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已注销》 第1章 《账号已注销》作者:一拾二【完结】 简介: 【非传统无限流,副本为大背景服务,没有太多弯弯绕绕,能接受再往下看~】 [“玩家年瑜,您已被号主确认注销,欢迎来到待注销区!您的职业为机械师,当前等级... 1级。”] 在年瑜的认知里,自己只是个游戏账号,可突然有一天,系统告诉他:他被注销了,要在待注销区等待注销程序完成。 这里有个专属活动——“换世之境”。通关活动的全部副本可以获得进入人类社会的资格。 年瑜想着反正横竖都是要被销毁,不如死前凑个热闹。 可当报名后他才发现,这个副本好像并不只是击败最终boss那么简单。 同时... 年瑜盯着自己的关系系统栏沉默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副本里遇到的这个风流杀神竟是自己的未婚夫? 珍馐堂的包间里—— 臧洋:点个菜吧未婚夫,我喜欢吃红烧鲶鱼,你呢? 年瑜:烤羊肉。 臧洋:好的,两份红烧鲶鱼。 年瑜:... ... 可以离婚吗? —— 间歇性抽疯乖张刺客攻x理智镇静机械师受 阅读提示: 1v1,网游世界背景打怪升级,非传统轻松打副本,宿命感小情侣一起闯关,he 想养肥的宝宝们也可以先点个收藏~ 前文不会大修,如果发现有变动就是我在改错别字! 内容标签: 强强阴差阳错 无限流 游戏网游 现代架空 主角视角:年瑜 臧洋 一句话简介:仿生羊会梦见小鲶鱼吗 立意:树立正确价值观 第1章 “您确定注销账号吗?” “请再次确认注销...” “未知错误,未知错误... ” 苍穹阴霾灰暗,狂风呼啸,携来的却是闷热的气流,怎么看都是雷阵雨前的征兆—— 但并不可能。 他置身于沙地的一个村庄里,房屋建筑布满裂痕,漫天黄沙飞舞,疯狂攻占人的眼眶、鼻腔。这里没有一叶绿色,干旱异常,不是个适合生命生存之地,然而又并不苍茫。 他的身边,到处都是人,朝他身后狂奔的人。他们呼喊着: “异形骷髅!是30级的异形骷髅!” “异形骷髅不是副本boss吗?为什么会在新手村!” “不想被爆装备就快跑啊!” 在周遭纷扰中,有一道声音极为吸引他的注意。这道声音清晰甜美,就好像是从脑海里传来的一样。 “玩家年瑜,欢迎进入游戏。” “什... ”被称为年瑜的青年话还没问出口,干涩的女声就忽然打断。 一具庞大的白色骨架正手持十字架逐渐向他逼近,每走一步都吹飞数以万计的沙砾,黄沙像泪水一样从骷髅头眼眶的凹陷处流出。 “检测到副本boss,异形骷髅,30级。” “您的职业为机械师,当前等级为... 1级。” 年瑜撒腿就跟着人群跑,同时不停侧身躲过天上飞来的十字架雨。 他边跑边注意周围人的等级,发现不是5级就是10级,最高也就看到个15级的,都与异形骷髅等级相差甚大,完全无法抗衡。 异形骷髅还在进攻,它咆哮着,声音干涩囫囵:“为什么... 为什么!!” 由于巨大的身躯,它行动缓慢,却一步数百米,普通人类的速度根本跑不过它。 它所经之处横尸遍野,尸体不是被踩死的,就是胸膛被十字架穿透,血流成河。 年瑜忍不住回头看,意外的是,在过几秒后,这些尸体全都消失了,徒余血迹滋润这片荒芜的土地。 年瑜跑不动了,他感到天灵盖处的头发一痒,所见的画面瞬间失色,灵魂脱离了身体,一行红色的血字在视野最上方出现—— 复活倒计时:10s 十秒后,他出生在了新手村的信标无敌圈内,异形骷髅离他又有了千米距离。 年瑜没有鲁莽行动,他待在无敌圈内,边查看自己背包里的东西,边留意着四周。 “快离开新手村啊!”人群喧嚣。 刚刚死亡的面孔,全都又重现在了这里,他们全都往新手村大门的方向赶,唯有一个头顶白发身穿黑衣的男子,他的五官被羊头面具遮住,混在人群之中,逆流行动。 “抽支签吧!”他给面前的人递出一个签筒。 被他邀请的人翻了个白眼,嗔怪道:“神经病。” 白发男似是不解地歪了歪头,须臾间,那不配合的人便掉了脑袋,十秒后又出现在无敌圈内。 “我靠!”那人重生在年瑜身旁骂道。 “抽支签吧!”白发男又扯住左边奔跑的人。 这第二个人配合抽了,抽出一支大凶。 白发男“哎呀”一声,摇了摇头。 这时,有人在新手村门口喝道:“我草了!出不去!” 所有人的视野最上方都滚出一句黄字: “副本尚未通关,无法退出。” “轰隆”两声,异形骷髅逐渐逼近。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只有白发男视若无睹,还在揪人抽签,然后重复看见大凶,重复叹气摇头。 年瑜检查完背包,发现什么装备都没有,只有一个无属性的素银戒指,内圈上刻着一个“瑜”字,显然是他的专属物品。 无属性饰品是不占装备栏的,他顺手就戴了上去。 后有异形骷髅,前有白发男,都在以他为中心靠拢。最终白发男速度更快,一个虚晃窜到了年瑜眼前。 “抽个签吧!”他的尾音上扬,音色透露着轻浮的性格。 玩家姓名:臧洋 职业:暗影刺客 白发男的信息就这样浮现了出来。 年瑜刚把戴戒指的手伸进签筒,不经意瞥到臧洋的手指上也戴着一个相同的素银戒指。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玩家每个人必备一个戒指吗? 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在心里否认了。 无敌圈里的人,异形骷髅脚下的尸体,都没有其他戒指的痕迹。 年瑜夹了只签出来,果不其然,也是大凶。 回过神来,他发现臧洋没有看签,反而是定定注视着他。 “给你次机会,再抽一支。” 是自己的错觉吗?他感觉臧洋浅灰色像碎玻璃一样的眼眸藏着笑意。 所有见识过臧洋找人抽签,或者亲自抽过签的人都看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年瑜,好像想探究为什么只有他能抽两次。 年瑜再次伸手进去。这次他没有冒然拿出签,因为签筒旁出现了“点击查看”的字样。 像是有无形的鼠标随着他的念头行动,视野右上方突然出现一个长方形的小框,里面写着签筒的属性。 最底下,还有一个“代码”的字样。 年瑜又瞥了眼臧洋,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很是耐心的等待自己的下一步举动。 年瑜查看代码,发现这个签筒的运行结果是... 99%的概率抽中大凶,只有1%的概率抽中大吉。 这个叫臧洋的人究竟想干嘛? “干嘛啊你们!不怕异形骷髅能不能不要挡住逃跑路线啊!” 臧洋蹙眉,竖起戴戒指的手指放到嘴边:“嘘!” 催促的人并不识抬举:“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须臾间,人头又掉一颗。 围观的人全都安静了,耳畔只剩风沙袭过和异形骷髅的声音。 片刻后,年瑜把手抽了出来,翻签给臧洋看。 大吉。 “是运气?”臧洋也不惊讶,平静地问道。 “不,”年瑜半垂着眼坦诚,“改了代码。” “我靠!”先前抽到大凶的人忍不住惊呼:“不愧是机械师啊!” 旁边的人白他一眼:“机械师输出低的要死好吗,都被砍成下水道了,也就只能改改这些无用的小代码。” 忽然,臧洋爆发出一阵狂笑,越笑越变态。 “很好啊。”他心情愉悦。 在所有人迷茫之际,他只身冲出了人群,向异形骷髅奔去。 “他干嘛?!” “单... 单挑异形骷髅?!” “什么?他几级啊?打得过吗?” “27级... ” 臧洋的移速比寻常人都要快,身影一闪一闪的,呈无法选中状态,逐步逼近异形骷髅。当异形骷髅察觉到他的存在时,他已经持着匕首跳到与骷髅眼眶凹陷处平齐的高度。 他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幽幽回应道:“打不过啊!救一下啊!” 围观群众:“...... ” 紫色的切割特效随着他的挥臂动作一下下闪出,在空中创造出好几道残影。同时,异形骷髅的血量也在下降,每下降百分之一,被白骨框出的空荡胸膛里就以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为中心开出一朵鲜红的玫瑰花。 第2章 副本输出榜赫然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臧洋的名字占据着榜首。 其实倒不如说... 这个榜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异形骷髅被他激怒,天上斜打着十字架雨,人群又开始四处奔逃,寻找掩体。 年瑜躲在了高高垒起的沙袋后面。 游戏里的副本会按输出排行分经验值和材料,爆出来的装备则按骰点大小决定谁先选,但顺序是先由最终击杀者开始往下排的。 新手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有一点等级,有些人不敢随便冲上去送人头,担心死亡会掉经验和爆装备。而有些人纯粹是因为怂,干脆当个看客。 年瑜想着自己就一级,反正烂命一条,既然自己的输出跟臧洋比肯定拉不到异形骷髅的仇恨值,倒不如协助臧洋攻击,最后还能蹭点经验。 于是他仔细观察着。 按理说,骨架受到外力的冲击是很容易散架的,经过刀刃的劈砍后多多少少会留下点痕迹。但刚刚他分明清楚地看到臧洋砍了这么多下,异形骷髅的骨架连震动都没震动,也没有出现弱点击破的提示。 新手村地上的沙虫只有三级,受到攻击后也不会反击。他趁着臧洋吸引了异形骷髅的注意,顺手用普攻解决掉几只沙虫,把自己的等级拉到五级,学会了机械师的第一个技能: 高爆手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年瑜扔了颗手雷过去,手雷在异形骷髅脚边炸开。 异形骷髅血量下降了尴尬的百分之一。 输出榜上倒是水灵灵冒出了个名字,贴在臧洋的名字之下。 “哦?”臧洋有点意外,异形骷髅十字架一挥往他头上敲去,他原先的身躯化作残影,破灭成了飞舞的蝴蝶。 “机械师?是刚刚抽签的吗?你是来帮我的吗?” “嗯。”年瑜嗓音一沉,也不管臧洋能不能听见。 “你是来搞笑的吗兄弟?” “大言不惭,这手雷有毛线伤害啊!” 旁边有人咯咯笑道。 他不理会,也不恼,只是垂首做着第二个手雷。 等抬起头,异形骷髅又开始嘶吼。随着臧洋的进攻,黄沙不停地从异形骷髅的嘴巴和眼眶里流出,掀起一阵沙尘暴,把臧洋的身影直接埋没,全场造成致盲效果,只能听见十字架下落定在地上的巨响。 风尘之中,高空突然坠下一个十字架。年瑜无视野,等察觉动静闪走的时候,十字架已然落下,钉住了他的左手,血溅到沙袋上。 得亏他反应还算快的,换做其他人已经被从头顶贯穿了。这个十字架不致死,但他也只剩一口气了。 他“啧”了一声,果然没视野就是麻烦。 年瑜爬起来,他现在处于无法移动状态,只能祈祷在下一波十字架扫射下来前,臧洋能先手把异形骷髅干掉。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臧洋打了半天,只打掉了百分之三十的血量。不说副本boss本来就不是供人单挑的,他的等级还比异形骷髅低个三级。 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勇气,看了大吉的签后就跟发疯一样冲上去。 又过了一阵,异形骷髅的血量已下降到百分之六十,先前四处逃串或当看客的人都开始屏息凝视,躲在掩体后虎视眈眈。 年瑜知道他们是想趁异形骷髅只有一半血量后发起进攻,运气好的或许还能抢个人头。 致盲效果逐渐消失,可前线战场依然被黄沙包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屏障。年瑜专心盯着,靠着绝佳的视力发现了臧洋的面具在右斜上方露了一个羊角尖尖出来。 他快速地把手雷往臧洋的方向丢,周围人的眼神一片惊恐。 “你干什么!你想炸死大腿吗!”有人喊道。 “闭嘴,”年瑜喝道,“丢进异形骷髅的胸膛!” 他刚喊完,龙卷风的中心迸发出耀眼的亮光,黄沙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纷飞的玫瑰花瓣。异形骷髅的血量瞬间下降百分之三十,臧洋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几个红色的大字出现—— 弱点击破! “我草,发生什么了?”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叫道。 “血量只剩百分之三十了!” 大家突然都兴奋了起来,什么技能都开始往异形骷髅身上丢,输出榜里又出现了一堆名字。 臧洋一看群起而攻之,也明白他们的意图,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这技能丢的位置,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看到自己身旁的占星师放了一个星阵到臧洋脚下,年瑜忍不住问:“你们在干什么?” 占星师理所当然道:“抢人头啊。” “那刺客手中的手雷插销是你刚扔过去的吧?” 年瑜蹙眉:“是又如何。” 占星师瞄了眼他被十字架定住的左手,笑道:“我们合作吧。异形骷髅的血量不多了,先把那刺客弄死,然后你给我手雷,我也钻进异形骷髅的内里引爆。” “到时候输出榜一是我,我同意让你先选掉落的装备,你也可以分一杯大羹,如何?” 他蹲在年瑜旁边,用法杖抬起年瑜的下巴:“不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先弄死你,让你掉出输出榜,到时候你就一点好处都分不到了。” 第2章 年瑜的柳叶眼偏细长,看人带着些许淡漠。 他冷哼一声道:“龌龊。” 占星师点点头:“看来你尚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啊。阵法已经快吟唱好了,你就看我是怎么解决那刺客的吧。” 起阵的一瞬间,臧洋的身影霎时消失,一堆蝴蝶直朝占星师的门面扑来。 “弱智。” 占星师霎时转头,刺客匕首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 臧洋甩了甩刀锋上残留的血迹,冷眼看着周围人朝着正处于弱点击破状态下瘫痪的异形骷髅猛攻。 忽然间,黑雾弥漫,夜色降临,吞噬一切建筑,所有人都无处遁形。 “这...这是什么?!”有人冒出冷汗。 “是...是刺客的50级大招...夜幽牢狱!” 大家纷纷朝在场唯一的刺客臧洋看去,脚步不住后退,想要逃出黑雾的包裹。 好沉重的压力...比异形骷髅的气场还强大! 年瑜也在臧洋的大招领域里,但他的手还被钉着。 臧洋一改轻浮的态度,用鞋跟踹了踹占星师的尸体:“喊你们时不帮忙,现在想的倒挺美啊。” 眨眼间,黑雾范围内除年瑜外的所有人都掉了脑袋。 年瑜感到臧洋将视线移到了自己在的方向。 “诶?”臧洋的眼神突然间又清澈了起来,换回了佻达的笑脸:“你被钉住了啊?小可怜。” 年瑜:“... ...” 他有病吧。 浓雾散去,视野里又一片敞亮,地上横尸遍野。异形骷髅的进攻状态已恢复,爬了起来,举着十字架就朝臧洋攻击。 臧洋背对着异形骷髅,毫不在意,一闪一闪地全都躲了过去,注意力全放在年瑜身上。 “看在只有你帮我的份上,放你一马。”他对年瑜说,被所有人畏惧的异形骷髅此时就跟他的背景板一样。 “你倒是挺聪明的,怎么知道打异形骷髅要从她的胸膛里面进攻的?” 年瑜生硬地反问:“你难道不知道?” 27级,一个人单挑了异形骷髅这么久不死,只打骨架外表就磨掉了异形骷髅百分之四十的血量,还放出了50级才能学的大招。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我知道啊,逗你们玩罢了。”臧洋轻蔑笑道。 他这时才注意到年瑜左手的伤口处还在不停涌血。 “看看你,流血都快流死了。再给我个手雷,我去炸了她。” 年瑜把手雷往臧洋的脸上砸,被他稳稳接住,走之前还吐槽了句“好凶”。 “轰隆”一声,异形骷髅彻底被粉碎,断了半截的肋骨又朝着年瑜飞过来,他想也不想就丢了个手雷,在空中跟肋骨一起爆了。 机械系统音响起:“恭喜玩家年瑜击杀异形骷髅,助攻臧洋。” 同时,那道甜美的声音又在年瑜脑海中响起:“恭喜达成成就——荒漠之花:成功击杀异形骷髅。” 年瑜:“...... ” 臧洋:“哈????” 原来那根飞过来的肋骨,是异形骷髅最后百分之一的血量。 满地的十字架全都清空,天降一个六面骰到年瑜眼前。他悄悄瞄了下臧洋,只见他面色阴郁,好像恨不得立刻把年瑜抹脖子。 “不是故意的。”年瑜解释。 臧洋气到磨牙。他泄愤般摘下面具,露出深邃的浅灰色瞳孔,质感像玻璃一样,眉宇间带着戏谑的劲,白色短辫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肩颈处。 “你骰吧,”他一屁股盘腿坐下,手撑在膝盖上拖着下巴,“我看你能骰多大点数。” 年瑜一骰,骰了个6。 臧洋:“... ...” 第3章 他挑挑拣拣,拿走了一个全职业通用的紫装十字骨项链。 异形骷髅一共爆了六件装备,三件通用装,三件专属装。轮到臧洋选,二话不说就把机械师的手套拿走了。 他满脸得瑟:“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求我一下说不定我等会就给你了。” 年瑜:“哦。” 臧洋:“哦。” “哦???” “我拿走了你的的装备欸!你都不生气一下的吗?” “那个太重,我用不惯。” 周围重新复活的人迫于臧洋的威慑力都不敢靠近,只能幽怨地盯着他们这里。而臧洋又幽怨地盯着年瑜。 装备陆陆续续被他俩分完,最后剩了一只玫瑰花,底下备注了个[永不枯萎]的文字介绍。 “我要了,”臧洋顺手就把玫瑰花顺走,“拿去泡妹。” 年瑜回想起他的举动,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要抽签?”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啊,”臧洋耸耸肩,“我在主城被人坑了500钱抽一次签,结果抽出个大凶。闲逛到新手村,刚好看见异形骷髅。于是我想要是你们有人能抽出大吉,我就帮你们解决这个boss。” “结果还真被你抽出来了。” “那签筒为什么在你这。”年瑜继续问。 “那人坑我钱,所以我把他杀了啊。”臧洋耸耸肩。 年瑜:“...... ” 臧洋站起来,拍落裤子上沾到的黄沙,居高临下盯着他毛茸茸的黑发顶:“你叫年瑜是吧?我记住了,后会有期” 随后翻了个白眼,转身戴好羊角面具走了。 新手村的人见他走远后都喘了口大气,四周又变得热闹起来。地上随处可见的半截玫瑰花已经开始枯萎,年瑜捡了一只,放在了异形骷髅碎成渣的骨灰旁边。 有胆大的人上前问:“你怎么知道打异形骷髅要从里爆破?” “游戏平衡性。” 一个怪不可能没有弱点,异形骷髅的外表越坚硬,内里就越脆弱。说实话,在他把手雷扔给臧洋时,他也没有底。但好在确实一切如他所想。 那人似懂非懂,年瑜也不解释,用新手村的信标快速传到了主城。 当下有更要紧的事,他必须搞清这个世界的样子,理解自己来到这里的来龙去脉。 * 主城内人山人海,小摊贩们沿着笔直的街道排开,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期间有身穿铁盔装备的士兵列队踏步而过,目不斜视地直盯前方,动作整齐划一到像大群机器人,最后变成点点飘散的萤火消失在尽头。 然而无人在意。 “一件紫装卖1500钱,你怎么不去抢?” “爱买不买,麦开这么大声干嘛?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年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出生在主城的信标圈内,反而出生在广场公告栏前,被看公告的人包围了起来。 甜美的声音又传来:“欢迎回到主城!” “你到底是谁?” 旁边有个成男体的人,比他高一个头,似乎是在看任务清单,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兄弟你咋了?我刚也没开麦啊。” 年瑜抬眼看刚说话的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挤出包围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个游戏账号,被号主操控着每天刷副本、做日活、打怪升级。 自己上一次是在副本入口下线的,再次上线理应继承位置,保留下线位置的记忆是他们作为游戏账号在运行期间校验服务器有无出错的办法,可为什么这次竟出生在了新手村? 而且通过刚刚经历的事情,他意识到这副身体现在居然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有思考,有疑惑、有惊讶情绪。 一卷羊皮纸凭空出现,他捧起来。纸的正中心冒出一道裂口,向左右两端延伸,最后竟形成了张大嘴巴,发出少女的声音: “我是您的游戏指导。” “您的身份正在激活中...” 这游戏指导仿佛是因为先前是年瑜被卷入副本,所以中断了新手教学,到这时出副本后抵达主城才继续。 须臾,他发现背包栏里多了一格东西——瑞亚大陆居民身份证。 玩家姓名:年瑜 职业:机械师 注册时长:七年零四个月 登记地点:瑞亚大陆待注销区 年瑜愣了神,呢喃道:“...待注销?” “是的!”很有活力的声音从羊皮纸大嘴巴里传出,但在此时显得很欠揍:“id#11070402,你已被号主确认注销,欢迎来到待注销区,这里与正式服地图别无二致,你将在这里度过余下时光,请好好享受吧!” “... ...” 这跟让他呆在家里等死刑通知有什么区别? 等年瑜回过神来,眼前冒出个人,正面色不虞地斜眼瞧他。见他头微微动了一下,瞬间骂骂咧咧道: “有没有眼色啊!在我摊前挂机这么久,挡着我生意了,你买不买啊不买快走!” 他先前关了场景麦,羊皮纸样的向导倒是人手一个,但只有自己能看见。所以在外人眼中,他与向导对话时完全没有动嘴,跟在原地挂机没什么两样。 年瑜低头一瞧,摊位上都是些零级没加点的紫装,头部身体鞋子和饰品位都有,倒是齐全。紫装旁边是升级材料,皮革、铁矿石、电池,以及各种样式的宝石。 视线上移,说话的是一个成女体型的角色,和年瑜差不多高,却意外剪了个板寸,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白字的玩家信息自动浮现出来—— 玩家姓名:格泉 职业:拳击手 等级:25级 而摊上这些装备,也正全是副本掉落的拳击手专属装。 “机械师啊...”年瑜的信息也浮现在了格泉视野里,她粗略瞄一眼就开始赶客,“机械师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虽然年瑜不理解都快被销毁了怎么还有人在练级,但他也并非不识趣,被唬了就老实走开,怕对方急暴躁了强买强卖。 大街上充斥着吆喝的系统快捷语音,吵得人头疼,满目也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泡。 从行动路线来看,有人在过主线任务,有人去公告栏领悬赏,世界频道甚至还有人在找竞技场队友,跟没被注销的正式服账号毫无两样。 快被销毁了都像疯子一样在卷吗?一个两个还好说,全都在卷就很可疑了。 年瑜边走边思忖,仔细观察两旁,看见了装备锻造店的大字标牌。 突然背后一股强风袭来。他下意识弹开,但还是被携风的白光边角蹭到了。 在打完异形骷髅后,他所剩的血量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瞬间清零了。 年瑜灵魂出窍,就这样悬在上空看着戒指和装备从自己的尸体爆出。 视野的正上方显示出复活倒计时10s。 “我草?新人啊?”一个20级的剑客跑到尸体跟前,把装备给捡了起来,非常自然地揣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机械师,居然没囤什么材料啊!” 年瑜一阵无语。 曾经在正式服就有玩家喜欢这样干,在路上随便找个人暗杀,然后把别人的爆的装备占为己有。 这是破坏游戏环境的事,当然不被允许,基本上一举报一个准。所以这些暗杀者都练出了很极端的手速,捡完就跑,连名字都看不清。 但此刻,这人居然正大光明,大摇大摆。 “缺德啊!”路旁有看客喊道,流浪狗都配合“汪汪”两声。 那剑客没搞到想要的东西,很是不爽,只是扯扯嘴角:“嘁,你有本事举报我啊!” 倒计时结束前,年瑜瞥到把自己轰走的拳击手大姐头从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剑客的衣领,邦邦往门面就是两拳,他直挺挺地倒下了。 第3章 年瑜又出生在了公告栏前。 刚被他说话声吓到的大哥还在看公告,又一次受惊。 “我说哥们,谁家好人把出生点设在公告栏前不设在信标的无敌圈里啊,你这样出去也麻烦,还容易吓到人。” “抱歉。” 年瑜回到自己的死亡点,锻造店门口人来人往,格泉就踩着剑客的尸体翻看爆出来的装备 “回来了啊?”她看见年瑜走过来,随手就把戒指和装备丢到地上,“待注销区可没有举报机制,走在路上小心点。” 难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年瑜把东西捡起来,道了声谢。 “我劝你还是早点去练级吧,搞点更好的装备,这样无论参不参与换世之境都不亏。”格泉好心提醒。 “换世之境?” “你不知道啊?自个去看公告栏吧。”格泉大手一指。 公告栏被围得水泄不通,以他的身高根本看不见被成男体挡住的字。于是就在人群外看了一眼,原路返回找格泉。 第4章 格泉以为他看完回来了,还在想怎么这么快,通常公告栏前都有很多人。 结果就听到年瑜用清润的嗓音说:“劳驾,帮忙把我打死。” 格泉:“?” 年瑜:“人太多,挤不进去。我出生点在公告栏前。” “爆了装备还要我收?你当我仓库托管啊?我也有摊子要看的好吗。”格泉不满地拒绝。 其实你全拿走都没事,毕竟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年瑜想。 但他还是对格泉许诺道:“等我有钱,我买你的材料。” 格泉犹豫了。 他乘胜追击:“我是机械师。” “... ...” “我给你冶炼装备。” “... ...” “有属性加成。” 经机械师之手升级的装备会有属性加成,这是职业特色。幅度不大,在一些关键时刻极为有用。但最终成品怎样,还得看运气。 年瑜还想商量什么,没来得及开口,一拳头就往他脸上砸。 再睁眼,人已经到公告栏前了,视野右侧弹出了格泉的好友申请。 效率极高,如果不打脸就更好了。 而旁边被年瑜吓了第三次的男人已经无力说话了。 换世之境的通知就贴在公告栏正中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限时活动,第一个副本在两天后开启,待注销区的所有人均可报名。每个副本结束掉落一件神级装备,副本衔接中间有间隔时间供参与者提升和修复装备,但最终只有总排名第一名可以获得进入人类社会成为真正的人的资格。 好比农奴翻身变成奴隶主——顶级诱惑。 [这是一场庆祝新生的盛大葬礼。]备注这样写道。 他们并不能理解这个“葬礼”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个世界里,死了就复活,杀人杀怪跟切菜一样寻常,没人会为你的死哀悼啼哭,只会去复活点迎接你。 年瑜打开报名表,想查看有多少人报名,结果发现页数显示出错。 “全服四分之三的人都参加了哦!”羊皮纸向导忽然又活了,声音在年瑜的脑中萦绕。 “没问你,”年瑜一边回,一边往外走,“不要说话。” “回来了?” 格泉在外面等着他:“你参加吗?” 年瑜表情淡淡的,嘴角也没什么弧度,显然不准备回答。 “反正我参加,”格泉说,“都是烂命一条,还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要不你也报个名?咱俩还能组个队。” “最终胜者不是只有一个吗?” 格泉不屑地笑道:“你这么确定咱俩能活到最后?” 年瑜对此不置一词,伸手想把东西讨回去。 格泉往后一躲:“你就说你加不加入吧,不加入东西就不还你了。” 最终他思忖半晌,缓缓道:“我参加。” 格泉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更何况... 他屈了屈自己的手指,向掌心靠拢。 这种能自如控制自己身体,能自如思考的感觉,真的很好。 格泉颐首,似是对他表示认可:“很爽快啊,那你先去练级刷装备,两天后副本门口见。” 与此同时,系统的通知也响起:“参赛者年瑜,你已成功报名换世之境,请在两天后于天水矿洞副本报道,逾期者取消参赛资格并立即执行销毁程序。” 他又回到了新手村过主线任务提高自己的等级,并且通过任务奖励获取制作材料。 机械师这一职业,靠的就是通过消耗材料制作机关来打伤害,所以材料对机械师来说是重中之重。 江湖传言,囤囤鼠不一定是机械师,但机械师一定是囤囤鼠。一名好的机械师是不会随意丢材料败家的。 随后年瑜又来到装备锻造店,吸取打异形骷髅的教训,做了个绿品的齿轮状单边眼镜,可以短暂减少致盲效果的持续时间。除此之外,前前后后准备了些去矿洞副本需要的装备。 两天后,报名的人把天水矿洞副本的入口团团围住,年瑜来到目的地,根本看不见格泉人在哪。 恰好,格泉发了私聊消息过来。 [格泉]:你在哪? [年瑜]:天水矿洞。 [格泉]:找不到你,真倒霉。我也是刚听人说副本是随机分配的,没组队分不到一起去。 看来结盟一事告吹了,至少对于第一个副本来说。 “换世之境即将开始,请各位参与者做好准备。” “三。” “二。” “一。” 年瑜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进入了矿洞里。 他的身边加上他自己共有四个人,站位刚好能连一个正方形。一个光天使(奶妈),一个剑客,一个骑士(坦克)。 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没搞清楚状况。光天使是个萌妹子,似乎是有抱团的主意,喏喏缓和气氛:“你们好呀... ” “嘁,”剑客抱着剑鞘打断,“什么运气啊,跟你们三个废物职业分一起,就我一个能输出的。” 刚被打破的沉默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骑士是个体型较健硕的成男,听闻剑客的话后直接面露怒意,不爽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哎哎哎,先不要吵... ”光天使注意到骑士的拳头已经握紧了,连忙阻止:“我们刚到这里,还没搞清楚状况,先抱团走吧,安全一些... ” “三个拖油瓶,”剑客嘟囔道,他忽然注意到角落里冷眼站着的年瑜,手指着道:“16级的机械师,搞笑呢?我是不是见过你啊,在大街上被我一道剑气就砍死的那个?” 年瑜原本垂眼盯着地面看,这才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剑客。 玩家姓名:王无敌 职业:剑客 等级:29级 “是我。”年瑜承认道。 王无敌一拍额头:“苍天啊,菜比!” 机械师的伤害本来就不是很高,适合当工具人,最牛也只能是个副c。年瑜的等级还比他低这么多,在他眼里自然没什么价值可言。 王无敌说完就飞速走了,跑得很快,似乎是想甩开他们三个。 光天使叫唐糖,24级。她怯怯看了眼年瑜和骑士,问道:“要不要跟上去... ” 骑士叫林健,27级,他双手抱臂,虽然生气但他们四个中能打的确实只有王无敌一个,愤愤说了句“跟”。 矿洞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他们三个人只能随着王无敌的步调走,不敢落下。 前方突然见到一处特别亮的光源,他们三人还没看清是什么,王无敌就猛地扑了过去,上下摸索。 “红水晶!我终于见到了哈哈哈哈!” 把红水晶镶嵌在他的剑柄,可以提升武器的攻击力,王无敌求之不得。 他说着就准备开采,林健在背后不满道:“别乱动,天水矿洞里乱采矿石会放出毒气。” “那有什么?毒气也就持续7s,7s的时间我掉血可掉不死,吃个回血丸就行。再说了,死了不就是去复活点重刷吗?” 王无敌满不在乎,随后把目标调转年瑜,下撇着眼道:“我死不了,某人可就不一定咯?” “需不需要给你放个治疗?”唐糖轻轻问。 年瑜也不恼,淡淡道“不用”,从背包里掏出个面罩戴上。 “你采吧。” 见此,林健对年瑜有点欣赏的意思,也拿出了面罩戴上。这下手足无措的人变成了唐糖,她略有点尴尬,懊悔自己下副本前怎么没做好装备。 年瑜拿出第二个面罩递给唐糖:“做多了,不用放技能,节省蓝量。” “谢谢。”唐糖很是感激。 王无敌二话不说开采,正当他抱着红水晶美滋滋时,石壁的缺口处果然冒出绿色的毒气,熏了他一脸,血量正缓慢往下掉。 “愣着干嘛?加血啊!”他扭头对唐糖说道。 唐糖被他凶得吓一跳,慌忙抬起手,又被年瑜按了下去。 年瑜蹙眉,仔细观察着王无敌变白的脸色,说:“你自己吃药。” “你!”王无敌拔出剑,想对年瑜进行攻击。下一秒,他自己就跪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爬不起来。 “这是?”唐糖惊讶道。 “呕”的一声,王无敌吐了一地,胃酸都给吐了出来,三人嫌弃地往后退了几小步。 林健也有点意外,他们都是游戏账号,在主世界里的生存都按血量为主,从没经历过像“呕吐”这样的生理现象。 七秒过去,王无敌昏天昏地的,终于能喘口气。他胡乱擦了把嘴,勉强站起来,嘴里叨着“好难受”。 看见年瑜,王无敌回想起他阻止唐糖的手,顿时怒气冲天,准备找他算账。 他揪起年瑜的领子,把年瑜的后背砸到角落的石壁上,咬牙切齿地说:“凭什么不让她给我加血?信不信我杀了你?” 后背有点疼,年瑜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活动有蹊跷!在主世界时,异形骷髅的十字架贯穿左手时,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现在居然会感觉到疼痛。 第5章 他们在这个活动里,拥有了痛觉,拥有了生理状态,好像一个,真正的——人。 那人死了还会复活吗? 王无敌没见年瑜应答,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怒加倍。他甩开年瑜,后退几步,开始起势,吼道:“等死吧你!” 身旁两侧都是石壁,年瑜无处可逃了。 第4章 “噔”一声,年瑜眼前剑气的白光袭来,撞在了他肩膀偏上的位置,飞出一小片布料。 “是谁?!”王无敌吼道。 年瑜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裂了道口子,矿洞里凉飕飕的冷风往里钻,几秒后才开始火辣辣的疼。 他一摸,摸到一片洇湿,白衬衫和手掌都被染红,自己的血量下降了5%。 “干嘛呢?谁让你动我的人了?” 一个穿黑袍的人双手抱臂,靠在王无敌背后的岩壁上。 等年瑜看过来时,他直接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热情跟年瑜打招呼:“又见面了,小鲶鱼。帮我个忙,不然把你做成红烧鲶鱼。” “臧洋。”年瑜捂着肩膀轻呢。 好歹臧洋救了自己,他也不想在现下就忤逆臧洋。但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待臧洋自顾自走到年瑜身边时,他压低声音问道。 “嗯,也不算人,算猎物吧。我原先的猎物是异形骷髅,结果人头被你抢了,所以只能拿你的人头替代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臧洋满脸严肃,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气场很低沉,“我现在需要你。” “干嘛?” 臧洋拿出签筒:“把代码改回去。” 年瑜:“...... ” “上次走前忘记叫你改了,搞得我这几天无论找谁抽签都是大吉,太无聊了!我... ” “喂!”王无敌不满地嚷嚷,举着剑尖对臧洋道:“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臧洋“啧”一声:“吵屁啊!我个人信息又没隐藏,自己不会看啊?” 王无敌:“...... ” 王无敌一看,这下更不满了。就一27级的刺客,还比自己低两级,居然阻止自己教训人,态度还这么嚣张! 既然如此,不如给臧洋来个下马威,让这不速之客看看到底谁才是老大。 趁着臧洋还背对着他,他迅速提剑,像闪电般直冲臧洋头顶劈去。 下一瞬,王无敌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空了! 剑劈在了年瑜脚边的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矿洞岩石的硬度震得他握剑柄的手心发麻。 原本活生生的人影,在顷刻间消失了,徒余紫蝴蝶擦过他的脸颊。 “嘁。”王无敌又摆好架势,转头看向重新出现在他身后的臧洋。 他咬牙道:“反应倒挺快。” “你这剑客,搞偷袭的动静也太大了吧?而且也不看看是在哪个职业面前搞偷袭,”臧洋随意抛着刚被王无敌劈碎的小石子,扯起一边嘴角不屑笑道,“班门弄斧。” 林健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当即起盾,把年瑜和唐糖护在了后面。 霎时,王无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挥剑而起,两个人的身影都快到模糊,白色与紫色的打斗特效交相辉映,整个逼仄的石洞刀光剑影,乒零乓啷。 “怎... 怎么就打起来了... ”唐糖畏手畏脚,看看林健的脸色,又看看年瑜,“那个... 伤口,要不要我帮你治疗一下?” “没事。” 年瑜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成了血痂,除了摸到还有点余痛外也没什么,损失的百分之五血量不太值得耗蓝补。 林健眉毛拧成“川”字,紧盯着王无敌和臧洋的打斗,沉声说:“一山不容二虎。” 表面上是两人口舌之争引发打斗,但实际上却是在争夺这支临时抱团而成的五人小队的领导权。 五人里,只有他们两人具备高额有效输出,所以他们的候补资格都被其余三人默认。 石块受到冲击四处零落飞散,像枪林弹雨一样敲击在周围的岩壁,给林健造成了巨大困扰。 王无敌和臧洋行动的速度已经不是正常人凭普通动态视力就能看清的了,林健本来就是听声辨位移动盾牌,有了其他声音的干扰后他的判断变得越来越不准确,身上有时会被石子敲中,虽然不掉血,但疼。 年瑜沉默地拉着唐糖闪避着,倒是没有吃到石子。 林健再也忍不了了:“喂,你们!” 话音刚落,地上沉闷的“噗”一声,不同于铁制剑器相撞的声音,这声是躯体碰撞发出的。 臧洋一个过肩摔把王无敌摔在地上,为了阻止他爬起来反击,一脚踩在他的胸膛:“服不服?” 年瑜一看,两人血量几乎丝毫不变,只有王无敌在被过肩摔后掉了1%。 “你!” “干什么?”臧洋又踩了踩:“我都让你一只手了。” “行... ”王无敌从牙缝里愤恨一声,“我们跟你走。” 臧洋这才收了脚,让王无敌站起来,老老实实待在一边。 他宣布道:“好,那现在我们四人一傻屌组正式成立了,鼓掌。”然后自己装模作样拍了几下。 年瑜&唐糖&林健:“...... ” 王无敌:“傻屌骂谁?” “你没有自知之明吗?”臧洋挑眉。 王无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首先,如果碰到野怪,我主c,姓王的副c,唐糖治疗,林健防御,有问题吗?” “那他呢?”王无敌指向年瑜,他可不允许有人在团队里白吃白喝。 “他就负责帮我修签筒。”臧洋一本正经道。 年瑜把签筒丢了过去,冷声:“已经修好了。” “这么快?”臧洋随手抽了一支,大凶,果然修好了。 “当然,作为你们接纳我的回报,我也乐意分享些信息。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活动副本有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具备了生理反应,所以路上的矿石不清楚的不要乱采,而且... ” “据我观察,在这里死亡,可能就不会复活了,不要擅自对别人下手。” 听此,所有人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王无敌虽然感觉自己被骂了,但他也知道个轻重急缓:“你怎么知道的?” “来的路上看见的,往前走走就有很多尸体躺着,过了十秒也没有刷新。” “你自己原先的队友呢?”林健问:“你出生时应该也不是一个人。” “不欢而散了,”臧洋语气带些无奈,但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有个看中装备想杀我的,被我反杀了,你如果想看尸体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随随便便杀了一个,然后佛光普照劝其他人不要杀人,真是怪人... “去看看吧。”林健提议道。 “行,”这个小洞里有四个路口,左、中、右各一个,背后还有一个,臧洋拐进了右边的,“跟我来。” 五人跟着他转出去。矿洞里光线昏暗,道路坑坑洼洼,尽是些沙土和碎石子绊脚。顶上一会高一会低的,他们挺直背和弯腰摸壁来回切换。 “我有点怕... ”唐糖悄声跟年瑜私语。她也知道队里的大家都是由生存利益链接在一起,尽量不要随意给别人透露弱点。 但她此刻真的恐惧到难耐,她暗感年瑜人好,还是选择坦白。 “没事。”年瑜安慰道,让唐糖抓着他的衣摆走。 臧洋原本在最前面,回头时看见队尾的这两人,兀自停下了脚步,让林健超过他。 “一直走就好了,在第二个拐角停。”他悄声嘱咐林健道。 林健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还是任他去。 年瑜经过时,感觉臧洋好像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直到唐糖都走了过去,臧洋才跟在唐糖身后,重新开始移动。 一路上遇到发光的矿石,林健和臧洋都紧盯着王无敌。王无敌察觉到两人警戒的目光也心虚,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一路顺利,他们终于看见前方有个洞口透了自然光出来,一片敞亮。 “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王无敌走路快,率先钻了出去。 顶上再没有岩壁罩着,能看见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实在是个让人透气的地方。不仅如此,这里宽敞异常,随处可见各种颜色光泽的水晶矿石,只是在阳光的衬托下变得不再像矿道里那么显眼。 这里幽邃、寂静,左右两旁的岩壁靠上有小缺口,里面缓缓淌出清澈的水流,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最终滴落到断裂的岩台,凿出一滩小水坑。 “这是你刚出生的地方?”林健问道,他粗犷的声音在这里有了回声。 臧洋环视一周,不做回答。 王无敌兴奋地嗷:“宝石,好多宝石!这里是天水矿洞中心吗?” 年瑜仔细观察着。说实话,这里如此之多的宝石,别提王无敌这个剑客,对于机械师年瑜来说诱惑更大。 但他还是攥紧拳头忍住,材料和小命他还是知道取舍。 第6章 年瑜心存疑惑,目光紧跟着沉默的臧洋,只见他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磨了磨,不知是想干嘛。 “那... 那里... ”唐糖扯了扯他的衣角,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有尸体。” 年瑜和臧洋带着唐糖围过去,林健还在看着王无敌避免他擅自开采。 尸体很新鲜,又在这个通风口下,没什么腐臭味。但是死者穿戴整齐,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露出皮肤苍白如木乃伊,表情狰狞,张着一张大口,眼睛上翻看不见黑色瞳仁,只留了大片眼白。 看他身上的装备,死的应该是个盗贼职业的人。 唐糖没多久就退后好几步,手捂着口鼻,不忍再看。 “这不是你刚杀的吧。”年瑜心下了然,和臧洋拉开一定距离,摆明了想让他给个解释。 臧洋坦荡地点点头,手抵着下巴做思考状:“确实不是我刚杀的。” “那这是你刚来的地方?” “也不是。” 唐糖感觉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看着年瑜和臧洋对峙,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臧洋率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没恶意,真的,的确是按原路带你们走的。” “那... 那这人是怎么死的... 身上也没有伤口,好奇怪... ”唐糖鼓足勇气问道。 在他们谈话之余,原本平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进行了一个仰卧起坐,上半身直挺挺竖了起来。 “退后!”年瑜立刻对还在尸体旁边的臧洋喊道。 来不及了,尸体已经诈起,眼球上下来回高速滚动,瞬间爆炸,软软如果冻般的晶体变成了浆糊横飞。 年瑜挡在唐糖身前,被爆开的左眼喷了半侧头发。而右眼原本会喷臧洋一脸,结果在即将接触到他时,他的身影消失了。 第5章 “真是够了,”臧洋跳到尸体身后的岩壁上方,一边的手脚紧紧抓靠着岩壁,“不引诱一下,还真不出来。” 年瑜嫌弃地甩了甩头,唐糖焦急地问他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治疗。 尸体原先眼球的缺口处,突然钻出两条细长的、自带灰色甲壳的虫子,正在奋力扭曲蠕动着,好像想突破尸体的束缚。 紧接着是两只耳朵、颈部大动脉、手心... 到处都有虫子撕裂外表皮肤,从内里钻了出来。 唐糖见状干呕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就听见年瑜喊了王无敌和林健的名字,惹得两人纷纷把注意投了过来。 随着第一只虫子掉落到地上,不停蠕动跳跃,然后开始爬行,年瑜大喝一声: “跑!” 跑?跑什么?往哪跑? 王无敌和林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臧洋从石壁上一跃而下,几个虚影窜到最前面,再次喊道:“跑啊!” 越来越多虫子落到地上,自觉向同伴聚拢,蠢动的频率逐渐变得一致,最后竟形成了一个放大版虫子的头部样。 “这是... !” 直到臧洋和年瑜闪身,他们才看清这些虫子,立刻跟着臧洋撒腿就跑。 “是石蛆虫!”臧洋迈着大步跟他们沟通道。 石蛆虫,一种专属于天水矿洞的副本小怪,以啃食矿物为生。跟新手村的沙虫一样,它们通常没有什么攻击力,只是作为一种生物存在。当它们受击时,并不会反击,与沙虫唯一的不同点只是长得更恶心、血条更厚罢了。 “石蛆虫?那怕什么?!”王无敌疑惑道,在离开的矿道入口前停住脚步。 身后一股蛮力,他还没站稳就被拉走,进入矿道继续跑。 等他注意到是谁在拉扯时,臧洋已经劈头盖脸骂了出来:“你他妈能不能不要碍事!听从指挥!” 等王无敌一脚踏进矿道,臧洋直接掷了两个回旋镖,“轰隆”一声把顶上的岩石劈落,封住了矿道口,得到了一个让人安全喘息的机会。 这条矿道里没有水晶,在封住口后视野瞬间漆黑无比,大家劫后逃生,惊魂未定,接着纷纷掏出天水矿洞必备手电筒用来照明。 “石蛆虫不是群居生物,”年瑜脚步不停,顺着路往前走,“也不会寄生尸体。” 他感觉自己被人拍了拍肩,回头看,是臧洋递过来一卷手帕。 “擦擦,”他指了指年瑜沾上眼球浆糊而黏答答的半侧头发,“看着怪恶心的,擦完直接丢掉吧。” 年瑜接过,道了声谢。 “那我们看到的是什么?”王无敌继续插嘴问道。 是什么?明明是石蛆虫的模样,却完全没有石蛆虫的习性,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未知。”年瑜眼神微沉。 未知... 多么可怕的字眼。 人的一切恐惧,都来自于未知。 “真的假的?”王无敌还是不敢相信,单边眉毛微挑,“你们是不是记错了?” “你下副本前不做攻略?”这下连林健的厌蠢症都犯了。 本着审慎原则,年瑜关闭了场景麦,呼唤了几声系统。这系统自从他下了副本后,就一直没有吱声,不知是真听进去了年瑜在主城叫它不要乱讲话的言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唤了好几声,最终视野里弹出红字提示—— “系统未响应。” 断连了。 是“换世之境”副本切断了链接,还是纯属天水矿洞信号不好被屏蔽了? 依旧未知。 臧洋跟他同时抬起头看着王无敌,似是也去确认了一番系统的存在与否,结果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大家有人会火焰魔法吗?”唐糖体力不足,又深吸几口气:“石蛆虫好像怕火。” “没有,”林健快速否认道,“在场的除了你,都是物攻伤害。”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之时,年瑜席地而坐,从背包里扔出一堆材料,叠成了个小山丘,手开始快速动起来。 “小鲶鱼在干嘛?”臧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歪头靠过去,但由于高度问题,只能看见年瑜细长微翘的睫毛。 他的羊角面具还没摘,歪头时差点把王无敌脸上戳出一窟窿,王无敌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别这样叫我。”年瑜头也不抬。 臧洋犟嘴:“就叫。” 片刻后,年瑜一把将手中的东西又往臧洋的脸上砸。 臧洋“啧”一声,稳稳接住,也没真生气:“你把我这张帅脸当靶子吗?” 年瑜不理会。 没得到回应,臧洋低头端详起年瑜刚扔过来的东西。 “烈焰瓶?” “嗯。” 烈焰瓶是机械师8级解锁的武器图纸,年瑜陆陆续续做了6个,道:“材料只够做这么多。” 他刚站起身,就听到远处传来好几下由撞击发出的巨响,整个矿道随之剧烈抖动,顶上掉下一连串石灰。他脚下踉跄,被臧洋手快扶住。 “追过来了,”臧洋看着矿道口的方向,眼角微眯,“先跑。” 副本里的所有事物都变得反常,石蛆虫怕火这一特征也只是他们按正常世界的攻略推出来的,不代表这个副本里的石蛆虫也怕火。非必要情况下,还是选择不与其缠斗为好。 “哐当”两声,矿道口的封锁被突破了,一条条小的石蛆虫已经完全聚拢形成了一条大虫的模样,如洪水般声势浩大地涌进狭窄的矿道。 出乎意料的是,它们爬行前进的速度,远超小队奔逃的速度! 臧洋紧锁着眉头垫后。他背身跑,目光一直追随由远及近的巨型石蛆虫。 他掷了个回旋镖出去,却被巨型石蛆虫用嘴接住,“呕”一声直愣愣吐了回来。 再拿到时,回旋镖已经沾满了石蛆虫的黏液。臧洋感到握着回旋镖的手突然间暖烘烘的,像握了个高温暖手宝。 他张开手心一看,自己的皮制手套已经被腐蚀溶解了。 “臧洋。”年瑜回头叫他。 年瑜一个纵跳到了一边的石壁上,屈膝借力又一蹬,轻松地从队伍最前端跃到了臧洋身旁。 他二话不说扔出一个烈焰瓶。 巨型石蛆虫发出细碎的痛苦的吼声,火焰在它头部表层绽开,照得矿道都透亮。可惜他们听不懂虫语,不然还能跟石蛆虫沟通沟通。 “血条下降了。” 所有人的视野里都出现了“弱点击破”几个字。 火焰不多时就熄灭了,在巨型石蛆虫头上留下一片烧焦的黑痕,血量一口气下降了10%。但很快,烧焦的那部分小石蛆虫自动脱团,就像撕死皮一样,又有新的一群小石蛆虫补上。 烈焰瓶只有6个,所以根本没办法彻底清除。更何况他们还要考虑如果后面再遇见石蛆虫该怎么办。 石蛆虫做出了反击。它“嘿呸”一声,朝着臧洋和年瑜吐出一大口黏液。 林健及时赶到,起了盾挡。 年瑜沉思刹那,果断跟臧洋道:“你去前面。” 他心下已有判断,天水矿洞内道路复杂,臧洋先前想带他们原路返回,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进了另一个地方,所以这里还有空间紊乱的可能性,臧洋并没有带路作用。 第7章 可队伍需要一个领头羊,能担责的领头羊。年瑜和林健垫后击退石蛆虫,不能放任王无敌和唐糖乱走。 臧洋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么信我?” 年瑜:“不信。” “那你让我去带路?你不怕我给你们带去个死角,然后把你们都杀掉,把你做成红烧鲶鱼?” 年瑜白他一眼。 臧洋举双手投降:“开个玩笑。” 都在这时候了,还要插科打诨。 臧洋离开后,林健问道:“现在怎么办?” 年瑜快速左右打量了这里。他其实很想扔一个高爆手雷过去试探,但又怕手雷把岩壁都炸毁,造成矿道坍塌。 他清秀的眉头皱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封路。” 说完,第二个烈焰瓶掷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往巨型石蛆虫的头上砸,而是砸到了地面,猛地燃起熊熊大火。 巨型石蛆虫悬崖勒马,原本匍匐在地面的身体为躲避火焰高高翘起,但没控制好高度,一头撞凹了顶上的岩壁。 整个矿道抖三抖。 想必在火焰熄灭前,巨型石蛆虫都不会追上来了。年瑜和林健松口气,可新的困境又接连而至。 在一阵沉寂后,矿道开始大幅度剧烈抖动,这绝不是石蛆虫能造成的动静,也不是他们攻击石蛆虫的蝴蝶效应。 别说跑了,他们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狼狈地扶着石壁,偶尔还用天灵盖接到顶端掉下来的小石子和沙灰。 臧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道:“各位,说遗言吧。”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他。 “矿道要坍塌了。” 倏忽,顶端的石头以砸死人的架势,整块整块下坠,整个矿道霎时被巨石填充满了,一丝缝隙都不留。 * “什么动静?” “好像是坍塌的声音。” 一对结伴的参赛者打着手电筒,从拐角走出。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刚刚好像还没有的?” “奇怪。” “有人吗?”他们试探喊道。 鸦雀无声。 第6章 年瑜一阵头晕目眩。 上一秒,他看见巨石掉落,向头顶砸来。下一秒便视野全黑,整个人先有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然后感觉自己像皮球一样被抛来抛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年瑜睁开眼,发现他们还在矿道里,手电筒掉落到旁边,把石壁照出一片圆弧亮光。 他还趴着,头微微往上抬,抵到了一个如骨头般坚硬的东西。 幽幽的喑哑声从他身下传来—— “... 趴够了没有,再不起来把你做成红烧鲶鱼。” 此话一出,年瑜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给他当了肉垫。 他一个机灵:“... 抱歉。” 等他站起来一览,才发现其他人也才刚醒过来,陆陆续续爬起,一个都没少。 只有臧洋,双手交叉用腕作枕,摆出晒日光浴的姿势,如果没有年瑜给他当“被子”,他都快舒服得睡着了。 在所有人的凝视下,臧洋才慢吞吞起身,用手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说,你们装备的效果抵抗也太低了吧,进来前都没锻造过装备吗,一个个都晕这么久?” “...... ” 虽然他的模样很欠揍,但众人无法反驳,确实没有一个人注意这个。 “输出位就算了,”他懒洋洋斜瞥一眼,“骑士和光天使也不加?” “对不起... 出去后会加的... ”唐糖怯怯地抠手。 年瑜活动了下肩膀,由于跑路时动作幅度太大,伤口好像又裂开来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矿道不是坍塌了吗?”林健问。 臧洋用起身时顺手捞的小石子,在岩壁上刻画痕迹,漫不经心地说:“空间紊乱,把我们传送到这里了。” 林健皱起眉。 “感谢这个紊乱吧,不然我们早就死于矿难了。”他把石子随手一扔,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年瑜看过去,发现他在石壁上赤裸裸写了几个大字—— [15:32] 到此一游 旁边还有个简笔画的小羊。 非常可爱。 很难想象作画之人在刚刚意识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还笑得没心没肺。 [15:32]是现在的系统时,天水矿洞副本开启的时间是13点多,这证明他们已经在副本里滞留了两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副本的通关条件无非就是击败boss,可是他们根本找不到boss的所在处。 林健继续谈正事:“那现在该怎么办?” 臧洋又席地而坐:“休整一会吧。” 在原世界,他们根本感受不到“累”这个字,只凭血条和蓝条行事。但在“换世之境”的副本,他们感觉自己身上又安装了一条看不见的体力值,并且在和石蛆虫赛跑时疯狂掉,现在所剩无几。 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唐糖瞬间脸涨得通红。 “... 我饿了... ”她面露尴尬。 唐糖自己没带食物,这并不是不能理解。在原世界,吃食是拿来应急补血的,饮品是拿来补蓝的。她是光天使,可以自己治疗自己,所以一般用不着吃食,估计背包里只有饮品。 但喝水又不管饱。 王无敌一路走来本来就很不爽了,听见后更是“嘁”一声骂道:“多事,自己没带吃的就饿死呗。” 接着又把火撒到臧洋身上:“带的什么破路啊?你到底会不会走?要不是你带错路我们至于遇到石蛆虫和坍塌吗?” 他本以为说到这里可以惹起众怒,让臧洋成为众矢之的。结果等他悄悄观察其他三人的反应时,却发现这三人只是冷眼旁观。 “爱跟跟,不跟滚。”臧洋也不惯着他。 想都不用想,这人肯定是没采到想要的矿石所以耍脾气了。 王无敌没得到支持,仿佛被火上浇油般,竟然上前揪着臧洋的领口让他站起身,还用手指狠狠戳几下他的肩膀,挑衅般:“你这个比我还低两级的刺客,到底有什么底气这么嚣张?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个人拖他们三个废物。” 说到“废”字的时候,他的口水都激动地喷了出来。 臧洋的羊头面具还没有摘下,神情晦涩不清。年瑜站在他侧面,只感觉到一股冷冽。 眨眼间,亮眼的紫光隔开了正对峙着的两人。 有什么东西弹到了岩壁,又被撞得掉落在地上。“滴答滴答”两声水滴流出的声音,让人恍惚间感觉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石蛆虫的地方。 几秒后,王无敌才反应过来,收回原本指着臧洋的手,用另一只手盖上,颤抖着跪了下去。 “啊————!!!” 唐糖抱着年瑜刚给她的鱼罐头,缩到了后面。 鲜红的血不停从王无敌的掌缝间渗出,这狭小的一隅,血腥味更浓了。 那掉在地上的是半截手指,从中节指骨处断开,切面平整。 年瑜沉思半晌,低声跟唐糖说:“待会要是没吃饱,这半截手指也可以烤了。” 唐糖:“...... ” 哥,这倒不用了哈。 看着王无敌狰狞的面目,臧洋冷哼道:“底气就是,你连我的出刀动作都看不清,废物。” 王无敌痛得说不出来话。 臧洋蹲下,歪头将自己的眼睛与王无敌的眼睛放平。他抓住王无敌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眯起眼,目光宛如锋利的刀锋,危险到让人感觉骨头都要被削掉一层。 王无敌这时才知道懊悔,疼痛让他的眼泪和鼻涕齐下:“放... 放过我... ” 臧洋拿出签筒,又用尽可能显得温柔的语调说:“你抽支签。” 王无敌颤颤巍巍地将断了半截食指的手伸过去。 臧洋眉心一蹙,他又受惊地连忙缩了回去。 “另一只手抽。” 王无敌顺从地换成左手,抽出来一支“小吉”。 年瑜原本在看他俩抽签,却忽然间发现臧洋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夺过那支小吉签展示过来,似乎是在要个解释。 “修的时候给你系统升级了一下。”他知道臧洋想问什么。 臧洋无奈收起签:“... 我就应该先把你做成红烧鲶鱼。” “别... ”唐糖从后面探出个头,“不要杀他... ” “开玩笑的啦。” “那... 那我... ”王无敌怵得屁滚尿流,小心翼翼征求臧洋的指示。 臧洋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脸:“开玩笑的啦。” 王无敌:“...... ” “那你呢?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 “开... 开玩笑的... ”王无敌都学会抢答了。 臧洋点点头,满意道“很好”,随后又招呼着大家坐下,“该吃吃,该喝喝。” 几个人之中,只有林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王无敌和臧洋的争执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一个正眼。 第8章 唐糖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淡漠道:“不,我只是不关心,只想出副本。” 年瑜正垂眼看着地面,在别人眼里就是在发呆。猛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他没有被吓到,可布料接触伤口的时候还是有点针扎一样的小疼,尽管那人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 “喂,小鲶鱼,”臧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他身后,拍完后抿了抿指尖,“怎么还在流血,你自己没感觉?” 他已经摘掉了羊头面具,年瑜的目光轻轻落在他浅色的瞳孔里,在这只有手电筒照亮的地方,高光把他的眼瞳衬得更像万花窗,眼窝也更加深邃。 “反正不掉血条,”年瑜目光躲闪,“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躺我身上的时候我一摸一手血,”臧洋从背包里拿出个绷带。 背包是每个人自带的,不显形,有一定的格子容量供他们放食物放材料放装备,谁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带了什么。所以在年瑜看来,这个绷带跟凭空出现没什么区别。 “你还是包扎一下吧,这群人中间就你一个脑子好用的,我可不想你先死在这。” 年瑜沉默地接过,他也这才发现臧洋的皮质黑手套中间破了个不规则的洞,露出半个掌心的皮肤。 “石蛆虫的黏液搞的?”年瑜问。 “对。”臧洋摘下手套,“有腐蚀性,你不说我都忘记扔了。” 原世界石蛆虫从不反击,所以他也不知道“换世之境”里石蛆虫黏液的腐蚀度有多高。但从臧洋手套破洞边缘的焦迹和他毫发无伤的手心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他装备的效果抵抗一定很高。 也难怪他会吐槽。 周围全是人,年瑜的上半身穿的是白衬衫配棕马甲,不方便脱。臧洋直接把肩膀的布料撕的更开,以防黏住伤口,然后用绷带缠起。 “没有酒精消毒,只能祈祷你的伤口不会发炎。” “你别乌鸦嘴就行。” 臧洋无声笑了笑。 王无敌还在心痛地捂着手指,他不知道回到原世界后手指还会不会再生,至少在天水矿洞这个副本里算是废了。 但可以肯定,少了半截指,也不妨碍他握稳剑,只不过攻击力度会下滑。 另一边,唐糖和林健已经聊起来了。 林健:“天水矿洞的副本boss好像是探矿者。” “对,探矿者阿童。” “什么阿童?” 唐糖解释:“他叫阿童,生前是个19岁的少年。” “你好像知道很多。”林健挑眉。 “也没有啦,”唐糖低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经常去原世界的珍馐堂买珍珠奶茶备着回蓝,一楼大厅的戏台上偶尔会有说书人npc,讲各个副本boss的故事背景,凑巧听到了探矿者的。” 年瑜来到待注销区两天后就进了“换世之境”副本,尚未去过珍馐堂,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可以说来听听吗?”他趁着臧洋还在包扎,加入了话题。 唐糖看到年瑜身后勤勤恳恳缠绷带的臧洋后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嗯,好。” 第7章 “阿童因为小时候家里穷,还有弟弟妹妹,他身为长子,很早就外出打工。19岁那年下矿遭遇局部瓦斯爆炸事故,当时他和其余三名工友被困,本来他的位置是容易得救的。但由于地形结构问题,一旦他获救,其余三名矿工所在的位置会发生坍塌,造成三人死亡。” 唐糖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所以最后,上层决定放弃阿童,拯救了其他三人的生命,而阿童则永远被埋进了矿洞里。” 年瑜:“很典型的电车难题。” “嗯,据说获救的那三人里,好像有个领导的亲戚?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谣传。反正最后决策的领导被判刑了,因为不构成紧急避险。” “发生事故本来就要担责,”臧洋大功告成,拍拍手,“现在只是罪加一等。” 年瑜侧头一瞟,看见了臧洋给他用绷带打了个漂亮又显眼的蝴蝶结。 “...... ” “所以他应该很不甘吧... npc还说他手很巧,会叠漂亮的千... ” “都是闲谈而已,”林健打断,“跟通关副本有什么关系?不如讨论他的防御和攻击力数额。” “啊... ”唐糖怔了下,失落地低头,“... 也是,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会叠漂亮的千纸鹤。”臧洋冷不丁把唐糖没说完的话补全了。 “对。”发现有人接上了话,她的语气有点激动。 现在是系统时[16:03],又过去半个小时,他们此刻已经歇息完,整装待发。林健东瞄西瞟,俨然一副迫不及待行动的样子。 “稍等,”臧洋问,“谁有纸?” “什么纸?”众人茫然。 “可以写字的那种。” ... 正常人背包里装的都是食物、装备和材料,谁会带纸啊! 他们摇头晃脑地环视一圈,最后齐齐看向了有“百宝箱”之称的机械师。 “有纸吗?”臧洋瞅着年瑜问。 年瑜眼皮不受控地狂跳,在敷衍和拒绝之间选择了摆烂承认:“有。”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棕色羊皮纸,边缘有点磨损,但不影响阅读体验。上面用细钢笔画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又小又密,像是什么精密仪器的三视图。 “这是什么?”臧洋接过,正反面瞧了瞧。还好只有正面是写了东西的,反面一干二净。 “高爆手雷的设计图纸。” “你不用了?” “学会了就是废纸了。” 臧洋钦佩地点点头。他觉得年瑜这种人如果去上学,肯定是属于写完一张卷子撕一张卷子的类型。 实际上并不是。 废纸是一回事,扔不扔废纸是另外一回事。哪个囤囤鼠又不沾点收集癖呢? “帮我举着。”他把手电筒递给年瑜,跪在地上俯身开始裁纸,裁成了个正方形。 暴殄天物。 年瑜偏头,不愿再看。 等他做完心理建设再转回来时,臧洋就这样捻着正方形图纸,耐心等待自己。 怎么?杀人还要诛心? “你会折千纸鹤吗?”他问。 年瑜面色不变,语气平淡,但心里已经把他爆破了几个来回:“你不会吗?” 你不会还撕我图纸干嘛??? “我不会啊,”臧洋大言不惭,“我只会撕正方形,你们机械师应该手巧点。” 年瑜:“...... ” “那或者你会吗?”他见年瑜不回答,又去问唐糖。林健一看就是个死直男,王无敌断了手指,会也折不了,他只能问问手相对也巧的女生。 唐糖摇头:“我不会。” “那完了呀!”臧洋高呼一声,对着年瑜狡黠地眨眨眼:“出不去了呀~” “...... ” 年瑜默不作声地叹口气:“给我。” 这回换臧洋帮他举着手电筒。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个惟妙惟肖的千纸鹤就出现在年瑜手上。 “很好,现在拆了它。”臧洋指示道。 年瑜:“...... ” “你们到底在干嘛?”林健活动完筋骨,有些不耐烦了。 千纸鹤的折痕很复杂,对角是个十字星,十字星里面填充着富有规律的整齐网格,又被于正方形中心交汇的十字相交线均分开来。 臧洋没直接回林健的话,反而仔细观察着折痕,重复上下左右对折了一遍,让十字线更明显。 “再随便走走吧,探探路。”他最终宣布道。 “随便?”休息时仿佛舌头被砍大气不出的王无敌在听到这句话后又颇有微词。 “不乐意?”臧洋挑眉:“不乐意就把你丢去喂石蛆虫。” 王无敌又闭嘴了。 “往哪走呢?”唐糖问:“假设我们现在面朝正北,那么共有西北正北东北、西南正南东南... 共六个通道可以走。” “你来找我们时路线是怎样的?”年瑜没说指定名字,但大家都知道他在问谁。 “我的出生点左走第二个路口,就是你们的出生点。”臧洋自觉回答道。 “往西南口走。”年瑜给出最终答案。 臧洋站在他旁边稍靠后的位置,眉头轻挑,忍不住看过去。 年瑜站得笔直,一手叉着腰。腰部线条流畅,连着胯骨勾勒出一个小山谷般的凹陷,背带裤的带子在他后腰这块悬空,没有贴着皮肤,让人很想勾一下。 注意到他的视线,年瑜问:“怎么了?” “没有,”他眨眨眼,“只是觉得聪明人就是讨喜。” “什... 什么?”其他人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年瑜解释:“他拿千纸鹤的展开图当矿洞地图。” “嗯,”臧洋轻笑,“对。先走吧,不然赶不上第三个空间紊乱了。” 什么意思?还要赶空间紊乱? 他面朝拐口,摊手做了个恭敬的姿势:“请,小鲶鱼,我对聪明的人向来尊重。” 第9章 “... ... ” 既然臧洋发话了,众人也是说走就走,一路走到了第一个拐口,臧洋不停,一直站在队伍前面,最终在第二个拐口停住。 这个拐口乱极了,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子,岩壁都是划痕,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他们只好踩在石子上,像踩了个指压板。 “感觉这里像我们的出生点。”唐糖说。 林健抚摸着岩壁确认:“就是。” 能打成这样的,除了臧洋的匕首和王无敌的剑,也没有其他武器能做到了。 臧洋挑挑拣拣,最终捡起一块石头,狠力在地上磨了磨,磨出了一个小尖尖,声音刺得人生理上感到难受。 接着他不磨了,改成刻,像在案发现场的警察为死者画痕迹固定线一样,给地上的一些小石子描了白圈。 完事后他拍拍手,恰巧年瑜出声提醒道:“差不多了。” 现在是系统时[16:26]。 “好,”臧洋说道,“这次走西北口。” 到了矿道中间,他又停下,后背靠在岩壁上,双手抱臂,一条腿屈膝撑着,踩了踩石头。 “在这等会。” 系统时[16:35],他们原路返回。 唐糖骇怪:“乱套了... ” 所有被臧洋描了边的石子,都好像被人挪了位置,七零八落。 原因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这里有空间紊乱,而西北向的矿道就没有。 年瑜踱步至一个小角落,从两块岩石的夹缝中掏出了一个飞盘形的小玩意。 他按了按中心点,小玩意启动,边沿立刻变出了八条机械蜘蛛腿,影像浮空投射了出来。 开头先是平安无事,几分钟后,画面开始剧烈抖动眩晕,空间紊乱开始,石子腾空飞起,无规律地朝对面的岩壁上砸,30s后落地。 “系统时[16:33]开始的,”年瑜道,“每小时一次空间紊乱。” “这是什么?”林健指着他手上的玩意问。 “监控,刚做的。”机械师15级解锁的图纸。 所以说一味追求暴力输出有什么用,除非你足够暴力下副本能无视地形一路劈到boss面前,不然也就只能在原世界耍耍威风。 还是科技改变生活。 王无敌无由感觉臧洋斜睨了他一眼,表情好像在说“看见没有,谁才是废物”。 “那现在很明确了,”臧洋把地图摊开在地,让其他人围成一圈靠过来,“建个坐标轴,以中心为原点,横竖折设为x轴和y轴,我们大概就在(-3,-5)的点位。”他手指虚画了一个三角形。 “在与x轴和y轴平行的线上,都会发生空间紊乱,”他手往上指,“千纸鹤是折纸,所以我猜紊乱的规律应该就是沿双轴叠十字。这样的话,上一次紊乱时,我们应该在(0,4)。” “可现在(0,4)被堵了。”林健说。 “对,”臧洋点头,“所以每一次空间紊乱,会堵一个点位,如果我们还走在横竖轴上,搞不清楚方向,就会永远走不到中心。” boss探矿者阿童就在矿洞中心刷新,这是副本攻略上明摆写着的。 “走象限内的斜路就好了。”年瑜说。 虽然可能会绕路,但不会经历空间紊乱,一定能稳定走到中心点。 明白了地图和变化规律,所有人豁然开朗,感觉副本一下变得简单起来,回到了原先跑图杀怪就能通关的熟悉模式。 林健摩拳擦掌,搞清楚点位和方向后就急着走,唐糖和王无敌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还有一点,”等他们走了几步,年瑜靠近臧洋,低声道,“打石蛆虫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等级。” “也许根本没有等级。”臧洋说。 第8章 副本怪物没有等级?这在常人眼中简直是天大的bug!一般来说,副本都会显示推荐进入等级,有些等级不够的还会卡资格,可是从一开始,“换世之境”的活动就压根没有提示。 每个人都忽略并且默认了。 这是个自由的副本,人人都可以进入,人人都可以在里面发挥。 只要不死。 一只脚踏进矿道,臧洋单手扶边,扭头看还在原地站着的年瑜:“还不走?” 他嘴唇很白,可能是流血太多的缘故,再加上他本来就白净的脸,身形消瘦,整个人往那一站跟个豆芽菜一样。 这时他垂着眼,睫毛像蝴蝶振翅,一扑一扑的,让人看不清内心的想法。 臧洋转过大半个身子面向他:“要我扶你?” 年瑜伸出了手,好像在说“扶我”。 臧洋微眯眼,向上扯了扯嘴角,似是无可奈何。 年瑜的手心碰到他时有些痒痒的,若即若离的感觉。须臾间,他又感觉年瑜完全不像个受伤的人,利落地在他手腕上安了一个东西。 “咯噔”一声,圆形的铁环自动合上,臧洋像个犯人一样被年瑜牢牢拷住,将他逼得贴住了岩壁。 “怎么了?”前面的人听到动静询问,还没回头就被年瑜一句“没事,绊倒了”打发走了。 臧洋也有一瞬懵,但很快敛好了表情,与年瑜对视着。 “干嘛啊?”他话语显露无辜,但眼神充满戏谑:“你的小玩意倒挺多。” “你有事瞒着,”年瑜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其他人听见,“老实交代。” “什么瞒着?”臧洋目光闪动,充愣装傻:“冤枉啊大人,我可是一直兢兢业业带领你们前进的,天地可鉴。” 年瑜蹙眉:“你知道千纸鹤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像打异形骷髅时一样,在逗我们玩?” 臧洋刚要开口,年瑜又逼了上来,冷冽的声音好像在无情审判罪犯:“以你的实力,把我们团灭都不成问题吧?为什么留了王无敌一条命,又为什么特意接近我们,就为了给我们当领导?” “你既然知道我可以把你们团灭...” “咔嚓”一声,铁制手铐碎成了渣滓,无声掉落在地。攻守之势瞬逆,年瑜整个人被蛮力反转,狠狠抵上了岩壁。 他两个手腕被臧洋单手擒住,高举在头,脖颈擦过一个冷硬的东西。 臧洋把匕首的刀背轻轻靠在年瑜的脖子上,笑着接上了话:“那你还不自量力?” “为什么特意接近你们?嗯... 我看唐糖那小姑娘长得漂亮,起了色心想认识她,不行吗?” 他又放下匕首,把刀锋转了个方向对着自己,隔着刀柄碰上年瑜的腰。昏暗的光照得他五官轮廓分明,凌厉逼人,桃花眼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 臧洋上下打量了一番年瑜,眼神很有侵略感:“你长得倒也漂亮,或者约你?可以吗?” “滚。”年瑜毫不留情。 臧洋也不瞒了,冷笑着“哼”一声,威胁道:“聪明过头的话,我照样会杀了你。” 出他意料的是,年瑜丝毫没有畏色,笃定道:“你不会杀我。” 他从背包丢出一枚素银戒指,展示给臧洋看:“你不想知道戒指哪来的吗?” 言下之意,留着我对你有用。 年瑜确定,臧洋会对此有所反应。因为臧洋有一枚同样的戒指,这是他在新手村亲眼看见的。 臧洋眼神一暗,收起了笑脸。他放下匕首,同时松了禁锢年瑜手腕的手,徒留一圈红印子。 “我还是劝你,不要对他人有太多探究欲。”他冷冷道。 大部队已经离他们二人有一定距离,臧洋说完就闪了几个虚影追上,不再顾及年瑜有没有跟上来。 “已经走了一半了,”唐糖说,“前方就是(-2,-2)的入口,呃... ”她突然在入口处停下,把后面的人全都堵住了。 “怎么了?” 唐糖侧身把位置让出来:“... 不好说,你们看吧。” 这里又是个面积很大的地方,不一样的是上下有高低差,向前再走几步就是断崖。上看,顶上只有一个小洞,散发出幽冥的蓝光,像矿洞天然的吊灯。下看,断崖下十米呈圆形占地,像一个擂台,他们的位置可以俯视底下发生的一切—— 底下堆着很多尸体,有完整的,有肢体支离破碎的,有被冻死的,有被烧糊的... 更诡异的是,底下还有活生生的人在相互残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武器碰撞,技能横飞。 由此来看,那些尸体并不是被类似于石蛆虫这样的副本野怪杀死的,而是玩家内斗的失败者。 一个法球误打误撞袭来,臧洋从容偏头,法球击打在了旁边的岩壁上,冒出几缕硝烟。 “检测到新玩家进入... ” 小队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系统向导活了,后面才发现不对。 系统向导是甜美的女声,而现在说话的是机械男音。 断崖下的场景顿时变得模糊,紧接着开始高速旋转,像深不可测的海底漩涡,有一种被卷入后定然溺水的危险信号。 可就算他们杵在原地不动,也无法逃脱被卷入的命运。漩涡中心诞生出巨大的气流,吹得他们直接失去重力飞了起来,最后坠了下去。 第10章 年瑜再睁眼时,只感觉疼痛异常,有一块大石头以令人绝望的重量压在他的脚上,他动弹不得,只觉得这只脚肯定已经废了。 血顺势流到他的颈窝,他艰难地举手探寻,发现是从右脸流下的。 头上好像还戴了个什么东西... 是安全帽。 他转头去寻其他人,却只看见了唐糖和林健,这两人也是各有各的狼狈,所幸四肢健全。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安全帽,四下还零落着铲子、锤子和镐。 唐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担心地看着年瑜:“你的右脸... ” 血肉模糊... 像被炸了一样。 年瑜倒抽一口气,还是忍着咬牙道:“没事,我知道。” 痛是实打实的痛,但奇怪的是,他的血条好像并没有下降,还停留在95%。 唐糖又问林健:“你还行吗?能帮年瑜把腿上的大石头搬开吗?” 林健几乎没受什么伤,抬头目测了一下,说:“不行,搬不了。他想走必须当场截肢。” “臧洋和王无敌呢?”年瑜皱着眉,尽力让自己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像个没事人。 “我在这呢——”臧洋语调随意。 可他们环视了一大圈,都没看见他的人影。 “在哪?”唐糖一头雾水地问。 “哦,在另一个坑里,”他答道,“我现在开的是组队麦,你们看不见我人,但可以在队伍频道里听见我的声音。” “草,这是发生了什么啊?”王无敌的声音传来。 众人眼前的石壁上显现出画面,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投来的。画面上映着王无敌的脸,可以看出来他也搞不清楚状况。 “快看!”唐糖惊呼着指向地上。 被她指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一个荧光的烙印,上面写着“b”。 “臧洋,你那边有没有出现什么... ” “有啊,”臧洋声音困倦,“出现了一个a。” 画面又开始动起来,还怪有电影质感。王无敌全身背对着镜头,双腿张开惶恐地站着。在他头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字幕,缓慢滚动着—— “情景再现加载中... ” “你现在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可以拯救你的同伴。a坑成功几率100%,b坑成功几率60%,一旦你选择一方,另一方会即刻死亡。” 一张桌子从王无敌脚前的地底蹦出,上面放着a与b两个按钮。 “请选择——” 王无敌大叫一声,像被烫到了一样,条件反射把手缩了回去。 “我... 我选?我怎么选?”他颤着声问道。 “对,你选,”臧洋的声音从他脑中传来,“随便选。” “随便选?”林健怒道:“开什么玩笑!” “怎么?” “性命关天的事情!我们这边有三个人,a坑就你... ” 唐糖察觉到林健可能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着急忙慌打断:“先别!我们... 我们找找有没有能一起出去的方法!” “一起出去?”臧洋像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耻笑道:“怎么可能,阿童可没有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出去。” “...... ” 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吵得年瑜头疼。年瑜其实很想问他们在这吵有什么用,决定权在王无敌手里,他爱让谁活让谁活,或者干脆直接不选,大家都别活。 可他现在实在太困了,眼睛已经半阖上,快要支撑不住睡着了。 “检测到一名玩家生命体征下降,”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催促着王无敌,“请尽快选择。” “你们那边怎么了?”臧洋好像也有点意外。 唐糖听到提示后彻底慌了,忍着自己伤口的痛挪到年瑜身前:“等等,年瑜... 你先别睡,先别睡,我给你治疗... ” 她看着年瑜的血条,瞳孔放大—— 血条根本没有降!那为什么... “先别睡啊,”她眼泪已经下来了,不知所措,“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喝水... ” “第二次提醒,请尽快选择。” “其实我不选,也是可以的吧?”王无敌喃喃道。 第9章 “当然可以,”臧洋道,“在... ” “你!”林健的怒气又准备喷发,臧洋直接提高音量打断:“在此之后,你会面临两种处境。第一,单枪匹马面对探矿者阿童,然后被他打死;第二,我这个坑很浅,如果你不选,我可以跳出来报复你。” “现在你再考虑考虑。” 王无敌:“...... ” 明明... 明明决定权在自己手里,可坑里这个人,哪里像是给他商量的余地!臧洋的脸逐渐扭曲,像恶魔一样在叫嚣着—— 选我,不然杀了你。 他凭什么? 毫无预警地冒出来,毫无分寸地欺辱自己,毫无道理地指挥自己,毫无自知之明地... 威胁自己。 王无敌伸出手,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半截断指。 他把我当什么?把我当狗吗?要我围着他转吗?不围着他转就要惩罚我吗? 王无敌讥笑一声。 臧洋,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路可走吗? 他毫不犹豫地狂按b按钮。 救了他们三个废物,至少我不会是一个人,而你... 去死吧。 你去死吧!!!!!!! “轰隆”几声巨响,王无敌跪在地上,捂着脸狂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尾音化成溺水者的咳嗽,淹没在坍塌的浪潮中。 最后,标志着胜利的杂音声渐弱,整个矿洞归为寂静之地,王无敌仰着头,不断大口喘息着。 臧洋必死无疑,他越想越兴奋,觉得世界又回归到他温暖的怀抱中—— 可是接下来呢... 探矿者等级多少... 他没看攻略啊。 矿洞中心该怎么走... 他不知道啊。 就算走到了,探矿者的弱点是什么,又该怎么打... 臧洋没说啊。 ... 可他死了,他永远也不会说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好像一条丧家犬。 一条... 丧家犬... 王无敌顿时睁大了双眼,头又垂了下去,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等他再抬起头时,他发现有四个身影一齐向他走来。 四个身影... 为什么是四个身影? 臧洋插着兜从他身旁走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阿童很善良,”生硬的机械男音响起,在王无敌耳畔转啊转,“阿童只是想知道你们的选择,他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他很爱自己的母亲,他知道自己死了母亲会难过。但如果其他三个人死了,就会有三个母亲难过。” “阿童没有任何怨言。” 林健也目不斜视地经过王无敌,唯一肯偏头的只有唐糖,但唐糖的视线也不在王无敌身上。她盯着年瑜,在确认年瑜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只有年瑜的鞋,入了他的视野。他感觉自己的后颈压着千斤重的砝码,快把他的脑袋连带着压入地心,一点也抬不起头。 “你知道为什么底下有那么多尸体吗?”年瑜的声音轻轻的:“你该感谢你遇到的是臧洋,如果是别人,你将和那些尸体没什么两样。” 阿童没有恶意,阿童甘愿牺牲。即便是这样,他不见天日的灵魂,依然被电车难题困扰了许久许久,久到他的尸身完全被石蛆虫啃食,久到他想知道其他活人的答案。 很可惜,他期待了这么久的答案,是底下一具具因不平与矛盾创造出的新鲜亡魂。 阿童不是真的想夺他们的命,可他们却自己分裂,自己残杀了。 底下的纷争还在继续,而新的一条矿道,已为全员存活的小队开启。 * 年瑜走在矿道里,总感觉有人的眼睛在跟着他。不是唐糖的,因为唐糖走在自己前面,没有回头。 他想起刚走到这条矿道口时,唐糖叫住他跟他道歉,起先他并不理解,后来唐糖说:“臧洋告诉我,刚刚那种情况下应该对你用驱散的... 驱散负面效果。” “对不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且我等级不够高,驱散效果可能不好,等我出去后一定会练的。” 臧洋好像还真挺在意唐糖的,他这种人居然还会愿意点醒别人,帮别人提升。 现在年瑜偷偷向后瞄,发现臧洋明明是第一个出坑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队伍最末尾。这条矿道的坑洼更多,他正垂头凝视地面,防止自己被绊倒。 年瑜头微侧回去,蓦地又感觉身后有目光想把他包裹起来。 如此反复了几个回合,他别扭极了,忍不住对臧洋道:“想干嘛?” “没什么,”臧洋少有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确认你的身体状况罢了。” 年瑜没有理会,他走了几步,略微沉思,才沉声开口道:“谢谢。” “...... ” 臧洋在坑里说的那番话,完全就是为了激怒王无敌,让他赶快做选择。否则再拖下去,就算阿童没打算伤人,如果在那时年瑜的生命体征降到零,谁也不知道等结束后还能不能挽回。 第11章 年瑜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右脸。 说不后怕是假的,他也只是个没经过真正死亡的普通机械师而已。 臧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波澜,好像要将他隔在千里之外:“聪明人就是麻烦,你只是对我有用而已。” “...... ” 两人的关系一百八十度直转而下,坠到冰点,这让年瑜一时有点不习惯,但也只是摩蹉了一下沾石灰的指腹,没再说什么。 岩壁两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蚯蚓松动土壤一样。 臧洋反应快,喊道:“别碰岩壁。” 所有人在经过前面一系列事情后,也变得更相信臧洋,在听到他提醒后,高速缩回了扶着岩壁的手。 年瑜默默抓紧烈焰瓶。 他们正在向(-1,-1)的点位奔赴,愈来愈靠近天水矿洞的中心,判断不出错的话,应当也会有更多的野怪来阻止他们。 果然,一条条石蛆虫像挤牙膏一样从石头的缝隙中挤了出来。趁它们还没有汇聚到一起形成个大的,臧洋猛地举起匕首,将石蛆虫钻出一半的身子切断。 他的手法很讲究,没有之前快刀斩乱麻的感觉,怕让血液喷溅,石蛆虫的绿色血液在他这种手法下乖乖顺重力滴落。 林健也想动手,却被臧洋喝住:“别动,血有腐蚀性,不要被溅到。” 他一跃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刚准备清除两旁的石蛆虫开辟道路,便听见有人轻轻喊他名字。 一双黑手套在空中抛了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到他手中。他把黑手套翻过来一瞧,掌心破损的大洞已经被补上,由于是临时修复装备,所以各属性不可避免地掉了一些,但总比他没有任何防御就去砍石蛆虫好很多。 有材料就能临时修补装备,队伍中谁有这个能力? 机械师。 他与距自己有几个人头之隔的年瑜对上视线,石蛆虫的血滴答滴答,声音微不可察。臧洋低头默默戴上了手套。 机械师伤害低,打不出输出,纯纯工具人。容错率低,一死就掉落不可计量的材料。在快节奏的原世界,这个职业已经没有了话语权。 纯输出职业在原世界可以通过暴力输出一个人刷本,可是在这里能吗?不能。这里需要合作,而机械师则是团队里不可取代的技术性辅助。 有时候队里有个机械师,真的很方便。 臧洋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分裂成两个,一边一个,以肉眼动态视力捕捉不到的速度将还没钻出来的石蛆虫一扫而光,原本的绿色血液没入边沿石头的黑色中,融为黑色,再也看不见。 王无敌在没有人在意的地方瞪大了双眼。 臧洋刚刚是用了分身吗?可是分身是高级技能,根本不是一个27级的小刺客就能掌握的。他只知道臧洋在他之上,29级和27级本质差异不大,比他低两级但打不过的情况纯属他战斗技巧不行,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有了分身技能作为衡量,王无敌彻底不能理解了。 他斜着观察林健,发现他本就端正严肃的神情也在此刻更变得沉重。 王无敌看着地上半截身子的石蛆虫,又想起了自己的手指。 真可怜,被臧洋的阴影笼罩着,和自己一样可怜。 他盯着盯着就陷了进去,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手指掉了,就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可为什么这半截石蛆虫还在扭动啊... 一条条半截石蛆虫,又爬到一起,组合成了新的一条大石蛆虫向他扑来。 有完没完了! 倏忽一个玻璃瓶砸向了巨型石蛆虫头部,在王无敌面前碎开,石蛆虫哀嚎,那道火焰在它头部起舞,好像臧洋神圣的拥护者... “发什么呆?”年瑜臭脸看着他。 如果王无敌不发呆及时躲开,本可以不浪费一个烈焰瓶的。 “... 没。”王无敌冷冷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年瑜不再管他,只说“快走”。 这个全由半截石蛆虫组成的巨大怪物,在承受火焰伤害时掉了20%的血量。即便如此,想要完全杀死它,还得废掉五个烈焰瓶。 可烈焰瓶现下只有4个了。 ... 打不过还躲不过吗。干脆一路跑得了,直接跑到天水矿洞的中心,反正探矿者阿童也讨厌石蛆虫,或许还能借阿童之手除掉它。 一行人又开始疯狂地跑起来。 “前... 前方... 前方就是(-1,-1)了....”唐糖跑在第二个,跟在臧洋身后,气喘吁吁道。 等他们一脚踏入洞口,两道身影擦肩而过,他们都听到了陌生的人声。 “哥!猎物来了!” 第10章 一阵风呼啸而过,带着法力残留。 矿道内顿时火光四射,亮得刺眼。滚滚烟味漂浮,呛得人直咳嗽。 一行人回头看,发现有两个人朝着石蛆虫冲了过去。 这谁啊? 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俩人一番操作,已经把石蛆虫打掉了三分之二的血量。 “两个魔法师。”臧洋在他们飞过的一瞬间捕捉到了玩家信息。 “魔法师?那岂不是有火焰魔法!”唐糖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亮亮的。 石蛆虫的吼声越来越激进,看样子十分痛苦。不多时,火焰从头部迅猛燃到了尾,相对较暗的焰心之下能隐隐看出烧焦的黑斑。 石蛆虫想反击,但吐出的黏液也消失在了大火里,失去了任何抗争手段。 血量清空,它彻底成了烂麻绳,在火焰熄灭后蜷缩,蜷缩,最后变成黑渣滓,自动向水晶矿石的底部钻去,化作养分被全部吸收。 “啊——什么破副本——”,一声抱怨从烟雾中传出,“在原世界用火焰魔法都不会感到呛的!” “呛就别说话。”有人用相似的声线回应道,但语调明显冷淡了许多。 两人捡起石蛆虫的掉落物,等到烟雾散去,年瑜一行人才看清这两人的样子。 红头发的男生也注意到了他们,露出大白牙,爽朗笑着打招呼道:“你们好呀!谢谢你们引来石蛆虫!” 玩家姓名:孙岐 职业:魔法师 等级:35级 孙岐旁边站着个跟他除发色外其他都一模一样的蓝发男生,面无表情。 玩家姓名:孙嵘 职业:魔法师 等级:35级 “双胞胎?”林健问道。 “啊,对,”孙岐点点头,红头发一甩一甩的,摊手介绍道,“这个蓝头发的是我哥哥。” 两人的信息栏里比其他人都多了一条关系栏,点进去就能查证,确实是系统绑定双胞胎兄弟。 关系系统里面包含亲情、友情、爱情三个大板块,在没被注销时,皆是由玩家自己绑定。但在待注销区,有些关系是由系统绑定的,也就相当于“生下来就存在”。 或许是因为被注销时关系没有解绑,顺带过来了。 孙岐在这时打量了他们一圈,目光掠过王无敌时,竟感觉他对自己抱有些许期待?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在看到唐糖时,孙岐专门给她打了个招呼,大方夸赞:“你好,你长得好可爱呀!” 唐糖有点不好意思,脸庞蒙上一层淡红:“谢... 谢谢。” 他似乎是看唐糖和年瑜贴的比较近,顺嘴一问:“咦,你们是男女朋友吗?好像还没绑定恋爱关系... 难道在搞暧昧?” 年瑜:“...... ” 唐糖急道:“不是!” 他又仔细查看了番年瑜的信息栏,发现他的关系系统那块是串乱码,于是像个探究欲旺盛的好奇宝宝一样又开始问。 但是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哥哥打断了。 孙嵘冷冷道:“他还没到开关系系统的等级。” 孙岐恍然大悟:“哦!” 关系系统20级开启,年瑜才16级。 孙岐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一行人里等级最高的还属29级的王无敌。 可是王无敌居然不是这一小队的队长,这令他感到意外。 他又目移向名副其实的队长臧洋。 27级的刺客?打得过29级的剑客?厉害厉害,这个叫什么洋一定有些过人之处,他倒也想见识见识。 “要不要一起去打探矿者?”孙岐问:“我和哥哥刚刚过去,副本系统竟然说我们人不够,不让我们打!” “打这个副本boss还强制要求组队?”讲到有关正事的地方,林健才提起兴趣。 “对啊,”孙岐坦然,“好像要四个人以上。你们这队长...呃... ” 臧洋双手抱臂靠着墙,听到孙岐喊他后偏了偏头。 “兄弟,怎么称呼?你的姓我不认识。” “...... ” “藏洋?” “...... ” 可以看得出他哥孙嵘也挺无语的。孙嵘扶了扶额,好像也不想承认自己有个丢人的弟弟。 经过解释后,孙岐的脑海里浮现出“脏羊”两个字。他上下看了看,这队长穿一身黑,也看不出来到底脏不脏。 第12章 但孙岐手倒是快,已经给臧洋发去了入队申请。 “稍等,”年瑜打断道,“请问你们两个人,是怎么通过情景再现的?” 臧洋站在阴影处,微微眯眼。 “它给我们分到别人的组里去了,”孙岐手抵着下巴,稍加回想,“结果是让我做选择,我哥在人多的坑里,我当然选我哥啊。” “那... 那没被选择的那人呢?”唐糖问道。 孙岐说:“出来后想找我们报仇,但我们人多。” “被打死那了,”孙嵘言简意赅补充,他凝视着臧洋,“该你们说了。” “出副本后应该就会复活吧,哎其实... ” 孙岐想说其实没必要让他们再解释,肯定多少死一两个,等着复活就完事了,结果被孙嵘一把捂住嘴。 “该你们说了。”孙嵘重复道。 臧洋哂笑道:“我们?我们没死人。” 王无敌在后方心虚地低了低头,被孙嵘微微瞥了一眼。 “所以现在可以让我们加入了吗?”孙岐掰开他哥的手,迫不及待问道。 “有条件,”臧洋漫不经心地说,“要绝对服从我的指挥。” “啊?” “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孙岐看向他哥,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但还是败下阵来:“好吧,可以,听我哥的。” 王无敌不可置信地瞅着孙岐孙嵘。 就这样?堂堂35级的魔法师,就这样甘愿服从臧洋的命令? 没骨气的家伙! 孙岐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十分疑惑,转头跟哥哥私语了几句,孙嵘眉心蹙了蹙道:“别管。” “行了,”臧洋说,“走吧。” 队伍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在孙岐的加入下有了转变,他一路都在畅聊,跟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原本充满危机感的静谧矿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年瑜看着前面正把唐糖逗得开怀大笑的孙岐若有所思,这时余光突然抹进来一抹蓝,孙嵘死死地盯着他看。 “机械师,”孙嵘沉声,“很少见。” “嗯。” “你对我弟感兴趣?”孙嵘的气场像一只蓝鲸,压迫感很强,但年瑜知道他不会随意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臧洋不经意间从他们旁边经过。 “... 没有。”年瑜答道。 “劝你老老实实告诉你弟真相,”臧洋睨了孙嵘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和和美美的游戏。” 他语气犀利起来:“真的会死人的。” “用不着你管。” 臧洋向上抿抿嘴角。 “啊!又有石蛆虫。”唐糖指着惊叫道。他们看过去,果然又有石蛆虫正跃跃欲试地从石缝中爬出。 孙岐激动道:“我来!” 随后他的掌心生出摇曳的火苗,手指一弹,恰好击中中心,努力爬出来的石蛆虫又化作灰烬陨落。 经验值掉落,自动向孙岐攀附,他的身上突然爆发出持续一秒强烈的光芒。 “噢耶!哥,我36级了!” 王无敌“啧”一声:“不就升个级吗?吵什么!聒噪死了。” “快到了。”林健走在最前面说。 矿洞的中心很大,密不透风,但壁沿布满了水晶,并不漆黑,反倒是五光十色,像置身于ktv的彩灯下。顶上有密密麻麻的小洞,对密恐患者极其不友好,清澈的水滴稀稀落落地从小洞口滴下来,如帘子般遮挡人的视野。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头顶就全湿了,有水珠从刘海尾坠下,流畅划过下颚。 “我草!”王无敌踩到一滩水渍,立刻摔了个屁股蹲。 看来这里不能疾步,否则每摔一下都是在向boss展示你的破绽。 “真讨厌这水滴!”孙岐把自己湿透的刘海薅上去,变成了大背头。 “有负面效果... ”唐糖看着面板,心下担虑,“给所有人都添加了潮湿状态,攻速减弱10%,不可驱散... ” 年瑜默默拿出了他进副本前做的单边齿轮眼镜戴上,视野稍微清晰了些,但由于是低品装备,效果也不是很好。同时,他发现臧洋在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羊头面具。 “检测到新玩家进入... ” “检测到队伍人数达标... ” 矿洞原地刮起飓风,裹挟石沙飞舞,所有人不由得眯起眼睛,用手臂阻挡石沙的侵袭。 飓风中心,一个瘦如干柴的黑皮身影拔地而起,他头戴安全帽,脸部、腰侧、胸膛的皮肤有着大片大片的淤青与凹陷,血、骨头、肉、衣服布料全都黏糊在一起。裸露出来的手臂青筋凸起,仔细看还可以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青紫的血管里蠕动。 “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喃喃着,抬起没有眼珠的头颅。 机械音响起—— “天水矿洞副本boss——探矿者已出现,请尽快击杀!” 年瑜紧盯着阿童看,发现他的头顶还是没有等级显示。 难道是因为,在“换世之境”的副本里,等级并不重要吗?他的脑海里划过这一丝念头。 先前不论是哪个职业,多少等级,只要对石蛆虫造成了火焰伤害的弱点击破,石蛆虫一律每次都下降10%的血量。 那探矿者阿童的弱点,又是什么呢? 第11章 霎时,孙岐已经冲了出去。 他掌心燃烧,揉搓着一团火焰,跳到空中,直直朝还没完全启动的探矿者拍过去。“轰隆”一声,蘑菇云就地腾起,黑烟如海啸般吞噬周围,把在场的人呛得眼泪直流。 “咦?” 巨大的杂音中,孙岐浅浅疑惑了一声。 探矿者完全苏醒,血条浮现出来,众人诧异——在经过孙岐刚刚的一击后,他的的血量居然一点也没有下降! “孙岐!”孙嵘大吼一声:“闪开!” 孙岐在听见后即刻行动,但由于地面太滑,他落地时胳膊都快抡出火星子,但还是没稳住平衡,摔了个底朝天。 探矿者的镐子已经朝他肚子直直扔了过去。 完蛋了!孙岐紧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只感觉耳畔一阵嗡鸣,有把武器强劲地插进旁边的石地里,一瞬间的动作在他心里变得异常缓慢。 他心有余悸,睁开眼才发现一个黑衣人挡在他前面,受到巨大的冲击后往后滑了好一段距离,鞋跟在地面上留下两道痕迹。 黑衣人偏头瞥了一眼嵌入地面的匕首,孙岐在这时看见了他羊头面具下的一只眼睛。 噢... 靠谱的脏羊队长! 探矿者的镐子在跟臧洋的匕首硬碰硬后也飞了出去,此时停止了攻击,挪动着僵硬的身躯去捡镐子。 孙岐一个麻溜爬起来,试图去把臧洋的匕首拔出来,却废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搞定。 “靠了!”他腿瞪着地面,还在借力拔。 “让开。”年瑜在他身后喊道。 等孙岐反应过来后,年瑜猛地朝匕首的位置丢了个高爆手雷,把地面炸开,匕首又飞到了高空,被臧洋接住。 “四个输出位一起拉仇恨,”臧洋指挥道,“伤害平均点,不要让他有锁定一个人的机会。” 孙岐和孙嵘配合地跟随臧洋上前进攻,只有王无敌犹犹豫豫,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四个输出位,他当然知道自己也被臧洋包括在内了。 伤害打平均?他在心里朝臧洋呸口痰。 怎么打平均?我手指都被你砍断半截,还想我跟上你们的伤害? 他慢慢踱了几步,企图用攻速降低的debuff掩盖自己摆烂的行动。结果背后一痛,他不受控地向前倒,差点扑进探矿者怀里。 王无敌愤懑回头,发现年瑜冷眼看着他,才明白自己刚刚是被这臭小子踹了一脚,直接给他踹到了探矿者眼前! “你爷爷的... ”他咬牙暗骂道。 探矿者刚好把武器捡起来,注意到了王无敌,这下他不攻击都不行了。 林健身为骑士,动作幅度大,攻速本来就慢,在debuff下更是跟个乌龟似的,想开增防的结界,却吟唱了好半天还没开出来。 “你时刻注意着,”年瑜只好对唐糖道,“他们受伤了就加血,但别把自己送到探矿者面前。” “好的!”唐糖攥紧了自己圣典的书脊。 四个输出位轮流交替着攻击,输出榜上的名字来回滚动着,第一名一直没有个定数,搞得探矿者只能愣在原地,对着一个方向举起镐子又放下,然后换另一个方向重复动作。 火系、冰系、风系... 年瑜绕着矿洞中心的边沿走了一圈,眉头紧锁地观察着。魔法师把所有的元素技能都试了一遍,还是全然没有弱点击破的迹象,更别提臧洋和王无敌这两个纯物攻伤害的。 没有弱点击破,他们打的都是无效输出,探矿者的血量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能通过不停的试探来拉扯战局。 年瑜目前的技能也是物攻,伤害还低,就算加入战局也没有任何作用。 第13章 该怎么办?这完全是个死局。 年瑜只能先顺着臧洋的想法,兀自在周围布了一圈地雷。如果到时候不小心乱轴了,他就可以引爆所有地雷,把自己的输出顶上去,给他们保下限。 “谁快想个办法!”孙岐愁眉苦脸,他们的进攻并不快,似是为了配合王无敌,但时间一长还是吃不消:“我有点累了!” 他说着,迟钝地侧身,镐子擦过离他一个指节的位置。 年瑜紧紧关注着臧洋。 一直以来,副本的全部进度其实都是臧洋在推进的,他只是能跟得上思路,却不理解臧洋的底层逻辑。 那么通关副本的底层逻辑,到底是什么? 早知道那时就应该把臧洋的话全套出来的,如果现下臧洋想跑,以刺客的攻速完全跑得掉,留在这里被探矿者暴揍的就只有他们。 说白了,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臧洋这个神秘客手里。年瑜只能去赌,赌臧洋真的诚心站在他们这边。 但是... 他叹了口气。 顷刻之间,王无敌放歪了一个技能,攻击顺序在他后面的臧洋又没刹住手,匕首对着探矿者刺了下去。 原本王无敌一个人没接上,还有孙岐和孙嵘在后面保底给他补救,可他居然在臧洋进攻后又放歪了一个技能,打向了孙岐孙嵘的位置。双胞胎分心躲开,没第一时间攻击探矿者,后来才发现大事不好。 几秒的时间,臧洋精心排的轴彻底乱了,他自己的名字占在输出榜榜首,成为了探矿者的目标。 探矿者一镐子向臧洋砸去,臧洋才刚进攻完,在debuff的影响下来不及防御,即便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侧身躲过镐子鹤嘴锄的一头,在探矿者抬手的刹那,他还是被扁平的另一头敲中胸膛,坠落时单膝跪在地上,摘下面具,呸了口血出来。 臧洋的血量下降30%,唐糖眼疾手快给他治疗,但疼痛感是不可消除的。 “没事吧!怎么样?”唐糖焦急道。 臧洋用手背把嘴角的血迹向上抹掉,抬起头瞪了一眼王无敌,眼神中充满狠厉。 孙岐一看轴乱了,整个人被恐惧压倒,腿慌得发颤迈不开步伐。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哥哥没说话,但已经扯着他退出了前线。 人全下场了,这时就算年瑜引爆地雷也是无用功,没人能补得上输出。 “王无敌人呢?”年瑜握紧拳头问道。 林健的盾在臧洋受伤后才开起来,但吟唱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战场。在所有人关心臧洋时,他的目光还是没从探矿者周围移开。 于是他回答上来:“刚从正北的矿道跑了。” “...... ” 草,卖队友的王八蛋。 探矿者的镐子眼看着又要朝还没缓过来的臧洋劈下,年瑜一个滑铲快速上前,对着臧洋的后背又踹了一脚,作用力把他俩都推开,镐子狠狠砸到了两人之间,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 臧洋被踹得懵了一下。 年瑜又跑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对所有人喊道:“先往正北矿道撤退。” “轻点啊小鲶鱼,”臧洋被他拽着跑,笑道,“肋骨都断了,疼死了。” 年瑜闻言瞄他一眼:“还笑得出来,看来没什么事。” 臧洋“呵呵”两声。 “仇恨还没消... ”唐糖卖命地跑,“等会还会追上来的!” 探矿者注意到所有人都跑进矿道,盯着臧洋想追上来。还没来得及迈进一步,一个地雷从他脚下炸开,引起一连串的爆炸,碎石翻飞。他张着半张口,表情迷茫,眼睁睁看着矿洞中心又开始坍塌,头顶的石块向他陨来,堆叠在一起,将他埋没。 这下矿道口又堵住了。 臧洋怔了一秒:“你埋的?” “嗯。” “... 难道你真是天才?” 年瑜疑惑:“什么意思?” 臧洋沉默半晌,然后道“没事”。 年瑜回头,堵着矿道口的石块已经在不停抖动掉渣,传来镐子敲击“噔噔”的声音——探矿者在突破阻碍中了。 “接下来怎么办?”唐糖问:“再往前跑就是(0,4),是个死角,我们完全不是探矿者的对手啊... ” “赌。”年瑜镇静道。 “赌什么?”孙岐不明所以。 现在是系统时[18:31]。 “赌空间紊乱对他没用。” 两分钟后,探矿者刚好突破石块的阻挡,迈了条腿进来。矿道开始剧烈抖动,把他们颠得只能扶着岩壁不让自己摔倒,但探矿者却丝毫不被影响,稳健地向他们冲来。 快啊... 年瑜看着探矿者挥着镐子向他砸来。 快传啊! 火光迸发四射,林健举盾迎上去,帮年瑜挡住,接下了探矿者一击。 下一秒,他们什么就都不知道了。 等年瑜醒过来时,臧洋盘腿坐在旁边,已经用绷带自肩胛绕过骨折处缠上了一圈。 “刚刚探矿者血量下降了,”臧洋见他醒了,开口说道,“在你引爆地雷后下降的。” “应该不是地雷的作用,”年瑜挺起上半身,“现在在哪?” “(0,-1)。” 其他人也都在这时醒来,孙岐捂着脑袋龇牙咧嘴:“靠,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鸟语?” “你不清楚这里的地图吗?”唐糖问道。 “不知道啊,我和我哥从出生点随便走走就走到中心了。” “...... ” “那个剑客呢?”孙嵘问,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心情怎样。 “退队了。”臧洋说。 第12章 “退... 退队了?”唐糖难以相信:“那还要去找他吗?” “找。”臧洋平静道。 “找他干嘛?!”孙岐猛踢了一个小石子泄愤道:“逃兵!” “就算不找,他自己也会回来的。”年瑜垂眼,食指有节奏地敲着地面。 孙岐:“为什么?” “他打不过石蛆虫,”臧洋轻蔑地笑了一下,“行动不过脑的白痴。继续往前走吧,探矿者等会会过来的。” 探矿者现在应该在(0,1),跟他们的位置沿x轴对称。矿洞中心点被堵住了,探矿者想要过来必须得往左或右径绕路。所以保险起见,他们打算继续往x轴负半轴的方向走,不跟探矿者对赌。 臧洋的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头毛茸茸的黑发,他向下瞥半寸,只见年瑜一副想要和他商讨什么的样子。 “副本推进的底层逻辑到底是什么?”年瑜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臧洋戴上面具,吹了串带有挑逗意味的口哨:“过了这个副本我们就分道扬镳,你以后又不和我组队,告诉你岂不是多了个竞争对手?” “...... ” “所以... ”年瑜回想了一下,趁着他们目前还是合作关系,决定把话语转换得更有针对性,“对探矿者造成伤害的,是石子吗?” 臧洋眯眯眼往前走,叹口气道:“这个可以告诉你——是的。” 得到答案后,年瑜低头跟在臧洋身后沉思,臧洋的白色小短辫就垂在背部,细看能看出发质很好,像是精心保养过的样子。而他黑袍的最底边沿则残缺撕裂,不知是打斗造成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远处的矿道传来一句吼叫的回声,臧洋快步上前,几个虚影离开了年瑜的眼前,留下如落叶般的紫蝴蝶幻影,这才拉回年瑜的思绪。 “好耳熟的声音... ”唐糖紧张地抱牢了自己的圣典,“是王无敌吗?” 一伙人跟着臧洋跑起来,等到达了声源地,年瑜第一眼发现正抱臂冷眼旁观的臧洋,第二眼才看见被十几条石蛆虫缠身的王无敌。 石蛆虫正努力地从他的腿上往上爬,一条接着一条,连成白色的粗绳,把他的腿绕几圈裹住。 “走开... ”王无敌双目瞪大,用力地踢着腿,五官杂糅成一团,像要崩溃了,“快走开!!恶心的家伙!!” 臧洋毫不掩饰地讥笑出声。 他换了个看戏姿势,一手撑着岩壁。由于说话时隔着面具,他声音有点闷闷的,却难掩恶劣:“要不你求我一下?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清除石蛆虫。” 一条石蛆虫啃食开了他的皮肤,从小腿肚里钻了进去,王无敌惨叫一声,额角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换做以前,他可能还会认个怂。但现在他也明白自己触了臧洋的逆鳞,已经无法回头了。 事到如今,他还是没能先除掉臧洋,自己的尊严反倒在这个副本中如断指一样被丢弃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低声下气。 王无敌强撑着“呵”一声,目光锁定这群人中最天真的孙岐,阴邪道:“你居然还打算跟着他走?打探矿者时你难道不是早被吓得迈不动腿了吗?” 这个“他”明摆着指的是臧洋。而孙岐莫名被点名,歪了歪头:“那又如何!我是有点怕,但至少...至少我不是背刺伙伴的逃兵!” 第14章 王无敌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伙伴?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颤抖,“你才跟他见了多久,伙伴?这人无缘无故地插入别人的小队,居心叵测... ” 越来越多的石蛆虫钻进他身体,他也不管不顾,手指了一圈除臧洋的所有人:“他就是想利用你们!你们全被蒙在鼓里了!” 年瑜余光瞥向臧洋,发现他还是那副看笑话的模样,一点想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王无敌接着对孙岐道:“你真以为这个副本不会死人?我告诉你... ” 孙嵘太阳穴的神经重重一跳,仿佛已经预知了王无敌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手却没有脑子快,来不及让王无敌闭嘴,也来不及捂住弟弟的耳朵。 王无敌“你”字的音都没发全,零点零几秒之后,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他胸膛心脏的位置,不知何时插进了一支签,上面写着—— 大凶。 众人眼睁睁看着王无敌的血量一下子就清零,他的身躯软下去,后仰倒地,血流成河,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直愣愣睁着看向前方。冒着荧光绿的经验值从他身体里一哄而出,被臧洋全部吸收,王无敌携带的装备和材料也爆了出来。 连年瑜都没设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眼看着臧洋散步到王无敌的尸体旁,款款开口,像是在数落:“嚣张跋扈... ” “狂妄自大... ” “慕权善妒... ” “害人害己... ” 臧洋蹲下拔出签,转过身站起来,独自面对其余人,随即张开双臂。 石蛆虫像蚂蚁一样围住了王无敌的尸身,还在啃食着,但当它们将目标转向臧洋时,仅是移动了一毫米,众人甚至没看见臧洋有任何挥刀的动作,石蛆虫就立刻被斩成半截。 臧洋愉悦地笑起来:“来,听了他的话,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是畅所欲言时刻——” “还有人想违命我吗?还有人想退队吗?” 他们被臧洋这幅样子怵得说不出话,深感整个天水矿洞都被他阴鸷的气场笼罩,不留一丝缝隙,让人无法呼吸。 “那... 那个... ”孙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指着王无敌跟木乃伊一样尸体道,“他刚刚说的...真以为不会死人... 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年瑜快速否认,不让孙岐有怀疑的时间,“等出去后你自己找他问。” 出去后找他问... 也就是他还会复活咯... 孙岐听完这番话后自己圆上了逻辑。 “喂,”臧洋对他们跑题的行为很不满,“来个人回答下我啊?” 年瑜搓了搓沾灰的指腹,淡定道:“没有,接下来去打探矿者,听你的。” 剩下四个人都暗自抹了把冷汗。 ... 天啊,两个变态,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目睹凶杀现场还淡然处之。 眼见着又开始准备赶路,唐糖快步向前轻扯住了年瑜的衣摆,寻找依靠。 “王无敌他... ” “他罪有应得。”年瑜说。 在主城的大街上随意杀人,在天水矿洞里试图随意杀人,王无敌从一开始就没对生命秉持应有的敬畏,甚至后来一直盘算着坑害臧洋,对臧洋给予他多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视若无睹。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留着也是对活人的危害。 “现在应该去哪?”林健问。他好像对王无敌被杀一件事没有任何看法。 “回出生点。”年瑜说。 “嗯,”臧洋低头拿绷带擦干净签,又放回了签筒里,“出生点有很多碎石。”刚好是他和王无敌初次比试造成的。 如今短短几个小时过去,众人再回到原点,物是人非,这场比试也分出了最终胜负,败者早已被审判。 “背包栏还有空余吧?”臧洋连续捡起好几颗石子:“把这些石子都装进去,用石子打探矿者才有用。” “可是待会他过来了怎么办... ”唐糖边捡边问,“就一直在这里打下去吗?” “不行啊,”孙岐率先拒绝道,“我有点牵制不动他了,而且这样蓝耗太大了,我和我哥的补给不够用了!” “跑就行了,”臧洋不以为意,“那话怎么说来着?嗯...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跑得过,”臧洋轻笑了一声,“刚刚空间紊乱的时间不对,晚了10s左右。” 10s左右?这点时间也要计较吗? 众人捡石子的手都尬在空中,偏头过去看臧洋,只有年瑜还在默默捡。 臧洋清了清嗓:“你们要想啊,我们其实就只是游戏账号,那么游戏是什么?本质上是不是就是程序运作的一串串代码?你给机器设置一个时间让它定时运作,它会有一秒的偏差吗?” “不会。”众人被他带得愣了愣,好像小学生听老师教课一样,乖乖回应道。 “那么它现在晚了,说明什么?说明程序已经偏离既定运作轨道,进入了真正的紊乱期。” 臧洋俏皮地眨眨眼:“下次,下下次,都不会再是整一个系统时发生一次空间紊乱,所以我们就在x轴和y轴上,借此不停移动点位,靠探矿者跑过来的时间差进攻。” 众人恍然大悟。臧洋还要再补一句乐呵道:“我分析的没错吧,机械运作应该是这个道理对吧,机械师?” “没错,”年瑜沉声,“但问题是我们找不到空间紊乱的规律了。” “那就又只能赌咯,”臧洋双手摊开耸耸肩,“你既然能查看我签筒的代码的话,那还能查看整个副本的代码吗?” “不行。”年瑜无语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做什么美梦呢,你当我是挂啊? “那要是赌输了怎么办?”孙嵘难得开口:“一起给探矿者陪葬?” 臧洋嘴角向上咧了个大弧度,对着孙嵘笑道:“有什么关系,出了副本不还能复活吗?” 听完这句话后,孙岐感觉哥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收紧,轻微颤抖,好像在忍耐什么。 这个臧洋一会正经一会随意,性格真的很恶劣。 “差不多了。”年瑜打断道。 他调出一路上安放的监控,画面中探矿者正在埋头赶路。 “探矿者的行经路线跟我们去时差不多,现在已经快到了。” 一行人向远方的矿道望去,干瘦的黑影在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变得清晰。 “系统提示:探矿者正在接近。” 第13章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 ”臧洋抛着小石子道,“露头就秒。” “...... ” 秒你个大头鬼。 众人全神贯注地戒备,年瑜从背包里拿出树枝和弹力丝,做了个简易弹弓,对着探矿者射了个石子出去,刚好击中了他的脑门。 他的血条微微震动,只剩80%的血量又下降1%,抬手抚了抚被打的地方,半张口依然张着。 年瑜放下了弹弓。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探矿者的眼部只有两个窟窿,却让年瑜感觉他很迷茫,在被石子敲中后又有种失望与难过,让人以为伤害他的自己才是有罪的。 怎么会这样... 他在意识到被打后,猛地将两个胳膊肘都抬起,做出防御的姿势,隔空对话道:“不要打我... 不... 不要... 打打打... 我。” 后半句有点像机械的发条被卡住,一顿一顿、一抽一抽的。慌乱之中,他纵目到臧洋,胳膊肘依然没放下,就这样维持着奔来。 不断有石子向探矿者投去,这下彻底把他激怒了,窟窿处都快喷出火焰。 “不要打我!”他话锋一转,在愤怒的状态下语速变快:“不要打我母亲和弟弟妹妹!” “他生气了?”孙岐惊讶。 “他生气了。”孙嵘确认。 臧洋及时闪开,攀在岩壁上,探矿者的镐子蛮悍凿空。 探矿者宣泄的吼叫震得人耳蜗浅浅作痛,大家不由自主全捂住双耳。超大分贝的声波攻击下,矿洞里的发光水晶全都炸开,周遭陷入一片漆黑。 等他们掏出手电筒为臧洋照亮视野时,只见探矿者的镐子又挥舞着,离臧洋的头顶只有一毫米。 仅一瞬,又是大群紫蝴蝶飞过。 拿着手电筒就意味着只剩一只空手在攻击,战线定然会被拉长。更别提此时唐糖焦灼地喊道:“有石蛆虫!” 年瑜将手电筒照过去,发现石蛆虫已经爬上了唐糖的小腿。须臾间,唐糖的小腿被火点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火又被一泼冷水扑灭,皮肤上只留下烧伤疤痕。 “对不起!”孙岐咬咬牙朝唐糖喊道:“我实在没有办法!” 唐糖吃痛,眼泪没忍住滴落,但还是回道:“谢谢你... 我明白的。” 臧洋此时忙着躲避探矿者的攻击,没有余力帮唐糖清石蛆虫。其他人又没有掌握臧洋的刀法,想保唐糖的命只能用火攻。 可是哪来的石蛆虫? 第15章 年瑜照了一圈,发现破碎的水晶根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从浅坑里爬出,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异味,越来越浓,让人感到明明大口吸入了氧,却仿佛快要窒息。 随着越来越多空气涌入鼻腔,他的胃里翻天倒海,视野也开始模糊,颠三倒四,臧洋为了闪避而放出的虚影让他更晕乎了。 “离开这里,”年瑜浑身上下冒冷汗,他想起王无敌当初跪在地上呕吐的样子,“有毒气!” “帮我一下。”臧洋不好脱身,闪到了年瑜旁边,压着嗓子道。 “什... ”话还没说完,一阵强劲的风擦过他耳旁,镐子描边钉在身后的岩壁上。 草。 年瑜素质再高也忍不住骂了出来——这b人拿他当掩体。 他瞪了一眼臧洋,发现臧洋居然特意摘下面具,还有脸冲他笑。 短短一秒,年瑜在心中默念了一万遍不能杀队友。 意外的,探矿者好像发现自己攻击错了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低声道:“不... 不不不好意... 思思思。” 年瑜:“?” 你还怪有礼貌的嘞。 趁着探矿者道歉的功夫,臧洋只身钻进了离开的矿道,朝着他招招手:“快来啊小鲶鱼。” 年瑜:“...... ” 他想迈开步伐,突然间四肢无力,单膝跪了下去,膝盖砸到硬石地传来一阵痛。探矿者向臧洋的位置跑去,年瑜抬眸想让臧洋先走,却见臧洋居然拿着匕首跟探矿者对冲了上去。 眼看着武器就要碰上了,潮湿状态的debuff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消失,臧洋侧身躲避,探矿者又挥了个空。 年瑜没来得及站起,却感觉自己被人用胳膊肘捞了起来,就地腾空,极速溜了。 臧洋背后的黑袍随着跑动带来的风被掀起,糊了年瑜一脸。 ... 跑太快了,好颠。 余光中自己的刘海上下甩着,偶尔会触到睫毛,他听见臧洋叹了口气:“知道你效果抵抗低,没想到这么低,”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语气慌乱,“你别吐我身上啊!” “...... ” “不会,还有... ” 他看着其他人已经进入的矿道口被探矿者挡住,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浓缩成一个小黑点,强忍住想吐的欲望:“... 你跑反方向了。” “没事啊,”臧洋豁然笑道,他明明扛着人跑得飞快,却好像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语气平稳,“反正探矿者的目标是我,其他人是安全的。” “... 你的意思是打探矿者只需要我俩吗。” “对啊。” 对你个弹力丝球球,还不如把我留在原地得了。 “探矿者又来了。”年瑜撑起头,眺望远处道。 臧洋头也不回:“你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后背交给你,我就负责跑。” 年瑜不停地朝着探矿者丢石子,虽然感觉他俩这样很像可移动的豌豆射手,但还是硬着头皮不停攻击。 “血量还剩多少?”臧洋听着敲击声问。 年瑜皱眉看着输出榜上自己的名字都快超过臧洋的名字,勉强道:“百分之五十七。” “怎么和我算的不太一样?” “太晕了,打偏了几个。” 臧洋“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中毒状态减弱,探矿者的镐子脱手袭来,年瑜手腕向右转了个小弧度,高爆手雷以看似直线的轨迹被掷了出去,同时他拍了一下臧洋的左肩,臧洋心领神会地往左跳,完美避开被爆炸作用力推到斜右上方的镐子。 “没石子了。”年瑜镇静道。 臧洋:“我也没了,拿你的手雷吧。” 年瑜昂首目测了一眼顶端:“会坍塌的。” 矿道忽然间开始剧烈抖动,迫使臧洋一个急刹停下脚步,尽量稳住身形。他一手扶壁,另一手颠了颠还被扛在肩上的年瑜:“看来我们运气很好。” 年瑜二话不说扔出手雷,矿道瞬间爆炸坍塌,掉落的石块再次埋没探矿者。 又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让他闭上眼睛,这次不仅是上下颠簸,他感觉左右也在摇摆,稳不住平衡。 睁眼时,他还在臧洋的肩上,探矿者失去踪迹。 “放我下来。”年瑜握拳锤了下臧洋的后背。 “怎么还是这么凶?”臧洋委屈巴巴:“没我你就摔个底朝天了。”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让年瑜脚尖着地。 “刚刚传的时候在哪?” “(0,-4)。” 年瑜怔了怔。按先前的规律,他们现在应该被传到(0,4),可(0,4)早被堵住了,结合刚刚紊乱时的体感不对劲,所以他猜测系统又换了个空间折叠方式,把他们换到了没被堵住但又存在空间紊乱的地方。 “可能我们现在在x轴上,(-4,0)或(4,0)吧,正负半轴不确定,”臧洋顿了顿,“我猜的。” “探矿者刚刚又被乱石砸了,”年瑜算着,“血量还剩37%。” 他摆摆手,示意臧洋闪一边去,然后就地炸了几颗手雷,补充石子做炮弹。 不多时,探矿者又咆哮着袭来。 年瑜把臧洋往前推了推:“拉仇恨去。”整个人冷静到像在面对一件平淡无奇的事。 臧洋:“?” 他怎么觉得年瑜不是在叫他去拉仇恨,而是在说“开门,放狗”,而他自己就是那条狗。 太过分了,臧洋想着,然后冲上去吸引了探矿者的火力。 随着进攻的持续开展,探矿者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先前藏在皮脂下蠕动的石蛆虫暴露出来,脱离了探矿者的身躯,在地上向着年瑜爬行,攀上了他的腿。 年瑜手起瓶落,烈焰瓶在他脚下碎开,他就站在火里,专注地扔石子,自己的血量也一直在下降。 “尽快结束。”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自己的面板。 臧洋的身影又从自己旁边闪走,年瑜霎时偏头,躲过一个镐击。 “干嘛啊你?”臧洋落地时踩了一下火,鞋跟带起零星的火苗:“有石蛆虫不会喊我吗?” “怕你累死。” “那你这是打算就地火化自己?别那么悲观,死不了。”臧洋安慰道。 年瑜:“...... ” 废话,我当然知道死不了,而且就算死也不想跟你一起死。 他又多砸了几个烈焰瓶到脚下,火焰围成一个圈,画地为牢。齿轮单镜装备恰好屏蔽了袅袅黑烟,让他清楚地观察局势。 “警告,探矿者已进入触底状态。”系统提示音响起。 当boss血量只剩10%,就会进入触底状态时,这时其各方面属性都会加强,进攻一般会更疯狂。 可现在,探矿者进入触底状态后反而沉寂了下来,面对臧洋的攻势只是呆愣着,再也没有举起镐子。 “停手。”年瑜脸色微变,跨过了火圈朝探矿者走去。臧洋也察觉到不对,惯性扔石子的手奋力转了个方向,石子敲落到地面碎开。 听到脚步声,探矿者的大耳朵微动,抬起头。他没有眼珠,不知道注意力放哪,表情依然讷讷的。 “我... 我我我叫阿童,”察觉到有人靠近,探矿者的声音又抖又哑,失了魂般摔倒在地,“是个... 矿矿矿... 矿工。” 他这是想跟人沟通? “... 我知道。”年瑜点点头,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你们会... 救我吗... 还是是是是... 救他们三三三三个... ” 整个矿洞沉寂了几秒,连石蛆虫挪动的声音都没有。 “真是个刁钻的问题... 我可能谁也不救。”臧洋想好后轻声说,年瑜配合地“嗯”了一声。 或许从一开始,谁也不救就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可以替别人决定生命的归属。 阿童僵硬地拖动臂肘,手指艰难弯曲,在裤兜费力摸索了半天,最终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团。 “其实我,不介意,但我有...家家家书,请帮我带给母亲,再将我火化... 骨骨骨灰... ” 原世界的地图上,在隐蔽的角落有个鸡犬不闻的村庄,那里有个野怪,是没什么攻击性的老媪鬼魂,击败她也没什么收益。 那个野怪谓称“阿童的母亲”。 两人都好像在等对方伸手接,最后臧洋抬了抬下巴道:“你接,我懒得跑图了。” 年瑜默默接过纸团,展开压了压边角,让它显得尽量整洁。 “探矿者阿童已投降。” 视野里突然跳出这几个大字。 阿童的手垂了下去,血量凭空清零,镐子“噔”一声摔在地。他身上的伤口尽数消失,眼珠重新生成,回到了19岁少年本该有的模样,好像只是因为工作劳累,偷偷打了个盹。 “正在结算中... ” “副本通关条件已达成。” “隐藏条件已达成。” “恭喜玩家臧洋、年瑜... 小队完成天水矿洞副本boss首杀,传送通道已开启。” 第16章 就... 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之前从来没遇见过副本boss主动投降的情况。一般来说,投降的都是不自量力闯入副本结果发现打不过的玩家。 错愕之余,年瑜庄重地拿出最后一个烈焰瓶,火化了阿童的尸体,将骨灰装进空的鱼罐头里。 “你哪来的罐子?”臧洋抱臂挑挑眉。 “... 回收的,”年瑜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许荒谬,垂眼道,“抱歉,我只有这个了。” 这个“抱歉”当然不是对臧洋说的,臧洋只是无声笑笑。 岩壁上出现传送信标,把他们送去了主城的高塔上。在这里可以眺望到天水矿洞的入口,同时也看见了四脸懵逼的唐糖等人。 主城此时安静异常,没有士兵徒步列队经过,也没有小摊贩的吆喝声,在一下午的时间里骤然变成一座鬼城。 “那... 那些没报名活动的人呢?”唐糖察觉到不对。 ...... 失踪了。 远方轰然巨响,地表像蜕了层薄薄的地皮,连带着矿洞入口,被无形的力量折成一只千纸鹤,朝太阳的方向缓缓飞去。 少女声线的系统音这时在年瑜脑海里响起—— “恭喜升级,您的当前等级为21级,关系系统已开启。” “恭喜完成成就:阿童的心愿——千纸鹤啊千纸鹤,请将家书带给远方思念我的母亲,暗无天地也悄无时序的矿洞尽头,是墓碑铭刻的牺牲者赞歌。” “支线任务已自动接受,请将阿童的家书带给母亲。” 心脏不受控地狂跳,震得胸骨发颤,像镐子一遍遍重锤着岩壁采矿。 在系统的一声声恭喜中,年瑜惴惴不安。 第14章 “换世之境”的积分榜已更新,臧洋的名字在第一位,年瑜第二位,接下来是孙岐和孙嵘。 “您已成为新队长。” 系统提示弹窗。 年瑜晃了下神:“臧洋呢?” “刚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孙岐左瞧右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紫蝴蝶隐匿于夜色,看不清晰。年瑜干脆解散队伍,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唐糖站在原地,深深看了眼孙岐孙嵘:“我就先不走了,我想等等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孙岐看了眼她的关系面板:“你关系面板上没写啊。” “是认的啦,我刚来待注销区的时候姐姐就一直带着我,”唐糖莞尔,“你们兄弟俩关系太好了,让我突然很想她。” “感情真好!”其他人纷纷点头示意,然后散伙。 残月高悬,年瑜来到地图最角落的安平村。周围杂草丛生,长到脚踝往上的高度,尖头刺得人皮肤痒痒的。一盏灯都没有,诡异到年瑜如果打开一扇门,发现里头跳出个僵尸,他都能平淡接受。 手电筒二次派上用场。 村庄里是鳞次栉比的小平房,任务备注里并没有说明阿童母亲的门牌号,年瑜只能挨家挨户去找。 他打开一扇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动静划破村庄的沉寂。 屋里的一个小房间里冒着蓝光,那蓝光听到声响后慢慢飘了出来。 ——是个鬼魂。 他跟站在门口的年瑜面面相觑,直到年瑜的视野里跳出对话框,上面写着“npc村民甲”。 “你懂不懂礼貌啊?不知道敲门吗?”村民甲用中年大叔的声线粗鲁着道。 “... 抱歉。”年瑜顿时哽住,退了出去,默默关上了门。 他还以为这村庄里没人,但准确来说确实没人,有鬼而已。 来到第二户人家,年瑜这回学会了敲门。 这回开门的是个活生生的中年男人,头上顶着“村民乙”。在他背后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是“村民丙”。 “草!”男人指着年瑜,回头对女人骂道:“这他娘的就是你找的小白脸?还敢找上门来?” 年瑜:“...... ” 他刚想把门关上,男人的手死死扒住了门板,恶狠狠道:“你他娘别走,看我不解决了你!” 男人村民乙的头上忽然显现出血条和等级15,系统弹窗又冒了出来:“您已进入战斗。” 年瑜:“?” 烈焰瓶和高爆手雷在天水矿洞时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做。年瑜一时间没有抵抗手段,挨了村民乙实实在在一拳头。 不疼。 他摸了摸脸,看来的确是“换世之境”的副本有问题。 虽然高爆手雷和烈焰瓶没有了,但是他的监控还剩几个。 于是当村民乙又冲上来时,年瑜朝他的脸丢了个监控上去,监控贴到皮肤立即张开了机械腿,真像只大蜘蛛一样附着。 “啊啊啊啊!!!”村民乙尖叫起来,倒在地上熄了火。 年瑜沉默了,他看着村民乙的面板,上面写着:“敌方因惊吓过度,陷入眩晕状态,持续时间30s。” 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有效果抵抗啊! 他看向女人村民丙,发现她朝自己抛了个媚眼:“男神,谢谢你帮我解决了我老公——” “...... ” “问个问题,”年瑜把村民乙脸上的监控摘下来回收,“你知道阿童母亲在哪户吗?” “你跟我结婚我就告诉你。” 女人村民丙的头上水灵灵地冒出了“可攻略”三个大字,好感值显示百分百。 年瑜好想举报。 村民丙就这样迈着娇俏的猫步向他走来,一手搭上他的肩,刚要说什么,突然神色骤变,愤怒道:“什么?你的关系系统上写着名草有主了!除了我你还当了谁的小三?” 什么草?什么主? 还有我就一定得是小三吗? 解释不清楚了,他干脆直接撂倒村民丙,又问了一遍:“... 你知道阿童母亲在哪吗?” “不认识,”村民丙这回老实了,“我是外地嫁进来的,没听过这号人。” 村民乙就在这时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大喊:“草!你要对我的娘们做什么?” 年瑜闻言撒开了手,在村民乙进攻前抢先问道:“阿童母亲在哪户?” “阿童母亲?”村民乙呆了呆,抹了把胡子:“你早说嘛,是政府派来给钱的?” “是。”年瑜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自己因造武器而只剩50钱的财富面板,硬着头皮说道。 “来的这么晚,人早死了,烧冥币给她啊?”村民乙不屑道:“里头最后一户人家就是。” 年瑜关上门离开,屋里男人和女人新一轮的骂战又拉开序幕。 他顺着村民乙的话,来到了最后一户人家的家门口。吸取了经验教训,年瑜在敲门前先做了一把手枪和几颗子弹——这是机械师20级解锁的武器套装。 他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又敲了敲,一阵风吹过裤腿,他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门缝溜出来发蓝光的气团,最后凝结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你是谁呀?”小女孩用幼稚的声音问,咬了咬指甲:“我还以为是阿童哥哥回来了。” “嗯,回来了,”年瑜轻抚口袋里阿童的家书,“你家大人在吗?” “妈妈在,我叫她出来,”她转过身,“哥哥你直接把门打开吧!我钻来钻去的好麻烦。” 门一开,房里果真有个老媪鬼魂,披头散发,像是很久没收拾过,发尾明显打结。她神情落寞,指甲长长的,感觉能直接贯穿人的胸膛。 “阿童?是阿童吗?”她见门打开了,激动地抬起头,结果却看见了年瑜。 “你不是阿童!你是谁!”她崩溃道。 系统弹窗提示:“已进入战斗状态。” 年瑜连说“听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看见阿童母亲张牙舞爪地朝他冲过来。 他低头,指甲嵌入墙壁,蹭掉一层墙灰落到他头发上。 阿童母亲的攻速明显比阿童快多了,年瑜还没来得及掏枪,指甲就又剐蹭到他的胳膊,形成几道血痕。但还好阿童母亲也只有15级,而他从天水矿洞出来后已经21级了。 最终年瑜以压倒性的优势将阿童母亲打到触底状态,阿童母亲跌坐在地上,枪口离她的头只有一寸距离。 “冒犯了,”年瑜这下才能跟她好好沟通,“我没有恶意。” 他放下枪,拿出了阿童的家书:“这个给您。” 阿童母亲的眼眸在看见这一封家书后逐渐变得有神,阅读了开头几行后流下滚滚热泪。 “我没文化,我看不懂,”她哭道,“你告诉我,这是阿童写的吗?” “是的。” 年瑜又拿出鱼罐头,确认骨灰没有洒出来:“还有这个。” 阿童母亲的哭声更加悲痛,在村庄里久久传响。年瑜想去扶她,结果捞了个空,这下他才想起阿童母亲身为鬼魂,自己触碰不到,只有攻击能奏效。 “那里有个衣冠冢,”阿童母亲手指着窗外看似是种田的一片地,“帮我埋进去吧。” 第17章 年瑜捡起屋外的铲子道具,将衣冠冢刨开,把骨灰罐子埋了进去。完成这一切后,阿童母亲的血条清空,连带着房里没出来的弟弟妹妹,这一整户人家的鬼魂都消散了。 “恭喜完成支线任务,请领取奖励!” 年瑜的背包里出现了一个极品装备,是枚千纸鹤胸针,属性为效果抵抗增加63%,还附带火属性伤害加成。 63%?一口气加这么多,太极品了,轻松解决臧洋吐槽他效果抵抗低的问题。 年瑜采撷几朵野菊花放在阿童墓前,走到信标圈内又传回了主城。 主城一眼望去还是空荡荡的,但意外比他们刚出副本时人多,看样子也是通关了副本后出来的。人们走在大街上,不谋而合地没有说话,没有欢笑,没有吆喝。 但好在都四肢健全,应该是只要不死,出副本后的伤口就能自动愈合,残缺的部位也能自动重生。 现在是系统时[23:48],年瑜打开好友列表,发现格泉的名字下还写着[副本中... ]。 这下麻烦了,他们这些游戏账号还是需要睡觉的。没被注销前,玩家不在线的时间就是他们的睡觉时间。游戏内有家宅系统,但是需要买,年瑜刚进待注销区没几天,钱都花在装备上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拿来买房。所以副本开始前几天,他都是借宿在格泉的摊上,美名其约帮她看小摊,好歹有个垫子,他不用睡地上。 现在小摊都没了,他真的要睡大街了。 年瑜在主城逛了一圈,最终找了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躺下。 接地气是机械师的美德。他闭眼安慰自己。 结果翻了个身后越想越气。 别的职业出生就自带武器,刺客带匕首,剑客带剑,拳击手带拳套,光天使带圣典,魔法师带魔杖... 为什么就机械师造武器还要花钱... 夜静下来,年瑜猛地想起今天下午在副本里,臧洋在听唐糖说到阿童的背景故事后随即引出的千纸鹤地图。 所以副本推进的底层逻辑到底是什么... 唐糖说,她是在珍馐堂听到阿童的故事的。那么明天去一趟珍馐堂会不会有收获? 睡着前,年瑜例行在心里默念: 加强机械师。 第15章 难得嘈杂。 年瑜在喧闹声中醒来,还没适应清晨的强光,一片大白菜叶悠悠在他头顶落下。 “我们要抗议!” “这根本就是个杀人副本!” 人群堵在公告栏前,“换世之境”的活动海报已被撕的粉碎,浸透了蛋液、番茄汁,和零碎的白菜叶一同躺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留下污黑的鞋印。 “我的好友没报名活动,我报名了,现在出来后发现好友列表里他的头像灰掉了,”这一段话格外刺耳,“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的好友也是!” “管理员呢?游戏管理员呢?出来!!” 年瑜摘下头上的白菜叶,静静听着。想来众人的诉求应该不会有回复,毕竟相较于优化游戏环境与听取玩家意见,冷处理通常是官方更擅长做的事。 一声怒吼冲破云霄:“我要退出换世之境活动!!” “哒哒哒哒”,铠甲摩擦的声音从街道的尽头传来,列队整齐的npc巡逻兵齐步前来。 巡逻兵居然在这时候出现了?年瑜回想起刚出副本时,街道上连他们一个脚印都没有。 他们庄重、威严,从人群里精准挑出了喊话想退出活动的那个人,以押送犯人的姿势将他带离人群。 “你挣扎啊!”有人对被押的那位喊道。 “我... 我... ”被押的那人一时慌张,吃痛咬到舌头,发出如溺水者般的求救,“我挣扎不了!” “怎么会?!”人群热议起来。 有人喊道:“快闪开!” 一团巨大的阴影从天上无故坠落,砸扁了几个没来得及跑的人,所幸他们在被砸死的十秒钟后便复活回了信标无敌圈内。 众人一瞧,这落下的竟是个断头台,刀片在阳光折射下熠熠闪光。 那先前喊着要退出的人,一路被押送到断头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脑袋。 年瑜看向信标无敌圈,十秒后,那人并没有复活,尸体还留在刀刃下,血顺着台阶流动,洗刷干净灰尘。 “检测到退赛者,即刻执行注销程序。” 主城的喇叭突然活了起来,如死神宣判。 “各位参赛者,恭喜你们通过第一个副本。待注销区服务器已完成升级,气候系统已开启,服装商店已上新,祝大家游玩愉快。” 凌冽的寒风刮过所有人的脖颈,大雪飞旋,又埋葬了鲜血,世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进入冬日。 没有人再敢喊着要反抗,示威团体瞬间瓦解。 年瑜在人群中找到了格泉。 “好巧,”格泉被冻的直搓手,“我们都还活着。” 她伸出拳头碰了碰年瑜的肩胛骨:“你挺厉害嘛,居然在积分榜第二!那个叫臧洋的第一名,是你们小队队长吗?” 年瑜看雪融化在地面,说:“先去买厚衣服吧。” 零下的气温,实在有点冷了,刺得他肩膀上被王无敌在副本里造成的伤口隐隐作痛,即使那伤口早已不见,连疤都没留下。 讲几句话的功夫,等他们再到服装店时,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让一让啊!让一让!” 几个头顶“珍馐堂伙计”的npc蛮横地挤出一条通道。 “谁啊?”“npc。”“npc都这么嚣张了?” “哎呦,”服装店npc老板娘亲切地迎了上去,“瞧瞧这是谁来了?” “珍馐堂今儿个有贵客,小的们来帮大人跑腿,把店里的黑色大袄全打包走!” “这可是狐皮的,价高的很!”老板娘掀起一件外套的下摆,半掩着脸面窃喜:“当真是贵客!” 几个npc一拍即合,把店里的黑色系冬装全扫空了。 “什么意思啊?!”在排队的人不满道。 “公子小姐们今天大可来珍馐堂吃吃酒,暖暖身子,”npc离开前说道,“有大人今天全场请客呢!” 服装店还排着长龙队,年瑜瞄了眼价格,确认自己是买不起了。在听到npc的话后,他倒是起了兴趣,遂跟格泉打了声招呼,独自去了珍馐堂。 年瑜站在珍馐堂门口往里瞅,发现这装修的那叫一个金碧辉煌,虽没有暖气,但也比外面温和不少。 “公子一表人才的相,”伙计看见他后立即热情地拉拢道,“里边请!” 幸好这里的npc查看不了他的资产,否则定要将他拒之门外,年瑜总不能坦白自己是听说今天这里可以白吃白喝才来的。 他在一楼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拂去手指上结的冰碴子,要了一壶热茶。 唐糖说的没错,大堂中央搭了个宽敞的戏台子,上面确有说书人在讲话本。 年瑜问倒茶的伙计:“今天讲的是什么?” “异形骷髅。” “那异形骷髅啊,”说书人嗓音洪亮,“原是个姓李的女地质家,与同行的男友去到荒漠考察。她特别喜欢玫瑰花,男友在对她表白时还送了九十九朵玫瑰。”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在荒漠遇到重大自然灾害,两人的物资不够用了——危险呐!” “那怎么办?!”底下有观众入了迷。 “她男友当即把她那份的物资全抢走啦!于是这位李小姐被爱人抛弃在了荒漠,绝望地死去了——真是心伤又心痛哦!” “岂有此理!” “当真是畜生!” “自此,她的尸骨在被抛弃与不甘的怨念下变成了异形骷髅,每天嘴里都在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说你爱我,明明说要与我一起老去’——可怜呐!” “可怜呐!” 说书人“嘿嘿”一笑:“休息会,下场讲探矿者阿童。” “...... ” 年瑜觉着这一场有点短了,说到底,终究是系统只想让他们听个大概罢了,具体内容还要等打boss时亲自体会。 珍馐堂的客流量越来越大,人们都打着哆嗦进来,话题从副本boss的话本转移到了今早的名场面,抱怨声起,但没人再敢提退赛一回事。 “今天是谁这么豪气?”隔壁桌有人笑道。 “贵客在楼上包间呢。”上菜的伙计答。 “那个叫锦琛的npc乐师呢?拉出来给大家弹首曲儿啊!” “哎呦,使不得,锦琛在包间里专门给那贵客弹曲呢,说不定呀... ”伙计捂嘴笑道,“锦琛今儿就能跟那贵客回家了!” “攻略锦琛?”两个吃酒的玩家惊讶道:“这可是真豪,谁不知道锦琛就喜欢多金的,砸了很多钱吧... ” 楼上有人大力拉开了帘子,小伙计抬头一瞧,笑得更欢了,放下手上在给其他桌人干的活,迎了上去。 看来这刚出来的人就是今天包场的豪爷了。 第18章 “说书的讲完了?” 距离有点远,年瑜只能听到几个零碎的音,自己猜测补充他们讲话的内容。 他抿了口茶,热气从杯口飘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抬眸仰视,却只看见那豪爷肩上披的厚黑大袄,五官被楼梯扶手挡住了。 “讲完了。”伙计谄媚地应着。 “来的人挺多啊,”豪爷向下探了一圈,“那让锦琛给大家弹首曲吧。” 包间内随后跟上来个红衣金钗的女子,妆面也显得华丽雍容。她抬出古琴,第一个音落下,全场玩家面板都添加了buff,攻击力增加20%,持续两个小时。 “衣服也买完了?”豪爷低声问伙计。 “买完了,这就给您抬上来。” “嗯。” 戏台上有舞娘配合着乐声出场,身姿婀娜,在场的人无不叫好。 但豪爷似乎对这没兴趣,只是让锦琛出来弹曲,自己一掀帘又钻回了包间。 锦琛的技艺确是精高,婉转丝滑,但年瑜对此高雅的兴趣接触甚少,只会听个大概,他还是更期待听说书人讲下一剧话本。 这会才是正午,外头就已经这么冷了。到了晚上宴请结束,他再穿的这么单薄出去,会不会被冻到一直掉血? 但是如果一整天都呆在珍馐堂占着座,会不会被伙计轰出去? 年瑜沉思着,连舞娘拿着花篮走场,把花瓣撒到他头上了都没发现。 “公子,”旁边突然走来一个伙计,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年瑜这一看就很穷的扮相,哂笑道,“楼上的豪爷喊你上去坐坐。” 喊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那豪爷什么来头?”年瑜起身,提前问道。 “不晓得,只知道他陆陆续续给锦琛砸了好多的钱。”伙计以为豪爷是看年瑜太穷了,坐在这里毁气氛,自作聪明支招道:“你上去给豪爷说几句好话,豪爷开心了,没准能让你在这多坐会。” “不用了,”年瑜转了个身,“我现在走。” 伙计一看坏事了,连忙拦住道:“哎别呀,多少还是上去见见豪爷。” 见他干什么?听他羞辱我穷吗? “来了没?”豪爷掀起半边帘,探了个头出来提高音量:“还没叫到啊?” “来了,来了!”伙计点头哈腰,二话不说把年瑜拽上了楼梯。 这回年瑜听得清楚了些,总觉得豪爷的声音挺熟悉的。 小伙替他掀开帘,包间的暖气扑面而来,褪去人身上的寒潮。年瑜冷眼看去,那豪爷就轻佻朝他眨眨眼,勾唇笑道:“快来,小鲶鱼。” 第16章 “你钱倒是多。”年瑜不买他的账。 包间里充满浓郁的酒味,也不知道臧洋到底喝了多少,但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如常,一小点红晕都没染上。 “坐,”臧洋热情招呼年瑜,抬起酒瓶道,“喝点?” “谢谢,不用了,不喝酒。” “外头挺冷的,喝点暖身子。” 年瑜面不改色道:“酒喝多了手抖。” 臧洋低头放下了酒瓶,浅笑一瞬:“忘了,你们机械师做工要手稳。”他看向门口的伙计:“那来点上好的茶叶吧。” 伙计应声,退了下去。 年瑜在他对面落座,一条手帕从对桌滑过来。 “做完支线任务了?”臧洋问道。“擦擦吧,头发沾墙灰了。” 年瑜“嗯”了一声接过,拿起来随意拍了拍,还拍下一片花瓣。 “领到什么奖励了?” “千纸鹤胸针,”年瑜拿出来,摆在桌上,“加效果抵抗。” 臧洋颔首:“挺好的,你刚好需要。” 年瑜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此时锦琛刚好回来,看见桌上的紫金色胸针,认为这定是什么金贵宝贝。 “好漂亮的胸针,”她拾起来,娇羞地偷瞄臧洋,“好想要。” 臧洋还没开口,年瑜就大方表示:“可以给你。” 他看了看这两人:“给我点跑腿费就行。” 阿童转交家书的时候,两人都在场,臧洋还是队长,如果不是他率先放弃,年瑜也拿不到这枚胸针。所以要是臧洋现在想要,还给他也是无可厚非。 年瑜只需要点跑腿费,这样才有钱买衣服。 “锦琛,”臧洋的声音冷下来,“还给他。” 锦琛撇嘴,闷闷不乐。 “我说了适合你,你就拿着。”臧洋把胸针递回去,“我效果抵抗叠很高了,用不着,给npc算什么事。” 如此,年瑜也不得不接回来。现在出了副本,他才发现臧洋已经把素银戒指重新戴回了手指上。 “你不是快把她攻略了吗?”年瑜下瞥着眼:“攻略了就是你的妻子,还能称为npc吗?” 臧洋笑出了气音:“你消息倒灵通,的确快攻略了。” “所以你叫我上来何意?我不是来听你讲怎么找老婆的。” “下一场讲探矿者阿童,”臧洋起身打开内窗,从这个角度往下俯视,焦点刚好居于戏台中心,“好歹也是战友,想和你一起听听,不行吗?” 何必呢,三个人都呆在包间里,把我叫进来更像找了个电灯泡。年瑜想。 臧洋抱臂倚在窗旁,稍往斜上偏头,露出流畅的下颚线:“还有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攻略她的意思。” “楼下人说的。”不是我说的。 “把她的好感值拉到一百,无论攻略成不成功,她都会送你一架极品古琴,我只是为了这个。现在已经到九十五了,估计宴请结束后就能拿到。” 他定定盯着年瑜道:“我想我们可以先来谈谈戒指的事。” “戒指?什么戒指?”年瑜没反应,锦琛倒是先警觉了起来。 她迈着小碎步凑到臧洋跟前,观察了一下,义愤填膺地扇了臧洋一巴掌。 臧洋:“?” 年瑜:“...... ” “我呸!”她骂道:“有对象了还来勾搭小女子,再有钱也不能干如此龌龊之事!” 臧洋的右脸肉眼可见的浮出一个巴掌印,眼巴巴看着锦琛对自己的好感度从九十五掉成一个圆圆的零,她跺脚的力度感觉可以把地板踩出个洞,接着气愤地离开了包间。 哦吼,吹了。 “对象?”臧洋懵逼了:“我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刚走到门口准备送茶的伙计目睹了全程,擦着汗小心道:“豪爷,我刚看了一下,您和旁边这位公子好像确实是配偶关系... ” 臧洋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慌道:“关系系统上写着的!” 年瑜原本在吃瓜,没成想莫名其妙吃到了自己头上。 “我什么时候跟他成配偶了?!我的关系面板之前明明一直是串乱码啊!” “现... 现在不是了,或许是因为这位公子来得晚,而且才刚升到20级,关系系统才更新... ”伙计不敢再往下说,撒腿就跑。 “回来。”臧洋语调平稳,听不出喜乐。 两人同时打开关系系统,发现上面赫然写着——您的配偶:年瑜/臧洋(已订婚,尚未结婚,准备好可举行婚礼)。如有疑问,请咨询主城关系所。 臧洋挨了一巴掌又没拿到古琴,委屈极了。年瑜余光瞥到他正幽怨地看着自己,感觉下一秒就会让自己赔他钱。 臧洋深吸一口气,坐回年瑜对面,用戴戒的手指敲敲桌面:“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 他把菜单递给年瑜:“点个菜吧未婚夫。” 年瑜自如接过,但把门口的伙计吓得够呛。两人越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越有可能是潜在的疯批。 “我喜欢吃红烧鲶鱼,你呢?”臧洋问。 果然还是在拿他撒气吧! 年瑜上下浏览一番:“烤羊肉。” “好的,”臧洋招呼门外的伙计,“两份红烧鲶鱼。” “...... ” 他低头,若无其事地拨弄菜单的边角,喃喃自语道:“所以这戒指其实是订婚戒?” “那我现在杀了你,能不能去登记丧偶?” 年瑜无语道:“你在这杀我,我还会复活。” 臧洋“啧”一声,皱眉:“太久没杀人了,我都忘了。” ... 太久没杀人了,那昨天死副本里的王无敌算什么。 “关系绑定后,换世之境的副本我就必须强制和你组队了,像那对双胞胎一样。”他想起昨天刚跟年瑜说两人要分道扬镳,结果今天就整这一出,只觉得好笑。 “如果你要去办理取消婚约,我会配合的,”年瑜说道,“等会就去也行。” 伙计怯怯地把菜品端上来,摆好盘后麻溜地撤了。 臧洋抬抬下巴:“先吃饭吧。” 两人出了换世之境副本,人类体验卡早已失效,不会再感到痛、感到饿,这顿饭其实没什么必要。楼下的说书人开始了第二场,讲述的内容和唐糖分享的一致,没有丝毫偏差。 第19章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臧洋举起酒瓶又喝了几口,等年瑜吃完后起身。 “去关系所,”他先走一步,又折返回来,上下看了眼年瑜,“那边我买的厚衣服,你自己挑件先穿着。”随后几个虚影闪过,脚步声都没留下。 全都是黑色,有什么好挑的。年瑜随手拿了叠在最上方的一件,搓了搓温暖的绒毛,向臧洋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臧洋的体型和他不一样,披上外套,肩膀处穿不住,不停往下滑,他只能用左手揪住领口。 珍馐堂的门口,伙计见臧洋走了,于是向外推搡着赶人:“清场了啊清场了!豪爷走了!” 被赶出来的人都不情不愿的,嘲讽声四起。伙计看见年瑜,唯独对他恭敬道:“您慢走,下次和豪爷再来啊!” 年瑜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关系所周围冷清,雪地上没有脚印也没有垃圾。门顶上挂了条红色的横幅,边角耷拉下来,要掉不掉的,面上用黄字写着: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挺讽刺的,待注销区的人们都在为副本奔波,谁还有大把空闲结婚? 推门进去,关系所里只有一位负责登记的npc,但有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在前台坐着了。 “你好,咨询点事宜。”年瑜直截了当上前去。 npc一看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又查看了他们的关系面板,霎时兴奋起来:“二位是来结婚的吗?” “不是,”臧洋百无聊赖,“来取消婚约的。” “取消婚约?!!!!!”npc从座位上跳起来,“嗙”一声把木桌子从中间劈裂开来,把臧洋和年瑜都吓了一跳。 “取消婚约?!!!!!”npc又重复了一遍。 年瑜垂眼看断裂的木板躺在他脚边,默默把鞋子往回收了收:“对。” “我不允许!!你们还没结婚,怎么就要取消婚约了?!” “你激动什么?”臧洋挑眉道:“又不是你的婚约。” “为什么要取消!!”npc捂着头抓狂道:“自我上岗以来,待注销区的结婚率就没上升过,我根本没有业绩!!!” “我们并不相爱,”年瑜冷静道,“婚约不是我们定的。” “并不相爱?”npc把自己的头发搓成了鸡窝,愣了愣,随即抬起头,眼神迸发出充满希望的曙光:“那要是相爱了,是不是就不会取消婚约了?” “你想屁呢?”臧洋的手已经放在了匕首旁边,正跃跃欲试。 “给我次机会!”npc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路,上前握住了年瑜的双手,力气大到年瑜想抽都抽不回来:“给我次机会!只要你们举办了场完美的婚礼,就一定能重新爱上彼此!我来负责为你们办这场婚礼,成为你们爱情的保卫者!” 臧洋&年瑜:“?” 关系所的建筑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场景变换,冷冽的寒风再无呼啸而过的声音,阴灰的天空变成湛蓝色,温暖的太阳光照射大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罗马风格的教堂,关系所的那位npc脱下制服,换上了身证婚人的行头。 系统声音如广播般响起:“欢迎玩家臧洋、年瑜进入隐藏副本——婚礼进行时。” 证婚人面带微笑,神圣开口:“欢迎两位新郎来到厄洛斯教堂。” 第17章 年瑜看向臧洋,发现他完全变了个样。 白色的短麻花辫没有一根发丝脱离皮绳翘出来,搭在肩膀处。衣服是修身的黑色燕尾服,垂到膝盖的高度,还别了朵胸花。内搭白色翼领衬衫配马甲,领口系了个蝴蝶结。 虽然他全身上下只黑白,加上浅灰的眼眸,共三种配色,但年瑜还是想用“花枝招展”一词来评价,或许是因为他的气质太过风流。 而臧洋此时也打量着他,俯身以他为中心绕了一圈,碰碰年瑜白西装肩上垂到臂弯的流苏,又扯扯后腰处缝的拖尾白纱,最后目光聚焦在丝绸手套,发现他不知何时也戴上了素银戒指。 最后臧洋总结:“很帅,一看就是去结婚的。” 年瑜哽住,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也是。” npc证婚人插话道:“二人需要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婚礼吗?” 眼前凭空出现两展好友列表,一展是年瑜的,只有格泉一个人的名字。另一展的臧洋的,全是乱码。 怎么会是乱码?即使没有好友,界面也应该是空白一片,而不是乱码。 臧洋眉间一股冷意,快速抬手叉掉,似是对npc擅自调出他好友列表展示的行为很不满。 “你要邀吗。”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刚因年瑜的扮相而生出的好心情没多久就毁了。 “... 不了。”年瑜也不想给格泉找个飞来横祸。 明媚的阳光给年瑜的黑发镶金边,但照在臧洋的头上却显得过曝。他们现在站在教堂外的青草地上,鼻腔充斥着清新的潮湿泥土味,久违的明亮天色让刚出晦暗矿洞没多久又逢大雪冬日的年瑜感到不习惯。 “好的,”证婚人在了解两人没有邀请亲友的打算后笑道,“二位,婚礼即将开始。” 没人上前推,厄洛斯教堂的大门自动在证婚人身后敞开,红毯缓缓铺展在中路,通向宣誓台。左右两旁是无人坐的长椅与矗立着的圆形高柱,撑起半圆弧的天花板,在天地之间支楞起爱情的庇护所。 这是一片真情的净土,踏上路的却是两个虚心人。 任务提示弹出来:“请完成婚礼。” 证婚人面上依旧笑着:“在此之前,二位需要通过安检,确认身上没有危险品才能进入。” 他又把两人背包里的东西全调了出来,这下年瑜也不高兴了,他囤的材料被搅得乱七八槽。 “这些是什么?”证婚人指着这一地材料道。 年瑜:“材料,不做武器就伤不了人。” “新郎送你的吗?” 这跟臧洋有什么关系... 年瑜诚实答:“不是。” “天呐!”证婚人叫起来:“危险品!扣留!” 年瑜:“?” 臧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起了证婚人的注意。 证婚人指着臧洋拿出来的酒瓶子道:“这些是新郎酿的酒吗?” “珍馐堂买的。”臧洋说。 “危险品!扣留!” 臧洋:“?” “这哪里危险了?”臧洋为他的酒喊冤:“你难道怕我一个爆扣扣你头上然后血溅婚礼现场?” 证婚人不答。 年瑜思忖着,轻扯了扯臧洋的燕尾衣摆,压低声音道:“他对危险品的理解好像和常人不太一样。” “... 是。” 证婚人又看向年瑜这边,指着千纸鹤胸针道:“这是哪来的?” 年瑜镇静地试探道:“他送的。” 某种意义上,这胸针确实是臧洋拱手相让的,说是他送的也没问题。 这回证婚人露出了笑脸,点点头满意道:“这个好,可以带。” 他又转向臧洋,指着一道菜品:“这是什么?” 臧洋心领神会:“红烧鲶鱼,他做的。” 年瑜听完扯了扯嘴角。 这哪里是他做的,明明是臧洋巴不得用他做。 “爱一个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证婚人更高兴了:“可以带!” 第三个回合,证婚人指向年瑜的简易手枪:“这是什么?” 武器可不能丢,丢了的话如果突然进入战斗状态,他可就成为手无寸铁的受害者了。 年瑜硬着头皮:“手枪。” “干嘛的?” 他瞄了一眼臧洋:“如果念誓词时新郎说不愿意,就毙了他。” 臧洋:“...... ” 证婚人眼神中充满欣赏之意:“好,好,看来你期待忠贞的感情,特别好!可以带!” 年瑜看过去,发现臧洋对他露出了一个渗人的微笑。于是他扬扬嘴角,回敬了一个。 “这是什么?”证婚人看向臧洋那里。 “匕首。” “干嘛的?” 臧洋依葫芦画瓢:“如果念誓词时新郎说不愿意,就刀了他。” 果不其然,匕首也被许可了。 回旋镖干嘛的?婚礼现场植被不好看拿来修剪的;手雷干嘛的?新郎逃婚就把教堂炸了的;绷带干嘛的?怕新郎太激动哭了拿来给他擦眼泪的;监控干嘛的?拍婚礼vlog的。 证婚人越听越满意,笑容洋溢在脸上,嘴角放不下来。 所有东西都检查完后,他直接传送到了宣誓台前,明摆着让臧洋和年瑜走红毯过来。 “走吧,新郎官,”臧洋主动朝年瑜伸出掌心,另只手背后,一改之前不正经的态度,变得彬彬有礼起来,“走红毯。” 反正是假戏,眼睛一睁一闭,年瑜就搭上了他的手。 脚刚踏上红毯,教堂里突然响起了《婚礼进行曲》。一团东西从年瑜的眼前掉下,他下意识往后撤,发现竟是捧花掉到了地上。 宣誓台前的证婚人勃然大怒:“新郎走红毯怎么能没有捧花!!” 第20章 眼前白光一闪,年瑜和臧洋被传送到了教堂外面面相觑,大门紧闭着。 “吓到你了?”臧洋问:“感觉他是想让我们重来一遍。” 年瑜有点无语,谁家婚礼不是在开始前就把捧花给出来,而是在走红毯的时候让他接啊... 感觉像是什么拼手速拼反应的小游戏。 大门又被推开,证婚人表情端庄。 年瑜和臧洋再一次踏上红毯。这回年瑜手快接到了捧花,结果却又被证婚人叫停。 “你们是来结婚的!不是来上吊的!为什么两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给我笑起来!!” 臧洋&年瑜:“...... ” 两人又回到了教堂门口。 臧洋拍拍他的肩:“笑吧,新郎官。我好像确实没怎么见你笑过。” 年瑜瘫着脸:“刚刚给你回敬的那个不算吗?” “你那不叫微笑,你那是含笑九泉,脸僵的跟个尸体似的。” 年瑜:“...... ” 于是臧洋给他笑了一个做示范,他照着做,得到了臧洋“皮笑肉不笑”的评价。 不过也没事,谁在乎这种情绪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呢?证婚人看着满意就行了。 事不过三,这次没再有任何差错。踏上红毯,两人走的不快,想在证婚人面前把戏演逼真,这样说不定证婚人一高兴,就能把他们放出这个隐藏副本。 臧洋刚喝完酒,温暖的体温透过手套窜到年瑜的皮肤,他觉得手指被闷得燥热,这红毯竟然比目测的更长。 教堂里只有三个人,但自踏上红毯的一霎,年瑜总觉得有各种人在他耳边嘀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说的都是一个主题—— “考察完中央大荒漠,我们就结婚吧。”一个男人温柔地说。 各种各样的声音停了,只留下一个主调。这话语如梦如幻,朦朦胧胧,夹杂在钢琴曲中,似乎想营造一种浪漫唯美的氛围。 “我愿意,这玫瑰花简直太美了。亲爱的,你是我的救世主。”女声回应道。 走到宣誓台前,年瑜和臧洋面对面站着。证婚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言语贴合在一起,年瑜垂眼俯着看,根本不乐意听。 他刚巧看见臧洋的手背在身后,抡着匕首转了一圈。 “爱情是什么... ”证婚人自我感动着,“我遇见了你,你此后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将我带离黑暗的沼泽,救赎我,呵护我... ” “我眼前的这两位新郎于正式服结识,在成为好友的四分钟后,就绑定了配偶关系,互赠对方一枚素银戒指。” 臧洋又磨了磨刀柄。 这些经历他们都不知道,在正式服时他们只是被号主操控的普通账号罢了,没有记忆,没有自我意识,但显而易见,他们的号主绝对是相互认识的。 “四分钟,多么巧妙的一个时间,”证婚人继续说道,“不是三分钟热度,再用一分钟时间,确定我真的爱你。” “...... ” 年瑜被雷得外焦里嫩,臧洋右眼皮狂跳。 “正式服的四分钟,但在待注销区呢?年瑜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臧洋先生可是在待注销区等了你数千个小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种话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臧洋无奈笑了笑:“嗯,对,比你早被号主注销了百来天。” 像是在说——跟你比起来,我是更早被丢进垃圾桶的垃圾。 年瑜无言。 “臧洋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对面这个人作为你的伴侣,不论富贵还是贫穷,不论健康还是疾病,都彼此相爱,直到永远吗?” 第18章 要回答吗? 所有人都默认婚礼誓词的重量足以对抗世界,如果虚情假意太草率,是会遭雷劈的。 意外的,臧洋很轻松。 他说:“我愿意,不愿意会被毙了的。” 证婚人转头去问:“年瑜先生... ” “我愿意。”年瑜随一句。 “那么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 玫瑰花瓣如礼炮喷射出的彩带,不知从何处落下,在空中自由晃荡,触碰两人的头发、脸颊、手指,先人一步代表爱神送上赐福之吻。 “臧洋。” 臧洋俯身,牵起年瑜的手,吻在戒指上,他听见落吻的那一霎年瑜在叫他名字。 “怎么了?”他还没抬头,说话的时候嘴唇擦着戒指,低沉的嗓音磨过内圈的刻字。 “这不是剧情副本。”年瑜的声音轻轻的,如在空中的玫瑰花瓣般缥缈。 这不是剧情副本——任务清单上面没有标注[纯剧情]三个字,表明这副本不是让人单纯走流程的——有boss要打。 boss又是谁?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面前这个证婚人。是他把两人带入的副本,婚礼现场没有其他来宾,要打也只能打他。 年瑜指示道:“让他生气。” 不生气的话就无法进入战斗模式,“完成婚礼流程”的任务提示就是个幌子。即使他们完成了,证婚人也不一定会放他们走,没有打过boss,副本就会一直存在下去,甚至存在到让他们入洞房。 简直荒唐。 “简单。”臧洋直起身,大拇指还压着年瑜的戒指。 “证婚人先生,”臧洋转头面向他道,“我想我们恐怕要逃婚了,你的婚礼主题并不适合我们。” 证婚人陷入呆怔状态:“怎... 怎么可能?” “哪里不适合?!”他拍桌嚷起来。 “我俩可没有谁拯救谁。”臧洋笑道。 “不可能!你在上一届换世之境开始前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那两人死之前告诉过你将来会有人与你同行,现在他来了,你杀人没有以前那么果断了,这还不是救赎?!!” 臧洋沉着脸:“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年瑜一时不知道该注意臧洋还是证婚人,两边都有随时暴起的可能,但是一旦臧洋起跳,自己肯定要跟上去,只因他们现在在同一条战线。 证婚人把婚礼誓词撕成碎片,他原本不堪的五官融作泥浆,改造重塑成小孩的模样,光着脚丫,后背长出一对小翅膀,手上的麦克风也变形成了弓箭。 血色的红字显现——“您已进入战斗状态。” 锋刃赤裸裸地冲进视野里,年瑜跟上,习惯性地把捧花当手雷扔了出去。在刀尖离证婚人鼻骨只有一毫米的距离时,白光从两人眼底爆发。 回过神来后年瑜脚下一软,发现自己站在了青草坪上。 而臧洋老毛病又犯了,没刹住手脚,发出沉闷的一声“咚”,一头撞上了厄洛斯教堂的大门。 年瑜:“...... ” “草,”臧洋甩甩脸,低声骂了出来,“你刚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幸好隐藏副本不归属换世之境,否则臧洋这一撞估计都要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年瑜心虚地看向草尖:“... 捧花。” 臧洋怔了怔:“捧花都不让丢?ban掉玩家一只手?” “还没蓝耗损失,”年瑜看向门把,“再来吧,我拿捧花。” 让臧洋专心输出,战线也不会拖得太长,以他单挑异形骷髅的水深,年瑜对他抱有一定信心。更何况年瑜的材料在安检时被隔在了场地外,手上只有手枪手雷和监控,输出实在有限。 年瑜推开门,boss的血条和等级已经出现——原始神厄洛斯,35级。 “你拿到捧花后往后站点,”臧洋低声,“别被打死了。” “知道。” 臧洋冲了出去,厄洛斯的箭雨铺天盖地,他一一闪着虚影躲过,年瑜在漫天的掉落物中锁定捧花。捧花跟箭的掉落高度不一样,目测会比箭先落地。他扔了个手雷,用爆炸力将箭全弹开,上前接住捧花,箭定在旁边围了一圈,发出嵌入地板的强劲声响。 他看向宣誓台前,臧洋的攻击已经对厄洛斯造成了伤害,厄洛斯血量下降,并没有出现弱点击破的提示,但相比起来没有天水矿洞里怪物不打弱点就不掉血的情况那么棘手。 更何况厄洛斯的武器是弓箭,不擅长近战,这对臧洋来说很有利—— 可以强攻。 厄洛斯对高速的匕首突进确实疲于招架,强克制关系形成。年瑜随手拔出地板上的一只箭,蹙了蹙眉心。 箭头上似乎沾染着微不可察的法力残余。 但他不是魔法师,不能进行魔法分析,现下也没时间给他。年瑜抵着前端,用箭头划破碍事的拖尾腰纱。 《婚礼进行曲》还在放着,并且越来越大声,像是要隐藏什么,但在年瑜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他对机关的声音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齿轮运作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年瑜抬起头,原本平整光滑的半圆弧天花板不知何时出现了黑漆漆的长方形洞口,从里推出了一个个小型的厄洛斯雕像,并且每个雕像的手上都携着弓箭。 第21章 “咻”一声,其中一个雕像动起来,拉了个满弓,箭矢朝着臧洋的头上射去。 如果这是瞄靶,它肯定能中个十环。 可惜,这是在实战。 年瑜反应飞快,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与箭头来了个完美相撞,“砰”地让箭头偏离了目标,斜着插进石英墙。 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在臧洋冲锋的时候,年瑜需要做的就是为他保驾护航。 厄洛斯雕像们随即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瞄头依旧是臧洋,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能让主体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年瑜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和瞄准,几乎是以常人的熟练度去对抗机械的准度。这听起来没有可能性,但他大部分都完成得很好,不慌不忙,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绝对理智。 但不管再怎么说,准度达标了,那速度呢?且不论是以一敌众,弓箭头来自不同的方向,对于机械来说,常人转动手腕的几秒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臧洋一落地,年瑜快步助跑上前,垫了脚他的肩膀跳起来,徒手抓住了一只没来得及打偏的箭。 年瑜已经把臧洋叫他尽量往后站的话语抛在脑后了。 寻常臧洋遇见这种不听他指挥的估计会恼吧,但年瑜只知道自己的思路很清晰,完全可以锦上添花。 厄洛斯雕像们的攻击戛然而止,隐隐约约有传送带启动的声响——机会来了,第一批箭矢已经用完了! 年瑜尽可能把手雷往高处掷,可还不够,手雷在中途就爆开了,还差一点。 “小鲶鱼,”臧洋攻击完一轮落地,单膝跪在地上,偏头叫他,“再踩一次。” 年瑜右手指缝一口气夹了三个手雷,在脚踩上臧洋肩膀的一瞬间,臧洋以起跑的姿势,脚尖蹬向地面,两个人都跳了起来,把年瑜送到了高处。 这下高度够了,手雷如天女散花般稳稳撞向了厄洛斯雕像,细碎的石膏碎片迸射。 同时,臧洋已经到了自己运势的最高处,和厄洛斯脖颈齐平的位置,一刀划过去,切割开了大动脉,血溅了他半张脸。 可以收工了吗? 在确认厄洛斯雕像全炸毁后,年瑜低头俯视了底下的战况,看见了厄洛斯血条清空的瞬间。 他心脏猛然一坠,随着失重感的加强,竟无缘无故感到恐惧—— 草,有点太高了。 待会要左脚落地还是右脚落地... 年瑜感觉自己的大脑实打实空白了,不自觉就闭上了眼睛,对自己即将摔死这件事抱着“摔死就摔死能不能先让我落地”的心态。 硝烟中,他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不同于捧花的花香,而是高山牧场吸取了冰雪融水而生长的牧草的独特味道,还夹杂了一丝铁锈味。 年瑜睁眼,臧洋的胸花在他视野中放大,而臧洋则以公主抱的姿势在下落的时候接住了他。 臧洋看着年瑜惊魂未定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恐高啊?” “...... ” 年瑜觉得自己一世英名都毁了。 “放我下来。”他瘫着脸道。 臧洋还在笑:“要没有我你可就真摔死了。” 年瑜按耐住自己的左手,忍着不把捧花拍在臧洋脸上。 “放. 我. 下. 来。” “好好好,”臧洋将他放下,脸上的笑容却收不住,“鱼就应该在河里游嘛,当飞鱼做什么... ” 最终得到了年瑜的一记眼刀。 厄洛斯的身躯已经瘫倒在地,全身没骨头似的软成了流动胶状物。 教堂的门还是敞开状态,副本的退出通道也没有开启。臧洋抛了个回旋镖出去,打中了一道空气墙,被反弹了回来。 “还没结束。”他警戒地看着地上的厄洛斯。 厄洛斯的血液在霎时流回了身体里,他的双手双脚都在伸长,从小孩子长成了一个容貌英俊的青年,像木偶一样被虚空的丝线提起,重新站立。 年瑜听见一阵细不可察的声音,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臧洋,”他冷冷提醒道,“捧花要炸了。” 第19章 什么要炸了?捧花要炸了?什么叫捧花要炸了? “滴滴”“滴滴” 年瑜的心慢慢跟着倒计时一起沉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捧花,这明明就是颗定时炸弹。 “你扔掉啊!”臧洋见年瑜呆着不动,喊道。 厄洛斯岣嵝的腰背已经挺起,血条和名字更新,他已不再是原始神厄洛斯,而是阿佛洛狄忒之子厄洛斯。 新的一轮攻击又要开始了,现在是厄洛斯的第二阶段。 捧花扔不掉了。 年瑜心里摸得门清——扔掉后一切都要重来,那么前面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臧洋以为他吓傻了,二话不说过去想把捧花夺过来,结果被年瑜侧身避开。 “你?”臧洋也没想到。 “三... ” “二... ” 年瑜心里默数着,转了个身,在臧洋逼近时往他后背踹了一脚。 “一... ” 臧洋被踹得往后退了几米远,目光一刻没从年瑜身上离开,眼睁睁看着捧花在他手里“轰隆”一声爆炸,周围蒙蒙的全是黑烟在飘浮,包裹猩红的火光,烧焦的味道从爆炸点飘来。 那团火映在臧洋眼眸,让他脑海里闪过主城装备冶炼店里的壁炉。 许久以前他经常跟在人屁股后面,进入冶炼店。有人勤勤恳恳地帮他炼装备,而他只是在旁边坐着,盯着壁炉里由于系统设置而永远不会熄灭的炙热火光。 后来那人跟他说,即使我们走了,你也不要难过。你的一生很长,不会拘束在被迫等待注销的几个日夜里。并且你不会孤单。 石英墙猛烈抖动,瓦砖从高处掉落,厄洛斯从原先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参天巨人,突破了教堂的天花板。 可是并没有阳光照进来,教堂外的天竟然是黑黢黢的。 耳边响起枪声,一颗子弹朝着他的耳侧飞来,还没接近,子弹头就被削成了剥开几瓣的香蕉。 思绪回笼,臧洋看见原本在火光中的人现在平安无事地举枪对着他。 年瑜整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左肩处有一片大量晕开的血迹,像被整肢炸毁又重生了。 “你在发呆?”年瑜古怪地看着他。 臧洋重重喘了口气,他发现年瑜的血条只剩一半。 “我已经为你开好路了,”年瑜放下枪,神情严肃,“希望你不要背叛我。” 这是他第二次把全部的筹码都下注给臧洋,而他自己的左手背在身后,抖个不停。 明明是在原世界,伤害并不会对本体造成实质性影响。可他在倒数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做好了左手不再复原的准备,或许是因为受换世之境的后遗症影响。 现在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算什么?天水矿洞的副本才持续了一个下午,是他太过敏感了吗? 臧洋似乎是默认了,闷闷地戴上羊头面具。 四下被笼罩在黑雾里,教堂的圆柱、长椅、宣誓台全都消失了——臧洋开启了“夜幽牢狱”。 高级技能的蓝耗大,看来他是想速战速决。 所以现在需要去考虑厄洛斯的弱点是什么了。 厄洛斯的箭雨落下,在结界里全都变成了连年瑜都能躲过的极致慢速。但《婚礼进行曲》却独立出来,不受结界的影响,还在放着。 可并非没有变化... 乐曲已经在悄然间变奏了。 音符没有落在原谱给它既定的位置,跳脱出了线框,给人的听感开始向恐怖歌谣的诡谲风格靠拢。 那些混在乐曲中的所谓“爱的誓言”也渐渐平息,变成了男人的怒音、女人的哭泣、玻璃落地刺耳的破碎声,以及骨头砸到床头柜的闷响。 ——坟墓。 年瑜感觉自己置身于大片的坟墓中。 少男少女青涩的欢笑尾音变成尖锐的叫喊,乌鸦栖于枯枝上,成为死寂中的稻草人。“嘎嘎”凄厉的鸣叫,戳破常人对爱恋的美好幻想。 棺材里没有骨灰,有的只是碎肢、鲜血、眼泪和完整未被火化的白骨。 “亲爱的... ”男人的声音成为了乐曲的主旋律,逐渐清晰,“听我的话,需要有一个人活着,将考察样本带出中央大荒漠。” “亲爱的你要懂事点,我爱你,我绝不是故意将你抛弃的,是老天不保佑我们!你的牺牲是为了科研,是有价值的,我会永远记得你,你永远是我的新娘子... ” “呵... 呵... ” 回应他的是女人几乎要撕裂声带的沉重喘息。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那个男人出去后不久就找新欢了,那个女人死在沙漠中,成了异形骷髅。世人只知道她姓李,她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他把爱情抬到如此崇高的地位,只是为了掩盖让自己活下去的私心。他在最后关头给李小姐灌输了大量的洗脑包,用李小姐“自愿”的态度洗净自己的罪恶。 第22章 救赎?救世主? 都是放他爹的狗屁,有些人就喜欢拿此伪装爱情戏。 “臧洋,”年瑜喊道,“把夜幽牢狱关掉!” “什么?” “把夜幽牢狱关掉。” 臧洋迟疑了一秒,说:“那你往后站点。” 视野复明,却没有比在牢狱里亮多少——这证明一切如年瑜所料。 “你撑一会。”年瑜撇下这一句,兀自往教堂外跑。 臧洋没有回头看,抵抗着厄洛斯的动作也没犹豫或停歇。 空气墙已经消失了,教堂外当下的风景和他们初来乍到时完全不一样。 青草坪枯成了荒土,圆月悬在魆黑的空中,有破碎的薄云笼成面纱,月光覆上,边缘是昏橘的色调。 更重要的——满地都是土坑和被刨出的棺材。 年瑜眺见乌鸦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果断抬手击毙。乌鸦的嘴一松,一张轻薄的纸悠悠飘落。 他快速冲上前捡起,展开,纸的正中央画了一具骷髅的全身图,哪根骨头对接哪里,像仪器制作图一样,标得清清楚楚。 最上方的几个大字注明了这张纸的用途——“异形骷髅制作说明书”。 所需要的白骨就藏在棺材里。 年瑜攥紧了图纸,开始四处掀棺。他的手掌已经沾上了血迹,指甲缝里都是污黑的泥土,原本洁白的婚服现在又脏又破。 他飞快挑着白骨,并按照说明书把它们拼成异形骷髅的样子。 拼完后,年瑜终于悄然喘了口气,甩甩自己偏长的刘海,低头笑了笑。 拼接东西这份工作交给他简直是专业对口。 只差最后一步了... 来得及,臧洋还有余力。 “把厄洛斯往外面带,”他对臧洋说道,“找个空隙把异形骷髅的玫瑰花给我。” 臧洋的执行力也是一等一的高,当初打异形骷髅时被他捞走的玫瑰花,此刻被他抛在空中,也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一如在矿洞时年瑜抛给他黑手套的场景。 年瑜接住,把玫瑰花插进异形骷髅空旷的胸膛里。 异形骷髅的骨头转瞬紧密贴合在了一起,不再像刚拼接时一样松松垮垮。她镂空的眼部也开始流出黄沙,像听到了神的召唤,上半身先挺起,下半身再站起。 年瑜偏头看向正在战斗中的厄洛斯,轻声说道:“去否定他吧。” 异形骷髅听进了年瑜的指挥,就这样举着十字架冲了上去。 臧洋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即刻闪开,给异形骷髅让出足够的空间。 余光中,年瑜知道臧洋站回了他身旁。 异形骷髅的十字架砸在厄洛斯身上的那一霎,两个人的视野里都出现了“弱点击破”的提示—— 厄洛斯的弱点,就是被爱情背叛之人的报复。 年瑜就这样静静看着异形骷髅和厄洛斯扭打成一团,厄洛斯完全招架不住,被打得失去重心,朝着教堂摔了下去。 “轰隆”的巨大声响下,教堂几乎被夷为平地。 “你好像不需要我教你了。”臧洋突然出声道。 “... 教我什么?”年瑜一下没理解他无头无尾的话语。 “推进副本的底层逻辑,”臧洋笑了笑,“其实就是共情副本里的怪物,去分析他的执念,去体会他的情感,去推敲他的性格。”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去解剖一个真正有感情的人。” 天水矿洞的副本boss阿童,他本性是个善良淳朴的劳动者。他作为家中的长子,有弟弟妹妹和母亲要养,而且他还深深爱着自己的家人,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利他主义观念。 因此当他被领导放弃,选择去救更多人时,他不会抱怨,在接纳自己使命的同时只是产生了一点好奇——对他人看法的好奇。 从他的本性出发去推敲,自然可以得出:他在情景再现时不会真正伤到人,在战斗时不会伤到除仇恨值最高者外的其余无辜人,他的夙愿也只是想递交出去家书,所以会选择在夙愿了结后直接投降。 而千纸鹤,则是他情感的寄托物,由此诞生出了以千纸鹤展开图为地图的天水矿洞。 在打完异形骷髅时,有路人问年瑜:“你怎么知道要从里爆破?” 年瑜当时的回答是“游戏平衡性”,但其实并不单单是这样。 更详细的解析是:不论是从物理上还是从精神上,心都是人最柔软的地方。骨骼再硬,心都经不起二次伤害。从精神上,李小姐已经被爱人所伤心了一次,如果化作异形骷髅后,即便她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但要是从物理上再伤一次,她就会束手无策。 而厄洛斯与异形骷髅,又正是对爱情的崇拜与憎恶之间的对抗。 所以人类其实说好懂就好懂,说难懂也难懂。 年瑜眼眸里的高光闪了闪,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就要讲很久了,”臧洋眺望着远处的废墟,笑道,“先不急,《婚礼进行曲》还没结束呢。我想此情此景,特别适合邀请新郎跳一支舞。” 他伸出手:“华尔兹,你会吗?” 第20章 “我不会,”年瑜斟酌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臧洋的心思,但还是搭上了他的手,“可能会踩到你。” “没关系,跟着我就行了。” 四周是被掀开的棺材、碎肢和乌鸦,远方是教堂的废墟和正在打斗的异形骷髅与厄洛斯,背景音乐是《婚礼进行曲》的变奏和不幸婚姻带给人的绝望呐喊... 他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起舞。 异形骷髅手一挥,年瑜残破的短腰纱在空中打了个旋。 厄洛斯拉满弓,臧洋带着他转了一圈。 异形骷髅在咆哮,臧洋低头悄声笑道:“踩到我了。” 厄洛斯回了声怒吼,年瑜睫毛扑了扑:“... 抱歉。” 厄洛斯一次次撞地,卷起大量风沙和灰尘,雾霾袭来将两人吞噬,远处的景色都看不真切,视野里灰蒙蒙的。 年瑜这时才感觉到好脏... 在这种环境下跳舞太过荒诞,但臧洋却兴致盎然。 “走神了?”臧洋问。 ... 你说呢? 异形骷髅简直是把厄洛斯压着打,战斗场面非常具有观赏性。年瑜想去观战,却偏要被臧洋摁在这里跳什么华尔兹。 “你有点太入戏了。”婚礼舞蹈环节本来就可有可无。 “不会啊,”臧洋理所当然说道,还准备带着年瑜跳第二遍,“我看有些情侣...” 他随着舞步踏出左脚,下一瞬却发现右脚抬不起来,冷不丁失去重心往土坑里倒。 年瑜一副做足了准备的样子,没有扶他。 “我草?”幸好臧洋反应快,立住了身躯,没有摔个狗啃屎。 他在土坑里只能抬头仰视年瑜,怔怔看着他线条顺畅的下巴和清冷的眉目。 “你歇会,”年瑜摆出一副纯良的架势,“我去观战。” “你浪漫过敏啊?”臧洋愤愤不平:“这几天你已经踹了我两次,绊了我一次。” 特别是刚刚跳舞的时候故意重重踩他脚,让他顺着惯性失去平衡摔进土坑里。 心机,好心机。 年瑜噎住,佯装不经意的模样往坑里踢了个小石子进去:“... 你看这浪漫吗?” “... 我讨厌你。” “哦。” 年瑜转了个身走几步,被臧洋“喂”一声叫住。 “观战就观战,去还不行吗?能不能先把我拉出来?” 年瑜又掉了个头回去,伸出手,面无表情道:“快点,再磨蹭它们就打完了。” 臧洋握着他的手“和蔼”地笑了一下。 倏忽,他感觉自己被用力牵扯住,也栽进了土坑里。 臧洋:“爽了。” 年瑜:“...... ” 这个土坑挖的还真够深的,年瑜直挺挺站在里面衡量,发现洞口高了他两个头,高了臧洋一个半头。而且坑里逼仄,臧洋几乎是贴着他站着。 想必在这个坑里安眠的人能睡一个很舒服的觉。 “你没用这个坑里的白骨?”臧洋瞄了眼坑的边沿,发现几根骨头整整齐齐竖着,倚着坑壁。 臧洋说话的时候,年瑜总感觉有气流吹过他的刘海。 “这么深我怎么捞?”年瑜抬头想觑他一眼,结果臧洋没有防备,直接被年瑜的脑壳撞了鼻骨。 年瑜看着臧洋突然捂住鼻子,指缝间渗了丝血出来,而臧洋的血条似乎比刚才少了点。 臧洋深深吸口气,眯眼审视着他道:“我没被厄洛斯弄死,但迟早要被你弄死。” 由于手捂着,他的声音闷闷的,但是任谁听了都能知道他绝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年瑜:“...... ” 年瑜生硬地转换话题:“我刚刚... 好像看见这几个坑前有立碑。” “所以呢?你看见是谁了吗?” “你把我送上去就看见了。” 第23章 臧洋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血好像不流了:“然后你就抛下我独自去观战?你当我傻子啊?” 没忽悠成功。 “那你上去,”年瑜注视着臧洋道,“观战完把异形骷髅的结构图画一遍给我。” 臧洋:“?” 臧洋抬起了双手,掌心撑到年瑜的头侧,膝盖微弯,腿往后撤了半步,把自己的眼睛放平到与年瑜同一高度。 他半边眼角抽了抽,眉头随之往上挑,好笑地看着年瑜:“诶,你怎么对那异形骷髅这么感兴趣?” “觉得有趣。” “哪儿有趣了?” 年瑜被盯得不自觉偏头,留给他一个侧脸,抿了抿嘴角:“因为她是人类的骨骼。” 如果成为人类的话,会不会跟她有大致相似的架构? 年瑜想了解,想研究。 他的回答出乎臧洋意料。臧洋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低头笑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什么?”年瑜不明就里,蹙眉问道。 臧洋绷紧了嘴角,抬头道:“没有。” 可是年瑜看见就在他抬头的一瞬,他浅灰的瞳孔放大,神情明显变了。 那是一种接近于疯狂的... 如获至宝般的... 年瑜心下一寒。 臧洋又与他对视,突然又让他感觉这人很正常,显然是调节得很快。 臧洋的脸庞幻化为紫蝴蝶在年瑜面前消散,再寻到他踪迹时,他已经站在土坑外了。 “出来吧。”他蹲下,俯身向年瑜递出手。 年瑜平复好心情,伪装成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冷冷道:“你能自己出来,还呆在下面这么久?” “逗你玩不行吗?”臧洋憋笑。 天空像被开了个窟窿,闪电劈向了高山上不知哪一棵树,隐隐有烟冒出。年瑜刚被臧洋拉出坑,脸上突然沾上了湿漉漉的水滴。他原以为是下雨了,结果手一抹才发现,降的是血雨。 厄洛斯进入触底状态了。 年瑜专心致志地观察异形骷髅的运动轨迹,臧洋则蹲在旁边,低头搜寻着什么。 “你有纸吗?” ... 怎么又是这句话? 他向下窥视,发现臧洋抱着块墓碑,像刚从土里拔出来一样,边沿沾着几抔干土,字上被灰遮了厚厚的一层。 “你自己拿绷带擦。“ 臧洋不吱声了,在擦完墓碑后,就像个木头人一样。 厄洛斯蓦地摆脱了异形骷髅的牵制,扇动着翅膀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年瑜暗叫不好。 异形骷髅是他做的,所以打出来的伤害都算到他头上,现在他是输出榜第一。但要是厄洛斯直接攻击他主体,且不论自己等级差了14级,血量还只剩40%,厄洛斯几下就能把他秒了。 可是厄洛斯为什么要冲过来?他明明可以远距离直接拉弓,近战反倒不是他的优势啊。 年瑜弓起背,低头,厄洛斯直接朝他上方扑了个空。他扎了个马步才勉强没有被狂风掀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厄洛斯大笑起来。 他的眼眸变得猩红,嘲笑的方向好像是... 臧洋? 他就是专程赶过来嘲笑的? “你看到了吧!”厄洛斯表情邪魅,嘴巴快咧到耳垂:“你的好师傅好师娘——噢,他们真是对完美的伴侣,可惜死在上一届换世之境里啦!我还给他们做了块碑... 你要不要,献朵花祭拜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瑜瞳孔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臧洋。 臧洋还跪在地上,垂着头,白色的刘海也顺势遮盖住他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只有露出的嘴,没有闭紧,留了一个缝,从原本的红润霎时变为苍白。 “你... ”年瑜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带绷紧,发不出音,连“你”这个字都近于虚无。 厄洛斯直接无视了年瑜:“你看见那堆白骨了吧?呵呵,是我去换世之境给他们捞出来的,或许你应该... 好好感谢我?” 厄洛斯还在笑,张着大嘴不停地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到翅膀都没有余力扇动,节奏变得乱七八糟。 异形骷髅移速太慢了,还在往这里狂奔。 按往常,臧洋怎会让别人如此挑衅还不出手?难道是他真被吓住了? 年瑜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一瞧—— 他没蓝了... 他早就没蓝了,而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年瑜抬手,子弹“咻”地从厄洛斯嘴里穿了过去,直接射穿他下颌骨。 这是年瑜身上的最后一颗子弹。 厄洛斯笑着笑着噎住了。 “哼... 哼...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能用喉咙表示自己的愤怒。而且他看上去真的挺生气的,脸涨红,一看就是被年瑜这种多管闲事的行为气红温了。 厄洛斯的巨箭下坠,年瑜一把扯起臧洋躲开,而过重的墓碑留在原地,被箭从中间射中,裂成了两瓣。 年瑜带臧洋躲到一棵枯枝后面,其余纷飞的小型箭齐齐插进树干里。 “补点蓝。”他拿出一瓶矿泉水给臧洋,偏头注意厄洛斯,没有去看臧洋表情。 “... 你不怕我把你一起杀了吗?”良久,臧洋开口问,嗓音低沉又沙哑,“你现在已经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多?是指厄洛斯口中“师傅和师娘”的一码事吗? “我已经表过态了,”年瑜皱眉,“至少在这个副本里,希望你不要背叛我。如果你反水,那就算我看错了人,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拎得倒是清。” 厄洛斯的箭又飞过来,被回旋镖砍成了两段,在空中坠机。臧洋见缝插针地蹬了出去,几只蝴蝶幻影飞过,他就显身到了厄洛斯后颈处,斩了一刀,又大力推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磕到了墓碑上。 这下墓碑彻底碎成了渣。 第21章 厄洛斯想反抗,倔强地抬起头,额上的碎石渣插进了伤口里,血源源不断地流。 可臧洋哪会让他起来? 臧洋像个猎手,勒马一样勒着厄洛斯的后颈,腿跪在他的脊椎上,厄洛斯想起来只能自断腰椎,不过那也跟残疾差不多了。 “创造换世之境的人会付出代价的,”臧洋跟恶魔低语一样在厄洛斯耳边念叨,接着不屑冷哼一声,“你是个npc,我跟你说的话他们会听见吧?化作代码也会解读出来的吧?” “你敢诅咒神?”厄洛斯费劲地回道。 “神?”臧洋使劲往后掰了一下他的脑袋:“创造我们,又消灭我们,还能叫神?还想让我们对祂感恩戴德,感谢换世之境的降临?真是让我恶心。” 臧洋发了狠,厄洛斯的脖子几乎要被他掰断。 “神不会选择你的... 你个亡命徒... ” “我管祂选不选择我。” “你不怕... 被神抹杀吗?!” “抹杀?”臧洋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真可爱,你是被谁制造出来的?居然比我还不了解所谓的‘神’。” 异形骷髅在这时“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一手十字架贯穿厄洛斯的天灵盖,直直钉进泥地里。 完成这最后一击后,异形骷髅便散了架,白骨在即将落地时化作一大群白鸽,朝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教堂飞去,最后歇脚在断壁残垣中。 结束了... 副本里的世界归于平静,厄洛斯在战败后尸体也消散了。臧洋沉默地跪在一地石渣里,年瑜走上前去看,发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比平时快得多,好像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起来吧。”年瑜伸了只手借他搭。 “这碑... ”臧洋抬起头,“还能复原吗?” 这都碎成几千块了... 现在要求复原,有点为难人了吧。 “名字就行。” 血丝如蜘蛛网般织在臧洋浅灰的眼眸中,他的眼眶也是红的,在淡色瞳孔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年瑜抿了抿嘴角,硬着头皮说:“有点麻烦,我试试吧。” 其实是十分麻烦。 他在心里叹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比“块”更碎了点,还没完全到“渣”的地步。好歹臧洋只提了复原名字,否则即使他是石匠都回天乏术。 “你把有烙金的几块都挑出来吧。” 臧洋立刻就又跪在地上了,像个听老师话的幼儿园小朋友,又乖又积极。 年瑜捡起臧洋挑给他的几块,一时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能告诉我... 你师傅师娘叫什么吗?” “师傅叫越山,师娘叫丘晓樱。”臧洋手上的动作不停。 年瑜的眉头抽了抽,这里面可有几个字非常不好拼。但他还是努力又耐心地拼了,拼得手心有点发热,隐约冒了点虚汗出来。 这不全是因为工作复杂—— 而是因为臧洋挑的速度很快,没几下就全挑完了,在年瑜的手边堆成了个小山丘。而他本人臂肘抵在大腿上,掌心拖着下巴,盯着年瑜看。 第24章 年瑜被他看得慌,感觉自己这下变成了被监考老师看着写答案的学生。 “你有这功夫盯着我看,不能自己拼吗?”他停下动作,偏头控诉道。 “在想事情。”臧洋垂下眼帘。 “什么事?” “在想——为什么厄洛斯死了,副本还是没有退出通道。 ” 一语惊醒梦中人,年瑜猛地回神,环顾了圈四周,发现确实没有。臧洋请他复原石碑,搞得他都忘记要出副本这件事了。 “别急,”臧洋笑道,“先拼好,等会带你出去。” 年瑜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一起拼吗?” “啊... ”臧洋眨巴眨巴眼睛,捏了块石子左瞧右看,最后放到自己左前方的地上。 他又挑了一块,又看半天,放到了另一旁的地上,反反复复,石块好像只是从“小山丘”顶上挪了个位。 与此同时,年瑜在那堆“小山丘”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块。他瞄向臧洋,发现这人把所有石块铺在地上,正苦思冥想。 “... 算了,”年瑜把手伸过去,从臧洋铺开的石块中挑了一个走,补足了自己的工程,“你还是别动了。” “好嘞。”臧洋拍拍手,笑逐颜开。 我真是有病... 余光中臧洋又继续盯着他看,他忍不住在心里开始吐槽。 良久,终于大功告成。臧洋象征性地为他鼓了个掌表示庆祝。 年瑜一脸黑线。 不过等掌声消失后,臧洋不正经的样子也消失了。他站起来,敛起笑容,对着这两个名字郑重地鞠了三个躬。能让臧洋这么尊重的,想必是很强又很好的人吧。 年瑜对臧洋的另一面也感到意外。 厄洛斯称呼他为什么?亡命徒? 可是待注销区本来就没有治安法,甚至连举报制度都没有。这个亡命徒是以什么来定义的? 他本以为臧洋是属于见谁不爽就杀的类型,但好像又并不完全是。至少在天水矿洞,他肯放纵王无敌一次又一次,他在待注销区近乎冷血,在换世之境又带点人情味。 他不是好人,也不算个实打实的恶人,他只是有太多秘密。 “走吧。” 臧洋带着他走到教堂的废墟里,白鸽看见有惹不起人霸占了这块地,果断飞走。 “这里也没有出口,”年瑜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与他保持两臂距离,“你要找什么?” “看看哪里睡觉比较舒服。”臧洋若有所思,最后指着块残缺的底座道:“这是宣誓台吗?” “是。” “不错,”臧洋点点头,“那就这儿吧。” “退出通道呢?”年瑜举起枪对着他。 “恐吓我呢,”臧洋笑道,“你的枪没子弹了,真当我没数吗。” “用这个。”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穿绳做成项链的子弹头,他把绳子摘下,捏着子弹头卡了一半进年瑜的枪口。 年瑜锁紧眉头,扫堂腿把臧洋撂倒在地,双腿跪在他腰侧把他身形拘束住,用衔了子弹头的枪口抵着他额头:“哪来的?” “我师娘也是机械师,”臧洋眼里含笑,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她留给我的。” “你到底想干嘛?”年瑜将子弹头掰下来,上了膛,重新抵着臧洋。 “你不想听故事吗?听我的故事。” “你会讲吗?” “不会。” 年瑜:“...... ” 那你说什么屁话。 “可能以后会吧,”臧洋又耍了一把年瑜,高兴极了,“也得看你有没有机会听了。” “副本退出通道呢?”年瑜把枪口往下压了压。 “你好像忘记了些了什么... 想要退出副本,必须消灭副本boss,对吧?” 怎么可能会忘记... 在没被注销时,年瑜好歹也闯过无数次副本了。 “这个副本的确是厄洛斯将我们带进来的,”臧洋继续说道,“可这就能证明,他是副本boss了吗?” “你忘记了,这是我们的婚礼啊,新郎官。” 我们... 才是副本boss啊。 “... 你的意思是... ” “和我殉情。”臧洋将自己的戒指摘下来,转移到了年瑜的手上。两枚戒指此刻贴合在一起,银光烁亮,一丝污渍都不蒙。 “你都信了我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臧洋一把扯下年瑜的领子,逼他也撑在地上,两个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 年瑜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凉冰冰的——在他用枪抵着臧洋额头的同时,臧洋也把匕首抵在了他喉咙。 “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对你对我都有利。”臧洋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年瑜的后脑勺。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报名参加换世之境?或者说,你想成为真正的人类吗?”臧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年瑜咽了咽嗓,“我不想重新当个游戏账号被号主操控,我想拥有对自己身体和思想的支配权。” “即使你发现人类根本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好,也没关系吗?” 两人眼前一白,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一声巨雷似乎在耳畔炸开。紧跟着,大雨倾盆而下。 年瑜跪在臧洋身上,挡住了雨,而他自己瞬间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侧,水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到臧洋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人类,我只是羡慕他们的自主性。” “好,好,”臧洋大笑起来,也不管雨水会滴到他的唇,“我帮你赢,让你获得唯一能进入人类社会的名额。” 年瑜怔了怔:“你不想成为人?你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我不屑成为人,我只是有罪要赎,有仇要报。” “你利用我。” “说那么难听... ”臧洋弯弯嘴角,无奈道,“和你合作而已。我确信,‘神’会喜欢你的... ” “神是谁?” “特指创造这个游戏、创造我们,又创造待注销区、创造换世之境的一批人类。”臧洋动了动放在年瑜后脑勺的手,一路摸到了他的脸颊,替他擦去水迹,像捧着件珍贵的宝物:“你会赢的,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依旧信任我... ” “我... ”年瑜犹豫了一下,握枪的手愈发用力,扳机扣到一半。 “我们各取所需... ”臧洋继续轻声说,“现在我问你,我们之间不是救赎... 是什么?” “...... ” 白鸽抖了抖自己沾水的羽毛,在雨中倔强地起飞,企图穿梭乌云。片刻后,原先它歇脚的地方,跟上来一只乌鸦。 年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扣动扳机。 “沉沦。” 第22章 “二位... ”npc一脸惊悚地看着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欢迎回... ” 诶?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说“回”这个字。 “欢迎来到主城关系所。” “上次接待我们的好像不是你?”臧洋坐到咨询台前的转椅上,手指勾了勾自己的麻花辫。 “上一位... 被开除了。”npc战战兢兢道。 “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 臧洋长长地“哦”一声,npc吓得笔都拿不稳,“嗙唧”一下滚过桌面,最后摔到瓷砖地上。 “你这么怕我干嘛?”臧洋挑眉,显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 我也不... 不知道啊,”npc尾音抖得不成样子,“二位有什么事,必须要找上一位沟通的吗... 我其实,也可以和你们对接... 我和上一位的底层代码是相同的。” 臧洋偏头睨了一眼年瑜,好像在等他开口。 年瑜接收到他的视线,缓缓道:“咨询离婚。”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拿到锦琛的赠礼,不离婚也挺好的,毕竟现在是合作关系,结个婚至少能把我俩绑定在一起,换世之境可以强行组队... ” 他把身子凑近年瑜,却被年瑜毫不留情推开。 “挺省事的... ”没一次性说完的后半句还是倔强地蹦了出来。 “咨询离婚。”年瑜重复了一遍。 臧洋撇撇嘴角,耸肩又移了回去。 “我看看哈... 二位是已经结完婚了?” “对。” npc“嘶”地抽了口凉气,汗毛都竖了起来。 “又怎么了?”臧洋把笔捡起来,翘了条腿,手拖在桌面上不停转笔。 “那个... 待注销区最新更新的规矩,走完结婚流程后如果要离婚,必须先经过30天的离婚冷静期... ” 臧洋&年瑜:“?” 臧洋把笔转飞,笔杆弹到npc的鼻骨,惹得他“哎呦”痛呼了一声。 “你跟我开玩笑呢?”臧洋提高嗓音道。 npc也怪委屈的:“这是神规定的,不是我故意找茬!别杀我!!” 臧洋“嘁”一声,直接起身,扬长而去。 第25章 npc又看向年瑜,只见年瑜表情也冷冷的,但好心留了一句话:“祝你成功。” npc:“... 嘤嘤嘤。” 天色已暗,鹅毛大雪还没有停。系统没有说明游戏内的日期,但谁都知道世界步入了深冬。 深冬,一个熬人的时期。重病患者如果渡不到下一个春,便可以直接用大雪埋葬。 “你现在要去哪?”臧洋站在门口,说话时空中飘着白气。 “炼东西。”年瑜脱下在珍馐堂时臧洋给他的大黑袄,丢了回去,“还你。” “还我干嘛?” “不合身,麻烦。” 臧洋眯眯眼:“你事儿真多。” 年瑜:“不然我去锻造店烧出个洞再还你?” “那还是免了,”臧洋笑了一下,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又正经道,“记住我们的约定,有空我会去找你。” 黑袄搭在他的臂弯,臧洋说完话后,几下就闪没影了。 “哎哟!快闪开!” npc的叫喊声从后面传来,年瑜淡定地往前走了一步,关系所的横幅坠落,“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标语朝下吃了一大口雪。 “叮咚”一声,格泉给他发了消息。 [格泉]:我就逛个街,没几下功夫,怎么就看见你进副本了? [年瑜]:不小心被拉进去了。 [格泉]:害,小心点,待注销区的副本就是会乱拉人,烦死了。 [格泉]:不过你有淘到什么好东西吗? 年瑜查看了一下,自己等级升到了24级,解锁了全职业通用钩锁的制作图,背包里面多了一堆厄洛斯的弓箭。然而这对他并没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射手。 干脆把铁制箭镞拿去炼了吧。 年瑜随手给她回了句“没有”。 夜晚果然比白天更冷,主城没什么人闲逛,街道冷清,灯火阑珊,中央钟楼下的喷泉水都结了冰,成为一座雕塑。唯一热闹的只有服装店,还排着长龙队,洋溢着砍价声。 即使没有刮风,年瑜步伐也迈得艰难,总感觉自己脸上也结了霜。 “买支火柴吧... ”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是个npc,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npc,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活跃游戏气氛。像这样低等的npc还有很多,分布在地图的每个角落,玩家肝等级的中途根本不会在意他们。 可是现在年瑜感到很困扰。 大冬天的,小女孩穿得和他一样单薄,他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小女孩叫他买火柴,但根本没有购买键,他改不了npc的代码,又不忍心把人家稚嫩的小手掰开。 他们称呼游戏制作人什么?神? 还神呢,神经病吧。 年瑜欲言又止,小女孩跟个机器人一样,只有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只会重复一句话和一个动作。 “嘿嘿,瞧瞧这是谁?”一个伙计上来推开了小女孩,凑到年瑜跟前。 年瑜抬起头,不由得皱眉。服装店的招牌发着亮光,不久前他还看这伙计在招牌下点头哈腰。 伙计穿得比年瑜暖和多了,脸上带着标准微笑:“公子,不能穿这么少的呀!进来买点衣服吧!” “... 我没钱。”年瑜把小女孩扶起来,小女孩被推倒后丢失了目标,失魂般去找下一个路人了。 “很便宜哒,”伙计谄媚,“我看您好像是臧洋公子的人?臧洋公子的名号现在已经传遍主城啦,谁不知道他是个豪爷?” 他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他绑了关系,就一定也有钱吗? “我真没钱。”年瑜从口袋里翻出个硬币给他看,然后又放了回去,手插在口袋里故意抖着走。 穷得叮当响。 伙计忙不迭跟上来:“您可以把臧洋公子喊来呀,臧洋公子为人豪爽,定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 “...... ” 年瑜不爽道:“别跟着我。” 他朝招牌开了一枪,服装店的屋檐有雪块掉下,裂在地上。 可他根本没子弹,他开的是□□。 伙计惊起:“不跟就不跟,砸我招牌干什么!这我怎么跟老板娘交代!” 语毕,店里随即传来老板娘骂骂咧咧的喊声,伙计“哎哟”着跑了回去。 年瑜没正眼瞧,专注地一直盯着服装店的屋顶。刚刚那块雪洒下,原本盖了白被的屋顶现在像秃了一块。 没有... 屋顶的其他雪堆没有脚印... 年瑜摸了摸后颈,摸掉一层雪融化的冰水。 他走到这条街上的时候一直很不舒服,后颈发凉,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 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这时一阵风刮过,好像在告诉他:后颈发凉,只是因为有风而已,不舒服是因为你在雪地里穿太少了,要感冒了。 他凝视屋顶很久,才继续走,边走还边一步三回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吗.... 年瑜按下了监控启动键,后颈一阵酥酥麻麻。 * 锻造店在主城街道最靠边的位置,由红砖堆砌而成,没有窗户,是个密闭的小屋子,里头的温度让人感觉在蒸桑拿,所以鲜少有人喜欢来。 年瑜推开门,屋里只有壁炉那处亮堂,墙壁橘红,温度和外面比起来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一冷一热的气流让他差点当场去世。 “把门关紧咯!”有人坐在壁炉旁,胡子拉碴的,身上也没件厚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找个地方度夜的。 “你是来蹭地儿的?”那人上下打量年瑜一眼:“机械师?还是来炼装备的?” “炼装备。”年瑜扫扫肩上的雪,一看那人发现是个盗贼玩家。 “大晚上的炼什么装备啊?去去去,我们要睡觉。” 角落里又有另一个人附和着,年瑜瞧过去,发现不少人都围在那,像窝老鼠,没动静就各自安好,有新人来就一哄而出。 年瑜不吭声,人已经走到机器前动了起来,将厄洛斯的箭一根根掰断。 “咔擦咔擦。” “嘿你听见没有?找事儿是吧?” “锻造店是公共场所,存在就是为了给人炼东西的,”年瑜漫不经心回道,仍低头专注着手头工作,“没有打烊时间,无论何时,谁都可以在里面工作吧。” “现在不是了,”那个盗贼摩拳擦掌,“至少今夜,这里是我们的地儿。敢吵到我们,就把你丢出去。” 年瑜把拆下来的箭镞丢进熔铁炉,拍了拍沾上铁锈味的手:“你是老大?我有急事。” 熔铁炉运作起来。 盗贼说:“我是第一个到这儿的。” 他见年瑜不给面子,狠狠地踹了一脚熔铁炉,熔铁炉“哐当”一声。 锻造店突然亮起警报。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眼前天降一张系统红牌——“警告,不准破坏公共设备。” 本想耀武扬威,结果丢脸丢大发了。 周围有窸窣的笑声,年瑜也没忍住,压了压嘴角。 “操!” 真是倒大霉,碰见个不识相的家伙,还有个不识相的系统。 他刚想说“兄弟们给我上”,锻造店的门又被踹开,一位蓝头发的魔法师带着杀人的目光随风雪进入。 他冷眼看了一遭,对着年瑜道:“你留下。” “其他人,滚出去。” 第23章 今天什么日子?炼个装备都这么难? 年瑜尽量想忽视那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依旧在干着自己的事。 “你又是谁?”盗贼扯着嘴角道:“这儿是你家吗?” “等我走了你们再回来,”那人搓了搓指尖,屋里突然冷起来,“否则就别想在锻造店取暖了。” 冰霜沿着边角的内壁开始往上爬,越爬越快,细密的纹路遍布,和砖缝贴在一起,混乱无比。 要死了。年瑜打了个喷嚏。 他还没在这暖屋子待多久呢,短时间的一冷一热要把他脑子整混沌了。 “老大,”角落有人麻溜地站起来,扯着盗贼的衣角道,“这人是40级的魔法师,咱打不过。” “...... ” “快点,”那人催促道,“别浪费我时间。” 眼见着桑拿房要变成冰箱了,盗贼沉着声问:“给你多久?” “你在跟我商量?” 墙壁上已经有轻微的破裂声了,一个充满冰魔法的法球正在那人的手心形成。 “嘁。”盗贼踩了踩冰面地板,可惜他的鞋子不防滑,差点没站稳。 他大手一挥,瞪了一眼魔法师,喊了声“走”,其他人也满脸不爽地排着队出了门。 认怂也不能输气场。 年瑜在最后一个人走后友情关上门,有些雪在他脚边融化,地板潮湿。 “孙岐没跟你一起?”他背身问道:“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个蓝头发的魔法师正是双胞胎哥哥孙嵘。 “臧洋在哪里?”孙嵘没有回答他的话,单刀直入。 第26章 “臧洋?”年瑜见他面色不善,佯装无知说:“我不知道,出了矿洞就没见过他。” 孙嵘:“你最好别跟我装蒜。” “为什么这样说?”年瑜走回了熔铁炉旁,拿起装铁液的容器,将铁液往钩索的模型里倒:“我和他很像一伙的吗?” 冰霜褪去,孙嵘还是眉头紧锁着,表情严肃,气场压抑。 “怎么了?” “他把换世之境会死人的事告诉孙岐了。” 年瑜没注意,模型旁溢了点多余的铁液出来,腾腾冒热气,熏得他眼睑的皮肤都感到干涩。 “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孙岐听完后生气,不让我跟着。” 下午?年瑜抬起头与孙嵘对视。 不可能,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副本里面,臧洋的分身再高级也不能横跨副本和原世界。更何况臧洋为什么要这样?他如果想让孙岐知道,当时大可以任王无敌把话讲完,而不是在意识到王无敌要泄密时果断杀了他,封缄他的话。 可是他现在又不能从时间角度否认孙嵘。 “臧洋没有动机,”年瑜只好这样说,“他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让你们兄弟闹矛盾?” “我怎么知道?”孙嵘的内心憋着团火:“如果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呢?” 年瑜闭了嘴,话再说多会让孙嵘察觉到他站队。 “那人的长相分明和臧洋一模一样,”孙嵘双手拍桌,“我没有理由怀疑不是他。” “...... ” “我知道了,”年瑜低下头,看着钩索逐渐冷却成型,“我会帮你留意的。”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发出舒服的白噪音。孙嵘拳头紧握,年瑜只好劝他先冷静下来。 “你先去找孙岐吧,”年瑜淡声,“他生气的点可能只在于你把他当小孩保护的太好了。这件事本来就难瞒... ” 孙嵘反驳道:“我有我的分寸。” 他推开锻造店的门,风雪又飘进来,刚被他赶出去的人听到动静后全都望了过来。 “还有,我没有跟踪你,透过门上的窗户恰好看见你在罢了。” 年瑜“嗯”一声。 等孙嵘离开,原先的那伙人又蜂拥而至,脚上还踢了块不知哪来的石子进屋。 “你炼完没啊?”那盗贼插着兜,吊儿郎当的。 年瑜礼貌地回应了一下:“快了。” “下次别让我在深夜的锻造店看见你,”盗贼跟个街溜子一样,伸长脖子,抖了抖雪,用手点着年瑜,“看见你准没好事。” 年瑜直接忽视了他的警告,问道:“我今晚也能在这吗?” “不能!”盗贼提高音量叫起来:“我看见你就烦!” “那我去角落,你看不见我。” “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小跟班凑到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他立即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年瑜:“你不是自己有房吗?还压榨我们的地盘干嘛?滚回你自个家去!” 我有房? 年瑜没想过这种一夜暴富的美事也能降临到他头上。 我有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等所有必需品做好后,他利落地收拾完东西,打开了自己的财产栏。 财产栏显示:名下有房屋一套。 合着昨天的大街白睡了。 可是他刚到待注销区的时候明明是显示没有的,为什么突然有了?天降一房给他? “炼完赶紧走!”盗贼催促道。 年瑜抛了一团黑家伙出去,正好贴在盗贼胸口的衣料上。 “送你个东西。”他说。 那团黑家伙忽然长开了八条腿。 “哇啊啊啊啊啊!!!蜘蛛啊!!!!” “哪里有蜘蛛?!!啊啊啊啊!!” 锻造店里瞬间乱作一团。 再次走出锻造店时,对街的服装店都打烊了,夜彻底静下来。 系统时显示[00:21],已经是新的一天。 门内传来一声怒吼:“不是蜘蛛,是监控!!操!!!那个机械师你给我等着!!!” 等盗贼再气愤地推开门时,年瑜早就没影了,他只又吃了口冰棒味道的西北风。 * 年瑜跋山涉水才来到地图上标注的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什么破地方,一个传送信号标都没有。 四面都是荒山野岭,根本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遇,说有孤魂野鬼在这闲逛他都信。 深夜,却也并不是所有生命都入睡了,乌鸦的叫声回荡,一路上还有其他低等野怪被年瑜的脚步声惊醒后窸窸窣窣的移动声。 其实这山没多高,但年瑜也不敢往底下看,他感觉自己迟早要死在这。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房子前,年瑜定睛一看—— 这是一个... 破茅屋。 还是只有半边屋顶的破茅屋,因为另半边被雪压塌了。 年瑜倒吸一口凉气。 木门上有很多烂掉的地方,都被绷带封了起来。他推开门,“咯吱”地响,刚走进去,门又“嗙”一声掉落。年瑜转回去瞧那个门栓,锈迹斑斑,早就不能用了,还撑了门这么久不掉真是难为它。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都要闭上,但还是当即拿出了自己的工具箱——他不能容忍有坏掉的东西在眼前却没人修,看着碍事的很。 屋里开始“乒铃乓啷”的响动。得亏这个屋子孤零零的,不在村庄内,否则邻居都要举报他大半夜搞装修扰民。 年瑜的脑袋已经麻木了,手还机械地动着,连屋外有脚步声都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不对劲。 门口有个人形的影子。 为什么会有影子?这破地方还有其他玩家?如果是鬼魂他倒更接受一点。 可惜他已经不想睁眼了。 “你要不把我杀了吧,”年瑜盲人摸象,“我还不如回主城睡觉。”他的声音很小,发音也不清晰,不知道的还以为直接进入了梦乡。 那风雪归客疑惑道:“说什么呢?咕噜咕噜的,你还真会吐泡泡?” 年瑜:“...... ” 锤子脱力落在门板上,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看清楚来人后意识倏忽回笼。 年瑜:“你怎么在这?” 白头发,浅灰眸,大黑袄,还有条短麻花辫... 臧洋摘下防雪的兜帽,抱着一大叠茅草倚在门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摸过来的?” 他将茅草随处找了个地放下,指了指年瑜膝下的木板:“还把我的门搞坏了。” “你的门?”年瑜彻底醒了,看看自己身下的破木板。 这也能叫门? “对啊,”臧洋蹲着挪动到年瑜身边,笑道,“这是我的屋。” “...... ” “所以你是怎么摸过来的?” “财产栏写的,”年瑜捡起铁锤,重重地锤了把钉子,把钉子锤进去半截,“这也是我的房子。” 臧洋:“?” “怎么就,”臧洋笑出气音,“怎么就也是你的房子了。” 年瑜环视了一圈茅屋:“你一个豪爷为什么住这?我以为你住主城二环内的四合院。” “我虽然对他人大度了点吧,但对自己还是很抠门的,”臧洋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小辫,“我就喜欢这里。” 他打开了财产栏展示:“看到了吗,我有房产证。” 年瑜把自己的也调出来:“我也有。”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臧洋无奈抿抿唇:“我也不是什么小气鬼,不会把你赶出去,但房子的归属还是要搞清楚的。”于是他按下了系统的在线咨询按钮。 还不如把他赶出去呢... 这茅屋看上去是个能住的地儿吗? 系统蹦跶蹦跶就出来了,少女声听起来愉悦。 狂风呼呼啸着,满目疮痍,两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居然还生了点烟火气。 [您要咨询何种事宜?] “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房子他也有所有权。” [这是您夫夫二人后的共同财产。] “可是我婚前就有了啊?” [经确认,二位在正式服已绑定伴侣关系,您在待注销区的一切财产都属于婚后共同财产。] 臧洋:“...... ” 系统也突然意识到了还没更新数据,于是自动刷新了一下,臧洋的财产数额快速滚动,最终变少了一半,少的那一半加到了年瑜的头上。 年瑜闷头锤了两下—— 暴富就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第24章 “好吧,”臧洋笑着叹口气,“既然系统都这样说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年瑜向您发来一笔转账。] 年瑜不在意这个。相较于天上掉钱分给他,自己赚钱自己花才更有实在感,也更问心无愧。 他输入臧洋的id给他发起转账,想把钱还回去。结果臧洋看也不看,直接在转账界面乱点一通。 第27章 [臧洋已拒绝。] “拿着吧,”臧洋对他说,“锦琛的琴我现在也拿不到,用不着钱。” 又是一阵巨风掠起,糊了他一脸雪花,臧洋也不自觉眯眼。刚放过来的茅草被轻飘飘吹起,毫无威慑力地拍打着水泥墙壁,有的甚至卡在了风化裂开的缝隙里,翘起一头。 “光顾着跟你说话,”臧洋跟过去捡,“我都忘记修屋子了。” 他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把梯子从里屋搬了出来,攀到了梯子上,开始修房顶。他的操作很娴熟,手指在寒冬也不僵硬,反倒有条不紊,银白发和雪花融为一体,在空中舞动。 年瑜就这样眯着眼看,摘下插到自己头发里的一根茅草,微微摩挲着修好的木门。 作为机械师,他绝对能看出来臧洋在手工活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可现在这幅场景,他却不敢断言自己修屋顶能比臧洋修得还完美。 臧洋修得很快,却让年瑜感觉他早已修了很久很久。 “搞定了。”他坐在高处,抖落手上的灰尘,低头笑道。 年瑜的眼眶早已被风吹得酸涩,每眨一下都有点辣辣的感觉。 “每到大雪,屋顶都会塌吗?” “是的。”臧洋一跃而下,点点头。 “为什么不换其他的建材?” 比如石头、木板、水泥,明明很多很多其他的选择,为什么还要用茅草。 臧洋把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抬头笑笑,仿佛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何必呢? 一个阔少,何必放弃主城的大好风光,在破败的屋子里守着... 臧洋到底在坚持什么?坚持他所谓的复仇吗?那的确有点卧薪尝胆的意思。 “我有情报和你交换。”年瑜盯着臧洋等级不变的27两个数字,咳了几下,轻声道。 结果臧洋背身走了:“明天再说吧,先睡觉。”他踱步到里屋,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这里刚好有两张床,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你睡哪个?” “... 我都行。” 臧洋:“都行就跟我睡双人床。” 年瑜:“?” “逗你的,”臧洋挥挥手,“不要都行,做个选择。” “... 单人床。” 所有的杂事终于在风雪中消迹,等夜再深一点,风不啸了,乌鸦不叫了,木门也不再会咯吱响,年瑜的心终于得以静下来。他本以为自己一躺上床就能做个千秋大梦,可惜事与愿违,床板太硬,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舒服,身上盖着条被子,又冷又热的。 于是他将安在后颈的最高级微型监控拆下,借着月光浅浅端详表面,最终又放下了手臂。 他躺的姿势不正,从这个角度,转一下眼珠就可以瞥见对床的臧洋。他想悄悄观察,却发现月光照不到臧洋的床,看过去只有一片漆黑。 年瑜只好闭上眼,希望臧洋不要突然抽风把匕首又架他脖子上。 事实证明这份担心不无道理。 他额头蓦地一重,不安感攀附上来,随着神经末梢散布到四肢,不断加热、加热、再加热。 臧洋把匕首抵哪了?抵额头? 这不对吧。 年瑜眼皮发紧,猛地睁开眼,视野里臧洋俯视着他,迷迷糊糊能看见这人如剑锋般俊郎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还以为你烧晕过去了,”臧洋把毛巾往他额头上压了压,“我就说怎么半夜发现你一直在掉血。” 年瑜:“...... ” 年瑜哑着嗓:“掉血?” “对,”臧洋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毛巾上点了点,“换世之境第一轮更新完,在原世界会出现生病状态,生病期间就会持续掉血。” “你知道这么多。”年瑜撑起上半身,不让臧洋继续对毛巾动手动脚。 臧洋笑道:“掌握的情报太少的话,怎么带你赢?” “第一轮更新... 你的意思是后面还会有变化?” “是,如果和上一届相同的话,那么过完第二个副本,人类体验卡将会在原世界也永久生效。所以过第二个副本时小心点,不要断手断脚。” “那第二个副本内容是什么?” 臧洋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我毕竟也是第一次参加。不过眼下似乎应该先让你退烧?不然你的血会慢慢掉完的。” 年瑜不说话了,垂下眼。 “你再睡会?”臧洋问道。“等你快没血的时候我再叫你起来吃补血的。” “有什么补血的?” “红烧鲶鱼。” “...... ” 就没有其他菜了吗?你是真喜欢红烧鲶鱼啊? 年瑜把被子掀起一闷半个头,留个毛茸茸的发顶对着臧洋。 臧洋在他背后无声地笑了笑。 * 年瑜这回睡得深,可能是因为发烧,头脑没有余力运作,干脆进入梦乡摆烂,一觉安稳地睡到翌日。 醒来后,封尘已久的邮箱系统右上方冒着个小红点。这种久违的系统通知,让他感觉即使被挂上了“待注销”的牌子,却还是被世界惦记着。 即使不是什么好通知。 [尊敬的玩家:您好。换世之境第二轮副本绘梦游乐场将在一周后开启,请做好准备。落款:神] 绘梦游乐场... 年瑜一个激灵坐起身。 第一个副本天水矿洞是原先正式服就有的副本,只是在野怪和跑图方式上进行了革新,所以大家才会知道boss是探矿者还不是其他什么角色。 而绘梦游乐场则不是正式服的副本,甚至放眼整个游戏地图,都找不到一个游乐场。 这是一个全新的副本。 “醒了?”门被推开,臧洋捏了个小纸盒进来:“主城的药店又开了。” “又?” 且不说这个用词不对,主城哪有什么药店? “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臧洋说,“跟着换世之境一起更新的。” “以前也开过?” “开过,换世之境1.1版本后第一次开启,1.3版本后关闭。现在是2.1版本,估计到了2.3就会又封锁起来。” 年瑜:“所以换世之境一共有三个大副本。” “是的。”臧洋说着打了个响指。 年瑜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拆开了纸盒,表面上“退烧药”三个大字随着动作翻转,左手中指的根部有圈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固久后留下的。 “喏,”臧洋拎出一板,“你再吃点?然后说说昨天得到了什么情报。” 年瑜翻下床,把手伸到眼前时才发现微型监控被自己无意识握了一整晚,边缘被温热的体温包得发烫。他撕开薄锡纸,臧洋跟上来,两人一起看监控。 由于是贴在后颈,播放画面很不稳定,随年瑜的走路姿势上下抖动,最上方还蒙了好几层黑线,应该是年瑜后颈的碎发。 “三分十一秒,”年瑜按下暂停键,指着远景的一个黑点说,“这里有双鞋子,他跟踪我。” 臧洋双手将画面扒大扒大再扒大,眼睛凑近凑近再凑近,脸都要贴上去了:“这你都能看见?在此之前你是怎么意识到有人跟踪的?” “一开始是直觉,”年瑜喝了口水,微微抿嘴,他握着玻璃杯的手又长又细,指甲底下白到发青,似是缺血导致的,“后来我朝服装店的招牌斜上方开了一枪,房顶有雪堆掉落,但其实我并没有子弹。” 他正色道:“我开的是□□,那人被我唬到了。” 臧洋还是紧盯着画面,好像真想从那个分辨率极低的黑点里看出些什么。 “后来我去锻造店遇到了孙嵘,他说你把真相告诉孙岐了。” “我?”臧洋挑了下眉毛,有点意外:“什么时候?” “当天下午,”年瑜指尖蹭了蹭装着温水的玻璃杯,“可是下午你和我在厄洛斯教堂。” 臧洋:“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 年瑜:“他亲眼看到的,说那人和你一模一样。” 臧洋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收紧,下唇微微动了几下,他天生上扬的嘴角此时怎么看都下撇着僵住了。 “你知道些什么。”年瑜笃定道。 臧洋站起身偏头,清晨的光经过窗台悬挂的冰柱发生了点色散,隐隐有虹色扫在他直挺如刀柄的鼻骨。 “但你不需要知道,”和虹光一比,他的瞳眸显得黯淡,眼神没有温度,语气听起来不容反驳,“这些不会妨碍你赢。” 年瑜也是觉得好笑:“都跟踪我了,还不妨碍?” “我会为你开路,但怎样开是我的事。”臧洋说道。 他走出去把门关上,锁住,后背抵着门板,歪头问:“你之前住哪里?” 年瑜满不在乎:“睡大街。” “真的假的?”臧洋听到这个回答后,眼睛瞪大了点,双眼皮呈片开扇。 “骗你干嘛?” 臧洋笑道:“好吧,那从现在起,你就住这。没有我跟着,不许去主城。如果你非要忤逆我也可以,但这样你会死得很难看,对你对我都不好。” 第28章 “...... ” 年瑜头微颔。他深深感到答应跟臧洋合作,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一件事。那不为人知的百来天,将火烧得越来越旺。 但他心里已有了猜测。 第25章 “我也不是不能忍受宅在屋里, ”年瑜淡定道,“但这样的话我该怎么拉等级炼装备?” 臧洋摇摇头:“不是不让你出门,是必须和我出门。” “你当我保镖?” “可以这样理解。” 臧洋倚着门板, 调出游戏地图,边说:“我猜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一直锁在27级。” 年瑜毫不掩饰地“嗯”一声。 但臧洋答非所问, 摆摆手离开:“下午带你去魔法森林副本。” 魔法森林是离这最近的一个副本, 单纯走路过去也用不了很久, 资源也算挺丰富。最重要的是,副本野怪平均等级22级,年瑜从厄洛斯教堂出来后又升了3级, 现在已经24级了,这种程度的副本对他来说刚刚好。 年瑜随后跟了上去, 可当他到厅里时,臧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上一届换世之境到底发生了什么, 换世之境多久举行一届, 臧洋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信息,他的师傅师娘是怎么死的,那个跟踪的人又是谁,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臧洋有意瞒着,但年瑜决定自己找线索,他不想浑浑噩噩地赢, 无法复盘的感觉会对他造成困扰。 年瑜紧盯着对床的被褥。 或许第一步思考,可以先从探究为什么臧洋家有两个床开始。 一个宁愿住破茅屋都不舍得换建材的人,为什么要在家里添置两张床?年瑜更倾向于这两张床是原先的配置,臧洋根本没有更改过。 他跪在单人床前, 掀起略长的床单,细细观察床板的新旧程度。伸手去摸,床板是木质的,表面不粗糙,甚至有点光滑,像是不久前刚擦过。有缺口和裂隙,但不多也不大,更没有断裂翘出来的部分,应该是被人用锉刀锉过。 一路摸到床底,终于摸到了毛毛的部分。年瑜把手抽出来,看着指腹沾染的青屑沉默了—— 是木头受潮生出来的青霉菌。 在谴责臧洋擦家具不擦看不见的地方的同时,年瑜也有了推断。 待注销区的天气系统刚开了一天,木头受潮也不可能一天就长满霉菌。而没开天气系统时,待注销区则一直是适温的大晴天。 因此床是很久之前就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一届换世之境。 年瑜捡起被褥和枕头嗅了嗅,一股高山牧草的味道,和他在厄洛斯教堂贴近臧洋时闻到的一样。他又去摸了摸旁边的双人床,霉菌更多,木块甚至摸着扎手。 看来单人床是臧洋的常用床。 那双人床呢?谁会使用双人床? 夫妻? 双人床可能是他师傅师娘的,这间屋子甚至都可能是他师傅师娘留给他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臧洋迟迟不换房,他把这间屋子当做旧日的念想。 年瑜打开好友列表,在添加好友的搜索栏里输入了师傅师娘的名字。加载的圈圈转啊转,最后蹦出两个灰灰的姓名超链接,年瑜点进去,却发现打不开信息栏,蹦出来的只有一句红字: [账号已注销] 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锁孔,找了根铁丝把锁撬开,轻松走了出去。清晨雪已经停了,但远方群山的雪线依旧很低,百米处有棵枯树,地上的雪堆没过了鞋。他试图在屋外也寻找些线索,但在厚雪的掩饰下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系统就在这时“嗡”一声震动,他调出界面,是格泉打了通语音电话。 “你收到邮件了吗?”她问。 “收到了。” 格泉:“我比较信得过你,要不我们下个副本组队吧?我可以补输出。” 年瑜顿了顿。 和格泉组队是个良策,他虽然和臧洋达成了合作关系,但两人间的氛围太过微妙,有格泉在的话可以起到一个制衡和调节的作用,并且拳击手和刺客都是暴力职业,确实能补输出。 假如以后臧洋和格泉有一方反水,另一方都能兜底,对他来说是稳赚不亏。 “我这边还有一个人,”年瑜说,“要问问他,你介意吗?” 格泉很爽快:“我不介意,你信得过他就行。” 通讯挂断,年瑜想给臧洋发条私聊直接问,等点开好友列表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臧洋的好友。 记忆中臧洋全是乱码的好友列表又浮现在他眼前,年瑜还是选择放弃这个念头。 算了吧,臧洋估计不想好友列表里有外人。 生病真的很耗费精神力。年瑜又退回房里,把锁修好,闷头就往床里倒。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系统时[15:06]。 臧洋早在厅里坐着了,圆桌上放了一堆东西。年瑜抓着头发走出来,坐到他对面,睡眼惺忪的:“这些是什么?” “机械师的装备,”臧洋挨个点过去,“去主城小摊淘的,你看看?” 不得不说,臧洋的眼光是真好,这些装备的加点都是极品,质量也轻,年瑜穿上后各属性都提高了不少。 特别是——效果抵抗... 现在已经叠加到100%了。 “多少钱?”年瑜问。 臧洋:“不贵,虽然财产分了你一半,但这些钱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你的钱留着买材料和冶炼装备就行了。” 他接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现在时间差不多,去魔法森林?” 年瑜说了句“等等”,跟他提了格泉的事。 他听完眯了眯眼,表情看不出喜怒,顿了顿后笑道:“行,多个人确实多份力,那你把她也喊来魔法森林吧。” 从茅屋到魔法森林只需要走路20分钟,两个人腿长,步伐迈得大,走路速度也快。但基本上是臧洋走在前面,年瑜默默跟着,时不时还要接收臧洋向后瞥的视线,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掉队。 副本门口,浓厚的潮湿味扑面而来,年瑜想起屋里的床底板,感觉自己也要长霉菌了。 副本里面不受天气系统的影响,各种昆虫在森林里唱曲,从听觉上就给人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来了吗?”臧洋问。 年瑜瞄了眼私聊界面:“快了。”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见远处有个人走过来,臧洋粗略估计这人和年瑜一样高,而且比年瑜健硕得多。 “男的?”臧洋惊讶道。 “女的。” “头发呢?短发也不是这种样子吧?” “是寸头。” 臧洋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下年瑜,又重新回看那个款款走来的身影。 “你好,我是格泉。”格泉率先伸出手道。 干净、利落、造型特别帅、一看就很能打——这是臧洋对格泉的第一印象。 合着年瑜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保镖配一个打手。 他回握上去,两个人的手在空中上下荡了荡,半天才憋出一句:“臧洋。你好,大姐头。” 格泉听完后爽快地大笑起来:“你小子表面看上去还挺阴暗的,没想到说话倒爽朗。” 臧洋打着哈哈:“姐你看起来也真乃当世豪杰,有你加入,我们小队真是蓬荜生辉啊。” 握着的手又晃了一下,但仔细看,两人的手背都已经冒出了青筋。 格泉:“哈哈。” 臧洋:“哈哈。” 年瑜:“... .... ” 年瑜被迫主动给他们发出了组队邀请,让他们能结束尴尬的初见,腾出手同意一下。 [魔法森林副本已开启] 虽然年瑜是名义上的队长,但臧洋走在前面带路,显然对魔法森林很熟悉,更像个领导者。 “魔法森林的小野怪很多,是个很好的刷级副本,”他原本双手抱臂枕在后脑勺走着,突然转过身面对年瑜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卡在27级却会高级技能吗?” “这事在待注销区其实没人刻意隐瞒,但总体知道的人不多。在天水矿洞时你也发现了,无论是几级的玩家,只要打到弱点击破,野怪都会掉相同的血量。所以在换世之境里,等级并不重要。” “待注销区,说白了就是为举行换世之境专门成立的。虽然它的等级系统和正式服一脉相承,但‘神’对此并不关注,出了bug不会修。” 年瑜:“所以你是通过卡bug。” “对,”臧洋点点头,“这个bug是我师傅师娘试出来的。” “在短时间吸收了太多经验后,猛地冲破经验条,等级显示就会死机。此后经验条的上限会一直卡在你当前等级升级所需的数额,但你已获得的经验值依旧会变化,高级技能也能学习。可以当做是个很好的烟雾弹,让别人看不透你的真实水平,从而对你放松警惕。” “可是这个bug很低级,”年瑜垂眼思索,“不应该是公测游戏会出现的bug。” 第29章 臧洋:“所以师娘当初猜测,要么是创立待注销区时,‘神’换了个游戏引擎,导致小bug不断,要么就是‘神’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它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让我们淡化主要以等级衡量实力的观念... 可别忘了,换世之境的最终奖励是让胜者获得进入人类社会的资格。而真实的人类社会,可不会明晃晃标个等级来告诉你这人到底有多强。” 年瑜怔了怔:“所以换世之境的一切更新和变化,都是为了让选手去适应成为一个真正人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唯独换世之境的副本会有“人类体验卡”这种设定。 他的大脑“嗡”一声,有些记忆弹了出来。 天水矿洞副本结算时播报了什么——“通关条件已达成。隐藏条件已达成。” 隐藏条件又是什么?可以往适应人类生活这角度推测吗? “与其说这是场大型的筛选活动,”臧洋仰头,光透过叶缝,点点洒在他脸上,“倒不如说是场大型培养活动。” 他伸手指向枝干上的松鼠怪,终止了对换世之境的讨论:“现在开始搞坏等级系统吧。” 第26章 松鼠怪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还在举着两个小手啃松果,把自己喂得脸颊肥嘟嘟的,看上去纯真又可爱。 短时间... 大量经验... “先聚怪。”年瑜很快就规划好。 把野怪全都聚在一处控血, 最后一网打尽。 他朝地上放了个机械人偶,人偶在接触到泥地的一瞬就像被人牵线一样战立起来, 在原地疯狂转圈圈, 圆形的蓝色波纹向外延展, 框出一隅。 “就在这里吧。” 这是他刚学会的新技能,野怪在进入展开的区域内会陷入嘲讽状态,只攻击机械人偶。 格泉问道:“那boss精灵王怎么办?” “boss随便打, 打过就行,”臧洋用绷带擦了擦匕首, 刀片如刚出库般崭新,“我去拉仇恨把怪引过来, 但输出不能打很多, 否则分经验时大部分会到我头上。” “谁先试第一批?” “我来。”格泉自告奋勇。她现在已经31级了, 通关魔法森林绰绰有余。 年瑜退到一旁, 踩在凸起的树根上看。 臧洋准备就绪,掷了回旋镖从松鼠怪起手。松鼠怪受惊差点噎死,锁定伤害来源后勃然大怒,脸颊更鼓了,朝着臧洋突突突发射松果。 可是转眼一看,臧洋人早没影了, 不知道闪到了森林里哪棵树后面,松鼠怪只是凭着自动锁定的系统设置在进攻。滞留在原地的两人只能靠松鼠进攻的方向确定臧洋的位置。 格泉手挡在眉前,摆出眺望的姿势:“这松鼠怪真不得了。” “怎么?” “吐的哪是松果啊,跟个全地图炮台一样, 吐的明明是自动追踪的导弹。” 果然,一颗松果打在了树干上,像炮弹一样轰然炸开,腾起小朵蘑菇云。树干从中间断裂,直直向后倒,倒在后一棵树上。结果后一棵树支撑不住,也开始向后倒,惹得飞鸟四处逃窜。 整个魔法森林瞬间变成了多米诺骨牌。 这下好了,远方的景象一览无余。 “卧槽,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你快把那家伙叫回来。”格泉目瞪口呆说。 年瑜尴尬道:“我没加他好友。” 格泉:“?” 她转过头来,一脸疑惑:“我说,你们平常闯副本都这么暴力的吗?这对我一个只混竞技场不刷副本的人来说很不友好啊。” 年瑜回想了一下厄洛斯和异形骷髅,欲言又止。 臧洋好像的确喜欢凭借自己实力强,在待注销区里两眼一睁就是冲,包括杀人也是,手起刀落就掉个人头。 然而更麻烦的事出现了。 由于受到了爆炸攻击,木头又是可燃物,不多时熊熊大火燃起,一大片接着一大片烧,发射出去的松果导弹如飞蛾扑火般没入烈焰之中,这下是彻底找不到臧洋人了。 一阵风猛然往年瑜的脸面吹,他的心脏如巨石沉河。 “跑!”他腿一蹬,上前抓住格泉,又狂奔起来。 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熟悉?年瑜印堂发黑,还有心思感慨自己这一言不合就逃命的人生。 火焰像进击的石蛆虫一样莽过来,好像要找他们索命。更不幸的是,这回是露天场地,并且四周都是可燃物,他们根本没办法设路障。 人怎么可能跑得比火快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卧槽!”格泉叫起来,血条已经开始下降:“烧我身上了!!” 年瑜干脆刹住脚步。 “等死吧。”他摆烂了。 逃不了,根本逃不了。再聪明的人在没有防具的情况下面对大火也只能选择认输。 火烧到了他眼前,他打开面板,上面写着[已陷入灼烧状态]。 “你到底是怎么信任那家伙的!” 大火中,年瑜听见一句质问从黑如焦炭的剪影传出。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两人血掉了一半时,副本的系统播报如救世主的神谕般响起。 [检测到有人放火烧山!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放火烧山,牢底坐穿!重要的事说三遍,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年瑜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意识到在系统播报响起后,自己被传送走了。可这是传送到哪里了? 年瑜感觉有什么东西拴着他的脚踝,特别重,贴上去冰凉凉的,好像是铁链。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视野里却还是一片漆黑。 他又默默把手缩回去,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尽量避免发出,将自己当做一个路灯杆,扎在原地不敢动弹。 “嘿,有人吗?”是臧洋的声音。 在他听来,这声音又近又远,声源好像就在他旁边,可是耳边又回荡着清晰的回声,虚无缥缈。 “有!”这是格泉。 她的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的,更多是回声而不是实声。 他刚想开口跟一句,手背“啪”地传来温热的触感,臧洋的惊呼在耳边炸开:“啊啊啊啊啊我草鬼啊啊啊啊!” 年瑜:“... ... ” 有种被人碰瓷了的感觉。 既然确定了身旁的人是臧洋,年瑜就放心地打开手电筒往周围照了一通,才发现刚刚站他旁边的臧洋现在已经缩到角落里去了。 他打着手电照臧洋,像个警察逮着了囚犯。 “... 别怕,”年瑜无奈道,“是我。” 臧洋这才龇牙咧嘴地撇过头,脸都快和头发一个颜色了。 “草,你不会吱个声啊?回去就把你炖了!” “... 我也没想到你还怕鬼。” 年瑜现在深度怀疑臧洋不接阿童家书的支线是因为不敢去找鬼魂。 光往下打,年瑜原本还疑惑臧洋为什么不开手电筒,结果就看见他的双手被铁链拴住了。年瑜又把光往自己脚上一照,果不其然,自己脚上的也是铁链。 这下真变成囚犯了。 “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魔法森林吗?”格泉喊道。 “是,”臧洋点了点头,可惜格泉看不见,“干到精灵王的监狱里来了,因为我们放火烧山,触发隐藏机制了。” “清汤大老爷!”格泉崩溃道:“我在待注销区和正式服都一直遵纪守法,怎么一跟你组队就入狱了!你不是很懂吗?!” 臧洋“啧”一声:“这副本太低级了,太久没来忘记了。” “... ... ” 那现在怎么出去? 这监狱还挺大的,门锁离年瑜有十步的距离,年瑜往前走了四步,铁链在地上摩擦,走到第五步时,摩擦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铁环相撞勒紧的动静。 五步是极限,他原本想直接撬锁的,却居然连靠近门锁都做不到。 臧洋倒是可以靠近,但他双手被拴着,行动不便,更何况他根本不会撬锁。 “你既然知道这个隐藏机制,说明你来过?”年瑜问道。 “没来过,”臧洋面色如土,好像还没从受惊状态缓过来,“我上次是师傅师娘带着来的,他们告诉我的。” “那他们进来过?有没有告诉你怎么出去?” 臧洋指了指年瑜的手,扯着嘴角道:“师娘被捆的是手,但她撬锁技艺高超,所以两个人直接逃狱了。” 年瑜:“... ... ” 聊天之隙,远方亮起两处团团萤火,悬在空中徐徐飞来。等靠近,他们才发现这是两位长着翅膀的女士。她们的头部跟人一样,有头发有五官,可是身躯类昆虫,发光的是她们的尾巴。 白字简介浮现——萤火虫,19级。 两位萤火虫小姐臭着脸,其中一位开口:“就是你们放火烧山?”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位就迅速接上:“经精灵王裁决,玩家臧洋为案件主谋,现判处无期徒刑。玩家格泉、年瑜为帮凶,现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即刻执行。” 第30章 接着两位小姐一齐开口:“我们是你们的狱警,从现在开始会时刻看守你们,直到刑满释放。” “申请上诉,”臧洋插话道,“冤枉,烧山的不是我们,是松鼠怪,是它的松果爆炸了才引燃森林的。” “呸!可爱的小松鼠烧自己家有什么好处?要不是你攻击它,它会攻击你吗?!” 臧洋:“... ... ” 很有道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两个十年,一个无期,这回真是牢底坐穿了。 萤火虫小姐一人看守一间房,已经就位。两个人站得板正,眼睛盯着前方,眨都不眨一下。 臧洋靠在铁杆旁,斜着瞄过去,发现两个狱警的名字旁多了一行字——“待机中... ” 一位狱警站在他们的监狱门口,另一位站在旁边。看来格泉的狱室应该就在隔壁。 臧洋“嘿”了声,发现狱警根本不鸟他。他又用指甲弹了弹铁杆,发出清脆的“嗙嗙”声,狱警这才转了转眼珠,凶狠道:“别逃狱!” 然后又开始待机。 看来只要不逃狱,就不会惊动狱警,普通的交流说话她们是不会管的。 “现在怎么办?”格泉对话道。 拳击手面对这种情形简直束手无策,她也是脚踝被拴着,连铁杆都碰不着。人又不是橡皮泥做的,不可能把手臂搓长伸出去给狱警一拳。 年瑜抬抬下巴,对臧洋说:“你把手伸出铁杆的缝隙试试。” “你又唤狗呢?” “你真实等级高,受到伤害一时也死不了。” 臧洋眯眯眼:“哇你这人... ” “快点,”年瑜催促道,“你还是无期徒刑呢,主谋。” “主谋。”格泉附和道。 臧洋:“... ... ” 行,算你狠。 第27章 他手指转得跟变魔术一样, 企图先把这碍事的铁链解决,结果匕首挥下去,只是撕裂了空气。 铁链是系统设置出来的, 玩家能感受到它的实体,却无法用武器和技能摧毁。 他又斜着瞄了几眼, 发现狱警的腰间别了一大串钥匙, 并把所见如实汇报给了年瑜。 “能偷吗?”年瑜说完哑巴了一下, 斟酌着问:“你偷过吗?” 好几把钥匙贴合紧密,稍有大幅度晃动肯定会像风铃一样响起来,更别说还要从狱警身上摘下, 稍有不慎就会破坏她的待机状态。 没干过偷窃之事人肯定难办。 “我在你眼中是啥样的?”臧洋不满地摇了摇铁链:“偷窃这种事我肯定没干过,我要东西肯定是直接杀人, 光明正大的拿。” 年瑜:“... .... ” 半斤八两嘛这不是。 “那你试一下,”年瑜黑着脸道, “我相信你有天赋。” 臧洋怎么听都感觉自己被骂了。 年瑜又提出了方案b:“或者把回旋镖扔出去, 直接杀了。” 对啊,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呢?臧洋的等级直接碾压, 估计一个回旋镖那狱警就死了。 于是臧洋找好角度,中指和食指夹着镖,左右轻微摆动瞄准,最后猛地丢出去。 绝对可以抹脖子。 “嗙”一声,他们还没从美好幻想中回过神,回旋镖就已经插在了臧洋身后的水泥地上。 “... ... ” 臧洋蹙眉道:“反弹了。” 回旋镖扔不出去, 有空气墙。 武器行不通,那手呢? 他做好被萤火虫狱警砍断手的心理准备,结果手背刚蹭上铁杆,指尖就抵到了空气墙, 被迫外翻。 也伸不出去。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缝隙,这就是堵墙,做成监狱牢门样式的透墙。 臧洋转过头回看年瑜,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年瑜低头,将手枪掏出来上了膛,“你把锁举起来,我试一下。” 臧洋按年瑜的指示做,说:“你不会打到我手吧?” “打到了你也死不了。” 他弯弯嘴角。开个玩笑而已,早在厄洛斯教堂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年瑜弹道轨迹计算有多精准。 “左翻一点,10. 5°差不多。” “翻太多了,往右。” “再左一点,3°。” “抬高,不要往下垂。” 臧洋:“... .... ” 这就是机械师吗? “你人形量角器啊?什么10. 5°、3°的,这是肉眼能测量出来的?”他也不是不耐烦,只是想吐槽。 可是年瑜以为他不耐烦了,闭嘴顿了顿,然后像幼教老师哄小孩子一样,随便找了个优点夸:“再坚持下,你手比我想象中的稳,很适合滴胶头滴管。” 隔壁间的格泉幸灾乐祸地“噗嗤”一声。 “... ... ” 臧洋朝年瑜笑了笑。他怕自己再不有所表示,年瑜连“乖”这个字眼都要说出来了。 他的手认命般悬在空中僵持着,翻了半天都没被年瑜敲定,铁锁边沿已被指尖捂热,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凸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事... 终于,在他又翻了一次后,年瑜不说话了。 “可以了?” “可以了。” 子弹从枪口中脱出,毫无偏差地命中在了年瑜确定好的位置。刹那间,现实又戏耍了他们。子弹没有击穿锁,反而在摩擦的火花迸发之时反弹了出去。 年瑜反应极快地偏头,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命中向他身后的墙,又被后墙反弹了出去,射到左墙,然后又反弹到右墙,反弹到空气墙,反弹到... 明明只有一颗子弹,整间房里却能用“枪林弹雨”形容,好像在跟他们玩什么躲避球游戏。 “怎么了?”格泉听到动静后关心道。 可是两人忙着躲子弹,没空闲回应她。 最后,子弹朝着臧洋的脸冲,被臧洋抓准时机,一个刀气从中间劈开,裂成两瓣掉在地上。 “草,”臧洋低声骂道,“这牢房什么建材。” 年瑜与他对视,感觉有液体从脸颊流下。待注销区现在的版本还没能让他们拥有痛觉,只能凭借血条和感官来判断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低头一摸,果然手心又一片鲜红。 技能打在墙壁和铁锁上一点痕迹都创造不了,如果运气不好反而还会反弹到原主身上。他们用回旋镖的时候没发现,是因为回旋镖插进了地里。 难道就真的出不去吗? 不可能,这只是一个机制有点创新的普通副本,甚至还不如厄洛斯教堂,一定有通关的诀窍。 “看那里。”臧洋靠近说。 年瑜一抬头,臧洋的手碰上他的脸颊,大拇指抹了几下,替他把血迹擦干净。他呆了呆,回过神来臧洋已经侧身,腾视出视野,让他看还没捡走的回旋镖。 回旋镖插进了地里... 四壁会反弹,地板不会。 “可以挖地道。”年瑜反应过来。 “嗯。” 年瑜拿出了手雷:“没铲子,直接炸吧。” 两人挪了挪,确保不会被手雷炸到。可惜年瑜的铁链不够长,不能完全缩在墙角。但这也不碍事,手雷斜着丢出去爆开,铁弹片飞溅出去,他们又开始了躲避球。 格泉的牢房被连带着抖动,天花板掉了些渣。她问道:“到底咋了?” “没事——”臧洋忙里偷回,拖着尾音:“待会带你出去——” 靠谱吗?格泉越听越心虚。 真的靠谱吗? 牢房又剧烈震颤了一下,轰隆隆的爆炸声一遍接着一遍响。她匍匐下身听动静,耳朵贴着地板,越听越觉得震源不对劲,难以置信。 清汤大老爷,隔壁两个矿工! “到了吗?”年瑜单膝跪在地上问。他走不远,炸通道这件事全权交给臧洋负责,自己只提供道具。 “应该到了!”臧洋在通道里喊。 他手指微曲,对着顶上敲了敲,能感受到狱警的待机状态被打破,狠狠跺了跺脚。 “什么东西?”狱警小姐磨磨鞋跟,疑惑道。说完就又进入了待机状态。 臧洋回到通道口,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地雷给我。” 没过几秒,“滴滴,滴滴”的机械提醒音响起。 臧洋虽然被缚着手,办事却依然很麻利。他安完地雷后立即从通道里跳了出来,坐等好戏开场,还不忘通知格泉:“快看烟花!” 格泉:“?” 两位狱警小姐感觉脚下有动静,面面相觑。 “什么东西?” “不知道。” 她们拧眉偏过头:“喂你们... ” 倒计时结束。 狱警话还没说完,直接原地爆炸,冲击力把她们推得跟窜天猴一样,把天花板都顶了个窟窿出来。从她们身上掉落的经验值主动朝年瑜吸附。 格泉瞠目结舌,边摇头边鼓掌,憋出一字——“牛”。 “扑通”两声,狱警碳黑的尸体掉下来,整个牢房里充斥着一股油炸的香味。 第31章 臧洋回到通道,把其中一个恰好堵住出口的尸体拱开,再显身时已经到了铁杆外。 “炸萤火虫,”他在狱警身上摸钥匙,还不忘打趣,“谁想吃?” “... .... ”没人理他。 牢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年瑜脚踝一松,铁环齐齐断开,碎了满地。 视线所及的远方还是黑灯瞎火,两旁一盏壁灯都没有,长廊望不到尽头,唯有牢房口被炸开的天花板透着圣光。 臧洋的眉骨高、眼窝深,在这种顶光环境下,年瑜读不懂他的眼睛。 “现在该往哪走?”格泉习惯性转着手腕出来。 年瑜下垂着眼皮看地。天花板一眼就能判断水泥砖做的,但掉落物中有细细的毛翘出来,像衣服上的短线头。 他蹲下拨弄,发现掉落物中有些干燥的杂碎,却也混着些松软潮湿的东西。 “往上走吧,”臧洋抬头看天花板,在阴暗的牢房里待久了,突然亮起来眼睛感到不适应,于是他又用力眨了一下,低头去瞥年瑜:“你发现什么了?” “建材不对,”年瑜用指腹沾了几下掉落物,凑近闻,一股清新的潮味,不是萤火虫的血,“感觉像是... 泥土。” 所以这个牢房是建在哪? “副本地图打不开,我在牢房里试过了,”格泉说,“唉,又要自己跑图了,上次那个天水矿洞真是跑得我想吐。” 可能是提到了天水矿洞的缘故,格泉话音刚落,一条棕色的线虫忽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年瑜下意识掏出烈焰瓶,格泉的拳套冒出尖锐的铆钉。而臧洋更快,他的匕首已经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从中切开了。 掉下来的这东西全体表面由多个环节组成,被切成两半后还能蠕动,原本是一长条在动,现在变成了两条短的在动。 ... 是条蚯蚓。 它没有等级也没有血条,只是顶着个“蚯蚓”的名头,白字跟着身体一起分裂,从“蚯蚓”变成了“无辜的蚯蚓”,还发了个文字泡—— 一条说:“qaq不要打我。” 另一条说:“qaq怎么没路了。” “... ... ” “所以... ”格泉眨巴眨巴眼睛,无语道,“我们是在地下吗?” 臧洋和年瑜同一时间点头。 这里是精灵王的地下堡垒。 第28章 说地下堡垒只是猜测, 他们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常规堡垒的构造。至少相较于看上去就没有未来的走廊,亮光能带给人更足的安全感。 臧洋起头阵,甩出的钩索牢牢扣住楼上的地板, 将人带了上去。 然后他便没有了响动,静默好几秒, 蚯蚓钻泥土的声音几乎都听得见。 “喂, 上面什么情况?”格泉喊道:“你吱个声啊!” “叽。” 格泉:“?”哪来的鸡叫啊! 年瑜也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格泉:“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他肯定道。 “臧洋变成鸡了?” 年瑜无语凝噎, 他知道臧洋肯定不会有事,毕竟这人的效果抵抗超级高,不会那么容易受影响。但他还是心一横, 也甩了个钩索,闭眼飞上去, 格泉紧跟其后。 果然,臧洋好端端地杵在那儿。 “怎么不说话?”年瑜蹙眉问道。 “我没说话吗?”臧洋回头疑惑道:“说了啊, 我说我在呢。” 年瑜发现楼上的装修特别像杂货店, 或者说这就是个杂货店。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架, 售卖的都是些瓶瓶罐罐。 他凑近看标签,才发现这都是些魔法药水。 常规的像攻击加成这类就不说了,出乎意料的是还有功能药水,什么变小药水、减速药水、睡眠药水、夜视药水等等,应有尽有。 “这里有野怪吗?”年瑜捏起瓶药水的瓶口转了一圈,似乎在找有没有在包装上贴说明。 “没有, ”臧洋说,“有个店老板,在收银台。但就是... ” 就是什么?年瑜端详着,看了一眼标价——药水统一400粒。 粒?这是什么单位? “但就是, 店老板是只鸡,”臧洋补全了下半句,“会下蛋的那种。” 他们踱步到柜台,一颗黄灿灿的金蛋被陈列在玻璃展示柜里,挂了个牌子:“镇店之宝,老板下的金蛋,2400粒”。 “感觉也还好,”格泉摸摸下巴,“好像还没主城的小摊贩卖装备卖的贵,他们起步价就是1000钱。” 臧洋:“或许更难赚呢?我不信副本会让我们白捞好处。” 他们先要搞清楚魔法森林里的货币是什么。一粒沙?一粒米?还是一粒老鼠屎?干脆直接问问吧。 年瑜看着臧洋突然开始对着鸡老板“叽叽叽”起来,鸡老板热情地跟他有来有回,时不时还夹着几句“咯咯哒”。 好诡异的场面,要不是他闭着嘴,此时就要像格泉一样下巴掉地上了。 “听到了吗?”臧洋原本不打算重复,可是他注意到年瑜和格泉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你们溜号了?它说货币是种子。” “... ...” 格泉这时才觉得这个男人还算靠谱:“了不起,你居然还会说鸡语。” “什么鸡语,我说的明明是人话。” 臧洋满脸茫然,又问年瑜:“我说的是鸡语?” 年瑜努力压住了嘴角:“是。” 臧洋:“???” “我试试。” 年瑜发挥机械师的美好品德,亲自问鸡老板:“团购可以打折吗?” “不可以!”鸡老板的翅膀扑了扑,掉下几根发黄的羽毛。 “八折都不行?” “不行!除非你们一口气买三个金蛋!” 结束对话,他回去看臧洋,发现臧洋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臧洋动了动唇,好半天才发出声:“你为什么要学公鸡打鸣?” “你刚刚也在咯咯哒。”年瑜淡定道。 看来是当系统判定他们在跟不同的生物讲话时,会自动调换成相同的语言。很不幸,它没让鸡说人话,反而让人说鸡语。 两人一同看向格泉,格泉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转身迈步:“哎呀我们先走吧,再出去勘察勘察,反正也没有种子嘛哈哈哈... ” “... ... ” 店外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鸡老板见他们走了还抄着官腔说“欢迎下次光临”。这里的路况没有天水矿洞那么复杂,往左是堵墙,年瑜伸手蹭了蹭,不是水泥,而是硬实的土块,只有向右这一条路。 走了十步,他们发现不对。 “这好像不是长廊,”臧洋说,“是条斜率很大的上坡路。”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上坡路,想想就让人绝望。年瑜已经开始累了。 臧洋和格泉都在前面昂首阔步,而他低头走着,在脑海里画思维导图。凝视地板思考似乎是他的习惯。 接下来该做什么? 先走出堡垒,再刷怪破坏等级系统,最后打败boss精灵王走出副本。 要解决的难题是什么? 从蛛丝马迹中搞清楚堡垒构造、找到出口,重新制定聚怪方案、避免破坏森林生态,最后寻找精灵王的踪迹。 先从第一条难题开始,目前得出的结论有:这是个地底建筑,水泥是人工建材。金蛋是鸡老板的宝贝,不知道作用是什么,可以买,但要先收集种子。 线索还是太少了,而且不能确定鸡老板的杂货店跟走出这里有没有直接关联。 堡垒...这里真的是堡垒吗?有些先入为主了,他们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建筑,“堡垒”只是个代称。 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水泥,像两块饼干,楼下楼上之间有泥土做的夹心馅,还有蚯蚓辛勤耕耘——这说明楼层和楼层之间是断连的,不是寻常构造。 地底、上下断连、上坡路... 这到底是哪个奇葩设计师想出来的奇葩构造? 他越思考越喘,格泉的呼吸声也明显加急,脚步变得愈发沉重,每一个跨步所牵扯的肌肉都在发酸。 “ 我走不动了...”格泉停在原地,“好累。” “至少,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进了。”年瑜安慰道。 臧洋则像个没事人,还有余力转匕首,一副体力很好的样子。 长廊没有灯,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品,也没有任何野怪,只有三个准备在这一条路上走到死的人。 他们休息了一会,又启程,终于感受到了一条岔路。 岔路口在他们身后,分岔的角度不大,是条下坡路。 “下坡路就算了吧,”格泉提议道,“省点体力探索,毕竟我们现在也不是被人操控的无意识玩具了,不能高强度跑图。” 臧洋沉默了一会,说:“要不你们先走,我去看一趟。” “为什么?” “我有点在意那个金蛋,你们说如果这里有监狱体系,那会不会有种子库?” 第32章 “种子库?你是类比小金库?”格泉愣了愣,臧洋的思维实在跳得太快了。在常人看来监狱与金库完全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犯罪与钱可能会有联系,钱会诱导人犯罪。 她也不笨:“你是假设这里不只有放火烧山一个罪名,或许还能成立盗窃罪等等?” “对,”臧洋肯定,“不然这监狱没有泛用性啊。” 格泉看向年瑜:“你觉得呢?” “一起走吧。”他说。 三个人三双手,抢钱也抢得更多。 “但你怎么能确定一定会是种子库?”年瑜问道。 “因为方便。把种子库开在杂货店附近,方便鸡老板去存钱。就像我们的银行不是也开在主城吗?而不是开在地图的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格泉说了声“确实”表示自己的认可。 主城的银行...年瑜没去过,他之前太穷了,而且机械师哪哪都要用钱,把钱带身上才最方便。 事实证明,臧洋的猜想是对的。 他们沿着下坡路走到底,看见了一扇门,“种子库”三个大字赤裸裸地悬挂在门框上,柔和的黄色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两只地鼠怪站岗在门口,察觉有人来后立即将手背后,斜眼睨视着他们,硬得跟针一样的胡须随着它们嘴部肌肉的运动在空中微颤。 地鼠守卫严肃地发话了:“来干嘛的?没见过你们。” “来取钱。”臧洋说。 “有存钱证明卡吗?” “还需要带这个?” “废话!不刷卡怎么进去!” 臧洋往门旁看,果然看见个刷卡感应器。 地鼠守卫的发音有些囫囵,嘴部的动作也很不自然。年瑜在它说话时一直盯着它的嘴巴看,仅仅两句话却让他意外了多次——这个口型怎么能发出这个音? 他反问地鼠守卫:“你们有吗?” “没有!” “那你们在吃什么?” “你不要信口雌黄!”地鼠守卫急起来:“你有什么证据!我们一直认认真真上班,没有吃种子摸鱼!” 哦——原来在吃种子啊。 年瑜抬眼示意了一下臧洋,传递出的意思是“做掉它们”。 臧洋一刀直接秒了,还触发了一串系统彩蛋的文字泡: [鼠鼠我啊,死翘翘哩...] “有大佬带的感觉就是不错啊,”格泉感慨道,“都不用自己动手。” 可怜的地鼠都没反应过来,死不瞑目。臧洋又从它们的尸体上摸出了存钱证明卡,还摸到了一颗吃到一半的种子。 “滴”一声,权限解锁,种子库的门自动往两边撤。 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只地鼠。但这只地鼠看样子就得体多了,穿着小西装,还佩着个红色蝴蝶结领带。 “来取钱。”他们从容地说,递出了门卫的存钱证明卡。 地鼠接待见有人来了,脸上笑眯眯,等一查询他们的存款,嘴角突然就垮了下来:“取多少?” “全部。” 地鼠接待丢了个小包的透明袋给他们,上面的标签写着——“100粒”。 他们三个人围着这个透明袋子沉默了。 门口这俩守卫工资也真是太低了吧... 臧洋抬头看了眼接待,表情和善。 十秒后,他拿着接待员的存钱证明卡重新取钱。 第29章 [正在读取中...] [请输入密码。] 臧洋拔出卡, 踹了踹地上的尸体:“这接待员比守卫聪明啊,还会设密码。” 他偏头回去问年瑜:“你能把他密码黑出来吗?” “我是机械师,”年瑜强调道, “不是黑客。” 格泉:“早知道刚刚应该给他留口气的,让他把密码说出来。” 看来现在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 她握紧拳头, 势如破竹爆锤atm机, 机器顶上悠悠冒出一缕雾灰的轻烟, 显示屏蹦出密密麻麻的乱码。 格泉一看有效果,神情更兴奋了,在年瑜后退半步的举动中又对着atm邦邦两锤, atm机就地瓦解,种子从里头爆了出来, 和破碎的铁皮躺在一起。 [已获得2000粒种子。] “才2000粒啊。”格泉不悦地撇撇嘴。 年瑜指着后面看上去更紧闭的大门:“里面才应该是种子库。” 这扇门是钛合金做的,比普通的不锈钢更结实, 不容易被破坏, 三人的武器都无法把门打开。但是他们注意到门旁又有个感应器。 “这是什么?”格泉凑近, 感应器的最上方是个播放屏, 他们能从中看见自己的脸。 还是1080p高码率超清,格泉连身后臧洋的白色眼睫毛有多少根都好像能数得过来。 “真是不得了。”她感慨道。 年瑜:“这应该是面部识别。” “滴滴,面部识别失败,正在通知警卫!”格泉在感应器前站了一会,感应器上下扫了扫,突然传出声来。 屋外响起杂乱的踏步声, 进来了十只地鼠怪,把这前台的一点小地方填满了。 为首的张着个大板牙:“玩家格泉、年瑜、臧洋,触犯盗窃罪,请随我们走一趟!” “不走会怎样?”臧洋问道。 “不许犯罪逃逸!”地鼠们齐齐喊道。 [已进入战斗状态。] “我来我来!”格泉迫不及待道。她的拳套在空中挥了挥, 铆钉擦出几道绚烂的火轮,像汽车尾气转瞬即逝。 臧洋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等十具尸体鼻青脸肿睡觉时,门口又出现了新一批一模一样的地鼠守卫。 “咋回事?”格泉问道。 “我又刷了一次脸,”臧洋说,“小鲶鱼,你聚下怪,可以用这个搞坏等级系统。” 格泉恍然大悟,废了一番功夫极限空血,然后让年瑜丢了个机械人偶把这一批地鼠怪聚到角落,臧洋重新刷脸。 “大概搞十批。”年瑜算了算。 “十批?”格泉抹了抹铆钉上的血:“要累死我啊!而且这小房间塞得下吗?” “要不我们走?”臧洋用胳膊肘顶了顶年瑜:“留你一个人打,到时候地鼠怪们都会拜倒在你的拳套下。” 年瑜点点头:“我先把机械人偶给你放好。” “好吧好吧。”格泉扶额。 两人退了出去,靠在屋外的墙壁上,听格泉在里面“嘿呀,豁呀”的,地鼠怪被打到墙壁上还不时震动一下。 臧洋侧眼看年瑜。他皮肤细腻,像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要不是他自己亲口说,根本不像是睡过大街的人,反而像坐专车的谁家小少爷,满身贵气。 偏偏他又没有富豪的傲慢感,没表情的时候如尊冰雕,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意味,对什么事都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戴个眼镜就可以伪装某个学术界的大牛。 而臧洋生平最喜欢挑逗这种人。 臧洋:“问你个问题。” 年瑜:“什么?” 就在他等着臧洋开口时,臧洋又不说话了,笑意还挂在嘴角。 “我刷级的话就算了,房间容不下。”年瑜以为臧洋要问他正事,板正地回道。 十批已经是房间里能容纳的最大容量了,而他的等级比格泉低,机械师输出也天生就比拳击手低,二十批都不够他打的。 “噢,不是这个,”臧洋笑道,伸出罪恶的手勾了勾他背带裤挂在肩膀上的带子,“我想问你平时战斗如果动作幅度太大,这条带子会不会滑肩。” “啪”一声,年瑜干净利落把他手拍了回去。 打得还真用力,臧洋的手背霎时就红了,像太平间盖尸体的白布被滴到了点草莓汁。 他装模作样揉揉被打的地方:“好痛哦。” 年瑜无情道:“滚。” 他斜睨一眼臧洋,发现这人还是笑得没心没肺。 “所以到底会不会?” “不会!” “真的假的?”他又瞄了瞄,看见肩带在锁骨的凹陷处缝着个铁纽扣:“那把扣子解了,肩带会掉下来吗?” 年瑜听完后直接背过身去。 但是从背后看,臧洋就又注意到了他肩带在腰臀之间悬空的部分。 很完美的臀腰比... 哦不,很完美的肩带。 臧洋的手又不自觉伸出去,迟疑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他缩手缩得很小心,轻微到连周边的空气都不敢扰动,没曾想骨节在弯曲时却不合时宜地“嘎嘣”了一声。 其实在屋里的嘈杂响动下,这声音年瑜根本听不见,他依旧背着身,臧洋的表情却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等年瑜回头的时候,他发现臧洋低头盯着他自己的黑皮靴看,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怎么了这人? 年瑜搞不明白。 又不高兴了? 他头脑风暴了几秒,艰难开口:“我也不是... 真的叫你滚。” 臧洋抬头瞥他,跟无辜的羊羔一样眨巴眨巴眼。 第33章 “我大功告成了,”格泉这时从门内探出脑袋来,“干嘛呢你们?” 这两人表情好像都怪怪的,不知道是聊了些什么,氛围也怪怪的,自己出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可是出来都出来了... “你看看?”她对臧洋说,调出了自己的等级界面。 经验条的顶端写着4020/3980,左边是她现在吸收的经验,右边是升级所需要的经验数额,显然已经超标了,但她的等级还停在33级。 臧洋粗略看了眼:“可以了。” “你来吗?”格泉问年瑜。 “不了,空间不够。” 她点头表示了然。 三个人回到种子库,地鼠怪的尸体堆得触到天花板,像座矗立的高塔,地上铺满暗红的颜色。场面看上去很血腥,任哪个人类来了都要指认他们是三个屠户。 臧洋在满屋子的尸体中翻找,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刚进门时遇见的招待员,掐着脖颈把它脸怼到感应器前。 “滴滴,面部验证成功!” 大门自动开启,闷热的气流飘来,里面像不透风的米仓。无数种子没了支撑,涌出来,堆到他们鞋跟的高度,再多点都可以淹死人。 格泉捧起一把,种子像水一样从她手指缝流出:“我居然真的有了种自己将要暴富的感觉。” 虽然种子出了魔法森林就没有任何用途了。 “是吗?”臧洋笑道:“怎么样?” 他就一脸寻常,可能是因为他在原世界本来就很有钱。 格泉:“有点激动。” “那你呢?”他问年瑜。 年瑜淡淡扫过:“没什么感觉。” “和我想的一样呢,”格泉抛洒一手种子,“你这人永远这么寡淡。” 年瑜:“不是自己凭正经本事挣的,没什么可高兴的。” 格泉莞尔,认可道:“也是。” 而臧洋对此不置一词。 三人将自己的背包栏塞满种子,兜着回到杂货店。 “要不直接扫荡一番吧,”格泉暴发户心起,“把这些都买一遍,或许都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她还想着商议呢,说完才发现臧洋已经提着一篮子的药水血拼回来了。 臧洋:“你刚说什么?” 格泉:“... ... ” 于是她也立即拎起店里提供的篮子,一头栽进了货架中。 年瑜走到鸡老板面前,发现鸡老板注视着臧洋和格泉两个暴发户,笑到“喔喔喔”地打鸣。 “发财了,发财了,等会就把种子全都存进种子库!” ... 该不该告诉它这些种子其实是他们刚从种子库里抢来的呢?兜兜转转,最后鸡老板只会发现药水变少了,而种子根本没有变多。 “我要买金蛋。”年瑜说。 “买几个?” “三个,打折吗?” “不打。” “你刚说可以打八折。” “我刚说?”鸡老板用尖喙打理翅膀上的羽毛,还飞出来几根,在空中荡秋千:“我什么时候说过?” 年瑜摘下后颈的微型监控,把回放拿给鸡老板看。 ——“八折都不行?”“不行!除非你们一口气买三个金蛋!” 鸡老板:“... ... ” 年瑜:“你想吗?” 他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单纯问问鸡老板的意思,毕竟就算鸡老板赖账,他们的钱买三颗金蛋也绰绰有余。 结果鸡老板突然疯了,爪子像踩在发烫的蒸笼上,一秒都不敢多停,开始蹦跶蹦跶,围着原地转圈圈,喙下的红肉冠一甩一甩。 “我赖账了,我赖账了!!”它的语速飞快:“我要变成说话不算话的人类了!!” 它的打鸣声变得尖锐,把放金蛋的玻璃展示柜震出一条裂纹,随后直接碎开。年瑜眼疾手快去接金蛋,防止它摔破,还接了一手的玻璃渣。 “你没赖账,”年瑜试图让它先冷静下来,“我还没付钱。” 鸡老板这才停住脚步,眼睛直勾勾盯着年瑜看,黑色的瞳孔被一圈猩红包裹。 第30章 “怎么了?”臧洋听到动静, 瞬移过来,捂住自己的耳根子:“这鸡叫得我耳朵要聋了。” “没事。” 年瑜望着鸡老板失魂落魄的眼睛,耐心等待它回过神。 “对... 对, 我还没收你钱!”它扑棱两下翅膀,抬起头容光焕发。 年瑜绕回话题:“打折吗?” “打, 打!多少钱?” “打完5760。” “那就5760粒!”鸡老板一锤定音。 它好像已经被差点说话不算话的恐惧冲昏头了, 早知道年瑜刚刚就应该往更低报, 说不定它还不会算数。 不过既然八折的小便宜拿到了,年瑜也不会贪心不足蛇吞象,爽快地与鸡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拿到金蛋后, 格泉提着个满篮就上来了,豪气道:“老板买单!” “你买了些什么?”臧洋往篮里拨了拨:“怎么全是攻击加成药水?” 格泉呲个大白牙:“辅助我打竞技场, 你们想打竞技场也可以来找我要。你又买了些什么?” “每种都拿了三个,有备无患, ”臧洋好奇问, “竞技场不是有个胜场排名榜吗?你打多少名了?” “前50。” “那还不错。” “榜上第一名是个刺客, 哪天你也去打打啊, ”格泉胳膊肘捅了他一把,看上去还怪用力的,“把那第一名打下来!” 臧洋嘴边略过一抹笑意:“免了吧,我对那个没兴趣。” 他一把搭上年瑜的肩,把人勾过来,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柄, 给格泉吓坏了。 “你干嘛?” 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要把刀架年瑜脖子上威胁他。 “敲金蛋啊,”臧洋单纯道,“不然干什么?” 年瑜把他的手拐下去,仿佛在说“敲金蛋就敲金蛋, 别动手动脚的”。 格泉心有余悸地“哦”一声。她还是不能做到完全相信臧洋,第六感告诉她,每次臧洋一靠近年瑜,两人间的气氛就会很微妙,种子库外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她完全站在年瑜这边,把他当干弟弟看。格泉永远记得年瑜在初见时就敢大胆把自己的装备交给她保管,即使她因为没有生意脾气不好。但不论年瑜当时出于什么目的和想法,信任就是信任,是感性心理的作怪产物。 而在待注销区,感性又是种玩命的赌. 博。 臧洋把第一个金蛋敲碎,里面是一卷被卷起的纸,展开,上面画着一棵树。树只占了画幅的二分之一,甚至看不见树冠,另一半是土壤里深埋着的杂乱树根。 “这是什么意思?”格泉问道。 “这里有个三角形。”臧洋指着一只根脉的底端说。三角形是用细彩铅画的,颜色很淡,又很小,像性格腼腆的小孩子手笔。 年瑜:“我看看。” 格泉把图画递给他,去敲了下一个金蛋。 下一个金蛋是可以无限次使用的变小药水。 “这也太逊了吧,”她嫌弃道,“拿这能干嘛?” 臧洋:“竞技场上喝,让对手一下找不到你。” “你真是大天才。”格泉翻白眼。 只剩最后一个金蛋了。 格泉敲开,发现里面是一套装备,她正要拿起来查看时,衣服外套上跳出一个界面。 [请输入需要的数量___ 。] 格泉输了个“3”上去。 于是摆放整齐的装备从一套变成了三套。 “是... 攀岩运动套装?”格泉瞅了瞅:“给我们这三个有什么用处?” 年瑜还在看画卷,没去注意他们聊了些什么。臧洋凑到他跟前,把他的那份衣服递过去:“攀岩你可以吗?” 年瑜抬头:“什么攀岩?” “不知道啊,给了我们一套攀岩装备,”臧洋摆摆手,“可能要攀岩才能出去。” 年瑜一脸死相,顿了顿:“我知道了。” 他把图卷转了个方向,让臧洋能看清楚画,道:“这是地图。” 上坡路、上下断连、地底、分叉。 错乱的树根完全符合,这座地下建筑就是按着树根样式建的。而监狱、杂货店、种子库,这些小房间都是在某条树根最末端的位置,所以外面的走廊会有一面是用泥土堵住的。 “沿着上坡路一直走其实就能出去。” “哇噻,”臧洋惊叹道,“你也真是脑洞大开。” 年瑜:“爱信不信。” “我信啊。” “那我们等会从哪个出口回到地面?”格泉问。 他一键把攀岩装备换上,抱着必死的决心说:“不知道,但应该要爬树。” 爬树?爬个树不是简简单单吗?至于用得着攀岩装备? 他们带着满背包的“赃物”走出店,鸡老板也已平复好心情,像上次一样喊“欢迎下次光临”。 等越往上走,原本宽敞的长廊逐渐被挤压,变得愈发低窄。他们从挺直身体,到弯腰佝偻,到匍匐在地,最后发现爬都爬不出去,路比通风口还小。 第34章 “这下变小药水有用了,”这般小的空间拘束行动,臧洋艰难地调出背包,拿出药水,“我的系统界面都要变成折叠屏了。” 格泉:“根脉不应该越往上越粗吗,怎么会越来越窄。”她喝口药水,在臧洋和年瑜的眼皮子底下摇身一变,变成了只有米粒大小的样子。 “像只蚂蚁,感觉可以一把捏死。”臧洋评价道。 格泉和年瑜觑他一眼。 臧洋:“开个玩笑。” 随后他陪了一口,以表自己真没掐死人的想法。 年瑜看着地上两只“蚂蚁”,在喝之前道:“不是修窄了,可能是原本的末根被修宽了。现在只是恢复了原样。” 格泉看着年瑜“嘭”一声也原地缩小,说:“真好笑,我们现在好像三只蚂蚁开会。” 蚂蚁就蚂蚁吧,能出去才是王道,也不怕变不回来,毕竟还有后备的变大药水。只是这路实在太长,后半程年瑜和格泉都有点累,停停走走,特别是年瑜,臧洋就差问他“需不需要背”了。 “我觉得出去得让你练练体力,”臧洋走到他身后说,“你觉得呢?” 年瑜很想说“我不觉得”,毕竟这真不是他所期望的,他一到待注销区没两天就赶上换世之境的第一个副本,出来后又逢大雪发了个烧,再然后就是被臧洋带进来“长征”,哪有时间留给他锻炼啊。 他最大的锻炼量就是被石蛆虫和探矿者追着逃命加上找臧洋家时爬了座矮山。 年瑜:“我... ” “累就慢慢走吧,”臧洋打断他,双掌放在他后背推着,“这样能轻松点吗?” “你... ” “我不勾你背带。” “... ... ” 他深吸一口气,妥协了。 “清汤大老爷,”格泉在最前头感叹道,“走到这就已经这么累了,还要攀岩... ” 臧洋远远在后头说:“快到了,可以休息会再爬。反正现在出副本估计也是系统时凌晨了,你想在前面睡觉都没问题。” “好主意,那就睡会。”格泉敲定。 年瑜伸手撑了把墙壁,满脸无语。只不过格泉没回头,看不见,臧洋在后面,也看不见。 ...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认。 又一个小时后,路终于被他们走到头了。月光从顶上斜着投下来,三个小人好像井底之蛙,但是是有井盖的井。 “月光透进来的口好像是树洞。”年瑜头上仰,伸手蹭了蹭,发现墙壁由水泥变成了树皮。 树皮上到处都是疙瘩,确实像陡峭的岩壁,给他们提供了攀岩场地。 他们现在在树干的最底部,完整来看,这棵树的树干是空心的,根脉是被改造过的,已经不具有生命了,彻彻底底从植物变成了建筑。这不符合自然规律,但待注销区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人类的脑洞有多大,待注销区就有多少种可能。 年瑜用力地掰了下树皮的凸起,掰不断,证明硬度足够他们攀登。 等他回过头时,臧洋和格泉已经靠着树皮盘腿坐下了。 “来,”臧洋招招手,拍拍身边的空地,“坐,别客气。” 年瑜:“... ... ” “出去后还有力气刷级吗?”臧洋目光跟随着年瑜,看着他一步步在自己身旁坐下放松。 “总得把目的实现吧。”年瑜垂眸。 “困吗?”臧洋往左看了看,压低声说:“格泉一秒就睡着了。” 年瑜隔着他往左瞥了眼,也悄声道:“现在大概系统时几点?” “凌晨一点多吧?昨天的这个时候你好像还在外头?” “嗯。”年瑜的回答很轻很轻。 臧洋听完就不说话了,盯着树洞口发呆。大概二十分钟后,右肩一沉,他想偏头去看,结果鼻尖扫过几缕乌黑的发丝。 年瑜睡得重心不稳,也没了对外界的意识,自己都不知道靠在了哪个“枕头”上。第二天醒来如果察觉到,估计会感到社死。 臧洋忍着鼻尖的瘙痒,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年瑜略长但直直的睫毛和发丝重叠在一起。他睡得很安静,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好像有点难为你了,”臧洋做做口型,没有出多大声音,“刚病好就叫你来刷副本。” “可是时间不太允许,后面还要很多事要干。”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心上爬,他想去把蚂蚁都掐死,但又怕一动会把肩上的人吵醒,连深呼吸让胸膛大幅起伏都不敢。 他只好靠喉结滚动,压一压燥劲。 “晚安。” “... ....” “人类会对筹码说晚安吗?” 臧洋听见外头的一阵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在阑珊月光下彻底封了嘴,垂头盯着自己指根的戒指印。 第31章 天微微亮, 鸡老板的打鸣声穿过泥石,跟大喇叭一样全森林广播。 臧洋睡的本来就浅,突然就惊醒了, 缓过来后戒备着年瑜。一感觉到他的头蹭了蹭,他就立即撤走肩膀, 年瑜在栽地上之前也猛地醒了。 一觉醒来, 臧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年瑜望着他眼底的黑眼圈说:“你睡了吗?” “睡了。”臧洋头也不回, 平视前方,许久补充一句:“真的睡了。” 没多时,格泉也醒了。稍微活动活动筋骨, 主动请缨:“我打头阵,你们踩我踩过的地方。” “好。”臧洋点点头。 格泉开始了她的第一步, 戴上头盔和护目镜,试着攀了几步。 很稳, 没问题。 两人全神贯注地等她爬到一定高度, 臧洋推推年瑜:“你上。”年瑜的动作有些迟疑, 他又轻柔道:“不要怕。我在你后面垫着, 你别向下看。” 年瑜抬头看,格泉还在持续向上爬,低声抱怨道:“清汤大老爷,这还怪高的。” 年瑜:“... ... ” 等出去后一定要想个办法克服恐高。 他握了下拳,松开,又磨了几圈戒指, 最后把手放在了凸起的树皮疙瘩上,脚配合着一蹬,爬了两米。 臧洋微仰头,看着年瑜的鞋笑道:“一直往上看, 注意格泉的行动,想象你就在平地。” “知道。”年瑜抬着头,绷紧的喉部肌肉有些限制发声。 他也没去注意臧洋有没有跟上来,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会耳鸣,耳蜗被蒙了层保鲜膜般,嗡鸣不停。 格泉踩到了块松动的疙瘩,木屑渣滓掉下来,弹到年瑜的护目镜上。 “抱歉啊!”格泉低头喊道。 年瑜根据她的嘴型依稀辨认:“没事,你小心。” 他咬咬牙,自己刚刚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还不受控地微抖。 臧洋在后面,年瑜心想:没事的。 “你还好吗?”格泉感觉他很不对劲,低头问道。 他紧盯手扒着的树疙瘩,没有接收到格泉的视线,格泉反而跟最后头的臧洋对接到了。 臧洋替他回答:“他没事。” “真的假的?”格泉又看了眼年瑜头顶的漩涡,臧洋的话真的可信吗?这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真没事,”臧洋说道,“你走你的,小心别踩空。” 眼下也别无他法,于是格泉只能闷头继续攀。 臧洋眯着眼仔细观察年瑜的手,发现虽然有些抖,却抓得很牢。如果这不是在副本,年瑜估计会选择让臧洋直接刀了他,让他刷新回出生点。 可是在副本里,年瑜死亡就会强制退出,相当于白跑了一趟。更何况他们还没开始打精灵王,年瑜想跑臧洋都不会让他跑。 总是有些困难是需要直面并克服的。 在离树洞口还有六层楼高度时,伴随着一声鸟叫,整个树皮猛地抖动到上蹿下跳,颠颠簸簸。年瑜本就头晕想吐,这一下更是要了他命了。 这股抖动有频率,非常剧烈,几乎一刻不停,还震得他们手脚发麻,好像坐上了一辆失控的摇摇车。 “怎~~么~~~了!”格泉的舌苔都在跟着抖。 是啄木鸟... 年瑜在心里默念。 他虽然生理上撑不住,脑子依旧动得快。但这份对高空的恐惧显然快压倒他,即使啄木鸟发动进攻,也没有余力还手,只是紧紧闭着眼睛,眼皮皱成一团。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臧洋配合着抖动唱了个调调。 “... ... ” 他又喊了句,把对象明确到更具体:“啄木鸟开饭啦!” “我们~~哪里像虫了!”格泉崩溃道。她一想到那些毛毛虫、面包虫、黄粉虫、石蛆虫等等,就鸡皮疙瘩起来了。 一只麻雀从树洞进来,正直冲冲朝着他们飞。 由于体型差异,麻雀的翅膀在他们看来遮天蔽日,扑棱着卷起龙卷风,快把人吹走了。 麻雀张大尖喙,圆圆的黑眼珠子大睁着,像只被染色的巨型凤凰—— 臧洋将回旋镖抛出去,快准狠地插进麻雀的脑门。 一击必杀。 第35章 麻雀的等级还是太低了,涅槃也变不成凤凰。 回旋镖又受到臧洋的感召,飞了回来。 他指示道:“继续爬,别停。” 年瑜不敢进攻,他怕一转换视角,就会看见底下快缩成一个黑点的地面。 新的两只麻雀并驾齐驱,啄木鸟同时也开始猛啄。在外界的干扰下,战线又被迫拉长。本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现在已经到树洞口了。 年瑜最初的计划里没有“处理紧急事件”这一项。 现在他腿已经软得不行了,要不是手还抓着,整个人都会往后倒。自己的肠胃也跟着啄木鸟的频率翻天倒海,内脏都要吐出来,心一直往后退,快要退出背脊。 臧洋如履平地般迅速蹦到他旁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 “走。”他沉声道。 年瑜的额头抵着树皮疙瘩:“走不动... ”他微微侧眼,臧洋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涣散失焦了。 “你走吧,别抓着我了... ”年瑜用如同死尸的指尖去拨臧洋的手。 臧洋如果一直抓着他,那就相当于废了一条臂,自己也爬不上去。 “那你?” “出副本。” 臧洋紧蹙的眉头被掩盖在护目镜的框下,但他能看清年瑜的眼睛写满难受。 年瑜不想克服恐高吗?不,但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克服,简直太乱来了。 他已经足够勇敢,没必要把人逼到绝望。 臧洋最终还是松开手,年瑜脱力往下坠。 失重感让心脏从后背位移到前胸,感觉都快从肋骨的缝隙中钻出去。年瑜闭着眼,在明亮的阳光下等待血条清空。 死到临头,他居然彻底放松了。 等会出去要做什么呢?年瑜安然闭眼,又计划起来。 不知道等他们从魔法森林出来后能获得什么材料,再去主城的小摊贩那里买些,然后可以去锻造店升级装备,准备绘梦游乐场的副本。 还得捎上臧洋。 重力的吸附变强,他有预感自己将要落地。庆幸现在换世之境的更新尚在1.0版本,不然摔死的一瞬会有骨头变成粉末的痛感。 当光感从暗橘红色调变成彻彻底底的漆黑,年瑜后背的肩胛骨率先接触到一个类消防气囊的东西时,失重感霎时消失。 年瑜睁眼。 他落地了,但没死。 周围的地面不是平的,向中心凹陷,而他正躺在里面,隐隐有细沟夹住了他的衣服。 像有人掀开了锅盖——视野又一片敞亮。年瑜看见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细纹,而夹着他衣服的也不是什么沟,是一条最宽粗的纹路。 他随着这片“地”一起上升,与一双比麻雀还大好几倍的黑色瞳仁对视。在这黑色瞳仁的照映下,他能看清自己彩色的身影。 “爸爸,”年瑜对面的嘴唇一张一合,气流呼得他头发都往后奔,“我不小心按到了什么。” 托着他的是一个小男孩,细直的睫毛扑朔着,眼睛已经能看出柳叶的形状。 “没关系。”另一个穿着科研白褂的男人走了过来,轻抚了一下小男孩的头顶。 年瑜刚缓好没多久的胃又开始折腾起来,他直接手撑着男孩柔软的掌心肉,开始干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发现这个走过来的男人面孔和他有八成的相似,并且站在他面前一比对,他又能看出男人的脸完全是小男孩长开后的样子。 “爸爸,我接住了一只从树上摔下来的蚂蚁。” “不是蚂蚁,”男人温柔地微笑道,“他是你哥哥,或许。”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哥哥?我是精灵王,那精灵王的哥哥是什么?” 年瑜难受地大口大口喘气,听到这里后艰难地抬起头。 精灵王?他怎么可能是精灵王?年瑜虽然还没刷过魔法森林的副本,但用脚想都能知道精灵王不长这样。 精灵王怎么可能会是人类? 男人似乎是觉得光线太昏暗,手往旁边一撑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年瑜这才意识到他们三个人处在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 男人的身后,有个两米高的长圆柱型培养舱。里面没有装液体,是透明的,但内壁隐隐结着冰霜。 年瑜直接忽略了男人和小男孩的谈话,爬到男孩的手掌边缘。 “不要掉下去啦!”男孩惊道,将自己的手翻转,侧面朝上。年瑜好像站在一个会旋转的机械齿轮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型站起,在看清培养皿中的东西后又跪了下去。 ——培养舱里是一具人身,闭着眼,面相俊美,散着的长发和睫毛都是银白色的。 “好了,将哥哥送回去吧。”男人笑着哄孩子,又转过头,对年瑜说:“真不好意思,孩子按错了,让你到这儿。编号11070402,我们会再见的,也许。” 说完,他的手指如弹钢琴般熟练地敲了一串字符。 年瑜没了意识,再醒来时,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刘海的末梢也不停滴水。 他躺在魔法森林里的瀑布池旁,血条与攀岩时比起来毫无变化。 格泉的私信“滴”个不停,消息轰炸他:“你在哪?” 第32章 年瑜费力地抹了一把脸, 把眼皮上的水渍擦干净,胡乱给格泉发去了定位。飞流直下的水剧烈拍打着岩石,在清爽的凉意下, 思绪竟被潮湿的水汽熏得迷迷糊糊。 他爬起来捡了几枝枯树枝,在一片没长草的荒地生火, 避免再引起火灾回到地下监狱。 在暖热的温度烘烤下, 他才好受一点, 至少没多久头发就半干了。 年瑜静静地等待臧洋和格泉过来。副本还没有退出通道,说明他们还没打败精灵王。 精灵王... 那个小孩子的面貌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承认这巨大的冲击让他有些畏缩了,如果那小孩子真是精灵王, 年瑜实在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年瑜放弃了做计划,将自己大脑放空, 试图在见到臧洋和格泉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头顶的树枝上有松鼠吃松果的声音,有麻雀的叫声, 偶尔地洞里还会冒出只地鼠, 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在特定情况下, 这些动物不会化身为野怪去攻击玩家。 可这些白噪音竟吵得他根本静不下来。 森林面积很大, 直到他衣服都半干,才远远看见俩高个的身影走过来。 “没事吧?你掉水里了?”格泉惊道:“树干底下是水?不对啊,你血量也没有掉。” 年瑜心思杂乱,轻微摇了摇头。 臧洋:“你掉下来后去哪了?” 年瑜不敢看他,按着太阳穴道:“我不知道。” “醒来后就在这了?” “嗯。” 他们陪着年瑜把衣服彻底烘干,臧洋伸出手想让年瑜搭一把, 可是被他刻意避开了,自己撑着泥地站起来。 年瑜站起来后也一直低着头,像是在避免看见什么。 格泉:“现在去打精灵王吗?怎么把它叫出来?” “队长,”臧洋沉声, “念一下副本剧情任务。” 年瑜被这一声“队长”拉了回来,也没有纠结为什么臧洋明明刷过副本,知道精灵王怎么召唤,却还要让他读剧情,只是机械般僵着手打开了副本简介。 当初进副本时,他们是以刷怪为目的,所以年瑜也没有主动看过剧情。 “你们收到了精灵王的求助信,信上说魔法森林的珍宝失窃,精灵王想请你们协助找回... 精灵王通讯号1940765... ” “你搞什么?”格泉双手叉腰:“你直接跳关把精灵王叫出来呗。” “再过一遍剧情嘛,魔法森林的剧情挺有意思的。”臧洋笑道。 搞什么... “距离绘梦游乐场副本开始只剩五天了,你又要浪费一天在低级副本上?” “... ... ” “你觉得呢?”臧洋偏头去看年瑜。 年瑜意识到臧洋在看自己后,心下就发慌,盯着脚尖说:“我想离开这里。” “... 那行吧。” 臧洋打开了导航,在前面带路,格泉走在年瑜旁边,年瑜依旧低着头,靠余光注意格泉的行迹路线。 “你为什么一直低头?”格泉低声问他:“你在害怕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 年瑜否认道:“没有。” “你抬头看看我?” 年瑜听话看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低头?” “有点累了。” 格泉没有再多问,臧洋也一直往前走着,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 精灵王的住所在森林的中心,是个像花蕊一样的城堡。他们走到门口,两个地鼠守卫敲着尖长矛将人拦下。 “来干什么的?” 臧洋语调冰冷:“精灵王叫来的。” “报一下通讯号。” 年瑜打开信件,正要开口,地面上突然两个首级“咕咚咕咚”滚到他脚旁,地鼠怪还怒目圆睁。 第36章 “... ... ” “你好暴力。”格泉对臧洋嫌弃道。 臧洋没有理会,只要有守卫来拦,他就杀,生生给他展现出了过关斩将的虐菜气势。格泉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当他是没有过剧情耍脾气,于是杀杀怪出气。 一路杀进宫殿里,木质清香把红地毯都腌透了,踩一脚就爆发出浓烈的味道。精灵王在皇位上坐着,年瑜鼓起勇气瞄了一眼,发现他和自己心里所想的样子毫无相像之处。 虽然都是小男孩,但眼前这个真精灵王有着更为细长的眼睛和尖耳朵,金发,脸颊扑扑红,像一头角都没长全的小鹿。 皇位旁边站着头西装革履的狼,臂膀上还站着个瞎了只眼的老鹰。 鹰视狼顾,一看就不对劲。 “你们来了!”精灵王稚嫩的嗓音显得很激动,下一秒又皱眉道:“你们怎么把我的守卫都打死了!” 狼仆毕恭毕敬说道:“王,他们太暴力了,不要学。” 老鹰嗷了一声附和。 精灵王“唔”了下,说:“如果你杀的不是我的守卫,我倒觉得你挺潇洒的。” 臧洋点点头:“帅吧。” “... ... ” 帅你大坝啊! 狼仆纵然无语,但看起来就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素质让他表象依旧平稳:“王交代给你们的事呢?” “找到元凶了,”臧洋大手一挥,“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就你了。” “... ... ” 狼仆对着臧洋指向他的手指呲呲獠牙。 “胡说!”精灵王用力锤了下椅把手:“怎么可能是爱卿!”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像鬼一样飘过来,双脚浮空离地面一尺,才勉强能到臧洋喉结的高度。 “真的呀,”臧洋笑着搓了把精灵王的金发,“听大人话,小屁孩。” 精灵王:“???” [已进入战斗模式] 精灵王生气了!他的血条浮现出来,最末端还有个“*2”,明牌有二阶段。 “来人!对王大不敬,把他们关进监狱!”狼仆同时大吼一声。 “原来直接让小屁孩生气更快啊... ”臧洋嘟囔着,回头跟格泉说,“你去解决守卫,我打精灵王。” “好。” 臧洋瞥见年瑜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把原本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眼神暗了暗。 “你凭什么说是爱卿!爱卿抚养我长大,怎么可能偷走我的珍宝!” 精灵王的光属性爆发,整个宫殿里瞬间遭受光污染,臧洋刚好把攀岩用的暗色护目镜戴回,直接冲上去单挑。 “因为我刷过啊,我知道剧情结局。”臧洋认真道。 格泉的经验也不是白刷的,虽然拳击手打的是单体伤害,但她速度很快,都不需要年瑜动手。更何况年瑜状态也不好,臧洋和格泉的计划就是让他歇着。 年瑜能感受到臧洋在单挑boss的同时还偶尔分心用余光看一眼自己,于是他装作被光晃眼的样子,握拳挡在眉骨前,只是漫不经心地扔出人偶帮格泉聚怪。 当初他在培养舱里看见的人,分明就是臧洋解了麻花辫,散头发的样子。 臧洋还有事没告诉他,现在又让他看见了这幅景象。他怕一跟臧洋对视,这些画面就会闪回,在他脑海里滚动。 臧洋和那些实验人员是一伙的吗?他还能信任臧洋吗?还是出去后跟臧洋割席? 理智告诉他,现在的臧洋对他来说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等周围安静了许多,格泉拳套的破空声也没有了,年瑜开口问道:“结束了吗?” “我结束了。”格泉手掌包裹住拳头,拍了几下。 “他呢?” “快了吧,”格泉看过去,“打完第一阶段了,还拿了个... 什么在抛?” 精灵王正处于第二阶段开始前的间隙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臧洋杂耍的东西,又惊慌回头看背后的狼仆。 狼仆的身躯空了个大窟窿,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而原本应该在身体里跳动的心脏和胃,此时被臧洋来回抛,心脏还在像濒死的鱼一样凭肌肉记忆跳着。 臧洋当着精灵王的面把胃解刨,掰开给他看:“喏,你的珍宝——魔法糖丸,被他吃掉了。” “靠,”格泉扯扯嘴角,“这家伙还是太暴力了。” “啊——”臧洋像医生一样掰开精灵王的嘴巴,捏着沾满胃酸和血迹的糖丸,“我喂你吃回去——” “... ...” “我不要啊!!!!” 精灵王使出吃奶的劲推开臧洋,受到了巨大的恐吓,嗷嗷大哭起来。 [精灵王已投降,副本通道已在宫殿外开启] 格泉看着像小婴儿一样的精灵王,不免有些同情,又用很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臧洋看。 臧洋则不管不顾,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你看见了吗,他是真变态啊... ”格泉戳了戳年瑜肩膀。 年瑜点点头:“听见了。” 他们一起走出宫殿,魔法森林被黑云笼罩,到处都是枯枝断木和动物的死尸,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格泉愣道。 “我玩过头了,”臧洋走到副本门口,说,“本来应该先让狼仆把魔法糖丸交出来,打败精灵王后归还糖丸。精灵王吃下糖丸,魔法森林就会变回他幻想中的模样——巧克力喷泉、饼干宫殿、棒棒糖树木什么的。结果狼仆也被我吓到了,把糖丸吞下去了。” 格泉:“所以一开始这个魔法森林的样子就已经不对了?” “嗯,太真实了。魔法森林是这小孩心里的童话圣地,不应该是符合现实的。” 年瑜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那... 把副本搞坏了怎么办?” 臧洋顿了顿:“... 有人会修的吧。” “你怎么知道?” “... ... ” “先出去吧。”臧洋撂下一句话,就从副本通道走了。 等回到待注销区,已经是正午时分。积雪比原先薄了许多,他们踩在地上,能感受到坚硬的地板,还不是陷进雪堆里。 格泉说自己要去打竞技场,从别人那里赢装备,一下就溜走了,估计想着能不和臧洋多待一秒就不多待一秒。 现场只留下年瑜和臧洋。 “我... ” 年瑜刚开口,就被臧洋打断:“你和我回家。” “我想去锻造店。” 他着急甩掉臧洋,可是越急就越容易被揭穿。臧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想抽都抽不出来。 他又不敢抬头去看。 “你和我回家。”臧洋重复第二遍,态度不容反驳。 第33章 主城人流涌动, 但几乎都挂着张冷漠脸。在待注销区的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偷窃没人管,更别说两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简直谈不上稀奇,周围人只当年瑜和臧洋是空气。 被臧洋扯住, 年瑜想借着人流消失已经不可能了。他希望现在再出现个像王无敌一样的人过来把他杀了, 这样复活回出生点说不定还能摆脱臧洋。 但如果有人想动手, 应该会先被臧洋反杀。 年瑜后颈没有多大的弯曲幅度,但领口下的颈部骨节还是一节节隐隐凸起,臧洋的目光在那里绕了一圈, 随后一个手刀敲下去。 年瑜的最后意识落在他关节处的青筋上。 这个人完全不讲道理。 再睁眼,视野里已经是铺天盖地的茅草, 他就倒在那张前几天才睡的单人床上。 臧洋脸上罩着羊头面具,倚墙站着等他醒。 “你大爷的, ”年瑜意识回流后, 骂出了这辈子最脏的脏话, “你疯了?” 臧洋轻蔑地笑了声:“不这样你能跟我回来?我现在戴面具了, 你看着我。” 年瑜不禁将指甲嵌进肉里,头微垂,抬眸瞪着臧洋。他本来眼皮就薄,双眼皮窄,这个角度显得双眼皮完全并做了单眼皮,一副看上去被冒犯了的神情。 “... 果然得戴面具你才敢看。” “你到底想干嘛?” 臧洋突然上前掐住他的下颌, 把后脑抵在床头,迫使他一直抬头注视自己,羊骨头都快戳到他微翘的鼻尖,恶狠狠道: “你掉下去后到底去了哪?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回来后就这么怕我?早知道当初我扔都要把你扔出树洞。” 年瑜紧咬着下唇, 偏开眼。 臧洋还有几根手指放在他喉咙的位置,能感受到他喉咙下上滑动。见他这副样子,臧洋已经心痒到想将他的眼珠子抠出来了。 两人沉默十几秒,臧洋最终轻吐道:“... 你不相信我了。” “信任你?”年瑜后牙艰难地咬合:“知情不报,我为何要信任你?” “知情不报?你是指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臧洋毫不犹豫地答:“我当然和你是一伙的。我说了要将你送出去,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 第37章 “... ... ” 直到这时,年瑜才发现自己是有多容易轻信他人的一个人。也可能是因为之前信任臧洋的几次事都让他尝到了甜头,导致他越陷越深。臧洋只要一允诺,用了几个信誓旦旦的词,他原本坚如磐石的想法就开始被抽丝剥茧。 “如果我终止合作,”年瑜伸手将羊头面具边沿与他的皮肤剥了个小缝出来,“你会在换世之境杀了我吗?” 臧洋松了口气,放下手:“我不会... 但你要把戒指还给我。” “你见过‘神’吗?告诉我实话。” “没见过,但有人见过。我只是知道祂存在。” “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我。” 在面具即将被摘下来时,臧洋又顺手按在他的指甲上,把面具贴了回去,继而猛地起身保持距离,似乎是真的怕他下一秒就把戒指丢出来。 臧洋:“你不敢看就不看了吧,我一直戴着。” 年瑜沉默良久,喑哑着说了声“抱歉”。 他说不清不敢看臧洋的原因,是怕自己那像渺小无力的实验品般被人类审视的画面闪回,还是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不会再相信臧洋的一面之词,从而认定臧洋和那些“神”就是一伙的。 但其实都是自欺欺人。 他始终忽略了那个像研究员的人,分明是在用和自己一样的脸说话。他害怕看臧洋是因为他只看得见臧洋,看不见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的臧洋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却被他无故迁怒,定然会委屈。 “下午陪我去锻造店吧,”年瑜在臧洋走出卧室门前叫住他,“或者过主线,升级,都可以。” 臧洋背对着他点点头。 年瑜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拿出那两枚素银戒指,挂在手指头上转圈。冷静点后,他打开了系统备忘录,写了几个字,又迅速删掉。 不能留痕迹... 否则被“神”看见后,说不定会被修改代码。 只能在脑子里苦思冥想,这就跟写高等数学不被允许用草稿纸一样,是最折磨人的事,可是他又不能说“草,老子不写了”。 等走出卧室,年瑜在客厅绕了一圈,寻不到臧洋踪迹。门没有锁,屋外也没有。雪融得差不多了,徒留几个积水坑,显现不出脚印。 整座山又变得冷冷清清。 他已经在这住了几晚,但一直没有时间到附近逛逛,现在终于得空。 没有雪,视野变得开阔。枯树还是屹立在那,隔山的山谷也有好几棵,但间隔很远,依旧显得孤零零的。 这些枯树的粗细高度都类似,木质也相同。树干挺细,不似榕树般高大。年瑜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品种,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死没死。 可是为什么其他树都在山谷里,唯独门前这一棵在山顶呢? 移植的吧? 年瑜走过去,才发现枯树的背后靠着个石块,原先被雪堆掩盖了,所以他没看见。石块不算大,表面刚好容得下五个刻字——让他也很难忘的五个字。 越山、丘晓樱。 他们的尸骨是被厄洛斯找到的,那么眼前这块,应该是臧洋立的衣冠冢。 所以年瑜进魔法森林副本前的猜测都是对的,这是越山和丘晓樱的房子,是他们留给臧洋的遗产。 而这份遗产现在莫名其妙被他共享了一半,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年瑜回到屋里找了块干净的布料替臧洋把石块擦了擦,又灰溜溜地回房间里呆着了。 系统时下午[14:00],臧洋准时出现在门口。 年瑜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见他把羊头面具戴得死死的,右手臂肘的黑布料破了一大截,正在用不熟稔的左手往上缠绷带。 “怎么了?”年瑜扒着卧室门问道。 “没事,衣服破了。” 年瑜皱皱眉头:“有血味。” “熏到你了?” “... 不是。” 他走上前,看着臧洋对着伤口暴力止血,说了句“别动”,然后把绷带从臧洋手里夺过来。 伤口像是锐器创造的,还不浅,估摸着再深点就可以看见白骨。 臧洋也乖乖的,没说什么,任他帮自己包扎。 “去哪了?”年瑜动作慢又轻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好像是以一种很随意的态度问候。 臧洋隔着面具说:“我现在又不会痛。” “去哪了?” “... ... ” “找人算账。” 算账?这怎么都不像是找人算账吧,倒像是被人算账了。年瑜看见这伤口其实挺意外的,他也没想到除了上次被王无敌阴了一把,还有谁能伤到臧洋。 人外有人,臧洋合作时说的好听,什么“我帮你赢”,好像他拿了金手指一样,言之凿凿,但其实根本就不是无敌的。 对臧洋来说,没有自愿主动告诉别人的事,把他舌头拔了也不会被逼问出来。 于是年瑜也就点到为止。 “你还真是... ”臧洋见他往上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收尾,沉了沉声,“记仇。” 年瑜平着嘴角“嗯”了一声,又在他伤口上拍了一下:“去锻造店。” 没多重,反正他说了不疼。 臧洋目光微动,轻笑了声跟上。 * “装备大甩卖,普通紫装和加点紫装通通1500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材料大甩卖!” “雇佣团!” 下午时分,天气最好,温度也最适宜,小摊贩们纷纷开工,主城又变得和年瑜刚到待注销区时看见的光景一样。 两人并肩走在主城大街上,年瑜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干脆目视前方。 臧洋问:“有什么看上的吗?” “没有。” 旁边经过一列巡逻士兵,吆喝声瞬间凝固。这些他们曾经只当是待注销区地图彩蛋的npc,在杀了一个宣称要退出换世之境的玩家后,变成了所有人都不敢恭维的恶魔。 等士兵走后,街上有个摊贩起头,其他人才跟着又喊起来。 “要怎么加点?”年瑜的询问声混在里面。 臧洋想了想:“武器加点附加属性吧,比如火属性伤害什么的。” 早这样加,他们就不会全是物攻属性,以至于在天水矿洞面对石蛆虫时只能跑。 主城街道的中央钟楼下,人流量更大了。有些叫喊不动的人,就举着个纸板,上面写着自己的业务。除此之外,还有到处截人打听消息的。 “情报买卖,”一个射手职业的玩家跳出来,刚好挡住了年瑜和臧洋的去路,“征集绘梦游乐场的情报,一条2000钱。你们知道吗?” 年瑜:“不知道。” 臧洋问那射手:“你知道吗?” “你要向我反买?” 臧洋点头摆手,说:“10000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但如果是虚假情报的话,就杀了你爆金币。” 那射手瞥了一眼年瑜,又在原地挂机了会,十秒后回复道:“成交。” 臧洋爽快地把钱交了出去,那射手开始对他叽里咕噜地耳语。他的表情被面具挡住,但眼神中一副恍然大悟的意味。 “怎么样?”年瑜看着射手办完事后美滋滋地走了,好像真捞到了什么好处。 臧洋摇摇头说:“我教你赚钱。” 随后一个回旋镖飞了出去,插进后脑勺,还没走远的射手“哎哟”一声,挂了。 年瑜:“... ... ” 周围人听到动静看了一眼,随后又自己干自己的事。 第34章 “你倒是干净利落。”年瑜眉角直抽搐。 臧洋把钱捡走说:“运气挺好, 还真爆到钱了。天水矿洞收一收就算了,绘梦游乐场... 谁听过这副本?蒙人呢,我钓鱼执法。” “那参加了上一届换世之境的人呢?” “早死光了。”他眼神一沉, 把回旋镖擦干净。 那射手又从自己的出生点叫喊着跑了回来,两人还没走远,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连篇的脏话。 “我靠我真是草了你个关系系统只有一页的龟孙, 他妈的把钱还给我!!!” “他骂你。”臧洋戳了戳年瑜。 年瑜:“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关系系统只有一页, 不把你当人。” 年瑜:“... ... ” “你猜他在说成交前挂机的十几秒在干嘛?”臧洋笑道。 年瑜对答如流:“我和你是一起的,我说不知道,他以为你也不知道, 所以可以糊弄你。又看了我们的等级,觉得自己等级比我们高, 打得过。” “聪明。” 臧洋走到一旁举着“雇佣团”牌子的摊贩那里,说了些什么, 交钱, 然后就有一个剑客提着宝剑朝刚飞奔回来的射手走去。 两人在大街上顷刻开打。 捞到钱又摆脱了烦人精后, 他们推开锻造店的门。 锻造店的人也多, 想用机器还得排队。角落里还有堆人坐着,年瑜见他们眼熟,他们见年瑜也眼熟,于是摩拳擦掌走上前。 第38章 “又是你?”他们把年瑜和臧洋团团围住。 年瑜点头,意外道:“你们还没走?” “走个屁!专门在这守株待兔找你算账的!今天没给我回出生点复活一次就别想走!” 盗贼朝地面吐口痰,斜着打量臧洋, 又道:“才几天不见,又换了个凯子啊?之前那个蓝头发的不管你了?” “蓝头发的?谁啊?”臧洋问道。 年瑜:“孙嵘。他可能会追杀你。” 臧洋“哦”一声,微抬头,用拽拽的样子对那盗贼回道:“凯子你个头啊, 你没看吗?我是正宫。” “我管你!反正今天不算完这笔账别想走了!” 三秒后,一群人被臧洋五花大绑打包丢了出去。完事了他还要对年瑜说:“这保镖当的称职吧。” 年瑜随口应了一句,排队轮到他了。 他把手枪放上去,臧洋拍拍手凑回来,年瑜按下了[确定],两人一起见证这奇迹的一刻。 “叮——” [防御力加成15%,职业技能额外加10点防御力。] 年瑜:“... ... ” 臧洋:“嘶。” “没事,歪点是人生常事,”臧洋看着年瑜的黑脸道,“你再试一次,不行就去洗点。” [生命力加成15%,职业技能额外加10点防御力。] 虽然他们的最终的加点目的是元素属性,但在一众攻击力、暴击爆伤、效果抵抗效果命中、速度... 等词条中,能专用武器歪出生命力与防御力也不容易。 臧洋掏出绷带把加点台里里外外擦了一圈,怕手气被上一个倒霉蛋给污染,接着掏出自己的签筒。 “你先试一下这个。” 年瑜眼睛一眯,抽出个大凶。 于是臧洋把签筒收了起来:“这个不准。” 他把回旋镖放在加点台上,自己试了一下。 [暴击率加成10%。] 这下很不错,他再把位置让给年瑜,明摆着是要拿自己的回旋镖给年瑜做实验,按着年瑜的手点了[确定]。 [效果命中加成15%,职业技能额外加10点防御力。] 臧洋:“你一直这么非吗?” 年瑜面上平静,淡定道:“要不然怎么穷呢。” 两个人默默去到旁边的洗点台重新排队。 排得好好的,锻造店窗外突然一声躁动。 有团巨物猛地撞碎玻璃窗,倒在玻璃渣里时还在不停蹬腿,嘴里啊呀呀地叫。店里的人都被惊动,围过来凑过来当看客,聊得热火朝天。 臧洋听到动静,凭借身高优势,越过围观的人头,看见了响声来源。 这在地上叫唤的,不正是他刚丢出去的盗贼吗? 谁给丢回来了? “找到你了。”一道冷冷的声音从破窗传来。 臧洋霎时偏头,躲开朝他脑门飞过来的碎玻璃,握紧匕首。 周围人尖叫着散开,年瑜在等着排队洗点,莫名其妙被推搡了好几下,才皱着眉看过去。 从窗户外跳进来的,正是孙嵘。 他也看见了年瑜,道:“你骗我。” “误会吧。”年瑜说。 “要打架能不能出去啊!”有人朗声道:“我们还要炼装备呢!” 孙嵘看臧洋一眼,只见他的身影又开始忽明忽灭起来,以为他想跑,法力凝练成的蓝色冰球脱手,朝那里投过去。 而臧洋顷刻间已经化成紫蝴蝶消失了,冰球打在墙上烙下一簇花纹。 “想找我?出去打。” 孙嵘冷不防回头,臧洋就抱臂站在锻造店外面,于是他又从刚攀上来的窗口跳了下去。 表面上是消停了,不少刚刚看戏的人又回到了洗点台前,有人一个晃荡挤到了年瑜跟前吹口哨。 年瑜冷着脸道:“你刚不出去了吗?” 那人手背拍了拍几下他的胸膛,邪笑着凑近乎道:“兄弟,待注销区讲究的是弹性秩序,懂得都懂。” “轰隆”两声,锻造店的吊灯大幅度荡秋千,豆腐渣工程的天花板生出了裂纹。那人话刚说完呢,就抬头往上看,嘟囔着:“咋回事啊?” “那两人去屋顶上打架了,”年瑜说,“不想等会被砸死就赶紧走。” “那你呢?” 年瑜:“我不想活了。” “... ... ” 周围人听到年瑜的警告后讪讪离场,锻造店从人满为患的状态变成了一座空屋子。除年瑜外的其他人都站在门口,观望房顶上的人打架,时不时传一句感叹到他的耳朵里。 “这两高手啊!何方神圣?” “打得这么激烈?” “那个魔法师好像略逊一筹。” 他正在洗点,房屋又震动两下,天花板开始渗水,估计是孙嵘的冰系魔法被晒融化了。 年瑜迈大步走了出去,在横梁房瓦中找到臧洋的身影,说了句:“别真把房顶打塌了。” 随后又淡漠地走回了锻造店里。 “好的。”臧洋远远飘回来一声。 “... ...” 这三个人到底谁啊! 虽然在待注销区打架跟家常便饭一样,但问题是他们打架搞不好真的会让其他人陪葬啊! 年瑜洗完点后重新回来赌,臧洋和孙嵘的对话顺着水一起钻进屋里,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要挑起我们兄弟矛盾?” “我真没有。”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 “不是我啊!” 伴着这杂音,他来回按了三次[取消],最后才点击[确认],企图尝试玄学。 [火属性攻击加成5%,职业技能额外加10点攻击力。] 还真让他蹭到了。 刚巧是火属性,与孙嵘的专精属性相生相克。 年瑜拎着枪就出去了,在冰阵即将在臧洋脚底吟唱完毕前,及时开了一枪打断施法。 本来孙嵘面对臧洋一个人就有点招架不住了,现在年瑜还插一脚进来,不说对战局有什么重大影响,但对他的心态实属火上浇油。 特别是之前年瑜还骗了他。 人越急躁,就越容易操作走形。没几个来回就出现重大失误,被臧洋抓住机会制服了。 孙嵘双手背后被捆着,原本冰山气质的俊脸现在已经红成了快喷发的火山。锻造店的人见他们结束了,熙攘着回屋。臧洋一路解释着说“真不是我”,年瑜一路宽慰“冷静一点”,就这样哄骗着孙嵘从锻造店走到珍馐堂,开了个包间。 珍馐堂的伙计看是豪爷回来了,也乐得很,办事效率特别快,没多时就给他们排了个宽敞干净的隔间,水、茶、酒都呈上来,离开前恭敬地问了句:“还是红烧鲶鱼吗,豪爷?” 臧洋笑着“嗯”了声。 伙计退出去后,孙嵘对着木架子踹了一脚,不爽道:“我不是来跟你们吃饭的。” 臧洋:“你在天水矿洞时还没这么暴躁啊。” 年瑜帮他松了绑,问:“还没找到孙岐?” 孙嵘一撇头,发出了声愤恨的语气词。 “定位也没有?” “... 他把我拉黑了,”孙嵘眼神中充满沮丧,但表情依然倔强着,“你又为什么骗我?” 年瑜解释道:“你当初说的那个时间段,臧洋和我在一起,没办法分身惹事。” “你用什么证明那时你面前的是真的臧洋?”孙嵘指着坐在一旁开酒瓶的臧洋道:“他连等级都是骗人的,说不定当时就是个分身。” “打断一下,”臧洋缓缓倒出两杯酒,把一杯挪到孙嵘面前,“这我还真骗不了他,因为那时我俩在结婚。” 孙嵘:“???” 孙嵘打开这两人的关系面板,发现还真绑定了伴侣,顿时无语,把眼前的酒一口闷了。 年瑜也坐下来,纠正臧洋的措辞:“是婚礼副本,不是真结婚。他就算再强,技能也不会横跨原世界和副本世界。所以你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他。” 孙嵘蓦地沉默了,脖颈泛起了红色,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愁的。 他和年瑜对坐,臧洋坐在他俩中间,三个人一副开始和平谈话的架势。 年瑜和臧洋对视一眼,给孙嵘发去了好友申请:“组个队,我们可以帮你。” 第35章 “你们有这么好心?”孙嵘将信将疑, 面对两个像小警察一样的人,他明明是个受害者,却好像得到了嫌疑犯的待遇。 “当然没有, ”臧洋说,“只是我们现在有相同利益罢了。你找你弟弟, 我和小鲶鱼找冒充我的那个人。” “他绝对把我弟弟拐了, ”孙嵘笃定道, “孙岐从来没跟我耍过这么久脾气。” “我也要找那个人。” “那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吧,”臧洋眯眯眼,一手搭在桌沿,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有什么重点该说你应该知道。” 年瑜垂着眼, 看样子在挂机,但实则给格泉发去了私信。 [年瑜]:有没有见过一个红头发的男魔法师?叫孙岐, 和我差不多高, 很开朗。帮忙留意一下。 第39章 [格泉]:没见过, 他怎么了? [年瑜]:被拐了, 他哥在找。 [格泉]:靠,待注销区真是什么人都有。 [格泉]: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出矿洞第二天,就是宣布待注销区更新的那天下午,”孙嵘瞥了一眼年瑜,好像在分辨他到底有没有挂机, “系统时[15:20]左右,我和孙岐刚买完衣服,走在服装店旁边的巷子里,那是条小道, 没什么人走,我和孙岐想通过那条路去白鳍豚沙滩副本。然后那个... ” “模仿犯,”臧洋说,“我实在不想将自己和他混为一谈。” “那个模仿犯站在巷子的高墙叫住我们,直接把真相告诉孙岐,说我瞒着他,肯定是想私吞那个唯一的名额,不安好心... ” “我们都以为是你...当时一下呆住了,我从没这样想过。不告诉他是想保护他,那些阴暗面我替他解决就好了... ”孙嵘讲着讲着,眉头紧紧锁住,似是痛苦不堪,“那个模仿犯说完就闪身了,孙岐很不可置信,跟我说要自己冷静一下,把白鳍豚沙滩副本推迟到了第二天。” “我以为他去隔壁街买颗糖就会回来,像换世之境还没开始前一样。那天晚上我在锻造店遇见年瑜... 然后你都知道。翌日早上我去副本门口等他,没等到,他把我拉黑了。这是全部经过。” “然后那个模仿犯,”孙嵘屏息凝神,企图从回忆中抠出些细节,“他的确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论是身高还是面容,只不过没有绑麻花辫,是散头发的。” 散头发,没有绑麻花辫... 年瑜怔了怔。 ——当初在培养舱里看见的那个,也是没有绑头发的臧洋。 也许他真的没有去过人类社会... 臧洋又在低头斟酒,不知道喝了几杯,一副把自己摘出去的模样,好像原本只是个事不关己的听客。 年瑜:“你有看见他的id吗?” “我不确定... ”孙嵘握酒杯的手指收拢,“看了一眼,好像是0开头,但是想看第二眼的时候发现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看错。” 臧洋嗤笑一声:“那人意识还是不够,没提前隐藏个人信息,没想到被你看见了。” 他把自己的资料卡展开,将id供给孙嵘比对:“这下能确定不是我了吧,我的id是1开头的,模样能仿,id可仿不了。” 孙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和你打架的时候注意过了。” 年瑜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斩断了是臧洋的这个可能性,意味着孙岐完全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他们对陌生人更是一无所知,他会对孙岐做什么完全无法预料。 孙嵘急,心里忐忑,却又毫无办法。 他现在就像颗定时炸弹,如果让他听到自己弟弟的消息,说不定一点就炸。如果让他知道弟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毁灭世界的炸。 他又被夹在中间,一边是臧洋,一边是模仿犯,从他的角度看,整个人都被这两来路不明的势力架空。 “放心吧,”臧洋似乎想把话伪装成一颗定心丸,“相信你弟弟,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会出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孙嵘差点就炸了,被年瑜瞥了一眼,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我想尽快找到他,晚一秒他就多一份危险。” 珍馐堂的大堂客无虚席,锦琛在给大家奏乐。一曲终了,大家笑着,闹着,花瓣贴上舞女的面纱,如梦幻泡影。只是那说书的npc好像辞了职,又或者是没排班。 “说实话我很好奇,”臧洋撂下酒杯,一手托腮,挑着眉毛道,“你们为什么会报名换世之境?” 孙嵘:“赢时间。” “哦?” “不报名的话,估计几天后就要被注销了。我想要有跟孙岐更多的相处时间,这是我的私心。” “所以孙岐当时没有报名的想法?” “...没有。” 孙嵘握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就算拿不到第一,这辈子能跟他多在一会,哪怕一分一秒,都是值的... 我怕被注销后,又被重塑,变成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第二个我,那时的我就已经不会再拥有他了。” “时间很宝贵,我所能争取到的时间也很有限,不应该浪费在找人上。” “真该死啊,”他说上头了,深吸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一句接着一句,“对于人类,我们就是不断堕入轮回的玩物和商品,值钱的只有那些绝版服装和装备,而所有的情感和经历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真该死... ” “... ... ” 包间里被压抑与沉默笼罩,孙嵘的话好像给整个待注销区泼了桶凉水。他说完后背过身去,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年瑜也只是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无声地叹气,接着又收回视线。 当众所周知的秘密被人揭开,清醒梦境里就会一片阴霾。 他们这群人前路未卜,命运多舛,带着大大小小的目的,汇聚到一起,用人类搭建的草台班子表演戏剧。有时候会觉得,入了戏该多好,这样醉生梦死,时间虽短,但也逍遥,只需要浑浑噩噩地闯关,多活一天是一天。 把前因后果理得太清楚,只会无形地给自己上压力。 臧洋见气氛沉闷,站起身打开窗户,让锦琛的第二首曲子流进来。 “不好意思,没注意,问太多了,”他双手抱臂,一边的手指跟着节拍敲胳膊,说,“去绘梦游乐场找吧,至少有个范围,好找。待注销区太大了。” “那剩下四天... ”孙嵘还想力争什么。 臧洋:“不会有事。有事的话你把我杀了给你弟陪葬。” 年瑜闻言皱皱眉头,随后右手一暖,有人从桌下伸过来,将他的手搭住。 “四天后给你发组队邀请,绘梦游乐场见。在这期间我们会帮你去白鳍豚沙滩副本蹲点。”臧洋说道,又鬼鬼祟祟地把年瑜想要抽出的手指往下压了压。 孙嵘走后,年瑜才好不容易挣脱。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孙岐没事?” “我说了啊,”臧洋耸耸肩,把酒杯往旁边挪,给刚进来上菜的伙计腾摆盘位置,“孙岐自己有本事的。” 他凑到红烧鲶鱼上方,嗅了下冒出来的热气,露出满意的笑容:“好香。” 年瑜:“下次别乱说话。” 臧洋给他递双筷子:“怎么?怕我死了没人带你保送了?” 真欠收拾... 年瑜压制住自己想掀桌走人的心,冷漠道:“你要是哪天真被孙嵘杀了,我不会拦。” “好好好,先吃饭。” “... ... ” * 剩下的四天时间,他们跟住在锻造店里似的,一有材料就往里面跑,也有在固定的早晨去白鳍豚沙滩。 臧洋有面具,不怕晒黑,但露出的眼睛被强光照得昏花。 “我讨厌这个副本,”他说,“每天不是在做沙疗,就是在驯服白鳍豚,还要听塞壬唱歌。” 年瑜拧着衣服下摆的水,累到不想说话。 唯一没被晒晕的只有孙嵘,出了副本还精神百倍,东张西望。 可是四天过去了,一无所获。沙滩上红色的东西只有遮阳伞和别人的泳装,没有孙岐的影子。 孙嵘每天督促一遍年瑜到添加好友一栏搜索孙岐的id,通过监视孙岐的头像有没有灰掉来判断他是否安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进入绘梦游乐场副本前的夜晚。 这几天的天气都算好,家里的茅草屋顶没有损坏或被吹飞。臧洋前阵子才换了个灯泡,屋里很亮堂,年瑜在客厅检查自己的武器,再次确认一遍加点和属性。 窗外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叫,听声音的远近,应该是立在了外头的枯树枝上。 “紧张吗?”臧洋从卧室走出来,缓缓道:“这个副本会死更多人。” 年瑜放下枪:“不紧张。” 臧洋笑着看他。 年瑜:“... 我怕找不到孙岐。” “替孙嵘紧张起来了?可你好像忘了找到孙岐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年瑜不说话。 “你这几天和孙嵘共情了,”臧洋抬手扶了把羊头面具,“好明显。” “不行吗?”年瑜问道。 “没有,”臧洋摇头,“神... ”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年瑜疑惑偏头,却仍然没听到他的下半句。 “我能想象到,”年瑜不再等,“有对双胞胎闹变扭,弟弟装作很生气,结果去隔壁街买颗糖的功夫,回来就笑嘻嘻地跟哥哥说‘我原谅你了’。” “这样的生活挺好的,至少他们尝到了甜头。相比起来我倒是匆忙,来的没几天就被卷进换世之境。” “你应该也尝过这样的甜头,”年瑜说着说着,越来越严肃,“被人从喉咙里掏出还没下咽的糖果,这种感觉很难受吧。” 轮到臧洋沉默了。 这话对于靠回甘活着的人来说,可真是一针见血。 第40章 ... ... “早点睡。” 长久的静默后,他最终说。接着兀自回卧室关灯,和漆黑融为一体。 ... 没套出话。 臧洋还是对往昔闭口不谈。 年瑜看着像黑洞一样的房间将臧洋吞噬,他在客厅踟蹰,大概十分钟后,等到鸟叫声也停歇,才跟进去。 第36章 翌日早, 两人慢条斯理地走到主城公告栏前——地图上没有绘梦游乐场的信号圈,他们只能先聚集主城。 人头攒动,参与者们都在等着被发配。孙嵘和格泉已经恭候多时。格泉一直拦着孙嵘, 怕他一个看错就扎进人堆里,不放过任何一个红头发的人。 “时间到了吧?还不开始吗?” 有人出头问完后, 被旁边的人狠狠拽衣袖, 嘀咕了几句, 不再说话了。 “绘梦游乐场在哪啊?”有人接着问。 “这群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 年瑜听见身前有人抱怨道。 “我希望这个副本永远别开... ” “我也是... ” 但系统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 “动了!” “什么动了?” “地图动了!” 人们不约而同打开地图,发现边界封锁的区域,迷雾突然散去, 露出一片色彩烂漫的土地 ——绘梦游乐场已开启。 “信号圈传送已就绪,请各位参与者做好准备。” “三。” “二。” “一。” 场景再度刷新, 年瑜坐在一列红色的小火车上,旁边是臧洋, 对面是格泉和孙嵘, 四个人刚好占据一个包厢。 窗户留了条缝, 风呼呼往里灌, 年瑜的刘海拍着自己的额角。他把窗缝推得更大了些,头探出去往底下看,路面上并没有铺列轨道,火车悬浮在空中。 “别东看西看的,”臧洋揪上他的后领,把他拉回来, “小心嘎嘣一声断头。” 年瑜刚想说“怎么会”,车内广播恰逢时宜地响起:“请各位旅客不要将脑袋探出窗外。” 伴随一声惨叫,窗户被外力猛地关上,前方咕咚咕咚滚过来一颗人头。前排包厢内惊呼声四起, 同包厢内的其余三个人退到车廊,身上沾到那人大动脉喷出来的血。 “看见没。”臧洋指了指。 年瑜:“... ... ” 走廊尽头,一位女乘务员npc推着小车出现。小车的两旁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旅程共计四小时,下午一点达到目的地。 “旅客们,请不要挡道哦。”她笑不露齿,彬彬有礼。 被血赶出来的人问:“可以换个包厢吗?” 女乘务员重复道:“请不要挡道哦。” 沟通无效,三个人咬牙忍着,回到被血洗礼的包厢。 女乘务员的工作开始了,她推着小车移动:“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有需要的吗?” 前面包厢的人都不说话,给女乘务员吃闭门羹。她也不恼,见门没开,就接着往下走。 “你们饿吗?”臧洋问。 三人摇摇头。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发现备好的餐品居然全被清空了。 女乘务员走到了包厢前,臧洋把门打开,她便驻足在包厢门口。 臧洋指着那满载的小车:“问问价钱。” “啤酒饮料500钱,瓜子花生700钱,八宝粥1000钱。” “我靠,抢钱啊,”格泉压低声道,“待注销区饮料才50钱。” “你去问问其他包厢有没有要的,”臧洋对女乘务员说道,“问完一圈再回来,没卖出去的我都包了。” “好的先生。”女乘务员很开心,自己的kpi就这样达标了。 格泉坐在对面,下巴都快掉下来。 这个不靠谱的小伙,原来本质是个暴发户! 女乘务员很快就兜完一圈回来,看样子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她把没卖出去的吃食陆陆续续堆到他们的包厢里,包厢变成了零食屋,年瑜差点脚都没地方放。 她回到乘务室后,打开了火车内的广播:“各位旅客,吃食已售完,不提供额外套餐。目测下午一点达到绘梦游乐场,中午十二点请大家按时吃饭,谢谢配合。” 火车内躁动起来,玩家们后知后觉。 中午十二点,要按、时、吃、饭! 谁把吃食都买光了?! 臧洋就在这时一把推开包厢门,开了副本全体频道,大喊:“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700钱,瓜子花生1000钱,八宝粥1500钱!” “... ... ” 你直接坐地起价啊! 每当格泉快要觉得臧洋靠谱时,他就会离谱起来。格泉无助的瞟了眼年瑜,只见他淡淡地说:“习惯就好。” 其他包厢的大门纷纷敞开,人群蜂拥而至,不一会就在车廊排起了长龙队。现在不是女乘务员的值班时间,所以她也不会出来维持秩序,坏臧洋生意。 买家一个接着一个,包厢内的存货逐渐变少。买到的在庆喜,买不到的在紧张,不停探头出来看。看来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女乘务员话外之音。 年瑜回想起臧洋之前对他说,想在活动中保命,一定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现在,俨然是大部分人耳听了,但没有眼观,才造成了此局面。 他看着臧洋在门口卖货,低下头。 ——如果不是臧洋,那么他们三个估计也会跟现在排队的人一样了。 面前上来个盗贼,臧洋看见后嬉笑一声:“哟,老熟人啊。” 年瑜望过去,那盗贼也注意到了臧洋身后的他,一副好像自己理亏的样子,怯怯的:“... 卖不卖?” “卖啊,当然卖,”臧洋弯下腰拿货,说,“别介意,老兄。在锻造店时是我们太粗鲁了。” 孙嵘闻言也看过来,发现这盗贼就是被他和臧洋扔来扔去的那个“皮球”。 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没把胡茬剃干净,都长成一缕一缕的小须了,邋遢至极,生理年龄估摸有四十来岁。 “你的小弟们呢?” 臧洋把货递出去。那盗贼接了一端,却发现怎么抽也抽不出来。货被他死死拽住,等着听问题的答案。 “大家都是抱团取暖的,”盗贼的手也使了劲,“我等级最高罢了,哪有什么小弟。” “啊... 这样,”臧洋看了眼他的资料卡,“陈圭?拿了东西就走吧!” 陈圭嘴巴蠕动,舔了排上牙,愤懑转账了700钱,拎瓶啤酒上凉快地儿呆着去了。 下一个人走上前,臧洋刚巧回头看了眼存货。还剩四碗八宝粥和一袋花生。 “呀,恭喜你,”他把花生递给那人,“最后一个,打烊了!” 那人拿着花生,福至心灵,仿佛被幸运女神眷顾,乐不可支,咯咯笑了几句,猛地哽住。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发现胸膛被剑穿出一个大窟窿,自己的血条下降两格。 再抬起头,臧洋挑眉看着这一切。 “你神经病啊!”他破口大骂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剑客。 剑客说:“弱肉强食,资源不够只能抢了。” “那你抢他们啊!”被捅的那人指着臧洋道。 剑客瞥眼过去,孙嵘注意到后缓缓站起身。他47级,几乎是待注销区当前能卷到的最高等级,有他坐镇,更何况抵门的还是换世之境积分榜第一位的臧洋。 剑客斟酌了一下,打不过,于是向那人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 剩下没排到的倒霉蛋似乎都受到了启发,纷纷将矛头调转向买到了吃食并且等级不高的玩家身上。 混战一触即发。 臧洋稍微掩了掩包厢门,防止有技能弹进去,但自己却露了半个身子在外头。 等血条真的快见底时,那倒在地上人痛哭流涕地喊:“我给你,我给你还不行吗!” 剑客接过花生,直腰时瞪了一眼看戏的臧洋。 “何必呢?”臧洋主动开口,笑道:“退一步来讲,你们就不能一起吃吗?乘务员没说不能多找她要个纸杯纸碗什么的吧?” 剑客:“你挺会说风凉话。” 臧洋:“呵呵。” 他把门关上,坐回年瑜旁边,数着钱说:“赚了挺多的。”然后给年瑜转过去了一半。 年瑜问:“看出什么了吗?” “你要是问副本信息的话,很遗憾,”臧洋摇摇头,“但人际生态比在天水矿洞时差了不少。以前好歹是自身权益被侵犯了才爆发矛盾,现在纯粹是弱肉强食,看来大家都吸取了不少教训。” 孙嵘一直偏头,透过包厢门的副窗观察外面。 在买卖开始前,大家都好端端的,而现在多了不少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人,他们在争斗、在谈判、在乞求。 “别抠了,”年瑜提醒他,“再抠皮质座椅要破了,乘务员会把你扣下的。” 孙嵘把手挪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转而抠裤子布料。 第41章 等外面静下来时,系统时也快到正午12点。他们打开八宝粥的盖子,用勺子舀着吃了起来。 果不其然,女乘务员又出来巡视了。 她和蔼地笑着:“大家都吃饭了吗?” 依旧没有人敢开门,但是她从副窗探个脑袋往里看,声音贯穿整个车厢:“这位先生,您为什么不吃饭呢?” “我... 我... ” 事发地离年瑜他们的包厢有点远,那人被吓得声音又小,年瑜只能寥寥听见几个字。 也不知道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女乘务员最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那没饭吃的人落了个什么结局,他们无从得知。 格泉闻了闻,说:“没有血腥味。” 像是变成哑巴了,或是被吓成哑巴了。 女乘务员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臧洋站起身,偷偷从副窗往外瞥,只见她已经走到了隔壁包厢检查。 “这位... ” 隔壁包厢有人沉着嗓打断她,“麻烦给我们多拿个纸碗和勺子。” “当然可以,为您服务。” 女乘务员走回了乘务室。不多时,真拿了东西回来。随后她便没再开口,向隔壁包厢的人点头微笑致意,来到了年瑜他们的包厢门口。 第37章 四个人吃得好好的, 乘务员很满意,简单扫了眼就去到下一个包厢。 “我... 我要个纸杯。”下一个包厢有人斗胆提出。 “请稍等。”乘务员将纸杯也拿出来给他,沉默了半晌, 问:“您怎么不喝啊?” “... ... ” 看来是没人想给他喝,他企图装作跟别人分的样子, 想蒙混过关呢。 又是一片死寂。 臧洋吃东西的时候还要防着年瑜, 不能将面具整个摘下, 只是掀起底下的一角,憋屈极了。年瑜有些不忍,跟臧洋说过不用这样, 可他不听,总觉得是在赌气。 年瑜不是很饿, 吃了几口就搁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单手吃饭的臧洋。 “你真的可以把面具摘掉。” “不摘。” 于是年瑜不再看他, 撑着个下巴偏头看风景去了。他深感臧洋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总是像牛一样犟。比如被隐瞒的过往、套不出来的话, 以及执着于给他转钱的行为, 好像既把他当真伴侣,又把他当外人。 乘务员巡查完,平静地回到乘务室,自由活动时间又开始了。 有几间包厢门被推开,好像犯人出来放风。但他们无一例外,路过年瑜他们的包厢时, 都狠狠瞪了一眼臧洋,还有人胆子大比了个中指。 “真没礼貌,”臧洋眼睛半眯着,像是要睡午觉了, 懒洋洋道,“要是在待注销区,他们的中指就断了。” 他两条长腿叉开,头往后仰,一只手吊在椅背顶端,整个人嚣张地占了大半排位置。 年瑜起身推了推他的膝盖:“让一下。” 臧洋费劲地抬起眼:“你要干嘛?” “出去透气。” 孙嵘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霍地站起来:“我跟你去。” 年瑜和臧洋对看了一会,臧洋才倦倦挪腿,将两人放出去。 外头的人见他们包厢门被打开,纷纷看过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年瑜领着孙嵘,寻着乘务员的足迹一一探过去。除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像跟吃饭前没什么两样。 其中一间,三个人都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大门敞开着,飘出来一股骚味。 年瑜生理性皱眉。 包厢里只剩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从□□处流出滩淡黄色的液体。那人脸涨红,神情惶恐,说不出来话。 “他没拿到餐?”年瑜问门口的女生,她好像是跟这个男人同个包厢的。 女生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眶红红的:“没有。” “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发生,”女生摇摇头,“乘务员只是瞪了他一眼,他自己吓尿了。” 所以对于没吃饭的,乘务员只是瞪了一眼... 就没了? 没有任何惩罚! 那些花高价买的吃食和挨的打,全变成了泼出去的水,没有任何用,还收不回来! 难怪人们那么愤慨呢,被臧洋坑了钱,只能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等会我可以去你们那里吗... ”女生问,“这实在太臭了,我忍不了了。” “抱歉。”年瑜面不改色道。 女生奄奄低下头。 孙嵘在后方拉了他一把。火车很长,他想全部走一遭,每个包厢都看一遍,总能在其中一间找到孙岐。 年瑜跟他去了末尾,一直网罗到火车中部,都没有线索。 广播在这时响起:“各位旅客们,列车预计还有10分钟达到目的地,请大家回到包厢内等待,谢谢配合。” 二人加快了脚步。他们的包厢在火车前端,这样巡一圈也看了大半部分。孙嵘愈发着急,就差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 远处一个通黑的身影。年瑜分心留意,依稀辨认出臧洋撑着门框,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中装出等待的模样。 “找到了吗?”见年瑜回来了,他换了个姿势,握着门把手。 年瑜把目光移向失魂落魄的孙嵘,悄声否认。 “先回来吧,乘务室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乘务员小姐快要出来巡逻了。 年瑜经过隔壁包厢时,也不忘观察一眼。 隔壁包间里只有三个人,身着统一的黑衣服,戴着黑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像组队的。 并且他们是第一个提出要分食的,这证明他们的队伍氛围尚处和谐、执行力强。 年瑜唇齿微动,但没有出声,佯装还在和臧洋讲话,默默多瞟了几眼。 这三个人几乎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根据身材看,应该是两男一女。两个人坐得直,手握拳放在膝盖,一个人抱臂翘着二郎腿,像是午休。 臧洋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但年瑜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 他再偷看一眼时,其中一个坐得直的男生像是腰酸,上半身默不作声地倾了个微角,露出一撮发丝。 红色的。 年瑜停止了做戏,迈出一步让包厢里的人透过副窗无法看见自己。 是孙岐的几率多大?老实说,不大。大家都是各种颜色的头发,红发人并不少,但仅仅是这一缕发丝,都足以让年瑜留个心眼。 孙嵘这时候走过来了。 他刚侧目看过去,那个跷二郎腿的人突然惊醒,朝副窗掷了把小刀,狠狠插进正中间,露出半个刀刃。 玻璃的裂纹像冰霜一样绽开,随着几声微不可闻的“咯嘣”破碎声。 年瑜眼疾手快把孙嵘往后扯,刀刃停在他两眼间的山根。 “... 搞什么?”孙嵘毫无防备,怔了一下。 年瑜把他拽回包厢里,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下一步举动。 隔壁包厢的人警惕性很高,他们还没做什么,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现在人真是暴躁。”臧洋殿后关上门。 就在他们关门的一刹,乘务室的门被打开,乘务员的高跟鞋声又响起。这轮所有人都没出什么岔子,乘务员也没有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系统播报,绘梦游乐场已到站。 参与者们有序下车,神情戒备。 火车没有停在车站,反而直接开进了游乐场里。 地是暖黄色的水泥砖,参差排列。偌大的乐园里遍布影影绰绰的粉色游乐设施。大门弯拱,不是很高,柱上系着好几捆五彩缤纷的气球。更显眼的是广场中央的巨型浅蓝色千层蛋糕模型,装饰华丽,直冲云端。 远远望去,乐园空荡荡的,像是给他们包了场,也没有野怪。 乘务员等参与者都下车后,对他们职业微笑,合上大门,连着整列火车糊成乱码消散。 他们将千层蛋糕围起,似乎是期待着能从蛋糕里跳出个npc给他们任务提示。 静默之后,狂欢终于来临—— 乐园的广播齐齐运作,音乐响起,不知道是用什么乐器演奏的,年瑜听着像气球放气。 “卡祖笛。”臧洋故意把头低下,对着年瑜的耳侧说。 “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颇有造诣。” 臧洋得意洋洋:“那可不,主城乐器店就是我第二个家。” 年瑜:“... ... ” 晃晃荡荡,从大门的方向摇摆过来一支海盗船... 船长似乎把船当木马开了。 他头上顶着“乐园mc”的白字,浑身仿佛褪了色,只有黑白,在梦幻的乐园中非常突兀。圆帽之下,是浓眉大眼的一张脸,鼻尖下一排乌黑茂密的胡须,假的很。 mc一举一动的幅度大而夸张,似乎想通过肢体语言跟大家互动。 看见大家,他似乎非常开心!做了个招呼的动作,好像在说:“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然后借海盗船的桅杆,跳起了—— 钢管舞! 第42章 “我靠,”格泉吓呆了,捂住眼睛,“辣眼睛!!” 也不乏人群中有人直接喷了出来,开怀大笑。 [欢迎来到绘梦游乐场!]mc双腿夹着桅杆,支出半个身子举黑白大板。 [我是mc!] 所有人立即敛起笑容,鸦雀无声,静候下一步音讯。 mc迷惑地皱眉撇嘴。 [气氛为什么这么沉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鼓掌!] “啪啪啪啪”。 mc满意地点头,换了一张写满字的板。 [知道各位参与者压力大,绘梦游乐场给大家倾情提供包场!免费七天游玩旅居!参与游玩游乐设施可以获得绘梦币,达到一定数量后可去美梦商店兑换限时道具,以及——] [副本的保送名额!] 提到这里,人群兴奋。 保送!多么诱人!只不过不知道名额到底有几个。 [但在这七天里,大家可要听从我的安排,切忌偷偷溜走哦!祝大家在绘梦游乐场享受一段美妙的旅程!] [今天剩下的时间,就供大家自行玩耍,系统时18:00,我们在酒店给大家准备了丰富的自助餐,一定要到场哦!] 把话都说清楚后,mc隆重鞠躬,“骑”着海盗船原路返回,大门泛起浓雾,船向着浓雾缓缓驶去,倏忽一声死遁,门和船一同消失。 “这下好了,没有门了,”格泉面色复杂,“也没有火车,怎么能偷偷溜出去?” 是啊,消除了退出通道,为什么还要强调不能偷跑? 人群散开,似乎是真准备去玩了。 “你以后可以去应聘mc。”年瑜见小队气氛有些沉闷,主动对臧洋说道。 孙嵘明显把重心全倾向弟弟,他想把人从怪圈里拉出来。 臧洋:“为什么?” 年瑜:“就是觉得很适合。” “我也觉得。”格泉插进来一句。 年瑜向后瞥了一眼,孙嵘才反应过来,沉默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啊?”臧洋懵懵的,过了几秒后恍然大悟:“你想看我跳钢管舞?小鲶鱼翅膀硬了啊!” 年瑜:“... ... ” 格泉“噗”地笑喷了,孙嵘也忍俊不禁。 年瑜想说这不是他的本意。 第38章 没走几步, 到了游乐场地图牌。他们本想了解乐园路况,没成想从牌子后钻出一个npc。 这个npc和mc不同,他不是通体黑白, 如果不是以壮汉形象穿着女仆裙,几乎就是个正常人。 “你们好, 2号小队, ”npc掐着嗓说, “噢,请不要多虑,号码是为了方便管理而随机排的。我是你们的乐园管家, 你们可以叫我——埃德蒙。” “好恶心,”格泉藏在后面, 用手掩住嘴,悄声说, “这夹子夹得我要吐了, 呕。” 卡祖笛换了第二首爵士, 周围的参与者有形单影只的, 有二三成群的,但面前都有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壮汉拦路虎。 “他们都叫埃德蒙!”见年瑜分神,埃德蒙顺着看过去,自然解答了他的疑惑,“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骄傲着。 复制粘贴? 这么多埃德蒙让年瑜一阵恶寒。 他光是在魔法森林看见两个和自己相像的人都已经感觉到难受,而眼前的乐园管家埃德蒙, 只是庞大“埃德蒙群体”中的一员,没有个性,没有独特灵魂,却拥有着苍白至高的群体荣誉感。 臧洋拍了拍他的肩, 对埃德蒙道:“管家?你要管什么?” “刚刚已经帮你们预约好了鬼屋的游玩,我们现在就过去候着吧!” “不是说自行游玩吗?” 埃德蒙没再理他,昂首阔步向前走。 而他们四个就停留在原地,任埃德蒙越走越远。 ncp一个接着一个路过,有卖饮料的,卖爆米花的,卖气球的,脸上都画着彩妆,笑容洋溢在炽热的阳光下,朝气蓬勃。 年瑜注意到臧洋又开始转刀柄,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怕他一个不留意转飞了,插自己腿里。 臧洋回过头,大手一挥匆匆揽过他的肩膀,但很快又松了手。 “没事,走吧,”他说,“相信我。” 他把话说得很轻巧,但手心好似没有温度。 年瑜侧目过去:“鬼屋,你真行?” 在魔法森林里时,仅仅是在幽暗牢狱里一个碰手,臧洋都吓得魂飞魄散,更别提还要去鬼屋了。 这么大个杀神居然怕鬼!说出去真招笑。 “嘘!”臧洋对他竖了个食指:“就你知道,不要说出去。” “我也知道。”格泉幽幽飘来一句。 臧洋:“... ... ” 只有孙嵘还在问:“什么?” 格泉蛮力拍了把臧洋的后背,差点让他把肺都吐出来:“大老爷们!鬼屋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臧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几声,“你真是我姐。” 孙嵘听出了玄机,他虽然和臧洋有点不和,但他能看出臧洋是队伍里的最高战力,附和道:“应该还好吧,孙岐在的话应该会很兴奋。” 在活跃气氛这方面,他不太擅长,以前是由弟弟负责。眼下弟弟不在,只能提个弟弟名字充充数。 但好像还不如把臧洋直接扔到年瑜旁边有效果? 他观测臧洋走得越来越慢,从领头一直走到年瑜身边,路径甚至还是斜着的,好像年瑜身上有什么磁铁把他吸过去了一样。 “小鲶鱼,到时候看见鬼了你提醒我一下?” “不要。” “为什么不要?” “怎么提醒你?跟你说前方高能?等我看到已经晚了。” “随便,反正提醒我一下。” 顺着臧洋的目光看过去,能发现他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带扣。 孙嵘走在两人后面,眉角直抽搐。 臧洋说他俩结了个婚,年瑜说是假婚,可是现在两人这氛围,到底是真婚还是假婚? 他摸不着头脑。 不经意间踹到了颗石子,打在臧洋的裤脚。臧洋这才猛然回头,悠悠道:“哦,忘记你还在后头了。” 孙嵘:“... ... ” 去死啊。 走在路上,碰见其他的小队,埃德蒙会亲切地相互打招呼。 一个说:“你好呀埃德蒙。” 另一个说:“你也好呀埃德蒙。” 碰见的多了,演变到最后整一条路都是“埃德蒙”这三个字,3d环绕音效。 埃德蒙们在前头聚成一窝,聊着天,参与者们默默在后面跟着走。 “烦死了,”格泉说,“今天晚上掀开被子,被窝里全是埃德蒙。” 臧洋不知怎的,鬼脑子又动了,在这时高喊:“埃德蒙!” “我在!”“我在!”“我在!” 一呼百应。 明明是不同的声源,却简直跟响荡数百个回声一样。 这动静惹得隔壁队伍的人也看过来,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显眼包在叫唤。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埃德蒙们问道。 “没事了,”臧洋说,“我只是有点分不清,呃... 哪个是我们的埃德蒙?” 鬼扯呢!埃德蒙虽然多,但列队整齐,他们的埃德蒙就对标在他们队伍的最前头。 年瑜本以为埃德蒙们会很快做出反应,但结果他们好像呆住了,愣了几秒才问:“唔... 你们小队是第几编号?” 臧洋:“第二。” “啊!那是我!”他们的埃德蒙举起手,然后道:“天啊,我的旅客们都分不清人了,埃德蒙,我想我们还是先散开为好!” “好!”“好!”“好!” 于是其他埃德蒙们调转了个方向,领着各自负责的队伍到别处去了。 终于清净。 埃德蒙:“我们还是去鬼屋。” 四个人点点头。 臧洋悄悄拽了拽年瑜的手,年瑜无奈回蹭了一下,表示安慰。 这下对埃德蒙,他们有了个清楚的认知。这些管家其实根本分不清队伍里面的个体,就跟他们分不清自己的个体一样,完全是凭着队伍编码,机械般地引导。 所以甩开他们,理论上轻而易举。不过现在还不着急,mc说自行安排,没有规定具体,只要有一项是自己选的,都可以叫自行安排。 贸然行动有危险,他们还是可以先通过鬼屋来刺探敌情。 年瑜知道臧洋肯定也想到了这茬,只得让他先硬着头皮上。 埃德蒙似乎暂时吸取了教训,智能调配好了道路,接下来在去到鬼屋前,再也没遇到其他埃德蒙。 * 鬼屋的大门口是一块空地,汇集了四支跟着埃德蒙走过来的小队。 这个鬼屋一点都没有一幢房子的样子,就是个巨大的南瓜头,眼睛处两个椭圆的窟窿冒着冥光,不时发出机械声的怪叫,混在卡祖笛里。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杂音。 “请稍等片刻,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埃德蒙为了契合氛围,怪笑着。 第43章 年瑜环顾四周,浅浅看见个熟悉的面庞。 身边同样站着排队的盗贼,是陈圭。 他的队伍似乎是临时凑成的,每个人都离对方十万八千里远。 陈圭夹着烟,脚尖一踩一踩的,恍恍惚惚跟着抖下几粒烟灰。 他站得有些累,不耐烦起来,直到臧洋叫了他一声。 臧洋:“陈圭,哪买的烟?” 为了能凑近和陈圭说话,年瑜感觉他好像特意贴住了自己后背。 陈圭猛吸一口,灰色的气体快速从鼻孔里冲出来:“美梦商店。” “你玩过其他的游乐设施了?” 陈圭看上去不情不愿的,囫囵糊弄了一句“没有”。 “那你怎么买到的?” 陈圭烦躁道:“别问我了!我是真不想和你说话,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臧洋闭了嘴。 埃德蒙开始呼唤下一支小队入场,年瑜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两人的闲聊上,而是昂头去看鬼屋的出口。 ——没有人出来。 死完了? 不仅是他,许多人都注意到了。 “刚刚进去的小队是第一支,”陈圭身后的女生轻轻说,“打头阵的,一个都没出来。” 陈圭这下开始惶恐——只因他们是第二支到鬼屋的小队,下一个就轮到了,而臧洋他们是第三支,他还不能向这匹强队取取经! 其实他偶尔会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弱,毕竟能在锻造店当上个老大。但是前面一支队伍,四个人,一个都没出来... 现在在场只剩四支队伍,五个埃德蒙。其中一个在出口探了一圈,就直接变成了乱码,消失前还喊道:“我的任务失败了!” “噢!天啊!”其余埃德蒙捂着大嘴。 任务?埃德蒙有什么任务? 剩下的四个埃德蒙慌慌张张,围成一圈密谋着什么,商量好后便在众人眼前手牵手。 “大家不要紧张!”他们喊道:“我们给大家跳首《四小天鹅》,不要紧张!” “... ... ” 埃德蒙们的本意是好的,他们拖了个便携式音响出来,真放起了乐曲。但欢快的曲调配上卡祖笛,再配上南瓜头的怪叫—— 这只会让人更紧张吧! 所有人都好像石化在了原地。 “大家记住,进去前要浏览鬼屋须知!一定要看!”舞毕,埃德蒙们在谢礼时好心提醒道。 “有请,下一支队伍。” 南瓜头突然不怪叫了,开始引导着。 陈圭的烟还剩长长一截,他没有摘下,反而是直接叼着,就用手掐灭了火星。完了还不安地一直搓烟头,力大到把剩下的部分都揉扁,一个不留神就可以直接把烟咽嘴里。 他僵着腿,麻木地跟随队伍启动。 “陈圭!”臧洋叫住他:“烟怎么买的?!” 其他惴惴的参与者瞠目结舌。 ——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乎这个!难道这积分榜第一的人其实是个老烟鬼? 陈圭被叫醒,回头,没来得及答应,鬼屋的门里伸出来几只全是血块和黑痂的手臂,将他飞一样拖了进去。 第39章 “天啊!” “刚刚那是什么?!” “怎么还直接把人拖进去了!” “吃人!吃人啊!” 鬼屋前又炸开了锅, 埃德蒙们刚维持好的秩序瞬间被打破。 格泉走了过来,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向他要烟?” “... 没什么,”臧洋眼眸下垂, 扫到一半突然被年瑜坚定的目光接住,“我烟瘾犯了。” “你还会抽烟?” 抽个屁!他不会, 家里一点烟灰都不沾, 除了床底下的霉菌不擦以外干净得很。 格泉接着挑眉道:“你这人虽然偶尔挺抽象的, 让我有点... 好吧,我不太信任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在关键时刻能不掉链子。” 她说完后, 又猛地拍了一下孙嵘:“还有你,现在不是想弟弟的时候了, 接下来是我们在这副本里的第一关。再强调一下,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你死了就找不到弟弟了。” 孙嵘沉默不语, 等到格泉远离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后, 径直走向年瑜。 他对上臧洋的视线, 纠结了一下开口:“借一会。” 臧洋短暂思考几秒,随即回避。 这会孙嵘终于得以吐露想法。 年瑜看他一副“通畅了”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要借的是什么。 “... 你找我聊,为什么要征求臧洋的允许?” 孙嵘茫然:“不应该吗?” “... ... ” 不应该... 吧? “臧洋的领导地位下降了,要是在天水矿洞,他早跳起来了。”孙嵘意有所指:“那位... 姐?才33级, 谁找来的?” “我找的,”年瑜回答,“她挺好的不是吗?豪爽、正义... 比你想象中强。” “臧洋没意见?” “没意见。” 年瑜见他垂头思索,乘胜追击问:“怎么了吗?” “没, ”孙嵘说,“了解一下队伍生态。她和唐糖完全是两个极端。” 唐糖... 年瑜怔了怔。 是啊,好像好久没见到唐糖了,他们都快把这小姑娘淡忘了,得亏孙嵘还记得,估计是因为当初孙岐对唐糖很热情。 不知道唐糖现在怎么样了。年瑜依稀记得她习惯在副本里寻找依靠的样子——那个喜欢躲在他身后,但在他有危险时会第一个伸出援手的小姑娘。怯怯的,但很善良,非常适合光天使这个职业。 年瑜犹记得她出副本时说的那句话——所以现在应该找到姐姐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瞥向孙嵘。不知道当他联想到这里时,会不会再次念起自家弟弟。 不过留给他们伤感的时间不多了。 孙嵘聊完后就走了,似乎是为了给臧洋腾出地站回来。 在场两支队伍的人无所事事在鬼屋外面等着。 年瑜左侧的人张着半个嘴,眼皮肿得跟泡芙一样,本就不大的眼睛装满了空洞,像紧张到极端失感了。 他右侧的人倒是有神,一直低头碎碎念着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凑过去听,才发现这人念叨的是遗书内容。 年瑜不愿受这人干扰,又默默移走了。他看向前头,只见臧洋在埃德蒙身边站着,埃德蒙的嘴不停动,好像在跟他唠家常。 臧洋一米八几的高个子,挺拔有型,混在一群穿女仆装的彪汉里头,显得十分赏心悦目。 等聊完后,他径直走了回来。 年瑜问他:“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跟埃德蒙聊了半天,他们只会说要认真看鬼屋须知,我猜这里其实是个类似于规则怪谈的地方。” “这里”的范围是指多大? 指鬼屋?指游乐场?还是指整一个副本,包括火车? 年瑜在心里规划的是最后一种可能,但按照这个思路推下去,那为什么在火车上违背了乘务员的“规则”后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呢? 年瑜:“那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也不知道,但是之前那个消失的埃德蒙似乎就是第一支队伍的管家。” “那他消失了是因为第一支队伍的人死光了?” 臧洋摸着羊头面具的最底端:“是一种可能。” 接着就只需要观测第二组有没有人能活着出来。现在他们已经进去有十分钟了,应该就快了。 “小鲶鱼,你为什么不怕鬼?”臧洋突然虚心求教。 年瑜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确实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连杀人都没杀过。 臧洋若有所思,年瑜回想了一下他在魔法森林时安慰自己时的做法,决定礼尚往来,于是有模有样道:“你跟在我后面吧。” “哇噻,”臧洋乐道,“好霸气,那我就放心当个缩头乌龟了。” 这样说好像确实也没问题,不愿意看见鬼的话,缩头捂眼是个办法。 年瑜继续估摸着道:“也不会是真鬼吧,可能就是npc而已。” 臧洋:“我对npc做过的亏心事也挺多的。” 想到被穿了脑袋的厄洛斯和被吓到自闭的精灵王,年瑜觉得自己还是闭嘴为好。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 四个埃德蒙中,有一个极为焦急。他揪着自己的裙摆,在门口不停转圈、跺小碎步,好像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该出来了吧!”他泪眼汪汪道。 其余等待的参与者和他正是相反的想法。第二组结束了,接着第三组、第四组,自己的“死期”似乎越来越近了。 年瑜也难免开始有些紧张,因为他们就是第三组。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目前来看,他是小队里最稳定的人。 南瓜头又开始怪叫了。同时,鬼屋出口的自动门向一边撤,门顶上的红灯闪烁,在延展出缝隙的同时喷出了大量干冰产生的雾气。 第44章 “哎呀!!!”第二组的埃德蒙尖叫起来。 一位女生冷着脸走出来,手背后拽着个不明生物,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 年瑜一瞧,这不是站在陈圭身后的那个女生吗? 还是个光天使。 那陈圭呢? “怎么样?”埃德蒙连忙上去扶住那个女生的手。 女生冷静道:“剩我一个了。” 埃德蒙压着自己的胸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恭喜。”“恭喜。”其他埃德蒙低语,也不知道是在恭喜他们的同类,还是恭喜女生。 等待的人们都上赶着凑过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这位幸存者,但是表情都难掩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在嫌弃女生身后的东西。 年瑜也走近了点,这才发现她拖着的不明生物,其实是人的半个身子。 半张脸,半边上半身,半条腿,俨然是被从竖轴切开,而且内脏在被她搬运的途中已经掉完了,只剩个空壳,死相惨烈。 这个女孩子的胆子也真是相当大! 年瑜还没来得及细看这副死躯,只见她定睛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和臧洋中间,果断走了过来。 她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尸体往地上一甩,接着费了半天劲从尸体只剩一只的手中掰出了个糊满血的纸盒子递给臧洋。 年瑜往臧洋手中看,这盒子明显已经被血浸透了,软塌塌的,字也被遮盖,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陈圭给你留的。”女生对臧洋说。 臧洋愣住了,过会后诧异道:“陈圭?” “对。”女生将尸体的头掰向正面,让他的脸足以展现给大家。 ——面部狰狞,下巴上一撮细胡须,这不就是陈圭吗! 臧洋:“他怎么会... ” “他说外头的人里他只认识你,所以留给你,”女生淡淡瞥了一眼尸体,“拿着吧,对你们有用,是他带我出来的。” 没想到陈圭这人居然... 这么义气啊... 臧洋以前也没对他做过啥好事,他居然还能在死前仅仅是因为“认识”这一原因,惦记着给人留东西... 臧洋把盒子拆开,里头装着几根陈圭还没抽完的烟。 “都给我们留东西了,”格泉在一旁说,“就不能直接把通关的方法告诉我们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女生冷酷道:“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少一个人就多一份利,我把他的东西顺利转接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为了还他恩情。” 年瑜在她说话时听见了身后有不认识的人磨牙的声音,赶忙道:“知道了,谢谢你。” 女生对他点了个头,留了句“可以的话帮我埋了陈圭”,接着把钩索甩在路灯杆上迅速跑走了。只留她的埃德蒙在后面追着,边跑边说“等等我呀”。 “草,你弱智啊,”身后人见女生走了,毫不留情骂道,“你他妈不会用武力让她讲清楚啊?” “跟你有个屁关系?”臧洋替年瑜怼了回去。 他将烟盒揣进口袋,牵着年瑜的手腕往前移了几步,与那人隔开一定距离。 他知道年瑜是故意的,既然陈圭好不容易保下了那个女生,还帮了他们一手,他们也理应帮陈圭把女生继续保下去。 欠债还钱,欠情还情。 正好南瓜头的指令也在这时响起,埋陈圭是来不及了。他们在走之前都扫了一眼陈圭的尸体,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埃德蒙也顿时紧张起来,在领他们到鬼屋门口的途中疯狂抠手。 “要看清楚了!”埃德蒙指着大门墙上挂着的鬼屋须知,道:“埃德蒙保佑你们。” 【鬼屋须知: 1.高血压、心脏病、孕妇等特殊人群不得进入鬼屋。 2.注意自身安全并且注意工作人员的安全,请不要殴打npc。 3.不要推搡、拥挤,以免发生踩踏事故,请遵循工作人员的引导。 4.可以携带手电筒一类的照明工具,并请妥善保管好个人物品。 5.做好心理准备,放轻松,不要过度紧张,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祝各位游玩愉快,安全走出鬼屋。】 第40章 只有五条, 很简略,也很常规,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臧洋看完后, 一脸认真地对埃德蒙说:“我有心脏病。” 埃德蒙:“... ... ” “我有高血压。” 埃德蒙:“... ... ” “我是孕妇。” 埃德蒙忍不住了:“男的不能生孩子!系统检测你也没病,年轻力壮的!” “什么时候检测了!”臧洋负隅顽抗:“我根本没有体检过!” 埃德蒙:“没有就是没有!你们不可能有这些病的, 又不是真的人类!” 所以第一条就是放屁, 搁这滥竽充数的, 真正有用的只有剩下四条。 臧洋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干冰的雾气已经从门缝里渗出来,喷了他们一脸。 年瑜叹口气。 孙嵘和格泉打头阵走了, 只剩他俩在后面。他把手给臧洋牵着,结果臧洋只是搭了一下, 把手移到了他的腰间。 他被吓一跳,微微抖了一下。 “不占用你的手, 你行动比较方便, ”臧洋贴在他身后说, “到时候有怪你可得替我打。” 大家都是刚享有人类体验卡没多久的玩家, 对于生理状态的认知还不高。年瑜是属于体温偏低的一类,之前他自己没意识到,现在臧洋隔着衬衣将手捂过来,他才发现这一点。 臧洋的手实在太暖了,年瑜长期跟冰冷的机械零件接触,现在来这一下反倒不适应。腰间烫烫的, 他默默往前挺了挺。 “别放这... ”他回头说,“痒。” 臧洋“哦”一声,手转了个弯,揪住他的背带:“那这可以吗?” 痒倒是不痒了, 但他腰间肌肉有些发紧。 年瑜:“你别给我勒死了。” “放心,我勒死自己都不会勒死你。” “... ... ” 臧洋两只手牢牢拽着,似乎真怕年瑜动作一快会把他甩飞。无奈之下,年瑜反手给他塞了个小玩意,他在摸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心更凉了。 “你把戒指还给我干嘛?!” “做点以前经常做的事,可以缓解恐慌,”年瑜解释道,“让你摸戒指心里好受点,不是要取消合作的意思。” 吓他一跳。 如果年瑜真要在这个节骨眼取消合作,他丝毫不介意直接和鬼爆了。 臧洋乖乖把戒指戴了回去,腾出左手,大拇指的指腹磨着中指的戒指,找回了一点平日里的松弛感。 见他们在门口磨蹭,南瓜头的血手又伸出来,把他们往前揽。 鬼屋的门正式关上,封堵了最后一丝光亮。视野全黑,只能通过“安全出口”标识冒出的森冷绿光分辨地板和墙壁的交界。 年瑜把新换过电池的手电筒拿出来,带着臧洋和孙嵘格泉汇合。 鬼屋里并没有主题字牌,可能是建模工偷懒。他们在这个小隔间里无声站了一会,才听见机关开始运作的声音。 几个系统大字在眼前跳出——“医院惊魂” 如果他们能进入人类社会玩几次鬼屋,就会知道这个主题有多俗套! “惊魂”两个字歪歪扭扭,又掉漆又沾血,几秒后在即将淡出之际,又猛地放大,朝他们突脸。 这种套路没有威慑力,他们四个无动于衷,一阵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无语住了。 “鬼屋的话,一直往下走就行了吧。”格泉率先打破沉闷,转了个圈,照到一个拐角。 年瑜:“先观察一下吧。” 他拖着臧洋,负重前行,跟拖了块巨石一样。回头看,臧洋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摸黑了。 年瑜像他的导盲犬。 难怪这么重,合着是他不自主行动。 格泉扯着嘴角道:“不至于吧哥们。” “我看完一圈了,”臧洋道,“这是个盥洗室。” 年瑜听完后手一抬,照到大片反光的镜面,把自己眼睛晃了一下。 他的面孔就这样映在上面,嘴角和眼角都是平平的,脸颊两旁附着几点镜面没擦干净而留下的水渍和面纸的细毛屑,像长了些零落的雀斑。 年瑜当下不太愿意看自己的脸,于是将目光移向身后的臧洋。臧洋的身型稍微宽些,他在前面挡不住,黑衣服隐没在漆黑的环境中,显得只有一个脖颈和一个羊头面具。 这样看起来,他比鬼还像鬼。 格泉见他也没有打手电,骇怪:“你夜间视力这么好?” 臧洋:“我这职业夜视好不是很正常吗。” 话音刚落,屋内的广播炸开,一声声尖叫和痛苦的呻吟震耳欲聋,躁得他们都想将耳蜗掏出来。 “啪,啪,啪” 灰暗的镜面上拍一个个出血手印,血液随重力下淌,源源不断地流到洗手台里,最后钻进下水口。 第45章 年瑜大着胆子旋开水龙头想把血冲掉,结果发现水龙头里出的水也是红色的血。 他旁边还有个胆子更大的孙嵘,直接上手沾了一下血迹,指腹凑近鼻尖嗅了嗅。 “颜料,”孙嵘说,“没意思。” 顷刻间,他面前的玻璃全部碎开,玻璃渣弹到他脸上划出一道道真血痕。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镜面的缺口,有个穿着病号服的长发女人钻了个半个身子出来,狠戾地掐住孙嵘的喉咙,长而锐的指甲嵌进肉里,好像要将他贯穿 “不是颜料!!”女人咆哮着:“是血!是我的血!!” 孙嵘一阵剧痛,反手冰系魔法已经蓄力完毕,准备朝着女人打过去,好让自己解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年瑜没来得及喝止,女人的手就被整块冻住,“嘎嘣”一声,冰冻的部分垂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同时,冰纹在孙嵘对应的手臂上绽开,他的半肘和女人的手一起干脆地截断了。 格泉大喊一声:“孙嵘!” 女人松了手,将身子缩了回去。孙嵘的身躯直直倒下,血量瞬间下降三分之一,并随着缺口处不断流出的血一起持续下降。 孙嵘痛晕了过去。 格泉冲上前,准备急救。 年瑜刚想喊臧洋,只见臧洋的手已然从他腰侧伸出,把绷带递了过去。 格泉的包扎手法快而有序,像是经受过专业训练。 “什么时候睁眼的?”年瑜心有余悸地问臧洋。 “断手的一瞬间,”臧洋答道,“听到了异常的声音,我就猜到不好。” 年瑜手背后,将他的手腕往下压了压,说:“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把匕首收着,不要拿出来。” 孙嵘刚刚的反击,显然是下意识的举动。虽然埃德蒙在进鬼屋前提醒了他们要注意看须知,但短暂的几秒专注终究是比不过长期的习惯。 受到进攻要反击,这对他们来说就挨烫要缩手一样,完全是不经过大脑的反射举动。 而年瑜的经验告诉他,臧洋有杀疯了收不住手的问题,他的反击只会比孙嵘还要快,还要狠。 如果将他与孙嵘对调,断的就不是手,而是头。 臧洋简单扫了一眼,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沉声说“好”。 等格泉做完包扎工作后,她后背的衣料已经湿透了,鼻尖也冒着点点汗珠。 “该死。”她暗骂道。 不能攻击npc,当然没问题!但是被npc攻击还不让还手,这是凭什么?! 孙嵘就是个可怜的倒霉蛋。 格泉:“这算什么事啊!要我们活生生被npc打死吗?!” “不,”年瑜镇场道,“npc攻击他的时候,他没有掉血,血是反击才掉的。” “可是他明显痛了啊!” 这要怎么忍?把npc从镜子里拖出来,然后任指甲在脖子里搅和,直到走出鬼屋? 简直让人生不如死,谁能有这耐力? 这鬼屋,真的有人能在不疯的情况下走出去吗? 在已知未来要面对什么险境后,年瑜心里也难受,但他依旧强压着情绪说:“死和忍着,选一个。” 这话是真理,听起来却有点不近人情。年瑜平常一直是细心的人,但在些关键时刻说出的话又显得理智到冷漠。 格泉啐一声,避着伤口将孙嵘捞起来。 广播像催命符般响起:“请玩家继续前进。” 三个人都狠狠往上瞪了一眼,然而机器看不见人的表情。 “请玩家继续前进!” 大量长头发从下水口反向涌出,速度很慢,像是警示一样,催促着他们离开。 他们只好先撤。 盥洗室外是医院的长廊,依旧没有照明灯,唯一的光源是没有关闭的饮料贩售机。 矿道、红毯、树根,年瑜走过很多长路,却从未觉得有如此煎熬过。 矿道的尽头是岔路口,红毯的尽头是宣誓台,树根的尽头是通天的树干。 医院的尽头又是什么?是绝望的哭喊、对死亡的恐惧,亦或是释怀... 长廊的音效和盥洗室完全不一样,没有人声,有的是沉重的脚步、极速的奔跑和滚动的滑轮。 地板的瓷砖上浮现出荧光的脚印,向一个方向延伸。 “请跟随指引。” 年瑜不知道臧洋此时有没有睁眼,但能在不经意的接触中,感知到他的手越来越冰。 “你怕吗?”年瑜问。 臧洋说:“做好准备了。” 现在格泉挎着晕过去的孙嵘,不好打头阵,于是年瑜走在了最前面。 没想到表面小小的一栋南瓜头,里面却有这么大的空间。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寻着脚印,来到电梯间前。 年瑜还没伸手,向下的箭头按钮就自动亮起。 第41章 电梯来的速度有点慢。 显示屏的数字跳着, 如倒计时般。 当数字停在6的时候,电梯门徐徐敞开。 医院的电梯间很大,却很挤。一群npc蜂拥而出, 推着急救床、举着点滴袋,横冲直撞。 “让一让!让一让!” 年瑜站在门的正中间, 脚没来得及往后撤, 急救床像飙了120码的车向他撞来。 幸好臧洋在听见门开时就捞了他一把, 不然他已经飞墙上了。 被急救的伤者面目全非,不知道遭受了什么,一只眼珠没了, 眼眶空洞洞的,下半部分鼻骨断裂, 两边嘴角被拉了个大口子向耳垂延伸,这样让他看起来似乎还在笑着。 胆战心惊。 这群npc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额外举动, 于是他们也不管, 在电梯里其他人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电梯门又自动关上, 他们穿梭进全是病号服小间里, 只能祈祷npc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有人戳了戳格泉的背。 她回头,目光绕过挎着孙嵘的手,发现是个干瘦到两边脸颊都凹下去,颧骨极凸的npc。 “你们也要带人去做手术吗?”npc问:“怎么不用急救床?” 做手术? 孙嵘这样子,确实需要紧急手术。 但是这不是正经医院啊,这是个鬼屋。主城也没有医院这个场所。 格泉胡诌道:“医生建议我们保守治疗。” 真要把孙嵘送进这里的手术室, 那才是害了他。 npc“哦”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嘶哑着干咳几下。 旁边站着的另一个npc开口问道:“你这几天有手术吗?” “有啊,”他回答, “过会就是我的了。” “啊,祝你顺利哈,早日康复。我的在明天。” “你也顺利。” 电梯停在3楼,年瑜看着这群病人从他背后侧身而出,最后齐齐消失在幽暗的长廊。周遭变得空荡,只剩他们还在里面站着。电梯门也不合上,跟坏掉了一样。 他们又站了几秒,确定电梯真不会再动后,才走了出去。 荧光脚印领着他们到手术室门口。 推开门,手术室里的灯自动亮起。年瑜被闪得眯眼,手术台在视野里糊了几个虚影,过一会后才定成个实体。 有个npc老老实实躺在上面,如死尸般一动不动。 格泉将孙嵘放在地上,让他上半身靠着墙。而年瑜则指示臧洋盘腿坐过去,给孙嵘当保镖。 他和格泉一起凑近去看手术台,但又保持了一看距离,怕孙嵘的惨剧重演。 这份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刚走到手术台边沿,那个npc垂死病中惊坐起,高高的颧骨像石头一样差点砸年瑜脸上,瞪着和颧骨一样凸的眼珠子,干擦擦笑道:“医生,你来了啊。” “医... 医生?”格泉往后推了一步。 “我准备好了。”npc又躺了回去。 他好像就是刚刚在电梯间里说自己要手术的那一位。 “检测到队伍中没有光天使。” “请派一人根据操作指引主刀,进行手术。” 格泉皱眉,看着对墙柜子上一排医用器材,说:“根据指引... 也不需要有基础,上个手稳的。” “我来吧。”年瑜道。 在场没有人比机械师手更稳了。 格泉同样站在旁边,当他的助手。 决策完后,手术室的大门轰然合上。臧洋刚想睁眼,就被年瑜厉声喝止。 年瑜:“没什么事,很安全。” 臧洋信了,一声不吭。 门顶倒挂着一个鬼,是真的鬼,黑袍反重力没有下垂,明明没有头,兜帽却好像裹着个头。手中那把长而弯的镰刀勾在年瑜的喉结前。 格泉看向臧洋,想说些什么,年瑜却对她摇摇头。 这是死神吧... 她想着。 镰刀对着谁啊,对错了吧,不应该对手术台上哪位吗??? 但是她目测过去,又感觉镰刀的外侧好像也确实对着npc。 “开始吧。”年瑜淡定道。 第46章 毕竟是角色扮演,鬼屋装备也不齐全,所以并不正式,洗手衣什么的都没有。不过既然系统不在意,他也可以不在意。 他的脑海里自动跳出了类新手教程的界面,想来格泉应该看不见,又是系统在作祟。这次的结构图除了骨架外,填充了内脏、神经、血管,应有尽有,标注得密密麻麻。 年瑜眼睛亮了亮——这幅结构图恰好填补了他的认知空白部分,满足了他对人类生理的好奇心。 他拿着手术刀,系统教他怎么切,他就怎么切,教他往哪下手,他就往哪下手,小心又谨慎。 格泉递工具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她不需要像年瑜一样精神力那么专注,于是留了个心在别处。 孙嵘好像醒了,臧洋在偷偷和他讲话。 臧洋估计是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问:“醒了?” 孙嵘沙哑地“嗯”一声。 他还是痛,有些神志不清,但是心里又堵,就只能靠说话缓解:“孙岐,我没事。” 胡言乱语,他这人就算不清不楚,脑子里还是装满弟弟。 臧洋:“都什么时候了,担心点你自己吧。那人有本事拐走孙岐,肯定也有本事带孙岐通关。” 两人说话的声音特别低,细微到跟手术室进了老鼠一样。 孙嵘这才醒了,花几秒浑浑噩噩地看了一遭,接着对臧洋说:“你真不打算睁眼吗?” “小鲶鱼不让。” 臧洋手指点点瓷砖:“发生了点事,对吗?” “对。”孙嵘说。 仰视过去,他只能看见年瑜流畅的下颚线,镰刀的寒光和他手上的手术刀对闪。 臧洋:“我也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安全’两个字。” 用于形容的场景还是换世之境的副本,一点儿都不适配。 孙嵘:“所以?” 臧洋的手抵在自己的眉骨做遮挡状,孙嵘也懒得偏头过去看他到底有没有睁眼。 “他信任我,”臧洋说,“我也信任他。” 孙嵘安静下来,不再管,也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时,系统播报又将他唤回来—— “操作评定:完美。恭喜2号小队获得20点绘梦币。” 看来是手术结束了。 年瑜脖子上抵着的镰刀撤开,死神恹恹离场。 npc跟压根没打麻药似的,猛地睁开眼:“谢谢你,医生。” 他躺在台上,精神百倍,接着就好像被放在了流水线,系统设置自动将手术台和他整个人一起转移出了手术室外。 大门短暂开启,又关上。 “这是什么意思?”格泉疑惑:“都做完了,还不让我们走?” 年瑜刀还没放下,手上一片猩红。他举起来闻了闻,还当真是颜料,孙嵘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可以睁眼了。”他对臧洋说。 臧洋随之站起身,凑近他看了看。 “你杀人了?” 年瑜皱起眉头,一副“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的神情。 “救人了吧。”他纠正道。 “... 抱歉,”臧洋愣了愣,歪头,“我没救过人。” 这大片颜料很快就风干了,年瑜手上不舒服,走到洗手池旁想洗一下,结果发现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还是红颜料,无奈只能作罢。 门那头锵锵响,格泉在蛮力拉扯把手,毕竟鬼屋须知里没说不能破坏场景道具。但她最后把自己搞累了,门都没有被掰扯动的痕迹,无功而返。 “草!”她泄愤踹了一脚,门抖动发出巨响。 谁都没成想这声“草”犹如“芝麻开门”般,她刚骂骂咧咧完,门居然就开了。 一大群人举着白底黑字的横幅站在门口,为首的是刚做完手术的那个人。他看上去依旧憔悴,但脸上的怒气让人感觉他分明是来讨债的。 横幅上明晃晃写着——黑心医院,庸医害我。 “你个庸医!”npc喊道:“收了我这么多钱,做完了手术,怎么还没治好我!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怎么回事... 系统不是判操作完美吗?! 一股不好的预感攀上年瑜心头,他撑着洗手台边沿,一只手胡乱往上摸,刚好摸到之前随意放下的手术刀。 他把手术刀对着圆睁睁盯着他的患者,以此示威。 npc应该也不会傻到主动往刀口上撞。 年瑜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握刀的手心火辣辣地疼。他还以为自己是握到了刀刃上,结果定睛一看,分明就是握的刀柄,没有任何问题,自己的血量也没有下降。 那这股疼痛感是哪来的?系统设置出错了? 疼痛愈演愈烈。等他再抬眼时,臧洋已经不声不响挡在了他前面,也不知道此时是睁眼还是没睁眼。 “松手,”臧洋目光侧过来,沉沉的,“别拿这个。” 年瑜听话把手术刀放下,系统随着他的动作给出了解释—— “医者不能在非救人时举起手术刀。” 系统说的话是这么的冰冷,年瑜听完后彻底火了。 你大爷的。 医者仁心,不是毫无底线的慈悲。 昔日在眼前感谢的面孔,顷刻间变了脸,对尽了全力的人满口诬陷,横刀相向,他却手无缚鸡之力。 眨眼间,他满脑子里都是【不能殴打npc】。 臧洋戴戒指的手往后靠,给年瑜递了个新的刀柄。 “帮我收着,”臧洋压低声说,“我怕我忍不住。” “你干什么?”年瑜紧拧着眉头。 下一秒,臧洋转身面对他,将人压在洗手台上,挡住了年瑜大部分视野。 有刀刺入躯体的声音,嘶啦一声。 年瑜感觉臧洋将面具抵在他的颈窝,硬硬的,头发轻轻地蹭他的耳垂。 持刀的npc就在臧洋身后,很近。 臧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还是索我的命吧。” “我做过亏心事,杀过好多人。” 第42章 “... ... ” npc干燥起皮的嘴角掀开, 露出不平整的大黄牙。 年瑜在此时真的很想看看臧洋的脸,再把他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为什么要冲出来挡刀... 我又不会死,也不是娇生惯养一点痛都受不得。 格泉在后面死命拉, 一肘锁喉,把那npc翻倒在地。刀被拔出来, 他将臧洋转了个身, 去看伤口。 只有一个洞, 没有血流出来。他又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掉血。 “疯了吧你。”年瑜抿抿嘴,言语中好像带点责备。 臧洋眨眨眼, 高兴道:“我本来就是为你开路,要确保你的安全。” 年瑜无法反驳, 瞥了眼门口虎视眈眈的npc——他们完全把出路堵住了。 格泉把那做手术的人用长管子粗暴地捆起,他双脚乱蹬, 在地上变成一个陀螺。 那现在他们小队该怎么出去? 挤出去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会引起推搡, 是违反鬼屋须知的。 这群npc就静静堵门, 像在等待权限。一旦权限通过,估计就会群起而攻之。 年瑜左右移了移,发现他们的眼珠子跟着自己转,而且是只跟着自己,不给其他三个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你们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的?”年瑜问。 “家属。”npc怒气冲冲地答道。 家属... 家属不是不能进手术室吗,npc怎么违反规则。 无所谓了, 反正这里血是颜料,做手术也没有无菌状态,一点儿都不严谨,荒诞就荒诞吧。 所以他们只需要找出路离开, 而不需要纠结这个出路到底是不是专为他们准备的。 孙嵘靠在最里头,用独臂推开了一个不起眼的门。年瑜格泉忙着做手术,臧洋不敢睁眼,他是唯一有空闲观察的人。 “走这里,”他说,“污物通道。” “他们的目标只有我,”年瑜当下决定道,“我走污物通道把他们引走,你们走门。” “兵分两路,等你们找到方法,再将我带出去。” 格泉:“这怎么行!你这样太危险了,我们... ” “我跟你走。”臧洋说。 年瑜无声地看着他。 臧洋强调道:“你不让我跟你走,我就不走了。”听上去又在耍脾气。 他背对着npc,眼睛似乎只有在看年瑜的时候才会睁开,灰眸子很难看出有没有聚焦,像装满边角闪烁的碎玻璃。 年瑜拗不过他:“... 随便你。” 他先让个格泉和孙嵘靠边站,防止到时候npc冲过来推搡到他们。随后让臧洋先进污物通道走一段距离,自己再跟上。 npc见年瑜闪身,果真龇着大牙奋起直追,愤怒到甚至略过了正主,也略过格泉和孙嵘,跟着年瑜冲进污物通道。 留下六只眼睛在手术室里相互瞪着。 格泉扯着嘴角“哈”一声,带些轻蔑的意味。正主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就不管我了!!他们要钱,我要命啊呜呜呜呜。” 第47章 格泉:“都想同归于尽了,你要个屁的命。” 她揪着那人的衣领,和孙嵘一起把人提溜出了手术室。 * 污物通道也没有亮光,大袋的医用垃圾、推车随意放置,堵塞过道。年瑜本就在跑,手电筒上下颠,能照到的区域很有限。好受的是,污物通道也有荧光脚印指引。 后面,npc穷追不舍。前面,臧洋就在远处静静抱臂倚墙等着他。 这人还不走,在干嘛? 脚下踢到一个玻璃瓶,四处碰壁,发出乒铃乓啷的响声,后头的人听到更来劲了,大喊着“别跑”。 “来了?” “还不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年瑜脚刚跨过臧洋一步,手在挥臂的时候被扯了回来,随即肩膀又被稳稳按住。他不得不停下,但也没停多久,有个硬硬的东西靠住膝弯,将他整个人捞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年瑜又腾空了。 “你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抱我,”年瑜羞耻地闭了闭眼,“我自己有腿。” 臧洋:“就你这速度?待会就被追上了。” 年瑜:“就不能别用这个姿势吗。” 用扛着也行啊!为什么要公主抱! 臧洋低头瞥他一眼:“你傻啊,把你脸朝后面那不跟拿了块红布斗牛一样吗?别担心,你又不重。” “... ... ” 这是重不重的问题吗?! 年瑜:“你是不是有什么抱男人的癖好?” 臧洋:“没有啊,抱女人的癖好也没有,我秉公任直。” 他双臂将年瑜颠了颠,抱得更牢靠点,催促道:“手揽住我脖子,不然给你摔下去。” 年瑜有些不情不愿。于是臧洋故意踩了个瓶子,脚滑了几下,似乎真的要把人抛出去。 这下他老实了。 npc确实离得越来越远了,他们也越来越愤怒,在后头怒骂道:“跑就跑!打情骂俏做什么?!我们npc也是有尊严的!!” “... ... ” 话又说回来,臧洋真的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速度快到让人讶异。年瑜挂机了会,把背包调出来查看他的匕首,才发现他武器都叠了30的速度。 疯了吧,有人连鞋子都叠不到30速度,难怪老是刹不住手。并且能叠到这么高,绝对有机械师在背后推波助澜。 “别挂机啊。”臧洋说道。 年瑜叉掉背包界面,对上他低垂的眼睛,两个卧蚕鼓鼓的,像在笑。 臧洋:“你挂机了谁给我看路,要撞墙的。” 年瑜脸被他盯得发麻,乖乖拎起手电左右照。 几十米后左侧有扇门。斜看过去,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污物处理间。 要往这里拐吗?年瑜紧盯着脚印,偏头才发现臧洋已经跑到了门前。 脚印方向没有变,可是污物处理间的大门在检测到人迹后自动敞开。里面出来个脖颈缝得像拉链的护士,将小推车用力一推,朝他们驶过来。 年瑜松了揽后颈的手,去捂臧洋的眼睛,同时将手电筒抛了出去,打在小车的边角,硬生生让其脱轨。 护士冲出门,加入了追猎大队。她跑的姿势像疯癫的丧尸,速度比家属们更快,左右脚抡个不停,肩膀大幅一晃一晃。 “没光了?” 臧洋的睫毛扫得他手心痒痒的。 年瑜淡淡道:“没了。” 臧洋低低哼笑:“就这样把个人物品扔出去了?” 手电筒被家属们捡起来,泄愤般对着他们砸。臧洋刚好跑到一个拐口,跳起来瞪了下墙角,轻松躲过,手电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荧光脚印在不远停住,似乎是被什么拦截,而护士的速度不逊于臧洋,他们已经没时间等待了。 年瑜掏出监控扔过去,触发感应装置,红红的箭头亮起—— 又是电梯,只不过这次是向上的。 可是护士已经很近了。 年瑜想探头,或许帮得上忙,结果被臧洋摁头顶摁了回去。 幸运的是,时间掐得刚刚好。他们刚到电梯前,门就为他们敞开。年瑜还没准备好,臧洋突如其来一个脱手,让他落地的时候踉跄半步。 臧洋转身,不顾一切地踹了护士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疼痛感也反噬到自己身上,闷哼一声,退到了电梯间最里面的位置。 对角,年瑜爆发手速,尺骨桡骨凸显出直直的一条,隔着新拿出的监控死命敲关门按钮,即使他知道这对关门速度没有任何影响。 刹那,护士的半截手伸了进来,电梯门对他好像没有感应,直截了当地合上,将他的手斩断,咕咚咕咚像车轮般滚进电梯里头,用来关门的监控也顺势炸开,遭受了伤害npc的惩罚。 现在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年瑜偏头过去,看见臧洋缩在最角落里沉闷,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皱眉过去问:“你没事吧?” 臧洋毫不客气地冷冷道:“走开。” “你... ” “离远点。” 年瑜判断得很快,意识到臧洋绝对有哪里受了伤,于是强硬地沉着声道:“转过来,别逼我动手。” “喀嚓”一响,手枪上膛,臧洋的长年累积下来的意识让他天灵盖瞬时紧绷。 他沉默半倾,咬牙道:“年瑜,你记住,如果哪天我伤害了你,就直接杀了我。” 小鲶鱼都不叫了,看来事态真的很紧急。 年瑜大步上前,握着面具将他下巴抬起,对上一只布满血丝的红瞳孔,半红半灰的对比十分扎眼。往下扫,还有半侧脖颈的青筋暴起,细密如拉链般的缝补线如蟒蛇绕颈。 他被护士伤到了,并且正在异化。污染通道都是污染物,细菌和病毒多,更是加快了臧洋的异化速度。 年瑜喉结上下滚个来回,松了手,轻飘飘抛下一句:“你先撑住,我不会杀你,会带你出去。” “... 撑不住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 电梯门开启,臧洋先他一步撑着走出去。年瑜这才看见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露出的肌肉上全是血肉模糊的抓痕。 “我走前面,”他说,“如果回头,你就跑。” 年瑜立即答应,末了他又不放心,补一句:“别偷偷走我前头,我会听脚步。” “听你的。” 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时间不容浪费,更何况自进来起,每分每秒都发生了太多事。 他们顺着脚印,走出污染区,莫名其妙地到了一间病房前。虽然年瑜不知道正常医院的布局是怎样的,毕竟他也没去探究过,但总感觉鬼屋规划乱七八糟,完全是为了闯关而设置布局。 病房吊顶的灯忽明忽灭,东西全掉在地上,乱七八糟,显然是被人动过,估计是格泉和孙嵘已经翻了一遭。 三张床,躺着三个人,他们感应到有玩家进来后诈尸而起,用没有五官的平整脸面打招呼,随即又躺了下去,单纯是无攻击性的吓人机关。 臧洋也没有余力去管鬼不鬼的了,进来后就跪在病床前,双手搭在被褥上,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耳朵像灌进水,所有声音对他来说都虚无缥缈。视野周边全是黑斑,只有正中心年瑜跪在旁边地板上摸东西的身影还是清楚的。 凑这么近,年瑜当真不打算对自己有任何防备,嘴上说着“听你的”,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听话。 他见年瑜拎起个药瓶子,瞥了不到一秒就扔掉。一直找,一直摔,直到最终找到了他想要的,却始终没有下一步举动—— 那是瓶盖子被摔裂的抑制剂,药水已经在地上淌完了。 年瑜心一秒就凉透了。 不要慌。 他默默深呼吸。 越到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明明在被镰刀抵着的时候那么冷静,现在也不是没有退路,自己有什么可慌的? 广播声在病房里响起:“恭喜玩家格泉、孙嵘已走出鬼屋,第2小队获得10点绘梦币。” 通关的希望好像已经近在咫尺了,或许从病房出去后就可以抵达。可是他看着臧洋的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心下就知道臧洋撑不到走出病房的那个瞬间。 他们从污染通道走出去,比格泉和孙嵘多耗费了几分钟。 要命的几分钟。 臧洋吐出一口血,囫囵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 他快要完全失去意识,成为下一个“护士”了。 年瑜知道,现在能拯救两人的,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陈圭死相惨烈的尸体在脑海里晃荡,他不能确定这个办法最终会带来什么结局,但从那个女生的状态看起来,肯定至少可以活一个,只能殊死一搏。 年瑜站起身,看着臧洋也即将对他发起进攻,喑哑道:“来卫生间找我。” 一路上,走廊、手术室、病房外面,都没有烟雾报警器,只能去卫生间里搏一搏了。 草。 臧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见了这句话,在心里骂着。 第48章 你傻啊,我让你躲起来,你告诉我躲的位置干嘛啊! 年瑜拔腿冲进卫生间里,锁上外侧贴着“禁止吸烟”的门。这里确确实实是卫生间的布局,就是不知道到底属于医院还是鬼屋内部自带的。 异化的臧洋跟着他,被关在外面,咚咚破门。 这个门的破旧程度跟他们的家门差不多,撑不了几秒。 年瑜抬头,用臧洋破门的时间去找顶上有没有烟雾报警器,所幸真找到了。他从背包里拿出烈焰瓶——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臧洋进来。 “轰隆”一声,门被臧洋的躯体撞开,年瑜靠在最角落里迎接。 在臧洋布满青筋的手掐住他喉咙的同时,他也精准地摸进臧洋的衣兜,手在里头打了个转,捻出一支烟。 臧洋的嘴咬在他脖颈处,刺进血管,一阵剧痛。 “臧洋... ”年瑜顺势将他的面具摘下,明知力气比不过他,仍然努力地推着他脑门,让他生生扯下一块肉。 这下年瑜终于看见了——好久不见的一张脸,尽管这张脸上布满了青块和藤蔓般攀附的缝合线。 “如果你还有点意识... ”年瑜疼得冷汗直冒,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塞进臧洋嘴里,“叼住。” 臧洋叼住了,牙齿咬着他手指叼住的。虎牙嵌得很深,直接在年瑜手指打出两个通到骨头的洞。 年瑜搓开烈焰瓶,为他点了烟。 微弱的火光在两人唇齿间明灭,烟雾从臧洋的嘴缝中漏出,带着股血腥味,覆上年瑜的面庞。 烟雾报警器亮起,联动喷淋器喷洒出水,将两人浇了个彻底。 门口不知道从哪冒出个npc,在年瑜被水沾得模糊的视野中,满脸不爽道:“该死的,怎么把鬼屋的烟雾报警器触发了,是不是在卫生间吸烟了?快点滚出去。” 年瑜喘着粗气,紧盯着臧洋瞳孔中的血红慢慢褪去,自己刚被臧洋攻击而下降的血量也开始恢复,肩颈的肉重新生长。 ... 成功了。 ——“恭喜玩家年瑜、臧洋被赶出鬼屋,不获得绘梦币。” 臧洋意识恢复的瞬间,视野里只有年瑜挂着水珠的睫毛,一颤一颤,难闻的烟味还滞留在鼻腔里,嘴里两排牙靠着年瑜的手指。 年瑜赶忙将手抽出来,白着嘴唇,在烟雾缭绕中对他自然浅笑了一下。 他弯起的嘴角微微发抖:“不用一起死了,臧洋。” 第43章 臧洋愣愣看着他, 下意识舔了排牙,鬼使神差道:“... 你这不是会笑吗,多好看。” 年瑜的嘴角瞬间又耷拉下去, 半垂着眼皮,好像下一秒就要翻个白眼。 臧洋:“再笑一下。” 年瑜:“不要。” 臧洋:“就一下!” 年瑜:“不要!” “你们两个!”门口的npc抓狂道:“快给我滚出去!今天真是倒了血霉!我讨厌你们!讨厌在鬼屋触发烟雾报警器的所有人!” 他抬眼, 扯着嘴角嫌弃着补一句道:“还有你俩能别保持这个姿势吗?很暧昧欸!” 臧洋才意识到手还固着年瑜的脖子, 能感受到他肌肉和筋骨的牵扯, 大拇指卡在喉结部位,连忙撤了手,只留一圈还没消下去的红印子。 他乖乖站到一边, 视线时不时下移,去看那圈痕迹。 npc对上他正在恢复的眼睛, 略微“咦”一声:“你们遇上那护士了?” 年瑜从最角落抽身出来:“遇上了。” “遇上了是怎么走到病房的?!”npc朝着鬼屋出口的方向引领他们。长廊的灯亮起,恐怖的氛围消失, 但一片死寂。 “怎么?” npc:“按理说, 被他抓伤了, 应该几秒就感染了啊!完全支撑不到你们走到这。而且他速度有130, 一般人也跑不过他。” 年瑜看向臧洋,走出病房,他眼睛和脸的痕迹已然恢复,漂亮的瞳孔环视一圈,扫过他:“我效果抵抗叠了100%以上,速度也有130以上。” npc:“你是人啊?” 臧洋:“还好吧, 叠了100%以上不也只能做到拖延的时间更久,没能完全免疫吗。” npc:“那是因为护士的效果命中有超200%!” 臧洋:“你这才不是人啊!” 他悄悄把手绕过去,掐了掐年瑜的手指,让年瑜抬头看他一脸“我就说效果抵抗很重要吧”的表情。 年瑜倾身, 去看他后背的伤有没有恢复,等确认后才淡淡说:“运气好。” 生死一线的时刻,如果不是陈圭给他们留了烟,如果不是鬼屋卫生间里恰好装了烟雾报警器,俩人估计真要败北了。 “那是鬼屋给内部npc准备的应急卫生间,”npc说,“流出来的是干净水,不是红颜料。像这种的,手术室外头也有一个,上一批来鬼屋的那个盗贼,就是带着小姑娘冲出了手术室,进了那里头触发的烟雾报警器。” 臧洋:“他直接跟npc爆了?” “对呀!”npc领他们到鬼屋出口前,亮光通过门缝渗进来,格泉和孙嵘都在等着,孙嵘的断臂也完全恢复了。 “他很有血性。”npc说完,拱手让他们出去。 格泉和孙嵘就在距离一尺的地方站着,始终没有完全出去。见他们出来,格泉吸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没问题。” 年瑜点点头,问孙嵘:“手怎么样?” 孙嵘屈屈臂:“很好。” “门外又是一场血战?”臧洋仰头,用下巴指着大门。 “对,”格泉回,“都是很近的脚步声。直接跑吗?” 臧洋:“那不然呢。” 年瑜:“什... ” 大门刹那开启,所有鬼屋预备役选手将出口团团围住,蠢蠢欲动。埃德蒙拼死往最前面挤,快把自己挤成肉饼了都没挤进去。 “说不说?”进去前骂过年瑜的那人站在最前头。 臧洋:“闭眼。” 各种技能纷至沓来,年瑜的手被蛮扯,一股向上的作用力将他带飞,像有人放了风筝,而他自己就是那个风筝—— 几个人,浩浩荡荡,用钩索钩乐园高高的路灯杆子和大树,学着猿猴的姿势荡秋千荡离鬼屋前。臧洋速度很快,技能基本上打不着他,而格泉和孙嵘则各凭本事躲轰炸。 年瑜一个走地鸡,这方法对他来说简直太冒昧了!被臧洋拖着飞,还要经受臧洋欠欠地在耳边念叨“小飞鱼来咯”。 滚啊!!! 风呼呼往脸上打,他的怒骂和崩溃一起被淹没在了空中。 一路到乐园广场,臧洋把落点定在了千层蛋糕的不知道第几层上,直直站在上面像两个小装饰模型。他“哎呀”一声,又把年瑜扛着跳了下去。 完美落地,姿势满分。 “哪来的杂技演员?” “这是玩家吧... ” 臧洋欣喜谢幕:“谢谢。” 后来居上的孙嵘和格泉:“... ... ” 等他回头,对上了年瑜铁青的脸。 “我这是提前帮你适应,”臧洋正色,大手一挥,“你看,这么多高空游乐设施,你总要经历的。” 他刚说完,从大摆锤的方向飞过来一个东西,连人带座椅砸到了千层蛋糕上,血顺着蓝底垂直流下。 “卧槽!”在广场的人傻眼了。 “没有飞一排出来吗?”臧洋淡定道:“比我想象中收敛,看来是随机挑选幸运儿。” 他戳戳年瑜:“你怎么看?” 太好了,是拼运气。 年瑜回想起他歪点歪了很多次的手枪。 我完蛋了。 但他不想理臧洋,甚至很想让其把面具重新戴回去,看着闹心。 臧洋见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刚想挽救一下,被埃德蒙远远喊“喂——”打断,屁颠屁颠跑过来:“亲爱的们,不要抛下我呀!” 他赤裸裸冲过来,猛地抱住离他最近的年瑜,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全出鬼屋了!好样的!”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臧洋一把将两人拉开,威风地对埃德蒙指指点点:“有点距离感行不行?你这样随便抱人很冒犯啊!” 年瑜默不作声盯着自己衣服上一大片洇湿并针对臧洋的后半句话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去哪?”孙嵘东张西望完,迫不及待。 臧洋:“我想先去美梦商店。” 格泉:“还惦记着那烟?” 臧洋:“对啊。” 他挑眉:“埃德蒙我问你,明明第一站都是鬼屋,为什么陈圭去过了美梦商店,我们没去?” 埃德蒙撇嘴,委委屈屈:“因为mc说要分流,不能都往一条道上走。不过你们下一站是去大摆锤,确实会经过美梦商店。” 格泉看一眼年瑜,摊手:“我们不想去大摆锤,可以自行安排吗?” “不行!”埃德蒙像触发关键词,一股脑跳了起来:“听从我的安排,求你们!我是顺着mc的规划走的!” 第49章 “mc... ”年瑜从自己的后颈抠下微型监控,播放录像:“确实说要听从他的安排。” 监控录像流畅地运行—— “... 但在这七天里,大家可要听从我的安排... 今天剩下的时间就供大家自行玩耍... ” 年瑜淡淡瞥向埃德蒙:“既然你的安排就是mc的安排,mc开场说让我们听从他,那为什么还让我们自行玩耍?” 他收起监控:“自相矛盾了,解释一下。” 格泉:“我有点绕晕了。” 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堵在了埃德蒙身后,怕他解释不出来跑走。 埃德蒙眼泪决堤,结巴着“我... 我... 我”几句,就是憋不出下半句,急得在原地陀螺转圈。 臧洋:“说不出来?” 埃德蒙“哇哇”点头。 “那你站在什么立场?”孙嵘冷冷问。 “埃德蒙保佑你们。” 格泉笑了,问其他三人:“信他吗?” 孙嵘看着年瑜,臧洋也看着年瑜,年瑜沉默半晌,道:“信。” 孙嵘:“理由?” 年瑜:“我们死光了,他会消失。” 埃德蒙和玩家其实是命运共同体,并且从情感上看,埃德蒙确实一直在为他们而惶恐不安。 “行啊,”臧洋推了埃德蒙一把,“那带路吧。” 短短几分钟,下一轮大摆锤又飞了一个座椅到广场上,这次落下的只有破碎的零件,没有人,不知道是被甩飞了还是安稳跑走了。 臧洋瞄了一眼那稀碎的玩意,跟到年瑜身后,用光滑的戒指面蹭蹭他的手掌:“理我一下。” 年瑜当他空气。 臧洋:“我再也不说你小飞鱼了。” “... ... ” 臧洋:“下次要飞绝对提前跟你说。” “... ... ” 臧洋:“也不把你做成红烧鲶鱼了,行不行?” 年瑜:“闭嘴。” 臧洋两指一掐,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比出“ok”。 埃德蒙走在前面,得到信任后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跟他们话疗:“听说你们有两个人在触发了烟雾报警器被赶出来的?” “后头那俩。”格泉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年瑜面无表情漫游,而臧洋嬉嬉笑笑跟着。 埃德蒙:“运气真好啊!最开始时,鬼屋是没有这东西的。” “哦?” “试运营期间加上去的,据说是npc们在测试时邀请了mc去玩,结果mc这个老烟鬼没忍住,在应急厕所抽烟,一不小心烧着了,后来才装配了烟雾报警器。” “你这个埃德蒙,”臧洋无声无息凑上来,把格泉吓一跳,“超绝不经意间透露信息啊!” 格泉:“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走路能不能带点声啊!” 臧洋:“我听见有人在聊我和小鲶鱼。” 埃德蒙还是对他们和蔼地笑,双手合十:“埃德蒙保佑你们。” * 几百米后,他们瞅见美梦商店的巨大挂牌,里面的布局和鸡老板的杂货店如出一辙,色调搭配更加粉嫩。收银台没有npc,只要绘梦币够,商品就可以直接换。 美梦商店旁,比邻开着几家其他店。 年瑜驻足在门前,扭头看见被陈圭保下来的那个女生,愣愣停留在花店前。 第44章 臧洋:“怎么了?” “没, ”他摇摇头,“看见熟人了。” 臧洋顺着看过去,女生还在呆滞, 像看见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时缓不过神。 “等会出来看吧。”他说着, 将年瑜送进商店里, 在一众乱七八糟的玩意中找到了烟盒。 【美梦烟:200钱】 200钱? mc先前不是说美梦商店的道具要用绘梦币换吗?而且这烟也不是限时道具——这证明mc说出的规则与实际情况又矛盾了。 臧洋捏起烟盒:“难怪陈圭没去玩过其他的, 还能买下。” 格泉:“mc的话不可信。” 年瑜在一旁将监控又调出来,开始逐句分析:“不全是,半假半真。去看一下保送名额。” 孙嵘沉默, 过去瞅了一眼,返回来:“有, 只有一个,还很贵。” “包场是真的, 免费七天旅居存疑, 玩游乐设施得绘梦币是真, 兑换道具有纰漏, 保送名额是真,如果听从安排是真,那么自行玩耍就是假... ” 格泉:“看出什么规律了吗?” 几双眼睛巴巴盯着年瑜。 年瑜:“... 还没有,太杂了,需要更进一步的线索。” 格泉:“那晚上的自助餐怎么办?” “先照做吧,”年瑜收起监控, 顺手在比肩的货架上买了瓶100钱的矿泉水和黑色垃圾袋,“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下套,准备好随机应变。” 埃德蒙在门外催,他们权当白噪音, 在美梦商店兜遛几圈,各自拿了点东西出来。 年瑜往花店看,那女生依然站在招牌下。 埃德蒙一手拽着臧洋的衣角想带人走,被臧洋抽回去,甩了甩,径直走到花店门口。 那女生见眼前多了一抹黑,回过神来。年瑜跟上去,闻到花店里一股烟味,才明白她在看什么—— 陈圭人模人样地在里头给花浇水,叼着烟,还跟以前一样痞痞的。 “要买些什么吗?”烟从他嘴里吐出,缓缓在空中上飘,打了好几个旋。 臧洋也难得严肃起来:“你是陈圭?” “我是花店新来的npc。”他说。 那女生上前一步,对臧洋说:“他和陈圭一模一样。” “都站跟前了,”“陈圭”吊儿郎当的,开始推销,“不买点东西给我冲冲业绩?” 臧洋:“这对你有好处吗?” “陈圭”:“有啊!我赚提成,还等着在主城买房呢!有了房子就不用睡公共场所了。” 臧洋:“你记得我吗?” “呵,”“陈圭”笑道,“如果你买花,我可以尝试记一下。” 看来是不记得了。 他现在只是个套着陈圭外壳的系统npc,不具备陈圭的记忆,不再认识任何人,唯独“买房”这件事化作他的执念,连死亡都无法消解。 但是系统不会无缘无故保存繁冗的数据,如果这份执念被留了下来,一定有什么道理。 年瑜:“你为什么这么惦记着买房?” “谁不想买房!”他叫道:“我这人没什么梦想了,先前还有一个,现在实现了,就剩买房了!” 梦想?他们都差点忘了,这儿叫“绘梦游乐场”。难道说如果实现不了梦想,即使死亡,都会被扣留吗? 女生沉默良久,语调颤抖着开口:“陈圭跟npc同归于尽之前,喊了几句话,大致意思是自己不想再这么窝囊,只能任人欺负。既然这次占理,他就要选择反击回去,这是他最后的骨气,应该就是他所说的前一个梦想吧。” “手术是你做的吧,光天使?”臧洋问。 “是我,”她点点头,“陈圭在手术室门口为我开了一条道,拽着我去应急卫生间,临死前给自己点了烟,结果触发了烟雾报警器,把我带出来了,他死前说要把这宝贝留给下一队... 这就是我们在鬼屋的全部经历。这宝贝有帮到你们吗?” “有,”年瑜承认,“很关键。” “那就好,”她的语气分明是在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该说的都说完了,有缘再见吧。” “祝好。” 她跟着自己的埃德蒙去往下一个目的地,“陈圭”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们,把烟头丢到了门外,踩灭火星子。 “叽里咕噜什么呢?买不买花?”他作为销售,却趾高气昂的。 可是偏偏有人吃这套。 臧洋和年瑜对视了一眼,笑道:“买,库存还有多少?全给我包了吧,都算你的业绩。” “陈圭”瞪大眼珠:“真的?” 臧洋:“你买完房就可以离开绘梦游乐场了吧?” “陈圭”不明白他的用意,愣愣道:“对。” 臧洋满意:“那就行,全给我打包。” 等他们回去找格泉和孙嵘汇合时,格泉对着怀里抱满鲜花的臧洋啧啧称奇:“你这是孔雀开屏了?花美男要求偶?准备送给谁啊?” “带回家,不送给谁,抱着是因为背包塞不下了。” 孙嵘从他怀里抽出一只,好奇看了看,又插回去。 他艰难地抬臂拱了拱年瑜:“回去你养吧。” 年瑜瞥他一眼:“你买的,为什么不是你养。” “你同意的,”臧洋思忖半天,低声对他耳语,“我不会养。家门口和隔山那些枯树你看见了吧?我师母栽的,原先都是开花的,后面我接手,没多久就全给养死了。” 年瑜:“... ... ” 原来是这样,你还好意思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已经存活的成树,还能大片大片养死,这家伙当真天赋异禀。 第50章 臧洋现在全身上下一股花香,招蜂引蝶。绚丽的色彩配上黑白百搭色显得一点儿也不违和,反倒给他增添了几丝生气,让他的眼眸里好像也沾点春水。 无语归无语,但年瑜转念一想——臧洋好歹见过花开,在记忆中循环往复,好过他全凭“成为人”的期望吊着口气。 “所以你养吧,”臧洋绕回话题,笑道,“你这方面应该会比我做得好。” 年瑜:“哪来的依据?” 臧洋:“感觉。” 他说着,腾出只手在捧花中挑了朵不知道什么花出来,递给年瑜:“聘礼。” 素银戒指也抹上一稍艳红。 年瑜很想吐槽他乱用词,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在来到这个副本后,关系变得更微妙了... 他跟臧洋的接触比跟其他人加在一起还多,明明自己是个喜欢跟冰冷机械打交道的人,对于臧洋却似乎天生就不排斥。 “聘礼”二字,让年瑜有种这人在邀请自己的感觉—— 邀请自己共享记忆,好像开始愿意让自己去挖掘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好像离臧洋的秘密不远了。 埃德蒙在一边附和着“好漂亮好漂亮”,一边尖叫“我们该走啦”,像是人格分裂,又想融入,又煞风景,吵得人头疼。 除了瞬间的多情外,年瑜更想堵上埃德蒙的嘴,于是只得跟着埃德蒙去大摆锤前面排队。外场游乐设施的排队处有设栏杆和遮阳棚,好过在鬼屋外暴晒。 遮阳棚从顶上呈弯弧括下来,挡住了一半视野。年瑜平视过去,只能看见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颗“流星”,伴随一声“啊——”的惨叫。坠落后是生是死,不知道。 年瑜看着就想吐。 他希望自己运气能好点,不然自己恐高这毛病,指不定被扔出去后就失去思考能力。 站在前面排队的都在双手抱拳许愿祈祷。 似乎人都有个毛病,抽奖前喜欢小试几手。他转过身,臧洋站在后面以为他紧张了,刚想开口安慰,结果被他吩咐着拿出签筒。 年瑜:“我抽一支。” “抽吧抽吧,”臧洋滚了滚签筒,“概率就是你上次修的,没改过。” 三支凶签,三支吉签,对半分。 他面色如常地抽出来——小吉。 臧洋:“我也抽一支。” ——大凶。 他笑笑:“如果被弹飞的是我,你就放一百个心,不会有事的。” 年瑜当然相信他,谁有事都轮不到他有事,过分起来说不定还能给自己这颗“流星”搞个拖尾特效。 npc放他们进场时,多觑了一眼拿着捧花的臧洋,语塞。 他们按顺序坐下,年瑜还没把安全带系好,就看见臧洋在他前面停住。 “你往旁边坐,”臧洋抬下巴指道,“我坐这个。” 年瑜知道他别有用意,乖乖听话。 npc匆匆跑来,皱眉道:“按顺序!” “我就要坐这个!”臧洋耍赖,好像下一秒就要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坐这个我浑身难受,高兴不起来。我要是不高兴了,就投诉你!” npc:“... ... ” 机关看似是随机的,但其实有迹可循,npc知道下一轮就是这张椅子会飞,第一次见到上赶着找死的。 那就实现你的愿望吧! npc:“好好好,你坐你坐。” 臧洋一个利索跳了上去。npc给臧洋系安全带时,还时不时把捧花往他脸上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npc忍不住:“你非要拿着这捧花吗!” 臧洋:“不拿这个我浑身难受,高兴不起来。我要是不高兴了... ” npc:“停,你拿着吧。” 年瑜:“... ... ” npc照例假模假样地检查大家的安全防护有没有做到位,兜一圈回来后,启动了大摆锤。 年瑜从机器开始上升时就闭紧眼睛,强压住难受的感觉。进行到一半,臧洋突然给他抛了句“等我”,隔壁座位猛地一凸噜,好似发射导弹。 有零落的花瓣糊到他脸上,他下意识睁眼想去看臧洋,没注意到大摆锤正在最高点横扫,冷意瞬间浸透唇缝,一团东西从胃逆流而上,噎在喉咙。 等大摆锤结束,年瑜头晕眼花,跟个断线木偶般耷拉在座位上。格泉和孙嵘过来,只见他死白死白的一张脸。 格泉:“... 要我扶你吗?臧洋呢?被弹出去了?” 年瑜无力摆手,说不出话。 从座位走到出口的路好长好长,他脚刚触地都差点站不稳,硬撑着手搭孙嵘的肩膀借力,埋头好不容易挪了出去。 在后头等待的人本就害怕,见年瑜这幅样子,更是吓得不轻。 “这... 这么可怕吗?” “可是他们这批,刚刚有个飞出去的人好像很轻松的样子,还有花瓣拖尾特效... ” “真的假的?” 他们走到路边,找不到座椅,只好随便挑了根路灯杆子给年瑜靠着,让他休息会。 “嘿——”远远的,臧洋抱着没剩几片花瓣的捧花,意气风发地朝他们挥手。 格泉:“他回来了,你... ” 年瑜抬头撑着眼皮瞄一眼,想说话,刚漏出一个“我”字,就匆忙拿出垃圾袋,对着臧洋赶来的方向低头开始吐。 臧洋刚蹦哒回来一步,就被格泉推开,指着年瑜道:“离远点,他看见你就吐。” 臧洋:“?” 第45章 “你... ”臧洋还是无措地俯身, 丝毫不介意地快把脸贴到年瑜柔软的头发,“你不是看见我的脸才吐的吧... ?” 年瑜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对他摆手否认。 平心而论,臧洋的脸确实符合他的审美意趣。五官硬朗, 无论哪个部位单拎出来都精致夺眼,合在一块倒也协调, 充斥着桀骜的劲。如果让他形容, 他估计会将其比作一套组装完美的机械。 得到回答后, 他才放心,抚上年瑜的背帮他顺气。臧洋身上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包裹年瑜,让他的晕乎的脑子稍微清楚了些。 臧洋:“好些了吗?” 年瑜漱口水, 轻轻“嗯”一声。 埃德蒙还没跟过来,他环视周围,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垃圾桶。今天的垃圾桶应该还没什么人用过,铁皮表面锃亮。 他拎着袋子上前,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眼见这附近冒出了“禁止在这半百米内扔垃圾”的警示字样。垃圾桶顶盖“咚”地被掀开, 一个流浪汉像装了个弹簧般从里面弹出, 带着浓烈的臭气, 憨憨对他笑了笑。 ——生化袭击! 年瑜被这臭气熏得又开始反胃。 离最近的孙嵘看见他手抬起捂嘴,一个激灵,朝着那方向生成冰锥,对着垃圾盖直直坠下,把流浪汉砸了回去。 稍远些的两个人跑过来,吓都要吓死了。 格泉:“垃圾袋呢!垃圾袋!” 臧洋:“没有了啊!!” 他们还乱作一团, 年瑜眉头拧巴,身躯抽了抽,眼皮半垂着,弯下腰。 臧洋&格泉:“唉唉唉——!!” 臧洋条件反射去捞人, 想把年瑜拖离这块禁止区域,但是根本拖不动,花香又蒙了年瑜满头。 他眼睛一睁一闭,深吸口气:“算了你吐我身上吧。” * 等埃德蒙追踪定位赶到时,只有格泉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年瑜缩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席地而坐,头垂得很深,空掉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噼啪作响。孙嵘捏起拿来砸垃圾桶的冰锥,小心嗅了嗅,那张冰山面瘫脸瞬间千变万化,堪称医学奇迹。 “你们... ”埃德蒙傻了,“怎么了?还有个人呢?” 格泉:“去公共厕所了。” 埃德蒙:“噢,上厕所啊,那等等他。” “去... ”格泉抿抿唇,“洗衣服了。” 埃德蒙:“?” 年瑜背对着他们,后背绷得死紧,节节脊柱清晰地在衬衫上凸出。 埃德蒙盯着他发红的耳垂,怕吓到人,小小声问:“你又怎么了?” 年瑜:“... ... ” 他不想说。 一切都是“换世之境”的错! 埃德蒙又目移向孙嵘:“你在表演川剧变脸吗?” 孙嵘:“那是什么?” 格泉一巴掌拍掉他手上的冰锥:“别闻了!” 孙嵘低头去瞅自闭的年瑜,想了想,开口:“很臭,不是你的错。” 年瑜:“... 别说了。” “臭?”埃德蒙触发关键词:“你们遇到流浪汉啦?” “对啊,”格泉无语,“你们游乐园怎么连这种人都有?为什么垃圾桶不能扔垃圾?” 埃德蒙倾情解释:“小彩蛋而已啦,垃圾桶就是流浪汉的家,他当然不允许有外人在他家里扔垃圾。不过你给他吃的做交换,他会给你绘梦币!” 绘梦币? 格泉上下一哆嗦,劲来了,捏着鼻子又准备上阵。 第51章 碰巧臧洋全身湿漉漉地回来了,如临大敌:“你干嘛?” 格泉:“你回来了?埃德蒙说有绘梦币赚。” 臧洋往别处一瞥,年瑜和孙嵘跟见鬼般躲得远远的,而年瑜自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就一直不敢正眼瞧他。 垃圾桶盖子又被顶开,格泉大气不敢吸,嫌弃地跟流浪汉沟通。臧洋在一旁听着,默默戴上了从天水矿洞继承的防毒面具。 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你好,乐善好施的好心人,可以施舍我点吃的吗?我会用绘梦币和你交换!” 格泉:“你要吃什么?” 流浪汉:“我想吃佛跳墙!” 格泉:“滚。” “嗙”一声,垃圾桶盖被她一拳锤了回去。 臧洋“啧啧”两声:“狮子大开口啊。” 格泉打量一眼他滴水的衣摆:“你看上去也怪臭的。” “行行好,”臧洋无辜,“这能怪我?” 格泉:“你都叫脏羊了。” 臧洋:“放屁,我包里全是花,哪臭了。还有你什么意思啊,居然把小鲶鱼恐高吐的原因栽赃到我头上?” 格泉:“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为什么现在天天喜欢贴他,在魔法森林时也不这样啊!” 臧洋:“我... ” 埃德蒙挤进他俩中间:“打断一下,时间到了,你们接下来该去玩跳楼机了!” 还要玩?! 还得是埃德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吸引走了全部火力,二人都咬牙切齿地看他,顿时同仇敌忾。 格泉大手一挥:“别玩了,你没看我们队里有人不舒服吗?” 臧洋:“商量一下,我们要回酒店,你看这女人都嫌我臭了。” 埃德蒙:“呃,这个我要跟mc汇报才能... ” 两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他下巴,一颗铆钉和一把匕首。 臧洋&格泉:“去问。” 埃德蒙:“好... 好的qaq。” 臧洋先放下了匕首,格泉斜睨一眼他:“我警告你啊,你和年瑜也只是合作关系吧,不要有什么龌龊心思。” 臧洋笑笑:“我能有什么龌龊心思?” 格泉:“装,接着装。你在树洞底下那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 ... ” 她看着臧洋眼眸颤了颤,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一副“虽然被你戳到痛处了但是我懒得跟你掰扯”的模样,一声不吭就往年瑜的方向走去了。 年瑜察觉到后,头默默垂得更低,只剩个蓬松的头顶,满脑子环绕着“我刚刚都干了些什么”,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走。孙嵘感觉自己站哪都不合适,走到埃德蒙旁边发呆去了。 四个人陷入相对无言的氛围中。大概十分钟后,埃德蒙回来报告说mc同意让他们先回酒店,下午的计划取消,只要晚上来吃自助餐就好。 * 酒店是幢豪华的建筑,金碧辉煌,没有梦幻的色彩,连窗户上喷着灿灿彩绘。他们只是瞄一眼,看不出来到底是画了什么。 埃德蒙替他们搬好了入住登记,发放房卡。格泉一张,孙嵘一张,臧洋一张,没了。轮到年瑜,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偷偷笑。 年瑜淡淡道:“笑什么,我卡呢。” “没啦,”埃德蒙说,“就这么多,你和这个穿得黑黑的家伙住呀!” 他刚吐了臧洋一身,就等着自己呆着冷静冷静,结果被通知必须和这人同处一室——毁灭吧。 年瑜感觉到臧洋的视线又晃过来,强忍着镇定问:“为什么?” 埃德蒙:“你们不是情侣吗!给你们办了情侣套房。” 年瑜:“... ... ” 年瑜:“我们... ” 臧洋一把扯过他去坐电梯上楼:“你不是不舒服吗,我们赶紧去休息吧。” 就这样一路甩开了还在大堂的三个人。 年瑜想把自己的手腕从臧洋的禁锢中抽出来,试了试发现纹丝不动。倒是臧洋滴了房卡,进门后将背包里所有的花都腾到橱柜上,问:“你的恐高好像加重了?攀树干时都没见有这么大反应。” 年瑜不回话,算作默认。 “我先去洗个澡,你... ”他转头对上年瑜红了个彻底的耳朵,忍不住笑道,“别紧张啊,再这样下去你真要被蒸熟了,小鲶鱼。” 年瑜:“... 我不是故意的。” 场面挺喜感。 一个整天气场淡淡的,面无表情的人,此时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诚恳认错,秀气的脸瞥向别处,不敢看人。他想强装镇定,但被一些小细节出卖,要不是房间楼层不高摔不死,他估计这能克服恐惧跳下去逃逸。 “我允许的,”臧洋勾勾嘴角,“看一下我。” 年瑜纵使心中百般不情愿,但他此时更不敢去忤逆臧洋,飞速看了一眼就扭头去收拾橱柜。 臧洋将手上最后一枝花塞给年瑜,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厕所。 等到他出来时,两个人应该都是香香的。 年瑜想专注插花,可是那尴尬的一幕好像被设置成了重复播放,黑布料和淡淡的花香好像一直萦绕在他周围。 他不得不承认臧洋确实很有安全感,但他脸皮什么时候变这么薄了!换做以前绝不会赧颜如此之久,如果遭殃的是孙嵘,除了诚恳道歉外,也不会牢牢惦记在心里。 好糟糕... 年瑜扶了把额头。 他对臧洋甚至开不了口说“对不起”或者“抱歉”,有种好像熟到不用说,自己也不好意思说的感觉。 水声哗啦哗啦从淋浴室传来。 不多时,年瑜大功告成,插满花的橱柜诞生,浅棕木头映衬万般光泽,房间满是馨香。如果有人要求婚,可以拿去充当个很好的背景板。 现在是系统时[16:10]左右,18点去楼下餐厅吃自助餐。 年瑜掀开窗帘,光透进来,恰好照到橱柜,将满片生机照得更加水灵。大摆锤模模糊糊地依旧摆动,弹出去的人变成了快要看不见的小黑点,跳楼机比他们的房间还要高,被窗檐遮挡住一部分,似乎没有尽头。 他们要在这里度过七天的时间... 吗? 是过了七天就能平安走出副本,还是七天后滞留在这被判为通关失败而死呢? 至少,这些游乐设施绝不会让年瑜好过。他尝试往楼下看,可惜楼层实在太低,对他克服恐高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游乐场... 正常来说是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装载儿童丰富梦想的地方,在换世之境里却充斥着血腥与遗憾。 而放眼现在,他们又该为两个小时后的自助餐做些什么准备呢? 阳光轻轻擦过他的眉梢,他想得太入迷,直到闻到一股工业香气的味道,才惊觉淋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很久,臧洋站在他背后,满身水汽,温暖又洁净,就这样等他什么时候能转身看自己。 第46章 如果不是发梢滴下来的水是澄净的, 年瑜真的会怀疑他的白头发其实是洗褪色的产物。此时他的头发一缕缕的,刘海全被捋到后面,露出白净的额头, 年瑜这才发现这人甚至有美人尖。 他不经意间扫过臧洋衣领下的大片锁骨,露出非礼勿视的表情, 扭头道:“把领子扣好。” “噢, 忘记了, ”臧洋被点醒,随手扣上,又拧了把自己的头发, 水渍全洇到领口,“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看什么, ”年瑜答完,顿了顿, 换了个意思, “看不出什么。” 转回去, 他自己的身影与臧洋的身影重叠, 映射在玻璃上。 “不用太紧张,”他听见臧洋说,“好好休息就行了。” 年瑜沉默半倾,催促道:“吹头发去。” 臧洋的头发过肩,对于男生来说是个很难打理的长度,他擦得又不是很干, 在不停滴水。再不去吹,他们站着的这块地板都要变成小池塘了。 臧洋闻言照做,吹风机的声音隆隆吵闹。呆在房间里着实无聊,年瑜不是很困, 坐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发呆。 但他真是闲不下来的人,跟面上慵慵懒懒的臧洋比起来他太过正经。原本想静心,结果思绪又飘到“解决问题”上面。 据“陈圭”所言,只要实现了梦想,哪怕是npc也能离开绘梦游乐场。那是不是只要他们也实现了梦想,就能离开这个副本?可那样的话,就直接跳过打最终boss这个环节了。而他和臧洋的目的不仅是安全出副本,更是要拿到副本的最高积分,维持排行榜的名次。 愁,好愁。 晚上的自助餐还要不要准时到场?有什么办法可以从逻辑上找漏洞? ——[18:00]准时到场。 如果提前到场的话,比如[17:59],这样是不是就既可以在18:00时在现场,又没有“准时”踩点。 “小鲶鱼,”吹风机声音停了,臧洋在床上盘腿坐着,“这屋里好像没有镜子。” 年瑜:“所以呢。” 臧洋:“没镜子我一个人扎不好头发。” 第52章 年瑜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所以呢。” 臧洋眨巴眨巴眼,满心“你怎么听不懂了我们之前的默契呢”,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软被。 他见年瑜一脸冷漠,无动于衷,继续争取道:“你也不希望自己关系系统上的伴侣其实是个鸡窝头吧,会丢你脸的。” 年瑜:“... ... ” “而且... ”他顿了顿,露出狡黠的笑,眼神中又藏着一丝无奈:“我散发很像那个模仿犯吧,孙嵘看见了估计要跟我拼命。” 这点倒是不容辩驳。 年瑜叹口气,走过去编发。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跟臧洋掰扯,这人只要有想得到的,就会废一百个心思,钻一百个逻辑,最后总能收入囊中。而自己在面对他时又做不到强硬,一旦强硬了,他就会比你更强硬,许多看似是对撒泼的纵容,实际都是迫于他实力的威慑。 年瑜去卫生间拆了包洗漱用品,挑出梳子,回来抚上臧洋的头发。刚洗完的头发有股香味,发质很软也很顺滑,基本不打结。 年瑜随意梳几下,拢一撮发到手心:“我也没编过,不保证编得好看。” “没事,”臧洋稳得跟木桩一样,“大胆编。” 他不再说话,静静给臧洋编,编到中途瞥眼过去,发现这人已然闭目养神。 还享受上了。 “我出生就带着这个小辫了,”臧洋语调轻轻的,很像在哄睡,“在待注销区不会臭,不用洗澡,所以自己也没主动编过。” “但师傅和师母很喜欢这个小辫,有时候会把我揪住,倒腾我头发。” 年瑜:“你有这么老实?” 居然会任人随便玩头发? 臧洋抿抿嘴角:“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拜师呢,因为打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话还挺真诚。 到底还是第一次编,年瑜也不是很熟练,偶尔会混或漏几丝头发,他会执着地挑出来,费时比较久,臧洋也不催。 编到最后,他要到了臧洋的素白皮筋,细到跟白线一样,基本看不见,像是用弹力丝做的。 有机会给臧洋换个蝴蝶结。 ——这念头冒出来,年瑜自己都被吓到了。他好像被臧洋传染了,也变得越来越喜欢逗人,只不过逗的对象唯独是臧洋。 “好了。”年瑜侧身到他正脸,端详自己的成品。 他突然凑过来,臧洋怔了一下,目光从他微钩的内眼角掠过细窄的双眼皮,一直到上翘的外眼角,同时顺手去摸自己的麻花辫,发现年瑜手法很轻,但麻花辫却被编得结实干净,没有余发翘出来。 臧洋笑道:“这不是编得挺好的吗。” 年瑜“嗯”一声,又拉远了距离。 剩下些时间,臧洋原本还想找他聊些什么的,结果编完发后突然语塞,望门口一眼,说:“我去外面看看。” 年瑜:“去吧。” 希望他能带些什么线索回来。 等关门声响起,年瑜又走到窗边往下看,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真的迫切想解决自己的恐高问题,可酒店楼层偏偏在一个很尴尬的高度。 旁边还有一半的窗帘是遮着的,年瑜将其掀开,阳光全都照进来,一层厚厚的玻璃隔阂了部分温热。 不对。 年瑜恍然,左右环顾一圈。 进酒店时,他们好像看见了窗户上明明有彩绘,但他们这间房很不凑巧没分到。 他侧头将眉骨处抵在玻璃上,斜眼看过去,企图从这个刁钻角度探视到隔壁房间的窗户。凸出的眉骨都要被压扁了,年瑜眯起眼,终于瞥见一抹隐隐约约的灿黄。 数过去,应该是隔壁第二间。 年瑜果断出门,把目标房间的锁给撬了。这间房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他提醒自己走之前还得帮忙把锁给修好。 这间房显然也是情侣套房,并且是携带主题的情侣房。床红梁黄杆,是个火车的造型,窗户的周围也被塑造成了火车窗的样子,和运他们进副本的火车内格局风格一模一样。 年瑜把窗帘掀开,果然看见了彩绘。只不过在房间里面看到的是镜像的。 他费了点时间逐字翻译过去—— 邦妮 火车乘务员 喜欢准点用餐 梦想是每趟列车抵达游乐场时都能见到同样忙碌的丈夫 文字的右边是人物头像,短波浪卷发,就是他们所乘坐火车上的那位女乘务员。 所以这些彩绘其实就是npc的个人信息介绍? 女乘务员还在副本里工作,是不是就证明她的梦想并没有实现? 年瑜把这些信息登记在备忘录上,起身退出去修锁。他刚把房门推开,跟回来的臧洋打了个照面。 臧洋也没想过这会除了他们以外,还会有其他人在酒店里,猛地被吓一跳,结果发现出来的人是年瑜。 他抬头看了眼门牌,指了指,问:“你为什么从这里面出来了?” 年瑜噎住:“... 串个门。” 臧洋:“谁在里面?” 年瑜:“没有人。” 臧洋:“真的假的?你该不会背着我偷q... ” 他说着便想进门一探究竟,年瑜给他腾出位置,打断道:“去看窗户。” 臧洋顺着他的话,也在窗户前端详半倾,宽心到连年瑜人没跟着进来都没注意。 “啪叽”一声,房间门被关上了。 臧洋一个激灵:“?????” 回过头,房间里就他独自一人。 他走回门口,贴着门缝:“不是????” 年瑜在走廊转铁丝:“你说我背着你什么?” 臧洋:“... ... ” 臧洋:“... 背着我这么聪明。” 年瑜这才把门给他打开,冷漠地看着他。 臧洋轻咳两声,正色转换话题:“我刚去楼下餐厅了。” “有什么信息?”年瑜招手让他出来,开始修锁。 “npc在准备菜品,他们说mc会来主持晚宴。” “还有吗?” 臧洋打开备忘录:“把有画彩绘的房间门牌号记下来了。” 效率挺高。 他把备忘录展示给年瑜看,密密麻麻一连串。剩下一个小时肯定是不够他们挨个过去看了,年瑜撬锁修锁也很麻烦。 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不进房间又能把整栋楼的窗户全看清呢? 外头突然一阵喧嚣,两人跟做贼一样回房间看,发现所有的参与者全被埃德蒙带回酒店,开始在大厅分房。 串门计划被迫终止。 没过多久,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年瑜转头就把房间里的防盗链拴上了。 “以后都把这个拴上。”他说。 臧洋:“怎么?” 有些人比较幸运,他们的房间里正好有彩绘,别人也不是傻子,肯定会引起警觉。 年瑜沉思,说了句很像在骂自己的话:“万一其他机械师也有点喜欢撬锁的小癖好。” 臧洋“噢——”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要不你教教我,这样刺客也有点喜欢撬锁的小癖好了。” 年瑜白他一眼,听见他偷笑几下。 私信传来,格泉和孙嵘都在问什么时候去餐厅汇合。 年瑜问臧洋:“[17:50]下去怎么样?” “提前?”臧洋想了想:“可以。” 第47章 关掉聊天界面, 年瑜察觉自己的好友列表发生了变化。系统自动给他添加了埃德蒙的联系方式,并且位列置顶。属于埃德蒙的小红点也恰逢时宜地冒出。 [埃德蒙]: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餐厅?我来接你们。 [年瑜]:17:50 [埃德蒙]:好的。 时间一到,埃德蒙真像管家一样敲响他们的房间门, 提醒他们下楼用餐。 等他们抵达时,餐厅已经人满为患, 想来mc指示一出, 也没人敢迟到。现在只需要看那踩点的一批人会有什么结局。 酒店餐厅宽敞明亮, 可以容纳数百人,热菜区、甜品区、水果区等应有尽有,玉盘珍馐, 香气四溢。 埃德蒙领着他们到张四人桌前,示意入座。 “等时间一到, mc过来下令开始后就可以去拿菜品了。”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个竹篮挎在臂弯,夹出四卷热毛巾。 格泉擦了擦手:“我真的饿了。” 臧洋坐在年瑜旁边, 问他:“你饿吗?” 年瑜点点头。他当然饿, 下午时早就把在火车上吃的午饭吐出来了, 胃已经空了好久。 “我也饿了, 希望有红烧鲶鱼。”臧洋喃喃道。 年瑜觑他一眼,不说话,但直起腰探探脑袋,看见有“烤羊腿”的标牌后,满意地缩了回去。 格泉看着他俩的小动作,五味杂陈, 对年瑜被臧洋潜移默化带坏了而痛心疾首。 比起这三个人,更不安分的是孙嵘——他又开始东瞧西看。 埃德蒙以为他是饿坏了,宽慰道:“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 第53章 格泉打着“哈哈”问:“那到时候你去哪里?” “我会退出去的,等需要我时再进来, ”埃德蒙说,“放开吃,我不会嫌弃你们吃相的。” “... ... ” 你个npc想得倒还挺多。 [17:59],年瑜视线角落的一个四人桌仍然没有人落座。 “早上死在副本里的人还有座位吗?”他问站在桌旁待机的埃德蒙。 “没有,”埃德蒙答道,“已死之人的姓名会自动从晚宴名单上删除。” 那分配到这桌的队伍是要踩点了? 晚宴即将开始,大家都屏息凝神,一时间只剩刀叉相碰和玻璃杯拿起放下的声音。年瑜也抿了口白水,再抬眼时,几个陌生的背影经过他们桌旁。 “他们凭什么可以换我们座位?”这几个人不敢太大声说话,但坚持愤愤不平对他们的埃德蒙抱怨。 埃德蒙面露难色。 “这座位一看就有蹊跷,他们肯定是想坑我们!埃德蒙,你凭什么同意他们换?他们有什么权利?” 埃德蒙硬着头皮给他们倒水:“座位都是一样的。” “啧。” 几个人都握紧了拳头,眉头能夹死苍蝇,坐下时察觉到年瑜在看他们,回瞪了一眼,印堂发黑。 年瑜放下杯子,问自己队伍的埃德蒙:“发生什么了?” 埃德蒙:“刚刚进来一支小队,要和别人换位置。” 年瑜:“我们也能要求和别人换位置吗?” 埃德蒙:“当然不行!位置都是排好的!” 年瑜:“那他们... ” 臧洋手指碰了碰他肩膀,示意他看向门口。 ——黑白的mc咧着张笑脸进来了,走到最前面的小舞台上。 年瑜只是简单瞥了眼,似乎有更紧急的事。 他一把轻拍向臧洋拿玻璃杯的手背,在臧洋把嘴怼上去之前抢救道:“放手。” 臧洋挑眉:“怎么了?” 年瑜扫向右手边空了一块的桌面:“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臧洋好像真不知情,垂眼看到戒指,才发现用错手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默默把杯子还给年瑜,换右手举起自己的杯子。 “忘记了,”他解释道,“以前是左撇子。” 左撇子?在年瑜的印象里,臧洋好像没出现过左手拿刀的情形。如果不是这次拿错杯子,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他居然原本是个左撇子。 这个世界里,不存在从小孩长成大人的过程,没有家长的干预与偏见,臧洋也不像是个会因为自己与别人不同而自卑的人,那他为什么会主动更改自己的惯用手? 年瑜脑子里一瞬又装满了对臧洋的好奇,但话没来得及问出来,mc已然在台上为本次晚宴拉开序幕。 mc手摒着自己的那撮假胡须,笑看[18:00]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的人。 “会错意了呀。”他慈祥地评价道。 “会错什么意?”门口有人迷茫,确认了眼时间道:“我们是[18:00]准时到的。” mc笑笑不说话。 “嘭”一声响,这批“准时”到达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人类变成了猪、牛、羊、鸡,像被蛊惑了般排队走进后厨。 台下已入座的人吓呆了,大气不敢出。 [18:02],又有人面如死灰出现在餐厅门口。年瑜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看似有自知之明,却又胆大包天的家伙。那人也真觉得自己就要完蛋了,做贼般想趁mc不注意溜进来。 但这点小机灵怎能逃过mc的法眼。 他还是露着那张适合去演喜剧的憨厚微笑,弯得像月牙的眼睛盯着他:“欢迎你,让你的埃德蒙带你去小队分配的座位吧。” 这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那人不知道前两分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台下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懦懦低头跟着埃德蒙走。 再过一会,还有几个零散迟到的人,埃德蒙依旧没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也没将他们变成牲畜。 mc环视一圈,确认没有多余的座位空着,搓手拉开画幅:“各位都到齐了。” 台下鸦雀无声。 他们都等着看mc又准备搞什么事。 “那先开饭吧,我一个小时后回来,各位别提前离场哦!” “... ... ” 白紧张了!又给人判死缓! mc表述完后还真这样走了,刚踏出门,餐厅里怒骂声四起。 格泉拿着盘子要去打餐,站起身后也骂道:“懒驴上磨屎尿多。” 孙嵘跟着走,拿个盘子装样子,实际目光根本没扫过任何菜牌,盯着擦肩而过的各路人。 热菜区能直通后厨,有一块地人群汇集,其他来往的人经过时总会驻足一会,接着脸色发紫地离开。 年瑜跟过去。 他发现过了这么些时,热菜区的肉菜还是很丰盈,几乎没有人动过,大部分盘子上装的都是能充饥的面包馒头,或者是素菜。 是品相不好吗?也不是。 红烧肉色泽饱满,烤羊腿洒满孜然葱花,炸鸡脆皮嫩肉,牛排肥美多汁。香味能让人直流口水。 等到前排围观的人像洋葱剥皮一样散开,才轮到年瑜上去看。 后厨的门缝中,有根长长的铁制牵引绳,蜿蜒如蛇般窜出,缠绕在刚刚踩点“牲畜”的脖颈,而牲畜们圆滚滚的黑眼珠仿佛在微微鼓动。 “这是要干什么?” 后厨一声粗犷的声音回答,带着点不知道哪地的口音:“肉菜都是现杀的,新鲜!” “嘎嘣”响,套绳缩紧,不知道是机械的声音还是颈椎断裂的声音。牲畜们头颅自然垂落在地,剩下的身躯像被装上流水线,运送到后厨里。 肉菜被呈到窗口,服务员接过,端到自助台。 这些牲畜,前几分钟还是个人呢,就这样被宰了,变成上桌菜——这简直跟吃同类无异! 总有几个能狠下心的,毫不在意,但不包括年瑜。 他退出去,看见臧洋端了两个盘子,静静站在人群外。 “还是吃鱼吧,”臧洋将一个装满鱼肉的盘子递给他,“不是鲶鱼,不会让你吃自己的。” 年瑜:“... ... ” 他好想抓一把羊腿塞臧洋嘴里。 走完一圈,年瑜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对吃食没有什么要求的人,白馒头和佛跳墙在他眼里一个样。想想之前去珍馐堂,基本上也都是让臧洋点菜,他只做个样子,端上来什么吃什么。 现在也是,臧洋塞给他什么他吃什么。 “好无聊啊,”臧洋拎着夹子尾随在他屁股后面,“投喂你怎么没点乐趣,表情变都不带变的。你到底喜欢吃什么?” 年瑜:“随便。” 臧洋笑道:“你真是跟碗白粥一样。” 年瑜:“这是什么比喻?” “就是那种,”臧洋手打了个转,在自助台上大点兵,“寡淡,百搭,配什么菜都行,但不能单吃,否则会有种水喝多了的乏味与难受感。” 年瑜:“我让你难受了?” 臧洋:“没有。我的意思是,你的生活需要点酸辣的榨菜。” 榨菜? 年瑜瞥向臧洋手指的地方,自助台上大锅白粥的旁边正好放着榨菜,似乎把这默认为固定搭配。 臧洋以为他想吃,阻止道:“自助餐呐,你别真吃白粥。” 年瑜沉思了会,道:“你说得对。” 所以有人“屁颠屁颠”地贴上来了。 “所以你来找我合作了,不是吗。”年瑜看向他的戒指。 臧洋闻言愣了愣,估计也没料到年瑜会突然这么说。正当他大脑快被这句话激到空白一霎时,年瑜淡淡地往他盘里夹了打榨菜,补了句: “榨菜小子。” 第48章 “?????” 草! 臧洋心碎一地——你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啊! “你变了, ”他悲愤道,“你以前就只会对我翻个白眼。” 年瑜见怪不怪:“不是你说要加点榨菜吗。” 臧洋又无奈败下阵来。如果格泉在场,肯定要笑他活该。 回到小舞台前, 格泉和孙嵘已经坐下,却没有吃饭, 齐齐盯着前方。格泉的盘里, 每个菜都单独占一块区域, 而孙嵘的盘里菜品全都混在一起,像是随便打的。 年瑜回到座位,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 被当作背景的大荧幕不知什么时候开启了, 红字跟电影片尾一样上下滚动。 [1知道各位参与者压力大, 2绘梦游乐场给大家倾情提供包场! 3免费七天游玩旅居! 4参与游玩游乐设施可以获得绘梦币, 5达到一定数量后可去美梦商店兑换限时道具, 6以及副本的保送名额! ... ... ] “这是什么意思?”格泉见年瑜回来了, 开口问道:“mc的开场规则走马灯?这标号其实就只是断了个句吧。” 第54章 孙嵘:“四五六句, 五不严谨。” 大屏幕继续播放。 [7但在这七天里, 8大家可要听从我的安排, 9切忌偷偷溜走哦! 10祝大家在绘梦游乐场享受一段美妙的旅程!] 格泉:“八是对的,其他句没线索。” 他们停顿一会,等着内容更新。可这系统偏不顺遂,仅就这十句话做起了循环播放。 年瑜和臧洋坐下,问:“刚才开始放的?” “对,”格泉拿起刀叉准备开饭, “你们回来的还挺凑巧。” 臧洋:“我记得后面好像还有一段?” 是的。 年瑜拿出监控开始操作。 格泉叉起几条意面:“欸,我不太了解机械师,你们每个监控都能这样24小时开机吗?” “没有,”年瑜解释, “每个机械师只有一个监控能长久用,其他都是一次性的。长久用的可以自己改代码和选择样式。” 臧洋诧异:“这都不知道,你这么不了解机械师?” “机械师是珍稀物种好吗?”格泉驳斥道:“现在这个游戏环境,上哪找机械师去?一百个新号里能有一个注册机械师就很好了!更别提还有人发现机械师太弱就去转职了。” “我打包票,孙嵘也不知道。” 孙嵘听到有人莫名叫他,思绪拉了回来。 臧洋:“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 机械师这些技能听上去超模,但其实在实战中没半点作用。玩这游戏的人类大多偏向强度党,而机械师是娱乐党,完全脱轨。 “哪些代码能改?”格泉接着问。 年瑜:“玩家自制道具。” 他眼尾余光瞄向右边:“比如他的签筒。” 这种小东西谁都能做,但只有机械师有权限更改别人的。由于这项技能的自由度太高,古早时期官方还推出过相应的举报机制来限制恶劣过头的机械师玩家。 像是给了所有机械师一甜枣,又打了人一巴掌。 年瑜边跟他们聊,边把备忘录和监控全打开,开始记录。进度条刚被他拉到位,画面倏忽一黑。 闪退了?不应该啊。 他迷茫地低头去检查,发现臧洋的罪魁祸“手”嘚嘚瑟瑟地在监控上乱摸,神不知鬼不觉把监控关掉了。 年瑜拍他手:“你干嘛?” 臧洋一本正经,满身正气:“先吃饭,看mc不下饭。” 年瑜:“... ... ”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格泉咬了一口蛋糕,使劲嚼半天,眉头愈发紧绷。孙嵘嘴张到一半,见此默默合上。 臧洋:“下毒了?” 格泉抿口水:“不好说,你尝就知道了。” 臧洋照做,用叉子叉了颗水润的圣女果,送到年瑜嘴边:“尝一尝,啊——” 啊你个头啊。 年瑜皱眉,身体向臧洋的反方向倒以表抗拒。 “吃不死就是了。”格泉宽慰道。 最终他们的相持以孙嵘品尝了第二口为结尾,对面的臧洋和年瑜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孙嵘也很平静,得出结论:“面粉做的。” 臧洋:“可是你刚刚吃的是西蓝花。” 孙嵘言之凿凿:“就是面粉。” 年瑜直接把小番茄戳爆,干擦擦的内里展现出来,跟馒头被撕裂成两半一样。咬一口,味同嚼蜡。 说好的丰盛自助餐呢? 实质就是披着美丽外皮的各种粉面制品,虚假繁荣,连水果和素菜都是面粉伪装的。肉菜的制作流程倒是透明可见,货真价实,但谁敢吃? 他们以为自助餐是辛苦求生一天的犒劳,结果却是mc戏耍的产物。 但既然进入换世之境暂时成为人类,又不能不吃饭。 年瑜对食物的接受度高,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顶多是味蕾的期待落了空。 相对不死心的是格泉,她又去抱了坛瓦罐回来,里面装着佛跳墙。 她再次尝试,再次叹气,说:“还是面粉制品。” 年瑜想了想:“可以打包带给流浪汉。” 反正他只说要佛跳墙,又没说要什么做的佛跳墙。 “可以多带点‘高档菜’,多找几个流浪汉。” 很有道理。 一桌四人达成了共识。 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奈何面粉制品吃多了噎嗓子。 于是年瑜起身说“倒杯水”,走向热菜区拐角旁的饮料区。 这里的种类倒也丰富,饮水机里装着各色液体,但吃过菜的亏,年瑜怀疑它们其实只是染了色的白水。 他倒点可乐,喝了一口——嗯,淡的跟白水一样。 晚宴进行到一半了,仍然有很多人为填饱肚子,乐此不疲地打菜。在意识到大多数菜都是面粉制品后,原本无人问津的肉菜明晃晃少了很多,打菜的人都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 高档菜区门可罗雀,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除去单纯好奇的,剩下的就可能是也遇见过流浪汉的。 来往的人遮挡视野,可偏偏有个人正好岔开人影,站在他可见范围的最中心,像是故意引起年瑜注意。 年瑜杵着观察,那人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和自己差不多高。皮肤蜡黄,字面意义上的“皮糙肉厚”,眼部周围看上去堆积很多肥肉,嘴巴微张几乎不动。 他弯腰从桌柜中拿出塑料打包盒,对着高档菜一桶乱装,颇有一副要全部收割的架势。 见此,年瑜才凑上前去,生怕他真不给别人留点菜。 年瑜:“你好。” 那人听到后扭头。 年瑜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窝和眼皮处不太自然,皮肤也充满了硅胶感。 “你也遇见了流浪汉吗?”年瑜试探性询问。 那人仓惶道:“啊,是。” 声线听起来很年轻,与外表的长相不太相符。 他对年瑜礼貌笑了下,嘴角的笑纹厚重又清晰流畅。 年瑜:“我突然搭话吓到你了?” 他摇摇头,眼神躲闪。 年瑜接着问:“你好像很紧张?” “没。” 年瑜礼貌点头表示了然。 这人好像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展开后续话题。这时候如果臧洋这个会耍嘴皮子的人在就会好很多。 他们面对面站着沉默,一个不敢退场,一个不甘退场。几秒后,年瑜侧身,手上模仿他之前的样子,夹菜装盘。余光中,那人向外瞥了眼,头靠近年瑜上半身,弯腰去捡一个新的塑料盒。 等到他倾斜到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年瑜曲起的手肘放松,手背自然垂落放下,直直拍到了那人的眉骨处。 触感软软的,拍打发出的动静很浑厚。 夹子晃动连带着发出“啪”的脆响,掩盖了□□的触碰的声音。这一下并不疼,但两个人都吓了跳。 年瑜赶忙道:“抱歉。” 那人摇头,头发乱甩,眼睛盯着地板跑路了。 被吓到了? 年瑜食指点了点玻璃杯,戒指跟着磕了几下,“噔噔噔”像冰霜结冻。 那人走几步后回头,和年瑜深深对视了一眼,似乎打了个激灵。 他窜得敏捷,几个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留下年瑜若有所思。 等回到座位后,臧洋看见他,“噗”一下笑了出来。 年瑜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聊了些什么,问:“笑什么?” 臧洋:“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不仅会搭讪,还会碰瓷。不过你逼格不够高啊,应该在饮料区拿高脚杯装红酒,光鲜亮丽地搭讪,然后装作没站稳泼他脸上。” 格泉:“答应我,不要老是视奸年瑜了,好吗?好的。” 孙嵘游离于场外,怔怔道:“我不知道。” 年瑜:“... ... ” 不是,什么碰瓷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策略。 年瑜平静道:“真搭讪了你又不高兴,说我偷情。” “... ... ” 格泉:“说得好像你俩是真结婚一样。” 臧洋压下嘴角,清清嗓聊正事:“所以碰瓷出什么了吗?” “手感不对,”年瑜状态转换得也快,直戳要害,“是硅胶人脸皮套。” “皮套?这是在躲着谁啊?”格泉停止了进食:“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比如声音什么的?” “没听见几句... ”年瑜说,“想套他话,他不开口。” 臧洋:“火车上隔壁那几个很可疑的黑衣人也不见了。” “会不会是被淘汰了?”格泉问。 臧洋摆摆手:“不可能,那甩刀实力,一看就不容小觑。” 格泉:“和你比怎么样?” 年瑜本以为臧洋会说“肯定不如我啊”,却没想到他只是眼眸来回转了一圈,吊儿郎当道:“不知道啊。” 第55章 谨慎的话语配上落拓不羁的表情,让年瑜不好分辨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 他手藏在桌下,轻压裤子口袋,起身说:“去趟厕所。” 臧洋:“才刚坐下呢,又要走?” 年瑜闻言停下脚步,匪夷所思地看他:“你要和我上厕所?” 格泉一脸嫌弃:“大老爷们上厕所也要结伴去啊?” 臧洋本想脱口而出的话生生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没有。” 年瑜避开了所有人,从餐厅绕去,中途还路过了排长队的女卫生间。所幸几步路之遥的男厕所门口没有这么夸张。 酒店卫生间估计经常有人清扫,瓷砖明净,除了洗手池旁,地缝中也不渗水。白炽灯下香气四溢,像是刚喷完空气清新剂。 有几个人站在小便池前,提裤子吹口哨,不知道是什么癖好。对面是隔间,几间门是锁着的。想来大量进食面粉后喝水泡发了,胃不舒服也很正常。 年瑜走进去,有几人在小便池前觑眼看他,投出冒犯的眼神,活像喜欢欺负白净男生的混混,期待着他走近哪个坑。 他不管,直奔隔间里锁上门,靠在角落,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纸片。 ——是那个戴皮套的人在弯腰时塞进他口袋的。他察觉到了,也算是钓鱼执法。 卡片上的笔记很潦草,写字笔也不太好使,偶尔会爆几个墨点出来。更特别的是,写信人几乎是带着股命令的口吻。 [凌晨1:30,美梦商店后面的街角,你可以不来,但不许告诉或带别人来,否则我就杀了孙岐。] 威胁信?给我的?不是给孙嵘? 目标原来是我吗... 年瑜食指夹在卡片中线,将两边往里夹了夹。他琢磨半天,也想不到自己惹过什么人。 难不成是因为臧洋? 那人伪装成臧洋的样子,其实只是打个晃?终极目的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年瑜虽然也想帮孙嵘找弟弟,但思来想去决定不能擅自行动——毕竟关于模仿犯的实力,连臧洋都做不出明确的判断,自己的战斗力被臧洋甩了几百条街。臧洋不在,他过去只有送人头的份。 写信人给了自己逃跑的后路,但如果一旦深入前行,却是个回不了头的打算。 年瑜将卡片放回裤兜,理智告诉他这事得从长计议。 手握上隔间的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旋开,门板被人大力敲动,敲门的人丝毫没有把“社会公共财产”的定义放进眼里。 “进去这么久,也没个动静?在干嘛呢帅哥?” 果然是混混,好像还不止一个。 “没看错吧?是这间吧?”他刚高声昂扬完,又低沉着问旁人。 “就是这间。” 大量烟味从门缝钻了进来,回答的人像是刚把烟点燃后吐了口。 “都住酒店里了,晚上来跟我们玩玩呗?” ...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年瑜不想跟人爆发冲突,一动不动在隔间里装死。没成想有个人大胆地趴在地上,眼神穿过隔间门底下的门缝,“嘿嘿”笑道:“别躲着,我看见你的鞋了,就在里面。” 他说完,甚至还把手往里面伸,想来握年瑜的脚踝。 年瑜皱眉,反手狠狠踩住了那人的手背,皮靴的小高跟边缘抵在骨头上,被他来回扭了几圈。 “卧槽!”那人大叫一声,把刀捅进门板。 年瑜后退一步撤开,捅了个空,也解放了他的手。 “妈的,捅门干嘛?!”旁边的人骂道:“又要给系统赔钱了!” “他妈的,小野猫咬人了!给他点教训!” 神经病啊。 年瑜眉角直抽搐,大力将门打开,门板被弹到一旁“砰砰”几声。 两个混账直勾勾盯着他,都是40级的拳击手。 难怪敢这么耍流氓,原来是仗着自己等级高?还是觉得机械师好收拾? 可惜了,门打开时没弹到他们脸上。 “哟,瞧瞧这眉头皱的,性子还挺烈?” “脸真是俏啊。” 年瑜已经在背后握紧了枪,道:“你没看见我关系系统上有人了?” “哦?那更好了!”抽烟的那人摘下烟头,挑衅般往他脸上吐口烟:“有本事叫你对象过来救你,不过他等级好像也不高啊,打得过我们吗?” 另一个人狂笑起来。 臧洋要是真来了你俩话都说不完。 刺鼻的烟味把年瑜熏恼了,两人把手扒拉上来,年瑜用手铐铐住其中一只手腕,又将张开腿的蜘蛛监控怼到另一个人脸上,用枪托对他的额头迅速砸下去。 年瑜其实近战羸弱,没有特意练过近身格斗,也没有近战武器,所幸托臧洋给他买装备的福,他的速度叠的也不低——至少比这两个流氓高。 被手铐铐住的那人反应也算快的,抬脚想往他头上踢,被屈起手肘挡住。 这一下力度不小,他觉得用来格挡的部分明天会青紫一大片。 他趁着那人抡拳头的空隙,弯腰从中间侧身闪出,将自己的位置从角落换走,开枪射中便坑的冲水水管,水瞬间从隔间里爆发式喷溅,滋了两人满头。 头破血流的那人被喷醒了,咬牙奋发向年瑜扑过来。年瑜不想杀人,开枪射中他的肩膀,但他毫不退缩,让年瑜的脸也挨了结实的一拳,铆钉划过他卧蚕,拖了道长长的血痕。 另一个人接着冲过来想扑倒他,被他用烈焰瓶抵住胸膛。他徒手将玻璃生生捏碎,火焰燃了那人满身。 “隔壁男厕所什么动静?” 门外有女生低低的碎语与脚步声,可惜在涉及性别问题时,女生们更讲究非礼勿视,没人愿意当个变态往门口凑。 那两个人的攻击还是不停歇,一来是低等级的机械师伤害实在有限,二来是拳击手防御力会比其他输出职业更高些,年瑜的反击在他们看来跟挠痒痒一样。 毕竟是在个充满水的地方,烈焰瓶造成的火没持续几秒就熄灭了。年瑜猛然意识到靠自己的武器是没有用的,于是一个监控摔向洗手台前的镜子,在镜子四分五裂时挑选中一块有锋利锐角的。 手心虽然痛,但处理变态更重要些。 也是在这一刻,年瑜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有多依赖臧洋。没有臧洋这个战力在,他的抵抗无力又费劲,仅仅是打两个40级的拳击手都已然找不到喘气机会,更别提模仿犯给他赤裸裸设下的陷阱。 年瑜拉开距离,想给自己创造一个舒服的攻击距离,可拳击手的战斗模式却是不断向他靠近。 他果断朝着那人的胸膛掷出玻璃片,扎进了□□。那人终于哀嚎一声,血量有了明显下降。 另一个人正在蓄力,拳头前汇集一个气团,想打出能量波。如果真被命中,年瑜估摸着要变成残血,半死不活。 于是他将钩索瞄准卫生间墙上的透气窗,在能量波打过来的一瞬间借力闪走,一拳头又打碎透气窗的玻璃,向那人的后背发射而去。 除去绝对压制的情况,犯人的毅力是不会高于受害者的求生欲的。 □□吃了满嘴的玻璃后,他们痛到倒地不起,也意识到年瑜不是个好欺负的。在抬眼时,年瑜的卧蚕和手心都滴着血,表情冷冷的,一只手拎枪抵着左边人的脑门,另一只手抛着手雷,俨然一副“再敢反抗就跟你们功归于尽炸死在这”的气势,脚踩着右边人的后背。 胜负已分,年瑜目光深沉:“谁允许你们朝我脸上吐烟的?” “不敢了,不敢了。”两人趴在地上。 比起一时的欲望,他们还是更想要命的,实在抢不到人,低头认个怂也不是什么大事。 年瑜在厕所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再不回去臧洋一行人可能会起疑。他也不想再在这插曲上放太多心思,冷哼一声“滚出去”,两个混账就麻溜起身往厕所门口溜。 血滴在他的皮靴旁,被隔间爆开的水管里淌出来的大滩水冲淡。他想赶紧清理一下自己,抬头发现镜子被他打破了,只好胡乱沾水把脸上和手上的血都冲干净,直到确认血止住了才往外面走。 转向门口,年瑜忽然发现刚挑逗他的两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动。 血量好像清空了? 目光上移,臧洋堵在门口,撑着门框看他,不知道到底是等了多久。 “我才一会儿没看住,”臧洋挑眉,但语气冷冰冰的,“闹得够大啊。” 第49章 还会有更大的... 年瑜在心里嘀咕——没敢告诉你而已。 他瞥了瞥两具还没来得及闭眼的尸体, 来回搓手防止水珠滴下,小心翼翼避着伤口:“你又杀人。” 臧洋:“你不想脏手的话,尽可以交给我, 毕竟我也不差这两个人头。” “这两人为什么攻击你?”他又问。 年瑜腹诽:眼瞎呗,对着同性精虫上脑。 “性骚扰。”他答道。 第56章 臧洋:“性骚扰谁?” “... 我。” “那死有余辜, ”他沉着脸, 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脑袋上, 似乎要把骨头都踩碎,嘎嘣两声,“别让我知道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是为了帮别人出头就行。” 臧洋上前一步, 不顾年瑜异样的目光,将他的脸掰过来, 锁定高高肿起的半边颧骨和划了道口子的卧蚕。 他的眉头愈发紧绷,大拇指往上按了按那块红肿。年瑜感觉自己仿佛被黑云笼罩, 整个卫生间步入料峭寒春, 将他打入缄默, 却因为臧洋的力度过大而不由自主弱弱闷哼一声。 “疼?” 年瑜很想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但他对视上臧洋充满戾气的眼神,便将话吞回了嗓子眼里。 臧洋放下手:“还有哪里?” “没有了。”年瑜瞒他。 臧洋“哼”一声,年瑜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经抽了,突然用手箍住自己的腰,就这样被推到他后背贴墙,一边冷面, 一边手又不安分。 臧洋:“你不说我就自己摸。” “你又发什么疯?” 年瑜皱着眉将他的胸膛推开一尺,在僵持中率先退步,解了一只手的袖扣,把衬衫向上挽起, 露出因格挡而青紫的手臂。 “就这些。”他说。 臧洋盯着他手臂沉默,一言不发。 年瑜不太理解:“你生什么气?被打的又不是你。” “... ... ” 臧洋闭了闭眼,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更生气了。 “你是猪吗... ”他正欲强压下怒火,好好和年瑜理论,门口倏忽传来“哒哒哒”的匆匆脚步声。 埃德蒙的尖叫声响起:“哦买噶!你们怎么把公共厕所搞成这个样子了!损坏公共财物可是要赔钱的!你们... ” 他说到一半噎住了,因为臧洋回头怨愤地瞪着他,背脊紧绷像捕猎的黑豹,高挺的鼻梁如笔直的刀刃般要把他斩断。 臧洋沉着声警告道:“闭嘴,我赔,滚出去。” 埃德蒙:“... 好的。” 随即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你遇到危险不会喊人吗?喊我,喊格泉,喊孙嵘,都可以,没有百分百的胜率还敢冲上去一挑二?疼了也不知道老实是吗?”臧洋侧头回来,把没讲完的话续上。 噼里啪啦的,跟吃了炮仗一样。 “没必要,”年瑜想起那封信,“我不可能一直依靠你们。” 臧洋咬牙,腮帮子硬硬鼓起,一副恨不得把眼前人大脑撬开的模样,听着年瑜继续道:“我觉得出去后我需要个近身道具,最好再点些近身技能。” “你真是能耐了,”臧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点的碎玻璃,利用反光照给年瑜:“你自己看,破相了好看吗?” 这块碎玻璃实在多余,年瑜从他的眸子里就能看清自己的样子。 年瑜:“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行,”不对年瑜的审美做任何评价,他手松开,先“啪叽”一声把玻璃摔碎在地,“我和你合作,不就是为了让你依靠我,确保你安安全全拿到第一吗?” “你不可能把我一直藏起来的。”年瑜说。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臧洋无言,审视了这些伤口一会儿,最终拿出绷带,闷笑道:“随你吧。” 他把绷带展开,示意年瑜把手掌摊开。几道被玻璃划出的伤口深浅不一,最严重的那块肉都往外绽。 臧洋跟他低声道“痛要说”,年瑜嘴上答应,实际在包扎的时候一声不吭。臧洋看了他好几眼,他都安安分分的,如果不是额角有密密透明的冷汗,臧洋几乎真要以为他没痛感。 “脸上怎么办,”刚包上去的洁净白布还没待多久就又被血染红,臧洋蹙蹙眉,以为是自己动作力度太大了,于是又把绷带拆掉,嘴上惦记下一个伤口,“吃完饭去美梦商店买药。” 年瑜用空闲的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单边齿轮眼镜戴上。齿轮框比较大,他脸又小,一定程度上可以粉饰太平。 臧洋问:“这样抵着不痛吗?” 年瑜:“比多说话好... ” 说话做口型牵动脸部肌肉,确实更影响些。他缓缓补充道:“不是针对你的意思。” 臧洋“嗯”一声,包扎好后带年瑜走出去。厕所外的走廊空荡荡,人群被疏散,埃德蒙拉起了警戒线,连女厕都被包围起来。 两人从角落里神不知鬼不觉回到餐厅,彼时还差几分钟就快要到mc定下的回归时间。餐盘上剩下的食物年瑜一口不想吃,连张嘴喝水都懒得。 孙嵘和格泉都在盯着他看,好似想说些什么,但碍于臧洋不苟言笑的反常模样又不敢开口。 “吃饱了吗?”格泉只好问。 年瑜点点头——就算没吃饱也被肿饱了。 孙嵘递给他一个玻璃杯,里面的水已经冻成冰,吸附在杯壁,连外面的玻璃握着都是凉飕飕的。 年瑜对他道声谢,自觉把杯子靠在自己脸上冰敷,齿轮单镜被顶得悬空。 当系统时走到[19:30],全场准时肃静,mc手持黑杖,以主人翁的姿态登场。 他笑眯眯打开画卷:“吃得还愉快吗?” 众人的心中都快翻白眼翻到天上去。 全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面粉制品,有什么好愉悦的?如果搁人类世界,这可是要打电话给市场监督局投诉的! 随后,埃德蒙们有序排队入场,每个手上都拿着一沓白纸和几支笔。 mc开始发表重要文段:“梦想,是人类心中的珍宝,是人类活在世上的重要期望,是大海里的灯塔,是沙漠中的罗盘,是... ... ” 全是大段大段的废话。 mc虽然一直是默剧小人,但不知怎的,这种喊口号的气焰似乎真存在于年瑜的脑海里,好像教导主任的劝学宣言,又好像领导人大选时慷慨激昂的画饼。 年瑜无精打采地支着冰杯撑住自己的脸。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人类的经历,但却有非同寻常的生活常识,心里一阵古怪感上窜下跳,使得他思绪杂乱。 在伤口阵痛的情况下,他没有耐心,一目十行,终于在白纸最末尾瞄到了一排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快要写不下的正题。 “如大家所见,我们的游乐场名为‘绘梦游乐场’,顾名思义,希望大家都能在这里描绘出自己梦想的城堡,并成为城堡里的王子与公主。所以现在我们举行一个活动——” 埃德蒙从台上纷纷走下,如发试卷般递给每个人一张纸和一支黑笔。 “请大家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梦想,5分钟后由埃德蒙回收上交,在这期间不准偷窥其他人写下的内容!我们希望大家都能在绘梦游乐场里... ... ” “得偿所愿。” mc特意换了一张巨大的宣纸,最后“得偿所愿”四个字是用潇洒的毛笔字呈现的。 年瑜想起了npc“陈圭”的经历,在埃德蒙走到这里前抢先低声对他们说道:“写个容易实现的。” 格泉点点头,孙嵘看了他一眼,而臧洋则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愿没有人会不走寻常路... ... 这是不可能的! 年瑜提起一口气,对臧洋不搭理自己的行为操碎了心。 他又在想些什么? 年瑜怀着“虽然我会背着他搞些事,但他最好不要背着我乱搞事”的心态,费劲地用裹满绷带的右手打开笔盖。 年瑜在下笔前抬头,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缺乏实力和智商,没有人会去挑衅换世之境的副本npc。大家都在低头沉默,只不过有些已经动笔,有些还在思考,但肯定都各怀鬼胎。 年瑜无法猜测出其他人的心路历程,乖乖把头低了回去,琢磨自己的事。 他的选择其实很简单。 对他来说,无论如何,和臧洋共进退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选项。 于是他毫不犹豫在黑色的答题框内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实现臧洋的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你的梦想,这样如果你实现了梦想,我的梦想也就跟着实现了,前进的道路会同时对他俩开启。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说,年瑜的梦想是拿下换世之境的第一名,而臧洋的梦想是帮助年瑜取得成功,他们的梦想确实是一致的。虽然臧洋的具体动机不明,但年瑜那份对臧洋的信任尚且没让他吃过亏。 他写完这几个字后抬头,余光里臧洋也搁下笔。 等五分钟后埃德蒙收齐了大家的作答,mc对“考场秩序”很满意,表示:“晚饭到此结束,大家可以回到房间休息,准备开启美好的第二天。如果现在你们‘对答案’,我也不会有意见。提前祝大家晚安。” 人群散场,年瑜和臧洋刚踏出餐厅,系统声音霎时从脑海里传来—— “副本退出通道已开启,待注销区已完成版本更新,出生点已于主城刷新,您当前获得的副本积分为300。” 两人似乎都没预料到,同时侧目去看对方,异口同声道:“你写了什么?” 第57章 年瑜看见臧洋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但是只有300积分... 这太少了,他们首杀探矿者时可是获得了3000左右的积分才占据了排行榜第一的位置。如果在这个副本里揣着300积分就跑,从长期来看没有任何收益—— 不能就这样离开。 话头顿住,他回过头,格泉和孙嵘正盯着他们看。 “... 你写了什么?”他及时找补,问向格泉。 格泉:“我?我写希望晚上能在酒店床上睡一觉... 这应该不难吧?” 年瑜颔首,目光移向孙嵘。 孙嵘:“找到孙岐。” 格泉差点一口喷出来,没忍住叫道:“你疯了???万一这个副本里没找到怎么办??” 年瑜红肿的面部肌肉仿佛抽了抽,把孙嵘给他的冰杯压得更紧了些。 “那就不走了,”孙嵘坚定道,“继续通关也只是浪费时间,这不是我的初衷。” 第50章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轴呢?”格泉一副快被气死的模样, 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尊重他人命运”才镇静下来。 孙嵘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张面瘫的脸。 臧洋也严肃起来:“你有点丧失理智了。” “我明白,”孙嵘说, “我在清楚地、丧失理智。” “疯了,真是疯了。”格泉嘀咕。 人群都在向外走, 他们也不好停留在原地挡道, 也惹得他人起疑。四人心思各异, 但大致都在烦恼孙嵘的态度,沉默着思索。 当电梯缓缓降到一楼,他们主动往后退, 示意身边的其他小队先走。等轮到一个只有他们四个的电梯间,才不疾不徐地走进去。 臧洋按下楼层, 听见年瑜说:“先去你那,我们聊聊。” 他撇过头, 发现年瑜这话是对着孙嵘说的, 而不是他。 臧洋开口:“我跟你... ” “不用了, ”年瑜打断他, 安抚道,“ 我最多就一个人待个上下楼的时间,不会有事。” 年瑜怕他对卫生间的事太过激,养成随时在自己身边当跟屁虫的习惯,这样的话他根本甩不掉臧洋,单独去跟模仿犯会面。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可是孙嵘的决心让他必须对此重新考虑。 臧洋看向孙嵘冷冰冰的脸,而孙嵘甚至不给他一个眼神。 电梯升到三楼,臧洋先一步出去, 给年瑜留下一句“聊完就回来”。 格泉吐槽道:“他是你的监护人吗?” 年瑜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监护人?是有点像,但这种称呼非常奇怪,有种自己被臧洋的管控欲压住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四不像。 到了五楼,年瑜跟在孙嵘后面进房。关门后,便听到孙嵘立即问他:“聊什么?” 年瑜:“你知道聊什么。” “我已经说清楚了。”孙嵘握了几瓶矿泉水,表面的冰层渐渐生出。 “孙岐真对你这么重要?”年瑜皱起眉:“值得你把整个人生搭进去?” “他就是我整个人生,”孙嵘说,“你没经历过,可能无法体会。我不知道该怎么举例,你目前最亲的人应该是臧洋,但还没亲到值得你这样做。” “... ... ” 被他说中了,年瑜的确无法对着臧洋说出“你是我整个人生”这种话。更何况,臧洋在他这里到底算个什么名分? 因为没有经历,他的一切共情都来源于想象,孙嵘的故事在他这里始终没有个完整的句号。 “爱情、亲情、友情,这些都是人类很重要的社交情感,一个人是什么底色,取决于这些情感在他认知中的占比。我从有意识后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孙岐,在知道自己是哥哥后,我就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这些应该够你现在用,”孙嵘摆了一排的冰冻矿泉水在桌前,“出副本如果还消不下去,我也没办法了。” 年瑜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脸上的肿块,轻轻道谢。 孙嵘:“我也不想知道那个模仿犯到底是谁,我只在意孙岐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如果你有孙岐的信息,请多留意,也麻烦告诉我。” 年瑜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套话,肯定都无法拥有更多感受了。 这些天来,孙嵘的精神持续紧绷,好像除了弟弟外就不会再思考其他事,一直到现在,终于动真格了——把命都压进去了。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孙嵘次次孤注一掷,无奈把找孙岐的规划默默提前。但在此之前,他还要解决突然情绪过激的臧洋。 孙嵘给了一个塑料袋让他提着走,出了电梯,就看见臧洋在拐角等着。 年瑜瞥他一眼,兀自继续走:“没人觉得你这样很奇怪吗?” 臧洋不说话。 见他这样,年瑜有些骇怪:“你还在生气?没什么大事,别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臧洋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道:“你要是给别人弄死了,那可就真天塌了。” “没必要,”年瑜走到房门口后回头注视他,直说,“你的掌控欲太强了,让我很不舒服。” 该怎么去形容呢?臧洋现在很像被大人丢过一次毛绒熊的小孩子,尽管得到了补偿,但已经对大人生出了裂隙,说什么都不肯对第二个毛绒熊撒手。 可是年瑜又不是毛绒熊,臧洋只是合伙人,又不是主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 真是棘手,四个人的小队,两个是“疯子”。 年瑜打开房门,把东西都放下,确认臧洋进屋关门后,认真道:“或许该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知道臧洋听不得这话,一定会急。 仿佛封冻矿泉水的冷意从旋紧的瓶口溢出,年瑜不知道他的情感底色是什么,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竟然能让这副漂亮的眼睛里爆发一股偏执的阴气,但仅仅只有一瞬,很快便被压抑下去。 臧洋:“你想怎么办。” 年瑜叹口气,也软下来:“如果你是因为我不保护好自己而差点毁掉合作的事生气,那我向你道歉。” 臧洋低下头紧咬着下唇,良久才沙哑着开口:“不是这个,我觉得你... ” 他顿了顿:“没必要把我们的关系撇得这么清。你可以当我是朋友,因为朋友受伤而生气,很正常。” 年瑜将一直举着的冰水放下来,掌纹里淌着融化的凉水,整只手被冻得又红又僵。 他想,臧洋的解释真是很苍白——所以生气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受伤了吗?搬出“朋友”的称谓,让这件事显得欲盖弥彰。 “总之,”臧洋说,“你有点太不在意我的感受了。” 年瑜怔怔道:“你的感受... ?” 臧洋:“如果你能需要我,我可能会好受点。” 就像他先前在卫生间里说的——“遇到危险喊我”。 年瑜问:“你在意的是被人需要?” “被你需要。”臧洋脱口而出。 他说完后愈发烦躁,似乎是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找补:“就是希望你像之前一样信任我,‘被需要’往往也是信任的一部分。” 年瑜沉默良久,最终抛下一句“知道了,我先去洗澡”,以此为借口消失在臧洋眼前。 两人拥有了一段冷静缓冲的时间。 当热蒸汽把洗手台前的镜子素裹,年瑜才推开门。冷热气混杂,他的思绪也被全面清洗了一番。 臧洋只留个如猎豹似的后背对着年瑜,打开了系统界面,在玩系统中附带的弱智小游戏,也不知道有没有放松一点。 “你写了什么梦想?”年瑜出来后也背对他而坐,问道。被水汽浸润过的声音比在餐厅时要清脆。 臧洋悠悠反问:“你写了什么?” 年瑜短暂沉默稍顷,坦白:“我写实现你的梦想。” 对面的人愣了愣,声音变得近了些,似乎是回了头:“你真这样写的?” “嗯。” 臧洋失笑:“难怪退出通道开启了,我写的也是实现你的梦想。” 年瑜这才也扭头,发现臧洋表情变得比之前愉悦,攥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 所以抵消了?”他不确定地问。 臧洋答道:“估计是的。” 年瑜:“可是还不能走,我们要把副本的boss打过。” “是啊——” 臧洋放松下来身体,双臂张开,上半身直直倒在柔软的被褥里,动作中竟然透露出一丝疲倦。 他发出类似猎豹打鼾的声音喃喃:“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这么写。” 年瑜“嗯”一声,洗完澡后大脑好像不想思考了,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两人都有些累了。 很难想象,这才是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坐了趟火车、闯了鬼屋、在游乐设施中死里逃生、参加晚宴,甚至拿到了速通资格,却有种想逃又逃不掉的感觉。 第58章 他接着懒散问:“可是你有见到出口吗?” 年瑜霎时又惊醒。 出口?好像的确没有见到出口。系统只说了退出通道开启,没说在哪开启。 被耍了。 他终于忍不住,捋了把自己的短发,说:“麻烦。” 解决了一堆事,又有接连不断的一堆事——要考虑怎么找到孙岐、怎么找到并打败副本boss、怎么调查模仿犯、怎么找退出通道... 臧洋也想起什么,忽然又从床上爬起,弯腰从地上提起来兜东西,哗哗响着,一路响到年瑜耳边。 年瑜感到旁边凹陷下去,发现臧洋已经坐了过来,对他说:“上药,差点忘记了。” 年瑜:“什么时候买的?” 臧洋:“你洗澡的时候去了一趟,这些都不用绘梦币,用普通钱就能买。” 年瑜轻微点头了然,又听见臧洋低笑:“你是真困了,现在系统时才刚八点。” 他忙了一天,又犯恶心又被打的,本来眼睛就肿了半边睁不太开,洗完澡更是没力气。 年瑜一边复盘,一边又悄然感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臧洋的手抚上年瑜的后颈,摩蹉到发梢,让他没受伤的半边脸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可以先睡会,我帮你上药。 ” 后面年瑜也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用最后的意识对臧洋说:“以后我会考虑你的感受... ” 接着前言不搭后语:“凌晨两点我们去吃夜宵吧。” ——今晚才是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刻。 年瑜能感到臧洋好像低头看了眼,因为他的鼻尖碰到了自己头发。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自己这话非常莫名其妙。但所幸在真正睡着前,臧洋道了声“好”。 第51章 就算是进入睡眠状态, 年瑜的神经还在不断抽动着提醒他。这觉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思绪时刻待命,直到系统时[01:00]准时开始运作。 周围是一片黑沉, 他发现自己被人盖好了被子,安稳躺在床上。臧洋睡着前似乎也忘记拉帘, 点点阑珊的路灯光透过落地窗, 如星星明灭。 房间里死气沉沉, 臧洋睡觉跟躺尸一样,呼吸声微不可闻,胸膛也没有多大起伏。年瑜侧目去观察了一会, 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蹑手蹑脚下床, 提着鞋出门,到走廊穿上。 走廊的灯是感应的, 自动亮起, 晃得他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睡了近五个小时后, 伤口在药物的治疗下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年瑜走之前将头靠在房间门上,仔细听里头的动静——臧洋没有被惊醒,但年瑜相信等到两点,臧洋一定会出现。 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在模仿犯手下活到两点。 * 美梦商店的大门紧缩,比邻的其他店铺都已歇业。 年瑜按照信上所说, 撬开了美梦商店的门,经过店内从后门出去,来到一大片被高墙围起的空地。 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捕兽笼。 “还是来了。”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年瑜昂首, 只见一个和臧洋身型面孔都一模一样的人跨坐在墙顶,但他的吐字和语调却与臧洋毫无相像。 根本不是臧洋,是个确确切切的模仿犯。 “孙岐在哪?”年瑜直奔主题。 “你确定没告诉臧洋?” 年瑜:“少废话。” 那人“呵呵”两声,一跃而下,站定在年瑜面前。 “好好看看这张脸吧。”他说。 后门再次被打开,年瑜扭头,孙岐的身影从门框中显现出来。他的头发比在矿洞时长了些,红刘海在昏暗的光下也丝毫不黯淡,遮住了眼睛。 年瑜尝试着叫他,确认是不是真实的:“孙岐?” “是我... ”他抬起头,神情落寞。 年瑜仔细观察,发现他外表除了头发长些外没有其他变化,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背后一股阴风疾驰。 年瑜立即把自己拔出观察状态,下蹲,模仿犯的匕首从他头顶挥过。 年瑜心里大石落地,沉甸甸——这就开始杀人灭口了吗?比他想象中的节奏要快。 “反应还不错。” 那人面无表情,说话时除了嘴角,其他五官都没有变化,似乎是只想给他个下马威,和臧洋一样爱试探人,却又不喜怒无常。 年瑜甚至没看清他的收刀动作,匕首就不见了。 动作这么熟稔,这个模仿犯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要针对他们? 他冷眼盯着年瑜,年瑜背后冒出细密的冷汗,恶寒从脚底直蹿上脊椎,怕他下一瞬又发起猛烈的进攻。 年瑜压压嗓:“放孙岐回他哥哥那里。” 模仿犯回答:“那你得看他乐不乐意。” 什么意思? 年瑜不敢回头看孙岐,目光一寸不离模仿犯。背后静悄悄,孙岐应该是缄默着。 这幅模样在孙岐身上,太不搭调了。想当初面对弱点未知的探矿者时,他俨然充斥着说干就干的傲气。 模仿犯对他灌输了什么思想?威胁了他什么? 这阵沉默也给年瑜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他意识到现在孙岐和模仿犯很有可能是一伙的,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处境。 “你哥哥很担心你。” 孙岐呼吸一滞:“我知道。” 汹涌的热流伴随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袭来,年瑜脚下踉跄,堪堪躲过。火光让他明确这道攻击的来源是谁,复杂心思占据了他的脑海。 “解决掉他。”那模仿犯像上位者般对孙岐发号施令,摆出看戏的姿势。 年瑜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只见孙岐一招打空后,紧咬着牙关。 “你清醒一点,”年瑜皱起眉,“我... ” “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 ”孙岐打断道,“但我必须这么做。” 年瑜来前设想过自己的处境,但没曾想让他陷入这样困境的竟然是孙岐。而不远处,模仿犯跃回高墙跨坐着,冷眼旁观这一切。他用着臧洋的脸,却有种根本不会笑的居高临下之感。 孙岐的进攻再度袭来,等级差太大,年瑜的实力只允许他一直闪避,偶尔还是会被蹭到。 明明模仿犯如果在此时配合孙岐进攻,那么年瑜可能早就死了,可他竟然真的纹丝不动地看戏,像是精心谋划了一场笑料。 孙岐嘴上说着“对不起”,却很有干劲。年瑜的体力比不过他,几个回合下来明显疲惫,四肢僵硬,动作拖沓。 他在心里默念“再坚持一会儿”,孙岐再度回旋,脑袋里的声音叫他避开,身体却动不了一点。 有条腿微颤了一下,但年瑜清晰的思绪告诉他不是自己的腿。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和孙岐的焰火来个亲密拥抱时,孙岐忽然向后倒去,成为了哑炮,而他自己也在强压迫下滑了步。 年瑜身后响起轻轻落地的声音,但他后脑勺没有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孙岐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小白眼狼。” 孙岐的后颈衣领就这样被揪着,面露诧异,在意识到什么后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被来人丢到了一旁。 没有了孙岐身型的遮挡,年瑜才看清是臧洋来了,大松了口气。 臧洋双手叉腰就开始教训小孩:“我们找你找得要死,你倒好... ” “我就知道... ” 模仿犯倏忽沉声,年瑜一个激灵转回头面对他,继续保持戒备,才发现他已然从高墙上跃下,像尊树桩一样站得笔直。 模仿犯觑了年瑜一眼,说话的对象却是臧洋:“能和你合作的人,不是个花瓶。” 年瑜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见缝插针,叫来了臧洋的事。即使模仿犯以孙岐的安危做威胁,但现在这个站位,孙岐被年瑜和臧洋包夹在中间,模仿犯无法靠近。 这是他在闪躲时一直有意保持的。 臧洋:“你都知道不是花瓶了,还搞这些没意思的小伎俩。” “可以当做我举办了场见面会,”模仿犯回道,“不用紧张。只不过我现在更好奇,你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一切。” 孙岐跌坐在地上,还没有站起。而年瑜则趁两人讲话时悄悄将自己挪到一个更安全的站位。他的行为在模仿犯的窥视中过于大胆,但模仿犯无动于衷,显然根本不在意他。 视线一转,模仿犯说完话后又想起年瑜来,对着他生拉硬拽自己的脸皮。 “货真价实的,”模仿犯说,“不是皮套。”他似乎是在挑衅,饶有兴趣,然而语调却波澜不惊。 言下之意,我就是和臧洋长得一模一样。 “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去申请注销。”臧洋毫不客气地说。 模仿犯:“还不跟你的合伙人介绍一下我吗?” 什么意思? 他俩认识是吗? 臧洋的手攒成拳头,青筋暴起,像在隐忍:“我最讨厌你这种打乱别人计划的人。” 第59章 模仿犯斩钉截铁:“是你先打乱我计划的。” “我跟他之间是家事,用不着你插手。” “我和你之间的事也是家事,”模仿犯说,“是比他更近的关系。既然你不想说,那只能我来说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臧洋喝道:“少恶心我!你叫归凌,我叫臧洋,根本不一样!” 归凌?年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联想到按下计算机清除键那一刻的机械音“归零”。 归凌在臧洋的怒意下,终于哼笑一声:“你也在恶心我。”他接着对年瑜说:“瞧瞧,他这个不乖的孩子,瞒了你这么多,一点也不坦诚。你听着,我和他本质是同一个人,你跟他还不如跟我,毕竟... 他打不过我。” “你跟他交易了什么?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本质是... 同一个人?年瑜立即在心里下了论断——这怎么可能呢。他看向臧洋,只见其低头沉着脸,不知心绪如何。但就他的视角而言,这个归凌讲话时习惯带着命令的语气,像是常居霸权地位。而臧洋虽然偶尔会“发疯”,平日里没遇到刺激他的事时,语气往往轻松愉悦,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 就算外表相同,内在却是各异的。 比如孙岐孙嵘,他们外表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发色,但性格却截然相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谁是谁的镜子。 更何况年瑜深知墙头草不会有好下场,想让他当场倒戈?不可能。 他思考着哑口,还没做回答,臧洋反而狂笑起来:“不好意思,我能给他的,恰好是你唯一给不了的。” 归凌:“不要无理取闹了臧洋。我一直是对你好。” “闭嘴,”臧洋厉声,“别想再把人从我身边支走,孙岐和他,我今天都要带走。” 归凌:“你还是这么幼稚。” 年瑜注意到他的手心开始揉搓什么东西,暗叫糟糕。与此同时,孙岐突然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捂着脑袋嘶吼,看样子痛苦异常,然而血量并没有下降。 这是什么道具?年瑜翻阅过游戏全图鉴,都没见过这样一个可以靠谱控制对手精神的道具! “既然是见面会,我也有诚意,”归凌说,“孙岐和这合伙人,你挑一个带走。尽快做选择,否则孙岐可要痛死了。” 他在威胁臧洋,并且臧洋此时愤恨到眼眶通红,却没有任何准备攻击的预示。看来归凌说的是对的,臧洋目前的确打不过他,所以才会选择避而不战。 “你跟我走。”臧洋在归凌说完话后,定定注视着年瑜,几乎是很快就做了答案。 他警惕地摸到年瑜身边,箍住年瑜的手腕,似乎是非要握着才能拥有安全感,同时也注意着归凌是否会反水。 归凌:“走吧,别紧张,我说话算话。” 孙岐的痛呼也止住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归凌向下扫他一眼,闷声道:“果然是保筹码吗?他还是个不听大人话的孩子。我倒要看看你为了抗衡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句话的输出对象,显然不是孙岐。 第52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死里逃生后, 臧洋和年瑜沉默了一路。直到回房掩实了门,年瑜才打破沉默。 这话听起来就像在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了”。 “我的确想跟你说,”臧洋坐下道, “本想等出副本后,因为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 ” “你来判断一下吧, ”他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 “你想先把注意力放在副本上, 还是想先知道我的过去。当然,后者不是时限选择,我保证早晚会告诉你。” 年瑜径直走过, 掀开床被,翻身一躺:“我的判断是先睡觉。” 臧洋打开系统时一看, 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他没有再添一句“我支持”,乖乖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双臂弯曲枕着后脑勺。 年瑜或许是真累了, 呼吸很快平缓, 即将入睡之际又听到臧洋低语:“其实本来没想让你参与这么多麻烦事的, 但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想瞒住你,但是好像牵扯进了更多的人。” 臧洋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里没有附带多余的愧疚感。 年瑜无端萌生出一种念头——好像在臧洋眼里,只有他、自己和归凌是重要角色,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npc。他们的加入就好像实验中的变量,而臧洋“实验员”也因此对变量可能造成的实验结果很苦恼。 除此之外, 年瑜明明强调过很多次他们是合作伙伴,互利互惠,相互信任,有事可以一起扛, 但臧洋偏不。 ——个人英雄主义强烈以及自我意识过剩,这种人不吃点亏是不会老实的。 年瑜在对臧洋进行总结后彻底入睡。 系统时早晨七点半,生物钟迫使他睁开眼,对面已经人去床空,厕所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看来臧洋在里面收拾。年瑜简单瞄眼衣柜镜,脸上眼部周围的红肿消下去不少,但乌青的黑眼圈继而代之,叠加在一起甚至有些发紫,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还是很糟糕。 “对了... ” “哗啦”一响,厕所的推拉门被臧洋打开,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拿着牙刷往嘴里塞。 “如果要把注意力放在过副本上的话,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找个时间把酒店窗上的彩绘都看一圈,看看能不能... ” 臧洋“吸溜”一声。 年瑜顶着几根翘起来的头发:“... 你把白泡沫吐掉再和我讲话。” “别那么见外嘛——”臧洋转过身去漱口:“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安排。” 他正盯着臧洋的背影发呆,等着臧洋什么时候结束换他。不多时,臧洋把牙刷插回杯里,忽然邪笑着看过来,手指上仿佛捻着水珠,湿漉漉的。 年瑜心里忐忑:“你想干嘛?” “别乱动。”臧洋走过来。 他想挣扎着起身,却被臧洋按了回去,但嘴上依旧倔强:“起开。” “帮你收拾一下,”臧洋说道,“小鲶鱼嫌弃我,好难过。” 随即年瑜感觉自己的头顶有小片洇湿,水珠顺着发丝滑到了他的头皮。 “你看,”臧洋将年瑜的头轻轻掰向镜子,“这几缕原先是翘的,我帮你压下去了。” “我自己有手。”年瑜毫不留情地把他乱动的手拍开。 臧洋“咯咯”笑两声:“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婚后... ” “咚咚、咚咚” ——隔壁房忽然传来巨大的噪音,听上去离他们有点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静静分辨。 “在破门?”年瑜问。 臧洋低头看他一眼:“门锁了?” 他问的当然不是指人为方面,能活到现在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被一门锁困住,更何况他们还掌握着技能。 年瑜用手背拍了拍他,让他起身,前去把防盗链解了,一手握住门把。 年瑜:“转不动。” 门被系统上锁了,目的可能是为了限制他们白日的行动。 “无所谓,”臧洋侧躺到床上,以手肘为台,掌心撑头,“按工作人员的安排走就行,他们也不可能把我们关一天,说不定到点后自然会来开门。” 年瑜不置可否,深深看他一眼,淡然道:“起来,你躺的是我的床。” 臧洋笑着招招手:“来跟我睡回笼觉。” 年瑜:“滚。” 臧洋:“别啊,我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陪睡肯定... ” “乓”一声响,年瑜毫不留情地关上厕所门。 约摸半个小时后,年瑜才重新出来,一抬头就对上臧洋幽怨的眼神。 “官人,”臧洋嘴角直抽搐,“您养胃啊?” 年瑜:“... ... ” 年瑜:“把你无处安放的魅力留着找老婆去。” 臧洋欲言又止,只是一味地微笑。 又是“咚咚”声响起,只不过比上次的轻盈许多,这回是真的有人在礼貌敲门。年瑜再次试着去转动把手,打开了。 见是埃德蒙,提着的心才安稳下来,毕竟埃德蒙已经是园区里为数不多对他们好的工作人员了。 “睡得好吗?”埃德蒙照例客套:“现在可以下去吃早饭了。今天是游乐场的检修日,没有特殊安排,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合着还有检修日啊,是故意在创死很多人后恶心其他人的吧! “好,知道了!”臧洋遥遥在床上喊道。 埃德蒙走一半又折返回来:“今天的游乐设施仍可以游玩,会掉落双倍绘梦币,但是也更加危险,全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不过晚上八点在欢乐大剧院有表演,一定要来看哦。” 年瑜点点头,目送埃德蒙离开。 臧洋吹串口哨,笑着说:“天助我也,这下有机会调查彩绘了。” 时机是有了,那法子呢?总不能真一个个去撬锁吧,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出门,那臧洋一脸胸有成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臧洋:“你知道那种城市里的蜘蛛侠吗?” “什么?” “就是在高楼悬吊擦玻璃的。这酒店这么高,一定需要这种清洁,我们混入其中,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彩绘了。你私信跟孙嵘和格泉说一下,吃完饭就去。”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加我们好友?”年瑜打开好友列表问。 “我的列表都是已经变成乱码的死人,”臧洋摆摆手,“不吉利。” 年瑜:“你还信这个?” “信啊,当然信,我都随身带签筒了。” 他边聊天边下楼,到餐厅门口,格泉已经在等着了,最后三人一起等孙嵘。格泉一见年瑜的俩熊猫眼就问:“你昨晚做贼去了?” 年瑜眼睛一闭一睁就道:“臧洋打呼。” 格泉:“?” 臧洋硬笑:“对,我打呼。” 孙嵘姗姗来迟,也顶着俩大黑眼圈,但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苟,给人一种精神状态不好但在硬撑着的感觉。 格泉:“你晚上也做贼去了?还是你室友也打呼... 不对,你和我好像都是单人间。” 孙嵘很坦荡:“睡不着。” 格泉:“先吃饭吧,填饱肚子会好一点。” 她满心欢喜地走进去,却发现早餐供应的全都是馒头——白馒头、红糖馒头、花卷... 靠,怎么还是面食。 臧洋跟在最后,拉住了一个端菜的服务员:“酒店里有擦玻璃的清洁工吗?” “有的。”服务员回答。 臧洋:“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为了不让服务员起疑,他又补了一句:“我房间的玻璃脏了。” 服务员:“这我不太清楚,我可以帮你问问别的工作人员,你在几号房?” 臧洋:“405。” 服务员:“噢,情侣套房,我知道了... ”他沉默一会,露出了个“懂得都懂”的邪笑:“小年轻玩挺花啊。” ... ... 臧洋捏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是说擦外窗的,高空悬吊的那种,外窗沾鸟屎了。” 服务员:“哦哦,也有的,也有的。今天乐园检修,他们刚好也在今天工作,估计等会就会开始。” 臧洋跟上队伍后,年瑜偏头问:“我们玩什么了?” 臧洋微笑着一把揽过他,加快了脚步以便快速与服务员拉开距离:“没事,你不用知道。” 服务员看着他们的举动,嘴角翘得更歪了,远远喊道:“包在我身上帅哥,我懂的!” 年瑜感觉臧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愈发僵硬,似乎是在用力又不让他感觉到痛,脸上一副“等我闲下来第一个杀掉你”的表情。 连吃两顿面食,导致这顿饭大家都没有什么食欲。格泉抱怨没有摄入蛋白质,自己的肌肉出去后都要萎缩了。 吃到一半,服务员问完后回来说:“八点半开始。” 臧洋看一眼系统时,[8:25],他们才刚坐下十分钟。“我吃饱了,”他说,“干活去了。” “我跟你去。”年瑜刚站起,就被臧洋俯身按下。 臧洋:“你再吃点,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察觉到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他又补道:“不抗打。” 他找到后厨,把那个服务员约出来,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把人敲晕,甩着薅出来的通用员工证,吹着口哨走了,像个期待上班的工作狂。 第53章 “我们跟他去吧。”等格泉反应过来后, 臧洋已经出门了,她和孙嵘收拾起餐盘。 年瑜:“我也... ” “你吃吧,多吃点, 人都说你不抗打了,”格泉说, “相信我们三个可以干好的。” “... ... ”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 周围逐渐喧闹。年瑜沉默稍顷, 在他们起身准备迈步时面不改色开口:“如果在臧洋身边,我应该不会挨打。” 格泉噎嗓:“你... ” 当初在厕所打那么猛时你怎么没有这个觉悟啊喂!现在倒是顶一副面瘫脸装“我要寻求哥哥保护”的绿茶了吗! 那边格泉还在腹诽,这边年瑜已经蓄势待发, 偷摸进员工室撬锁,提三张工牌出来了。 他催促道:“走, 被发现要挨打了。” 格泉:“... ... ” 他们乘电梯去往高层,高层没安排什么人住, 异常安静。沿着臧洋离开之前报的路线走, 很快到了长廊拐角, 才有些活人气息。 格泉竖起耳朵听:“有人在骂架, 好像是臧洋的声音?” 骂架?有什么骂架是臧洋这种说不过就动手的人都搞不定的? 年瑜从墙后探出头来,臧洋后颈的短辫随着他时不时俯身弓背的动作偏移,俨然一副说不过人家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稍微压了压身,以便听清两人的谈话。 “你就说你放不放我去吧!”臧洋叫嚣道:“误工的损失你担吗?” “我都说了你走错了!”那个看样子是领导的人一句话三个重音:“演员部在剧场!我们这里是保洁部!” “我就是来保洁部报到的。” “见鬼了!”那人也呈现出压迫性的姿态,用手指着臧洋:“就凭这张脸能把你分来保洁部?我不信!你这一看就是做牛郎的料,我们保洁部是卡颜局。” 偷听的年瑜:“... ... ” 臧洋:“... ... ” 靠! 被反向卡颜了! 格泉偷偷说:“很少看臧洋吃瘪啊!”随即她爆发出一段震耳欲聋的笑声, 当即闪身出现,把臧洋从保洁工的视角中挤开,亮出员工证,整段动作干净利落。 “我来。” 臧洋一转头就对上格泉发达的肱二头肌, 他寻思这项工作确实只要一个人就能胜任,便也暂停了跟保洁工的争执,将员工牌塞回背包栏。 臧洋:“你从哪冒出来的,年瑜在后面?” 格泉“啧”一声,挑眉:“耳朵挺敏锐啊。” 臧洋压低声,语气挺不满:“把他带来干什么?” 格泉:“冤枉,是他自己非要跟来。” “你也走错了!我们高空作业不招女生!”保洁工打断道。 “哈?”格泉发出质疑的声音:“我一拳能打三个你。” 臧洋脚一勾:“怎么跟我们大姐头说话的?她能看上保洁部是你们的荣幸,能欣赏她的飒爽英姿是你们走运。” 保洁工:“... ... ” 保洁工:“是死的玩家太多导致系统演算崩溃了还是你们在诓我?” 完了,扯上系统那就不好胡诌了。 保洁工作势要拨通电话问总负责人,臧洋和格泉赶紧把他拦下,防止穿帮被mc找麻烦,但是他俩并没想好借口,在保洁工疑惑的目光中“嗯嗯啊啊”了几声。 年瑜和孙嵘见着要出问题,连忙一起上前,晃着脖子上挂的工牌吸引保洁工注意。 “你们也走错了吧,果然是系统崩溃导致导航失效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迷路... ” 年瑜刚开口蹦出一个“我”字,就被臧洋扯住手腕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臧洋礼貌笑道:“我看他像跟我一个部门的,我俩先走一步。” “果然吗!”保洁工很是惊喜:“我听说剧场要引入戏曲表演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略通一二,生旦净末丑,这位是来扮小生的?” 年瑜:“我... ” 臧洋:“哈哈,没准真是呢!” 年瑜微微蹙眉,一股蛮力直接将他生拉硬拽走。后背贴上墙壁,臧洋的脸又靠得离他特别近。 臧洋撇下眉梢叹了口气:“小鲶鱼,小祖宗,能不能乖点?” 这双花窗眼睛太有冲击力了,他好像笃定年瑜很喜欢自己的眼睛,只要直勾勾盯着,年瑜就会软下态度。被保洁部卡颜怎么了?他一点都不沮丧,只要年瑜喜欢就行。 果不其然,年瑜真把头骗过去,喃喃:“为什么不让我去?” “明知故问,酒店楼多高啊。而且你伤也没好全,装备到时候勒着痛。”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臧洋失笑,又问:“不是叫你在楼下吃饭吗?找了什么理由让格泉把你带上来的?” 他还没等到年瑜回答,就见年瑜迅速一蹲,绕过自己撑墙的手臂,摆脱了这暧昧的姿势。臧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扭头才发现格泉在旁边站得笔直,耷拉着眼角注视他们。 她白了一眼臧洋,告状道:“年瑜说跟你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孙嵘呢?”年瑜头也不回,就这样背对着他们接上话头。仔细看才能看出,他的耳朵已经红得跟草莓尖尖一样了。 格泉:“啊,他被留下了。” 臧洋慢悠悠问:“他为什么能被留下?” 孙嵘的长相不说貌比潘安,但也能算百里挑一,处于臧洋和年瑜中间的类型,如果不是周遭冒着冷气,肯定还要受欢迎许多。 格泉:“保洁工说他虽然长得帅,但脸比年瑜还瘫,一看就不是演戏的料,所以招他入部了。” 第61章 年瑜:“... ... ” 格泉:“剩我们三个了,现在怎么办?” 臧洋:“随便逛吧,等孙嵘工作完后分享情报。” 格泉打开背包浏览一番,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发现了昨天晚饭时打包的佛跳墙,猛然念起乐园里的流浪汉。 她问臧洋和年瑜要不要跟着去,结果直接被臧洋狠狠拒绝,连带着不准年瑜跟着去。年瑜确实也不太想去,毕竟昨天吐了臧洋一身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格泉在施舍流浪汉之前先施舍了臧洋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会又只剩臧洋和年瑜两个人了。 “先说好,”臧洋警示道,“想去坐游乐设施赚绘梦币的话,没门。” 年瑜:“那我们干什么?回去睡觉吗?” 臧洋点头:“可以啊。” 年瑜:“... ... ”可以你个头。“工牌不用白不用,”他夹着工牌翻了几个面,“在被通缉前,先去剧场看看吧。” “行。”臧洋不假思索,一音转了两个调答应下来。 自由活动日,游乐场里的玩家果然不多,只有胆子大野心足的人还在赚绘梦币,其余正常人都不会想上赶着过来送死,他们顺着乐园地图一路走到剧院门口。 屋顶被做成了面目狰狞的小丑头的造型,五彩斑斓的帽尖自然垂下。小丑的眼睛没有眼珠,通体白色,嘴巴的口红像乱糊上去的,嘴角咧得过于开以至于像裂口,大白牙显眼,但看久了却隐约感觉沾了点淡红色。而小丑头的左后是一只咆哮的狮子,右后是一头进击姿态的黑熊。 臧洋站在小丑帽檐罩出的穹顶之下,一言难尽:“这真是游乐场该有的建筑风格?比鬼屋还像鬼屋,会把小孩子吓哭的吧。” 年瑜没多说,绕过正门,从剧场侧面找到员工通道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漆黑又漫长的路,而终点仅仅是后台。臧洋没走两步就握住了年瑜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被黑暗吞噬。 过道虽窄但所幸通畅,没有随意堆放的舞台道具绊脚,没有像鬼屋里那种突然冲出来进攻的npc,也不会幽静到吓人,因为可以听见后台演员对台词和主持人念稿的声音。 年瑜原本目光笔直地走着,感受手腕处传来的热源。快要逼近后台时,又忽然被臧洋拽住,被迫停下脚步。 “等一下。”臧洋说。 年瑜:“怎么了?” 臧洋手指立在嘴前嘘声,片刻后应道:“我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很微弱,好像在楼上。” 做刺客的,五感确实要比常人灵一些。 年瑜丝毫没有怀疑他是不是幻听,跟着分析起来:“是水声?” “嗯。” “昨晚没有下雨,不太可能是屋顶雨水滴落的声音。” “对,”臧洋肯定道,“而且如果是从小丑帽檐滴下的,落点会在外头的水泥地,我应该听不见。”他仰起头,但由于太黑,看不见天花板。 臧洋:“楼上应该有隔间。” “找机会问问吧,”年瑜说,“先混进去刺探敌情。” 再往前走一小段,年瑜终于摸到了后台房间的门把手。他在摁下前回看,臧洋冲他点了点头。 “还是有声音,”臧洋说,“我幻听的可能性很小。” 年瑜:“我知道。会听着难受吗?” 臧洋摇头,嘴角微扬,像是有点开心:“不会,我效果抵抗很高的,万一真是debuff,普通的对我也没用。” 年瑜这才正式开门,后台的白炽灯太过强力,视野由黑转亮难免引起不适,他用力眨了下眼,晃完后看见一堆工作人员忙碌地来回奔走,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这不速之客。 “你好... ”在数不清第几个工作人员路过后,年瑜开口想说什么。 被搭话的女演员头也不回:“新来的去找导演... ”她刚随着话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站定,猛一个回头,涂满彩绘的脸略过一丝诧异,像刚打开了个惊喜盒子。 “怎么了?”年瑜不经意亮出工牌。 “噢,没有,”她一拍脑袋,“只是我们部门很久没有来新人了,还以为是mc把我们忘了,原来只是因为没找到帅哥。等我忙完后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哦~” 她又开始忙起来,说完这两句就匆匆走了,没有留给年瑜继续搭话的余地。 不过拖她的福,现在两人的目标很明确了——去找导演。虽然女演员并没有说导演在哪,但既然演员都这么忙了,导演肯定更忙,没闲工夫管新人,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正式员工,避着领导层反而是好事。 造型师、演员、道具师,房间里什么样的人都有,面孔有喜人的、清秀的、狰狞的,无一例外都不给予年瑜和臧洋一个眼神,他们只能混在其中东瞧西看。 臧洋还是不肯松开握住年瑜腕部的手,这回是怕在人群中挤散。 “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年瑜绷着眉头道。 臧洋朝他“啧啧”两声:“你疑心好重。” 等年瑜转头去盯他,他才又接着道:“我也觉得,我疑心也重。那女的说演员部很久没有来新人了,可不管怎么说... ”他朝房间里面对化妆镜,打扮得像个国王模样的人一指:“陈圭队里有个男的,没从鬼屋里出来,再怎么说也比这个人五官端正,我想不出系统不把他分配进演员部的理由。” 年瑜从臧洋的角度看过去,镜子里的男演员显然还没开始化妆,鼻子大到夸张,脸颊一堆麻子,根本没有做好皮肤保养。 臧洋:“副本里的一切都是讲求逻辑的,不论是情感逻辑还是行事逻辑。人类世界里的职场都是竞争关系,员工名额就那么多,乐园不可能只增不减,不上进的人被替代是必然。按照这个逻辑,mc的做法显然是矛盾的... 除非mc不是乐园领导层。” 他话音刚落,年瑜脑海里“叮咚”一响,好友列表里冒出个小红点,孙嵘给他发了一条图片消息。 年瑜调出来放大——是mc的信息彩绘,这条消息来得正及时! 查理 绘梦游乐场mc,绘梦游乐场掌权人 喜欢一切能让人开心的事物 梦想是将游乐场建立成让所有具有童心之人的乌托邦 年瑜:“他就是领导层。” “mc有问题,”臧洋在浏览图片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如果游乐场是给有童心之人享受的,剧场的造型为什么会是凶相毕露的小丑?这绝对会把小孩子吓哭的吧。孙嵘还有发什么吗?” “他说开工了,如果有其他人的信息会陆陆续续发来,”年瑜收起好友列表,和臧洋对视一眼,“我们先去调查通往楼上的方法。” 第54章 “她们把一顶没有后嗣的王冠带在我的头上, 把一根没人继承的御杖放在我的手里... ”1 ——旷远、悠长,但却激昂。 年瑜刚跟臧洋说完找上楼的方法,本在环顾四周, 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这段台词中没有任何绝望,反而溢出股强大力量, 远比他听不见的滴答水声更具吸引力。念词之人就好像个兴奋的傀儡, 被操控者卖出了性命, 还要跪在地上替主□□。 不对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 年瑜一把拉住还在东张西望的臧洋:“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臧洋不明所以。 “有人在舞台排练。” “听见了,”臧洋点点头,但这在剧场里应该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纰漏,“怎么了吗?” 年瑜:“节目内容... 不对。” 或许是诧异于涉猎到臧洋的知识盲区, 又或许是臧洋的思维已经许久未和他断接,这一刻年瑜竟然生出了些迟疑。 臧洋茫然地眨眨眼, 顿了顿后道:“抱歉, 我对这些不了解。” 他只是符合大众刻板印象的一个刺客, 没事就喜欢在待注销区刷刷副本、接接悬赏、逛逛主城的摊贩, 曾经还会无缘无故杀杀人、放放火,得闲时就去珍馐堂喝喝酒、听听曲,从来不会安安静静地在家读读书。因为他更注重学习一些实用的技能,而不是往脑子里填一些空虚的知识。 而年瑜就不一样了,在绘梦游乐场的副本还没开启时,有一天臧洋醒来没看见他, 吓得臧洋着急忙慌出去找人,挤破脑袋在待注销区逛了整整一圈都没找到。于是他在珍馐堂的包间打开地图,排疏漏的地方,好半天才想起在自己心中存在感为零的图书馆。一去找, 年瑜真在那,他还跟臧洋说自己顺带通关了个图书馆副本。 从那以后,臧洋的每日活动就多了一项——看年瑜读读书。 思绪飘回剧场,年瑜闭眼叹口气:“早跟你说了,有空可以多读书,不要满地图乱窜。” “话不能这样说,”臧洋正色,微微俯身,竖起食指点了点年瑜的鼻尖,似是挑衅道,“你知道养个读书人要废多大劲吗,我不满地图乱窜怎么养得起你?” 第62章 俊美的五官在瞳孔里放大,年瑜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的指头:“谁要你养了。” 臧洋心情大好,方才故作严肃的表情一闪而过,灰色的眼眸饱含笑意。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拥挤的人群中不知从哪个角度冒出个npc的头,瞥了眼他们,打断道:“后台禁止调情!你们哪个组的?我们好像没有gay侣的剧本啊?” 臧洋“啧”一声,条件反射:“我是直...” 目光向下瞟到年瑜又细又直的睫毛,恰好年瑜这时也抬眼无辜地看向他,说了一半的话头直直转山路十八弯:“... 直接道歉,我们下次不会了,这就走。” 说完后他便推着年瑜远离此处,换了一个角落呆着。 臧洋:“你刚说,节目内容怎么了?” 年瑜:“是《麦克白》的台词,游乐园不应该上演悲剧,而且不应该是正剧... 正常来讲不是些马戏什么的吗?” 这个剧场真是哪哪都很怪异和反常,似乎与游乐场本来的模样背道而驰。纵观外头,好像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剧场更奇怪了。 而上一个给人如此大反差感的还属乐园mc——那个实际行动违背初心,且话语中真假掺半的家伙。 年瑜有些许担忧:“恐怕我们再探索下去,会很危险。” 臧洋:“你怎么变胆小了?怕死了?” “... ... ” “没有挑衅你的意思,”臧洋抚上他微皱的眉头,“怕死是人之常情,相反机器人不会有生死观,这恰恰说明你的情感方面进步了。不过既然我们都留在这了,不就是做好了以身涉险的准备吗?” 他说着,拿出了签筒:“实在没想好的话,也未尝不可将前路交给命运。只要你知道天塌了我可以帮你顶着就行。” 年瑜挑眉:“你有这么无敌?” 臧洋:“我比你高半个头。” 年瑜象征性地打了个哆嗦:“... 呵呵。” 没被怪打死,要先被冷笑话冷死了。 但最终他还是把臧洋递出的签筒推了回去,拍拍他的肩:“不用抽了,前路交给你。” 视线顺着修长的手指,越过肩膀向外发散。通往舞台和剧场外的门一关,四面密不透风,连个窗都没有,更别提找一条上楼的路。 臧洋知道他在想什么,侧身避让,后背贴上墙体,手掌顺着纹路就开始摸索。 两个人沿着这个正方形的房间摸了一整圈,没摸着什么机关,看来去楼上的路不在这里。 “这里有二楼吗?”臧洋随机拦了个npc问。 “哈???”npc发出一声疑惑的语调。 年瑜上前一步道:“我们是新来的,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一看就是没有啊,”npc在百忙之中斜睨一眼他们,抬抬下巴,“有的话,舞台道具至于全堆在这个小房间里吗?” 两人对视一眼,臧洋的目光立刻闪开,迟疑道:“万一真是我听错了?” 年瑜:“现在还听得到吗?” 臧洋摇摇头:“听不到了,这儿太吵。” 线索难道真就这样断了? 两人在墙角站得笔直,像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一样拘谨,实则却是在苦思冥想。 行事反常必有起源,凡是犯罪必有马脚,无论嫌疑人用多么高超的手段去掩盖痕迹,终归是掩耳盗铃—— 如果查案的“警察”足够聪明的话。 舞台的排演还在继续,演员的情绪渐渐冲上巅峰。年瑜本是个喜静的人,如此3d环绕的巨大声音震得他耳朵疼,心脏随着重音扑通扑通跳动,实在难以想出下一步计划。 “喂?喂?” 嗡—————— 扩音器的鸣声在房间中央响起,年瑜眉毛拧成一团,起手捂住耳朵。 “导演说三分钟后集合排练。”一个npc单脚踩在椅子上,举着大喇叭嚷嚷。 “他终于享受完了?” “这叫敬业,又当导演又当演员的。” “呵,演的也不怎么样,不如把位置让出来给更优秀的演员。” “敢这么骂上司,你不要命啦?”方才说话的女演员挥了一下空气,路过时不解地问臧洋:“怎么还在这?刚刚不是叫你们去找导演吗?” 臧洋:“这不等会就去了吗。” npc:“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惹毛导演有你们好受的。” “是吗?” 臧洋双手在胸前交叉,语调直直上升一个度。 年瑜知晓他这是兴趣来了,无奈扯他衣服下摆让收收味。 臧洋:“怎么个好受法?” “心脏病吓出来的那种!”女演员撇下嘴角恐吓。 没想到臧洋听完后竟然笑眼弯弯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刺激的。” 女演员:“呵呵!” 准备去排练的演员按照代码逻辑在舞台通道排起了长龙队,臧洋和年瑜接在最末尾。在这期间,臧洋还仰头探望,再惊讶地跟年瑜分享:“居然一个都没穿模欸。” 年瑜见怪不怪,不想理他。 离奇的是,年瑜感觉这个路径根本不是通向舞台,而是通向观众席的。随着步伐深入,视野愈发灰暗,脚下仿佛被黑夜所吞噬。 排在前面的人依次落座,臧洋和年瑜也守矩效仿。只不过年瑜屁股还没接触到椅垫,就猛地被身后的npc拽了起来。 “这个不能坐,”他说,“这个在维修,诡异得很!有时我们在排练,它会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他示意年瑜后退一位,可这样一来,两个人就无法挨着坐,真出事的话反应不过来。 年瑜还在犹豫,臧洋已经揽过他肩:“你坐我的位置,我坐维修椅。” npc压低声喝道:“我都说这个不能坐了!” “我就是喜欢这个位置,”臧洋说,“你没发现这是面向舞台正中央的位置吗?黄金观影位啊,我就委屈一下。” npc:“呸!好言难劝该死鬼。” “去啊。”臧洋又扯了扯年瑜,见他不动。 “不用换,”年瑜直接坐了上去,“我也想体验把刺激的。” 臧洋:“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年瑜淡声道:“不坏。”他落座后,目光锁定舞台,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不给臧洋企图商量的余地。 臧洋回到原位,继续力争:“那你给我一只手,一个小拇指勾搭也行。” 年瑜依言将右手搭上椅把,手背被臧洋紧紧笼住,皮质手套贴着他的皮肤,由冰渐热。 现在,后台的演员们都在观众席上就位了。 年瑜忍不住问刚刚好心的npc:“这是在干嘛?” npc:“排练啊!已经开始了。” 年瑜戴上他制作的单边齿轮眼镜,稍微削减一些暗度,目光在观众席上细细扫过一圈。等收回来后,他问:“你们演的是什么?《麦克白》?谁演妻子和国王?” 点完一遍人头后他发现:后台的演员,一个不落,全在观众席。 npc回答:“是《麦克白》没错,导演饰演麦克白,妻子、国王、群臣... 全部是他,我们演的是欣赏《麦克白》的观众。” ?????? 一整个后台房间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观众? 年瑜:“那被邀请来看戏的玩家呢?” npc:“当然也是观众!” 这一席话把年瑜搞得晕头转向。 荒诞,太荒诞了,这哪是莎士比亚悲剧啊,这明明是荒诞派戏剧! 一束光仿佛闪电般划过,定定照亮着舞台中央的孑然之人。剧场音响如雷震,尽数运作,传出无数铿然声。 “女士们,先生们... ” 全场肃静。 “演出即将开始!” 星星的眼睛一闭一睁,导演掐了三个不同声调的夹子音开始念三女巫的台词。 接着他脸色一转,第二场又开始了,女巫变成了国王,用浑厚的低音开始念词... 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五场,年瑜和臧洋被震惊地一直说不出来话,年瑜甚至感觉开场前刚被捂热的手套又冷了下去,仿佛隔壁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 你还在吗?”年瑜抓住导演换气的机会,悄悄瞥过去。 臧洋闭着眼应了声:“如在。” 又过了一会儿,年瑜右手指节被轻轻摩蹉,臧洋似乎压着自己全部的脾气,展现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柔声道:“你做下准备。” 导演还沉浸在自己的演出中,说到情浓之处会将眼睛闭起:“啊!太阳永远不会见到那样一个明天。您的... ” “退票!”臧洋忽然高呼。 他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演员们向看他去,目光灼灼,透露出惊恐与敬佩。从没有人敢这样硬刚导演,他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违抗他的人被开除后便下落不明。 演员们怂,但又怂的不彻底,只敢在背后偷偷骂。 于是臧洋的出现变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终于有人能光明正大地呼出心声。 第63章 导演撂起半边眼皮,轻佻地看向臧洋,仿佛有人轻蔑他的演出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臧洋见他这幅模样,更气了。 好嘛,来比比最后谁能气死谁,这方面臧洋擅长得很。 “退票!”他重复了一遍。“简直太糟糕了,我从没看过这么糟糕的演出,我发誓如果让我这个门外汉来,都能比你演得好。” “呵,你都说你是门外汉了,你懂什么?” “门内汉也看不下去,”臧洋偏头笑道,“对吧,小鲶鱼?” 年瑜:“... 对。” 这倒是实话。 臧洋是故意将他拉入战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导演注意到这把维修椅。 果不其然,导演立马就红温了,脖颈爆出青筋,气血从底部一直向上涌到扁桃体处。 他肉见可见地惊慌起来,咬牙切齿:“谁... 谁允许你坐那把椅子了!谁允许了!没人提醒他吗!” “... 不对,不对,你们俩看着很面生,你们是谁!” 底下没有演员敢接他的话。 “我们是谁?”臧洋轻哼一声:“我们是新入职的员工。” “不可能!”导演瞳孔放大:“我已经很久没有招过新人了!系统出错了?”他举起一只手抵住自己的耳朵,摆出通讯状:“管理员#n,你... ” 臧洋:“别想寻求庇护了,我们整顿职场,需要你的同意么?” 第55章 什么叫...需要我的同意么??? 你谁啊?你哪位??? 不过是个擅闯别人领地的不速之客, 凭什么对霸主趾高气昂??? 莫非是想占山为王??? 那就更不对了!系统分配的npc怎么会有如此高端的代码? 臧洋还是那一副不惊不慌的模样,微拱的卧蚕尽显从容。而他隔壁座那位就更轻松了,眼神在焦灼不下的两人之间流转, 仿佛刚刚臧洋根本没cue他一样,是个兢兢业业的吃瓜路人。 来气, 看着就让人来气! 而且此人还打断了通讯! 除非是剧情故意设置, 否则一般npc是不会主动打断自己正在进行的动作的!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系统分配来工作的npc, 是玩家! “自由活动日就是不好啊...”导演率先打破对峙,自言自语般:“猴子都放出来撒野了。” 臧洋笑道:“真没礼貌啊,我们可比猴子高级多了。” “幼稚!”导演跟着笑:“天真!猴子可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而你们...死在这个世界后,就只会被神夺走对身体的支配权, 成为神的机器人!” 玩家啊,玩家就更好对付了, 只要使用暴力, 让他们死在这,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但首先, 要让那个不怎么说话的沉默男,先离开维修椅,因为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激怒他,或是先激怒那个嘴巴不停叭叭的,反正他们是一伙的。让他们生气,让他们暴躁, 让他们跳起来,对我发起进攻! 导演这么想着,棋盘布局得非常完美!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两人的心机和城府。 “npc的脑子就是好懂啊... ”臧洋摇摇头,站起身:“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坐着?行, 那我站起来了,满意吗?” 导演:“... ... ” 你站起来顶个屁用。 臧洋:“你真以为这样简简单单,就能算计到我们啊?拜托,我们可是走南闯北的玩家,思维比你这种只待在剧场里的npc灵活多了。你说我们死后是神的机器人,可你这种npc,就算活着,也只是串代码而已。” “你瞧,”臧洋摊开手,像介绍贵客一样,“你的同胞们,现在都不会说话了。” ... ... 四下,除了他们,好像真没人说话。 其他演员们坐得板直,目光呆呆地定向前方,化身成了一个个木桩子,完全没有在后台时般生龙活虎。 这三人聊天的内容已经超出了绘梦游乐场的场景之外,于是一般npc的代码直接罢工了。 他们的剧本里没有这段。 但... 为什么这个导演没有罢工? 上一个这么智能的,还是厄洛斯。莫非这个导演和厄洛斯是同一等级的npc? 可惜在对战厄洛斯时,臧洋杀红眼了,完全没想到要审问,而年瑜则是初来乍到,啥也不懂。 于是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套话。 “我不一样!”空中飞溅出几滴光珠,导演没把他们激怒,自己反而激动到喷口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受了神的恩典的人... 我是被神支持的人!” “而你们... 你们连神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则*********!” 嗡—————————— 忽然,刺耳的嗡鸣声贯穿臧洋和年瑜的太阳穴,神经中枢都仿佛受到污染般,他们听不见导演说出的后半段话,只能看见他的嘴巴还在不停地动,随后一阵眩晕感从耳朵爬入脑中。 在长久的噪音声中,导演呆住了,臧洋和年瑜也呆住了,原本还在争执的三个人全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刚是被系统消音了?到底说了什么? 等这消音声好不容易停下,他们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一个神秘的人声从剧场四处的广播中传响。 好像... 神谕降临了。 音色清冷的“神”缓缓说:“丹尼尔,你透露太多了。” 在导演丹尼尔捂住嘴大惊失色的同时,臧洋的左手被猛地攥紧,攥得他大拇指紧靠小拇指,而隔壁座攥住他的那只手,在用力的同时,还在微微发抖。 他担心到立刻扭头蹲下,用空的那只手去抚年瑜的脸:“你怎么了?” 年瑜好像被煞得摒息,整个身体冻在座位上。 “神”完全不理会这两人,继续单独对导演道:“我可以支持你,也完全可以... ” “轰隆隆”“轰隆隆” 维修椅的底座霎时又发出巨响。 等年瑜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维修椅向下塌了,带着他沉入深渊。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臧洋已经搂住了他,手护在他的后脑勺处,与他交换了体位。 与其说是年瑜攥他攥得太紧,将他一同拽入深渊,倒不如说是他握年瑜握得太稳,即使会一同坠入深渊,也不愿松开。 下坠的过程很长很长,失重的感觉让年瑜轻飘飘的,他不敢睁眼,竟然萌生出了自己将要掉出世界之外的错觉。 着陆地会是岩浆吗... 还是擅闯禁地的他们,根本不配拥有着陆地呢... 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掉到死亡的尽头? “扑通” 身躯接触木板,一声闷响。 “滴答” “滴答” 着陆了。 年瑜完全没感觉到痛—— 因为他似乎趴在一个身材结实的人身上。 “草... ” 他底下的人先是颤颤巍巍的,紧接着爆发出一句哀嚎: “痛死我了!小鲶鱼你到底瘦了多少啊!你骨头砸我身上比上次在矿洞痛好多啊!” 年瑜:“... ... ” 臧洋一个仰卧起坐,上半身支棱起来,双手搭在坐他腿上的年瑜肩膀,两个人面对面:“你不是拿了我一半财产吗?你把钱拿去干嘛了?买什么了?没钱吃饭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委屈你了!我比窦娥还... ” “停。”年瑜双手相叠,捂住他的嘴。 臧洋:“... ... ” 待到年瑜把手挪开,臧洋上下打量他一眼,悠悠道:“好浓的血腥味... 你有受伤吗?” 他重重呼出口气:“我没有。” 这是间阴暗潮湿的正方形小房间,四面全封闭,一扇门窗也没有,闷热又稀薄,让人感觉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还充斥着一股特别恶心的血腥味。 两人甚至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额角已经浮出薄薄的汗。 在这种环境下,彼此的每一次呼气,都是一种挑逗。 臧洋在确认年瑜无事后放下手,垂到一半时,年瑜反而抓住了他的臂肘,让其无措的悬在半空。 “刚刚音响里的声音像我吗?” “不像啊。” 臧洋随口一答,但转眼对上年瑜急切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嘴唇,臧洋竟然迟疑了一下,认真地回想起来:“... 如果你非要说的话... ” “那这样呢?”年瑜压了压嗓,让音调彻底冷下来。 “... 你... ” 臧洋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平日里慵懒的眼睛此刻瞪得巨大。 “一模一样。”年瑜替他回答,身体如释重负般耸了下去。 臧洋跟着耸下去,歪头靠近他的脸:“所以你在魔法森林看到的是... ?” 年瑜深吸口气,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他终于可以平稳地将噩梦倾诉出来:“一个长得和我完全相同的人,我像个小白鼠幼崽一样在他手心,身后还有一个在培养舱里的你。” 第64章 说完后便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臧洋的反应。 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连臧洋的衣服都不敢看,侧目直勾勾盯着藏黑的石制地板。 臧洋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立即起身远离他,还是释怀地笑道“我果然没挑错合作对象”? 都不是。 沉默在两人中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是一两秒过后,年瑜忽而被埋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住他的人,一手还摸上了他后脑的头发,轻柔地顺着,像在抢救一条搁浅上岸的鱼。 臧洋说:“好了昂,好了。不怕,不怕,现在我在这儿呢,在你旁边。” “这有什么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一天我会和你揭露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了?只有我面前这个是年瑜,就像臧洋是臧洋,归凌是归凌。” 此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地剧烈跳动。 扑通,扑通。 如果说在听到“神”的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么现在,心反而又要跳出来了。 年瑜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做不到。尽管如此,他还是顽强地离开了这个怀抱。因为他觉得再沉湎下去,对自己的心脏不太好。 臧洋看着他紧抿嘴唇,知道这是害羞了,笑道:“这就好啦?不需要我再哄一哄?” 年瑜嗔怪地看他一眼,臧洋反而更忍不住笑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一只被逗猫棒戏耍了的傲娇小猫,摆出不服输的样子向主人撒娇。 欣赏着欣赏着,臧洋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所以你那段时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敢看我?” 年瑜默认了。 臧洋:“那是归凌,不是我。” 年瑜:“什么意思?” “其实归凌是上一届换世之境的第一名,但‘神'并没有履行将他带去人世的承诺,给出的理由是‘我不喜欢你'... 所以,他就是个输得一败涂地的赢家。” “于是归凌想在这一届的换世之境,将我扶上第一名的位置。我猜他应该是想知道,‘神'是单纯不喜欢他一个人,还是他这一类人。” 年瑜疑惑:“你和他,一类人?” 臧洋和归凌,除了外表,根本没一点相似之处——一个潇潇洒洒,一个冷面无情。 “我和他,曾经是一类人,”臧洋解释道,“但现在不是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话头一转,脸上也不笑了,严肃地盯着年瑜。 年瑜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呢,结果就听这人委屈道:“小鲶鱼,我要向你讨要那段时间你排斥我的精神损失费。” 年瑜:“... ... ” 第56章 眼见着臧洋又要开始喋喋不休、东扯西唠, 年瑜一个使劲站起,长腿一跨就从他身上起来,制止:“少说点, 再说氧气都要被你吸完了。” 先前太过沉迷于对话了,导致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年瑜掏出手电筒打开, 先往左右两侧照了照, 细细的粉尘在光束中纷飞。似乎是臧洋哄了他让他良心发现, 年瑜这回居然体贴道:“你等会,我先探一下。” “嗯?为什么?”臧洋拍了拍手掌。 “怕有鬼。” “... 哦。” 左右两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最多是几只蜘蛛和角落的蜘蛛网, 被光惊醒的小蟑螂一溜烟跑了,数腿并用跑了一段, 发现这光竟如影随形,小蟑螂跑到哪年瑜就照到哪。 这生物对年瑜来说是稀罕物, 年瑜虽然是个说睡大街就睡大街的人, 但一般不会容忍家里出现这种东西。 不过这个小蟑螂倒是打破了年瑜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缓缓开口:“臧洋。” “看见鬼了?”臧洋瞬间捂上眼睛问。 他如实相告:“看见蟑螂了。” “?” “你回去后把床底打扫了, 我不希望以后家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臧洋:“... ... ” 他想着:祖宗,可真是个祖宗,我已经够讲卫生了,能看见的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了,谁家好人有事没事擦床底啊?这小鲶鱼咋这么难养呢? 于是只好憋口气安慰自己,没事, 小鲶鱼也会做家务,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 转念一想,其实也挺好的... 臧洋挺享受做家务的,因为那是他在待注销区干过的最具烟火气的事, 颇有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 出副本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臧洋任年瑜探索,自己则坐在原地悠哉哼起了小曲,乖乖等年瑜喊他。 声儿还没等到呢,一片水渍淌过来洇了裤脚,越闻越腥,他手心下平缓的眉瞬间皱起,问:“你在这上厕所了?” 年瑜无语转头:“... 我有这么不文明吗?” 手电光调转方向越过臧洋的发顶,白花花的发丝衬得像小溪般流过来的血愈发黑红,毫无光泽,差点隐蔽于黑色地板中。 光又往上打,年瑜在见到眼前景时心里一煞,又很快恢复淡定,像无事发生一样道:“你可以睁眼了。” 臧洋充满信任地撇下手,一个吊死鬼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吊死鬼面部青紫肿胀,喉结下方有很深的索沟,舌尖微露并伴有齿痕,脚尖自然向下,一滴水珠挂在鞋底,欲坠不坠。 臧洋下意识模仿着吐了吐舌尖道:“噫,好恶心。” “你都杀这么多人了,还觉得尸体恶心?”年瑜伸手去捏了捏,发现没有尸僵,略微失望了一下。 也对,他们的身体目前只是建模而已,哪有尸僵这么高级的东西。 “我哪勒死过人啊,”臧洋振振有词,“我都是拿刀捅的。” “... ... ” 年瑜装没听到,绕到尸体后面,在后脑勺处摸到了血的“泉眼”,看了几下就往尸体的衣服上 擦了擦指腹,随后又绕回前面,度量索沟的位置,抬起头颅,用手掰开眼睛就拿手电对着照。 “索沟大概在舌骨与甲状软骨间,走向不闭锁,表皮剥落出血,眼结膜点状出血。”他对臧洋说。 臧洋盯着他,缓缓吐出一句:“听不懂。” 年瑜:“... 应该是吊死的。” 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对着异形骷髅的制作图学习了人体结构,又跑图书馆补充了点医学知识,否则就只能和臧洋面面相觑了。 “死因先往后排一排,”臧洋上前支起吊死鬼的头颅,指道,“你不觉得死者很眼熟吗?” 这头发疏密,这眼窝大小,这鼻骨高度,这身高... 这不就是mc吗!而且还是有颜色的mc! 谁真谁假,谁做贼心虚,谁畏罪潜逃,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真是不可思议... ”臧洋打转观摩真mc的尸体,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npc都会残杀npc了,我还以为他们只会祸害玩家呢。” 年瑜:“他像跟‘神’达成了什么交易,否则单凭他一个人不可能有胆子谋杀...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如说有权限,毕竟死亡在这儿就是删除代码,必须要有‘神’在背后操作。” “不止,”臧洋摸摸下巴,“他甚至有个能和‘神’直接交流的独立频道,而不是像厄洛斯一样盲目敬神。” “管理员n。”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那个称谓。 “那他杀死mc的动机是什么?被管理员n指使的?”年瑜问出这一句,尸体脚尖的血珠滴答两滴,发出细微的动静。 臧洋跟着别了别脚,鞋底在地上摩擦几下,像是想把血迹擦干净:“不一定,根据我的长期观察,管理员n除了拒绝归凌以外,没有其他喜怒无常的时刻。” “我一直觉得,他拒绝归凌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不说,想当谜语人。不过现在,我算是知道这个原因了。” ——“神”要等的人不是归凌。 年瑜没接话,背身去摸墙壁。 臧洋“嘛”了一声,也跟上去靠在年瑜身旁摸墙:“也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神’有好几个。今天我们遇到的是管理员n,改明儿就遇到管理员a,管理员b,cdefg,hijklmn... ” 他说着说着,唱了出来:“xyz,now you see,i can say my abc... ” 年瑜没忍住,短暂的笑意从鼻音中漏出:“你幼不幼稚,哪学的字母歌。” “不知道啊,”臧洋也笑眯眯的,“说着说着,顺嘴就唱出来了。你要学我可以教... ” “扑通” 臧洋:“你... ” 两个人齐齐向后扭头,正在他们原先趴着的地方,多了个一袭黑袍的人侧躺在地上。来人摔下来后又霎时支起身子,兜帽因为过大的动作幅度从而从头顶脱落到肩。 他背对两人,盘坐在地上揉动自己接触地板的那一条手臂,小小声嘟囔着:“疼疼疼!” 得,还没出去呢,又进来一人。 年瑜不敢把手电晃过去,怕打草惊蛇。他们兵分两路,一左一右,贴墙隐蔽脚步声,悄然移到那人的斜后方进行埋伏。 第65章 臧洋的匕首和年瑜的手铐都举起来准备就绪了,正等着先下手为强。 那人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抽搐了一下,慌忙抬手捏住鼻子道:“呕,好臭。” 臧洋&年瑜:“... ... ” “... 不许动,”年瑜心里飘过层层的乌云后,将手铐收起,即刻把手电筒对准来人,“抱头去角落蹲下。” 那人的后背瞬间绷得笔直,红色的发丝僵在空中,乖乖照做了。 年瑜淡淡道:“孙岐。” 孙岐眼睛直愣愣盯着地板,应声:“... 是我。” “搜。”年瑜抬抬下巴,对着臧洋示意。 臧洋自觉上前,蹲下与孙岐平视,把他全身上下的衣兜拍了一遍,将他的脸左掰右掰观察,耳朵里都不放过。 臧洋:“张嘴。” 孙岐:“啊——” 臧洋:“吐舌头。” 孙岐:“略。” 臧洋:“抵上牙。” ... ... “报告,”臧洋站起来,走回去,“没有发现监听器。” 年瑜想吐槽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吐槽起。 “就你一个人?”臧洋问。 “嗯,”孙岐老实道,“就我一个。” 臧洋爽快地“哈”一声,说:“小孩,羊入虎口了吧!” 年瑜瞟他一眼。 臧洋:“不对,虎入洋口?嘶... 也不对... ” 年瑜:“够了。” 年瑜故意用居高临下的视角俯看,用审问犯人的姿态去压迫他:“外面什么状况?你怎么进来的?” “排练刚结束,导演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个人从后台摸到了这,看维修椅的地方有个一直敞开的裂洞,我就跳下来了。” 臧洋听到这,挑挑眉:“嚯哟,你胆子够大啊,不知道是什么洞都敢跳。” 孙岐怯怯道:“可是那个洞口发光诶...和主城信标一样的光。 ” 臧洋失笑:“行,你赢了。” 原来维修椅底下是个传送点,目的地就是这藏尸间。 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年瑜拍了下臧洋的手背,让他别打岔,继续道:“归凌派你来的?” “是。” “他为什么敢派你一个人来?” “他让我证明自己的价值... ”说到这,孙岐一脸闷闷不乐,直接变成了跟家长抱怨琐事的小孩,开始喋喋不休:“你们知道这话有多过分吗?他把我当什么了!把我当商品吗?我有什么证明自身价值的必要性啊... ” “嗯!是呢,”臧洋拖着下巴道,“真过分!” 孙岐:“就是啊!” 臧洋:“所以我们一定要快点揍扁他!” 孙岐:“对!揍扁他!让我回到我哥那里!” 年瑜彻底无语了,他很想说“揍个头啊那天凌晨明明是你快把我揍扁了”,但他又更为深刻认识到:谈正事时不能把臧洋和孙岐放在一起,否则他俩会对话发散,完事后臧洋估计还要乐呵呵来告诉他逗小孩有多好玩。 孙岐正和臧洋抱怨上头呢,无意间瞄到年瑜越来越黑的脸色,识相地闭嘴了。 臧洋还在这兴致勃勃开着“归凌检举大会”:“他这人就是这样,可恶极了,我之前... ” 直到孙岐掐了他一把。 臧洋回头,秒陪笑:“对不起,小鲶鱼您继续。” 年瑜深吸一口气:“... 你跟着归凌调查出了什么?” 孙岐:“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关于副本的... 很多。尽管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拿到的线索其实很少,更像是... 他根本懒得去找。” “能分享吗?”年瑜直白问。 “能,”孙岐给了个确切的答复,随后又犹豫起来,像个交卷前还想再三检查的考生,“你们会对我哥好的,对吗?” 第57章 孙岐知道自己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 谁态度好, 谁态度不好,明眼人还看不出来吗? 他自身就是被归凌强行掳走的,被与哥哥分别的痛苦积压。而对于年瑜和臧洋, 尽管自己前一天晚上还攻击了他们,再度相遇, 他们却连绑都没绑。 孙岐在他们面前是一只自由的鸟儿, 而他们也永远会在阳台留下鸟食。 可他问出这个问题, 就像捧着全部的家当押注。一旦失去,他这么久的忍辱负重全是白费,代价太大。 他如此期待臧洋和年瑜能斩钉截铁予他以肯定。 一秒, 两秒过去,孙岐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喉间跳动, 这份急躁差点咆哮而出,化为爆炸的五彩气球。 “‘好'这个字无法计算真切, 至少我们把你哥当人、当同伴。”年瑜在短暂的缄默后回答。 气球瞬间就泄了气。 孙岐抛开所有重荷, 虚弱地笑了一下:“好, 这就足够了。” “吃自助餐时, 大银幕滚动的那些标号的句子,”他说,“也就是mc在我们初到乐园时说的那些,其实是半真半假,单数句假,双数句真, 这是因为真的mc已经死了,现在的mc是凶手拿人偶假扮的。但由于人偶是mc生前做的,有一定法力残余,所以凶手最多只能操控人偶说半句假话。” “真mc还是想好好建造游乐场的, 把游乐场变成屠宰场不是他的本意。还有那个埃德蒙,他是真mc的好合伙人,本体原是完整的,被凶手设计丢了一魂,才分裂出这么多个。” 年瑜回想起当初孙嵘所说的“四五六句,五不严谨”,以及格泉说的八是对的,发现确实符合这个规律,他们也算摸着点门窍。 年瑜接着问:“‘假'也有很多种设套方式,比如呢?” 孙岐:“比如,目前还有用的只有五、七、九句,五和七设的就是同一个套,mc说在游乐场里的时间有七天,而实际上并不,说不准哪一天副本就会自动关闭,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到时候还没有退出副本就会被认定为通关失败。第九句说的是切忌大家偷偷溜走,意味着副本里有个隐藏通道,只要找到了,就能走。” 年瑜:“那归凌有说隐藏通道在哪找吗?” “没有,”孙岐摇摇头,露出可惜的表情,“他说我们不需要那个,因为只要实现了自己亲笔写下的梦想,也能走,这才是正规途径,和真mc的夙愿有关。” “说起来... ”臧洋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问年瑜:“孙嵘是不是好久没给你发消息了?” “这个小黑屋里没信号,”年瑜解释,“应该出去后能看见。” 孙岐:“什么?我哥发什么消息?” “我们让孙嵘去查主要npc的信息了。” “哦,这样!这个应该很多玩家都知道了,”孙岐一敲脑袋,“我经常能听见有人在谈论窗上彩绘的事,好像是说去乐园里坐跳楼机就能从下到上全看一遍。你们让我哥去了?” “没有,”臧洋摆手,“乐园跳楼机那玩意多唬人啊,坐着坐着就给你来个自由落体的。我们找了个更安全的方法。” 孙岐一听开心了,咧个大牙:“那就好。” 不知不觉中,孙岐早就抱头蹲的姿势换成了盘坐在地,向上瞄了他们两眼:“那我继续了?” 两人“嗯”一声,各自把流到脚底下的血往外推了推。 “我们这一行里还有一个女生,但我也只知道她是女的,我被归凌拐过去时她就在了,一直从未听过她讲一句话,特别怪。归凌也是个怪人,一天到晚坐在房间的窗沿上看外头,要出去时就坐在公共长椅上,屁股都不挪,然后就指使着我和那个女生玩游乐设施赚绘梦币,今天突然就叫我来剧场找真mc的尸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获取情报的。” “有见过其他人找他吗?”年瑜问。余光中,臧洋已经转身陷入黑暗,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听。 “没有,”孙岐连连摇头,“完全没有,他也没有找过别人。” 归凌像被围了层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伸出了触角,对外界的变化无所不知。 这太恐怖了,只有他观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接近他的份。 孙岐:“他太神秘了,我在他那呆了这么久,也只知道这些。” 年瑜:“他叫你来剧院调查,那他和另一个女生在干嘛?” “去找假mc对峙了!”孙岐说到这突然急了起来:“我们得赶紧了,否则肯定会错过大事的!” 归凌一出马,就意味着要到世界末日了! 他手脚并用爬了爬,把自己的身躯当个棍子一样从地上抡起来,抛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年瑜:“... ... ” 你问我? 你不顾一切跳进来时怎么没想过还要出去? 孙岐见年瑜不回答,更害怕了,五个指头贴在嘴唇上哆嗦:“瑜哥,这里不会是什么... 不杀死对方就出不去的房间吧...” 年瑜:“不会吧。” 第66章 “为什么?” 年瑜觑他一眼:“我们三个人,闭环了,怎么杀?”更何况,这种通关条件的副本他和臧洋已经闯过一次了。 而且这个房间只有导演知道,这说明一个人也可以自由进出。 孙岐讪讪说一句“好吧”。 “我其实不是鲁莽!”他拍拍胸脯,尝试在年瑜面前树立起宏伟的形象:“我原本想着,如果归凌要在外头搞大事的话,我就可以在这摸鱼避避难,再怎么混乱至少我哥和你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 孙岐说到一半,压力山大的双手搭上年瑜的肩:“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和脏羊队长都在这,我哥在外面很危险!” 年瑜抽搐着眉角,忽而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 不是有格泉么?”臧洋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荡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样的。” 孙岐:“格泉是谁?” “我们的大姐头,”臧洋说,“很牛的——” “不行,不行,”孙岐急到吐字时嘴唇都打了几个啵,“我不认识什么泉的,我比较信你们!” “再急也没用,等能出去了自然会出去。” “什么话!”孙岐欲哭无泪,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去找臧洋的人,绕过年瑜向前走了几步。 明明臧洋的气息就在周围... 可为什么看不见人呢?太暗了... ? 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居然连年瑜的身影都看不着了。 他有些害怕,后脚跟往后撤几步,鞋帮子踢到了个响,凑近一瞧——是个形状怪异的骷髅头。 孙岐松口气:“自己吓自己。” 骷髅头的底部沾着血,在手里滴答滴的,他整个摸了摸,眉头一皱。 不对,这不是羊头吗?谁有羊头,不是臧洋吗?那这是谁的血... 倏忽,肩上短暂一热,有人轻轻拍了拍他。 “瑜哥... ”孙岐回头,空中浮着一张脸。 高高肿胀的颧骨,眼窝深邃到像两个洞,眼袋大如每天996的累死鬼,皮肤苍白到过曝。这张脸就这样在空中对他凄惨地笑了一下,露出半截虎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而这张诡异的累死鬼脸后,又是个赤裸裸的吊死鬼。 “啊啊啊啊啊啊!!!!”孙岐连滚带爬地退退退到原本的位置,在年瑜懵圈的眼神中缩到他后面,跌坐在地抱着他的小腿不松手。 “瑜哥我错了!瑜哥以后我就算被威胁也不会对你出手了虽然我本来就没想弄死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救救救救我!!!” 年瑜:“怎么了?” “啊啊啊脏羊队长被鬼吃了啊啊啊!!” 年瑜:“... ... ” 年瑜:“臧洋。”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从盲区中传出,臧洋一手拎着自己带血的羊头面具,一手捂着肚子走出来,先是俯下身笑了两下,然后仰天花板长笑,最后给自己笑呛到了又俯身“咳咳咳”。 臧洋:“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胆儿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臧洋本以为孙岐下一秒会暴起,骂骂咧咧地找他算账,谁知这小子抬头看了眼,抱年瑜腿抱得更紧了,布料皱成一团,年瑜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孙岐把脸埋进布料里:“呜... 原来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臧洋不知所措地看向年瑜:“... 啊....啊?” 他只是想唬小孩找乐子而已。 年瑜向他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皱眉对他做口型:“哭了。” 小孩拿他裤子擦眼泪呢。 “诶,诶不是?”臧洋愣住了,被年瑜“啧”一声后慌慌张张蹲下开始哄小孩:“你别哭啊我就吓你一下,我错了,我罪该万死行了吧!” “你不能死啊!”孙岐泪眼婆娑地扒拉住他:“你死了... 呜... 谁还能跟归凌打啊!你死了我哥怎么办啊!你和瑜哥不能死啊!” 臧洋:“诶!好... 好好。” 这小孩被孙嵘养得还真是好。 眼见着年瑜眼神中责备的意味还没消下去,臧洋拍着孙岐的肩解释起来:“不是,我这不是怕等待出去的时间里大家太无聊嘛,想着打打闹闹兴奋一下。小孩子胆子要大点知道吗?要像你瑜哥一样坐怀不乱!你看你瑜哥碰到这种情况只会白我一眼。” “还会骂你有病。”年瑜开口说。 臧洋:“啊对对对。” “所以,你知道怎么出去?”孙岐抹了把眼睛,又恢复了满脸写着“我是男子汉”的状态。 “等就好了,”臧洋两手一拍,“简简单单。” 这个藏尸间里没有任何机关,据孙岐口述,他们又是被传送过来的,那把维修椅“有时”会发出巨响。上一次响声,对外的传送点开启,而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对内的传送点。 就快了。 最终臧洋什么都不敢动了,和年瑜孙岐一起拍拍坐在离尸体最远的地方,静静等待传送点开启,一句话也没聊——年瑜本就话少,孙岐是被吓累了无力再唠嗑,臧洋是不敢说话。 慢慢的,年瑜身旁还响起了孙岐轻轻的鼾声。小孩坐在两人中间,睡到头靠在他肩上,臧洋不时往这瞟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被鼾声感染了,年瑜不知不觉中也阖上眼,再睁开时他们就坐在观众席,臧洋把他俩都叫醒。孙岐一开始还揉着眼睛,等发觉出来后,瞬间清醒,一把将年瑜捞起,推着他们就往门外走。 “快,快,我有预感,归凌要行动了!” “我说,孙岐,”臧洋跟在他俩屁股后面,“你也别太依赖我们了呀,要相信很多事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办成的。” “不行的,”孙岐垂首摇了摇,红发甩成拨浪鼓,“在我发现归凌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时,我就知道这不是我和我哥的事了。” 他憋了老大一口气:“我们只是,在被你们波及到的千万倒霉蛋中,有名有姓的那几个而已。” 这话把臧洋生生噎住了。而年瑜虽然有在危机时刻救场的本事,却也接不上一个字。 “没事的,”孙岐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我本来就没想参与换世之境,只是来陪我哥而已... 所以拜托你们,尽量让我哥走得远些。” 年瑜被孙岐一路不停地推到门口,接到信号后,他的好友列表“叮咚叮咚”响一连串。一开始孙嵘还是平平常常的给他发拍到的彩绘,但见对面一直没动静,便转而问他的下落。 年瑜一直没信号,一直没回。 最新一条消息是孙嵘找到了格泉,现在和格泉一起在找他俩。 “孙嵘给我发消息了,”屋外的暖阳照到他们身上,年瑜刹住脚,问孙岐,“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不看了!”孙岐转身转得飞快:“仅仅一个空白的文字泡,都会让我走不动路... 所以还是不看了!” “我得走了,”他背对着臧洋和年瑜,“替我跟我哥问好,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用太紧张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他已经规划好怎么逃脱了,虽然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他很快就能重新回去陪着哥哥了。 孙岐的背影一眨眼就消失了,仿佛他根本没有到来过。 这次转身,不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而是汇聚了少年人所有的勇气。 第58章 回去的路上, 臧洋跟在年瑜身后,双手插兜。夕阳将年瑜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影子在快要消失前, 拼尽全力又肆意生长了一次。 光为臧洋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特别耀眼, 特别漂亮, 年瑜回头时一眼就看见了, 可惜那双更漂亮的眼睛却没有被光照到。 臧洋一直盯着他的影子看,仿佛下一秒就要如猫那般扑上去。 “你不高兴吗?”年瑜问。 “嗯?”臧洋回过神,“这么细心呀小鲶鱼。” 他抬头看年瑜, 恍惚间有种年瑜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跟丢才回头的错觉,半转的身姿逐渐与记忆中两个相似的身影重叠, 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背影。 年瑜白皙的皮肤此刻变得有些橘黄, 他惊觉原来“温暖”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年瑜——那个眼神中似乎填满了“淡漠”的人。 而年瑜见他没有否认, 证明可以继续探究令他不高兴的原因。 “如果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你会一直瞪我, ”年瑜对他分析起来,“如果是别的事惹你不高兴了,你会目中无人。” 臧洋淡淡笑了下:“有吗?” “孙岐分享线索分享到一半时,你怎么提前走了?就是为了去吓他?” “我有这么无聊吗?” 那看来猜对了,虽然你确实有这么无聊,但一般涉及到正事, 你应该很认真才对,不会像今天一样吊儿郎当的。 “那你说是为什么?” 臧洋满不在意道:“你听着不就好了,你的小脑瓜比我都聪明点。” “哦。”于是年瑜淡漠地回了一声。 第67章 既然你说我聪明,那我可就开猜了。 年瑜开始挪动脚步, 仍由臧洋继续凝视他的影子:“因为你不喜欢嗟来之食,特别是归凌的。” 背后忽然好长时间没有回应,就当年瑜差点以为臧洋这次真跟丢了的时候,臧洋哑着声说:“真聪明。” “我们小鲶鱼什么都知道。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年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我自然不会知道。” 如果你表现出一点敞开的姿态,我就会知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贱?一边靠吃别人咀嚼过的馒头活,一边又觉得非常恶心。” “那故意在饿肚子的人面前,把嚼一半的馒头吐出来,不是更贱吗?”年瑜说。“你真以为归凌会对孙岐放一百个心,认定孙岐不会通过各种手段给我们通风报信吗?” 臧洋突然嗤笑一声,年瑜继续说下去:“他不会,所以他不是想在这个副本里对付我们。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归凌... ” 可为什么一遇到归凌,你就变得迟钝,甚至变得自贱呢?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但臧洋能懂。 夕阳时分总是转瞬即逝,他的眼瞳晦暗下来:“可能是因为我太恨了。” 这股恨意深入骨髓,扎根在他每一步脚印里,以至于他有时也会恨自己这张脸、恨自己这个人。 在遇见年瑜后,他已经试着在改变了,试着多去欣赏这个世界,多去欣赏身边的人,多去欣赏自己的脸——因为他知道年瑜很喜欢。 而正是这个表面冷漠实则内心很温柔的年瑜,在此时恰恰没有以正派的态度反驳他。 臧洋看不见年瑜的脸,但能想象到他用那薄薄的唇瓣说:“恨吧,你可以一直恨下去,恨也是一种动力。” 然后他又向后递出手,对臧洋说:“随便你走,别走丢就行。” 臧洋忽然又不那么恨了,笑着凑上去:“可是两个大男人在乐园里牵手,挺奇怪的诶。” “爱牵不牵,走丢了我不会广播找你。” “牵,当然牵。” 年瑜手指纤长,是天生适合去学乐器的手,可他偏又不怎么通乐理,喜欢捣鼓机械,这双漂亮的手就这样随便摸一摸都能摸到茧。 至于格泉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到他俩黏黏糊糊地回来,在心里狂骂人,就都是后话了。 孙岐的直觉或许并不太准确。 一直到四个人汇合,到埃德蒙着急忙慌地告诉他们晚上的剧场演出推迟了,归凌都没有做出行动。 “为什么推迟?” 埃德蒙面对着四个人的注视,以万分抱歉的态度说:“真是不好意思,演员出了点状况,现在剧场开放时间待定。” 像是他管理不善而出现的纰漏一样。 “哎呀呀,”某位“罪魁祸首”的恶劣心起,仿佛自己漏看一场演出真有什么损失一样,不依不饶,“那真是太遗憾了!这场演出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呢!呜呜呜你们欺骗我的感情... ” 臧洋声情并茂,双手胸前抱臂交叉,还没完全叠上去呢,手背就被年瑜拍了一巴掌。 “适可而止”——臧洋在他眼里读出了这几个字。唯恐天下不乱可不是什么好德行。 眼见埃德蒙听完更愧疚了,年瑜及时道:“不必在意,他有点表演型人格,我们遵循安排。” 埃德蒙:“真是抱歉!我们乐园许久没出现过这种事故了!” 臧洋胡乱“嗯嗯嗯”几下:“所以有补偿吗?” 埃德蒙:“我们在晚上原定的时间安排了一场精彩的烟花秀给大家!” “切——”格泉也忍不住耷拉下嘴角:“就这啊?一点都不大方。” 年瑜:“少说点。” 他们并排坐在乐园的公共长椅上,四个人把位置占得满满当当,膝盖碰着膝盖,年瑜甚至能触到臧洋结实的大腿传来的体温,这总让他误认为自己与臧洋隔着布料相贴的皮肤已经烧成了害臊的红色。 而在他右边的孙嵘,膝盖骨冷得跟冰糕似的。 从游乐设施那块传来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知道是哪几个武功高强又怕刺激的玩家为赚取绘梦币玩了一遍又一遍。 埃德蒙走后,格泉平静地看向远方被甩出去的人影道:“如果他们知道唯一的保送名额已经被换走了,估计会很崩溃吧。” “这么快?”臧洋有些惊讶:“这才第二天。” “是啊,”格泉附和着,“真不是人。” “我把佛跳墙给了流浪汉,他给我好多绘梦币,紧接着我又去玩了几个项目,被甩飞到犄角旮旯后哼哧哼哧跑回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个店员居然说保送名额凌晨四点就被人买走了!凌晨,四点!” “好奇怪的时间。” 孙嵘终于发表了他的看法。 周围不停有人路过,眼神畏畏缩缩,连走路都不太利索,但走过他们面前的这一段路后却又恢复了正常,好像长椅上的四个人脸上写着“女人勿近,男人更是滚开”一样。 年瑜用脚想都知道是谁能干出这种事,无非就是某班人马在袭击他后又加了个班,抢先所有人一步罢了。 不过归凌换这个,给谁用?他不像是会给自己用的人,目标人物还在这,他肯定不会自己走。 臧洋倒是轻松的很,满不在乎地说:“碰上卷王只能自认倒霉呗。”说完,他还把二郎腿翘起来,本就拥挤的座位在他大张旗鼓翘腿后更加让人难受了。 “下去。”年瑜毫不留情一巴掌上去。 臧洋:“怎么我干什么你都要说一下?” “我说了你听吗?” 臧洋笑笑,没说话,顺从地放下腿。 如果是别人,他怕是早甩过去一句“你谁啊我凭什么听”,曾经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师父师娘走后又回到流浪状态,行事乖张,谁会管他,谁又敢管他? 但如果是年瑜的话,他会退一步,就像师父师娘当初敞开胸怀拥抱身为怪物的他一样,这个怪物现在也学着恩人的模样,去用掌心拖起一滴轻飘飘的雨。 臧洋的鞋跟刚触底,格泉问:“所以你俩到底啥情况?跑哪去了?” “拎着工牌去剧院了,”臧洋挑挑眉,不知从哪冒出股得意的劲,“今晚的演出不是推迟了嘛... ” 他压低声,讲小秘密:“我俩干的。” “疯了吧你俩!”格泉喷了出来。 “这不是去找线索嘛,”臧洋说,“我们原本想和那个导演好好谈的,他不听。非暴力沟通不行,我们就只能暴力沟通把他揍了一顿。” 他像模像样地扇了空气两个巴掌:“然后他就把他知道的线索全盘托出了。” 你就扯吧你。 年瑜在心里想。 臧洋将线索叭叭叭转诉给了格泉和孙嵘,但把有关孙岐和归凌的那部分完全隐去了。 “隐藏通道... ”格泉听后盘算起来,和年瑜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如果孙嵘没如愿找回孙岐,就把他强行拖进隐藏通道里,不管他愿不愿意。 可是关于隐藏通道,他们又毫无线索,像迷宫中人走了很久很久,结果发现自己的终点还是一堵墙。 直到臧洋发话:“诶,我们理一下人物关系吧。” 怪就怪在绘梦游乐场的机制太接地气了,玩家们几乎没怎么使用过技能,导致年瑜这才想起他还是个机械师,对着自己的小监控敲了敲,把孙嵘发的照片投了个仅四人可见的大屏幕出来。 他们一琢磨,总算对绘梦游乐场的故事有了些眉目。 主线剧情就是:mc查理和埃德蒙是有相同志向的好兄弟,都想打造一个美好的乐园。事情原本是顺利发展的,直到查理为剧场招来了导演丹尼尔。丹尼尔是个想在戏剧方面有所建树的人,迫于生计才进了乐园,又不甘心只能演喜剧、杂技和动物表演,于是向查理请示,被拒。管理员n看出他的野心,与他合作,将他升级为高等npc,让他杀了查理、迫害埃德蒙,是绘梦游乐场变成今天这幅丑恶模样的幕后黑手。 格泉:“所以副本boss应该就是那个丹尼尔了。” “是,”年瑜点头,“希望剧场演出能在副本关闭前恢复。” “那埃德蒙缺失的一缕魂魄去哪找?” “没线索。” “这大概率是支线任务,”臧洋说,“为了换世之境的积分,最好还是找一下。” 昏黑的巨手遮向远方群山,指缝中漏出一弯细细窄窄的月牙。 埃德蒙又出现了,带他们去乐园靠海的沙滩看烟花。 沙滩上没有路灯,乌泱泱的人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玩家们原本五颜六色的头发现在看都只是一致的乌黑。 年瑜一行人也站进去,不知道被几个人踩了脚,又不知道踩了几个人的脚。 格泉喧嚣声中嘟囔道:“这地方也太危险了吧,万一从哪冒出个反社会的瞎捅刀子呢?” 第68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9章 一睁眼,年瑜淡定自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小监控器投影出来的资料看。 “喂!”格泉对他这种视若无睹的行为非常生气,一拍桌,把投影震得抖三抖,“你还真对吃食没有欲望啊?就算没欲望,你能不能尊重下美食?” 年瑜这才怀疑那些油渍下一秒就会飞溅到他的宝贝机械上,在格泉让他收起来的强烈要求下,头一回讪讪抽了张面纸,包住了他的机械。 格泉:“... ... ” 也正是在他伸长手去够纸巾盒的时候,衣袖顺着动作向下,露出了那串贝壳手链,被格泉注意到了。 “我刚和臧洋去开辟这块地区的时候,也看见海边有人在捡贝壳。” 年瑜淡淡“嗯”了一声,不知道是敷衍还是有在听。 “臧洋还问我为什么他们要捡贝壳,我说是因为贝壳好看啊,可以珍藏,还可以串成手链自己戴或送礼。他又问我送别人有什么好处吗,又不是什么功能性的东西,就是个装饰。”格泉接着吐槽道:“他居然连这个都不懂,跟脑子缺根筋一样!” 年瑜:“很少送吧。” “我说送功能性的别人会认为你公事公办,恰恰是送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才会让别人意识到你珍视他。然后他哦一下,就把我先赶过来吃饭了。” 年瑜听完耳尖有点热,但对格泉也不避讳:“这个就是他做的。” 格泉毫不掩盖地“切”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倒是大方。”她又就着自己手里那串叼了一个走:“你到底吃不吃点先填肚子?不吃就等臧洋走一圈回来了。” 年瑜瞄向她盘子里稀稀疏疏的一串金针菇和烤馒头,心说你也没给我留肉啊,默默摆了摆手。 “我靠?哪家店铺给我偷梁换柱?我哪点过烤馒头!”格泉霍地站起,端着盘子开始巡游:“是你?” npc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诶,不是我们!” “那是你?” “不是!” “是你?” “上帝!这是我们送的,不算在您的账单里!” “我呸,你是哪个npc这么没有眼力见,不知道老娘前几顿吃面食吃到吐吗?!给我撤掉!” ... ... 副本里最后的平静,就在这弹指之间又真实的欢声笑语中转瞬即逝了。 第60章 夜间一股瘙痒在鼻尖散开, 年瑜原本睡得正沉,猛地直起腰板打了个小声的喷嚏。这一喷嚏给他打醒了,往对床瞥去, 发现臧洋竟然没睡,叉开腿坐在床沿, 留给他一个看似很“沧桑”的背影。 “怎么了?” 臧洋听他声音糯糯的, 一时也软下来, 高度戒备的心七上八下。 “有动静,”他说,“我不敢睡, 怕等会要出事。” 但这“等会”似乎来得太快。 尖锐的呼喊划破长夜,仿佛都要在玻璃窗上擦出火星子, 昭告天下副本最终战的打响。 一时间,数百灯亮起, 满楼骚动。 鲜少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多数人心里只有明晃晃一个字——跑。安全地儿在哪?不知道, 反正跑就对了。 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 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一众纷乱的脚步声唯独那来人敲得清脆,富有节奏,像消防演练中被惊扰的风铃。 年瑜本没那么胆大包天在这时开门,但在听清楚后,二话不说露出一条缝,让那人钻了进来。 只因他敲的是摩斯电码, 读出来是孙嵘。 “先不要出去。”孙嵘一来就说。 年瑜:“发生什么了?” 这时,三人中间冒出一团烟,大变活人,变出个埃德蒙, 吱呀吱呀乱叫:“乐园惊魂夜,乐园惊魂夜被开启了!” 乐园惊魂夜是什么? “有鬼吗?” “没有,”孙嵘说道,“有丧尸,不知道哪来的,广场那很多,要准备打怪了。” 听上去没有特别严重,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憋个大的。 “但是那些丧尸会感染,咬一口,不管血量多少,都会被同化,再过会估计遍地都是了。” 孙嵘的意思很简单:先呆在这里,错峰离开。年瑜和臧洋这儿楼层低,万一超出计划,门被围堵,他们还可以跳窗。 年瑜:“格泉呢?” “没来得及找,离你们近。” 臧洋掐指一算:“你刚在外面?” 孙嵘闷声默认。 他是在外面,离开烟火秀后一直没有回过房间,自己在广场散步。一直到昨天夜里年瑜行动的点,他埋伏在酒店门口的灌木丛中守株待兔,看归凌和孙岐会不会还在这个时间行动。反正等空不吃亏,等着了撞大运。 可惜年瑜没有告诉过他那群人还有皮套这回事,孙嵘放走了人,自己都不知道。他老老实实蹲在那,无聊了就揪一小片叶子来描叶脉。 再过一会儿,他抬起头,远处的乐园广场火光冲天。也有几个半夜不睡觉的人从那个方向跑回来,唇和齿胡搅蛮缠说不利索,孙嵘忍住气听了半天才听明白—— 绕了广场一圈的惊喜盒装饰突然被打开了,里面蹦出一群丧尸,把在场的玩家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丧尸就这样咬一口,受害者的血条就变成了绿色,不是人了! 相较于鱼龙混杂的人群和丧尸群,以他们的实力,不如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木讷的丧尸总比会动脑的玩家好处理得多。 所以孙嵘在一众逃亡者中逆行,目标明确地回到了酒店。 很快,酒店就已被大群丧尸攻占,他们的房门也“咚咚咚”响起破门声。臧洋和孙嵘赶紧搬了结实的家具去堵门。 年瑜也不想细究孙嵘的行踪,他打开窗,一股浓烈的鲜血混杂腐尸的味道涌入房间,外头不断有人向外冲,也不断有丧尸往内攻。一个丧尸从头顶上倒吊入年瑜的视线,还没张开嘴,便被反应快的年瑜一拳头直击鼻梁,从窗口打飞出去。 丧尸皮如枯槁,年瑜甩了甩手,硬得他一拳下去有点儿疼。 可是很快,他又发现不对——换世之境的积分末尾数一滚动,竟是忽然涨了5分。 如果这些怪直接跟积分挂钩,那玩家们的态度便会截然不同了... 比大难临头各自飞更恐怖的,是反眼不识。 所以与人群错峰是对的,他们没那么多心思去对抗玩家,只要最后打败了最终boss,积分还是会比那些只打丧尸的高好几倍。 果不其然,在这慌乱之中,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传了出来—— “你丫个畜生,你把我踹出去干嘛?!” 对方淡定自若地回了什么话,年瑜听不见,但下一秒原先怒呵那人大喊一声“啊——”,后半段嗓音变了调,估计是被丧尸咬了。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把人设陷去喂僵尸的那位,心安理得地获得了积分。 畜生啊,真畜生。 除了积分之外,杀丧尸还能获取经验值,因此乌泱泱的人群中时不时会冒出点金光,有人杀着杀着便升级了。 年瑜灵光乍现,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就地工作。不一会儿,旁边就堆了小山那么高的各种炸弹,臧洋和孙嵘一同围坐在旁,伸出试探的手研究了一下。 孙嵘打开自己的背包,空了好几栏,又看了看这满地炸弹,问:“你每次打架前,武器都现做吗?” 年瑜:“不一定,也有囤货。” 臧洋摆出很懂的样子:“多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年瑜停下手头的功夫,正色道:“拿来炸楼。” 他起身,拿了个炸弹安在墙角:“要走时把丧尸引过来一网打尽,不炸白不炸。” 虽说上次打坏厕所赔了点钱,但现在大难临头了,谁还会关心公共财物呢?连埃德蒙都跑没影了。而且这刚好提供了时机让他可以继续魔法森林未完成的事业——卡经验条。魔法森林太空旷,不好炸,而房间则是个天然的“捕兽笼”。 臧洋也反应过来,接过他的炸弹:“只炸一个房间太吝啬了,胃口大点,我帮你炸半个楼?” “把炸弹给我,你们先走,我从楼中层开始布局,到时候楼顶的丧尸没被炸死也会被摔死。” 交给他是放心的,年瑜问:“那你怎么找我们?” 臧洋:“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有办法。” 年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年瑜蹙眉,拿回炸弹:“你不说我就不给了,老老实实跟队。” “怕你生气,”臧洋用他那张美脸装出令人怜爱的模样说,“好吧,其实我在你身上装了个定位器,没跟你说。” 怎料,年瑜听这话就跟听见了臧洋说要吃红烧鲶鱼一样平常:“哦,我早知道了。” 他当初确实在美梦商店看见了定位器的售卖。臧洋要是没买没装的话,怎么可能会在美梦商店后门找到他。 “整天动手动脚的,你装什么我都不会奇怪。” 第70章 臧洋:“真的假的?那我下次装监... ” 天不怕地不怕的臧洋,就这样赤裸裸在孙嵘眼里,被年瑜从天灵盖往下拍了个巴掌,头骨发出声清脆的“啪”。 他俩周身自带股气场,把外人全挡在外。 臧洋灰溜溜地回来后,孙嵘问:“你帮他办事,为什么怕他?” 臧洋欲言又止,好半天憋出句:“把我和小鲶鱼带入成你和你弟就懂了。” “我们是正常兄弟关系。” 臧洋匪夷所思,翻了个白眼:“我们是正常兄弟关系~” “... ... ”要不是打不过... “别贫了,”年瑜从窗户边勘察完情况,瞄见门已经出现数条裂纹,在欲破不破的边缘,“人都走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出去了。” 孙嵘:“出去后往哪跑?” 年瑜:“去剧院找导演。” 从酒店到剧院,还要经过广场,运气不好的话势必会有场血战。 臧洋三下五除二把堵门的家具全都辗碎,握住震动的门把:“到广场前我会回来。” 话音一落,门也撑不住了,应声倒塌,兴奋的丧尸在看见人后抬起手臂。孙嵘甚至没看清臧洋的刀在哪里,那首当其冲的丧尸已经血肉横飞。 看来在锻造店过招时,这人还是收敛了。但如果仅是这么强的本事都只能和归凌勉勉强强打个平手,那归凌又该有多可怕?孙岐又该有多危险?孙嵘不敢细想。 臧洋一路护送他们到酒店大堂,把拖着的一网弹药甩到肩上,风风火火地上楼了,转身时还露出一丝笑音,不免让孙嵘感觉他炸楼的目的不是帮年瑜,而是释放自己的天性。 从酒店到广场还有好长一段路,年瑜远远望去,发现怪物的种类远不止丧尸,还有抡着电锯的小丑、不知道是不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狮子和黑熊,还有从鬼屋里跑出来的医生等等,都在路上等着猎物,不过数量比丧尸少些罢了。 杀穿出去,太累了。 年瑜带着孙嵘拐了个弯,边解决屁股后面跟着的一溜丧尸,边跑去了地上停车场。 停车场很空旷,没路灯,乌漆嘛黑的甚至让人看不清地上的划线,但这都不重要。乐园的观光车安安稳稳停在那,白漆上沾了不少血污和黏液,看着恶心得很,车玻璃还被打碎了,满地渣。有几个丧尸正趴在副驾驶和后排座位上上睡大觉。 丧尸原来也会睡觉呢?想跑没跑出去的玩家变的吧。心这么大,难怪会变丧尸。 等副驾驶的心大尸闻到人味悠悠转醒时,后排的其他丧尸早就变成冻干了。他呜呜乱叫着扭头,身体一侧,露出衣摆上挂着的车钥匙,而不速之客年瑜坐在他旁边的驾驶座上,听到钥匙叮当的动静才掀起半边眼皮看他。 “原来在这呢。”年瑜收回对准钥匙孔的铁丝。 丧尸张大嘴想去咬他,结果只吃了个枪子就被年瑜抽走钥匙,一脚踹下车。 “你会开车吗?”孙嵘坐在后排问他。 “不会,”年瑜说,“你会?” 孙嵘:“不会。” “也不需要会。”孙嵘听年瑜淡淡笑了个气声,启动车子,嗖一下飙出停车场,他坐后头差点被甩出去,用力扒着椅子跳到副驾驶,尽可能让年瑜留意到车上还有名乘客。 年瑜说:“当碰碰车开就行。” 哦,横冲直撞。 “碰谁?”孙嵘多问了一嘴。 “见谁碰谁。” 说完,车子直接碾过了一个丧尸,车身上下一癫,轮胎下的硬肉直接变成了肉泥,滚过一条长长的印子。 孙嵘看着年瑜的表情,感觉年瑜好像爽到了。 天老爷,他真是回酒店找了两个“遵纪守法好市民”。 第61章 这不平坦的路开到一半, 背后火星四射,一股灼烈的热流又把车往前推了推,年瑜一个急刹, 轮胎擦着道路边边急停,差点被绊翻车。他调整方位, 又将车开向大道中央当路霸。 后视镜里, 酒店大楼被拦腰斩断, 顶上炸开一小朵蘑菇云,大半楼层携着数不清的丧尸如雨滴般坠向地面,还有一半, 则被熊熊火焰所吞噬。 远远的,年瑜听见臧洋爽快地“呜呼”一声, 直接从高空跳下,落到半途, 化成蝴蝶飞进黑烟里了。 同时, 金灿灿的光从爆炸点迸发, 追着观光车涌入年瑜的身体, 闪得孙岐睁不开眼。 等光消失后,他发现年瑜的等级并没有变化,证明卡bug成功了,现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俨然变强了,强到不知道到底几级。 没有挡风玻璃可是件麻烦事,不断有丧尸不怕死地扑到碎玻璃尖锐的角上, 又被孙嵘冻下去,然后被车碾过。这期间丧尸的手不论伸得离他多近,年瑜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开向目的地。 车顶上的丧尸他们就没空管了, 只要不把顶给蹦迪蹦塌就行。所以就广场上人眼中来看,年瑜的观光车跟丧尸装载运输车没什么两样。 嘟,嘟嘟嘟,嘟—— 年瑜鸣笛鸣到广场的噪音监测器都爆表了,再有不长眼的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停下给人当活靶子。斜后方一个电锯小丑正追着玩家跑,观光车一个甩尾过去,把小丑直撞半百米远。 该说不说,这车的质量还算不错。 “广场上有什么线索吗?”年瑜问。 “没有,太混乱了,有也找不到。” 孙嵘一级戒备,瞄见一个冰系魔法师正虎视眈眈对着他们的车胎蓄力,在法术蓄力完毕的瞬间,孙嵘也抛去冰球跟他对冲,那人回防不及时,被掀翻在地。车顶的丧尸见着了,果断跳车扑向猎物。 “快开!”孙嵘难得催促道:“这车太招摇了!” “等一下啊!” 车尾被重物拖拽住,年瑜扭头去看,有人死命扒着车,几个丧尸正朝他奔来,他不计后果地大喊:“爹!我喊你们爹!带我走吧!” 叫娘也没用! 开了带陌生人这个先例岂还了得?这是副本,又不是救济难民! 年瑜向后开了一枪示意警告,子弹擦着那人的脸颊飞过,飙出几滴血。那人的求生欲使他松手,向旁滚了几个圈,他被摩擦感辣得龇牙咧嘴,等反应过来时,伸长双臂却只能够到车尾气了。 以他当食物的两三丧尸正马不停蹄赶来。他手脚并用想爬起来,却被不知道从哪流来的融成水的冰狠狠滑了一跤。 “不要啊!救命啊!” 嘭,嘭嘭。 恐惧使他的身躯不断颤抖,不知道是什么液体飞溅到他嘴唇上,他抖着抿了一下,呕一声睁眼吐了口口水。 是什么啊?他用力抹了把嘴。 “送上门的积分都不要?”挡在他面前的寸头女侠冷哼一声:“丧尸脑浆好吃吗?” 他吓懵了:“不,不好吃。” “不好吃还不快滚?再不跑就是你的脑浆爆出来了。” 女侠的脸和拳套上沾了不少血污,但血条还是满的,她不再看这胆小鬼一眼,大喝一声:“年瑜!” 刚丑拒了搭乘邀请的观光车呼一下就返程了,又一个急刹停住,差点把副驾驶的孙嵘甩出去。 年瑜:“上车。” “来了!”格泉撑一把扶手,蹭地跳上去。 车又风风火火地开走了。 格泉数着人数不对,怎么队伍里这么赏心悦目了? “臧洋呢?”她问。 年瑜正欲开口,说曹操曹操到。 新一批在车顶蹦迪的丧尸又忽然没了声,来人脚步很轻,踏上车顶时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左右突然摔了几只丧尸下来,年瑜都不知道臧洋回来了。 “这儿呢——”臧洋自己回答了格泉的问题。 格泉:“早知道不问了。” 臧洋从顶上探身,手一荡,荡到了格泉旁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格泉鄙夷道:“你又去干啥了?烧杀抢掠?” “都不是,”臧洋夸耀功绩道,“我把酒店炸了。”接着他下巴一抬:“小鲶鱼你还会开车?” 年瑜从后视镜觑他:“不会。” “谁会开?救一下,”孙嵘也受不了了,从副驾驶转身告状,“他喜欢急刹。” 格泉自告奋勇:“我来!游戏厅的赛车游戏第一名纪录目前还是我呢。” 臧洋:“哇,大姐头会的还真够多。” 其实臧洋心里想着,让年瑜开也没什么,只要年瑜开高兴就行。直到车开出广场一段距离,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年瑜给大家露了一手传说中的急刹,臧洋才知道孙嵘有多隐忍。 “小鲶鱼,你要还想开,我下次带你去游戏厅开?嗯?这次就先让格泉来?”他揽着被弹劾下驾驶座的年瑜,自顾自哄道。 年瑜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握上方向盘的格泉,淡淡的:“... 都行。” 但他觉着自己也没那么差,还想再申诉一下,结果就听格泉幽幽道:“清汤大老爷... ” 第71章 她满手汗,还没从急刹中缓过来:“我应该死在战场,而不是死在路上。” 年瑜:“... ... ” 但格泉也只是光有理论一人,没有实践。她除了油门和刹车,其他一概不知,和年瑜半斤八两,唯一好的就是不会急刹,科目二的分大概比年瑜高,在剧场前倒车还算熟练。 他们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后台通道,臧洋打头阵,率先制服了一个蹲在门后准备埋伏他们的。 后台里,各式演出服散落在地,道具七零八碎,杂乱不堪,像是经过了一场浩劫。臧洋把那不老实的人绑起,扔到角落,让年瑜倏忽想起曾经陈圭和他的一帮小弟在锻造店筑巢的模样。 “npc呢?全都跑没影了?”想到自己废九牛二虎之力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格泉就气得慌,不甘心地到处翻找,企图找到些线索。 年瑜蹲下询问这被绑起来的唯一活物:“你是玩家?” “废话!”那玩家也气。 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他早就霸占这片安全地了,想给外来人点颜色瞧瞧,却很没面子地被打翻了调色盘,红的绿的全糊自己脸上了。 玩家姓名:李鲤 职业:盗贼 等级:35级 李鲤一看跟自己对峙的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等级的机械师,头颅顿时抬高了,命令道:“快给我松绑!” 不答应给他松绑也没事,反正他已经摸到了自己的短刀,随时可以割开绳子。 但没想到这细微的动作早已被人察觉,臧洋下撇着眼瞪他,好像在说“再敢动一下就把刀架你脖子上”。 年瑜压根没在乎他的嚣张气焰被泼了冷水,平静地问:“你来这的时候,就已经没有npc了?” “... 是啊,怎么?” “命真大,”格泉翻了半天,总算摸着点什么,“这里有残余的尸液,npc估计都变异成丧尸出去了。” “乖乖,”李鲤嚎了一声,“既然如此,大爷们能不能先给我松绑?你看你们四个人在这,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这地儿是我先开辟的,但我也允许你们在这避避风头,等平安夜了再出去。” 格泉:“谁要你允许了?在这藏着跟老鼠有什么区别?一点都不江湖。” 普通npc变丧尸了,那导演丹尼尔呢? 四个人不顾李鲤在后头“你们倒是给我松绑啊”的叫唤,闯入了舞台。 踏上铁板的瞬息间,照明灯全亮。 导演丹尼尔形单影只地站在台上,一如他表演独角戏时,气氛了无生机,自己也跟失了魂似的,身躯摇摇欲坠。而台下座无虚席,被丧尸占满,就连那维修椅前都直愣愣站着一个。他们收着自己的腐臭味,直到猎物入笼,才锋芒毕露。 “臧洋,年瑜... ”丹尼尔阴森森地邪笑,浑身一股复仇归来的气场,“我已恭候多时... ” 有长进,知道他们名字了。 格泉:“恭候多时又怎样?拿一屋子丧尸就想解决我们?” 丹尼尔懒得理她,心里估摸想着“你又是哪个货色,私人恩怨轮得着你说话?” 年瑜直接杀入正题:“你开启的乐园惊魂夜?” “你猜,”丹尼尔笑道,“猜猜是我还是归凌?” 幼稚,底下满座的丧尸都听你指挥呢,虽然归凌也不是什么好货,但死到临头还要提一嘴别人,乱扣屎盆子,更是无语至极。 可是他为什么还知道归凌这一派? 年瑜不回答他,他就继续自娱自乐下去:“我想改造这个乐园很久了,查理我早就看不顺眼他了,今天... 让我等到机会了。” “... 呵,其实原计划不是今天的... 多亏你们,让我的梦想可以早日实现。” 丹尼尔的细瘦的四肢开始不断胀大,血管纹路如爬墙虎般清晰地显现于皮肤上。上臂像气球一样被鼓吹起一大块,身高也不断拔高,最后冲破了剧场的屋顶,砸下几根断裂的梁木。 尽管从玩家视角来看,丹尼尔的身躯已经变得如进击的巨人般庞大,但跟他的头比起来,身体简直是秋毫之末,像个头重脚轻的大头娃娃。 而且那头,简直不是人头了,所有的肉都外化成钢板,滋滋冒着电流声。 听到异响的李鲤慌慌张张跑过来看,生怕这四个人将他的庇护所作塌了。 结果就看见了这令他震惊一百年的东西,遮天蔽日的头颅把他胆儿都吓坏了。 “这...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咯,咯咯,”丹尼尔机械地笑着,“你们都去死吧!我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建造一座属于我自己的乌托邦!” 【绘梦游乐场副本boss——炸弹人丹尼尔已出现,等级未知,请尽快击杀!】 且不说又来个没有等级的家伙... 炸弹人? 这参天巨物还能是个炸弹人? 根据系统提供的敌方信息显示,boss丹尼尔还有两条命,两个阶段。这第一阶段打玩家就已经跟拍蚊子一样简单了,到了第二阶段岂还得了? 而他的仇恨榜上,臧洋和年瑜的名字并列第一,丹尼尔对他们可谓恨之入骨。 这下麻烦了。 “愣着干嘛?!”格泉注意到了通道口的李鲤,喝道:“滚一边去,还不快跑?!” 好狗不挡道,回过神的李鲤撒腿就跑。臧洋一行人虽然平时行事嚣张,但在对敌情没有完全把握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跟在李鲤后脚撤退。 奇怪的是,巨物行动缓慢他们能理解,就好比异形骷髅。可是这丹尼尔,完全没有要抬腿或挥臂的意思,仇恨榜仿佛是个摆设,他们居然顺利地在丹尼尔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剧场的出口通道。 格泉:“他这是什么意思?放完狠话就不动了?虚张声势?” 年瑜:“恐怕在蓄力。” 越庞大的机械,零件越多,程序越复杂,启动越慢。 李鲤察觉到这帮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气不打一处来,边跑边喊:“你们几个灾星,到底引来了什么东西?!把我的庇护所还给我!我不要去外面喂丧尸!” “少啰嗦,”臧洋很快就跑过了他,“有本事你继续呆着,不想喂外面的就喂里面的。” “我不管!你们赔我庇护所!我要是去外头被丧尸啃食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不放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臧洋速度太快,将李鲤远远甩开,率先跑到车边上,一跃跳上后排。李鲤在出门后便像只无头苍蝇,东张西望,原想屁颠屁颠粘着臧洋走,结果却在浓浓夜色中扑了个空。 这回真的要喂丧尸了... 自己锦鲤附体的运气耗光了吗... 李鲤绝望地想。 随后他后颈的衣领猛地被揪住,连带着人一起退了几步。 “会开车吗?”年瑜揪着他问。 “会,”李鲤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我有待注销区野图机动车驾驶许可证,火车轮船飞机都会开。又怎样?” “很好。” 年瑜了然,投球般将他往观光车驾驶座的方向掷过去。 “你被征用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李鲤被甩上驾驶座时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凭着肌肉记忆把火打上了。 后排四个人整整齐齐,全都凝视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像霸道总裁的司机,那个白头发黑衣服、正拿出个羊头面具准备戴的是总裁,寸头女是他大姐,还有旁边俩面瘫小弟。 但自己总归是有救了。 “总裁... 啊不是... ”李鲤背后一身冷汗:“谁是队长?咱去哪?” 格泉:“往人少的地方开,你一路逃难过来应该知道哪里人少。” “人少的就这剧场啊!这儿已经是乐园里最偏的地方了,还被你们霍霍完了!” “去找埃德蒙丢失的一缕魂魄。”年瑜提出个模糊的概念。 他始终谨记着臧洋告诉他的推进副本的逻辑:顺着副本人物的情志办事。玩家对丹尼尔无从下手,完整体的埃德蒙难道也无从下手吗? 不可能。 丹尼尔毁了乐园,杀了合伙人查理,埃德蒙的怨气肯定比地狱十八层里的鬼还重。丹尼尔既然让他失了一缕魂魄,肯定对他有所忌惮。 可惜李鲤听不懂:“什么魂魄不魂魄的?我怎么知道去哪找那位时神时鬼的女装大佬?” 年瑜也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但他们掌握的资信息还是太少,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埃德蒙。眼下还是要先保全自身。 能去哪呢?还有哪个npc可以利用? 脑海中飘过一个优雅推车的背影。 年瑜灵光乍现:“回火车站。” “火车站?你确定?” “少废话,”臧洋沉下嗓音,在面具的捂闷下显得更加威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乐园所有的主要角色里,他们还有一张手牌可以赌——火车乘务员邦妮。 赌的便是她的丈夫是谁、她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以及到站时消失的火车还会不会开回游乐场。如果赌输了,火车站台就是个死胡同,他们别无其他逃生路线。 第72章 年瑜猜想,邦妮大概率还是站在玩家这边的,因为这位美丽的乘务员在火车上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他们的惊慌全来源于自己的臆想,而不是实际。 邦妮的火车规则怪谈,倒像是一场预演。她的一颦一笑,或许是真心流露,或许是诚恳求助,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告诉玩家:有时候违背规则,并不会有惩罚。因为有些规则,本身就是假的。更进一步,也许发布规则的人就是假的。 希望邦妮还在。 李鲤开车要比年瑜和格泉规矩很多,仿佛天生就是个当司机的料,看见丧尸能神龙摆尾,一一避过,而具有远程攻击技能的年瑜和孙嵘,则会探半个身子出去护航,防止有丧尸和其他玩家靠近。 当车子又一次驶出广场后,年瑜向旁瞥去,看见孙嵘的嘴唇干燥起皮,便递去一瓶运动饮料:“喝点,你快没蓝了。” “谢谢。” 许是从剧场出来后他的攻击一刻也没停歇过,此时孙嵘眼里冒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并且像是有人在不断浇油。 年瑜旁敲侧击地说:“冰系魔法大多主防御,防御技能耗蓝也少。” 孙嵘喝口水,朝他摆摆手。 从剧场撤退时,孙嵘一直在为大家殿后。掌握防御技能的人,通常会选择开启屏障,隔绝杂物。而孙嵘则是以进为退,通过击打房梁掉落物来清扫大家的逃跑路径。 冰系魔法师不可能不会防御技能,但年瑜从未见他用过。 年瑜还没等到孙嵘的回答,天忽然亮了一大片,要不是系统时明晃晃写着[2:22],他们差点以为是晨日初升。 辽无边际的黑夜被看似流星的玩意划了无数道破口,回头张望,数不胜数的火星子正从剧场的方向升起,仿佛前一晚的烟火秀只是开胃菜,仙女散花才是主秀,地狱也成了梦境。 李鲤心里忐忑:“又咋了这是!” “丹尼尔启动了。”年瑜头也不回道。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转瞬的黎明后是满世的污浊。 流星越逼越近,其中一个砸在离他们一尺的地方,给地面砸出个小坑。幸亏李鲤车技神乎其神,否则差点就要人仰马翻。 【各位玩家请注意,丹尼尔的炸弹已散落至各地,隐藏道具已生成,请使用炸弹及隐藏道具击败丹尼尔。】 搞半天,原来是空投。 臧洋随手捞起一个把玩,这空投的造型就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炸弹,一点儿新意都没有。他还没研究明白怎么用,转到背面,倒计时闪烁着跳跃。 于是他跟甩脏东西般顿时把炸弹甩出去,炸弹飞到半空炸开,释放出一股热浪。所幸爆炸范围并不是很大,没有波及到他们。 这一声响惊动了全车的人,年瑜问他:“你手里那个几秒的?” “我注意到时只有三秒了。”臧洋回头,只见年瑜镇静地捧着一颗炸弹,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厄洛斯教堂的捧花,一哆嗦就将年瑜的炸弹拍飞了。 “你手又不想要了?这可不是待注销区的副本,断手断脚了不能复原的!” “你紧张什么?”年瑜被他拍得一愣:“刚刚那颗还有20多秒。” 臧洋:“... ... ” 既然当下系统提示都出来了,玩家们也不用再抱头鼠窜,一致有了目标,玩炸弹的玩炸弹,找道具的找道具。 格泉想起了些什么,忽然惊呼:“哦!我知道丹尼尔像什么了!他就像游戏厅里那个四人模式的炸弹人小游戏中地图正中央的大盲盒,有时会分发炸弹,玩家们就可以用炸弹攻击对方,但操作不当的话也会炸死自己!” 话音刚落,远方又炸开几颗炸弹,有的飞溅起石子,有的火光冲天,紧跟着从天而降一只断臂落在方向盘旁,吓得李鲤狼嚎鬼叫,车开得跟泡在酒桶里一样。 应付丧尸已经够让人手忙脚乱了,现在又来飞天横祸,乐园里哀鸿遍野,尸横遍地,所有苦难都被丹尼尔银铃般的狞笑潦草带过。 当然,能闯到现在的人都不全是吃素的,也有勇士被积分蒙蔽双眼,拎着炸弹就找丹尼尔干架去了。 “那我们呢?”格泉看见有人冲破乌烟,也蠢蠢欲动起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去搞积分去!” 去分羹的想法是积极的,但年瑜总觉得不太妥当。 格泉也看出他的顾虑,说道:“去晚的话,主导权就不在我们手上了,大批人虎视眈眈呢。副本boss是要靠抢的。” 但事物的存在必有其道理,埃德蒙绝对也是副本里的关键一环。现在的丹尼尔只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会有什么变数,大家都一无所知。 片刻思考后,年瑜妥协:“兵分两路。” 相较于格泉,孙嵘就对积分没什么欲望,于是年瑜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找埃德蒙。 最后安排下来,反倒是臧洋有些不情愿。他问年瑜:“我必须和你分开吗?” “格泉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你去控场我比较放心。” 透过严实的面具,年瑜竟能想象到他耷拉的眉梢。于是他故意露出戒指,在臧洋眼前晃了晃,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臧洋:“... 好吧。” 事不宜迟,臧洋和格泉当即跳下车,一会儿就连车尾气都见不着了。臧洋磨磨鞋跟,手指灵巧地转动匕首,对着格泉道:“听见没,小鲶鱼说我比你强。” 格泉:“... 你有病吧?” ... ... 随着经过的炸弹越来越多,李鲤开车也愈发得心应手,朔朔冷风剐蹭过耳轮,涩得磨掉一层表皮。 目的地逐渐逼近,一条长长的火车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太好了,这狗屎运真给他们碰着了。 眼见着即将平安,连李鲤都不勉兴奋起来,如果这车有车载音乐,他一定当场播首摇滚。 以至于天上顷刻掉了个炸弹,他没看见,车轮就这样被磕绊了一下。但更倒霉的是,这炸弹是个瞬爆,压上去的一瞬间就炸开了。 这回真是人仰马翻。 幸亏车底板有承伤,否则断手断脚是必然了的。 车身被冲击力掀翻在天,年瑜感觉自己坐了趟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死死抓着前排椅背。他忍着恐高往下瞄了一眼坠落点,心脏传来一阵绝望的失重感。 如果他没算错的话,几秒后,车要砸到火车上了。 当然,他不可能算错。 年瑜不想跟着车稀巴烂,当即带着孙嵘一起往旁边跳,最终两人下落到第四节火车车厢顶,而车刚好也砸在两人中间,砸出一道大裂谷,把第四节车厢一分为二。 周遭平静后,他们向下瞰,李鲤颤抖着举起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臂。 他不该叫李鲤,应该直接叫锦鲤,真是福大命大。 铛铛铛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邦妮站在事故发生点旁,瞠目结舌。她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年瑜先对她甩了句“抱歉”。 邦妮:“你们干的?” 年瑜想了想,怕邦妮跟他们反目成仇,决定甩锅:“丹尼尔干的,是他把我们炸过来的。” 确实啊,没有那个瞬爆,他们也不至于砸火车。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邦妮本质也是个易燃易爆的炸弹,她听完后气疯了,高跟鞋在原地蹬了好几下,似乎要把火车底凿穿。 “丹尼尔... 丹尼尔!又是他!” 很好,转移仇恨了。 年瑜以为安全了,刚和孙嵘回到车厢里,却被气头上的邦妮指着鼻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我送你们来报我先生的仇,怎么现在还没把丹尼尔解决掉?!” “... ... ” 孙嵘:“送我们解决丹尼尔?你早说... ” “我怎么早说!”邦妮快气哭了:“整座乐园都在丹尼尔的控制下,要不是他暴走了没空管我,否则我直到现在都说不出来!” 她再也憋不住了,娴静的举止通通消失,拿出手帕就开始嚎啕大哭:“查理,你的乐园要完蛋了!安娜,是爸妈没用,没用履行好给你建造一座乐园的承诺——呜呜呜... ” 孙嵘被她哭得头疼,想着早知道不说话了,难得说一句话却搞成这样,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但他们也恰好知道了,邦妮的丈夫还真是遇害的mc查理。 邦妮的哭声越来越大,抽抽噎噎的止不住。从废墟中爬出的李鲤见到当初威风洋气的乘务员,竟觉得她比自己还狼狈。 “别... 别哭了夫人,”年瑜也手足无措,“会解决的,再等一会... ” “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模糊又娇小的女孩匆匆从车头处跑来,她穿着一身黑袍,声音有点儿熟悉,似是有一面之缘,但年瑜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孩也没注意这三个大男人,只是过来把邦妮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背,喊她姐姐。 但是年瑜看这一身行头,猛地知道了这女孩是谁——是和归凌一个车厢的、孙岐口中神秘莫测的那个女生。 第73章 她同样戴着皮套,不露真面。 邦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顺势抱住了女生,女生也一直低头安抚她,没有彰显出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场面一度温馨... 可是为什么归凌的人在这里?难道归凌也在? 车厢漏了风,年瑜头顶凉凉寒意,往上瞧,原先孙嵘站着的那半边,此时同样站着个人。黑夜裹挟着他,却盖不住他眼里隐隐的泪光。 孙嵘背对着那人,那人却对着孙嵘抬了抬手,完全忽略了发现他的年瑜,一声“哥”呼之欲出,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是戴着皮套的孙岐。 但是孙嵘显然没心思看两个女生的安慰,他注意到了侧头的年瑜,顺着年瑜的目光看过去,孙岐刚好垂下手。 仿佛下一秒就有天雷要往他那处劈,孙嵘蹭一下就蹬出去了,年瑜甚至来不及说一句“等等”。 孙岐也没想到,连忙后撤,却赶不上孙嵘的速度,孙嵘气势汹汹,年瑜心道不好,他估计要将孙岐当敌人来打了! 冷冽的寒气笼罩住孙岐,从手腕蔓延至整个胳膊。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哥哥解释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要死在哥哥手下了吗? 可是痛感并没有袭来,不知道是孙嵘的技能缘故,还是他失了温,那冰块般的掌心捂在孙岐炙热跳动的脉搏上,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别走,孙岐。” “我不会认错的...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看见你食指的烫伤疤了... 不会错的。 ” 孙岐愣住了,一时哑然,片刻后泪水夺眶而出,甚至喊不出一句“哥”,说不出一句“我好想你”。 好像大团圆。 夜色渐浓,黑云盖月,剧场的打斗还不曾停歇,而这儿的气氛好像游离于副本外。 “等等!”年瑜这时终于喊出了这一声。 长期跟臧洋待在一起让他的第六感也更加敏锐,他迅速下蹲,刀锋擦着发梢而过,肩胛骨被人猛踢了一脚,他身形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晚上好,见面礼。” 归凌收了刀,像真就只是想吓唬他一下。 “别紧张,至少现在我对你没兴趣。” 年瑜也毫不客气:“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要来掺一脚。” 归凌:“如果你放弃和臧洋合作,我不会找你麻烦。可惜你执迷不悟。” “呵。” 笑话,让臧洋跟着他这种人,跟亲手把臧洋推进深渊有什么区别?虽然两人是合作关系,但臧洋对年瑜的好,年瑜其实都看在眼里。 归凌:“像你这种没什么战斗力的机械师,没了臧洋估计很快就会死副本里吧,上一届就有个这样的。我也不想和你打嘴炮了,你就等着看吧。” 说完,他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年瑜生气都不知道往哪撒。 叽里呱啦一大串,到底是谁打嘴炮打得更多啊! 但归凌在意的,其实就那么点事,他要是不找年瑜麻烦,还会找谁麻烦? 安慰邦妮的女生不知何时走了,邦妮也止住了哭啼。年瑜上前一步问道:“埃德蒙丢失的魂魄在哪?” “在隐藏通道。” “隐藏通道在哪?” 邦妮皱起她秀丽的眉头:“这我怎么能告诉你们?我不信任你们。” 年瑜被臧洋惯坏了,他下意识默认合作就是要相互信任,完全没想到邦妮还会这样说。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帮你解决丹尼尔?” “不行,”邦妮坚决地摇头,“我不能把埃德蒙交给你们去赌。” 火车像个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狂轰滥炸,让年瑜无法判断战斗现在有多激烈。他远远望去,仇恨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他一眼就能看到高居第一的臧洋。 磨了半天,丹尼尔的血量才被磨掉三分之一多一点。 年瑜凝视着邦妮,邦妮的表情又急又矛盾,他这才意识到世界上只有一个臧洋,如果臧洋死了,就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信任他了。 年瑜闭了闭眼,想把臧洋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问道:“那你信任谁?” “我的女儿、爱人、埃德蒙,和刚刚那位小姐。” 看来她也并非一棒子打死所有玩家。 “那位小姐感动了我,火车是被她重新召唤出来的。”邦妮说。 然而那个女生与年瑜立场相对,且现在已不知所踪,年瑜根本无法找她问个明白。更何况女生与孙岐表面上同阵营,但邦妮并不信任孙岐,要么是女生与孙岐之间存在冲突,要么女生在感动邦妮时孙岐并不在场,他是后来到的。 电光火石之间,外头刮起一阵大风。这股大风的能量甚至波及到了火车,车厢如海盗船般摆动,所有人都只能靠扶着才能站稳。 丹尼尔动真格了,除了炸弹外,他还有一个武器——那个冒牌mc。 mc如同提线木偶被吊在指上,黑白的浪潮裹住他的身型,前线尽被吞噬,像开了结界。现在年瑜站在远处,连仇恨榜都看不见了。 他不敢去想臧洋还在进行着怎样的厮杀,不敢去想归凌还会怎样添乱,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不该把臧洋扔在那的,说什么放心其实都是假的,只要臧洋不在身边,就一点儿不放心。 臧洋没那么无敌,年瑜亲眼见过他的伤口,也亲手帮他包扎过。如今一想,自己身上被臧洋敷过药的伤口,也开始痛起来。 “邦妮,”年瑜扶住穿着高跟鞋废力站稳的她,“我不知道该怎样打动你,我只知道我的爱人正为你的梦想努力着,却也处于危险之中。” “你的... 爱人?”邦妮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二十出头、长着一张薄情脸的小伙。 “你可以查,”年瑜大方地露出他的素银戒指和关系系统界面。 “我结婚了。” 第62章 车厢终于停止了摇摆。 年瑜见她有所触动, 挺直腰板继续道:“我的爱人相信我,就像你相信查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对你对我都不好。”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埃德蒙在... ”邦妮缓和下来, 刚欲交代, 一阵轻微的流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紧接着, 她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年瑜,年瑜踉跄几步,却见她的表情忽而又愤怒起来。 “你!”她指着年瑜背后道。 年瑜回过头, 一眼看见李鲤褪到一半的裤子和光溜溜的屁股,正吹着欢欣的口哨, 对着他刚爬出来的废墟嘘嘘。 邦妮质问他:“这个流氓是你们的人吧!” 年瑜:“?” “你听我... ” “呸!亏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差点就信了!乌鸡窝里飞不出凤凰,和这种人组队, 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都不文明, 不文雅!会教坏小孩的!烂人!” 年瑜:“... ... ” 李鲤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惹火上身, 笑着抖了抖, 刚提上裤子就被和弟弟叙旧完姗姗来迟的孙嵘呼了一拳头,呼出去三米远。 不明真相的李鲤捂着迅速肿起的半边脸,咧嘴喊:“尿个尿而已,打我作甚!” 孙嵘冷冷的:“智障。” 跟在哥哥身后的孙岐指着他的鼻子道:“我靠你要不要脸啊!” “我有心理障碍!上这个火车就想尿尿,不行吗!” 邦妮铁了心拉黑他们,转身要走, 年瑜快速拉住她喊了句“等等”,同时头微微向后仰,躲过了她的反手一巴掌。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 年瑜掏枪指着她脑门, 彻底激怒了她。她头顶浮现出血条,准备开始和年瑜pk。但她没料到,适合远程攻击的机械师却直直冲来,手刀准确地劈到她的颈部。 邦妮霎时倒地,状态栏添加了眩晕debuff。 还晕挺久的,邦妮本身数值低,防御和效果抵抗都近乎于零。 多亏他奉行臧洋的攻略,加了点体术精通。 孙岐目瞪口呆:“瑜哥你把他打晕了,我们怎么找埃德蒙?” “在车上找,”年瑜把邦妮轻放到椅子上,“她藏不到别处。” 邦妮一晕,整列火车都有所感知,仿佛失去能量来源,灯齐刷刷灭了,所有仪器一致失灵。 车厢内黑得吓人,像是又回到了鬼屋的长廊,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年瑜打着手电越过废墟,往4号车厢后头走,一直走到8号车厢才放缓脚步。 8号车厢是餐车,他们启程时,这个车厢内没有人,而邦妮似乎就是从这个车厢里推车出来的。 在剧烈振荡后,餐车一片狼藉,茶壶饮料瓶全滚落在地,装饰花瓶也被打碎,年瑜鞋踩在玻璃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在餐车里磕磕绊绊地走,也不好受,太专注盯着地板看,有时反而会忽视身旁,不止一次被餐桌方方的脚顶到大腿,但这些痛感都被他咽了下去。 第74章 邦妮拥有什么、在乎什么、又有什么标志性物品与她相关?排除她的梦想与不在世的人,年瑜只能想到她放零食的推车,臧洋还曾把那些零食倒卖,赚了一大笔。 好吧,他承认臧洋确实比他有经济头脑。 想到这,他又情不自禁笑了下,可惜臧洋心心念念想看他笑,却就这般错过了一次。 年瑜窜进吧台,在最角落找到了推车。架上空空如也,看起来没什么好找的,唯一的热水壶还躺在地上不断流出冒气的热水。 “埃德蒙?”他尝试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难道是他推断错了,埃德蒙不在餐车里? 他不信。 没时间玩什么解密小游戏了,干脆简单粗暴点,反正4号车厢后都断接了,开也开不走,那就让它彻底报废... 全炸了吧,把碍眼的都炸掉,让魂魄无处可藏,毕竟魂魄又不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但就在他掏出手雷的那一刻,肘部被一股力量拖住。 “哥哥,不要炸我妈妈的车了。” 年瑜把光打过去,却只看见了一双小号粉色运动鞋踩在地上。 “呜...哥哥你闪到我了。 ” 年瑜下意识移开手电:“... 抱歉。” 见鬼了。还好臧洋不在。 运动鞋在原地蹦跶了几下,说:“哥哥,我听见你和我妈妈的对话了。” “是吗,那你听懂了?” “没有。” “... ... ” 她含糊了几声,补充道:“但是,但是我感觉你是个好人,就是感觉。而且,我觉得你很像埃德蒙哥哥!埃德蒙哥哥就很好!” 嗯... 嗯? 那个穿着女仆裙的壮汉吗?你和我认识的埃德蒙是同一个埃德蒙吗? 年瑜沉思片刻,闷出一声“嗯”,问道:“你是安娜吗?” “我是安娜!是妈妈的宝贝!今年5岁了!” “那你知道你埃德蒙哥哥在哪吗?” “知道!” “能带我去找吗?这很重要。” 安娜沉默了,两只小小手拉住了年瑜的几根手指:“可以... 但是埃德蒙哥哥好久没陪我玩捉迷藏了... ” 年瑜秒懂:“我陪你玩。” 安娜欢呼雀跃,运动鞋又跳了几下,落地时踩在水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那我可以先给你换装吗?埃德蒙哥哥在玩之前都会让我换装!” 还能咋办?宠着呗。 年瑜“可”字刚出音,“嘭”一声,白雾在他身边散开,再低头时,他发现自己下半身裙子套裤子。 年瑜:“............. ” “开始啦!我来找,你来藏!十,九,八... ” 餐车不大,漆黑一团,他环视四周,决定躲在桌子下。 安娜的倒计时结束,喊道:“我要开找啦!” “嘭”一声,年瑜发现自己仿佛被人拎到了安娜面前,从半空中落下。他完全没防备,左手掌心撑地,结果撑到的是一滩开水,皮肤瞬间爆红。车厢顶上掉下一只玩具熊,张着如丧尸般的血盆大口对他吼叫,吼得他刘海都往后撇去,血条蹭蹭往下掉了几格。 而安娜的运动鞋就在不远处,小姑娘委屈着道:“不对,藏错了,再来。” 倒带了?藏的位置还有硬性规定? 年瑜没说什么,从地上爬起,微微活动了下烫伤的手。 第二次,他藏到了吧台后面。 倒计时结束,他又一次变回了安娜面前。只不过这次他有防范,没有再次摔到地上。 “再来。” 第三次、第四次,无一例外,他都失败了。血条被玩具熊吼得所剩不多,年瑜身上虽没有外伤,但精神力极为溃散,头晕眼花,运动鞋在眼里都有了重影。他不免怀疑等血条降为零时,他人会直接疯掉。 安娜到底什么意思? 十秒的时间已经不够他思考和行动了,他甚至连路都走不稳,迷迷糊糊之下又撞到了邦妮的推车,把自己撞醒了一点。 “五,四,三... ” 来不及了,推车的车身是有存放空间的,他只能藏推车里了。可是推车这么小,怎么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型? 从鸡老板那买来的变小药水还有剩,年瑜心一横,决定借助道具作弊。 他打开小门,将变小药水灌入嗓,抬眼时发现车身里好像有一个小人缩在里面,和他面面相觑。可惜他的视线已经不能聚焦,看不清小人的面孔,只能虚弱道:“麻烦分我一点位置,谢谢。” 小人眨巴眨巴眼:“哦... 哦,好的。”他往后缩了缩脚,让年瑜进来。 “我要开找啦!”安娜还是那么欢愉,可年瑜现在听却感觉耳蜗被蒙了层布,那甜美的声音离他远远的、朦朦的。 这一次,他并没有被拎出来。但很快,推车的小门被打开,巨大的运动鞋搁在门口。 被找到了... 年瑜还不知道自己又将迎来什么,但和他一起的小人却先宠溺地笑了笑,道:“安娜,你找到我了,真棒。” 安娜开心附和,回应的却不是小人: “玩家,你找到埃德蒙哥哥了,真棒!” 什么? 年瑜用力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他又从藏身之处被拎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是缓慢的、轻柔的。紧接着,视野恢复清明,丢失的血量也补了回来。 安娜的身影终于浮现,冒着绿光,像一个已死很久的小鬼。她左手牵着乐园向导埃德蒙,右手牵着一个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的帅哥。 年瑜愣了愣,那帅哥也温柔地对他笑道:“玩家您好,我是退役警员埃德蒙,现任绘梦游乐场保安队长。” “丹尼尔为了上位,将我的灵魂分裂,多亏嫂子藏起了我最重要的一缕魂魄。我们一直卧薪尝胆,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打败那个恶魔。现在您解封了我,但我的灵魂融合需要时间,请再帮我们最后一个忙... ” “在我融合完毕之前,拖住丹尼尔,别让他开二阶段。” “另外,”安娜甜甜地补充道,“我们察觉你的经验值已经足够,埃德蒙哥哥帮你升级了武器,要收好哦!” 年瑜闻言拿出手枪,只见手枪焕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照亮了整节车厢。等光消散时,年瑜手里一重,他的手枪变成了步枪,枪口之上是一段长长的刺刀,完全可以当近身武器使。 他把弄几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第63章 武器是本来就要升的, 只有早升和晚升的区别,不过埃德蒙倒是帮他节省了材料。 等孙嵘孙岐发现异变,往后列车厢赶时, 年瑜也已经在找他们的路上了。 汇合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 ... 嗯, 裤子。 裙子在捉迷藏结束的那刻也消失了。 “瑜哥, ”孙岐急忙汇报道,“前列的车厢没有,你那边怎么了?” “找到了, ”年瑜说,“在埃德蒙融合成功之前先拖住丹尼尔。” “好, 那我们一起去。”孙岐孙嵘说完要走,又双双被年瑜拉住。 年瑜眉头微皱, 意有所指:“... 孙岐, 归凌是让你来干嘛的?” “来找隐藏通道的, ”孙岐老实道, “放心吧瑜哥,我回去后就没和他说过话,我也搜过了自己身上并没有监视器之类的。” “他叫你找?那那个女生为什么在这?” “我也不知道,”孙岐犯了难,“我过来时,她已经把隐藏通道打开了。不过她可能很快就要走了吧, 归凌把副本保送名额给了她。” 说明归凌让她走,她没走,甚至可能还瞒着归凌滞留在这里,连现在走没走都还是个未知数。 行踪诡异, 她到底想干嘛? 而且,年瑜感觉孙岐怎么看都不对劲。 归凌费劲心思让兄弟俩分离,却又让他们这么轻易就重逢... 孙嵘只是默默把弟弟的手攥得更紧些,年瑜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三人一起离开火车,向污秽的云雾中走去。走前,年瑜还顺带抽走了邦妮脖子上的丝巾,带到外面蹭了点不知道谁的血。 年瑜来到前线后,先查看了仇恨榜,确认臧洋和格泉的名字还在上面。 名字在,就代表人至少活着,他不是对他们没信心,只是有点后怕。而自己的名字,过了这么久还卡在第十名,看来丹尼尔真的很记仇。 接着,他抬头看丹尼尔的血条,还剩三分之一。 厚厚的迷雾中到处冒着光亮,犹如打雷闪电,可能是魔法师的魔法,可能是神射手的弓箭,可能是光天使的治疗术,也可能是丹尼尔是炸弹... 视野茫茫,看不清晰。 进入战斗状态的玩家们就好像被激发了血性,看见谁都想来一巴掌,路过的狗都不放过,也都莫名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当上榜一,这样战斗结束后就能获得更多积分。 在这诸神混战中,臧洋牵制了这么久,实属不易。 第75章 但那家伙穿得通黑,找他好费眼力。 炸弹如冰雹般降落,假查理和丹尼尔一起置身风暴中心。丹尼尔行动缓慢,但假查理速度快,一个横臂能扫飞一群人。 唯一的问题是假查理有时不太听使唤,比如出了左拳后应该再踢右腿,假查理却偏偏踢左腿,然后手脚不协调,把自己绊倒,又要费时间重新站起来。 可是这些场景都与年瑜的目标背道而驰。 如果他现在大喝一声“你们都不要再攻击丹尼尔了”,估计连臧洋都会误以为他被夺舍了。 虽然大家的攻击目标不尽相同,但也知道轻重急缓,侧重点仍是丹尼尔。 丹尼尔体型大,正常人都是往上挥武器。唯独有一人,年瑜敏锐地察觉到,他剑势如虹,带着出鞘必杀的戾气,装作要去砍丹尼尔,实际上剑刃却往旁一侧。 年瑜提枪跟了上去,这才看清那剑客的攻击目标到底是谁。 臧洋接下这一剑的动作倒是利索,回旋镖卡住了向下劈的剑锋,衣裳也还算整洁,破口不多,外表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事实上他的体力已经耗费很多了,那剑客使了力,锋刃无比接近羊头面具。 这剑客又是何来头?哦,仇恨榜第三,觉得自己头上两位应付丹尼尔够累了,准备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也多亏他,年瑜可算找到人了。 “铛”一声利器碰响,臧洋手上一松,那剑客始料未及,步枪与回旋镖同时招架着他的剑。 “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 年瑜懒得多说,沉声回了句“滚”。 顷刻间,剑被弹开,他这才发觉原来这个刺客一开始是收了力的! “我记得火车上你还排了我的队,”臧洋对他笑道,“这么忘恩负义啊?” “胡说,”那剑客也不馁,“我根本没买到。” “无所谓。” 臧洋三两下将他撂倒,鞋跟踩在他的后脑勺:“本来不想费劲处理你们这些杂碎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 他回过头看年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里透露出一股喜悦:“好久不见小鲶鱼。” 年瑜放下枪:“也没有很久吧。” “很久啊,”臧洋认真道,“毕竟我们睡觉都睡一间房,还没有分头行动过。” “... ... ” 又间歇性抽疯,说得好像他俩睡同个枕头了一样。 “埃德蒙那里我已经解决了,”年瑜自动屏蔽,“策略有变,现在要拖住丹尼尔,别让他开二阶。” 那下巴啃泥的剑客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含糊不清:“你们胃口真大,还想从集火的玩家中保住boss?啊——” 他还没说完,臧洋踩得严实了点:“再多嘴,下巴给你磕了。” 年瑜只是淡淡扫了那剑客一眼,抬手示意臧洋把脚挪开。剑客后脑一轻,刚想跳起反击,又被年瑜踩着摁了下去,一支带刀刺的步枪狠狠插在他的手旁示威。 “借用一下。” 臧洋摆了个“请”的手势。 “瞧瞧是谁回来了?”很快,丹尼尔就看了过来,他本想攻击臧洋,结果在臧洋身旁发现个熟悉的身影,大有兴致: “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小鬼,临阵脱逃了呢。” 他开小差时,会把假查理放出来当盾牌使,假查理支起半圆顶一样罩着,吸引全部火力。而且他显然诚心想聊天,让查理的臂弯也藏住了年瑜和臧洋。 年瑜:“要不要和我合作,丹尼尔?” “你脑子被门夹了?我恨死你们了,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 年瑜冷笑一声,又往剑客后脑踩了两脚:“这些杂碎太烦了,不仅打你还打我们,为何不先把他们都解决了?” “你说得貌似很有道理,但我是不会和令人讨厌的家伙合作的,你旁边这个叫臧洋的手可不留情,打得我疼死了。” 年瑜见这个理由没用,顺势把剑客踢到一边,意思是“你没用了还不快滚”。那剑客也是个懂事的,瞪了他一眼便拍拍屁股走了。 他抽出带血的丝巾展示给丹尼尔看,丹尼尔特地像老爷爷般弯下腰凑近了点,在看清物品后更加兴致盎然,还真开始思考起来。 “虽然你掌控了游乐场,但实际归属权还在邦妮那吧?”年瑜说。“我刚去把邦妮杀了,现在乐园归属权在我名下,你跟我合作,完事后我转让给你。” 丹尼尔哼笑一声:“那我杀了你岂不是更省事?” 臧洋也跟着冷哼一声:“你有本事试试?” 嘿,一个玩家还威胁上boss了。 拽不死你。 但臧洋下手确实狠,丹尼尔一阶段已经丢了不少血,头虽是钢板做的,身体还痛着。并且臧洋手刃厄洛斯的事迹,他也从管理员#n那儿有所耳闻。 他倒不是怕臧洋,只是年瑜提出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 年瑜这人一看就城府极深的样子,丹尼尔防备心也重,却不知道年瑜到底在算什么东西。不过如果邦妮真死了,他掘地三尺估计也找不到埃德蒙的魂魄,埃德蒙的魂魄只要尚在,都会对他产生威胁。 于是他决定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年瑜。 “具体说说吧,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带我找到埃德蒙的魂魄,并且摧毁。” 如果合作真的成功了,到时候他占领游乐场,年瑜一行人从隐藏通道走,是个双赢的局面。 年瑜勾了勾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成交。我们应付玩家,你用查理辅助我们。” “行,行。” 查理弯着护主的腰直了起来,像沉睡的巨人终于苏醒。执着于打boss的玩家们观察站位,这才发现换世之境积分榜第一第二的两位竟站在丹尼尔身前,将矛头对准了勤勤恳恳的玩家。 所有人仿佛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时间被静止,他们僵在原地,不可思议。人群中,只有孙嵘孙岐稍微会意。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勾结副本boss,你们疯了?” 臧洋演戏演到底:“也不知道是哪几个人趁着混乱时先踩我几脚的。怎么?见得一群人围殴boss和榜一,见不得榜一和boss围殴你们?” “这... 这能一样吗?你是玩家!” “哟,怎么不一样了?”臧洋轻蔑道:“反正你们都只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死不死都一样。死了的话,我还能赏脸舔个包。” 他狠话放得正爽呢,冷不丁被年瑜掐了一把。 “少得罪点人。” 臧洋无辜地撇撇嘴:“话糙理不糙嘛。” “既然如此... ”先前被踹出来的那剑客发话了,他作为仇恨榜第三,有点话语权,也带着点私仇,“那我们只能先把你们解决了。” 大批玩家响应了他的号召。 臧洋拎着匕首和回旋镖就莽上去了,前方顿时刀光剑影。 丹尼尔见年瑜还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问他:“你怎么不上?” 年瑜面无表情:“我怎么上?我很弱的,你不让查理保护我,我待会就死了。” 丹尼尔心想着“你死就死呗,死了更好”,就听年瑜继续平静道:“我要死了,臧洋会把游乐场拆了的。” 他看向丹尼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都是机械师了,你让让我。” 丹尼尔:“... ... ” 他怀疑某人在卖茶。 但比起臧洋,年瑜的确相对讨喜,因为他依稀记得在剧场时是臧洋一直在嘴炮。 于是他让查理打了先手。 查理振臂挥过,玩家向后躲闪开来。年瑜就站在查理粗壮的臂膀上,像鸟依栖在树枝,端着他那把步枪扫射,子弹贴着玩家的后脚跟落地。 神射手的弓箭逐一射来,形成一条长长的直线,被年瑜一一避过,最后钉在查理的手上,像一条细长的手术疤痕。不一会儿,弓箭上的法力残留便炸开,火焰燃了起来。 右手不能呆了,年瑜就换到左手,回环往复。在这样的循环中,丹尼尔的血条凝固了,查理的血条却一直在掉。 臧洋见状,这才完全懂了年瑜的想法——他是想在保全自身的同时,让查理替丹尼尔挨打。等大家把查理打死,再转战到丹尼尔身上时,埃德蒙的灵魂融合也差不多要好了。 臧洋一个滑铲躲开拳击手的拳套铆钉,脚一绊让旁边的盗贼和拳击手倒作一团,而他从中抽身,也开始有意无意将攻击往查理身上引。 查理比丹尼尔好打多了,他不完全受控,失误颇多,掉血也快。 更过分的还有孙岐和孙嵘。臧洋年瑜不能打,丹尼尔不能打,那还能打谁呢?两人演都不演了,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降低存在感,一旦抓住机会就对查理一顿输出。 浊浊硝烟中,年瑜意外看见了格泉。 她退居二线,袖手旁观。 作为整场表演的主角,格泉的视线自然紧跟年瑜和臧洋,对视时,她的眼里闪过不解,似是不敢轻举妄动,怕年瑜和臧洋真是要反将玩家一军。 第76章 年瑜来不及对她解释。 刚巧孙嵘的冰球划过他眼前,打断了占星师在他脚底吟唱的法阵。 孙嵘对他做口型:“别分心。” 在击杀查理这一环中,哥弟俩出了很大力。 占星师气坏了,瞬间调转矛头想跟孙嵘拼个你死我活,但很快就被孙嵘等级压制。 隔壁的孙岐动作大开大合,像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 假查理的血量很快就见底了。 丹尼尔手指绕着丝线,很是暴躁。他发现打了这么久,自己的仇恨榜上仍然占着那么多名字,为数不多掉出去的几个还是被他打死的。 “你们在干嘛?”他质问道。 “在打。”年瑜随口回。 顷刻间,年瑜脚下轰然,如山崩地裂。 查理在血量还剩3%时就骤然软下身去,丝线“啪啪啪”一根根断裂,随后从地里长出来,像蚕结蛹,把查理裹起。 年瑜反应快,在被一同困进去前先逃了出来。 他们打架打得离丹尼尔越来越远,从年瑜的视角看,丹尼尔的肩上此时有一团小小的黑点,不知道是什么,有可能是爬上来了一只大黑蜘蛛。 天空一声闷雷,丹尼尔笑得阴邪:“查理要被打死了,怎么办好呢?” 许久没有的炸弹忽然又如雨点般落下,更大批量的丧尸顷刻涌入。 “你很聪明,年瑜。但我要找下一个查理了。” 局势倒转,翻天覆地。 丝线如种子般发芽生根,绕住了以年瑜为圆心,半百米半径内所有人的脚踝,年瑜想用刀刺割,却发现根本割不断。同样,不远处的孙嵘任何技能都试了一遍,毫无作用。 “哥!”孙岐看孙嵘也被缚,急了,往他那边赶,却被孙嵘喝了回去。 “别过来。” 同一时间,臧洋开了大,在夜幽牢狱中把周围人耍得团团转,而他自己冲向了丹尼尔。 匕首下落的刹那,丹尼尔肩上的“大黑蜘蛛”接了这一击,臧洋在看清那“大黑蜘蛛”的真面目后咬牙发了狠。 “毫无长进。” 臧洋:“要你管?” 两人僵持不下,良久后眼见年瑜脚踝上的丝线开始向上缠绕,臧洋才先退一步。 那只“大黑蜘蛛”,其实是掌管生杀予夺的死神。他饶有兴趣地来到年瑜面前,审视着一切,宣告: “你太年轻,始终差我一棋。” “归凌... ”年瑜紧咬着后槽牙。 他被委以重任后,只记得要拖时间,漏了归凌这个变数。 明明早该想到的... 回到战场的那一刻没有看见归凌,就应该提防的... “开始吧,”归凌对丹尼尔说,“我帮你。” 他的刀锋划过距离最近的一批玩家,瞬时血溅四方,一刀封数喉,倒下的玩家里还包括那个号召的剑客。 剩下的人全都往后退。 打了这么久,他们从未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 丹尼尔心安理得开始施法,还不忘欠欠地对年瑜解释:“我确实履行与你的合作了,只不过,我比你还多一个合作方。” 年瑜:“他承诺你什么了?” “他啊,承诺我... 解决掉你们。” 出乎意料的,年瑜嗤笑一声:“就这?看来你真忌惮我们,是因为上次剧场的事后你被管理员n处罚了?” “闭嘴!”丹尼尔很快就破防了。 他没想到年瑜看着正常,实则嘲讽起人来不输臧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你就看着吧!现在我要履行对归凌的承诺了,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哦,异化我?” 丝线越来越多了,年瑜能感到地里有强大的能量在涌动,很快这股能量便浮出土层,在年瑜脚下展开。 仿佛有千斤顶压在身上,年瑜支撑不住,弓起背,单脚跪了下去。 “异化... ” “他!” 年瑜头下垂,原先充斥他视野的法阵紫光转瞬即逝,又在他余光中爆发。他警觉地偏头过去,发现法阵的中心居然转移到了孙嵘身上。 孙嵘原本正在研究到底怎么冲破束缚,忽而大脑被狠狠冲击,头痛欲裂。 年瑜瞳孔剧缩,在这一刻才明白那句“让他后悔一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不会动我哥吗!”孙岐撕心裂肺的背景音灌入他的耳中。 “你真以为你心向哪,我不知道?”归凌情绪稳定,与孙岐形成了强大的反差。 “欺骗才是世间常事。” 他的刀又对着孙岐落下,臧洋及时赶回,一把将孙岐捞走。 “待会可能会有点痛,”这边,丹尼尔又发话了,“这个孙什么的,忍一下。” 孙嵘不可能回复,他已经失去感知了。 “你忌惮的不是我和臧洋吗?”丝线在手和腿上皮肤烙下深深红痕,年瑜也在奋力挣脱。 “不异化我们,是因为你怕出意外?” “激将法没有用,”丹尼尔摇摇头,“人不是我选的,是归凌选的,我都不认识这个孙什么嵘。” 那随炸弹一起闯入的丧尸经过玩家和归凌、臧洋之手,所剩不多。丹尼尔随便差了几只过来,让丧尸进入法阵。 被他控制的第一步,就是变成他的丧尸。 臧洋一边招架着归凌,一边顾着孙岐。 他已经战斗很久了,实在分身乏术,一个不留神,孙岐就从他眼皮子底下闪走了—— 从他的视野,闪进了年瑜的视野,最终在意识昏迷的孙嵘那里留下一抹鲜亮的红,将他从重压中拉了出来。 孙岐不顾一切地闯入法阵,在丧尸咬下的瞬间,紧紧从后面抱住了哥哥。 血从他自己的脖颈,也流到了他最亲爱的哥哥的手心。 而作为徒劳的旁观者,年瑜眼睁睁目睹了全程。 “啊,真意外... ” 丹尼尔看着孙岐把孙嵘抱得严实,丧尸的牙齿丝毫没刺中孙嵘一根毫毛,但法阵的程序已被干扰,开始渐渐消失。 “悲剧... 好一出悲剧... ”丹尼尔意有所指,夸大其词,“我好像听见... 有位观众的心碎了。怎么样年瑜?够不够你后悔一辈子?” 他的注意力过于专注在眼前这一出好戏,等嘲讽的话说完,才扭头去看年瑜。 然而那个位置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在他废话的时候,法阵结束了。 “你... ” 年瑜冷冽的声音从他后脑传来—— “给我死。” 一颗炸弹就这样在他的后脑炸开,将他的脑花都炸了出来。随后是汹涌的烈火——那是掉落的隐藏道具火焰枪。 原来年瑜掷出炸弹后,臧洋便提着火焰枪接了手。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丹尼尔认定年瑜对他造不成很大威胁,于是对着臧洋大呼小叫:“归凌不是牵制住你了吗!” 他看向四周,却发现归凌早没了踪迹。 “傻叉,”臧洋也动了怒气,沉声,“你被卖了。” 你以为归凌和你合作,是为了让你活吗?他只是想借你之手,除掉他想除的人罢了。等目的达成,他就会随时撤退。归凌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只有臧洋知道。 而臧洋今晚唯一的疏漏,就是没看住孙岐。 在孙岐护住孙嵘时,他与年瑜一同罪大恶极。 一连串的暴力输出后,这回换丹尼尔的血量见底了。他又想召唤查理抗伤,可是丝线被他自断,已经无法复原,异化孙嵘也没成功。 那又怎样?他还有二阶段,仍然有满满安全感。 直到火车那里诞生出金灿灿的光,晨日渐升,天际也开始转亮。 他看见年瑜踩着臧洋的肩,起跳至高空,用步枪对准了他脑门。 年瑜难过傻了?忘记了玩家武器对他本体没有用吗? 不是。 晨光下,丹尼尔听见了一个人在对他说话。 那个嗓音很熟悉,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但只要听一句,身躯便会剧烈颤抖。 年瑜的背后,是完整体的埃德蒙,而埃德蒙握着年瑜的手,持枪发射出子弹。 恍惚间,丹尼尔听到了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语。 “你永远不可能实现你那罪恶的梦想。” “永远,也不可能。” 他朦朦胧胧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分裂埃德蒙的灵魂? 哦.. 因为管理员#n曾告诉过他,在他诞生之际,管理员#n是这样设置的—— 按照人类世界的法律,故意杀人被警察抓后,将会处以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基本上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重启人生。 所以如果他被埃德蒙逮捕了,一击即毙命。 来到绘梦游乐场任职的第一天,查理对他说:“梦想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但是实现梦想的途径要正当。” 后来查理否定了他的悲剧美学,理由是游乐场应该是充满欢笑的地方,不需要眼泪。 第77章 于是野心勃勃的他杀了查理,企图夺过绘梦游乐场的归属权,发动一场变革,将游乐场全部变成由他主宰的剧场。 那时的他,踩在查理的梦想之上,走了偏路,却觉得离自己的梦想好近,好近。 * 在丹尼尔尸体倒下的那一刻,埃德蒙也消失了,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正在结算中... 】 【副本通关条件已达成。】 【隐藏条件已达成。】 【恭喜玩家们成功击杀绘梦游乐场副本boss,正规退出通道已开启,隐藏退出通道已开启。】 年瑜下落时被臧洋接住,他的手仍握着枪,但臂膀却垂着,稳稳站好后迷茫地望着地板。 直到臧洋双手捧起他的脸,问他:“格泉将孙岐孙嵘转移到火车上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年瑜几欲开口,没成功出声。但臧洋知道他是想见的,于是牵着他走了过去。 车厢里,格泉站在一旁,顶天立地的大姐头眼眶里也隐隐有眼泪打转。 孙岐躺在哥哥怀里,已经变成了冰雕。 孙嵘一副看上去很长时间没说话的模样,眼神木讷,直到察觉到年瑜的脚步声后才扭头看过去。 他的眼神很平静,从未这么平静过。 这出乎年瑜意料,年瑜本以为孙嵘看向他的眼神此后都会带着一点恨意。 “孙岐叫我杀了他。” 孙嵘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又像大雪中的一小片雪花,落在年瑜心里。 “他说哥,我要变丧尸了,太丑了。” “他还说,哥,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梦想啊,一定要在换世之境中走下去... 我才知道原来他误解了这么多。” “都到最后一刻了,我居然才向他解释... 我的梦想不是在副本里拿到名次,而是想和他多相伴一会儿。” “然后他哭了,他说,对不起哥,是我太蠢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 ” 讲到这,孙嵘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来。 “我等你很久了年瑜。” ... ... “对不起。” “谢谢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孙嵘对年瑜的道歉摇了摇头。 “我总是想,自己如果强一点,再强一点就好了。” 强到诞生一个属于他的冰河世纪,让水汽自生成就凝结成冰,于平地拔起一座冰川,不停堆积,越来越高,无限接近于太阳。或许总有一天,能高到把太阳封存,这样太阳就永远不会落下。 可实际上,太阳在没有水的地球之外。 蠢的其实是他,在漫漫银河里,做了一只被渴死的蓝鲸,在等一个遥遥无期的冰河世纪。 他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 “走吧,”格泉在没人发觉时向上抹了一把眼泪,“你走隐藏通道,跟我们回待注销区。” 一段沉默后,孙嵘难得释怀地笑了。 “不了。 ” “玩家孙嵘,”他轻喃,“编号11060301,申请注销。” 孙嵘的身躯开始一闪一闪地抽帧,五颜六色的方块从他脸上肢解而出,顷刻间化为荧光和串串代码。 那是年瑜最后一次看孙嵘的眼睛。 他下定决心帮孙嵘的事,与孙嵘共的情,最后还是化为了冰山融化后的水渍。 第64章 后来他们是怎么回到待注销区的, 年瑜不太清楚。 孙嵘的身体化为萤火消失时,臧洋捂住了他的眼睛说:“好了,你已经尽力了。” 他滚烫的手心一直抚慰在年瑜眼睛上, 牵着引导他走回待注销区。不见光的皮肤被捂到有些湿润,年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掉眼泪了, 可他又清楚没有, 自己只是喘不过气。 一直到第二天, 这口气才剧烈地反扑。 深夜,已经数不清是参加换世之境后的第几次,他又从床上惊醒, 胸闷缺氧,大口大口吸气, 却□□冷的空气呛到咳嗽。 臧洋几乎是在他坐起身的一瞬间就醒了,开灯为他顺气, 稍微止住点后又忙不迭地去倒水。 “这次系统给予的休息时间比较长, ”臧洋替他掖了掖被子, “很快就要入春了, 明天要不要去主城走走?” 简单来说,就是去散散心。 温水入嗓,压制住了一点难受,年瑜这才憋出声“嗯”。 就算他的精神再糟糕,但劳累数天,生理方面还是败下阵来, 过不多久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年瑜像个只会木楞眨眼的机器人,阖上眼前扫到了床下安娜的运动鞋。这是他的副本奖励。 仅一眼,回忆又开始侵蚀大脑。 他在刚目睹孙岐的惨状后,埃德蒙很快就附体于他, 同时,关于埃德蒙的记忆也顷刻涌入他脑海。 那是某一年秋,刚因伤退队的年轻警员埃德蒙在小摊旁帮当时作为喜剧演员的查理夺回了被抢走的钱包,查理千恩万谢,提出请他吃饭。埃德蒙拒绝了,但两人至此有了交际。 不久后,埃德蒙见到了查理那得了绝症的5岁女儿安娜和作为火车乘务员的妻子邦妮。接着,埃德蒙就经常来医院看望他们一家。 安娜喜欢小裙子、捉迷藏,埃德蒙便不要面子地穿上裙子陪她玩,只为搏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开心。 随着时间推移,邦妮每天在病房叮嘱女儿和丈夫要按时吃饭的模样、查理使出浑身解数逗女儿开心却又迅速白头的模样,都深深印刻在埃德蒙心里。 在安娜去世前一周,他们带着安娜去了游乐场。 那天安娜高兴坏了,临走时依依不舍。她说:“我喜欢游乐场,我好想和你们永远住在这里!我想我的天堂应该是游乐场的模样!” 邦妮没忍住,当着女儿的面哭了。 安娜抱住了妈妈,一瞬间变成了小大人,替妈妈擦掉眼泪。 “妈妈不要哭,我只是跑得比其他小孩快了点,”她原地跳了跳,展示自己的运动鞋,“我在幼儿园的跑步比赛里是第一名哦!我一直都跑得比他们快!” 后来夫妻二人承着女儿的遗愿开办了绘梦游乐场,埃德蒙忠诚地跟着他们一家,当起了保安队队长。 邦妮在失去女儿后将重心转移到了丈夫身上,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规。 直到丹尼尔的出现... 这就是绘梦游乐场副本的完整故事。 相较于天水矿洞抒情至极的通关成就,绘梦游乐场的通关成就只有简单四个字—— 【献给安娜】 副本奖励:安娜的运动鞋,属性为速度。 屋外星斗满天。 伴着这故事,年瑜再次入睡,不知日月。 醒来时,臧洋靠在他的床头,在给他烫伤的左手涂药,痒痒的。在此之前,臧洋也把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全都处理好了。 “醒了?”臧洋抬眼看他:“今天好像比昨天暖和点。” 年瑜下意识想活动一下手,却被臧洋牢牢摁住,嗔怪道:“别动,还没涂好。” “几点了?”刚睡醒的人嗓子还有些哑哑的。 “十点半左右,中午要不要去珍馐堂吃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 都行。” “都行?”臧洋挑挑眉:“都行就点红烧鲶鱼了。” 年瑜一言难尽地望向他:“你吃不腻吗?” “不腻啊,我爱吃。” “... ... ” 年瑜从副本回来的头一天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今早意识才回笼。 走出门,阳光清亮,晨风温柔,屋外荒芜的土地渐有青草苗长起。万物复苏,好像真要到春天了。 唯独隔山和门口的枯树没有动静,可能真是死透了,只留下一棵棵“骨架”。 明明在绘梦游乐场只待了几天,他却感觉好像很久没回来了。 叮咚一声,系统邮箱来信。 【尊敬的玩家:待注销区2.2版本已完成更新。此次更新后,玩家在待注销区意外死亡不会再复活,请各位注意安全。换世之境副本三开启时间另行通知。落款:神】 看来现在即使在待注销区也要小心行事了。 但臧洋一点儿也不意外,生活照常运转。在年瑜打开好友列表盯着孙嵘名字旁的[账号已注销]这一串字时,他来到其身后,拉着人走了。 许是因为换世之境的副本淘汰了太多人,主城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只有珍馐堂,外表金碧辉煌、鲜红喜庆,营造出虚假的繁华热闹感。 但大堂还是有些客流量的,因为今天是乐师锦琛的主场,就算不吃饭,大家也想来蹭个短时间的buff,或者来看眼美女。 提到锦琛,年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你琴要到了吗?”在上二楼包间的阶梯上,他问臧洋。 “你还记得?”臧洋有些意外,笑着摇摇头:“还没有,锦琛对我的好感度都清零了,没时间再刷。” 年瑜掐指一算,离婚冷静期好像要结束了,于是他垂下眼道:“副本三开启前,应该能走完离婚流程。” 第78章 此话一出,臧洋沉默半顷,楼也不上了,直接在某一级梯上立正。 “你急着与我离婚?好薄情啊小鲶鱼。” 年瑜疑惑道:“当初急着把我拖去关系所的不是你吗?” “... ... ” 这回臧洋彻底闭嘴了,神色复杂。 年瑜瞧他这样,心领神会,悄悄感慨:这人又生气了。 当初急着离的是你,现在拖着不想离的还是你... 你开心就好。 不过他想起在绘梦游乐场主动跟邦妮秀恩爱的场景时,自己也有些五味杂陈,就好像这婚结得突然,离得也突然。 ... 算了,反正他整个人生都挺突然的。 “嘿,你听说了吗?”楼下小厮八卦纷纷:“锦琛很快就要离开乐楼了!” “什么事?她攒够钱赎身了?” “早攒够了!说是要准备跟人跑了!” “什么叫跟人跑了?” “嘿。”那人摆摆手,嫌弃听不懂暗示的蠢材。 年瑜看了臧洋一眼,意思是“听见了吗再不快点锦琛就跑了”,结果臧洋理都不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虽然年瑜从没有过问臧洋要琴干什么。 另个人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可是锦琛之前不还跟豪爷好着呢么?” “早掰了,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说是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小情人把豪爷拐跑了,两人都订婚了,这锦琛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 “皇帝”这回急了,远远“啧”了那两小厮:“再讲把你俩嘴削了,还不过来点单?” 那两小厮一看舞到正主头上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臧洋回过头来说:“没和她好过,我要琴不要人。其实琴是准备烧给师父的,师父弹得好,师娘喜欢听,我怕他俩下去了不习惯。” 年瑜只是“嗯”一声。 等小厮收拾好后上来点菜时,臧洋把菜单递给年瑜,打了个哈欠:“今天有点累,不想拿刀,下回我再听见你们嚼人舌根子,不管是谁的,一定把你们舌头砍了,听懂了吗?” 那小厮腰都给吓弯了,结结巴巴应下。 饭吃到中途,锦琛一袭红衣出场,追在后面的老鸨脸都是绿的,但锦琛跑得快,已经站到了台上,老鸨总不能上台把人薅下来。 一曲毕,楼下有人开始叫价,锦琛有些不悦,老鸨在哄着人。 “嬷嬷,我都说过了,这是我弹的最后一首了!” “乖乖,你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不要扫客人兴!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再给我挣点。” 有客人打趣道:“价都叫上了,锦琛妹妹不要不悦了!” 主持在一旁拖时间,故意把倒数的时间拖长,问:“还有更高的吗?” 臧洋从二楼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正欲叫个更高的价给锦琛解围,眼神扫过门口,猛地发现有个气势汹汹的男人闯了进来,便回过身把还在吃饭的年瑜一把抓了过来,饭碗都不落地替人端过。 年瑜:“你干嘛?” “你看那,那!”臧洋手指过去:“你觉不觉得这男的很眼熟?” 年瑜把自己的碗筷抢了回来,顺着臧洋指的方向看过去—— 确实很眼熟,这不天水矿洞的林健吗? 臧洋拖着下巴:“还活着呢... ” 年瑜白他一眼,想去查看林健的资料,下一秒手顿在半空。 “他死了。” “嗯?” “点开资料显示是个npc。” “我靠。”臧洋感慨一声。 回收利用并不奇怪,绘梦游乐场的陈圭就是个先例。只不过来珍馐堂干嘛?珍馐堂的npc已经够多了。 众众宾客中,锦琛一眼就望到了那人,耽耽地注视着他。 “林健!”她笑着招呼道。 在扰攘惊呼中,林健叫了个更高的价。锦琛不知从哪变出个绣球,抛给了他,随后一蹬腿,直接从戏台上跳了下去,落到林健安稳的怀里,大摇大摆地被抱着走出乐楼。 众人目瞪口呆。 直到杂役喊道:“嬷嬷!锦琛跟人跑啦!” 老鸨:“哎哟!” 臧洋和年瑜也愣住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触发了npc锦琛的剧情彩蛋。 那招待他们的小厮一看自己将功抵过的机会来了,替他们解释道:“豪爷,这可是主城最近流传的佳话。据说这林公子曾经是个玩家,长得可谓憨厚老实、木木楞楞的。结果在副本二开启前夕来到这儿,见到了锦琛,被美呆了!” “第一天,他给锦琛送了朵花,可是锦琛花粉过敏,并不领情。后来林公子就每天都到珍馐堂来,有时替锦琛解围,有时替锦琛教训色狼... 一来二去啊,锦琛就也注意到他了,两人坠入爱河。” “可是玩家和npc之间怎么能有好下场呢?但谁也没想到林公子居然自愿申请注销,变成了npc,一直到今天,他终于带着锦琛走了。谁听了不感慨句真美好啊!” 没人能想象出来,原来林健那五大三粗的骑士也会有这一天。 果然是快要入春,连石头都开了花。 臧洋丢了一串铜钱给那小厮,小厮嘴都笑咧了,连忙跪地上道了好几声“谢谢豪爷”。 年瑜听完这故事的后的第一念头,竟然是“他们比孙岐孙嵘更幸运”。 走了一个锦琛,珍馐堂还会扶持下一个头牌。幸福了一个林健,还有千千万个玩家遗憾而终。 但转念一想,都变成npc了,林健能意识到自己幸福了吗? 到了晚上,年瑜回想起这些,还有些睡不着。 臧洋早早就把灯关了,摸黑把躺在单人床上望着茅草屋顶的年瑜提溜起来,不理会年瑜的敲打,把人提到自己的双人床上,盖好被子。 随后他打开了手电往旁一照,道:“没有蜡烛,睡不着的话,我们就来秉手电夜话。” “讲什么?” 从臧洋视角看过去,年瑜的眼睛如灯下墨,乌黑发亮。凑得再近些,那张薄唇一动起来,就让人分神。 “白日里都提到师父师娘了,你还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我说过回来后跟你讲讲我的故事的。” “故事很长,我很唠叨。你慢慢听,听久了就睡着了。” 第65章 [第一届换世之境开始前, 新手村——] 他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个发如白雪、冷如冰霜的男人。 男人叫臧殇,而系统说他自己叫臧洋。 那一天, 臧殇只是漠漠地瞥了他一眼。这人与他平视,没有高高在上, 但本身却带着一股威慑力, 仿佛他的赏眼是给予凡人的恩赐。 臧洋无处可去, 于是跟着他走了。 路过平房的窗时,他观察了一眼自己的长相,发现竟和走在前面的男人别无二致。 那天臧洋才1级, 连新手村都没逛明白,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普通的匕首和一枚素银戒指, 就被扔去了竞技场。 他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那一双双陌生的眼睛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臧殇。 “臧殇又来了。” “又来干嘛?他这周的竞技场积分都已经断层第一了。” “你看他身后那个人, 是不是跟他一模一样?居然才1级!” “难道是来训人的?” 他分不清说这些话的人是以什么样的目光打量他, 又是用什么样的态度评价他。总之, 他就这样被赶上台, 而对面是一个20级的刺客。 可想而知,他只能被动挨打。 臧殇就坐在观战席,无动于衷地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被虐杀。其他追随着臧殇来凑热闹的人,一开始都指着臧洋笑,又渐渐整齐地打起了哈欠。 对面那刺客也觉得无趣,于是故意把臧洋打到只剩一滴血, 将他钉在地上羞辱,质问他1级就敢来打竞技场,是不是看不起他们这些长期混迹竞技场的人? 他将对臧殇的恨与畏,加倍泄愤在臧洋身上。 很快他博眼球成功了, 那句质问引发了在场人的共鸣,观众席一片嘘声。 他要臧洋回答,可臧洋不说话的样子惹怒了他,他就用脚踩臧洋的头,把人杀了,再来一次。 但事实上,臧洋哪回答得出来?他连自己为什么要来竞技场都不知道。 袖手旁观的臧殇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萌生出了离席的念头。 就在他站起转身的那一刻,他发现周围人都不动了,话也不说了,像有一座山从天而降,危峰兀立,把原先的地皮给吞了。 臧洋脸上全是血,提着那刺客的头颅,在台上静静地看着臧殇。那目光像森林里的饿狼,让人不寒而栗。 刚刚还在戏谑的人,全都被唬住了。 也是在这时,臧洋发现自己杀人竟然意外的顺手。没人教过他割喉,但他的动作却很流畅,仿佛上辈子就是个刽子手。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前一秒分明还在笑,后一秒脸就僵了。 复活回来的刺客知道自己蒙羞,扬言要和臧洋再打,可定睛一看,人已经被臧殇带走了。 第79章 臧殇教给臧洋的唯一本领是赚钱。 他让臧洋去大街上随便看,挑个钱最多的杀,杀一次钱没爆完,就杀第二次,第三次... 杀到钱全没了为止。而臧洋的工作所获,回去后又会被臧殇抽掉一半。 被挑中的倒霉蛋们几乎是刚走出无敌圈没多久,就又回到了复活点,根本迈不开腿。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跟臧洋什么仇什么怨。有很多人爆金币爆得慢,忍受不了屈辱,自己注销了。 在确认前,趁着无敌的那几秒,他们对臧洋破口大骂:“你这样杀人,是会下地狱的,不得好死!” 然而臧洋仍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臧洋盯上了越山。 越山当时是个30级的剑客,臧洋只有21级,但他却杀过28级的、34级的,甚至40级的,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个剑客放在眼里。 越山在主城的书摊旁驻足,他身量很高,戴着顶斗笠,遮了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下巴几根没刮干净的硬胡茬。一手吊根鱼竿,一手提个水桶,鱼在里面扑通扑通跳。 臧洋埋伏在暗处,观察了他很久,最终选择在他歪头看书露出脖颈的时候出击。 没成想,越山把鱼竿一拐,就拦住了他的刀。再一转,直接把臧洋摔在了地上。 臧洋被他摔懵了。 “你小子想干嘛?” 他躺着看越山,终于能看清越山的全脸,生理年龄大概30多岁,剑眉星目,却风尘感满满,宽宽的双眼皮总像没睡醒。 越山又拿鱼竿敲了敲他:“看你跟踪我半天了,想打劫?” 臧洋不理会,跳起反击。没几下功夫,又被越山掀翻在地,而越山的剑甚至都没出鞘。 “别跟了,你打不过我,”越山笑了半边嘴角,提了提水桶,“我要回家做饭了。” 臧洋头晕目眩地望着天,看着几片白云悠悠飘过,忽然想起了竞技场、别人嘲笑他的嘴脸,和那刺客的头颅。 于是他跟上去想跟越山再战,但越山丝毫不鸟他。他往哪打,越山就往哪闪,然后继续走,仿佛只是路上掉了几片叶子。 臧洋也不会生气,但他想要越山和他打架。 又一次袭击,越山再次轻松躲过。可他没想到臧洋这次不是朝他来的,而是朝着他水桶里的鱼。 “啪嗒”一声,桶翻了,水洒了一地,鱼被大卸八块。 “我靠!我的鱼!” 越山愣住,蹲下来看了几眼,发现臧洋把鱼的内脏都刨好了,只不过掉地上脏了。 “臭小子你把鱼赔给我!我钓了一个上午才钓到这么肥的鲶鱼!空手回去肯定要被丘女士骂了!” 臧洋一看越山的剑出鞘了,迫不及待拎着匕首上去干架。 最后,他被越山五花大绑地拖回了家里。 越山的家在郊区的小山上,特别偏僻,但风光旖旎,隔山有大片樱花树开得正盛,风一吹,娇粉色便压了青绿色一头。 上山途中,越山骂了臧洋一路“臭小子”,从主城骂到茅草房。 开门的是个长得很英气的女人,机械师,唇色如樱,叫丘晓樱,却一点都不像樱花那样温柔,倒像朵红牡丹,荣华大气。 丘晓樱上下打量这两人,问:“你不是说钓鱼去了吗?这是你钓的鱼?” “老婆,其实我钓了很大一条活鲶鱼的,”越山委屈道,“被这臭小子糟蹋了。” “所以你就把人带回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不信嘛... ” “我信,”丘晓樱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所以咱们中午吃什么,越山同志?” 越山一琢磨,把臧洋往前踹了一脚:“要不把他吃了?” “... ... ” 丘晓樱哽住,丘晓樱无语,丘晓樱把两人一起关门外了。 越山和臧洋并排坐在紧闭的门口,臧洋还时不时遭受一道赤裸裸的幽怨目光。 越山:“都怪你。” “... ... ” 约摸十分钟后,丘晓樱纡尊降贵打开贵门,一手指着越山:“你,去洗菜去。”一手指着臧洋:“你,后厨蹲着去。” 那天的臧洋脑子也是个不清楚的,稀里糊涂听了丘晓樱的指使,竟真乖乖到后厨蹲着了。 不多时,饭菜飘香,臧洋飘远的思绪瞬间回笼,巴巴地盯着满桌子的菜,而越山和丘晓樱面对着他落座,开始饭桌庭审。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法官丘晓樱发话了。 原告越山控诉:“他想打劫我,打劫不成,就把我鱼端咯!我原本今天想做红烧鲶鱼的。” 丘晓樱轻咳了两声,问臧洋:“原告有无虚言?” 臧洋发觉她好像在跟自己讲话,愣了愣,头微微偏,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丘晓樱开始俯身跟越山耳语:“你是不是把他脑子打坏了?” 越山更委屈了:“苍天有眼,我只是摔了他几下而已,没这么脆弱吧!” “那他是个哑巴?” 越山摸着胡茬一回忆,发现臧洋好像还真没说过话,于是讪讪道:“有可能。” 坏了,难道这回成自己欺负残疾人了? 原告不争气,被告不讲话,法官丘晓樱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梳理案件。 于是她动用高级机械师的权力——开始查臧洋的代码,这一翻把人祖宗十八代都要翻出来了。 翻完后,她摇摇头叹口气,用臧洋听不见的音量对越山说:“这孩子还怪可怜的。” “怎么说?” “他的代码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死板些,情感模块就没几串字符。原先的号主待他也不好,只当他是泄愤工具,尽让他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在原服务器杀过好几次人,被关进过好几次监狱... 即使来到这儿,好像也没被善待过。” 越山听完后,用无法言喻的目光瞅了臧洋一眼,随后给他松了绑,多拿了双筷子。 “过来,臭小子。” 臧洋老实过去了,破碎的灰瞳里透着一股呆滞的劲。 “坐下,吃饭,吃完饭后就走吧,下次别干坏事,也别被我逮着。” 臧洋照做了。 丘晓樱和越山家的饭菜真的很好吃,他到现在跟年瑜讲故事的时候,都能回味出咬下的第一口菜。 沉默地吃完一顿后,越山把他推出门,想要送客。 就是在那一刻,臧洋说出了他来到待注销区的第一句话。 他问越山:“我该去哪?” 人生三问: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系统说他是臧洋,那他便是臧洋。从哪来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是不明不白地来到世上,既来之则安之。但他应该到哪去? 他无处可去。 臧殇根本不会管他,只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找他要钱。 他不想和臧殇呆在一起。 于是那天后,丘晓樱和越山的茅草屋,新添了一张单人床。 第66章 臧洋跑出去找过臧殇。 那一次, 他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臧殇,够臧殇用好久。臧殇也依然一个字都没说,收了钱就让他离开。 臧洋用这些钱换了一段安稳、平凡、又幸福日子—— 一段能跟丘晓樱和越山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们让臧洋称“师父师娘”, 教臧洋辨事理、明是非,教他自尊自信自强, 教他笑、教他生气、教他难过, 还教他爱。 甚至教了他恐惧—— 越山怕鬼, 经常被丘晓樱嘲笑。那时臧洋还刚住进来没多久,比较人机,问越山鬼是什么。 越山说:“如果一个人不平而死, 就会变成鬼,来上头找债主索命。长得可吓人了。” 他想起来什么, 敲了一下臧洋的脑袋:“尤其是你这种前段时间杀了很多人的,小心鬼来找你索命!所以以后不许再乱杀人了, 知道没?” 臧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说:“你怕鬼... 那, 我也怕鬼。” 一般来说, 小孩在刚走出家时无知懵懂的阶段,学习兴趣是最强的,外界给的烙印是最深的。所以臧洋一直记得自己怕鬼。 但情感是很抽象的东西,他学了好久。 当他第一次对着丘晓樱和越山笑出来的时候,两人坐在桌对面,背都挺直了。 “毛骨悚然。”他们评价道。 丘晓樱给他递了块小镜子, 叫他对着看,学越山笑,要露出八颗大白牙。然后瞧了一眼臧洋,又瞅了一眼越山, 败下阵来:“算了你别学他,你长得比他帅。” 越山:“?” 臧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了点,青丝如瀑,五官愈发硬朗,好像越来越像臧殇了。 在丘晓樱和越山打闹的时候,臧洋出声打断:“我想剪头。” 丘晓樱和越山倏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一片尴尬。 “行,剪,”越山敲定道,挎着剑就站起,“师父剑术好,师父给你剪。” 乍一听,像是想拿剑来个一刀劈。 第80章 “一边儿去。”丘晓樱急忙维护臧洋的秀发,维护他的美男形象。 二人在臧洋的头发上哼哧哼哧乱搞一通,但效果竟然还行,把及腰的头发平整地剪到了过肩,短辫也给重新编了。臧洋还想短,但被二人拒绝了,他们说再短下去你就要从师父师娘的臭小子变成丑小子了。 臧洋听完低下头露出了浅笑,这个笑被丘晓樱大肆夸赞。 后来臧洋又跟他们去主城赶集,跟越山比谁钓的鱼大,跟丘晓樱学修缮房屋,还会三个人在家里玩抽签,抽出大凶的人喝酒,最后都喝得四仰八叉等等,臧洋就这样逐渐从木讷的小冷人演化成了不着调的性子。 丘晓樱有时候会感慨:“唉,我刚开始的那个乖乖徒弟怎么变成这样了?” 越山便问她:“乖哪了?街上拎把刀就冲我砍过来了,臭小子还是臭小子,一点儿没变,只是懂规矩了。” 不过真要让他们选,他们肯定选现在的臧洋。 午间夫妻俩迷迷糊糊睡醒时,从窗外能看见臧洋坐在草地上喂兔子、喂小狗,见啥都喂一下。或者是爬树上撷一片叶子吹曲,只不过吹得很小声,怕把屋里的人吵醒。这片地的小鸟都跟他混熟了,跟着他一起叽叽喳喳。 这时候,丘晓樱就会从窗户探出去大喊一声:“臧洋你没把衣服上沾的湿泥和叶子弄干净就不许进家门!” 臧洋回她懒洋洋一声“知道了——” 茅草屋的窗,对臧洋来说也很珍贵。 即便领养了个徒弟,越山和丘晓樱也不避讳秀恩爱。 透过这扇窗,臧洋见过越山和丘晓樱在隔山的樱花树下跳华尔兹,见过越山弹古琴给丘晓樱听,也见过越山用草和樱花瓣给丘晓樱编戒指、编手环。 丘晓樱会嗔怪:“机械师戴这么多不方便。” 然后越山俯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那个平日里飒飒的女人居然难得涨红了脸。 好新奇。 臧洋靠窗撑着脑袋想。 当然,师父师娘说了些什么,隔太远他听不见。 看见丘晓樱的草戒时,臧洋也会想起自己的素银戒指。师父师娘都叫他好好保管这枚戒指,于是他除了干粗活时就没摘下来过,自己的指根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枚戒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很聪明,会举一反三: 师父给师娘送了戒指。 师父和师娘是爱人。 我也有戒指。 那我也有爱人? 想到这儿的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当天晚上,他就问了师父师娘这个问题,而师父师娘只是神秘莫测地笑笑。 他知道这是默认了,于是问:“祂在哪?” 丘晓樱说,可能在明天。 “可是臧殇就没戒指。” 越山轻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废话,一夫一妻一夫一夫一妻一妻都可以,海王不可以。他就算和你再像,你的爱人就是你的,不能是他的。” 臧洋迷糊地应下了。 这样的日子终结于换世之境活动下发的那天。第一届换世之境的公告信息很详细,明确写了“如果不参与,会被系统强制注销”这一条。 越山和丘晓樱报了名,他们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臧洋也想跟着去,却被系统拒之门外。 系统给出的理由是:换世之境的报名资格与原号主的身份证号相关联。你的原号主身份证绑定了你和臧殇两个人,臧殇抢先你一步报了名,你的名额已经被他占了。 且系统能识别出,其实臧殇才是原号主的大号,臧洋只是个小号。 态度很明确了——不管怎么着,先参加的都只能是臧殇。 臧洋愣了,小不小号不重要,关键是那他该怎么办? 系统给出的处理办法是:换世之境一人只能报名一次,所以暂时保留臧洋在待注销区的居住权,直到下一届开启。 臧洋即使再不爽,也无可奈何。 周围人都在前进,只有他被留在了原地,而迎接他的,是一场大雪。 暴雪压塌了茅草屋顶,臧洋第一次尝试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修屋顶,把自己弄得脏脏的。第一次亲手做了道红烧鲶鱼,把自己咸到吃不下饭,然后无助地想:师父说抓住一个人要先抓住他的胃,自己做饭这么难吃,爱人跑了怎么办? 副本一结束时,臧洋满怀欣喜地去接师父师娘,师父师娘给他扯了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 副本二结束时,待注销区进入春天,但他们却连勉强的微笑都没有了。 副本三开始前,臧洋照例想送他们,他们却让臧洋好好呆在家里,并把房产证留给了臧洋。 越山半只脚跨过门槛,半只脚露在外面,丘晓樱在走之前,紧紧拥抱了臧洋。 她说:“臧洋,我们不是故意把你丢下的。” 他看着丘晓樱温和的笑眼和门框下越山的身影,单纯地看着。他不知道丘晓樱意有所指,不知道前路何方,只是有股预感—— 好像眼前人和窗外的暖春,都将在明日远去。 世界进入了炼狱般的夏季,越山和丘晓樱再没有回来。 他翻遍了主城的各个角落,每天都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却找不到一个活人。 那时他才明白:世界把他丢下了。 但他还是坚持在找,找自己没有被遗弃的痕迹。 于是他找到了臧殇。 臧殇已经不叫臧殇了,叫归凌,是“神”给他赐的新名字。不仅如此,他还比以前更有压迫感,也更冷漠了。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臧洋问他:“你赢了换世之境?” “是我。” “哦,那你怎么没去人类世界?” “神拒绝了我。”归凌说这话的时候无怒无喜。 “你见到越山和丘晓樱了吗?” “越山,不记得。丘晓樱我记得,为数不多的机械师,是我手下的亡魂。”归凌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有怎样的后果,只是继续道:“臧洋,我现在需要你。” 接着他看见臧洋双目猩红,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跳上来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险些跟对方同归于尽,直到“神”来叫停,把他俩都关了一段时间禁闭。 等臧洋出去后,满山的樱花只剩残骸,待注销区又回到看不见尽头的晴天。 他简单挑了几件越山和丘晓樱的衣服,在家门口给他们做了个衣冠冢。 祭酒的时候他想,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个人,却连尸骨都没留下,而归凌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横行于世。 师父叫他不要乱杀人,可有些人分明该死。 越山和丘晓樱教过他很多,唯独“恨”,他们没教,臧洋无师自通。 后来整理两人的遗物时,臧洋不小心按到了丘晓樱计算器上的ac键,一声响亮的机械音在屋子里荡起了回声。 “归零。” 归凌,归零。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臧洋嘲弄地笑了,笑得很难看。他忽然领会了“神”拒绝归凌的原因——哪个正常人类会喜欢一个反社会的同类呢?人类社会喜欢的是讲规矩的、有服从性的人,喜欢的是心地善良、做事和气的人。 同时也领悟到,在不远的将来,下一场换世之境的轮回会再次开启,还有战胜归凌的机会。 他要扶一个讨“神”喜欢的人上位,告诉归凌:不论你再怎么强,弃子就是弃子,“神”永远不会接纳你,你就等着成为待注销区的孤魂野鬼吧。 并且你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成为弃子的原因,你追寻的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当再一次有人出现在新手村时,臧洋也驻足在了那片黄沙之中。 他扫过一张又一张新生面孔,却始终挑不到合适的人。 直到年瑜降临了。 他看见那张平和的脸时,心里萌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是欢喜吗?他太久没情绪,不太确定了。 别人的情感都是与生俱来的,唯独他,感情模块死板,是靠学习得来的。而靠学习得来的东西,太久不巩固,又是会遗忘的。 臧洋下意识去接近年瑜,那枚素银戒指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帘,将他刺痛。 他终于等到了丘晓樱口中的“明天”,但难熬的日子太长了,长到他差点忘记—— 年瑜是他命缘上的爱人,而不是报复归凌的筹码,不用同他沉沦仇恨之中。 * 故事讲到最后,臧洋没有告诉年瑜: 你来得真是太晚了,晚到高山上的牧草都已腐烂。 但好在你还是来了,在雪落山顶之前。 “晚安,小鲶鱼。” 第67章 年瑜:“晚安你个头。” 臧洋讲着讲着, 口齿逐渐含糊,身体慢慢滑下来,最后竟直接裹着被子安详地睡了。 年瑜还在他旁边端庄地坐着, 有点无语。 第81章 “讲这么个... 故事... 你自己到最后睡了,我更睡不着了。”他轻声喃喃道。 这就好比给小孩子讲恐怖童谣, 还哄睡呢?没把小孩吓哭就不错了。 年瑜蹑手蹑脚回到单人床上, 又躺着盯了一会天花板, 然后自暴自弃地直起身,满脑子都是樱花树和红烧鲶鱼。 他受不了翻下床,时刻注意臧洋熟睡的面孔有没有异动, 做贼似的抽走衣架上臧洋随手送的黑大袄,溜出门。 望着隔山的枯树群, 年瑜轻叹一口气。 春寒料峭,那口气在空中飘出白雾, 很快又被萧萧晚风吹散。 他一路兀自走到了主城。 薄雾遮月, 夜深露重, 大部分店铺都打烊了, 唯有锻造店照出暖黄色的光,与寂寥的路灯相映。 玩家大多都睡了,只有npc还在不知疲惫地劳碌。 红砖墙的花店前门已经被锁上了,后门仓库处却停辆大卡车,车灯闪个不停,几个npc喘着粗气把堆成小丘的大麻袋往车上搬, 好不辛苦。 年瑜绕过来站定,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npc费劲地支起脖子一看—— 来人披着的大袄像是高奢,柔和有光泽,还不起球, 为了捂领口露在外面的手骨节处被冻得泛红,黑色再一衬,皮肤便像被雪浸透了般。 他人站在灯下,周围的空气都沉静下来。 久经商场的npc十分敏觉。 都这个点还在外头,应该是离家出走的贵公子,错不了。 在待注销区这个你争我抢的生存环境下,他们花店都快开不下去了,大部分人都没闲钱养花。但贵公子不一样啊!贵公子的家应当也是豪华的,肯定会养养植物陶冶情操。 npc立马赔一个腆笑:“在搬新货呢。” 年瑜:“什么货?” “高级催化肥!能让植物一夜之间从幼苗到开花结果!” “真有这么神?” “真的!”npc手心拖了一捧化肥给他看:“这是待注销区的最新款科研产品!” 粗糙的圆球从他手侧溢出,年瑜冷哼一声。 诓人呢,搬新货哪是从店内往外搬的? 一阵风轻轻吹过,年瑜眯了眯眼,款款道:“我钱不多。” “没吧公子,我看您存款挺多的。” “别人的,不好意思用。我自己的钱只有十分之一。” npc即刻拉下脸:“哎呀没钱来什么来,走走走,这些都是过期品,别妨碍我工作。” “哦——”年瑜装模作样拖长尾音,偏了偏头,像是在看笑话:“原来是过期品。” npc这才意识到:糟糕,被套路了。 “过期几天了?” “今天... 刚过期。” 年瑜拎起一包看,过期日子的确是今天。 “有什么影响吗?” “就是... 可能... 效果发挥的会慢一些,但也不是慢很多。” “搬下来吧,”年瑜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全要了,打个折,再加50棵樱花树树苗。” npc差点以为自己要和泼天的富贵失之交臂,没想到福气来了躲都躲不掉。虽然高级催化肥打了不少折扣,但再加上樱花树种,跟原价也差不多。能卖点钱总比全亏本了好! 他现在看年瑜,都感觉是财神爷降临。 结账的时候,他羞涩地问财神爷:“公子,您不是说您没钱了吗?” “嗯,”年瑜淡淡瞥他一眼,“买完后十分之一就没了。” “那要不要... 我再给你打点折?” “不用。” 他报了个地址:“想便宜我的话就帮我把东西搬过去。” “可以可以,我们店有免费配送服务的!所以您... ” “不用操心我,”年瑜走出门,寒气瞬间侵蚀店内,飘去一句,“我有人养。” npc:“... ... ” 嘿,看他这么会讲价,原来还只是个不食烟火气的贵公子嘛... 能活到现在,看来养他的人挺有本事。 年瑜办完这事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到小山上,又雇了一批伐木工把枯树全砍了,再自己一棵棵把50棵树苗给种上,施了肥。 干完这这一切他简直要瘫了,手酸得不行,掌心又脏又破,指甲缝里全是泥。 回茅草屋洗手的时候,他想: 我有病吗?我真有病,为什么非要趁这一晚上的时间全种完? 平时连酒都不喝就为保稳的手现在因为使太多劲而抖个不停,就算是这样年瑜也要借着一点点光把蹭破的死皮全抠了,糊涂程度相当于系统见了都要大喊一声: 机械师!你在用你高贵的手干什么! 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年瑜才又缩回被窝里,分不清自己到最后到底是睡着了还是累晕了。 这一觉睡到午时都没人叫醒,直到客厅一阵乒铃乓啷,年瑜才不清不楚地坐起身,看着刚进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臧洋。 臧洋东西都没放呢,见他醒了就扒到卧室门口,东磕一下西碰一下。 “昨晚讲完后睡着了吗?” 年瑜:“... ... ” 你还敢提? “睡着了。” “睡得好吗?” 臧洋定睛一瞅,见年瑜眼底下的黑眼圈更深了,起床气好像也更盛了,就知道这人其实还没睡好。 “没事,”臧洋不知道是在安慰谁,“我又想了个办法,今天包你好睡。” 得了吧。 年瑜抓了几把头发,凑过去看臧洋手上提的东西。 “买了什么?” “衣服。” “... 这么多全是?你衣服已经够多了。” “咳... ”臧洋轻咳了一声,眼神向上瞟,“不是,是... 你的衣服。尺码应该没错,不会再大了。这不是要入春了嘛,该换新衣服了。” 年瑜:“... ... ” 臧洋把衣服全整理出来,叠了三大叠。 年瑜就靠在桌子旁默默看他,无奈道:“你把我当服装店模特吗?” “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臧洋理直气壮,“就每个款式都买了一件。” 年瑜听完后站起身去看另一堆购物袋,觉得自己没法和暴发户沟通。 另几大袋子里满当当的,但其实只有一类物品——酒。 “你要喝这么多?” “也不是。”臧洋试探地问他:“喝点小酒有助于睡眠,你应该也不是完全不能喝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好你的作息。” 他的表情看起来挺心虚的,估计是在计划着少量饮酒还睡不着的话就直接把自己灌醉,醉了就睡着了。 年瑜:“你是想让我睡觉,还是想让我中毒?” 臧洋:“... ... ” 算了。 看他这样,年瑜又开始催眠自己:臧洋昨晚回忆了这么多不高兴的事,今天想喝酒排解一下郁闷也情有可原。 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哦,对了,”臧洋问,“隔山和门口的枯树怎么没了?” 年瑜对着热水杯呼出一口气:“我看不顺眼,昨晚找人砍了。不行吗?” 臧洋笑道:“行,没说不行。这就是你家,你想干嘛都行。” 年瑜说完后便又走回卧室,靠窗坐下。 茅草屋离隔山有一定距离,只能看见枯树全没了,整座山空荡荡的,看不见新栽的小树苗。 他对着“啧”了一声,高效催化肥这种科研产品发挥果然不稳定,就算只过期一天效果也可能大打折扣... 还是不应该买的。 但他真没钱了,也不想用臧洋的钱。万一哪天臧洋反悔了,等离婚冷静期结束找他要钱,他总得给人补上。 等补上后,他就真的一分钱都没给自己留了。这样一想,好像自己也是个暴发户。 到了下午,树苗还是一动不动。 年瑜再出卧室时,发现臧洋已经在客厅自己闷头喝上了。他眼皮半阖盯着桌面看,不知道什么情绪,但像是在边喝边想事情,又或者是在发呆。 接着一根修长的手指闯入他的视野中,弯曲敲了敲桌面,把离得最近的酒瓶拿走了。 臧洋抬眸,年瑜就拎着酒瓶坐到了他旁边。 他敛了有点沉的脸色,转而对年瑜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喝了。” 年瑜:“就陪你一次。” 臧洋闻言又笑了一下,把桌面上摆的酒瓶全都往旁边移,腾出一片空间,将签筒放在上面。 “那来陪我玩游戏吧,抽到大凶的喝,但你不能改代码作弊。” “行。” 结果以年瑜的手气,第一支就是大凶。 臧洋一边提醒他喝慢点,一边又在他喝的时候不自觉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然后把头偏向一边,自己欲盖弥彰地陪了一口。 两人就这样一杯一杯复一杯,喝到外头的云都换过几轮了,墙角都一股酒的熏香。 等年瑜回过神来,地上已经全滚着空酒瓶,乱得不行。臧洋不是容易喝酒上脸的人,但也抵不住喝得实在太多了,脸颊还是有些浅浅的晕红。 第82章 刚巧臧洋又抽出一支大凶,准备再开一瓶。 年瑜眼疾手快夺过他手里的酒,说:“行了,别喝了。” 臧洋酒瓶一丢,整只手耷拉下来。 他仔细观察臧洋的脸色,问:“你喝醉了?” “放屁!”臧洋猛地一拍桌,震得桌上的空酒瓶都倒了几个。 “小鲶鱼都还没醉呢,我醉什么?” 臧洋说完后左顾右盼,年瑜问他又怎么了,他着急忙慌地扒住年瑜的肩,问:“我家小鲶鱼呢?” 年瑜:“... ... ” 他打开臧洋的状态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debuff:醉酒[5:30:45] 得,还醉得不清。 臧洋霍地站起,说是要去找年瑜,脚一挪,地上的空酒瓶清脆乱响,年瑜才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喝了很多了。 不对啊,臧洋都醉了,那他自己怎么还没醉?状态栏上一切正常,难道是他竟然比臧洋还能喝? 年瑜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嗙”一声,臧洋摇摇晃晃的,被酒瓶绊了一下,年瑜想起来要去扶他,却又被他喝在原地。 臧洋:“别过来!不要阻止我找人!” 年瑜欲言又止,最终斟酌道:“... 你还想去哪找?” 臧洋“哼哼”两声,打开了冰箱,掏出里面的冻鲶鱼肉块,捂在怀里,心疼道: “小鲶鱼你跑冰箱里干嘛?冷不冷啊?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 ” 年瑜气笑了。 他现在后悔了,十分后悔。 第68章 年瑜不禁怀疑, 臧洋这发酒疯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跟师父师娘学的? 那他们三个都喝得酩酊大醉时,这个家谁兜底? 喝不死也不能这样喝啊。 年瑜上前一步,把臧洋怀里的鱼肉抢救出来, 一鼓作气重新塞回冰箱里。 臧洋气得哇哇直叫:“我家小鲶鱼呢!” “在这!”年瑜对他喊回去。 “哦... ” 他这才弱下来,随即一把伸长胳膊挎过年瑜肩颈, 将人锁起来, 额头靠在他后颈凸出的骨头上, 带着酒气的鼻息轻轻扑出。 结果没安静多久,臧洋又支起脑袋问:“你钱是不是少了?” 这都发现了? 年瑜默默“嗯”了一声。 几秒后,臧洋给他发过去一条转账。 年瑜:“你干嘛?” “给你, ”臧洋说,“都给你。我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和给钱。” “... 我不要。” [年瑜已拒绝。] 臧洋看着这一串字, 呼吸又重了一点,像是在闷闷不乐。 “那你想要什么?”他锲而不舍地追问。“除了命, 都给你。” 年瑜倒也不是真想要他命, 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就问他为什么除了命。 “命已经给了, 说好合作的时候就给了,”臧洋深吸一口气,“我也就一条命,没多的命给了。” “你傻吗?”年瑜转过身面对他:“谁要你命了?” 臧洋重新把头埋回他肩颈,一味地“哼哼”几声。 年瑜把手放在他后颈,企图让他依靠生存本能清醒些, 然而他无动于衷,好像认定了自己很安全。 于是年瑜只得又开始哄人。 “臧洋,既然第一届换世之境没有胜者,神也没说名额不能顺延, 到时候我们去找包揽两个名额的方法,一起活着,行吗?” 臧洋又“嗯”了几下,闷闷道出一句“好”。 年瑜揽着他后颈的手顿了顿。 好什么?等他清醒后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跟醉鬼约定就是对牛弹琴。 还哄人呢,最后只哄到自己罢了。 接着臧洋搂住他的手臂,不小心按到那条酸胀的筋,惹得年瑜“嘶”了一声。 “怎么了?”臧洋瞬间紧张起来,debuff立减30分钟:“受伤了?” 年瑜盯着他的状态栏,心想还能这样呢,敷衍回了句“没有”。 “真没有?我看看。” “真没有。” 年瑜拦下他乱动的手,抢先一步用两个掌心夹住他脑袋,让他头支起来,强迫着与自己对视。 “我问你,为什么要把什么东西都给我?” “给你,古琴我去找林健要,婚能不能别离了?陪我一起住在这。” “真不离了?” “不离... ”臧洋又补了句:“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其实一开始,不是故意不承认你是我配偶的,”他仿佛觉得自己以前干了些罄竹难书的罪一样,解释起来,“我只是忘了,我当时满脑子都是... 别的事,也忘记要爱人了,但是,后面想起来了。” 年瑜喑哑道:“怎么想起来的?” “看见你,慢慢就想起来了。” “从在魔法森林对我说晚安开始?” 臧洋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 “我监控录像一直开着。”年瑜忍不住轻笑道。 他以为那句“晚安”没人知道,实际上格泉知道了,年瑜也知道了。 并且年瑜还懂得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臧洋满脑子只有两个字——社死。 他感觉自己蒙了羞,又把脑袋埋回去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减缓,年瑜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把人扶回床上。 结果手还没从圈起来的小地里抽出来呢,年瑜的锁骨先一痛。 臧洋隔着衬衫轻轻咬了他一口,然后稀里糊涂地说:“我想吃红烧鲶鱼了。” “... ... ” “臧洋你大爷。” 几秒后,他被年瑜踹出了家门。 刚开始,臧洋还会很有礼貌地敲门,贴在门缝商量:“我真的想吃,你让我进去,我自己做也行。” 年瑜握着门把手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你是要把冻鱼肉放进锅里,还是要把我放进锅里? 想都别想。 但三分钟后,门外没声儿了。 年瑜在客厅坐了一会,怕他死外边了,心里挣扎几下,还是给他开了门。 一股淡淡的馨香推开酒气,他看见臧洋呆若木鸡地望着远山,门口和远方50棵樱花树长得灿烂,花瓣坠落春日潭水,如鸿毛之轻点拨着他的心尖,又如泰山之重倾倒他的记忆。 点点几片,甚至被风带到衣冠冢上,陪着那块凄然了一个轮回的石碑。 催化肥终于生效了。 年瑜对这风光没有太多留恋,只是看臧洋的debuff持续时间倏忽锐减一半,微微低下头,觉得好笑。 直到臧洋口型微动,他才悄然凑上前去。 “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都回来了。” 年瑜想了想,连哄带骗地回答他:“因为喜欢你,就都回来了。” 臧洋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年瑜。 他的浅灰瞳太特别了,有时会让人觉得这个主人双目无神,像火种热烈燃烧后余下的灰烬,但有时又像钢筋灰泥。 此刻,年瑜又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和一抹粉白并存,像是想将他整个人封存,却又易碎的水晶。 臧洋直接牵上他的手,还是一副没醒酒的样子:“那,种树的人呢,也喜欢我吗?” “... ... ” 反正臧洋第二天不会记得。 “喜欢。”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允许他擅自暧昧了这么久。 年瑜曾经凝视着戒指,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臧洋。 因为他强?因为他帅?因为他对自己好?因为他俩很默契?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道算不出答案的题,年瑜在他的题旁只写了一个解,便再无二字。他也不是没看过例题,但一到了自己这,怎么套公式都是错的。 只不过习惯了臧洋在他旁边偶尔阴鸷,偶尔开朗,偶尔沉闷,偶尔吵闹,偶尔对他处处保护,偶尔放手让他自己去搏... 也偶尔,有很多讨人欢心的小动作。 臧洋听到答案后笑出了声,年瑜一时分不清现在的他和故事里初来乍到木讷的他,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本色。 “那,我也喜欢。” 年瑜也笑了:“你知道你牵的是谁吗你就喜欢。” “知道。”臧洋肯定道。 接着他忽然凑近,那股高山牧草的味道包裹住年瑜,让他感到安心。 臧洋认真道:“我们结个婚吧?” “结过了。” “那次不好,”臧洋摇摇头,将他牵到门口的樱花树下,高兴地喊道,“来跟我拜一拜!” 年瑜心道:依着醉鬼,依着醉鬼...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拜什么?” 不知不觉,天空飘出火烧云,群山如黛,黄昏暮色将世界烘暖,仅剩几丝微光还在花瓣上流淌,远远照着下山的小道。 臧洋清了清嗓,对着樱花树鞠躬:“一拜天地——” “... ... ” 上次办了西式的,这次办个中式的。 第83章 嗯,合理... 年瑜没拜,臧洋就一直不起身,闷头拗在那。 于是他只得跟着臧洋拜了。 臧洋见状很满意,直起身,片刻后又对着衣冠冢弯了下去,腰腹特别稳。 “二拜高堂——” 年瑜跟拜。 第三轮,他敛了嗓,没吱声,只是垂头拜年瑜。 年瑜也不介意,但臧洋这次拜了很久,年瑜都起身盯他有一会了,他还没结束,非要等年瑜主动去扶他。 扶起来后,他就仗着点身高优势,蹭在年瑜的脑袋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场婚礼没有誓词,没有华服,没有亲朋好友,只有一个醉鬼孜孜不倦,主持着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闹剧。 一拜天地灵气,二拜阴曹地府,第三拜就更是糊涂,拜了一个短暂的瞬间。明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但醉鬼不会记得—— 最高兴的醉鬼,反而不会记得。 他只会再一次问年瑜:“樱花怎么又开了?” 想到这里,年瑜任臧洋靠着,不禁有些落寞。 树影斑驳,和落花一起点缀泥地。离开了很久的小鸟在看见群山又生出鲜亮的颜色后,便集体迁了回来,到现在才刚刚落户。 “困了的话我扶你回去。”他有点怕吵醒臧洋,但又不得不开口。 果然,臧洋片刻后又大梦初醒。 “等一下,还差一步。” “拜完了,什么还差一步?” 年瑜抬头,又和臧洋对视上。 臧洋轻声问:“可以吗?” “可以什... ” 年瑜还没反应过来,臧洋便捧起他的脸,在额心若即若离地亲了一下。 这醉鬼亲完后就撒欢,丢下一句“好了”,自己昂首挺胸走回茅屋里。 留下年瑜站在原地,萌生出了拿素银戒指去打水漂的念头,什么平静的气场全被搅和了,只是咬牙切齿地想: 臧洋你下次别让我逮到。 然而到了晚上,年瑜又觉得自己窝囊。 他嫌没事干,种树、陪醉鬼、收拾空酒瓶又累,自己也喝了酒头又晕,于是早早关灯上了床。 然后还差30分钟醒酒的臧洋就像男鬼一样飘进来,在他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年瑜:“... ... ” 臧洋:“你睡你的。” 年瑜诈尸般挺起身,盯了回去。 “你这样我怎么睡?” 臧洋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睡不着吗?” 他微微俯身,又在年瑜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样呢?” “... ... ” 沉默之中,他接着在眼尾亲了今日第三次。 第四次还没落下,年瑜受不了了,一把挡住他的嘴:“停,别亲了,我睡。” “但是你不老实在客厅呆着,进来干嘛?” 臧洋眨巴眨巴眼,声音闷闷道:“我突然想起,礼成后晚上还要入洞... ” “噗”一声,他被年瑜一枕头直击面门。 年瑜:“现在立刻马上,回你自己床躺着去。” 臧洋:“哦... ” 翌日一早,等臧洋头昏脑涨地醒来时,年瑜已经在桌前摆弄自己的机械了。 他讪讪走过去,年瑜察觉到后,立即关掉了监控屏幕。但臧洋眼力好,抓住了一抹粉,只是没有问。 “小鲶鱼,我昨晚喝醉了?” 年瑜把监控收了,不想理他。 坏了。 臧洋腆着脸凑近:“呃... 我昨晚... 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 冷冰冰两个字在他脸上乱啪。 他绝对是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虽然年瑜平时一直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哪天像这时一样冰冷。 年瑜起身要走,臧洋连忙拉住他,企图挽回:“我以后不喝了,真的。如果昨天真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要跟我说... ” “真没有。”年瑜作势要扒下他的手。 “等等,”他攥得死了些,从年瑜头发里拨出一片樱花瓣,“你头上有... ” 他猛地扭头去看窗。 樱花依旧开着,好像不曾离开。 臧洋愣了愣:“你种的吗?” 年瑜板着脸,“嗯”了一声。 “为什么?” “没为什么,”年瑜挣开他的手,“感谢你给我讲故事。” 年瑜话说完就离开了。 臧洋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现在后悔了,十分后悔。 第69章 随后的几天, 他一直在观察年瑜脸色。 表面上,年瑜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以前一般在屋里一呆一整天,现在偶尔会跑出去, 坐在外头的石墩上想事情。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臧洋隐约感觉年瑜看他的眼神有点变了, 很像以前丘晓樱和越山吵架后郁闷的样子。 年瑜也的确郁闷。 他早就知道臧洋会断片, 但当臧洋真的露出那一无所知的表情时, 他又来气... 明明自己都不是个爱生气的人。 所以他只能每天跑去屋外散心,让自己回归平静。 如果臧洋一有事要过来,他就走。除了吃饭睡觉外, 尽量避免二人独处。 对此他接受良好,但臧洋很难耐。 越山曾经口头传述过《保持良好关系秘籍》, 里面有讲:和解第一步,如果对方不给你台阶下, 你就要自己建台阶下。 不出几天, 年瑜早晨醒来, 翻箱倒柜, 发现找不到自己的职业装。 他仅用一秒就猜出了是谁干的。 被逼无奈,他只能先从臧洋买的三大叠衣服中随机抽出一套——白色灯笼袖打底,肩颈处衔的棕色披肩尾部分散成几条半菱形。下半身是棕色工装裤,腰带旁还挎了一个便携包,可以给他放子弹。 整体看得过去,色调和谐, 特别是这披肩的破碎风,跟臧洋的衣服还挺搭。 他胡乱套完这一身,去找臧洋算账。 “我衣服呢?” “不放那三大叠吗?”臧洋直愣愣回道,扭头看他一眼:“你这不... 穿上了吗。” “我是说我出生自带的职业装呢?” “不知道啊... ”臧洋扭回头, “真不知道。” 年瑜:“你要是敢丢我就用烈焰瓶把你衣柜烧了。” 臧洋:“... ... ” 臧洋轻咳几声,往他手里塞了杯温水,试探道:“新衣服都穿上了,虽然我还是记不起来什么,但原谅我一下?今天我想去找林健,你要不要跟... ” 年瑜:“自己去。” 臧洋:“... ... ” 他又死皮赖脸问了几次,得到了年瑜“不去”“没门”“别烦我”等一系列回复。 尽管备受打击,但臧洋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出门前,他在门口来回踱步,带点小高跟的鞋底哒哒不停响,佯装一副苦思冥想了很久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把年瑜吵出房间了。 年瑜无力地瘫着一张脸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臧洋连忙扯住他,防止人跑了,决定再加把劲:“我在天水矿洞时跟林健不熟,你跟我一起去呗,加点基础好感。” 年瑜:“你自己多肝一下。” “... ... ” 臧洋干脆把越山列出的一条条和解秘籍全抛了,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如果对方油盐不进,适当采取霸道手段。 于是他直接抄起年瑜的腿弯,把人扛出门了,根本不在意年瑜骂了他一路的“人贩子”,只是到主城门口才将人放下,厚着脸皮说“来都来了”。 然后得到了年瑜珍稀的白眼。 但他们没想到,几天不来,主城大变样。 以前的主城只是相较于之前冷清,现在却可以用三个字概括——脏、乱、差。 脏到地面全是臭鱼烂虾味的污水与鲜血混合的滩渍和魔法残留,乱到街角像垃圾桶一样堆着不知道谁的衣服或裤腰带,差到琼楼玉宇变成了残垣断壁。 他们只是出了个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穿了个越。 空荡的主城臧洋见过无数次,但糟蹋成这样的他还是头次见。等他回头想找年瑜时,年瑜已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出个npc问话了。 那npc是个清洁工,对于这场面没什么ptsd,只是跟他们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一大群人在这打架!搞得我每天的工作量都加倍了!扫完又脏扫完又脏!” “打架?” “对咯,我还算好的至少还有工作,那些开店的更惨,店都被不长眼的砸了。” 乱成这样了,“神”都不管吗?是祂没功夫注意待注销区的小打小闹,还是祂默许了? 年瑜感觉这座城很不对劲,同样的,臧洋也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 npc说完就开始工作了,年瑜发现他在拖的一大滩血迹的四周还有点点如梅花般的血珠,像是有人拖着伤口一路滴答滴答走到这儿,最终没撑住咽了气。 第84章 顺着路径追溯源头,是熟悉的公告栏。 “换世之境”的活动宣传单早被愤懑的玩家粉身碎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手写信,字迹龙飞凤舞,只有一句话—— 【致想上进的人:杀死排名比你高的玩家是你最后的机会。】 应该是玩家写的,“神”通常用的都是打印版思源宋体。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大事不妙了。 从绘梦游乐场出来后,臧洋和年瑜的排名并列第一,一方是因为boss死后得到了很多分红,一方是因为召唤埃德蒙得到了隐藏福利。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欲拉他们下位。 年瑜立即转头想叫臧洋离开这。 “当”一声铁器响,臧洋的黑袍扫过他胸前,默默站到了前面挡住。回旋镖受到反弹插入地里,又很快咻一下收了回去。 那些建筑遗骸后,站起了一个个埋伏多时的玩家,仿佛漆黑洞穴里倒吊的蝙蝠一瞬间全睁开眼,冥冥的红色让人心惊胆寒。 “等你们很久了。” 来者不善,年瑜一一扫过,顺位第三到第十的玩家都在这了。 “好久不见。”中央的占星师对他们道。 臧洋瞥他一眼,自顾自戴上面具,风轻云淡抛过去一句: “你谁?” 占星师毫不在意地冷哼,目光绕过臧洋,锁定后面的年瑜:“你不记得也正常。年瑜,好久不见。” ... 怎么会有人明明不认识但打招呼却像旧情人一样的? 年瑜注意到臧洋甚至微微偏头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深感莫名其妙,便露了个头出去撇清关系: “你谁?” “... ... ” 周围人很不给面子地开始戏谑,看来那人第三的排名也不是很实在。 占星师跳脚起来,给自己找面子:“好啊,我说当时在新手村想叫你一起抢异形骷髅你不抢,原来是跟臧洋混一块儿去了!” 玩家姓名:贾世凯 职业:占星师 等级:55级 年瑜这才有点印象。 这人的名字和行事风格简直太相符了,都有种很会偷的味道。 臧洋大彻大悟地“哦——”了一声:“我也想起来了,被我一刀封喉了的那个是吧!”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警告你,莫欺少年穷!” “嗯嗯嗯,对对对,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你怎么不到入土后棺材里陪一堆金银珠宝再来喊我盗墓呢?” “你大爷!欺人太甚!” 臧洋“哇”一下,终于不对轰了,转头跟年瑜咬耳朵:“这小子有前途。” 年瑜:“怎么?” “他骂人和你一样,骂爷不骂娘。” “...... 滚蛋。” 左旁的神射手悄然拉满弓,箭矢离弦如同发号施令,其余人一哄而上。仿佛先前贾世凯装模作样叙旧只是为了放松他们警惕,随后便可打个措手不及。 但同时,臧洋和年瑜原先站着的地方黑烟四起——他们拖时间的诡计也让年瑜偷摸着搞了个发明。 “臧洋开大了?!” “蠢货!刺客的夜幽牢狱是纯粹的黑雾!这踏马是机械师的烟雾弹!” “显摆你了?机械师那么少我不太了解怎么了?” 几人一边叫骂着,谁也不服谁,一边又似蝗虫突进,即使视野看不清也势必要翻出几穗庄稼来。 可烟雾弹的范围很大,密度很高,他们闯进去也是抓瞎,还被呛得猛咳。 最后还是在高处的神射手叫道:“在那里!” 一群人这才突出重围,远远见年瑜拉着臧洋往主城外跑,愤然追了上去。 “得想个办法再甩掉他们。”年瑜在前面领路,侧头跟臧洋说话时,那副许久不见的齿轮眼镜折射出浅光。 臧洋稍微盯了一会,摘下面具套在年瑜头上,又互换了两人的披风。 “分头跑。他们打不过我,不会来追,你伪装成我。” “那你呢?” 臧洋打开地图,点了个标记:“你往昭光寺跑,我甩掉人就来。如果晚上还没到,你就自己回家。” “不行,我... ” “没时间啦小鲶鱼,”臧洋笑着箍了箍面具,“等会见。幸好你今天穿了披风,很好看。” “... ... ” 他话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年瑜只好调头往标记点赶路,越跑越觉得这羊头面具硌得自己耳朵热。 等那群人追出来,只能看见左右方各一个小点。贾世凯咬咬牙指挥道:“先追棕色的!棕色的是年瑜,机械师好打!” 年瑜回头看,知道他们中计了。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保全自己,毕竟机械师在战斗方面太过鸡肋。 昭光寺在世界地图边缘,他一路跑了很久,才隐隐看见个寺顶。 这寺庙虽然偏僻,但建得气派。墙面是红砖,顶上是绿瓦,两根圆柱立殿前,支起高啄檐牙,还吊着俩大红灯笼。 年瑜还没走近,香火味就直冲鼻腔。 他皱着眉头扇了扇,走上矮台阶,山门槛前站着个立牌,上面写着: 【喜逢入春,新年集会,本寺将于换世之境副本二结束后持续开放免费斋饭。】 免费斋饭?那这儿应该人不少吧,难怪香火旺盛。 年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谨慎观察有没有埋伏或npc,却什么都没见着。 院落面积很大,呈长方形,左右各种三棵杨柳,枝头还挂有许愿牌,大多是什么“平安幸福”“顺顺利利”“脱非入欧”,没有名利,像是一片净土,但在待注销区又显得诡异。 正殿他懒得去瞧,内容无非就是拜神抽签,他不是不敬,只是觉得无趣,更何况打眼望去就是一幅冷清景,没线索。 年瑜目的明确地找到了斋堂,才堪堪看见点蹭饭的人影。 有个寸头倚着庭廊的柱子,他一开始以为是这儿的住持,但仔细一看又不对。 住持没事干吗?怎么会一幅吊儿郎当的样用草扇盖面,抱臂打盹? 直到斋堂里传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姐姐”,那寸头才醒。她没注意到年瑜,直接进了斋堂。 于是年瑜也悄悄跟过去,在拐角的地方发现了几个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玩家,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饭碗走出来,仔细打量他的寸头。 “...臧洋?” 年瑜定睛一看——哦,是老熟人。 他摘下面具,碎刘海盖了一半眼:“是我。” “啊,是你啊,”格泉拿着筷子挥了挥,“我说怎么感觉臧洋矮了点,当然也不是说你矮的意思,只是对比显得。” 年瑜:“... ... ” 刹那间,拐角又窜出一个玲珑的身影,像是来找格泉,但在看见年瑜后也站住不动了。 “你是... ”那女生小小的嘴张成圆形,似乎有点惊讶。 年瑜看见她时也愣了愣。 “年瑜?” “唐糖?” 第70章 “哦?”格泉诧异地咬筷子, 含糊不清道:“你们认识?” “嗯... 在副本一遇见的。”唐糖答道。 年瑜把臧洋的黑披风拆下来,抖了抖,像是怕粘上香火, 毕竟臧洋是那种一言不合可以把神像踹了的人。 他问格泉:“你们怎么在这?” 格泉从副本二出来后说她自己也要散散心,就没再跟年瑜联系过, 年瑜也很默契地没去打搅她。 “蹭饭啊, ”格泉理所当然, “不然呢?” 她又吃了几口,囫囵道:“哎呀,其实我一直都有偶尔逛逛寺庙的习惯, 刚好也看见了福利告示,就呆在这讨个清闲。主城现在太乱了, 让我猜猜——你是来避难的?” 年瑜承认了。 格泉:“我就知道,那个手写信一贴, 人人自危, 跟通缉令一个吊样。你俩更惨, 就差把你俩头像贴上去了。诶, 不过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臧洋呢?” “他等会就回来。” “你... ”唐糖颦起她那细细的淡眉,出声道,“还在和臧洋组队吗?” “是。” “这样...”她望向格泉,“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刚来待注销区时在大街上认识的,”格泉坦荡道, “副本二时在一起组队,还有臧洋和孙嵘。哦,你可能不认识孙嵘... ” “我认识,”唐糖手背后攥紧, “还有他弟弟孙岐。这么说孙岐没和你们在一起?” 她怎么会不记得孙岐孙嵘?特别是孙岐,那个一见面就大方夸她的小男生,她能记很久。 唐糖问出这句话后,年瑜和格泉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格泉哼笑一声开口:“... 不重要了,反正他俩都死了。”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年瑜再回神时,发现唐糖一直看着他,忽然想起分别时唐糖说的话,便问她:“你不是说要去找姐姐吗,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 ”唐糖惨淡地强颜欢笑,“她死了。” 第85章 “... 抱歉。” 唐糖摇摇头表示无碍,继续道:“后来我去转了个职,现在是个占星师了。” 年瑜想了想,还是把“但其实你很适合光天使”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感觉唐糖比初见时瘦削了很多,脸也苍白了,应该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 反倒是格泉问道:“怎么会想转职?转职后一切都得重来,好麻烦。” “因为... ”唐糖慢吞吞的,像是极力想把这句话讲清楚,“因为我发现,光天使其实救不了任何人,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这一刻,年瑜猛然回想起了他让孙嵘用防御魔法,孙嵘却摆手的意思。 那不是沉默,更像是一个反问:你真正保护过人吗? 有效保护一个人,并不是帮他撑起保护伞,不是用身躯帮他挡住投掷过来的石子... 而是要让自己的屏障长出刺,帮他把恶人全杀光。 所以学习冰系魔法的孙嵘,才会把精通全点在攻击上。 “但我学艺不精,”唐糖继续说道,“连自己好像都不怎么保护得了。你知道的,我... 不太适合这里,积分只有天水矿洞保底。那几个躺在地上的玩家看我好欺负,便想来杀我,最后还是格泉姐帮我解决的。” 年瑜听完后和格泉一合计,便把还没结束眩晕状态的坏种一个个丢出寺庙了。 至此寺庙里只剩他们三个人。 年瑜跟着她们进了斋堂。斋堂里有个住持,举止像机器人,只会摆盘,问什么话都不回。每当桌上被拿走一碗饭菜时,很快就会浮现出新的一碗。 斋饭里带着香火的味道,还是温热的,但年瑜没吃几口就弃了,总觉得自己满嘴烟灰渣。 他们一直待到天色渐沉,月迷津渡。斋堂的门薄,寒气又涌入室内。寺庙古朴,没有电灯,格泉便捡了许多树枝回来,让年瑜在室内打火,黑烟就顺着没阖拢的门缝溜出去。 两个女生聊得融洽,年瑜在一旁安静地摆弄监控,直到眼睛被烟熏得有些干涩,他才带着臧洋的披风去山门口站着,说要等人。 昭光寺的夜晚挺冷清,雾气沆砀,只是偶尔有夜鸦“咯咯”叫几声。矮台阶的台面角落有米粒大的青苔,年瑜稍微盯了会,抬头发现大红灯笼并没有光。 他闲得无聊,就把两个灯笼都摘下来,替换灯芯,再挂回去。这样昭光寺门口便显得温暖了些。 虽然臧洋叫他晚上回家,但他知道臧洋一定还会来昭光寺看看,就在门口一直等。等到系统时八点快半,流浪猫狗都走过几只,臧洋还没有回来。 “你是在等臧洋吗?” 年瑜闻声回头,只见唐糖坐在离他不远的杨柳下,碎碎的树影洒在长发上。 年瑜“嗯”一声,道:“你进去吧,外面冷。” “我烤很久了,现在身上很暖和。” 唐糖恬静一笑,转瞬又心事重重的样子:“臧洋他对你好吗?我看你们好像绑了... 伴侣关系。” “挺好的。” 两人沉默一阵,气氛有些尴尬。直到有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走过来,不怕生地坐到离年瑜一尺远的地方,唐糖才继续轻声问: “等他回来,你们就要走了吗?” “不知道。” “哦... 哦。我只是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加好友。” 年瑜主动给她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条大黄狗磨着爪子爬了下去,两颗乌黑圆溜的大眼珠子巴巴地望着年瑜。 他起身,唐糖问他要去哪,他说去拿碗饭喂狗。 “你先进去歇吧,”路过唐糖身边时,年瑜再次劝道,“别着凉。” 唐糖这次也没再坚持下去,顺从地回了屋。 等臧洋走到山门口时,就看见红灯笼下,年瑜披着他的披风坐在台阶上喂狗,一边看着狗毫无吃相地舔碗,一边撸着它背上的毛。 “等多久了?” 臧洋俯着身,凑得离他的发顶很近。年瑜稍微一抬头,感觉鼻尖都差点碰上,有种下一秒臧洋就要亲下来的错觉。 “冷不冷?”臧洋继续问:“怎么不进去?” “没多久,”年瑜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拍拍衣服,“不冷。” “不是叫你回家吗?怎么不回?家里不比这儿暖和?” “猜到你还会过来,就没回。” 臧洋笑了:“这么聪明啊。” 那黄狗看见有人来了就警惕起来,一钻钻进两人中间,四条腿跨过年瑜的鞋挡在前面,对着臧洋龇牙。 “嘿——”臧洋一个调拐山路十八弯,“喂个饭就认主了?就算是认主也得讲先来后到啊,这是我对象。” 狗子对他吠了几声。 “叫什么叫?离婚冷静期没过,你再叫这也是我对象。” 年瑜:“...... 你幼不幼稚。” 臧洋乐呵了,告状道:“它先挑衅我的。” 他说完探头,往庙里愁了几眼:“里面有人吗?我刚上来的时候还看见几个肿着脸的在骂人。要不要现在回家?” “格泉和唐糖在里面。明天再回吧,太晚了怕她们不安全。” “这么巧啊,唐糖也在,”臧洋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行吧。” 他转身想直径往里走,衣摆却被年瑜拽住,转头只见年瑜盯着他的眼神沉沉的。 臧洋:“怎么了?” “有受伤吗?”年瑜问。 “没啊。” “袖子卷起来。” 他磨磨唧唧地卷起了右手。 年瑜:“左手。” 臧洋没有动,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阵。最终他败下阵来,挽起左手袖,病态白的皮肤上三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血已经干了,还黏着点衣服上掉下的黑毛。 他问年瑜:“光线那么暗,黑衣服破洞也不显眼,我都在外面散了好久的味道了,你怎么发现的?” 年瑜仔细观察了一会伤口,抬抬下巴:“狗发现的。” 狗鼻子灵,只要有一点血腥味都能闻到,如果臧洋没带伤口回来,它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对其龇牙。 “其实就是被没教养的野猫抓了,”臧洋轻描淡写道,“那盗贼太阴了,想往我脸上打,我总不能顶个大花脸回来见你吧。” 年瑜是有点颜控属性在的,臧洋因此对自己的脸在意得很。战斗时戴那个羊头面具,不是装酷,只是想保护自己的脸罢了。 年瑜让臧洋别把袖子放下去,免得布料又磨伤口。带人进屋时,格泉和唐糖还没歇,两人在用弹力丝玩翻花绳。 “哟,好久不见。”臧洋跟她们打招呼。 格泉打趣道:“最好别见。怎么还受伤了,你是不是变弱了?” 臧洋笑着噎回去:“被七个榜前正大光明围殴,有本事你试试?少pua我。” “别呛了,”年瑜打断道,抬抬下巴示意臧洋,“坐下。” 大黄狗跟着他们进来,年瑜叫臧洋坐,它也跟着坐。臧洋“嘬嘬”逗了两声,再三警告它不许咬人,然后心满意足地摸摸狗头。 年瑜想给他清理伤口,但有点束手束脚。寺庙里没有清水,也没有药,臧洋背包里倒是有绷带,但绑之前没消毒等于没绑。 格泉跟着去逗狗了,唐糖收起弹力丝,此刻没有人注意她,她就静静看着年瑜。火光照耀下,年瑜的睫毛打着细碎的影子,眼下一圈像长势良好的青草地,目光正专注地观察伤口。 见他犯难,唐糖主动道:“我来吧,我包里还有金创药。” 年瑜便给她腾了个位置,下一秒就看见臧洋和狗整齐地对他眨巴眨巴眼。见此,他不自觉地留下句“乖”,也不知道是对狗还是对臧洋说的。 唐糖不出几下就包扎完了,又退回去让年瑜坐。 晃晃悠悠到夜深,木柴烧完,火自然熄灭。年瑜毫不在意地躺在地上,感觉又回到了睡大街的时候。 臧洋倒还在门口跟狗交流。 “去,看门去,”他拍拍狗屁股,把狗拱了出去,“有陌生人来你就叫,知道不?” 狗对着他叫了一声。 臧洋:“那我就当你知道了啊,好狗。” 布置完任务后,他蹑手蹑脚地虚掩上门,借着点稀薄的月光走回年瑜身边。 “你也不垫个什么再躺?”臧洋歪头俯瞰他的脸。 年瑜:“垫什么?” “我的披风啊。” “没必要。” “那当被子盖。”臧洋说罢,自己去桌上拿起叠好的披风,抖一抖散开便让其自由落体,把年瑜头都给盖住了。 年瑜扯下来,嗔怪他一眼。 臧洋笑了笑,躺得离他特别近,然后把披风扯了点到自己这,说:“我也要盖。” 年瑜随手一甩:“那你盖吧。”接着就转身背对他。 臧洋:“哎——” 可恨他另条胳膊还有伤,不能转到年瑜的另一边侧身,只能盯着年瑜的后颈默默叹口气。 第86章 地板再硬,躺久了也都睡着了。 今夜似是平静,直到月亮又躲回浓云中,外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狗叫。 第71章 臧洋几乎是立即起身去开门, 但还是晚了一步。狗肚子已经被捅了一刀,牙紧紧咬着片黑布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匕首掺在月下反射出银光, 耳边传来破空声,臧洋猛回头, 手扒门接力, 腾起翻身踹中了向他刺来的刀柄。 这股熟悉的气息... “... 阴魂不散, 你到底烦不烦?”他眼神凌厉,半张脸沉在夜色中。 但比起即将发生的冲突,臧洋更想知道——这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昭光寺?这完全是那时在地图上随便点的坐标。 归凌坐在廊顶上, 对着狗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说: 看吧, 只要是接近你的,我连狗都不会放过。所以你自己想想, 你还会祸害多少人。 在他们的对峙中, 唐糖默默将狗拖了回了房内, 瞪了一眼归凌, 但归凌把她当空气。 我只是想摆脱归凌。 臧洋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默默想—— 这有错吗。 只因为背后和他是同一个号主,所以就要成为他的工具吗? 明明我也是个独立的人。 可是归凌显然不准备放过他。 “手写信也是你写的吧。” “是,但那群人比我想象中蠢,”归凌坦荡道,接着说, “我以为孙岐孙嵘的死能让你明白些什么。” “明白什么?”臧洋冷笑:“明白我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 “是,”归凌说,“臧洋,你是乌鸦, 别想着当喜鹊。” 臧洋啐他一声:“疯子。” 片刻间,归凌闪身换了个位置坐,原先那片瓦上徒留一个还在冒烟的弹坑。 打空了... 但是在意料之中。 在他屁股还没坐稳之际,臧洋和格泉左右夹击而上,只可惜格泉不是他对手,分分钟就被弹开,留下臧洋的刀和他僵持不下。 又是“当当”几声,两人都发狠开了技能,黑雾越聚越多,偶尔迸发出刀光剑影。 格泉在被推开后立即退居二线,骂道:“靠,刺客打架速度太快了,看都看不清。” 但年瑜发现自己竟看得比以前清晰多了,因为他现在有了安娜的运动鞋。 于是他改变了射击姿势,从廊顶一路狂奔,步枪上的刺尖划过瓦片,当瓦片松动坠落时画一个圆周抡起枪,像打高尔夫球般打了出去。 归凌和臧洋本势均力敌,但由于受到瓦片的干扰,刀往后缩了些。他干脆直接卸了力,弯腰躲过臧洋的匕首,然后两人用拳脚扭打在一起。 他俩攻击性太强了,兵刃横飞,残影遍地,盲目靠近可能会被不长眼的武器伤到。 可这样持续下去不行,臧洋已经很累了,打到后期会疲软落下风。 年瑜掷了个剩余的烟雾弹进去和稀泥,让臧洋抓紧时间撤退。 归凌穷追不舍,最终刀被前来掩护的年瑜用枪抵住。 “机、械、师,”归凌一字一顿,“只要你还是个机械师,就永远别想打过我。” 见年瑜不理他,他果断撤回进攻,跳到廊顶上居高临下俯视,好像跟年瑜打架是什么很没有意思的事一样。 “我今天想给你们看个新玩意。”他冷冷道。 一个精致的小香盒骤然出现在他手上,盖子已经被掀了一半。 这是... 系统自动显示:这是上一届换世之境的副本奖励——阿丽的巫蛊香,造成一次debuff并自带效果命中。 已经用了?对谁用了? 自己和臧洋的效果抵抗都很高,即使是副本奖励也不一定对他们有用。归凌敢在不了解数值的情况下放手去赌吗? 年瑜向斋堂回看,格泉还是无动于衷地靠着门栓。 还是说对格泉用了? 猛然间,格泉瞪大了双眼。 “年瑜,蹲下!” 臧洋的匕首卷着风呼啸而来,划空后转身踢一脚,狠厉的鞋底与枪碰撞,带了十成十的劲,震得年瑜手臂发麻。 谁踹的? 臧洋? debuff:巫蛊香[2:58:14] 怎么可能?臧洋的效果抵抗分明比年瑜还高一些,怎么可能年瑜和格泉安然无恙,臧洋却中了招? 直到臧洋用反手割喉的姿势再次瞬移过来,年瑜用枪. 刺与他对刀,距离无限近,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双浅灰眼睛像被蒙了层雾。 归凌这是要借臧洋的刀,让他亲手杀了年瑜。 无缘无故的追踪而来,又不知道耍了什么阴招让臧洋中毒,层层疑点包裹住年瑜,昭示着今夜又不得安眠。 “他杀人也挺残忍的,”归凌的声音隔着十米悠悠传来,“我等过几天看结果。” 他说完便隐匿于雾气中,看不见了。 年瑜冷呵一声。跑这么快,怕不是担心臧洋要是真把他杀了,恢复意识后找人拼命吧,还怪模怪样留了几天时间让臧洋去反省和冷静,又是畏惧他,又是嫌他叛逆。 年瑜持枪往旁边抡,隔开了匕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故意往臧洋受伤的左手打,这样可以至少先废一只手,削减战力。 他分明知道,却又不忍,只是一味格挡。两人风风火火地从院落打进正殿,柳絮满天飞,在外的青铜香炉都被臧洋一刀从中劈开,香烛栽在地上全染了灰。 格泉在归凌走后本想前来支援,但踏出的脚还没落地就不动了。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连年瑜和臧洋打架都看不清了,也不知道该从哪入手。 年瑜都这么强了?还是只是因为有了安娜的运动鞋,招式变得眼花缭乱了? 其实都不对。是他太熟悉臧洋了,熟悉到身体都能自觉对臧洋的下一步动作做出预判。 但客观来讲,年瑜还真打不过臧洋。自战场换到正殿内后,他就开始找掩体,又是烟雾弹又是烈焰瓶的,房梁都快顶不住了。 香火龛被切片,玻璃柜被打碎,许许多多的金佛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又被掉落的匾额砸得半死。 年瑜暂时甩开了臧洋,头发脸上全是香灰,躲在巨大的主神像后喘粗气。 他头一回讨厌臧洋这么能打...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早在那些蔑视机械师的目光中将人打趴了。 这份歇息转瞬即逝,臧洋清理完被年瑜炸塌的梁木后,又像追踪导弹一样扑了过来,一刀从喉颈处砍断了神像,慈眉善目的臃脸就在年瑜身旁碎开,锋利的片壳翻飞。 他抬手去挡,后背一凉像刮起了大风,即刻转身,双手握住了臧洋持刀的手,但身子没站稳,带着臧洋一起摔了下去。 或许是这个姿势不好割喉,刀尖遂悬在空中,瞄准的是他的心脏。 一路跟过来的格泉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臧洋往后箍,大喊:“臧洋你丫疯了吗!你看看你要杀的是谁?!” 年瑜使出全身力气想将匕首往后掰,眉头都蹙成一团,然而匕首不旦一动不动,甚至还有继续下落的趋势。 “你看看啊!”格泉提高音量叫着:“这丫的是年瑜啊!” 没什么用,臧洋的debuff仅仅才过了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简直像一个世纪,年瑜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身上人晦涩不清的眼瞳里没有他,玻璃蒙尘又碎裂,刀还没刺下来,却已经扎得人痛了。 格泉的努力耗不起作用,臧洋的身躯根本没被掰动。她又从旁敲击,可臧洋不理她,固执地只想攻击年瑜,怎样都不松手。没有年瑜的指使,格泉也真不敢怎么伤着臧洋。 刀尖距离年瑜的胸膛只有两厘米,时间仿佛被禁止,年瑜在臧洋身下,好像听见了狗在隔壁斋堂的呜咽,大风带着柳絮,吹过倒塌一面墙的正殿,进入烈焰瓶烧起的火中,宛若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臧... 洋,”年瑜轻轻唤他,“... 你听得见吗?” 之前在鬼屋,他也曾这样喊过臧洋的名字,可是这次却没有办法能快速结束噩梦了。 也是他糊涂,一开始就不该心软。 但臧洋就是一个一直站在昼夜交替瞬息的人,他的白天没有云,夜晚没有星,天空像个黑洞一样企图吞噬他... 所以年瑜还是心疼他,即使重来一千次,还是不忍心。 他的心终究是软的,软到他梦见臧洋的眼里半含着氤氲水汽,最后化成眼泪下落到他脸上。 不对。 年瑜感觉自己脸上一凉—— 待注销区的玩家没做过梦,这是真的泪。 他还能借着火光看清臧洋脸上若隐若现的一道泪痕。 原来臧洋已经在拼尽全力控制自己了,他用仅剩的一点意识把自己秉刀的那只手的手腕向外折,已经折过了一百八十度,仿佛恨不得直接把手掌砍断。 debuff的时间显示突然开始闪烁,接着像被加了好几倍数般飞一样地消逝。 第87章 年瑜愣了愣,喘着气问他: “哭什么?” “很痛吗?” “你有病啊!”格泉骂道:“你还管他痛不痛?!” 你飞蛾扑火,还管供火燃烧的木头痛不痛? 降到一定数值时,臧洋忽然磕磕绊绊地出声道: “你快让格泉杀了我啊... ” “不行。”年瑜脖颈上一条条青筋清晰浮现。 “你傻了吗年瑜...你撑不到倒计时结束... ” 不行啊。 年瑜力竭到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平静默念。 归凌骂他是乌鸦,骂他不详,骂他只配呆在暗处,可年瑜偏不想让这只乌鸦还没接受光的福泽就先死在巢里。 其实你可以坦荡地在白日里飞翔,不会有人拿弹弓打你,因为我会先帮你把这批人清理掉。 ...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强到对臧洋说出这种话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想象,以他的性子,不会说这些漂亮话,像栽樱花树苗,埋进土里就行。 “嘎嘣”一声清脆响,臧洋把自己手腕拗折了,倒计时也骤然结束。但臧洋毕竟是杀人杀太多,太顺手了,忘了自己有个老毛病—— 收不住手。 于是那匕首还是落了下去,没插进年瑜心脏,却也插进了离心脏很近的位置。 那蒙尘的玻璃被血洗,变得澄明。臧洋就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亲眼看见年瑜的血晕成一大片,从嘴角蜿蜒流到耳垂,血条飞速崩盘。 这一天晚上,“神”恰好紧急下发了一封邮件—— 【换世之境副本三从今日起不定时延期。】 第72章 后来年瑜只能模模糊糊感觉臧洋抱着他狂奔, 不知道跑到哪里找了个神医npc,好歹最终是抢救及时。 回家养伤的日子里,他经常昏昏沉沉地睡着, 几乎没多少清醒的时间。但每次不论何时醒来,都好像被牧草味包裹着, 臧洋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有时在半夜, 臧洋还会用缠纱布的手握着他发凉的指尖, 趴在他的床边睡。年瑜只要稍微动一下,臧洋就跟着醒,然后沉默地再替他捂严实点被子。 幸亏那忽然冒出的神医是真的神, 不出一个星期,年瑜清醒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再过三天,都能下床走了。 可一渐好, 臧洋又转了性, 他依然在年瑜身边跟着, 但不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年瑜眼前, 倒像个影子相随。 之前都是他躲着臧洋,现在是臧洋躲着他。 他刚开始下床走的时候,因为太虚,还走不稳。没踉跄几步,臧洋就会忽然出现过来扶,罩着他半边身子, 等走稳时,再抬头,臧洋又不知道窜哪个角落去了。 饭点时,桌上总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盘里都是昂贵又大补的食材,却只有一人份的,常常是年瑜独自沉默地吃完。 茅草屋的位置很隐蔽,像世外之境,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也很安全。年瑜只要敢踏出这片领土一步,就会被忽然出现的臧洋一言不发地赶回去。因此他也无法自己收集外界信息。 但格泉会通过好友私聊跟他通风报信。 【格泉】:不幸中的万幸,那狗最后被唐糖救活了,现在应该跟着唐糖。 【年瑜】:麻烦她了。 【格泉】:不麻烦,麻烦我。我也跟着她。 【格泉】:你知道吗,最近主城出大事了。先是那封手写信不知道被谁撕掉了,结果昨天清晨,贾世凯的脑袋又被挂在公告栏上了,吓倒一批人。 【格泉】:但我觉得是臧洋干的,现下也就只有他会这么大发雷霆。猜猜明天会不会再挂上那个顺位第四神射手的头? 这份示威很明确了—— 不是说要干掉排名比你高的玩家么?喏,第三的头在这了,谁要再敢瞄准两位第一打,下场跟他一样。 年瑜沉思良久,回过去一个“嗯”就关掉了私信,没理会格泉再说“嗯啥啊嗯,嗯是会的意思吗?会的话我就去下注了啊”... 可这就算是当面问他也没用啊,年瑜根本抓不到机会找臧洋聊天。当天他就费尽心思做了个感应器放门口,臧洋一回家推开门,那感应器就会发出“聊一聊”的机械声。 臧洋开门的动作僵了会,没去找他,而且从那后感应器再也没工作过。 年瑜纳闷,就挑了一天蹲在石墩子后面观察,结果只见臧洋藏头露尾地回家时居然没走门,一个撑跳,纵身从窗户翻了进去。 年瑜:“... ... ” 于是他又默默把感应器回收了。 等他伤养得差不多,复健情况也良好时,他就开始做新武器。每个玩家都可以有主副各一个武器,就好比臧洋的主武器是匕首,副武器是回旋镖。年瑜的枪自从升级到带刺的步枪后,威力强是强了,但不太方便,他就打算着再做把小手枪。 臧洋难得幽幽靠在卧室门口看他。 年瑜抬头,想着臧洋终于要找他了聊了吗?这贵客却沉闷了一会,开口就是很炸裂的三个字: “去离婚。” 年瑜低回头:“没睡醒就去睡。” “认真的。” 年瑜:“有病就去吃药。” “... ... ” 他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强架年瑜过去,怕年瑜一捂心口一蹙眉,就又回到那个满手鲜血的晚上。 话是这样说,但年瑜觉得自己的手一直从腕部冷到指尖,拿个小螺丝滑了好几次。再抬眼时,黑色的手衣捏着银光烁烁的戒指,放入了他视野。 年瑜“啪叽”放下枪,胳膊一伸,椅子连带着往后滑了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合作终止了,”臧洋面色凝重而决绝,如天山被雪覆盖的黑石,“要什么补偿跟我说。我再在外面找个住所给你,等会你就离开这。” 年瑜脑袋宕了会机,很快又被气笑了:“... 为什么赶我走?这么不想见我?” 臧洋回答不上来,年瑜侧回身,捡起了自己做到一半的手枪。 见年瑜不为所动,臧洋知道他是不会自己走了。 一团无名火在他心中燃起,黑烟一团团飘出,但由于没有出口,便全堵得他心慌,越来越重,到最后竟把氧气全耗光,将火自然闷灭了。 他将年瑜从椅子上扯起,动作看上去很凶狠强硬,然而落在年瑜身上却轻轻的,半推搡半暗劝着将他轰出茅草屋,门一关,三叠衣服和机械零件又被打包从窗户丢了出来。 年瑜刚开始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知道臧洋最近行为反常,但没想到能反常成这样,跟被夺舍了般,搞得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扇门当初还是他亲手修的,现在却成了道阻碍。 越想越荒唐。 年瑜扭头看了眼被丢出来的行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我今晚去主城睡大街了。” 臧洋瞬间就开了门:“我给你安排好新住处了。” “不去。” 臧洋嘴角绷得死直,像在克制着怒火。 年瑜也毫不退让地直视他。 “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和我聊,”缄默后,年瑜道,“为什么一开口就赶我走。” 他细细观察臧洋的脸,流转片刻,竟发现这双容易让人深陷的眼睛周围挂上了黑眼圈。臧洋天生白得病态,一挂上其他颜色就特别明显。从来漂亮的头发也扎得潦草。 臧洋没回答他,铁了心想把门关上。 阖到只剩个缝时,年瑜毅然决然伸手挡住了门栓,紧接着这扇门便飞速往后撤,快到他的刘海都被气流掀起。等再看见臧洋时,臧洋的唇色也瞬间全白了。 年瑜没想到。 “你... ” “你疯了?”臧洋真被点燃了,说话间眉头不自觉皱起,吐气都没了节奏,越说越大声:“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每次都要以身试险?我要是这次又没刹住手怎么办?你又想受伤好几天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有多重要?” 年瑜被这一连串的反问砸懵了,也是第一次见臧洋如此失态地和他讲话。臧洋扔下这一堆后胸膛不停剧烈起伏,脖子上的筋随着抽气声一凸一凸的。 “我疯了?”他噎了口嗓,上前一步靠近臧洋,也提高音量道:“到底是谁疯了?都这么久了和我说要停止合作,那之前的算什么?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出来,你又把我当什么?你到底几个意思?” “把你当什么... ”臧洋低声默念一遍,随即冷笑道:“把你当筹码,满意了吗?我们两个人都还被归凌耍得团团转,所以现在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懂了吗?以后我跟归凌的事就我自己一个人解决,你不要再插手了。” 他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重的话,年瑜应该会很失望地看着他,或者揍他泄愤,反正他绝不会还手,最后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都想好了,但怎料恰恰相反。 年瑜只是在门口静默片刻,一脚把门踹得更开,骂了他一句“胆小鬼”,就进来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第88章 “你到底为什么不走?”臧洋近乎抓狂:“这么喜欢上赶着找死吗年瑜?孙岐孙嵘的事你还看不明白吗?归凌就是想把我身边的人都害死,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不嫌晦气吗?” “不嫌。”年瑜平静道。 “我嫌行了吧!你走啊,下次归凌再来找你就说你把我踹了,已经跟我没有任何联系了。” 他这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越到后面嗓音越不住地颤抖,缺氧似的大口吸气。等转头看见年瑜淡然的眉眼时,又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你脑子被门夹了?”年瑜问他:“我这样说归凌就会放过我了?” 臧洋手握拳,胳膊肘撑住墙,把拳头抵在了自己脑门上。 他吞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已经回不了头了,”年瑜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回答道,“你只能和我一条路走到死。” 真是疯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么疯的话。 年瑜就像一潭无风的湖泊,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一踏进去,底下深不可测。 可是谁想和你一条路走到死?这场游戏只有一个赢家,不是我,只有你。 我只想让你活着,让你赢到最后。为的已经不单单是复仇了。 但年瑜的心口始终会是他的梦魇。 他无法跟别人形容自己那晚有多慌张,抱着年瑜的手一直抖,却不是因为折断自己手的痛。慌到最后,他一看见顶着“神医”两字的npc就跪了下去,连神的面孔都没看清,就开始沉默地拜神,沉默地求神——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 臧洋沉默良久,自嘲般笑了笑:“是我的错,一开始不该把你拉进来。” 他说罢想走进卧室,却被年瑜喊住。 “你控制不了的,”年瑜摆出一副很懂他的样子,边说边走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吗?” 臧洋看着他,目光沉到深海里。 下一秒,年瑜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脖子勾过来,侧头吻了上去。 这下臧洋真的傻了,傻到忘记给出反应。 相贴合的两瓣唇很快就又分开,年瑜顺带揪着他的领子将他往后推,再一把松开,见着臧洋趔趄几步,面无表情地问他: “懂了吗?” 臧洋愣愣地看着他。 年瑜:“说话。” 臧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还剩一点点温热。 “怎么?”年瑜微微偏头,眯起眼笑他:“乱码了?” ... ... 乱了。臧洋想。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厄洛斯教堂的那场雨,可他却再也说不清——自己邀年瑜殉的是什么情,沉沦的是什么恨。 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他连爱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从前只是依葫芦画瓢仿着越山和丘晓樱的举止,但现在却朦朦胧胧感觉,自己什么都懂了。 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他好像早就亲过年瑜。 于是最后,他选择上前扣住年瑜的后脑吻回去,把浅尝辄止换成一晌贪欢。开始是辗转厮磨,后来越吻越混乱,满腔缱绻如丝线般绕在两人身上,理不清也剪不断,就这样一路从客厅到卧室。年瑜被他抵在门上,呼吸紊乱,想伸手去推他,却也推不动,又被带着倒在床上。 臧洋的指尖穿过他手链,扣在手心中间。他便好像搁浅在岸上的鱼,手指合不拢,只能挠在臧洋相应的指前,一遍又一遍用指腹磨过,仿佛扑棱的鱼尾巴。 他贴着年瑜的侧脸,说话时唇瓣又会亲着他的耳垂,企图从崩塌的废墟中挪开一片片碎裂的瓦砖,腾出一片地供自己埋葬。 “从头到尾、整个世界、你与我,都是乱的.. ” 都是错的。 第73章 两个人干柴烈火到最后, 臧洋一直从后抱着年瑜不撒手。这还不够,他还要像喝醉时那样将鼻子顶在年瑜的后肩颈上,时不时再亲一下。 这一举动把年瑜搞得很痒, 伸出几根手指推了推他的头:“别抱了,衣服都皱了。” 又是推不动。 臧洋闷声道:“皱就皱了, 我再买。” “暴发户。” “嗯, 嗯, 对。” 臧洋抱得又紧了一点,悄悄问:“你真的喜欢我?” 也不怪他这么想,年瑜看上去真不会爱人, 他好像永远都是冷静的、理智的,不入红尘的, 偶尔会在乎庸人,但不会喜欢庸人。 “你要把我勒死了。” 年瑜说完后顿了顿, 才慢慢“嗯”一声。 臧洋:“可是我害怕。” 他的保护顶天立地, 天塌了能垫隔日, 地陷了能撑住泥, 但这也同时意味着他的压力无限大。今天发这一通火,本质还是因为压力超载了,给自己揽了太多责,才会在伤到年瑜后如此愧疚。 “所以我骂你胆小鬼,”年瑜说,“我要死了, 你就把你的事接着干,干完来陪我,反过来同理。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双死也是种成功。” 臧洋眼睛都瞪大了, 偏偏头,下巴跟着在年瑜肩颈蛄蛹一圈:“小鲶鱼,你还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年瑜:“跟你学的。”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跟你学的不要命。” “... ... ” “你真不走?”臧洋讪讪换了个话题:“一直陪我?” 年瑜:“再赶我一次就走了。” 臧洋弹了起来:“真的?” “假的。别问这个问题,都这样了。” 年瑜垂眼扫过,忽然瞧见自己锁骨上一个牙印,大脑开始从臧洋喝醉酒的那次复盘到现在,想起了些什么,于是在臧洋还温存地抱他时突然往后肘了一胳膊,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臧洋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地板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年瑜:“不是?刚不还好好的,怎么发脾气了?” 年瑜眼角还带着微红,嘴角却是瘫的:“你说呢?” 床下的人委屈巴巴:“哪有刚...就把人踹下床的?你还真是... ” 年瑜乜他一眼。 臧洋:“你还真是腿脚功夫了得。” 年瑜又甩了他一枕头:“把戒指戴回去,把我的东西收进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臧洋立即去桌前找回自己的戒指,戴上后跳窗把他丢出去的一大包年瑜的衣服和零件挎肩上,又翻窗翻了进来。 目睹全程的年瑜:“... 你就不能走门吗。” “最近我发现翻窗好像快一点。”臧洋笑着说,将他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手枪放回手上,“你看看,零件没丢吧?” 叮咚一声系统消息,他打开看,发现年瑜给他发来一条好友申请。余光中年瑜下床走过去,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零件,问: “这回可以加了吧?” 臧洋背对着他咳了两声:“早不加晚不加,这个时候加会不会显得有点... ” “是谁之前一直嫌这嫌那的?”年瑜说完补了一句:“就你事多。” 又嫌自己晦气了又嫌自己不吉利,他每次拉臧洋进队都要从那个破关系系统挤进去,操作麻烦得要死,早对此颇有微词了。 “好好好,我事多。” 臧洋作势又想凑过去亲他,年瑜意思意思用手抵了几下,没什么用,又被从眼尾亲到嘴角。 心满意足的臧洋通过好友申请后,随手又把关系所发来的要求去确认离婚的邮件扔垃圾桶了。 这个婚最终是没离成。 而且从那后,臧洋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新的开关。 按理说两人都和好了,就不应该再躲躲藏藏,可年瑜有时在家还是找不到人。出去一推开门,臧洋又会忽然冒出来啄他一口,然后飞速逃离现场。 年瑜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这么玩刺客是吧? 他就像只蚊子,只要不往年瑜耳旁和视野里飞,就只有在被叮了个包后才能发现。 年瑜还在石墩上被叮过,在樱花树下被叮过,在桌前做枪的时候被叮过... ... 等他好不容易逮着臧洋时,臧洋却爬树上躺着睡觉,脸上盖了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樱花瓣落在书皮上,他把胳膊肘枕在后脑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见此,年瑜决定不和他计较了。近来臧洋的行为总像个小孩子,但转念一想,他比较特别,本来就是从毫无情感到慢慢起步学习,当然有做小孩子的权力。 年瑜沉思了会,刚准备转身离开,臧洋一个翻身从树上倒吊下来,亲了他一下,然后又荡回树上。 他默念了三遍“保护植物爱护花草”才压下去把臧洋和树一起烧了的念头。 “你在看什么?”年瑜问他。 “想知道?”臧洋挑挑眉:“再让我亲一下就告诉你。” “那我不想知道了。” “唉?别走啊。” 年瑜不给,臧洋就从树上跳下来自己讨了一口,然后举起书皮晃了晃,封面写着—— 第89章 《鱼的一百种做法》 年瑜:“... ... ” 他掏出了刚完工的手枪,臧洋见大事不好,笑着留下句“我错了”就闪没影了。 待注销区在臧洋挂上贾世凯的头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有人亦步亦趋,把挑衅自己的人的首级也挂了上去,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再敢造次了。 直到“神”又发了条邮件,说换世之境副本三已经更新完毕,将于半个月后开启,主城才又躁动起来。 不是因为混乱,而是因为不安。 年瑜在看见这封邮件后,去门口把挂树上的臧洋喊了下来: “来打架。” 臧洋听完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我最近没干啥啊。”他说。 “... 不是,”年瑜解释道,“你教我点技能以外的招。” 他知道自己职业有劣势,打架本领也不高。以后遇到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凶残,臧洋不可能永远护着他,所以他也应该提升一下自己。 臧洋若有所思,顿了顿后将书扶正,重新盖回脸上:“行,给陪练费就干。” “又想亲?” “不是,”他闷笑几声,“你帮我做个刀鞘,不想误伤你。” 年瑜同意了,一天后他就把东西给了臧洋,这刀鞘经机械师之手还多加了几点防御属性。 臧洋叫他别手软,放开打。这次两人硬刚,没有像在寺庙时那样来回拉扯,不出五分钟他便喘着气被臧洋制住手腕,刀鞘架在脖子旁。 臧洋用刀鞘轻轻磨了磨他的皮肤,思考了一会,放下说:“我要加价。” “加什么价?” “这样,以后你输了,我把刀架在哪,你就让我在那儿亲一下。” “... ... ” 年瑜咬咬牙,憋出个“行”。 下一轮,他被臧洋亲了发顶。晚上睡前,还被亲了心口和后腰,顺带着被揩了个油。 虽然臧洋揩完油后得到了自己的大爷和枕头。 但臧洋的特训颇有成效,年瑜会开始有意护着被他亲过的地方,和他相抗的时间越来越长,臧洋揩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不错,”臧洋点点头表示认可,“学的很快。” “还有什么不足的吗?”年瑜问他。 “一点吧,”臧洋说,“但不是技巧方面的。你打架太冷静了,其实有时候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情绪,会有奇效... 这就需要你自己后面慢慢领悟了。” 他拿出钩索,掐着前头甩了甩:“该换特训内容了,你似乎没怎么用过钩索。” 年瑜不说话,默认了。 “因为恐高,”臧洋肯定道,“接下来是脱敏治疗。不用怕,我在其他方面已经对你试过脱敏疗法了。” 年瑜:“什么方面?” “亲密接触啊。其实你不是不喜欢我亲你,是因为亲完会害羞对吧... ” 见臧洋还准备喋喋不休下去,年瑜红着耳垂,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严肃点。”年瑜教训道。 臧洋眯眼笑着点点头。 他们初次尝试的高度是上山小入口旁的路灯杆。 臧洋让他把钩索挂到灯臂上,再顺着拉力跳上去,在灯臂上站一会。 年瑜试了一下,刚站上去就不自觉闭了眼。 “睁眼啊。”臧洋喊他。 年瑜:“... ... ” “别怕,”臧洋安慰着举起胳膊,“摔下来我在下面接着呢。” 年瑜还是闭着眼,蹲在灯臂上,左右两手自然垂下,死死抓着杆子。 臧洋观察了一会,走到灯杆旁,开始笑。 年瑜听到声音问:“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词,很配这个场景。” “什么词?” “鲇鱼上竿。” “... ... ” 臧洋抬手捂住嘴,毫无防备地憋笑,耳边一道破空声。再低头看时,自己鞋旁多了一个弹坑。 “看,”他抬起头,指着弹坑,“这不就睁眼打我了吗?” 臧洋换了个姿势,后背靠在杆子上,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年瑜道: “咱师娘曾经对我说,不论何时都要向上走。那海底的鱼向上走,变成了两栖动物,两栖动物向上走,变成了哺乳动物,哺乳动物再挺直身板,就变成了人。所以你也要向上走,哪怕是长出翅膀往高处飞,哪怕是做一只人神共嫉的乌鸦。” “所以小鲶鱼也不要再一味沉进水底游,大可以跳出水面当条飞鱼,因为我也可以当一滩水,永远在底下接着你。” 于是年瑜再次睁开眼,看见臧洋在底下冲他笑。 第74章 下一秒年瑜发觉陆地离自己这么远, 脑袋立即晕乎起来,马上失去重心掉了下去,被臧洋稳稳接住。 “不是吧, ”臧洋说,“你还真摔啊?” 年瑜抬手扶额。 臧洋:“你睁开眼时是什么感受?晕?恶心?心跳加快?强恐惧感?” 他将年瑜放下来, 年瑜的手还搭在黑袍上。 “都有一点吧。” “更多的是什么?” “... 害怕吧。” 灯臂细窄, 只供他鞋头底下一部分接触。那时他就感觉自己站得实在太高了, 也不稳当,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你怕的是什么?”臧洋从他头顶抚到鬓角,像是在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 “其实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你恐高, 但茅草屋建在山上,虽然比较矮, 好歹也是个山。为什么在这里你就没有恐高症状?” “... ... ” “你怕的不是高?”臧洋猜测道:“是怕会掉下去?” 好像只要他打眼望去看不见底,他就会认为自己站在底, 从而产生安全感。而跳太高会害怕、攀岩会害怕, 都是因为知道自己脚下空无一物或者触地面太小。 这样一想, 所有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你恐高不是天生的, ”臧洋惊觉自己的诊断正确,伸出一根指头像敲木鱼般点了点年瑜的脑门,“你这是心病啊小鲶鱼。” “天生的心病,”年瑜微微皱眉摸了摸被臧洋点的地方,“一开始就这样了。” “那是号主继承的?就像我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割喉很顺手一样?”臧洋说着还弯了弯自己的手指。 “可能吧。” 年瑜甩出钩索,决定再试一次。他刚踮上灯臂, 脚边“当”一声,臧洋也甩了个钩索到他前头,扶着他的胳膊肘将他掺起来。 “没事啊,”他转而握向年瑜的手, “我牵你走。” 年瑜沉默了一会,乖巧地顺着他,却在走到灯臂的中心点时停了下来,淡淡开口道: “臧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灯臂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臧洋:“嗯?” “嘎嘣”一声,灯臂从中断裂,年瑜后退一步及时撒手,于是臧洋跟着灯臂掉了下去。 “... ... ” “你、又、阴、我。” 他站稳后对年瑜皮笑肉不笑道。 大概是场面太喜感,年瑜的恐惧居然消退了些,他主动蹲下来与臧洋拉近距离,看着臧洋抽搐的表情轻笑道:“笨蛋。” 他低着头,面部稍微有点背光,但臧洋依然能看见他眼下浮现的小小卧蚕,像个清浅的月牙弯。 “行吧行吧,你就笑吧,”臧洋叹口气,摆摆手,随即抱臂靠在杆子上,“我看你等会怎么下来。” 年瑜:“... ... ” 臧洋闭上眼就感觉自己要登基了:“你求我啊,求我我就上去接你,你...我草。 ” 年瑜才不会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翻身就自由落体下去,把还在说话的臧洋吓死了,腿一蹬跃起就去接人。 怀中人身体微微发抖,臧洋以为他是吓的,结果听到一丝气声,才发现这人脸闷在他衣服上憋笑。 “祖宗,”臧洋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死啊,胆儿也太大了,我说我在下面接也不能这样耍我啊。” 年瑜:“你求我啊。” “... ... ” 臧洋递了递胳膊,伸出几根手指把他脸从衣服里挖出来,作势要去捏他鼻子,没几下把自己也逗乐了:“你再搞... 恃宠而骄了是吧!” 年瑜忍着笑推搡了几下,两人闹成一团。 晚些时候,年瑜坐在靠窗的桌前看臧洋那本《鱼的一百种做法》,翻到第23页,还真看见了红烧鲶鱼这道菜。 最近的风褪去了寒性,习习吹来清爽宜人。他仔细浏览了一遍,往这一页塞了个芯片当书签,便继续往下翻。没翻几页,臧洋倏然从窗户探出个头,他吓得一拳挥去,被臧洋用手出了个布接住。 肇事者笑到脑门抵着窗沿:“叫你白天吓唬我。” 年瑜:“... 你当你是绘梦游乐场的丧尸?” 臧洋“诶”了一声,招招手:“出来散步。” 他起身想往外走,又被一把拉住:“走什么门啊,直接翻出来。” 年瑜盯着他无语了几秒,心说有这么急吗,身体却很老实地翻了出去—— 第90章 他当时就不该在门口放那什么破感应器,这下好了,两人都走上了不归路。 “去哪?” 臧洋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指着天上说:“今天好多星星。” 年瑜抬头,发现他所言不虚。 云寥寥几片,又散又淡,月色清透,大大小小的星星在周围乍现。待注销区好久没有这般明澈的夜晚,隔山的樱花树仿佛都能一棵棵数清,给人一种空气干净,呼吸都顺畅的感觉。 臧洋甩了一个钩索跳到屋顶:“来这散步。” 年瑜:“?” “虽然这比路灯高了些,但触地面大,两个人站上来也不会塌,很适合锻炼你。” 听他这样说,年瑜便信了。茅草屋是斜面顶,他们就踩在最尖上,臧洋如履平地,年瑜倒是要一直保持重心,走得磕磕绊绊,于是臧洋牵着他,也慢下来。两人走了几个来回,从这头走到那头,活像大爷遛弯。 “别往下看,”臧洋说着,又伸出手往上指,“看星星。” 年瑜:“会摔。” “不会,”臧洋手握得紧了些,“牵着你呢。” 年瑜纠结一会儿,还是抬了头。 凉风徐徐,他们的步调也徐徐的。臧洋的体温成了今晚唯一热源,是很舒服的温度,仿佛能传递到两枚几乎要碰到一起的戒指上。 年瑜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换世之境,他们的人生会不会每天都能享受这样的夜晚?而且不仅是他们——所有玩家,都能活得更自在些。 为什么有人生来顺遂,有人连活着都要靠自己争取... 好不公平。 他想走神了,连什么时候臧洋回头放了手都不知道,就这样自顾自地走了下去。直到走到没路了,才撞到臧洋身上。 臧洋笑着搂住他的后腰说:“这不是走得很好吗,奖励你一个拥抱。” 他心里刚萌生出的怨气忽然就被掐断了苗头,这才把仰累了的头放下,下巴垫在臧洋肩上:“... 这是奖励我吗?” 这是奖励你吧。 臧洋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带着他坐到斜面上歇息。两个人为了不滑下去,手掌撑着茅草,臧洋还非得像爬虫一样,指腹点来点去,悄无声息地往年瑜那边挪。 “你现在往下看还会害怕吗?” 年瑜尝试着垂眼,缓缓道:“好多了。” “那估计到副本三开启时就能克服得差不多了吧... ” 年瑜忽然想起:“邮件是不是没说副本三在哪?” “是啊... ”臧洋将头向后昂了昂,露出凸出的喉结,“一点信息都没透露,也不知道是更新了什么破玩意。” 年瑜被他这句“破玩意”逗乐了,悄悄眯眼笑了笑。 “我明天在树上立几个牌,”臧洋指着远处道,“你站高处射击,尽量锻炼到不让恐高影响你的弹道。” “你当老师还挺好,”年瑜说,“很认真。” “那当然,”臧洋偏偏头,对他眨巴几下眼,“说了不会让你吃亏的,不论在哪个方面都是。怎么样,要不要给合作方一个好评?” “嗯,”年瑜伸手去逮臧洋即将摸过来的手,手心压在他手背上,“好评。” “坏了,”臧洋佯装惊诧,“被你逮着了。” 终于逮着了。 待注销区总是太过沉闷,容易让人忘记夜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黑,还有像珍珠般泛着银光的月与星。 之前年瑜总感觉臧洋会融进黑夜里,于是他拽着人不放手。但现在来看,如果每晚都是这般灿烂,那倒配得上臧洋——如果把他的黑衣服当作夜,白头发当作月,浅灰眸当作星... 他是属于黑夜的,黑夜也可以是美的。 随后臧洋凑过来,年瑜便也微微抬头和他接了一个轻柔的吻,两人接完后都笑了一下,年瑜的睫毛簌簌颤动,臧洋又凑近了一点,再去亲他的眼睛。 如果能暂停在这刻就好了,可惜时间如流水,就算冬季再冷,春季也解冻了,继续汩汩淌着。 年瑜头一回举枪射击的时候,弹道还是偏了好些距离,差点射中无辜的鸟,最后还靠臧洋爬树上去安抚了一下,顺带把它们的窝搬了个地儿。 “没事啊,”臧洋在树上喊道,“这回行了,放开打。” 年瑜又开了一枪,臧洋立即偏了个头,再扭回去看时,发现自己耳朵原先对应的位置烙下个弹坑。 “特别好,”臧洋竖了个大拇指,“就这样,差点能把我打死了。” 年瑜:“... ... ” 这人在鼓励式教育上一路深耕,有时都分不清是真的在夸还是在阴阳。 年瑜不服,从白天练到黄昏,勉勉强强打中几个七环。臧洋把他打完掉下来的弹壳全都扫走,然后将不知疲倦的人强行拽下来休息,等晚上时照例在屋顶散步。 这样作息良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副本三开启前一天,年瑜已经克服了很大程度的恐高,于是臧洋教练特批休假一天。 午间,他坐在石墩上晒太阳,拿着那本《鱼的一百种做法》看,结果看着看着,手撑在额头上打了个盹。 等再睁眼时,臧洋席地坐在石墩旁的土上,也不嫌脏地静静陪着,接过了那本书继续看。 “你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收获吗?”臧洋见他转醒,挥了挥书问道。 年瑜人醒了,脑子还没醒,不假思索道:“收获是... 你很爱吃鱼。” “特别是红烧鲶鱼?” “嗯。” “哦——”臧洋装作恍然大悟:“看出来了,你还在那一页夹了个芯片。里面有东西吗?” “没有,”年瑜说,“空的。” “那要不要存点东西进去?” “存什么?” 臧洋把芯片放他手上:“明天要进副本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你会不会想这?” 年瑜想了想:“会吧。” 毕竟也在这住了这么久了,和自己栽的樱花树都要培养出情感了。 “那拿监控录个像呗,”臧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留个念想。” 言之有理。 年瑜回房拿了个没用过的监控出来,将芯片塞进去,交给臧洋掌机:“你录。” “行。”臧洋爽快答应了。 他举着监控按下启动键,绕到茅草房门口拍了个全景,过场式地介绍道: “这是咱家,挺简陋的,但住得很舒服。咱晚上经常在屋顶上散步,天气好的话还会看星星。” 接着他转了个身,摄像头对准隔山:“这是小鲶鱼给我种的樱花树,施了高效催化肥,长得非常好看,我非常感动,虽然他拒绝了我的报销请求。” 年瑜听到这,低头笑了声气。 “这是师父师娘——越山和丘晓樱同志,不管怎样,祝你们一切安好,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也很好。” 臧洋悠哉悠哉走了回来,把摄像头也转来:“这是家门口的石墩子,小鲶鱼喜欢在这坐着,也曾经藏在后面观察过我翻窗。” 年瑜:“这你都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臧洋笑道,“我那段日子可是一天24系统时围着你转。” 摄像头向上移,此人笑得更开心了:“这是我家小鲶鱼,手里拿的是《鱼的一百种做法》,来,展示一下第23页。” 年瑜配合地举起书,将红烧鲶鱼的图片搁到取景框的正中心。 “嗯,对,这是我最爱吃的红烧鲶鱼,”臧洋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我最爱的小鲶鱼。” “行了,”年瑜耳垂立马红了,“少贫。” “是实话啊,”臧洋乐道,“还有戒指,展示一下。” 年瑜举起手,同时臧洋也将自己的手伸到镜头前,说:“很般配。” 他随后将监控递给年瑜,问:“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年瑜接过,让他坐过来看,指着门口的樱花树道:“你拉我在底下拜过堂。” “...什么时候的事?” “喝醉的那次。” 臧洋闻言痛心疾首:“失策了,这我喝醉了不记得,以后再也不会了。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 ” 年瑜“呵呵”两声。 他本打算到这结束,臧洋却一直拦着不让他按结束键,张罗着要搞个收尾。 他将镜头对着草坪,试图只录个声音: “往日之事不可追,未来之事不可窥,岁月皆缥缈,唯眼前人实在。来,说句爱我。” 年瑜沉思半晌:“你最近看书了?” 臧洋“啧”一声:“这是重点吗?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快说。” ... ... 怎么说。 让年瑜在臧洋清醒时当面说这话,不如将他直接埋土里。 可是臧洋的眼神又特别期待,他不好拒绝,噎了半天蹦出一句: “你自己想。” 臧洋眯起眼看他,决定出击,伸手去挠他的后腰:“快说快说。” 第91章 年瑜的后腰很敏感,一碰就痒,受不了臧洋这般进攻,挣扎了半天又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说:“爱爱爱,行了吧。” 臧洋模仿他的样子教训道:“严肃点。” “... ... ” 他几度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变成口气溜走了。臧洋也不急,就很有耐心地等着,又凑近了点,两个鼻尖相互碰了碰,企图拿自己的帅脸引诱。 “小鲶鱼,”臧洋笑着喊他,温热的吐息存在他唇瓣上,“爱我吗?” 年瑜不答,他就再凑近点,两个唇若即若离地贴着,等年瑜慢慢说出“爱”这个字后,他才继续加深这个吻。 这份录像到这里终止,晃过一段岁月后,终是成了某人溺水后漂来救他的浮木。 等那时,他才安慰自己——所谓漫长的等待,不过也只是数次眨眼罢了。 第75章 翌日下午, 剩余存活的所有玩家都按时汇聚主城报到。多数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像以前叽叽喳喳,安静到诡异。 年瑜原本盯着地板走, 怕被垃圾绊到,身旁倏忽有人不长眼地直冲冲撞过来。他抬头随了一句“抱歉”, 却见那人也不理会, 沉这着脸像个死傀儡般继续走。 这人的名字没有在前榜, 莫不是弃疗到这般得过且过的程度了? 也不是没可能。对于积分低的人来说,换世之境就是一条通向悬崖的路。 臧洋只是默不作声把年瑜往身边拽了拽,低声说:“其实这种人才可怕,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果不其然, 那人后面又撞到了别人,第二个人就不像年瑜那么淡定还和他说“抱歉”, 两人对视一眼, 随即双目通红, 兵戈相向。 臧洋和年瑜回头看了一眼, 赶紧逃离现场。 前些日子他们已和格泉约好,格泉自寺庙后一直跟着唐糖,于是新的四人小队又形成了。两人到花店门口等了一会,格泉很快带着唐糖来了,唐糖手上还拿个冰糖葫芦。 臧洋看了眼时间:“刚买的?马上要进去了你这吃不完吧。” “你懂什么?”格泉噎了回去:“咱女孩子买的不是食物,买的是心情。” 唐糖腼腆地笑了一下表示认同, 臧洋只能举双手投降。 话音刚落,系统广播就开始在主城3d环绕式播放——【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换世之境副本三:神野,即将开启。】 格泉:“东西都带齐了吗?” “应该吧, 反正副本不让你用的带了也白搭... ”臧洋碰了碰年瑜问,“芯片带了吗?” 那天录完像后,年瑜把芯片复制成了两份,一人拿一个。 “带了。你呢?” “挂脖上了。”臧洋还拎出来展示了一下。 年瑜颔首,稍微偏头观察,余光发现唐糖的小脸忽然鼓得像个大包子,再一看,原本没怎么动过的冰糖葫芦现在只剩根干干净净的木签子了。 年瑜心里大为震惊,而唐糖又只是抬手沾了沾嘴角,害羞地朝他笑笑。 他还没来得及问唐糖“那你等会核吐哪”,主城瞬间天旋地转,朝中心点扭曲,所有景物都退散,掀起一帘虚无的黑幕。但场景很快更新迭代,视野又是一片光亮,所有人都降临到一片无边的原野。 地上的草长得并不茂密,更多的是黄土,一阵风刮过,“呸呸”吐口水的声音四起。 【队伍已自动解散。】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神野——部落的传奇从此书写,神曾降临这片原野。】 不让组队?那副本三是堂堂个人战了? 【已根据玩家积分筛选身份牌。】 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三张卡牌。 【玩家年瑜,请抽取你的身份牌。】 这次的副本与以往的都不一样。身份牌的出现就代表他们将不再是游离于剧情外的玩家,而是要成为副本的一部分。 三张牌背对着他,上面印着统一的黑色花纹,呈现一个半包围的样式,像只卷尾的凤凰。 年瑜抽了中间那张。 【您的身份是:祭司】 【额外技能:可以更改三次神谕。】 【请牢记您的身份,非必要切忌告诉其他玩家,并请在不引起副本npc怀疑的情况下使用技能,祝您好运。】 恍惚间,系统指引消失,所有人脸上都是茫然的神色。 格泉:“看看,背包里的东西有少吗?” 没有。 年瑜翻了一圈,发现这次一样东西都没少。 臧洋“唔”一声:“少了队伍。” “少就少了吧,”格泉摆摆手,“记得我们是同盟就行,别到时候把矛头调转我。” 和强者打好关系就是这样,上无树敌下无忌惮,大部分时间不用自己以身涉险,有危险也混着混着就混过去了。 少了建筑物做遮挡,所有人的位置一览无余,大家大多都是警惕地面面相觑,在自己脑海里划定的安全范围打转,奉行“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 “这儿的空气好清新啊,”唐糖深吸一口气,“好舒服,有股自然的味道。” 听她这样说,年瑜才注意起来。许是因为他和臧洋在山里住太久了,山里空气也不错,所以他对此没什么敏感度。 没有污染才会空气好,结合副本简介里说的“部落”... 莫非真把他们丢原始时期来了?下手也真够狠的。 那么刺客的冷兵器在这出现还能算合理,魔法师、占星师的技能可以胡诌为神力,反正部落时期的宗教味重,npc也会信... 但他的枪怎么办?他总不能掏出来对准npc的脑门,然后说“大人,时代变了”吧! 坏了,被针对了。 臧洋偏头去看年瑜,只一眼,年瑜瘫着脸,但他总隐约感觉此人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了?”臧洋凑近问他。 年瑜:“... 没什么。” 这机械师你就玩吧,一玩一个不吱声。 臧洋:“那... 要不去找npc推剧情?” “不用找了,”格泉大手一挥指向远处一个正在靠近的模糊黑点,“已经过来了。” 那黑点逐渐逼近,玩家们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而是一“堆”。准确点来说,是一堆四肢发达、不高但威猛、皮肤粗糙的只遮了下半身的壮汉。他们的手上还有简单粗陋的石矛、棍棒、骨制弓箭等武器。 打头阵的人一声大喝,这群人就将玩家们团团包围,将武器对准他们。 ... 开什么玩笑。 这些粗制石矛一看就不禁打啊,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关键是那为首的人对他们还很警惕,包围圈形成后,用气沉丹田发出的声音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是哪个部落的?” 但年瑜在乎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他们居然能听懂部落时期的人类讲话,看来换世之境的语音系统更新的确实不错,没有像之前跟鸡老板交流时还要咯咯哒。 玩家们经过两个副本后都学谨慎了,没人回答他。 于是那npc再问:“你们的首领呢!让他出来和我交流!” 首领?他们哪来的首领?谁有能力骑在别人头上? 众玩家头脑风暴了一阵,居然都很有默契地看向臧洋。 好歹是个积分榜第一,勉强把他推出去当个冒牌货也不是不行。 但如果要问为什么不推年瑜? ... 呵,机械师哪来的话语权,连光天使都不如。更何况臧洋才是那个挂贾世凯人头的人,招摇极了。 臧洋原本还在思考年瑜为什么臭脸了,回过神来时只见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他愣了愣:“啊?我吗?” 就你。 玩家们的眼神都更坚定了。 上吧。 首领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仿佛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了般,迈着大步走到一名玩家身前,将石矛举起威胁。那玩家倒也不怕,只是逢场作戏装出了被首领慑到的样子,让首领明确自己的部落占着上风。 很聪明。 这下臧洋也愿意配合道:“我们没有首领,也没部落。” “流浪人?谁地位最高?” “都一样,”臧洋打马虎眼,“但我们十分乐于效忠一个强大的首领,大家都身体健康,吃苦耐劳,如果你愿意的话拜托接纳我们。” 首领听完后沉思片刻,跟旁边的副将低声交流几句,随后挥挥臂,对准玩家们的武器顷刻间全放了下来。 “带走。”首领指挥道。 几个部下绕到玩家队伍的最尾处殿后,像是防止有人中途落队或逃跑。年瑜跟着臧洋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不时回头注意是否有人萌生了叛逃想法。如果有,那么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汤,首领肯定不会再让剩余的人加入部落,并且还要找出头的臧洋担责。 所幸,活到现在的玩家都有点心眼子。 其余时间,年瑜在回想自己的身份牌。 祭司是部落里的职位,加入部落肯定对他的身份有利。但问题是,他们作为初来乍到的外来人,即使加入了,地位肯定也不高,甚至有可能把他们当奴隶使。而祭司是个颇有权威的身份,在某些宗教色彩浓厚的部落里,祭司的权力甚至大过部落首领。 第92章 那他该怎么从奴隶身份爬到这般高位? 高位... 年瑜的心思沉了沉。 系统筛选身份牌时,曾说【依据积分】这几个字。他的积分榜在第一名,分到了祭司牌。那他是不是可以推测——积分榜的高低顺位也跟玩家身份牌的阶级地位相挂钩?积分榜的名次越高,相应的,玩家要爬上的地位也就越高。 那同为第一的臧洋,身份牌是否有可能就是部落首领? 很可惜根据系统规则,他不能直接问臧洋,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那他能帮臧洋做些什么?更改神谕让部落人认为臧洋是天选之子?顺着这样的逻辑往下推,年瑜发现问题又回到了“他该怎么成为祭司”上。 直到臧洋碰了碰他,打断了他的循环: “你在想什么呢?刚看你好像有点郁闷。” “没,”年瑜回道,“在想副本的事。” “我猜猜,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在这环境下掏枪?” ... ... 这都能猜到? 年瑜抬头看他一眼,他马上就知晓自己猜中了。 “果然相处久了就是不一样,”臧洋感慨道,“我忽然就感觉你现在的心思全都写脸上了,当然,这样我们也就更默契了。” 他俯身压低声音,凑到年瑜的耳旁道:“你说我要是现在悄悄亲你一口,会有人发现吗?” “别乱来,”年瑜立即就从郁闷里拔了出来,“发现了你可能就会被判流氓罪赶出去。” 臧洋:“开玩笑开玩笑。” 一行人走了不少路,终于看见了部落居住地。村落由一道深壕环绕确定占地,最显眼的是一座很大的长方形屋子,以其为中心,四周还有其他的圆形或方形的尖顶小房屋,但无一例外在玩家们眼中都是豆腐渣工程。 墙和壁都是用黄泥夹草筋、树枝或树叶构成,木骨当钢筋使,稍微长点的就当柱子使,看上去简陋至极。 由于玩家们都是新接纳来的,没有分配房屋,首领便让他们全住在那间长方形的大房子里,像住进了大通铺一样。 除此之外,他还派人跟玩家讲述了许许多多的部落规矩。那人年纪稍大,但首领对他很恭敬,看样子像是长老一类的人物。老头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例如不许杀害部落成员、不许对神明不敬,所有人都要参与祭祀等。 而年瑜则盯着木板门出神。 第76章 学神和众庸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知识面广博, 对书本上的知识过目不忘。当其他人还在认真刻苦地听老师讲课时,学神即使神游出去思考“中午吃什么”,对知识点的掌握还是比普通学生牢靠。 年瑜就是这样一个人。 部落规矩他都在书上看过了, 不听也罢。 但对于薄薄的木门背后却又印记深重的雕刻,他比较感兴趣。 特别是这个雕刻的花纹还和身份牌背后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们现在居住的长方形大屋子是部落成员的公共活动室, 能出现在这里的装饰花纹肯定是对部落很重要的。 应该就是部落的图腾了。 年瑜仔细浏览了一会, 发现自己除了凤凰外就挖掘不出其他的东西。 凤凰代表什么?最经典的寓意就是“涅槃重生”, 即到绝境后的复兴与强大生命力,坚韧不拔。其二是祥瑞,其三是高贵。 除了能浅浅推测出这个部落在这片土地的地位应该不会低外, 其他的年瑜也想不到了。 肯接纳他们这一大批人,说明至少部落文化较为开放, 资源也较为充足。但年瑜还是倾向于首领不会无缘无故扩张人口,必是有所求。 长老啰里吧嗦说了一堆, 总算把规矩讲完了。他接着又开始介绍部落里的氏族, 年瑜只听了一个“首领姬姓, 青阳氏, 名武。” 时日尚早,长老把一切都交代完后,又特意叮嘱他们处在观察期,还不算部落正式成员,生产生活都要从最底层开始。 玩家们走出聚会屋,部落的普通成员都探出个头向他们看来。虽然他们的形象对于这群npc来说可以称得上奇装异服, 但npc好像根本不在意,目光中只有单纯的好奇——对新成员的好奇。 年瑜忽视他们的视线,四处观察了半晌,发现部落里的男女分工特别明确。 从他身后散出来的玩家倒是愣愣的, 不知道该从哪干起,直到长老也走出来,吩咐他们去种地。 种地... 这太为难他们了。打打杀杀他们擅长,种地倒是真不太在行。一方面是技巧生疏,另一方面是觉得有辱自己的现代智慧形象。 唯独年瑜,一个机械师,白衬衫的袖子往上一撸,工具往肩上一挎,下田去了。 “妈妈,”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自家门前,用手指着年瑜,扭头跟屋里的母亲道,“这外来人脸长得好看,和大祭司一样好看,就是不够强壮,我以后要嫁个这般好看又强壮点的。” “你跟我说也没用啦,你的婚配长老给你挑好了。” 那女孩听完顿时泄下气来,耷拉得脸皮都要脱骨了,目光还是盯着年瑜的脸和皮肤看。 臧洋觑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把人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结果下一秒就听那女孩指着臧洋继续喊道:“这个就行!又高又好看又结实点。” 他差点一个左脚绊右脚,惊觉自己好像更扎眼些,于是忙不迭地跑了,决定先保护好自己的男德。 岂有此理。 臧洋一锄一锄地凿泥里,越锄地越觉得无语。这破工具还一点都不好使,他怕自己一用力工具就坏了,烦得很。 好日子过多了,人都变得矫情起来。 骂骂咧咧的词在他脑海里打旋:破工具,破地儿,破剧情,破“神”,破换世之境。 他时不时偷瞄一眼年瑜,清瘦的身影兢兢业业地劳作着,毒辣的太阳将他皮肤晒得有些发红,几滴汗从乌黑的短发滑到线条流畅的下颚,或是有几滴挂在睫毛上。 他给我种樱花树时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那他细皮嫩肉的手会不会被磨破? 这一想,臧洋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年瑜心中真的有很大分量。 世界破破烂烂,年瑜缝缝补补。 而且这缝缝补补还是个实词,因为臧洋知道此人现在肯定职业病犯了,满脑子都在想... 这些简易工具该怎么改进。 没办法,谁叫自家小鲶鱼是个实实在在的手艺人。 果不其然,当其他人原地休息还在不停叫苦叫累时,年瑜自个闷头坐在那,还拿着那工具不松手,来回转动。 “手疼吗?”臧洋落座他身边问。 年瑜头也不抬地答:“不疼。” “心口疼吗?” “不疼。” 臧洋便在他身旁陪了一阵,看他搞研究,感觉心静了很多,泥土的味道也沁人心脾。 他本专心致志地盯着年瑜的侧脸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聒噪,一名玩家和部落成员吵了起来。他们不知道部落成员说了什么,只听见玩家大骂四方道: “做什么做?还做!这破工具我受不了了!这破世界我也受不了了!” 玩家说完,猛地蹲下,开始抱头怒吼,吼到最后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臧洋伸手将年瑜的耳朵捂住,年瑜稍微向后仰,贴着他道:“你有没有感觉,副本三里多数人都很浮躁。” 那可不嘛,臧洋自己都浮躁。 于是他对着年瑜点点头。 先是主城沉寂了那么久,再是到了这片不仅落后还要被当奴隶使的地儿,怎么着也很难习惯。多数人死期将至,无能为力,压力都到达了临界值,这种气氛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榜前人。 尖叫声终于止住了,臧洋没去看那人的下场,反口问年瑜:“你也会吗?” “有点,”年瑜木着张脸说,“我甚至想等会去问唐糖她的山楂核吐哪了。” 臧洋:“你问这个干嘛?你还管她乱不乱丢垃圾?” “我想捡核去种树。” “... ... ” “?” 臧洋哑口无言,手背贴上年瑜的额头:“你没发烧吧?已经要靠种树才能冷静了?” 年瑜无语地撇撇嘴角,将手拍开: “这块地没有山楂树,如果我们种出来了,说明我们能给他们带来新生事物,这是祥瑞之兆,他们随之就会对我们开始充满敬仰,社会地位自然就高了。” 原来没疯,是脑子转太快了。 他站起身,眼睛顶着毒辣的太阳光微微眯起:“真才实学已经满足不了社会了,外来人就算跟他们讲量子力学他们也不会看得起你,不想拍首领马屁的话,真才实干才是硬道理。” 部落壮汉吆喝一声,他们又得去干活了。臧洋坐在地上仰望年瑜如松竹般的背影,沉思片刻,才慢吞吞起身。 到了太阳落山,那才是真正的暗潮汹涌。先是有一阵大风把部落里保存的细微火种吹灭了,昏黄的天幕下一群人七嘴八舌。再是首领把臧洋叫走了,说是要和他谈话,免不了要提白日里玩家吵架的事。 第93章 谈谈谈,有什么好谈的,臧洋又不是真领头羊。 年瑜望着远方的山岗与夕阳,心说火没了不还有手电吗,再不济他的烈焰瓶也能用。结果等天彻底黑成一口锅时,村里跟人全死了一样,一点光都看不见。 他想掏出手电,却被几个系统大字制住了手脚—— 【该物品无法使用。】 “... ... ” 难怪没光呢,谅你是玩家也得摸黑。 不过无法使用的话系统为什么不在进副本的时候就给他们删掉,却让放背包里带了一路然后在要用的时候指着他们的鼻子说“看小丑”? 劳累过度一白日他心口都没疼,现在倒是有点疼,并且还伴着点科技过于落后导致的水土不服。 年瑜只好先顺着村落中心成员汇集的地方走去,那里时不时有搓木头的声响和如蜉蝣般的火花。怕走着走着栽坑里,他就捡了个树枝当盲杖,一路敲打着往前走,西“啪叽”一下东“乓啷”一声,直到敲着声闷响。 “抱歉。”年瑜感觉自己好像敲到人了。 所幸敲到的人并不暴躁,她默了默,随即道:“年瑜,你敲到我裤子了。” 这声音是唐糖啊,巧了。 “敲疼了吗?” 唐糖先是摇摇头,才想起来太黑了看不见,于是说“没有”。 她本想接着问年瑜要不要一起走,却听对面的人道:“你的山楂核还在吗?” 唐糖:“?” “在是在...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揉成一团的面纸,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吗?” “可以给我吗?” “呃... 这... ” 这不太好吧? 但她还是顺从地给年瑜递了过去,年瑜接到手后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在唐糖眼里可能怪怪的,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想种山楂树。到时候结果了,你在这也能吃... ” 他本想接句冰糖葫芦,说到一半发现这里的作物大多是小麦、豆类,没有做糖的。 “这... ”唐糖问,“真能种出来吗?” 年瑜:“理论上可以。” 理论上,山楂树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并不苛刻,喜光耐旱,适应力强。而且年瑜还有剩一点高效催化肥,管山楂树什么时候开花期什么时候结果期,他说长就得长。 但当务之急是先在村庄搞出光来。年瑜问她格泉去哪了,她说是去捡木头了。两个留守青年便搭伙摸到了村落中央,围观npc钻木取火。 钻了半天,npc手心都要着火了,木头还没有燃烧的迹象。 但没火也不能耽误干饭,首领对他们这些外来人还算可以,派了人将狩猎得到的肉分给他们。 问题是分的是生肉。虽说用火普及了,部落成员也不是没吃过生的,所以在没火的今晚照样吃得开心。 只有玩家受到了伤害。 夜渐沉,他们饿着肚子过了饭点。格泉回来时,不仅抱了一臂干木,还拖回来一头死野猪,说是路上猎的。 “明天我就不用搞那什么破纺织了!”格泉兴奋道:“我的拳套一揍过去,这野猪就晕了,于是npc允许我以后也去参加狩猎!” “真的吗!”唐糖也露出了大笑脸:“格泉姐,你好厉害!” 她的眼睛水灵灵又圆乎乎的,像块水润的糖丸,甚至比npc钻出的转瞬即逝的火星子还亮些。 年瑜静静听着,拿过来一块木头想用烈焰瓶点燃,熟悉的场景却再次出现—— 【该物品无法使用。】 “... ... ” 格泉和唐糖都在旁边笑着,只有他心好痛。 第77章 臧洋靠近时看到的就是年瑜用几根手指抵住心口的模样, 吓得他窜一下蹲在旁边问:“心口疼吗?” “郁闷,”年瑜说,“通通气。” “怎么了?” “枪不能用, 手电不能用,烈焰瓶也不能用。”年瑜如数家珍, 最后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系统怎么不一开始就把机械师ban掉呢? “哦——”臧洋拖长调调, 含着点笑意低声道:“委屈啦?” “想笑就笑, ”年瑜顿了顿,避重就轻道,“... 下辈子不玩机械师了。” 臧洋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有光线暴露他们,偏头在年瑜脸上小啄了一下表示安抚。 前段日子下来年瑜都习惯他的偷袭了, 于是淡定地接着问道:“你还有矿石吗?” “什么矿?” 天水矿洞走一遭好歹剩了点,就是种类有点乱。 “燧石和铁矿。” 臧洋看了看:“有铁矿, 我帮你去借个燧石?” 铁还挺常用的, 他修武器都要用。燧石就不一样了, 除了打火没别的作用, 一般只有做打火石或机械师做枪时才要用。 想到这,年瑜拦下他,叹口气:“不用,我有,气忘了。” 他顺手就把臧洋的匕首抽了出来,走到那还在钻木的npc面前。npc茫然抬头, 却见这个外来人臭着脸,二话不说将他的木头也抽走,燧石往匕首上一碰,火星子就把木头点燃了, 随手再往篝里一丢,整个村都亮堂了起来。 行云流水一套完,然后这个臭脸的外来人就插兜走了。 npc们大眼瞪小眼反应了好一会,才大叫起来:“我靠!这个外来人会打火!” “... 喂,”等他重新坐回去时,臧洋无奈地找他算账,“我都说有铁矿了,你还拿我匕首打火啊?” 年瑜:“顺手。” 好吧,念他还在气头上,臧洋决定不和他计较。 “噔噔噔”几声,刚刚那个钻木的npc光着脚跑过来,踢着几粒泥沙,拍拍年瑜道: “你是瑜?我是叫炎,你能再示范一遍打火吗?” 可以是可以... 但臧洋在炎出口第一句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抬手挡嘴欲盖弥彰。于是年瑜在反驳“我不是鱼”与打火之间,选择再去抽他的匕首,却被他一把摁住。 年瑜只好拿铁矿老老实实打了次火。 再次看见一碰就出现的火苗,炎惊呼一声:“神力!这是神力啊!”说完便匆匆忙忙地往集会屋跑了。 年瑜不想管炎跑哪去了,也不想去探究这个部落的打火技能有多落后,他只顾着瞪了身旁笑个不停的人一眼,接着缓缓道: “别笑了,洋。” 臧洋:“... ... ” 臧洋敛了一秒的嘴角,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和年瑜一起上桌做一道鱼腹藏羊了。但两人一对视上,又都觉得对方的名字很好笑。 等格泉和唐糖烤完肉回来时,就见这俩男的在原地笑成一团。 “臧洋就算了...年瑜你怎么和他一起发神经? ”格泉不解道。虽然她还是头一回见年瑜表情这么有动态感。 臧洋“啧”一声:“什么叫我就算了?我怎么发神经了?再说了,都是生理年龄20出头的年轻人,笑一笑怎么了?” 格泉冷冷地“呵呵”两下,带着唐糖坐下,四人围成一个小圈开始开小会。 篝火发出的白噪音沙沙作响,余烬点点向上飘,有种这个虚假的世界开始抽帧的错觉。风再稍微一吹,光便照得所有人五官分明,但眼神却晦涩不清。 回归正题,年瑜又平淡了神色,问道:“首领跟你说什么了?为难你了吗?” 臧洋摇摇头:“误打误撞,推主线了。首领认为我们这些外来人很暴躁,有血性,想让我们去打仗。” “打仗?”格泉惊讶道。 随后她想了想,虽然打仗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在村落里跟群暴躁或愚昧的陌生人一直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好些。 “对啊,”臧洋说,“首领肯接纳我们必是因为部落里缺人口,之前还不知道缺的这一部分是要派去干什么,现在知道了。” 年瑜:“跟谁打?” “隔壁部落的,好像叫什么有商氏?我搞不懂这个,只知道是因为世仇。说到这... ” 臧洋挺直腰板探了探,毅然决然地起身往外走,衣袍遁入夜里,随即传来两声“扑通”,人声紧跟着朦朦胧胧的: “我告诉你,我也浮躁得很,你要是再跟村民吵架给我惹事,我先让你活不过晚上。听懂了吗?” 另一个人只是噎呜,听上去治好了也流口水。 随后臧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走回来,继续围炉夜话:“还有一件事,战前会有一次祭祀,全部人都得参加。” 祭祀... 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看来得抓紧些了,年瑜想着。但他还没想好等真到了那时该怎么用技能才有收益,世态千变万化,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糖和格泉对此没有很大反应,只是表示知道了。 首领从集会屋里走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驼鼻长脸特征更加明显,浓粗的眉毛压迫他眼皮往下耷拉,褶子多到显老,但同时看上去也很有阅历,目光像座大山。 较为年轻且活泼的炎在他旁边,拽着他粗壮的胳膊往年瑜这里指。 第94章 开小会的四人注意到后通通闭上了嘴,注视着首领和炎一起靠近。 “你就是瑜?”首领问。 年瑜沉默了一会才答:“是。” “明天你不用耕作了,和炎一起续着火种。” 首领传递完任务就走了,留着炎在篝火旁,时不时对年瑜投来崇拜的目光。 年瑜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有种在小孩子面前背了九九乘法表然后被追着要签名的感觉。但总的来说,不用耕种了是好事,说明他的地位稍微高了点。看护火苗的任务比较轻松,他也可以有更多时间在村落里闲逛。 臧洋大手一挥“散会”,唐糖临走前安慰年瑜道:“没事的,我发现占星师和魔法师的法术技能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用,还是要看神的心情。” 接着她就和格泉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年瑜听完心里好歹舒坦点。他将生肉丢给臧洋,让对方烤一下,自己踱步到村子里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拿出山楂核就开始种。 垂了半天的脖子和弓了半天的背现在一用力就开始疼,看着铲出来的土壤,他撑着工具歇了会,怀疑自己要变成年橐驼了。 边歇边种,好不容易栽下去,他从背包里拿出高效催化肥的那刻有种天下大赦之感。虽然高效催化肥已经过期很多天,生效时间更不稳定了,但年瑜还是秉持“种出来就是胜利其他再说”的想法。 最终他磨磨蹭蹭地种了四棵下去,等回去时,臧洋没有在广场,反而站在一个屋子前朝他招手,手里还拿着串烤肉,像个等游子归家的老父亲。 年瑜:“站这干嘛?” “晚上咱住这。”臧洋说。 “不住大通铺了?” “首领说村民一天顶多建两个房出来,让我们自己分,”他随后压低声音道,“但我觉得‘神’应该动手脚了,不然按原始人的效率哪能这么快。” 年瑜“哦”了声,扫了一眼:“那格泉和唐糖呢?” 臧洋:“在另一个房。” “怎么抢到的?” 臧洋弯弯嘴角,双手抱臂,一条腿往外一伸不停点地道:“我往这两房门口一站,谁还敢过来?明天就他们自己分了。” 其他玩家挤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27级的刺客能强成这样,见他跟见鬼一样,怕鬼上身所以避之不及。 这个“鬼”还自我感觉良好,嘴脸要翘天上去了。 年瑜拍拍他的肩,笑着道了声“行”。 部落的房屋半挖进地里,有个简易式的木板门。男人平均身高才快到一米六,门撑死也就一米七,年瑜虽然相对臧洋矮一点,但也有近一米八,进个屋还要弯腰。更别提臧洋有一米八七,跟在年瑜身后像钻老鼠洞一样。 屋内的正中央有个长木杆做顶梁柱,头上是个没有底的圆锥状,活像个蘑菇。族人只给他们建了房,没有床,甚至茅草蒲也没有。 年瑜躺下时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还在睡大街,只不过睡在了有棚的大街而已。 不同的是,臧洋这次可以明目张胆地搂着他睡。臧洋很喜欢把手靠在年瑜凹了点小沟的侧腰上,这样还可以隔着衬衫感受到他的肋骨边缘和舒缓的呼吸。放一整晚的话,翌日早晨年瑜的腰会比其他地方温热些。 然而今晚,臧洋都入睡了,年瑜还睁着眼睛。 神野和绘梦游乐场不一样,绘梦游乐场有埃德蒙带着玩家做规划,但神野没有。不同的身份牌意味着玩家要为自己量身定制前途,可要说得过且过的话,一直和部落玩过家家游戏也不是不行,毕竟系统没说忽视身份牌会有什么惩罚。 简单来说,就是爱干不干。 可是年瑜是卷王,还是目标明确的卷王,不可能放着身份牌不用。最后一个副本了,成败在此一举。 于是他现在特别精神,满脑子在想除了山楂树外还能搞点什么事,很快他还真想到了。至此胚胎有了,他又不死不休地开始滚雪球。 结果过了会后他发现自己滚雪球的阻碍竟然是臧洋的手。因为他很想翻身,但臧洋的手箍着他,翻身会把对方吵醒。 所以最后这雪球还是砸石头上碎开了。一个人要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太久就容易睡着,谅是年瑜也无法避免。 再次迷糊着醒来时,外面白光忽闪,随即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闷雷和晚来半步的春雨。雨不算大,却带着股新芽初生的味道,被风斜着吹下来时会落在门上,像有人在轻叩。 年瑜手往上摸了摸,只摸到了硬地板,便瞬间清醒了。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一丝温度残余——臧洋不知道去哪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人手放在他腰上不让他动,自己倒想溜就溜。 年瑜起身推开门,雨点全都飘了进来,冰冰凉凉的感觉甚至要从发梢渗进头皮。 雨把火种又熄灭了,深夜里再次什么都看不见。年瑜在门口站了会,隐约听到一声“滚”,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翻了个重重的跟头,随后便是一道女声说了半句的“谢... ”就戛然而止。 世界再次安静了会,刚刚的声音像被饕餮吃掉了,片刻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完整的一句“谢谢”才被吐出来。 之后很快,时隐时现的的对话彻底消亡,窸窣的声响转而向他靠近,年瑜稍微扭头便对上了臧洋的眼睛。 第78章 臧洋的眼里闪过道稍纵即逝的诧异, 速度快到年瑜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没等思绪理清就被推进了屋里。 臧洋:“下雨了,怎么还出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年瑜冷淡道。 “我可以解释, ”他抬手擦了擦年瑜头发上的水,“我听到异动才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唐糖没睡觉在外面, 有个部落人也没睡, 见她好看想骚扰她,看样子蓄谋已久,我只是出去把那人收拾了一顿。” 年瑜看了他一会, 见他身上比自己还湿,随手也帮他整理了一下, 道了声“好”,顺着问: “那那个部落人怎么处置?他明天会不会倒打一耙?” “随他, ”臧洋不屑道, “反正我有人证。” 两人重新躺下, 臧洋头稍微蹭过来贴了贴, 便翻了个身道:“衣服有点湿,就先不搂了。” “嗯。” 天色刚微微亮,村落就已苏醒。 年瑜已经习惯了早上一睁眼臧洋不在旁边这件事,刚把身体从屋里拽出来,就听见有玩家公鸡打鸣似的大喊:“有没有光天使!来个光天使救一下!”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人影的缝隙中, 地上有个跟木乃伊一样躺尸,口吐白沫,脸色青紫,血条持续下降, debuff栏写着: 食物中毒[10:58:47] “这是干嘛了?” “昨晚吃了生肉,就这样了!” 年瑜先去打了个火,远远看了一圈,察觉到围观的玩家中一个光天使也没有,大家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束手无策。 光天使现在已经成了跟机械师一样的濒危职业了,因为没有攻击力,死的死,转职的转职。换世之境本质还是个人战,很少人会主动在队伍里养一个奶妈。 不多时,连着npc都围了上来。年瑜无意掺和,往后退了几步,肩膀被一双戴皮手套的手扶住,臧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年瑜偏头问:“去哪了?” “一大早被叫去对峙了。”臧洋耷拉着嘴角道,像条无辜的大狗:“那该死的还真先告状去了,说我故意伤人。” 等年瑜再注意人群中间时,唐糖已经蹲在那食物中毒的人旁边,用背包里没扔的光天使所需材料开始做应急处理了。 “然后呢?”年瑜问。 “然后就把唐糖也叫来了,我俩一通好说歹说,首领才不判我的罪。”臧洋把下巴往年瑜颈窝上搁了几秒,飞快蹭了蹭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简单讨了个安慰。 “... 什么叫不治你的罪?”年瑜拍了拍他的头。 臧洋压低声:“首领其实都明白,但据说那人是部落里第二能打的,所以才盖下去了。” 隔着如洋葱般团团包围的人群,年瑜隐约听到中心传来唐糖的一声轻叹:“我只能处理到这样了...” “你再救救我... 再救...我知道最后还是要死的,你再让我活久点... ” “可是我不是光天使... ” “让开。”一道清列的女声从人群外穿出,她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剥开包围,几下就来到了唐糖身边。 年瑜注意了一眼,发现这好像是陈圭当初在鬼屋救下的那个女生。 “光天使!有光天使!” 有了光天使搭手,debuff终于在病人血流完之前消失了。 围观的npc见证这一幕后,又开始大呼小叫:“神力!这是神力啊!”随后跑出去几个人往集会屋走。 好眼熟的场面... 等唐糖回来后,臧洋先发话了:“恭喜,你要升职了。” 唐糖摇头:“我没帮上什么,是那个光天使的功劳... 叫严姝。” 第95章 她定定望去,严姝已经功成身退,用篝火点了烟,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就开始抽。抽完一支,丢到地板上用鞋跟踩了踩,又折返回来借火,再抽第二支。她很飒爽,也很随性,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不符合常人对光天使职业的刻板印象。而被她丢弃的香烟尸体就扭曲地混在杂草中等待腐烂。 一声吆喝,小插曲彻底翻篇,村庄回归冷静,人们又井然有序地工作起来。 年瑜坐在炎旁边,这时才仔细打量过这个npc。他看样子其实约摸才刚成年,五官还很稚嫩,神情尤其像初遇时的孙岐。 炎也不在意这个外来人多冷淡,只是十分自来熟地眨着大眼睛求师。年瑜无奈又给他示范了几遍,随手把燧石一丢便让他自学去了,自己跑去周围逛街摸鱼。 他先是观摩了族人冶炼金属、制作工具,越看越觉得神奇,找不出词形容,只觉得保持这样的技术去打仗可能会完蛋。 接着他又逛去看了眼自己的山楂树。还不错,一夜之间发了个芽出来。 最后,他晃到村庄大门口,刚巧碰上骑匹马回来的臧洋。 臧洋看他散漫,笑着说:“你怎么像个街溜子?” “太无聊,”年瑜回答,随即看了看这匹黑鬓毛的马,仰头问臧洋:“你驯的?” “对啊,被派去做战前准备了,”臧洋勒了勒绳子,马瞬间跳起前蹄,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厉害不?我给他取了个名儿,叫赤兔。” 年瑜:“... ... ” 取得很好,下次别取了。 年瑜想着我认识你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色盲? “赤在哪里?” “原本是赤的,”臧洋一张嘴就是胡编乱造,“但是近墨者黑,我衣服是黑色的,所以它就黑了。说明我比赤兔马更厉害。” “... ... ” 人为什么要跟马比? 年瑜无语了一阵,在“回去看族人造工具”和“跟臧洋唠嗑”之间纠结了一会,还是念在臧洋是他男朋友的份上,选择了后者。 近墨者黑,于是他也开始乱说:“那要是敌方骑象怎么办?” “骑象啊?”臧洋还当真思忖起来,一手握拳往掌心锤道,“我也有象啊。” “你有象?” “有对象。” “............... ” 年瑜无情转身并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太冷了我先走了。” 回到村庄,他觉得哪都看不顺眼,干脆老老实实坐到炎旁边尝试改进部落的制造技术。 炎还在尝试,一直“乓乓乓”地敲击,年瑜头也不抬,嫌这声音过于频繁有点吵,冷漠道:“你没吃饭吗?怕火为什么还要担任护火的工作?” “... ... ” 炎讪讪看他一眼,神神鬼鬼地贴在他耳边说:“我爹指任的... 因为这工作轻松。” 什么爹这么大特权? 年瑜:“你爹谁?” “我爹是长老。” “... ... ” 年瑜斟酌半天,道出一句“用点力”,于是炎憋了大口气,再次敲击时嘴里同时发出“嚯”的一声,终于蹦出了火花。 “瑜,我成功了!” “嗯,”年瑜敷衍地抬头,顿了顿道,“喊出来有点傻。” “... ... ” 炎委屈巴巴道:“瑜,你说话一直这样吗?我成功了,你应该表扬我。” “... 抱歉,”年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解释道,“被无语多了就这样了。” 他一开始到待注销区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只不过跟满嘴跑火车的人呆多了,他发现偶尔不嘴毒一下难解心肌梗塞。 “好吧,我原谅你了,”炎将脑袋伸过来,“你在制作武器吗?都做了什么?” “弓箭、飞镖、青铜矛头。” 炎“哇哦”一声:“你还会这个!你好厉害!怎么用?” “你随便找一个外来人教你。” 炎听完,还真抱着弓箭走了,特别有眼力地找到了一个神射手,随后一蹦一跳地回来。 “我要把你做的这些拿给那群冶炼的!让他们照着做!可以吗?” “嗯。” “这个又是什么?”炎发现了一个他没看过的,刀刃很短,便拿起来挥了挥,不仅有厉声破空,还觉得重量挺轻的,“好像比其他的都精致点!” 年瑜:“匕首。” 虽然比不上刺客专用的,但也能做个平替,毕竟玩家武器只有本职业才能在战斗时使用。而年瑜现在做出来的这把普通匕首,谁都能用。 “这个拿着好舒服!可以送我吗?” “不行,”他拒绝道,“这是我的。” “好吧,”炎撇撇嘴,“那你能再做一个给我吗?” 年瑜本没有很情愿,但无奈炎的眼神太过炽热,他最后还是松了口。炎在原地像火箭般腾起,“呜呼”了一大声。 两人又一起呆了会,炎手闲不下来,不停在玩年瑜做的东西,嘴巴里还不断蹦出些“啪”“嘿”“嚯”的拟声词。 年瑜觉得更吵了。 时间逼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辣,村边远景被烤成跳舞的海草。炎满头大汗,却仍然兴致勃勃。 直到他忽然沉默了会,手垂下到身旁。年瑜以为他终于累了,可以清静点,然而紧接着他嘴巴却还是半张开,发出一声纳闷的: “诶?” 年瑜猛抬头:“你玩坏了?” 不应该啊,要是东西这么快被炎玩坏了,他就转职不当机械师了。 “不是,”炎面对着他,抬手一指,“那不是厉吗?” “什么厉?” “二把手,怎么被个外来人揪着耳朵拖进集会屋了?” 年瑜回头瞅,发现拖着厉的耳朵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格泉。 于是两个护火者对视一眼,默契罢工,趴到集会屋门口吃瓜去了。 他们做贼似般轻手轻脚的,刚弯腰把手搭门上扶稳,里头“嘭”一声,把炎直接给吓立正了。 格泉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在里面对着首领和长老大骂道:“二把手?骚扰女人的贱货也能当二把手?把这贱货撤了,二把手我来当!” “你凭什么?”相较于她,首领的声音就听不太清。 格泉冷哼:“那就来给你展示一下 ” 她将双手的拳套相互一碰,年瑜隔着薄墙都能感受到一股法力波动,随后沉沉的声音道:“申请决斗。” 厉的血条显示穿透了墙壁,就在附近的年瑜可以直接看见。没几下功夫,当厉只剩10%的血量时,决斗被首领强制叫停。 首领这回没有治格泉类似故意伤人的罪名,反而认可了她,宣布允许她成为战士的一员。 年瑜窃听到这里,揪着炎回到了篝火旁,试探道:“我可以申请和你决斗吗?” 【权限未开放。】 系统大字先于炎的回答跳出来。 “不行啊!”炎赶忙道:“咱俩有什么好斗的?” “没事了。”年瑜说。 格泉将厉从屋内踹出来,自己扣了扣手指,发出几声脆响。厉脸朝下吃了一口土,在地上打滚,苦不堪言。 年瑜望着这场景,心里初步推断:格泉动用了一次身份牌技能。 他打开系统备忘录模拟写下了一行字—— 【战士牌:挑选人发起1v1决斗;次数?;使用后可无视一定部落规矩,并且可以使用职业专武(?)】 “啊——啊!!!”厉忽然爆发出一阵肝胆俱裂的哀嚎,年瑜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来得及关掉备忘录。很快这声嚎叫便惊动了整个村庄,连格泉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围过来看他,而格泉则向后撤,与他隔开一定距离,撇清自己的关系。 众目睽睽之下,厉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开始疯狂地、不顾疼痛地用土色的长指甲挠。他隔壁上裸露的皮肤,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并且他越挠,长得越多,还有不停往上蔓延之势。 长老和首领也被惊动,闯出集会屋,大喊:“巫师呢?”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挤出,身后还跟着严姝和唐糖,厉声回道:“首领,这是疫病!” “疫病... ?”族人们吵嚷起来。 “疫病降临了!”巫师提高音量:“这是不祥之兆,他是被神诅咒了啊!” 第79章 “疫病?诅咒?!”炎在篝火旁听见巫师的呼喊, 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去看看。” “别去,”年瑜及时拉住他, “疫病可能会传染。” 炎:“传染?传染是什么?” “... ... ” 年瑜不是语文老师,解释不清楚, 只说“反正别去”, 亏炎还是听话地坐了回来。 两人游离在人群外, 又开始偷听。 “那这该怎么处置?”首领模模糊糊的声音问道。 “禀报大祭司,举行赎罪仪式。” “武,武!”厉喊道:“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 ” 第96章 首领沉默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 退出人群,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篝火这里走来。 “炎。” “我在。”炎立即站起, 虽然不太能搞明白状况,但被氛围压迫得紧张, 手指靠在大腿侧动个不停。 “明天你和瑜把火种护送给大祭司。” “好, 好的。” 首领走后, 人群自动散开, 厉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炎大吁一口气,重新坐下问年瑜:“你是不是还没去过祭坛?” “没去过。” “你怕高吗?”炎指向离村落最近的一座大山:“祭坛建在那上面。” 此时正值午后,一天中雾霾最轻的时候,年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山孤峰突起,周围缥缈的雾气如白纱缭绕, 但还是隐约能见到一个高高的柱子在树林中鹤立鸡群。 “不怕。”年瑜不假思索道。 且不说他特训过了,就算还怕,也得硬着头皮说不怕。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炎“唔”一声,想了想:“没有, 我们只是传个火种和消息而已,只要不冲撞大祭司就好。据说再过段日子首领想和有商氏打仗,战前还有祭祀,如果你想留下看祭祀筹办也可以,我已经把你当部落自家人了!” 年瑜哄小孩般笑了笑:“好。” * 晚些时候,臧洋还没下工,年瑜坐一天腿都麻了,深感不管是干什么工作,只要是上班都怪累人的。 于是他一插兜,又当街溜子去了。 工匠那边已经按他的改进方案做了,首领也知道,但明面上没说什么,没把他发配去工匠那纯粹是因为炎求着想让人陪。年瑜无愿再去逛,不如去看自己的宝贝树苗。 种个树跟养孩子一样,而且他还是个望子成龙、父凭子贵的家长。 不巧,他还没上前就逮着个瘦高的人影带坏小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混混找上门来。 年瑜抬眼望去,对方夹着的烟筒还很长,头部点点火星,应该是刚开始抽不久。 “这你种的?”那人仰了仰尖下巴指着树苗,先开口问道。 “嗯,”年瑜没戒备她,蹲下看了看树苗长势,“你还记得我。” 严姝又呼出口烟:“榜一,不记得也得记得。” 年瑜:“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严姝顿了顿,日落西山的暖光烘得她发丝都是暖色,然而面上表情却冷冷的,毫不搭调。 身为光天使,这点常识她怎会不知道,只是压力大想有途径释放罢了。 “以前不抽的,”她又吸一大口,再将还剩不少的烟扔地上踩灭了,“鬼屋出来开始抽了。” 这烟味让她感到安心,同时也是种警示。 两人又沉默一阵,年瑜在补了点化肥后继续尬聊道:“我挺佩服你的,还坚守着光天使这个职业。” “你不也没怨言,还是机械师。” “有怨言,”年瑜诚实说,“骂了八百遍了。” 严姝短短笑了声,气氛稍微热络点。 “你有去治厉的疫病吗?” “治不了,”严姝直言,“不说了吗,是诅咒。” “没治过怎么知道?你信部落人?治好了说不定就又升职了。” 严姝反问他:“状态栏都没有debuff,怎么驱散?” “有些npc是没有状态栏显示,”年瑜说,“系统bug,但可以治,你倒笃定是诅咒。” “我不是兽医,不负责治禽兽,”严姝叹口气,“套话这么直白,差点以为你真想让我救。” 年瑜:“他要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但目前毕竟还活着,有点利用价值。” 被套了话,严姝又拿出一根烟叼嘴里,将烟盒往年瑜那递了递:“来根?” “谢谢,不抽。” 于是严姝只能收回,缓缓道:“他那是被玩家身份牌的技能诅咒了。” 年瑜得到答案,道了声谢,转身想走,又被严姝叫住。 “你这种的是什么?” “山楂树。” “你胃口倒是大,”严姝很快就理解了他的用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赢。” 村口传来一声马啼,数只候鸟背光在天上飞,羽毛有些发黑。一小片光斑落到年瑜的侧脸,染得他整个人都似乎温和下来。 “跟人约好了。”他补了一句。 “行,”严姝听完后准备先他一步走,挥挥手,“有需要找我。” “你呢?” “什么都不想,”她逆着光走,声音逐渐远去,“等着顺其自然死,下去还恩。” 年瑜没再续话,目送严姝走后回到篝火旁,炎扬个小脸短下巴笑着和他招手。他还没礼貌点头,身后忽然被按住,柔软的皮革抚上他的眼睛,小拇指侧贴在鼻尖上,带着风尘的凉意。 “猜猜谁回来了?” 赤兔在一旁“哼哧”了一声,掀起半边嘴皮露出大牙。 年瑜:“马。” “还有呢?” 一块生肉靠近他的鼻子,牛膻味浓厚。 年瑜:“牛。” “还有呢?” 臧洋放下捂他眼睛的手,从后面微微俯下半个身,探入他的视野。 年瑜盯着他:“还有刚下班的牛马。” 臧洋:“... ... ” “好过分。” 他笑着作势去掐年瑜后颈,被年瑜躲开,便一手牵着马和对方慢慢走到篝火旁,将绳往下一拽,马乖乖卧倒,尾巴像鸡毛掸子,又拍又扫,尘土飞扬。 “这马看上去好乖,”炎眼睛都亮了,“可以摸吗?” “诶——使不得,”臧洋拦下他,“一点儿都不乖,烈得很。小心他踹你。” “这看上去不烈啊。” “那是因为驯马的人更厉害啊!”臧洋说话时对年瑜眨巴几下眼,意有所指。年瑜越过他看向别处,折了一边嘴角,露出浅浅半括弧笑纹。 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孩读不懂氛围,自顾自地问:“这马叫什么?” “正经的时候叫赤兔,我高兴了就叫兔兔。” “马为什么要叫兔?” “呃... ”臧洋一时语塞,向年瑜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这咋解释?有点跨时代了。 “赤兔不是兔,”年瑜很聪明地替他接上,但他为此也付出了些代价,“就像臧洋也不是羊。” “... ...” 臧洋揽过他一边肩,咬牙切齿地笑着补充:“年瑜也不是鱼。” 炎似懂非懂。 于是当晚睡觉前,年瑜也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点小代价。这里的建材全都不隔音,他们都能听到屋外尚留的窸窣声,有对话攀谈,有野兔过草,有火吞柴木,静又杂乱。 年瑜受不了,叫他也不听,最后臧洋又悲愤的被踹了一脚。 “别闹,”年瑜制住他在自己腰间轻磨的手,“说正事。你听说那个疫病了吗?” “听说了,”他从后抱着年瑜,不想放过好不容易得来的依偎时间,“所以呢?” “严姝说是身份牌诅咒。” “说起这个... ”臧洋头抬起来,“我今天在外面看见有玩家无视大环境1v1决斗,像战士牌。” 年瑜打开备忘录:“格泉也是战士牌,她还要跟去打仗。” 没有展现出战斗以外天分的玩家都被派去打仗了,但也分三六九等,比如战士牌就是专门战斗的,阶级肯定更高点。 而像年瑜、唐糖和严姝这类人,只要做好当下的工作就行。 “你觉得副本boss可能是谁?” “现在就找有点太早了吧,”臧洋说,“至少等战后,把局势看明白。总之不可能是敌方首领,放心好了,最终你会在积分榜第一位的。” “你... ”听到这句话,年瑜顿了顿,想说的到半截被口屏息吞掉了。 他本想提议要不要控控分,控到副本结算时两人分数一致,不至于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可实际上他们不确定“神”的心性,没有多少关于“神”的具体情报,依然对不可控的未来一筹莫展。 如果现在就开始谈论这事,未免有些太破坏氛围,年瑜并不乐意将杞人忧天的事摆到明面上。 只是此时臧洋抱得他越紧,他越有点喘不过来。感觉心闷,可能是因为白日吸了太多焚烧废气。 “怎么了?” “没事。” 所幸对方并不在意年瑜的欲言又止,顺着自己的思路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年瑜:“准备祭祀。” “祭坛在哪?” “山上。” 臧洋越说嗓音越沉,呼吸扑在他耳垂,轻笑道:“那祭坛可比房顶高多了,怕吗?” 年瑜没说话,只是觉得夜晚总容易让人多虑。身后人的手指就从他手背穿过指缝,扣住,开始玩他的手,接着又去玩戒指,紧紧蹭在一起,都不知道是谁在汲取谁的热量。 第97章 雾霭厚重,清晨开工后途中经过一片湖时,他往里看了眼洒满碎金的水波。 身上被臧洋蹭过的地方热量还没消退,再被一冷,便湿润润的,分不清是露汽还是薄汗。 为什么不说呢? 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又开始后悔。 第80章 为什么光明正大的告白、和“我想和你一起找办法活下去”这种话, 他只有在臧洋喝醉时才敢说。 仿佛两边太阳穴被嵌入辊轴,而滚筒在他脑内一直转,转得他耳边嗡嗡的, 永不会停歇。他憋口气,借着湖水洗了把脸, 才稍微理清些—— 因为怕得到“我只想让你活”的明确答案, “活下去”和“榜一”终究是不一样的。并且臧洋越是不放过一丝空闲亲近, 就越怕。 暧昧时的小动作有多讨人欢心,确定关系后的小动作就有多让人担心。他这才明白喜欢和爱终究不同,后者要承担的责任与压力大得多。 虽然自合作起, 他们就有为对方负责的想法,但直到现在, 这份想法的意味早已不一样了。 “瑜,昨晚没睡好吗?”炎走过来, 拉回年瑜的飘出的思绪。 “没睡醒, ”年瑜甩了甩沾湿的刘海, “继续走吧。” 但上坡路还是容易走得累, 更别提地上都是石子和泥泞。祭坛柱逐渐逼近,年瑜聚精会神地观察,才发现这青铜图腾柱表面锈迹斑斑,凤凰的尾羽一半都黑了,像经过了许久的风吹雨打。 远景白茫茫一片,柱旁清瘦的背影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他的着装和部落其他人都不一样, 衣袍拖在地上却不染尘土,兜帽罩着头,轻飘飘地向后展。 “那就是大祭司了。”炎说。 听到脚步声,大祭司转过身来, 姣好的面容挂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透出一股病恹恹的劲。 年瑜站上祭坛,不知怎的心里被大祭司盯到发怵,同时也感觉这人莫名熟悉,自己的一呼一吸仿佛都要融入他的身体。 “瑜,看见你莫名亲切呢... ”大祭司兜帽遮盖下的眼神淡淡的,“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年瑜眉头微蹙,唇瓣像被黏住般张不开,炎忧心忡忡地拍了他一下提醒。 “我叫琰。”见年瑜还是没有回应,琰也不在意,率先自报家门。 火种在炎那里护着,炎一直保持着单手抬起挡风的姿势,手心被烧得热热的。琰让他先把火送进祭坛的青铜炉中,自己站在祭坛边缘和年瑜默默对视着,随即招手让年瑜走到他身边。 出入祭坛的路只有一条,边缘没有护栏,往下只有悬崖,年瑜刚走过去还是抑制不住头晕,摇摇欲坠,便不禁往后撤了一步。 “怕吗?”琰转头问他,发现他还是秉着那双戒备的目光,并且认为自己是故意的,含着点敌意。 琰确实是故意的。 但他不恼,说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也觉得高。”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年瑜不接他的话,话意中是询问,语气却毫不客气。 琰微扬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平直,表情严肃了下来,面上像是年瑜在路上途径的无风湖泊。 “大祭司,”炎送完火,在这时插话道,“瑜有当祭司的潜力,只需要一个契机... ” 他扭头见两人相互看着,便接着偏头观察了会,单纯惊奇道:“你俩的表情好像哦,我就说瑜适合当祭司吧!” “是吗... ”琰嘴唇微微翕动,见火已经在炉里腾腾燃烧,便道:“你们可以走了。” 一阵风刮过,山上的林叶被吹得哗啦作响,随琰一起逐客。 与大祭司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不欢而散。 “呃... ” 下山路上,炎也察觉出刚刚的气氛有些沉闷,试图措辞跟年瑜解释:“大祭司平时待人和温和的,总是笑盈盈的,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 ” “不过... 你今天心情也不好吗?” “起床气。”年瑜说。 炎剩下没活跃起的气氛就这样被年瑜回答出的三个字所淹了。 * 年瑜三顾山楂树的时候,又看见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对他,年瑜就不像对严姝那么客气了—— 因为这个被诅咒的恶鬼正摘着他的山楂吃。 厉的病愈发严重了,皮肤通红,丘疹长满了半张脸,他还因为瘙痒不停地挠,挠到脸上坑坑洼洼,血脓稠糊。他的举止像只猴子,苍蝇围着他转,嗡嗡嗡的,蜷缩的脚旁全是吐出的山楂核。 年瑜感觉自己的树被玷污了,碰巧此人又撞上了他的糟糕心情,便喝道:“滚开。” 厉听懂了,但他的嘴和喉咙已经肿到发不出音,只能对年瑜呜咽,却留在原地不走。于是年瑜一脚将他踹开,完事后还嫌脏地用土磨了磨鞋底。 “滚远点。” 最后厉还是朝着集会屋的方向跑走了,年瑜瞪着他的背影,像是要把全部怒火都宣泄出来。 他看了眼自己可怜的山楂树,去找严姝要了一瓶消毒酒精,然后跟几百年没浇水一样将酒精全灌了下去。 刚盖上空瓶没多久,厉果然带着首领来了。 “这是他发现的。”首领道。 年瑜:“这是我种的。” “你种的?”首领捏了捏叶片,沾到一手冰冰凉凉的酒精,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山楂树,”年瑜没好气道,“不想死就过水再吃。” 厉又开始咿哇乱叫起来,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跟首领讲话”。 首领抬手叫他停下,皱眉纳闷道:“谁惹你了?你要是这脾气的话炎怎么会和你交朋友?” 你们的存在就够惹毛我了。 年瑜这样想,但是没说,像头什么命令都不听的倔驴。 首领见他不回话,于是将话题引到山楂树上:“你说这是你种的,有证据吗?” 向假盲人出示物证顶个屁用?当初人证都搬出来了你不照样放纵了厉? 年瑜深吸一口气,顺着他们的封建迷信故弄玄虚道:“神赐给我的种子,你要是不信,可以赎罪仪式上问神去。” 这话其实很有风险。一旦大祭司解读出来的神谕不是这意思,他就可能被治亵渎神灵的罪。可偏偏祭司的身份牌也给了他底气——反正可以更改神谕,只要在赎罪仪式前被大祭司认可,最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更何况厉刚被巫师宣布过是受诅咒之人,虽然实际上并不是神诅咒的,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影响。 这场赌局,他的胜算很大。 首领认真想了想,似乎对保下厉这件事开始感到疲倦。一边是屡次犯错、已被替代的二把手,一边是给部落带来进步、长老儿子的友人。现在谁对部落更有益,白痴也知。 随后他不置一词地离开了,像是默许。 年瑜找了个采集筐,将剩下的、看着干净的山楂摘下来,用水洗了洗,回去带给炎分了几个,又听见这小孩大喊:“ 瑜,你的到来真是神给我族降福的开端!” “行了,”年瑜捂住他嘴,“没那么夸张。” 自从他教会炎打火后,炎对火种的看护愈发疏忽,但生火技能也愈发熟练,火不再那么珍稀,变成了一副随时可以被抛弃,又随时可以被捡回的模样。 可玩忽职守多少还是不好,在村里逛街别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要想出村,那就太过分了。 年瑜只得等到黄昏下工,让严姝给臧洋托口信,让臧洋今晚别等他,便一个人带着火把和采集框去了祭坛。 大祭司还没走,炉里的光不曾给他添加温度。年瑜远远看去,琰的眼神还是暗淡,年纪轻轻却疲态尽显。他半跪在地上,漂亮修长的手摆弄着明天赎罪仪式要用的占卜龟壳。 年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幽幽看着琰。而琰则头也不抬,声音近乎虚无道:“有事找我就过来吧。” 他将采集筐放在琰脚边,琰轻轻往里瞥了一眼:“部落里没有这东西。” “这东西叫山楂,”年瑜面不改色地乱编,“是神托我给部落带来的新生事物。” 琰弯弯嘴角,没顺着山楂的话题往下走,只是淡淡道:“你有事拜托我。” “看你肯不肯赏眼。” “首领知道你种出了这玩意吗?” “知道。” 琰这才抬头看他,细长的睫毛载不住一片雪。 “那我当然赏。” 他说着,垂眼将地上的一片龟壳扔进炉里烧。里头除了火的声音外,还有细碎的硬壳撕裂声,在山中寂静的夜晚成了打破年瑜和琰沉默氛围的功臣。 琰在一会儿后,将灼烧过的龟壳取出放在石坛上,龟壳的裂纹还冒着未熄灭的幽幽冥火,不知何时才能将残余的能量烧完,但已经隐约能看出黑如碳的纹路走向。 “你要先看吗?”他将龟壳往年瑜那边挪了挪,“想好,仔细看,用心解读。” 第98章 年瑜凝视着龟壳,只见其上浮出两行歪曲的、镶金的系统字—— 【当前占卜结果为:凶】 【是否更改神谕?】 等火不再烧得那么旺盛时,他不顾高烫,把手不由自主地握上龟壳边缘。在火光的掩护下,黑色裂纹开始暗暗改变走向,多的分叉消亡,少的纹路诞生。 【已使用一次身份牌技能。】 【当前占卜结果为:吉】 等火褪去,裂纹终于定型,他偏头去看琰。 残月凄冷到吓人,正悬在对方的头顶。琰的眼皮微垂,像是下一秒要睡着了,但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笑意,年瑜甚至从中读出了一丝欣慰。 “将这龟壳带给首领吧,跟他说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副手了。” 年瑜手里一直攥着龟壳下了山,途中他还碰见了来紧急传消息的信使。一问才知道:有商氏向他们提前宣战了,明天的赎罪仪式要和战前祭祀合一。 他终于是赶在事态变化前完成了计划,即便他一看见大祭司,就感觉自己也很累,同屏共振的两颗心像被掏空了,凉风飕飕往里灌。 再一次路过湖泊,平静的水面只能倒映出天上的月亮,映不出他的脸了。 第81章 “小鲶鱼... ”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屋中时, 臧洋眼神的眼神颇有些幽怨,“我都把床暖好了,再不回来, 都要冷了。” ... 怎么说的他好像夜不归宿了一样? 年瑜扫了一圈:“哪有床?” “不重要,”臧洋笑嘻嘻的, 年瑜还没来得及接, 他就自己抱了过来, “去哪了?” “祭坛,”年瑜说着,掏出几颗很干净的山楂, “吃吗?” 臧洋接过,吃了一口。 “酸吗?” “甜的。” “我尝尝。” 年瑜想从他手里偷一颗走, 他笑着合拢不让拿,低头吻了一下, 再去看对方的反应。 年瑜:“... 有点酸。” 臧洋笑倒在他颈窝。 “你好像不太能吃酸, ”臧洋柔顺的头发蹭得他痒痒的, “祭坛高吗?听炎说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为什么?” 年瑜:“我更年期。” “... ... ” 臧洋眨眨眼,手捧上他脸,无奈道:“你真以为我套不出你话?” 一个来势汹汹的吻很快就覆上了年瑜的凉凉的唇瓣,撬开牙关,年瑜又被他抵到墙上,动弹不得。臧洋半阖的眼带着赤裸裸的轻佻与强烈的占有欲, 像是想将他一并吞噬。 他被这突如其来又凶狠异常的吻搞得换气都乱了,眼眶一片潮湿,只能好不容易忍到臧洋准备亲第二次的时候呜咽道:“... 等等... ” “要说了?”于是第二个吻只蜻蜓点水般短暂停留,臧洋抬手擦了擦他的眼尾。 “... ... ” “那个大祭司... ”年瑜喘了喘气道, “看不顺眼,我觉得他很奇怪。” “具体说说?是长太丑了?” 年瑜认真想了想,丢出一句“长太帅了”,同时手很有预谋地抬起,刚好拦到了臧洋又凑过来的脖子,虎口就卡在喉结那里。 “... 长、太、帅、了?”臧洋一字一顿:“那你看我是不是也应该挺不顺眼的?” 他又纠结了一会,最终逗人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是。” 有问题吗?没有问题,他最近一看见臧洋就压力山大,可不是不顺眼吗。 臧洋听完转身、戴面具、去角落蹲着,一套操作熟练至极,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自闭青年。年瑜一看玩脱了,跟上去哄人,又被扑倒按着亲了几个来回。 每当臧洋的手有想进行下一步的倾向时,他都会及时挡住,实在挡不住就抬脚,结果这次他的脚腕直接被臧洋握住,半吊在空中。 “我下次应该把你腿绑起来,”臧洋叹口气,竖起一根手指:“行行好,这么久了,我们才成功了这个数!” 年瑜:“你的问题,自己反思。” 臧洋:“????” 臧洋悲愤:“你完了,小鲶鱼我告诉你你下次真的完了!” 年瑜轻咳一声。 他知道臧洋也嫌这里不隔音,不会在副本里瞎搞,最多只是擦擦. 边,于是将计就计顺着话道: “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做个心理准备。” 臧洋认真思忖半晌,根本不吃这套,眨眨眼道:“不知道啊。” ... ... 你大爷。 没把对方对昨天历史遗留问题的态度套出来,年瑜更烦了。 他一直惦记到“嗙”地将龟壳甩给首领长老和巫师的那一刻,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才有点醒过来。 一晃为了登上祭司之位,居然在浮躁和压力中过了这么多天了,年瑜一想到自己最近的脾气就想笑——已经到了偶尔两嘴一碰可以毒死自己的地步。 可他现在一正面巫师,又感觉这个巫师好像比他更毒一点,打扮得比他们这些外来人更花里胡哨、疑神疑鬼。 巫师也是第一次见他,表情严肃地对着龟壳东瞧西看:“首领,他确实是吉人天相,是神的选民。” 幸好,脸毒嘴不毒。 本来山楂树的诞生就足以轰动部落,现在这个龟壳更是打破了首领强撑着的最后脸面。既然年瑜得到了神的旨意,那么厉的下场不言而喻。 长老和巫师都开始对年瑜恭敬起来,首领板着脸,却又不得不后退一步。 年瑜第三次登上祭坛时,周围全是人。 他站在大祭司旁边,俯视戴青铜面具的部落人围着青铜鼎,嘴皮子胡乱咕噜,跟抽搐似的念咒,同时手脚舞蹈,整齐划一。编钟浩荡悠远,旷古传响,余音穿透云层,震得万灵发颤。 天气算不上好,乌云密布,看上去随时将要下雨,盖山的阴霾将祭祀仪式渲染得更为神秘与怪诞。 而臧洋在几阶台阶之下,在一群向神祈愿的人中看着他,目光似比迷信的族人更虔诚。 看我干什么?年瑜看了回去,想着: 你看做法的大祭司啊。 而臧洋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要不是周围都是人,他似乎真准备在这场合不着调地笑出来,仿佛在说: 谁也不看,神也不看,就喜欢看你。 已经肿如猪头的厉跪在跳舞之人的包裹中,一副罪人的模样。图腾柱上的凤凰身上没有任何光泽,一片片尾羽覆盖下的阴影如他的脸色一般黑。 祭祀表演结束后,念咒的换成了琰。他也只是像例行公事般,面上无悲喜。 年瑜跟着跪在他的斜后方,不停抬眼垂眼机械地模仿他的动作,实则大脑在放空。 【当前神谕为:凶】 【是否更改神谕?】 【否】 轰然一声,仿佛闪光弹闪眼,惊雷在祭坛中间炸开。 高高的图腾柱雷电不劈,满山的青树雷电不劈,唯独劈中了小小一个半死不活的厉。 人们头纷纷抬起时,已不见厉的身影,吓得大气不敢出。 原地只剩一抛灰,扬在空中消失了。 ——精彩,太精彩了。 年瑜又看见臧洋浑水摸鱼憋笑。 首领见状,赶忙领着族人下跪磕头谢罪,嘴里呜呜念叨着:“请神饶恕... 请神饶恕... ” 直至焦味散去,琰才开始进行下一场祭祀。 进行表演的部落人再次一哄而上,琰注视着被护送上来的火焰。 山岗无风,火正有越烧越旺之势,向上不断拔高,外层的形状像一片深秋的落叶,成了周遭唯一的光源。 念咒的音调由高到低,似近于尾声。年瑜的余光中,琰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这一眯,将瞳孔中被火照耀出的高光给盖掉了。 【当前神谕为:凶】 【是否更改神谕?】 凶? 年瑜原本半阖着放松的眼皮忽然掀起了。 他早就给部落改进了武器技术,臧洋和格泉两个战力较高的人也要出征,他们俩打原始人不是砍瓜切菜的事? 怎么会是凶? 说明有变数。 所有玩家都在同一阵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搞出变数的会是什么? 想到这,年瑜心里忽然深沉到想笑——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否】 在他确定【否】的下一刻,琰的目光转向了他,刚巧与他对上,似乎是有点意外。 你也看我干什么? 年瑜想。 我什么都没做... 难道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才看我的吗? 在他纳闷的这短短几秒,冰冷的雨滴稀稀落落地砸到地上,将祭坛染成了乌云的深色。紧接着“哗啦啦”声响,恶战的开头应雨的鼓点拉开序幕,似一泼冷水浇灭了火种,首领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人群再也抑制不住地骚动起来。 “这仗不能打,”琰对首领说,“神不祝福我们。” “原谅我们,”首领对着图腾柱磕了个响头,“但有商氏的战书已接下,这仗必须打。” 第99章 “违抗神旨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啊首领!” “这是灭族的预兆啊!” “我们会输的!” 首领:“不应战的下场只会是灭族,应战了还有一定可能!” 这么有骨气? 看来这个部落的宗教气息还是没有浓厚到能超过首领权力的地步。 但神谕已出,难免会在人心中烙下一层阴影。别说是这些原始人了,就连有些要出战的玩家,面上好像都有点担忧。 首领也知道,所以当即带着族人下了山。雨天的山路更不好走,小水坑一个接一个,湿润的泥巴沾上他们裸露的脚底板,甚至有人没走几步就滑了一跤,不知道是真平衡力不行还是被吓的。 但三分钟后,这场暴雨就停歇了。他们抬头看天,乌云霎时消散,阳光又普照着大地。 年瑜看见这群人在半山腰时又吵闹起来,似是觉得有救了。 “暴雨转晴,”琰摘下被淋湿的兜帽,露出了苍白的面庞,“瑜,你怎么看?” 年瑜:“不敢说,怕倒油。” “没事的,”琰浅浅笑了一下,“现在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他们哪听得到。” 年瑜怎么看都觉得琰的瞳孔是失焦的,像布满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好像如果他不说,这张蜘蛛网就要网住他了。 年瑜只得抬了抬下巴:“暴雨转晴有用吗?火已经灭了,凤凰不浴火怎么重生。” 琰听完后似是眼睛酸痛,于是阖上眼皮:“说的没错... ”紧接着又挥了挥手,“你也回去吧,有人等你。” 放他回去是好事,毕竟年瑜也不想跟这个让他难受的人多待。 走到半路,他看见一个混黑的身影蹲在最显眼的一棵树下,听到脚步声才缓缓站起。 “你怎么还在这?”他问,“不跟族人一起下山吗?” “我等着接你啊,”臧洋笑道,“雨天路滑。以我的速度闪身不会有人发现的。” “刚在看什么?”年瑜顺着他刚蹲着的地方看去,但碍于一定距离,什么都没看见。 “蚂蚁搬家。” 这人果然还保持着一定的小孩子心性,年瑜被他逗笑了。 “快开战了,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就是... 什么都不想,”臧洋捂着他的手,“见谁砍谁。” “那还挺有攻击性的。” “不会出事的,”臧洋怕他惦记着神谕,宽慰道,“我在呢。我刚还目测了一下,明天你在这座山上,放平视线就能看到战场了,但不要往底下看哦。” “嗯。” 年瑜当然知道不会出事。 他就是因为臧洋在场,相信对方,所以才选择引蛇入洞的。 但其他人会怎样,他就不能保证了。 第82章 虽说神谕降下的未来是不幸的,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开战这一天天晴得很,年瑜在山上轻而易举就能看见战场实况。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变成了没有在出门前给臧洋“黄袍加身”。 字面意思,没给他穿套黄的, 这样至少他可以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臧洋。 队列紧凑地往前移动,如果出征人再多点, 排得再长点, 便涓涓如流水, 倒也像臧洋那天在树下看的蚂蚁搬家。 年瑜猛然回神换了个姿势。 都要打仗了怎么能像蚂蚁搬家呢?大抵是他周围的环境太祥和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琰坐在靠里的石墩上摆弄龟壳和石头,而他坐在靠外的石墩上看战场, 两人都静悄悄的,唯有山间鸟雀说话。 如果炎在这里, 肯定又要叫了——“天啊,你们两人的脸怎么都淡淡的!好和谐。” 可越是这样, 年瑜越不舒服。 他时刻留着份心去注意琰的一举一动, 还会去观察他的神态、他的五官, 像是恨不得把琰的所有都刻进自己的脑子。 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琰, 而是不受控的举动。 终于,年瑜还是问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三天前在祭坛见过我。”琰回道。 “更早之前。” 琰摇摇头。 “那我为什么... ”年瑜顿了顿,看见臧洋像只大黑耗子一样在战场高速乱窜,沿途一路飙血。 “就是感觉你很熟悉... ” “也许是像故人呢?”琰顺着他的话头展开自己的故事:“我当初看你时,也觉得亲切,很像我的故人。” “那你那位故人如今怎样?” 琰抬起头, 看向远处啄种子的鸟,平淡道:“他已经不存在了。” “抱歉,”年瑜眯了眯眼,“但能让你记这么久, 想必他也不错。” “他确实很完美,”琰承认,“他聪明、冷静,外表铁面无私,但实际上很温柔,是我见过的能将理性与感性平衡得最好的... 人。” “而且我认为相比于我,我的父母会更喜欢他。” “话也不能这样说... ”年瑜难得瞥他一眼,试图挽回他似乎逐渐悲伤的情绪,“你对于你的父母来说,肯定是不同的。” “但他比我更完美... ”琰喃喃道,眼里的空洞更深了。 等他注意到年瑜在看自己时,才蓦地反应过来:“抱歉,失态了。” 见此,年瑜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战场,缓缓道:“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完美,那我和他一点都不像。” “怎么?” 年瑜:“或许之前还稍微能靠近点,但现在,我已经无法平衡感性和理性了。” 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把这二者平衡到极致,”年瑜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会不会太冒犯,但还是说了:“不太像人,像神,很虚假。” “我们好歹是祭司呢... ”琰无奈笑了笑,“你居然敢这样说。” “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是吗?” “你就不怕我告诉首领?” “你不会的,”年瑜不假思索道,“你早知道那天晚上的占卜结果是凶,还是让我当了你的副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立场,但是你心不忠。” 被捅破了窗户纸,琰不说话了。良久后,他才从石墩上站起,背对着他说:“坐麻了,我去走会,你接着看。” 年瑜并不需要这多此一举的提醒,因为他一直在看,像战场后方运筹帷幄的军师。 他没有和主帅臧洋沟通过,但臧洋始终在按照他的计划走,仿佛心有灵犀般,一切都在年瑜的掌握中。 直到有商氏首领的首级快被臧洋收入囊中时,一张战士牌发动了。 年瑜眉头微皱。 臧洋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抢人头,但他此时面对当下的情况却无可奈何——因为这申请和奄奄一息的首领1v1的战士不是别人,而是格泉。 格泉! 臧洋他还不至于对自己人下手,只是看着猎物落入她的囊中,微微怔了怔。 年瑜当初见证了格泉在绘梦游乐场boss战的决策就料到她早晚会微微反水,毕竟她在队伍里也没吃到多少红利... 但没想到出手这么快。 “抱歉了,”格泉提着有商氏首领的首级冲臧洋道,“我也需要积分的。” “就这样把你的身份牌露了出来啊,”臧洋虽然不太开心,但也没说重话,“得不偿失。” “我也不想死,”格泉摊牌了,“我跟你俩没什么深刻羁绊,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搏一搏,尽可能捞积分,说不定真能超过年瑜和臧洋,单车变摩托呢? 臧洋轻轻“哼”一声,手痒,转了转刀。他知道格泉这话没什么问题,很正常,但想来格泉吃到的最大红利,应该就是她抢自己人头时,自己没有跟她对干。 也罢,一个小怪而已,蚊子肉,都不够他臧洋塞牙缝的,想抢就抢吧,也对得起他们的交情。 他不打算再说什么多余的,握稳刀就走了。 首领那边也很顺利,除了这段小插曲外,没什么特别的。那神谕所说的“凶”到底是在哪里... 莫非是... 臧洋猛然也想到了——莫非是归凌要来搅混水? 那他会从哪里下手? 首领见局势大好,有商氏首领已被杀,剩下的残兵节节败退,便被期待已久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根本不记得什么神谕,只满心想着:追上去,打到大本营,彻底占领有商氏的领土。 臧洋站在原地左右观察局势,见首领举起了图腾旗帜,窜一下闪到他旁边,将他抬高示意的手往下掰。 “别追。” 宽大的旗面在空中飘舞,年瑜看见后从石墩上站了起来,不禁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可他说了也没用,纯属自娱自乐。 臧洋已经在尽力阻止了,但首领只是睨他一眼,毫不妥协。他手劲再大也没用,部落人只听首领的吩咐,他连个二把手都不是。 随便吧。 年瑜见拦不住,于是又坐了回去。 反正归凌不会杀臧洋。 第100章 他曲起膝盖踩着石墩,胳膊肘撑住,手托着下巴,无名指戴着戒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脸。 琰在这时走了回来,声音从年瑜背后传来:“怎么样了?能赢吗?” “能不能赢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琰轻轻笑了笑。 年瑜向后快速瞥了他一眼,对琰这副装蒜的态度没辙,也不想把重心放在他身上。 琰的事,之后可以慢慢算。 但现下两边的部落都快变天了。 首领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进,人群中却有几个聪明玩家慢吞吞移动,一副时刻准备当逃兵的模样。 “真是疯了... ” 他们走着走着就汇聚到了一起。 “这首领不记得神谕吗?还要打?” “就是啊。” “话又说回来,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好像比他们更封建迷信一点?” “... ... ” “但是,”他们中的一人伸手向前指,“臧洋跟上去了。” 臧洋当然要跟上去,不然等着归凌把全部落人杀完吗? “往后撤吧!”臧洋的手在缰绳上磨着,骑着赤兔不依不饶地劝首领:“你不觉得他们一味地逃很可疑吗?” “都是些残兵败将,他们已经溃不成军了。” 臧洋差点从赤兔身上晕倒:“我靠,你懂不懂兵法啊!” “讲什么兵法?”首领反问他:“他们首领都死了,现在已经是群龙无首了!” 如果没有归凌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臧洋无法跟他解释说“或许有商氏那边也有个很强的外来人呢?” 亦或许,他的猜测是错的,来的不是归凌,而是别的什么突发状况呢? 不管怎样,他始终觉得玩家们的到来破坏了这个副本原本的平衡性。 天水矿洞是阿童残存的意念,绘梦游乐场是邦妮报仇的委托,神野又算什么? 玩家们不来,npc能照常生活下去,说不定两个部落能打个平手,然后这世仇依然代代流传。现在玩家们来了,有商氏被年瑜带来的新武器压制,首领还被自己和格泉杀了,npc的人生轨迹反而受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而改变。 怪,太怪了。这个副本的意义到底在哪? 臧洋皱皱眉,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思绪绕了个弯,飘回山岗上。 小鲶鱼知道这个变数可能是归凌吗? 应该知道,他那么聪明。 年瑜呆在山上把自己藏得很好,臧洋也就放心。上次在寺庙的那笔账,他还没跟归凌好好清算。 有商氏的余兵逃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隐遁,首领不甘心,誓不罢休。年瑜只看见部落人像发大水一样涌进去,痴心妄想地企图淹掉树林。 他“啧”了一声。 树叶太茂密了,铺天盖地,导致他现在看不清里面的局势。 半晌后,树林里传出震天的怒吼,有商氏反击的号角吹响。 年瑜不用想都知道首领现在肯定面如土色。 有商氏的首领早已不是武原先认识的那个了,而是篡位成功的归凌。格泉只是杀了个必死的诱饵罢了。 归凌和臧洋一正面交锋就好像世界大战爆发,也不顾原始人会有多震惊了—— 大树在倒塌,种子在震颤,鸟儿在逃窜,密林顷刻间不复存在,年瑜的视野又开阔起来。 几个来回之后,双方都被彼此的力量弹回原地。臧洋落到首领身边,鞋跟在泥土中滑了两道深深的痕迹,最终堆成个小泥丘,还要弯腰俯手撑地才勉强能停下。 “撤退。”臧洋抬头将短辫往后一甩,沉声道。 首领:“可是... ” “没有可是,蠢货。” “你个外来人胆敢这样对我说话!” 臧洋看着首领愤怒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碳基生物还是不要当首领了,爱面子、不受控,留不得。 “喂,”首领正面直视着臧洋,“你... ” 下一瞬,他被臧洋往左侧一甩,眼前人的脸上刹那间被溅上一大片血,好像那句“蠢货”呼出的愤怒可视化了。 等武反应过来时,他的后颈冷冷的、麻麻的,变得只能与臧洋的鞋平视。眼珠子恐慌地向上瞥,瞥见了自己断头的身躯。 我死了? 他拿我挡刀? 想完这两句,武便化成了战场的一缕亡魂。 “帮你解决了一桩大事,”归凌平静地站在离臧洋一寸距离的地方擦刀,“你该感谢我。” “谢你大爷。” “你现在又杀不掉我。加油当上首领,多赚积分,结算的时候榜一会是你的。” 臧洋将武的头当足球踢向归凌,被归凌当成小猫玩毛线球,轻易躲掉了。 “早晚杀了你。”臧洋咬牙切齿道。 随即他转身,拖地般拎着武的身躯,退到部落人集中的地方下令撤退。 这回,局势天翻地覆,慌忙逃窜的残兵变成了他们。 两边的原首领都死了,这仗算是打平。接下来就该轮到玩家控场了。 年瑜观战到这里,起身准备下山,琰抬眼叫住他: “局势还顺着你的规划走吗?” 年瑜偏头冷冷回瞪了他一眼:“大差不差,但别让我知道你在动手脚。” “怎么会呢... ”琰又像掀不起浪潮的死水,“一切都是命运的筛选罢了。” 两个淡人聊天,总有一个会先被哑谜气死。年瑜头也不回地下山,路上暗下决心—— 等着吧,解决完归凌我早晚拿你打水漂。 第83章 “瑜!” 炎在村落口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形影单只地走来, 不顾身边还站着长老,着急地向前跑去,一个急刹才堪堪没和年瑜撞上。 年瑜:“他们回来了吗?” 炎摇摇头:“还没有。不过你去哪了?我今早都没看见你, 还以为你也去随军了。” “去山上找大祭司了,”年瑜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长老, “那里可以看到战场。” 果然, 长老对他这番话起了兴趣, 关切上前。 “那战况如何?”炎替他沉稳的老爹问。 年瑜定定看着他们沉默了一阵,两人看他不说话,心里都泛起焦灼。炎扶着他的手垂下来, 眉头拗出个八字。 直到远处传来马啼,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路抚过这片原野,他才开口道:“武被杀了, 准备选个新首领吧。” 这场战争没多大阵仗, 谈不上壮烈, 甚至在玩家眼中只是一群人拿粗制滥造的工具小打小闹。但总归是有人踏出村, 就再也回不来,不管这份牺牲有没有价值。 长老年纪大了经不住打击,听到消息后差点栽倒在地。他也算看着武长大,一手将他培养成首领,知道武有多威武、多能打,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估计到老死也不会理解。 玩家忌惮臧洋和归凌, 不敢靠近;部落里的npc更是只能跟有商氏的npc打。于是除了年瑜外没有其他人知道:首领是被臧洋有意杀掉的。 接下来只需要让臧洋成为下一个部落首领,他们就能架空整个部落,甚至统领玩家。 年瑜的算盘就这么打得无声无息。 但看见炎眼里抑制不住的悲伤神色和他颤抖着扶住自己老爹的手时,年瑜拨算珠的手也停下了。 “真... 真的吗?”炎睁着双大眼睛问他。 太像了, 实在太像了。 不论是高兴还是难过,炎的神态都太像孙岐了。 年瑜不自觉地噎嗓,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 “你跟武很亲密吗?” 炎忍住泪道:“我把他当亲哥哥,他对我也很好。” 完了。 年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萌生出一种念头——好像自己又让孙岐当了一次有名有姓的倒霉蛋。 “... 我怕被注销后,又被重塑,变成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第二个我,那时的我就已经不会再拥有他了。” 孙嵘的话又回荡在他脑海里。 一语成谶,但重塑的不是他,是孙岐。孙岐这次真的不再是他的弟弟了。 我不是故意的... 年瑜想。 不对,我早料到首领会死,我是故意纵容的... 不对... 错的是我吗?错的不是我吗? 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孙岐孙嵘,这份愧疚曾作为动力让他坚定着胜过归凌的决心。但现在,却让他整个人都有点混乱了。 其实他早就缕清了,有一个深藏在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 但他不能想,还不到时候,他得先把节外生枝的家伙除掉,因为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只让自己一个人活。 直到炎“哇”一声嚎啕出来,张开双臂向他身后跑去。他回过头,看见半张脸都是血的臧洋像握腊肠般单手提溜武尸身,而炎半瘫在地上,不顾血污,抱着武残余的身体大哭。 臧洋见状明显也愣住了,和年瑜面面相觑。 第101章 “先散了吧。”最终还是长老稳住了大局。 年瑜上前让臧洋将武的尸身放下,强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握住臧洋的手腕,将人带回村,连赤兔都顾不上了。 “那小孩怎么回事...”臧洋被他拽走,还没反应过来,回头望去,“怎么这么像... ” “他就是披着别人脸的孙岐,”年瑜说,“内核是孙岐的性子,但不受孙岐本人控制。” 他一路将臧洋拖到水井旁,让臧洋老实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打了一桶水,然后又将水桶和人一起弄进屋,拿出绷带沾水,替臧洋擦脸。 好像给自己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自己才能冷静一点。 他站着,臧洋坐着,这是为数不多他能比臧洋高的时刻。臧洋的脸被他捧起,眼睛被血糊着,始终是微眯的,睫毛都染红了点。于是年瑜先将湿绷带敷上他的眼睛。 “怎么不戴你的羊头面具了?”年瑜轻声问。 “哪敢,”臧洋无辜道,“怕戴了后别人以为我是祭祀上那群唱歌跳舞的。” 年瑜失笑,还真忘了这茬。 把眼部周围擦干净后,他的眼睛雪亮如冰晶,又恢复了澄明,巴巴望着,不禁让年瑜怀疑此人是故意的。 年瑜抚上他眼睛,他的半只手微微抖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他顺势环过对方,嗓音哑哑的,“讨亲。” “擦干净再说。” 臧洋的手搭在年瑜后腰,收得又紧了些。 “有受伤吗?” “没有,都是别人的血。” 年瑜出了声模模糊糊的气音,听不清是“哼”还是“嗯”。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拂过眉骨,滑到鼻梁,最后抹上嘴角,绷带在他掌控下一点也不粗糙,倒像上好的丝绸布匹。心上的岩壁钻出个山泉眼,顺着对方的动作流出清水,一滴滴慢慢落在石头上。 等脸擦白净后,年瑜又把着人的下巴左右撇了撇,像是在确认血有没有被他皮肤吸收染红,确认好后才亲了下他的眼睛。 “我去把绷带扔了,你在这呆着。” “好。” 年瑜带着水桶和绷带一出门,向左拐,脚步便放轻了。他将水桶就放在屋门口,绷带往桶边随便一丢挂上,自己靠在旁不走。 而臧洋在看不见他人后,转身背对着门口摘下了黑手套。 密密麻麻的丘疹从指尖蔓延到了中节指骨根,以前臧洋在骨节处还能看清自己几条毛细血管,现在的皮肤却红成一团,唯独指甲盖下发青。被手套和刀柄再一磨,破了不少皮,又痒又痛,鲜红的血浮于表面。 他刚对年瑜笑完的嘴角瞬间就放了下来,脸色沉到吓人。 他的效果抵抗高,这长得已经算慢的了,厉的丘疹三四天就长满了全身。 臧洋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该怎么解决这个诅咒,而是思考该怎么对年瑜说这事。 要不还是不说了? 等他掐算好年瑜回来的时间,重新戴上手套回头后,却发现年瑜正靠在门口抱臂冷眼旁观,脸比他自己的还沉。 外头的脚步声阵阵,急切的、徐徐的,没个正经节拍,衬得屋内静默异常。门檐吊下来一只拉长线的蜘蛛,被年瑜瞪了一眼,又讪讪收丝爬了回去。 两人一时无言。 臧洋还企图伪装,笑得勉强问:“小鲶鱼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 “因为我就没走。” “... ... ” 他看到了吗?也不一定吧,身体挡着呢。 “长本事了臧洋,”寒气顺着年瑜的话头从他脚底向上攀,“昭光寺被我拆穿的套路还想再耍一遍是吗?” 看到了。 “不是,我... ”明明受伤的是他,他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解释,“我这不是在想怎么跟你说吗... ” 放你的屁,年瑜想。 你还会跟我解释吗?难道不是自己偷偷藏起来吗? 年瑜摸不清琰的哑谜,还能摸不清臧洋的几两本事吗?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痛和爱都打碎往肚里咽,最后吐出恨的外壳。 但年瑜不一样。 作为合作伙伴,他办事恰如其分。 作为伴侣,他的爱恰到好处。 他要将对方的痛与恨全接住,然后当面全抛掉,等对方傻傻地问他“爱也要抛吗”时,只用留下一句“随便你”。 爱抛不抛,反正抛了他会接住,不抛就在肚子里发芽。 他看着臧洋怔在原地,像是个真做错了什么的样子,便一呼气又软了下来,重新收拾语气道:“手套脱了。” 而臧洋看他像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造次。 “多久了?”年瑜问。 “... 不知道,”臧洋声音又喑哑起来,“一直戴着手套,等痒了才发现的。” 年瑜的手握上来,臧洋这才发现他的指尖竟然冰到冻人,仿佛指甲盖下发青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我错了,”他立即滑跪,“以后再也不藏了。” 年瑜掀起半边眼皮看他一眼,他便知道这是原谅自己了。在年瑜又垂头去观察丘疹时,他微微侧头去碰对方比初见时长了不少的黑发,结果倒是把自己的头发碰乱了。 年瑜注意到后,抬手去顺他翘起的发丝。 “别瞎动。” “疼吗?还是痒?” 他问完后才觉得这话多余。 都渗血了,能不疼吗? 臧洋没答,只说:“你手凉凉的,捂着很舒服。” 年瑜不理会,但他不着调的性子根深蒂固,忽而觉得对方像只自己养的鹦鹉。别家的鹦鹉见人就压嗓“你好你好”,只有自家的小鲶鱼见到他就问“有没有受伤,疼不疼,痛不痛”。 想着想着,他又笑出来,得到了年瑜一个纳闷的眼神。 这可不敢说,说了要挨揍。 年瑜不知道他在暗爽,权当又突发恶疾,于是放任他自生自灭。 等他不笑了,手也捂热了,年瑜才反应过来自己真落了臧洋的套。搁这捂半天有什么用?能把红疹捂下去吗? 他给臧洋留了句“藏好手”,出去时把门捂严实了,晃荡一圈却找不到严姝,一打听才知道她人在治疗伤员,忙得不可开交。同时唐糖也在旁边,年瑜也不好将其支走,遂作罢。 但路过集会屋时,倒是见到了刚走出来的格泉。两人相互看了眼,瞳孔都跟被针扎似的,飞速移开了视线。 社会关系就是一面镜子,哪怕是生出一条小缝,破裂了就是破裂了。 最终年瑜还是瞥见水井,站在跟前思考了短短一秒,打了桶水浸手。湿漉漉的水滴沾在皮肤上,被风一吹,凉透了。 第84章 他想着总不能一无所获地回去。这里的科技不行, 什么都得按最原始的方式做。如果臧洋觉得冷敷好受点,他就回去再捂一会。 年瑜站在一旁等风吹干手的模样,在外人看来, 如果忽略掉顺着指尖掉下的滴滴答答的水珠,简直就像是面无表情地发呆。 可是他的手太难让人忽略了, 比做礼服的白绸缎还好看。通常见到一个人, 第一眼看脸, 而见到年瑜还要多一眼看手。 唐糖就这样盯了许久,久到她差点忘记自己是要去帮严姝忙来着。 “年瑜... ”她还是没忍住叫了声。 年瑜偏头看过来,手却垂在腿旁纹丝不动。 “你在干嘛... ?” “... 太热了, ”年瑜低头扫过深不见底的水井,“我凉快一下。” 太... 热了?可现在是初春啊? 你指关节都被冻红了, 小心得风湿。 唐糖斟酌了一下,忍住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换了个说法: “呃... 是出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 年瑜才再次看向她。那目光极深, 像被水井里的溺死鬼夺舍了般, 一时骇得她心里发紧,几秒后才迟钝地想:我在怕什么? “没什么事,臧洋的手腕扭到了,我想办法给他冰敷。”转瞬间,年瑜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浅。 唐糖先是被唬了一下,不知道是年瑜真的不悦还是她自己看错了, 随即听到这句回复,略微有点破防。 “扭伤... 按臧洋的身体素质,敷敷药好很快吧... 至于你做到这份上吗?” 年瑜稍稍怔了怔,倒也没想过她会这么直白。 “抱歉... ”唐糖顿了顿, 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 指尖的水慢慢不滴了,年瑜缄默一阵,还是决定告诉她:“就是关系系统写着的关系。” 唐糖阖上眼,眉头蹙起,一副少见的生气面孔,但很快又敛回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好,我去... 我去帮严姝了。” 空气中像有浓糖化开的味道,甜到齁人。年瑜注视着她迈着匆忙步伐离开的背影,垂眼沉思片刻。 进副本前说好的小队怎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态势的?臧洋之前不还驱赶过厉吗,可唐糖对臧洋的态度好像丝毫不客气。 第102章 而且那个诅咒... 年瑜最后仔细地将手往裤子上抹了几把,确定不再湿润后才回屋。 他刚合上门转身,臧洋直愣愣靠过来,罩下一片阴影,像苍鹰展开双翼护住了只鸡仔般,不由分说地将他垂到一半的手重新握回胸前,丘疹下的皮肤烫如刚烧过的铁烙。 “你... ” 年瑜蓦然抬眼,对上他压得很低的眉梢,灰瞳仿佛要渗出水来。 “怎么了?” “别这样,”臧洋亲上他的指尖,在吐息间给他吹暖气,“我都看见了,没必要这样,真不疼,我乱说的... ” ... 你现在才在乱说吧... ? 年瑜轻叹口气,问他:“那你也听到唐糖的话了?” “听到了。”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臧洋看上去好像更难过了点,年瑜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显得比上次在寺庙中流下一滴泪时还要可怜。 年瑜见此也不愿再当面问他。 军归之时本就黄昏将至,到现在夜深人静,窗外伤患的低声哀嚎给残月挂上凄然,但又似有梦魇侵袭整个村落。所有痛苦都被吞噬,多数人不得安眠却悲伤不出声。 他压着臧洋的手指许久,防止臧洋去抠瘙痒的丘疹,好不容易让人皱着眉头睡着了,自己却盯着对方的睡颜发呆。 最近的回忆总是不安分地在脑海乱窜,搞得他倏忽想起当初臧洋说过的话—— “我不屑成为人,我只是有罪要赎,有仇要报。” 仇被揭露了,罪又是什么? 年瑜真的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白日里他已经设过套,唐糖中了,自己也推测出了框架。 过不了多久,唐糖就应该会伺机行动,可他现在又呆在屋里不想走了——怕一挪开手,臧洋就会醒来,再趁他不注意悄悄离开。 他发现自己或许可怜了一个罪人,可是罪人也爱他,于是他们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但年瑜也不愿做被夹在中间、不明不白的那一个。 臧洋即便是睡了,偶尔指尖还是会不自觉地向上抬,大抵是太过难耐,如脉搏跳动般按在年瑜的手上。他垂下眼,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将块纱布叠在臧洋手心,自己起身。 火光璀璨,只有胆大的野兔会夜奔。 年瑜隐蔽地埋伏在通往集会屋的路上,很快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来了。 * 臧洋手腕扭了。 臧洋不可能把手腕扭了。 唐糖算得清楚,除非臧洋自愿,谁能扭了他的手腕? 但年瑜既然走漏消息,就说明臧洋一定是出了事。 从手开始的伤病会是什么? 大概是她下的诅咒生效了。 巫师牌的诅咒有三次机会,只有接触过才能生效,她一个晚上就用了两次,一次给了厉,一次给了臧洋... 虽然她那晚很感谢臧洋,但恨都能比爱长久,更别提小小的恩情。同时,给臧洋下诅咒也是归凌派给她的任务,死不了人,但可以削弱臧洋的战力。 她现在就要将臧洋被诅咒的情报偷偷禀告长老,这样他或许能被部落流放——唐糖自己杀不掉臧洋,再不济也要恶心他。 只是... 只是要连累年瑜了。 唐糖是个将好坏与爱恨分得很开的人。她喜欢年瑜,仅作为朋友的那种,因为年瑜在副本一很照顾她。 让年瑜成为局外人是她与归凌共同的目标,但一个要年瑜活,一个要年瑜死。 昭光寺那晚,臧洋之所以会中蛊毒,是因为唐糖给他包扎时动了手脚,削减了他的效果抵抗。归凌只告诉她要这样做,没告诉她会借臧洋的刀对年瑜下毒手。 秋后唐糖去质问归凌,归凌只说: “经此一役,臧洋会把年瑜支走的。” 可是为什么再见时,年瑜还在臧洋身边?就算是恋人又如何?她认为臧洋根本不够在乎年瑜,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年瑜这么聪明的人还要固执地热脸贴冷屁股。 她恨归凌,更恨臧洋,气到浑身发抖。 想到这,唐糖不禁越走越疾,集会屋还有攀谈的细声,应该是长老在商量新首领的事。只要打开这扇破门,她就能又解一气了。 唐糖伸出胳膊,寒气从她的五指穿透而上,眼见着就要摸到门板—— “啪”一小声,她的腕部被人握住,那人力气不大但攥得很紧,骨头根本转动不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漂亮的手,来人细碎的刘海扫过鼻根稍稍晃动,露出清隽眉眼下的乌黑瞳孔。 “唐糖,我想和你谈谈。” 静悄悄的夜晚,他们动作幅度过大便会太招摇过市,但年瑜怕她不从,利索地给她腕部打了个活结,将人带出村,走到一棵大树下。 “... 你都知道了。”唐糖的眼眶被晚风吹得干涩,周围一圈泛红,鼻尖也红红的,像颗山楂,内里是酸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要杀要剐随你吧。” “... 我没有想伤你的意思,”年瑜松开绳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不知道的事情讲清楚。” “那你怎么不问臧洋呢?!你怎么不问他在天水矿洞做了什么?!”唐糖向来是轻声说话,这时却鼓足了全部勇气提高音量,“是他不敢说,还是你怕从他嘴里听到不想听的?” 年瑜微微吓了一跳,这一声惊动了沉睡的夜鸦,张开的羽翼拍过叶片,抖落几片纷飞的尾羽,在半空胡乱飘摇。 “我的问题,”等鸟彻底飞远,他冷静道,“对不起。” 是他不敢亲口听臧洋说,所以才会像唐糖一样跑出来。 “年瑜... ”唐糖眼中既失望又痛惜,欲哭无泪,嘴角一会儿扬起一会儿下撇,似是根本控制不住。 “臧洋他就这么好吗?你就非要跟着他吗?有什么事是你自己一个人不能做到的... ?” “我... ” “他带给你什么了?!心口旁那道伤吗?!” “唐糖你冷静一点... ” ... ... 唐糖闻言嘲弄地笑一声,深吸一大口气,再颤抖着吐出来:“行,我说。臧洋他... ” “我杀了唐依。” 两人同时偏过头去,看见臧洋肃穆地站在不远处,僵硬如座石膏像。他们都有点激动,没人注意到臧洋是何时来的,又一个人静静听了多久。 “... 对... ”唐糖愣了愣后,眼泪像裂纹般顷刻而下,一滴滴砸在地上。这泪既轻又重,让年瑜想到地震中一片片掉落的瓦砖。 她飞速向臧洋跑去,双手揪住臧洋的领子,迫使仇人低头看向自己,用尽全力让自己的模样能刻进他心里。 “你来天水矿洞找我们之前就杀了我姐姐,对不对?!唐依那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杀她?!在鬼屋里的每一秒、看见光天使的每一刻,你都不曾愧疚过吗?!” 臧洋任唐糖揪着自己的领子歇斯底里。越过这些悲恨,他还从唐糖的眼泪里看见了愣在原地难得震惊的年瑜—— 像水晶球里的小人。 臧洋有种幻觉,仿佛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亲密。 年瑜站在玻璃罩里,想讨个解释。 他动动唇,企图穿过玻璃罩看向对方,却说不出一个字。 乌鸦还是扰人的,你的所爱就是这么可憎。 第85章 唐依的死是个意外。 是臧洋当初想都想不到的意外。 她是臧洋在辨是非后, 唯一一个毫无理由杀掉的人。 其实臧洋根本没想杀她的。 在天水矿洞之前,臧洋上一次见到归凌就是进禁闭室前的那次打架。而在这更早,第一届换世之境开启前, 人死了还会复活,杀一次最多算惩戒。换世之境开启后, 人死了不会再复活, 臧洋也就谨慎地收了刀, 除非有人搁他眼前犯贱。 挡路者死,正常人活,这就是他被世界逼出的生死观。 第二届换世之境开启时, 就算他已经被恨蒙蔽了双眼,也依然维持着这个观念。 不幸的是, 他在天水矿洞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归凌。他甚至没去看出生在他旁边的玩家, 就对归凌动了杀心。 但归凌好歹也带过臧洋这么久, 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弱点。于是在臧洋向他挥刀的时候, 他拿了一个光天使挡刀。 那个光天使就是唐依。 等臧洋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他又没刹住手。 他曾经也杀过这么多次人, 唯独在看见唐依倒下时,他慌到仿佛地上的血不是唐依的,而是自己的。 在认识到什么是罪,却发现自己一头撞上去了的瞬间其实是很痛苦的。 归凌白白逃了,留下他在原地对快要咽气的唐依不停道歉。 但这有用吗?他把自己说到干渴至死都不会有用,周围就这一个光天使, 被他杀了,彻底没救了。 唐依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在奄奄一息时想明白了这一切。她没法回应臧洋,于是最后打开了关系系统界面, 当做自己的遗嘱。 第103章 臧洋在上面看见了唐糖的名字。 随后他跑遍了整个天水矿洞找人,不论如何都要保唐糖走出副本,减轻自己的罪。刚巧,找到唐糖的同时,也看见了与唐糖同队的王无敌和年瑜起争执。 年瑜他认识啊,那个和他有同款戒指的机械师。唐糖不认识他,年瑜还能不认识他吗? 臧洋就这样自然地横插一脚入队了,一口气找到了两个想找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孽缘。 归凌在得知臧洋组建了小队后,转头就告诉唐糖说臧洋杀了唐依,继而又绑架了孙岐一箭双雕兄弟俩,林健... 林健自己注销了。 他要臧洋成为一个孤零零的实验品。 可到最后,臧洋身边居然还一直剩个年瑜——一个怎么也支不走、杀不掉的年瑜。 既然外人的努力都是徒劳,归凌便想让臧洋亲自动手。 差一点就成功了。 那晚臧洋把年瑜抱回家后,愧疚也随樱花瓣飘到世界尽头。望着那如出一辙的刀口,他想:臧洋啊,你到底对得起谁? 年瑜伤好后,他又开始追查中蛊毒的原因,也顺利地查到了唐糖身上,可是唐依的身影又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 他自私又没骨气,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年瑜,也疲于向唐糖过多解释。 最后臧洋还是将唐糖留下了,无所谓唐糖怎么报复他,无所谓在唐糖眼中他是个—— “伪善的人... ”唐糖的愠怒铺天盖地,“我不信你查不到我动手脚... 为什么还要留我... 你以为这样你就不会下地狱吗?” “我知道我懦弱,要不是为了报仇,我也不会接受归凌的建议去转职,我明明... 可以成为和姐姐一样优秀的光天使... ” 她向臧洋倾诉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憎恶将两人一起掩埋。移开这一切,臧洋的回答像稀薄的氧气钻进来: “你恨我吧。” 像恨懦弱一样恨我,像恨枯骨一样恨我。 用你救人的十字架钉死我。 这样恶鬼也会用染血的指腹为你书写祝福。 ... ... 可是天使已经诅咒了恶鬼。 唐糖要的不是这句话。她脱力放下臧洋的领子。通过观察臧洋的反应,她像姐姐临死前般明白了一切: “如果你真的愧疚,为什么不尝试向我解释... ?” “因为我真的愧疚。” 所以不会向你解释。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动刀的人确确实实是我。 臧洋这副照单全收的样子,真的让人感到很无力——风暴中心的唐糖无力,风暴之外的年瑜也无力。 但事已成定局,对错不由人。 某种程度上,唐糖的目标达成了一半。她知道臧洋和年瑜不会杀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该走了。 年瑜看着唐糖最后望向他,仿佛在说: 你看清楚了吗? 臧洋已经病得快无可救药了,你还爱他吗? 唐糖离开后很久,他们俩都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抬头。 年瑜早料到或许真相会很残忍,但亲耳听到时,他大脑还是空白了。 风过枝头,树叶飘零,如雪倾盖,他才惊觉原来高山的牧草可以复活,但寒冬残余在臧洋的骨缝里,从始至终不逢春。 年瑜问他:“... 为什么从没和我提过这件事。” 臧洋答:“因为我是胆小鬼。” 一个渴望爱人,也渴望被爱的胆小鬼。 “如果我把百分百的过往告诉你,你还敢爱我、信任我吗... ”臧洋颓颓地笑了一下,“还是,转身把戒指扔进湖里... ” “我就是这么个烂人,要不你现在与我割席,还来得及。” “... ...” “你回屋冷静一下吧... ” 风与肺都在膨胀,年瑜阖眼拢了拢发凉的手指,说:“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多看臧洋一眼了。再多看一眼,臧洋就要死了。 于是他也没回头看臧洋到底走没走,形单影只地摸黑到了祭坛。 琰还在那里静寞地坐着,无论年瑜何时光临,他永远在那里,永远会回头迎接年瑜。 但这一次,琰没有问年瑜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是来干嘛的,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坐到石墩上。 半晌,直到年瑜将头埋进膝盖间,露出的刘海被吹得像野草,琰才轻声开口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些什么?” ... ... “问不出来。” 夜浓如酒,年瑜头有点晕,挺想找个人告诉他刚刚其实只是酣酣一场大梦。可他偏偏逃到了祭坛找琰。 琰问:“心乱了?” 年瑜抬头乜他一眼:“乱没乱你不最清楚吗?” 琰看着他强撑着的眼皮,笑着短短“哦”一声,道:“累了。” “明知故问,”他对琰摆不出好脸色,“脑子乱。有烟吗?” “你把我当百宝箱?好歹尊重一下副本背景吧,这儿可是远古部落时期。” “没有算了。” “... 有,”琰叹口气,还真摸出两根烟来,“你居然会想抽烟,你会抽吗?” “这要问你,”年瑜说,“你会吗。” 琰:“会,但没瘾,压力大了偶尔抽。” “那我就会。” 年瑜从他手中抽走一支,走到青铜炉旁,用象征神谕的火点了烟,抽的第一口就咳了下,灰跟着他往下抖,烟顺着气往上飘。 琰也站了起来:“还有一支,要我陪你吗?” “不,太奇怪了。” “怎么?” 年瑜的目光被烟盖住,像湖面上泛起白雾: “有点像自己陪自己抽。” “那不挺好的吗?”琰还是走到旁边点了烟,行动轨迹有点像年瑜的影子,也跟着咳了一声。 年瑜向他投去嗔怪的一眼。 “意外,意外。”琰笑着摆摆手。 年瑜想:是意外还是每次抽的第一口都被呛,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支烟都被点燃,祭坛瞬间飘满呛鼻的烟,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有种两个信徒劝神换换口味于是一合计在香炉中心竖根软中华的感觉。 完事后这俩王八蛋还拜都不拜一下,勾肩搭背聊天去了。 当然年瑜和琰都不会真做出这么混蛋的举动,脑补一下而已,真正会这样做的人现在估计在村里抑郁。 琰呼出一口烟:“你是对臧洋失望了才逃上来的?” “不是,”年瑜皱眉,“干嘛这么问?” “帮你再坚定一下,我觉得你需要心理暗示... ”琰抬头看月亮,“那你说你跑这来干嘛?” 年瑜跟着他仰头,看到一片乌云正飘到月亮前面,将光遮了个大部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云越飘越快,好像是知道自己犯了浑。 “没想好怎么面对,”年瑜说,“怕他以为我会失望,上来思考怎么样才能不让他误解。” 琰乐了:“他都这样了,你还不与他割席,不怕别人觉得你也不道德吗?” “你想越过换世之境的破烂秩序跟我谈正常道德吗?”年瑜直接怼了回去,“你难道觉得杀首领就正确了?臧洋有他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他站在自己的观念认为自己做错了,你也和他共用一套观念?” 当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能做到混乱守序已经无需过多苛责,作为旁人哪来的话语权再去评价?说得好像换世之境里就臧洋一个人杀过人似的,沾血少的难道就可以指责沾血多的了吗?从本质上来看难道不是没有区别吗? 如果唐依不是唐糖的姐姐,只是个无名小卒,那么除了臧洋他自己外,谁还会在意呢? 琰被他一连串的反问整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情绪上头了?一丝摇摆都没有?” “没有,”年瑜最后猛吸了一口,“这是我冷静思考得出的结论,而且我信他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他自己都不解释。” “我上一次见他这副表情,是在昭光寺那晚。” 他将烟头摁在炉边熄灭了:“信了他一次,接下来也永远无条件信下去,这仅代表我作为他伴侣的立场。” 琰偏了偏头,露出戏谑的眼神:“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吗?” “比你了解。” “可不是都说旁观者清吗?” “不需要看太清。” 看太清的话就走不到今天了,有时候浑浑噩噩的也很好、很幸福。 谁不是靠着催眠自己才活到现在的?不论是以恨还是爱,不论是反酸还是回甘。太清醒的人反而活不长。 琰一知半解地点头,帮他补了一个字:“爱不需要看太清。” 年瑜没接下去,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垃圾桶,于是恹恹地将烟夹在指间。 琰又被他逗笑了,这人嘴上能说大逆不道的话,行动上却连个垃圾都不敢随便乱丢。 第104章 琰还没来得及回味一遍,就听年瑜问他:“如果你是神,你会选择普度肮脏的灵魂,还是忏悔的罪人?” “怎么还换你问我了,”琰看天看累了,垂下眼,“倒反天罡。” “都一样。” “好吧,那我选后者。” 这就对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依然站在臧洋那边。 ... ... 为什么要怕我失望呢? 他垂头看指根的素银戒指,金属的味道从皮肤渗入,蔓延到味蕾,又苦又涩。 当你问我是救赎还是沉沦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既然能和你走到今天,就不要把我当圣洁的月光心。浅灰的边缘光才与乌云更相配。 这无关夜深,无关对错。 关于缘总作孽,关于爱本混浊。 第86章 琰这才发现, 年瑜比他所想的要更坚定。 他都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因为对方理性,还是因为对方不理性。 年瑜坐到了天亮,他也思考到了天亮, 直到身后传来赤脚踩碎落叶的窸窣声,两人同时回头, 发现是炎上来了。 “族里在投票选新首领了, ”炎说, “长老让我来问你们的选票。” 年瑜:“候选人有谁?” “基本上都是在战役中有突出表现的。现在最高票的是泉,其次是洋,就差一票。” 琰:“就剩我们这两张票了吗?” 炎点点头, 顿了顿:“但洋今天一直没出现就是。部落尚武,平票的话就要让两人比试一番了。” 琰用玩味的眼神看向年瑜, 似是很期待他的答案。 年瑜没在意他,只说:“我弃票。” 以臧洋现在的身体状况, 让他当首领就相当于将水滴放到太阳底下暴晒。更何况首领忙, 而他需要休息。 琰听到后无声垂眼, 淡淡勾唇:“那我也弃。” “啊?”炎挺意外的, “好... 好吧,那我回去了。” “我跟你。” 年瑜也回了部落,撞见格泉在篝火旁被族人们围在中央,正等候炎的结果。相比之下,臧洋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显得格泉格外风光满面地唱着独角戏。 “你知道臧洋在哪吗?”年瑜问炎。 “我去找他的时候就在屋里, 他说不想出来。”炎回忆道:“他是不是生病了?我听他讲话恹恹的,明明前几天还很活跃来着... ” “没休息好吧。”年瑜打断他。 “瑜,你不是和他一间房吗?” 年瑜:“那就是我睡觉打呼。” 炎沉默了,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是会打呼的人。 年瑜习惯性垂眼, 正准备离开,一双皮靴拦住了他的去路。格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站到他眼前。 “你把票投了谁?”格泉率先打破了他们的尴尬关系,道:“如果平票了,我会自愿把位置给臧洋的。” 有商氏首领的人头毕竟是她抢来的,这点她还是有数。 “弃了,”年瑜平淡道,“你当吧。” 这番话出乎格泉意外,让她一时忘了留人,眼睁睁看着年瑜离开。 不知道这两人又在计划些什么,但她意识到自己是真脱离小团体了。 年瑜摆脱格泉后回到屋里。明明只过一夜,他却觉得门似乎很久没被推开过了。臧洋听到“咯吱”一声,僵硬地想扭头看过来,却又止住了动作,幅度小到在外人眼中只是抖了一下。 他好像期待着见年瑜,又害怕见年瑜。 年瑜见他就靠在与门同侧的墙角处,一副耷拉着脑袋像被人抛弃的模样,便放缓了自己的动作,盯了盯对方白色的发旋,只说了一个字: “早。” 臧洋听完蹙起眉,还是没敢看年瑜。但这神情年瑜却尽收眼底。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 给人整不会了这是。 引爆了这么大一个雷,冷战了整整一晚,结果再见面时就只抛来一句轻飘飘的问好?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年瑜转而去看他的手,发现他手放的那块地板比周围的颜色都暗一点,像沾了水。 细细的铁锈味从那片深色里漫出来,年瑜便知道这不是清水,是他又把手搞破了。 他蹲下来,想看看臧洋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都是血,脏。” 红疹已经长到了手腕,占在血管之上,不知道有没有从衣袖渗进去。臧洋感觉自己的脉搏每跳动一下都在疼,很疼很疼,疼到他想放血,好像把血放完疹子就不红了一样。 年瑜却不介意,只说:“擦干净就不脏了。” 这下臧洋不得不去看他,灰色的瞳孔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但年瑜只觉得这双眼睛特别好看,像神在给万物添色之前铺上的灰底,从此世间一切便都协调了。 他还是抓住了臧洋的手,从对方的指缝中插进去扣住:“别抓了,想抓就抓我。” 这招把臧洋吃得死死的,他哪舍得让年瑜和自己一起痛。 年瑜赤裸裸地盯着他,像要将他的灵魂剖出来: “你想听我说什么?” 臧洋其实很怕年瑜让他如愿,但因为太怕了,就控制不住想诱导年瑜说出来,仿佛只要他说出来自己就解脱了。 “说,”他艰难开口,“你对我很失望,自己瞎了眼,要... ” “我爱你。” ... ... ? 顷刻间,臧洋听到一阵嗡鸣,年瑜仅用三个字就堵住了萦绕在他耳边那喋喋不休的痛苦。 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是不是异想天开听错了。但看见年瑜藏在头发下微红的耳垂时,他又发觉自己没有听错。 这句“我爱你”不是他讨来的,是年瑜主动说的。眼前人上下唇那么一碰,就令自己飘飘欲仙,想着:这个世界真是混蛋扎堆啊,我还是最为混蛋的那一个。 年瑜见他怔住了,微微蹙眉,抿了抿嘴角问:“没听见吗?我说我... ” 臧洋顿时坐直了:“没听见。” 年瑜:“... ... ” 他仗年瑜还扣着他手,一把将人往自己眼前带,盯着耳垂问:“你说分开冷静冷静,就冷静出这个?你疯了?” “你才疯了。”年瑜说。 年瑜明明一直很坚定,分开是为了让对方冷静的。他总不能和臧洋说:其实跟琰聊完天后,剩下的时间我都在给自己打气,为的就是当面说一句“我爱你”吧? 因为除了这三个字,他想不出别的话来让臧洋瞬间明白自己的选择了。 臧洋问他“为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对方心口,面无表情又郑重其事道:“你可以将这件事刻在心里,但路还要往下走。” 但路还要往下走,我还要带你去远方,让你的灵魂在春天里靠岸。 风暴结束了,晴日下的万灵熙熙攘攘,时间如脚下黄土无垠浩荡,旱死无数粒种子,又滋养无数棵大树。 如果生命一抛黄土—— 那么神也会青睐恶鬼。 神也会亲吻恶鬼。 臧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那枚戒指竟是象征着自己是带着很多爱出生的,能遇到年瑜真是太幸运太幸运了。 只不过... 唇瓣分离的那刻,臧洋看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年瑜,略有疑惑: “你抽烟了?” “... ... ” “没有。” 年瑜想站起来,猛然被臧洋摁住了腰。 “有吧,刚刚有股烟味。” “外面篝火的味道飘进来的。” “是吗?”臧洋笑了声,“早不飘晚不飘,偏偏接吻的时候飘?” 你当我傻啊。 年瑜心虚地用胳膊肘抵了抵他,他却摁得更起劲,迫使年瑜整个身躯都往下贴,虎口卡在腰侧,指腹轻轻搭在脊椎的骨节上。 “你还有一只手在我这呢,”臧洋反将一军,磨了磨他手背,“不老实交代别想走了。” 这个姿势下他的侧脸靠在臧洋胸膛上,仿佛能听见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声慢慢从对方的身体传过来,最后变成了自己的。 年瑜支起脖子,耳垂的红已经升温到了整只耳朵,赌气地看向臧洋,然而在臧洋眼里却可怜兮兮的,看得喉头滚动了一下。 “你嗅... ” 不对。 那是味觉? 也怪怪的。 接吻时尝出来的算什么?? 年瑜难以启齿,最后愤懑地骂道:“你是狗吗?” “你说是就是了,”臧洋心情大好,“说吧,哪来的烟?说了我可以汪两声。” “... ... ” “找严姝要的。” 鉴于现在琰的事情太难解释,牵三扯四,还涉及到很大的格局,一时半会说不清。年瑜觉得还没到告诉臧洋的时机,必须先把一门心思放在搞死归凌上,所以把锅甩给了严姝。 反正严姝和臧洋又不熟。 而臧洋一想:严姝好像的确有烟。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第105章 “不要学坏了啊小鲶鱼,”他语重心长不到半秒,话锋一转,“不过下次你想抽的话可以叫我,我还挺想体会一下你对着我吐烟的感觉... ” “........... ” “神经病。” 年瑜挣脱、起身、开门、关门、逃出去,一气呵成。 臧洋盯着“怦”一声被用力砸上的门,还没来得及笑出来,门又刷地被打开。 年瑜探出个臭脸,冷冷道:“不许抠手,我回来后检查。” “怦”一声,又砸上了,甚至还抖了点木屑纷飞。 年瑜一股脑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最后站定在篝火旁,想一盆水泼过去。 没用的东西,我给你打火你怎么不掩护我? 一旁的炎从他出门到现在盯了他的行动轨迹半天,从尝试理解到放弃思考,讪讪问道: “... 瑜,发生什么了... 你脸好红。” 年瑜眼睛一睁一闭就道:“刚跑了一圈。” “... 呃,可我刚看着你走了一圈... ” 年瑜:“... ... ” 炎:“... ... ” 炎:“没事,你跑了一圈,嗯。” 接着他又见年瑜一个闷头去井旁打了桶水洗脸,随便抹了几下,脸倒是不红了,但刘海还挂着水滴就回来问道:“你有见到严姝吗?” “在巫师那儿吧,现在应该没那么忙了。” 于是年瑜果断转身离开,徒留搞不清楚状况的炎。 而炎一个扭头,又和从房屋门缝露出一撮白毛的臧洋大眼瞪小眼。 最终以臧洋笑眯眯地率先打了个招呼收尾。 第87章 年瑜在疗伤屋找到了“心狠手辣”的严姝。 伤员被疼得嗷嗷叫唤, 而严姝则板着副铁面冷眼旁观。到了要换药时,一个个都绕着她走,仿佛让她来包扎跟下地狱没啥区别。 “下一个。” 一个年轻小伙畏手畏脚地上前:“能... 能不能让糖来给我换... ” 严姝:“爱换换, 不换滚。” 大男子汉差点泪洒现场。 屋里全是汗臭和血痂的味道,又潮又熏, 年瑜一进来几欲抬手捏鼻子, 想来严姝能在里面坐这么久也不容易。 那小伙拉着张脸, 扭头看见年瑜跟看见救星般,大喊着:“祭司来了,祭司来了, 你先给祭司治疗吧!我可以忍会儿的!” 年瑜:“... ... ” 话语里完全没有对祭司的尊敬,只有对严姝的恐惧。 严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冷冷道:“祭司也不能插队。” 小伙惊天地泣鬼神地“啊——!!!!”了一大声,魂儿都飘走了。 明明干的是救死扶伤的活儿, 却跟黑. 道老大收拾人一样。年瑜默默等解决后才上前, 严姝拍拍手站起来, 一起去了山楂树旁。 现在的山楂树已有人专门养护, 果实光鲜圆润,叶片还沾着剔透的水珠,长势大好,也不会有人私自采摘。因此除却专人工作时间,这块地依旧祥和宁静。 严姝一解放,又拿出根烟开始抽, 说:“得空了,我也有事想问你。” 年瑜:“关于格泉当首领的事吗?” “是,”严姝纳闷道,“是你粗心没把控票, 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他说,“臧洋... 不能当这个首领。” “为什么?” “他被诅咒了。” 严姝仿佛吃到了天大的瓜,抬头、吸烟、仰头、吐烟,缓缓道:“所以你来找我和诅咒有关?” “想咨询你解除诅咒的方法。” “那你还真问对人了,”她笑了下,“我也是巫师牌。告诉你可以,但也想捞点好处。” 年瑜平静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严姝面上很随意:“都行,看你能开出什么价。” 可能是自己前不久也刚抽过,年瑜这回竟觉得烟也不难闻,像被露水吸走了苦淡的味道,只留雾气在周围缭绕,盖过山岗的祭坛。 视野前有些迷糊到失真,年瑜忽然福至心灵,慢条斯理道:“无限量供烟行吗?” “无、限、量?”严姝诧异到一字一顿,“你不是不抽吗?” “有门路。” “我抽了不会中毒吧?” 年瑜:“...... 不会。” 严姝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一番,像是给人做了个全身体检,最后才摆摆手道:“行吧。” “解除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杀死下诅咒的巫师就行。” 年瑜闻言眼神沉下来,眉心拧起。 简单?这可一点儿都不简单。 臧洋不会想杀了唐糖的,也不会想让他来杀了唐糖,当然他自己本身同样不忍。 严姝看出了他的难色,说了点好话:“不解除也死不了,顶多难受点,再不济可以来找我。” 虽然她很大方,但年瑜还是冷不丁想起了疗伤屋里的那声惨叫。真把臧洋送过去,他都替臧洋冒汗。 年瑜道声谢离开,当即又回到祭坛找琰讨烟,吃了对方的很多个鄙视。 下山时已是正午时分,太阳光刺眼却没有一点温度。年瑜走在路上,忽而想起臧洋说话不算话,欠了他两声狗叫。念对方在藏红疹,不好出门,他又接着萌生出了自己要回家喂狗的错觉。 可是企图偷狗的人不会让他好过。 他越走越恶寒,匆匆步履中,垂眼扫过湖面,恰好捉到了身后模糊抽象的黑影,犹如澄澈清水下的海草,想缠住摆动的脚踝让人溺水。 又跟踪。 四下无人,年瑜这次不再警示,而是实打实地射出一发子弹,坦然看向那团黑影显现,用他伴侣的面孔森森瞪着他。 就是这个眼神... 年瑜很满意这个眼神—— 一副想杀他又杀不掉的样子,让他感到万分的安心。 跟踪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锁定了猎物却又无法捕食,十指不甘所以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吗? 归凌越是这副样子,年瑜就越想笑。 “怎么了,”年瑜镇定地问他:“首领没事干吗,要来跟着一个小祭司。” 归凌的眼神显得更凌厉了,像把停在喉头前,不敢刺进去的刀。 “你还真是块狗皮膏药,”他习惯性昂头撇着眼,傲睨自若道,“掉价。” “本来就没什么钱,”年瑜满不在意,“倒是你,花大功夫没除掉我... ” 他的眉头跟着挑起,一字一顿道:“很、急、吧?” 话音刚落,年瑜身体往左微微一转,脚下的杂草霎时被劈开,飞向两侧,泥土赤裸显现,甚至被深耕翻出几厘米。 好一个除草机。 归凌明显怒了,满脸写着“杀不死你我也要扒了你的手筋”,不等年瑜站稳就再次出击,却没想匕首“咣当”一声打在了步枪上,而对方的身躯晃都不晃,像是早有准备。 年瑜表面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但实际却比上次能打多了。 两人交手几个来回,把周围搅得天翻地覆,直到冒出一道短短的利刃光芒,直逼喉颈。归凌侧步闪避,脚下踢出一块石头,堪堪没让两把刀对上,但也乱了节奏,暴露出支撑在地毫无设防的右腿。 年瑜左手掏枪一转,子弹快准狠地打中了归凌的那条小腿,骨头粉碎的声音融进石子炸开的动静里,黑布料挡住了渗出来的血,归凌也像察觉不到痛,退后几步站稳了身形。 “这算什么,”归凌如相安无事般盯着突然杀出来的人,仿佛尽管受伤了仍是世界的主宰,“你们在演王子和影卫的戏码吗?” 他接着转向枪口还在冒烟的年瑜:“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抽筋剔骨还是不在话下的。” 哦——确定了,原先想方设法企图弄死他,而现在是百分百不敢杀他啊,都退化成抽筋剔骨了。 想来是昭光寺一晚差点酿成大祸,和丹尼尔一样被管理员n训话了吧。用心口的疤换一个翻盘点,这场买卖可太值了。 年瑜站在后面,无声冷笑。 “想动他先杀我,”横插一脚进来的臧洋替他笑了出声,“你敢吗?” 那肯定是不敢的,臧洋要是死了,归凌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但他真以为自己是堵铜墙铁壁,归凌突不破还绕不过吗? “就你,先想想怎么解除诅咒再说吧。” 诅咒发展到最后,臧洋将会跟个废人差不多,居然还敢在这夸夸其词。 归凌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我不敢杀你,难道你就敢杀唐糖了吗? 臧洋这种人,坏得不彻底,好得不纯粹,和他不一样,所以他才想拿臧洋做实验。但同时,他又对这种人很不屑,因为他不理解臧洋的“好”到底从何而来,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超越自身利益? 这种“好”简直太神奇,太愚蠢,太莫名其妙了。 两人互不相让,但都明白点到为止。 越过层层叠嶂,归凌远远见山岗上有个好似柴木的身影睥睨众生般注视着他,于是咬了咬后槽牙,又装作无事道:“期待下一次部落对抗。” 第106章 说罢闪了身,到时候他真想看看臧洋还有没有余力还击。 而在年瑜眼里,归凌的所作所为简直像只苍蝇,一天到晚在耳边嗡嗡嗡地吵,翅膀扑棱扑棱飞挺快。并非不能打死,只是手边没有工具,直接拿掌心拍死太过恶心。 他在等人递来一张纸。 斗了段时间,太阳已不高悬在正上空,唯大地开始发力,向上托出暖气流,燥得人心烦。 臧洋转过身时,忽然响起一声很细微的“咕噜”,便也不在意刚刚归凌有多气人了,只是眨眨眼对年瑜道:“你太久没回来了,我都饿了。” 年瑜瞬间破功,既无语又觉得好笑:“... 你是饿了才出来找我的?” 真把自己当狗了? “那倒也不是,”臧洋跟着弯弯笑眼,“觉得有些心慌,所以看了定位器出来找。” 年瑜闻言点点头,忽然想了什么,又紧张起来:“你的手...” “还好,”臧洋主动握住他,“震了一下而已,没怎么打,出不了事。” “放心,归凌不可能绕过我对你动手的,我有把握。” 明明是相同的面孔,一个会笑,一个不会笑,冷下来都令人不寒而栗。但唯独会笑的那个,心里还是有朵花,接近后才会发觉他只是强大,而并非是不可一世的冷酷。 面对值得的人,他真的会特别特别小心翼翼。 年瑜也想让他放心,于是说:“归凌不敢拿我怎样的。” 臧洋搂着他腰抱了过来。他没问对方“哪来的把握”,对方也没问自己“为什么不敢”,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用自己的方式兜着底。 但有件事臧洋十分在意,比这盘大棋还在意—— “小鲶鱼,为什么你身上又一股烟味。” 年瑜:“... ... ” 年瑜:“我没抽,严姝抽的。” 这回是真的。 臧洋的微笑冻在脸上,双手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插进年瑜衣兜。 敢情不是真的想抱他,而是准备搜身。 年瑜本就是在当中间商进货的途中,于是看着他指间夹了个烟盒出来,被抓了现行。 没想到胡乱甩锅的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没收了,”臧洋的笑眼里透露出一股危险的劲,“你等着哈,找到机会后我会把你前几个晚上挑衅我和偷偷抽烟的事一起清算了。” 年瑜:“........... ” 冤枉。 * 这天剩下的时间,由于前一晚都没睡,两人便老老实实在屋里休息。期间年瑜一直在规划怎么把烟盒从臧洋身上偷回来,但每次都被臧洋有意无意地避开。 臧洋知道他想干嘛,只是没有戳穿他。 直到门被人轻叩,他站起身去开,位置站得很巧妙,刚好把屋里的人挡住。 格泉停在门口,整个人面相威武了不少,有了做首领的矜重和持稳,短短几天便再也不如以前般亲切,褪去了会跟人插科打诨的气质,压倒性的权威向旧交竖起了高高一堵墙。 年瑜心里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红气养人”,就听她一板一眼地开口道: “两天后,要举行首领正式更换的祭祀。你准备一下。” 年瑜淡漠地“哦”一声,注意到格泉有想往里看的架势,便也顺势摆出想与她彻底断交的样子,匆匆阖上了门。 第88章 他本人对格泉并没有什么意见, 如果不是对方想找臧洋,两人本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的。 只是距离战前祭祀都还没过几天,他就又有的忙了。 回头看, 臧洋摆弄一张无辜的脸对着他,仿佛在说“你去忙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也许是年瑜带了滤镜, 也许是此男真的走上了卖茶一去不复返的道路, 总之他现在很难迈开步子。 归凌不会善罢甘休,他私心是想在第二次部落对抗开始前留下来陪臧洋的。臧洋说过很多安慰的话,他认为不会发生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可却从没有明确说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逆天改命不是不行,关键是有没有这份心。 但就算再难割舍, 流逝的时间终究是追在人屁股后面赶的猛兽。道路千条万条,永远都在向前延展, 不继续走的人只会被吞噬。 年瑜心里清楚, 所以他更要做好表率, 不论是康庄道还是独木桥, 不论臧洋牵不牵着他,不论是义无反顾地走还是一步三回头。 只要当好这个引路人,让臧洋自己选择何时放手,就是对对方最好的尊重。 所以他还是臭着张脸忙碌起来,那阵仗,平日里与他交情甚好的炎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所有的担心只化作给臧洋留的一句——“要是真忍不下去了, 就去找严姝”。 “找你不行吗?”臧洋问。 年瑜默了默:“我没法让你好受点,严姝至少会点驱散技能。” 臧洋没再接类似于“你陪着我我就会好受点”的幼稚鬼话,他收敛了自己不着调的脾气,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 犹如田野里的稻草人,总是见证麦穗从嫩芽到芃芃金黄,又在深秋的时候消失。农夫在他身旁来来回回,乌鸦在他的头顶打转盘旋,天与地都广袤辽远。 改日飞翔的乌鸦不再是原先那只,农民还是那个农民,只不过出户的身影逐渐弯驼,垂垂老矣,仿佛有朝一日就再也不会出现。而他依旧是那个挂着沉默笑脸的稻草人。 年瑜见不得他这样,甘愿他能说一两句幼稚的浑话。于是一得空就溜达回屋子,任臧洋诚实的肢体语言抱住他,两颗漂亮的眼珠子倾诉着: “好吧,其实我还是不想农夫离开,希望每天都能听到农夫耕田时哼的一两句民歌。” 如果白日里实在忙得脚不着地,晚上回去他也会问臧洋有没有去找严姝。 不问还好,这一问就跟提醒老师布置作业一样,第二日下午他在马厩喂赤兔的时候,严姝气呼呼地冲过来找他算账,就差把烟盒一起丢进去让赤兔吃了。 严姝本来平时在外人面前就冷冷的,被气一下差点不会说话了,在年瑜疑惑的目光中愤愤憋出一句: “你俩到底想干嘛?” 年瑜:“什么干嘛?” “我当初问你抽不抽烟的时候你拒绝,然后瞒着所有人偷偷抽。你瞒就瞒吧,怎么还给臧洋发现了?连给我带烟都能被他发现了?” 年瑜手一顿,赤兔的嘴差点拱到他脸。 “... 他找你说什么了?” 严姝冷呵一声:“他把我叫出去聊了一个小时,从香烟的成分聊到危害健康污染空气,然后跟我说以后想抽烟就往嘴里塞根肉桂,反正都是卷的。就当我以为他结尾要放什么屁升华一下的时候,他却苦口婆心地说‘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带着年瑜抽烟了’。” “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抽烟是我带坏你的吗???你当初交易的时候没说还要听臧洋絮叨一个小时啊!” 年瑜:“... ...” 赤兔听不懂,但它尾巴和嘴同时开甩,还“哼哧”了一声。 严姝不像臧洋,嘴皮子功夫那么强,说完这一堆她已经要累死了,但还是越想越气: “更过分的是,我看他精神百倍地说了这么多,还以为诅咒消了,盯着看了很久才发现他血条在缓慢地掉,都开始发烧了,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蹦跶,找死啊?有这病人我要折寿三年。” 年瑜作为家属,听完一个激灵:“他发烧了?” 严姝无奈呼出口气:“对,但也不用太紧张,只是低...” 话还没说完,她的怀里猛地被塞进来一捧干草,年瑜说了句“帮我喂一下”就旷工了。 留下她站在原地,看着干草喷了句: “草。” * 年瑜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开门就见臧洋跟个没事人一样,单手枕着后脑勺躺在地上,膝盖搭着一条腿,匕首就悬在脸上方不停转—— 一副找死做派。 听到动静后他乖乖坐起来,要不是眼底有圈浅浅的潮红,简直看不出病气。 这人还是这么能忍,忍到年瑜差点以为严姝在骗他。 “你发... 烧了?” “好像是有点?”臧洋自己也搞不清楚:“血量是有点掉了,还挺稀奇。我头一回生病,原来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想你快点回来的感觉。” “少贫。”年瑜蹙眉上前,手贴上他额头。 确实是发烧了,体温明显比平时要高,难办的是副本里并不像待注销区还有药店,臧洋的烧退不下去,还更可能随着诅咒的加强而越烧越高。 到时候不会烧傻了吧? 臧洋看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直接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腰,把年瑜捏得往后缩老远。 “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他撇撇嘴,“我死了都不会傻了。” “那你还是傻了好。”年瑜无情道。 “我傻了你养我?” 第107章 “用你的存款养你。” “啊,”臧洋顺势想往后倒,“心好痛。” 他刚倒到一半,整个人又被年瑜抓着衣领拽了回来。年瑜二话不说就开始解扣子,吓得他连忙把这双乱动的手按在胸前,头一回难以言喻道:“你干嘛?” 年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吧... ”他挑起一边眉毛,“小鲶鱼你不是一直清心寡欲的吗,怎么都这么开放了?这不好吧?” “你有b... ”年瑜骂到一半噎了回去,转念想他现在的确有病,于是换了个骂法:“你脑子烧坏了?” “什么意思?” “脱了,我要看你红疹长到哪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臧洋将他的手放下来,他也不敢挣扎,怕压到疹子,只能任凭对方把着。 “你和我解衣宽带,太暧昧了。” “暧昧什么?”年瑜疑惑道。 两个男的脱半边衣服看病有什么好暧昧的? “不是,”臧洋语无伦次,“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的身份?我们俩和兄弟能一样吗?” 年瑜:“那你自己说长到哪了。” 臧洋:“不知道,没看过。” “... ... ” 那你叫个毛线。 年瑜最后一遍耐着性子问他:“自己脱还是我动手?” 臧洋思考了几秒,坐得像尊大佛:“你来吧。” 解扣子的过程中冰凉的指尖时不时会碰到肌肤,他的眼神在年瑜的刘海和手指之间来回扫,脖子绷得死直,喉结下两边的肌头凸得快分家。 原本在动的手刚解了三颗扣子就忽然停下,像是察觉到不对,年瑜一抬头就跟臧洋的眼睛直冲冲撞上,他薄薄的眼皮陷出道弯弯的小凹痕,底下藏着又亮又黑的瞳眸。 距离太近,臧洋看晕了,忽然就感觉自己的红疹不再痒,但好像烧得更高了。 年瑜盯了他一会,他刚想抬手挡,就听对方语气弱下来,缓缓道:“... 你流鼻血了?” “... 啊?有吗?” 他手翻了个面,抵上自己的鼻子,再拿下来一看,果真滩着一小片血迹。 见状,年瑜手速直接飞起,快速又有条不紊地解开了所有扣子,将衣领往一侧摊开。 丘疹伴着肿块已经长到了脖子根,由于这身黑劲装是高领,才被藏得好好的。肿块的边缘形状柔和,像夕阳下的云,红透半边天,但疹子附在上面又让人感到密恐。 年瑜眉宇间顿时像打了一大团死结般拧紧,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捏住臧洋的下巴迫使他垂头,气场沉得要压死人。 臧洋也摸到了自己的红疹,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不是我看晕了... 是犯病了。 他猛吸了吸,捏住鼻翼两侧,但没什么用,血越流越多,已经顺着滴到了地上。至此整个屋子地面的边边角角,连着点点中央都是几块暗沉,全是他的血染上的,既有内出血又有外出血。 “没事啊,没事,”他下意识用干净的手抚上年瑜头发,“流点血而已,死不了。” 这是死不了的问题吗?这血流的谁见了不提心吊胆? 他这边只顾着第一时间安慰年瑜,可那边年瑜已经把严姝的好友私信戳爆了。 严姝一打开好友列表发现仅1分钟不到,年瑜的名字旁边蹦出了99+的消息,看也不看就头晕转向地奔了过来,打开门对上臧洋时,两个人都愣了愣。 等好不容易紧急驱散完,臧洋来回蹦跶的血条才有逐渐稳定恢复之势,可人已经因为失血太多提前睡过去了,估计第二天才能醒。 这情况实在又紧急又棘手,严姝蓝量都要耗完了,走出门后擦了好久的汗,一口气闷了整瓶水,还开了第二瓶准备继续慢慢喝。 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年瑜在她进来抢救的那一刻就走了出门,好像一直没回来过。 她到处找了找,最终才在山楂树旁找到了垂头蹲着的年瑜,周围包裹着浓烈的烟味,连她闻了都要皱眉头。 年瑜见她走了过来,才弱弱道:“抱歉,把你烟顺走了。” “我都没发现... ” 她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见年瑜一手薅起自己的刘海,另一只夹烟的手抖个不停,空空的烟盒被他扔在一旁,周围全是零落的、抽完的烟头。 还是算了,一个机械师手抖成这样。 这盒烟还是新的,臧洋絮叨完后才给的,严姝甚至都没启封,就这样被一个劲抽完了,他有多紧张可想而知。 第89章 严姝静静地等他把这最后一根烟抽完, 缭绕的烟圈围住一双通红的眼眶,瞧着年瑜喘气的频率,都怕这人下一秒要反胃吐出来。 黄昏已至, 天幕又烧上血色,被落日余晖完全遮盖的月光透出一股绝望。她想跟年瑜说明一下情况, 让对方心里至少有个底, 但还没开口却见猩红的烟头直接被白皙的手摁灭, 年瑜率先吐出一大口气: “... 我是真怕了。” 原来臧洋曾经经历过的恐慌是这种感受。 他们好像被命运反噬,面对面相向而行,在不同的时间点路过同一条线段的两端。 严姝:“是因为第一次见他那么多血?” 年瑜闷声默认。 她叹口气, 深思熟虑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天祭祀结束后工作秩序恢复, 臧洋总归是要出门的,暴露风险很大, 他瞒病也不会好受。” 薅刘海的手被放下, 残残余烟流向天空, 山楂透着蜡炬成灰的味道, 盈盈的红消失殆尽,连带点点白斑都暗沉下来。 年瑜抬眼定定注视着这一切,良久后扇了扇味,问:“你还想要什么吗?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想要什么... ”严姝摆出一副当真开始思考的样子,但很快就说道,“你们到时候能让我死得安详点, 尸体好看点就行。” 她以为自己的交易价已经很白菜了,没成想却被年瑜拒绝。 年瑜没解释原因,望着山楂树根咕哝道:“不会死,都不会死。” 说什么呢?严姝不理解, 只觉得他是被臧洋吓得失心疯了。 怎么可能不会死,你当神是吃白饭的?我在换世之境亲眼看到过的那么多死状凄惨的尸体是假的? 她没有出声质疑,沉默后才听年瑜诉说想法。 祭祀仪式的临期越逼近,年瑜旷工的次数就越多,长老都看在眼里,但每次一有不满就会被年瑜一句“都准备好了”搪塞回去。明里暗里想让格泉出面管管,格泉却也当没看见。 年瑜其实很想骂他。 我前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不就是为了现在吗?活都提前干完了还想怎样?需不需要我收集一桶血给你家洗地? 但他最终看着长老挂着张皮肤松弛的脸和炎一起出现时,就又憋了回去,告诉自己:尊老爱幼,尊老爱幼,炎是无辜的。 臧洋还是在祭祀开始前醒了,与其说他是自然醒的,倒不如说是被年瑜气恼的关门声惊醒的。 睁眼对上副紧锁的眉头,他睡了一天,恍惚以为这段时间里对方脸色都这么绷着。 “吵醒你了吗。”年瑜很想把眉头舒展开,但努力了一下却还是张不悦的表情。 “没有。”臧洋清清嗓,招手让年瑜过来。 他感觉年瑜很累,脸都白了,搂住腰低头想亲一下染染色,却被一把捂住嘴。 “别亲,”年瑜轻叹道,“抽烟了。” “抽了多少?” “挺多的。” 他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所以也无法冠冕堂皇地叫对方戒掉,只能抚上淡青的黑眼圈,亲了年瑜的眼睛。 分锅是不能做的,年瑜听了会不高兴,但他又觉得自己实在亏欠了很多。年瑜毫无抱怨地接过了他一半的痛苦,他却不能给予对方什么,也并没有感到轻松,骨头反而被重担压出凹痕,关节嘎嘎作响,一动就散架。 “累了可以眯会,”他让年瑜靠在自己身上,“距离祭祀开始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年瑜的眼确实有些干,睫毛快速扇动几下,还是拒绝了。 两人都还没依偎多久,外头又吵嚷起来,依稀能听见几句“长老”,木拐敲进泥里没了声,震颤却顺着缝隙钻进来。 臧洋怕红疹悄无声息地长到脸庞,便戴上羊头面具才和年瑜走出去,没想到一开门就有人给他当头一棒—— “山楂树死了!目击者说最后看到的是一个戴着羊头面具的人!部落里谁戴羊头面具?!” 玩家们纷纷往这瞥,他们都知道戴羊头面具的只可能是臧洋,但怕捅出去后臧洋报复,所以都当了包庇者。 他们很大概率在副本最后是要死的,也想自己死的能好看些。 臧洋还没惊诧于山楂树死了这件事,就先顶着个实锤的证据线索跟那到处吆喝的npc对上了视线,自投罗网。 可他垂眸去看年瑜时,却发现年瑜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把山楂树一手养大的人不是他。 第108章 臧洋见此更加满脸懵: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睡觉呢,谁想陷害我? 而且这树是年瑜种出来的,谁企图把树搞死,他本人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长老!是洋的面具!”npc的大嗓门一出,整个部落都知晓了。 不多时,老头和巫师并至,神情严肃。人群呈半包围排开,肃穆淡漠,目光赤裸得犹如刽子手,静候吉时。唯独年瑜站在他身边,背挺出正气凛然的气场,像棵青松,表情也很淡漠,却不带任何攻击性。 臧洋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词——“局外人”,来形容年瑜。 他被这想法吓了一跳,第一次觉得年瑜虽然表面站在自己身边,内里却离得好远。 长老真是生气了,说话时颧骨顶着眼睛,穿过面具凝视着他:“山楂树是你害死的?” “不是,”他果断否认,“我一直在屋里睡觉。” “谁可以给你做不在场证明?” 四面冷寂无声。 这话问的臧洋都答不上来,他哪会知道睡着时发生的事,只能有意无意地瞄向年瑜,然而对方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长久的沉默后,只有炎试图弱弱争取道:“我上一次见洋时,他确实在屋里... 很久没出来过... ” 但这份撑腰是无力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又不是前脚跟后脚,谁知道他后来干了什么。长老甚至一个眼神都没赏炎,纯当逆子说胡话。 在审问准备接着进行时,格泉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可惜她并不是来提供线索的,而是来做法官的。 长老:“既然没有,那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臧洋缓慢又僵硬地歪了歪头,像个断脖的木偶,凌冽的寒气化成黑刀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了解他的玩家们都被慑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npc却没有这种敏锐,长老依旧保持着威严,巫师更是添把火:“山楂树乃神赐给部落的礼物,毁坏之人必会中神的诅咒,只需看他的身上有无痕迹便是。” 他说着,将视线挪向了臧洋的手套,意思是“如果你问心无愧,就给大家展示一下”。 但臧洋偏偏就有诅咒在身,歪打正着了。 他更纳闷巫师说的这番话是谁教的,严姝不太可能,难道是唐糖? 他扫视一圈,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发现了目标。唐糖好似并没有很想掺和这件事,离得很远,一副听墙角的模样,在察觉到臧洋看向自己后便避开了视线。 长老看出臧洋并没有展示的倾向,便指使身旁的年轻助理上前。所有玩家见此都捏把汗,觉得这个助理要完蛋了—— 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臧洋已经把一只手背后开始转刀。刀一出不一定会划伤人,但一定会吓死人,这个手套肯定是脱不下来。 眼见着助理逐渐靠近,准备伸手行动。就在他蓄势待发之际,身侧沉默了很久的人忽然往旁边一迈,拦下了助理的手。 年瑜在此时格外冷静地说了一句:“我来。” 助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危险,只道:“这人可能身沾污浊,万一浊气染上你不太好。” “我是祭司,”年瑜说,“有神庇护,不怕这些。” 臧洋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年瑜转向自己,霎时松开了刀,在满满的不解中垂下手,压低声问:“...你搞什么?” 年瑜没回他,干脆利落地摘下黑手套,替他攥住。这下红疹暴露在空气中,所有人都知道他真的被诅咒了。 臧洋甚至能看见格泉和唐糖面上的意外之情,似是真没料到剧情会这样展开。再加上他自己,三双眼睛不约而同、不可置信地盯着年瑜。 而年瑜只是冷漠。 “就是他毁了山楂树!”巫师说道:“第二个受神诅咒的人,我们应当予以渎神的罪名将其流放,请首领裁断!” 长老的木杖往地上一敲,一锤定音:“请首领裁断。” 臧洋更冤了,毫不在意一群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他的瞳孔攀上裂纹,疮痍满目的碎玻璃唯独倒映年瑜的身影,心里委屈又矛盾: 他卖我?不可能,他不会卖我的... 戒指呢?不是戴得好好的吗... 为什么要这样? 上下这么一杂糅,他连年瑜被夺舍的可能都列出来了,愣是不相信对方反水。 直到格泉提高嗓门,话语劈开他的思绪:“先绑上吧。” 助理又想上前,又被年瑜一挡。粗绳绕过他的手腕,磨得伤口刺刺地疼痛。上一次年瑜这般铁面无私地铐他,还是在天水矿洞两人相互怀疑的时候,那时他连机械师的铁制手铐都能瞬间粉碎成渣,此刻却连个粗绳都无法挣脱。 玩家窃窃私语起来,零星能听出他们在探讨臧洋的武力是不是被削弱了。但实际上,是他真的不能吗? 是他不愿。 臧洋依旧选择无条件相信年瑜。 不成功,便成仁。他们俩都是这么决绝。 第90章 绑上了, 然后呢? 年瑜往旁一站,像个牵绳的牧羊人,想要把羊卖出去。两个长者叫完价后, 其他人蠢蠢欲动,落槌确认后却没有结算提货。 格泉迟迟不开口, 长老明显在催促, 部落人嘈嘈切切, 按耐不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定的祭祀时间就快到了,现场一片焦灼。 赤兔鸣起一声响亮撕裂的马啼, 她才悠悠道:“你刚说... 要怎么处置来着?” “按照部落传统,应当处以罪名流放。” “传统?”格泉恍然笑道:“哦, 那等会上任祭祀完就举行赎罪仪式吧。” 话音刚落,长老和巫师齐齐抬头盯着她。 根本没人说要举行赎罪仪式!大家说的是要流放, 你耳背吗?! 格泉还在装傻充愣:“怎么了?不是说恪守祖训吗, 武当初不就先给厉举行了赎罪仪式?说不定到时候神没原谅, 天雷滚滚直接劈死了, 都用不着流放!” 臧洋:“... ... ” 哇塞,大姐头你这话术可真高级。 这下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驳亡魂面子是会触怒天神的。玩家虽有怨言,但格泉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觉得也不无道理—— “流放还给了他一条生路,他的本事如何我们都有数,万一东山再起可就不好了。神如果原谅, 那他还能为我们所用;如果不原谅,那么天打雷劈,永绝后患。” 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半死不活的选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同意了。攒动的人头分散开来,向祭坛进发。 臧洋被年瑜牵着,走在队伍的最中间,像押送犯人一样。红疹时不时就发痒发痛,脖子很热,近乎能感到滚烫的血液不断流动,然后卡在衣襟处,一会儿被布料闷,一会儿被空气吹。 其实也不是忍不下去,但他想试探年瑜的反应,于是走着走着悄悄“嘶”了一声,倒抽口凉气。年瑜察觉到后,果然手一顿,绳也放松了。 见此,臧洋头上又开出小花。 下一秒有人看过来,绳倏忽收紧,他手腕一痛,直接被打回原形,差点喷出国粹。 这场祭祀完完全全是由年瑜准备的,琰这两天看着他不停上山下山,搞了一堆交接仪式不需要的东西,反倒对上了上一次祭祀的旧物,也没过问和插手,任他去了。 年瑜将臧洋交给了严姝,自己登上祭坛,接过了琰的黑袍和青铜面具,穿戴整齐。黑袍不大不小,面具不偏不倚,一切都刚好合身。年瑜在过程中瞥了琰一眼,琰也看着他,两人仿佛灵魂互换。 太阳煌煌地照着,图腾柱上的凤凰尾羽灿灿。正午被部落视为神权最盛之时,山腰的树林被暖得懒洋洋,野雀眯眼假寐,丛丛杂草郁郁葱葱。 年瑜拾着火炬点燃燎坛,热气霎时涌起,黑烟直上青云。 供台的中央摆着牲畜的头颅,闭眼好似安详地睡着。两边是采集或种植的干粮瓜果,鲜亮光泽,露珠未散,还点缀着仅剩的艳艳山楂。 编钟鼓声深沉,铃乐清轻,群舞诡秘,二祭司一前一后跪拜,格泉于其下一阶,宽肩有力,身姿挺拔,衣摆鼓风,首领之貌已然诞生,颇有一副威严和稳健之风。最下阶是芸芸众生,臧洋、严姝、唐糖都混在其中,面色各异。 臧洋还像上次一样,越过层层身影看年瑜随风摆动的黑袍,只不过这次是以即将登场的罪人身份,一时惘然。他甚至有种年瑜就是神的错觉——但如果是世界之神,那有点陌生,最好是他一个人的神。 “吾辈之命,敬告天地,愿我族繁荣永昌,风调雨顺,世代相传。” 格泉掷地有声,朗朗庄严,叩首祭拜。 沉闷的鼓声随她的话语和动作齐落,咚咚震天,惊醒万灵。山雀被这一声惊得纷飞,翅膀扇动风,风煽动圣火,高燃冲向天际,余烬与玄鸟齐飞。 坛火甚旺,这是吉祥之昭。 臧洋无感注视着这仪式,眼前景被气焰蒸得恍惚,听着四周低吟之声绵绵无绝,猛然间以为自己身处大梦,只能抓住祭司这一根稻草保持清醒。 第109章 身边人都垂头祈祷着,只有他仰着头往上看,最后被严姝压着后颈向下。 格泉祷祝完后,向高走了一阶,与琰左右分立拥住年瑜。而他也如犯人似的被推搡上一阶,还试图被压着于祭坛中央跪下,两边人往他肩膀施重,他却僵着,岿然不动。 这相持的几秒,群众脸色都不太好看。 男儿膝下有黄金——臧洋想着,我才不会跪呢。上一次跪是为了什么,这次跪又是为了什么?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直到年瑜戴着面具从祭坛最高处走下,来到他面前,垂眼淡声说了一句:“跪。” 随即臧洋“嗙当”一声就跪下了。 如果他坐拥一座黄金山,那也是送给年瑜的。所以他想自己这辈子都只能为了年瑜跪。 年瑜的目光幽深,那股平静透过面具笼罩着他。他抬头看,被光刺得眯眼,却仍依稀能见对方黑沉的面具与柔和的五官线条。面具的尖端被光映得闪烁,而年瑜眼里的高光则被睫毛盖了一层,忽明忽灭。 那双冷白修长的手在他视野中放大,轻轻摘下他的面具,可以见到红疹已附着在下颌骨边缘。 他看着自己的羊头面具被年瑜摆在两个跪曲的膝盖中间,左右押送他上来的npc退场,年瑜也走远,拿着龟甲丢进了坛火之中。 灼灼燃烧时,有细碎的裂纹诞生之声。臧洋听不见,但年瑜离坛火近,一直听着那声响。直到差不多时,才用青铜器具将龟甲提出来。 【当前神谕为:空白】 【是否更改神谕?】 【是】 【已使用两次身份牌技能。】 【当前神谕为:吉】 年瑜将龟甲裂纹给琰过目一番,得到了琰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笑。 祭坛中央的人还在跪着,面色如常。他接着走回去,在一众部落成员急切又期待的目光中,将龟甲置于羊头面具旁边。 “你是否知罪,是否忏悔,是否敬畏。”年瑜平淡地对罪人道。 那罪人看不懂结果,也没心思看,只是定定注视着他,浅灰眼瞳一瞬变得炽热。 “此心永诚,”他压低声道,“神必据我。” 年瑜眼睛无声微眯,臧洋的心忽而轻下来。他太熟悉对方的神情了,想着: 看吧,众人皆判我罪,唯独神与我同路,还对我微笑。 “既已知罪,”年瑜抬头,不独向他,同时向众人缓缓道,“神已谅解。但诅咒不会消退,将作为警醒你改过自新的枷锁。” 众人喧哗声起,严姝和炎面带微笑,唐糖深深望了此景一眼,格泉高喊“肃静”。 至此,臧洋再也不用藏着一身病,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在部落行走,坦然面对苍生。而这诅咒将会成为其中几名玩家们深埋入心的秘密。 这是年瑜一手策划的祭祀。严姝现在还能遥遥回想起他当时所说的那句: “我们应当反击了,最好主动占据上风,变腐朽为神奇。” 其实就这么简单。 年瑜在那天之后又去找了格泉,主动说了这件事,并串通好了这场戏。 格泉也欣然接受,她说:“虽然我出于想得到积分的欲望当上首领,本以为这样会让自己满足,但我发现我好像高兴不起来。” “身边还是有同伴比较好,至少也是欢欢乐乐的,所有事都能一起扛。” 他在四处跑的过程中得到了一无所知的炎的天真一句“加油”,偶尔还会看见唐糖,唐糖往往也看着他,只是沉默。 她的诅咒确实恶心到臧洋了,但看着臧洋痛苦的样子,她就开心了吗? 未必。 唐糖心里比谁都矛盾,所以迟迟没有推进将他们置于死地的计划,甚至在考虑腰斩。 而年瑜也看出了她的犹豫,曾在夜间敲响过她的门,却被她拒绝。 唐糖隔着门,轻飘飘回他一句叹气:“你走吧。” 唯一被瞒在鼓里的,只有一直在昏睡的臧洋。 但年瑜也没想到,神谕给他的初始指示居然是【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走后,他捡起那个龟甲,盯了好久,试图找出些更改前的痕迹,然而一无所获。 就在他出神之际,琰从他手中抽走了龟甲,瞧了瞧,明知故问道:“没想明白?” 年瑜一看对方这副模样就想摆臭脸。 琰却对他笑道:“祭坛是离神最近的地方,也许那天夜里你在这说的一番话,被神听见了呢?” 年瑜:“听见又如何。” “可能被你打动了?动摇了?所以才没降下天雷,而是给了个空白,让你自己解读。” “那神和你可真像,”年瑜准备下山前还毫不留情嘲道,“都喜欢明知故问。” 难道那天晚上他的意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一切收拾完毕时已至夕阳,今日的风景格外祥和,先前被惊动的鸟雀纷纷归巢,余光镶得云边金灿辉煌。 年瑜刚回屋就落入一个沉沉的拥抱。 “没功夫给你预告了... ”他放松下来,抬手抱回去,无声笑着。这回没有面具,浅勾的嘴角明晃晃映入对方的视线。 “抱歉... 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臧洋手收得更紧了些,也欣慰道,“你做的很好。以后有什么事,你都这样尽管放手去做就好了。” 此间有神明,他今天也算真的沦为了神徒。 “我永远信你。” 第91章 臧洋蹭了蹭他的颈窝, 又碰了碰鼻子,问:“想亲,可以亲吗?” ... ... 之前怎么不问呢, 这回记得问了? 薛定谔的礼貌。 他靠得太近,年瑜的眼睛上下扫:“也没说不让... ” “能不能多亲点?”他追着问:“不然等红疹长脸上就没得亲了。” 年瑜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 定在他下颌骨的红疹。 “你想啊, ”臧洋见他犹豫了, 缓缓道,“我很快就要变成跟厉一样的烂脸男了,你还下得去嘴吗?” 对方抿了抿嘴角, 他瞬间就懂了—— 下不去。 年瑜是颜控。 “话说... ”臧洋继续引诱道,“等到时候我变那么丑了, 小鲶鱼不会就不要我了吧?” “... 不会, ”年瑜垂下眼, “你... 烂脸也比他帅... ” 臧洋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 高兴了, 头一低就贴了下去, 手从对方衣服下摆探进去,温热的皮肤一碰上,就将人的身躯往前拱。他亲得缠缠绵绵,一副真准备把以后的份一起贷款了的样子。 没几下年瑜又受不住了,气恼地抵住他:“... 你是在锻炼我肺活量吗?” “小鲶鱼有肺吗?鱼不是用腮吗?” “... ... ” “没有肺我就随便亲了啊。” 年瑜为了保住自己的肺,开始在他怀中挣扎:“... 滚蛋。” 结果发现对方都被诅咒了, 自己居然还是挣脱不开。 ... 强成这样。 而臧洋牢牢箍着他,乐呵了,在心里鼓劲道: 小鲶鱼至少有进步,从前亲一下就要恼, 现在一口气亲三分钟才会恼。 循序渐进,继续努力!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大事不妙。刚想逃出去,就被臧洋拦回来,手攀上了衬衫解了头颗扣子。 年瑜慌了:“你干嘛?” 臧洋笑他:“现在知道暧昧了?晚了,我要报仇。” 报... 什么? 刚到思考一半,锁骨即刻小痒起来,带着点轻微的疼痛。他被激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你又咬 ?” “啊?”臧洋猛然支起头,“我之前咬过吗?” 年瑜:“... ... ” 忘了,他上次喝醉了。 但是不能惯这坏毛病,于是年瑜两眼一闭就装疯卖傻:“你听错了。” 臧洋也不管,只是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盖的章,又往上小亲了一口,说:“现在是我的了。” 和那枚内圈刻名的素银戒指一起,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神。 随后神恼羞成怒地扯回了自己的衣领,一个绊脚把人铲地上了。 毫无准备以至于摔了个屁股蹲的臧洋:“... ... ” “... 别生气嘛,”看着年瑜从房屋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他连忙追上去,“我让你也打个标记呗?” 年瑜回想起他刚刚的做法:“...... 我才不要。” 臧洋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拿出自己在赎罪仪式上被年瑜摘下的羊头面具,同时将匕首递给了他: “等红疹长上来,这面具就是我的第二张脸了,你往这上头刻个标记吧。” 年瑜沉默了一会,才在他热切的目光中接下。 “刻哪?” “都行,把你名字刻满整个面都行。” 话是这样说,但年瑜才不会这样做。要是真刻在正面,臧洋到时候戴着,估计见人就要大张旗鼓地炫耀了。 第110章 羊头面具在他手里被摆弄了一圈,年瑜左瞧右看,最终坐下,刀锋停在了羊角根部。 臧洋起先一直偏头盯着年瑜看。他最近老是容易想起厄洛斯教堂的事,可能是因为那个副本才是一切真正的起点。那时他看着年瑜复原墓碑,就这样一块块拼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想知道... ”他忽然想起正事,“你是怎么设计陷害我的?” “让严姝诅咒了山楂树,”年瑜言简意赅,“顺走你的面具伪装凶手。” “好歹是你亲手养大的... ”臧洋的目光在他的手和刀上游离,时刻注意他会不会猛然一突划伤自己,“不心疼吗?” 年瑜一板一眼道:“用了催化肥,也没费多少心思。” “哦... ” 他灵光一现,换了个问:“那樱花树也不在意吗?” 年瑜手上动作没停,但嘴巴却不动了。良久后,臧洋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没想到听见一句细若蚊声的咕哝: “... 不一样。” 樱花树是给特殊的人种的,山楂树不是,山楂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好了。”他抬头放下刀,瞥了对方一眼,随即沉默半晌。 “... 你什么眼神... ” 怎么跟刚吃饱饭的狗一样。 臧洋听到他的答案后一直在回味着,嘴都笑抽了,接过面具不受控地摆手:“没事,没事。” 好不容易收敛起笑容,严肃下来,结果低头定睛一看——年瑜并没有在羊角根刻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刻了一条简笔画的小鱼。 他又绷不住笑了,红疹被用力的肌肉弄得发痛都没把笑容挡下去,满眼都是那条小鱼。 怎么这么可爱... 年瑜见他面部抽搐,一会压嘴角一会抿嘴唇一会又扬起嘴角,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人又发神经了,于是破罐子破摔安静下来。 该说不愧是经常动手做工的人,第一次刻画就刻得十分完美。线条柔和流畅,边缘丝毫没有凹凸不平的坎。鱼身圆润,鱼尾迷你,几排波浪号就当鳞片,是那种可以做曲奇饼干的画风。 臧洋盯着看了很久,越看越喜欢,也拎起匕首依葫芦画瓢,在另一半羊角上刻了个曲奇小羊。 等大功告成,夜色入户。他转头看去,发现年瑜已经在旁边托着额角睡着了,刘海被他压上去一小片,头还不停往没支撑的一方偏,顶上的发丝一晃一晃的。 屋外的风很轻,火很柔,闲人交谈的话语声近乎于无,整座村庄都迈入寂静的春天里,连带着臧洋看向年瑜的目光也似云飘浮,没有重量,一切都像是怕把人吵醒。 这样睡并不安稳。臧洋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伸只手绕去给他当枕头,红疹压得有点疼,但年瑜能睡得舒服点。 夜幕或许星辰满天,月影透亮,但屋里没有窗,光穿不进来。昏暗之中,他面对面和年瑜侧躺着。 年瑜的呼吸声很沉,犹如晚风掠过湖面,而他则愣愣盯着对方的睡颜,眼里涟漪一片。另只手伸出一指,想贴又不敢贴,若有若无地浮在半空中,用刚刚雕刻的手法,沿着年瑜的眉毛和薄唇一笔笔描摹着,直到描摹完整张脸。 现在他觉得自己再也忘不掉这张脸。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惜年瑜睡着了;他还想再抱紧点,可惜年瑜睡着了。 那双眼睛一闭上,一切就都远远的,又如鼓动的心般沉甸甸。像这样夜深人静之时,一颗再小的石子坠入湖,都如心沉于海。浪潮起,天崩地裂。 “辛苦了,其实我好想... ”臧洋无声默念,“好想这样一直陪着你。 ” 接着他疯了一般将思绪绕回开头两个字,没再敢补上后半句话,满脑子都是“好想好想好想 ”,跟数绵羊似的,数着数着自己也不甘地睡着了。 * 年瑜半夜睡觉总感觉自己身边有个火炉,但很奇怪,他就是醒不过来,可能真是因为连轴转太累了。 总之等鸟鸣缭绕,曙光重回大地时,他一睁眼就对上臧洋脸颊最底部的红疹,身边人有点烫的体温几乎笼罩过来。 他猛地想起身,却被臧洋更快的手按住,悠悠传来一声:“别走,再睡会。” 还睡???你这个情况怎么睡得着的?? 年瑜自己嗓音都还没醒,带着点黏糊,将手贴上对方额头道:“你又烧了,我去找严姝。” “不要,”臧洋睁开眼,“烧就烧吧,诅咒都这么深了,很难不烧。又没到高烧,不会烧傻的,再躺会。”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年瑜扭头往自己躺的地方看,发现臧洋的手直直伸在那里,当枕头当了一夜。 “你... ”他脑子轰然炸开,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你疯了吧臧洋?你让我压了一夜?你不疼的吗?” 臧洋懒懒又不着调地笑道:“疼了才知道你在旁边啊。” ... ... 没救了没救了,这下的是诅咒还是恋爱脑? 诅咒还有救,恋爱脑彻底没救了。 年瑜被整得大脑宕机了,当真在“找严姝”和“陪他躺会”两者间思考了几秒,然后回神骂了自己一句“弱智”,唤了严姝过来。 严姝过来处理的时候,他依旧走出了屋子,靠在门旁的墙上。 这是他们起的最晚的一天,早已日上三竿,阳光正烈。新首领正式上任的第二天,村里一副焕然一新的样,各岗位的工作又有序开展,充满生机和活力,一如玩家们到来之时。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生活过一段日子了,不再抱有初时顺水推舟的想法,跃跃欲试之心已然萌动。 年瑜听到有玩家在讨论: “你说这副本的积分到底该怎么捞?有boss吗?” “不知道啊,但我猜boss应该在有商氏那里,把有商氏剿了就结束了吧。” “上次我们打平了,谁去前线看了?怎么平的?那旧首领怎么死的?” 话语忽然沉寂。 不知道啊,神谕一说【凶】,大部分人就都摸鱼保命去了。 片刻后才走过来一人加入讨论,说:“我看见了,有商氏那里有个特别凶残的人,和臧洋打得不相上下,还顺手把旧首领杀了。” “啊?那该不会boss就是那个人吧... 臧洋的诅咒不会就和那次打斗就关吧?” “说不准呢... 而且我发现,那人和臧洋长得特别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npc发现他们聚众摸鱼,跑过来提醒了一下,他们才各自拿着工具,你看我我看你,顶着几张不可思议的脸走了。 年瑜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不能下场打断猜测,否则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那群玩家彻底走远后,严姝也走了出来示意驱散完成,年瑜才转身回屋里,靠在屋内的墙壁,和臧洋对视着,一句话没说,却摆出寸步不让的姿态。 臧洋也看着他,被他越看越怵,良久才默默道:“... 呃... 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 年瑜:“哪样?” “不故意弄疼自己了。” 年瑜这才又转出屋子,干自己的事去了。 第92章 表面上相安无事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但实际上玩家内部间却暗潮汹涌。臧洋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觉得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得他不自在。 集会屋里,时不时就有人明里暗里催促格泉带兵征讨有商氏, 但更多的是npc,玩家很少有上赶着来讨死的。 打发人走后, 格泉一跺脚, 骂骂咧咧道:“想征讨有本事把你家祖宗从地里挖出来带去打啊!才刚打完一场, 经得起折腾吗!” 她骂完还狠狠踹一脚门,气呼呼“呸”一声。 “嚯哟,”臧洋坐直了感慨, “悠着点啊,这门可经不起你踹。” 格泉一瞧他懒懒散散的样儿, 霎时更气了,指着他鼻子道:“还有你!屁事不干, 就知道吊儿郎当的在集会屋里乱晃, 到半夜还等年瑜来接, 你当我这托管班啊?!” “那能怎么办?”臧洋耸耸肩, 指着自己的脸,“红疹都长脸上了,我这情况放别处是要进icu的。万一工作着工作着人往地里一栽,等严姝过来时已经可以给我就地埋了。这不是怕你无聊才跑过来的吗,你没事还能骂骂我,多好!” 格泉:“... ... ” 这是怕我无聊吗?这是你自己呆家里无聊吧!你看我晕头转向地赶人时不还笑挺欢吗! 更何况... 格泉:“那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坐着?别拎着羊头面具暗戳戳搁我眼前晃了!我看见年瑜刻的画了!” 这下可把臧洋哄成胚胎了, 灿烂一笑:“哈哈,好看吧?” 格泉:“... ... ” 清汤大老爷,年瑜到底是怎么忍受这神经病的? 臧洋还在摆弄着面具,心满意足, 殊不知身后的格泉满脑想着怎么把他裹成沙包然后一拳干飞。 解铃还需系铃人。 她最后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告家长。 第111章 【格泉】: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派个神仙来把这妖孽收了? 【年瑜】:怎么了? 【格泉】:我看他不顺眼,妨碍工作。已经忍了三天了!该换人看他了。 【年瑜】:... 好。 哈哈,计划通! 要不了多久,年瑜就回来接人了。臧洋见他开门进来还很高兴,问:“小鲶鱼你今天这么早就下工啦?” 年瑜:“...不是,我把你带去炎那里。” 自从部落实现了打火自由后,炎就解放了,有些人看他不顺眼,将他告到了长老那。但总归是自己的儿子,于是长老将他放去了村口的瞭望塔,每天远眺一眺,还是个清闲活。 瞭望塔是年瑜主持修建的,他亲自构思的结构、亲自监的工。有了这个,万一别的族打过来也好争分夺秒准备。 “你去陪炎坐一坐,”年瑜说,“炎在瞭望塔也闲得无聊。” 臧洋:“怎么突然把我发配到那里?难道是...” 他一回头,看见格泉乐不可支一张脸,仰面大笑:“你泉姐不要你咯!” 臧洋:“切——去就去,还能逗小孩。” 年瑜沉默了一会,发觉自己的选择好像并不太正确。 这人是要逗小孩吗?是要去吃小孩吧... 当炎在高台和臧洋勾肩搭背,毕恭毕敬地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洋”时,年瑜还是捏把汗。 他殊不知自己离开后下一秒,两人就闹了起来。 臧洋先是弯腰低头给炎展示了一下曲奇小鱼,看得炎两眼直冒光。接着他又开始给小孩讲故事,从神话传奇讲到狐鬼花妖,讲得人一愣一愣的,听到恐怖之处还会一脸哭相。 他看着炎被吓得手在空中乱摆、恨不得抱紧他小腿再继续听的模样,便顿了顿,随后才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却在准备说下一句话时脱口而出一个“孙”字。 猛然意识到说错后,快速“呸”了一声。 可不巧,被炎捕捉到了。 “什么孙?” “啊... ”臧洋望着他的眼睛,思考半晌,犹豫道,“是... 我和年瑜的老朋友。” 刚好上一个故事讲完了,时候还早,他便问道:“这故事我也能讲,你要听吗?” 炎:“好啊好啊。” 臧洋清清嗓,换了个坐姿,两腿一跨,就开始模仿起他在珍馐堂见过的说书人,娓娓道来:“上一回,我不是讲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嘛,这个故事其实有点相似,叫做小孙嵘找弟弟... ” 幸好孙嵘不在这里,否则指不定要气晕过去。 他从在锻造店接到孙嵘的委托开始讲起,讲了约摸半个小时,再扭头看去,发现炎在一旁已经泪眼婆娑,直直仰头看着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 太阳一步步西沉,逼近山的脊侧,照得云彩和那泪水金灿灿的,连炎的头发都抹上一点红,好像孙岐真的回来了。 臧洋释然笑道:“我这才讲多少,怎么就哭了?” 炎抽噎着说:“我感觉他们好命苦啊...呜孙嵘该有... 多着急啊... ” 他跟着停下话语,等炎稍微喘上气后才问:“那你还要听吗?” “要听... 我想知道结局。” “好,那我... ” 话音刚落,臧洋感到一股血气从咽喉直冲而上,只来得及抬手摘掉面具,弓着背捂嘴开始猛咳起来。 这可把炎给吓坏了,眼泪霎时憋了回去,忙不迭地给他顺气,末了看见他放下来的手心里一片鲜红,更是全身汗毛耸立,撒腿就要去找严姝。 然而臧洋见那片血,只是淡定地说了句“我靠”,随即扯住炎,哑着嗓子道:“别走啊,我还没讲完呢... ” “你这还讲什么!”炎急死了:“你等会,我去找巫师!” 当天晚上听说此事的年瑜来到瞭望塔,无奈地望着两人。炎和臧洋在他面前都乖乖的,只会一味陪笑。 从那以后,炎再也不敢让臧洋多费口舌了,臧洋逼着他听自己讲,都能被对方义正言辞地拒绝。 臧洋挺难受的,他不喜欢半截故事。但所幸炎还在这里,故事有能被继续谱写下去的机会。 于是便安慰自己:还是静待更新吧。 但ban了个讲故事的选项,他还有其他鬼点子。 早上的空气干净,气温还没回升,天际带着淡青,远远的长云像一条乳白丝巾。 野草微湿,臧洋随便拔了一根叼嘴里,大爷似的坐在塔上,最终耐不住无聊,胳膊肘一捅炎:“诶,我带去你钓鱼吧?咱中午吃烤鲶鱼。” “烤什么?” “烤鲶鱼。” 炎的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搭在臧洋肩上,敛容屏气道:“不行,不能烤瑜,他对部落的贡献很大,如果你非要的话... 还是烤我吧!” 臧洋:“?”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像是在加载,慢慢才恍然大悟——哦,他们捕鱼业还不发达,分不清鱼的种类。 “不对,”他摆手解释,“不是烤年瑜,是烤... 嘶,烤鱼,总之不是那个烤瑜,是烤鱼... ” 靠。 他把自己也搞乱了,一撇手:“算了当我没说。” 随即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空中飞过几只鸽子,咕咕咕地叫,把他吵醒了。近来诅咒扰得他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一咽下不好消化的就容易吐,还带着血一起吐。年瑜陪他吃了几天素了,但他一想年瑜本来就瘦,还陪他,再苦不能苦对象啊。 于是他一眯眼,往旁瞅了瞅,觉得孩子也不能苦,又捅了炎一肘子:“你帮我拿个石头和结实点的树杈子上来。” 炎:“你又要干嘛?” 臧洋:“想不想吃烤肉?” 炎沉思,炎屈服,屁颠屁颠照着做了。 材料到齐,臧洋掏出个弹力丝,搭配着做了个简易弹弓,道:“看好了啊,现在在天上飞的叫做鸽子,我待会给你做道烤乳鸽。” “咻”一声,石子高速发射,精准命中,那鸽子便惨兮兮地坠落。 臧洋骄傲地“哼哼”两声,想着自己的弹道还是挺准的,颇有年瑜的威风,仰着下巴道:“厉害吧?” 结果炎一时没回他,给他整疑惑了。静下来后才发现这小孩扒在瞭望塔的栏杆边缘,面如死灰地回头看自己。 臧洋:“怎么了?” 炎往下一指:“鸽子好像... 砸到人了... ” 他连忙扒到炎旁边看,恰好和采完草药回来、捧着鸽子尸体的唐糖对上视线。 “... ... ” 脖子往后一缩,臧洋就当起了鸵鸟,而炎此刻则变成了救命稻草。他死命抓着对方的胳膊,一本正经道: “待会要是唐糖找上来,你就说我急火攻心,命不久矣,去严姝那里抢救了... ” “... 晚了。” 臧洋一抬头,炎一回头,齐齐看向堵住了瞭望塔爬梯的唐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背上还背了一大箩筐草药,可能是因为周围没什么人,而炎又背对着她,所以才明目张胆地使用了钩索。 唐糖蹙起细长的柳眉,举止一如往常般怯怯的,但眼里责怪的意味很深,死死盯着臧洋。 炎见氛围不对,结巴道:“我... 呃... ” 唐糖闻言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下去的通道,他便识相地溜了,卖队友前还不忘补一句:“洋你到时候如果真急火攻心了记得喊我。” 臧洋:“... ... ” 你的烤乳鸽没了。 大风刮过,两人的头发都被吹得糊了一脸。尽管如此,唐糖并没有抬手去拂的举动,而是依然静静凝视着臧洋,精致小巧的五官投下一片侧影。 臧洋收敛了,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像变了个人,面色沉下来。 “你还有什么想报复的吗,”他垂着眼,“除了年瑜,都可以。” “... 我本来就没想伤年瑜。”唐糖小小声道。 “那你... ” 他抬起头,话语噎住,猛然发现唐糖的目光其实一直落在他脸上难看的红疹处。 “我想你把那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说清楚... ”她顿了顿,“我听说你给炎讲故事了,也给我讲讲。” “归凌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要听你的版本,”唐糖认真道,“我希望你能讲得够客观、够真实。” 她将肩上的筐卸下来,放到臧洋眼前,淡声道:“... 这些是给你的,敷在红疹上可以减轻瘙痒和疼痛,如果你能讲的话... ” “为什么要这样?”臧洋皱起眉,“我本来就欠你的。” “我只是不想年瑜陪你一起难过... ”唐糖在他对面坐下,姿态难得强硬,摆出一副你不讲我就不走的架势,“而且...下雨那晚你还是帮了我的,我一事论一事... 这筐是感谢。” 臧洋这才抬起头,但肺腑还是不敢用力鼓动,每次呼吸像被十字架插着。他只要一看见唐糖,就会被愧疚和自己的罪行压得喘不过气。 第112章 年瑜说神原谅他了,不代表唐糖会原谅他。 “那你听完...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保持恨我,不要动摇。” 好奇怪的请求。 但唐糖答应了。 长风呜鸣,所有沉疴都随着臧洋的一字一语渐渐瓦解,夕阳一沉再沉,黑幕卷世,原先再清晰的光景都只徒留一个残缺的月亮,坑坑洼洼,种不下恨意,也长不出放手。 唐糖竭心竭力地对罪恶进行拷打,却拷打出了一丝令人不可置信的洁白。 等臧洋将他客观的版本诉诸口后,还补了一句“我动刀的,对不起”,但唐糖维持了很久的沉默。 “你现在... 还在跟归凌合作吗?”臧洋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年瑜快回来了,还是打破沉默,将想问的话问出口。 “没了,”唐糖说,“我也挺讨厌他的。” 她亲眼见过的,归凌的手段可比臧洋狠多了。 “这个副本里... 我还没见过他。给你下完诅咒后就没再继续了。” “是吗... 那,做占星师的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唐糖勉强扯了扯嘴角,随后抬手握了握拳,“只干过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事。” “什么?” “在绘梦游乐场时,归凌把保送名额给我了,但我没用... ”她说着,拿出一个像扭蛋一样的球,“我走隐藏通道,也就是邦妮的列车回来的。孙岐的尸体也在车上... 还有个叫李鲤的人。” “列车开动时,李鲤对着孙岐的尸体,想舔包... 于是我把他杀了,将孙岐的尸体带回待注销区下葬了。” 唐糖回想起来这件事时,一股难言的悲伤还是攀上心头,于是她闭上眼,孙岐开朗的笑就好像再次浮现。 “可惜... 孙嵘消失了,不然我还想将他一起葬了... ” 两兄弟还是可悲的,生无法同伴,死竟也无法同穴。 臧洋没接话,也是遗憾。 等唐糖走后,炎再次折返回来,难得见臧洋闭着眼想事情,于是好奇问道: “你为什么怕她呀?她明明长得好可爱。” “... ... ” 臧洋倏忽睁开眼,怔怔望着他。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唐,无数的灵魂都在一次次的轮回中苟延残喘,生无所托,死无所寄。 故人不知何时道别,又不知何时会以何种形式归来。可惜还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有如泡沫般的片刻幻影,和那一点点的恍然。 他最终只是沉默地想: 好久不见了,孙岐。 第93章 “怎么了?”炎被他看得发麻, 挠挠脸,“... 我冒犯了?” “没,说的不错。” 臧洋腿一跨又恢复了自己的大爷坐姿, 不经意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都沾脸上了。” 炎抹了一把,油油的, 还真是。随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着你要等瑜回来吃。” “我不管, ”臧洋一撒泼, “你就是背着我吃独食。” 两个人一闹起来就都是小学生,炎听完也不服输:“那... 那我和你吃了,你不就是背着瑜吃独食吗!你会背着瑜吃独食?” 一击制敌。 臧洋即刻投降, 又果断又幽怨道:“不会。” 他耷拉一张脸,远远望着村外。 说起来... 都这个点了, 年瑜怎么还不回来?肚子都要咕咕叫了,外头黑漆漆一片, 只有稀薄的月亮, 一点有人归来的迹象都没有。 想到这, 臧洋心里泛起疑云, 利落起身,交代道:“你在这守着,我去接人。” “你这么等不及?”炎惊讶道:“我感觉现在跟瑜往日下班的时间比起来只晚了十分钟而已。” “急急急,”臧洋跺脚,“我特急,晚三分钟也不行。” 知道晚十分钟什么概念吗?晚十分钟下班就意味着回屋会少抱人十分钟——十分钟!他要急死了。 而且小鲶鱼本来就是个不喜欢加班的主, 往日里只有超高效率以至于提前下班的,没有拖拖踏踏做不完的说法。 炎见他还真准备跑了,心中警铃大震,连忙拉住人道:“我去吧, 万一你在路上出什么事,不好找严姝,我罪过可就大了。” “哎呀我死不了。” “那也不行!” 合着他中个诅咒倒成一级保护动物了,哪哪不让去,野生盘羊活脱脱变成家养绵羊。 空怀一身高强武力,浪费啊! 但臧洋见炎一脸认真相,便随他去了。 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下重重雾气中。万里无云,绒绒野草顶起青蓝色的天,他数着时间等,寒凉满目,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时候他打开私信,才发现加好友的好处。 【臧洋】:下班了吗? 【臧洋】:准备回来了吗? 【臧洋】:在路上吗? 【臧洋】:小鲶鱼? 【臧洋】:年瑜? 半小时过去,毫无应答。 秒针刚过零,他焦急到全身燥热,坐立难安,便弹了起来,从瞭望塔一跃而下,差点没把夜间来交班的玩家吓死。 “讲点理,”那玩家乜他一眼,“榜一也不能高空抛物啊,差点砸死我!” 话真多。 臧洋抬头一看,又觉得这人眼熟。 “今天你交班?” “昂,对啊。” 玩家姓名:石羽 职业:神射手 等级:60级 怪不得敢搭话,原来是榜四那位神射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一面之缘。 自从贾世凯的人头被示众后,石羽在待注销区每天都过得心惊胆寒的。一想起自己曾在主城围剿过臧洋,便看什么都杯弓蛇影,怕臧洋哪天不高兴了连他一起杀。 堂堂神射手,同职业的每天攀高,飞檐走壁,他却恨不得找个地道钻进去。 但能活到现在,就说明臧洋对他其实没兴趣,于是又打回原形了。唯一不爽的是,格泉击杀有商氏首领获得了大量积分,腾起直追超过了他,占据了原榜三的位置。 于是他走在路上又处心积虑地琢磨起来,直到头上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那你看着,”臧洋匆匆忙忙道,“首领问起来就说我出城了。” “出城?去哪?” 臧洋皱眉,心想着:我和你很熟吗?这你也要问? 但神射手贪高,石羽的思维也是这样——喜欢俯瞰世界、透析大局,收集很多的信息再做出判断,这样便容易射出一箭双雕的神来之箭,所以什么都要多问一嘴。 他爬到塔上,先拉开一定距离,再把话说得有理有据:“你不说清楚的话,到时候首领怪罪起来怎么办?我就是个普通打工人,别为难我。” 臧洋冷着张脸,呼出一口气:“去祭坛。” “祭坛?” 石羽表情精彩纷呈,正犹豫着要不要说时,却提前被臧洋发觉了异样。 “怎么?” “... 你不用去了,”石羽尴尬着伸手一指,“好像突发山火了,就在祭坛那里。” 山火? 刚刚还在瞭望塔上时明明没有的啊? 高高的村门挡住了臧洋的视线,他听完后拔腿冲出去,果真看见山上泛起浓烟,藏匿于夜色之中所以并不明显。要不是隐隐有红色的光冒出来,很难发现是着火了。 “敲钟,放箭!”他第一时间回头冲石羽喊道。 石羽也不是吃素的,反应很快,岌岌警钟顿时响彻部落。拉开满弓朝天射,像信号弹似的,玩家们都能感到一股法力波动,纷纷集中精力。 而当他仰头的那一瞬间,臧洋已经跑出去了,只剩个黑影,猛到石羽愣神片刻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人还深陷诅咒。 可他不知道,臧洋的速度已经远不如前了。 黑皮靴踩进地里,停留半秒不到,离开时却能裹挟起泥土和草根。臧洋才跑到一半路程不到,肺却快要爆炸,喘息声和脚步一起愈发沉重。这种身体状况让他感到极度陌生与不习惯,咒骂着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要不是严姝保证过不会死,他真以为自己要下地狱了。 晚风剧烈地煽,山火越烧越旺,浓烟飘来引得他边跑边咳,他却连低头都不敢,定定注视着祭坛。 年瑜在哪?到底在哪? 更糟的是,按时间推算,炎这会应该到达祭坛了。被回收后的孙岐虽然叫炎,但他连火都怕,不擅武力,自己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出去的。 两个人都找不到踪迹... 这种心态下,臧洋无暇顾及左右。直到听到一阵进击的叫嚷,他才发现斜后方冲出来一团人,与自己背道而驰,朝着身后部落的方向去了。 火炬的照耀下,臧洋强撑着看清那群人衣衫上的蟠虺纹,卷卷曲曲,像是要从麻布中钻出来,攀到他脖颈绕住。 ... 是有商氏的部队。 还不止。 比邻战士身上的图腾不是蟠虺,是个像牛首一样的花纹,看样子是其他部落的。 第113章 原来这段时间归凌也没闲着。倒是他们——玩家不想结束副本,遂都在摆烂,却美名其曰修生养息。 或许从一开始,归凌登上有商氏首领的那一刻,他就规划好了一切,像是早知道会爆发部落冲突... 他凭什么能有什么大视野?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敌方部落?先不提为什么他还能参加这一届的换世之境,更过分的是,他简直就像个能在副本里随心所欲的自由人。 这是“神”给他的补偿吗? 偏头时细微的破空声从前方冲来,臧洋腾空跃起,反身一踢,瞄准他的回旋镖瞬间插进地里。 来了。 年瑜建的瞭望塔真有用,石羽早早把信号放了,部落可以提前准备。以他们的基底,未必不能拿下这一战—— 只要能拦截住归凌。 他提刀朝着回旋镖飞来的方向进攻,却在逼近那团身影时对上了一双烁亮的眼睛,顷刻反转刀柄,把手撞上对方肩膀,惹出一声闷哼。而他自己侧身闪避时则被人踹了一脚,飞出去老远才站稳。 痛是痛了点,但幸好... 臧洋转了转手腕。 因为诅咒对身体的削弱,他第一次收住刀了。尽管如此,冷汗还是一层层迭出。 “变弱很多啊。”归凌意味深长地说着,将刀锋往人质的脖子抵了抵。 人质吃痛,眼眶含着汪汪的泪水,但再害怕也不敢真哭出来。 “你还... ”臧洋咳了几声,“真是贱啊,就逮着他一个人薅。” 一个没看住,炎又掉归凌手里了。他是什么归凌诱捕器吗... ?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一件事... 回旋镖“噌”地回到归凌手里,他一手架着炎的脖子,一手用刀指着臧洋:“虚成这样就别痴心妄想了。退后,回部落里。否则我杀了他。” “不要啊!”臧洋还没动作,炎率先不怕死地喊道:“洋你别管我!要把瑜找回来!” 归凌嫌他多嘴,往后一勒,炎的脖子霎时多出一道血痕。 臧洋见状收了刀,深知现在自己打不过归凌,摊开双手举到耳侧。 “年瑜在哪?”他问。 归凌沉默一会,随后漫不经心答道:“被烧死了吧。” 满口胡言。 臧洋对归凌这副以轻佻口吻说出他在意之人生死的模样恨得牙痒痒。但是要冷静、再冷静。 正午太阳最盛之时都不曾起过火,更别提湿气深重的夜晚,根本不具备山火形成的自然条件,这必是人为造成的。 唐糖说过她已经没和归凌合作了,那归凌应该是不知道年瑜动向的。年瑜上山的时间很随机,他不一定就能恰好逮到,更别提现在还是下工时段。以他的视角,很大概率会扑空,耽误计划。 那山火还有可能是谁放的? 琰没有理由,就算是突然发疯,恰好撞上有商氏突袭的概率也是小之又小。所以只剩一种可能—— 年瑜注意到了异动,自己放的。 荒无人烟的山上能避开npc的视线,他可以用烈焰瓶。为的就是传递信号给部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年瑜大概率不会有事,他相信年瑜会保护好自己。 主战场在他们这。 冷冽的风不断灌进臧洋的嗓子,刺激得他想要咳嗽,但内脏却在发烫,仿佛肚子里滚荡着岩浆。 只要拦截住归凌就有很大胜算... 问题是炎还被要挟了,他拖着这身病骨分身乏术。 按照他自己的逻辑,炎在此时显得有些拖累,而且只是个npc,死了也无关紧要。但以前那个生龙活虎的玩家孙岐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且如果炎又死了,年瑜应该会很难过——他在看见孙嵘孙岐一起死的那刻就很难过。 于是臧洋动摇了。 可是放归凌去部落,敌军就有了主心骨,我军输面很大... 搏一搏吧。 臧洋吁出一口气:“你先放了他,我跟你回部落。” “那可不行,”归凌道,“到达之前我要一直架着他。” “你不放他我就不跟你回。” “你不跟我回他就死。” ... ... 怎么还犟起来了。 那干脆犟到底吧。 臧洋又转出自己的刀,抵上自己的脖子:“他死了我就自杀。” 这副坚决的模样还真把归凌唬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炎的发梢。 “他的魅力居然比年瑜还大?你为了他要自杀?” 炎要是又死了我就没脸见年瑜了。 臧洋想—— 那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结果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不仅唬住了归凌,还唬住了炎,急得人眼泪又憋回去了。 不行啊,不行不行。 如果我为别人死了,那我是勇士;如果别人为我死了,那我是懦夫! 于是就在归凌愣神思考之际,炎悄悄掏出了年瑜给他做的匕首,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一挥。锐利的刀划过归凌眼前,迫使他下意识撒手一段距离,不然刀锋就真的要划伤他的双眼。 归凌和臧洋两人都没想到炎还会这样干。 风吹得臧洋身体不舒服,但头脑却很清醒。最终还是他更快反应过来,接住炎一把将人往后甩,迎上了归凌的再次进攻。 臧洋:“跑!” 炎回头:“可是... ” 归凌掷出回旋镖,瞄准炎的脖子,来势汹汹。飞到一半却被臧洋投出来的匕首撞向一旁,强烈的法力波动拔起一圈野草,向着炎的身后溅去。 炎被这场面吓懵了,突然意识到臧洋叫他跑是有原因的——他根本无力与归凌相抗,留在此地只会白白送命,还会拖累臧洋。 原来杀死武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跑啊!” 臧洋一声呵斥将他拉回神。 他被救回来一命,明白自己不能当恩人的累赘,否则就会成为比懦夫更过分的存在,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炎在心里默念:洋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我去给你搬救兵! 但其实臧洋坚持不太住。 匕首飞出去后,他只能将回旋镖把在手上,但副武器的属性毕竟比不过主武器,他此刻跟肉搏持刀歹徒没有任何区别。 诅咒持续干扰着他的感知,他被疼到麻木,连归凌打在了自己的哪个部位都分辨不出来。只觉得随着时间流逝,归凌的身影开始扭曲,整个人如坠冰湖,耳朵有水灌入,又有水汩汩流出,滴到地上好像是鲜红色的。 而他的口鼻好像被捂住了,窒息感萦绕而上。他居然希望此时自己的眼睛会呼吸,这样便可贪婪地从土壤里汲取氧气。 恍然间又回到那个竞技场。 有人用力踩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当做钉子,恨不得拿个铁锤过来一锤一锤打下去。力度大到羊头面具的边缘都生出裂纹,而他的五官贴在面具上,凸起的鼻梁骨仿佛要碎掉。 “你真是缺乏管教了,臧洋。”归凌又往他头上跺了一脚,阴森森道:“我不能杀你,还不能惩罚你吗?” 归凌的视线从底下人流血的脑袋转到还在拼命撑起的腰背,沉沉道:“早知道让你半身不遂,这样你就没法在我眼前乱蹦跶了。” 他说着,刀尖垂直调转向下,正准备往臧洋的脊椎上扎,聆听坏孩子的惨叫。然而坠到一半时,却有人刚好气恼地叫住了他,煞掉了全部风景。 归凌抬眼,只见唐糖不知何时站到了不远处,面容严肃。 “你再不回去... 有商氏就要打输了。” 见他脸上将信将疑,唐糖眉头拧得更紧,解释道:“青阳氏有年瑜改造过军备,你就算还联合了其他氏族,也完全不及。他们已经准备撤退了。” 归凌冷哼一声,挪开了鞋:“你这么好心,还记得我们的合作,特地来给我通风报信?” “致残这么能恶心他的事... ”唐糖走到臧洋身边,蹲下抓起了他的白发,“怎么不留给我呢... ” 她对归凌温和一笑。同时,归凌挑挑眉,似乎对这一番话极为欣赏,当真收起刀准备离开。 “随便你,别给我玩死了。” “... ... ” 当然不会玩死了。 要死也是你俩一起死。 待到归凌走远,唐糖立即把背包里能用的医药全都翻了出来,把着臧洋的下巴,注视他紧闭的双眼,手心轻轻拍上他满是血的脸道: “臧洋... 你醒一醒,别睡。” “快别睡了... 你还没杀死归凌,我们还需要你... ” 她给臧洋做简单的应急处理时,一直在重复念着这句几话。结果根本没用,臧洋醒不过来。 不行... 他必须醒,必须在归凌回部落搞出大动静之前醒。 唐糖苦思冥想,急中生智,换了个话术:“年瑜丢了... 你还没找到,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 ” “你如果醒不过来,归凌就可以对年瑜肆意妄为了... ” 绷带缠到头上时,唐糖感到视野边缘有个什么东西在悄悄动。顺着瞥过去,发现竟是臧洋有了点知觉。 第114章 果然还是年瑜好使。 应急处理做完后,臧洋好不容易睁开了眼,但瞳孔却还是涣散的,说明他依然神志不清。 唐糖急需找个能代表的年瑜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让瞳孔成功对焦。东瞧西看,最终视线落在臧洋手上的戒指。 她依稀记得昭光寺时这戒指还是戴在食指上的。甚至红疹之下,她还能隐约分辨出臧洋的食指根比周围皮肤略白一圈。 但现在,戒指换到了无名指上。 年瑜的戒指好像也换到了无名指。 于是唐糖将他的手举起来,戒指刚好落在了视野中心。 “看戒指!一直盯着戒指看!” 慢慢的,臧洋聚焦了。他强撑着坐起来,血量也在唐糖的治疗下开始回涨。虽然不及严姝的治疗量,但总归是有效果。 唐糖大松一口气。 幸好她洗点没洗完,还留了点光天使的加点。 “回部落,”她说,“快去。” 第94章 臧洋从地上爬起, 先吐了一口淤血,晕乎乎地看向唐糖。 “感觉怎么样?”唐糖问。“我叫严姝找机会溜出来。” “脑瓜子嗡嗡的... ”他气若游丝,嘴角血都还没擦干, 却又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太惨,所以故意用词幽默, “我可真是杀不死的小强... ” 见他能这样说, 唐糖忽然觉得自己的医术也不赖。 但现在不是自吹自擂的时候。 臧洋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 “炎回来告诉我的。” 她扶着臧洋趔趔趄趄地往部落走, 捡回了匕首。臧洋一直垂着脑袋,头发挡在脸侧,唐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而面具被他拿在手里, 攥得死死的,有意无意地磨羊角根。 头好痛...感觉脑壳跟面具一样裂缝了。 粗犷的吼叫响彻原野, 他再抬起头时已经回到了村门口。严姝不顾身后冲天的火光和烧杀抢掠声,接过臧洋就开始用治疗技能。 “现在局势怎么样了?”唐糖在一旁问。 “不妙, ”严姝冷静道, “本来玩家还有心气抵抗, 归凌进来说投降不杀、反抗全杀, 他们就摆了。” 保住一条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且系统也没说青阳氏灭族了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不过是换个部落寄生罢了。他们对这片土地又没有热爱,也没有所谓的集体主义。 唐糖听完走远了,再回来时不知道从哪搞了一滩血糊在自己额角, 装出一副被臧洋揍了的样子,这样才好和归凌交代。 臧洋沉思半晌,摇摇头,又被痛得龇牙咧嘴。 “不能降。” “降了格泉怎么办。” 归凌不会那么宽宏大度还留着旧首领的, 他绝对会直接杀。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但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只有npc在保卫领土,以寡敌多。呐喊、痛呼、兵器碰撞的声音搅成一团。 石羽蹲在瞭望塔上静静观战。 当选首领的那个健壮女人还没有放弃,一拳头能打飞好几个npc。可是逃兵越来越多,她再这样下去只会力竭,然后死。 这个首领真是谁当谁担责,谁当谁倒霉。 主要是还有个破长老在旁边煽风点火,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直叫首领:“不能投降,要号召起大家!” 老不死的东西! 石羽现在心有余悸,只是感慨幸好这个女人升职快,抢了他的位置,还抢走了这份“首领诅咒”—— 没错,其实他才是首领牌。 他一开始以为这张首领牌还挺威风的,拥有一次让范围内全体玩家为你而战的机会。结果现在才领悟:原来这个技能不是耍帅的,是保命的! 如果这个女人是张首领牌,一经发动,战局早被逆转了。然而实际上名副其实的首领牌石羽并没有帮助她的理由。 灼烈的火在眼前燃烧,他背后一凉,当即转过身,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归凌。 虽说归凌有张熟悉的脸,但所有人都能凭借诅咒分清归凌和臧洋。令人心寒的是,归凌和臧洋一样强,甚至有时候比臧洋更强。 他就是一个——-打破游戏平衡的超模数值怪! “我降了,”石羽及时认怂,“我不会插手。” 归凌听完无言,敲了一下钟,惹得其他玩家都看了过来,随即用狭长的眼轻蔑地瞥他一瞬。 石羽很有悟性,连忙站起身露出自己的脸,高声对其他玩家宣布道:“我投降!” 他喊完这一句,归凌才走。 其他玩家一看——这个神射手是榜四啊!榜四都降了,那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还不得降? 紧接着,又有人喊了一句“投降”,众人看去,发现是榜五的盗贼。 归凌并没有威胁他,这是他自作聪明喊的,与瞭望塔的石羽相呼应。这下归凌也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了。 他简直要被自己聪明坏了。 没出几秒,笑意忽然就被淹死在口水里。有人过来掐着他的后颈,力度之大让他全身颤抖,接着俯身在耳旁问: “你也要降?” 他猛回头,看见了那张跟鬼一样令人忌惮的脸。 刚刚不是你威胁石羽要降的吗! 他被吓懵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对,归凌脸上干干净净的,而身后这人眼部周围全糊着血... 这是臧洋,不是归凌! 但臧洋都狼狈成这样了,而他自己还是个榜五,实力也不差... 那么这就意味着他杀掉榜一的机会来了! “我就降,怎样?” 话音刚落,【高阶战士牌】发动,脚下以他为圆心划出一片旁人无法插手的竞技场。而在高阶战士的竞技场中,还有针对对手的debuff。 周围人还没搞清楚状况,突然就目瞪口呆地观战起来。 “这个盗贼是满血啊!臧洋会不会真被他干掉了?!” “我只能说臧洋胜算不大。” “但是臧洋的等级显示卡在27级,我们根本摸不透他的底啊!万一... ” 万一还没万一出来,竞技场就消失了。 臧洋一丝血没掉,提着榜五的头示众。 面上狼狈是狼狈了点,但是... 他冷着脸将盗贼的头往地上丢,保龄球似的咕咚咕咚滚到了观战的人群之中,抬眼对上瞭望塔上的石羽。 “我1级单杀20级刺客的时候... 你们都还没出生呢。” “要么战,要么被我杀,选一个。” “... ... ” 这怎么选啊! 前有狼后有虎,战被归凌杀,不战被臧洋杀,进退两难。 谁能划块竞技场让他俩自个打去啊! 而石羽见此只是瞪了回去,“呵呵”两声。 “我真好奇你是什么牌,”他隔空对臧洋喊道,“要不要告诉我?我分你点红利?” 其余玩家大汗。 我去!都什么时候了,这榜四找死吗? 臧洋闻言皱眉,猜到了一点石羽的用意。 他的身份牌连年瑜都没告诉,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已知自己不是首领牌,年瑜也不像,当前首领格泉是战士牌,那么真正的首领牌大概率就在石羽身上。 见他不回,石羽料到臧洋的身份牌技能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于是安心地发动了首领牌。 谁说只能在青阳氏和有商氏之间做选择了? 石羽高喊:“护送我逃离战场!我将开辟新的领地!” 这下连臧洋的状态栏都被加上了debuff,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像又回到了正式服里被号主操控的时候。 这股令人恶心的感觉... 以瞭望塔为中心,百米内的所有玩家都成了他的附庸。 但所幸臧洋的超高效果抵抗有一定作用,被控时间短一点。 技能一发动,连格泉都不顾长老叫嚷跑了过来,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发生什么了!怎么除了嘴以外都不受我控制了!” 一群玩家将石羽包在中间围住,往部落外跑。臧洋混在人群中“啧”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骂出句“蠢货”。 卖就卖了,还搞这么大动静。归凌回头一看发现玩家都不见了,不追出来才怪。 果不其然,跑出一段距离后,空中闪出一团黑影,像月亮被划了个口子。 归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面。 失去首领的青阳氏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变得溃不成军。长老被他一刀杀了,巫师率先投了降,青阳氏的领地至此就要改名为有商氏。 而现在,他只需要再宰掉首领,让自己上位,就能保证青阳氏完完全全失去反抗能力,成为战败的俘虏。 首领牌吗?有意思。 但真正的首领好像不是石羽啊... 他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格泉,提刀坠落正准备当刽子手。没想“噌”一声,臧洋又拦住了他。 归凌还挺意外的:“你的debuff呢?” 第115章 废话,当然是结束了。 臧洋的debuff持续时间本就不长,生效之前他绞尽脑汁地想:debuff立减都是在什么场景下发生的? 结果他想半天想出个看年瑜受伤,把自己给气坏了。 不对,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什么方法?昭光寺那晚还发生了什么? ——想起来了。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把自己手折了。 说时迟那时快,臧洋在看见debuff显现之际顺势用刀往自己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捅了一下。脑子被痛醒了,出于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debuff也痛没了。 全体玩家中也就他一个人敢这么干。 格泉在看见臧洋挡在她身前时,心下一沉。她忽然就明白,原来归凌是冲着自己来的。昭光寺那晚她见识过归凌的实力,连年瑜都差点送命,而现在的臧洋根本打不过他。 这样挡下去,只会白白损耗臧洋。等臧洋被打趴了,她还是必死的。 不如说,旧首领是必死的。 历史上哪次朝代更替不是这般摧枯拉朽。 她只是在首战时为了积分,鬼迷心窍地抢了人头、越了位,臧洋都没说什么,完全没想到这笔账居然还会这样清算。 同时,归凌在僵持中瞥见臧洋流血的伤口,很快就明白了答案。 但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臧洋此时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捏就死。 他想进一步击溃臧洋,却察觉到脚下一股法力波动,有占星师开启了法阵笼住他,来源特别熟悉—— 是首领牌发动时不在场的唐糖。而她现在却跑到了前线。 归凌为了躲开法阵只能往后撤,盯着唐糖脸上的血,不爽道:“废物。让你搞垮臧洋,还被他打成这样。现在又是何意?” 唐糖对前半段话不置可否,只说:“我只答应了在恶心臧洋这件事上和你合作... 没答应你可以杀格泉姐。 ” 归凌冷笑一声。以他的能力,直接对抗两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早在入村时点了一圈人头,发现玩家少了一个——年瑜。 这家伙还真丢了? 但年瑜心思多得很。虽然归凌也不知道这家伙去哪了,可他都把臧洋打成那样了,年瑜不可能没有行动。 他心里还是有顾虑:是在设套吗? 这么久过去了,归凌如果此时与臧洋和唐糖打起来,年瑜很可能偷袭。 于是他当即调转了目标,不准备亲自与两人打,而是朝着中心的石羽去了。石羽有一大堆玩家护着,他便又使出了绘梦游乐场boss战的手法,刀锋一路划过去,顷刻间就把要来阻挡的玩家全剁了,直逼石羽本人。 石羽大惊失色。 为什么?明明他发动技能时归凌也在范围内,为什么归凌不受他控制?他不算玩家吗? 还没思考明白,脖子的“喀嚓”声就蹦出来,他差点被归凌扭断头。归凌狠戾的眼神像把他当待宰的猪,说道: “更改命令,让被控玩家杀了格泉。” 石羽痛得发抖,犹如死神在他身后催命般,赶忙照做。 刹那间,格泉只觉得那些嗜命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而她自己的手居然也不可思议地开始举起。虽然已经在竭力克制,但拳套上的铆钉还是一顿一顿地往头上挪,像是要被控制着自戕。 局势瞬息万变,臧洋和唐糖完全疏忽了这一茬。而臧洋疲惫不堪的身体也使他没能及时拦住逼向石羽的归凌。 部落里的篝火被血泼灭了,一切都燃尽了。 石羽一声令下后,归凌就溜走了,开始全副本通缉年瑜。 徒留站在原地的格泉,眼里是通篇的黑。不知道是夜色,还是挡在她身前的臧洋身上的黑衣,还是唐糖奋力掰下她胳膊时被风吹起的发丝。 无数前来送死的玩家不甘心地倒在地上,她发现臧洋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不仅自己都能看清,而且如同开了慢倍速。 像一个木偶,僵硬无比,一没了吊着他身体的绳,就要坠下去。 这是死局,单靠臧洋和唐糖无法改变。玩家如流水般斩不断、斩不完。他们缺人,缺一个现下能针对石羽的人。 年瑜还没有回来。 “格泉姐,你再坚持一会... 手别抬起来!”唐糖咬牙对她说道。 格泉看着小姑娘吃力的模样,只是想:这话不应该对我说... 应该对臧洋说的。 那么多条人命,血溅得臧洋像泡了一通澡,浑身湿漉漉的,根本杀不完。而且她估算着,臧洋会在这群人debuff结束前提前倒下。 到时候他们三个都得死。 更残忍的是,死之前,臧洋还得替她背那么多条人命。这回干的可真是要下地狱的勾当。 从前只有她仗义助人的份,没有别人替她担那么多罪的。 这不是她能接受的结局。相识一场,不如舍命陪君子,到时候墓前洒点小酒,她还做那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拳击手。 她盯着臧洋的背影,愈发难受,最终缓缓开口:“算了吧。今天我是必死的,倒不如让我死痛快点!” 臧洋好似没听见,头也不回。但手一顿,立即被人打了一下,痛得闷哼。 “听见了没啊!”她豪迈道,“臧洋,你泉姐不要你了!” 第95章 可能是头骨被归凌踹出问题, 一时半会治不好的缘故吧。臧洋杀着杀着,忽然什么声都听不到了。 世界回归沉寂,而他也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像个杀人机器的时候。直到看见眼前玩家停止了进攻, 丢盔卸甲,一个个害怕地退缩着。 周围伏尸无数, 血流千里, 他才也停下动作。 扭头看去, 面目全非的格泉倒在地上,唐糖被甩出去了,才刚一瘸一拐地跑回来, 抱着尸体哭。 她毫无形象地大放悲声,臧洋却连个抽噎都听不见, 根本不明白格泉怎么就死了。 格泉死之前有说什么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么多尸体... 自己真要下地狱了。 但这么多尸体,却没有一具是石羽或归凌的。罪魁祸首都跑了, 像格泉的命一样, 从他手里溜走了。 他付出了这么多, 整个晚上的每分每秒都痛得想死, 却什么都没抓住。 唐糖第二次抓住他的衣领,涕泗滂沱地说着什么,但由于嘴唇抖得太厉害,口型不成样子,臧洋一个字都没看懂。 “你... 慢点说,”他麻木到没有太多的哀伤, 愣愣道,“我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意思表没表达准确,总之唐糖听完后跪在了他身前。 唐糖问的是——“你有没有改变结局的能力?” 比直接否认更绝望的,是臧洋这副给不出答案的样子。就像她当老师, 给出一道判断题,然而在勾和叉之间,问题学生臧洋偏偏画了个圈。 臧洋想去捡格泉的尸体回去,走到一半,感觉有辆大卡车从他身上碾过,骨头缝都在痛,像棵被砍的树一样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唐糖有没有在喊他,总之月亮高悬,飞鸟掠过。旁边的星辰开辟出一条银河,像个大裂谷,让臧洋想躺进去。 埋了吧。 去他的生与死,所有都埋进深沟里吧。 我在今夜睡一会,待会乌鸦过来时别把我一起吃了就行。 他随之安然阖上眼,魂儿差点真要掉地上了,结果又有一股力将他上半身及时捞了起来。他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那人抱着自己,头靠在肩前。 好熟悉的感觉... 是年瑜啊。 年瑜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胸膛剧烈起伏并震颤着,似乎在说什么。肩部的白衬衫也变成了红色,洇湿一片,不知道是谁的血。 臧洋稍微动了动,一眼就看见他太阳穴处有块凹痕,没有破口,像被钝器磕了。 “你...受伤了吗?” 年瑜摇摇头,将他脑袋往肩前按牢了点。这下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那块沾血的布料。 而年瑜自己的后颈冰凉无比,铁锈味蔓延开来。 “我投降。”他说。 “不反抗了。” 身后的归凌这才把刀收起来,垂眼看着这一切,冷笑道:“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看来你们的感情也不坚固嘛。危机时刻,你还不是把臧洋抛到一边了?逃兵。” 年瑜没说话,但原本轻抚臧洋后脑的手攥成了拳头。 * 这天黄昏近时,年瑜挤出时间上山找琰。 他在这段安稳的日子里已经来过好几次,势必要从琰的嘴里撬出更多副本信息。 琰见他来了,照例先开始寒暄。 “部落生活怎么样?习惯吗?” “不习惯,什么时候把我们送回去。” 琰看着他,眼里有笑意:“你还挺坦诚。” 年瑜:“我不适合这里,水土不服。” “可是我看你还挺逍遥的,”琰往部落的方向望去,“你好像还建了个瞭望塔?” “简单加强防御。” 第116章 “你的决策是防守?为什么不主动进攻?” 玩家摆烂,苟且偷生,怎么进攻?兵都调不出去。在这个你争我抢的破世界里,就算发表多么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都没用,强烈的个人利益观早已决定了根本没有动员基础。 生死有命,天注定。谁能成功,还不是“神”一句话的事? 年瑜磨了磨脚跟的泥沙,踹飞一粒小石子,抬头试探道:“那你觉得有商氏首领实力如何?进攻有多少胜算?” “原先那个吗?和武半斤八两吧,以你们的实力应该是百分百胜算。” 年瑜:“... ...” 高手最好的招式就是装疯卖傻,这方面琰可谓是参透了。从他嘴里撬话,比主持建瞭望塔还困难。 夕阳短,年瑜见月亮逐渐明晰,就准备下山。琰在这时拦住他,递给他两枚龟甲。 “防守与进攻如何,你各算一下便知。” 年瑜抬眼。对方的五官在青黄的光下意外柔和与平静,便鬼使神差地接过龟甲,回到祭坛开始占卜。 琰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第一回算进攻,结果是【凶】。 第二回算防守,结果还是【凶】。 他算完后手一顿,将两枚龟甲一起扫走。 龟甲磕在石上发出清脆的“乒乓”声,年瑜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琰摇摇头,面露惋惜:“难逃一劫啊... ” 话音刚落,年瑜转身就跑,却一头撞上个透明的屏障,与琰遥遥相望。 魔法森林的那次奇遇带给他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变成了被玻璃罩罩住的小白鼠,被淡漠的人类审视着,祭司袍和科研白褂在他脑海里抽帧闪烁。 “你也是装都不装了... ”年瑜奋力捶打着罩子,“放我出去!” 玻璃罩不隔音,但坚固如铁,他手锤红一片,表面却一丝裂纹都没有。年瑜甚至开了枪,但子弹也一头撞死了。 “我想你早就猜出个七八分了,再装也没必要。”琰摊摊手,“年瑜,归凌今晚要行动了,我这是在保护你。” 保护?把长期在外的野麻雀关在笼子里,标榜为保护? 年瑜只想一头撞死。 “听话,”琰安抚道,“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缺你一个不会天塌。你没必要蹚这滩浑水。而且... 你不相信臧洋吗?” 年瑜瞪着他,眼神第一次裹挟着厌恶。 这和相不相信臧洋没有任何关系,但将对方一个人抛弃在危机四伏的夜晚,这会令年瑜痛苦。 他果断掏出烈焰瓶摔碎在地,脚下的火焰熊熊燃起,春日新发的嫩芽湮灭。 琰没想到年瑜这么会找死,但语气还是平稳道:“你是想烧死自己吗?” 他挥挥手,在空中画了几下,年瑜就眼睁睁看着这片火被连根拔起,移出了玻璃罩,可燃范围瞬间就变成了整座山。 风再吹,野火连天,滚滚浓烟像流云般萦绕在琰身后。而琰好像个假人,丝毫感觉不到,只是淡定地抽出根烟,借着大火点燃,然后在吸的第一口被呛得咳两声,问: “现在你满意了吗?” 看啊,我如你所愿烧了整座山,酷不酷? 年瑜这将近自残的行为就是笃定了琰不会让自己死,一定会出手。而他需要在有商氏打过来之前先向瞭望塔的臧洋通风报信。 但是琰这幅样子真的让人很不爽。 “你和归凌有合作?” “没有,”琰缓缓道,“我单方面限制他。” “限制?” 琰“嗯”一声:“数值太超模了。放心,归凌不会知道你在这的。” 年瑜恨不得火能烧到琰身上,最好将他烧死。然而实际上那火只要有一点接近琰的苗头,就会开始抽帧。 一个数值怪,一个开挂狗... 这还玩什么? 琰走近了玻璃罩,手往上一放:“总之,归凌打下青阳氏之前你就别走了,我们来聊一晚的天如何?” 不如何。年瑜根本不想理他。 火烧到悬崖尽头,将草都烧完就灭了。年瑜转身背对他,走向崖边往下看,差点腿软。可是视线移不开,他看见臧洋拖着诅咒往这边跑,中途对上归凌,要挟着炎对线。 他又愤然锤了几下,骨节流血后再拿枪托打、拿枪. 刺穿,仍然毫无作用。 琰见他不赏脸,面上也不愉快。心想着记忆里和年瑜相似的那位故人,也这么有脾气吗... ? 似乎并不是。故人一直是冷着脸的,眼神中是悲悯的,却不会痛苦,从未变过。直到消失之际。 改变的节点在哪呢... 好像只是多了一个臧洋。 琰定定看着他,如同在观察一只被注入病毒的小白鼠。 忽然,年瑜握枪举起了手臂,琰一个激灵,连忙给他叠加了buff。 下一瞬,年瑜向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子弹穿透大脑,血喷了一地,肩头霎时被染红。他清晰地感觉到疼痛,蜷缩在地上,眼睛却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头侧的一滩血水,和状态栏上的大字—— 无敌时刻[??:??:??] 他想着琰是不会让他死的,如果他自杀了,琰一定会回档,到时候他就还有机会逃出对方的势力范围.... 但他没想到琰的动作那么快。 “你!” 疼痛还没消散,年瑜却率先被气得从地上站起,血爬过他的鬓角、眉梢和睫毛,流成几道抓痕。 琰的脸色也很臭:“我把你关里面,不是让你自杀的。” “放我出去!”年瑜对他吼道。 “想都不要想。” 得到拒绝后,年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竟能发现那块洞正奇迹般地在往回长。血只滴答了一会儿,接着也开始倒流。 与此同时,臧洋在山下被归凌打得惨烈。诅咒拉开了两人的实力差,臧洋昨晚还在笑着亲他搂他,现在却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羞辱。隔着那么远,他都感觉臧洋的脑壳要跟自己一样碎掉了,但自己却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年瑜也不挣扎了,头就靠在玻璃罩上,固执地往下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恐高的残根被顷刻拔除,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找到了比高空更可怕的东西。 而凶手之一的琰冷冷地观察了一会,猛然发现年瑜异常沉默,于是换了个角度,绕到一侧继续观察。 嘴里吐出的烟薄薄盖住一层纱帘,中心却有一个小点格外剔透。琰掐灭了烟,仔细看,随后怔了怔。 那个小点是挂在年瑜鼻尖上的一滴水珠,很快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表情依然冷淡,嘴不曾开合,眼睛却好像一直在说话。 他哭了? 他以前哭过吗? 没有。 无数次。 年瑜在琰的记忆里来来回回无数次,无论面对什么,最多只是一瞬悲悯,如给阿童墓前祭出的一朵花,却从来没有掉过泪。 这是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 他顺着年瑜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臧洋被折腾到濒危的血条。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年瑜走,直到战争彻底结束。 等年瑜一路赶回去时,只来得及给格泉收尸、捞回臧洋的一口气,和得到了一句—— “逃兵。” 第96章 年瑜将臧洋的视线捂得严实, 直到回屋治疗完,臧洋都不知道归凌还来过。但两人都看到部落里尸横遍野,好不容易建起的文明一夜之间衰败。鸡犬无余, 百废待兴。 “别动... ” 严姝走后,臧洋就将全部的支撑放在年瑜身上。 “给我靠一会, 回回血。” 年瑜听着他说话有点一板一眼的感觉, 想来是因为暂时性失聪, 不知道音量大小合不合适,就干脆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了。所以他也不开口,只是弯眼对臧洋笑一笑, 表示允许,然后调整了一个让对方舒服点的姿势。 臧洋慢慢闭上眼, 血量在严姝治疗后又开始回涨,但很慢。半晌后, 他才迷糊地呢喃:“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 不可否认。 虽然他们都是早已被下达病危通知书的人, 但亲眼看着临床朋友盖上白布的一霎, 也难免扪心哀伤, 回头反省自己的生涯。 但是无需愧疚,错不在你。 ——这是年瑜近来告诉自己的一句话。今天他还要将这句话告诉臧洋。 虽然从客观事实上,残酷的创世神和他的确有切割不开的联系... 那又怎样呢? 错不在我,这一切围绕我而生,但不是我主观上希望的。所谓苍生,只不过是神坠道后的替死鬼罢了。而活着的人, 总是要背负更多罪孽。 这是神的错,不是我的错。 年瑜冲他摇摇头,在备忘录里敲出[你很好]三个字给他看。 [尽力了。] “... 走到绝境了吗?”臧洋自以为这话很小声,像是在问自问自答, 然而年瑜却听得一清二楚:“没事,没事。” 第117章 ...在说什么? 年瑜摸了摸他头发,纳闷起来。 [想到什么了?] “在想我的头什么时候能长好,”臧洋莞尔,“想听你说话。” 净胡扯。 但年瑜还是安慰他:[很快的。] “对对,我恢复快。”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年瑜望着禁闭的门出神,与此同时,他猜归凌此时会在外面如老虎般巡视自己打下的地盘,受伤npc的哀嚎就是道开胃菜。 臧洋忽然开始驴头不对马嘴地打破沉寂:“还可以挽回的... ” 年瑜回想起自己远远跑过来时,看见老鼠屎石羽捂着脖子跑掉的场景。还有,针对他们的数值怪和开挂狗,从副本二开始,就完完全全破坏了游戏平衡性。 体验感很差,他有些不想和这群人玩了。 可是推进副本的逻辑与这些都无关,而是要顺着boss的情感与思维行事,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副本boss是谁?不知道。但整个换世之境的boss是琰,也就是那个随心所欲的开挂管理员n。 年瑜突然郁闷起来:...什么意思,还要我去共情琰吗?我,共情琰? 那简直就像在地上挖了个洞,结果一口气坠到地心了。 还是先考虑怎么找归凌报仇吧。 既然琰说了他对归凌是限制关系,那在这方面,年瑜未必不能利用一下琰。 可是即便杀了归凌,也已经无济于事了。该回来的故人一个都不会回来,苟延残喘的灵魂一个都无法解脱。 “他们是很聪明... ” 臧洋没注意到年瑜在想事情,忽然开口,将他扯回了今夜之战,“但是我还有一张底牌。” 思绪调换得有点快,年瑜慢慢才反应过来臧洋在说什么。 什么底牌? [身份牌?] 臧洋话又说半截,和发色一样苍白的侧脸探入年瑜的视野中,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他阖上眼,睡着了。 年瑜拿他没办法。 翌日清晨睁眼时只看见臧洋提前醒了,而门旁插进了一只回旋镖,还没摘下来。 “归凌刚刚来过了,”臧洋解释道,“好像想找你。不太清楚。反正我把他哄走了。” 年瑜不用想都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站起身,臧洋一把拉住他腕部问:“你要去找他吗?把我带上。” 不找。年瑜摆摆手。 [我去探一下现在部落里的情况,等会就回来。] 他敲完这几行字,俯下身,目光在臧洋身上绕了一圈,像是在检查对方昨晚缠上绷带的那些伤口有没有裂开。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使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要不了一百天,但总归也是得静静休息一段时日。 反正这段时日里臧洋不可能会在年瑜眼皮子底下乱跑的。带出门的就更不可能了。 年瑜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臧洋好几眼,像一二三木头人。接着他又瞥了一眼回旋镖,臧洋讪讪地笑了一下,他便想帮他把回旋镖拿出来。 结果他拔了好几次,嵌口愣是不带动的。 年瑜:“... ... ” 臧洋:“哎呀,看到归凌时应激了,丢的时候太大力了... ” 难怪他丢完后呆坐在原地,没有想拿回来的意思。想来是在脱手时就发现了大事不妙。 这得是有多应激...把归凌往死里整。 年瑜无奈叹口气,摆摆手出了门,意思是:“卡着吧。” 屋外看上去就更过分了,回旋镖还插穿了半截,有商氏的路人路过时都在惊奇地往这里瞥着,议论纷纷。 “好凶的一家。” “这谁敢收?” 收?收什么? 年瑜思考一阵,打开好友列表想给臧洋留言,却在看见臧洋昨晚给他发的满屏消息时手一顿,有点不是滋味。但这些消息已经过时效了,谁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便先将这些不好的回忆抛之脑后,又坦然开启了新话头。 【年瑜】:下次再把武器插墙里,我就拿去熔了补墙。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臧洋】:好嘛,下次不会了。但这还掏的出来吗? 【年瑜】:掏不出来。 【臧洋】:...不要啊。 【臧洋】:小鲶鱼~~~~~ 【臧洋】:救一下—— “... ... ”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茬。 为了让他深刻反省,年瑜决定让回旋镖多在墙上滞留一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部落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工作了,但大多数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衣衫上有蟠虺花纹,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占领青阳氏的领地,并开始建造新房。 年瑜有听闻长老也被杀的消息,于是心里惦记着炎,先是来到他家房前敲门。 炎没有应答,但身后有人喊了他。 “喂!” 他回头,又见蟠虺纹。 “你是哪家的奴隶?”那人问他。 奴隶? 敢情归凌心胸真不开阔,战败的青阳氏平民都变成奴隶任有商氏的人自由分配了。 见年瑜答不上来,那人又说:“看样子是没有?要不你叫声主人,我就收了你。” 年瑜看都不看那人一眼,漠然置之。 “喂!你什么态度啊!你知不知道三天后你们没有主人的青阳氏人就要被赶出去或杀死了吗?!我这么大发慈悲...” “要杀要剐随你。”他难得分出一句话,打断道。 都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了,外头这么嘈杂,而炎的屋子里还是连根针掉地上的动静都没有。 年瑜不由自主皱眉。 炎不会死了吧?还是出事了? 他正准备硬闯,身后忽然“扑通”一声。扭头时,原先那大放厥词的人已经躺地上吃瘪,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惹得年瑜退后几步,背靠在炎家的门上。 “呵。” 归凌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看他这幅样子,面上很是不屑,开口带着点嘲笑的意味: “谁让你这样和我们的祭司说话了?” “祭司?” 有商氏的人怔了怔,随即磕头道歉:“冒犯了!我不知道这是新祭司,我还以为是青阳氏的人!” 年瑜只是警惕地看着归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归凌一哂,说:“有商氏祭司的占卜水平不行,过几日的战后庆典和首领交接祭祀,我还得指望你呢,年、瑜。” “这就是你上午想找我说的话?”年瑜眉头锁紧。 “是,”归凌转转刀,“可惜被臧洋赶走了。真不明白,你卖他都卖成这样了,他还给你当看门犬。” 他说完这句人就闪了,像吸完血后乱飞犯贱的蚊子。年瑜枪都在背后拿出来了,愣是克制住自己不在npc面前暴露,才没有又一枪打中归凌的小腿。 npc屁颠屁颠地跑走,留下他独自思考归凌又想玩什么花招。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算是明白了,所有的假设都不如顺水推舟。万一琰又出手,结局还是惨败。 他们窘迫境遇的背后,会有康庄大道吗?亦或者依然是看不到尽头的苦难与无助。 生活与世界狼狈为奸,就是这样毫无边界地戏耍着人。 年瑜掐了掐眉心,握紧拳头,企图尽量不把糟糕的情绪带回去。直到偏僻角落里传来一声熟悉又委屈的哭啼,他才从这股情绪中拔出,急切地寻找声音来源。 匆匆忙忙赶到时,只见炎被一个人逼到死角,蹲在地上不停地抹眼泪,模样可怜得很。 年瑜正准备出口气,静悄悄地摸过去,却听那人磕磕绊绊地说了些什么,才沉默着收住手,心脏开始疯了般快速跳动—— “... 你别哭,我没有恶意。我只想看一下你食指的疤。” “我记得我走丢的弟弟也有一个... ” 第97章 能说出这话的... 是孙嵘吗? 年瑜愣了下神, 炎就在这时看见了他,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 “瑜,你回来了!洋呢?他没事吧?” “没事。”年瑜说。 再抬眼时, 面前一个和炎长得极为相似的男生尴尬地站在原地,目光却依依不舍地在炎身上留恋。 两人即使是换了张脸, 也逃不开双胞胎的特征, 从眉毛到嘴的曲线近乎一致, 只有气场是相反的。 长这么像,炎不可能没有察觉,恐怕只是见到蟠虺纹, 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我... ”那个男生见炎躲到年瑜身后,还想争取什么, 却被年瑜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 “海。” 年瑜吸口气,侧身对炎道了句能说服小孩的话:“他看着像好人。” “我, 我知道呀... ”炎对他小声说, “我只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说我是小时候走丢了才...可是那是有商氏... ” “我不会伤害你的, ”海不知道他在跟年瑜嘀咕什么,怕年瑜误会,及时表明自己的立场,“我... 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第118章 “考虑什么?”年瑜问炎。 “就是,以奴隶名义进入他家的事... 但他说不会把我当奴隶,会好好照顾我... ” 年瑜也不好直接说“你就从了他吧”, 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跟着海走对所有人都好,年瑜也放心,所以只是劝炎凭心去试一试, 如果被欺负了可以回来找他。 “匕首还在吗?” “在。” “被欺负了不要吃哑巴亏。跟海或跟我说都行。” “那要是... ”炎心有顾虑,“那要是海欺负我呢?” 年瑜:“... 那你捅他,他不会还手的。” 海:“... ... ” 海看上去满脸命苦,但为了和久别重逢的亲弟凑近点,还是忍了。 解决完兄弟俩的事后,年瑜恍然觉得自己像个街道调解员,下一步规划是要去敲唐糖的门。 这一次,唐糖难得见他,状态却不好,两只眼睛哭到肿得像泡芙。 年瑜一时就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她好不容易从格泉身上找到了姐姐的影子,但这份眷恋又稍纵即逝,到最后只有自己苟活下来,又成了世间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我现在更恨归凌了,”唐糖费劲地说,“但不代表... 臧洋的事就能一笔勾销。” “如果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再来找我...我会配合的,让我死也可以。” 房间里的氧气好像一瞬间被抽走。年瑜愣了,在这个众生企欲苟活的地方,唐糖是第二个跟他坦白说死亡无所谓的人。这和亲眼见证孙嵘注销时的冲击一样大。 “为什么这样想?” “如果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也折磨... ”唐糖喃喃道,“你就当报仇是我给生活创造的最后一点刺激吧... ”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又将年瑜赶了出去,仿佛只是给年瑜带来了一次比npc高深一点的剧情对话任务。 从某种程度来说,唐糖和臧洋的心境简直太像了。而现在唐糖冒出了这种想法,那臧洋呢?臧洋也是这样想的吗? 世界开始逐步崩塌,年瑜站在门口,转身眺望,忽然感觉天际下的野草开始模糊、卡顿、抽帧,像是画面被调成了低画质,渲染也关掉了,一切都要走向尽头。紧接着天旋地转,万物倒吊,山上的图腾柱倏忽扎根在天空,像根棍子悬着。 年瑜狠狠揉了一下眼睛,才缓过来。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晕头转向地走回房屋后,他对着这墙里回旋镖出神。 是不是应该做个锯子把这一块锯掉?但是那太麻烦了,现在部落里的生产资料属于有商氏了,他讨不到材料。 门口忽然被推开一条小缝,犯错的人小心翼翼探了半个脑袋出来,见年瑜在面无表情地发愣,开口道:“很愁吗?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不用想太多,你看我把回旋镖丢出去的时候就没想很多。” 年瑜:“... ...” 你还好意思说。 但转念一想,其实也不无道理。自己思考了这么多,到最后一点实际行动都没做出,还不是只带来了内耗吗... 于是他看向对方浅灰色的眼睛,凑上去,摆出洗耳恭听之势。 深夜,所有人都回屋休息之时,空气中忽然飘荡着一股浓烈的烟味。炎有点失眠,没睡着,忽然发现不对。推开门时只看见一处绚烂的火光。 他差点被吓傻了,连忙喊道:“着火了!快出来灭火!” 其余部落人才急冲冲地出来,连海都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站在他身边。 炎有点怕,没上去,可是越看越奇怪... 着火的地方怎么这么眼熟啊? 他仔细一想—— 不对啊!!那是年瑜和臧洋屋子的方向啊!! 炎这才慌了,急匆匆冲到前线,祈祷着两人千万不要出事。 结果等挤进人堆的时候才发现,年瑜和臧洋不仅一点事没有,而且还双双蹲在一旁。静静的,像在看秀。 屋烧没了,回旋镖自然就出来了,被臧洋拿在手里把玩。 年瑜静待火被扑灭,才淡淡地打开备忘录问臧洋:[我们今晚睡哪?] 臧洋说:“睡大街吧,屋没了,归凌可能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我们的行踪,不会再突然造访了。感觉比睡屋里更安全点。” 年瑜肃然起敬。 与其思考怎么能在尽量减少屋子损耗的前提下拿出回旋镖,不如干脆把屋子整没,这样就没有杂七杂八的麻烦前提了。 最后再自圆其说、找点好处迷惑一下自己,既杜绝了内耗,又把事办成了。想出这办法的臧洋可真是个大聪明。 年瑜沉默一阵,决定扮白痴扮到底,哄道:[有道理,我最喜欢睡大街了。] “不对,”臧洋摇摇头,伸出手指向自己,“你最喜欢的居然不是我吗?” “... ...” 你开心就好。 前来灭火的人胡乱指挥着,而臧洋饶有兴致,看着npc们忙不迭的模样,偶尔漏出几声“哈哈”。 年瑜开始反思。 这都怎么一回事啊?自己居然烽火戏诸侯。真是信了臧洋的邪。 “瑜,洋!”炎在这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言不发的海,“你们屋子怎么会起火了!是不是有人要谋害你们!等我抓到一定要让他吃个破坏他人财产罪让他流放!” “... 不,”他解释道,“刮了阵大风,把篝火的火星子吹过来了,点着了。” 炎:“... 是,是吗?” 年瑜清点着自己背包里少了一个的□□,点头:“是的。” “那你们要不要先住我们这里?” 后头的海突然皱起眉头,同时臧洋悄悄扯了扯他袖子。 年瑜:“... 不了吧。我俩自己想办法。” 臧洋满意地给炎回了一个微笑,海的表情这也才舒展下来。 两边都不想要电灯泡。 这股满意一直持续到臧洋把年瑜带到一个小角落,仰头满目星辰,才暂时歇口气。 “转换一下思维,不要瞻前顾后了,”他说,“我觉得这样真挺好的,至少我们现在又能像在待注销区那样,一抬头就能看到星星了。” “怎么样?这样想想是不是高兴多了?” 高兴? 年瑜偏了偏头。 [所以你想出这个办法,只是想让我高兴?] “给你看那群原始人笨拙的模样,你可能不会高兴,”臧洋说,“但是帮你提供一个新思路、解决一桩事,你应该会高兴,并且轻松很多。” “其实是我在烽火戏诸侯。我觉得你最近太紧绷了,但你已经做的足够多、足够好了。” 是吗? 年瑜忽然笑了。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卡住了。] [挺累的。] 臧洋凑近搂住他,温暖的体温传递出切实的依靠感,垂头在他身旁耳语道:“那就把剩下的交给我吧,我会为你铺平道路的,你再等一会。” “真的吗?” 年瑜不由自主脱口,猛然才想起来臧洋听不见,于是准备敲字。 一双戴戒指的手抬起,握上他的指头。臧洋的眼睛亮闪闪的,认真回应道:“真的。” “...你听力恢复了?” “一点点,”臧洋笑道,“我说了我恢复快,严姝医术高,过几天就全好了。” “不要担心。” 翌日起,没了房屋的两人都变成了流浪者,归凌也真的没有再造访过。 有了臧洋的一席话后,年瑜放了手,到处跑的人变成了臧洋。 于是第一天他出现在了村门口。 第二天出现在了唐糖的房门前。 第三天,没人收做奴隶的青阳氏npc汇集到广场,全被归凌斩首示众。逃跑了的玩家也全被归凌逮了回来,落得了一个同样的下场,里面还包括石羽。而海一个人收了炎、唐糖和严姝,三人幸免于难。 第四天,年瑜发现臧洋、严姝和唐糖把埋格泉的一块地翻出来了,他在一旁大为震惊,但臧洋在注意到后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三个人看了一眼尸体还在,就又埋了回去。 第五天,他发现自己当初给臧洋做占卜的那块龟甲不见了,到处找也没找到。 第六天的祭祀上,他发现那枚龟甲出现在了归凌的手中。 归凌站在图腾柱旁,对着面色凝重的众人高声道:“虽然我们赢得了这一战,但是也该吸取青阳氏的教训。” 他将那枚龟甲摔在地上:“幸存的青阳氏人看清楚了,你们之所以不被神庇护,就是因为你们当中有个被神诅咒之人,还有个乱篡改神谕的假祭司。” 在场所有看过那场祭祀的人都认出来了这枚龟甲。 “神生气了。” 此话一出,年瑜成为了众矢之的,无数充满怨气的目光都向上对准了站在最高阶的他,一旁的琰则无所表示。 黑云翻滚,他的心虽然咚咚沉重地跳着,但还是冷静下来质问道:“龟甲面写的就是吉,凭什么说我占卜不对?你当这是你的一言堂?” 第119章 归凌冷笑一声:“对不对,再占卜一次不就知道了?” 他一手指向琰:“这次让他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臧洋又被推出来,动作迅速,像是归凌早就安排好了人。与此同时,几个祭祀上跳舞的人纷纷越阶按住了年瑜。 这下他们一个在上被按着,一个在下被压着,像面对面忏悔的罪人。 年瑜就眼睁睁地看着琰利落地重新占卜,出示了一开始的【空白】结果。 【篡改神谕被发现,惩罚机制触发。】 积分榜上他的名次瞬间掉了五名,第一的位置只留臧洋的名字。 玩家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突然变化,归凌已经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下他的目的达到了,积分一时半会返不回来,只要后续不再出意外,臧洋就可以拿下胜利。 底下顿时炸开锅,所有的怒火都抛向了年瑜。 而他也怔住了,扭头望向臧洋。直到臧洋明目张胆地对他笑了笑,无声比了个口型: “相信我。” 剧情仿若翻转,高高在上的神变成了阶下囚,而他的信徒在地狱欢迎着他,拉着他一同沉沦。 直到被万般诛讨攻击着流放到荒野,年瑜的积分到了十名开外,眼见着押送他的两名npc被悄悄跟了一路的臧洋打晕。臧洋牵上他的手,像在散步一样走着,他才猛然感到自己又被托举回了人间。 “这就是... 你想的办法?” 臧洋不答,只是脚步不停地牵着他走。 “能解释一下吗?” 无边的旷野只剩他们两个人。流放之地偏僻到像世界尽头,这里的生命薄薄的,寸草不生,黄土裹天。他们在风中走了很远,走了很久,无人打扰。 “没什么,”臧洋忽然笑道,“我只是,串通了琰,找他问清楚了关于你身份牌的事,然后让他将此泄露给了归凌。借归凌之手,创造了一个使用我的身份牌的契机。” “你到底... ” “年瑜,”臧洋偏头看他,话语郑重,但目光却很柔和,在漫天的黄沙中护着他,“我在干一件帮你梳理棋盘的事,你听好了。” “如果你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某个过去的时间节点,不要慌张。唐糖有个保送名额,你拿去给格泉,这样她能活下来,”他递出一封用绷带捆成的信,“然后将这个交给唐糖,她会配合你的。” “你和她合作了?”年瑜问,“你答应她什么了?” “答应还她一条命啊,”臧洋面上很轻松,还在微微笑着,“再搭一条归凌的命做补偿,但这就要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做完这一切,所有恩怨就都一笔勾销了。” 年瑜脚一顿。 他想抽出相握的手,却在那一刻猛然被臧洋反手扯过,扑进了对方的怀抱里。 “我其实,”臧洋沉沉道,“我其实好想一直陪着你... ” 可是他注定是要走的,从拿到身份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归凌的实验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他能被发到这张身份牌,就证明神也不喜欢他,喜欢他的只有年瑜。 他撤回了拥抱,目光留恋在年瑜脸上,然而却得到了对方的不悦。 “... 你能不能不打哑谜了,”年瑜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忽然哑了,“不能将身份牌说清楚吗。” “不行啊,”臧洋撇撇嘴,无奈道,“说出去了,就用不了了。这回真不是故意瞒你。只能告诉你... 这是张【玄鸟牌】。” “... 什么玄鸟牌?” “图腾柱上的那个凤凰,你应该能猜到的吧?” 凤凰是什么?这是年瑜一来到这个副本就思考过的问题。 是绝境后的复生,但是以浴火为代价。 他忽然就猜出了一切—— 这盘棋局已经走烂了,臧洋要付出重大代价给他创造出一个新的棋盘。 “这是我在换世之境陪你走的最后一段路了,”臧洋无声笑着,“你看那么大的旷野,都是我给你铺的路。虽然景色有些索然无味,但只要我们两个人在就行了。” “其实人间聚散是常事,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当你赢了后,回想起这一切,还是能想到很多我让你开心的时候对吗?” “不对。”年瑜说。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烂的方法。 但对面的人还嬉皮笑脸的:“别难过,我不会死的,只是暂时退场。我相信你能把尾收好,一切都可以挽回。” 这双眼睛这么漂亮,这么动人,然而混沌、不安、冗杂、死寂,持久地萦绕着他。他站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前方却山雨欲来。 即使年瑜出现了,倾听他的痛苦,但凛风朔朔,他的这次生命没有那么丰盈,早已满是伤痕,还了一场恩怨,没办法再托起一次爱。 这只恶鬼说,这么久了,我一步步踩在针尖上,针在骨头里卡住了,太难过了。你放手吧。 无边的荒野,陌生、迷惘,年瑜忽然就很想回到待注销区的小山里。 那里飞着的是樱花瓣,不是黄沙,臧洋也不会跟他说要走。 你叫我放手,那我呢? 我怎么办? 我看过那么多遗憾了,唯独对你,私欲颇重,不想你走。 理智了这么久的年瑜一时不知道该成全他还是成全自己。天平往哪里靠,都有一方要坠落。 他只好问:“离开对你来说算什么?” 臧洋想了想:“我背太多债了,种了什么因,得到什么果,我都能接受的。离开对我来说是种成全吧。 ” “所以啊,我的神明,要不要普度一下这只恶鬼,重新赐我一次新生?我会等你的。” .. ... 年瑜就这样开始慢慢品味他的话,豁然开朗。 臧洋说会给自己提供新思路,那重来一次,创造出一场新生,算不算新思路? 很久之前,他并不懂公告栏上换世之境的标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刻,那一句话又飘过他的脑海—— [这是一场庆祝新生的盛大葬礼。] 数次的轮回该迎来尽头。 再次被利用的陈圭、林健、孙岐和孙嵘,其实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不要遗憾,不要悲悯,路四通八达。 你以为的挥手离开,其实也是重逢。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那一天的。 年瑜,你那么聪明,知道重来一次后该怎么走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风吹起一切枯荣,灰青的山峦旁滚起金黄的斜阳,才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真的吗?” “真的啊,”臧洋扬起一个很开朗的笑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 ” “好。” 得到同意后,臧洋才珍惜地捧起他的脸,目光闪烁着,又远又近:“那你能不能再说一次爱我?我想听。” “不说,”年瑜顿道,“说了... 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哎呀... ”臧洋弯了个八字眉,叹口气,“好吧好吧。” “那我要走了。” “嗯。” “真的要走了。” “... 嗯。” “真的真的要走了。” “... ...” “真的真的真的要走了。” 年瑜受不了了,一睁一闭扒下他的手,打断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你唤我一声,我就巴巴跑回来了。” “我... ” 年瑜憋住半口气,直到恍然感觉眼前的乌鸦飞着飞着变成了只黑凤凰,羽翼渐丰,逐渐靠近他,才一鼓作气道出来: “...我爱你。” 臧洋笑了。 刹那间,他的视野全黑,一句短暂又熟悉的声音绕过他的幻境—— “骗你的,其实所有对话都是我读口型读出来的,我还是听不见。” * 年瑜再睁眼时,只看见所有人居高临下地围着他。 唐糖、格泉、严姝、炎... 还有臧洋。 一个,手里没戒指的臧洋。 那姑且还能叫“臧洋”的人蹲下,轻轻抱住他,心情像是很不错:“年瑜,你低血糖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而年瑜看着这张脸,突然很想一拳揍上去。 第98章 但他还是没有。 相反, 他抱了回去。 手贴上对方背脊的那一刻,有阵轻微的颤抖,像冰块接触火般开始淌水。 “我没事, ”年瑜笑道,“别紧张。” 他垂眼扫过臧洋的手腕, 白净一片, 随后怔着眨了几下眼, 才缓缓将人推开,拍了拍灰,站起身, 观察一圈周围。 阳光正灼,人声鼎沸, 形势全都明朗了。 机会难得。 唐糖的小脸埋没在一众关心声中,紧抿着嘴唇, 似是在看见年瑜抱了臧洋后萌生出了不甘的情绪, 然而却藏得很深, 证明彼时还没有撕破脸。 但就算没有撕破脸, 诅咒也应该下了... 第120章 不对。 年瑜忽然反应过来——原先的臧洋已经离开了。诅咒被吞了,需要重新下。 他辞了所有人,借口“有点闷,透透气”,自己走到一个房后阴暗的小角落,翻出了臧洋给的那个绷带。 部落里还没有生产纸的技术, 也没有竹板,臧洋只能依靠绷带传递留言。 那他用什么当墨? 年瑜揣着好奇解开,鲜艳的红字被展露出来。墨很不均匀,断断续续的, 仔细闻还有一股铁锈味,混着臧洋衣服残留的味道,想来是不知道在身上捂了多久。 虽然写得有些难看,但他的心还是被拧了一把。 血书啊,很痛吧。 [你是回档后的唐糖:关于你姐姐的事,我还是很抱歉。请继续恨我,想方设法用最后一次机会诅咒我。原档的归凌会杀格泉,要记得在这之前将保送名额送出(是你自愿的)。切记切记。——原档的臧洋 ps:小鲶鱼我就知道你会看,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下次见面我就真能听见了,到时候请你吃红烧鲶鱼(我亲自做)。希望你到人类世界后能幸福快乐。 记住我爱你,如果有一天账号不幸注销了,也依然爱你。] “... ...” 真是很有臧洋风格的一封信。 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年瑜才猛然意识到:这人天天让我说爱他... 都差点忘了,他之前也没这么明明白白地从言语上袒露过爱意。 想到这,年瑜沉静片刻,默默拿匕首将ps的部分裁了下来,收进自己的口袋。 进入人类世界,确实了却了他的初心。但如果臧洋不在的话,以后谁还在他面前犯浑、逗他笑? 这样一比,他自己的期愿就显得简单许多。高幸福感的生活先放到一边,他只希望臧洋能回来,哪怕到时候两个人都没钱,去外头流浪也好。 “你说要等我的... ” 他抬头,阳光照在脚前,干净耀眼。便在开始行动的同时低声道:“别撒谎。”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在亲切我。 前路敞亮,你该回来看看。 * 当他把绷带信转交给唐糖时,唐糖不出意外地诧异,脸色顿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可是信上留言道出的过去和未来,句句戳人肺腑。光是“归凌会杀格泉”这一句,就足够让她痛彻心扉。 “这些真的... ”她谨慎地开口,看了看四周有没有可疑的人经过,“属实吗?” 年瑜没有直接回答她真不真,而是说:“这是回档前的你和臧洋一起想出来的办法。我只是个执行者。” 一个承载了全部信任与希望的执行者。 唐糖皱起眉头,似有些不理解:“我和他和解了?” “没,只是合作了。但是... ”年瑜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 疏忽了,走之前忘记问臧洋关于唐依那件事的全过程了。他就那么疲于解释吗? “我其实,想说一句。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们的恩怨,但是...归凌很可疑,以他的性格... ” “我知道。”唐糖打断:“他不是什么好人... 和他合作也算无奈之举... ” 但现在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眼前了。 “我会履行的。但... 为什么只有你记得这件事?而我回档却忘掉了原档的所有?” 关于这个问题,年瑜也没有准确的答案。也许是闭眼前乌鸦张开翅膀变成了凤凰,却没有选择往天上飞,而是罩住了他,片羽里流淌着灿如银河的火焰。 “被他庇护了吧,”年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 * 按照原档的进程,今天夜里是唐糖和臧洋矛盾爆发的节点。然而现在这一环已经不可能发生了,他也没必要再上山找琰,可以度过平静的一晚。 明日早晨是新首领的竞选,必须让格泉拿下,不能让臧洋掌握大权。反正退路已经铺好了。 年瑜坐在屋里,听着屋外混着叹息的风声。呜呜叨叨的神秘咒语里,篝火吃掉了武仅剩半截的身子。 曾经相应的夜里,臧洋也独自听着这一切。而现在,年瑜把他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充满不安和思念的两颗心在不同的时间同频共振。 腿坐麻后,他将位置换到门口,借着木板缝透出来的一点月光,重新看了眼臧洋留下的话。 他亲自做的红烧鲶鱼... 还真可以期待一下。 屋外的喧嚣中,一道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忽然让年瑜浑身下意识警觉起来,如同闯入森林里的猎人被豺狼盯上,背后一凉。 一股很强的侵略感从地缝钻出来,然而声音却很细微,似乎是来人在故意隐藏动静。 年瑜克制住情绪,将眼睛闭上,装出安然的模样。 臧洋回来时只见他靠在门旁睡着了,表面上防备全无。他蹲下身,定定凝视着人半晌,而对方却连睫毛都不颤一下,像睡得很深。 于是他抬起手,缓缓握住年瑜看上去十分脆弱的脖子。 就在冰凉的指腹贴上皮肤的那一刹,年瑜睁开了眼。同时臧洋阴沉的脸色也敛了起来,转为平和,寒意从他身上散开到整个屋子。 “怎么了?”年瑜略微垂头,下颌主动靠上了他的手背。 “... 有只蜘蛛,”臧洋的手指逐渐撤下,向中间拢,抹了一把喉结,“帮你赶走。” “嗯。要睡觉了吗?” “好。” 年瑜弯眼笑道:“那你睡吧,我今晚去安慰一下炎,武死了他肯定很难过。” 对面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嘴上道出了第二声“好”。 年瑜走出屋子,离远了些才开始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随后默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一股腥气。 他都不敢想象该怎么和这档的臧洋在同一个屋子里睡觉,干脆出来避难。 但即便是隔了这么远,他还是感觉有两双眼睛在看着他。一双在身后,目光柔和。一双在对面,隔着几百米,像把藏在阴霾里的刀。黑雾挥之不去,尖锐的刀锋不知何时刺来。 “年瑜。” 唐糖忽然在右侧篝火的对面喊他。 “... ...” 年瑜深呼一口气:“借一步说话。” 他将唐糖一同带进了炎的屋子里,屋里只有炎一个人,长老处理后事还没结束。炎开门时还很意外,但听年瑜说要来安慰他,瞬间感动得稀里糊涂的,将他们邀进了屋。 “你要... ”唐糖尴尬地低声道,“当着他的面讨论吗?” “没事,”年瑜说,“他听不懂。” 炎本质还是个npc。绘梦游乐场的经验告诉他,遇到超出npc世界观的对话时,npc们会自动屏蔽。 “炎。”年瑜喊他:“过几天我把你送去有商氏好不好?” 炎:“啊????” “把我?我?送去有商氏?”他瞠目结舌:“瑜,你生病了吗?” “没有,”年瑜冷静道,“我在那边有个认识的朋友... 以后这会很危险,把你送过去比呆在部落里安全。” “不行!不行不行,就算有危险我也要留着。怎么能抛下家里不管呢!” ...这么有骨气啊。 年瑜看着他气鼓鼓的脸,叹了口气,很快又释怀地垂头笑了笑,没人注意到。 也对,孙岐就是很有骨气。不然怎么会护住哥哥,又想着解救臧洋。 是他考虑不周了。 那头的炎还没从年瑜的一番话中理清楚前因后果,这头趁着他转移注意力,年瑜看向唐糖,示意可以开始说了。 “我诅咒下好了。”唐糖压低声道。 “这么有效率。” 她扬起嘴里塞满糖葫芦时曾出现过的晏晏笑容。 “在烧武的尸体时,臧洋站在人群中围观。我去碰瓷了一下... 他应该也不知道是谁撞了他。” “对了,还有...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像扭蛋一样的球,“这个是保送名额,交给你保管。万一被他发现是谁下的诅咒... 我可能性命难保了。” 年瑜闻言接过。这话像个鸡毛掸子,毛拂过他心里时痒痒的,但一旦棍子落下,又疼痛无比。 “不会的,”他郑重道,“一切都会顺利下去。” 唐糖不置可否,但她一直相信年瑜。 眼前人垂下头珍视着这一线生机,就如当初在天水矿洞时,自己也曾珍视着对方给予她的鱼罐头。 那是一份陌生人递出的,最纯粹的善意。在副本里显得格外珍贵。所以她相信年瑜一直是这样温柔冷静的,属于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是洗不掉的。 尽管他的眼底有熬穿夜的疲惫,但无论怎样,都难掩清晨的曦光。 而对于年瑜来说,他也对唐糖感到欣慰。 曾经那个习惯缩在人身后的小姑娘,终于变得更勇敢、更独立、更坚强。 他坚信唐糖会迎来依靠自己的力量顶天立地的那一日。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第121章 第99章 虽说年瑜没能成功将炎送走, 但他清晨匆匆投完票后就离开了部落。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生。 炎和这个男生大眼瞪小眼。 年瑜让海提前脱下了蟠虺纹衫,换了套衣服。这一回, 炎接受良好,很快就喊上了“哥”。再把匕首送出去后, 炎总算是被安排妥当。 投票还没结束, 熙熙攘攘的广场周围, 年瑜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抱臂围观的臧洋。他看向唱票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转瞬间,他眼珠子一溜,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便抓住那道视线,向年瑜走来。 “年瑜, 你昨晚没回来。” “嗯。”年瑜从容承认:“哄完炎后太晚了,怕回去吵醒你。” 臧洋没说话, 嘴角上扬。 皮笑肉不笑, 别扭至极。 年瑜看他这样,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并肩站到了竞选结束, 人头散开,臧洋在如火如荼的讨论中遗憾道:“没选上。你投了谁?” 跑了几公里都没追上猎物的猛兽失意而归,年瑜瞧他这饿着肚子的模样,还是分出去几撮皮毛,歪头笑道:“当然是投了你。” “那看来我不得人心,”臧洋点点头, “格泉杀了有商氏首领,功高盖我。” “但副本还没结束,为什么呢?” “可能是要等彻底占领有商氏的地盘后才能结算吧。” 臧洋说着打开积分榜,愣愣看着“年瑜”的名字回到榜一, 手一顿,又关掉了。侧眼瞄去,年瑜并没有注意他在干什么。 他手背后,狠劲攥了攥拳头,却霎时一痛,眉毛不自觉轻挑。 “我先回屋了。” “嗯... ”年瑜抬眼看见对方已经转身,叫住他:“我有点渴,想打桶水回去。” “好。”臧洋头也不回。 “你不帮我吗?”年瑜说:“我提不动。” “... ...” “你以前... ” 话说一半,臧洋走到他身边,若即若离地揽过肩头:“走吧。” 年瑜这才对他笑了笑,但对方脸黑得不行。 大男人提桶水还要帮,宝贝成这样。 实际上原档的臧洋根本没帮过。 他挑了个新水桶,围圈的木板没有残缺或漏缝,将水装得很满。从水井上卸下来时,整只手的细骨凸起,像是十分费力。在臧洋接过水桶的那一霎,他自己提的那一边不小心抬高,冷冰冰的井水就这样从桶里泼出,沾湿臧洋一手。 “对不起,”年瑜说,“我打太满了,先将手套摘下来吧。” “不用。”臧洋皱起眉头,扒开年瑜伸过来的手,提着水桶回了屋。 见其吃瘪成这样,年瑜玩性大发,在他身后悠哉悠哉地跟着,还有空冲部落里玩闹的小孩点头微笑。 好一个忍辱负重,乖乖让他了指使一次。 野心不小。 走回屋前,臧洋刚弯下腰准备随便找个地儿放了,年瑜伸手一指:“放那儿吧。” 他刚卸力,手指还没松开,年瑜又“嘶”一声:“还是放那儿吧,有点挡门了。” 水桶又一次被放下。 “还是搬屋里吧,放外面落沙。” 臧洋:“... ...” 他每次一提水桶,手指都在暗暗疼痛,偏偏这个被宠坏的人事儿多,还喜欢悔棋,东一榔头西一杠子。 也就这人敢这样了。 他手背的青筋都凸起,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怒气积蓄。 “好了。”一进门,年瑜作势就要帮他摘手套。 “啪”一声响,臧洋挣脱开来。 两人都怔了怔,大脑高速运转。 “我...” “你有什么困难吗?”年瑜一脸温和,“说出来,我都会帮你解决。” 臧洋迟疑一会。 原档的他,是怎么做到带着一身诅咒在部落里招摇过市的? 年瑜肯定出手了。那这次,他也应该会继续出手。 于是臧洋还是迟钝地摘下手套,露出通红病态的指尖,拧起眉头,脸色瞬间沉下来。 年瑜的语气带着隐隐担忧:“你这是... 像厉一样被诅咒了?”他顿了顿:“别怕,我会帮你的。你先冷静一下,想想谁有可能陷害你...但你是榜一,是众矢之的,估计很多人都盯着你。” “在我想出办法之前不能太大张旗鼓地暴露了,你要冷静下来。唉... 要是归凌的话,估计就会把可疑玩家都杀了吧,到时候被发现就会落得个流放的结局。幸好你是比他理智的。” “对吗,臧洋?” 一连串的情绪价值炮轰臧洋,他咽咽嗓,鼻腔冷哼一声,倦倦道:“对。我和他不一样。” 年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贴到他耳旁,暧昧地轻声道:“别怕。我会解决的。” “... ...” 但是谁有可能下这个诅咒呢? 晚上时臧洋在屋里踱步。年瑜宽慰完他以后就忙了起来,他也懒得管。对方一直在挑逗,而他一沉浸到暧昧气氛中就感觉浑身有虫在爬。 早知道不去凑热闹了... 为了显得开朗依旧,他像个社牛一样接触了不少人,根本排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循规蹈矩,和原档无异。年瑜找严姝给臧洋做驱散的强度很大,避免给人带来和原档一样的随时病危感。这让他误以为诅咒强度不高,应该是个低级巫师下的手。 直到红疹爬到脸上,年瑜让他装作遮遮掩掩的样子去外头溜一圈。 “面具戴太久了,别人会觉得你奇怪,”他甚至帮忙找好了理由,“诅咒是藏不住的。我已经计划好了,相信我,没事的。” “你以前一直很相信我的不是吗?” 臧洋只能顺着他的台阶下,尽管背包里并没有羊头面具。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被长老带来的一众npc逮捕了。 相信你? 臧洋在祭坛中央看着占卜的年瑜眼藏诧异,手不住轻颤,像做失败一件准备了很久的事一样,惊慌的表象根本压不住。 大祭司琰无动于衷,默认让年瑜七手八脚地搞了很久,最后倒是新上任的格泉不耐烦,越阶甩出了占卜龟甲。 赤裸裸一个【大凶】。 ... ... 这就是你说的相信你? 和原档走向不太一样吧... 可年瑜的眼里又确确实实有悲切和不安,像只受惊但又克制着强行镇静的天真小鹿。 “失误了——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臧洋从他面上读出来的话语。 他望向自己的眼睛真真实实充满着情感,很难不让人为之动容。 尽管臧洋只觉得好笑,但他仍要装出一副也对对方很有感情的样子。 我是臧洋,我相信年瑜。 这股执念的催眠功效甚至似乎真的让他被感化了一点。 既然年瑜是真的失误了,我将要面临被流放的未来,这对谁有利? 他看向了年瑜身旁的琰。 那个,一直对他看不顺眼的琰。 呵,原来无所不能的大祭司也会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 流放真的能限制住他吗? 在青阳氏没了一席之地,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投奔有商氏。 飞舞的黄沙为他搭建一个渡口,历史即将重演。 不久的将来,还是会有人率领有商氏,如蝗虫过境般席卷而来。更过分的是,曾经浴血奋战的那位会变成罪恶之源,这场攻占会变得更加简单轻松。 而在他转身被npc押下后,年瑜收起了刻意散发出的担忧感,转瞬间变脸,平静地望着这一切。 偏僻的流放之地困住了原档的臧洋,但困不住他。这一回,年瑜已经帮他铺好了路——铺了一条让回档的臧洋慢慢向归凌靠拢的路。 恰如归凌所言,年瑜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下棋下不过归凌。 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的确比年瑜厉害,胜利女神也偏爱他吗?并不是。 是因为归凌像只不受控的幽灵一样在换世之境游荡来、游荡去,将年瑜的备战方案偷看得一清二楚。 出老千的畜生。 倘若年瑜也出老千,将自己的视野扩得比他还大,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臧洋回档有两个关键贡献。其一在明面上,重新梳理了世界进程,让未来再次变得充满希望,让获胜变得富有可能;其二在暗处,仅让年瑜一个人记得一切,替除此之外的所有人编造信息茧房,使获胜的概率大大提高。 如果说这副本一路走来,都是年瑜搭起的框架,仔细观察却也能发现,填补框架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围绕臧洋开展的,臧洋是那必不可少的一环。 可是原档的臧洋消失了,就算回档,人物建模也在换世之境中被清除了。 那么这个空缺,谁会屁颠屁颠上来填补? 有人就是喜欢自找没趣。年瑜无意惊扰他,偏偏就要上赶着凑热闹。 第122章 还是以“填补”的形式... 那就让你填个爽吧。 年瑜要打信息差,漏不了底牌,但可以将明牌打出花。这个明牌,就是他和原档臧洋的感情牌。由此来将回档后的臧洋牢牢拴住,让其所有的行动都成为被年瑜诱导出来的结果。 他想:是你先恶心我的。 又到了这片穷山恶水之地,这次换他打晕了负责押送的两名npc,忧心忡忡道: “是我不好,我被暗算了。” 他搂上了表示理解的臧洋,搂得很紧,像依依不舍的恋人,含情脉脉道: “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把你接回来,要等我。” 臧洋说:“好,我等你。” 两人挥手分别时,一个心想:等个屁。 另一个心想:接个屁。 第100章 自从归凌带兵侵占那件事过去后, 年瑜就没跟琰说过话,即便不可避免地在同一场合相遇,也只当空气中有股臭鸡蛋打碎了的味儿。 等到把叮臭鸡蛋的苍蝇赶走后, 年瑜才不情愿地直面这烂摊子。 琰一个人在祭坛上时永远是面朝山崖,对于从小径走上来的人, 像个倒坐菩萨。风一吹, 衣服裹紧后背, 总能隐隐看见点脊椎骨,头一垂,白白的后颈也瘦得能看见骨节。有点像年瑜, 但年瑜看不见自己的,所以察觉不出来, 只知道臧洋有时喜欢亲他后颈椎骨,很痒, 亲完还说要多喂点肉。 他远远站在小径口, 保持安全距离, 这样一察觉不对就可以立即跑, 冷冷问: “我如果杀了归凌,你会介意吗。” “不介意,”琰仰起脖子,喉结明显凸出,“他本来就是个错误。” “是错误为什么一开始还要留着。”年瑜听完皱起眉,语气里带着责怪意味。 “没为什么, ”对方说,“我需要,就留着了。” 你需要? 你需要他,却不介意杀死他? 年瑜拿他没办法, 沉寂一会,再度迎着冷风开口:“副本通关方式不是只攻占有商氏那么简单吧。” 如果是这方式,没有归凌的话,简直轻而易举。而且这期愿太泛,挑不出副本boss。 琰没应声。 回档后的山也恢复了原貌,树叶沙沙作响,纷乱嘈杂,像山神不太高兴。 年瑜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会憋出句“看我心情”气死人,所以干脆在他回答前就辞别,二建瞭望塔去了。 几日后瞭望塔建完,他也一直没回来。 因为这几日部落里发生一件怪事,有不少人离奇失踪,连脚印都没个准确朝向。失踪的人群中,玩家和npc都有,但还是玩家占了大多数。 部落里人心惶惶,自觉都开始报团走,更有以巫师为首的npc要求首领进行驱邪仪式。 封建迷信,这些失踪案典型是人为的。 格泉原本想跟唐糖在一起,但中途被年瑜拦截了,要求唐糖跟着他。为此,严姝被分了过去,两个女强人一组,感觉路过的人下一秒就要被逮捕。 而年瑜则和唐糖坐在瞭望塔上看夕阳。 如此美景之下,岁月静好,而他俩的神情出戏得很,都死着张脸,一副红尘不沾的模样。年瑜的脸本来就是死的,而唐糖的脸是学着他死的。 半晌,唐糖躺尸躺不住了,五官死而复生道:“...年瑜,我觉得我俩一个职业弱势,一个实力不行,不太适合分一组... ” “挺合适的。”年瑜说。 “...可是万一你被掳走了,反抗失败,我也救不了你...” “不会。臧洋不会动我,你跟我在一起,他也很难动你。” “臧洋?”唐糖怔住:“你怎么确定是他,他不是都被流放了吗?” 年瑜的目光寸步不离地守着缓慢下沉的太阳,心道:以他的状况,不偷摸回来才怪吧。 “离了严姝,没人给他做驱散了,他应该很难耐,”年瑜解释道,“而且,我曾暗示过他这个方法。他只是怕被人发现,做得隐蔽了些。” 唐糖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诅咒一起厉和臧洋的事有跟归凌汇报过吗?”年瑜补了一句:“这个档。” “汇报了。”唐糖说。 那就行。 有了这个前提,他就只会当唐糖还是个无知的合作对象,怀疑到唐糖头上的概率小很多。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山岗在昏黄的光下显得青黑,四周的景物全都暗下来。按照原档的时间线,今天就是有商氏打过来的日子。 但年瑜什么感觉都没有。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万全的把握,而是因为很久没见臧洋了,他的世界都变得空荡起来。总说不清,是别人行色匆匆地从他身边路过,而是他忙忙碌碌地路过别人。 真的很不习惯。 难道都是这样的吗?来到世间时第一个接触的人,等到要离开时却再也不见。 而不变的,只有满天黄沙。一如婴儿出生在医院,睁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后来生老病死在医院,闭眼还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就这样盯着天上回巢的乌鸦,眼神逐渐空洞起来,在唐糖眼里像在发呆。 系统终端上的显示时间无声快速变动,劫难将至,而年瑜却想的是:想等进入人类社会后,和臧洋一起建个家,然后他就可以每天在自己眼前撒泼。 很神经,很好笑,也让他很安稳。 好想见臧洋。那双充满笑意的漂亮浅灰瞳,只有臧洋有。 ... ... “...你是不是想臧洋了?”唐糖小心翼翼地问,“其实你可以偷偷去找他的呀... ” 年瑜目光向下一转,垂眼望见底下的石羽过来接班,村外的远方还有个黑豆般的点逐渐靠近,悠悠道:“不用了。” 找不到的。 或者说,他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等石羽爬上来后,他干净利落地指使道:“放箭。” 石羽:“出什么事了吗?” “有商氏要打过来了。”年瑜道。 石羽刚想反驳说“没看到啊”,就听见涛涛怒吼如进击的地狱恶鬼般,似是钻过部落哪个角落的狗洞,侵袭而来。 他和唐糖大吃一惊。 只有年瑜冷静、笔直地站在那,光把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再撞上竖起的围栏,翻折而上,那影子就变得不像影子,像个脱离出本体,直挺挺的人。 但这次没有山火预警,年瑜又不敢完全按原档时间走,怕上演一出“狼来了”,于是等看见黑点时再发信号,已经晚了一步。 有商氏的npc们一哄而进,提着粗制滥造的武器,个个如狼似虎,张牙舞爪。长长的血条挂在头上,但由于站位太密集,血条没空位塞,于是重叠起来,很难分清。 【已进入战斗状态】几个大字蹦出年瑜视野,闪烁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 背包里的武器全被解封,但由于npc们的血条太厚,打到他们身上上却不痛不痒。同样的,npc们对玩家的进攻也不痛不痒,双方都要焦灼地磨很久。 他眺望一圈,略微偏头躲过掷向他的小石子,目光却不去寻找来源,而是在发散。 终于,他在长老担惊受怕、颤颤巍巍的身影旁,锁定了英勇作战的格泉。 一挥、一锤、一敲打,格泉的每一击都如撞木攻门,铿锵有力。完全无法想象,按原档的进程,再过几小时,她从额角溜下的透明汗水就会变成暗红的血液,糊满这张振奋的脸,面目全非。 没有人能接受。 尽管等石羽想要用自己的首领牌时,会猛然不解地发现身份牌已失效。故事的剧情可能会改变,但走向全然不会变。 那人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拥有一切的主导权。 老实说,其实这场战斗的结局在年瑜的眼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谁能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他老老实实从瞭望塔的爬梯爬下,底下的npc虎视眈眈地举弹弓对着他。一颗颗石子飞出,破空声在耳旁响起,都被年瑜从容不迫地侧身避开,最后在离地面近点的地方稍微一跳,刚好凌波微步踩了几个npc的头,再完美落地。 他们被年瑜的鞋跟踩得脑门痛,但转眼间罪魁祸首就往远处跑走了,半点想搭理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npc感觉受到了侮辱,仇恨值飙升。 年瑜一路抄到了格泉身前,轰隆几个手雷爆炸,原本包围着的npc像盛放的花瓣一样被热浪拱走,清出一片藏在硝烟中的空地。 “用这个,”年瑜直接将扭蛋球甩给她,“走。” “这是什么?!”格泉一头雾水。 “保送名额,唐糖给你的,你快退出副本。” “从哪搞来的?为什么... ” 来不及解释了...也解释不清了。 不管怎样,得先让她走再说。误解也好,将好不容易修补完的镜面再打碎也好,她必须活,必须承载着因众众友谊而生的期望活下去。 第123章 年瑜向烟雾中开了一枪,一抹红穿透而出,火药和铁锈味令人想作呕。子弹穿透头骨的声音刚落,枪口就直直转了个整圈,抵上格泉的脑门。 格泉对他完全没有防备,纳闷的心思被对方坚决的目光怼得往后缩。 “我杀了你还是退出副本?”年瑜摆出副面对仇人的样子:“选一个。” “你!”格泉的诧异下意识倾泻了一点,剩余的又被堵在胸口。 太古怪了。为什么要先给一甜枣再扇人一巴掌?可她是首领啊,走了的话,部落怎么办? ... ... 不对! 为什么要被副本框住?她仗义,但本没那么慷慨,思想依然是略以自我为中心。在这狗屁首领之前,她是格泉,是为搏一把而参加换世之境的格泉。现在通关的机会就在眼前,凭什么不走?! 更何况年瑜都威逼成这样了! 她一咬牙,拧上扭蛋,原地冒出刺眼的白光,直冲破了这残酷夜。 离得太近,年瑜的眼睛被这光浅浅伤了一把,视野中冒出几块碍事的黑斑。 “在那里!”npc怒吼道。 呼——短而急的风声唳过。 不对...这不是npc的武器应发出的声音,而且这个方向是... 年瑜即刻侧身一躲,臧洋的脸裹着腾腾雾气贴近他,匕首不深不浅地划过左肩。 对视上的一瞬,他眼里明显充斥着杀意,但又很快就演变成了担心,好像在责怪自己怎么误伤了年瑜。除此之外,年瑜还注意到他的红疹也已霸占了半张脸。 一个急刹,臧洋停下站定,道:“真是对不起,年瑜...我以为你有危险。还好这次我收住手了。” 接着,两根冰凉的手指穿过衬衫的破口,刚流下的血珠被抹去,在他指腹散开,又被捻了捻。 他似乎很真诚,二话不说就把周围的npc全杀光了,留年瑜背手站在一众尸体中。而等硝烟散去,他又转头抱上了年瑜,紧闭着眼,真像对久别重逢,极力憋泪的恋人。 “好久不见,我真想你...流放后有商氏接纳了我,我想反将所有玩家一军,于是带着有商氏打了过来。到时候我们掌权,积分榜第一肯定稳了,你觉得如...” 话还没说完,他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睁开眼。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钻入了身体里,带着寒意的铁味顺着脉络扩散开来,然后开始发烫,热量和汩汩红色液体齐齐从那道小口中漏出。 “演技真烂,你居然还自我感觉良好... ”年瑜阴森森道。 “从一开口,就露陷了。归凌。” 真是不敬业的演员啊...连臧洋习惯称呼他什么都搞不清,一直“年瑜年瑜”地叫着...还根本就不会笑、不会爱。 恶心,虚伪,丑陋。 可这都不重要。既然穿帮了,归凌也不准备再陪他演,忽然“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的肌肉已经感受到了——这把捅进他身体里的匕首,是年瑜按照臧洋的武器一比一仿制的。仿制武器伤害很低,除了让他痛一点,几乎没什么用。 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记住了:年瑜持刀捅他的那只手,是左手。回档前持枪射他小腿骨的那只手,也是左手。 两人都在笑声中霎时推开了对方,归凌面带嘲弄:“那又如何,炎和海刚刚又被我杀掉了,需不需要我带你去看尸体?年瑜,你还是这么废物。” 看啊年瑜,重来一次,你还是没救活他们。 “砰”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 “砰砰砰”,又三声。 归凌定睛一看,发现年瑜的枪口在冒烟,竟然是走了火,朝着地面开了三枪。 急了!被伤到了!他削弱年瑜意志的目的要达到了... 要达到了吗? ... ... 其实并没有。 年瑜早已甩开这沉重的包袱了。 他从决定让炎跟着海的那一刻起,就根本没设想过这两兄弟能一直活下去。 而是,有多久,一起活多久。 这是孙嵘最初的心愿,不是一句“生与死”就能概括的。 世间还有很多能超脱生死的事,比如信仰、尊严,比如阿童不朽的墓碑、安娜质朴的跑鞋,比如爱情、仇恨... ... 谱写历史的音符,不只有对“生”的执着,还有对“死”的奔赴。在这二者中间,还存在一大片灰色地带,上面站满了待注销区的玩家。 归凌那像机器人一样的脑袋怎么可能理解。 不过啊,归凌的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 他本想等手握大权后,在假借身份慢慢套的,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年瑜掏出自己的主武器,迎着归凌的匕首而上。“当”一声厉响,手心微麻,但痛觉向上传递时,他的眼中溢出大喜。 这进攻的力度远比第一次交手时下降很多,归凌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然而他的惯用伎俩与伤害预期都被年瑜一笔一划地刻进了自己的意识中。 以牙还牙,从前臧洋被诅咒削得多很,现在只会一分一毫不差地还到归凌身上。年瑜是打不过归凌,但不一定打不过削弱后的归凌,更何况臧洋已经替他铺好道路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尽力而为的帮助。 倏然一道白光劈在房屋上,墙壁和房顶像被切蛋糕一样分割掉落,砸到年瑜身旁。年瑜借着手雷将废墟的残垣横断炸得更干净些,轰隆巨响却给对方提供了掩护。对方犹如草丛之蛇,悄声无息从浓烟穿过,一脚踹上年瑜后背。 年瑜吃痛,冷汗瞬间密布于背上,猛然意识到:不行,不能这样打。手雷、烟雾,一切会妨碍视觉和听觉的东西都是被刺客克制的。 他需要听脚步、仔细感受空气流动的方向。 可是这一块地儿太吵了! 正在战斗的人鱼龙混杂,大呼小叫,面目狰狞。房屋大部分都燃烧起来,黑烟滚滚,地上零落的不是建材就是人体的断臂,血与火烧出疮痍凄然的一片昏沉天。 得走。将归凌带走。 右侧的气流骤然被剥开,年瑜反手一擒,扼住归凌通红的手腕,冷冷笑道:“你就不好奇臧洋在哪吗?” 归凌闻言,眼白霎时布出血丝,如正在编织的蜘蛛网,向瞳孔中心笼去。 果然,年瑜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在原档洋洋自得还没到一天,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瀑布般的银白长发已经被剪了,完完全全变成了臧洋的样子。 紧接着神告诉他,换世之境的玩家少了至关重要的一个,强制要他去填补空缺,否则部分玩家的世界观会紊乱。他打开积分榜,臧洋的名字还挂在第一位,但点进去看,会发现id是空号。 臧洋退出了?自己为了他努力了这么久,他说退出就退出了?而且换世之境的唯一解脱方法是死亡,死亡后一切都被清空,臧洋的名字却还留着...他是怎么退出的? 归凌认定这一切跟年瑜脱不开关系。 于是他填补臧洋的空缺,去接近年瑜,却发现年瑜好像根本不知道。百密一疏,他便愚蠢地将那“部分玩家”归到了年瑜头上。 结果恰恰相反,年瑜是那“部分”里唯一清醒的一个。 归凌上一次企图杀掉年瑜时,回头就被神警告了,他才明白年瑜原来对神也很重要。但神这次挡他路了。汹涌的杀意不管不顾地攀上心头,他势必要强行杀年瑜,逼迫神将一切重开,把臧洋召唤回来。 他一发狠,用力挣脱开桎梏,怒气喷涌。 如果将归凌当boss来打,年瑜现在已经成功拉到仇恨了。他心里清楚,就这一次机会—— 不成功,便成人彘。 boss将自己托身白刃里,又快又凶,掀起血雨腥风。他一边格挡,一边抽身向山岗跑,犹如鬼屋奇遇,有疯子在背后追。 这一次他跑过了,安娜的运动鞋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臧洋也依然护着他,精心施下的诅咒像寄生的菟丝子,缠住疯子脚步。 大风刮过,林雀皆惊。硬邦邦的石子半身埋在泥里,露出尖端,弗如团团棉花里藏银针,被年瑜一步步踩过。他在所经之处尽情抛下烟雾弹,能用一点是一点,尽量扰乱归凌视线。 直到远远瞅见与世无争的琰。 高而粗的图腾柱在他眼里是道路的尽头,也是游戏关卡的尽头。 只需要达到—— 他成功抚上图腾柱,胳膊夹出很大的钝角,勾住一绕,借力跃起,扭身将飞来的回旋镖踢了回去。 下一秒,他手松开,脚瞪住柱子,纵身一跃,整个人犹如片纯白的羽毛,越过不动如山的琰,向山崖陨落。同时手腕一转投出钩索,扣住崖边的地面,风筝又有了线,不至于跌入万丈深渊。 年瑜的目光顷刻上抬,归凌的刀身擦着他的鼻尖而过,火辣辣地疼。如果他没下坠,这刀就要将他的脑袋一分为二了。 现在他挂在崖边。而归凌也像不要命般,手持回旋镖往陡峭的岩壁一插,像脏东西一样粘着他,就挂在旁边。 第124章 高,好高,快要掉下去了。 年瑜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指尖顿时开始发紫。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似有无数只手伸出,想握住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拽,叫嚣着: “掉下来吧。你一路走来,站太高了...” “掉下来吧...掉下来吧... ” “完美却无情的天上神不是你的归宿!你是堕神,地面才是你的坟墓,摔得粉身碎骨是你无法逃开的命运!” 不...不要... 年瑜的心缩紧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越吸氧,越缺氧。眼睛睁得很大,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有迷蒙的重影。 那些从底下想伸出的手,在他身旁化了血淋淋的形。归凌发现他明显害怕了,翻身压过来,锐利的刀尖想扎进他的身体,扎穿他的心脏,死死地把人钉在悬崖。 那张宽大的手心伸到他眼前,在滞空的零点零几秒,时间仿佛冻结。恍然间许多道含笑的声音拥抱过来,温暖又轻柔的另一只手将他浑身的血液都捂热。 “走到绝境了吗?没事,没事。” “我永远在底下接着你。” “别往下看,看星星...不会摔的,我牵着你。” ... ... 那些臧洋曾经说过的话,在此刻推开了萦绕在他脑海内的恐惧,紧紧守着他。如果他们一起沉进地狱,那么臧洋这只鬼王往他身旁一站,就能挡住其他所有小鬼饥肠辘辘的目光,成为他的底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是臧洋在训练他时说的一句—— “其实有时候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情绪,会有奇效...” 此刻有什么情绪是可以被调动的? 他的爱走了,但他的恨还长久地扎根在这里。 眼前这个人,曾狠厉地,一拳一拳打在臧洋身上,脚踩着臧洋的头骨,拼命地羞辱他那么好的爱人。 而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法容忍,无法释怀,无法原谅! 这股恨意持久的、激烈的、如浪潮,如风暴。往日平静的大海一改模样,变得嫉恶如仇,想去掀翻天和地。 归凌差点就扎进去了,没成想年瑜的惊恐的脸色瞬间变了样,像换了个人般,眼神中的恨意和怒火喷涌而出,抬手握住了刀锋,与他僵持着。 对方的掌心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向下滴,滋养山脚的草木,可那人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奋力地将他的刀往后掰,也不管那利刃越割越深。 归凌被其这副模样短暂地吓到了。 他作为持刀人,都能感觉利刃磨着年瑜的筋,正在一点点割断,然而年瑜却面不改色,只是死死盯着他,比他更像恶鬼。 疯子! 就在他愣神的几秒,年瑜当腹朝他伤口猛然一踹,将他踹得松了手,人往上飞,回旋镖也没来得及收回,插在岩壁里拔不出来。而匕首卡在年瑜掌心,被年瑜牢牢握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现在归凌也甩出钩索,两人的钩索一并将他们向上拉,同时攀回了地面。 琰一抬眼,看见这两人在他的前方左右而站,倒显得自己像个裁判。 他见年瑜冷眼举起右手,把归凌的刀从自己左手掌心掰出来,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朝悬崖下抛去,连落地的声儿都没听到。 同时,归凌在把从腹中流出来的肠子往回塞。 战局打成这样,两人都勉强能接受。 暂时的休战转瞬即逝,归凌空手袭来,手臂的骨头“咚”一声撞上年瑜的步枪杆,鼻血缓缓流出。灼烈的疼痛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好死不死,诅咒在这时发作了。 “臧洋到底在哪!”归凌怒喝道,也不顾琰还在这里了:“你个碍事的疯子,扰乱我的计划,抢走我的名额... 你给我去死吧!” 配上他流血的滑稽面庞,年瑜越听越觉得好笑,压着嗓子冷哼一声:“想见臧洋?做梦去吧。” 归凌的骨头还是没有枪杆子硬。他后撤几步,遁入黑夜中,迅速从各个角度挥拳而来。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就不应该出现在待注销区!” 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山间很静,他的脚步很沉,配合着涌动的气流,年瑜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的动向,做出反击。 只是年瑜的左手已经不能动了,总有一边略显无力。归凌也看出来了,还是有几拳打在了他身上。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归凌再要挥过来的时候,向后一躲,那追踪着他的拳头来了个急刹,带着强风,停在琰的面前。 琰也不动,丝毫不介意年瑜拿他当掩体的行为,只是默默看了眼怔住的归凌,眼神有成吨的压迫感,扼得归凌快要疯了。 “放下。”琰淡淡道。 骤然间,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归凌确实疯了,无法挽回地疯了,一拳揍上了琰的脸。 “为什么不让我赢?!我明明就是上一届的第一,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最该下地狱的是你!!是你!!” 琰像座木头桩子,尽管用脸挡住了所有冲击,拳头下的五官却丝毫没有变化。没歪、没肿、没流血,要不是归凌有触感,他差点都以为没打到。 转眼,年瑜从琰身后探出,一脚将归凌踹倒在地,翻身而上,左手手肘抵住他的脖子,让他翻身不得,右手握枪抵在他的后脑勺上—— “白痴...”年瑜忽然笑道,“因为赢的人,只能是我——” 归凌怒目圆睁,眼眶欲裂,头朝天,眼珠子不停向下滑,滑到快翻个面,终于看清了年瑜身后的琰。 而琰此时冷冷地撕开了裹在脸上的皮套,露出了和年瑜一模一样的五官和神情。 “恭喜你,”他缓缓对归凌道,“死之前,也算见过神的真身了。” 归凌负隅顽抗,拳头都朝身上的年瑜打,却被年瑜饶有兴致地盯着,灼热的枪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发射出子弹,却恶趣味地一直钓着这濒死鬼。 “...你知道吗?”年瑜细碎的刘海被风一吹,扬起来,完完全全露出那双清秀淡薄的眼睛,“你已经被诅咒折腾得一点力气都没了,打在我身上一点都不疼,只像条蠕动的烂虫... ” 两个人一起用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神,直勾勾凝视着归凌。 “恭喜你,成为我手下的唯一亡魂,感谢神去吧。” “砰”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归凌的脑门。 曾经他将臧洋的头骨踩裂到骨折,现在这泼天的债全数偿还,年瑜一枪将他的头骨穿了个四分五裂。 他倒在地上,浅灰色的眼睛再无法闭合,余留的不甘随着清晨的太阳悬在空中,永不接地。 年瑜的整张脸都糊上了归凌的血,不尽兴地又揍了一拳,将他的尸体抛向悬崖,才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型,颠簸地走向琰,将枪口转向,直面另一个自己。 他呼出一口气,眼皮累到快阖上,无精打采地垂着道:“怎么称呼?神、管理员n,还是... ” “年琰?” “年琰就好。” 对面的人说完,默了默,问道:“你要结算换世之境了吗,年瑜?想结算的话,就对我开枪吧。” 他的血条浮现出来,只有孤零零的一小格。 年瑜放眼望去,部落里一片狼藉,硝烟退散,死伤惨重。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林间传来,拨开巨大乱石与葳蕤杂草,剩余存活的玩家一个个出现在小径路口。为首的唐糖和严姝,讷讷望着这一切。 “... 年瑜。”唐糖轻声呢喃。 玩家们的眼神纷杂,有担心、有跃跃欲试、有惘然、有释怀、有解脱。 年瑜看见了,听见了。 他右手一颤,枪“啪叽”掉落在地。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他在当下结算了,眼前的景象都会骤然破碎,所有的人都将埋没在这虚无的换世之境。 他想赢,他的赢是必然,是约定,但他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走上用生命堆砌出来的高位。 这太高了,臧洋接不住他。因为臧洋也是其中的一瓦。但是臧洋给他留了新思路。 从头到尾,整个世界,都是乱的,都是错的。 年瑜站在祭坛的中心,血被晨曦照得剔透而闪烁,像无穷的宝石,灼灼的光亮映射天日,成为赐给神的贡品。 “我还有...一次更改神谕的机会。” 他看向年琰,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片刻惊讶。 臧洋回档了,而他将要干的事,比臧洋还过分。 整个换世之境,不过是年琰这位神造出的一言堂。玩家们本可以在待注销区过得好好的,自然离开,却偏被以“活一个”的谎言牵扯进来,经历身心的折磨。 而所谓的改神谕,怎么不能修改年琰定下的剧情呢? 年瑜想,重新梳理出原本的世界。 “我要...在删除归凌数据的前提下,保留其他玩家的建模,从第一届换世之境起,将后来发生的一切... ” “格式化。” 第125章 臧洋回档了副本,而年瑜要在这前路上,将一切都回档。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结算方式。 然而这一切还不是尽头。 他看向年琰,向对方走去,扯下祭司袍。那张熟悉的面孔不带任何情绪,如张明镜,他对着审视自己无可救药的灵魂—— 年琰漠然、冷淡,随手撒下万般痛苦回荡的炼狱,蚕食那么多生命,比恶鬼还凶狠。 所有的景物都开始回转,抽离。 “我和你的事,还没算清。”年瑜最后对着他道。 年琰如愿闭上眼,启唇翕动: “借一步说话。” 第101章 根据人类研究表明, 人临终前最后丧失的感官可能是听觉。 年瑜从如梦如幻的虚无中醒来,最先恢复的也是听觉。 生涩的春寒里,有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 轰隆轰隆,绚烂的彩光将黑夜撕出道口子, 缤纷的颜色从里头溢出, 再从最高点流淌而下, 转瞬即逝。 他睁开眼,屋内的光线昏沉,甚至不比窗外的烟花亮。玻璃上贴了一个喜庆的“福”字, 但总显得孤零零的。目光一转,年琰在远处站着, 孑然一身,大显示屏的光亮打在他苍白的脸上, 投出半侧单薄的阴影。 屋子内部的摆设让他感到熟悉, 似乎在魔法森林时, 他就来过这儿。亦或者更早。 身上的疼痛全都消散了, 年瑜摊开手观察自己的掌心,皮肤毫无瑕疵,左手也能自如地动,仿若换了一个新的身体。棕色的袖口挽起半截,风衣拖到膝弯,里头是件米白色的毛衣, 感觉像是年琰给他挑的衣服。 “醒了。” 年琰听到动静,朝这里瞥了一眼,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其中一杯放到年瑜跟前的茶几, 腾腾冒着热气。 “现在是,人类社会2050年的1月23号零点,春节,新年伊始。” 他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 “生日快乐,年瑜。” 窗外的烟花还响彻云霄,风从没关紧的缝中钻进来,吸溜吸溜往里灌。 年瑜的脑神经被吹得隐隐作痛,总觉得深处像嵌了个什么东西。 眩晕中,年琰又开口道:“有异物感是正常的,适应一下就好了。” “... 什么意思?”年瑜脱口问道,猛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好像声带是第一天颤动般。 “数据芯片。”年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将你的意识代码从换世之境的mod中提取出来,做成不被人体排斥的芯片,植入了你的大脑中,所以你拥有了一个真正的人身。” “但准确来说,你不能算是个人,而是个有真正人身的ai。你的意识,都是在我以前玩游戏的行为习惯基础上,再输入额外指令后调教出来的结果。” “... ...” 年瑜脸色沉了沉。 对方的身子藏在水杯口冒出的热气后,在他视野中迷蒙起来,像只幽灵。 “这是你的实验?” 年琰:“是。” “那换世之境里的其他人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年琰冷淡道,“我只是在实验中插入了一个网游mod,你见到的各色人,都是根据他们现实中原号主的操作习惯与聊天风格,推导出来的个性与意识。” 什么也不算?那他见过的那么多场死亡与折磨,都什么也不算? 所有的玩家在他眼里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可在年琰眼里,就只能落得一句“什么也不算”? 他霍地起身,弯腰揪住年琰的衣领,将其向后抵在大屏幕前的操作台边缘。两人的脸一凑近,他才看见对方的眼神非常空洞,眼底是厚重的黑眼圈。 他本来气得要死,一看见这张挂着和他同样五官的脸浮悬着满满的疲惫,顿时又泄了气,咬牙轻声道: “我明明见过的、经历过的,那么多...” “没出生的胚胎罢了。你就当都流产了吧。”年琰说。 “这能一样吗!”年瑜的火气又窜了回来,“他们有自己的意识与思考,胚胎有吗?!你这是虐待!” 年琰轻挑眉毛,嘴角略微上扬,觉得好笑,但脸上的冷漠根深蒂固。 “那你去告我啊...”他悠悠道,“国家连对未出生胚胎的人权都没具体明确,更别提你们这群ai了。你大可到外面说,有个叫年琰的人类虐待ai,践踏数据生命体,你猜会不会有其他人类理你?” ... ... 年瑜一时呼吸不了一口畅通的气,嘴唇上下张合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喘。 最后还是无力地松了手。 “不过...”年琰抚了抚衣领的褶皱,道:“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 他侧身让开,一张张纸杂乱地铺在操作台上,标题都写着【实验报告】,像一篇篇给予墓地的悼文。 【1号年瑜,和我一模一样,删除。】 【2号年瑜,情感>理智,死于副本一。】 【3号年瑜,经微调,死于副本二。】 【4号年瑜,理智>情感,不喜欢。删除。】 ... ... 密密麻麻的过程看得年瑜晕字,他便每张都快速浏览过,只阅读实验结论。 这项以他为主体的实验进行了很多次,名为“年瑜”的生命体在数次的轮回中踟蹰徘徊,一遍遍被摧毁,又一遍遍重来,最终都因各种各样的缘故被删除—— 直到第122页。 【122号年瑜,情感与理智占比协调,我认为他已是我预期中最满意的人格。但我听从他的建议,决定删除重来。】 实验报告停止在这,没了下文。 这就意味着,现在的他是那个经过最终改造的123号实验体。 读到这,他才发现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用力过度捏皱了,被衣服捂暖的身体又凉下来,手不住地轻抖。 “... 我,建议什么了?” 年琰上前放了段实验室的监控录像。 第122号年瑜也曾像他一样,拥有了掌控真实身体的权利。 那还是个冬天,彼时年瑜的头发比现在短一些,气温也更低一些。 空荡的实验室里,他和年琰两个人以相同的姿势,坐在房间左侧的长桌边上。他们对立着,坐在斜对称的两端,但布满寒霜的镜子却以平面y轴对称的形态映着他们。 这两道清瘦的身影,连脊椎坐下弯曲的弧度都是相同的。 “我不认为你这次的实验就是成功的。” 很长的静默后,122号年瑜忽然平淡地开口,回声传遍整个房间,散布至各个角落。 “为什么?”年琰自己都想不通。 “一路走来,我明显感到自己的理智与情感是分离的,”122号年瑜说,“这令我感到孤独与麻木。不像人,像个彻头彻尾的ai。” “你就是ai啊。” “可你的目标不是造出最近乎你想象中完美的人吗?” 录像中的年琰沉默了。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年琰轻声呢喃: “你看...我在实验中发现——曾经的你,对其他玩家是留有感情的。但脱离出换世之境,你依然能客观冷静地帮我分析问题,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完全站在了玩家们的角度,质问我实验的道德性...” 话音刚落,录像中又传来年琰的声音—— “那你觉得,该向什么方向改进?” 122号年瑜思考半晌,才说:“理智与情感需要融洽。” “该怎么做?” “尝试为我投入一个爱人。”122号年瑜握了握手,大拇指尖依次贴向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我理智到了一定程度,感觉自己失去了‘爱’这一情感,所以想将它找回来。我认为你可以在这一变量上进行一次新的尝试。失败的话,再去考虑其他可能性。”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123号年瑜一次就成功了。123号年瑜不再像高高在上的神,而是落入凡间,真正又切实地被爱拥簇,被爱感染。 录像还在不知不觉继续播放着。 年琰缓缓开口道:“可是我没有爱人。” “你有吧。”122号年瑜轻皱起眉。 “那个也算吗?” “不算吗...你对他的肢体语言,符合喜欢的逻辑... ” ... ... 播到这,现实中的年琰抬手按下了暂停,将录像掐掉了。 “之前的122次实验,都没有臧洋的存在。是你说了这句话后,我才将他投入使用。”年琰快速从刚刚关乎自己的话题中抽离出来,聚焦到年瑜身上。 “其实,是你等他等了好久了。” 可是年瑜却一点儿也感动不起来。 所以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才让臧洋的精神在待注销区和换世之境,被折磨了这么久吗...?臧洋根本没得到过一次能让自己编排命运的机会。 从诞生、到师父师娘的离开,再到他自己的离开,这些分别是由122号年瑜、归凌和年琰给他既定的命运。 对了... 年瑜仰头,迷茫地呼出一口轻气:“... 臧洋在哪里?” 第126章 年琰闻言,将【玄鸟牌】的信息展示给他看。上面写着—— 【该身份牌技能只能发动一次,可回溯至副本的某个时间点,并选择一个被你庇护的人,保留他的记忆。技能一经使用,你将默认注销,并在积分排行榜结算时被系统自动跳过。如果将技能告诉他人,那么身份牌作废。】 “如果你说结算前的臧洋,那他确确实实死了。” 看完这一切,年瑜手臂撑在操作台上,甚至几乎快撑不住,头无力地垂下。 骗子。 从前老老实实在我面前扮乖了这么久,死到临头,居然骗了我两次。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的大脑略有过载,视野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被忍着没流出的泪支解和扭曲了。 直到良久后,见他稍微缓过来一点,年琰才淡淡道:“但托你的福,删掉的人物建模都从回收站被吐出来了,现在齐聚在待注销区,走上了没有换世之境的if线。” 他随即叹口气,有意无意地暗示年瑜给他惹了个大麻烦:“你一句话,两届换世之境的人都回来了,服务器差点卡死。” 所以也不能算臧洋骗了年瑜两次吧。 顶多骗了一次。那句“等你”不是安慰,而是他真的相信年瑜有改变一切的能力。 年瑜这才如释重负。 “别难过,看这里。”年琰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醒来时躺着的沙发的方向,对年瑜唤道。 他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大大的培养舱竖在沙发后面,而臧洋的人身安详地躺在里面。 不,不完全是臧洋的。 那人的头发是如瀑布般细长的,没有短辫。 他的眼睛霎时睁大了—— 这难道不是以归凌为基础的人身吗... ? “臧洋刚来到待注销区时,其实也长这样,”年琰见他心有余悸,解释道,“你帮他打理头发吧。但想不想让他回来,还是取决于你。” 年瑜:“...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犹豫。” “因为... ”年琰又调出格式化后待注销区的画面,“臧洋现在跟师父师娘在一起,过得挺快乐的。你舍得让他回忆起一切痛苦吗?” 舍得吗? 你要帮他选择吗? 年瑜沉默了,当下给不出答案。 而年琰只是让他折返回去,打开了茶几上的小盒子。 两枚内圈刻字的素银相拥着躺在里面。 这是年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 之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年瑜记不太清了。 这是他在人类世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略睁开眼,隐隐看见年琰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黑短发的臧洋。 那不是臧洋,又是谁... 是臧洋的原号主吗... “你忙完了。”年琰的语气好像不带任何感情,问道:“这么晚了,还来干嘛?” 而那人只是悄声说:“... 年琰,新年快乐。” 随即他就走了,年瑜也再次睡着了。 独留年琰一个人站在窗前,盯着楼对面那户人家在阳台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孑然缄默至天幕完全亮起。 第102章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 年瑜是被烟味熏醒的。 窗户大开着,年琰手撑着窗沿抽烟,脸跟旁边的墙灰一样死白, 被冷风吹了不知道多久,仔细看都起皮了。 “味很大吗?”年琰下撇着眼, 细直的睫毛浅浅盖着, 有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年瑜每每看对方, 都感觉在照一面结冰霜的镜子。人像破碎,指纹印不上镜面。 他清清嗓,只说:“少抽点。” “压力大才抽, ”对方辩解道,“还能提神。” 大半夜的...提什么神。 “你为什么不睡?”年瑜又想起他眼底下的青黑。 年琰撤下撑着的手臂, 关上窗,走了几步, 带着剩下半截烟摁进烟灰缸里, 一粒渣都没抖落到地面。 “晚上睡觉会做噩梦, 我等会去睡。” ... ... 做噩梦和晚上睡还是白天睡有什么关系? 年瑜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了解对方。以及, 年琰进行这项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都对此一无所知。 直接问,对方不一定会说。要想办法旁敲侧击。 年瑜:“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 “你看见他了吗?”年琰打开了暖气机,出风口发出嗡嗡的响声,节奏平缓得像首摇篮曲。 “一点点,他...” “他中午还会来, ”年琰说,“你到时候亲自见他。电脑桌面从左数最外侧那栏倒数第三的视频,是我凌晨导出来的,我建议你看一下。” “还有, 你和臧洋在待注销区录的那段纪念视频,也给你在现实中做成芯片复原了,随时可以看。” 他说完,走进了一隅小隔间,门扉后的面积很宽大,但只摆了一张孤零零的床。想来是准备睡觉了。 年瑜照他说的做,打开了视频,戴上耳机。 视频加载了很久才开始播放—— 入眼是祭坛的暗沉的石面,是祭司琰一直盯着的地方,似是以他的第一视角展开。 林叶簌簌,鸟鸣幽幽。又是一个孤独的夜,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发呆,岿然不动。直到背后忽然响起皮靴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臧洋和阵拂过山崖的风一起来了,琰的黑兜帽围住视野边缘,布料被风吹得缠绵波动,裹住了山间除他自己外的另一抹黑与白。 视频右上角有一串数字标注记录时间,是臧洋做规划的第五天,也是年瑜发现占卜龟甲丢了的那天。而那龟甲,就被臧洋拿在手上。 “聊聊?”臧洋低沉道。 琰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说话。” 其实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曾在山中见到过臧洋。那时臧洋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看他,不敢上前。 他还以为臧洋不会再来了,没想到... “年瑜没和我说很多,但我也能猜到点。”臧洋盯了他半晌,突然又低声呢喃道:“我觉得你也没多帅啊... 小鲶鱼应该更喜欢我的脸才对。” 琰:“... ...” 屏幕外的年瑜忍不住笑了声。 可能他以为自己很小声吧,但实际上连录像都能把这声音清清楚楚录进去。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那时他还听不见,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 臧洋哼哼两声,转而正经道:“我想问你,这个卜卦是不是被年瑜改过结果?” 他正欲开口,只见臧洋又举起手暂停示意:“等等,你有没有备忘录?没有的话我把我的给你,你打字,我不想读口型,太累了。” 琰短短哼了一声,气笑了。 他在备忘录上写:[改过了。你怎么知道。] 臧洋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给我发了什么牌?这不成心想赶我走吗?明知故问。” [那你也可以不用啊。] “你都这样逼了,我怎么能不用?要不是你在动手脚,年瑜至于累死累活的还把局势走成这样吗!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都是你的错。” 琰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镇定地“哦”一声,承认:[就是我故意的。你想让年瑜赢,我也想让年瑜赢,所以给你个台阶退场罢了。] [说说吧,你什么打算。] “杀归凌,”臧洋挑挑眉,眼皮都被拉得慵懒,“行不行?” [行。] 琰犯了个错误将他导入并开启了游戏,等想反悔时已经晚了,直到现在都在想方设法弥补—— 所有人都想杀归凌,归凌早该死了。 “你把年瑜改神谕的事告诉他,”谈到正事,臧洋变得严肃起来,“他肯定会利用这事将年瑜支出部落,我需要留出一段时间,跟年瑜道个别,争取他的理解。” “再跟你确认一件事,回档对归凌无效对吧?” [对。上一届换世之境结束后,他成了游荡副本外的玩家,不再受副本拘束。] “行。等我回档后,你就直接告诉他我不见了,为了副本不崩坏,所以要他去填补空缺替代我。就这样。其他的我也安排好了。” 他说完转身就准备走,琰沉默几秒,抬手开了个屏障拦住他的去路。待他不耐烦地回头看过来时,出现了这一句话: [你就不怕年瑜再走错吗?] 臧洋盯着琰的眼睛,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很久后才皱眉问道:“你不恶意改答案就不会错,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要为难他?看他犯错失败你很高兴吗?” 心理没变态的人应该都会立即回答“不高兴”,但偏偏琰顿住了,慢慢才问:[那你呢?看他犯错你什么感受?] 两人面对面僵持片刻,风往琰的后脑吹,吹得臧洋眼睛发涩、眼眶微红,幽幽道:“那怎么了?他有犯错的权利。无所谓。爱怎么错怎么错,我会有能力兜底的。” 屏障解除,进度条走到终点。但黑掉的屏幕里,臧洋还在年瑜眼前笑着说—— 第127章 “你看那么大的旷野,都是我给你铺的路。” 随便走,做你想做的,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这是臧洋想表达的。 年瑜将椅子转了个向,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闪了眼,他便干脆阖上,一个人平静。 分针走了一刻钟,他才睁眼,指腹抹了抹自己脸颊,然后抬手盯着戒指看。他一个人,无名指戴了两枚戒指,银制表面闪闪发光,紧紧依靠在一起。 年瑜慢慢地起身,摘下臧洋的那一枚,打开培养舱,用戒指把对方套住。最后无声地拾起年琰在茶几上留的剪刀和皮筋,开始整理臧洋的头发。 午时年琰还没醒,一阵敲门声先响起。年瑜刚绑好短辫,又忙不迭地去开门,袖子上落的几缕白发都没拍掉。 来人熟悉的五官,年瑜刚还在视频里见过,但是是正常的黑短发和黑色瞳,整个人的气质也更沉稳点。 他提着个保温饭盒,手习惯往上抬,在看清年瑜时却一怔,停在了空中。 见年瑜对自己一脸戒备,他无奈笑了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来给年琰送饭的。” 年瑜:“他还没醒。” “嗯,那醒了后记得让他吃。你是年瑜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一阵叮铃铃的手机铃声想起,打断了他的话。他皱皱眉,道了声“抱歉”,不耐烦地接起,听筒漏出点声,被年瑜听见了—— “boss,等会要开会,下午还要去...” “会议往后推点,以后别排这个时间。”眼前人十分不满,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 “不好意思。”他再次抱歉。 大忙人啊,中午还开会,竟然还能做到挤出时间来给年琰送饭。凌晨也是,忙到三四点还过来一趟,就为了送句“新年快乐”。 年瑜没说什么,点点头。 “我叫臧商,”他怕年瑜心有余悸,补充道,“商贾的商,归凌是殇折的殇。我是臧洋和归凌的...原号主。” 年瑜盯了他少顷,冷漠地“哦”了一声,问道:“你就是在原服务器天天拿臧洋砍人泄愤的那个?” 臧商被他呛住了,上下动了动嘴唇,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是我。” “你和年琰什么关系?”年瑜又问。 “...恋人吧。” “哦,”年瑜得到答案后,自觉迅速地提走了他的保温饭盒,“啪”一声关上门,“没你事了,忙去吧。” 臧商:“... ...” 他其实早就想过年瑜可能会不喜欢他,但没想到这份不待见居然藏都不藏。 好歹和臧洋有相同的五官... ...不对,上一个和臧洋有相同五官的已经被年瑜杀掉了。 这样一想,他还有点安慰。 * 恋人就恋人了... 还“吧”? 搞什么? 年瑜提着饭盒,若有所思地放到茶几上,等年琰睡醒。 昨天那份和122号的录像里,年琰又是怎么说的? ——“可是我没有爱人。” “那个也算吗?” ... ... 还有122号说的:“你对他的肢体语言,符合喜欢的逻辑。” 挖清楚这两人的情感,又是项大工程。 年琰睡醒后,走出来就见年瑜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活像个刚开完家长会回来准备质问孩子成绩的家长。 年琰在这张卷子上也确实答了个惨不忍睹的零分。 “见到了?” “见到了,”年瑜面无表情地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而他看了眼饭盒,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年瑜弄吃的,便轻飘飘抛了句:“一纸合约罢了。我去给你买午饭。” 随即就顶着七翘八叉的头发溜走了。 第103章 他好像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但是他绝对也是喜欢对方的吧... 他如果真不喜欢, 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和臧洋两情相悦? 年瑜望着被关上的门愣神片刻,起身走到窗旁向下俯瞰,通过观察周围的建筑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实验室, 甚至连写字楼都不是,只是一幢普普通通的公寓。隔壁户空调外机下的瓦片有很明显的、形状如流水的铁锈色, 如果没有长期的风吹雨打, 根本不会形成。 他们住的楼层不高, 依仗对面的房间数到平视时只能数三个,往下望时不会触发恐高症。 年琰清瘦的身影已经沿着逼仄的小道走出一段距离,左右两旁都是青灰色的高墙, 再拐个弯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些外景都昭示这:这块地其实只是个老旧小区。并且或许是由于周围的建筑都是沉郁的灰调, 他忽然觉得今日好像是个阴天。 年琰回来时,只带着简简单单的三个打包盒。一盒是青菜、一盒是红烧肉、一盒是白米饭。 “睡得有些晚了, ”他解释道, “饭店快打烊了, 只有这些。我也不知道你被臧洋养得口味有没有变, 明天再让臧商带点好的。” 年瑜摇摇头。 他不介意的,自己的口腹之欲向来很低迷,跟年琰木讷地打开饭盒盯着高档菜时一个鬼样子,好像红烧肉和波士顿龙虾没有任何区别。 怪不得绘梦游乐场里的自助餐全是面制品呢,敢情是所有吃食在年琰眼里都没不同。 总之两人吃饭时,都一脸养胃相。下筷、张口、咀嚼、吞咽、再下筷...动作甚至几度一致到像人机。 最终打破频率的, 还是忽然停筷说话的年琰。他似乎慢慢才想好了答案,没头没尾道: “合约就是,这个项目的资金全是臧商和他的一家远房表亲提供的。” “远房表亲是什么来头?”年瑜问。 “格泉的原号主一家,”年琰说, “她的原号主叫格源,是名很优秀的女警,可惜在出任务时牺牲了。她的家人很爱她,久久不能释怀,得知我在进行这项实验后,就在悄悄支持。” “你们选择让格泉通关是对的。”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沓实验报告,递给年愉看:“关于格泉,我也重复实验了很多次。一开始是顺着格源原本的性格走的,结果发现没一次活得下来。” “为什么?”年瑜刚放下筷子,还没翻开实验报告,顺嘴问道。 “太无私了。” 他叹口气,略有些感慨:“无条件执行搭档的计划,并为了保护他人,屡次将生存机会放弃。只有这一次,我改变了她的性格,加了一点自私,她最后才欣然接受了保送。” 如果格泉走之前想的还是“自己是首领,要肩负起使命”的话,那她的命运最终还是会烂尾。 “但她的家人听说后很满意,”年琰垂下眼,“格源赢得了社会的表扬,但这些都消磨不了她家人的痛苦。只有格泉才能安慰到他们。在你醒之前,我已经把格泉送回去了,现在她估计过得挺好。” 也许这算是英雄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吧。这样一想,年琰的实验或许也带了点积极意义。 可是年琰的实验是不为公众所知的,社会又怎么允许莫名其妙多了个人出来... 年瑜翻页的手一顿,抬头望向年琰。两人对视几秒,年琰就懂了他在想什么,只说:“档案什么的你就别管了,臧商的企业实力和地位足够他摸点野路子。再多一个你和臧洋都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塑造你们人身的材料,也是野路子淘出来的。” “... ...” 年瑜沉默片刻,忽然想去洗澡。 左右脑博弈了很久,精神上终于催眠自己接受后,他才继续问:“除了她外,还有类似的人吗?” “没有了,”年琰说,“你在换世之境里遇见的人,在现生里都能找到原型,大部分名字我都没改。如果有缘会再遇到的。” “下午我有事要出去,到时候会有两个人来和你叙旧。她们是我的项目顾问,也很优秀,都是各自领域内的顶梁柱,会帮你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的。”他说着,端走了饭盒和外卖盒,把茶几清理干净。 年瑜点头表示知道了,顺便搭了把手。 午后,有人如约来接他了。 彼时年琰已经走了,年瑜打开门,迎面飘来股樱花调的香水味。面前的女人眉眼明艳,鼻头微翘,唇色如樱,穿着身酒红色的大衣,如红牡丹般妩媚——大美女啊。 她见到年瑜时,笑得特别灿烂。 “你好啊小鲶鱼!你应该听过我名字,我是臧洋的师娘,丘晓樱,也是年琰的技术顾问。” ... ... 丘晓樱... 年瑜一时愣住了,也不在乎师娘对他的称呼和臧洋一个样,只是呆板地回了句:“你...好。” “别紧张,”丘晓樱热情道,“哎呀好孩子,你看上去就比臧洋那混小子乖多了!我来接你去我家,大家都在等你,那儿肯定还有你想看的。” 被拐上丘晓樱的敞篷跑车后座时,年瑜还是脑袋昏昏的。直到一路开上高速,冷冰冰的风在年瑜脸上乱刮,将他吹成了大背头,年瑜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压住自己的刘海。 第128章 反观丘晓樱,戴着副墨镜,开着自动驾驶,潇洒走天涯。 他有种乖书生被绑去土匪窝的感觉...可算是知道臧洋的性格是怎么被养成的了... 但也是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今日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阴天。头顶上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风在耳边呼啸着,他往后看,车来车往的公路尽头延伸向青蓝色的矮山,洁白的路灯杆排排站在一旁,中间留有适当的空隙,可以供驾驶员们的压力释放而出,让人看着不会心情紧绷。 他走出来才不到一小时,但年琰空荡的实验室、屋内昏暗的角落、显示屏扎眼的亮光与那人只身孤寂的背影,似乎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 丘晓樱的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里面建的都是别墅。年瑜从破旧的公寓楼走到这,像是进了一个新世界。 “那里!”丘晓樱拍了拍愣神的他,挥手一指道:“那里是臧商和年琰的家。” “他们的...家?” “年琰是不是没和你说过... ”看年瑜满脸的疑惑,丘晓樱抿抿嘴,有些遗憾道,“他几乎不回来,目前大部分时间只有臧商偶尔住着,但这人也忙。感觉钟点工都比他俩在家的时间长。” 年瑜闻言微皱起眉。 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环境,执意住在那个阴郁的破小区里?年琰和臧商,又在别扭什么... 他对年琰的关注,无法外露给其他人,深深埋在心底,时不时咯噔一下。 臧洋给他的留言中有一句:[希望你到人类世界后能幸福快乐。] 那么真正身处于人类世界的那个我——你为什么不幸福、不快乐? 这个问题问不了外人,只有年琰能回答。 丘晓樱欢欣地打开门时,入眼只见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地毯上逗孩子。她的风格和丘晓樱迥然不同,有着真正如樱花般温柔的五官和气质。 那女人在看见他们回来后,对着年瑜招了招手,起身迎接道:“你好年瑜,我叫唐依,是年琰的医学顾问。” 年瑜感觉自己在做梦,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却不太真切。 “啊...”唐依见年瑜又愣住了,温和莞尔道:“唐糖是我妹妹,我们是重组家庭,她原本叫程糖,后来改跟我姓了,现在是医科大在读。哪天也让你们见见。” 她身旁的那个小男孩,牵着她的手,却和她一点儿也不像,只是安静地、好奇地望着年瑜,在年瑜看向他时,高兴地咧开嘴笑,喊了一声: “哥哥。” 然而年瑜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瞳孔放大,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无措。 那个小孩,是魔法森林他见过的那个,货真价实的——小年瑜。 在注意到他害怕后,丘晓樱和唐依连忙把小年瑜哄了回去。 他亲眼看着小年瑜进了一个小型培养舱里,慢慢地阖上眼睡着了。 “别怕,”丘晓樱安慰他,“这只是年琰实验的另一部分而已。” “...他想干什么?”年瑜哑着声问。 两人没想到他会应激成这样,慌乱地将人揽进屋,仿佛经历过一次他人应激一样,一套熟练操作,又是握住他的手不让抖、又是开窗倒水扇风的。 但其实年瑜并没有那么严重。 这一套操作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安慰谁才这么熟练的。 到了最后,丘晓樱甚至递过来了一本六寸相册,有一台半的胶卷相机那么厚,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打开来看,全都是臧洋在待注销区的点点滴滴。 是年瑜错过的那一段时光。 丘晓樱将这本相册塞给他,就像塞了个玩具熊到哭泣的小孩手里。 里面无数张照片,从臧洋第一次笑、编短辫,到第一次钓了条鲶鱼、摘叶片吹小曲、给小鸟做窝、逗小狗、跟越山学拳脚... ...一直记录到丘晓樱和越山离开之时。 “这是我和越山同志给你准备的,当然了,我们自己也留有一本。跟臧洋相处这么久,我们俩都有点赛博养儿的感觉呢。”丘晓樱说。 “其实...游戏中的丘晓樱和越山背后都是我俩实际操控的。我是管理员q,越山同志是管理员y,唐依是管理员t,我们加入游戏都是想杀掉归凌,但都失败了...他太超模了!”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越山同志以前还是打电竞的,被归凌反杀的那天气得在屋里哇哇乱叫呢。” “哎——”唐依叹口气,“我本来就不怎么打游戏,结果一进去就落地成盒了,都是归凌的错。” 话音刚落,响起一阵敲门声。越山提着水桶,吊着鱼竿进门就喊:“老婆,我今天真钓到一条很大的鲶鱼!”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哟,”越山扭头一看,发现年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挠挠头,爽朗道: “原来还有个更大的年瑜在呢!晚上留下来吃红烧鲶鱼啊!” 第104章 从前年瑜也没觉得红烧鲶鱼有多好吃。只有臧洋, 永远乐此不疲的。亦或许他也早有点腻了,就想逗逗年瑜。 现在他依然没感觉这道菜口味有多好。 天上挂着的是和待注销区一样美的月亮,桂圆壳般的暖黄色吊灯照着客厅, 身边人面带微笑,一个个白色瓷盘被端上桌, 他的右手边就是这道红烧鲶鱼。 丘晓樱招待着拘谨的他吃饭, 笑谈说臧洋以前是个左撇子, 和越山坐一起吃饭老打架,于是最后被越山强行掰成了右撇子。然后越山就开始吐槽这小子性格有多混,但语气里总带着股骄傲的劲。 这些声音和蒸腾的热气一起潮湿了年瑜的眼眶。 一个没什么牵挂的人,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却有一堆的温暖迎面砸来。这时他迫切地想去抓住点什么留作纪念, 于是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那盘红烧鲶鱼。 所以这道菜才开始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连带着臧洋给他简单讲述过的那些故事,都随着照片和这桌晚饭一起, 在他脑海里具象化。 后来越山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把那混小子带回来?我想和他喝酒了。” 他犹豫再三, 吐出一句:“...没想好。” “其实他不用过多自责的, ”唐依说, “都是假的,没准等他回来后就豁然开朗了呢?” 年瑜嘴唇微启,还是没说出话。 可是那伤就算结痂了,长出新肉了,再用心呵护,依旧会留块小疤。不能用一句“伤口还会恢复”或者“都是假的”, 就掩埋过他受伤时的痛楚。 年瑜不敢做这个决定。 他也希望臧洋每次笑的时候都是真心快乐和幸福着的。 万一格式化后忘记了所有的臧洋,在没有归凌的世界里,真的会过得比让他回来更好呢? 年瑜怕越山和丘晓樱心里落空,最后还是规避了这个话题, 生硬地问:“所以归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名字,越山又气得开了瓶啤酒。丘晓樱叹了叹,道:“年琰有跟你说过,这项实验是由臧商投资的吗?” 年瑜点点头。 “其实这个游戏是由臧商的家族企业出品的,很早的老游戏了,现在已经关服了,被年琰拿去改装成了mod插入实验。而归凌只是个用来调试数值的测试号。在听了122号的建议后,他本来只想导入臧洋的... ” 可那一天,是个暴雨天,而且已经下了持续了24小时不停。 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淹没在滂沱的雨中,丘晓樱打开家门时,天幕昏昏的,浑身湿透的年琰站在门口,刘海和睫毛都在滴答滴水,就这样轻声地跟她说: “师姐,我好像犯了个错。” 彼时唐依也在场,她们俩赶忙把年琰接进屋,将他头发擦干,倒了热水,打开了暖气。她们那时注意到年琰的脸色不对,但只以为是被冻的。 丘晓樱问他怎么了,他说:“我不小心把臧商名下那个测试号也导进去了,并且数值还没有调过。” 这是会严重干扰游戏平衡性的一件事,而且极大地给实验增添了不稳定因素。可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毕竟新一轮实验还没完全开始,就好比游戏内测,还没进行公测,一切都能调整。丘晓樱不认为这件事值得他冒雨过来汇报。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年琰在休学前曾是导师手下最优秀的学生。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天才,小时候连跳三级,研一转博,读到博三时决定休学一年来折腾这个实验,今年也不过才23岁。丘晓樱不认为年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她很后悔那天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因为在她问完后,年琰忽然全身开始颤抖,恶心、头晕、大口大口喘气,惊慌的神色都快淹了整栋房子,双手闷着脸,弓着背,头也支不起来。 他这幅样子把唐依和丘晓樱都吓坏了,唐依说年琰这估计是应激反应,可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尽力在年琰身旁劝导了半天都没用。 最终她俩用年琰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臧商,臧商那时直接抛下了一整个会场的人过来。她们避嫌,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安慰好的。 第129章 后来臧商解释说,年琰父母去年是在这个时候车祸去世的。并一手敲定开启了游戏,将毫无改变的归凌放了进去。 第二天稳定下来的年琰还专程上门来道歉,然而丘晓樱只是心疼。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师弟在临毕业时却选择休学一年,估计是父母的去世让他遭不住。 但提到年琰父母时,臧商的表情却又不太待见。这是他们的家事,丘晓樱不好意思过问。 总之归凌就这样插了进来,丘晓樱甚至搬出了越山来救场,却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当她用管理员的高级机械师身份查完臧洋的代码后,连带着敲定归凌进游戏的那份不满,一起揣着,气呼呼地去骂了一通臧商,要求他补救。 臧商说:“那世界里都有两个我了,还嫌不够乱吗...?再说了给我添个管理员z的身份进去干嘛?拿钱砸死归凌吗?” 丘晓樱哑口无言。 一段时间后,得知归凌给臧洋带去了这么多痛苦,她又冲进臧商的办公室将人第二次骂得狗血喷头,臧商却还是一脸欠揍相,悠悠说: “臧洋要是搞不定他,就别进人类世界了。” “你大爷还真是不养儿不知辛酸泪。”丘晓樱咬牙切齿道。 臧商:“那又怎样... ?臧洋是以我的样子衍生出来的ai。” “可他是我和越山养的!” “哦,那抚养权送你们了。” 丘晓樱气晕了,走出公司大门才想起来:不对啊,我不是来和这王八争抚养权的。 这件事到现在都是个不了了之的状态。 简而言之就是年琰捅了个小篓子,臧商恶化成了大篓子,仗着自己给发工资就把烂摊子分给了其他人,最后甩到了年瑜和臧洋头上。 最倒霉的年瑜和臧洋被害得那么惨,却连工资都没发到。 心情复杂的年瑜被丘晓樱送回家时,甚至都无力吐槽自己和臧洋的命运。 此时已到了晚上十点。老旧公寓的走廊用的还是声控灯,年瑜走了几步,一点反应都没有,昏暗不堪。上下层全都静谧无声,仿佛这栋公寓其实一户人家都没住,只有年琰一个人,占了间孤零零的房。 年瑜在墙上摸了半天,摸出一手灰也没摸到感应器,只能猛跺一下脚将灯点亮。结果这灯亮跟不亮没什么太大差别,周遭还是昏灰的,连安全出口的绿光都比灯芯亮。灯罩里满是黑垢,反而显得更脏了。 他将楼梯口的门艰难地推了条缝,侧眼探进去,左右的墙皮各掉一大块,在地上碎成渣。铁扶手散发着股浓烈的生锈味,拐角堆放着很多纸盒子或木架子这种易燃物。 看样子不像有物业管理这栋楼。 年瑜皱着眉头观察,猛然听见年琰的门缝里漏出“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磕到了。 他这才用指纹打开了门,推开就见臧商倒在地上,后脑隐隐约约冒了点血出来。而年琰穿着身黑西装,站在这躺尸的王八跟前,和突然进来的年瑜大眼瞪小眼。 臧商传奇事迹的余韵还停留在年瑜脑子里,年瑜盯着地上的他沉默地看了一会,淡然抬起头问年琰: “需不需要我帮你抛尸?我有经验。” 年琰:“...不用,他应该还没死。” 年瑜点点头,凑近确定了一下人到底死没死,才闻到一股酒味。 “喝醉了?” “晚上去参加饭局了,”年琰转身平静道,“回来后想...” “... ...” “总之被我一脚踹地上了。要是他明天问起来,你就说是他自己摔的。” 年瑜表面“哦”了一声,偷偷瞄了眼培养舱里的臧洋,内心很想叫他来看看—— 看见没,喝醉后耍酒疯乱亲人就是这个下场。 他躺在沙发上准备睡时,臧商还在地板上,而年琰似乎也不准备管,可能是在赌气。 反正看着血流的也不多,磕的不算严重,年瑜看见他心又烦,干脆问年琰:“能不能把他扔门外睡?” 年琰最终还是犹豫了,心虚地说了句“不好吧”,才慢吞吞地开始处理伤口,给臧商“入殓”,大功告成后费劲地将人拖回自己的小隔间里。 “你喜欢他什么?”年瑜等他走出来后问。 年琰反问:“我有说我喜欢他吗?” “122号说的,”年瑜甩锅道,“122号比我更不容易判断失误。” 见年琰表情还在负隅顽抗,他在对方开口前进一步推出证据:“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将臧洋安排给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喜欢他帅气多金,行了吧?”年琰受不了了,自暴自弃地坐在沙发扶手上跟年瑜聊起天:“那你说你初见臧洋时,看上他什么了?” 年瑜:“............ ” 年瑜:“帅气多金。”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自己颜控实际上和年琰脱不开关系。 两个人聊到这,表情都无语了。一个人脸上写着“都怪你”,另一个写:“这也怪我?” 年瑜仰头看向年琰的黑西装,以一种顾怜自己的心态抬手摸上他的袖口边沿,又问他:“你今天干嘛去了?” 年琰这次的回答甚至不及刚刚坦荡,静默了良久后才喑哑道:“扫墓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年瑜又不敢往下问了,怕他应激,便换了个两人皆有底的话题: “为什么还要造一个小年瑜?这算你实验的哪部分?” “给你补全一个美好的童年,还可以替换你在待注销区的痛苦记忆,让你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顺利地接上轨...”年琰说,“你要吗?” “不。”他果断拒绝:“我不想忘,现在这样就很好。” 夜深总有乌鸦的叫嚷声,凄然半盏月亮。年琰从靠近他头旁的扶手上站起,蹲在他眼前,和他平视,表情认真道: “如果我的实验成熟了,那就让人可以用ai创造出理想中的自己,包括片段替换,可以自己用幼年体的ai培养出一个没有遗憾的童年,然后摘出芯片再融合进当下自己的脑子里,这样他回想起过往时,那些痛苦的记忆就会变成很多的幸福,这不好吗?臧洋也希望你幸福对不对?” 年瑜一下就坐起来了,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睁得老大,像听到了天大的荒唐事,不可思议地望着年琰: “别拿臧洋绑架我。你怎么会这样想?年琰,你的实验道德漏洞太多了,首先你又拿ai精神体当人造子宫,其次...” 年琰不听他说完,唰的一下站起来,从茶几上拿过来一个档案袋,塞进年瑜怀里,不由分说道:“这是臧商给你的生活启动金,里面有一台插了电话卡的手机和张银行卡,都挂在我名下。已经给你打了钱了,你自己看着用。” “年...” 年瑜还想叫他,但他却也不再管年瑜会露出什么眼神,留下句“早点睡”,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小居室。 年瑜茫然地打开手机。联系人列表里,有关这项实验的人的名字依次往下排开。他盯了一会,觉得有些许晃眼,又熄了屏,反手扣在沙发上,望着年琰离开的方向发怔。 第105章 恍然间他总感觉有人在叫他, 猛回头时看见臧洋还阖着眼在培养舱里躺着,像在水晶棺里。 年瑜在这一瞬感到了茫然与怅惘。 他走了这么多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说想不被人操控、想拥有对自己的命运的选择权, 结果年琰强硬的态度将这一切都打了回去。最终落得了一个什么都没得到,又失去了很多的下场。 他是越走越高了, san值也快掉完了。 而那个能给予他底气的人, 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窗外没有摩托或电动车驶过的声音, 没有流浪猫狗翻垃圾桶的声音,没有孩童在夜间的欢笑或啼哭,唯有一片死寂, 连臧洋都显得像具空壳。 年瑜站起身走到培养舱前,无力地靠了上去, 额头一贴上冰冷的玻璃,瞬间将他激得有点醒了。 迟到的戒断反应到现在才全部扑了上来, 他忽然就很怀念那段臧洋每天都笑着来抱他的时光。而不是现在这样, 隔着层厚厚的玻璃, 戒指都贴不到一起。 乌云全部飘过, 冷白的月光才慢慢照进来,全都照在了臧洋的头发上,就像在一刹那间他好像感觉到了年瑜,所以睁开了眼。这道光束也轻柔地贴近年瑜眼尾,深情地安慰着他,告诉他同一时间待注销区的海上, 水波和鱼鳞都闪烁着亮光—— 我也想你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年瑜好像感觉到了,就这样将头抬起,低声说话时有冷气浮在玻璃上: “想见我了吗?” 一道轻轻的铃声从手机听筒中奋力钻了出来, 他折返回去看,发现唐依恰好在这时给他发了条消息,就好像她代替臧洋传递出了回音。 [如果你还在犹豫的话,我其实可以和年琰沟通一下,把你的精神体芯片重新导入待注销区,你可以亲自找格式化后的臧洋问个答案。] 第130章 [只不过你的人物建模还没修,左手还是报废状态,短时间内来回折腾一下可能会导致你再回来后出现一段时间的认知障碍,左手有时会不受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手机屏光的照耀下,年瑜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几乎是一秒没犹豫就给唐依回复了一句: [谢谢,麻烦你了。就明天晚上吧。] 他再次扭头去看臧洋时,神情放松了点,随即躺回沙发上睡觉。第二天早晨,他醒来时臧商已经走了,便有了闲心开始正式研究起了这台培养舱。 氧气输入口、胃部导管等维持机体生命的玩意都被他找了个遍,相关资料也被他用手机全找了出来,才发现这其实是个近似供养植物人的装置。 最后他顺着培养舱的线路看过去,找到了落灰的电源插口。舱壁和墙壁没有完全贴合,留了条小缝,隐隐约约露出半截类似于纸张的边角。年瑜伸长手将那张纸拎了出来,脸上的嫌弃程度不亚于用手直接摸臧洋没擦干净的床底板。 所幸这东西有点价值。展开后,最顶上那栏写着——[机体培养说明附培养舱使用方法],落款是唐依。 年琰不像个会随手乱扔东西的人,年瑜感觉他应该是故意将这份重要说明藏在这,知道自己会研究,所以故意让自己找到的。也可能是想让自己接手臧洋的培养舱,决定臧洋是否来到人类世界。 他将这份说明仔细浏览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就是个供养植物人的装置,他们的芯片是由生物相容的纳米材料制成,既储存了ai意识体,又起到一个模拟丘脑、激活大脑皮层的作用,具有神经突触连接功能,能将他们的数据翻译成生物信号传递,实现由ai数据控制人体。 这些信息输入进他的脑海中,他瞬间就理解了一切机理,坐回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若有所思起来。 到了近晚饭的时候,他和丘晓樱打了声招呼,又和年琰报备了一下,支出第一笔启动资金去买了酒,顺着上次记下的路线来到丘晓樱家吃饭。 年瑜在越山惊呆了的眼神中摆出了一瓶又一瓶的酒,露出了一个社交微笑: “不是说想和臧洋喝酒吗,他还没回来,我先陪您们喝。” 越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摆了满桌的酒,和丘晓樱对视一眼,迟疑问道:“...你能喝吗?” 他们也没和年琰喝过酒,评估不了年瑜的酒量,但这张白净斯文的脸看起来就不会喝酒啊! 臧洋如果在场的话估计要语无伦次了,偏偏他不在,而年瑜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 “能喝,我和臧洋喝过。” 不仅能喝,而且今天喝不倒越山和丘晓樱就不走了。 “好!” 丘晓樱一拍桌子,从架子上拿来签筒,敲定道:“爽快!” 亮敞的客厅里,一支支签被甩飞了出去,一杯杯烈酒入喉。一个半小时后,丘晓樱和越山的脸庞都浮起了红晕,两人醉得七荤八素,像胶装液体一样瘫在椅子上,越山同志还不顾形象地打了几个酒嗝,丘晓樱女士则吧唧几下嘴,模模糊糊地哼哼了几声。 唯独年瑜端端正正坐着,肩膀微收,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瓶口,眼神冷静而幽深,注意到师父师娘都醉得差不多后,轻轻又抿了一口再放下,开口问道: “臧商和年琰是什么关系?” 人一醉,嘴就没有了封口,所有秘密全都容易一股子倾泻而出。 “合约订婚,还没结!”越山喊道:“但谁都知道他俩相互喜欢!就是年琰那孩子一直回避!” “屁嘞!”丘晓樱一挥手,突然端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神情在脸上停留片刻,很快又咯咯笑起来,说:“我来说我来说,臧商那王八说他第一次见年琰是在高中的时候,年琰连跳三级,身体素质跟不上所以不再跳了,当了比正常升学的臧商小一级的学弟。只不过那时他俩还没什么交集,大学毕业后才签上的合约。” 越山“切”了一声:“那王八嘴怪的很,不知道说了什么,年琰父母就巴巴地将孩子送过去了。然后问他为什么选择跟年琰签的时候,他又说年琰以后是干大研究的,说自己支持个科学家搞促进社会发展的实验,传出去后对企业的名声好。”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丘晓樱又翻了个白眼,对臧商的行为“呕”了一声,骂道:“他活该追不到人呢!肯定是年琰把这话听进去了!你别看那孩子外表冷静理智,其实内心很敏感的!” 最后,他们俩达成一致,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骂起臧商这个资本家,骂到最后骂累了,就睡着了。 但不可否认,日理万机的资本家有时忙得自己都吃不上饭,还会抽出时间专程以送饭的借口来见年琰一趟,听到年琰应激发作会抛下一切飞速冲过来稳定人,年瑜单单来到人类世界几天,就能从这些细节分辨出他是真的爱年琰,不只是一纸合约的感情。不仅如此,臧商的爱和臧洋的爱又存在着很多差别。 然而年瑜更好奇,他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必要吗? 结合臧商对年琰父母的态度,难道是他给了年琰父母巨大的好处,又在长辈们面前做足了表面功夫,不然年琰父母不肯放人吗? 年瑜一句话没插,在心里打上个问号。默默听完后,开始收拾被酒鬼们糟蹋的屋子。 然而把他们灌醉套信息不是年瑜的唯一目的。 收拾完后,他将越山和丘晓樱留在客厅,自己轻手轻脚地摸去了小年瑜的培养舱前站定。 玻璃倒影出他的模样,附在小年瑜的脸旁。 小年瑜在里面睡得正香,一张约摸五六岁的脸,但已经能看出五官长势和年瑜有相像之处。眉型平直,上下睫毛都很长,双眼皮也细长,到眼尾开合角度才明显一点。皮肤白,嘴唇薄,放到外面是一眼就会被夸清秀漂亮的类型,像个白瓷娃娃。 但年瑜很讨厌他,每每看见这张幼态脸就会感到窒息。就算这孩子在此时醒来,糯糯地喊他一句“哥哥”也没用。 他的人生就算再不完整,也无法接受让这个孩子来给他补全童年的记忆,被年琰养得再幸福也没用。 年瑜不美化痛苦、不歌颂痛苦,但他知道自己走到这里踩下了几个脚印。倘若改变了脚印的数量和方向,那么今天的他,就不会再是原本的、纯粹的他。所以他不需要这个孩子。 这是他的选择。 几个小时后,他还要去问臧洋的选择。 他盯着这张无辜的脸少顷,留下句“对不起”,在没一个人知道的情况下,根据白日里研读的内容,抬手拔了培养舱的氧气管。 越山和丘晓樱估计翌日清晨才会醒,而没有氧气输送,这具未被激活的、脆弱的身体撑不过今晚。 至此,他功成身退,悄然离开了这里,回到年琰的房子。 年琰和唐依已经恭候多时。 他路过年琰身旁时,年琰微微蹙了蹙眉心,问他: “你喝酒了?” “陪师父师娘喝了点。”年瑜坦然道。 “那要不换一天?”唐依担心地问,“酒精还是有点麻痹大脑的作用的,可能会加重你的认知障碍。” “不用,就今天,”年瑜露出一副思念成疾的表情,“我想见臧洋了。” 年琰盯着他,眼睛微眯,然而他也毫不畏惧地盯了回去,展示出自己的决心。 最终,年琰还是败下阵来,一言不发地开始了转换。 * 年瑜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待注销区,夜晚的广场吵吵嚷嚷的,像开了夜市般热闹。他忽然浑身带血地出生在公告栏前,把周围人吓了一大跳,问他是不是记错时间了,还没到中元节活动。 他无力地摇摇头,费劲地将自己从人群中挤出去,差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痛、死、了。 和归凌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他完全打疯了,根本不在意这些痛。然而冷静下来后,痛觉和思念一样,变本加厉地扑回他身上。 等缓缓走到一处空荡点的地方后,他将自己的左手扶起来看,才发现皮肉血淋淋的,手筋已经全断了,包括在绘梦游乐场时臧洋给他串的贝壳手链都被割断,可能是掉落到了悬崖下,总之找不到了。 大街两侧小摊遍布,人群络绎不绝,张灯结彩。一张张面孔经过,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年瑜还隐隐听到一句活泼的男声,好像是孙岐,拽着孙嵘想买糖吃。 但他没有上前打招呼,一是会吓到孙岐,二是...现在的待注销区,已经没人记得他了。 包括臧洋,也不记得。 又冲动了。 他背着这么多沉重的过往去找一无所知的臧洋,能问出什么? ... ... 算了。 见上一面也行。 年瑜咬牙拖着一身伤,凭记忆走回了那座小山。走到山路口时停了下来,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向那根简易的路灯—— 第131章 好熟悉,臧洋牵着他在上面走,说他鲇鱼上竿,包括他那时戏耍了臧洋... 都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越过灯盏,更顶上,满天星河璀璨。 一切都已就位,你在哪呢? 年瑜正这样想着,忽而耳边刮起一阵风,黑衣和一副羊头面具一齐落入他的眼帘。 说曹操,曹操到。 臧洋好像是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才顺着过来的。那双浅灰色的瞳孔在面具底下,先是戒备地看着他,随即怔了怔。 终于找到了。还真是我一唤你,你就巴巴来了。 年瑜安然地阖上眼,放任自己晕过去。然而却没感受到磕倒在地的疼痛,久违的天山牧草味道又裹住了他。 然后他在一片黑中,听见臧洋喊了一声—— “我靠!我还没碰你呢!你不要碰瓷我啊!” “... ...” 就碰瓷你。 第106章 臧洋还是有点懵的。 在看见对面人摇摇晃晃地向后倒时, 他脑子都还没转明白,手已经伸过去接住了。 那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死白死白的, 点点扎眼的血洒在上面,眼睫微湿, 鼻息也很微弱。他抓起对方的左手一看, 更是触目惊心, 惹得他眉头不由自主拧成一团,自己的血也在一瞬间冻结。 他打开对方的基础信息栏一瞧—— 玩家姓名:年瑜 职业:机械师 伤得这么重,是靠怎样的毅力走过来的?还是个机械师, 左手都不能用了吧...算是彻底废了... 可是更奇怪的,他总觉得这张脸特别的熟悉, 仿佛曾经被他一笔笔描摹过般。看见年瑜这样子,他自己也喘不上气, 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 ... ... 那我还带他回家干嘛???!! 等臧洋思绪回笼时, 他已经抱着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了。并且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很小心谨慎, 怕牵扯着伤口, 时不时垂眼观察怀中人的脸色。 他看着年瑜因为难受迷迷糊糊地皱起眉头,心中复杂,全然没发现自己也同频跟着皱了。 山林间刮起一阵风,叶片稀稀拉拉地响,臧洋曾经觉得这声很潇洒,现在却嫌吵, 抱着年瑜的手收得紧了些,低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快到了,再撑会。” 话音刚落, 他看见隐隐有冷气从年瑜颤抖的嘴唇冒出,便自觉垂下脑袋,又不敢贴太近,怕面具抵到人家,问:“说什么呢?我刚没听见,再说一遍。” 年瑜没反应,可能是又晕过去了。但他惦记着,就一直垂着脑袋等,很久后才等到一声微不可闻的: “...冷。” 这声一出来,如薄薄的纸张被撕了条小口子,年瑜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再刮一阵风,就要被吹走了。 臧洋赶紧支出一只手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年瑜身上,才发现自己居然单手抱年瑜也抱得动,骨架也摸得清楚,像捧柴,一掰就要断。 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差了...体重又是降了多少... 不对,我在拿什么比???我之前抱过他吗??? “这样暖和点吗?”他轻声问。 可惜年瑜没有给他回音,他便咬牙加快了点步调,一想到对方真有可能死他怀里,手就不由自主地微颤起来。 真是奇怪的感觉。 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他都揣着冷漠无感的样,唯独今天,唯独这个人,他甚至怕自己腰间匕首硌到对方,忽然就觉得死真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 有种死神即使违抗使命也要保一个人活的感觉。 待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时,一进门,纯ai数据体的丘晓樱和越山都迎了过来。他把年瑜放到自己的床上,摘下面具,三个人都手忙脚乱的,血水一盆盆往外面倒。 目光掠过年瑜心口那道旧疤时,臧洋的手一顿,有股被人推进万丈深渊的空落感,直到被丘晓樱叫了一声,才从这种寒凉中拔出。 最终三人累得满头大汗,年瑜全身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才全被清理完毕,青青紫紫的地方也被涂上药。 臧洋将年瑜的脸擦拭干净,冷白的皮肤才全部露出来,像个瓷娃娃一样,他甚至不敢太用力,怕将人擦碎掉。美中不足的是年瑜眼底下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仿佛累了很久。凌乱的刘海静静扫在额前,和闭阖的眼帘一样沉寂。 怕吵到伤患,丘晓樱将臧洋叫出卧室,和越山一起坐在臧洋对面,开始审问他: “这孩子你从哪捡的?” “山脚下啊,”臧洋老实道,“我总不能放他在那不管吧,就带回来了。”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放屁!”越山拍案而起,像自家猪拱了别家白菜一样愤懑:“他关系系统上写着和你订婚了,还没结,你转头就说不认识?!!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外头欠情债了,大男子汉敢作敢当!” 臧洋:“?” “我真没有啊!”他委屈地叫嚷起来:“我之前那个死人样像是能动情的人??我明明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男孩也没牵过!” “你都抱人家回来了你还在这说牵手?!” 臧洋:“???????” 臧洋:“不是你讲不讲理啊??!!我...” “肃静!”丘晓樱稳住场,清清嗓:“吵什么吵?再吵给人吵醒了!” 她胳膊肘撑上桌子,头微微侧过来,用一副温和下来的语气款款道:“你不是还有枚戒指吗?记得不?我刚看年瑜的右手也有一枚,还戴在无名指上。” “... ...” 戒指? 臧洋哑口无言。他还真没注意到,刚刚光顾着看人家脸和受伤的左手了。 “你就是欠的情债!”越山又激昂起来:“人过得这么惨,肯定跟你脱不开关系,现在上门讨债来了!你小子赶紧给我搞清楚,别过几天我都当上爷爷了!” 臧洋&丘晓樱:“... ...” “神经病吧你!”臧洋受不了了,拍案而起:“他分明是个男的!师父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带球跑的古早狗血戏码啊!师娘你赶紧把他的话本没收了!” 丘晓樱:“...收,今晚就收。不过你小子看的好像也不少啊...?” “都是他分享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同时伸手往对方那儿一指,最后对视一眼,又都不满地坐下了。 丘晓樱:“... ...”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三个人言来语去地从情债聊到年瑜的伤势,臧洋回想起那只左手,感觉胸口堵得慌,忧心忡忡问道:“真报废了?手筋接不回去吗?” “都断好久了,”丘晓樱说,“来不及了,也不知道头几天干什么去了...” 须臾间,卧室里“咣当”一声响,越山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臧洋第一时间起身,窜一个黑影,撒腿就去开了门。 年瑜从床上摔了下来,新缠上的绷带又红成一片,右手撑着地板,差点没支住身子,摇摇晃晃的,又长又直的腿瘫软在地,站不起来,估计意识还不太清楚。 臧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连滚带爬地上前将人抱回床,裹好被子摁住,念叨:“我靠,小祖宗,伤成这样能不能别乱动了?热了冷了还是渴了饿了?” 他看见年瑜好像真听见了他的话,微微动了动唇,便俯下身来听。 意外的,他听见年瑜喊了他名字。刹那间他大脑宕机了几秒,身型蓦然一僵,睁大眼睛望向年瑜—— 坏了,还真是情债。 “臧洋”两个字被年瑜喊出口有种久违的感觉,他既感慨又心疼,总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但嘴已经率先做出反应。两瓣上下一碰,轻声回应道: “我在。” 年瑜昏昏沉沉的,又在说什么,声音几不可闻。臧洋却好像接收到了般,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答案—— 他说:“疼...” 他疼!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啊!伤成这样能不疼吗! 我该做什么让他好受点?? 臧洋急死了,心一横,直接扣住他的右手,大义凛然道:“抓我吧,疼就抓我。” 刚说完,丘晓樱从房门口冲出来,一巴掌怼上了他的后脑勺:“抓你个毛线,他要有这力气抓你早站起来了!” 骂完后,她就又退回了门口。 臧洋:“... ...” 臧洋:“能不能别听墙角了!给我留点空间行不行!”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好像曾经有个人就是这样的。那人蹲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然后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他想不起来了...记忆像在海里沉沉浮浮。 出幻觉了? 或许师娘是对的,他这样并不能带去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床上人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眉宇间尽是愁容。臧洋愣愣看着他,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将手抽出来—— 第132章 可就在刚有动作的那一霎,年瑜失血而苍白的手指又以极小的幅度拢了拢,像在挽留。 这点动静在臧洋的眼里被无限放大,他又舍不得抽手了,反而从年瑜的指缝中插进去轻轻回握,目光在他左手游离,心疼得一塌糊涂。 小可怜——好想抱他。 臧洋是这么想的,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所幸年瑜除了左手外其他地方伤得并不重,只有些擦伤和磕碰的淤青。他抱得很小心,年瑜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脸庞往颈窝处埋,刘海蹭得他痒痒的。对方上半身瘫进怀里时,他才发现这具身体即使裹着被子,依然冷得像刺骨的寒水,鲶鱼在这种温度中根本活不下去。 偏偏一被臧洋抱住,年瑜好像感受到热源,左手的胳膊肘艰难地弯曲,想回抱住,但又因再往下的小臂断了筋,没办法控制,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臧洋身侧。 这下好了,臧洋作茧自缚,彻底将自己架住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维持这个拥抱的姿势将热量传递出去,手脚麻了都不敢动。 虽说生理上很难耐,但是他心里又好似有暖流淌过。一颗被厚厚的雪覆盖已久的种子,在将死之时等到了融雪的那一刻。春日的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生机盈盈,最后这颗种子竟然发出了嫩芽——他现在就像那颗种子,期待着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了。 “你到底是谁...”他问年瑜。 为什么我被师父师娘养了这么久才养起来的情感模块,一看见你,就瞬间被激活了? 年瑜现在给不了他答案。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期间还能感到年瑜冰冷的唇贴着他的颈侧呢喃了几声,似乎都是在念他名字。好消息是鼻息逐渐恢复了正常,让臧洋觉得怀里的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死神抢走了。 一直到夜深准备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年瑜放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嘎嘣几声,然后俯下腰说: “要睡觉了,你睡我床,我在旁边打地铺。安分点,知道吗?” “...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 ...” “很好。” 回过头,丘晓樱和越山站在门口,二脸鄙夷地看着他。 “我现在信了,”越山说,“你这小子玩不出什么花。” 臧洋:“?” * 然而事实是... 睡觉安分点这条件是臧洋逼迫年瑜答应的,年瑜自己可没有亲口说。 臧洋原本在地板上睡得好好的,自己身上忽然“噗通”一声闷响,如鬼压床般,还是蹦极式压床,差点一胳膊肘命中肋骨,给他砸吐血。 他喊了一声“我靠”,幽怨地睁开眼,一下就看见年瑜躺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胸口,即使是掉下来了也依旧昏迷不醒。 臧洋一手抬起,抚上自己的额头,眉角直抽搐。 “祖宗...”夜间安静,越山和丘晓樱都在睡着,他怕打扰他人,压低嗓用气声说:“你再这样我要报仇了...要给你取外号了!” ... ... 自娱自乐。 年瑜压根没反应,刘海都不带动的。 于是臧洋愤懑道:“...我身体比床铺软吗?好好的床不睡,睡我身上干嘛?” 没比床铺软,但是比床铺暖是真的。 他叹口气,抿抿嘴角,一顿一顿地将手背贴到年瑜的脸侧,才发现对方体温又降下来了,只好眯眯眼,任劳任怨地将人抱回床上,掖好被子。 不出半个小时,年瑜又摔了下来。 臧洋真的要吐血了,手指艰难地从两人贴合的皮肤中伸进去,揉着被年瑜砸到的地方,肉疼极了,感觉明天自己的肋骨上就要青一块。 他咬牙切齿道:“小、鲶、鱼,我真的给你取外号了啊!” 年瑜,鲶鱼,果真特别粘,一直粘着他。 这人之前睡觉难道也这么不老实吗? 臧洋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句回音率先回荡在他脑海里——没有吧,这人看起来明明挺安分的。 为什么呢? 这样一直从床上摔下来对伤势也不好啊,万一压到左手怎么办! 他再次将人抱了回去,跪在床前,双手扒拉着边沿,探了个头出来,目光在床铺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测量。 过了一会后,他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翻上了床,手绕过年瑜的腰侧,将人往自己怀里环了环。 这下够暖了,他箍着年瑜,也不担心对方会再掉下去了。 臧洋在黯淡的月光中垂眼盯着年瑜的脸,忽然无意识地开始数起他的睫毛,没数几根就数乱了,然后又开始想: 腰好细,脸好白,眉眼冷峻又清秀,唇好薄,还真跟名字一样,像块美玉。 好想知道他睁眼看我时是什么样的... 不对。 臧洋猛然挑挑眉,目光向上移,在别人看来有点欲盖弥彰,但他自己不知道。 想什么呢?睡觉,睡觉! 还有我抱着他只是因为他老摔下床砸我! 我可没有什么抱男人的癖好,抱女人也没有! 他就这样安然地将自己催眠成功了。 翌日清晨,他迷迷蒙蒙的,总感觉不舒服,好像有人在看他—— 一睁眼,脸上打下来两道阴影。丘晓樱和越山一左一右地站在床旁,垂头看着他和年瑜,像搭了个拱桥一样,神情严肃。 “...干嘛啊...”臧洋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线,茫然道。 丘晓樱仰起脸,冲越山摇了摇头。 “唉,走吧,孩子长大了。” 第107章 莫名其妙。 这么大反应干嘛? 我不就抱着人睡了一晚吗? 而且我秉公任直, 是对他好才抱着他的。 再说了,都是我未婚夫了,我为什么不能抱? 我长得又帅, 身材又好,陪睡肯定舒服。他睡了我也不吃亏啊。 低头时年瑜还在晕着, 但眉头不知不觉舒展了很多, 脸色也正常些了, 臧洋这才又放心地闭上眼,下意识往年瑜头顶轻轻蹭了蹭。 睡意尚存,或许是昨晚睡眠被年瑜扰得断断续续的, 他这一觉直接到中午才醒过来,心满意足地安顿好年瑜, 忽然又觉得形势可观起来。 殊不知这才只是个折腾人的开始。 到了晚上,年瑜又开始高烧不退。这回没有神医救世, 臧洋急得直接夜袭主城, 将街道上能找到的光天使全绑架了。一个不够绑两个, 两个不够绑三个, 最后绑了一屋子的光天使凑一起进行专家会诊。 他站在门口,抵住门框,手上拿着匕首不停转,脸色沉得要吓死人,面对一群汗涔涔的光天使们冷冷威胁道: “今天给不了我治疗方案,就一个也别走。” 然后很快被回来的越山和丘晓樱后脑勺一巴掌制裁了。 光天使们看见他们跟看见救世主一样, 但这俩救世主善得也不彻底。 夫妻二人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嘴上抱歉说“哎呀真不好意思惊扰您们,是我们教子无方”,面上又僵着一个微笑, 道歉完再补一句:“只不过真要拜托您们,帮我们个忙行不行?” 万一有人说不行,那么剑、枪口、匕首都会架在他脑门或喉部,三个人居高临下望着他:“再说一遍,行不行?” “........行。” 给脸了,但没给很多。 折腾到半夜三更,治疗方案到手了,治疗技能也起作用了,臧洋才跟人脸识别机一样卡在门口,一个个开闸将他们放回去。 年瑜的烧退了点,但还是不够乐观。臧洋回房时看见他睡得也不安稳,蜷缩在床上,头还微微抵着左臂,呼吸很深。 他坐在床头,听年瑜重重吐气,用一种微弱但近乎崩溃的呜咽谵妄,自己也要崩溃了,只能又抱住对方安抚,让他换一个姿势顺气,听他在自己耳边一会儿叫自己名字,一会儿又说疼。 之前明明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谁给我家小鲶鱼折腾成这样了?? 他憋了一肚子气,眼眸沉沉的,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特别无厘头。 如果年瑜醒了,应该会告诉他:“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这只是残留的一点余痛。” 但问题是这余痛全让年瑜一个人受着了,臧洋帮不上什么忙,感觉天都塌了。 作孽啊。 有几个刹那,他的大脑闪回了几个片段,亲眼见过的、没亲眼见过的,都有。仿佛自己的代码如藤蔓般生长,从字符的缝隙中钻进去,开始爬墙、检索,年瑜吊在悬崖边用手握住归凌匕首的样子在他脑中浮出个虚影。 一瞬间,他的头也很痛,但在察觉年瑜在他怀里难受得发抖时,他停止了深挖记忆,脑内也平静下来,反而是一股自责像海啸卷来,将他泡在水里,喘不上气。 我是不是不该离开的...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前面就没有路了。 尽管当下的臧洋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矛盾的心理就是将他拉拉扯扯,然后撕裂出一条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不起”和“我爱你”先往里面灌。 第133章 “小鲶鱼,小鲶鱼,你再撑一会好不好?” “等你好了后,怎么向我讨债都可以。” “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好不好?求你了。” 臧洋就这样安慰着安慰着,悄悄把自己卖了。颇有种此时来个人说“只要你把你的钱和装备都给我,我就把年瑜的痛转到你身上”,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的感觉。 这时他发现怀里的人动了动,一开始分不清是因为发抖的幅度大了点还是听到了他说话,直到颈侧一道热气漏出,他才发现年瑜是在竭尽全力回应他,隐隐吐出一个“好”字。 听到回音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要比年瑜先碎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各种症状轮番上阵,年瑜从高烧降到低烧,但一用口服药就吐,血根本回不上,愁得臧洋只能给他扎针输液。 看他还有点意识,但没法主动喝水,拿勺子喂也喝不下去,嘴角都起皮了。臧洋拿着瓶淡盐水,盯着他的睡颜,跟他再三强调: “是你喝不下水我才这样干的啊。” “不是我要吃你豆腐啊。” “你醒了别揍我啊。” “讲道理,我觉得你跟我亲个嘴也不亏对吧,毕竟我也挺帅的。” “再说了,都是我未婚夫了,我为什么不能亲?”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 “待会记得咽啊。” “... ...” 臧洋先像个活宝一样活跃下气氛,随即叹了口气,眉梢耷拉下来,沉默地看着年瑜。片刻后才轻缓地打开他的下颌,喝了一口水,贴上对方的唇,小口小口地渡过去。 这回年瑜还真喝了。 臧洋发现有效果,“嘿”了一声,骇怪道:“非得这样你才喝是吧,你是不是想吃我豆腐?” 然后又被从客厅一路冲到卧室的丘晓樱给了一脑门。 “我忍你很久了,”丘晓樱无能狂怒,“能不能别再语出惊人了,你有没有想过年瑜醒不过来可能是因为每次稍微醒一点的时候听到你说话,又觉得自己不如睡了好,才干脆一直昏着的吗...” 臧洋:“... ...” 有点扎心了。师娘说完这句话后,他在年瑜旁边坐着自闭了好几天。 一段时间过后,他才愤愤不平地去找丘晓樱说理:“...我这几天都没说话了,小鲶鱼也没醒啊!” * 臧洋说完这句话的第二日午后,年瑜就醒了。 睁眼是家里的天花板,年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恍然间以为这是臧洋和他历尽千帆后在待注销区里度过的一个寻常午后,而他之前在人类世界经历的那些都是大梦一场罢了。 然而起身幅度过大导致他伤口一抽疼,垂眼想动左手的时候发现不听使唤,右手手背也有几个针孔。一受伤就回到人类世界,导致他第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在待注销区的左手已经用不了了。 回头时,臧洋坐在靠床头的地方,抱臂打着瞌睡。 午后的阳光暖和极了,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如风铃晃动发出的响声,一下下敲开令人昏晕的幻梦。 年瑜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悄声盯了对方一会,开始思考该怎么跟其解释。扭身想下床的时候,一双手伸进视野里,将他拦了回去。 他抬头,臧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距离很近,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有点生气和担忧,但没有攻击性。 “想干嘛?”臧洋沉声问:“一醒了就乱动?” 年瑜又讪讪缩了回去,揣着一副乖巧样。 “你现在意识清醒的吗?”臧洋问他。 他开口一个“清”吐了半截,发现嗓子有点哑了,刚想咳一下,就看见臧洋麻溜地递来一杯水,结果脸上却还是挂着审问犯人似的表情。 年瑜平静地接过水,抿一口,臧洋眉头就挑一下,怪得年瑜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捋平眉毛。 年瑜:“...你抽筋吗?” “没有。” 臧洋否认很快,听到这话后眉毛不抽了,也知道年瑜这是清醒了,想起自己在他昏迷时都做了些什么,于是开始抽嘴角。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觉得应该摆出家主人的威严,更何况他还对年瑜有恩呢,所以又硬气起来:“你,那晚鬼鬼祟祟地在山脚干嘛呢?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知不知道你这伤有多折腾人啊?” “... ...” 年瑜低下头,像是只听了最后一句:“哦,那不好意思。” 臧洋嘴绷成条笔直的线,到嘴角急转直下搓了个顿号。他看着年瑜的刘海弯了个好看的弧度,轻轻扫在眉骨上,细长的眼尾还染着点潮红,忽然屏息凝神,心想: 我靠,该死,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他语气顿时软下来,“是来找谁的...” 年瑜默了默,思考:我如果说是来找他的,他不会把我当碰瓷的丢出去吧? “找丘晓樱,拜师的...”年瑜慢慢回道。 反正都是机械师... 怎料他说完,臧洋霍地站了起来,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关系系统都写着你是我未婚夫了,你居然不是来找我的吗??” 那我之前抱了亲了算什么?!!! 年瑜:“... ...” 他“嘶”一声,抬手扶额——忘记还有这茬了。 结果臧洋见他这样,忽然想起丘晓樱的吐槽,以为是自己吵得人家头痛了,立马又老老实实坐下,滑跪:“对不起。” 年瑜眨巴几下眼,抬眸从指缝中望过去:“?” 他放下右手,看了几眼无名指根的戒指,偏头想去看臧洋的,却被床沿遮挡住,只好哑声道:“戒指。” 臧洋恭恭敬敬地摊开手呈到他眼前,戒指就在食指根部安安分分的。 他上下扫了一眼对方—— 师父师娘在不在的差别还真大... 但越是这样,年瑜就越犹豫。 ...臧洋现在的模样对他来说会不会真的更好?他会不会不想和我回去了... 想到这,年瑜只是简单扫过对方的戒指,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伤口又隐隐作痛,干脆躺下、拉被子,一气呵成,只留个毛茸茸的头顶给臧洋。 臧洋眼睛霎时瞪大了,差点一口水噎死自己——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第108章 “诶, 不是...”他俯下身,重新拉下被子,就差把手放人头上顺毛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别把自己闷死了。” 年瑜想翻身不看他, 但会压到左手伤, 只好面无表情地盯着枕侧,淡声道:“我困了。” “你都晕这么久了,还困啊?” “... ...” “...好好好, 我走我走。” 臧洋被赶出了房,走前还记得把门带上。一出来对上丘晓樱和越山在客厅玩叠叠高积木, 猛然发现: 不对啊,我不才是房主人吗?他睡的还是我的床。 怎么把我赶出来了? “哟, ”越山招呼他, “来打斗地主啊。” “别转移注意力, 你要输了。”丘晓樱说。 “哎呀, 我这不是主张有几个人玩几个人的游戏嘛,等小鲶鱼醒了我们还可以打麻将啊,三缺一!” 丘晓樱白了他一眼。 臧洋还在发愣,越山瞄向他:“诶,你不会关心人关心到食不下咽,玩也没心情玩了吧?” “谁说的!”臧洋立刻反驳, 一把拉开椅子:“玩就玩!” 几盘过后,由于他满心想着“我才是房主人”,于是一直叫地主,被越山和丘晓樱两个农民打得惨不忍睹。一张帅脸哪都好, 就是眉角直抽搐,白纸条都快没地儿贴了。 越山的嘲笑声震天响,他不死心,又顶着古代僵尸的模样叫了次地主,叫完才后悔。 这时年瑜打开了条门缝,折回去拿着玻璃杯走出来,没想到三个人都在外面,尴尬地跟越山和丘晓樱问好。路过臧洋身边时,被臧洋一把轻轻拽住了。 臧洋顶着满脸的贴条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两个字:“...帮我。” 年瑜:“... ...” 他将年瑜摁到了椅子上,抽走玻璃杯,转而把理好的扑克牌放到他手上,自己去帮他倒了水,回来时却发现三个人都在盯着他看。 臧洋:“干嘛啊?” 年瑜斟酌半天:“...我怎么出牌。” “... ...” 靠了,忘记他左手动不了了。 臧洋双手搭上椅背的边角,头一埋,跟磕头似的:“对不起。”戳到人伤心处了。 年瑜也不在意,反正回人类世界就好了,淡淡吐出句“没事”。 越山偷偷跟老婆耳语道:“你看,我就说四个人打麻将好吧,麻将可以单手打。” 丘晓樱:“...滚一边去。” 罪该万死,臧洋急急忙忙地再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替他举着牌,这一盘才开始。 年瑜瞄了一眼,伸出抽牌的手顿了顿,无奈地和臧洋对视,问:“...这烂牌你也敢叫地主?” 第134章 臧洋:“... ...” 好呆。年瑜想。 和以前老奸巨猾的模样不太像,虽然以前也会被自己坑。 可能是心态上更轻松了吧。 臧洋无力反驳,巴巴望着对方,只见年瑜叹口气,眼神中带着点熟悉的落寞,开始出牌。 ...不是,怎么又难过了? 片刻后,他眼睁睁看着手上的牌数量锐减,到真正一张都没有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师父师娘也一愣一愣的,原本以为这把稳了,结果不明不白地贴上了贴条。 年大夫就这样妙手回春。 再过几盘后,臧洋脸上的贴条被年瑜摘了个干净,转移到了师父师娘那。但他高兴不起来,伪装成个木头桩子,动都不敢动。 他想:我做什么了吗?小鲶鱼为什么又难过了?小鲶鱼睫毛好长,凑近时好想亲... 晚些时候,年瑜向丘晓樱拜了师,但他左手这样,拜师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谁都知道这只是个挡箭牌。 臧洋坐在床边给他换药,提醒他疼了要说。年瑜嘴上答应了,实操时攥床单攥得死紧,指尖都白了,愣是一声不吭。 臧洋动作停下来片刻,心情复杂。小鲶鱼晕的时候还会喊疼,现在清醒了,倒是什么都藏住了。自己的真心想法藏了,疼也藏了,还不如晕时坦诚。 但这回应该可以了吧... 他垂下眼帘,递出只手,说:“要不你还是抓着我吧,不然我下手容易没轻没重的。” “不用,”年瑜说,“你随便来。” 臧洋气笑了。 随便来?真把自己当案板上的鱼了?要杀要剐随人啊?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鬼,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想靠近我又不断回避的样子? 该强硬时就得强硬点,他“啧”了一声,直接将年瑜抓床单的手掰开,握住。 年瑜没料到,转而去看他脸色,才发现他皱着眉,眼眸深沉。 生气了? 他习惯性开始思考该怎么哄人,下一秒冰凉的药膏贴上来,伤口被刺激到,惹得他毫无防备地吃痛,收紧了手。 臧洋在这时被他掐了一下,脸色缓下来很多,轻声说:“原来这么痛。”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抬起,凑近,硬朗的五官带着凌厉,眼眸如把匕首般锐利,毫不退让地直视年瑜,像是在确认着问:“是吗?” 年瑜心中震颤,隆隆的,像在打雷,呼吸有点急了,然而嘴上一时哑然。 臧洋看他被自己唬怔了,才趁着人没防备,将正事提上日程:“待注销区进行过一次系统更新,从那以后所有人有了生理状态,并且死亡后不会在复活点刷新。这次更新与你有关吗?” 年瑜:“什么时候的事。” 人类世界与待注销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对方报了个日期,换算到人类世界刚好是1月23日。在回档的同时,年琰也将换世之境那套搬到了待注销区。 可以说这次更新不仅与年瑜有关,很大程度上就是年瑜和年琰一起干的。 然而年瑜还是说:“没关系。” “没关系?”臧洋又凑近了点:“全部人中就你带着一身没恢复的伤降临,你说没关系?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悄悄去干了些改变世界的事。嗯?是造物主还是救世主?” 都不是。 年瑜支起左手上臂将他隔开:“普通人而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受伤只是因为被人偷袭了。” 臧洋想再靠近,但对方一直用伤口对着他,俨然一副“你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的样子,便只好不悦地坐了回去。 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 * 深更,窗外没有月亮,屋内是越山的鼾声。 臧洋睡不着,翻了个身,胳膊肘枕着后脑,抬手盯着戒指。目光一瞥,看见年瑜睡在很侧边,稍微一动就要掉下来的程度,右手伸了一小截出来,手指自然弯曲向下。 他一眼就锁定了对方无名指那枚戒指,将自己的手靠近比对了一下,发现完全相同。 无名指... 谁会一开始就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吗?那可是婚戒。臧洋想不明白,他自己是戴食指。就算按关系系统上的来,也该戴中指吧。 而且一开始试探年瑜的时候,他显然不记得自己才订婚。 真奇怪,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自己会对他产生本能的关心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张脸他一见就感觉特别熟悉,就算闭上眼也能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曾经丘晓樱说,和你拥有羁绊的人可能明天就来。 现在我的明天来了,但他为什么不认我? 他如果彻底不想再与我有牵扯就算了,可为什么现在睡觉要睡在床边上...受伤时又会无法控制地掉下来? 是因为知道我在下面,虽然面上疏离,但会本能往我这靠吗? 年瑜还在熟睡,他换了好几个角度都别扭,最后轻轻“啧”一声,将自己的戒指也换到无名指,从年瑜的手指内侧伸过,用吻手礼的姿势牵住了对方的手,心里无由升起一股满足感。 这点动静淹没在越山的呼噜声里,年瑜睫毛颤了几下,但也没醒。 臧洋温热的手贴上年瑜冰凉指尖的这一刻,忽然想:要么我生来就爱他,要么曾经我绝对爱过他。 我绝对爱他。 当臧洋午后打开门看见年瑜时,他第二次这样想,并且稍稍有了点变化。 明媚的阳光裹着露水与草香味透进来,年瑜歪头贴在桌面,半边脸对着窗户,眼睛被光沐浴着微眯起,睫毛盖得有些迷离,但直直看着自己举在斜前方的右手,手指不断合拢、张开、再合拢,像在做复健一样。光也被切割得稀碎,洒在他脸庞,像冬日太阳照在雪地上。 而真正需要复健的那只手,却丧失了复健资格,缠着绷带,丧丧地垂在两膝盖中间。 年瑜没注意到他,但他一时看怔了,像在无边的雪地里抬头见枝上一朵花苞,满心想亲近、想保护。 不过年瑜这样做,是不是还惦记着自己的左手?昨天带人打扑克,会不会刺激到人家了? 他犹豫一会,悄悄靠近。年瑜也很敏锐,在他还差两步时就抬起了头。 臧洋顺势拉开椅子,坐在旁边,揣着愧疚的心思问:“...你想不想吃点好的?” 年瑜:“?” “吃点好的心情好。” 可惜年瑜不是个口腹欲强的人,他默了默,蓦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做吗?” “等你好一点了去珍馐堂吃啊,我请客。”臧洋理所当然道。 对方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耷拉下脑袋。 臧洋:“... ...” 臧洋:“你想我做吗?” 年瑜闭上眼,腹诽:你之前自己在信里说要给我做的。 随即懒洋洋“嗯”了一声。 “那也,”臧洋一顿一顿道,“不是,不行。有什么想...” “红烧鲶鱼。”年瑜不等他废话,直接点菜。 臧洋:“...好,那就明天。我先去准备一下。” 他接收到任务,站起身,恰好此时年瑜又叫住他问: “你要出门吗?” “去钓鱼,”臧洋说着,下意识想把手伸到对方眼前替他挡强光,又发现自己现在好像不适合这么做,欲盖弥彰地缩了回去,“你如果困的话,可以去床上睡。师父师娘说这两天会再多给我们置办一间房,到时候我和你睡一间,也不用打地铺了。” 年瑜正欲说“不用”,但听到后半段,也不好意思让臧洋打这么久地铺,于是只精简出了理由道:“我不会待很久。” 臧洋听到这句话后垂下眼,感觉自己被宣告了死亡通知书般,没有理由地失落起来,沉声道:“没关系,不差钱。你要走了,那件间房就我一个人住。” 但你为什么待不久呢... 像阵风,来时悄无声息,去时又匆匆。 “你来这一趟,到底是...干什么的?”臧洋脱口而出,问完后才找补:“...不想说也没事,你就当我没问,如果哪天想说了再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问的正好。 年瑜想了好久了,刚刚迷迷糊糊晒太阳的时候,才想到措辞。 他见臧洋转身又要走了,淡淡留声道:“我有条手链,左手受伤时丢了。” “想请你...再帮我做一条。” 第109章 “手链?”臧洋意外道:“很重要吗?” “挺重要的。”年瑜说。 某人记忆恢复后如果发现手链丢了, 估计会连着抽烟的事一起清算。 但当臧洋问他是什么款式的时候,他又说不重要。 “你随便做就好。” “那怎么行。”臧洋很谨慎。 行的。 年瑜在心里默念:只要是你做的就行。但表达到嘴上的只有:“困了,午安。” 好像那个一天到晚只会让别人猜猜猜的甲方。 第135章 臧洋焦虑得直跳脚。 “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越山一抛竿,“我只知道你再吵鱼就跑走了, 到时候带不回鱼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臧洋又坐下了。 水边杂草丛生, 芦苇摇摇曳曳, 偶有沙鹭来掺和几下。 半晌鱼上钩了,越山边收杆边问他:“你会做饭吗?我都没见你做过,平常给我打个下手都乱七八糟的, 就这样答应人家了?” “不然呢?”臧洋说,“人家亲口点的, 要臧师傅做,你可以退休了。” “嚯, 给你得意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 “他说要吃红烧鲶鱼。你都做过这么多次了, 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不会有问题的。”臧洋信心满满。 倒是手链的事, 他很愁。 手链也是年瑜点名要他做的,一方面他很怕年瑜拿到手链后就圆满地离开,留他一个人不明不白;另一方面,他越想越觉得这事离谱—— 不说手链的款式,也不给线索,万一做了又不满意怎么办?而且年瑜带着一身伤过来, 差点把自己折腾死了,难道就为了一条手链吗? “诶,”臧洋猛然拍了一下越山,“如果要你给师娘做一条手链, 你会做什么样的?” “做她喜欢的那样呗。” “他也没说啊,我怎么知道他喜欢哪样?” 越山上下觑他一眼:“对象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那是你的问题。” 臧洋:“... ...” 他缓缓竖起一根中指,几秒后被越山骂着“臭小子”,叫去竞技场单挑了。 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两人没想到更新后的竞技场变落寞了,地板都没npc擦拭,灰头土脸地出来后,对视一眼。 臧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越山的肩:“师父,你先回吧。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手链的。” 于是洋洋自得而去,随便越山骂了他几句“混账小子”。 黄昏的街道依然人满为患,他简单拍了拍脸和头发,反正衣服是黑色的,脏了也看不出来,就这样游荡在大街上。 他先去装备铺逛了逛,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饰品还有各种各样的属性加成,一时暴发户病犯了,想把这些都买回去让年瑜挑。 然而心里有道声音说:“小鲶鱼要的不是这种。” 又逛到服装店,纯装饰品的手链款式比装备好看多了,老板娘npc在旁边一直推销,说哪款比较受女孩子欢迎。臧洋压声跟她说了句“别吵”,她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最后大包小包地出来,装的全是衣服,愣是一条手链没买。 臧洋愁容满面地拐进了一个胡同里,顺手丢了几个小混混出来,霸占了他们的地盘,在垃圾桶旁边苦思冥想。 街上店铺这么多,手链这么多,都挺好看的。我也没做过手链,手艺肯定比不上外面卖的,小鲶鱼为什么偏要找我? 难道他受伤丢的那条手链就是我做的? 那我应该还记得些什么。 理清思路后,他忽然福至心灵,直接放空大脑开始神游,垂头盯着地板,将路上的瓦砖看了个遍。再抬起时,头顶有个“白鳍豚沙滩”的路牌,双腿自动导航,把他带来了这里。 海风霎时将恍惚的他吹醒了,白鳍豚沙滩副本的出入口还有些人聚集,齐齐拍着耳朵。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没打过这个副本,但总觉得副本内容应该有做沙疗、驯服白鳍豚,还能听塞壬唱歌。 而且,海边的晚上应该有烧烤摊和烟火才对。 还有什么? 大脑一阵钝痛,他感觉自己的代码又在当爬虫,但却遭遇了防火墙。 鬼使神差的,一阵眩晕过后,他眼神再次聚焦时看见了戒指。 还有,戒指对着的沙里藏的一小片贝壳。 “贝壳可以串手链。”曾经有人这么对他说过。 可以送给你认为重要的人。 不管是旧人还是新人,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你身边待多久。也许明天会来,也许后天就走,最后再也不见。 送点礼,至少能让对方觉得你在乎他。这是最直观的方式。 风景也是一样。看见喜欢的,总要留点纪念。 所以那时的副本二里,即便天上有烟火,很多人依旧垂着脑袋找贝壳。 臧洋也捡了。他把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全给了年瑜。时间线对折,终点变成了起点,他再一次这样做了。 可他做完后心虚。和之前看过这么多精美的手链相比,他做的太简单了。万一年瑜看不上...算了。 天逐渐青黑,再不回去,师娘就要发消息来问了。臧洋将手链藏到了背包最里格,还没想好要不要给,先回了家。 果不其然,看见了被赶出门的越山。 “这次什么时候才能进去?”他熟练地问。 “开饭,”越山瞄向他的袋子,想扒拉看,“你买了什么?” 臧洋把袋子往身后护了护:“给小鲶鱼的。” “啧,”越山不爽地咕哝道,“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他看着臧洋拎着那几袋东西扣了扣玻璃窗子,年瑜就打开窗户探了个头出来,绑绷带的左手放在窗台上,问:“你怎么比师父晚回来。” 臧洋将袋子递过去:“你醒了?我去给你买东西了。” 其实就没睡。 年瑜默念着,将袋子打开一看——暴发户又去买了衣服。 怎么这么热衷于给他买衣服... “手链做了吗?” “还没。” 臧洋说完,情不自禁地抬手想去勾年瑜的指尖,卖乖道:“小鲶鱼你能开个门偷偷让我进去吗?” “师娘嫌你们又脏不拉几的回来,不让你们进门。”年瑜觉得好笑,忍不住弯弯嘴角,又想起什么:“她今天提前把房间置办出来了。” “是吗?”臧洋看他笑了,俯身贴上窗沿,凑近显得亲昵点:“什么样?” 年瑜顿时沉默了。 “不好说,等你自己进来看吧。” “你想个办法让我进去好不好?”臧洋眨巴眨巴眼,用他漂亮的眸子循循引诱。 年瑜很吃这一套,没一会就栽了,耳垂微微泛红,无奈叹口气就拎着臧洋买的东西去找丘晓樱说了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门“咔”一声开了,跟看门犬一样的越山眼睁睁看着臧洋嘚嘚瑟瑟地进门,忽然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下降了一个档次。 丘晓樱不屑地说:“有点进步,下不为例。” 臧洋微笑着比了个“ok”。 “那我呢?”越山指了指自己,问老婆:“丘女士,我也带了鱼回来的。” “你这招放热恋期可能管用,现在没用了,”丘晓樱乜他一眼,“人家热恋期,你是吗?下次再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就去主城睡大街去吧。” 越山:“... ...” 臧洋满心欢喜地走进屋,觉得小鲶鱼真是个福星,恨不得将人抱个满怀。但碍于自己身上脏,两人关系也不明晰,还是克制住了。 他期待地扭开新房的门把手,年瑜站在他身后,几秒过去,他就在年瑜眼皮子底下肉眼可见地石化了。回过神来后,“乓”一声关上了门。 “我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他问年瑜。 年瑜一针见血:“你再开一百次也是一样的。” 老实说,下午丘晓樱叫他验房时,他也以为自己盯机械盯久了,出现幻觉了。 整个房里全是喜庆的红色,床头还贴个“囍”字,原本以为的两张单人床变成了一大张双人床,就差敲锣打鼓,再在门口挂两串炮仗了。 那时年瑜欣赏完一圈后,直接往门外退了两步,百年不变的冷淡脸突生一道裂纹。 丘晓樱解释说:“小别胜新婚。” 要不是后来又补了句“你们从正式服分别到现在才见面,可不是小别嘛”,年瑜差点就以为人类世界的丘晓樱接手了账号。 不过确实不大可能,他们那儿现在应该乱成一锅粥了。年瑜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回去后八成没有好果子吃。 且行且珍惜,总之他觉得臧洋当下的模样还是很有趣的。 傍晚时分,他靠在床头,看臧洋别别扭扭地在屋里兜了一圈又一圈,几欲想撕掉那个奇奇怪怪的“囍”字,但又有点舍不得的感觉。 “别转了,”年瑜忍笑道,“再转要晕了。” 这不刚好合了他醉酒时的愿嘛,真进洞房了又开始别扭起来。 臧洋这才老老实实坐下,靠近他:“今天伤口怎么样?” 年瑜:“挺好的。再过几天我想出门。” “出门?”臧洋顿时紧张起来:“去哪?干嘛?带上我。” 这副模样倒还是老样子。 但归凌已经不存在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年瑜拒绝了:“不用。我就买点材料,顺便逛逛主城。” 第136章 “有用,”臧洋坚定道,“待注销区的秩序又不比正式服,你伤也没好全,遇上杀人犯抢劫犯和色狼怎么办?” “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年瑜说。 臧洋还想再争取什么,对方却直接抬手遮住他嘴,一副只要看不见也就听不见的样子,剥夺了臧洋的话语权。 万恶的家庭独裁者。 臧洋越想越不甘心,又躺在床上失眠了。 虽说是双人床,却硬生生被这极限拉扯的两人睡出了两张单人床的架势,中间隔了个大裂谷。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年瑜说的话有道理呢?毕竟在臧洋心里,他已经被认定为了“不知道从哪个时间线回来的人”,如果真比自己强,那万一出门后自己反倒被他保护了,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也不知道那个时间线的自己有没有保护好他。 ... ... 靠,小鲶鱼都断一只手了,还在这问。 臧洋忽然很想深夜抽自己一巴掌。 他在分边时耍了点小心思,让年瑜睡左边,这样对方想翻身就只能脸朝自己这边,不然会压到左手。 此时他睁眼就能看见年瑜的睡颜,蓦然很想给大裂谷搭个桥,这样他就能坦坦荡荡地走过,到对面去抱住对方。 最后他还是泄气地“啪”一下张开五指盖住了自己的脸。 失败。太失败了。 但他的身体比脑子坦率得多。 翌日清晨,臧洋醒得比年瑜早些,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抱着个什么东西,很熟悉。忍住困倦完全睁眼,才发现年瑜的脸凑得无比近,自己的手就搭在对方腰上,捂得暖暖的。 一股气血顿时冲上他的大脑,冲得他白色的头发都要变红了,手连忙撒开,跟个鸡爪似的在空中弯曲了几下,猛然坐起身,又低头确认了一下年瑜有没有被自己吵醒,开始在心中默念: 臧洋你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臧洋你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浑浑噩噩地下了床,盯着那个“囍”字片刻,萌生出了想一头撞死在“囍”字上的想法,然后一个左脚绊右脚,在地毯上摔了个狗吃屎,又想把地毯盖自己身上,伪装成死人。 ...万恶的家庭独裁者,都是师娘搞双人床的错,还不如睡地板呢... 东磕西碰,乒乒乓乓一阵声后,臧洋终于出了房门,想着自己今天要做饭,一头载进了厨房里。 门关上后,年瑜睁开眼坐了起来,心里懊悔自己没给臧洋把这一段录下来,如果有朝一日他能恢复记忆,可以拿去鞭尸。 第110章 不过貌似逗人逗得有点过了。 红烧鲶鱼被端上来的时候, 越山和丘晓樱凑近仔细观察,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齐齐仰身问臧洋:“你加了多少酱油?” “也没很多...”臧洋心虚道, “就加的时候手不小心抖了一下。” 手抖是想到什么了?好好的红烧成色被做成巧克力淋酱了。 在两夫妻犹豫的死寂中,年瑜率先尝了一筷子。三人屏息凝神, 等年瑜下咽, 越山颤颤巍巍地问他:“好吃吗?” 臧洋全身寒毛卓立、忐忑不安, 巴巴望着年瑜,悄声说:“不好吃可以不用勉强的。” 年瑜垂眼沉思了一会,面不改色、满脸客观道:“还行。” “不会很咸吗?”丘晓樱不放心地问。 年瑜放下筷子:“他忘加盐了。” “... ...” 误打误撞, 意思是不会很咸。 臧洋眼睛都亮了。 师父师娘将信将疑地各下一筷,随即同时“啐”了一口, 五官拧成抹布,抬头纹深深露出, 不可置信地问年瑜:“你管这叫不咸?你是不是受伤伤到味觉了?” 管它什么味道, 反正都是吃的——年瑜是这样想的。 没把酱油放成醋就很不错了, 如果做成酸的, 那年瑜也救不了场。 他还没做出反应,身旁的臧洋急吼吼地把菜端到年瑜碗边,护食一样:“没品味,让小鲶鱼一个人吃。” 臧洋说完后自己夹了一筷子,沉思良久后,歪歪头对年瑜说:“确实也没我想的那么咸, 但你身体刚恢复,吃这么咸不太好吧,要不还是...” “吃一顿没事的。”年瑜说。 师父师娘:“... ...” 或许是因为两人在神野吃得太清淡了,对咸味的接受度真的报复性挺高了。跟师父师娘的正常口味比起来, 他们简直是怪胎。 年瑜见臧洋还有点担心,淡声安慰道:“真的没事。” 在不起眼的桌下,臧洋听完后仗着他左手没什么触觉,轻轻凑过去摩挲了几下。摸到一圈绷带后,眼底又悄然升起一丝不悦。 其实等年瑜身体完全恢复后才更好,没必要这么着急—— “以后还有机会的。” 饭后半小时,他带着这句话进了房间,看见年瑜趴在桌上睡着了,手下还藏着张设计图纸。 “别这样睡。”他俯身将年瑜罩住,试图将年瑜的手抽出来,贴在耳旁温声道:“会压到手。” 年瑜耳根子睡软了,听到他的声音后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他的动作移了移左手,眼皮半吊着微睁,像小鱼在缸里吐泡泡一样懒倦倦的。 舒适的风卷了进来,在这样一个午后,臧洋觉得自己应该亲一下他。 其实只要再低点头,就可以亲到眼睛了。 但臧洋还是忍住了。 年瑜偏头看过来,将图纸收起,哑着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别这样睡,会压到手。” “不是,”年瑜有点茫然道,“进门那一句。” “我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臧洋落座在他旁边,还是没忍住,抬手抚了抚他脸上被袖口褶皱压出的压痕,“我学着点,精进下厨艺,以后媲美五星大厨,给你做好吃的。” 所以你别急着走了。 年瑜面上轻轻笑了笑,却如鲠在喉,没敢告诉对方——谈以后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 但他想着总要落个期许,所以还是配合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这可能要我的做饭天赋决定,还得拜托你多留下来吃几顿,让我记录一下你喜欢什么口味。” 年瑜:“都吃红烧鲶鱼吗?” “我也可以做别的啊,”臧洋说,“你点菜,想吃什么我学什么。” “哦,”年瑜含笑道,“那希望你的天赋高点。” 拖太久的话可就吃不到了。 臧洋在这明显是更幸福的,而自己像个横插一脚的天外来客,年瑜不认为在没有深厚情感基础的情况下,对方会甘愿放弃稳定的生活,主动选择沉入原档的痛苦中。所以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如果臧洋一有不情愿的意思,他就会回到人类世界,把这些痕迹都删除,当做自己从没来过。 走之前讨个手链,尽管带不去人类世界,也至少能在心里给自己留分念想。 但这人偏偏比他想的机灵,行为举止都跟以前一样充满暧昧,让年瑜摸不透他的真正情感,而自己内心深处又怕被拒绝,所以不敢莽然问。 就比如这机灵鬼现在又说:“带上我就好了,这样你去哪都可以吃到。” “... ...” 如果他的理智再少点,可能真凭这一句话,就冲动地将臧洋带走了。 但年瑜是年瑜,是年琰口中那个情感与理智达到平衡且融合的123号。所以他还是克制住了,始终怕真带上后臧洋内心深处太痛苦。可是如果不恢复记忆,打乱他格式化后的人生,那他又会是个不完整的残次品。 可这个机灵的残次品偏偏知道自己的话让年瑜动摇了。 因为年瑜在听完后,左手死而复生般抖了一下,短短一瞬,被他瞥见了。 对方封闭的内心世界就这样被他敲开了一个破口,如鸡蛋外壳般,只要再加把劲,很容易就能将整个壳破开。 是什么起了作用? “带上我。” 脑海里有阵声音,仿佛是原档的臧洋冲破防火墙的桎梏,在奋力给这个时间线的自己支招—— “跟小鲶鱼说,带上我。” “我从没想过离开,只是在等他把我接回来。我很爱他,跟他在一起就很幸福,你别让他误解。” 别让自己的明天从手里溜走了。 * 所以尽管年瑜屡次回避和拒绝,多日后的下午,臧洋还是不放心,戴着羊头面具偷偷跟着他出了门。 一直跟到材料店门口,他往里瞅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便也不敢唐突地进去,否则很容易被年瑜发现,只好藏进对方的视野盲区等着。 而年瑜也知道臧洋在跟着他。 那跟踪手法简直和归凌如出一辙,要不是他知道归凌不在了,差点准备回头开枪。 万一真这样做了,等臧洋清算的时候又得说:“特别好,差点把我打死了。” 幸好没有。 直到他拐进材料店,听到身旁有个人跑出去,大喊着:“快跑吧!隔壁新手村的副本boss异形骷髅暴走了!新手村的人打不过啊!等会就要过来了!” 第137章 臧洋的那点细微动静就淹没在这声里了。 年瑜找材料的手一顿。 走了? 不过“新手村的异形骷髅暴走”这一信息也让他想起了些什么—— 其实今天才应该是自然时间线上他降临待注销区的日子,也是他和臧洋初见的日子。 那时臧洋让他抽了只“大吉”的签,就去单挑异形骷髅,还折回来帮他解决了威胁自己的贾世凯,结果最终被自己抢了boss。 年瑜回想起臧洋那副气呼呼的模样,倒也觉得好笑。 以及...那时臧洋还曾笑他左手被十字架钉住了,比“小鲶鱼”更先诞生的称谓,应该是那个带着戏谑性质的“小可怜”。 现在他不知不觉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也确实动不了了。 冥冥之中,万事万物皆成因果。 接下来的剧情就应该是他回到主城,在小摊铺前遇到格泉,然后被王无敌偷袭。不过现在格泉也不在了,不知道剧情又会如何发展。 年瑜还挺想知道的。 他按照设计图纸的需求买完材料,走了出去。 他路过珍馐堂,房子的外表还是金碧辉煌。 路过关系所,门前还是冷冷清清。 路过锻造店,暖烘烘的气流再度围住了他。 路过中央钟楼,那个小女孩又一次求他买火柴。 路过服装店,老板娘还是那么热情。 路过公告栏...这是唯一有点不同的地方。因为没有了换世之境的活动通知,所以人群不再聚集于前。 年瑜就在这如走马灯般的散步中,一一和这些熟悉的场景告别。 他知道无论结局如何,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只是与臧洋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在无数张面孔如从前寻常般从身边经过后,他最终走到了那群小摊贩前。 格泉不在了,但有人会补上她的位置,支起小摊,吆喝着。 看了一圈后,年瑜发现这些商家的售价还是很不良心。 在主城巡逻士兵的盔甲摩擦声中,有人骂道:“1500钱?你怎么不去抢!” “就这个价!买不起就别看了!” 以及一句:“别在我这挂机...机械师啊?机械师别看了,没你的装备。” 年瑜回过神往这声源看了眼,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忙道声“不好意思”,向后退了几步。 原本不退还好,这一退,他倏忽感到远处袭来一阵风。幸好有安娜的运动鞋,速度叠得高,不然说不准真要被剐蹭到了。 “哟,哪来的机械师,等级还不低嘛。” 这股风直接往人群中劈开一道空地,周围人嘟囔着“又发生抢劫了,快走快走”,纷纷撤退,留下目标中心的年瑜孤零零站在原地。 “你这级别的机械师装备和资源也不少吧?正好让我试试手。” 年瑜打开他的资料一看—— ...还真是王无敌。 王无敌邪魅一笑,见年瑜不说话,上下打量他几眼,指着他缠着绷带的左手笑道:“一只手残疾的废物!还是机械师!你这样也没多少战力吧,还不如把资源和钱全给我,让本该过得好的人过得再好些!” ... ... 什么歪理。 现在的年瑜已经不是曾经副本一前的那个小菜比了,一枪就能爆了王无敌的头。然而年瑜念在死亡后不能复活了,还是不准备轻易动武。 但王无敌却是个没眼力见的。 他见年瑜把他当空气,一时被激起了怒火,挥着剑就冲过来了,中途还扬言道: “看不起我?!信不信我让你右手也残废!” 还没靠近年瑜一尺范围内,顷刻间,王无敌后背猝然火辣辣地疼起来。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被从年瑜身后窜出来的黑影掀翻在地,在地上摩擦了十几米。右肩处也好像被飞来的暗器插了进去,痛得他喊不出声。 年瑜好脾气,臧洋可不惯着。 王无敌反应过来后,只见臧洋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摁在地上起不来,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仿佛有火在熊熊烧着。 “道歉。”臧洋压抑着怒气,沉声道。 尽管如此,王无敌还是火上浇油,骂道:“草!哪来的面具男!你谁啊!多管闲事,有毛病是不是?!” 紧接着,他被臧洋揍了一拳,吐出来几颗破碎的牙齿,又被匕首抵着喉咙,浅浅割出来一条血痕。 “我让你道歉,听不懂吗?” 王无敌这才知道“恐惧”两字怎么写,忙不迭又胡乱地嘀咕了几声“对不起”。 然而臧洋并不是很满意。 他还想把王无敌脑袋当球踢,却被身后走过来的人抚了抚背,听到一声淡淡的——“好了,臧洋。” 王无敌察觉到身上人的手在这一刻松了,赶忙连滚带爬地溜走,毫不在乎臧洋依然远远地瞪了他一眼。而被他当做目标攻击的那个机械师,却比任何人都平静。 “... ...” 臧洋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看着年瑜站在他眼前,对他笑了笑,忽然就觉得对方好像不属于这里,无法言说的、密密麻麻的心疼翻涌而上。 他绕了个路,来得晚了些,一过来就听见年瑜在被人挑衅,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他真的很想对年瑜说:“带上我。带上我好不好?” 我是爱你的,跟你在一起我是快乐且幸福的。 “爱”这个根基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地出现在了我的代码底层。但爱上你后,我所做的那一切,就都变得有运行逻辑。 不论是原档的我还是回档后的我,都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你,想和你一起往前走,走向一个明天。 然而他此时沉默半天,只低声问了句:“...你有受伤吗。” “没有,”年瑜微微摇头,“你刚刚去哪了?” “...你知道我跟着你?” “一直知道。”年瑜说。 “去...”臧洋在年瑜狐疑的目光中,噎了一下,慢慢才说,“听到有人说异形骷髅暴走了,去新手村解决了一下。” 年瑜忽然笑了笑,但他不明白年瑜为什么笑,只听对方说:“好,回家吧。” “...等等。” 臧洋忽然叫住了年瑜,递出从异性骷髅身上掉出的一副手套,说:“捡到的,是机械师的,你要吗?” 年瑜觉得这副手套很眼熟,凑近了点看,才发现是当初臧洋想耍他时故意要走的那一副。 到了现在,他还是摇摇头说:“这副太重了,我用不习惯。” 他正欲转身和臧洋回家,没走几步,右手又被臧洋轻轻拉住。转身时,他看见那双他很喜欢的浅灰眸映出一道鲜艳的红色。 臧洋脸也快红了,将异形骷髅掉落的玫瑰花拿在手里,结巴了几下,轻轻问年瑜: “那这个...这个你要不要...” 新手村的黄沙吹过神野的流放之地,再吹回主城。从待注销区到换世之境,这一路复杂、混乱,又喧嚣、黑暗。 但他们的手上的戒指,却从未褪去光泽。 这份爱意如黄沙漫天,在所有关键节点,从未退场。 “带上我好不好?” 当玫瑰被年瑜收进背包最里格,而他也被克制了很久的臧洋报复性地摁在房间里的墙上亲吻时,耳边依然萦绕着这句话。 只剩一只手能动的年瑜很好控制,臧洋将做好的贝壳手链给他戴上去,一下就栓牢了。 温热的指腹在他腰间摩挲着,他忍不住挺了挺腰,眼眶很快又蒸起氤氲雾气。 臧洋还是喜欢穿过链子,扣着他的手,在他耳边沉声说些话。 “小鲶鱼...你历史记录没删干净。” “或许我的记忆空荡,但我的身体还记得...全都记得。” “我爱你。” “带上我。” 年瑜回答的话语囫囵没进了下一个吻里。 臧洋当他默认了。 第111章 年瑜觉得这很不公平。 臧洋平常都绝对服从, 但在某些他认定的事上,却总摆出一副绝对强硬的姿态。 那天年瑜的后背从墙上贴到床上,被报复性折腾了很久, 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稀里糊涂听到一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同意了?我同意什么了? 他还试图抗争一下, 刚说出一个“我”字, 尾音猝然变了调, 拐上点哭腔。然后就听臧洋在他耳边轻笑,笑得他一阵酥麻,再压低嗓说:“说啊?怎么不说了?” 下一轮他想说的时候, 话头又被封堵在吻里。臧洋一直箍着他的右手,他想逃也逃不了。 恶劣极了。 等到很后面, 臧洋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将人折腾得有些狠了, 才慢慢乖下来, 抱着人开始安抚, 一个没忍住又到处亲。 最后得到了年瑜完整的一句:“滚出去。” 臧洋:“明天...明天天亮了就滚... ” 不过他那几句不间断的“带上我”或许真起了作用, 年瑜盯着那串手链,开始思考要不要择日找臧洋理讨一下。 第138章 就差临门一脚了。 然而在他下定决心去找臧洋时,臧洋又对自己干的事心虚,怕年瑜反悔。白天堵上耳朵说:“不听不听,鲶鱼念经。不管不管,总之你带上我就对了。” 到了晚上, 就会更干脆点,故技重施,直接把年瑜抱到床上再折腾一顿。 于是年瑜闭嘴了。 * 最近越山发现自己的家庭地位貌似攀升回去了,他经常能看见臧洋像只白日幽灵一样在外面乱晃。 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臧洋被赶出门还能神清气爽的。 清晨鸡都还没打鸣呢, 越山被隔壁房“咚”的一声吵醒,暴躁地打开窗,正好看见臧洋坐在草坪上揉搓尾椎骨。 模样太过滑稽,越山看他吃瘪,顿时好受了点,摸着自己的胡茬问:“又被赶出来了?” 臧洋“昂”了一声。 “怎么越来越早了?” “...因为小鲶鱼醒得越来越早了呗。” 天还漆黑一片,臧洋抱着人睡得正香。年瑜神不知鬼不觉睁眼,感觉腰侧酸痛异常,顿时怒从中来,抬手捏上了臧洋的鼻子,把他捏醒了。 “...你干嘛啊?”臧洋对年瑜没有防备,晕乎乎的,“谋杀亲夫啊。” 他朦胧间看见怀里人领子里还留着自己盖的章,心满意足,刚想闭眼,就被年瑜毫不留情斥道: “出去。” 臧洋:“... ... ” 臧洋:“这才几点啊...” “五点半,”年瑜说,“自己出去还是我帮你?” “... ...” 然后他就被年瑜踢出来了。 “你干什么惹到他了?”越山问。 臧洋:“也还好吧。” 就是昨晚他叫停我没听而已... 但他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 最近年瑜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捣鼓些什么,所以他合理怀疑年瑜老是支他出来就是因为工期要赶不完了。 昨晚他问年瑜什么时候走,年瑜沉思了一会,说:“应该快了。” 再加上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小鲶鱼不会是要留下一个亲手制作的纪念品,然后偷偷一个人离开吧! 想到这里,臧洋彻底醒了,坐立难安。 他不顾尾椎骨的疼痛,霍地站起,在越山好奇的目光中转身去敲了年瑜的窗:“小鲶鱼,你别生气啊,我中午做饭给你吃好不好?你给个准信,我什么时候能进门?” 几秒后,回旋镖被从窗口丢了出来,“咻”一声插进土里。 年瑜的意思是:带着你的武器爱上哪上哪,天黑前都别回来了。 越山哈哈笑了几声,关窗睡回笼觉去了,留下臧洋还在扒着窗缝努力: “小鲶鱼,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紧接着他又在窗外接到了自己的匕首。 今天这个房门他势必是进不去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想办法讨小鲶鱼欢心,能早见十分钟是十分钟。 他又想起那串手链。 捅破窗户纸的那天,他一冲动就把手链送出去了,年瑜也没说什么。 是不是不够好? 臧洋心一悬,看见太阳冒个头就跑去主城。在等店铺开门时,他还顺手接了几个npc的悬赏,找找失物、杀杀小怪,最后买了一盒精致漂亮的珠子回去。 然而最终还是到了晚上,他在树上睡了一觉,睁眼发现客厅和自己的卧室里没有开灯。相反,师父师娘都在他们的卧室里呆着,对比起来自己的那间显得冷冷清清。 年瑜出去了?还是睡了? 他收着力开门,入眼黑黢黢一片,安静得吓人,只能听到风从窗外吹进来的声音。 “小鲶鱼?”臧洋用气声喊。 没有回应。 一步一顿地走到床边,他俯下身摸摸被子。平平的,里面并没有藏人。 出去了?去哪了也没说。 不会真不告而别了吧。 臧洋在原地落寞地发了会呆,隔着布料摸了摸那盒珠子,无神地望着床。仿佛年瑜一走,自己就坠入黑洞。 或许是他真有点伤心了,竟没察觉有人在悄悄靠近。 咔—— 冰凉的铁制品贴上手腕,他被人绊了一下,脚底一滑,翻身跌到了床上。旁边的被褥稍微凹陷,偷袭的人压膝而上,勾着手铐中间的链子控制住了他。 臧洋差点就挣扎了,幸好从两旁手肘内侧间望去,对上了那双熟悉的黑瞳。 下一瞬,他两手直接被举上头顶,对方抬起左上臂硌在他脖子那,一把没上膛的手枪抵上他脑门。 “发什么呆?”年瑜在黑暗中问他。 “...别闹,”臧洋声音差点劈了,“我要没反应过来是你,伤着了怎么办?” 年瑜单手就能制服他,很难不让人怀疑臧洋放海了。 不过幸好,年瑜还在这里。 但他把臧洋在外头关了一天,还是有点怨气。 “谁闹?”他左臂抵了抵,臧洋被迫仰起下巴。 “我都说再过阵子就要走了,想找你谈正事你又不听。” 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错了,”臧洋两只耳朵当摆设,还是只听他想听的,装模作样哄道,“下次你叫我停,我一定停。” “... ...” 年瑜沉默了。昏暗中,臧洋都能想象到对方的脸肯定又涨红起来。 真可爱,真好逗。 “我不是说这个!”年瑜突然作声,头一次恨不得自己的左手还能用,想把对方掐死在床上。 他收起枪,转而捂上臧洋的嘴,试图不再让对方插话。 然而臧洋第一时间就凑上去亲了下,搞得他掌心痒痒的。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年瑜俯了俯身,臧洋解放的右手顺势扶住他的腰侧,听他严肃道: “我问你,真想跟我走吗?” 臧洋挑挑眉:“这还需要确认吗?” 我在你耳边说的那么多句“带上我”难道是梦话吗? “那如果...”年瑜顿了顿,“如果恢复记忆会让你感到痛苦,你也要背负着这些和我走吗?” “... ...” 臧洋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沉思了一会。 就在年瑜以为被拒绝了,起身想离开时,“喀嚓”一声,手铐断裂。 臧洋将他捂嘴的右手牵走,换了个不会让他左手难受的姿势,沉沉问道:“现在是哪条时间线?” “...我格式化后创造的if线。”年瑜说。 他听完后闷声笑了下:“原来还真是造物主。” “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个时间线对折的if线...应该是个新的开端。” 他一手指上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面,一直有道声音,教我怎么赖着你。所以我说,你历史记录没删干净。” “虽然现在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我痛苦,但我只问一句话——我在上一个终点前离开之时,还有欠谁的吗?” 年瑜半垂着眼,淡声道:“...没有了。” 拿一条命抵过了。 “都还清了。” “错了。”臧洋含笑道:“你都来找我讨情债了,怎么能说都还清了?让我猜猜,如果被我拒绝了,你是不是就准备再删掉这段记忆,从此一个人过?” “... ... ” 猜中了。 有这么明显吗?年瑜想不通。 他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臧洋见他不答,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将人带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温声说: “我好像淋过这样一场雨。” 那场雨里,年瑜就是以这样一个姿势在他身上。 很暧昧,但暧昧得合规合矩。 因为两人是奔着殉情去的。 他指尖在年瑜脸侧蹭了几下,没条理地说:“如果我在你记忆里是道烟火,绽放一下就跑,那也太不负责了。” “为什么不大胆地沉沦一次呢?沉沦进痛苦也好、幸福也好,只要是‘我们’,就有勇气做到。” “还欠你情债,只能卖身了。带我走吧。” 恍然间,年瑜做好的准备又被击破了,心里无措起来。 这人真的失忆了? 为什么说的话都能对上... 是想和我走的执念太深了吗。 “怎么样?”臧洋见他愣了,抬头短暂地亲了下他的唇,问:“是不是我的话又让你豁然开朗了?” 紧接着他又道:“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又’这个字,顺嘴就说了。” 年瑜:“... ...” 他现在有种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个人的感觉。 臧洋在上一次离开前也是这么说的——“我会给你提供新思路。” 从始至终,他真是履行好了合作者的职责,一直都在引导年瑜。该放手时放手,该疏解时疏解。 如果是年瑜是实验的主体,那臧洋就应该是唯一能影响实验的那个变量。表面嘻嘻哈哈,却是深藏不露。 第139章 当然,年瑜的那份坚定也在这一路上搀扶了他很多次。 等出去后,应该叫年琰给他们颁个“最佳搭档”奖。 窗户大开着,樱花好像飘荡进来几片。在这个世界里,屋外没有石碑,但石墩子依然静静蹲在那儿。 臧洋闻到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又去亲年瑜。这次接的吻比较深,他贴着对方的唇瓣,亲昵道:“现在该我问你了,你这次回来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是被香味熏的还是被亲的,总之年瑜迷糊了,一时没了把关,说:“只是回来问你的选择。” “我想...让你有一次真正由自己决定命运的机会...” 因为很爱你,想让你过得好。 所以会把选择权交给你,并且尊重你选择的所有结局。 但年瑜没想到对方听完后突然翻身交换了两人的位置,后脑枕上柔软枕头的那刻,他发现臧洋的笑意没了。 臧洋手撑在他头旁,嘴角绷得死直,严肃地说:“...我有点生气了。” 年瑜:“?” 如果他没看错,对方应该是蹙紧了眉头,凝声又问了一遍:“你来这一趟,身体遭那样的罪,就是为了问我的选择?” “根本没这个必要...以后我老了躺在医院里,拔不拔管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无所谓。但你前阵子在我怀里喊疼时真的给我造成心理阴影了。” “我...”年瑜有些心虚地打断他,“没考虑这么多...” “以后得考虑,有什么事必须先考虑自己。”臧洋叹口气,望向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看不太清的眼眸中却有着很明显的心疼,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句:“...真的很生气。” 当然,也很气自己没陪年瑜走到最后的那条破命。 年瑜赶忙凑上去,带着讨好意味地沾沾他的嘴角。 臧洋长吁一口气,双臂环住对方的腰,闷声问:“有具体时间吗?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 年琰已经发来最后通牒了。 年瑜想了想,补充道:“会带你走的。等我把你记忆修好就来接你。” “要多久?”臧洋搂得紧了点。 “明天吧。”年瑜笑道。 随即被臧洋报复性轻掐了一下腰。 真是很有希望又很不靠谱的一句期许。 提到分别的事,臧洋才想起来那串手链,颐起脑袋,轻轻摸出口袋里的盒子: “手链会不会太简单了,我还买了些珠子,你要不要...” “不,就这样。” 年瑜抬起左手放到他眼前,链子附在一圈绷带上,显得很素净,跟碗米汤一样寡淡。 “我丢的那条也是这样的,等伤好了就好看了。你串那么多珠子,到时候我动起来不方便。” 臧洋捕捉到关键词,愣住了。 “...动? ” 年瑜:“给你变个魔术。” 话音刚落,臧洋余光中见年瑜左手抬了起来,手指僵硬又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颤颤巍巍地动了动。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大脑嗡嗡的,一瞬间有些头重脚轻。霎时就忘了丘晓樱曾下过的定论。 ...谁说好不了的?这不是动了吗? 就是动了。 臧洋想去牵一牵,又想起年瑜伤口还没长好,抬手停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惊喜吗?”年瑜笑了笑,问他。 他感觉自己的声带都消失了,一时说不上话。 有点太惊喜了。 但其实没有什么医学奇迹。只是年瑜做了一个机械辅助臂。 他把臧洋支出去的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这个。前阵子早早画好了设计草图,去找了丘晓樱帮忙制作。直到今天,终于有机会出场了。 然而一无所知的臧洋更愿意相信这是个医学奇迹。他直接用行动代替言语,从年瑜头顶的发旋挨个亲到下巴,被轻轻推了一下。 年瑜:“痒。” “你好棒。”他笑了两声,忽然说,“又聪明、又勇敢...特别好。” “... ...” 年瑜偏头躲他的目光,又不好意思起来。 “行了。” 报警的红光在他眼前闪烁,差点将臧洋的脸遮了个全。 正午,人一天中最慵懒、最放松的时刻,很适合道别。等他走后,臧洋睡一觉起,就会觉得这只是场黄粱梦。 他坐在石墩上,半垂下眼,像是如寻常般打个盹。而臧洋靠在他腿旁,一副恨不得抱着他大腿让他把自己拖走的架势。 “这个给你。”年瑜从背包中掏出一枚小芯片和一个播放监控。 “这是什么?”臧洋接过,举起来眯上眼,对着太阳看了看。 “以前录的录像,我走后你再看,或许能唤起些记忆,让我好修点数据。” 他想臧洋原本串在脖子上的那枚应该被回档走了。 臧洋:“想你时就能看吗?” 年瑜:“嗯。监控别弄坏了,最后一个了。” “里面录了什么?” “... ...” 年瑜一咬牙:“最后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好。”臧洋点点头,去勾他的手,蜻蜓点水般在手背吻了吻。“我回去想办法串成链,像护身符一样戴着。” “嗯。”年瑜笑了笑。 执念果然深。 年瑜:“那我要走了。” 臧洋:“好。” “真的要走了。” “...好。” “真的真的要走了。” “... ...” “真的真的真的要走了。” “你从哪学的...”臧洋无奈道,“你这样磨磨蹭蹭的,我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钓得他心很痒,停跳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呵呵。” 年瑜干笑两声,心说这还不是和你学的。 欠的都要还回来。 “珍惜点你见不到我的时间,”他淡然道,“再见面后,你就要每天给我做饭了。” 臧洋头顶上的小花都要开出来了,眯眼笑道:“那很幸福,我很期待。” “走了,”年瑜也笑说,“明天见。” 眨眼的功夫,臧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唰的一下就消失了。 只留声:“骗你的,机械辅助罢了,左手还是不能用。” “但下次见面就能用了。” 臧洋:“... ...” 看吧,真不磨蹭了,你又不愿意。 还被戏耍了。 他伸手探了探年瑜原先坐着的地方,像抱了团空气般,无奈道:“...明天见。” 第112章 * 老房子里没有开暖气, 年瑜怀疑自己其实是被冷醒的。 呼出来的气成了白雾在空中打圈,窗外雪舞飞扬,檐上挂着短冰锥。 年琰穿得不多, 背对他而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黑袄随意挂在肩上, 像是臧商的。 年瑜坐起来打了个喷嚏, 对方的垂下的头才抬起来, 似是平静地问: “小年瑜的氧气管是你拔的?” 果然要开始算账了。 “是。”他坦然承认。 年琰:“为什么。” “我说过不要了。” 年琰起身走到沙发旁,黑袄随意掉落在地,在他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小年瑜可以成长到覆盖换世之境记忆的阶段, 万一臧洋不回来,你难道想一个人带着那些记忆过一辈子?” “对, ”年瑜垂眼扫了下自己的左手,“我不需要他。” 话音刚落, 原本平静的年琰骤然俯身揪住他的领子。年瑜后脑碰上沙发背, 一阵晕眩, 忽地看见年琰勃然变色, 直勾勾瞪着他,眼里布满血丝。 “我需要!”年琰头一次失了仪态地冲他喊:“我需要!” “你需要就你需要,别拿我当幌子。”年瑜将他的手掰开,一字一顿地刚上他:“我、不、需、要。” 这几个字冲破了年琰的防线,如回声般在他耳边不停地荡。他又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但仍然不依不挠:“为什么不需要?你为什么不需要?有段幸福的记忆不好吗?为什么不需要...我都是为了你...” “不要将你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年瑜边说边拨通了臧商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几声清晰的“嘟——嘟——”,跟心电监护仪在响一样。 “你都拿我做了一百多次实验了,还不够吗?我现在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了,能不能不要再操控我了。” 如果到了人类世界, 还像年琰的提线木偶般活着,那他所做的一切竞争与抗争就都没有意义了。 谁知年琰听完后倒怔成了个定格的木偶,瞳孔剧缩,冷汗瞬间从发里滑到下颌。 良久后,年瑜怀疑自己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想去握住年琰的手让他不要抖了,“对不起”三个字呼之欲出。怎料对方却先无力地靠过来,以一个半拥抱的姿势将头埋进他的肩。 年瑜愣了一下,感到肩膀的布料好像被沾湿了。 第140章 ...怎么了?丘晓樱口中上次应激明明更严重,但也没说还会哭啊。 他缓下来:“对不起...我不该...” “嘭”——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人急匆匆地打开,臧商的速度很快,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一眼就看见应激发作的年琰。 他将人蛮横地从年瑜肩上带离,而年琰站都站不稳,被他抱在怀里像哄小孩般一下下摸着头发安抚。 “别怕,别怕年琰,你已经逃离了,你现在很自由。你看着我,我在呢...” 他极有耐心地不停重复这几句话,又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给年琰披上,像在安慰一个受惊的溺水者。 年瑜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见门口又进来一个面目不善的人。是臧商的助理、保镖、司机还是秘书?不知道。但臧商给他施了一个眼神,他就干净利落地想给年瑜来一个手刀。 年瑜好歹有两把刷子,及时闪开。那人却仗着自己壮硕的体型翻身压制住他,掐住他的脖子。年瑜双手抬起想把他的手掰开,可那人力气很大,猛地将他的头往茶几上磕。 “咚”一下,他的头钝痛,但没流血,耳边霎时嗡嗡作响,视野里开始模糊、重影,一个念头恍然划过—— 我左手已经废了。 这一下撞将年瑜的认识障碍触发了,他的左手软绵绵地垂下,顿时无力再反抗,眼见着对方一个手刀将自己劈晕。 朦胧间他听见臧商沉沉说了一句:“带走。” “好的老大。” 以及年琰一声特别细微的:“等等...别...” 但臧商好像没听到。 ... ... 意识回笼的时候,年瑜视野里漆黑一片,差点以为自己没睁眼。头颈部都在痛,胃里直犯恶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手机被臧商收走了。想站起身探一下周围,却发现自己保持不住平衡。跌下去前想用左手撑一下,也没成功抬起,直接倒在地上。 不对... 他茫然地换成右手将自己支起来,控制不住地想:我左手是废了?好像之前就被归凌割断筋了...是用不了吧?我走之前又骗了臧洋什么?承诺了他什么? ...想不起来,也理不清楚。 “咔”,余光中泄了束光进来,年瑜这才发现这是间四面全是黑墙的小屋子,像是办公室的构造。有椅子、有桌子,还有张躺椅。而自己刚刚就是从躺椅上醒来的。 “我的人下手有点重了,”臧商的声音从光源处传来,语气像在陈述事实,压根没有道歉的意思,“刚诊疗过了,把你打出了轻微脑震荡。” “是不是有点出乎你意料?人类的身躯可比你在待注销区的建模脆弱多了。” 怪不得丘晓樱那么讨厌他,真是个王八蛋。 年瑜不接他的话题,戒备道:“你想干嘛?” 臧商带着千钧的压迫感走近,貌似很生气,眼神像把钝刀,趁他身体还不舒服,没办法反抗,又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怼上下巴,迫使他仰头。 “你知不知道你拔氧气管给年琰造成多大麻烦?” “很大吗?”年瑜根本不想屈服,嘲道:“那是死了吧?” “... ...” 臧商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这张脸和年琰一模一样,我真想揍上去。” “想揍就揍,”年瑜平静道,“等我好了,就算你这张脸和臧洋一模一样,我也会揍上去。” 更何况还是毫无特色的黑发黑眸,根本没臧洋好看,揍一拳也不可惜。 还好臧商没那么冲动,忍住了怒火,只是将年瑜甩回了躺椅上,狠狠抛下句:“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 大门轰然又被臧商关上,“咔”的反锁。年瑜的世界再次进入一片黑。 他早知道这次回来不会有好果子吃。他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年琰回收,在心里规划好了怎么逃跑,再怎么将臧洋的数据偷出来... ... 但没想到会被臧商关在一间小屋里,单纯地关着。 臧商的动机也很好理解,他似乎做什么都是为了年琰。 或许年瑜就不该在年琰应激时拨通那通电话,但...他还是下意识担心年琰。 和在神野时的感受不一样。祭司琰作为npc,藏住了“我既是你”这个概念,年瑜对他的不客气是在怀疑中萌发的。可现在,当年瑜对上真身,他又做不到保持那份不客气,所有的厌恶都化成了自怜。 更何况年琰的动机还都是“为了你”。尽管年瑜不喜欢这样,却也很难不软下心。 他只是觉得年琰真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 ... 转念一想,年琰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心理医生? 是看过了压根没用吗?用了很多方法都还是没能疏导开吗?年琰是不是一直很痛苦,所以想改记忆? 也说不通。 如果年琰只是想改记忆,那根本没必要激活他,没必要让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还允许他将臧洋一起带回来。 这个实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由于脑震荡的缘故,年瑜一直昏昏沉沉的,但好在有感觉在慢慢恢复。臧商像关牢犯一样,到点就会叫人给他送吃的,他只能凭借这个来判断时间。 期间年瑜对自己左手的认知一直在“换过身体了,可以动”和“被归凌废了,不能动”之间徘徊。如果他觉得可以动,那么左手就能受控。相反,如果出现偏差,那么就动不了。 很混乱。 对臧洋许的“左手下次见就可以用”的承诺也有时想得起来,有时想不起来。 约摸三天,年瑜半边脸贴在桌面,认知刚好处在“左手不能用”的时候,小黑屋的门被人急冲冲打开。 往常有人送饭时只会开一条小缝。而这次,门被推得很开,屋子的角落都亮起来。年瑜有点受不了,迷上眼望去,隐约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貌似是年琰。 年琰已经变回了正常状态,找到他后连忙靠过来,握着他的手腕让他起身,淡声说:“我们回去。” 然而年瑜闭了闭眼,很疲倦道:“我左手都动不了了,你们还想干嘛?” 年琰听完愣了愣,摸上他的后脑问:“...你那天是不是磕到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嗯”一声。 都是你的好订婚对象干的。 没想到年琰沉默一阵,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下来:“...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拿出手机还给年瑜:“和我回去,行吗?” 年瑜到现在才完全适应光线,见对方态度很好,自己也冷静下来,淡声问:“可以回去...但你还要进行实验吗?” “不了,”年琰说,“没其他方面开展了。你如果不想要小年瑜...那就算了吧。” 这何止是态度良好,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直接从马里亚纳海沟冲上珠穆朗玛峰。 都这样了,年瑜再不回去,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他麻木地跟在年琰身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趁着还没有新事情干扰,他打开备忘录,想把自己对左手的两种认知出现频率给记录一下,却发现备忘录里除了系统自带的初始条,还多了一条人为写的,并且将其置顶了,生怕他看不见。 【年琰实验室楼上正对的那间屋子里有你想知道的。】 年瑜粗略浏览完后熄了屏,抬头对上年琰的背影,发现对方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除他自己外,这台机只经过两人之手。 这副语气,应该是臧商留下的。 第113章 被接回去的日子平静如流水, 没有节外生枝,年琰甚至将管理员n的权限给了他,修补臧洋记忆的事被提上了日程。 丘晓樱有时会过来帮忙, 但来三次中有两次年瑜的左手都抬不起来。她每次进门的第一眼,年瑜总是倦倦地将侧脸贴在茶几上, 眼神空洞麻木, 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年瑜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事要干的。 偏偏从臧商的小黑屋解放回来睡一觉后, 关于那几天的记忆就好像断片了,经常想不起来。 修补臧洋的记忆对他来说明明是件很重要的事,但他有时会不受控地心不在焉。每当输入一段长串的代码, 回头往上翻,却又想不起原先的思路历程。 以至于好几天过后, 这项工作还是滚芥投针。 “年瑜?”丘晓樱在他眼前挥挥手,“你又走神了?” 年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停在键盘上好久没动过了, 回神道:“抱歉。” “今天就到这吧。”丘晓樱沉默片刻, 替他关掉了屏幕。 画面一黑, 年瑜怔怔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以及右侧在沙发上坐着、同样一脸麻木的年琰。 远远的、模糊的、触摸不到的——他们像隔了层蒙雾的镜面。“咣当”一声,玻璃碎开,他们被分成两瓣。 “...年瑜?” 第141章 年瑜猛回头,对上丘晓樱担忧的神色。 “... ...” 刚刚师娘在叫我吗? 声音怎么感觉好遥远... “年瑜。” 丘晓樱走近他,他这才通过嘴型发现师娘真的在叫自己。 “你最近怎么了?”丘晓樱问:“怎么感觉从待注销区回来后就不太对劲?臧洋不是答应要回来吗?” 年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支吾一声:“我...” “咔”一声, 他打了个激灵,回头发现年琰不知何时走到了小隔间,终于将门为他敞开。 里面果真只有一张床,床铺单调, 正如年琰的生活,只有睡觉和实验两点一线。 “你先进去一会,”年琰对他说,“我和师姐谈点事。” 年瑜有点不敢进去。 “就一会。” “不...我到角落去,你们聊。”他说。 年琰也有关人的前科,他分辨不出对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鱼饵。 总之他不想再被关在一隅了。 丘晓樱似乎意会到什么,拉着年琰说:“我们出去聊。”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昏黑的楼道里,留年瑜一个人霸占客厅,重新将主机打开,插入芯片,播放臧洋的录像。 好吵。 他静不下来,只感觉两人交谈的声音失真地从门缝中传来。听不清,但像蚊子在耳边飞一样。 丘晓樱说完后直接走了,年琰回来的时候,用一种很抱歉的目光看着他。 是还在纠结前几天的事吗? 但年瑜也很怕年琰露出这种神色,怕对方应激又发作,于是囫囵着轻轻道:“...不是你的错。” 接下去几天就更怪了。 丘晓樱开始频繁地过来,还带上越山。师父师娘会坐在两旁陪他聊天,翻开那本相册,一张张地将臧洋的往事描绘完整。 除此之外,年瑜甚至还见到了早被放回去的格泉。格泉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也是来陪他聊天的,会跟他感慨自己有了个新家,家人怎么怎么对她好。 然而年瑜还是有些迷茫。 在屋里只有他和年琰的晚上,他们都在悄悄观察彼此,也偶尔会对视。 那几个瞬间,年瑜会觉得自己和年琰同病相怜,像是不完整的两个灵魂,融合不到一起去。 有种在绘梦游乐场里找埃德蒙最后一缕魂魄的感觉,他也在找自己的。找半天找不到,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为什么。 去待注销区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因为回来后有了认识障碍吗。 直到有天他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接着是丘晓樱的怒骂声和臧商几句漠然的辩驳。 他抬头看向轮班过来的唐依,忽然开口问道:“我得绝症了吗?” “没有呀,”唐依有些不解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是年琰准备更换124号吗?” “也没有呀,实验已经停了,他都答应让你把臧洋接过来好好生活了,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那为什么你们最近都来看我了。”年瑜呢喃道。 这般营造一个温馨的氛围,给他一种自己时日无多的感觉。 “就是...”唐依顿了顿,说辞极其无力:“想跟你聊天,就过来了。你想不想见唐糖呀?有空的话我也可以叫她过来,让你们在人类世界认识认识。” “那师娘在外面吵什么?”年瑜又垂下了头,无精打采道:“我想听实话。” 唐依冻住了,犹豫地看向年琰。 “告诉他吧,”年琰说,“病人应该对自己的病情有知情权。” 唐依这才深吸口气,又如释重负地呼出来道:“你认知障碍的严重程度超过我们预期了。原本正常从待注销区回来,左手不受控的频率是不会这么高的...” 说到此处,丘晓樱在门外好像暴走了,怒不可遏地骂着臧商。然而却像一个人的独角戏,臧商一言不辩,也可能是声音太小传不进来的缘故。 唐依被打断了一下,才接着缓缓说:“但回来那天你的头被磕了一下,又被关了三天,认知障碍已经延伸出了人格解离倾向。” 所以这阵子他们都在想办法帮年瑜缓解,试图给他构建一个有安全感的环境。 然而效果甚微。 年瑜沉默少顷,随即很平静地“哦”了一声,接受了。 唐依说什么他都不会意外的,因为他早就觉得自己在向年琰靠拢了。 死不了就行。 “师姐想问你愿不愿意先把臧洋接回来,”年琰语气也毫无波澜,仅是客观道:“有他在,你可能会更有安全感点,有利于缓解。” 毕竟臧洋才是从换世之境伊始陪他最久的人。 但年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算了吧,让他在待注销区和人类世界来回导,对他的认知也不好。还是等记忆修完。” 年琰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伸出手在他眼前摊开,淡淡道:“手机给我。” “怎么?” “臧洋的意识数据暂时导不进人体,但可以先导到你手机里,就跟在待注销区加好友私聊一样的,你们可以先当一段时间的网友。” 人类世界的手机就跟待注销区的系统一样,但年瑜还不是很适应,离了手机也不是活不了,于是交了出去。 他完全没想起那件重要的事。 *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八点多,他在楼下漫无目的地散步。 丘晓樱和唐依说去视野开阔、空气流通的地方可能有助于疏解心情,所以他已经持续三四天每晚固定进行这项消食运动,稍微把附近的环境摸清楚了点。 实际上,周围的空气质量并不好。上风处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总有股硝烟混着钢筋水泥的味道。就连春天都好像不愿过来,街道上的绿植没长嫩芽,枯枯几叉干枝。 下水管道有淡淡的酸味上溢,但只要拐出巷角,走一段距离到街上就会好很多。左右两旁是店铺,却没什么客人光顾,交警都不来。电动车、自行车、摩托车、甚至小轿车停得乱七八糟。 年瑜每次走到这,总感觉有什么在跟着自己。回头看,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看见。 只有一条大黄狗。 很像昭光寺那晚见过的大黄狗。 他和狗面面相觑了一会,狗突然俯下半身,摆出副想邀请他玩的姿态。 年瑜没说什么,只是随便拐进一家便利店,用身上零散的几枚硬币买了根火腿肠。走出到店门口时,还隐隐听见店家吐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用现金”。 想要电子支付也没办法,他手机还在年琰那。 但狗不会在意这些,狗只会知道有人给它带了好吃的。 它亲切地贴向年瑜,让年瑜抚摸它的毛发、感受它的温度。被撸了一会儿后,它又自来熟地舔了舔年瑜垂下的左手。 年瑜看它在舔自己,倏忽自然地将左手翻了个面。直到手心被湿润的鼻头蹭了几下,他才猛然察觉自己的左手又能动了。 解离症状是阵发的,在此时短暂缓解了一点,意识像被揪了回来。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真实,狗喘气的“哼哧”声就扑在他耳边。 现金...电子支付...手机... 等等? 备忘录里的笔记好像被他遗忘了,到现在才模模糊糊浮现出脑海。 他交出手机的时候忘删了,现在只能祈祷年琰没有发现。 年瑜猛地起身,决定趁自己现在还清醒,依着那条线索去探一探。 那条大黄狗还是跟着,一路跟到巷角,目送着年瑜拐进去,并对它挥了挥手,它才原地跳了几下,重新去哪流浪了。 年瑜乘着电梯直达四楼,走到实验室正对的那户门前。 对门的几户静得吓人,门也破旧,一副一碰就掉的样子。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整栋楼,只有年琰那一户有人住。 不同于实验室,这户用的是不太智能的人脸识别。年瑜一靠近,它就自动扫描,“咔嚓”一声开了锁。 门口的鞋架上没有鞋,但放着两个手电筒,被年瑜瞥见了。 他走进去几步,摸到灯的开关,按下后却还是漆黑一片。于是折返回来,拿走了一个手电筒。 这儿的户型甚至都与实验室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住房。 客厅、过道、厨房、阳台、两间卧室、一间厕所。 但年瑜没看几眼就感到窒息。 从客厅到过道,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照片,无一不是少年年琰站在领奖台上的场景。 左右,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一位满脸自豪的男人,都在高兴地笑着。 唯独中间的年琰,或穿校服,或穿演出服,在小时候还会笑,但随着身型逐渐拔高,越来越麻木不仁。 到了高中阶段,神情已经接近于现在的模样。 第114章 年瑜霎时偏头。 第142章 这些照片让他感到很强烈的生理不适。 笑容可掬的表演者, 一人吊一肢臂,提着年琰捧奖杯、捧奖状。那领奖台一座比一座高,看得年瑜头晕乎乎的, 指尖的血又被抽干,变成寒春里的枯枝。 要不走吧。 走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现在要干的事只有修补臧洋的记忆, 然后等他回来。 ... ... 不能走。 这是年琰的旧居, 年琰的秘密就在里面。此刻或许你离实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万一走了,下次不一定再有机会了。 换做以前,年瑜肯定毫不犹豫就进去了。 但现在不一样。 手电垂下照着块肮脏的地砖, 一股寒气伴着混沌感卷土重来,差点网织住他。 尽管理智一直呼唤着“别走”, 他仍在不知不觉中往后退,退到玄关, 接着半边背撞上门框。骨头一震, 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 “抽支签吧, 未尝不可将前路交给命运。只要你知道天塌了我可以帮你顶着就行。” 年瑜猛回头:“臧...” 戛然而止。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这回是真幻觉。 签筒...签筒...有没有签筒? 年瑜胡乱地在身上到处翻找, 口袋找不到,甚至想打开背包找。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他才想起来人类世界没有虚拟背包这玩意。 他也没有签筒。 几下功夫,他的后背立马被冷汗浸透了。 心里好像围绕着团潮湿的雾气,有个正常人格在此时开口说话了: “你用那玩意干什么?你几乎没用过签筒。那是臧洋用来逗你哄你的,别当真了。” “往前走, 别折返,别停。你难道忘了吗?” 慌乱间,年瑜的指根处被口袋边缘一勾,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接着高频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就像泼了桶冷水,给他泼傻了,什么恐慌和混沌都被洗涤走,留下他在原地呆呆发怔。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指根怎么凉凉的... 我戒指呢? 滚哪去了? 意识到的这一刻,他的后背也凉凉的,就仿佛臧洋瞬间从他身后被抽离,至此真正陷入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别走啊...不是说天塌下来了帮我顶吗。 别走啊。 年瑜将手电筒四处照了一通,然而戒指太小,不知道滚哪条缝里去了。误打误撞,他一遍遍低声念着“别走”,一步步忐忑地开始搜寻屋子。 客厅、阳台、厨房...小小一间二居室,在他眼里竟然跟个迷宫一样,看得他晕头转向。 心里那道声音还在说:“冷静下来,年瑜。” 他先是照见了客厅的钢琴,又大又显眼,黑通通的,没有琴罩。年瑜摸上去,不仅蹭了一手灰,又因为塑料盖跟琴键间空了一块,敲上去的声音又透又闷,很不真实。钢琴旁还有架小提琴,像垃圾一样随便躺在地上。 正对着墙上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年琰钢琴比赛拿奖,一张是小提琴比赛拿奖。 好厉害。年琰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学得很好... 奇怪的是,如果年琰是以自身为基础创造的我,那我为什么一项乐器都不会? 年瑜这样想着,思绪飘飘晃晃,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身体机械地趴在地上,脸都快贴着地板,就为了看钢琴缝里有没有戒指。 没看见。 他手扶着踏板,支起上半身。 “咚”—— 一声闷响,跟用力按了钢琴最左键又踩了最右的延音踏板一样,年瑜的头一个不留神就磕上了琴身,磕得他眼冒金星。 臧洋的声音又如背后灵传来,语气颇为无奈:“疼不疼啊?小祖宗,小鲶鱼?你当心点。” ——如果他在场,肯定会这样说的。但他现在不在,这声音就好像戒指开口说话了一样。 行了行了,知道了。 年瑜自己揉了几圈,颤颤巍巍起身,又开始地毯式搜索,无意识有在避着家具的边边角角。 哪呢?滚哪去了? 茶几底下、餐桌底下、沙发底下、柜子底下,都扫过了,还是没找到。 别闹了。躲猫猫一点都不好玩,上次若不是为了找埃德蒙的魂魄,他才不会陪着安娜在列车里玩躲猫猫。 现在也一样。 真没工夫陪你玩了,臧洋。 能不能带着戒指直接出现? 唯一好点的地方,就是他一直在垂头寻找,用不着抬头去看那些笑得渗人的照片。但他偏又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满屋的审判者面带微笑将他围在中心,而他垂头又像是忏悔。 到底是谁想出的法子将荣誉照片挂满墙的? 如果少年年琰每天回家面对的都是这些,是不是也不敢抬头? 年瑜接着找,穿过过道,打开第一间卧室的门。 这是间普通的主卧,里面一张大床,周围的物品摆放整齐,没什么特殊之处。床头挂着结婚照,从长相上可以看出是年琰的父母。 夫妻二人在结婚照上的笑容还是幸福又温柔的,这让年瑜感觉自己恍然进了一个梦乡,里面有婴儿的呓语,还有母亲轻哼的摇篮曲。 温和的暖黄色灯悬在婴儿床的床头,母亲戳了戳柔软的脸,笑说:“宝贝,年琰?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是美玉,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美玉。” ... ... 幻觉。 年瑜将自己从这乌托邦里拔出来,咚地关上了门。 然后他才想起来戒指还没找。 冷静一点... 他将手电打回客厅的墙上,夫妻二人扭曲的嘴脸才又浮现出来。 对,这样才是正常的。 年瑜再次握上门把手,顿了顿。 但这幻觉到底是哪来的?就算是幻觉,也不可能毫无根据地出现。 难道是年琰在他意识深处留的一些碎片化的共享记忆? 仿佛是想让他知道,又不想让他被这些裹挟。 年瑜心下有些诧异,一时又分不清何谓“正常”—— 所以刚刚那温馨的场景,也是真实存在过的吗?明明这种和睦的家庭氛围才更正常点... 不对,我到底是来干嘛的?我是来找戒指的,戒指比较重要。 他一鼓作气,又开门埋头找。 这次幻觉消失了,一切都归为平静。 床底没有、床头柜没有、衣柜底没有。 无功而返。 高密度的粉尘让他实在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哪里落灰,他就往哪里蹭,不放过一丝角落,到现在已经将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了。 回去师娘看我这副模样不会把我也关门外吧... “没事啊,”臧洋又冒出来,“我会给你开后门的。但我那个连床板都要擦的小鲶鱼,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 ...” 还不都是因为你乱跑。 “我没乱跑,”臧洋委屈地回他,“你自己之前说的——不抽签,前路交给我。” 前路何方? 年瑜再抬眼时,自己已经走到了第二间卧室的房门口。 这间应该是年琰的。 他推开门,眼眸霎时一亮—— 那被手电照得反光的小银环静静躺在门缝底下。 原来滚到这了。 他赶忙捡起,重新戴回无名指,拢了拢手,像在找回戒指的存在感。 安心了,现在走吧,快点离开这... 然而再仰头时,年瑜却倏忽觉得自己穿越了。 这间哪是什么卧室?根本没有床。 四四方方,全围着矮桌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文件、有3d打印模型、有实物。像间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各种藏品。 而且桌面很干净,似乎有人刚擦过。 年瑜感觉自己被从旧居里抽离走,放到了一片新天地。有关过道的记忆画面被打碎,他突然就无路可走了。 而且那戒指像是有意引导他过来的,就像安娜也曾有意引导他去找埃德蒙一样。 想通关,就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年瑜谨慎地从离他最近的地方观察起,这才发现藏品旁边居然还用便签纸贴着手写的文字介绍。 上面是很清秀的字体,以及如实验报告般的语言风格。 【出生证明】:年琰,2027.1.23。 【一个小的护身玉佩】:很小时母亲送的。说我的名字含义是美玉。 【幼儿园时期的全家福】:也曾幸福。 【劳动合同】:随着ai发展,父母的工作都被取缔了。他们失业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 【满分试卷】:没用。孩子再优秀也赚不了钱。 【第一张竞赛奖状】:噩梦源头。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好像很聪明,不用怎么培养就能拿奖,同时也带来了奖金。目前ai水平还无法干涉人的发展,于是他们将赚钱的手伸向了教育方面。我的竞赛奖金成了家庭唯一收入来源。 第143章 【一叠竞赛奖状】:我慢慢才意识到,但好像已经晚了。 【一个3d打印的钢琴模型以及一个音乐播放器】:我不喜欢练琴,不喜欢他们逼着我学这个再去比赛。更何况家底不支持我上过多专业课,几乎都在自学。拉二要听吐了。 【一个3d打印的小提琴模型】:同样不喜欢。 【一张没满分的试卷】:带回家后被骂了。他们担心我不再聪明、不再优秀、不再能拿奖、不再能赚钱。当天晚上被关在门外了。写错一道题而已,为什么要这样苛责我。 【一只3d打印的小狗】:偷偷溜到楼底下,有只流浪狗陪了我一晚。 【一张竞赛名单】:没拿奖的一次。我好晕,写不动了。 【一张游戏截图】:玩了个游戏,取id的时想到了个广为流传的误解,说鱼只有七秒记忆,但科学研究表明鱼的记忆时长其实挺久的。没关系,就当个美丽的童话,我也想当条记忆只有七秒的鱼,这样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能很快忘记。取id想叫“七秒鱼”,但打字时分神了,变成了“七秒瑜”。可这也不错不是吗?你也是块美玉。 【一个空盒子】:小狗有天被车撞死了,我拿钱给它烧了骨灰,装在这个盒子里。结果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说我破财败风水,没拿奖是因为这个晦气,于是趁我上学时将骨灰全撒了。 【一张奖状】:我拿还不行吗。 【一张立案通知书】:我想跑。但哪儿都是监控,被抓回来了。谁能带我走。 【一张游戏关服公告截图】:老游戏了,也正常。 【一个3d打印的领奖台】:最后一次拿奖,站上去时感觉头好晕,耳鸣,心脏一直怦怦跳,然后从台上摔下来了。从此我感觉领奖台好高,我恐高了,不想再上去了。 【一张没有笑脸的全家福】:他们好像不爱我了,我从美玉变成石头了。 【一张录取通知书】:去外地了,终于可以解脱了。邻居家的人都说我站得好高,是他们家孩子望尘莫及的程度。可是站得高,摔得也惨,我真的很怕再摔下去,真的,没人接我,我恐高。 【一份订婚合约】:臧商找到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找我,但他确实挺帅的。他们知道后想给我办退学,将我带回家,但有天又知道了臧商是大企业家的独生子,会继承家业,就热情张罗着和亲家吃饭。 【一枚复刻的订婚戒指】:臧商真的对我很好,我挺喜欢他的,虽然我知道他如果不说那句话,我的父母感受不到利益交换,可能会怀疑。但我还是很难受...果然都是因为我能提供价值才爱我的吗?我想自己已经草木皆兵了,病入膏肓了。 【一个3d打印的饭盒】:臧商为我做了很多事,我的应激在他的照顾下好很多,他应该也是真的喜欢我,但是...那个想法还是挥之不去。或许我真的没救了,我还是好痛苦。如果他早点出现就好了,如果从一开始他就陪着我就好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一份实验策划案】:有点忍不下去了,给自己办了一年休学,想做点能让自己好受的事。给臧商投了实验策划案,他二话不说就批了,给了我那个游戏的mod,资金也给得很充裕。 【关于年瑜的第一次实验报告复刻】:我不太会起名字,但“七秒瑜”的“瑜”就挺好的。希望你是那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美玉,至少我会希望你幸福。 【两份死亡证明】:2049年车祸,他们死了,我彻彻底底自由了,但还是好痛苦。我走不出来了,无可救药了。 ——到这为止。 年瑜才发现自己越来越喘,到看完时达到一个巅峰,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气,然而氧气却好像根本不过肺。 他扶着桌沿走近被摆放到最中间的陈列品那里,是那台3d打印的钢琴和音乐播放器,正上方的墙上有张便签,被他漏看了,他现在才想起来。 那张便签是这样写的: 【我到底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美玉,还是拍卖行上供买家叫价,让他们赚钱的美玉?】 “嗒、嗒。” 两声短暂的走路声从门口传来。 年瑜又感觉自己回到了旧居,一回头转身,他跟门口刚来的那个人都顿时被手电筒晃了眼,一左一右将手电转向了同一处。 圆形的光束汇聚到一起,打在墙壁,正中间还有被放大的领奖台模型的阴影投至其上。 他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差点趔趄一跤,左手往后撑,撑着个凹陷,像按下了什么开关。 音乐播放器开始运作,缓缓播出低声的钢琴曲,正是那“被听到吐”的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年瑜:“你...” 那人打断的他的话头,抢先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原本那么完美,理智冷静又坚定,被臧洋养得那么好...怎么在神野遇到我后,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一直在监控里看着你,你甚至都没发现这儿还有个监控...换做是以前,早就发现了吧... ” “你越来...” 对方抬起头,一字一顿,那张和年瑜一模一样的脸在此刻无比清晰: “越来越和我同病相怜了。” 第115章 或许是年琰的模样太过失魂落魄了, 此刻年瑜一跟他比起来,竟然觉得自己无比正常。 仿佛慌乱都被年琰吸收了,而他一瞬之间就变成了没事人。 余光中领奖台投影的方正边缘被模糊、扭曲、重塑, 整合成神野副本里那座山岗的模样。 播放器短暂流出沉重如钟摆的声音,随后逐渐增强, 像连绵的中雨袭来, 既舒缓又灰暗。乌云笼着教堂, 钟楼下是汹涌的大革命。搭上年琰那几句话语,仿佛末日将近。 失败?我现在这样怎么了吗?很糟糕吗? 再糟糕也只是暂时的,我又不会一辈子都这样。认知障碍是由于意识在人类世界和待注销区来回导才导致的, 严重一点而已,过段时间会自己慢慢恢复的。 就像恐高症一样。 反倒是你... 转眼年琰开始摇摇晃晃地迈步, 仿佛只有和年瑜靠近点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压过乐曲。 “这是拉二第一乐章,c小调2/2拍, 第八小节钟琴式前奏结束那段我很容易弹错, 会走神, 数不清摆了几个音...” “我又不懂这些, ”年瑜打断他,“你留着跟臧商说,臧商忙就跟臧洋说,他至少会吹点小曲。” 年琰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你不懂才好,不懂才对。这就是我故意设置的...” 练琴对他来说太痛苦了。 节拍器一直“哒哒哒哒”地响,跟催命一样。母亲无时无刻不坐在旁边听, 只要忘谱或有明显弹错的音就会被她骂,唱完红脸唱白脸: “年琰,好孩子,我知道你学什么都很快的。下一次比赛是在...第一名的奖金有...” 父亲就更过分了。如果练不好, 就会直接将他关在门外。 一个个音符落下的声音,像他带着哀求扣门。 “不会乐器是... ”年琰瞳孔涣散,麻木地望着年瑜的方向,“我对你的一个很微不足道的祝福。” “... ...” 心里那道声音又沉沉传来: “他快疯了,此刻你必须站出来。冷静一点。” 年瑜猛回神,看着对方逐渐走近,抬手制止,和他保持一臂安全距离,冷冷道: “谢谢,我挺好的。” 近两分钟,沉重的音符暂歇,进入一段静谧又轻松的小节,像雨停。 年琰否认他:“一点都不好...” “我很好。”年瑜说。 几秒后,一串连弹如戒指掉落时左右两端高频触地的高音部轻声。霎时一转,低声合上,乐曲又激昂起来,跟砸琴一样。 “你都病了,怎么会好?” “我会好的。” “可是你都出现...” 在最后一个重音落下时,年瑜提高音量,试图用直白的话语让对方清醒一点: “真正重病的是你,还不懂吗?” 休止符。 话音跟重音碰在一起的瞬间,“啪”的一下,他反手关掉了播放器。 时间随沙漏流逝,沙漏里装的又是小狗被抛洒的骨灰。这两分多钟有一个日夜那么长。 年琰的眼睛逐渐睁大,定定的,像个漂亮木偶。 年瑜放下阻拦的手,主动向对方靠近,一字一句在年琰耳边念:“我现在很好,你不需要愧疚,认知障碍出现的始因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被他找回来的戒指每在他需要能量的时候,存在感就会变得无比强烈。臧洋的声音虚无缥缈,像和弦搭上主调: “我会兜底的。” 年瑜:“未来我同样会对自己人生道路自主做出选择,会过得很好。”/臧洋:“我会支持你。” “就算有困境和迷茫,也会往前走。”/“我会牵着你。” 第144章 “往高处走。”/“我接着你。” “感谢你创造我。” 最后一句很沉,沉到臧洋的声音许久后才慢慢传来,却是同时对在场的两个人说:“感谢你们。” 房内的一束光忽然时闪时灭,连续几下后,很快就彻底黯淡。 有一个手电筒没电了。 年琰手一松,断电的手电筒当啷落地,他也随之缓缓蹲下。 纵使播放器已经被年瑜关掉了,协奏曲还是在他耳边回荡,一直一直响着。 年瑜在顷刻间也下蹲接住了他。对方的身体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静默良久后,直到楼下实验室窗旁树杈上停靠的乌鸦都飞走了,抽泣声才如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 “我还是,很失败,”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还是,差点在不知不觉中,复刻他们的做法,差点让你变成你不喜欢的模样。” ... ... 怎么又开启一键防护,把别人的话都屏蔽了。 但这些话确实也太单薄。他连臧商给予的那么多赤裸的爱都能从潜意识里屏蔽,更别说这比不上行动的言语。 得先治好他——年瑜意识到。 得在自己恢复前先治好他,否则自己也会留下残根。 年琰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这样消耗精力,再哭一回,很快意识就模糊了。年瑜将他安置回实验室,去楼梯口搬了架木梯子到旧居。 不能再退缩了。要趁左手还能用的时候多做点事。 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要么逃出深渊,要么万劫不复。 他用力握了握门把,感受左手的存在,闭眼、咬牙,闯了进去。 那木梯被架在墙旁,嘶啦、嘶啦,一声又一声,地上破损的相纸如薄雪盖在砖上,零星几点洇湿是年瑜的冷汗滴下。 眩晕和疲惫齐齐压过来,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客厅贴着的照片全都撕了个干净。 都过去了,不要再自虐式留念了。 年琰也该有个新的开始。 胶带不可避免地粘下秃秃墙皮,像几道旧疤。年瑜站在底下,终于可以坦然地向上瞅去。 但那博物馆里陈列的“证据链”还不能清除,至少在他给年琰准确的答案以前,必须留着。因为那些象征着年琰对自己痛苦回忆的清醒复盘,是给年瑜出的题干。 回到实验室,年瑜偷偷开了一条门缝,第一次看小隔间里年琰的睡颜。他睡得很沉,但很安静,眉头舒展,眼尾残留一点微红。 他莫名感觉对方似乎也是第一次睡得那么好,碰巧就让他遇上了。 * 第二天年琰走出小隔间,脸上又很茫然。 他像是刚发现自己居然能做到在晚上睡着,坐在屏幕前的椅子上怀疑人生。 按往常的作息,白日的这个点才应该睡觉的。可他现在一点也不困,睡饱了,虽然眼尾有点肿,但黑眼圈似乎褪了点。 年瑜就在这时端了杯街头买的豆浆回来,轻轻放到他眼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风轻云淡地问: “我手机更新好了吗?” 年琰像被输入指令,再机械地输出,呆呆道:“还差点。怎么了?” “要没现金了,上次拿硬币买东西被吐槽了。” “... ...” “你要买东西吗?”他问。 年瑜“嗯”了一声。 他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用我的吧。” 年瑜:“密码多少?” “0901。” 说完后,他发现年瑜正用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你拿开学日当密码?”年瑜问。 “开学挺好的,”年琰将腕部搭上眉骨,闭目养神,缓缓道,“开学就不用一直待在家里了。” 年瑜点头。 从刚刚他就在悄然观察年琰。之前好几次年琰对他崩溃都是在晚上,白日里情绪则明显稳定许多。 但这句话过后,他发现年琰的稳定其实本质跟时间段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白日里在学校,到晚上必须要回家。 年琰很害怕家,通常是在家里会做噩梦,不是在晚上会做噩梦。 并且他似乎也不喜欢过生日。 明明出生证明上他的生日也在1.23,但那一天臧商造访时,却只假借新年送出祝福。 这些都得慢慢调节。 于是年瑜淡淡开口道:“下次可以换个密码。” 年琰:“换成什么?” “我的生日。”年瑜说。 如果你不过自己的生日,那就过我的吧。 至少那一天,你对我说了“生日快乐”。 今日气温明显回升,窗外的阳光暖暖的。 年琰听完后愣了几秒,随即笑了笑,发出声细不可闻的:“好。换成你的。” 接着他又恢复正常音量:“听说今年的春晚有进步。” 年瑜偷偷打开了备忘录,敲了几个字,才切换到购物软件,搭上他的话:“听说?你怎么不看?” “你不记得那晚还发生什么了吗?”年琰睁眼,偏头看向他:“我觉得你和归凌打架比春晚好看。” 年瑜抬眼和他对视:“... ...” 随即两人一个侧回头,一个低下头,同时笑了声气音。 行吧,笑了就行。 年瑜无奈道:“春晚年年有,我和归凌打架只能看一次。” “其实等修数据修到那里时还能看一次,”年琰纠正他,“但我应该不会看了,你看吧。” “看一次就倦了,那说明也不精彩。” 年琰笑了笑,片刻后才动了动嘴:“其实挺精彩的。” 但这几个字没有出音,年瑜在浏览东西,没注意到,以为他默认了。 第116章 接下来几天年琰的状态稳定不少, 年瑜同样。 虽然年琰白日睡觉的作息还是没改过来,但毕竟好事多磨。 只是年瑜有点分不清这到底算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什么,因为他本人单方面在憋个大的。 他尝试列了个时间表, 在每日固定的时间点做点固定的事。 比如下午,他就会到街上。 太阳好几天没放假, 春光明媚, 老房子也没再那么阴郁, 连楼道里都亮堂。 身上有点燥热,跟大大小小的毛囊爆炸了一样。年瑜只好脱下大衣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单穿件米白毛衣, 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小袋狗粮,准备出门。 “你快递到了, ”年琰坐在屏幕前叫住他,“去快递站刷脸就能拿。” “好。” 也不知道年琰有没有偷看过购物记录。 年瑜一拐出巷角, 那大黄狗就窜出来迎接他, 主动摇着尾巴在他腿旁来回蹭, 咧着张嘴哼哼笑。 他微微俯身拍了拍狗头, 忽然间觉得臧洋的地位岌岌可危。 估计等人回来又要嗷嗷叫了。 袋口被撕开,稍微倾抖了几下,狗脑袋一埋就嘎嘣嘎嘣吃起来。明明是条流浪狗,年瑜却觉得它经常吃很好的样子,皮毛也不脏,一点到处掏东西的感觉都没有。 ... ... 刻板印象, 怎么能这样想? 他默默批评自己。 但从狗自来熟的态度来看,之前年琰喂过它的可能性特别大。 走神之际,袋子已然空了。狗主动舔了舔他的手,有股淡香的盐水浸肉干味。它扒上年瑜的大腿, 还想支个身子舔年瑜的脸,却被年瑜以狗粮味太重拒绝了。 “去拿快递。” 狗听完后“汪”了一声,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溜达。走了好远的路,到快递站门口停下来,乖乖蹲在一旁等。 这快递站环境也不怎么样,地上铺满了碎报纸或硬纸板,被拆掉的黑色塑料包装袋到处散落着。没有人型的ai机器人在里面站岗、放快递,有时还会被人们随手丢的包装盒砸到“头”,但不会有怨言,就像个出气筒。 年瑜按照序号找到了自己的快递,纸盒子略有些大,他甩了甩左手,捧在身前,衬得人特别瘦。 走出小隔间,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人捏着个小盒,专注地看手机,倏忽拐了出来。年瑜自出现解离后经常会对距离丧失概念,原地不动的家具都容易撞上,更别提突然杀出来的不明物。 他原本的视点聚焦在盒子与自己的衣服中间,控制间隔,不想把自己的白衣服染脏。然而这一下撞,直接让衣服和盒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抱歉。” 年瑜出于教养,下意识道歉,抬脚又想走,却发现那人似乎从手机中脱离出来,没什么表示,跟个拦路虎一样挡住他。 找茬? 他这才微抬头,对上一双慑人的眼睛,糟糕的回忆顷刻间反涌上来。 ...臧商怎么在这里?手上还有个小盒。 他又不住这,为什么要在这取快递? 按理说两人不长眼地撞在一起,都有些责任。但臧商和他对视上,依旧没有一句道歉,片刻后才想起要展露自己薛定谔的礼貌,问他:“你这快递看起来很重,需不需要我帮你拿?” 第145章 “... ...” “不用,借过。”年瑜瘫着张脸道。 真倒霉。 这人在刷脸时还站在他旁边那台机器前,同步似的,一起走出快递站。 没迈几步,年瑜就意识到自己身后不仅有狗跟着,还多了个王八。 单纯同路也就算了。但王八只有一个嘴,而臧商多嘴,打着缓和关系的想法卖力地寒暄:“你买了什么?” 关你屁事。 年瑜懒得理他,越走越快,狗都要蹭蹭蹭跑起来了。但奈何臧商腿也长,跟得紧紧的。 他见年瑜不说话,又道:“前段时间是我考虑不周,但想来最近你和年琰相处挺好的。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回家住几天?” 关我屁事。 “我可以给你笔钱当酬劳。”他又补了句。 年瑜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停下,转身蹙眉甩过去一句:“你有病?到底来这干嘛?那笔生活启动金我以后会还,便签内容我也看了,到此为止,别跟着我。” 大黄狗在他腿旁,见他脸色不好看,很有灵性地冲臧商吠了几声,龇了龇牙。 “便签?什么便签?” 平常生活里几乎没人敢这样对臧商说话,但臧商听完也不恼,先是下意识质疑了个别内容,又笑了笑道:“今天是周末,我想偶尔放个假,去哪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我也没跟着你,只是估摸着年琰的维生素要吃完了,来给他送新的。” “... ...” “手机备忘录里的便签不是你留的?”年瑜的诧异忽然大过了不悦,有点茫然地问道。 “我没兴趣看你手机,”臧商说,“收走后就直接给年琰了。” 话音刚落,年瑜感觉自己被当头一棒砸上,呼吸又减缓减弱,脖子僵住,像有铁丝绕在自己的脊椎上,不断向脑髓捆去。 不是他? 那便签是年琰冒充他留的? 年琰是故意的?那“博物馆”就是他专门为我准备的? 就是为了...这样向我直观地展示他的创伤吗? “怎么了?”臧商见他脸色不对,一语打破囚笼,又倏忽将他拉回现实:“那便签写了什么?” “... ...” 年瑜答不上来,急需找个地方静一静,让出路:“你过去吧...告诉年琰你走了我再回去。” 他说完转身想往别处拐,怎料臧商迅疾走了几步,又挡在前面拦住他,不依不挠道:“你帮我问问,家里环境好,回去住对他的状态也... ” 话还没说完,他猛然倒抽口凉气,低头看发现大黄狗对着他的小腿咬了一口,但没出血,带着很明显的驱逐之意。 狗随即又很凶地冲他狂吠,被年瑜唤了一声才停下。都到这份上了,臧商估计自己再不走就要等着打狂犬疫苗了,只好离开。 没事...没事。 只是一小个判断失误,没干扰到整体计划。你也用同样的方法施展回去了不是吗? 不会像神野一样变得乱七八糟的。 年瑜随便找了个角落,像个流浪汉,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大黄狗又蹭过来,主动用背驮起他无力的左手。 他察觉自己有些应激了,一旦计划中有脱轨的一环,就会变得害怕起来。 狗尾巴一下下轻轻扫着他小腿,像次回馈性安抚,模仿年瑜拍它头的模样。它的头朝着年瑜的右手,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好能舔到几下无名指的戒指。 “没事,没事。” 狗嘴里似乎传出臧洋的声音,是幻听。 年瑜意识到后愣了几秒,很快抬头憋不住笑了。 这也太喜感了,但确实起到了安慰的作用,想来臧洋是不会介意的。 毕竟那人还欠他两声狗叫。 想到这,他又起身拍了拍裤子,说了声“走”,就带着狗重新散步。中途差点拐进便利店买烟和打火机,被狗拽着裤腿硬生生拽回去了,一直逛到近晚饭时。 年瑜和狗挥手道别后,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荒草不生的现实世界,想起一些要紧事。 虽然臧商很不讨喜,可有一点,这王八说的也没错。 他放完东西回到实验室,见茶几上果然摆着几瓶维生素,便随便拿了一盒,走到屏幕前忙着更新手机的年琰身旁,淡声问道: “你真有按时吃这个?” “...你是受臧商之托查岗的吗?”年琰转过椅子,犹豫了一下,反问他。 他毫不掩饰地臭下脸:“有可能吗?” 对方确认安全,这才笑了笑,诚实道:“其实只吃了褪黑素。主要是,我也经常不记得要吃。” “那没吃完的呢?” “算着日期丢了。” 年瑜:“... ...” 不记得吃维生素,但记得算日期毁尸灭迹,很像那种会无聊到将药片倒出来数,再一粒粒重新放进去的人。 这样想不准确,应该说年琰就是这样的人,“博物馆”就是道铁证。 年瑜叹口气,瞄了眼自己手里的瓶子,将其放在桌上,“哗”一声响,两人鼻间的空气都隐隐带股塑料味。 “至少维b可以吃一点。” “你帮我吃。”年琰像个挑食的小孩。 这可帮不了,年瑜想着两个人终究是两个胃。 他无语片刻,说:“我提醒你吃。” 年琰:“你自己能记得吃就不错了。” 年瑜一鼓作气,拾起年琰随便扔在桌上的手机,像给自己定时间表一样,给人定了个固定闹钟,又“啪”地放回去,干净利落。 随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消气,感觉自己像年琰身体里怨气满满的细胞。 “你是在路上碰到臧商了吧?”年琰问他。 “碰到神经病了。”年瑜说。 年琰丝毫不介意对方这样骂自己的订婚对象,笑了两声道:“那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年瑜敲了敲杯壁,发出几声清脆的响,还是没直说,省略几个字道:“你要不要回那别墅住住,环境好点。” “你住吧。”年琰挥挥手。 又来了。 “我怎么住?我住进去,过几天你就要去殡仪馆认尸体了,不是我的就是臧商的。” 年琰思考几秒,醍醐灌顶:“那我叫臧商睡公司。” 油盐不进。 年瑜头痛,摆摆手走了,那不省心的人还企图多跟他说些话,侧身将手跨上椅背顶,埋进半张脸道: “总有一天会带你去的。” * 但这“总有一天”似乎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年瑜在四楼旧居门口蹲到年琰时,年琰带着点“已知的意外”感。 午后两点,他的手机嗡嗡作响,是年瑜定的闹钟。年瑜将手机还回来后,他一直没看过,直到这时退出闹钟界面,才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备忘录。 年瑜故意打开备忘录后才熄屏,为的就是让他看见。 【看见后来楼上。】 于是年琰赴约了。 “你也是...”他看着手搭在快递箱上,蹲在门口的年瑜,隐隐有些无奈。 “师夷长技以制夷。”年瑜帮他补全下半句。 不愧是根据自己创造出的,连作案手法都能达成一致。 “...你知道便签是我的留的了?” 年瑜冷冷“呵”了一声,心里对此颇有微词。 差点真被骗过去了,差点真以为自己的认知障碍误事了。 但原来是守株待兔,谁不会? 年瑜打开门,抱着快递先进去,自然光穿堂而过照在他脸上。 年琰想问他到底买了什么,但话不成句,就被掐了苗头。 他呼吸都凝了,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 那些骇人的照片全被摘除,斑驳满墙,只有走向不一的痕迹昭示着曾存在过的证明,但倒像神野山岗上长的杂草,在这一段春天里欣欣向荣。 如果是在晚上,他情绪就要不稳定起来了。偏偏年瑜很会挑时间,现在距离他起床刚过两小时,精神力正好,暖阳也是。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年瑜问他。“有什么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有。 有好多。 但好多已经过去了,那两人已经死了,洞变成了无底洞,无论什么都填不满。 年琰走到他自己的卧室,打开门却发现“博物馆”还在,不明所以地哑然道: “你想干什么?” “想带你发疯,”年瑜冷静地说,“你想干什么?” 胸前像有块大石压着,可年琰不是街头艺人,没有胸口碎大石的本事,只能被迫承受着问:“发什么疯?我发病还不够疯吗?” 年瑜:“要你清醒地疯。” 跟做实验一样,清醒地疯。 “比如,把整间房砸了。” “砸了又怎么样?”年琰大声道:“砸了难道就不是我的旧居了吗?砸了就能代表那些都不存在吗?!你把照片撕了,那些疤不仍然在吗?!” 第146章 年瑜没说话,当着他面拆了快递,默默搬出两桶补墙膏和一桶墙漆放在桌上,看着他。 “... ...” 年琰怔住了,方圆间只有自己的喘气声。紧跟着是耳边一阵嗡鸣,让他想起每次颁奖典礼即将结束时,领导上台讲话,那音响总会在人开口前故障一段发出的声音。 年瑜那双冷静的眸子只投射出三个字—— 做不做? ... ... 看见了吗? 这人其实还是原先那样。 认知障碍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根本不会被你的阴影笼罩。 年琰鬼使神差地走近,想看看对方买了什么颜色的墙漆。脚底一踉跄,他被个垃圾绊了一下,空空的木头声。低头看去,发现是被自己随便乱丢的小提琴。 这琴早不能拉了,琴弓都不知道哪去了。而且和钢琴一样,太久没人调音,调全跑了。 年琰把着琴颈拾起,看向年瑜。 年瑜没按正常思维问他“是想给我拉吗”,而是说了直击他心灵的一个很粗暴的字: “砸。” “真的吗?”年琰问。 “有什么不行的,”年瑜说,“这或许是唯一到现在还能实现的事?” 说得对。 年琰在很多年前就想砸了。 如果那时砸了,夫妻两人肯定会再买新的,源源不断。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支持他砸。 他突然感觉自己手里的小提琴不再是琴,而是一把斧头。钢琴盖子被打开,像待劈的柴。 “再问你道题,”年琰背对着他,缓缓走近钢琴,语气弱弱的,“拿小提琴砸钢琴,哪个会先坏?” 好无聊的问题,用脚想都能知道。 但年瑜没给他结论。 “实践出真知。” 年琰无声笑了笑,对着钢琴发呆。 就在年瑜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倏忽,他抡起小提琴砸了下去,迅疾一声“咚”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杂音同时响起,快要冲破所有人的耳膜。木屑纷飞,甚至敲到天花板上,像干脆的鼓点。 咚、咚、咚—— 没人在意断裂或飞溅的木板会不会割到、划伤皮肤。年琰一下又一下,奋力地砸着,不断地砸着,像终于听到了自己喜欢的音乐,陶醉其中。 太美妙了,这也是弹琴啊—— 小提琴弹钢琴。 绝唱! 如果有人敢在演奏会上这样干,观众肯定全吓跑了,就如林中鸟一样。 但年瑜不是林中鸟,不惊飞。他负责栖在音乐家的肩头,陪着附和吱吱叫。 当然他并不会多言,没有问他“爽不爽”,只是沉默地看着年琰渐渐平复,手上的小提琴已经不成样子,钢琴上遍是凹痕与磨损。 然后他带着年琰,在这样一个由木屑渣子构成的废墟中涂墙。 第117章 年琰果然疯得很稳定。 他淡定地拾起补墙膏靠近, 除了手发力完不自觉颤抖外,其他都和砸琴前没什么变化。 那些站在平地就能够到的地方由他负责,而克服恐高的年瑜则搭上木梯。 两人只是做着一致的动作, 没说话,专心致志地盯着白雪下的灰毛坯。 这可是项可以涂一整个下午的大工程。 年琰的高度只到年瑜膝盖往上点, 但他似乎很享受这样。递刷子、递水、递纸巾, 递一切年瑜需要的上去, 好像这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涂完一整面墙,他微微仰头,年瑜也垂下眼帘。 “你买了什么颜色的墙漆?” 年瑜想了想道:“比较淡的那种蛋糕胚的颜色。” “为什么挑这款?” “只是不想要原先的白色, 这款看上去比较柔和。” “挺好的,”年琰轻声道, “我挺喜欢。” 但年瑜知道他喜欢的好像不是颜色。 “我现在可以看吗?” 年瑜“嗯”一声。 他看着对方过去旋开盖,居然还伸出手指蜻蜓点水地沾了一下, 跟小孩第一次看见蛋糕那样说:“好像咸蛋黄味的奶油, 头一次有点想吃。” 年瑜:“...这可不能吃。” “开个玩笑, ”年琰回过头莞尔, “我不怎么过生日,也不怎么吃蛋糕。” “那你生日时都在干嘛?” “在比赛吧,我有点忘了,只记得比赛了。反正他们也不会买蛋糕。” 年瑜沉默片刻,还没想好怎么换话题,年琰就伸着沾油漆的指腹靠过来问: “可以抹吗?但对皮肤不太好, 你买的是环保的吗?” “抹吧,”他想了想,在木梯上微俯身,降低自己的高度, “偶尔一次,没事。” “还是算...” 年琰打算将手收回去,话音未落,只见年瑜的侧脸强硬地贴过来蹭了一下,主动沾上一抹颜色,然后风轻云淡地看过来。 他依旧是那副态度——想做什么尽管做。 这一举动和吃生日蛋糕时往人脸上抹奶油的性质一样,年瑜第一次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懵然。但又和犯病时不一样,就好比原本荒芜的旷野上长出颗大树,让人视野有了定点。 “好看吗?” “一般家里长辈用宠溺的口吻说小孩花脸,会用什么词?” 年瑜脑内检索了一通:“小花猫。” “小花猫。”年琰对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随后年瑜抬手在对方耳侧抹了一把:“你也是了。” “这么宠我?” 不然呢? 年瑜暗想:我的出生不就是为了满足你的需要吗? 大人们说:“我们需要一个孩子。” 于是便有新生命降临来满足他们了,就这么简单。至于之后能不能负责,还得另当别论。 年琰说:“我需要一个理想中的自己。” 于是年瑜来了,并且年琰满心只想让年瑜过得好。 室内稍微有些闷了,好不容易挤进来的空气熏着股漆味。一柔弱一正常的学术分子补墙还是太累,只补完一面,双双找椅子歇着去了。 年瑜闷口水,擦擦汗,望着墙,思考自己会不会补得不好看,结果冷不丁听年琰轻轻问了句: “你想不想听我弹钢琴?” 年瑜:“?” 对方见他差点被水呛死,正襟危坐解释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想。” “那琴还能弹?”他咽下水,瞥过去。 音准不准就不提了,受没受潮也不提了,键估计都被砸失灵好几个,琴身坑坑洼洼的。 即使还能弹,那也是灾难级别的演奏。 “不能了,”年琰说,“但别墅里还有一个。” 年瑜:“过去一起砸了吧。” “那可不行,”年琰笑着摆摆手,“那是臧商买的。” 那更应该砸了。 “他买琴干嘛?他会弹?” “不会,估计是怕我哪天心血来潮想弹吧,倒是真被他算着了。走不走?” “走。” 两人一撺掇好,年琰立马跑楼下找车去了,跟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 年瑜想不明白,但尊重。 便利店的店主大概也是嫌老小区太过死气沉沉,一两天前在门口摆了个小花鸟摊,有没有增添生机不知道,但噪音测量仪上的数字明显高了。 年瑜站在便利店门口,那鸟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跟在待注销区家里窗外的鸟一样有活力。只不过以前是因为臧洋养得好,现在纯粹是数量多。更别提什么鸟语花香,鸟屎花香还差不多,那鲜花插在水桶里,跟插牛粪里一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年琰还没来,对视上店老板,被喊了一句:“帅哥,不买东西别堵门口!” 虽然现在闻不太出香味,但花容婥约。他犹豫几秒,单拎出来一束,去前台结账。 趁年琰还没来,默默剪了枝,塞进自己的袖口。 四分钟后,年琰姗姗来迟。 “我忘把车停哪了,找了会,”他转着车钥匙回来,“你要不要开?我记得你在副本二好像开得挺欢的。” “没驾照。” “有人查就出示我的,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很有道理,但对方真敢让他急刹? 等年瑜坐上驾驶位后,他才发现这其实是场骗局,因为现在都用智驾了。 年琰还大言不惭道:“只是让你高兴一下。” 年瑜:“...谢谢你。” 真高兴。 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对方,被观测对象则偏头看风景,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像是此时如果去搭话,就会听到一声“今天天气真好”。 年瑜不打扰,将花瓣从袖口露出一寸,悄悄靠近嗅了嗅。所幸鸟屎味很快散去,只留下了淡淡的馨香。当初他跟抽签一样随便挑了束,现在才发现自己买的是朵剪完刺的玫瑰。 年琰脸上的平静与祥和一直持续到坐在钢琴前。 别墅的环境确实好,不愧是大户人家居所。小院里摆了一圈盆栽,有清新的露水味,木秋千轻盈的嘎吱声代替飘飘晃晃的风铃。室内瓷砖锃亮,家具外型富丽,生活痕迹几乎没有,像间完美的样板房。 第147章 臧商装修时似乎不敢用暗调,连钢琴都是白色的,看着确实比旧居里让人舒服很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旧居的钢琴是黑的,他在故意规避。 但又能怎样呢?年琰根本不住。 八十八个琴键从左往右逐个被按过去,年琰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冷着张脸。那双手自然而然抚上,指侧带着细小的红痕,指甲缝里留着未洗干净的补墙膏,但没人在意。 “还是准的。” 年瑜搬了把椅子坐过来,少顷后听他说:“想弹拉二。” “不是听到吐了吗?” 不换点别的? “就是想弹了,”他轻摇头,“弹第二乐章。” 年瑜:“你给臧商弹过吗?” “没有。” 这是独一无二的一次。 年琰说:“最后一次,只给你弹。” 只给自己弹。 月亮逐渐显现了。在启奏前,两人肚子都先响了声,气氛轻松下来。 拉二每一乐章都很长,时间在年琰指尖缓缓流淌,年瑜一听就是半辈子。这半辈子里又是一首摇篮曲、两张全家福和三个焚烧炉。 托这古怪又温柔的演奏者之福,年瑜的音乐鉴赏水平也并不高。补墙消耗太多体力,第二乐章又较为柔和静谧,他不一会就听困了,耷拉着眼皮,半趴在钢琴侧臂。 这幅模样对年琰来说太稀罕,比赛现场的观众也大多端雅,没人敢这样。他余光中瞥见年瑜,觉得好笑,手越来越松。 他想年瑜对自己来说,真的是全世界最特别的那一个。 走神间,“噔”一声,弹错了。 他下意识急着开口解释,却只见年瑜的头转了个向,淡淡来一句:“没听见。” 心里的负担随着这句话一起飘走,原本即将发作的手抖被打断施法,一切都稳了下来,直至尾奏。 年琰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阖眼片刻。 等下场后,母亲总会春光满面地拍着他的背,父亲会在拿到奖金后向他展示金额,在饭桌上举杯庆祝。如果他不举,那么夫妻二人会说他扫兴,然后再自顾自地欢愉。 除了竞争者们虚与委蛇的掌声外,他本人什么都没得到。 这一次,年琰想去问年瑜的看法,转头睁眼,入目的却是一朵灿烂的玫瑰。 这比不过他曾见过的其他家长送给孩子的一大捧庆祝花束。那些家长们往往还会摸着孩子的头,欣喜地夸奖。 而年瑜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花摆出来。 或许是颜色太红了,他的眼里顿时蕴了雾气,冲淡了些刺激。 可还是太晚,玫瑰的那点红已经成了他血管里的血,通通向心脏涌去。 年瑜见他怔住了,给了点缓冲时间,才说:“变的魔术,给你。” “...怎么变的?”年琰想不通,哑声问。 “袖子里藏的。” 年琰又不说话了。 很久后,他抬起手肘压在琴键上,捂住脸,在响亮又纷乱的杂音尾,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就不恨我吗?” 年瑜挡不住困意,倦倦将半侧脸埋进臂弯,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要恨你?” “我将你们放在那么残酷的换世之境里、创造了归凌、支走了臧洋、让你在绝望里徘徊这么久... ...” “这些理由都不足以支撑。” 年瑜清醒了,怕年琰又一瞬间受拘于什么不好的事,打断罪行清点道:“我永远不可能恨你的。” 明月高悬,时机正好。 他已经离年琰的内心近了很多很多,现在可以开始在对方病情最重的时候拿起手术刀直逼变异的细胞。 那些年琰所怀疑的、不能接受的,都要在今天被他挖出窟窿,让空气钻进去—— 即使你不信其他人也没事,就算你认为他们都想利用你的价值,至少也还有我。 “听好了。” 年瑜掰过他的脸,盯着他眼睛,郑重其事道: “就算你不信其他人,也得相信——全世界只有我,会毫无理由、不求回报地成全你所期望的一切。” 因为这背后依据的是你实验的真正意义,以及我对你独一无二的价值:我就是你,一个真实的、幸福的、很会爱你的你,一个想和你曾经所有的不幸去和解的你。 于是在这样一个静夜,在病情最肆意撒野的时间,年琰的顽疾似乎终于被击溃了。 出乎年瑜预料的是,他这次没有哭,也没有抱住年瑜显得无法自拔,更没有任何应激反应出现。 他只是在短暂的缄默后,靠在年瑜的肩头笑。 临睡前,还十分镇定地给年瑜倒了杯水。 他们并没有秉烛夜话,像知己般畅聊人生感慨,因为他们似乎都累到不再有精力说话的程度。只是一起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像想透过钢筋水泥看星星。 别墅的床比实验室的沙发舒服不只十倍。年瑜一躺上,就觉得自己貌似比听曲时更困了。 再过会儿,眼皮开始打架,快要不受控地阖上。 他不觉想:过了今晚,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 会越来越好。 睡过去的瞬间,年琰那双和他一样漂亮的手伸了过来,像帮死人合眼一样轻轻盖上他的眼睛。 迷糊之间,他听到对方含笑说: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晚安,年瑜。” * 年瑜又感觉自己穿越了。 他睁眼从不知道几平米但总之是高质量大床上醒来,一觉睡到几点也不知道。 更吓人的是,臧洋就跟他对着。 准确点,应该说是在培养舱里跟他对着。 他瞬间就吓醒了。 我是谁?我在哪? 他观察了一整圈宽敞的卧室—— 哦,我在年琰的别墅里... ... ... 但臧洋不应该在实验室里吗?怎么搬到这了? 谁搬的?什么时候搬的? 几点了?年琰呢? 年瑜一着急,又对距离失了概念,翻身就从床上滚了下来,额角差点撞到床头柜。 幸好,差一点。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醒来还是有点困,困得很不对劲。 抬头看向床头柜,他的手机安安稳稳地放在上面,旁边还有一封信。 年琰留的。 一股不详的预感攀填满了他的心,导致他拆信的手有点抖,看见文字后,更是浏览了好几遍才将内容读进脑子里。 【致玩家年瑜: 恭喜你,最后一个副本已通关,现在你是真正的人了。臧洋的意识数据我已导出,连同换世之境的底层代码,接下来就需要你自己慢慢修了。由于格式化,一切都需从头开始,到修复完成大概需要一年时间。另外,剩下的日子请替我幸福地过吧。 感谢你的存在。落款:神】 纸张的背面还有个硬东西,年瑜向下抖了抖,掉出来张年琰的身份证。 在理解完这份信的含义后,年瑜拔腿就冲出去,按照昨天的行迹找到年琰的车。插车钥匙的时候,他几次颤抖,蹙着眉狠狠拍了几下手背,才将孔对准。 阳光炽热,他一觉睡到了中午。 然而热汗冷汗并驱,他意识到这是因为年琰昨晚在那杯水里下了安眠药。 但等他回到实验室那栋楼时,已经晚了。 楼底下几乎围着附近剩余的所有居民,警戒线将入口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说,这栋楼真奇怪,都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前阵子却听到了几声巨大的砸东西的声音,今天早晨居然还直接起了大火!火是在三楼烧起来的,很严重,连着上下两层一起烧了。 如果有人在里面,应该也烧死了。 这些话语在年瑜脑内都如泡在水里般,咕噜咕噜,听得还算清,又听得不算懂。 直到他在警戒线里看见了臧商。 随后,消防员们将他接入现场,说:“很抱歉,年琰先生。火警报得有些晚了,您的家里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财产损失严重。但还好您人没事。” “... ...”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人没事? 你们灭完火勘察过现场吗? 无数杂乱的脚步声从年瑜身旁响起,都似泡影。说话的消防员见他发愣,补了句:“臧商先生说灭完火就可以了,一切损失由他承担,我们按他的意思,没有入场勘察。您的意见呢?年琰先生?” ... ... 按谁的话? 年瑜反应过来后,差点揪住那消防员发怒质问—— 臧商他什么权利?只手把规矩都遮了?!凭什么不做火灾调查?! 少人了你知道吗!!给我查啊,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突然发病的解离让他动作慢了不止一拍,有人提前三步并两步而来,死死按住了他肩膀。 臧商那道沉沉的声音和具有压迫感的眼眸一齐朝他倾过来,一字一字顿道: 第148章 “你觉得呢?” “年、琰、先、生?” 第118章 肩处骨头隐隐作痛, 臧商的力度不亚于归凌用脚踩臧洋的头,尽管是这样,年瑜还是想努力说些话,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组织不出语言,左手也抬不起来。 应激了。他觉得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应激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不止如此, 还断片。 他连后来被臧商带去哪再带回来都不清楚, 只知道手机和身份证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自己的口袋。 两人又回到遍地余烬的实验室, 他站在原先那间小隔间的门框下,看着臧商端着个很精美的盒子,西装革履地蹲在地上扫渣子, 完了将渣子全装进盒子里,轻柔地抚了抚, 如同给爱人盖被子。 那盒渣被端到年瑜面前时,他才发现其实是没烧干净的骨灰。 臧商:“要道别吗?” 这人面上冷静到似是和年琰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没有任何情感宣泄, 却让年瑜感到头昏脑涨。 “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臧商:“从他递出项目书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会有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 他从你身上得到了所有答案。” “你不是说爱他吗?”年瑜将盖子合上,为年琰隔出最后一片静谧的土壤,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不拉住他?” “年琰就是个无底洞,”臧商冷冷道,“他走不出来,根本不可能建立起情感良性循环, 否则肯定会因为你打消这个念头,但他没有。昨天晚上我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只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放心走了。” 臧商也曾希望过自己能给年琰答案, 投进去了很多的关心,但无一例外全失败了,包括敲定归凌存在这件事。 归凌的存在虽然是个错误,但对年琰来说很重要,他已经草木皆兵到需要用这样一件事来治愈自己犯错不会被苛责的创口,于是臧商替他担下了。然而臧商的大老板脾性根深蒂固,他习惯性将任务分发给手下的人,自己美美隐身,还不把关,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所以年琰明白自己或多或少也有责任,再加上心里的阴霾,迟迟不敢对臧商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昨天晚上,他将安乐死的针给了臧商,让臧商亲手为他打。这并不是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对方的意思,而是因为他相信对方的爱—— 深到甘愿让自己解脱。 于是现在的臧商能很有底气地站在年瑜面前,对这个被神寄予厚望的人说:“你不需要质疑我的爱,我和你一样难过。我知道你静下来后可以理解的,毕竟你和我干过同样的事。” 风沙遍野的副本三,臧洋的离开也曾被允可。黑玄鸟的罪行在那一刻被尽数清算,同样的,年琰的痛苦也在大火里消失殆尽。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涅槃,一场为大家演奏的第三乐章。 世人不会知道—— 在那场火中,有个叫年琰的神陨落,而有个叫年瑜的人走了出来。 至此,年瑜眼中最伟大的天才谢幕了。 以一个玉石俱焚的尾奏。 *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七天是怎么过的。 臧商对他说:“行了,你的游戏满级通关了,主线已经不会再更新了,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于是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年琰说更新了手机,但他打开一看,却什么都没变,这是第一件怪事。 紧跟着,他莫名其妙住进了年琰的别墅,莫名其妙拿到了挂着年琰单名的房产证,打开社交软件莫名其妙发现登的是年琰的号... ...诸如此类。 虽说是年琰的账号,但聊天记录全被清空了,只留下联系人。界面只有一个小红点,备注是【导师】。 【导师】:年琰,最近过得好吗? 【导师】:九月休学就结束啦,不知道你状态如何?很期待见到你!(微笑. jdp) 对了,年琰是还差一年博士毕业来着。 可惜原主没有回,但不是故意的。按照消息时间推算,那时他应该在和臧商做最后的道别。 留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年瑜点进朋友圈看,发现导师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是个面相慈和的小老头。 他想了想,还是回了句客套话。 年瑜就这样逐渐出现在外人视野,但没人叫对他名字,不亚于病还没好又受到重创。最严重的时候,他只能凭靠在臧洋的培养舱旁,摘下戒指看内圈的刻字,才想起来自己叫年瑜。 一直到那场私密的葬礼开始,他穿上了年琰的西装,站在黑白遗像前思考这张笑着的相片到底是哪来的。 我什么时候笑着拍过照? 不对,这是谁的葬礼? 哦,是年琰的。 年琰又什么时候笑着拍过照? 后来他才知道,据说这张笑脸还是在年琰留给臧商的一份相当于遗言的录像中截出来的一帧。 参与实验的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他没敢回头看,只是默默又想起那句—— [这是一场庆祝新生的盛大葬礼。] 年琰算得并不完全对,这场葬礼的规模还没火大,加上年瑜自己才六个人,但丘晓樱一个人在后面哭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没有挽联、没有司仪、没有一切该有的流程,甚至连遗体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的遗像和骨灰盒,被白花簇在中间。 还是好诡异。年瑜想。 自己参加自己葬礼的念头一直在他脑内循环,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木僵在原地,听大家的哭声又好似逐渐远去,只有年琰的淡淡的微笑离他越来越近,像在照一面与现实相反的镜子。 这时唐依走到他旁边,带着姐姐般的温柔轻抚上他的背。有了肢体接触,他才从虚无之境中稍微拔出来一点。 对方也是刚哭完,但却在此刻坚强地开始跟年瑜讲一些关于年琰的事,好让年瑜意识到自己与遗像中人的经历不同,帮他从对年琰的身份认同中抽出身。 唐依说,大家曾经想给年琰举办过生日派对,但被年琰拒绝了。晓樱私底下提起时,很不理解,她认为年琰的生日日期特别喜庆。一月二十三号,一二三,逐次递增一,像人在一步步往上走。而今年更是喜上加喜,在春节当天。 偏偏年琰就在今年走了,不过年瑜倒是和新年一起来了,续上了新的起点。 可能都是命吧。 “你以后会过生日吗?”唐依问他。 脑细胞像在荡千秋,年瑜晕晕乎乎的,但还是说了一句:“过吧。” 毕竟今年年琰给他过了,说出“生日快乐”的那一刻,或许年琰也有着感同身受的快乐呢? “好,”唐依莞尔,“那我们以后会给你过的。” 她走后,丘晓樱的哭声都抽不上气了,还是没停下来。 年瑜忽然想:如果年琰有着和师父师娘一样的父母,还有像唐依一样的姐姐,会不会真就能活成自己这样了? 对啊...自己本来就是以年琰预期中的模样出现的。 所以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当做if线的年琰来活?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晕,陷入了身份认同的恐慌中。呼吸加快,甚至心悸,仿佛心口那疤根本没好也没消。 直到裤子左侧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颤动起来,他左手抬不起来,只能别扭地用右手绕过去接,才发现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通【未知来电】。 葬礼上接电话是很不礼貌的举动,但他抬头看向照片里年琰的笑脸时,又感觉对方在跟自己说:“接吧,我不介意的。” 好在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久违得不能再久违,还隐约带着点刚连上网似的电流感与卡顿—— “小鲶鱼?” “年瑜?” “别怕。” “这次不是幻觉。”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 ...” “...臧...洋?” “是我啊,”臧洋说,“是我,真得不能再真了。你退出通话界面看看?” 年瑜照着做,发现桌面无端多了个图标出来,点进去一看,是一个独立的聊天界面,顶端写着【通话中】。 “看见了吗?”臧洋重复了一遍:“真得不能再真了。以后在你没允许我回来前,我都会这样陪着你。” 他不厌其烦地唤着年瑜的名字:“年瑜,年瑜,小鲶鱼。神把你离开待注销区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一年后还是会以年瑜的方式迎接我的到来,对吗?” 对吗? 他在快速的吸气与呼气之间不由得颤抖,最终在年琰的遗像与臧洋不断唤他名字的声音中,如释重负地说出一字: “...对。”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时手机听筒贴在他的耳旁,比遗像距离他更近,更真实。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第149章 再回神时,臧商已经走到了他前面,手抚上了那盒子,打开将订婚戒指埋进了少得可怜的骨灰中。 一时间,白菊花的清香包裹住他,他在臧洋的引导中回头,所有人分立在两旁,空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前路。 “继续走吧,”臧洋含笑道,“明天是属于年瑜的。年瑜也是臧洋的明天。” 恍然间,葬礼结束。 晚些时候,臧商回来别墅一趟,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走了,连带着年琰的骨灰盒,彻彻底底将这栋几乎算得上崭新的房子留给了年瑜。 语音通话一直没有断,年瑜连上了蓝牙耳机,听臧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讲着他离开后待注销区发生的趣事,直到躺上床时才稍微消停些。 “我这里有一个屏幕,”臧洋说,“感觉像是调用了你手机的摄像头,可以和你同步视觉,好神奇。” 年瑜冷淡地“哦”了一声:“那我以后刷手机还要将手机立起来,以免你一直盯着我下巴看。” 臧洋:“...不是啦,你自己可以关的,通话也可以断的。但我还是更希望你经常打开,也经常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打字什么的等我能每天见到你后再说吧。好不好?” 年瑜:“好吧。” 说完后,臧洋就闭麦了。过了一会,他发现语音通话根本没有断,于是又打开麦轻声问:“小鲶鱼,你是不是又睡不着?” “睡不着,”年瑜直说了,“我还是...有点晕。” 他一手搭在自己半侧脸,无名指和小拇指点在鼻根和鼻梁上,还是会微微颤抖。 很怅然。之前的七天,每天都跟做梦一样。直到现在听到臧洋的声音才好点。 年琰死了,他到底还是感觉心里空落了一小片,连带着认知障碍挖出来的小洞,以后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填。 但臧洋在,至少有个底。 这个底知道他睡不着后,开口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要。”年瑜想起了臧洋上一次给自己讲的悲情往事,一票否决。 “没事,”臧洋爽快道,“我还有其他方法。” 紧接着,他压低声,神神叨叨念起来:“一条鲶鱼,两条鲶鱼,三条鲶鱼,四条鲶鱼...” 年瑜:“... ...” 数到第二十条鲶鱼时,年瑜忽然打断他道:“能哼小曲吗?” “当然可以。想听什么?” “随便一首摇篮曲。” 于是臧洋开始轻柔地哼起来。 曾经在他脑海里闪回过一次的幸福碎片,在此刻被拼了起来,有了实感。 头上没有浅浅暖黄的光晕,只有他没拉窗帘,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皎洁月光,投在床对面的墙上。 不一会儿,两人都听见了闷闷一声“啪嗒”。年瑜在葬礼上没流出的泪,终于掉落到枕头上。 人一流泪,整个身子都会变得黏稠起来。他在忍住鼻音的时候,微张嘴透气,又能听见一瞬又轻又闷的细声,像用针在绷紧的保鲜膜上戳了个小洞。 臧洋没有停,依然哼着摇篮曲,同时听年瑜的呼吸从沉重到平稳,从深沉到舒缓,知道这是快睡着了。 尾音落下后,他说了一句话,在年瑜耳边如梦如幻—— “是谁被我捧在手心里呀?是小鲶鱼对吗?” 年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回应。 第119章 【未知来源】:去改个名吧, 怎么样? 【未知来源】:身份证上的名。 翌日早,年瑜醒来时就收到这样一条消息。他刚举起手机,未知来电便掐着点播了过来。 “早上好。”臧洋心情很不错。 “早。”年瑜挣扎着爬起来, 心脏死而复生般沉沉跳动,深吸一口气, 开始机械地干活。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年瑜。” 他沉默着洗把脸, 对着镜子茫然地看了自己的脸半天, 才问:“要是有人不同意怎么办?” “你要想改,谁敢不同意?”臧洋跋扈道:“谁不同意我约他线下单挑。” “... ...”年瑜走到客厅,泡了杯咖啡, 忽然问:“你人呢?” “手机,”臧洋平和纠正道:“在你口袋里。” 年瑜:“...哦。” 话又说回来了。 臧洋:“你本来就是年瑜呀, 不是年琰。凭什么不能改?” 年瑜一时无言,就这样被半哄半骗着出门拐进了丘晓樱家里咨询。 通话从听筒播放改到了扬声器, 丘晓樱和越山听臧洋唠了一通后都表示理解, 三个人吵吵闹闹地商量着准备材料。 中途还用丘晓樱的手机打了电话通知臧商, 而年瑜的手机摆在一旁, 臧洋监听,蓄势待发,准备在听到“不”字后就据理力争。 怎料臧商只是冷淡地抛了句:“想改就改,没什么大事不用通知我,我忙着料理年琰后事。” 随后就无情地挂断了。 材料的准备很麻烦,还需要唐依托关系出具心理辅助证明, 忙活了一段日子。 在向派出所提交完材料等审批的空档里,臧洋又说想让年瑜带他散步。于是年瑜举着手机开始了这趟小城市之旅。 今天去城西,明天去城东,后天去城北... ... 散心的地方大多选在安静的公园, 再依据症状情况逐渐转换到街巷港。中途年瑜迷路,臧洋就当导航;年瑜忘记行程,臧洋就当备忘录。 臧洋笑说感觉自己养了条旅行的鲶鱼。年瑜没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是想找个方法陪自己散心——也确实有作用。 臧洋:“你看,有含羞草。” 年瑜:“哪儿?” “你左腿边,那个坎后面。” 年瑜顺着瞥去,果真在一丛灌木下找到了小小的一片。 眼力还真刁钻。 臧洋:“摸摸看?” 手刚碰到含羞草,这小植物立马萎了。叶片像夹子一样向内收,也像小鸟停栖在枝丫上收起翅膀。 年瑜的眼神亮了亮,摊开看了眼自己刚摸草的手。 “感觉到了吗?”臧洋问。 “挺真实的。”他轻呢道。 “那就干点坏事,”臧洋也乐了,“把这一片含羞草全摸自闭怎么样?” “... ...” 年瑜沉默,认真思考了几秒。 最后上头了。 再走回水泥砖地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家的公交上,年瑜不太敢明目张胆举手机,显得很奇怪,只敢按照臧洋的指挥调角度。 这是放学的时间点,车里大多是穿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很有青春活力。 臧洋发挥出自己身为刺客的修养,带着他观察:“你左前方那个,书包很鼓很重,背都要被压弯了。” “再旁边那个,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应该是在想解题思路。” “右前方背对着你的那两个,像在谈恋爱。” 年瑜盯着那两头短发,垂眼打字:【可那是两个男生。】 “好吧,那也有可能是兄弟,总归很亲密。” 夕阳照得靠窗那个男生的发丝金灿灿,笑容显得愈发明媚,跟旁边“疑似恋爱对象”的那位聊得正欢。但这位“恋爱对象”跟那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太过张扬的光在他身上一点儿不搭调,回复的话语也都很简短。 从窗缝吹进来的风搭建出一个岁月静好的温房,年瑜听臧洋的话观察公交车里各色的人,有股恍若隔世之感。 机械的语音播报响起,到站了。 年瑜离开座位,公交车门打开。那两学生站在门口避让了一下,年瑜垂眼与他们擦肩而过,余光中瞥见稍活跃点的那男生食指有道烫伤疤。 他猛回头,然而脚已经踏下了台阶,耀眼的金光映在缓缓关闭的车门,没能让他看清那两个学生的面孔。 直到公交车匆匆开过,年瑜还怔着。 臧洋:“怎么了?” “孙...”年瑜话说一半,想起臧洋记忆还没复原,便止住了话头。 “没事。” 可惜。 臧洋:“晚上你安排一下明天去哪?” “明天...”年瑜犹豫了一下,埋头往家的方向走,“明天在家修补你的数据吧...” “这不着急的。”臧洋安慰他。 他想了想,说服道:“你难道不想早点见我吗?” 臧洋哽住了。 不仅想早点见...还想抱、想亲、想紧紧搂进怀里。 自己离开后年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表面不说,实际上心疼得要死。但现在只能隔着屏幕,尽己所能帮对方缓解认知障碍。 然而这数据还是没修成,因为年瑜被通知自己新的身份证之类的可以去取了。 他正式忙起来,回了学校一趟,七荤八素地在校园里到处跑,写材料交材料。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就放空大脑,直接听臧洋指挥。有时臧洋说往右转他往左转,然后被对方“哎哎哎”唤了几声唤回神。 第150章 材料上年琰的证件照在他脑海里膨胀到快要爆炸,结果一进洗手间,对上那么大一面镜子,看见自己和年琰毫无差别的脸,几秒后“嘭”一下撞上隔坑的木板,感觉有个气球真在脑子里炸了。 出学校后,又被臧洋叫着“年瑜年瑜小鲶鱼”哄了一路。 臧洋心里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正思考着怎么解决,忽然听年瑜说了一句: “好呆。” 臧洋舌头差点吓打结,捋平否认道:“呆什么?一点儿也不呆,我家小鲶鱼聪明着呢!” “...不是。” 年瑜默默举起手机,臧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进了一家杂货店,挑了副黑框眼镜挂在自己脸上。 “看起来好呆,”他说,“但和年琰的感觉很不一样。” ... ... 差点忘了,年瑜没那么脆弱,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自己挣扎着找办法解决。 是一只就算被扔到陆地上,也会奋力扑腾回水里的小鲶鱼。 “...不呆,”臧洋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没敢让年瑜听见,调整好语气说:“不呆,我感觉反而很青涩,像即将毕业步入社会的青春男大。” 说的挺对。 年瑜接过了年琰的人生履历,确实是即将毕业—— 23岁,即将博士毕业。 “真的吗?” 年瑜折返回柜台,又拿着银框和金框的各试了一下,但两人一致觉得都太精英相,于是最终还是买下了黑框。 至此,年瑜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诞生出了不与任何人相像,独属于年瑜的感觉。 *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等时间流到立夏,臧洋照例想让年瑜给自己安排些吃喝玩乐的行程。 然而这一天早晨,年瑜在吃早餐时面色凝重,仅以五字搪塞住了他—— “臧洋...” “我没预算了。” 臧洋:“... ...” 于是年瑜饭吃一半开始就着之前臧商给的生活启动金算起账来,这回换他听得七荤八素的。 总之最后得出来两条结论: 第一,剩下的钱不够维持培养舱的资源补足需要了。 第二,确实该找点赚钱的手段了。 “不是,”臧洋疑惑道,“就不能再找臧商借点钱吗?” “不想,”年瑜说,“已经欠了很多了,以后都要还的。” 他怎么说也拗不过,毕竟年瑜的金钱洁癖搁以前就很严重。 臧洋:“好想把我在待注销区的钱烧给你...” 但他本人确实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反正以他的赚钱能力,就没出现过钱不够花的情况。 勤俭持家不是刺客的美德。 但是是机械师的美德。 更何况这还跟培养舱的运作挂钩,臧洋也不想自己换世未半而中道崩殂,便由着年瑜去了。 年瑜的行动力很强。 等臧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房子卖了,拿着一大笔钱开始执行平价的实验室陋居重建计划。 就实验室那个环境,臧洋肯定是不支持他回去的。他刚给年瑜扣了满屏的问号,准备据理力争,就发现年瑜竟然早料到他会不同意—— 于是将他短暂地拉黑了。 他只能在待注销区无能狂怒。 【未知来源】:小鲶鱼你给我等着...(!) 时隔几个月,年瑜再次回到了那里。 他搬着不算多的行李,重新站在实验室的门框下看了一会,只身走进去,才发现臧商好像已经将房子简单的修过了。 虽然墙壁上还有些烧焦的痕迹,但主体结构稳固,只需要涂涂墙漆就能覆盖。 他又想起自己给年琰买的补墙膏和咸蛋黄味的墙漆。 经过臧洋的疏导后,他的症状已经较之前稳定许多。现在再忆起那剩下三面没补完的墙,只是觉得遗憾。 折返回楼梯口,曾经杂物堆积的场景闪回在他脑海,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很早很早,年琰就在楼梯间的拐角塞满了可燃物。 那场火确实是蓄谋已久。 曾几何时,在认识偏颇的刹那,年瑜还会对年琰的事感到愧疚,总觉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擦肩而过的结局。 但臧洋不断在他耳边强调:“年瑜,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完美的答案不是吗?不只是他,应该还有很多人,这很多人中间甚至包括我。” 同样的,他也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从结局来看,其实一步都没走错。 久而久之,年瑜也接受了臧洋的观点。 后来他一个人将实验室的墙重新刷上漆,挑的还是那款被年琰夸“咸蛋黄奶油”的颜色。复原了茶几、沙发,以及小隔间里的床,同时还被臧洋建议着摆了很多看着就显生动的挂饰。 最终实验室有着之前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是新样貌。 只有四楼那间旧居,年瑜和臧商都没有修复的打算,博物馆里的藏品更是被烧得渣也不剩。 无人在意,无人回忆。 * 被拉出黑名单没几天,臧洋就检收到了年瑜的劳动成果。 不仅有装修完的房子,还有一份兼职。 给高中生当家教。 送外卖、摇奶茶、当收银员之类的兼职都由ai干了,但给高中生当家教这类活ai一时半会取代不了。 因为人有时候都听不懂人话,更别提ai话了。在给学生辅导作业这方面,人脑比ai程序更好调节,不容易气崩溃。 平台上有家长发了招聘,找男大。家里有两个即将高三的孩子,只有一个要辅导。于是年瑜就去了。 蚊子肉也是肉。 而且清闲,他还能有大把时间给臧洋修数据。臧洋本人倒有点哭笑不得。 好在年瑜的工作之旅很顺利。 学生母亲意外热情,看见他后两眼放光,认为这名校高材生长得好看还乖巧,挖到宝了。 她欢欣地将年瑜迎进门,扭头朝里喊: “孙岐,你老师来了!” 怔神之际,孙岐已经趿拉着拖鞋,边回着“来了”边冲了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 “老师你好,我叫孙岐。” 年瑜哑巴了,直到目光向上移,瞥见在卧室里扒了条门缝阴森森偷窥的孙嵘,才想起他们现在没有虚拟社交名片了。 于是磕磕绊绊道:“我...我叫年瑜。” 孙岐看他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以为他紧张,接进房后安慰道:“瑜哥,我妈很好说话的,我虽然没我哥成绩好,但也不笨,不会很麻烦,你不用太紧张。” “但其实我已经换了好几个老师了,都是因为他们太紧张自己辞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年瑜:“... ...” 他也不在意谈笑间“老师”灰飞烟灭,只想说:你自己回头看眼如临大敌的你哥,就知道为什么了... 别盯了,别盯了,跟护食的狼崽一样。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很快就习惯,开始进入正题,复盘孙岐的数学月考卷。 讲到压轴题的时候,孙嵘终于忍不住,默默搬了把椅子坐到孙岐旁边。 在年瑜和孙岐齐齐投来的目光中,他低声说了一句:“这道题我没拿满分...也要听。” 最后年瑜用自己的解题思路将孙嵘教得心服口服。 这份工作稳定下来,他和兄弟俩的关系逐渐热络。博士生的身份不知道哪天传到了孙母的耳朵里,孙母张罗着给他加薪,但被他推辞了,说按照一开始的薪水给就好。 毕竟能在这个世界遇上孙岐孙嵘,他已经很满足。 暑假的某天年轻人好奇心过剩,孙岐在他批改测试题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打探: “瑜哥,你有对象吗?” 连在一旁写作业的孙嵘都肉眼可见地竖起了耳朵。 年瑜:“?” “是这样的,”孙岐清清嗓,“上次你不是中午顺路送我们去上学嘛,然后被我们班有个女生看到了,想加你联系方式。” “可以加,”年瑜说,“考进我学校就通过。” 末了他又默默补了一句:“有对象。” 孙岐在诧异之余,也担惊受怕:“瑜哥...我可考不进你学校,你到时候不会删了我联系方式吧...” 年瑜&偷听的孙嵘:“... ...” “不过我好想知道你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岐说,“有机会可以见见吗?” 当然可以。 恰好臧洋的记忆也修到副本一了,年瑜和他通了个气,回头跟孙岐说:“他还在外地,明年回来,高考完我让他请你们吃饭。” 孙岐:“好耶!” 可惜孙岐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面临什么,因为臧洋这人就喜欢逗小孩,说不准哪天还会摆出副吃小孩的模样满嘴跑火车把孙岐吓哭。 暑假的末尾,年瑜也在准备自己开学的事。臧洋打了通电话过来,不放心地提醒他收拾东西。 第151章 在记忆修补的期间,臧洋较之前也有点变化。比如说性格跳脱更大了,抽疯的时候很疯,阴鸷的时候也很阴鸷,回到了年瑜一开始接触他时的模样。 不过关键时刻沉稳又靠谱这点,倒是一直没变过。 年瑜在和臧洋通话过程中,突然横飞插进来一则不速来电。他只好先挂了臧洋的电话,准备迎接暴风雨。 如他所料,一接通,臧商就劈头盖脸来了句: “你把房子卖了?” “早卖了,”年瑜冷静道,“你才发现?” 臧商差点被气到在办公室七窍生烟。 他这段时间忙着料理年琰后事,也在给自己安排散心,结果完事后转头发现家被偷了。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住那儿了,但又以高价把房买了回去,挂回了年瑜名下。 “你没钱了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卖房?还不跟我通气?那你现在住哪?” 年瑜:“不是你说没什么大事别打扰你吗?” 臧商:“... ...” 在他身边偷听的助理默默在心里发出尖锐爆鸣声。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把老板激怒啊!!到时候吃他臭脸的是我这可怜的打工人啊!! 最后年瑜说自己住进了实验室,臧商想劝他住回别墅,却被以“我不想二十出头负债几百万”为由拒绝了。 臧商说不过他,冷冷抛了句“爱住不住”就挂了电话。几天后他就发现年瑜给发来了份房屋赠与合同。 * 一年不见,导师发现自己的优等生好像精通了七十二变。 总是戴着平光黑框眼镜,挂着蓝牙耳机,但精神气比以前好了很多,情绪稳定,走神频率也低到了一个极点。 只有学术水平没有变,还是那么让他安心。 然而导师不知道,当他习惯性喊了声“年琰”打招呼时,耳机里的臧洋敏感到差点爆炸。 臧洋差点就觉得有病的不是年瑜,而是自己。 年瑜当时没说什么,但他在耳机里哄了人一整个下午,才让对方在离开时鼓足勇气找导师说了句: “老师,我现在叫年瑜。” 随即便落荒而逃,根本不敢看这慈祥的小老头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导师就彻底改了称呼,年琰的名字没有再出现过。除此之外,一切都稀疏平常。 直到2051年的1月23日,年瑜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喜提一天假期,小老头非常人性化地给他放了一天生日假,并且发来一条消息。 【导师】:年瑜,生日快乐!也帮忙替我向年琰问声好!(微笑. jdp) 当天臧洋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生日快乐”还没说出口,就发现年瑜在家里烧东西,差点以为自家小鲶鱼想不开。 结果最后年瑜说他只是将与导师的聊天记录打印下来,想烧给年琰看而已。 年瑜:“烧张纸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臧洋:“... ...” 此外,他还收到很多祝福。 有孙岐的【瑜哥,生日快乐!!祝你笑口常开,好运常在!!我今年高考一定考出好成绩给你长脸!】 孙嵘的【年瑜,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还有臧商的两个字【生快。】 看完后的臧洋吐槽道:“好冷漠,你还是把臧商这王八拉黑了吧。” 年瑜笑了几声,也回过去两个字【谢谢。】 下午,丘晓樱接年瑜去了他们家,众人合伙办了场盛大的生日宴。 夸张程度不亚于待注销区的那间婚房,一看就知道谁是总策划。 气球彩带到处飘,五彩缤纷。桌上摆满了零食饮料和礼物。十寸蛋糕还有两层,根本吃不完。 该消停的人消停不下来,臧洋和格泉不在一个维度也能吵起来,直到大家切蛋糕把奶油抹年瑜脸上,拍了张照给臧洋发过去,他才不知道跑哪美滋滋了。 参与者并不多,但现场人声鼎沸,反倒是臧洋那头安安静静的。年瑜怕他感觉融不进去,在给孙家送完蛋糕后,特意空出晚上当小情侣独处时刻。 一年光阴穿过,臧洋的记忆修复到了收尾阶段,他的脑内已经形成了清晰完整的时间链。这本应是件好事,但年瑜有时会觉得臧洋私底下比以前沉默了很多,像在想些什么事情。 家的小隔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桌前明亮,但往后很昏暗。一切喧嚣都落下,余他们两个人在圆满的尾声中隔着不同的维度相伴。在如此静谧的时刻,聊天声像是讲悄悄话。 “其实没必要,”臧洋说,“你今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待注销区发生什么事了吗?”年瑜问。 “没,怎么了?” “你好像有心事。” 电话那头没了声,年瑜静静等。秒针堪堪走过一圈,窗外的乌鸦嘎吱叫了几声,臧洋才沉沉道: “你修记忆的这一年,我感觉也重走了来时路,所以最近一直在复盘。” 人生从零散的单字逐渐拼成一个完整句子的体验,年瑜无法和他感同身受。所以只能问: “有什么心得吗?” “有,”臧洋先插科打诨了一下,“我发现自己原来天生就是个恋爱脑。” 两人一起闷闷笑了几声。 接着臧洋又说:“有个点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想着再回一趟待注销区见我,而不是直接把我接到人类世界?” 年瑜:“因为知道了你存在的真相,但我不喜欢谁是因谁而诞生的这种说法。我认为我们在相爱前,都应先明白自己是独立的个体。所以在这件大事上,想尊重你的意见,以后所有的人生方向,也想让你能自己选。” 能不再受他人定下的命运所迫。 臧洋哑然失笑,又缄默下来,似是在平复情绪。秒针嗒嗒走完第二圈,才款款道: “我的措辞太单薄了,不知道怎么让你真切感受到。” “我真的好爱你,这份爱能成为你的底气,已经足够了。我很荣幸。” “还有...想见到你的期望越来越迫切了。” “很快了,”年瑜笑道,“再过几个月就能网恋奔现了。让你准备的准备好了吗?” 臧洋:“准备好了,我的厨艺已经出神入化了。明年生日蛋糕我给你做。” “好。” * 2051年的四月春,诸事顺意。 但臧洋有点郁闷,因为年瑜将他换过来的日子往后推了十天—— 十天! 三天他都要急死了,还十天! 但他找年瑜抗议的时候,年瑜解释说自己忙着改论文,没空。 ——没、空。 多么冷酷无情的两个字,将臧洋击败了。 年瑜:“你也不想刚来人类世界,就只能坐在旁边看我改论文吧。” 臧洋:“... ...” 骗他的。 其实年瑜的论文早就敲好最终版了,只是前段时间确实忙忘了,没给他准备礼物。 十天后,到了4月16日,臧洋正式苏醒。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睁开眼,自己的头发还是白色的,短辫扎得完美,戒指也在无名指上。 年瑜靠在扶手旁,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生日。”臧洋说。 年瑜:“还有呢?”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瑜陛下钦定的洋贵妃入宫之日。” 年瑜被逗乐了,两个人笑作一团。片刻后,他才将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拿出来—— 是一副和游戏里一模一样的羊头面具,曲奇小鱼也跃然于上。还空出了相应的位置,留给臧洋补足曲奇小羊。 “生日快乐。”他主动亲了亲对方。 “还有...复活节快乐。” 第120章 普天同庆的日子。 但臧洋一整个白日什么也没干, 醒来后就抱着年瑜,说什么也不撒手,跟个树懒一样。如果年瑜有什么事必须起身, 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除非是去卫生间。 年瑜忽然觉得让他抱着看自己改论文其实也未尝不可。 反正臧洋看不懂, 不知道自己在编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术垃圾。 唯一的问题是他实在有点话多。 一会儿问:“衣服是你给我挑的吗?” 年瑜:“是。” 再一会儿问:“短辫是你扎的吗?” “对。” “戒指是你戴的吗?” “嗯。” “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搞的吗?” “没有了。” “啊... ”他好像很失望, “那以后衣服不换了, 短辫也不解了。” 年瑜纳闷地回头瞥他一眼,他才笑起来,说“开玩笑”, 然后凑上去亲嘴角。 结果当天晚上洗完澡出来,就想让年瑜帮他吹头发, 而年瑜秉持着谁生日谁最大的理念应了下来。 没想到在培养舱里躺了那么久,臧洋的发质还是很好。吹风机“嗡嗡嗡”地大吵, 手一托起一截, 很快就滑溜了下去。 第152章 他还喜欢在吹风机的掩护下哼小曲。 很奇怪, 一般谁拿着吹风机, 谁的耳边就都会是那玩意运作的声音。而不掌机的那位又会觉得别人的说话声特清晰,如同在不同的频道,就好像这个世界的bug一样。所以年瑜听不见小曲,但臧洋自己能听见。 等吹风机停下,他的小曲也停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 “好香。”他牵过年瑜的手嗅了嗅。 年瑜:“洗发水的味道。” “不不, ”他摇摇头,“是我家小鲶鱼一直手有余香。” 年瑜:“... ...” 发病了。 等关上灯,他搂着年瑜的腰,心满意足, 低声问:“明天早上能再帮我编短辫吗?” 小别胜新婚,年瑜确实也有点缱绻,心一软又答应了。 “真好啊 ”臧洋笑道,“真好。” 他全权将自己头发的生死交给年瑜,连年瑜第二天给他扎了个很小的蝴蝶结发绳都不知道。 两人出门要去拜访丘晓樱和越山的时候,年瑜一直推着他,让他走在前面,还不允许回头看。但臧洋其实能听到点声,怀疑年瑜一路都在憋笑。 直到被越山鄙视了,他才明白年瑜在笑什么。 越山:“你个大老爷们扎什么蝴蝶结?装可爱啊?” “你懂什么!” 臧洋和越山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感动,只有棋逢对手的激动,转头就呛道:“我对象给扎的,你有吗?” 越山:“... ...” 没大没小! 丘晓樱和年瑜在一旁笑到抖筛糠似的。 桌面上有一个文件袋,臧商一视同仁,也给了臧洋生活启动资源,还从野路子帮他建了档案。 臧洋一边啧啧称奇“这野路子可太野了”,一边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掐指一算:“小鲶鱼,我比你大一岁。” 年瑜淡定道:“你不就比我早出生一轮换世之境吗。” 那臧商还比年琰大四岁呢。 他微侧头,再偏回来,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回去,忽然发现臧洋的浅灰眸放光到快要过曝了。 结果是他多想了。 臧洋在适应身体的期间,先在家里混吃混喝了一周。年瑜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自己现在不用再吃外卖了。 同时,臧洋在有了实感后,加倍地在意年瑜那没好全的认知障碍。他发现年瑜固定会在刚睡醒的一阵儿续不上档,灵魂出窍般。 于是每个午间他将人叫醒后,都会垂眼俯身,捧起脸,温柔地凑上去浅吻,从眼尾到嘴角,边亲边问:“我在亲你,感觉得到吗?” 但年瑜在这时往往像泡在酒里的木桩子,醉到没有任何回应,臧洋都亲完有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 一周后,臧洋很快就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养家糊口让年瑜再过暴发户生活的责任。于是拿着那笔启动金,再找年瑜借了点卖房剩下的钱,挑块年轻人多的好地方开了家正经清吧。 在人类世界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的头发和眼睛,他走在大街上特像非主流。前段时间遇上个小孩儿盯着他看,他一盯回去,那小孩就被他的眼睛吓哭了,搞得他现在出门要戴有色眼镜。 但清吧里不一样,能进来的人多多少少也能接受他的潮流。 小股东年瑜也是在这时发现臧洋这货取名审美很低,他居然问说清吧能不能叫“小鲶鱼”。 年瑜无语了很久:“你觉不觉得...鲶鱼其实长得很丑。” 臧洋:“我家小鲶鱼长得好看就行了啊。” “... ...” 可是年瑜又不坐吧台调酒。 他欲言又止,还是在睡觉前说:“换一个吧,我不想你年纪轻轻就负债。” 股东不同意,臧洋也不敢擅自敲定。最终店面上挂的名字叫“sink”,旁边还有一个张扬的羊头面具作为标志。 格泉过来参观的时候,说这是“小洋人”取洋名挂羊头,还怪洋气的。 格泉:“不过你该不会卖狗肉吧?” 臧洋:“您有事吗?” 说什么来什么。 当天他在家开门时,就见刚从学校回来的年瑜身后跟了只狗。 他和那狗面面相觑,“嘶”了一声:“这狗怎么这么眼熟呢?” “以前在街道上流浪来着,我喂过几次,”年瑜施了个眼神让狗进屋,“今天又碰到了,我问要不要跟我回家,它就上来了。” 当然这是简略版本。 臧洋不在的一年中,年瑜不是状态不好就是忙,这条大黄狗也懂规矩,从不让人多费心。年瑜需要的时候它就出现陪伴,忙的时候就自己乖乖的。 曾经它都是跟年瑜到楼下就离开,但这次年瑜叫住了它,蹲下问: “我有稳定的家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大黄狗歪歪头,他又笑着补充道:“双亲家庭。” 这狗好像听懂了,也咧嘴跟着笑,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又汪汪叫几声,就上来了。 同样的,又带来个令人头疼的任务——取名。 他们都不会取,最后一致偷懒,将两人的名字排列组合,决定叫这条狗“洋芋”。挺适配的,毕竟洋芋皮也是土黄色。 但后来演变为臧洋一不爽就喊它“土豆”。 不爽的原因是臧洋其人会和狗争风吃醋。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缺席一年,年瑜养成了随地大小睡的习惯,有时候累了不去床上,就坐在沙发上靠着浅眠。 每次臧洋过来盖薄被的时候,总能看见洋芋枕在年瑜的腿上。也不睡,就枕在那。 狗分外安详,他分外眼红。 于是他一轻拍狗脑,压低声音威胁道:“一边儿去,给我腾个位置。” 狗不理。 “嘿?你这土豆还神气了?这是我对象,你再不起来我明早不带你晨跑了。” 狗不理。 再这样下去臧洋觉得自己可以去代言狗不理包子了,便强盗般直接把狗拎走,自己环腰抱上年瑜,还注意不把人弄醒。 洋芋委屈,洋芋没法叫,洋芋只能龇牙。 第二天晨跑时它想向臧洋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撒腿跑飞快,结果发现臧洋追得上,最终臣服了。 臧洋的家庭地位在表象上终于比狗高。 * 六月,毕业季。 sink bar虽然没开业多久,但凭借很有氛围感的装修、臧洋的调酒手艺、人格与长相魅力还有挂名店长洋芋的狗格魅力,赚到了点小钱。 又是放学下班的点,臧洋走出店门透口气,听着身后屋里来帮忙的越山逗洋芋的声音,目光在街上游走,猛然发现对面一直在装修的店铺居然大张旗鼓地拉了条横幅,上面写——开业大酬宾。 这是一家花店。 臧洋想起自己还没给年瑜准备毕业花束,便进去凑了热闹。 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花店。 店员没有用ai机器人,是真人,但他觉得还不如用机器人。 至少机器人不会抽烟。 也是在这时他才切身体验到什么叫“枪与玫瑰”,走火冒烟味的“枪”与还是花苞的玫瑰。 店员长得像跟越山很有共同话题,面相上都是三十多岁,在听见脚步声后直起打理花的腰,对上第一位顾客,围裙衔的铭牌上印着两字—— 陈圭。 “买点啥不?”他摘下香烟,往地上抖了抖,指腹上的泥随意往围裙上抹了两下。 我靠了... 臧洋目瞪口呆。 陈圭:“买了鲜花不退昂。” 臧洋举手摊开:“我还没买呢,碰都没碰。” “不买不许走,我开业第一单就靠你了。” “?” 臧洋还记得他,尽管游戏里的陈圭不是他本人,但也大差不差,念在旧情上不打算计较。 该说不说,花的品质还是不差的,他被陈圭架着在店里兜了两圈,还是决定将此重任交付给对方。 没过几天,陈圭悔不当初。 臧洋有事没事就来他店里晃,跟监考官一样盯着他答卷,任何一处环节都要把关,还时不时指手划脚地说: “我要定制这个...我要定制那个...这花没开起来,那花颜色有点淡... ” “换换换!都给我换了!” 陈圭:“搞这么精致,你拿去求婚啊?!” “差不多吧,”臧洋说,“嘶,好像也不对...” 毕业和求婚一样,他只能和年瑜共赴一次。但毕业是为了庆祝脱离学校的苦海,求婚是为了迎接爱情的坟墓。 最后一天交货的时候,陈圭只剩半口气了。 “拿着成品快滚,”他跟送阎王似的,“以后不合作了。” “别啊,”臧洋很满意,撑在前台揽揽手,“你手艺还挺不错的,以后我清吧里的花都承包给你咋样?” “......... ” “真的?” “真的。” 陈圭深吸口气抬头,刚准备松口,忽然看见门口绰绰有个人影进来,顿时把臧洋往旁一晾,陪着笑脸上去招呼:“严医生你来啦!” 第153章 “不是你...?” 臧洋云里雾里的,转身一看发现又是熟悉的面孔,无奈笑了笑,抱着花找年瑜去了。 下午,年瑜整理好自己的黄领,到校门口接臧洋参观校园,远远就见一个一米八几的俊男眼戴墨镜衣着黑夹克,手捧一束有他一个半头大的捧花鹤立鸡群站在那。 花和他不搭,但和年瑜很搭,都是温柔的暖色。主体是橙色的奥斯汀玫瑰,间插白色洋牡丹和黄色满天星辅助,叶材是尤加利叶。左一个戴学士帽的小鱼布偶,右一个小羊布偶,中间还有一个小狗布偶当装饰。 这般明艳灿烂的颜色在阳光底下差点闪瞎年瑜的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结婚。 “恭喜,”臧洋将捧花递出去,顺了顺年瑜的刘海,“毕业快乐,以后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谢谢,”年瑜弯眼笑道,“但你前段时间在准备开业的事,忘跟你说了——我决定留校了。” 臧洋:“啊?” 年瑜用鼻音“嗯”了一声:“留校当讲师。” “怎么决定的?”臧洋绕过捧花半揽着他。 花贴在他的脸庞,衬得冷淡的五官都暖了,像曾经午间吹进待注销区的风,臧洋真的克制不住想亲,只能借捧花挡着小嘬一口。 “就是觉得... ”年瑜被亲得微微耸了耸肩,缓缓道:“给孙岐孙嵘当家教的体验还不错。” “行,都行,”臧洋笑着跟他进校,“想干什么就干,不想干就在家里收我的分成。” 年瑜开玩笑客气道:“以后也有被学生论文气到情绪不好的可能,还请臧老板多担待。” “这样啊...”臧洋装作深思熟虑,被对方拍了一下,才嬉皮笑脸道,“我以后也有可能哪里做不好,也请年老师多担待。不担待也没用,今时不同往日,我会主动滑跪。总之以前你没跑,现在跑不了。” 他说完扣上年瑜的手,故意蹭蹭戒指,得到了一个简短又坚定的“行”。 两位帅哥就这样在校园里走了一遭,路上引起了很多本科生的关注,但不论是什么眼神,他们都不在意。 年瑜带他去见了自己的导师,三人一起合了张影。臧洋的扮相和大众格格不入,有点像单拎出来叠了个黑白图层,年瑜便让他帮忙抱着捧花,靠得很近,像是想把领口的那抹黄也给他沾一点似的。 导师也没说什么,他并不觉得臧洋像什么不务正业的非主流,只说:“年轻人嘛,我行我素一点挺好的!当初我高考完的时候也去漂发了呢,帅得很。” 年瑜听完笑得挺开心,也没说臧洋这是天生的。而臧洋在对象的导师前一改往常,特别拘谨,导师说什么他都附和着“嗯嗯对对”的,不敢油嘴滑舌。 今日以毕业生的身份踏出校园,改日再回来就是不同的身份了。 年瑜并不知道年琰第一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进来的,但自己现在确确实实要替他走出去了。 导师在离开前,温和地笑着,说:“年瑜,虽然隔段日子还要见,但毕业祝福必不可少。” 随后,他和所有爱着年瑜的人说了查重率很高的一句话:“祝你幸福!” “也再代我向年琰问声好。” 那时年瑜觉得太阳就算落到半山腰,依然很刺眼。他看着导师的脸,差点没忍住泪。 但总归,又一次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第121章 一年过去, sink bar名声大噪,荣升为火爆网红店。一家三口攒够了首付,还是从实验室旧址搬了出去, 换到了孙家在的小区。环境好点,也离店近。 * “家人们, 市中心这家sink bar清吧我真的超爱(哭泣表情)!!去了好几次, 环境特别好, 店里会放点轻音乐,而且它禁烟!!老板人也超好,幽默风趣, 而且长得好帅,我晚上去了几次他都在看书(我真的爱了, 只不过他一直戴着戒指,不知道是不是名草有主, 没敢勾搭)【附. 图片】店里的小狗也很可爱!” 格泉掐着嗓音念完这篇帖, 指着图片道:“这是你?” 臧洋最近心情不错, 满不在意道:“咋了?” 她转而打开热搜头条, 又开始念: “#热心男子制止医闹事件#近日,一年轻男子于市中心医院见义勇为,徒手制服医闹歹徒,保护了在场女实习医生的安全。当地市政府授予该男子‘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发放万元奖金。” 格泉放大新闻图片,指着一头白发, 被警察左右包围着颁奖的非主流主人公道:“这也是你?” 臧洋:“又咋了?” “年瑜这才出差几天啊,你这么能造?” “巧合,巧合,”他摆摆手, “流量来了挡都挡不住。” “我有问题。”格泉及时打断了他的显摆:“你真看书?不是做样子?” 臧洋:“废话。” 随后他举起吧台上的书封给格泉看,上面几个大字——《创伤与解离》。 “哦——”格泉这才恍然大悟。 “我一直在看啊!看好几本了!出版书和专业论文都看了!甚至题都刷了!我觉得自己现在去考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都能一次过。”臧洋为自己报不平,很快又叹口气:“不知道小鲶鱼什么时候能彻底好。” 格泉:“急啥?慢慢来,年瑜自己不都说感觉好得差不多了吗?” 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很多了。 年瑜出差去参加学术会议加调研之前的某个刚睡醒的午后,他的眼睛已经可以很快聚焦,并且反应到臧洋在亲他,迷迷糊糊地勾过臧洋脖子吻了回去。 那天臧洋心花怒放,差点化身大喇叭把每个认识的人都轰炸一遍。 “可万一还有残根呢?” 臧洋一拍桌子,把格泉吓一跳:“没彻底好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还搁这残根呢?”格泉瞅他一眼:“你不如先说说鼻梁上的创口贴哪来的,年瑜回来前好不了看他不弄死你。你是因为搞了个伤才去医院见义勇为的?” 臧洋:“不是,我是有个知识点没弄明白,挂了个号去问心理医生。” 格泉:“... ...你真是该挂号去找心理医生了。那是见义勇为弄的?” 他冷笑一声:“就那败类?还不至于,我就算拄拐也能打过他。” “那是怎么搞的?” “唉,”他叹口气,“你不知道,我还没来的时候,臧商手底下有个黑.帮的,掐着小鲶鱼的脖子把他头往茶几磕,才导致认知障碍这么严重的。” “所以?” “所以我趁这次小鲶鱼不在,去报仇了,约他单挑。好家伙,那人身材吓死人了,比我还壮两圈。” 格泉不屑道:“你看上去也很正常啊,没有多夸张。” 臧洋:“你懂啥?我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经常锻炼的好不好,小洋芋早上还跟我晨跑呢...啧,你也不需要懂,小鲶鱼懂就可以了,扯远了。” 格泉当然不想懂,她只在乎自己的肌肉,并且只想当个普通的吃瓜群众。于是偏偏头,神秘莫测地问:“莫非你没打过?” “屁嘞!”臧洋一挥手:“我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的,他差点就喊我老大了。” “所以你还是没说伤哪来的。” “是那人不讲武德!他打架不剪指甲划到我了!我都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不剪指甲?!” 格泉:“... ...” 臧洋声音太大,把原本睡觉的洋芋吵醒了,哼哧哼哧走过来转了几圈表示抗议。 无语凝噎的格泉再一次想:有没有人来收了这个妖孽。 “年瑜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提到年瑜,臧洋这才冷静下来,摒块布开始擦杯子。 “他教什么专业啊?”格泉问。 臧洋瞪大眼睛:“一年了,孙岐孙嵘都上大学了,你还不知道小鲶鱼教什么专业?机械工程啊。” “不需要知道,”格泉说,“反正我又不懂,我只懂怎么当好拳馆教练。” 话音刚落,地上的光束被切割变化,洋芋先所有人一步飞奔到门口摇尾巴,扑上来客的腿。 年瑜扶了扶眼镜,推着行李箱,等洋芋兴奋完后走了进来。 “嚯,”格泉意外地招呼他,“不是说后天回吗?” 年瑜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搁,淡淡走过来说道:“工作提前完成了,我就推了团建提前回来了。” 他坐到格泉旁抬眼,看见吧台里的臧洋撑在台面上,捻着布挡在鼻梁前,一副快要冒汗的样子。 年瑜:“你怎么了?” 格泉快要笑喷了,臧洋顶着巨大的压力道:“没事,没事。你提前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去高铁站接你啊。” “不用,我坐飞机回来的。” 臧洋:“哦...坐飞机啊...” 不到一秒,他反应过来不对,差点被“飞机”两字创得跳起来,什么创口贴的都抛脑后了,一拍桌俯身将帅脸逼向年瑜,嗓音都哑劈了: 第154章 “坐飞机???????你坐飞机??????” 年瑜:“...对。” “小鲶鱼!”臧洋顿时焦头烂额貌:“咱急也不用这么急吧,你恐高坐什么飞机啊??啊?!难受不难受啊怕不怕啊??机场那么大你还不让我接有没有迷路啊??你... ” 年瑜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怼上他额头,一字一顿强调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再迷路了。恐高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次试了一下感觉还行,你别太紧张了...” “看吧,”格泉附和道,“我就说该挂心理医生的是你。” 年瑜凉凉的手像个退烧贴,臧洋瞬间又冷静下来了。只不过冷静没多久,年瑜转守为攻,先发制人:“你鼻子怎么了?” 臧洋:“... ...” “见...见义勇为划的...” “可你上次和我打视频的时候还没有。”年瑜拆穿道。 臧洋失败地想将头埋进酒杯里,格泉看他窘迫,爽朗替他开口道:“跟黑.帮线下1v1决斗去了!” 年瑜:“... ...” 他听完叹口气,缓缓道:“其实没必要,都这么久了... ” “有必要。”臧洋又硬气起来,眉头紧蹙:“我气不过...没把他的头摁茶几上磕就不错了。” 年瑜无奈笑笑,招手让臧洋凑过来,拾起吧台上的书挡住,在格泉眼里跟两人讲悄悄话一样,只不过臧洋从书后出来时脸上的阴鸷明显散去,又乖又老实道:“好吧...晚上你想吃什么?”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这都一年了,怎么还在新婚? ——格泉想。 没想到年瑜憋半天憋出一句:“还没想好。” “这问题有这么难吗?”格泉不解地给他支招:“你说句随便,然后把想菜的活交给臧洋不就行了?” 臧洋听完后笑着眯眯眼,年瑜立马紧急避险:“不,上次我说随便,他拿胡萝卜雕了只凤凰摆桌上。” “唉,到人类世界久了,刀法都退步了。你要想见识,我还会雕麒麟。”臧洋隐晦地装逼道。 格泉:“... ...” 他看年瑜和格泉都沉默了,再想不出来就要错过饭点了,于是提议道:“小鲶鱼,吃红烧鲶鱼怎么样?两周没吃过了。” 年瑜灵光一现,张嘴逗他:“烤羊肉。” “红烧鲶鱼。” “烤羊肉。” ... ... 格泉又心想:完了,年瑜怎么都被传染了。 最后年瑜憋不住笑了,摆摆手松口,臧洋才绕出吧台去后厨,经过时还不忘俯身偷亲一口,留下格泉和年瑜聊天。 格泉:“年老师,臧老板,我已经跟您二老熟到可以让您们把我当空气了是吗?” 年瑜笑着说了句“不好意思”。 “诶,你知不知道臧洋去医院挂号问问题的事?” “?” 他不知道,臧洋当初的话术是“我路过拿了个见义勇为奖”。 “他对你太紧张了,你得治治他。”格泉说。 年瑜听完后若有所思了起来。 的确,一年前在电话里时还没感觉。不用再网恋后,行动能代替语言,但年瑜都不知道臧洋偶尔缄默地抱着自己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沉思的当口,一阵轻轻的扣门声传来,洋芋又哒哒哒跑去迎接。 一位娇小的女生探了半个头进来,小心翼翼问道:“你...你好,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在吗?” “大老板在后厨,”格泉没看清人,远远喊着,给年瑜抛了个眼神,“小老板在!” 年瑜没理会她的戏谑,起身去迎客,走到门口看着那和他们年纪相近的小女生,心下有些诧异。 女生手里紧紧攥着捆绑起来的锦旗,腼腆道:“我叫唐糖,是市中心医院的实习医生,来...登门道谢的...这是医院送来的锦旗,还有我也想... 亲自来跟臧先生表达感谢。” 她说完这一连串后抬头,发现年瑜眼里竟有些她不明白的感慨,但她对这名清秀的小老板有着莫名的好感,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接着便被对方带进了门。 格泉在看清唐糖的脸后,不言而喻地笑了笑,热情打招呼。唐糖也害羞地朝她点点头,坐到了她旁边。 在年瑜去后厨叫臧洋的空档,唐糖闷头想了半天,最后打开手机聊天记录快速往上翻了老久,才成功在年瑜回来时问: “你叫年瑜吗?我姐姐好像跟我提过你...你去年和今年生日的蛋糕姐姐都给我带了,很好吃...” “是。”年瑜和格泉一起笑了笑:“好吃就行,明年你可以来现场吃。” 唐糖瞬间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低头莞尔。 等臧洋洗完手从后厨冒出头,她也扭头看去,正对上对方的脸,站起身隆重道:“臧洋,谢谢你...” 随后展开了锦旗,上面写着【长得帅,出手快。歹徒克星,市民楷模。ps:下次看诊不收费,有问题可以线上免费咨询。——市中心医院全体医生赠】 年瑜和格泉左右过来看了眼,三二一纷纷偏头开笑。 臧洋:“我...靠了。” 虽然锦旗不太正经,但臧洋只是一时惊讶,心里还是很喜欢的,立马接过挂在了店门口。 那天他路过科室门口时,没想太多,随便扫了一眼,就嗅到了危险气息。他不懂那人是怎么持刀逃过安检的,但在对方拔刀的一刹那就拦住了其行凶路线。两手一扼,那刀就跟主人一样,啷当落地,锒铛入狱。 短短几秒,周围人哄着散开,冷汗直冒。而他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扭头一瞧,对上身后唐糖受惊的脸,突然感觉刚刚几个动作有一辈子那么长。 几万平方千米的土地,好像只和待注销区一样小。但所有的恩怨与爱恨,都能超脱出尘世,跌入下一场生死轮回。 * 又过了一周,这场戏剧性的演出还没结束。 臧洋二入警局,在一众警察的包围中,坐在小椅子上给年瑜打电话。 “喂,小鲶鱼,我今天没法接你下课了,出了点事,你自己回来吧。” “什么事?没什么,就是我在来接你的路上抓了个叫王无敌的小偷。” 他甚至还特意强调了小偷的名字。 “有受伤吗?没有没有,王无敌那菜比也配?” 警察们:“... ...” 众人就这样等他唠完一通电话,嬉皮笑脸地说“好久不见警察同志”,才开始做起笔录。 臧洋的热心市民事迹甚至传到了位高权重的局长耳朵里,局长看完监控录像后大肆称赞,说这是“高手在民间”,在臧洋做完笔录走之前就带着人事部的人忙不迭赶过来了。 局长问他:“你这两次行动都是在罪犯行凶前就扼制住了苗头,怎么做到的?” 臧洋“呵”一声:“根据我的经验,我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太明显了。” 开玩笑,他可是待注销区最牛的刺客。 于是年瑜没过几天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对象手上的书从临床心理学变成了犯罪心理学。 说是局长觉得他很有天赋,想等他学成归来后聘请他当顾问。他觉得反正现在sink bar的经营体系也成熟了,完全可以甩手给越山,于是就同意了。 这本应是件好事,然而不幸的是,年瑜发现自己前阵子努力给臧洋压下去的紧张感莫名其妙回来了,又开始一天到晚对自己寒暄问暖。 一夜回到解放前。 凭年瑜执教一年的经验,他总结出:臧洋的紧张其实是因为刷题看书学焦虑了。 于是当臧洋今晚第十次去叫他摸含羞草,第三十次叫洋芋叼飞盘的时候,他忍不住了,一把盖上臧洋的教材说: “别学了,缓一会,再学灵气都没了。” “我学挺好的啊,”臧洋跟个好学生似的,展开自己前三个小时刷完的测试题,弹了弹,“小年老师,看,满分。” 年瑜:“... ...” 年瑜:“你再学我就带洋芋出门睡大街了。” 洋芋“汪汪”几声附和。 那可不行。 臧洋瞬间严肃了:“不许,睡什么大街?你怎么动不动就睡大街?因为地板硬对腰板好吗?床软软的不好吗?” 因为你不让我睡大街。年瑜想。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结果下一秒,臧洋就把他从沙发上捞起来,把洋芋关门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长长的两腿挎在对方的腰旁,为了自己不掉下去而搂住了对方的脖子,转瞬间后背抵上了墙。 他都没反应过来,臧洋就这样抱着他吻了起来。他背上贴的是硬的,嘴唇贴的是软的,前后都避无可避。 臧洋吻够了,又将他放到床上,沉沉道:“刚刚是睡大街的感受,接下来是睡床的感受,小年老师感受一下哪个舒服?” “... ...” 完了,把自己坑进去了。 他们又在床上亲了几回,臧洋抬起头,猛然想到了些什么,开始就着睡大街的事清算起来:“没记错的话,之前我一直忘了...小鲶鱼你好像曾经在神野里挑衅我、抽烟,还有几次戏耍我、坑我...” 第155章 年瑜:“........我明天要上班。” “骗鬼呢?明天清明法定节假日第一天,”臧洋轻掐了一把他的腰,一字一顿:“数罪并罚,我、要、清、算。” “我真...不是...后天还要...你等会...” 说什么也没用了,一般这种时候臧洋是不会听的。 事实证明年瑜之前的年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臧洋仗着在清算,玩心大发,一边在他耳边“小鲶鱼,小年老师”,一边还想让他喊“哥”。 年瑜真的很想冲出去质问臧商为什么要把身份证上的年龄这样设置,大一届换世之境又怎样,同岁不好吗?! 坑上加坑。 * 然而后天在私人墓地见到臧商时,他们三个人都很尴尬,说不出话。 臧商好像没怎么变,西服穿得一丝不苟,气场庄严而具有压迫感,和臧洋平日里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只跟臧洋发火时的感觉相近。 年瑜将房子还给他后,他便住回了那里,将年琰的骨灰盒放在房里陪了自己一年,守着那片纪念地,无人打搅。 臧商的私生活很检点,从来没有新人进过别墅。应酬上遇到想谄媚的,他一律说自己丧偶带俩娃,把人吓退了,回去时连香水味都不沾。 直到去年清明,他才建了个私人墓园安葬年琰的骨灰盒。彼时臧洋还没到人类世界,而年瑜百忙之中抽空赴会,默默看着,和臧商一句话也没说。 今年,三个人一起来祭拜年琰。 浅浅清阳扫在墓上,年瑜能从那表面光滑的石碑上看清自己和臧洋的鞋与裤脚。他捧着白菊花,弯腰放至碑旁,对年琰的那点点敬意藏在花蕊里,随着四溢的花香,萦绕沾金的名字,也徘徊在年瑜的手心。 年瑜以前也从不信神,但年琰于他来说,却是货真价实的神。 是他亲眼见过的、触碰过的,又缅怀过的,并将一直信仰的。 那从未出口的“生日快乐”,对年琰来说,或许转化成“清明快乐”会更恰当。 于是年瑜低声说了。一时间,臧商和臧洋都看向了他,但不约而同地没有吱声。 风来,空中柳絮飘飘落地,像是年琰在感谢所有人的理解与放手。 离开的那刻,臧洋揽着年瑜,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在盯着看。回头时,身后臧商的缄默肉眼可见。 好歹和臧商有点联系,臧洋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他不言,只是偏头看回年瑜,在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对年瑜说: “我感觉我好幸运。” 年瑜有点不明所以,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只是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很幸运。” 因为不管过程如何,至少我们走到了今天。 在世间这么多阴差阳错里,这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 关于年琰的实验数据,在臧洋重返后,年瑜一直都没管过。 这次回去,他特地问了问所有人的意见,最终得到了一致的答复:全权交给他处理。 连臧商这个投了这么多钱的人都不想插手。 年瑜久违地又一次登录了管理员#n的账号,而臧洋就陪在他旁边静静看着。 他沉默地浏览着待注销区的一切数据,将每个字符都再看了一遍,然后问臧洋:“销毁吧,怎么样?” 臧洋只说“你决定”,一如从前,无条件信任与支持。 于是荧幕闪烁,年瑜在深吸一口气后,背负着曾经换世之境里所有苟延残喘的意识体,一如当初格式化般,摁下了确认键。 【账号已注销】几个大字呈现于上。 他“啪”的一声关掉电脑。 而至于年瑜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在很久以后臧洋帮他收拾文件的时候才知道。 那是发挥着备忘录作用的一张纸,年瑜清秀的字写着—— “除却我曾与年琰讨论过法律尚不完善的原因外,我想他也不需要、甚至厌恶那些长久给他带去痛苦的名与利。 换世之境项目的诞生是年琰最后的自救尝试,他成功了。因此在余烬之后,那些数据也该就此回收。” 在这张纸的旁边,还有年瑜毕业论文的纸质版。翻到最后,臧洋看见了他在致谢部分写的一段话。 “行文至此,我已向高向前,走了很长的路。 不论是恨着、痛着,还是爱着、活着,都将永远信任着、铭记着。 我始终在这虚无又荒诞的世界里—— 感谢存在。” 《账号已注销》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