傣味饭不知道什么回事被盯上了，现在石锅窗只剩下豆腐，但应该还是你们毕业前那个味道。” 施淮雨一直喜欢吃石锅肥牛，但石锅豆腐也是他曾经的心头好。张晓棠刷着饭卡请了他一顿饭，然后问： “淮雨，上大学这一个学期觉得怎么样？” “唔，我这个学期任务不重，卿大周围好玩的东西也蛮多的。虽然当时从梦泽到沪江适应了挺长时间，但总体还是过得很开心。” 第202章 “嗯，我现在看你气色很好，气质跟之前上高中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刚刚在班里时候我现在课代表看你站在外面，一下就问我那是不是我之前教的大学生。” 施淮雨边听边将一勺拌着米饭的石锅豆腐送进口中后，发现味道似乎比他离开前更鲜美了。然后少年人看着当年班主任扬了扬眉： “嗯。在卿大这小半年我真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高三时候在乎的只有成绩和考上好大学，真走出言信才知道自己面对的还有好多好多事情。” “对，我刚上大学时候也是这样。大学生活其实很复杂，完全不只是单纯疯玩。” “所以那会我就特别想言信，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跟高中同学一起聚在行远楼上。刚因为甲醛中毒把竞赛考砸掉那段时间我特别恨新校区，但上完大学回来一看，发现新校区也挺好的。” 言信中学的设计能力一直是在线的，抛去高三升学时的压力和戾气看，这并不是一所完全死气沉沉的工地学校。 启卷、尚贤、行远、致业四幢教学楼原来一直不是简简单单的灰白，而是点缀着橙红橙红的漂亮装饰。龙跃凤翔门后的西苑每年都在新添不一样的设施，志苑考场旁的小秋千正对着图书馆悠悠晃动，每次大考结束都会有高三生坐到上面沐浴着日光闭目养神。围着一圈红色塑胶跑道的足球场上总有年轻学生快乐奔跑的身影，到太阳西斜霞光洒满校园时，在大操场上一回头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绚丽的晚霞。 张晓棠一直是个温吞吞的随和性子，听到施淮雨这样说自然高兴： “对啊，刚搬过来那会很多老师也不开心，但现在看还是挺好的。你知道我之前在绥城上学时候经历了什么吗？” “什么？” “我小学毕业后小学搬校区了，初中毕业后初中搬校区了，高中毕业后高中搬校区了。连续三次遇到这种事，本科毕业那会我都觉得日新大学没突然给我搬家真是个奇迹。” 张晓棠这段经历实在太惨，施淮雨忍不住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然后他又重新看向最开始的言信班主任，在透过食堂窗户照进来的金红色日光中说： “是啊。老校区确实很好，但过去的遗憾早就没办法弥补了，毕业后我也在慢慢发现新校区的美。我现在特别相信那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只要一直怀着希望向前看，所有事情就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 全华国的高中生临到第六学期都是一个样子。 被张峋宇领着走进高三理十班教室时，施淮雨不由被他们丧气而压抑的精神状态惊了一下。他们比当初的高三理九沉闷多了，教室内弥漫着被分数压弯了腰的死寂。张峋宇好不容易才调动起班内气氛，让施淮雨在欢呼声中开了口： “学弟学妹们，你们好。 “我是言信24届高三理九班的施淮雨，也就是峋哥去年当班主任时候带的学生。我现在就读于卿云大学物理学专业，这次回来，想给你们分享点东西。” 卿大毕竟是世俗目光中名列第三的学校，这旗号终于让不少高三生放下作业看了上来。然后，他站在张峋宇新带班级的讲台上就这ppt和学弟学妹们聊了很久。 他从言信24届斐然的高考成绩讲起，讲到卿云大学中的生活有多么自由快乐，又讲到自己是如何撑过最为难过的高三下学期。大学生身后配有丰富照片的演示文稿一页页翻过，身穿言信校服的高中生们抬着脑袋，眼里满是对精彩大学生活的向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ppt翻到“谢谢大家”时，施淮雨转头看向这群孩子发自内心道： “说了这么多，我最后按照峋哥说的给你们打打气吧。 “高三确实是个特别艰难的时候，学习和人际交往方面的压力会压得很多人性情大变，一次又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波动也可能会影响你最后的心态。到现在再想起我也觉得高三是黑暗的，但黑暗里总会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管怎样都一定不要放弃。 “我认识不少高考超常发挥的例子，他们平常模拟考考得都不是特别满意，但最后就是上到了自己最想去的学校。高考前一切都算不得数，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怀疑自己。只要有坚持追梦、相信自我的心态在，再配以一点点峋哥他们教的拼搏和努力，言信中学就没有人会输。 “我们24届考得还不错，但到最后也还是离神风差点，这一点几分的差距就要靠你们拿过接力棒接着追。我相信你们会考出比我们还璀璨的成绩，把言信中学的荣光一代代传承下去。” 听施淮雨说到这，高三生们纷纷自发为他鼓起了掌。张峋宇也站在台下满脸欣慰，施淮雨和他交换了一个笃定的眼神，然后继续说出祝福： “愿你们都能在今年高考里取得好成绩，愿你们都能坚守着言信中学‘言必信，行必果’的校训圆满度过高三和之后的人生。 “愿你们都能在埋头学习后举头望天时，看到言信头顶那一片最湛蓝的天空，然后想：啊，生活好像也没有这么糟。 “愿你们都能在高三这年留下难忘的热血回忆，然后像言信曾借教学楼名字告诉过我们的那样——读好书，交好友，行远路，做大事。” *** “施淮雨，你最后那段话讲得是真的很好。” 重新回到张峋宇位于行远物理的办公室，施淮雨竟发现自己这位班主任情绪有点激动。穿牛仔服的男青年眼眶是红的，看上去随时要落下泪来。 抽出纸好好擦了擦眼角，张峋宇这才重新靠回椅背上同他说话。他再一次认认真真将自己这位得意门生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到施淮雨左手中指戴的那一枚戒指上： “你跟孟景桥现在应该是同班同学了吧？” “对，我们住在隔壁间宿舍。” “真好啊，你们感情到现在还这么好。” “嗯。遇到那么多事还能一直和他站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 看施淮雨面上露出欢喜而又释然的笑，张峋宇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当年在“新一届省队”和24届高三理九班中跟施淮雨相处的无处场景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最后道： “其实刚知道你们这件事时我完全不能接受，但后面自己想开了，我那么优秀两个孩子在一起也挺好的。我们新一届省队感情那么牢，兄弟情升华一下谈个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哈哈。” 张峋宇说话还是带着点直男式的好笑，施淮雨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张峋宇又问： “对了，再过几天大家应该都放假回来了吧？我们还是去文延书店聚一次，聊聊上大学后学物理的感想怎样？” 黄诚他们几个早就就这事在退休省队群里聊开了，他们先是集体抨击了早早放假的施淮雨和孟景桥一顿，然后又一次定下省队相聚的约定。回想起这几天一直吵吵嚷嚷不断的群消息，施淮雨弯着眉眼点了头： “好，我们一直是最好的省队。还有理九，齐绩他们几个我也很想见见。” “理九简单，十四号那天弄完返校宣讲，我们直接全班出去包间餐馆大吃一顿。” 说着，张峋宇直接在“高三理九班”这个微信群里发了询问聚餐情况的消息。他这条广告一呼百应，半个小时不到，理九班51名同学就纷纷答应了这个邀请。施淮雨看着两个写着旧友重逢安排的群聊聊天界面，再次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真好啊，他遇上了这么好的省队和这么好的理九。无论过去多久他们都不会物是人非，就算追着梦想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两个地方也都还会是他永远的心之居所。 *** 离开言信时天已经黑了。 高三时候施淮雨是常常走夜色中的天桥上的，因为他那时候办了走读跟父母一同住在学校旁的缀星花园。但毕业后再走在宁静的夜路上，他还是觉得心里颇有感触。 一月份的夜晚没有蝉鸣，就算梦泽再是四季如春的西南春城也没有。他从行远二楼走上星河长廊，路过男生宿舍和两幢教学楼，一路走到离东苑校门很近很近的地方。 学校外经典的学生家长等候区内，孟景桥早已等在那了。他穿着一身深黑色的棒球服，靠在苏娴开的车旁同施淮雨打着电话： “男朋友，我跟爸妈到你们学校了。” 施淮雨这时候已来到天桥尽头，接起电话时正回头望向身后。写有“龙跃”二字的红色牌坊门矗立在天桥那端，左右教学楼上启卷、尚贤、行远、致业的字样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依旧看得很清楚。施淮雨独自立在原地看着校园，忽然文不对题地开口问了孟景桥这样一个问题： “男朋友，你知道今早在高一班上时候那群学弟学妹问了我什么问题吗？” “问了什么？” “他们问我，高中三年留下最难忘的回忆是什么。” 听到这样的情况，孟景桥饶有兴趣地扬了扬眉。他已经遥遥看见施淮雨站在星河长廊的尽头，索性起身朝着言信中学正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203章 “嗯，那男朋友是怎么回答的？跟我有关系吗？” 孟景桥这时候语气中带着调笑，施淮雨却没再和他斗嘴，而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当然有啊。不过如果真要说，最难忘的事情应该有两件吧。” 九点二十分的下课铃这时响了，最靠西面的高一致业楼爆发出欣喜的响动。星河长廊上的路灯朝下投射着暖黄色的光，长廊上某处镶嵌着一颗写有“二〇二四届”的闪亮五角星。少数几个二楼的高一学生已经冲出了楼，施淮雨于是也转过身，在一片只属于高中生的欢呼声中抬步走下言信天桥： “第一件事是，我参加了物理竞赛。就算最后没能进队，物竞也带给了我热爱和追逐热爱的力量，让我能追着自己的梦想去到远方。” 这时候孟景桥已一路走到校门口。言信新校区的大门早就没一年半前那么寒碜了，门左手边一大面墙上闪闪发光地挂着形为“言必信，行必果”的led灯，右手边则站着大量学生家长。神风少年在校门口站定时，听筒内那人的声音温柔的声音正缓缓传来： “第二件事是，因为物理竞赛，我再次遇上了在青春中最重要的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施淮雨和孟景桥恰巧隔着校门对上视线。少年人眸中闪烁着万家灯火，站在言信中学的校门两侧第无数次遥相对视。 这一眼的背后，是回忆不尽的浪漫青春。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