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综合症》 第1章 《木偶综合症》作者:青石018【cp完结+番外】 文案: 魏牧城爱上陆和谦从不后悔 只是他知道陆和谦的心里并非情愿 他病了,他不想成为拖累 沉默寡言人夫攻*嘴硬暴躁少爷受 一句话简介:能给的我全都给了 标签:虐攻,虐恋 第1章 木偶综合症1 攻属性大概是男德标兵贤惠人夫转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谁也不能和我大小声人夫 受大概是从脾气暴躁大少爷转为后期属性不明 攻有病,病症无医理,为xp服务编出来的,就是要铺一场破天狗血 避雷:受生子 几行描述 魏牧城&陆和谦 —— 魏牧城特意请了一整天的假,今天是他和陆和谦结婚的第四年。陆和谦向来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但他总觉得今天和往常的节日不一样,他还是应该有所行动,不说庆祝,能在一起吃顿晚餐也行。 十点,他一个人搞好了家里二层公寓的卫生。 下午一点,他将家里简单布置,餐桌上换了新的插花。 下午三点,做好的饭菜被精致摆盘。 魏牧城准备好这一切,稍稍吸了口气,他内心带着隐隐期待与紧张,给陆和谦发去了消息。 “今天早点回来可以吗?” 那边过了许久,发来一个嗯字。 发觉对方只字不提结婚纪念日的事,魏牧城有些失望,但转念又安慰起自己,以往都没记得,但今后日子久了,总会记得的。 他转去浴室洗了把脸,氤氲的水汽中隐约显出男人立体优越的五官,相比于陆和谦略显柔和的面部线条,魏牧城要硬朗许多,浅色的瞳孔使他的神态总是显出几分温和,但出色的外貌和身形并没有成为在陆和谦眼里的加分项。 他们的婚姻没那么幸福。 因为当初陆和谦是赌气嫁给他。 魏牧城只是个偏远地方出来的穷小子,小时候妈死得早,在他的记忆里妈妈总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翻身都要靠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扶,醉醺醺的男人走进来吐口吐沫说她是装的,随后拎着酒瓶子又不知道去了哪,他不肯带她去医院,从没去过。 魏牧城站在凳子上够着灶台烧好饭,他一口一口喂给她,妈妈不张嘴,那个瘦弱的女人只是看着他,眼泪淌进枯黄烂草一样的头发里。 她说,“妈连累你了。” 再后来,他从溪边回来,家里一片寂静,妈妈头朝下,枯草蓬乱在地面,血渍红到发黑,臭的,腥的。 爸再也没回来,魏牧城自认他已经死在了某个臭水沟。 陆和谦是他来到z市上大学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与魏牧城不同的是,陆和谦极为耀眼,显赫的家庭,精致的外貌让他无论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魏牧城是比他大一年的学长,两人是同一社团才相识,魏牧城把那点暗恋的心思藏在心底,半点不敢拿出来。 他知道陆和谦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和杜覃自幼就认识,所有人都会认为两人毕业后就会结婚,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看见陆和谦狠狠给了杜覃一拳,第二天杜覃就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陆和谦则找到了魏牧城。 “别装了,知道你喜欢我,你跟我在一起吧。” 魏牧城被这突然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他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不住点头,反复念叨着。 “我会对你好的。” 结婚那天,陆家人没有一个人同意这门婚事,他们都在劝陆和谦,但陆和谦铁了心,他不屑地说,“我就是让他知道,我和谁结婚不是结,难不成我还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陆父生气又无可奈何,小儿子被他娇纵坏了,这性子定下来就难改,他没办法再去强制他的决定,但他不认魏牧城,所以第四年了,每一个新年魏牧城都不能进陆家的大门。 魏牧城不在乎这些,他固执地想,只要陆和谦还愿意留在他身边,日子久了,他们总会好的。 他摸了摸墨色的精致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枫叶胸针,用了他几个月的工资,但陆和谦的昂贵胸针数不胜数,只是魏牧城暂时还没有承担太昂贵奢侈品的能力。 他只是公司一个普通高层,结婚前他也和陆和谦签订了协议,后陆和谦的财产也不会属于他半分,要是离婚魏牧城会净身出户,这几年两人的钱都是各花各的,魏牧城平时没什么消费的地方,他攒了点,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还够给陆和谦买点礼物。 晚上六点,踩着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点,陆和谦进了家门,彼时魏牧城正在缝衣服,他的衬衫底下被钉子刮了个小口,黑线缝完看不出痕迹,角落里藏着针线盒,从小把自己养活大,缝缝补补已经成了习惯,他知道陆和谦瞧不上眼,也怕他觉得他穷酸,所以门那边一有动静,他赶紧把针线盒又放了起来。 陆和谦进门时电话还没挂,在吩咐着公司里的事,语气很冲,时不时爆两句脏口。 与陆和谦这个名字,甚至于斯文儒雅的相貌所不同,陆和谦的脾气并不好,结婚四年,两人吵架的频率很高,一些小事情都会变成导火索,短期内哄不好魏牧城甚至会失去进家门的资格。 现在魏牧城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见陆和谦情绪不好,自己默默整理好了餐桌碗碟,将陆和谦扔在沙发的大衣捡起来挂好。 “现在吃饭还是等一下再吃?” 陆和谦随手将手机扔在一边,坐在了餐桌旁,他没提结婚纪念日的事,魏牧城也就识趣地没开口,他将墨色的盒子向着陆和谦那边推了推,魏牧城今天真的很高兴,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也为他们共同的走过的第四年。 陆和谦看着琳琅满目的菜没有动筷,他思索了一会,有了动作,他将兜里的薄纸掏了出来轻飘飘地扔在桌子上,随后抛下一颗重弹。 “我怀孕了。” 这颗重弹无疑让魏牧城的脑袋在瞬间一片空白,他拿着报告单反复地看,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吃进肚子里,他抬头去看陆和谦,眼神是明晃晃的震惊与激动。 “高兴什么?”陆和谦掀起眼皮,像是嫌弃魏牧城现在的情绪,“你觉得我会要吗?” 一句话,让一盆凉水哗啦啦浇在魏牧城的头顶。 他瞬间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将报告单的褶皱抚平,就像是抚平他刚刚不平静的内心。 “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说,“本来我们也没有这个打算,这个意外是我的责任,抱歉。” 陆和谦靠着椅子,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用一种高傲的姿态俯视着面前的男人,过了半晌,嗤笑一声,“我看你不是很情愿,不是说尊重吗,现在摆脸色给谁看?”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挪动椅子站起来,墨色的盒子被打开,他潦草地扫了一眼,随手扔在了魏牧城的怀里。 “哪淘来的杂牌,你自个留着吧。” 陆和谦生气了,他冷着脸不理人自顾自回到卧室,只说自己订好了明天与医院的预约。 魏牧城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他起身将餐桌上的一口没动的东西都收拾下去,转身去厨房煮了碗清汤面。 热腾腾的面条放在陆和谦的面前,魏牧城单膝跪在地上,轻声哄着,“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明天我们看看医生怎么说,用最不伤害你身体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打胎有不伤身的吗?” 陆和谦忍不住呛声。 魏牧城不说话了,言多必失,更何况陆和谦又在气头上,他只能端着那碗烫手的面,任由掌心被烫得通红,他微微低着头,白皙的脖颈流露出被掌控的姿态。陆和谦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敢在他面前提孩子这两个字,他只能偷偷地透过被子去窥探那平坦小腹下正在发育的也即将流走的生命。 他一夜没睡,翻阅了无数的引产后需要注意事项的资料。 清晨,太阳刚从深蓝色的幕布登场,魏牧城熬好了清粥装进保温桶里,又收拾了一些东西整理出一个大包。 他准备和陆和谦一起去医院,孩子来的突然,他没有完全的准备,此刻他也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陆和谦照顾好。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他的胃里泛起丝丝疼痛,很快这点疼痛被他主观忽略掉。 等陆和谦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大包小裹的东西时,他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没什么表情地回卧室换好了衣服。 两人沉默着往车库走,魏牧城以为他紧张,拉住了他的手,体温的热度传递过去,他轻声安慰,“别紧张,会没事的。” 陆和谦又走了几步,突然甩开魏牧城的手,斜眼看他,“魏牧城,我就是想问问你,对这个孩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魏牧城迟疑了一瞬,他瞧着陆和谦的脸色,斟酌道,“对不起,是我没做好措施,我下次不会...” 第2章 “我要的不是这种废话。” 陆和谦冷硬着脸,“你昨天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你说尊重我的决定又搞那种姿态干什么?” 与昨天晚上类似的话,陆和谦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色真的很差吗? 这让魏牧城不由得怀疑自己。 陆和谦难得耐下心来,两人就站在车库里,他黝黑透亮的瞳孔紧盯着魏牧城,在等待着魏牧城的答复。 魏牧城也不傻,他能察觉到陆和谦不是要徒劳地道歉,这让他的嘴角嗫嚅了几下,内心胆小谨慎的动物奋力地想要鼓起勇气伸出一只爪子。 一秒,两秒... 爪子还是没能伸出去。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脸色那么难看,我当时没太注意。” 陆和谦明显被气的呼吸都滞了一瞬,他回身踹了一脚魏牧城的车,“谁坐的你的破车。” 他扭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他压根就没定什么医院,只不过是想强迫魏牧城表个态度。 这么长时间,魏牧城就像是个面团,任他揉捏捶打,就是没有自己的脾气,连自己的态度都没有,他当时决定和魏牧城结婚,就是看中了他的好脾气,他脾气暴,魏牧城能容着他。 但时间久了,他的脾气被惯得越来越涨,可魏牧城依旧是那副样子,他开始感觉烦躁,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腻了。 二、 陆和谦要留下这个孩子的事情遭到家里人的一致反对。 陆父吹胡子瞪眼,“当初以为你结婚就是为了玩玩,现在倒好,婚不离也就算了,你还要给他生孩子?” “什么叫给他生孩子?”陆和谦回怼,“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的肚子,我还不能做主吗?” 他‘呸’的一口吐掉了面里的葱花,回身低吼,“哪来的厨子,一会赶紧给我滚蛋,过来伺候人的连忌口都不知道问吗?” 做的面没有魏牧城做的一半好吃,这让他愈加烦闷,连带着语气也冲了起来,“我跟他结婚也好几年了,生小孩的事也是我俩的事,您就别跟着瞎管了。” “什么叫我瞎管?”陆父的脾气和陆和谦简直如出一辙,“他的背景你自己清楚,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吗?我不说让你门当户对,至少出身要正当吧,你觉得他现在非要在你什么赖着,他安的什么好心思吗?” “什么心思啊?”陆和谦筷子一甩,“这几年他从我这拿什么了?他赚的都填补家里了,前两天纪念日给我买的十几万的胸针,自己衣服破了还躲屋里偷摸缝呢,我没瞎,俩眼睛在眉毛下边呢我自己会看。” 陆父冷哼一声,“你翅膀硬了,谁管得了你。” 陆母在一旁一个劲地劝和父子俩,但是作用不大,这场谈话注定不欢而散,陆和谦穿上衣服就走,陆母紧随着让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陆和谦谁也没告诉,他那天一赌气真的想把孩子打了,但他在卧室里浅眠,隐约察觉到魏牧城在摸他的肚子。 “我真的很开心,你能选择把他留下来,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他的声音太轻了,陆和谦当时要是没醒,一定听不见。 三、 孕期对于陆和谦来说不算难熬,也不太好过,他的脾气更大了,动不动就要摔东西来发泄他杂乱的心绪,有时候无端朝着魏牧城大吼,过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没理,但魏牧城通通收下了。 他脾气发得突然,没由来得乱闹一通,魏牧城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瞧不出生气的样子,情绪价值提供得很到位。 又一个晚上,陆和谦嫌弃熬好的红枣粥烫,魏牧城给他吹好,他又嫌太冷,来回折腾几次都不够,魏牧城端着新熬的银耳粥过来,陆和谦又怒上心头斥责他换了样,他一生气掀翻了碗,滚烫的粥洒在魏牧城的手臂上,一瞬间尖锐火辣的痛感透过皮肤传过来。 魏牧城的神色变得痛苦又隐忍,嘴唇也失了血色。 陆和谦慌张起来,他没想到会碰到魏牧城,“你没事吧。”他作势要去看,魏牧城拦住了他的动作。 “没事你别动了,我去浴室洗洗就好。” 冷水激在通红的皮肤上,那里肉眼可见的被烫出水泡,魏牧城冲了一会,疼痛并没有减缓多少,他没太在意,只想着该去把地板擦擦,否则凝固的粥渍不好清理。 他心中想着,刚一抬腿,左膝盖忽的软了一瞬,他的胳膊紧急撑着洗手台也没挡住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膝盖使不出一点力气,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水流的声音将其掩盖了七七八八,但陆和谦还是在高声喊他,魏牧城回了句马上出来,他揉了揉膝盖,又过了十几秒那里恢复了点知觉,他慢慢站了起来。 膝盖不痛也不痒,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是突然间的凭空消失,让这条小腿无法再支撑他整个身体,魏牧城心想着是不是什么类风湿关节炎,又或者是他最近有点累。 但无论是哪一种,也不能在陆和谦面前展露出那个样子。 他出了浴室,陆和谦正坐在床边,他的眼神难得有些闪躲,手里正捏着烫伤膏。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魏牧城说,“晚饭没怎么吃,不吃点东西会饿的。” 陆和谦说,“你先把药擦了。” 魏牧城回,“不急。” 看着大片烫伤的地方,陆和谦心里也不好受,他拿着新的碗小口喝着没再说什么,魏牧城擦完了药,正跪在地板上擦粥,他穿着黑色衬衫,动作干净利索,灯光照映在魏牧城的侧脸,目光触及到他寡淡的唇色,陆和谦顿了一下,他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旋又转了回去,只留句睡了就躺在了一边。 四、 四月份,两人的孩子降生了。 魏牧城无微不至地照顾陆和谦恢复身体,生孩子不是小事,他心疼他,但也确实高兴。他们俩有了结晶,也就意味着日子过得更近一点,魏牧城心里有盼头,他最近脸上总是挂着笑。 家里请了阿姨来照顾,但大多数事都是魏牧城亲力亲为,陆和谦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以往屋子打扫都是魏牧城一个人做,魏牧城感觉阿姨可能也做不长,所以他尽可能得照顾好父子俩。 儿子随陆和谦的姓,取名陆安,满月那天陆家父母连着陆和谦的大哥大嫂都来看望,陆和谦的朋友李望也拿着礼物进了门,房间一下子变得很热闹,魏牧城被挤到角落里,无人肯瞧他。 他识趣得躲到厨房去给儿子冲奶粉,他的动作很娴熟,烧水测温冲奶一气呵成,唯有给奶瓶盖上的刹那间胳膊突然间失力,‘啪’的一下奶瓶砸在水槽里。 修长的手臂无力垂落在台上,碎掉的玻璃渣划破皮肤,细细的血流往下坠着,魏牧城心里一惊,他一手扶着水槽另一只手想要用力,但越着急手臂却像是灌了千斤的水泥让他动不了半分。 “魏先生,奶粉冲好了吗?” 走进来的阿姨被眼前的狼藉吓了一跳,“呀,怎么弄得这是,您没事吧。” “我没事!” 魏牧城连忙说,手臂划伤带来的疼痛逐渐加深,臂弯处恢复了正常,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可以动了。 “刚才没拿稳。” 他面不改色的撒了个慌。 “那没关系的,您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边我来就行。” 魏牧城没走,他简单地冲了冲伤口,跟在阿姨身边处理好水槽里的一团糟,阿姨拿着奶瓶出去了,儿子要喝奶,周围人瞬间围了上去,对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是满心的喜欢。 人群中没人注意到魏牧城,陆和谦也满心放在正喝奶的孩子身上,他一个人悄悄上了楼,给手臂消了毒。 他发觉到自己最近的异常,从那次忽然间膝盖发软开始,最近身体各部分就变得奇怪起来,总是时不时得无力,就像是在那一瞬间这个部分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他掌控不了,动弹不得,过十几秒又会恢复正常。 身体也开始发懒,骨头变得沉甸甸的。 是不是最近有点累。 从陆和谦怀孕起,魏牧城就没真的休息过,陆和谦的日常起居需要上心,现在有了孩子,魏牧城更是调动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更何况身上也没有疼痛的表现,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客厅,李望把小孩子从头到脚夸了个遍,说处处都像陆和谦。 李望也不待见魏牧城,陆和谦知道。 他抬眼扫了一圈,发现没看见人,“他人呢?” 李望翻了个白眼,“连这点待客之道都不懂,见了人还躲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大家闺秀呢。” 陆和谦冷眼看他,李望知道他说得不合时宜,撇撇嘴不吭声了。 “魏先生刚才不小心摔了奶瓶,玻璃渣把胳膊划了,应该上去处理了。不严重,我看就是擦破了点皮。” 第3章 陆和谦点点头。 陆父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很喜欢小孙子,但是对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却十足得不满意。 “毛手毛脚的。” 临近几个人离开,魏牧城才姗姗来迟地下了楼,他跟在阿姨的后面,不紧不慢地送几人出了门,陆父斜了他一眼,陆母也没有回头,父亲只转头和陆和谦说。 “孩子再大点带着孩子回来住。” 陆和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觉得父亲不高兴也不是全无道理,哪有在楼上一直到人走了才肯下楼的。 魏牧城不敢说,他坐在椅子上膝盖又来了毛病,说什么都站不起来,自己是废了老大的力气才下楼的。 他不知道怎么说,也就没了解释。 陆和谦有心想和他吵一架,但孩子已经睡了,他总不能吵嚷着把孩子吵醒,所以他只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上了楼。 第2章 木偶综合症2 由该怎么挽留你,我的爱人?改名 **画重点,改的名字这种病现实里确实有,叫快乐木偶综合症,但文中的病和现实的不一样,只是重名。 我想改一下现实没有的,但实在想不到了,所以大家不要搞混!我这个病是编的!! 本章?6k+ 避雷在上一章 —— 一、 临近八个月的陆安彻底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李望说得没错,无论是高挺的鼻梁还是已经初具雏形的丹凤眼都像极了陆和谦。 魏牧城抱着孩子在阳台晒太阳,孩子的小脚搭在男人劲瘦的腰身上,他抱得很紧,瞳孔微颤着去尝试动动僵住的手指,这几个月他无力的症状时有时无,魏牧城始终没有去医院,而是选择吃消炎药尝试压制。 他怕摔了孩子,抱着睡着的儿子慢慢坐在了阳台的椅子上轻轻拍着,阳光照映在男人温柔的侧脸,他看着怀中的孩子神情慈爱,嘴里轻哼哄睡的歌。 陆和谦到客厅时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靠在墙边,瞧着他,心里某个地方慢慢跟着软了下去。 看着这个样子的魏牧城,自己的神情也柔了下来,先前那股子不愿意承认魏牧城挺好的拧巴自己劲慢慢松动了。 他正看得起劲,余光触及到厨房的阿姨,她正在洗菜,眼睛时不时就要往旁边柜子上罗列的茶具瞄一瞄,那些茶具都是别人送的,陆和谦也没问过价格,他不爱喝茶就一直摆在那。 柔下来的脸色重新冷了回去,他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陆和谦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他开始去公司处理堆积起来的事情回来得晚,魏牧城早早下了班回来照顾孩子,他知道爱人最近有些看不惯阿姨,所以他从阿姨手里接过了正在哭泣的儿子。 “你去冲奶吧,我来哄他。” 哭泣的孩子涨红了脸,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掉,魏牧城拿着纸巾给他擦,修长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沾着儿子的不明液体,魏牧城随手擦了擦,抱着儿子在房间里轻哼着来回走。 绕着床走到第三圈时,忽然间魏牧城的腰部使不上力气,无力感从腰椎开始蔓延,他直接塌了腰,心里一紧,魏牧城紧咬牙关用尽力气调动手臂肌肉将孩子稳稳放在床上。 身体跌在床上,症状并没有减轻,与之相反的是木僵感从腰椎扩散到全身,魏牧城瘫软在那里,惊觉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的身体不自然地软着,只有肌肉微微颤动看得出他并没有放松,而是尽力地在让自己动一下。 被爸爸放下的孩子又开始不甘心地哭泣起来,魏牧城的额头布满细汗,神情焦灼又慌乱,冷汗浸湿后背,他不断看着眼前的孩子,却连一毫米都无法挪动,只能不断说。 “别哭别哭,爸爸在这,别哭。” 他以为自己在大喊,实际上声音弱得如气音一般。 直到阿姨走进来,症状才有所缓解,他撑着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阿姨被他满头的汗吓了一跳。 “诶呀魏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魏牧城喘着粗气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该去医院一趟了。 二、 医院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总是让人感到压抑,坐诊医生将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问了一句。 “你有没有家属来陪同?” 魏牧城的心猛地下坠,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摇了摇头,“我爱人工作忙,你和我说就行。” 见他这样回答,医生也没再坚持。 “你这个病不常见。” “先是四肢有无力的症状,随后发展到全身都动不了,最初隔一会可以自己恢复,但时间久了恢复的间隔越来越慢。” “你是不是早就有症状表现了,怎么不早点过来看,现在已经快到爆发期了。” “临床医学上讲这个病叫木偶综合症。一种遗传病,我问一句,你母亲有没有这种症状。” 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的猜想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魏牧城被迫面对,他的耳边一片轰鸣,脑海里回想起母亲瘫软的身影,但下一秒,他的心情被更急切的事代替。 “我母亲是这样的,但我...我刚有一个孩子,不到九个月,他会不会...” 医生看了看他的肚子。 “你自己生的吗?” “是我爱人。” 医生接下来的话让他的恐慌有所缓解,“这种病大多是母体遗传,医学上没有百分百这一说法,但是你也可以放心,现在临床上还没有非母体遗传患病的案例。” 医生看了看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英俊男人,他想了想,还是说。 “我建议你,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让你家属知情,你让你的家属过来,这个病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处理的,你需要人照顾。” 魏牧城靠着冰冷的墙面,走廊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没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四周嘈杂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与魏牧城分隔开,他的手在不自觉发颤,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又点,心跳宛如打鼓般沉重,魏牧城犹豫了很久,终于闭上眼睛,咬牙点下了通话申请。 “嘟...嘟...” 陆和谦那边的通话响了两秒,在第三秒时被人为挂断。 他正在开会。 魏牧城心里想着,但那股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也随着挂断的忙音一起散了。耳边的嘈杂声刹那间一并冲进了他的耳朵,他被拉回了现实。 医生让他保持乐观。 “这种病要比渐冻症好得多,至少有治愈的机会,而且发病症状也相对较轻,全国也有不少患者现在恢复得不错,和平常人没有区别,心态是最重要的,积极配合治疗,你还年轻,痊愈的概率会更大。” 魏牧城将报告结果扔进附近的垃圾箱,他的面上除了苍白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去超市买了一点陆和谦晚上要吃的菜,魏牧城一步一步地走,在随着人群过红绿灯时却突然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地上。 蔬菜袋子在地上滚了个圈,几个蘑菇跟着滚了出来,周围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去把他扶起来,魏牧城的手臂抖得厉害,别人把捡起来的袋子放到他手上却几次拿不住。 “小伙子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身边有人关切询问。 魏牧城惨白着脸,黑色的西装裤上沾着大片灰尘,膝盖处被磕碰的疼痛后知后觉爬上骨头和皮肤,手臂上擦伤与灰尘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他只低声道谢,待人群散去,挪着腿慢慢走回了家。 陆和谦今天回来得早,他挂了魏牧城的电话后见他没再打以为没什么事便将其抛在脑后,但见到男人狼狈的模样却还是让他眉头一皱。 “怎么搞的?” 魏牧城低声说没什么事,被人推了一下。再去问也问不出别的,陆和谦见他只是胳膊有点擦伤便不再多想。 他今天回来主要还有别的事情,等魏牧城从浴室处理好出来时,他坐在小沙发上说。 “我打算辞了她。” 魏牧城坐在床边没有开口,他垂眸用洗脸巾将手掌上的水渍擦干净。 他说的是照顾孩子的保姆,这并不意外,陆和谦一直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为了孩子容忍这么久已是极限,更何况这个阿姨心思不算正,他也看得出。 “我是这么想的,她走了以后也不招新的了,安安现在大了比较好带,你那边班就别再上了。” 魏牧城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和谦象征性地咳了两声,他起身也坐在了床边,挨着魏牧城坐近了些,手里一张卡摆在魏牧城面前。 “以后家里开销从这里出,你...平时想买什么也一样,衣服鞋什么的。”说到这,陆和谦像是开了闸,“别总买那些放不上台面的破衣服,还有你那辆破车,开了几年了?过几天你就去给我换了,最近新出个劳我看还行,你自己去看看...” 他越说越起劲,自顾自讲了半天才发现魏牧城一直没开口。 第4章 手里的卡往他的脖子上碰了碰,“说话啊,你想什么呢?” 魏牧城向后躲了一下,他的头低着,说,“那边老板对我挺好的,辞了不太好。” “他对你好是因为知道你跟我是一家。”陆和谦毫不留情地出言道,“你那点工资都比不上我一年往外捐的,你还惦记什么呀。” 魏牧城抬头去看,“我不能总待在家里。” 陆和谦没想到魏牧城会推三阻四,在他的记忆里他决定的事情魏牧城还没有拒绝过,心中的怒气快要升起来,但魏牧城此刻抬头看他,浅瞳里情绪很重,脸色也是不自然地苍白,想起他回来时的狼狈模样,陆和谦忍住了脾气,退了一步,魏牧城说得也对,总不能让他留在家里彻底和外面的社会脱轨。 “那就这样,你公司那边我去说,你的工作转到线上,该由你对接的还是你对接,不用辞职,工资照给。” 魏牧城还是没开口。 今天的事情看来是谈不拢了,陆和谦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还是决定忍住不发火,毕竟他也不能全然不讲道理,更何况这也是头一回魏牧城去坚持他自己的意见。他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专制。 陆和谦退了又退,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凉了下来。 “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接着找阿姨,你先在家里照顾安安两三个月,我挑好人你再去上班,这成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但谁成想,魏牧城却说。 “先让这个阿姨应付一阵子吧,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再辞。” 陆和谦心里的怒火彻底燃了起来,他猛地把卡往墙边一甩,“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她手脚不干净你看不出来吗?你还让她留在家里。” 魏牧城垂着头不吭声。 陆和谦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不说话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以前他觉得这样不错,现在他只觉得烦。 “说话啊,你是木头吗?” ‘木头’这个词让魏牧城走了神,他心想着他确实快变成木头了,一动不动的,和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空气静止了一阵,陆和谦气极了,他叉着腰在窗台边转了几下,胸膛起伏很大,忽地,他紧皱眉头,回过头去看魏牧城,沉沉的目光带来震慑感。 “魏牧城,你不会有了孩子就开始腻了吧,觉着有了小孩我就和以前不一样有了牵挂,你开始觉得有底气,开始暴露本性了是不是?” 魏牧城慌乱起来,他仓惶站起来,“我...我没有...” 但陆和谦哪还听得进去,他给了他那么久的时间他都不肯说,现在他更是听不进去一个字,此话一出,联合魏牧城的表现他只觉得越想越对,怒意彻底占据全部心神,他猛地推开魏牧城就往外走。 魏牧城在身后紧紧跟着他,他去拉他的手臂,“和谦...其实我...” 陆和谦猛地甩开,回头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我告诉你魏牧城你腻了,老子早就他么腻了,我早就受够你了,你以为你招人喜欢吗?你以为我不想换人吗?趁早你给我滚蛋,明天老子户口本就换别人!” 魏牧城僵在原地,一直到陆和谦带着孩子狠狠摔上大门,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有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三、 魏牧城发了很多消息道歉全都石沉大海,陆和谦不肯理他,他想把他追回来,但他拿碗的手频繁脱力,胳膊被划破很多伤口,魏牧城便犹豫了。 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夜里他想起身喝口水,腰一松下一秒就跌在地上,膝盖被反复磕碰,青紫的范围越来越大痕迹越来越重,火辣辣的疼痛让魏牧城涨红了脸,他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半跌在地上,胳膊苦苦支撑想让自己站起来。 很多东西他都拿不稳,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小,哪怕只是换个衣服都要停一停歇一会。 公司那边不得已请了假,他又一次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开了药,再三秉着人道主义询问,“有没有方便过来的家属?” 医生见惯人间百态,他说这话是因为上次他说完后男人明显是在犹豫,这表示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但是这次,魏牧城很快地摇摇头,平静地说,“没有。” 医生看着魏牧城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大大小小的青紫和伤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陆和谦带着孩子回到父母家时还在生气,他气魏牧城不说话,更气他连句解释都没有,说了那么多气话一时间看似占了上风却并没有乘胜的快意。 陆父的态度从一而终话里话外让他趁早离了,陆母这次却软化了不少,在陆和谦抱孩子的时候说,“你们俩孩子都有了,婚姻也不是儿戏。” “是你自己说的,魏牧城对你挺好。” 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好像有了软肋,陆母就是这样,曾经她总是无视魏牧城,这次却开始为他说话,她看看怀里的小孙子,叹了口气,“你说的也不是假话,你看你现在连给孩子拍嗝都不会。” 陆和谦不说话,他还在气头上,心里也烦,晚上约了几个人一起喝酒。 魏牧城从朋友圈得知他在喝酒,他选了长袖长裤遮住自己身上青紫红肿的痕迹,又吞了几片药至少维持这段时间不会发病,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整个后半夜都会瘫在床上一直到中午才有力气。 他动不了的时间里就望着天花板发呆,周围一切声音都在放大,电器运作细微的声响都变得清晰,他回忆起妈妈。 那个瘫在床上的女人肌肉已经全部萎缩,细细的手臂和大腿看起来怪异极了,那是没人给她按摩导致的,魏牧城也不懂,他只会懵懂地问。 “妈妈,你怎么不坐起来呢?” 妈妈苦涩地笑笑,“妈妈也想坐起来。” 魏牧城走得很慢,他膝盖已经全部破皮,纱布盖在上面每走一步都磨得新鲜的伤口疼得发紧。他打了辆车去酒吧门口,陆和谦和几个朋友正一起出来,他上前去扶他,低声说。 “我来接你。” 陆和谦醉醺醺的,抬眼看看他,没说话,也没挣扎,喝醉的人站不稳,他的重量往魏牧城身上一靠,这几天身上软得不行只能靠药物撑着的人根本扶不住,差点一起跌在地上,还是周围人扶了一把。 他把人扶上出租车,陆和谦闭上眼睛假寐,他也没问他怎么不自己开车来,隐晦地给了一个台阶,但下一秒他听到魏牧城说。 “师傅,去xxx。” 那是他父母的家里! 陆和谦倏地睁开双眼,他狠狠瞪了魏牧城一眼,似乎是在骂他的无可救药,车门被打开,陆和谦愤怒地下了车。 魏牧城有些吃力地跟在他身后,他只能送他回父母家,药效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可能一夜都动不了,他照顾不了喝醉的陆和谦。 陆和谦怒气冲冲地随便找了辆车,魏牧城去拉他,“去哪啊?” “我爱去哪就去哪,少他么碰我!” 陆和谦甩开他,只给他留下汽车尾气。 同行的李望还没走,他看着被留下的魏牧城似笑非笑。 “以前我就说你贱,你说你总来这自讨没趣干嘛啊。” 四年前,两人结婚没多久,陆和谦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喝醉,魏牧城来接他,但陆和谦看不中他的车,那是一辆二十几万的大众,陆和谦不愿意坐,任凭魏牧城怎么哄也不肯上去。 “我从小到大就没坐过低于一百个数的!” 陆和谦最终还是找人开他新提的路虎走了。 那时候李望就嘲讽他,“你说你贱不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一个圈子的,非要硬融。” 这一次,李望没说后半句,他说道。 “杜覃要回来了知道吗?” 魏牧城不知道。 准确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年他总是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一心总想着把该做的,能做好的,尽力做好。魏牧城知道自己配不上陆和谦,和他结婚也并非良选,他对陆和谦多有愧疚,所以能给的他全都舍得给,也都给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陆和谦是否需要。 陆和谦手里攥着指令枪,枪一响,他就闭着眼睛往南墙冲。 冲到头破血流,冲到粉身碎骨,他都情愿。 杜覃回来就邀请了陆和谦,两人在一家高档餐厅,那家餐厅的包间低销就在五千块。 魏牧城坐在车里发呆,任由腰身瘫在座椅上,他看着金碧辉煌的餐厅牌子,想到这家他以前也定过,那天是陆和谦生日,只不过陆和谦没来,陆父公司的老总和其他公司的高层一起给他庆生,是生日会更是生意局。 陆和谦忘记给他打电话了,他也没再提。 他看着两人一起进了餐厅,目光触及到陆和谦正在轻笑的脸,魏牧城的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默默坐了一会,等待药效起作用,腰部恢复知觉后就启动了车子。 第5章 四、 几年未见,杜覃也没变样。但陆和谦变了不少,这是杜覃说的。 陆和谦嗤笑一声,想到这是杜覃苦苦央求来的饭局,没有急着呛声。 “我知道你最近有了宝宝,恭喜你。” 他递过来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块玉石,陆和谦连看都没看,靠着椅子懒散地回,“不用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两人当初不欢而散,杜覃也是听了父亲的话要去国外发展家族产业,他刚到美国没多久就听到了陆和谦结婚的消息,现在他回来也确实有话要说。 “虽然咱们俩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么久了我还是想为自己证明清白,当年他家里遭了变故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情绪那么激动地上来抱我,我一时没推开才被你看见,但你当时不听我解释。” 陆和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当年的事再提也没意思,咱俩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根本就没确定关系,除了这事,我跟你确实不合适,你俩有没有问题对我来讲根本不重要,以后就别再提了。” 杜覃苦笑一声,连声应和。 他还是想和陆和谦叙旧,绞尽脑汁寻找话题,陆和谦回应得很敷衍,中途还接了个电话,他听着里面的内容是貌似定了个小岛的游玩项目,见陆和谦不避讳,便也问道。 “想出去散散心?” 陆和谦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我和魏牧城的结婚纪念日马上到了,以前都是糊弄过去的,今年我带他出去玩一圈。” 杜覃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陆和谦竟然可以和魏牧城过到现在。 “你现在...” 陆和谦抬眼看他,“怎么了?” 杜覃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总是要和我针尖对麦芒,一句话也不肯让让。” “看来你和他过得真的很好。” 陆和谦忍不住冷哼,他问杜覃找他来是不是就这点破事,得到肯定后他便不再愿意多留,连菜都没上全就离开了包厢。 他和杜覃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不是他在电话里骗他有公司上的事要见面谈,陆和谦压根不会和他见面。 杜覃想叙旧,陆和谦可不想。 第3章 木偶综合症3 一、 魏牧城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他的目光聚集到无名指的素戒,那是几年前的款式内里一圈刻着他和陆和谦的首字母,他当时实在没多少钱,一副对戒花了几万块,陆和谦嫌弃,从没戴过,另一只也不知道被扔在了哪。 都说戒指比起爱情的象征,更像是把人套住的牢笼。 以前魏牧城不信这话,现在他觉得不无道理,陆和谦从不愿意戴,他还是自由的,所以到头来,被困在里面的也只有魏牧城一个人。 魏牧城的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怨吗?其实不怨。 心甘情愿地选择最后哪里会生怨呢。 他神色平静地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手臂发力到隐约爆出青筋,房子里一盏灯也没有开,就在混沌的黑暗中魏牧城一脚踩空,径直从楼梯中央跌滚到拐角处,周身的疼痛一并爆发出来,熟悉的无力感袭遍全身。 魏牧城不知道哪里摔坏了,从身体开始察觉异样起每一次失力他都会焦灼又努力地去尝试让自己立刻恢复力气,但这一刻,总是紧绷的弦悄然断掉,他任由自己姿势怪异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去试图动一下,也没再想过爬起来。 他觉得如果陆和谦现在在这里,站在楼梯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么此刻他一定像是条狼狈的野狗,所有的狼狈丑态都会被他尽收眼底。 尖锐的疼痛在身体各个部位叫嚣,魏牧城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想,后知后觉的痛劲涌上来,他久违地感受到眼眶酸涩,眼泪顺着鬓角滴在了地板上,慢慢地,汇聚成一小滩咸涩的湖泊。 他还是在太阳升起时爬了起来,右臂关节处的骨头错位已经无法动弹,肋骨处大片的钝痛还在刺激着大脑,躺了一夜的凉地板让他开始低烧,魏牧城通通没去理会。 他花了点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所有资产,又拟了份离婚协议书,两人婚前签过协议,一旦离婚魏牧城要净身出户,什么也不能有,魏牧城不在乎,他本来就什么都不要,他的病也不打算治,留钱给他也没什么用。 一场陆和谦发起的指令最终也应由陆和谦来叫停。 换作以前魏牧城也愿意等着陆和谦来最终审判他们的婚姻,但是现在他每况愈下,到了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他该怎么签字,所以魏牧城只能自己将结局往前推一推。 给陆和谦发消息前,他决定最后再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阔气豪华的陆家大院门前,魏牧城左手拿着礼品,站在台阶下抬头去看陆母,轻声说,“伯母,我来看看安安。” 陆母愣了一下,很显然没想到这个几年前被他们拒之门外的人会再次登门拜访,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做出把人赶走的举动了,所以只能让人进来,又吩咐阿姨去沏点新茶。 陆父的态度依旧冷淡,他坐在檀木椅上眼睛不肯从报纸上移开。 魏牧城客气地打了招呼就去了婴儿床边,孩子这时候醒着,他在看见魏牧城的那一刻就小嘴撇着要哭不哭的样子,朝着魏牧城伸出两条胖胖的短胳膊要他去抱,但魏牧城抱不了他,得不到治疗的右臂已经高高肿起,正用一种僵硬的姿势垂在侧边。 他只能用手去蹭蹭孩子滑嫩的脸蛋,嘴角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满是眷恋和不舍。安安一个劲地朝着魏牧城那边拱,着急地想让爸爸去抱他。 陆母试图去缓和气氛,迎合着说,“他还记得你呢,晚上总是哭,和谦抱也不肯停,肯定是找你呢。” “哼。” 话音刚落陆父就迫不及待地冷哼一声,反驳她的话,“这么大点的孩子有奶就是娘,再过几天亲爹他也能忘得干净。” 陆母去推他的肩膀让他不要这样呛声。 魏牧城没有生气,他甚至为这句话感到高兴,要真是这样,陆安以后就不会记得他,不记得要比记得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只待了十几分钟,拿着小玩偶和孩子玩了一会儿就走了,陆母有些生疏别扭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魏牧城没有停留。 陆母以为他会来求和,想要等着陆和谦回来带他走,但哪成想魏牧城像是真的只是来看看孩子,没多说一句话就离开得干脆。 二、 陆父对魏牧城的意见更大了。 陆和谦第二天早上说要回去,他还不同意。 “你回去干什么啊?他今天来了连一句话都没提到你,你回去也是热脸贴冷屁股。要我说,你要是不想过了就趁早...” “行了您。”陆和谦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有您这样的吗?成天让你儿子离婚,离完了你就高兴了?” “我俩吵几天架吵完就过去了,您以后别跟着瞎掺和,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把安安接走。” 陆母问,“阿姨找好了?” “找好了,明天早上过来。” 这几天里,陆和谦和母亲谈了不少,他最后由着母亲的思路也在想魏牧城不同意换阿姨,或许是他那天贸然让他辞职否定了他的社会价值,陆母说人都是要有尊严的,总不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断了人的前程。 陆和谦想母亲的话有道理,他难得进行了反思,也觉得从这个角度思考或许魏牧城是在和他闹脾气。 事情想通了,在想到魏牧城发脾气时陆和谦竟然还觉得有几分新奇,昨晚他收到魏牧城的短信,希望他们第二天早上能见一面。 陆和谦觉得不过是顺势给个台阶的事,等见了面他姿态放低一点,这事也就算过去。 临走前,陆和谦亲了一口儿子的脸蛋。 “明天让你见你爸爸。” 陆安啊啊了两声,便开始自顾自地吐泡泡。 陆和谦又转头去看父母,“今年过年我就带他过来了,你俩到时候有点准备,别总摆脸色。” 两人都没吭声,陆和谦哼着小曲推开门走了。 三、 陆和谦到家时,魏牧城就坐在沙发上。 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柜子里,就等着谈完拿出来签字就行。 一晚上过去脑袋的昏沉眩晕感逐渐加重,魏牧城觉得应该是烧没退反而加重,他并不在乎,只想着能撑下来和陆和谦谈完就可以。 陆和谦刚进门时还有些别扭,已经到了饭点,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做饭的痕迹,他自顾自地咳嗽两声,“没做饭?” 魏牧城反应了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出去吃吧。”陆和谦去翻手机,他低着头看了一会选了一家餐厅这才抬头去看魏牧城,“去这家吧。” 从进门他就有些别扭地不去看魏牧城的脸,可一抬眼去瞧他才发现这个人现在瘦得厉害,消瘦的面颊此刻正泛着潮红,眼睛充血里面满是红血丝。 第6章 他的眉头皱起来,“你怎么了?” 他去探他的额头,魏牧城躲不开只能哑着嗓子说没事,但滚烫的额头哪里像没事的样子,陆和谦去拉他的胳膊要带他去医院,结果一碰他的右臂男人无法抑制的痛吟泄露出来,陆和谦心里一惊,扯开魏牧城的袖子惊觉那里已经青肿的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我就这几天不在你自己都干什么了?” 魏牧城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更不需要陆和谦来同情他,他试图去让陆和谦稳定下来和他谈谈,但是对方已经乱了心神,他被扯开的衣服无法再掩盖身上的痕迹,大片的青紫擦伤闯入陆和谦的视线。 魏牧城听见陆和谦焦急的声音,但他的声音逐渐远了起来,魏牧城想找回些清醒去和他谈离婚的事,但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后悔地想自己应该吃退烧药的。 他没有昏迷多久,再次醒来时已经从医院里打完了退烧针,右臂也被打上石膏,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让陆和谦感到焦躁不安,他发觉出魏牧城状态不对劲,强制他做完整套身体检查才带他回家休息。 陆和谦几次问他到底怎么了,魏牧城都没有开口,只是问他说,一会报告出结果你要去取吗? 见陆和谦点头,魏牧城又说,“你自己去吧,我想在家里歇一歇。” 他的烧退了,脸色就从潮红转为更加不正常的青白,刚才魏牧城晕着,陆和谦检查了他的身体,整个身上几乎没有好的皮肤,很像是摔倒后的磕伤,膝盖处结痂的地方和新伤口重复叠加看起来骇人无比,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频繁地摔倒。 魏牧城一直不说,陆和谦的心里忽然间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上前去握住魏牧城毫无温度的手,声音放到了前所未有的柔度,轻声说,“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和我说行吗?” 魏牧城垂眸让人看不清神色,他只是象征性地勾了勾嘴角。 陆和谦其实不太想让魏牧城留在家里,但他看起来太累了,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只能顺着魏牧城的意思来。 “那我先去医院取结果,然后我再回来接你。” 带着浓重的不安和焦虑,陆和谦开车走上去医院的路。 四、 魏牧城多吞了几片药,其实他知道多吃也没有用,它的剂量已经发挥到了最大的效用,魏牧城不应该勉强它,再怎么样,也可以维持到他回到老家。 在人潮涌动的火车站,来去匆匆的乘客大多拿着行李,面色苍白的男人身边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他孤身一人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的车次。 他决定回家了。 离婚协议书和车钥匙银行卡放在一起,他的所有存款都悉数放在那里,放在衣兜里的手指也空了起来,戒指被他摘下来了,他原本也想留在那又想着陆和谦见了或许嫌碍眼,扔了又觉得可惜,所以他随手给了路边的乞丐,好歹现在也能值几千块。 他原本想什么也不说,但思前想后还是留了纸条,先是讲自己的病不会遗传给安安,又简单核实了一下自己的资产,最后,他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要是知道自己会生病,他当初就不会和他结婚,更不会生下安安。 魏牧城知道自己一直是个懦弱的人,他怕看见陆和谦嫌恶的目光更怕看见陆和谦怨恨他给安安带来百分之一的风险。 而他的不告而别还有另一个原因。 清瘦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摘下右臂打好的石膏,扔掉绷带后让他看起来与平常人无异。 记忆里的妈妈总是伴随着腥臭的味道,没人肯管她,纵使魏牧城再努力地去清理却依旧阻止不了她逐渐溃烂的身体。腐烂的肉臭味和妈妈的哀嚎声交织,魏牧城从无措地愣在原地到面不改色去处理,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总是在心底恨极了那个没了踪影的男人,在这之前他始终猜想妈妈是被他拖到地上的,现在想想,或许那个清晨,她支走魏牧城要他去小溪边抓鱼后,自己挪动着身体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栽到地上给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这滋味太难挨了,魏牧城现在才真正懂得妈妈的绝望。 或许妈妈在最后也在惦念着他,也舍不得他,所以魏牧城现在也要回去了。 他只拿走了两千块,是回老家后给自己安置后事的,他就埋在妈妈旁边就行,不用立碑,和最初的妈妈一样。 没想到小时候总是害怕的西边山头成为了他最后的归处。 魏牧城现在的心情很平淡,没有极端的兴奋或者是绝望,他安稳地坐在那里准备奔赴自己的死亡。 相比于客死他乡的人,魏牧城还是庆幸至少自己临了有个归属,老话常讲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他至少不会成为一个野鬼在这座大城市里盲目地乱飘,他最后还有个可回的地方。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魏牧城也没有去看早被关掉的手机,他漫无目的盯着大屏幕看,甚至去猜测陆和谦现在有没有签完离婚协议书。 临近二十分钟,车站口开始陆陆续续地排队,魏牧城慢慢站起来跟着人群朝着车站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度拽得魏牧城一个踉跄,回过头,他看见了陆和谦满头大汗前所未有的狼狈神态。 他狰狞着脸色,朝着魏牧城大吼,“你他妈要去哪啊!?” 五、 车里,陆和谦一路都在絮絮叨叨,不是发火,而是某种后怕的滋味涌上来后无法抑制的情绪宣泄。 木偶综合症到底是个什么病? 他以前从未听过,但医生却看看他,说出的话让他震惊,“你是他爱人对吧,他之前来过两次都是一个人,也一直在排斥让家属知情,现在你知道了我得提醒你,再不做系统的治疗可就要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了。” 陆和谦一路发懵地又开车回家,给魏牧城打了数个电话都没人接听,陆和谦锲而不舍地打了一路。 他想问他早就发现自己生病了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为什么要自己偷瞒着搞得满身是伤,为什么不肯接他电话。 一直回到家里,看见寂静的房间和安静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时,他才恍然怔愣,惊觉魏牧城现在已经走了,要不是院子门口的监控拍到出租车车牌号,陆和谦绝对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 “生病了就去治你跑什么啊!?”陆和谦的表情难看得要命,“你给我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心里想什么呢!?” 他胡乱说了一通,发现魏牧城早已扭过头不肯看他,陆和谦深吸两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发火,魏牧城病了,他自己心里更难受。想到这,陆和谦又平稳下语气,按捺住焦躁不安的情绪试图去安抚他。 “你别多想,医院那边我联系好了,你一个人一个病房,咱们把病治好了再去说别的,不要想些有的没的,生病就治,我又不是不管你,乱跑什么?” 他发现魏牧城右臂的绷带被拆下来了,又忍不住念叨,“绷带拆了干什么?你再碰着怎么办?” 他自顾自地说了全程,直到把魏牧城安置在病房,眼见着人换好病号服悬着的心才稍微松快了一点。 魏牧城的衣服里除了关机的手机就只有两千块现金和身份证,陆和谦不知道他就拿这点东西是要去哪,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陆和谦现在自己的思绪也是一团乱,无法把事情想得太全面。 魏牧城这时候才肯开口和他说话,他坐在床边抬头去看他,轻声说。 “和谦,我们谈谈好吗?” 陆和谦问,“你想说什么?” 魏牧城低头目光扫过了自己空落落的无名指,“我们谈谈离婚的事吧。我留的东西你应该看见了,现在我人在这,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都答应。” 陆和谦愣了许久,他上前捧住了魏牧城的脑袋,目光里满是惊疑和不解,“魏牧城你是不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你到底说什么呢?怎么就突然提起来要离婚的事了?” 魏牧城说,“我知道杜覃回来了,我知道你...” “杜覃他就是个屁!!”陆和谦打断他的话,“谁告诉的你他回来的?你知道我俩见面了?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多想,我纯是因为我俩爸妈的面子我才见他,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 “我信你。” 魏牧城的手将陆和谦的手臂拉住,“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这事吧。” 陆和谦想问到底是谁不冷静? 怎么就好好地突然要离婚了,怎么就生病了就要走了。 魏牧城的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模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让人慌乱的话,陆和谦以前觉得他这样挺好,他脾气大,自己发了一通火魏牧城又不计较自己也就消气了,可现在他只觉得魏牧城的这副模样刺眼,他永远是那副神态,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纵容中隐含着无奈,陆和谦觉得刺眼极了。 第7章 六、 他在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魏牧城发病的样子,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全身像是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陆和谦搂着他吃力地把人半抱到床上,他去碰魏牧城残破的膝盖,摸摸满是青痕的腿,他试探的给他抬了抬,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 陆和谦坐在他身边失了言语。 医生很直白地告诉他这种病离不开人的照顾,陆和谦已经找好了护工来帮忙,也了解了很多注意事项,但纵使这样在第一次见到魏牧城发病时还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有意和魏牧城说说话,但后者什么也不肯说,唯独开口的事就是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谈谈离婚的事。” 他不肯谈,魏牧城就执意要走,陆和谦哪能让人离开,让护工把人强制在病房里。 他愤怒地想肯定是有人和魏牧城说了什么才导致他离婚的念头,说话的人很快被找到,当一拳头打在李望脸上时,挨打的人神情充满不可置信和委屈。 “陆和谦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了他打我?” “谁她妈让你和他瞎说的?” 陆和谦把人压在身下挥拳揍过去。 “我说了怎么了!?”李望也生气,他躲过陆和谦的攻击大声质问,“我说杜覃回来了说错了吗?你当初不就是跟杜覃赌气么,有点事你就炸一点也不肯让,杜覃现在也回来了,你俩把话说开不就好了?” “说你妈!”陆和谦骂他,“他跟别人搂一块的事我能往外说么?狗屁你都不知道你和魏牧城瞎说什么!” 李望愣了,他也没想到两人当初闹掰还有这层原因。 “那...”他顿了顿,“那你还真要和魏牧城过一辈子啊?” “你玩两年也就算了,我听说他生病了,大不了你就出钱给他治呗,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啊。” 听了这话,陆和谦忽然间就泄了气,他疲惫地坐到地上,喘了几口粗气不再开口。 其实他没必要去怨李望,他这是在迁怒他。 如果不是他的态度,没人会那么看不起魏牧城。 谁也没想过他会一直和魏牧城过下去,父母不信,朋友不信,其实在最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破罐子破摔的赌气结婚,肆无忌惮地朝着魏牧城发脾气,就是想着日子就过到哪算哪。 没人信。 魏牧城也没有信。 所以在得知自己生病,他从没想过陆和谦会愿意照顾他管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结束这段不对等的婚姻。 陆和谦怨不了别人,他应该去怪他自己。 第4章 木偶综合症4 一、 陆和谦进门时魏牧城还在护工手下挣扎,他要离开的想法没有改变,只是他已经到了爆发期,身体各个部位都开始消极怠工,护工轻而易举地把人留在病床上,不断好言相劝。刚才水洒在了魏牧城的裤子上,护工要给他脱下来洗,魏牧城死死拽着自己的裤子不肯,护工满头大汗。 “我给你洗一下,没事的。” “我不用。”魏牧城涨红了脸,他以一种狼狈的姿态看向护工,极为抗拒“你出去,你出去!” 陆和谦一进门就撞见这个场景,他朝着护工大吼了一声就冲到魏牧城身边,护工磕磕巴巴地解释完,陆和谦看着魏牧城裤子上的水渍。 “你让他给你脱一下没事的,这么穿着你不难受吗?” 他说着就要去碰他的裤子,可就算是他魏牧城也不肯,他挣扎得很厉害,甚至跌下了床,陆和谦没见过他这样,他随着他一起跌下去,将人搂在怀里,语气仓惶带着浓重的不安。 “怎么了,你怎么了呀...” 他和护工一起把魏牧城扶上去,刚想开口的瞬间魏牧城冰冷潮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陆和谦不知道为什么被这触感激得心里猛跳了一下,再抬头,他就看见了魏牧城惨白又绝望的脸。 “陆和谦,你就这么恨我吗?” 陆和谦的脑袋‘嗡’的一下,僵在原地。 魏牧城惨白的脸上此刻爬满眼泪,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深切的悲怆,他哽咽着又控诉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狰狞,“我们结婚这几年,我自诩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计较,杜覃回来,我也愿意你们俩和好。” “就算是这样,你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留给我是不是?” “不是。” 陆和谦僵硬地站在那里,他的脸同样毫无血色,否认的话不经大脑便喃喃说出来,可魏牧城没听他解释,因为他自顾自地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脑袋朝着桌角撞去。 陆和谦睚眦俱裂,几乎在瞬间扑上去用手挡住他的动作,魏牧城的头撞上他的手掌。 直到他被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回不过神来,全身都在无意识地发抖,四肢冰冷得像是被漫在雪地里。脑袋里的思绪一团乱麻,东拼西凑的信息冲进他的大脑。 医生说魏牧城有自毁倾向。 医生说魏牧城的心理应该出了问题。 陆和谦觉得太冷了,他把自己死死缩成一团,咬紧牙关地想制止身体的颤抖。 他想不通啊。 不就是生病而已,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啊。 魏牧城那一撞就像是打散了身体里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力气,伤口留在了陆和谦的手掌心,但恶化的是魏牧城,他彻底起不来了,苍白的面孔随着病床融为一体。 陆和谦不让他走,他最后似乎也认了,安静地躺在那里,昏沉地睡着,很少醒过来,也不再和外界有所交流。 陆和谦拿着病历单到处跑,医生说就算是爆发期也没有这么严重,更不会出现昏睡不醒的情况,这是他自己主观地不愿意醒过来。 魏牧城就像他的病一样,真的成了个木偶。 二、 陆和谦独自一人度过了茫然期,几天下去魏牧城瘦了一大圈,他同样也不好过,他总是询问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但问的次数多了,自己也明白不是什么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 魏牧城少有清醒的时候,他微微睁开眼睛,见陆和谦就在床边守着,眨眨眼睛就又要睡过去,陆和谦拿着勺子哀求他吃点东西,稍微强硬地喂进去一点,没过几分钟就会被吐出来。 陆和谦的脾气像是瘪下来的气球没了爆炸的可能,他去问医生,“是不是他和我生气不愿意我喂他?” 医生摇摇头,“人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他是真的吃不下。” 陆和谦抓着魏牧城的手,他去亲他的嘴角,去亲他的面颊,趁着魏牧城清醒不断地道歉,“怎么和我生这么大的气?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和我说说不行吗?我会改的。” 魏牧城不说话,他浅色的瞳孔涣散着,或许根本没有听到陆和谦在说什么。 陆和谦偶尔回去给魏牧城拿生活用品,没有魏牧城打理的房子很快变了模样,地板上的浅灰,毛毯里的碎屑,沙发随处扔的衣物,阳台快要枯死的花,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闷气,陆和谦粗略收拾了一番,等他腰酸腿疼地重新出门时,他恍然间想到自己一句不喜欢生人在家里究竟给魏牧城带来的是什么样的负担。 他的工作要八点出门,下午四点回来,他会在出门前给陆和谦挤好牙膏做好早餐,陆和谦七点回来前他会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陆和谦一直在享受魏牧城带来的井井有条的生活,是他闭着眼睛不去看,更不去想,更没有去顾及过他的伤痛。 公司的事被他悉数交给了大哥,他和护工一起留在病房照顾魏牧城,就在此刻,他还在迫切地希望魏牧城能够消气醒过来配合治疗。 魏牧城多数时间都在昏沉地睡着,他不是全然无意识,在时刻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反倒有所感知,他能感觉到陆和谦和他说话,也能感觉到他们在照料他的身体,只是那有什么用呢。 过不了几天陆和谦就会腻,会感到不耐烦,慢慢地,他来的次数会减少,再慢慢地,他就不会再来了,他会把他交给护工照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病房的位置很好,窗户外对着一棵大树,只是现在干枯的树枝没什么风景,魏牧城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就会看着这棵树的抽芽落叶度日,再过几年,等到陆和谦彻底忘了他的存在,得不到工资的护工就也该走了。 他死在这张床上,再由着医护人员盖上白布。 往后的日子可以数着过。 魏牧城没什么想要的,只是他心里有遗憾,他最后还是想回家,他还是想再见一见妈妈。 彼时陆和谦正在给他擦手,他见到魏牧城的嘴唇微动,心下一动,赶忙凑上去听,魏牧城闭着眼睛,他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更像是呓语。 “麻烦你...把我埋在妈妈旁边。” “钱...在口袋里。” 陆和谦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他僵硬着面孔,不可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人,空气宛如刹那间静止,陆和谦的呼吸在长达十几秒的停滞后他才狼狈地大口喘起粗气。 第8章 眼泪无知无觉顺着面颊流下来。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魏牧城的衣服里只有两千块,为什么连手机都没有。 魏牧城没有和他生气。 原来他不想活了。 陆和谦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在地上,他的喉咙里发出‘嚇嚇’的喘气声,陆和谦伏在魏牧城的手边崩溃大哭,心脏深处蔓延撕裂的剧痛,头颅低垂连续撞击床铺。 多次的自我询问有了答案。 魏牧城这一辈子从没受过关爱,一直在尘世漂泊没有归属,好不容易和他结了婚,魏牧城珍惜着总是沉默地不开口,哪怕受到冷落,哪怕遭到嘲讽。 陆和谦给的一切魏牧城都受着,玻璃渣咽进肚子里外面瞧不出异常,魏牧城也就这样面不改色地任由内里千疮百孔溃烂流血。 魏牧城又不是木头,他真的不知道疼么。 他只是不说。 就是这样,所以魏牧城知道自己生病后,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他没能成为魏牧城的依靠,魏牧城却把自己当成了累赘。 陆和谦觉得自己真他么是个畜牲。 没人肯站在魏牧城这边,魏牧城只全心全意爱他一个人,可他也欺负他。 三、 陆父陆母只到了病房门口,陆和谦轻轻关上了门,哑着嗓子说,“别进去了,他情绪不好。” 夫妻俩从没见过小儿子这副模样,他瘦了很多,下巴上一小层胡茬没来得及刮,眼底泛着青色,眼睛异常红肿,疲惫的姿态一览无余。 “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这种病治愈的机会很大,你需要什么就和我们提,我和你爸都会帮忙的。安安你别惦记,他在我们这挺好的,只不过...” 陆母犹豫了一瞬,“他可能想你和牧城,晚上总是哭。” 陆和谦点点头,“您多帮我照顾他。” 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淌了下来,只用袖子胡乱地擦了几下。 陆和谦没办法和父母说他不是怕魏牧城的病,而是怕魏牧城身上浓重的死意。 医生说如果魏牧城的状态就此持续下去,一旦采用医疗手段去维持他的生命,那么魏牧城会更加痛苦,生不如死。而以他自身的病症特性,他更有可能会在某一天主观性地停止呼吸。 只要想到这,陆和谦的心脏就会跟着停住一瞬。 他太害怕了。 他离不开魏牧城,也不能没有他。 陆和谦每一天都活在忏悔里,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留住他。医生的话成了他的梦魇,陆和谦的眼睛不敢离开魏牧城,他怕他一旦脱离他的视线,魏牧城就一个人偷偷地把呼吸停了。 陆母透过门缝看了看,护工正坐在床边,离得不远,但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地看护,她想了想,隐晦地询问儿子要不要换一个护工。 陆和谦摇了摇头,“是我让李叔什么都不做的。” 护工姓李,李叔说魏牧城很要强,他被雇来时,魏牧城就算自己只有一只手一条腿能动也要一个人去上厕所,不肯让他跟着,更不让他触碰。摔在地上也要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他一碰,魏牧城就面红耳赤地抗拒。 陆和谦想起医生的话,他要他去揣测魏牧城真正的心理状态。 后知后觉地,陆和谦明白过来也许魏牧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狼狈姿态。 他没有辞退护工,而是郑重地站在他面前,诚恳地说,“李叔,你教教我,我要怎么照顾他。” 陆家父母来之前,李叔回避出了病房,陆和谦一个人刚给魏牧城换好裤子,脱下来的裤子在盆里泡着,陆和谦正打算洗,从前陆和谦的衣服稍有瑕疵就会扔,现在他学着魏牧城的样子,开始去打理他的一切。 一夜的崩溃过后陆和谦又自己站了起来,他没什么资格去萎靡不振。 他得去让魏牧城知道,他们俩在一起能过好日子,他陆和谦愿意和魏牧城一起生活,愿意照顾他。 小儿子的一声‘李叔’让父母倍感惊讶,而儿子抬手时手指上的银色素圈又闪了一瞬的冷光,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再转过头时神情多有释然。 临走前,始终在沉默的陆父开了口。 “有什么需要你就提,家里不是不帮忙,你觉得这里不行,就去国外,我可以给你联系。” 儿子坚定的姿态让两人很多酝酿好的话没办法再说出口。 就像先前陆和谦自己想明白的。 人人都知道魏牧城爱他,可没人信他同样爱着魏牧城。这场连旁人都看起来无望的婚姻,归根结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四、 送别父母,推门进来时李叔正搬弄窗台的小花盆。 花盆是陆和谦拿来的,魏牧城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眼睛总是看向窗台,为了对他的视觉稍有刺激,陆和谦变着法子地去换窗台的花。 他的精神状态紧绷成一条细线松懈不下来,护工只是挪动了花盆的位置,这一举动却也让他立刻焦躁不安,长久压抑的情绪有些绷不住,陆和谦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 “谁让你动的?” 护工被吓了一跳,可没成想同样有反应的还有魏牧城的心率显示。 突然拔高的心率让陆和谦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心被猛地一揪,他慌张冲到魏牧城身边,将人搂在怀里不断低声道歉。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刚才声音大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控制住,下次一定不这样。” 他把瘫软的人搂在怀中,一边道歉一边去亲吻纤瘦的脖颈。 “我再大声说话你骂我好不好,你骂我...” 他低声念叨了一会,空气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李叔到他旁边低声道歉,他只是想把花挪到阳光下。 陆和谦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揽着无知无觉的魏牧城,面颊轻贴着男人的额角,眼神聚焦在虚无处,过了片刻,才轻轻开口。 “我一直都是这样。” “回到家里,稍有一点小事情,我就朝着他发脾气。” 李叔怔愣了一下,随后慢慢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无言地听着。 “我一发脾气,他就不说话,过了很久,猜到我什么时候会消气,又过来道歉,我后来觉得烦,总是在气头上要他说话,但他一直都在沉默。” 陆和谦以前有时觉得魏牧城的沉默是敷衍,是不走心地应对。 但跳动的心率不会说谎。 其实魏牧城的每一次沉默都是在哀求。 哀求陆和谦对他好一点,哀求陆和谦爱他一点。 只是这就像无形的心跳,陆和谦从未看见。 他朝着护工轻声说了句抱歉,后者很快又被赶到外面回避,魏牧城的身体需要按摩。 陆和谦一点点地去揉捏爱人的身体肌肉,这具漂亮的身体现下苍白无比,曾经挽起袖子搬动重物时露出的肌肉线条现在已经绵软一片,陆和谦不在乎,他轻轻揉捏了一会,视线扫到魏牧城指尖结痂的伤口。 那是他给他剪指甲时不小心剪到的。 他照顾人的动作不熟练,生疏又别扭,和专业的护工根本没法比。 陆和谦亲亲他的手指,说道,“我是个不称职的爱人,对不对。” 魏牧城沉默着。 陆和谦自顾自地说,“别嫌弃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放弃我好吗亲爱的,我没你不行的。” 五、 医院将临近春节本来热闹的气氛隔开了,病房冷冷清清的,除了李望偶尔会根据陆和谦的吩咐送来新的花盆,其余人一概不能踏进病房。 李叔今天也走了,他支支吾吾地过来请了个假,想去陪陪同样在生病的儿子。 陆和谦给了他双倍的工资,在李叔慌忙的拒绝声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在病房乱吵。 李叔走之前像模像样地给病房里挂了个喜庆的中国结。 他说,“牧城人善良又心软,过了年他就愿意醒了。” 陆和谦很感激他的吉言。 李望送过来一个小蛋糕,他在病房门口没敢进来,只在稍远的地方和陆和谦碰了面。 “他好点了吗?” 陆和谦沉默着。 李望也沉默了一瞬,他尴尬地抓了抓裤线,“你...你怕他受刺激,不让我见他,那就等他好了,我再去道歉。” 陆和谦说,“不用了,也怪不得你。” 陆和谦第一次过了只有两个人的新年。 家人的问候电话一挂,陆和谦就将手机静音不再去接别的,魏牧城难得再睁眼睛,他赶紧凑上去亲亲他的面颊,献宝似的举起了小蛋糕。 “新年快乐,宝贝儿。” “我们尝尝蛋糕怎么样?” 但魏牧城吃不了蛋糕,长时间的进食艰难让他的消化功能减弱,陆和谦只是在拼命去试图调动他的情绪,魏牧城涣散的瞳孔盯着天花板,陆和谦凑到他身边一起向上瞧。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第9章 没人回应他。 过了一会,眼睛又悄悄闭上。 傍晚的天空响起爆竹声,烟花在黑色的幕布稍纵即逝地绽放,电视机里准点播放联欢晚会,但热闹喜悦的气氛没办法穿透屏幕驱逐房间里的静寂。 陆和谦怀里抱着昏睡的魏牧城,面无表情地听着节奏欢快的歌。 他以为魏牧城会愿意看看烟花,但晚上本该醒一阵的魏牧城却睡得更沉,陆和谦只能徒劳地将人抱住。 热闹透不进来,人就沉下来了。 陆和谦慢慢地想结婚后的这几年,每一年春节魏牧城原来都是这么过的。 像以往一样吃完饭,一个人守在电视前看着里面的阖家团圆,他不爱看烟花,或许这几年里每一次热闹的夜他都会站在阳台看着满天的绚丽。 他在受着身边人源源不断的敬酒时,魏牧城一个人也数清了烟花绽放的次数。 陆和谦闭着眼睛慢慢深吸一口气。 他关掉惹人心烦的电视,在一片寂静中将人紧紧搂着,等待时间慢慢地走。漫无目的和正在昏睡的人闲聊。 “每年零点你都会给我发红包,其实我不是故意不收的,我是怕你都给我了自己就没有了。” “等你愿意今年再给我发一个吧。” “发个520,或者1314,都挺好的,我都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去习惯性地揉捏手臂给他放松肌肉,一路揉到指尖,那里空落落的细腻触感让陆和谦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 魏牧城的无名指只留下一小圈白痕,陆和谦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的戒指重新戴上,可魏牧城的却不见了,并没有随着那些资产一起留给他,陆和谦知道魏牧城能听到他讲话,所以他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魏牧城昏睡时悄悄地摸一摸。 凌晨十二点,陆和谦调出他们俩的通讯界面,他胡乱点了一长串的数字将红包发送过去,又将魏牧城的手机点开接收。 他去亲吻爱人的嘴唇,缓声说。 “新年快乐老公。” “我爱你。” 第5章 木偶综合症完 一、 新年一过,热闹和繁华猛地一退去,人的心里就容易产生落空感,陆和谦反倒没什么变化,因为自从魏牧城躺在病床上起,他的心就跟着空了一块。 过完年,李叔的脸上难掩喜色,问了才知道他儿子的心脏比以前好了,陆和谦向他道贺,可他的心里实在没什么高兴的情绪,魏牧城最近在做理疗,可他陷入自我封闭的状态,治疗不积极,根本没什么效果,李叔深知这一点,转头默默去清理地板的灰尘。 作为护工,本该由他做的事范围已经缩到最小,现在已经只剩下基本的家务可以做,现在陆和谦的手伸进被子里可以摸索着给魏牧城按摩腿部肌肉。 最开头的时候,陆和谦的手拿捏不好轻重,他按完一通,魏牧城的腿甚至会出现青紫,当时磕碰的伤口结痂掉落后的白痕和陆和谦捏出来的青紫交织在一起,两条腿看起来千疮百孔。 陆和谦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开始沉默起来,只闷头一遍遍学着按摩手法。 李叔怕他情绪太低落,想着法地夸他学的很快,但陆和谦并不是因为这个,过了很久,直到陆和谦酸痛的手开始罢工发抖,他才摸着魏牧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低声说。 “他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我都不知道。” 每一条伤口,每一次摔跤,每一次有预兆的身体脱力,陆和谦都不曾见过,作为伴侣,明明两人有着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可他没能发现魏牧城的伤痛,一丁点也未曾察觉。 魏牧城现在的皮肤青紫痕迹也开始慢慢恢复,新年后的最后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来,魏牧城的视线停留在那里,陆和谦赶紧给他调高些位置方便他观看,他轻手轻脚地凑到他旁边,亲亲他的耳朵。 “好看吗?你理理我,我们去外面看好不好?” 魏牧城不理他,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不理他也没关系,陆和谦躺在他身边,将人牢牢锁在怀中,掌心放在了魏牧城的心口处暖着,希望手掌心那点温度能捂热裹挟着心脏的一团坚冰。 魏牧城今天睁眼的时间长了点,陆和谦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只要他一直陪着他,魏牧城总会愿意理他的。 秉着这样的希冀,陆和谦搂着魏牧城陷入浅眠,但没过多久,伴随着机器尖锐的鸣叫,陆和谦猛地坐起身,在看清情况后,瞬间浑身都是惊出的冷汗。 他喊叫的音调撕裂着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医护人员很快进入到病房中。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魏牧城第一次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 事情有一便有二,接下来的几次抢救彻底击垮了陆和谦的心理防线,魏牧城的鼻子戴上了呼吸机,仪器时刻检测他的心率,病床上的人急速消瘦下去,身体呈现病态的苍白,紧闭的双眼像是在昭示那个雪天是他最后一次愿意主动睁开。 医生说这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魏牧城的情绪过于悲观,他多次停止呼吸,现在发现还能抢救回来,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家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叔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低声说,“多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愿意活了。” 陆和谦陷入绝望的深渊里,他双目赤红,连神情都呆滞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决然的死意能让魏牧城去主动停止呼吸。 陆和谦这些天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可他拦不住魏牧城执意离开的脚步,魏牧城不肯给他机会。 二、 陆和峰平生第一次见到弟弟这副狼狈模样,几天都没换的衣服像咸菜条一样皱皱巴巴,头发也没有打理,眼底充血,面颊凹陷下去,整个人窝在病房门口的墙边,瞳孔半晌也找不到聚焦。 “前两天不是说有好转吗?怎么突然这样了?” “不知道。”陆和谦的声音沙哑,甚至失了调子,他胡乱抹了把脸,周身充斥着丧气和破罐子破摔的颓废,“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今天晚上咽气,我明天就抱着他从楼上跳下去。” 听了这话,陆和峰都想抽他俩嘴巴。 他想说早知道现在这副样子,当初何必那么对人家。 但现在陆和谦的精神状态同样岌岌可危,他也没再刺激他。 魏牧城的命全靠机器吊着,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主观性的不愿醒,陆和峰想了又想,还是给已经绝望的弟弟想了个办法。 “你把孩子抱来试试吧。” “不管怎么说,孩子永远是个牵挂。” 小孩子长得很快,将近一个月过去他已经明显有了变化,陆安被陆和谦抱在怀里,他先前还依赖地蹭在熟悉的气息怀里,可当靠近魏牧城那一刻,莫大的悲伤向他袭来,陆安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病床上瘦骨嶙峋的人,他愣了几秒,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他撇嘴哭出了声,胖乎乎的手指向前握住了魏牧城一根消瘦的手指,人也要朝着他爬过去,陆和谦抱着他不让他靠近,陆安挣扎着,在哭喊声中说出来人生第一个字。 “爸...” “爸爸!!” 陆和谦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近乎跪在魏牧城身边,压抑着哭声哀求他,乞求用他们俩的结晶,用魏牧城在这个世界延续的血脉来唤起一点他对生的希望。 “牧城,儿子在叫你。” “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了,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坚持一下。” “别不要我,求求你,别扔下我们俩。” 外面,最后一场雪悄然地停了。 天空是朦胧的灰,魏牧城跟着大人给妈妈办完了葬礼,他始终没能等来臭气冲天的酒瓶。 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全然不避讳。 “就算不是他弄的,肯定也得跑。” “早就跑啦,大的一死,低保就没了,小的又是个拖累,他咋可能不跑。” 寒风凛冽,魏牧城吸吸鼻涕,脸上的冻疮疼到发痒,他用力擦了一把,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寒冬最大的一场雪席卷而来,冰雪覆盖住墓碑,魏牧城小小一团缩在角落,将近一整天没吃饭的胃叫嚣着疼痛。 可魏牧城不想麻烦别人。 他真的是拖累吗?他从心底质问自己。 魏牧城真的很怕成为一个拖累。 身体愈发的沉了,像是有千斤重,这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魏牧城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努力缩起来,就像是以前缩在妈妈的怀里。 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拥抱他,抬起头时,他看见妈妈消瘦的脸,但妈妈的臂弯变得有力起来,她把魏牧城抱在了怀中,托起他伤痕累累的身躯,魏牧城紧贴着她的臂弯,身体开始变得松快。 他很久没有这么松快过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魏牧城决定在妈妈的怀里睡去,所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0章 但他没有睡成,因为妈妈只抱了他一会,就又将他轻轻放下,女人走到了床下,她回头去看魏牧城,眼神中是深切的思念与淡淡的哀伤,妈妈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一人朝着门外走去。 魏牧城想跟上去,可他动弹不得,他想喊出来,可他未能动口。 他听见有人喊他爸爸,稚嫩的嗓音穿透他的耳膜,魏牧城的耳边一片轰鸣,他被从破旧的老房子里拉出来,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想起了还没能抱一下的儿子。 他听见了陆和谦的声音,以及两手相扣时传递过来的温热干燥的触感,那触感魏牧城极为熟悉。 “魏学长这么大面子?什么论文啊这么重要,让你给我们买条烟的时间都没有。” 空荡的教室,潮湿的空气,没擦干净的黑板,黑色衬衫上的脚印,血腥味和粉笔灰一齐呛入鼻腔,魏牧城忍不住捂嘴咳嗽,上方的几人围坐桌子。 “你是全身瘫痪了,还是没几天好活了?”漫不经心的语调打破教室里的场景。 在几人面色难看地离开后陆和谦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他低头看看魏牧城,左手依旧插在兜里,右手朝他伸了出来。 “能起来吗?” 纵使魏牧城后来知道陆和谦只是单纯地早已看几人不顺眼许久,可魏牧城还是无法忘记两手相碰时陆和谦带来的温度,炽热的温暖一路烫到他的心里。 剧情不免俗套,往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但... 混乱中,一行晶莹的泪顺着魏牧城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 他还是忘不掉, 也舍不得, 三、 魏牧城在流下那一滴眼泪后没再主观性停止呼吸。 尖锐的鸣声没再响起,陆和谦紧绷着精神看护昏睡的魏牧城,直到第三天,魏牧城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昭示他重新睁开了眼睛,陆和谦终于腿一软跪在他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趴在他耳边不断说谢谢。 长时间的紧张状态让陆和谦这次睡了一天一夜,病房里轻微的声响让陆和谦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还没散,人已经条件反射要冲到魏牧城的床边。 声响是李叔弄出来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瓶子,里面装了一捧雪,正要放在窗台上。 见他醒了,李叔低声说。 “外面的雪要化光啦,这是最后一场雪了,我拿回来一点让牧城能看到。” 病床上,魏牧城正睁着眼睛。 陆和谦的陪护床就在窗台边,魏牧城的视线方向在那边,不知道是在看那捧雪还是在看陆和谦。 陆和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着魏牧城走过去。 他不再奢求魏牧城好起来,现在他只要魏牧城还愿意呼吸,还愿意活下去,哪怕他一辈子躺在病床上陆和谦也愿意照顾他。 时间慢慢过了一周,陆母时常抱着陆安过来。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一直躺在那里不肯抱他,他啊啊地乱叫,有时嘴里胡乱喊着爸爸,小身子扭到病床上拽着魏牧城的手指不肯松开,魏牧城的瞳孔开始有了聚焦,这是李叔先发现的,起先以为是偶然,但慢慢地发现魏牧城的视线真的会停留在陆安身上。 李叔的语气难掩激动,他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现象,魏牧城愿意瞧人,慢慢地过些时候,他就会愿意和外界有所交流。 但陆和谦的表情很淡,对于李叔的发现他的反应很平静。 大起大落后,陆和谦看淡了很多事情,先前他总是焦灼魏牧城会一直瘫在床上,现在他却放平心态,魏牧城还愿意活下去就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仁慈,陆和谦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他昨天凌晨离开了病房,今天接近傍晚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回来后他先习惯性地去给魏牧城检查身体。 魏牧城身上淤青与伤口都已经愈合,他的皮肤最近不见光透着没有血色的白,陆和谦以前怕他有伤口感染每天都会检查一遍,现在伤口已经好了陆和谦也留下了习惯,他全方位地看了遍魏牧城的身体才有条不紊地给他穿上衣服。 李叔说今天喂他喝了点米汤,长久未进食的胃经不起折腾,他只喂了三四勺就没敢继续,魏牧城很给面子,没拒绝也没吐出来。 陆和谦点点头,慢慢在他旁边蹲下身体,他刚下飞机,凛冽的北风吹过他的面颊留住的寒气还没有全都散去,陆和谦牵着魏牧城的手碰了碰他冰凉的脸。 “我去看了妈妈。” 此话一出,魏牧城木讷的神情有了微小的皲裂,他的眼睛细微动了动,转向了陆和谦那边。 陆和谦从未去过魏牧城的家乡。 对于他的过往,魏牧城不太愿意提及,陆和谦对于他的背景也是大致了解,只知道他的母亲死在一个寒冷的季节,因为每年冬天,魏牧城都会雷打不动地离开三天。 魏牧城濒死的那几天,陆和谦整夜地回忆魏牧城过往几日微妙的细节。大脑就像超负荷运载的机器,就算头疼欲裂也没有丝毫睡意,恨不得魏牧城一小时呼吸了几次他都要想起来。 他终于想到了他长时间看的那场雪。 每年魏牧城离开时都会伴随一场雪,或前或后。 四、 再三嘱托后,陆和谦趁着夜色踏上了去往北方的飞机。 已经接近荒败的地方没剩几户人家,他跟在当地居民身后,找到了那片西山。 “你要说陈秀清我可能想不来了,你要说魏牧城,这孩子我还记得,他每年都回来给他妈扫墓,有时候还给我买点东西呢。” 山上荒草丛生,寒冬里枯枝刮在人的皮肉上火辣辣地疼,带领他的人是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头发花白,微微弓背,但脚下很稳,陆和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谈及有关于魏牧城的过往。 “现在年轻人都把这忘了,也就他还愿意回来,没办法,妈在这呢。” “这孩子命不好,小时候才到我腿窝,不大点的小豆丁就要去背柴火,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在后山挖菜吃,他那个爹现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他妈一死,他爸就跑了。” “那时候大雪天,他差点在房子里冻死,还是我看见的给他抱家里去了,但是家家户户都穷,谁也养不起这么大一个小子,最后还是政||府好让他有个能活的地方。” 男人一路走一路说,直到一个小坟头前,用手一指。 “这就是他妈的墓。” 他转过头,发现身后的年轻人眼睛异常的红,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陆和谦哑着嗓子向他道谢又想给他钱,男人却摆摆手没要。 “没穷到这地步。” 临走前,他看看这个谈吐不凡又衣着不俗的年轻人,疑惑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是他什么人啊?” 陆和谦沉默了片刻,说。 “我是他爱人。” 男人神色一怔,哦了一声,慢慢转过了身体,嘴里轻声念叨着,“他已经结婚了啊?” 陆和谦给墓碑擦了擦,这墓碑是被修过的,上面女人的照片依稀可见魏牧城的面部轮廓,陆和谦将买好的东西摆好,又依照当地的习俗点燃打火机,在火光中轻声说。 “妈,我是魏牧城的爱人陆和谦,对不起,前几年我都没来看您。牧城病了身体不好,他今天没来,等他身体好了,我们俩再一起来看您。” 他说了几句又去让火光更旺。 在完全不敢让魏牧城脱离他视线的情况下,陆和谦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定要去见到魏牧城的母亲,冥冥中的指引让他在这里站定,男人的寥寥几语就足够让他心如刀绞。 陆和谦差点以为他的心脏已经疼到麻木不会再有感觉,但在见到这座孤坟的瞬间,陆和谦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拧紧,让他差点连呼吸都无法进行。 他有太多的心疼复杂到无法言语,最后脑海里只有简单的一个想法。 魏牧城没有妈妈疼。 别人都有,而他的牧城没有。 他狼狈地跪在墓前,魏牧城的呓语还刻在他的脑海里,陆和谦不敢忘,他的眼泪在凛冽的寒风里宛如刀子般割在脸上,亦如那一年小小少年亲眼看着母亲被埋进土里时的悲痛。 陆和谦的头磕在冷硬的土地上,他悲切地呜咽着。 “妈,我是个混蛋,我没照顾好牧城,您再给我次机会,求求您帮帮忙,别让他走。” 北风呼啸而过,枯枝在摩挲间振振作响,凄切的呜咽被卷散在风中。 五、 自从他说完去了看了妈妈,魏牧城的清醒时间明显变得长了起来,他的视线逐渐有意停留,有时候是在儿子身上,有时候是在陆和谦身上。 魏牧城的进食程度由几勺增加到了将近小半碗,陆和谦喜欢把人抱在怀里慢慢地喂,哪怕只是多吃了一口,他就要去亲他的鼻尖。 “怎么这么厉害。” 每个人都在说魏牧城有好转的迹象,更多时候还是陆和谦抱着半睡半醒的人在他耳边说着谁也听不到的悄悄话。 第11章 “我装修了一个新房子,带电梯的。”陆和谦轻声细语地说,“我想好了牧城,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回家,到时候房子里就我们俩,孩子让我爸妈带,咱们俩就这样一直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我可以一直照顾你,等到实在太老了,哪怕我也动不了,我也会把你带在身边,无论到哪里我们都在一起。” 陆和谦有些困了,他依偎在魏牧城的颈窝处,言语含糊起来。 “我不会扔下你,所以你也别丢下我,好吗。” 陆和谦慢慢睡过去,所以他也没注意到被子下的手指些许微不可察的颤动。 外面的雪已经融化殆尽,最后一点冬的痕迹被悄然抹去,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李叔把窗户打开通了会风又赶紧关上,陆和谦想给魏牧城洗澡。 今天一醒来,魏牧城的眼睛就一直在看他,在浴室里陆和谦给他洗头发时魏牧城也没有闭眼,这样频繁的清醒时刻不多见,陆和谦现在已经可以敏锐察觉他的心情。 “是不是今天天气好,你心情也不错。” 陆和谦一边娴熟的动作一边轻声说,“等过两天吧,我们就去外面看风景。” 洗完澡的魏牧城散着寡淡的清香,陆和谦把人搂住,习以为常地拿了本书给他读。 他选了一本严肃文学,是有关人死后的去处,陆和谦这几天一直在读这本,他的声音微低却轻缓又温和,认识他的人都在说,陆和谦和以前大不同了。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四周仍然是空旷的原野,我们仍然在孤零零地行走...” 陆和谦读到这里,眼泪突兀地掉落滴在魏牧城的额头上,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为何情绪会有波动,他轻声朝着魏牧城说抱歉,拿起纸巾要去擦拭爱人的额头。 但下一秒,陆和谦的瞳孔瞬间缩紧。 在他近乎呆滞僵硬的神情中,他全身轻微不自觉的战栗,呆愣地看着被子下的手臂在缓缓颤动,过了几秒,温热的手指缓慢又温柔地触碰到陆和谦的面颊,似乎是要去替他擦掉还挂在眼角的泪。 陆和谦低下头,撞进一双清透的眼眸中。 他呆滞了片刻,忽地弯下腰,像个孩子一般趴在魏牧城的颈窝处号啕大哭起来。 窗外,清风吹过隐约透着嫩绿的树梢,枯树终究勇敢刺破黑暗,随着第一缕朝阳,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新生。 春天来了。 -------------------- 会有番外哦 不是一章就是两章 第6章 木偶综合症番外 一、 李望没想到会在甜品店看见陆和谦,这家店是老品牌,来排队的人不少,李望也是来买蛋糕准备去和一群人鬼混,他见陆和谦过来颇为惊讶。 “来给安安买的?” 陆和谦点点头,“店长给我打电话说有新品让我过来拿。” 李望跟着一起蹭了不少赠送小甜品,一个劲地往陆和谦的身边凑,他今天没开车正准备叫司机,眼见着人是要去小学门口接孩子正好顺路,想求着陆和谦捎他一段。 他死皮赖脸地跟着出了门,结果发现陆和谦直奔一台熟悉又低调的大众,没等他反应过来,副驾驶的窗户已经降下,陆和谦一只手里拎着大小盒子,另一只手赶紧将握着的限量新品奶茶送到男人嘴边。 “尝尝好不好喝?” 男人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陆和谦这才满意地收回手,他随手指了一下身后已经呆滞的李望,把事情一说,副驾驶的男人即刻便同意了。 李望没想到魏牧城会跟着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当年魏牧城的情况稳定后又在家里休养了整整一年才稍有恢复,直到陆安开始上幼儿园魏牧城才开始见人。他那时候战战兢兢地去了两人家里秉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精神,为了给自己壮胆一个劲地灌酒,酒壮怂人胆扯着嗓子朝魏牧城道歉,鼻涕一把泪一把悉数擦在袖子上,也没人给他递张纸巾。他还在持续输出,魏牧城还没说什么,陆和谦已经先一步把坐在轮椅上的人推走了,只留下冷漠的一句话。 “你意识不清醒了,说话小声点。” 现在回想起来李望还觉得十分难堪,好在这几年魏牧城的身体虽说恢复得不错,但总归不愿意参与他们的聚会,陆和谦也通常为了给面子才过来只坐一会儿就走,李望就没再和他见面。 现在又再一次见了他,李望正尴尬着想说自己还是叫司机来,结果陆和谦听到人同意后,直接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后车厢里一塞,自己上了驾驶位。 他还不忘提醒,“蛋糕你端着点放腿上,别把坐垫弄脏了。” 李望低头看看很想说你这车的坐垫还没我这一条裤子贵呢,但他还是没敢开口,他又不傻,当初驾驶位的这位爷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坐过低于百万的车,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给大众当司机。 他沉默着把蛋糕挪了挪争取不让其碰到金贵的坐垫,稍稍抬眼去观察副驾驶的男人。 魏牧城要比以前白了不少,人还是有些清瘦,但李望知道这已经是调养不错的结果,生病后第一次见人时他正坐轮椅,那时候他就惊恐魏牧城有些过于瘦了,直到陆母和他讲他瘫在病床上那段时间更瘦,人只剩下一把骨头。现在的状态陆和谦不知道是怎么给人伺候回来的。 想到这,李望觉得陆和谦也不容易。 魏牧城还是较以前有所变化,以前的魏牧城是有些沉默,现在则是有点冷,一路上李望不敢吭声努力缩小存在感,魏牧城也不太爱开口,相反陆和谦一直在漫无目的唠家常,从陆安昨天又看中两个玩偶聊到家里应该再添两个杯子,十句话魏牧城或许会回他两句,等再开口,魏牧城轻飘飘一句看路马上让陆和谦闭上嘴,眼睛直视前方不敢乱飘。 可他一不说话,车厢里尴尬的气氛马上蔓延开来令李望窒息,他的视线放在陆和谦握方向盘的手腕上,那里出现了一条檀木串。 以前陆和谦可从来不爱这些,圈子里有人喜欢收藏他也从不凑热闹,这次竟然也戴上了。 李望出于好奇询问,陆和谦嗯了一声,转动方向盘稳稳拐了个弯。 “修身养性用的,都说戴了能收敛脾气。” 李望点头,“效果真挺明显的。” 魏牧城的病不是三五年就能痊愈,他现在的胸膛里也积攒不出太多力气,开口时声音较轻,他轻陆和谦比他更轻,像是怕把人惊着似的,让人喝口奶茶都得商量着来,哪还有以前三句话不高兴揪着别人领子破口大骂的模样。 “一小部分作用,主要还是得靠自己控制。”陆和谦的回应很谦虚。 “怎么个控制法?”李望虚心询问。 陆和谦透过后视镜瞧了他一眼,沉默几秒后,开口,“想发火就抽自己俩嘴巴。” 安静的空间飘来一声轻笑,李望哪敢笑,笑的是副驾驶那位。见他高兴了,陆和谦立马跟着笑了起来,光笑不够,还要趁着红灯空档抓着魏牧城的手放嘴边狠亲几下。 一对戒指在李望面前晃了又晃。 魏牧城的戒指是怎么回来的李望可记忆颇深,当年半夜两点电话不顾他死活地响起来,陆和谦要他去各大金店找戒指,被乞丐拿走的戒指只能去金店换钱,李望和大哥陆和峰一起连带着折腾半个月去查戒指的去处。 当年大哥被气得骂骂咧咧,但依旧任劳任怨地查,最终还算幸运,戒指没被融掉,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当经典款摆着呢。 他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间的刹车让李望惯性前冲也打断他的思绪。 “怎么了?” 陆和谦没回头,声音有些莫名发沉,“你下去打个车走吧。” 又怎么了这是!? 李望真的怒了,强制把人带上车现在又把人赶下去,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的好吧,李望心里愤愤想着默不作声地开了车门,想摔一下车门表达愤怒,再三思考后还是没敢,毕竟陆和谦现在的脾气比较有针对性,惹恼了他等离开魏牧城的视线恐怕李望不会好过。 他临关门时还是瞟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让他没走成。 魏牧城还在车里坐着看不出变化,但陆和谦已经放下了座椅,正将人往怀里搂,这一过程中魏牧城的身体明显不太正常地朝着他的方向倾斜。 应该是腰部突然间失了力气。 李望心里一惊,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车窗遮挡里面的情况,李望只能站在那里干巴巴地等,他震惊于陆和谦的敏锐,毕竟他刚才完全没发现魏牧城的异样,陆和谦竟然能发觉他的不舒服。 他又等了一会,车窗才慢慢降下来,放平的座椅回升,陆和谦搂住他的动作没变,一只手还在他腰后轻轻揉着,魏牧城自己动了动,抬眼看他。 “没耽误你时间吧。” “没有。”李望赶忙摇头,魏牧城让他上车,李望垂着脑袋又重新钻了回去。 第12章 “好点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坐得太久了。” 他本意是想或许是坐车太久,路上颠簸的人有些不舒服,但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瞬间车厢里的氛围尴尬感更浓,李望感觉自己快碎了,他想开口解释又察觉最佳时机已经过去。 前面的两个人齐刷刷将头转向两边,谁也不开口。 李望默默将脑袋垂到最低,恨不得将自己放后备箱里,到了地点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头也不肯回。 二、 刚上小学的陆安爱好十分广泛,玩具枪小玩偶他都爱,兴致来了芭比娃娃也得来两套,可谓是对任何玩具都雨露均沾。 他最喜欢的是一个鲨鱼抱枕,因为过于喜爱,在和鲨鱼玩枪战游戏时鲨鱼的肚子不慎划伤,棉花残忍地掉了一地,陆安抱着奄奄一息的鲨鱼想去寻找爹地的帮忙,但爹地正忙着给爸爸做饭,只暼了一眼就说等过两天再给你买一个。 悲痛欲绝的陆安只能抱着它去了父亲们的卧室,魏牧城刚睡醒,正靠着床头看书,陆安三两下爬到他身边,将破碎的玩偶拿给他看,魏牧城低声问要缝起来吗? 陆安还没太明白缝这个概念,只不过从小灌输的爸爸永远对的思想让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魏牧城想了想,“衣帽间最大的柜子里有一个小盒子,你把它拿过来。” 陆安噔噔噔地跑过去,不一会怀里就抱着一个针线盒,盒子里的针线工具整齐又全面,魏牧城挑了一个相近颜色的线,娴熟地穿针引线。 陆安窝在魏牧城身边,他轻轻贴在爸爸的腰侧,眼见着鲨鱼的肚子逐渐被缝合,他很后悔刚才的枪战游戏差点让他痛失一位好伙伴。 “爸爸,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陆安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对伙伴的担忧。 “爸爸会救他的。”魏牧城轻声说。 陆和谦慢悠悠地走进来,他抱住爱人的腰身,尽可能地让他靠稳,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探了探魏牧城的手臂确认他的状态。 小朋友紧贴在他俩中间,陆和谦顺势抱了抱儿子,他偏过头去看爱人,这针线盒是他特意买的,将以前魏牧城藏起来的东西悉数放进去又添置了很多新的,他悄悄放在柜子里,魏牧城近几年手臂的力气时有时无,他哪敢让他做什么事情。 但魏牧城还是知道。 他微微低着头,流畅的侧脸弧度衬托着俊朗的容貌,即使在几年病中也不失风采,他的视线落在玩偶上,神态温柔嘴角无意识地噙着一抹笑。 陆和谦忽然间觉得很遗憾,以前魏牧城每次缝补都会躲着他,他瞧不见,现在想瞧一次,已经成了难事。 鲨鱼逐渐恢复原貌,陆安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惊喜又崇拜,他狠狠亲了一口爸爸的脸颊,又小旋风一样地跑走去和小鲨鱼继续亲密。 陆和谦替魏牧城去整理针线盒,但他忽然间想了想,起身去衣帽间,过几分钟后手里多了件黑色衬衫和一枚纽扣。 “帮我也缝一下吧。” 魏牧城愣了一下,拿过来看了看,那枚扣子明显是经过暴力拆卸下来的,他停顿几秒,默不作声地又拿起针。 陆和谦小心翼翼去看魏牧城的神色,刚才还挂在爱人脸上的浅笑不见了,陆和谦瞬间有些紧张,心虚作祟加上怕魏牧城生气,陆和谦抱住了魏牧城的腰身,小心地解释。 “不缝也行,我就是...嗯...扯了一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陆和谦才听见魏牧城难得带上几分无奈和纵容的声音。 “幼不幼稚。” 陆和谦又高兴起来,他一边说着不幼稚,一边把人揽在怀里,目不转睛地去看魏牧城缝衣服。 他在这一刻忽然间得了趣,穿着爱人亲手缝的衣服究竟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体验,更何况魏牧城身体不好,这种情况已是难得,且行且珍惜。 陆和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与此同时又升起点别的心猿意马。 魏牧城缝完了衣服,陆和谦迫不及待地换上身,随后便躺在爱人身边,一边给他揉手臂,另一只手暗示着轻抚了几次他的后腰,“今天挺好的...” 魏牧城眼神闪烁,没有开口。 陆和谦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唯独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已经傍晚,屋里开着暖灯,魏牧城身边却还坐着一个小身影,陆安的手里一大堆贴纸,正和爸爸一起贴得不亦乐乎。 陆和谦的纯黑睡袍带子已经垂垂欲掉,他揽着魏牧城抬身去看陆安,商量着,“儿子,你困了吧,爹地带你去睡觉吧。” “没有啊。”陆安笑嘻嘻地给他爹的脑门上贴了一个小苹果。 陆和谦顶着苹果贴纸沉默了两秒,“但是爸爸困了,爸爸该休息了。” 陆安小嘴一撇,他转头摸摸爸爸的脸,奶呼呼地问,“爸爸你困了吗?你别困好不好,我还想和你玩会。” 魏牧城拒绝不了儿子,点点头,温和地说,“爸爸和你玩。” 陆安重新开心起来,他要魏牧城帮他把贴纸撕下来,魏牧城照办。 陆和谦这次真的急了,玩这么久魏牧城的体力根本禁不住,到时候爱人觉得累了他怎么办?陆和谦不由分说地把儿子抱起来,拎着他就出了卧室。 “爸爸今天帮你救回鲨鱼,他肯定累了,让爸爸休息一下,你去乖乖睡觉。” 被扔回卧室的小床上陆安还在想,爸爸真辛苦啊,等他长大了他一定要让爸爸每天都能不累,都能陪他一起玩贴纸。 三、 六岁的陆安还能这么想,十四岁的陆安却不能了,他不能保证爸爸不累,不给父亲们惹祸已经算是尽了他最大努力。 他顶着嘴角的瘀青熟练地踏入爷爷奶奶家的大门。 奶奶心疼坏了,用碘酒去擦他嘴角的伤口,“怎么总是去打架啊,瞧瞧你弄的。” 陆安也很无奈。 他爱打架已经是常态,每次受伤必定来爷爷家躲一阵,倒不是怕他爹,而是怕他爸看见,他爸见不得他受伤,见了肯定会急,一急就会病。陆安怕,陆和谦更怕,所以他要是身上有伤全家都得帮忙瞒着。 他爹时常教他要反思,陆安也反思过,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怒上心头,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和人打成一团了,这点非常不好,陆安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气随了谁,不像爸,也不像爹。 爷爷听了,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你爹上高中的时候手里拎着双筷子就敢往人大腿上扎。” 陆安瞪圆眼睛,他可想不到爹地还有这么残暴一面,这么多年在家里他见他爹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教训他也是在书房,在爸爸面前他更是怀疑他爹说话有个固定分贝,超过这个数值就要去亲他爸的嘴角,边亲边说,“我刚才声音是不是有点大了。” 爷爷又开始冷哼。 陆安撇撇嘴,低头咬了口苹果。 每次谈及爸爸的话题,爷爷总是在冷哼。 他脸上的伤养好到看不出痕迹后就准备回家了,陆父在客厅里无意义地走了两圈,随后像是不经意似的指了指桌子上提前摆好的一大堆昂贵补品。 “别人送的,我不爱吃,你拿回去吧,给...给你爸。” 陆母恨恨咬牙拍了他一下,“你嘴硬个什么劲。” 她将袋子悉数塞到陆安手里,“安安,这是我和你爷爷特意给你爸爸买的,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回去以后,就提一下,就说今年你想来爷爷奶奶这过年,然后你们一家三口都过来,我准备你们爱吃的菜。” “你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陆父还在一旁嘴硬。 陆母不愿意理他,接着说,“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陆安点点头,“挺好的,昨天和我爹在后花园里散步将近一小时呢。” “那就好那就好。”陆母不断提醒,“我和你爹说过了,家里准备了一个大房间,给他们俩留着呢,过来就能歇下,地毯也换了新的,意大利空运来的,很软,摔了也不怕伤着。” 面对奶奶明显心急的邀请,陆安也有些无奈。 他对上一辈的过往了解不多,但记忆里每次过年都是他们一家三口。 几年前自从魏牧城的身体好了些陆父陆母就在不断邀请,但陆和谦每次都会拒绝,实际上话传不到魏牧城的耳朵里,因为每次陆安和他爹说完,话题就到此为止,陆和谦心里有愧,从不敢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来讲。 临出门前,爷爷忽然扔给他一沓现金的红包,陆安眼前一亮,抬起头,只见爷爷背着手,白发随着转头的动作无处遁形,侧过的身子让他的驼背有些明显,爷爷不看他,只自顾自地说。 “奶奶交代给你的话别当耳旁风。” 陆安干脆地回他知道了。 爷爷满意了,摆摆手赶他走,“回去吧臭小子,少打架,别和你爹一样让人操心。” 陆安揣着满登登的红包回了家门,陆和谦正在楼下榨水果汁,见他回来,看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全,象征性地批评了几句便算罢,陆安还没忘自己的任务,他说完一通,陆和谦沉默了片刻,只让他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到柜子里,别的就不再提了。 第13章 大人的事陆安也没办法掺和,他想上楼睡一会儿,陆和谦点点头,嘱咐道。 “上楼时轻一点,爸爸在休息。” 陆安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将父亲们对面的卧室门慢慢打开没弄出太大声响。 魏牧城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人醒后有点想吃火锅,两人穿上衣服就出了门,收到儿子信息时,陆和谦正在给爱人烫牛肉。 “爹地,爸爸醒了吗?” 陆和谦拿筷子的手一顿,才想起来自己把儿子忘了,面上心虚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手指点点转过去一个红包。 “自己买点东西吃,我和你爸一会回去,见了你爸你就说你刚回来。” 一看就是把儿子忘了,陆安倒不生气,他收红包的速度很快,心想今天算是发达了。 魏牧城问他怎么了,陆和谦把手机收回去,“没什么,儿子说在他爷爷家晚点回来。” 他把烫好的牛肉放到魏牧城碗里,嘴巴张了又张,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话到嘴边转了话题。 “今年...后院也挂几排彩灯吧,挺漂亮的。” 魏牧城说好。 陆和谦满手心的汗,悄悄抹在了纸巾上,他有些失望但转念也释然,心想着这样也不错,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他也没什么资格再去道德绑架身边的爱人。 “问问爸妈要不要也挂一点。” “什么?” 陆和谦猛地抬头看他,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魏牧城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一起安排也可以。” 陆和谦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猛地笑起来,只是笑得很傻,他又看起来很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直在大喘气。 魏牧城瞥了他一眼,“傻笑什么呢。” 他同样往陆和谦的碗里放了块牛肉。 陆和谦紧贴着爱人,透过落地窗看着下面繁华的街景,他握着魏牧城温热的手,强行压下去哽咽酸涩的情绪,轻轻说道。 “感觉我很幸福。” “牧城,我爱你。” “也谢谢你。” 新的一年就要开始,未来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 喜欢我文风的宝子可以关注,以后会发布别的文章,感谢大家支持 第7章 木偶综合症相依篇(一) 一、 正值仲夏,酷暑难耐,空气中吹不来一丝凉风,李恒擦掉额头的汗,掐着下午两点的时间摁响门铃,门被打开,他看着开门的阿姨,先是礼貌笑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醒了?” 阿姨点点头,用同样的音量轻声说,“刚醒。” 纵使睡觉的人在楼上,两人依旧将音量放轻。 李恒进了别墅,适宜的温度迎面扑来,他面不改色换好拖鞋走进偌大的客厅,他的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袋,算起来将有二十几种,李恒将这些礼品袋放在了茶几前,耐心等待着。 阿姨倒了杯茶给他,“今天睡得有些晚了,要不然以往的话现在已经下来了,你要是不着急就先等等吧。” “不急。”李恒说,“老板就是让我把这些东西先拿给先生看看。” 又过了二十分钟,不远处的电梯有了动静,一个高挑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男人身穿朴素的白色体恤,皮肤白皙,眉眼温和,他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客厅中两人的注意力。 李恒站起身,向前迎了几步。 “先生,我来送些东西,上午替老板参加拍卖会,有不少人拍下东西送给老板,老板在开会,让我送到您这来。” 魏牧城坐在了沙发上接过阿姨递过来的蜂蜜水,一抬眼发现李恒依旧站着,慢声细语地让他坐下,于是李恒坐在了魏牧城的旁边。 魏牧城知道这场拍卖,陆母快要过生日陆和谦想给她拍下一条项链,这两年陆和谦开始喜欢珠宝,家里衣帽间有一个小柜子已经放满了,都是拍给魏牧城的,只是魏牧城不喜欢首饰,基本上没戴过。 近两年陆父彻底退居二线,陆和峰创办了自己的产业,陆和谦接手家中企业,各路集团频繁送礼示好也并不意外。 “都是些什么?” 魏牧城伸手摸向盒子。 “您别动,我来。” 李恒迅速起身将礼品盒都拆开没让魏牧城亲自动手,他将里面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悉数展现给魏牧城。 满桌子的昂贵珠宝几条手链和项链混迹在多数胸针中,魏牧城看了一圈,随手拿起一个。 “怎么这么多胸针啊?” 他手里捏着的,还是一个枫叶形,几乎每一个纹路都镶满钻石,右下方点缀一颗黑色宝石,魏牧城看着,又觉得这个款式有些熟悉。 李恒动了动嘴唇,“可能是...”他话还没说话,魏牧城的手机震动起来,接通后传来李恒熟悉的声音,但那声音温柔又轻缓,甚至还带上一点甜腻,这是陆和谦面对下属乃至面对任何人时都不曾有过的语气。 “睡醒了?我刚开完会,今天晚上可能要晚点回家和天峰的老总有个局,你按时吃饭别等我,我应该七点多就能回来,要是回不来给你打电话,最晚九点钟也能回来。” “行。少喝点酒。”魏牧城慢声说。 “放心吧领导,最多一杯。”做出郑重承诺之后陆和谦也不愿意挂电话,他紧接着说自己在公司的琐碎日常,自顾自交代了一通,又问。 “在做什么呢?” 魏牧城端详着那枚胸针,“在看你让小李送来的东西。” 陆和谦这才想起来早上那场拍卖会,“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魏牧城没说喜欢不喜欢,只说都挺好看的。又聊了一会,陆和谦临挂电话前再次强调自己最晚九点钟前也会回来,魏牧城说好。 九点钟,是陆和谦自己给自己定下的门禁。 这一通电话大约有十几分钟,李恒跟在陆和谦身边已经有六七年,从一开始的暗自惊讶到现在习以为常,大到公司决策小到午餐难吃,只要魏牧城不在身边,陆和谦都会事无巨细和魏牧城报备。 李恒瞧着魏牧城修长的手指,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戒,那戒指瞧起来不贵,放在以往李恒不会注意,但他最近快要结婚了,正和伴侣挑选结婚戒指,各式各样的戒指眼花缭乱,他自然对魏先生和老板手上的婚戒多了些关注。 电话挂断,魏牧城偏过头,“你接着说,可能是什么?” 李恒快速回过神继续十几分钟前的话题,“可能是老板出席活动时总是戴上一枚胸针,而且就是那独一枚,很少换过款式。大家可能以为老板喜欢。” 李恒也跟着看魏牧城手里的那枚胸针,“老板戴的那个,好像也是枫叶形的。” 魏牧城没开口,他白皙的指尖在胸针上那一颗颗钻石上摩挲着,眼眸微垂若有所思,半晌,他将胸针放回了原处。 “收起来吧。” 李恒干净利落地将盒子收起来再一次避免让魏牧城亲自动手。 “我听和谦说,你快要结婚了?” 听见询问,一向稳重的李恒难得露出几分羞涩笑容,“是,准备下个月就结了。” “那女孩是本地人?” “不是。”李恒说,“和我是一个地方的,我俩是老乡,就觉得她挺好的,我们比较有共同话题。” “那就好。”魏牧城轻轻笑了笑,“有共同话题就很好。” 他站起身对李恒说,“你跟我来。” 李恒跟着魏牧城去了三楼,临到两人的卧室门口,李恒礼貌站在门口等待,魏牧城进了衣帽间,没过一会拿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黑宝石项链,男女皆可的款式。 “你快结婚了,送给你做新婚礼物,祝你们百年好合。” “不不不。”李恒连连后退,“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太贵重了,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吧。”魏牧城将盒子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后者只能被迫将这个贵重的礼物捧起来。“别争,硬要争我也争不过你。” 知道魏牧城身体情况的李恒瞬间推脱也不是收下也不是,只能捧着盒子干着急。 “先生...我...” “这些年公司这边两头跑你也很辛苦。” 身为陆和谦的特助之一,李恒这几年最频繁的工作就是在别墅和公司之间来回送东西,他深知这份工作的重要性,这么些年兢兢业业风雨无阻。 他眼见着快要到三十岁的年纪了又是小地方出身,从未想过自己能留在陆和谦身边做特助,又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又得了这样一份礼物,他心中清楚,这份珍贵的礼物意味着魏牧城对他的欣赏。 而魏牧城的欣赏简直是他在这个集团中最为强有力的后盾。 不到七点钟陆和谦回到了别墅,此时魏牧城正在衣帽间,衣帽间的正中央有一排透明的玻璃柜里面摆放着手表袖扣等饰品,最里面的柜子通体漆黑,里面只摆着两样东西,第一层是一枚胸针,第二层是他偶尔会用到的针线盒。 第14章 魏牧城将胸针拿起来,当年陆和谦不要,魏牧城随手就将其扔在了一个抽屉里,他也不记得陆和谦什么时候把它拿过来又摆在了最显眼的柜子里。那是他送给陆和谦最昂贵的礼物,也是这么多年来他送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陆和谦的公司现在有魏牧城的股份,他名下账户的钱足够另开一家公司,但十几年过去,魏牧城没想过给陆和谦买礼物的事,相反陆和谦买给魏牧城的东西林林总总已经装满了一个小房间。 枫叶形状的胸针在灯光下依旧闪耀,魏牧城看了看,发现了那胸针上多了些细微的刮痕。 但魏牧城不知道陆和谦一直在佩戴这枚胸针,它款式时尚颜色偏淡,不适合在大场合佩戴,魏牧城曾经阻拦过一次,就没见过他再戴了。 正思考,带着微弱酒气的温热气息裹挟清淡的乌木香拥来,与此同时,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展现在魏牧城面前。 魏牧城接过来,神色习以为常。 陆和谦抱着他,在他的面颊落下轻轻一吻,“看什么呢?” 十几年的光景过去,陆和谦的眉宇多了几分执掌大权的威严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外面人们常说他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已经超过了陆父,在家里陆和谦褪去坚硬的外壳,连语调都要放缓到极致。 魏牧城低头瞧着那枚胸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值得问出口,所以他什么都没提,又将其放了回去,指了指身后的柜子。 “送来的都放在那里了。” 其实陆和谦并不在乎送了什么,但既然魏牧城说了,他就得过去看看。魏牧城走出衣帽间,将那只玫瑰花放在窗台的花瓶里,精美的琉璃瓶中花团锦簇,未曾出现过枯败的花朵。 儿子发来很多条消息,陆和谦为了锻炼陆安,自从陆安上了高中就开始住校,只有放假才能回来,临近暑假,儿子巴拉巴拉给魏牧城发了一堆想去旅行的地方,让魏牧城挑一个到时候去玩。 魏牧城手指点点,没来得及回复,身旁的床铺陷下去一块,陆和谦又一次拥住了魏牧城的身体,脑袋埋在了魏牧城平坦的小腹上。 “领导,我认错。” 魏牧城随手摸了摸陆和谦的头发,眼神还停留在手机屏幕,“怎么了?” “胸针你不是不想让我戴么,我有时候会戴。” 他说的有时候,差不多是指每一次,否则别人也不会误以为陆和谦喜欢这类型的首饰,成堆地将类似款式送过来。 “没见你戴过。”魏牧城疑惑。 陆和谦顿了几秒,多有心虚,脑袋还埋在魏牧城的肚子上,声音发闷,“偷着戴的。” 每次放在口袋里,坐进车里时会仔细别好。 魏牧城曾经制止过一次,他出席场合多穿深色系,这枚胸针的颜色确实有些不搭,魏牧城不愿意让他戴着,本不是大事,可陆和谦瞧着那枚胸针,内心百感交集,只要一想到他出席宴会胸针却被放在黑暗里不见光,他心里就开始泛着疼,所以他难得没听魏牧城的话,总是将它偷着拿出来,最后妥帖放在心口窝的位置。 他交代完一通半天听不见声音,一抬头,魏牧城还在看手机,只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头发。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又或许魏牧城本就不太在乎。 陆和谦向上顾涌了一下,将脑袋贴在魏牧城的脖颈处,抻脖子去看他的手机屏幕,看清夺取魏牧城注意力的人后,他‘嘶’了一声。 “这臭小子不好好学习怎么就想着出去玩的事。”他作势将手机拿过来,“我批评他两句。” 魏牧城将手机躲了一下,“去洗澡吧。” 陆和谦只得作罢,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带着酒气,还是忍不住想在魏牧城身边多腻乎一会,这才去洗了个澡。 八点半,陆和谦会准时陪魏牧城看新上映的电视剧,这已经是第二部,第一部播完剧组没有资金启动剧本,还是陆和谦投的资。 他将魏牧城搂在怀里,不断轻柔又熟练地揉捏他的肘关节,这种按摩已经成为了多年的习惯,但他今天有些走神,眼睛盯着墙上的投影,没有以往那样分析剧情。 魏牧城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又过了一会,魏牧城再次转过头,后者回过神,低下头靠近了些,手下的动作依旧没停。 “想什么呢?” 陆和谦在想很多事情,想到那条给母亲拍下来的项链,也想到两个月后的生日会,他斟酌片刻,轻声说。 “妈今天跟我说,她不想办聚会,就想着自家人一起吃顿饭。” 魏牧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这些年来,除却过年,魏牧城过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让陆和谦为难,总是让他过去陪伴二老,陆和谦去了也不待多久,他放心不下魏牧城一个人在家里。 想让魏牧城跟着一起去,这需要商量着来。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只有电视剧里传来拼杀的声音,半晌,魏牧城问道。 “妈过了今年多少岁了。” 陆和谦说,“六十九了。” 六十九啊... 这个数字让魏牧城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曾经他总是在课本上读见漫长的岁月,可日子真的过起来,他才惊然发现岁月并不漫长,只似弹指一挥间,十几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那个知性优雅的贵夫人现在也已经双鬓染白。 魏牧城没告诉陆和谦,母亲在早上给他打过电话,用着一种温和到近乎伤感的语气。 “牧城,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和谦,最近天气热了,一定注意避暑。我和你爸买了些茶这个时候喝正好,明天我让和谦给你拿回去。” “我最近呀也是年纪大了,天气热起来总觉得胸口闷,和你爸去外面散步,几分钟就满身是汗,我们两个又不愿意回去,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和峰还在美国,你跟和谦又忙着。” “我们好像很久没吃个团圆饭了,上次过年,和峰也没回得来。” 电话挂断,魏牧城坐在阳台望着碧蓝的天空出神良久,陆母的感慨勾起了他悠远的记忆,他不自觉动了动自己的手臂。 现在,他依旧无察觉地将五指张开又拢起。 “怎么了?” 陆和谦迅速握住了魏牧城的指尖。 “没事。”魏牧城说,“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二、 十七岁的陆安身体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迅速长高,他形状姣好的薄唇随了魏牧城,但眉宇神态要更像陆和谦,半大的小伙子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放了暑假直奔家里,书包随处一扔,小跑着从背后给魏牧城来了个熊抱。 “老爸,想我没!” 魏牧城经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力,他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陆和谦眼疾手快扶住。 “想了。”魏牧城眼里含笑,伸手捏捏陆安的手臂,触碰儿子紧实的肌肉感受这具生命力旺盛又健康的身体,“是不是又高了?” 陆安比量了一下,“嗯,好像是又高了点。” “过来一起搬花。” 陆安应和了一声,跑过去陪陆和谦一起将这些名贵的花草重新找位置摆好。 这个极为漂亮的花房是几年前建造的,每一处设计都有魏牧城的参与,他平时会来这里修剪枝叶。 父子俩一同做起体力活,魏牧城想去把陆安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 “爸你别动,我自己捡!” 陆安见状连忙小跑过去,他的书包拉链不严实,魏牧城随手一拉,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陆安定睛一看,傻眼了。 全是一封封粉嫩嫩的情书。 陆和谦走过来,他手上还戴着手套,手臂展开用干净的地方拥住了魏牧城的腰身。他见状挑了挑眉。 “哟,挺有魅力。” “这谁给我放的,我不知道啊,我说今天书包怎么这么沉!” 魏牧城弯下腰将信封挨个捡起来,父子俩见状也蹲下身跟着一起捡。 “别管是谁,都是人家的心意,别随便扔掉。” 他将信封重新放回了书包里,语气轻缓,神态柔和,“不喜欢就再和人家说清楚。” 陆安乖巧点头,说知道了。 陆和谦将手套摘下来,洗干净手给魏牧城递过一杯温茶。 “在这等我回来行吗,我想跟儿子上楼说几句话。” 得到允许,陆和谦拍了拍陆安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来。 才踏进书房,陆和谦的脸色就开始有些发沉,他沉下语气。 “以后别和你爸乱闹,你刚才差点把他弄摔了知道吗?” “啊。”陆安干巴巴地回,“我知道了,我就是想他了。” 陆和谦神色稍缓,“你个头越来越大了,动作要有分寸,他经不住。” 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回,陆和谦开始询问他学业上的事,他和魏牧城商量过,想让陆安去美国留学几年,这次也是询问陆安自己的意见。 第15章 陆安没什么意见,他觉得去国外也很不错。见他答应得很痛快,陆和谦歪着头,眼神透出几分调笑。 “看来这么多封情书也没有你喜欢的,没见你舍不得。” 陆安还真没有,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琢磨着和别人一决高下,哪有时间搞情爱。但他也到了青春期,身边很多朋友都有了心怡的人,陆安虽还没遇到,心里也有些痒痒的,有些期待,他忍不住靠近一些,手肘撑着桌子,询问对面的陆和谦。 “老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就是就是,你第一次遇见我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们俩是一见钟情吗?” 陆和谦一怔,面对儿子的问题,他陷入了思考。背靠椅子,陆和谦回忆起魏牧城年轻时的模样,他真的不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样的场合,或许已经见过多次,但陆和谦从未留意过他,陆和谦只记得第一次留下印象是在大学社团,会长让魏牧城去买水,炎热的天气魏牧城跑出去回来时汗水几乎浸湿后背,他将一杯加冰的咖啡递给了他,陆和谦接过来,没喝,因为他不喜欢那个牌子,随手扔在了一边,只距离垃圾桶一步之遥。 魏牧城看见了,什么也没说,但他有些难堪,躲开了陆和谦的视线。 陆安已经到了青春期,他开始好奇父辈间的情感,陆和谦犹豫一番,还是对陆安说了实话。 “不是。” “啊?” 陆安惊叹于每天你侬我侬的父亲们竟不是一见钟情。 “那,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爸的,难道不是刚见面就爱上了吗?” “是...结婚之后。” “结婚没多久,我就发现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爸爸还好的人了。” 陆安认真倾听着父亲的讲述,所以他没有看见陆和谦充斥爱意与怀念的眼神下所深藏的愧疚情绪。 “如果你在未来遇到了喜欢的人,只需要记住,一定要为他倾尽所有温柔。” “我知道,就像你对爸爸那样。” “别像我这样。”陆和谦轻叹一声,剩下的半句话飘进了风里,没让陆安听见。 “那就太迟了。” 迟钝的醒悟让他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魏牧城。 年轻时做过的混蛋事,犯下的错,他将用整个余生来赎罪。 又过了一周,陆母生日那天,魏牧城陪着陆和谦和陆安一起,站在了陆家老宅的门口。 就如同陆母在电话里所说,今年就只是单纯的家宴,陆和峰两天前才回国,他的儿子要比陆安大两岁,兄弟俩凑到一起很快玩到一起去了。 陆父迟了一会才下来,他前两年做了场小手术,不算严重,但手术过后,人也迅速衰老下去,往年总是喜欢和一些老朋友出去打高尔夫,今年却更愿意宅在家里。 一场家宴算得上和谐,在场的人只有魏牧城不喝酒,餐桌上摆放着五种饮品独给魏牧城一个人选择。 陆和谦挑着魏牧城最喜欢的口味给他倒在杯子里。 “牧城这两年瞧着气色好多了。”大嫂笑着说,“我和你大哥这两年都开始感觉自己老了,但是瞧着你没变样,还是那么年轻,刚才你一进门,还以为你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呢。” 魏牧城的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意。 他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可不是这个样子,骨瘦如柴地瘫在床上,几乎随时都能断气。那是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但十几年的光景过去,再刻骨铭心的苦楚也被日复一日的时间长河所冲刷变淡,所以魏牧城只是笑了笑,“那挺好的。” 大嫂说完,自己也似乎回忆起什么,笑意慢慢淡下去,不再说了。 简单的晚宴结束,陆母不愿意让房子重新冷清下去,她拉起魏牧城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人往楼上带。 “走,妈带你打麻将去。” 魏牧城跟着她往前走,身后是步步紧跟的陆和谦,他茫然转过头瞧他。 “我不会玩。” 不会玩也有不会玩的好处,哥嫂明里暗里让着他,陆母盘算着他的牌不断给牌,身边还有陆和谦陪着,只一小会,他的手边多出了一沓现金。 陆父在客厅转了一圈,两个孙子正专注打游戏不理他,他自己讨了个没趣,默默出现在魏牧城的身后,伸手一指。 “打这个。” 魏牧城将他指的牌打出去。 大哥一抬头,提出抗议,“没您这样的啊,这么多人帮着我还怎么玩,就带这么点现金都给出去了。” 陆父一抬手,“给就给吧,你做大哥的,给点正常。” 陆和谦没说话,默默将魏牧城的手机收款码打开摆在桌子上。 魏牧城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真实的笑意,他私下掐了他一把,示意不要太过分。 陆和谦笑嘻嘻的,越靠越近,恨不得和魏牧城坐一把椅子。 “没事儿,没事儿。” 陆父这一站,手里端着茶水慢悠悠地喝,也没再四处转悠。 “你把张志飞给辞了?” 话是对陆和谦说的,后者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棋牌桌,只淡淡回道。 “恨不得把他全家都塞进来,再不辞公司快成他家的了。” “都是公司元老,你一点面子没留,董事会现在对你有意见。” “无所谓。”陆和谦的语气平淡,字里行间流露出在位的强硬气势,“谁有意见谁滚蛋。” 陆父哼了一声。 “现在你当家,你是老大,我不管你。” 他又去指魏牧城的牌,抬高语气,“打那个干嘛打这个!” 他并无训斥意味只是语气稍重,谁成想几乎同一时间,陆和谦立刻拥住了魏牧城的肩膀,做出一种保护的姿态,并且抬眼看向陆父。 “爸!” 陆和谦也没再说别的话,陆父先是一怔,后知后觉琢磨出陆和谦神情中的不满,他这是嫌他和魏牧城说话的声音大了。 察觉出这种意图,陆父的脸色几经变换十分精彩,魏牧城还拉着陆和谦的手臂打圆场。 “爸说得没错,应该打这个,是我没懂。” 陆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装作瞧不见,接着和大嫂有说有笑,陆父站在那,被陆和谦那一声警告似的称呼搞得心情憋闷,可他又不能发作,忍了又忍,冷着脸走了。 散场过后,房子里又一次只剩下老两口,陆母心情很好,敷面膜时还在哼歌,路过茶室瞧见陆父冷脸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沉着脸给谁看,儿子这会都到家了,你摆脸色也没人瞧。” 陆父自己已经生了半天的气,陆母一搭话,他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 “你儿子现在,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什么?” “唯命是从!!”铿锵有力的语气展现出陆父的憋闷心情。 “简直就是当祖宗供着,在人家面前就像老鼠见猫大气都不敢喘,那点混蛋的劲儿全用在咱俩身上了,他怎么不敢对他用啊!老子做了一辈子老总,临到老了还嫌我说话声大了!” 陆母按摩着面膜下的脸,听闻他的话,语气淡淡回道。 “要不然呢,那是你儿子求回来的一条命,你都忘了?” “你也别成天揪着这点事不放,当年小魏要是活不成,你儿子也要跟着跳楼,你自己的种你清楚,现在两个人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你早该知足了,总挑什么理。” 此番话说完,陆父眨眨眼睛,心里那点气慢慢自己消了,自顾自舒了口气,又喝了口茶水,开始转移话题。 “运过来的燕窝给了没?” “早就给拿着了。”陆母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走去,“谁能指望你。” 三、 陆安的旅行计划做了一整页最后都被陆和谦全盘否定,陆安即将出国,陆和谦想带着他再去一次海南那边的小岛。那海岛陆安去了五六次,已经腻了,他提出抗议又被驳回。 “马上你出国,天高皇帝远,你去哪我也管不了你。” 陆和谦冲了杯咖啡,左手边堆砌高高一摞文件,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年轻时空有斯文长相,脾气却过于火爆,随着年岁增长反倒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但那也只能是表面,这点好脾气他全都给了魏牧城。 陆安还是试图挣扎。 “我都去好几次了。”陆安不解地问道,“那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呀怎么老爹每次你都那么念念不忘。” 陆和谦抬眼瞧着儿子,他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浅淡笑意,他抬手搅动咖啡,一些旧事就像杯底的沉渣,随着旋律的翻搅而浮动起来。 那是魏牧城给予他的第二次重生的地方。 十五年前,是魏牧城接受系统治疗后出院的第一年。 他的身体终于有好转的趋势,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暴露出来。 魏牧城不愿意说话,不是简单地不情愿,而是几乎没再开过口。刚苏醒时他的肌肉凝不起力气可以理解为说话困难,但一年的时间过去他依旧没有开口,大部分时间他过分安静,总是朝着窗外瞧,眼睛里少有凝神,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难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有时候他也会盯着陆和谦看,后者赶忙凑到他身边不断轻声低语,但魏牧城只是瞧他一会儿就慢慢移开视线,依旧不愿开口。陆安往他身上爬,他孱弱的身体经不住小孩子的重量,陆和谦只能提着陆安的身子,陆安到了说话的年纪咿咿呀呀地朝魏牧城叫爸爸,那是魏牧城注意力最为集中的时刻,他会盯着孩子看,要是有力气,也会伸手去摸,陆安叫很多次爸爸,最终魏牧城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吟。 第16章 医生检查过几次,最后只能直白地告诉陆和谦: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 因为陆和谦的脾气,魏牧城很多次失去了开口的机会,而现在,纵使他还愿意醒来,还愿意维持生命,却彻底失去了表达的欲望。 那天的天空雾蒙蒙的瞧不见光,他们搬到了新家,陆和谦带着魏牧城从一楼到四楼逛了一大圈,魏牧城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回到主卧便很快沉沉睡去。 陆和谦坐在他身边翻动手机,他查看两人这几年来的聊天记录,短信界面他只回复寥寥数语,通讯记录更是挂断数次。很多时候,他总是觉得不耐烦,魏牧城的话他总是缺乏耐心听下去,更不屑于反馈。 这么多拒绝交流的时刻,细沙堆叠成山也最终压垮了魏牧城向他阐明病情的勇气。 这么多通被挂断的电话里是否有一通是他在寻求依靠,在寻求帮助。 想到这,陆和谦的心像滚烫的烙铁被扔进冰水里,‘滋啦’一声冒起了白烟。 陆母来看过一次,她静悄悄地推开门进去,不过一会又静悄悄地出来,脸上带了些愁容。 “他就这么...一辈子不理你,怎么办呀。” 陆和谦静默良久,低声说。 “不理就不理吧。” 一年前,陆母口中的“一辈子”还是一种奢望,陆和谦不敢多奢求别的,他只要魏牧城愿意活下去,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但魏牧城不说话,医生将其判定为心理问题。这是高高悬在陆和谦心头的一把剑,他不怕魏牧城不理他,不怕他怨他恨他,他最怕的是在某一时刻魏牧城又一次放弃自己。所以遵循建议,在魏牧城的身体稍有恢复后,选择带他出去散心。 而这期间,魏牧城已经有长达两年的时间未曾开口。 陆和谦选定的小岛,是他曾经订过游玩项目的小岛,也是他怀陆安时魏牧城数次偷偷看过的地方。 当时魏牧城拿着小岛的俯瞰图片,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眼里充满着期待与幸福,他将图片拿给陆和谦看,小声说。 “我看他们都说,这个地方很适合亲子游玩,等孩子大一点,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陆和谦瞥了一眼,不屑一顾。 “还没生呢,着什么急。” “海岛都一个样,去不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还挺好的,有很多可以玩的项目。” 魏牧城难得争取,但陆和谦依旧呛声。 “说了没意思,要去你自己去。” 魏牧城眼中的期待就这样一点点沉寂下去,像是炽热的火苗被滂沱大雨浇灭殆尽。 “其实我早就订好了票,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陆和谦抱着魏牧城坐到轮椅上,给他的双腿盖了一个毯子。 “结婚好几年,也没有和你浪漫一次,是不是有些迟了。” 魏牧城抬起头,他们对视着,陆和谦试图从爱人那双麻木死气沉沉的眼中寻找一点别的情绪。 半晌,陆和谦低下头认了错。 “抱歉,我知道有些迟了。” 他们去往了那个小岛,陆和谦的本意很简单,他只是想带着魏牧城见一见新的风景,对他的感官稍有刺激,但他没料到,他们抵达酒店的第一晚,魏牧城就发起高热。 陆和谦彻夜未眠,给他喂药退烧,一直到凌晨魏牧城潮红的脸才转为病态的苍白,陆和谦就窝在他身边,等到魏牧城重新睁开眼睛,他将人搂在怀里按摩他的身体,低声哄着。 “我们吃点东西好吗?” 清粥送进口中,魏牧城很听话张开嘴咀嚼,他喝了大半碗,再次吞咽有些困难,陆和谦不再喂。但清粥喂下去,他的脸色没有变好,不过片刻,魏牧城的脸色更加苍白伴随着有些痛苦的神情浮现,喉咙几次上下滑动,陆和谦看得出他想吐。 撑着身体魏牧城想向床边挪去,但是他刚醒来身体根本攒不出力气,只有些许细微的挪动。陆和谦发现他快要忍不住,心中一紧直接扑到他身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时他已经双手接在他的嘴边。 “没事,没事宝贝儿,你吐。” 淅淅沥沥的米汤被呕出来,陆和谦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双手接过别人吐出来的东西,可此刻他就是接了,他不光接着,脑子里只剩下纯粹的想法,他想给魏牧城拍背,却腾不出手。 所以他极速地将手冲洗干净,沾上污渍的衣服脱下来,他甚至想不到换件新的,只光着上身就回到床边将魏牧城搂在怀里给他喝水漱口给他拍背顺气。 陆和谦急于观察魏牧城的状态,他吐过一场,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别的,眼神始终放在陆和谦身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陆和谦没有捕捉到。 “很难受吗,胃痛不痛?” 温热的手掌放在魏牧城的腹部,不敢去揉只能虚虚挨着传递些热度。 半晌,魏牧城有了细微的动作,他缓缓摇了摇头。 陆和谦没敢再喂,只能让魏牧城自己缓过一阵。 他不敢离开房间,浴室那件脏衣服被他亲手洗出来挂在了阳台,衣架上还有魏牧城换下来洗干净的衣物。 清风吹起衣摆,魏牧城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个还在阳台挂衣服的忙碌身影。 只有陆和谦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是一个爱干净到有些龟毛的人,衣服被扬起的尘沙弄脏就不会再要,裤脚沾湿雨水就会被扔,偌大的衣帽间衣服更新频率极高。 而现在那件沾满呕吐物的黑衬衫被他亲手洗干净,再一次放在了阳光之下。 魏牧城盯着那件随风摆动的黑衬衫,在陆和谦看不见的视角,他的嘴唇动了动,只是依旧无声,陆和谦听不到。 陆母几次提议找一位心理医生,陆和谦全都拒绝了。 他知道,魏牧城需要的从来不是心理医生。 海边咸涩的味道裹挟着细沙吹拂脸颊,不远处,一对情侣正在拍婚纱照,新娘洁白的婚纱在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中显得尤为圣洁。 魏牧城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看了好一会。 “先生,买一束花吗?”半大的孩子手捧着一大把玫瑰花,陆和谦买了一束,轻轻放在魏牧城的手里。 “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一束花好不好。” 魏牧城依旧在看那对拍照的新婚夫妻,好半天,才低头瞧了瞧手里的花。 陆和谦坐在了他身边,海水拍打礁石卷起湛蓝浪花,几只海鸥伏低盘旋,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下,远处的海岸线铺上一层灿烂的金色。 “牧城,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一直认为咱们俩过不了多久,我肆无忌惮地发火,是觉得过不下去也无所谓,大不了再扯一张离婚证。后来,我才发现你是那么好,那么体贴,我又想,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也不错。” “其实我知道自己怀孕时我挺开心的,因为我想和你生个孩子,生一个很像你的小孩儿。可我话到嘴边又变了味,还差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我怀孕那段时间,眼见着你那么累,又瘦了不少,那个时候我开始觉得有些亏欠你。” 陆和谦的心境变了太多,他平淡的陈述里掺杂着浓重的哀伤与愧疚。 “牧城,我后来才明白,其实从结婚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亏欠你。” “我们俩结婚,没有写真,没有蜜月,连婚礼也只是为了应付外人。我什么都没给过你,连婚戒都是你花光了积蓄买的。”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两个戒指,戒指找了回来,但魏牧城已经消瘦太多,他过分纤细的手指会让戒指轻易滑落,陆和谦只能戴在自己的手上,再找寻时机不断重复戴给魏牧城。 陆和谦想起两人的婚礼现场,他拒绝了交换戒指而是选择自己戴上,不是轻视魏牧城,而是他觉得由对方戴上戒指就像是戴上禁锢的牢笼,所以他不喜欢。 而现在,陆和谦将那枚戒指轻轻推进魏牧城的无名指间,他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套上戒指,像是一次又一次企图用这个小小的指环将他留下来。 “我这么混蛋,你还愿意留下来。” “牧城,我真的很感谢你,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一个人该怎么活。” 陆和谦轻轻捏着魏牧城的指尖,按下去的皮肤出现一个小坑,很慢才恢复,他的身体在轻微浮肿,但是过于孱瘦的身体让人看不出痕迹。 “我最近总在做梦,梦见回到了咱们俩结婚的那天,我太高兴了,抱着你说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你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我就想着,你不说话也没事,只要你懂得,只要你信我,这就足够了。可你又消失了,我看见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一次又一次地摔下来,我想去扶你,可就是碰不到你。” “再一转眼,我看见...” 说到这,陆和谦的声音哽咽了一瞬,他已无法抑制情绪,声音颤抖起来。 “我看见,妈妈的旁边立了新坟。” 第17章 陆和谦用手背抹了一把酸涩的眼圈。 无数次噩梦惊醒的午夜,他都会满头大汗狼狈地爬到魏牧城身边,去看他的鼻息,去观察他胸膛的起伏,去听他微弱的心跳。 “欸...” 陆和谦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魏牧城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像是在替他抹去泪水,但陆和谦的脸上没有眼泪,他紧贴着那只手,深吸两口气将心情平复下去。 结婚那几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和魏牧城聊过,他总是那么的不耐烦,总是那么的忙碌,总是将忽视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现在,他贴着这副瘦弱干枯的身体不断碎碎念,他谈陆安的未来,谈他们的未来,他的思维飞起来绕着魏牧城打转,想不起停下来,不断地说下去,说到嘴唇干涩,说到嗓子变哑。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烦我我也不会走,就算不得不离开,也只是离开一小会。” “我走去哪里都会给你报备,你是我的领导去哪里我都会向你汇报,我们就用手机联系,你只要接通,我只要听见你的呼吸就知道你在听。” 他拨通了魏牧城的号码,将手机放到他的耳边,自己的声音透过两重音传回了耳朵里。 “就像这样,这样就行。” “领导,我去开会,领导,我去应酬,我保证九点之前一定回家,晚一秒都不行。” 陆和谦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那笑意并不苦涩也并不无奈,他拿着手机,像是在二重音里得了趣。 “可以听到吗,我的爱人,我的牧城,我是陆和谦。” “可以。” 带着沙砾感的低哑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陆和谦猛地怔住,短短两个字却扣响了陆和谦心上的一根弦,他的世界嗡嗡震颤。 陆和谦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他盯着魏牧城的双眼,盯着他的唇,魏牧城也在瞧他,他的瞳孔里是陆和谦的倒影。 泪水滴落在细沙,膝盖一软,他半蹲着几乎跪在他的身边,他流着泪宛如一个朝圣者虔诚地在魏牧城的唇上落下一吻。 从魏牧城生病起,他的心脏就高高悬起来落不下。 现在落日温柔又轻缓地慢慢消失在地平线, 但世界并不灰暗, 世界留有余温。 第8章 木偶综合症相依篇(二) 一、 陆和谦不打算告诉陆安全部实情,他只说。 “那是我和你爸爸定情的地方。” 有了这层含义陆安明显对这个岛屿转换了心境,他开始对这个父辈定情的浪漫说法充满新奇体验,魏牧城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那就是吧。” 小岛的游玩项目不几年就会翻新一次用以吸引游客,恒久不变的只有那片湛蓝的海和温柔的落日,陆和谦牵着魏牧城的手散步,脚下是松软的细沙,陆和谦的左手拎着一个蓝色小桶,魏牧城偶尔会低头看看,陆和谦会听他的话捡起漂亮的贝壳。 贝壳和海螺捡了小半桶,陆和谦还会蹲下来抓小螃蟹,一抓一个准。 魏牧城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他不用弯腰,他的手里只有一枝玫瑰花。 旁边小朋友的泼水游戏溅起水花,陆和谦拥住魏牧城的肩膀,抬手替他遮挡,带着人往前快走了几步。 “泼到你了吗?” 魏牧城不开口,他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灵动的光彩,弯下腰撩起一捧水花泼向陆和谦。 咸咸的海水滴落在衬衫,滴落在唇角,陆和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站在原处不断扩大脸上的笑。 魏牧城泼了两三次,陆和谦只假装扭了扭身子躲避,脚下却生了根,始终站在距离魏牧城不过两步之遥的地方。 “宝贝儿,你刚才溅起的水花好像有彩虹,看见了吗?” 魏牧城没看见。 “那你再泼一次。” 没等魏牧城再有动作,陆和谦身后响起水声搅动,随后只觉得后背微凉,海水泼上去,陆安在他身后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老爹,我这个真有彩虹,我刚才看见了哈哈哈。” 陆和谦抽动了两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几步之外有冰激凌甜筒,魏牧城去买了三个,付款后一回头,发现儿子正在水里扑腾,陆和谦就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单手插兜,他转过头发现魏牧城在看后,又上前拎起儿子的衣领。 “哟,儿子怎么在这就玩上了,这么浅也不能游啊,快起来。” 陆安:“咕噜咕噜...” 被亲爹收拾一顿的陆安不敢怒也不敢言,甚至在陆和谦患上流感时被他倒打一耙说是被他泼水害的。 陆和谦少有生病的时候,但这次从海岛回来就开始感冒流鼻涕,一开口还带着浓重鼻音,药片吃了一大把也拦不住喷嚏连连,魏牧城将晚上要吃的药片分好,此刻陆和谦正在卧室门口,他转过头打了个喷嚏,嗓子的声音有些哑。 “宝贝儿,我今晚去别的卧室睡了,别传染给你。” 魏牧城说,“没什么事的。” 陆和谦神情坚定地摇摇头,“你早点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你打电话我就过来。” 魏牧城将分好的药片放在抽屉里,没给陆和谦拿过去,也没有再出口挽留他离去的脚步。 陆和谦进屋尝试入睡翻来覆去睡不着,陆安路过,门被‘唰’地打开。 “干嘛呢?” 陆安拎着水壶,无辜眨眼,“我接点水喝。” 陆和谦‘哦’了一声,“动静这么大,还以为你这么晚还瞎闹。” 门被关上,留下满脸茫然的陆安。 他就是出门接个水,动静很大吗? 十点钟,魏牧城关掉了卧室灯,他在静默的空间中安静等待,不过二十分钟,手机消息发过来。 “睡了吗?” 魏牧城回,“还没有。” “怎么还没睡,这么晚了。” 魏牧城回,“嗯。” 又过了三秒,他问,“要回来吗?” 没到半分钟,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陆和谦打开卧室门,生了病的人自然没什么精气神,但是他的眼里也绝对没有半分困意。 魏牧城将抽屉里的药递给他,后者接过来吃了。 “我这两天睡沙发上就行,你不用管我。” 右边的真皮沙发不算大,陆和谦躺在那里腿会稍稍曲起来,这可不是个舒服的地方,他执意躺在那,魏牧城也没阻拦,自顾自躺下关掉了灯。 适应过一段黑暗,陆和谦睁开眼睛去看床上魏牧城的轮廓,他背对着他,脊背虽消瘦却挺直,被子盖在肩膀上留了些空隙,他的身旁空落落的,陆和谦毫无睡意,看着魏牧城一个人安静地睡在那里。 空气里一时间连两人浅淡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又过十几分钟,魏牧城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一翻身触碰到身侧冰冷,稍稍清醒了一会抬眼就见陆和谦依旧在沙发上望着他,一长条的人窝在沙发上,眼巴巴的,也不吭声。 魏牧城将身旁的被子掀开了一角,甚至没用开口。 黑暗中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床铺陷下去一块,陆和谦爬上了床铺,重新躺在魏牧城身边,将人安稳搂在怀里,感受着温热的身躯紧贴他的胸膛,陆和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鼻子埋进爱人的脖颈处深嗅一口。 “其实我抵抗力挺好,刚才还吃药了,应该没什么事,不能传染给你。” 陆和谦开始自己找补。 “传染了也没关系。”魏牧城轻声说,“生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陆和谦什么样子魏牧城早已心知肚明,几乎每次生病都要这样搞一通,结果每次都是根本睡不着,要么就是给魏牧城发消息等台阶,要么就是自己跑回来,有几次魏牧城真的睡着了没看见消息,再一睁眼睛昨晚还义正言辞要防止传染的人就躺在他身边。 魏牧城已经习以为常,他从不拆穿他。 将魏牧城抱在怀里,反复折腾无法入睡的人没过两分钟呼吸便平稳下来。 门外,正是长身体的陆安肚子饿,陆和谦不让他吃零食,他却径直略过冰箱里的营养夜宵,偷着拿了一大袋子零食,嘴里还叼着根巧克力棒,路过父亲门口,脚下一滑袋子掉在地上,铝罐饮料在空荡长廊发出绵长脆响,陆安面如菜色,心想这下可完了。 他转头去看卧室门,但是半天也没有动静,他手忙脚乱将零食捡起来回到屋子里。 门内,魏牧城被声音惊醒,稍加思考便知道恐怕是儿子又在偷偷乱吃东西,他没去管,回过头看了一眼陆和谦,他睡得正香,鼻尖碰着魏牧城的脖颈,手臂搂着魏牧城劲瘦的腰身,仿佛天大的事也不会将他吵醒。 但陆和谦这次生病确实没那么轻易好转,第二天他的脑袋依旧昏沉,隐约有低烧的迹象。公司那边会议推迟,陆和谦躲在家里睡了一整天。 第18章 阿姨熬好预防流感的药端给魏牧城和陆安。 “晚上熬点山药排骨汤,可以补营养。” 魏牧城想了想,竟是开口说道,“我来做吧。” 陆安正在一旁打游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魏牧城说的话,直到看见他爸亲手拿起了厨房刀具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爸竟然是要做饭。 要知道,他今年十七岁,周岁十六岁,从有记忆那一天起,他爸自己去洗水果都是罕见事,现在却拿着刀要下厨。 “爸,爸你三思啊,还是让阿姨来做吧。” 魏牧城已经开始给山药切块,没等下刀陆安就怪叫起来。 “啊啊啊,爸爸你别吓我啊,你切到手怎么办。”他三两步跑到魏牧城身边,想把刀夺过来被魏牧城轻巧一躲,魏牧城下巴一抬,轻轻催促,“去外面玩吧。” 陆安这下哪还敢玩啊,他和阿姨一起期期艾艾站在门口,魏牧城坚持谁也不敢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动作。 每下刀一次,陆安的心就跟着颤一次。 陆和谦还在楼上睡觉,陆安心想老爹你快醒醒吧,楼下出大事了!! 阿姨寸步不敢离开,她来这有几年了,知道魏牧城的情况,也怕出事,不说强硬制止也一直围在身边打下手,她知道陆和谦生病,魏牧城执意下厨也是一份心意,她并不泼冷水,只等着如果味道差可以悄悄帮忙改善,但是未曾想的是,魏牧城的动作利落流畅,整个流程不能说太熟练,但绝不生涩。 阿姨脸上的惊讶不作假,“魏先生,会做饭?” “会一点。” 陆安从左边冒出来,手里端着等着下锅的玉米,“老爸,你竟然会做饭?” 魏牧城看了他一眼,半晌,悠悠开口,“我和你爹结婚头几年一直是我在做饭,他爱吃,别人做的他吃不惯。” “啊。”陆安着实愣住了。 因为他的印象中父亲一直身体不好,只有近几年才好一点,从未想过父辈还有这样一段时光,竟然是老爸一直在给老爹做饭。 “那一日三餐都是你做给老爹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陆安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却说,“想不出画面。” 想了想,他又说,“做饭很累的。” 就连他们家的阿姨也不是每天下厨房,大部分时间会有专业营养师过来。 热气腾腾的蒸锅升起袅袅白雾,魏牧城望着那雾气出神,半晌,轻声说。 “不累。” “心甘情愿的事,怎么会累。” 二、 餐厅里,餐桌边,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浓郁,餐桌上的人神态各异,魏牧城一如既往神色平淡,陆安心不在焉咬着勺子紧盯父亲,就连阿姨都出现在一旁。 陆和谦睡得迷迷糊糊,一时间没发现几人的异样。他喝了一口排骨汤,神态毫无变化,但第二勺没等送到嘴边,只停在半路,他的脸上便浮现出探究的神情。视线短暂地在魏牧城那里停留两秒,陆和谦没吭声,又兀自喝了第二口。 第二口喝下去,陆和谦‘啪’的一下放下勺子,汤勺碰撞碗底的脆响暴露出陆和谦内心的不平静,他径直抓住了魏牧城的手。 “哈,老爹你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爸说很久没给你做饭了,以为你不会记得味道。” 陆和谦的心脏狂跳,周身血液都在快速循环,头昏脑热的症状在此刻全都消失无踪影,满心满眼只有魏牧城和他亲手煲的那锅汤。 他抓着魏牧城的手反复瞧,生怕某一过程被伤了手。 “怎么亲自下厨,碰着了该怎么办我得心疼死,你的手艺一直没变,真的好吃,其实我第一口就尝出来了,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伤着。” 魏牧城见他语无伦次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你喜欢我以后一直给你做。” 陆和谦想说不要,可话到嘴边实在舍不得,他犹豫再三,最后说。 “偶尔,偶尔就好。” 距离上一次吃到魏牧城的饭已经相隔多年,但只需一瞬间陆和谦依旧尝出了熟悉的味道。 当天晚上,陆安的几个好友忽然找他聚餐,陆和谦随手发了几个转账给儿子发配出去好几天不让回来。 陆和谦太开心,以至于这点兴奋劲却化为了难以自制的动力。 卧室开了暗灯,光影流动,暧昧温存的氛围充斥房间,陆和谦的亲吻从轻柔到凶狠,陆和谦今晚情绪高涨,两人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结束时魏牧城连撑起身体都有些吃力。 魏牧城昏昏欲睡,眼睛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闭上陷入沉睡,但陆和谦似乎越来越精神,他今天实在高兴,一碗爱人亲手做的排骨汤喝下去他不仅病好了,现在闹腾这么久也没有睡意,只想抱着魏牧城温存一会。 陆和谦摸着魏牧城的手,从手掌揉捏到手指尖,指腹轻抚指甲的弧度,陆和谦拿起了指甲刀开始给魏牧城剪指甲。 他的动作自然又熟练,贴着指肚不过十几秒就修剪好一个指甲。 魏牧城强撑着睁眼,流转暧昧的灯光换成了暖色灯,在温馨的光晕里陆和谦的侧脸显得极为温润。 “牧城,我最近就发现,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嘴巴还能骗人,身体却是骗不了人的,别人都说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的需求会逐渐减弱,陆和谦没感觉自己减弱反而一碰魏牧城就开始有反应,愈演愈烈。 魏牧城眼里满是困倦,但依旧视线下移,瞧向那个位置。 陆和谦笑了一下,坦然承认了这一点,“不止是这个。” 他将剪好指甲的一只手放进被子里,又拿起了另一只,“平常时间也不愿意和你分开,去公司开会心里也想着你,多开一分钟就觉得烦,可能也是岁数大了没什么奋斗的心思,现在我就是想让咱们家的臭小子快点长大接管家里的事,那我就什么不管了,到时候咱们俩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养老。” “你喜欢海边,到时候我们就去靠海的地方养老,每天都能去看日落。” 魏牧城听着陆和谦平稳的声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来,似乎畅想到了那片独属于他们的海。陆和谦剪完了指甲,他又去揉捏魏牧城的腰,那是与刻意玩弄截然不同的按摩力道,在一片舒适中魏牧城慢慢闭上眼睛。 他陷入一片由陆和谦为他编织的充满落日余晖的金色海洋。 陆和谦搂着魏牧城,良久,心里开始惦记魏牧城煲的汤还剩下半锅,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魏牧城轻声说。 “你饿不饿,我们要不要来点夜宵。” 魏牧城连眼皮都没动,回应他的只有均匀地呼吸。陆和谦见状将他的被子掖好,自己轻手轻脚到了楼下厨房,余下的半锅汤热了一遍,陆和谦盛出一碗,一口喝下去暖意从胃里流到心脏。 他将那碗汤拍成照片,顺便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一行极为肉麻的文字。 “平淡生活中常有惊喜。” 不到五秒消息红点就开始轰炸,几个好友组成的消息群也炸开了锅,大半夜都不睡觉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 陆和谦不去理会。 不理会的后果就是早晨一下楼沙发排排坐着几位穿着休闲服的男人。 陆和谦连睡袍都没换,见状挑眉道,“都这么闲?” “忙也得过来凑热闹。”好友打趣道,“万年不发一次朋友圈,你家领导给你做饭这么大个事,陆老板一显摆,我们就馋,排骨汤还有剩没有,给我们也尝尝味。” 陆和谦大手一挥,“排骨汤没有,排骨你要不要,李望那有,我给你现摘。” 李望做出牙疼捂脸状,“你踏马就知道收拾我。” 众人克制笑了笑,楼上的人一看就是还没起来,彼此都极为默契地压低了音量,这算是陆老板家的规矩之一。 沙发最边缘还坐着一人,年纪三十几岁,相貌不算出众但胜在气质出挑,他叫韩以珩,一直在给魏牧城做教练,一周一次,每周六过来。 今天魏牧城肯定是练不成了,陆和谦看了看表,“改成下周三吧。” 韩以珩说好,空跑了一趟也没有任何不满情绪,和众人打声招呼便离开了,陆和谦也没留他,临走前陆和谦给他拿了些茶叶,后者推脱了几下被陆和谦硬塞进手里拿走了。 韩以珩走后,沈正将袋子递给陆和谦,后者接过来仔细检查里面的药品。魏牧城的身体还离不开药物控制,从海外运过来经过沈正把控,再送到陆和谦手里。和李望他们本就是发小不同,沈正是在魏牧城生病后才逐渐和陆和谦熟络起来。 “其实他这几年状态不错,有时候就算韩以珩不在他自己锻炼的动作也很标准。但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让他做,怕他伤着。” 韩以珩前脚刚走,陆和谦就说出来这番话。沈正听出来陆和谦话里的意思,也听出来他的顾虑,没等开口,却被李望打岔。 “确实能看得出状态不错,十点了还没醒呢。”李望朝着陆和谦挤眉弄眼,“我看你俩再给陆安添个妹妹也行。” 第19章 陆和谦一个抱枕扔过去后者被打一跟头,李望现在好歹也是上市集团老总,结果在家里被小闺女抓着头发骑马,在朋友这面子也被按在地上摩擦,没什么尊严可言。 三、 在韩以珩之前,魏牧城的每一任教练都做不长久,长则一两年,短则几个月,这事主要责任在陆和谦,有几个年头必须陆和谦在场才行,他不在教练就不能来,凡是觉得教练开始和魏牧城熟了,他就又换下一个。 这么多年,魏牧城也没有什么意见,直到韩以珩出现。 他和魏牧城都来自同一个县城。 有了老乡这层身份,两人聊天的频率大大增多,不光如此,两人聊起天来也很合拍。这几年陆和谦实在太忙,他总有不在的时候,修养室里的监控常年开着,陆和谦人不在就透过监控看,韩以珩说话自然行为得体,没有让人挑错的地方。 可陆和谦就是开始觉得碍眼。 那天几个朋友过来凑热闹陆和谦也没时间招待,等魏牧城歇了两天他找了一个湖边公园,把人聚到一块烤串,恰好韩以珩和魏牧城有联系,顺势也接到了邀请。 当韩以珩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在场的人精都知道这关系就不一样了,以前只是主雇关系,现在,他可以是魏牧城的朋友。 湖边支了几个烧烤架也请来两个厨师,虽说都在烤串,但在场的老总里除了沈正和陆和谦,其他人烤串也就图一乐,做出的东西根本难以下咽。 魏牧城在钓鱼,身边陪着韩以珩,两人时不时聊天,气氛和谐融洽。 陆和谦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们。 “再不翻面可全糊了。” 沈正出声提醒陆和谦才抬手抖了抖烤串。 “我看城哥这么多年身边除了你也没有什么一起聊天说话的人,没什么朋友。” 陆和谦“嗯”了一声,“他不怎么出门,不太社交。” “那天你和我说想换一个教练,还说不想用教练了,打算怎么办,用我再去找合适的吗。” 陆和谦没吭声。 其实沈正一开口他就明白意思了。 魏牧城这么多年除了他这边的这些人,根本没有自己的圈子,现在不比以前,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彼此也应该留有一些空间。 陆和谦也知道自己有问题,他对魏牧城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现在已经到了恨不得让人就在家里只看他一个人的地步。其实他完全可以有意给爱人培养几个“朋友”,但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他不想这样。 韩以珩这人不错,背景干净,没有污点,谈吐得体,陪在魏牧城身边也能解闷。 事实虽如此,可仅仅看见自家爱人和别人站在一块,陆和谦心里就开始不舒服,像是被平静的水面被鸟啄了一下,不轻不重,却泛起涟漪。 魏牧城那边上了条鱼,这鱼不小,魏牧城拽起来吃力,陆和谦见状刚想过去,他身边的韩以珩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鱼竿将鱼拉了起来。 他的动作自然又不失边界,没有触碰到魏牧城的手背,只拉着鱼竿下方的位置。将鱼放进网里,韩以珩笑了笑。 “城哥,才发现你钓鱼这么厉害。” 魏牧城刚想开口,陆和谦已经到了身边,托盘里放着连签子都被去掉的肉串,他将筷子递给魏牧城。 “我自己烤的,尝尝。” 陆和谦亲手烤的东西自然不能给别人吃,魏牧城指了指后面的棚子,对韩以珩说。 “那里有烤好的,你去吃。” 韩以珩却说,“其实我也会烤,我想去试试。” 等人走远,陆和谦给魏牧城端着盘子,有意无意出口询问。 “刚才聊什么呢,看你们聊得挺开心。”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围着陆安的学习打转,或者说说老家的变化,偶尔韩以珩会谈及他大学时期的打工经历。 魏牧城看向陆和谦。 “怎么了?” 后者轻声说,“没事儿。” 陆和谦挣扎又痛苦地决定让自己放下心中芥蒂,让魏牧城可以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小圈子。 可他强迫自己放下的念头不到半小时就被打破,韩以珩烤好了肉串拿给魏牧城吃,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这些人谁有好东西拿给魏牧城吃无可厚非。 坏就坏在,韩以珩学着陆和谦的样子,给签子剃了下来。 肉块端到魏牧城面前时陆和谦几乎在一瞬间就沉下脸色,眼底情绪翻涌。 不远处的几个人都注意到这一幕,李望碰了碰沈正,低声说。 “你看见了吗,老陆有点挂脸了。” 沈正瞄了一眼,轻声说,“看见了。” “你是学心理的,你分析分析,那个韩以珩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那种歪心思。” 沈正说,“人的情感都是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也不能以偏概全。大多数时候,人们很难分清自己的情感究竟属于哪一块,也许没那么纯粹,但也绝不卑劣。” 李望听不懂他绕弯子的话,放低了音量,“老陆和你说过之前出过的事吧,就是之前有个教练那事。” 那教练甚至是已婚的人,陪着练了大半年,有一天晚上突然给魏牧城发来一大串消息,借着酒劲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话,掺杂着表白的讯息。 这消息魏牧城没看见,直接到了陆和谦手里,所以自打那开始,教练更换的次数开始频繁起来。 但这个更大的问题其实是魏牧城压根不知道这则消息,魏牧城的通讯完全在陆和谦的掌控之下,这也说明了陆和谦愈演愈烈的控制欲。 李望说,“老陆我了解,他没那么大度,我觉得这人他非换不可。” 沈正却说,“不是什么好事。” 魏牧城也想试试亲手烧烤,他还真不太会,陆和谦就站在他身后,把着他的双手翻动签子,好友在一旁打趣。 “你俩现在让我想起一个武学招式。” “情意绵绵剑。” 顷刻间,众人一片哄笑,韩以珩也在笑,他就站在离魏牧城几步之遥的身后,他眉眼弯弯,眼神却朝前方移动,放在了魏牧城的背影上。韩以珩注视魏牧城的背影,足有长达十几秒的时间。 有个说法是人会在感到快乐的瞬间用视线去追逐另一个人,陆和谦在看魏牧城,而韩以珩也在看魏牧城。 沈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瞳孔颤了颤,下一刻,陆和谦竟然回了头。 两道视线就这样在空中碰撞了一瞬。 沈正的心猛然下坠。 他知道,韩以珩一定是留不住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将近凌晨,沈正接到了陆和谦的电话。 “再找一个教练吧,这个月之内就培训好。” 陆和谦平静的语气下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沈正拐着弯问,“和城哥商量过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说,“不用商量,我会找机会和他说。” 沈正不能再拐弯抹角了。 “你也知道,城哥现在和他关系挺好的,贸然把人辞退,城哥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我的意思是,这事先缓缓,先问问城哥的想法也行。更何况,就算把人辞退了,他人也还在这,联系还是断不了的。” 陆和谦说,“那就让他留不下。” 沈正心知肚明陆和谦这是要下狠手。 挂断电话,他叹了口气,颇为心累。 沈正和陆和谦真正开始熟络起来就是在魏牧城不开口的那段时间,他不能去见魏牧城,每次都是陆和谦打电话,将魏牧城的状态事无巨细说给他听,再由他去揣测魏牧城心里的想法。 在最初的几年时间,沈正一直以为魏牧城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陆和谦的心理要更加极端化,更加偏执。这种隐藏的疯执不经意间流露在一些小事上不引人注意,可一旦涉及到魏牧城,就会如洪水爆发般滔滔涌出来。 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魏牧城对韩以珩有朋友间的好感,陆和谦却这座城市都不想让他容下。 陆和谦挂断电话后依旧回到卧室搂着魏牧城休息,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 几天后一场秋雨落下,北风重新吹来,闷热的空气里终于得了一丝凉意。 魏牧城和韩以珩外出,且没告诉陆和谦。 几乎在两人踏入书店的第一时间,一辆黑色汽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角。 韩以珩跟着魏牧城进了书屋,这书屋不小,足有四层,第四层是隔间包厢,里面有一个最大的房间,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繁华街景,这房间独属于魏牧城,这书屋也是陆和谦为他所开。 “不常来,无聊的时候会过来打发时间。” 韩以珩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他左手边放着巴金的三部曲,伸手翻动了几下,赞叹道,“很漂亮的地方,我经常来这看书,但不知道这地方竟然是你的。” 第20章 魏牧城轻轻笑了笑。 两人聊了一会,由着手边的巴金谈到萧红。 魏牧城修养的日子都在读书,逐渐累积着不少文学经验,而令人惊讶的是身为疗养教练的韩以珩也能对答如流,颇为相似的出身让两人相处融洽,而高度契合的喜好和话题则是他们愈发亲近的最大原因。 韩以珩其实是个真诚的人,他半生的经历在魏牧城这毫无隐瞒,面对魏牧城他足够坦诚,魏牧城也给予了些许回应。 “我记得你说过,想回老家开一间书店。” “对。”韩以珩笑着说,“其实就是来了这家书屋才萌生的想法,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我妈年纪大了,想把她接过来可她不适应这里,她没说一定要我回去,可我想着她要是不来,那我总是有一天要回去的。和你说实话,前段时间我在老家那边连开书店地段都找好了。只是,我现在却又不太想。” “怎么变了主意?” “在老一辈的人身边总要免不了结婚生子的话题,听得多了难免觉得烦。” 韩以珩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落叶归根的想法。我觉得大多数人是一颗种子,被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根本上讲,其实是哪里的牵挂更重,才会让人更愿意留在哪里。” 他说这话时,始终克制地低着头,但话到后面实在忍不住,将头抬起来的那一刻,他撞进一双眸子中。 那眼眸清澈明亮,带着温和的情绪,似是看透一切,又似乎能包容一切。 “你说得对。”魏牧城缓声说。“我在最初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以为活不下去多久,总是想着回我妈那里,我妈在我七岁时就死了,一开始连墓碑都没有,后来我修了坟才有一块碑。” 他鲜少提及自己的往事,韩以珩没想到魏牧城会有这段过往,他悄悄坐直了身体,内心泛起涟漪。 “但是我爱人将我拦了下来,他用漫长的岁月让我相信他同样为我创建了一个家,让我拥有一个可以安稳落下的地方。” “所以我很感谢他,过往云烟的事情不提也可以,眼下生活里,因为他,我才真的感受到我也有了一个家。” 韩以珩安静地听完魏牧城的陈述,他沉默良久,轻声说。 “我明白了。” 魏牧城接着说,“其实他这些年为我改变了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很没有安全感,尤其是近几年,越来越缺少安全感,明明我就在他身边一步也没离开过。” 韩以珩说,“可能是愧疚吧。” 魏牧城笑了笑,“或许吧。可我从没怪过他。” 韩以珩点了点头,又一次开口说, “我明白了。” 分别前,魏牧城递给了韩以珩一张卡,在后者惊慌地推脱下,他将卡塞进了韩以珩的口袋里。 “算投资,书店开起来,记得给我看什么样子。” 韩以珩握着那张卡,卡上还有魏牧城的余温,他握了又握,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书店,魏牧城下楼时,店员追了上来,那张送出去的卡又回到了魏牧城手里。 “老板,那位先生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魏牧城问,“他说什么了吗?” 店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街角的车始终停在那里,陆和谦眼看着韩以珩离开,神色晦暗不明。 他心知肚明自己不应该跟踪,也心知肚明自己连怀疑都谈不上,他跟随着两人来这,不是为了寻求什么结果,只是无法控制自己想每时每刻都盯着魏牧城的想法。 这种想法龌龊、阴暗,放不上台面,所以陆和谦谁也没告诉,只一个人偷偷来这,暗中观察一切。 韩以珩走后,陆和谦盯着大门口,半天也没瞧见魏牧城的身影。 “咚咚...” 车窗被敲打的声音让陆和谦颤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了车窗外的魏牧城。 刹那间,陆和谦的大脑一片空白。 魏牧城像是瞧不见陆和谦呆滞的神情,他打开车门坐进去,神色淡然。 “回家吧。” 陆和谦木着脸,用一种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心情启动了车,他的嘴唇几次颤动,不知道该从何开口,魏牧城却先一步告诉他。 “韩以珩要回老家,要是再找一个教练也可以,不找也行,你抽空回家陪我练就好。” 陆和谦喉咙发紧,“那...” “临走前给他拿了一张卡,他也没要,又还回来了。” 陆和谦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没人明白魏牧城怎么会知道陆和谦在这里,就像魏牧城也不去问陆和谦为什么要跟着他。他们一路无言地回了家里,魏牧城的手摸到车门,一个微凉的吻袭来,力道很轻,小心翼翼地像是试探,又像是在珍视对待一个易碎的瑰宝。 魏牧城放松了身体任由这个吻逐渐加深,车厢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些许细微喘息。 “对不起。”微哑的声音响起,陆和谦低声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做一个好伴侣这门必修课,陆和谦觉得自己总是在挂科。 “怎么不合格。”魏牧城轻轻抚摸他的面颊,用一种安抚的、纵容的力道。 “你做得很好了,不要道歉。” 韩以珩主动辞掉了这份工作,不过一周,他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回了老家。 沈正兀自焦虑许久,万万想不到事情却是这种走向。魏牧城极为体面地将这件事轻轻化解,不点破,不追究,宛如一场腥风血雨的海啸却被一阵清风抚平,手段极高,又极为妥帖。 沈正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城哥,你把韩以珩辞退了?” “没有,是他自己不干了,他在这做得很累,也想回老家陪他母亲。” “那,还需要教练吗?” 魏牧城说,“再说吧,不是什么大事。” 似乎在魏牧城的世界里,已经鲜少有事情能称之为大事。 沈正在这一刻才明白,他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能做到不吵架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很多事情魏牧城可能都知道,只是他不说,他由着陆和谦去做,就当作自己毫无察觉。他忍了又忍,有些话还是没忍住。 “城哥,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包容。” 电话那头的魏牧城依旧是平淡的模样,他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令沈正的心境豁然开朗。 “过日子嘛,不用那么较真。” 电话挂断,沈正才真正感慨魏牧城不愧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事情都能用如此淡然的心态去把控处理,他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恐怕也难以做到。 第9章 木偶综合症相依篇(完) 一、 暑假一过,陆安被打包送上了出国的飞机,临走前已经高到魏牧城胸口的少年抱着魏牧城不撒手,哼哼唧唧地说。 “爸,你可一定要想我啊,要是想我了你就给我订机票让我回来。” 魏牧城说好,摸摸儿子的脑门,缓声说。 “到了新学校和同学搞好关系,不要动不动就打架知道吗。” 陆安神色尴尬了一瞬,眼神略微闪躲,心虚之意极为明显。 “没有啊,我从来不和同学吵架的,爸你怎么会这么说。” 魏牧城笑而不语,没有拆穿儿子的小心思。 陆安一走,日子就又重新冷清了下来。秋意渐浓,院子里的梧桐叶随着阵阵秋风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下,魏牧城去花房待了一会,隔壁家养的小猫跑过来玩,毛茸茸的黄色小脑袋蹭着手心,魏牧城给了一块小鱼干,小猫喵了几声吃过后又跑远了。陆和谦临去公司前安排好早餐后,在魏牧城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伏在耳边说了些什么,魏牧城没听清,也没想过再去问。 他下午睡了一会,醒来后在露天阳台盖了一条毯子看书,阿姨就将泡好的参茶和甜点摆在桌子上桑。 韩以珩发来消息,是一张照片,定好的地方已经开始装修,魏牧城看了一会,没有回复他。 陆和谦发了几张午餐照片,魏牧城只来得及回复一个字,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睡醒了?” 魏牧城神色温和,“嗯。” 秋后的阳光不再毒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恰到好处。柔和的风吹拂魏牧城额前碎发,岁月终于给予了这个半生坎坷的男人一些偏爱,已经过四十的年纪,依然不见疲态和衰老迹象,他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不见皱纹,而随着年岁增长,他优越的骨相愈发立体,眉宇间沉淀着历经大起大落后的淡然与从容。 抬手时,无名指的银色素圈变得醒目。 沈正曾和李望说过这样一句话:也不能全怪和谦看得太紧,魏牧城作为一个稳重又俊朗的中年已婚男人,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魅力超乎你想象。 现在这个成熟的已婚男人将自己化为了一条平静的江河,他存在于陆和谦的世界里,他安静地流淌着,不动声色地抚平一切,又永恒的包容,滋润万物。 第21章 电话那头,陆和谦直到挂断手机才抬眼看向面前人。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志飞指着陆和谦的鼻尖叫骂。 “你别以为老陆退了现在集团你一人独大,我告诉你,做人做事要留三分余地,你别逼我,你他么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他么还吃奶呢,你不是谁也不怕得罪吗,你给你儿子送出国了,那你就把你对象也看住了。” 张志飞放了句狠话,转身就要走,陆和谦就在他身后,从温柔到阴沉的神情几乎瞬间切换,张志飞刚走没两步,后脖领被拎起来,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被踹倒在地,当被捂住嘴,疼痛开始传来时,张志远的两只眼睛瞪大到几乎凸出来。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总想不到有一天会在办公室里被揍一顿。 他呜咽了几声,疏于锻炼的身体毫无还手之力,陆和谦下手极黑,不打脸专打身体柔软部位,陆和谦紧咬后槽牙,半蹲下去膝盖顶在张志飞的腹部,后者被疼痛激得呕了一下,一张嘴,一份文件被塞在他嘴里。 “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么多年背着我爸干的这些事,够他么你判到你孙子结婚了。” “我没给你留面子?你他么以为我给你留的是什么?” 陆和谦气息不稳,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为他这句威胁。张志飞早在瞄见文件那一刻就开始卸了劲,他去看陆和谦,后者眼底赤红,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胆战。 “你以为你说这两句放屁的话显得你牛逼吗,你在哪撒野呢?” “你今年五十七,当年大学毕业靠着你媳妇我陈姨才进的公司,俩儿子都在国内,你外边小姘生的闺女今年刚上初中,省实验是吧,这么多年还瞒着你媳妇呢。你孙子刚上幼儿园,跟我爸妈一个城区,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你二儿子不也快生了吗,昨天还去产检呢。” 陆和谦问他。 “你放那两句狠话有用吗?拖家带口的,你想跟我玩亡命徒那一套,好使吗?” “你碰我爱人一根头发试试?” 当所有家底都被陆和谦说出来那一刻,张志飞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陆和谦说得没错,他拖家带口的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断自己后路,他没想过的是,自己所有弱点竟然都被陆和谦捏在了手里,他只是怒气上头的气话,陆和谦却是在结结实实地告诉他,他能做得出来。 张志飞不说话了,他像一条死狗一样任由陆和谦将他甩在一边。他嘴巴动了动,气若游丝地说了句。 “陆庭宇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精神病。” 陆和谦没听见,或许他听见了也懒得理,魏牧城刚发了条消息,是一个新式甜点居家烹饪的教程,他就这样停了手,站起身,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手机看着视频教程,视频看完,他情绪起伏大气息不稳,没敢回语音,打了几句话,才朝着地上的张志飞施舍了个眼神。 “我还没恭喜你呢,你那个男模也怀孕了,听说你还打算留着,真是子孙满堂啊。” 陆和谦拎起外套朝外走去,临最后还不忘讽刺。 “谁有你牛逼,儿子都能管孙子叫哥。” 张志飞嚎了一嗓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出了办公室,李恒就守在门外,他目不斜视,只对陆和谦说了声老板,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陆和谦深吸两口气,将车钥匙扔给李恒。 “买菜,回家做饭。” 李恒拎着超市买来的东西跟在陆和谦的身后进了家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陆和谦的神情瞬间柔和,和在公司里与张志飞对峙时的狠厉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一种很割裂的状态,让李恒忍不住看了一眼大门,这道门就像是一道临界线,门内的一切都让陆和谦褪去尖刺的情绪整个人都柔软下来,这座别墅和别墅里的人承载了他所有的柔情。 “领导,东西都买全了,你吩咐的任务全部完成。” 陆和谦脱去外套,走到沙发旁蹭了蹭正在看书的人的面颊,后者笑了笑,伸手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 “早上我说你挑一挑想去的地方,想好哪里想去吗?” 魏牧城想了想,“天气凉了,去南方走走也可以。” 不远处李恒将东西放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被幸福密不透风包裹住的地方。 二、 柜子里摆着几个相册,记录陆安从出生起到上小学的模样,儿子远走,两人嘴上不说想,但都开始默契地翻阅起旧照片。 陆安四岁前的照片他们常看,这些照片多出自陆母之手,那个时候陆和谦分不出精力放在儿子身上,等日子变好时陆安已经长到他小腿那般高。 陆和谦陪着魏牧城仔细端详着儿子的眉眼,刚出生时小东西皱皱巴巴谈不上好看,可这是他们的结晶,在那时,他们都认为陆安的降临会带来崭新的生活。 儿子成为了一个象征符号,陆和谦在最初总是认为从这一刻开始什么都来得及。 现在,陆和谦揉捏着魏牧城的手臂,很后悔没有留下一张他们结婚时的照片。 “那时候,要是去拍一套写真就好了。” 陆和谦的声音多了几分怅惘。 “不拍也没什么,都是一样的。” 魏牧城现在不愿意面对镜头,陆和谦也不敢提重新拍照的事情。 不曾出现的结婚照片就这样成了陆和谦心底的一个遗憾。 分离不止带给一方不适应,身处异国他乡的陆安几乎每天都要给魏牧城通视频,抱怨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自己瘦了好几斤。 魏牧城透过屏幕仔细打量了一会,“还好,没瘦那么多。” “诶呀,我就是那么一说,想让你心疼一下呗。” 陆安轻车熟路地撒起娇,他撒娇时一边的嘴角会微微勾起,眼眸稍垂,和陆和谦如出一辙。 腻歪了一会,陆安发现了角落里的行李箱,询问才得知父亲们又要出去玩了,他在大洋彼岸寒窗苦读,父亲两人在这边潇洒快活,看的牙酸得很,吵吵嚷嚷说也要回去。 魏牧城听着儿子的碎碎念,将手机放到一边,想要起身拿些东西,但就在起身那一刹那,膝盖处传来无力感,下一刻他的左腿竟是无法再支撑身体,魏牧城整个身体踉跄了一下,手臂撑向圆桌才不至于摔倒,边缘的书被碰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又跌回了沙发上。 电话那头的陆安一直处在视线盲区,他不断询问。 “爸,你那边什么动静,爸你干什么呢?” 魏牧城静坐在那里,抚摸着膝盖,尝试着动了动,在短暂十几秒的时间里,他还是不能掌控这条完全失去力气的腿。 直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焦躁尖锐起来。 “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魏牧城重新拿过手机,他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声音听不出半分异常。 “没事,不小心把书碰掉,刚才捡起来了。” “书怎么会掉?没拿稳吗?”陆安秉着存疑的态度多问了一句。 “不是,手臂扫过去碰掉的。”魏牧城面不改色地说。 陆安这才放下心。 与此同时,陆和谦的电话打进来,语调有些发沉。 “宝贝儿,我们明天可能走不成了,得晚几天。”陆和谦停顿了一瞬,又接着说,“赵同没了,你还记得他吗,你们见过两次。” 只有两面之缘的人魏牧城不记得,他在电话那边嘱托了几句,当父子两人先后和他结束通话后,魏牧城静坐在原处,他去触碰膝盖,骨缝里渗透出丝丝凉意,这是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但又有些陌生。 因为距离他上一次身体提不起力气,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儿子在异国,爱人正要去奔赴葬礼现场,魏牧城不想在这个时刻让心中最挂念的两个人为他忧虑,所以在第一时间,他选择了隐瞒。 陆和谦在傍晚才回来,赵同和他交情不深但也算旧识,因为突发心梗倒在办公室里,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僵了,陆和谦风尘仆仆赶过去,妻儿在灵堂前几度晕死,陆和谦的心情同样沉痛,而更令他难受的是,赵同和魏牧城是同一个年纪。 生命的猝然流逝也属世间百态,但葬礼回来后陆和谦的心里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的胸膛发空,只想着要见到魏牧城用以填补,将爱人拥住的瞬间,陆和谦觉得自己才算完满,魏牧城的温度传递过来陆和谦的心脏似乎才恢复了跳动的力气。 魏牧城沉默地拥着他,伸手抚摸着陆和谦的发顶,片刻后,陆和谦慢慢放松下来。 “世事无常,他儿子只比陆安小两岁,还在上初中。”他的声音有些低。 魏牧城说,“嗯。” 陆和谦忽然很厌倦现在的生活,他不想因为公司的事情而将大把的时间都放在办公室里,他只想和魏牧城待在一起。 第22章 “我想把大哥叫回来,让他在国内把持,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找一个靠海的地方定居,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陆安从国外回来直接让大哥接管他,也不用我们操心。” 魏牧城沉默着,他依旧在轻抚爱人的发顶,对于他的畅想没有支持也没有反驳。他知道,陆和谦有时候会任性,但他始终识得大体,他并不需要魏牧城脑子一热什么都依着他去做,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地迎合,他只想在魏牧城身边,获得片刻安宁。 陆和谦自顾自说了一会,又和魏牧城交换了一个深吻,心情松快了些,他去给魏牧城放洗澡水。 今天他的情绪不好,回来时太急,衣服领带随便扔了一地,魏牧城准备起身给他捡起来,可手臂只撑着枕头起来一点,忽然间又骤然跌了下去。 魏牧城的神色怔了一瞬,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暗自发力起身,未果。 陆和谦出来时魏牧城还侧躺在床上,见他走出浴室便开口。 “把衣服捡起来。” 陆和谦说好,他弯腰拾起外套,动作做到一半,突然转头去看魏牧城,后者正慢悠悠的站起身朝这边走。 “怎么了?” 陆和谦的视线隐晦打量着魏牧城的身体,良久,他的表情才松懈下去。 “没事。” 魏牧城还是没想好怎么告诉陆和谦,他这几天情绪不好,不去公司,只黏在魏牧城身边,不愿意让魏牧城离开他视线半秒,魏牧城心知赵同的死给他带来很大冲击,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魏牧城一时间不忍心让他再次陷入无措。 但他无力的症状瞒不住多久,那天只短暂几秒钟的时间他便察觉出异常,魏牧城还是想别在陆和谦面前用病发的方式让他发现,那样会过于残忍。 所以傍晚在两人挤在沙发角落看喜剧片时,魏牧城瞧了一眼被剧情逗笑的陆和谦,犹豫了片刻,开口。 “我...” “陆先生,您要不要来看一下这个羹温到这样可以吗。” 阿姨的询问打断了魏牧城的话,陆和谦应付了一句,随后认真地瞧着魏牧城。 “怎么了,刚才想说什么。” 魏牧城抿了一下嘴角,“你先去看吧,回来再说。” 陆和谦便去了,他回来时手里拿着莲子羹,温到恰到好处递到魏牧城的手里,他一边递给他,一边说。 “我回来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着那碗莲子羹就从魏牧城的手里滑落,热羹堪堪避过了魏牧城的腿跟洒在了沙发上,陆和谦几乎在刹那间便反应过来带着魏牧城避开,魏牧城的手指无法发力这一幕尽收眼底,软绵绵的任由碗擦过指尖。 “没事儿,没事儿。”陆和谦接过阿姨递来的毛巾擦着魏牧城腿边的污渍,污渍没擦干净反而晕开一片,陆和谦没低头,他去揉捏魏牧城的手指。 “没事儿,没事儿,刚才用不上劲儿了?” 魏牧城犹豫了一下,在这短暂停顿的几秒钟陆和谦已经又一次开口。 “没事儿,偶尔用不上劲儿也是正常的,我给你揉揉,现在好点没。” 和惊慌失措的阿姨相比,陆和谦的语气听起来算得上镇定,他只是在乎魏牧城的情绪,不断地安慰轻哄,他把人搂在怀里,将魏牧城的指尖揉到发红。 “动一动牧城,动一下。” 陆和谦叫着魏牧城的名字。 魏牧城的手指向上抬了抬,方才已经恢复了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牧城除了刚才手指失力便再无其他症状,陆和谦像是松懈了紧绷的情绪。他开始怀疑刚才是否只是魏牧城手滑,他抱着魏牧城依旧在揉捏他的手指,却一遍又一遍地说。 “是不是手滑了,你感觉一下,刚才是用不上力还是手滑了。” “你这几年都挺好的,不会轻易复发的,应该就是手滑。” 陆和谦反复确认刚才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插曲,他不断向魏牧城寻求答案,反复提及手滑这个词语。 魏牧城看着他的模样,什么都由着他了,他说,“对,我只是手滑了一下。我只碰到碗边,没等着拿碗就掉下去了。” 陆和谦像是信了。 “那下次我给你端着。” 魏牧城在陆和谦的按摩中生出困意,陆和谦也似乎一直很冷静,他的情绪平稳,魏牧城在陷入沉睡前轻轻捏了捏陆和谦的臂膀。 “你别担心,我就是手滑了一下。” 陆和谦点点头,说知道了,应该是这样的。 一夜无梦,魏牧城在不甚明显的轻微眩晕中醒来,睁开眼,他看见了身旁的陆和谦。 只一夜之间,他的下巴冒出了胡茬,眼底乌青,眼睛里充满红血丝,他的身上带着浓重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别的情绪,见魏牧城醒来,他的嘴巴张了又张,开口时,声音沙哑,他的声音放到很轻,就像是魏牧城生病初期那样轻,甚至算得上是哀求。 “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好不好。” 三、 但医院又能给出什么样的说法,到魏牧城这个年纪,复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种病不会有完全治愈的可能,只会是症状或轻或重,有人在中年复发后直到临死也没能再坐起来,也有人直到七八十岁也只是偶尔用不上力。只是年岁越长,身体机能越差,很多人在老年时期严重复发后再难以维持生命机能,也会有很多人因为太过痛苦的病发症而再度选择放弃呼吸。 陆和谦说,我爱人已经有四年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了。 医生说,那你把他照顾得挺好的,但是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保证,我不能说他百分百不会在将来不会瘫痪,只能说目前看来还算乐观。 医院让陆和谦观察魏牧城的状态,于是陆和谦就将魏牧城带回家,一路上他用毯子把人裹住,半天不得言语,只车开半路时低声询问他空调凉不凉,魏牧城说不凉,陆和谦便不再开口了,他扶着魏牧城下车,又把他扶进了房间里。 陆和谦陪着魏牧城,再也没有踏出过别墅。 魏牧城复发的事情没人传,但陆和谦长久不去公司势必引起怀疑,父母得知后,在电话里劝慰几句,话到最后,陆母缓声开口,她已将近古稀之年,很多事情她已经有了世间因果轮回的宿命感悟。 “你啊,不必太过忧虑。牧城是个好孩子,他前半生艰苦,后半生命运不会再苛待他的。” 陆和谦不这么想,他认为如果命运不再苛待他,那就应该让他平安健康地度过余生,为什么要让他依旧承受这种风险。 但在魏牧城面前从不展现自己的焦虑,陪魏牧城测试,给他煲汤做饭,晚上例行按摩肌肉,陆和谦表现得很镇定,他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毫不慌乱,甚至还会劝慰魏牧城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样都没关系,我都陪着你。 但魏牧城真的在陆和谦面前软了膝盖那一晚,魏牧城深夜醒来,发现陆和谦不在身侧。魏牧城躺了一会,卧室里没有动静,他清楚,其实陆和谦已经很久没有安稳睡过,他只装着沉睡不翻身,可呼吸短促不稳。他的嘴里全是溃疡,也吃不下东西,每次只有魏牧城吃剩下的他会接过来吃掉,不过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陆和谦的精神过度紧绷,像是扯紧一根弦,随时都有断掉的风险。 深秋的夜晚吹来凉意,陆和谦就站在露台,他在给沈正打电话,交代他最近的状态,他长篇大论地将魏牧城的生活日常交代得事无巨细,也抓不住重点。沈正在听到陆和谦精准说出魏牧城三天前的早餐和四天前浇水的那盆花的品种后,他轻叹一声,说道。 “和谦,你太焦虑了,你要知道,城哥现在的状态很好,他或许有复发的征兆,但是很大概率是不会再继续恶化的。” “你现在的心态有大问题,这样下去城哥还没怎么样,你自己先垮了。” “要是有时间的话,你来我这一趟吧,你不能总这么紧绷着。” 陆和谦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月亮躲在云层后,星星也没出来。 魏牧城有整整四年都是一个极为健康的人,陆和谦曾幻想两人的未来,他没有太多要求,只希望可以陪着魏牧城安稳度过余生,魏牧城确实有太久没有发病了,久到他快要忘记了这种隐患,久到他完全沉浸在这段平淡又幸福的时光里。 但那个摔碎的碗让这四年的光景成了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现在,梦被打碎。 他忽然想起来赵同的灵堂中,赵同的妻子就坐在暗沉沉的角落抬头看着丈夫的遗像,她双眼红肿,目光呆滞,一张黑白色的照片让一切都充斥着不真实感,她说。 “早上他想吃炸酱面我没给他做,早知道这样,就做好让他吃上一口了。” “以后可怎么办啊,面做好了,也不会有人吃。” 沈正说,你别担心,城哥他的情绪很稳定,他很愿意积极配合治疗,没有排斥。 第23章 沈正没能劝慰到陆和谦的心里去,他们已经不再年轻,陆和谦深知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他不在,我要怎么活。” 魏牧城在暗处站了一会,直到陆和谦挂断电话,他才悄悄回了房间。 再有两周,就是陆和谦的生日,陆和谦没心思过,他最近一直在考虑带魏牧城去国外治疗一段时间,又想着和医生商量是否要换一批新药,还想再去找一个教练锻炼体能,魏牧城却在这时候说,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于是,两人就这样坐在二楼独属于两人的小沙发上,陆和谦的手里抱着一个毛线球,他有些缓不过神,只能略显傻气地看着魏牧城用两根长针将黑色的毛线勾起来,毛线缠在一起却生出秩序,慢慢生出一点雏形。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会织毛衣吧。” 陆和谦摇摇头,他只能笨拙地听着魏牧城的指挥帮他梳理毛线团。 “我也快忘了,只是你快过生日,这么多年我也没再送过你礼物,想了想,想起来我会织毛衣。我给你和安安,一人织一件。” 只织了一会,他的左手臂忽然垂落到沙发,陆和谦迅速将手臂放在手心揉捏,镇定的伪装褪去,他无法再掩饰心中的慌乱和痛楚,他劝道。 “这太累了,我们还是先养身体吧。” 失去力气的手臂没有影响到魏牧城的情绪,他的神色依旧平淡温和,他动了动嘴唇,开口时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我学织毛衣,是在福利院里。院长坐在院子里织,只有我愿意学,我坐在她身边,她说织毛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光给自己织,还可以给爱的人织。” “那时候,我最爱的人已经躺进了坟墓,所以我织了很多女士毛衣,都给福利院的其他女孩穿了。” “我妈死的时候才三十一岁,在我刚知道自己生病时,我一度以为自己也活不过这个岁数。” 魏牧城的手臂恢复了些力气,他抚摸陆和谦的脸颊,将他的头轻轻抬起来。那双可以流露出凌厉之意的眼眸满是心疼与痛苦,他的眼底早已有了红痕。 魏牧城又去触碰他的头发,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的鬓角里已悄然添了几根银丝,只是陆和谦自己没有发现。 “是你和安安让我留下来,也是你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我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你在身边,我所有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你一点一点地陪着我走到现在。所以我不怕自己生病,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会照顾我的,对吗?” 陆和谦嘴唇颤动,他眼底的红痕愈发浓郁,到后来,铺上一层湿润的水汽,他喉咙发紧,开口时几度哽咽。 “为什么要让你来承受这种痛苦。”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让魏牧城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受苦,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什么他不能替他挡掉磨难。 陆和谦心疼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排解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让魏牧城好过一些。 魏牧城轻轻擦拭他掉下来的眼泪。 “其实,我挺幸福的。” “真的。” “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我们都无法改变已有的事实,但是我们可以面对它。” “这是你亲自让我相信的道理。” 十几年前面对骤然降临的病痛魏牧城选择了逃离,十几年后面对再度失去力气的手臂,魏牧城选择了贴近爱人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裹挟着力量,他被稳稳托在掌心中。 魏牧城不再是落叶,他变成了一颗种子,爱人的臂膀成为了他的港湾,将魏牧城安置在这里任由他扎根发芽。 前途未知的未来魏牧城心中存着希望。 魏牧城说。 “我给你织毛衣,可能会有些慢,但我答应你,只要我还能动,我就会一直给你织。” 陆和谦的身体有些颤栗,他用湿冷的唇去轻触魏牧城的唇角,爱人的承诺让陆和谦心中的一潭死水再度注入清澈溪流。 他们得以相信,爱可排除万难。 四、 三个月后,临近新年。 李望在家里忙前忙后,客厅换了一批空运来的地毯,妻子去厨房嘱托口味要求,小闺女在新换的地毯上和小猫一起打滚。 沈正和好友们一同登门,见状出口调笑,“哟,怎么今儿搞得这么隆重。” 李望神神秘秘地说,“有贵客要来。” 门外的车一停,眼见着陆和谦下了车直奔副驾驶,众人心中便清明李望口中的贵客是谁。几个人都到门口迎接,陆和谦将魏牧城扶下来慢慢走,他这几天状态还好,脱力的频率很低。医生说要保护他的骨骼不能受到损伤,与此同时也要适当锻炼,不要闷在一个地方,尽可能地多走动锻炼肌肉。 沈正上前跟着扶了一把,“可以吗,没带椅子过来?” 他将轮椅换了个说辞。 陆和谦看了一眼身旁的爱人,笑着说,“不用,我们厉害着呢。” 魏牧城跟着陆和谦,用爱人的语气重复了一句,“厉害着呢。” “那得嘞,您两位和和美美,小的看着心里也高兴。” 一进屋子,陆和谦就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高领黑色毛衣,一边撸袖子一边表现出超绝不经意感。 “诶你们家挺热啊,我就穿一件也热。” 李望将脸皱成一团,“哥,您别显摆了,现在全宇宙都知道您得了件亲手织的毛衣,您是好福气,谁有你福气大啊。” “是吗?”陆和谦勾唇一笑,抬手装松弛,“不用替我到处说,幸福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李望心想你说得好听,织成的第一天半夜两点多给他们发视频显摆,就差给集团发通告显摆了。 他给陆和谦递过去一碗银耳羹。 “我不要,容易沾到我袖子上。” “谁给你了,给你家领导的。” 陆和谦赶忙将碗接过来,转身往客厅走的空档顺势问了一嘴。 “你说我来要给我个惊喜,什么惊喜啊。” 李望神秘一笑,当他将一个尘封已久的老相册摆在众人面前时,陆和谦才深知李望的惊喜没有唬他。 那竟然是陆和谦和魏牧城婚宴时的照片。 数十张照片安置在相册里,照片中的两人都是年轻模样,西装上别着一枝玫瑰花,为首的第一张陆和谦正不知道看什么地方,眼神充满年轻气盛的傲气,魏牧城在他一旁,正瞧着他,眼中的爱意快要溢出来。 陆和谦的脑袋空白了一瞬,魏牧城也颇为惊讶,他由着陆和谦将相册放在他腿上,一页又一页地翻着。 “你怎么会有这个相册?” “我也忘了,这是我闺女翻到的,压在最边上的柜子里。我想起来了,这是有个摄影师给你们拍的。” 回忆再度浮现出来。 当时那个摄影师想融进陆和谦的圈子,婚宴现场拍了不少照片,但婚宴结束他没机会见陆和谦,就将相册递到了李望手里。 李望满不在乎,认定了陆和谦不会再要,但他也打了个电话,问他相册要不要,不要就扔了。陆和谦当时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 “你踏马有病吧,我结婚照片你给我扔了干什么?” 李望也没想到,陆和谦竟然会亲自开车过来拿,但相册他最终也没拿走,因为李望只记得他给魏牧城打了个电话,随后,两人又吵了起来,或者说是陆和谦和魏牧城单方面吵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将相册扔到地上,自己转身就走了。 李望想了想,也觉得不能给人家结婚照片扔了,所以就随手放在了一个纸箱里装进柜子。 谁也没想过,相册会再度被翻出来。 “那你当初怎么和城哥吵起来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的不怀好意。 陆和谦咽了口口水,神色慌乱又紧张,他不记得了,那几年陆和谦发火是常态,他哪里能记得每一次发火的缘由,手掌瞬间出现汗水,他探向魏牧城的手臂,目光闪烁。 “我,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一定是...” “我也不记得了。” 魏牧城慢悠悠开口,打断了陆和谦的话,他的眼里含着笑,不将其视作一定要回忆起来的事。 他们共同翻阅照片,魏牧城轻抚照片中陆和谦那神采俊俏的眉眼,良久,他轻声说。 “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遗憾了。” 陆和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跟着笑了起来。 “对,我们没有遗憾了。” -------------------- 终于受到了后台提示,说是空格太多,应该是我复制时的问题,改了改,大家这次能看见嘛。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