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签对赌协议》 第1章 《和前男友签对赌协议》作者:绿色小岛【完结+番外】 简介: 美强惨傲娇少爷受x看似小狼实则小狗攻 双总裁 / 谢景珩前半生是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却在江浔这儿吃了闭门羹。 不过是个穷大学生,性子又冷又闷,除了长得帅一无所有。 但谢景珩看上了,就想着法儿的要把人搞到手,追不到就威逼利诱,他知道江浔想出国缺钱。 “一次十万,行不行?” 后来出了事,所有人都以为谢家要倒了。 没想到,风雨飘摇的家业硬是被谢景珩撑起来,虽然已经赶不上当初的风光。 谢景珩自己在那次事故死里逃生,却也落得半身残废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 偏偏这时候江浔回国,一跃成为商圈新贵,风光无限。 江浔按着他的轮椅,把他逼到退无可退。 “不是缺投资吗,和我签对赌协议,我注资十亿,赌输了你的公司归我,你,也归我。” “什么意思?” 江浔的手摸上他没知觉的腿,眼神像看猎物的饿狼, “这种事情,没人比你更懂什么意思,谢总。” / 对赌:大白话讲是“可以悔棋的协议”,如果投了赚钱,投资方拿分红;如果投了不赚钱,融资方要把投资方的钱连本带利的吐回来。(代入人物就是,提出的赌是因为自己完全掌控稳赚不赔,接受的对赌是有逆风翻盘的绝对自信。) ★避雷: 1.攻洁受不洁,受以前是1。 2.受坐轮椅身体差,腿最后一章会好,关于生病描写不完全符合现实医学,残疾也是漂漂亮亮的,奉行纸片人不拉屎原则! 3.年下,受比攻大5岁。 4.事业线不专业也无原型,别细究。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 破镜重圆 成长 美强惨 主角视角:谢景珩 江浔 一句话简介:小少爷落魄后遇上前任 立意:学会爱与被爱 第1章 谢景珩的轮椅碾过香槟塔折射出的一地浮光,听见背后人群小声议论。 “云驰的谢总今年也来了?” “云驰最近不景气吧,供应商都跑路了。” “谢家小公子现在已经……” 谢景珩转动轮椅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 宴会厅另一端,被众人簇拥的男人正端着红酒杯与周攀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与矜贵。 今年新能源峰会晚宴是赵家承办,内场邀请的除了一些明星代言人,都是业内的龙头大佬。 这次的主角无疑是江浔,锐新能源江总。 在美留学期间创业,年仅24岁就身价过亿,五月份刚刚从美国回来,短短一个月时间,带领手下洗牌国内新能源中游产业链,现在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 江浔的清冷五官在宴会的灯光显得格外凌厉,一个月前财经新闻里那张模糊的侧脸,此刻在觥筹交错间清晰得近乎锋利。 谢景珩坐在轮椅上,透过人群远远望向江浔,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突然,一个肥硕的影子压下来,雪茄味混着酒气。 “谢总今年也来了啊。”赵启随手向他举举酒杯,“谢总身体好点了?云驰也在做新能源汽车研发,不过去聊两句?” 谢景珩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还未开口,赵启身边一个满脸谄媚的男人先惊讶起来。 “赵总没听说吗?云驰最近供应链出了点问题。”男人似乎说完才反应过来,“也是,赵总家大业大不会什么小事都注意,不像我们小门小户关注些闲事。” “就是就是啊!”另一个小老板模样的男人一脸认同,“而且想和锐新能源合作的人这么多,有哪个不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不是谁都能跟江总说得上话呀。” 赵启满脸的肥肉被笑撑起来,一副刚刚知情的样子。 “这样啊,小谢总也别担心,实在不行可以找我收购云驰,小谢总这面相就是富贵闲人,靠我们赵氏的分红也能荣华一辈子。” 说罢,赵启手按上谢景珩的肩,是一个俯视的姿态,谢景珩坐在轮椅上,却没有立刻抬头。 “呦,这不是赵总吗?”一只酒红色指甲的手搭上他的肩,把赵启的手不着痕迹地拂开。 叶青梨站定在他身侧,随手撩起自己的大波浪,语气不善,“上个月我们家老爷子七十大寿,赵总还问老爷子要星悦城那块儿地皮的项目呢,怎么要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想和我抢合作?” 赵启直起身,敛了点笑容,“怎么会呢叶小姐,咱们虽然都是做汽车的,但是客户群体不重合,就算选择同一个能源供应方,也没有什么竞争不是?” “赵总怎么没想过我想要的客户不止这些呢?” 赵启脸上笑有些挂不住。 “开玩笑的,赵总,我没那种志向。”叶青梨弯弯嘴角,碰了一下赵启的酒杯。 赵启赶紧拱拱手一口闷了,说了两句漂亮话,走之前深深看了谢景珩一眼。 叶青梨一屁股坐他旁边,不屑地轻哼一声。“赵家这个草包儿子,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够,还要贴脸来落井下石,要不是看在他姐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 她虚空做了个攥拳的手势,像是要把人碎尸万段。 谢景珩看了轻笑一声,“我自己处理就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 “我要是早点变得特别厉害,根本没人敢欺负你呜呜……”叶青梨挽着他胳膊夸张地说。 谢景珩用手指轻轻推开她的脑门,“你哥呢,他是不是最近要回来?” “应该是,这个月底吧,他们乐队巡演结束后。”叶青梨回答说。 谢景珩和叶家兄妹七岁的时候就认识,叶家家业远比谢家大,叶青予不喜欢商业上的事,现在叶家一部分公司都是叶青梨在打理。 叶青梨有个自己的汽车品牌,主要面向女性车主。 她也算是云驰的出资股东,虽然股份不多,但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注资的,帮了他很大忙。 当时外面都传叶青梨重情重义、不离不弃,两个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叶青梨突然戳戳他胳膊,一脸八卦。 “江浔不是你前男友吗,他回来没找你?” “没,都多久没联系了。” “你要不去主动问问他合作,他是不是因为你所以做的新能源电池领域啊?” “你想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大学就学的这个。” 叶青梨一脸高深莫测,“我看有关系。” 谢景珩满脸无奈,一口饮进了杯子里剩余的红酒,“你自己想吧,我去个洗手间。” 什么不离不弃,叶女士根本不care男人,她只喜欢搞钱,还有看他和别的男人谈恋爱。 谢景珩把轮椅往后退了退,一个人出了大厅侧门。 江浔的目光越过面前的人们,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背影,又很快收回来。 谢景珩进了无障碍卫生间后迅速把门锁上了,弯腰把上身伏在自己腿上,他一年多以前出过车祸,伤在腰椎,腰腹力量弱,稍微坐久了就会神经痛。他怕今天晚宴时间太久坐不住,出门前带了护腰。 他是完全性脊髓损伤,戴上护腰就算现在腰用不上力了也能坐住,不会痉挛,只是纯疼而已。 谢景珩找出止疼药干吞了两片,他指尖掐进手心,用力到骨节微微泛白,可能是大厅里的冷气太足,今天似乎疼的格外厉害。 不是有句话说“世界上最气人的事是看见前任过得好”。 那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见到过得好的前任。 谢景珩思绪乱飘,他还真的没见过江浔今天这种模样。 他比江浔大五岁,他俩认识的时候江浔才大二,分手的时候江浔也还没毕业,印象里的江浔还属于操场、教室和实验室,聪明敏捷,好学肯干,是大学老师最喜欢带的学生。 就是性格冷得过分,对一个学生来说算得上成熟稳重了吧,但到底还是一身少年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西装革履,气质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男人了,自如地游走在名利场上。 也挺好的,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谢景珩突然想。 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起的时候腰没力气重心不稳,慌乱地扶了一下墙上的扶手,轮椅被带的撞了一下隔间的门。 随即响起“咚——”的一声,隔间的门似乎被人敲了一下又突然止住,但是再没有其他动静,也可能被人不小心碰到了。 谢景珩血压低,一起身头脑发晕,稍微缓了一会儿,才开门出去。 门一开,见江浔背靠在洗手台上。 两个人目光正撞在一起。 江浔面无表情,却没有移开目光。 近距离看才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人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瘦了,瘦了很多,握着轮圈的手背上骨头清晰可见,西装勾勒下的腰几乎一掌就可以量过来。 第2章 江浔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谢景珩觉得这个场合、江浔站在这儿,很不对劲儿,但是江浔表现得过于淡定,反而搞得他一瞬间慌了神,“江总来上厕所啊?” 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一出口谢景珩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你清醒一点,他来洗手间不上厕所难道吃饭吗! “嗯,刚上完。”江浔依旧面无表情,转身把手放在洗手池,自动感应的水声缓解了一点过分安静的氛围。 幸好他不打算叙旧。 谢景珩松了一口气,说自己先回宴会厅,操纵着轮椅转头就走。 很快,江浔也开始往回走,却始终慢他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谢景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门口原本的侍应生不在,大厅的门有点重,谢景珩用力一推,门没动,把自己背上的肌肉抻了一下,疼得他动作一顿,倒抽一口凉气。 江浔越过他握住门扶手上方。 谢景珩愣了一下,松开手,“谢谢。” 江浔只是点点头,把门推到大开定住,头也不回得走进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宴会厅的冷气扑面而来,谢景珩蓦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江浔的情景。 …… 他毕业三年后,作为优秀校友回清大参加一百一十周年校庆。 校庆在十月份,校园里绿树浓荫,但抵不住盛夏太阳炙烤,热浪滚滚。 谢景珩去办公室找以前的导师汪老头,敲门的时候身上的燥热还没降下来,他有些烦躁,正准备抬手再敲,门猝不及防被打开了。那天,开门的是江浔。 办公室的空调冷气一下子冒出来,像江浔这个人的气质,干净,冷冽。 波子汽水。 看到江浔的第一眼,谢景珩旋即闪过这个想法,像打开了一瓶冰镇的波子汽水,“咚”一声,玻璃球砸进去,玻璃瓶子里的液体活过来,无数气泡轻盈上升、涌出、跳跃、闪烁,源源不断。 “你找谁?” 声音也像。 玻璃球碰到瓶壁上,发出一连串清凌凌的声响。 他对江浔,不知道算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 谢景珩那时候是谢家的小少爷。 他长得漂亮,男女通吃的那种,就算不提身份,这张皮相在情场上也无往不利,更不用说谢家的身份在他身上摆着,以前谈恋爱都是对方倒贴。 但是没成想,偏偏在江浔这儿吃了闭门羹。 第一次见面,江浔就拒绝了谢景珩加微信。 后来谢景珩和汪老头软磨硬泡,硬让汪老头牵线才加上的,加上也没用,江浔冷漠地像个文件传输助手一样,一个字也不回。 谢景珩气得咬紧后槽牙,好胜心上来了,一有空就去清大,往江浔眼前凑,把哄小男孩小女孩那一套在他身上用了个遍。 谢景珩追了他半年,真的追到手了,谢景珩也说不清江浔有几分自愿、又有几分是他威逼利诱,反正谢景珩不在乎,江浔看着就对他胃口,两个人做的也意外和谐,谈恋爱而已,不喜欢了就换下一个。 后来他确实把人甩了,分手后江浔很快去美国读研,两个人断得干干净净再没联系。 只是江浔一回来,谢景珩才惊觉时间流动,物是人非,像是波子汽水的弹珠砸进瓶子,争先恐后的气泡让液体活过来。 活过来,过往的痛苦才争先恐后地突然被感知。 谢景珩掐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深吸了一口气。 第2章 叶青梨说赵启自己做了脏事。 是因为,赵氏前段时间截了云驰原本的零部件供应商,受赵氏威慑,国内其他几个合适的零部件供应商谈了几次都谈不下来。 现在还有合作可能的只剩吴家和德国莱茵。 吴浩斌和赵启结过仇,但和云驰关系也不没好到哪里去。 吴浩斌不投老谢总的脾气,云驰刚起步的时候吴浩斌就提过投资,老谢总没同意。 最近准备进驻中国市场的莱茵金属,其实是云驰目前的最佳选择,只不过江浔是莱茵金属的国内代理商。 江浔…… 算了。 谢景珩决定还是先试试吴浩斌那边。 vivc私人俱乐部。 这地方在京市里出了名的酒好,会员门槛高,私密性极强,爱喝酒的大老板们谈生意都爱约这儿。 “真不来啊,这边酒老牛逼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排到这儿的会员!” “咱俩在美国好歹做了两年室友呢,异国他乡的患难同胞,回国你这大忙人就翻脸不认人了,江浔,你是真不给面子……” 一个红色毛刺的年轻帅哥在一楼吧台坐下,他耳朵上一串耳钉,穿的一身朋克味儿,和俱乐部的风格有些不搭调。 “冷先生,您的酒好了。” 冷炎接过酒杯,顺带朝美女酒保抛了个媚眼。 “不来算了,我挂了啊你别后悔……等等,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电话里江浔从善如流地随口答道。 “谢景珩,和吴浩斌一起来的,这个吴浩斌是做机电箱的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江浔声音冷下来。 冷炎忍不住乐了,“怎么,在国外的时候天天拿人照片看,现在人真到眼前儿了又不看了,你可真有意思。” “真不来啊?” “不去,没别的事我挂了。” “哎哎哎……” 嘟—— “这跟我生什么气……”冷炎撸了把自己的毛刺,无语道。 吴浩斌把饭局约在顶层的一个小包厢,他爱酒,提前叫人把预定的酒送过来了,红黄白酒摆了一桌。 “谢总是说——云驰不止想从我们这进机电箱,还想和我们合作技术研发?”吴浩斌边说边拿了根雪茄。 谢景珩主动拿过雪茄剪,帮他把雪茄剪开点燃。 “是,技术合作,您这边的研发能力比我们强,早就想找您合作了。”谢景珩笑着说。 “谢总,是诚心合作,还是没的选了?”吴浩斌吐出一口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谢啊,五年前我就和你爸提过合作,老谢可是没给我这个机会喽。” “您言重了,那时候云驰的汽车产业刚起步,前途未卜,不想让您跟着担风险不是。” 谢景珩开了瓶白酒,给吴浩斌杯倒了半杯,把自己酒盅满上,“吴总,我敬您,谢谢您当年看好云驰。” 说完一仰头干了那杯酒。 吴浩斌见状,态度缓和了下来,“以前就听说小谢总酒量好,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吴浩斌又把酒给他满上,谢景珩每次都干得利落。 喝了几轮,吴浩斌才真正松口,亲昵地搂上他的肩,谢景珩没坐轮椅,坐在沙发上,被一搂有些坐不稳。 吴浩斌见状拍拍他的腿问,“小谢,你这腿是真站不起来了啊?” “嗯。”谢景珩没接话茬。 “年纪轻轻可惜了啊……” 吴浩斌摇着头一脸惋惜,边叹息边看了他一眼,安慰他说,“没事,祸福相依,对了,这俱乐部最有名的是葡萄酒你知道不,白酒黄酒算什么酒,品酒就得品红的!咱一起尝尝这瓶玛歌酒庄。” 谢景珩不动声色地和他隔开点距离,接过酒杯,不过被烈酒刺激过的麻木舌尖已经品不出味道了。 他还没醉,只是有点晕,晕乎乎地一边想终于不用喝辣嗓子眼的白酒了,一边遗憾这好酒算是给糟蹋了。 吴浩斌也喝上头了,满面红光,“最后一起走一个,这事今天就算敲定了!” 谢景珩二话不说接过杯子,杯沿还没碰上嘴,包厢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了。 屋里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谢景珩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突然一空。 谢景珩懵了一下,皱着眉抬起头。 江浔拿走他的酒杯,在他身侧坐下。 “江总,您要来怎么没打声招呼呀!”吴浩斌看清人后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半惊半喜,给江浔拿了个酒杯,小心翼翼问,“您来是想一起喝点?” “我来找吴总谈生意。”江浔这么说着,目光却定在谢景珩身上。 吴浩斌一脸惊喜,但是碍于江浔根本没看他,只能尴尬得站在旁边,空气一瞬间凝固。 谢景珩慢半拍得发觉江浔好像是来抢生意的。 这好像明摆着针对他了。 但是江浔要抢,自然是没他的份儿。 现在他应该识相点说两句漂亮话,然后麻溜儿地滚蛋别耽误人家俩人。 结果酒劲上头了话反而说不出口,想走还得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轮椅被江浔挡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江浔突然更近了点,谢景珩的膝盖几乎碰上他的腿。 江浔眸子微眯,眼神变得凌厉,让人无端想起即将发起进攻的野豹,死盯着他不说话,大概想从他嘴里撬几句阿谀奉承。 谢景珩被他这一出气到了,嗤笑一声,“那么多人等着和江总合作,江总偏偏抢我的,什么意思?” 第3章 吴浩斌在一旁悄悄抹一把头上的汗。 江浔没回答,突然抄腿弯把他抱起来。 “江浔你他妈干什么!”谢景珩吓了一跳,本能地推他。 但是体位一变化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没有安全感地想抓紧江浔的领口。 江浔似有所感,动作放缓了一点,轻轻把他放到轮椅上。 “我和谁合作不用你操心,让助理带你回去。” 说着,把他推出门交到他助理手上,陈特助正在门口守着,看来刚刚已经见过江浔了。 江浔其他的一句也没说,回了包厢还把门关好了。 这俱乐部他都能直接闯进包厢来,这世界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景珩捏捏眉心,“江浔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大一会儿了。” “好大一会儿了?” “嗯…江总…一直在门口。” 谢景珩咬咬后槽牙,好好好,江浔真是好样的,听完墙角转头挖他墙角。 这事儿干的真是没一点良心。 可是谁让他理亏,他以前对江浔干的事算不上多良心。 谢景珩被助理推着出了俱乐部门,风一吹,头不那么晕了。 江浔这是逼着他和莱茵合作吗。 还是想让他在找莱茵合作时再吃一次苦头? 无论是哪种,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谢景珩苦笑了一下。 而且江浔的公司只是莱茵的国内代理商,莱茵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 主位空着,莱茵金属总公司的代表还没到。 长条的会议桌一侧坐了三家公司,彼此间隔而坐,对面坐着江浔,会议地点也在锐新能源的公司。 谢景珩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江浔身上。 江浔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和他对视,不是敌意、也不是善意,江浔就这么看着他,目光里的东西他有些看不懂。 谢景珩有点后悔来了。 最终他先败下阵来,垂下眼,不自觉地捏捏右手腕。 “各位久等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身着笔挺西装走向主位,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 “欢迎各位能来参加今天的多方合作竞标会,我们公司在电池原材料供应领域深耕多年,优势显著。” 汉斯边说边示意助手播放ppt,屏幕上展示着公司先进的生产工艺和稳定的供货能力。 莱茵简单介绍了自己公司的情况,之后就是几个竞标公司的展示。 对于这次竞标,如果没有江浔的话,云驰的把握其实很大。 前两家公司讲完,汉斯都一脸认可,不过看起来是礼貌性的,他们似乎没打算今天敲定。 江浔大部分时候冷着脸,只是偶尔提问。 云驰是最后一个。 谢景珩破天荒的有点紧张。 屏幕上,云驰的主讲人正展示云驰的现金流预测模型。 “如今,新能源汽车市场需求井喷,我们公司凭借先进的技术和前瞻性的布局,已占据了一定的市场份额。但我们追求的是更高的目标,这离不开与顶尖供应商的紧密合作……” “我对云驰的现金流预测有个疑问。”几乎一直没讲话的江浔突然开口打断主讲人,目光却直接望向谢景珩。 “谢总把研发费用压缩到4.3%,是打算用二十年前的机床造电池?” 提问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江浔的语气和用词,不太像疑问,更像是发难。 会议室的人们一瞬间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谢景珩脸上闪过一瞬间惊讶,但是很快正色道,“这只是第一季度的研发投入,江总可以继续听听,不能以偏概全。” “第一季度?” 江浔轻笑一声。 “云驰目前的经营状况,怎么让我们相信下一季度还有资金能投入研发呢?” 江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没想到江浔这么不留情面,这确实是云驰目前最大的痛点。 谢景珩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沉下来,缓缓开口说,“就像江总当年相信自己能用二手实验器材做出第一篇sci。” 他点击平板,搜索出项目数据推到江浔面前,“热失控临界值设定得这么保守,怕烧着谁呢?” 翻旧帐是不对的,可是江浔先针对的他,一而再,是不是还有再而三呢。 会议室陡然安静,竞标公司的几个参会人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汉斯蓝色的眼睛里甚至充满八卦的兴致。 “有道理,你们继续。” 江浔却突然收手了,把平板推回他面前。 谢景珩皱起眉,越发不明白他的态度。 会议结果和谢景珩判断的一样,莱茵并没有当场确定合作方。 几个竞标公司一起离开的,谢景珩动作慢一步,他的车停在远处的车位。 “谢总!” 谢景珩刚把自己挪上车,突然有个小姑娘叫他。 好像是江浔身边的小秘书。 “谢总,我能单独和您说句话吗?”小秘书看起来有些紧张。 “合作的事?”谢景珩能猜到大概,但是看不明白江浔的态度,有暗箱操作也不是这个偷摸法吧? “江总的事……”秘书看看周围小声说。 谢景珩愣了一下,点点头,这也没有外人,只剩开车的助理。 “江总想单独和您谈合作,请问您有时间吗?” “正经合作?”谢景珩挑起眉。 小秘书脸一下子红了,“当然!” 也不怪谢景珩这么问,要单独谈,还派一个小秘书这么偷偷摸摸问他。 小秘书支支吾吾还想补充点什么,不料谢景珩答应得很痛快。 主要是他也没得选。江浔明显对他有怨气,躲着也没用,不如早点解决。 第3章 谢景珩第二次来到锐新能源楼下。锐新选的这地段真不错,cbd中心区,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反着蓝色天光。 这次没去会议室,前台送他进了电梯,按了顶楼。 一开电梯门有个挺漂亮的圆脸小姑娘迎他,还是那个小秘书。 “谢总您好,我是江总的秘书,您叫我小张就行。江总还在开会,您看有没有时间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 张秘书看到他的瞬间就挂上笑脸,只是神色小心翼翼,好像很怕他有意见似的。 “好,带我过去吧。”谢景珩没什么意见,江浔如今的地位他哪敢有意见。 张秘书把他引进办公室,外面是个单独的会客区,放了沙发和茶几。 张秘书看着性格很好,是个极周到体贴的人,还热情。 问他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他要了杯温水,又问他要不要毯子,他拒绝了,看起来还想问其他的,被谢景珩打断了。 “我没什么事儿,在这等会儿,你去忙吧。”谢景珩说完转头冲小秘书浅浅一笑。 小秘书瞬间红了脸。“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成,我就在外间办公。” “好。”谢景珩笑眯眯地回。 小姑娘点点头,终于红着脸出去了。 谢景珩十点钟准时到的,等了半个多小时江浔还没来。 一次两次的,江浔是不是诚心合作不知道,明摆着给他个下马威,陈特助多少替他不满,悄声问他还要不要继续等。 谢景珩摆摆手说等会儿吧,“你要不在沙发上坐会儿?” 谢景珩自己坐轮椅,会客区的沙发成了摆设,陈特助也不好自己坐,就一直跟着他站着。 “不用的,我不累。”陈特助下意识拒绝。 “坐会儿吧,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谢景珩懒散地靠在轮椅上,手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十一点的时候张秘书拿着两杯温水进来跟他们说抱歉,没想到这么久,问他们要不要吃点甜点。 谢景珩没胃口,说不用,张秘书还是给他们拿了些甜点,还有一张毯子,他没拒绝。 空调温度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低了,坐久了腰背发僵,泛起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 快饭点的时候江浔才出现,陈特助原本端正坐在沙发上,见到江浔腾的站起来。 “江总好。” 江浔朝陈特助点点头,转头看向他,“抱歉,没想到开会这么久。”他顿了顿,多解释了一句,“是和市科技发展委的人。” 政府的人嘛,催不得,谢景珩点点头,表示理解。 江浔看了陈特助一眼,陈特助了然,眼神征得谢景珩同意后就出去了,咔哒一声顺手关好了门。 江浔没带他进里面办公室,而是直接坐在他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上。 慢条斯理得给两个人都斟了一杯新的温水。 “三大变速箱厂商中止合作,云驰的资金链都快断了吧?” 谢景珩眉心一跳,两年多没见了,一见面就戳他痛点,一点缓冲都没有。 “还没断呢,而且,这不是还有翻盘机会吗,就看江总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谢景珩心平气和地说。 第4章 “你是说莱茵的合作?”江浔问。 “对,江总找我来不就是因为这个?”谢景珩闭着眼都能猜着,江浔肯定想要他拿点东西换。 “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个的,我想投资云驰。” 谢景珩心里一惊,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江浔抽出份文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对赌协议,我注资十个亿,条件是两年内让云驰的净利润翻1.8倍,输了你的股份归我,你,也归我。” “附加条件只有一个,协议期间我有权利合理介入云驰和你的行为活动。” “什么意思?”谢景珩一时反应不过来。 “字面意思,这种事没人比谢总更了解了吧?” “谢总……可比我值钱多了。”江浔突然欺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景珩本能地向后退,轮椅一下子撞上身后的茶几,震得他上半身向前一倾,本来就泛疼的腰狠狠抽痛了一下。 江浔眼疾手快扶住他肩,把他摁回去了。 谢景珩没好气得把落在他肩头的手推开。 “这玩意儿不合法吧,江总。” 江浔把手收回来,看着他一下子白了一个度的脸,皱了下眉。 “合不合法你不用操心,这份协议只限于我们两个个人,你如果同意,公司之间再商讨正式的。” 谢景珩没讲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锐新能源本来就是他们的最佳合作方,更何况江浔投资的数额诱惑力太大,犹如蛇打七寸,正正好戳他命门,1.8倍的净利润增长听起来狂妄,而在合作的前提下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就算赌输了……不过把公司都给江浔。 给江浔总比让董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争来抢去强。 还有自己…… 把他给江浔什么意思,把他摁在床上一夜七次吗?? 不至于吧…… 谢景珩耳廓染上可疑的红晕。 在思绪跑偏彻底前,谢景珩迅速冷静下来。 那都是输了才要考虑的是,他不会输。 至于附加条件,不就是江浔想盯着他吗,他不信任自己,就让他盯。 “我签。” 江浔低头看他,微微诧异,大概没想到他决定得这么快。 一式两份的协议。 就一张纸,特别正经的格式就是写的东西不太上的了台面。 江浔递给他钢笔和印泥。 谢景珩习惯性拿左手签,一下笔有点后悔。 江浔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动作,快把他盯穿了。他以前不是左利手,车祸右手骨头碎过,阴雨天老疼,他就练了左手。 “你再看一会儿衣服都起火了,我以前可没这么对你。”谢景珩冷笑一声。 江浔泰然自若,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嗯,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景珩一噎,下颌线紧绷,耳朵尖却噌地红了,把两个文件夹扔回江浔怀里。 “慢点,我让秘书送你。” 他听见背后,江浔轻笑了一声。 - 以前他追江浔,很大程度上是见色起意。 追了三个月才被江浔划进“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的范围,对比谢景珩以前的恋爱史,进度慢得简直令人发指,不过谢景珩也没有太大不满,无他,江浔长相实在对他胃口,和他呆在一起就很养眼,秀色可餐。 而且江浔这种高冷帅哥,没有恋爱经验,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他动手动脚起来又束手无策,调戏起来实在是很有意思。 进度条跃升点是江浔大三寒假回来,他回来得早,清大还没到正式开学时间,校园里冷冷清清的食堂也没开几个,谢景珩就花言巧语拐着人来他家里吃饭。 两个人一起涮的火锅,热气腾腾吃一会儿谢景珩就冒汗了。 江浔穿了件灰色带拉链的高领毛衣,拉链拉到顶也不嫌热,谢景珩问他不热吗,江浔戒备地摇头。 谢景珩瞬间起了点坏心思,非要给人拉开。 “怎么了,不让我看?还是过年回家让哪个小妖精种草莓了?”谢景珩笑眯眯随口一问,趁他不注意上手给他拉到锁骨。 这一拉没想到,还真有红印子。 谢景珩脸瞬间就黑了。 江浔不和他在一起是一回事儿,一边和别人谈一边吊着他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江浔几次张口好像要解释,但是每次欲言又止。 谢景珩舔舔后槽牙,神色紧绷,是真生气了,“就不打算解释一下?” 江浔低下头躲过他的目光。 在谢景珩看来,这就是默认,他抱着双臂倚坐着餐桌,嗤笑了一声,一脚踹上江浔的椅子,“好样的,江浔,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谢景珩微微眯眼,捏着人下巴把他脸抬起来。 江浔挣了一下,把头一偏。 “我爸打的。” “什么?” 谢景珩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赌博,输了会打人。”江浔垂眸低声说。 谢景珩突然联想到江浔在学校的表现,长这么一张帅脸至今没恋爱,甚至没交什么朋友,经常独来独往。 江浔看起来不是特别缺钱也不爱消费,但是一有时间除了接外包就是跑实验室,大二就急着想进汪老师的项目组…… 谢景珩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去美国读研?” 江浔猛地抬头看他。 让他猜中了。 汪老师的课题项目是混动力电池方向,和美国斯坦福大学合作研究,如果能出成果前途和钱都不可限量,去美国读研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短视的父母只希望孩子毕业后尽早赚钱回报家庭,更何况这是一个留学已经成为消费而非投资的时代,学历贬值人尽皆知,江浔家里肯定不会承担这个钱,江浔就算可以自己赚钱,大概最多可以支持他去英澳,美国简直天方夜谭。 谢景珩抬手摩挲了一下江浔雪白锁骨上的红印。 “一次十万。” “什么?” “做吗。” 江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骤缩,下意识推开他的手。 谢景珩也不恼,收回手臂,居高临下地静静看着他。 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江浔的回答。 谢景珩也没说话,虽然他确实一直挺想这么干的,却也没想过逼他,只是一时间他也没话能缓和。 餐厅里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咕嘟声,良久。 江浔突然说,“好。” 当天下午两个人就滚到了床上。 谢景珩把人压在身下,扣住他后脑勺,从额头、眼睛、鼻尖、吻到嘴唇。 江浔这个人冷冰冰的,唇瓣却异常柔软,江浔显然也没有接吻经验,谢景珩被迫让人仰头,一步步撬开他的牙关,很快,耳边只有两个人缠绵交错的呼吸声。 谢景珩感觉到江浔下面那很快硬了,他轻笑一声,忍不住撩拨,手指从江浔胸口滑到小腹,感觉到身下的人狠狠战栗了一下,谢景珩低头看他。 江浔眼眶微微发红,低着头不看他,睫毛像蝴蝶振翅般轻颤,看起来倒是完全不抗拒,只是……有些害怕。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太道德,他是江浔的初恋,如果可以算的话。在江浔还没搞清楚情情爱爱前就把人掰弯了,没说过在一起就滚到床上了。 而且江浔眼圈一红,让他生出点逼良为娼的错觉。 谢景珩喉结滑动,指尖点了点江浔身上还没消的伤,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你来?” “……嗯?” 江浔抬起眼,大脑少见地处于短路状态,看起来完全没理解这句话,眼神还带着点意乱情迷。 谢景珩轻笑一声,被他这种很明显是第一次的状态逗乐了。 “我说,你来吧。” 江浔回过味儿来,试探性地吻上他的唇,谢景珩不反抗,江浔很快掌握主动权欺身把他压在身下。 江浔是第一次做,谢景珩也是第一次在下面,真枪实干起来两个人都有点不熟练。 但是不得不说江浔这脑子,学东西就是快,接吻也是,□□也是…… 两个人磨合了一轮,江浔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无师自通,哪敏感顶哪,谢景珩被他折腾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身上又添上几道红痕,看着比他爸打的还惨烈。 不过江浔这人,从来都是他要停就给停,而且能精准分辨他是嘴上说停还是心里真想停,挺神奇的就还…… 每次做完也是江浔抱他进浴室,江浔清理。 他自己想清理也没办法,完全没有预料到江浔这个强度,每次做完他人都晕了好吗。 谢景珩每次醒来躺床上一动不想动,看江浔还是活蹦乱跳已经去给他准备晚饭了,多少次想问自己这是图什么! 第5章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算了,江浔这种又合他胃口又有极强服务意识的也不多见,爽也是真的爽了,就这样吧。 谢景珩在家里一边工作一边忍不住回想,脸上发烫。 现在怎么想都是自己亏了,他又没强迫过江浔,在下面的是他,出国的钱还是他出的,江浔有什么好委屈的。 小白眼狼。 谢景珩咬咬后槽牙。 叶青梨说的没错,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 第4章 和江浔私下签了协议,第二天莱茵就敲定了云驰作为合作方。 而公司间要正式敲定对赌协议细节还需要时间。 江浔的突然出现,把这段时间谢景珩心里压着事竟然都解决了,像是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喘息。 恰好叶青予巡演结束刚回京城,非让他给接风。 ktv包间里,霓虹灯光在人脸上跳跃,几个年轻男生围在一起喝酒玩桌游,音乐成了背景板。 “江浔为什么在这儿?”音乐声有点大,谢景珩贴在叶青予耳边,但是不敢大声说。 “我一个朋友带过来的,我也没想到啊。”叶青予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吧,这也不是叶青予能拦着的。 谢景珩脑仁疼,不知道被音乐吵的还是看见江浔烦的,“下次这么多人别叫我了行不行,你缺我一个接风的吗,叶少!” “就单缺你怎么了,他们都是做陪衬的!”叶青予勾着他肩膀说。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 “不是非把你往这闹腾地方拉,就是想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玩玩嘛,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叶青予碰了碰他的酒。 谢景珩知道他的意思,叶青予的乐队这两年人气起来了,忙着飞各地巡演、参加节目,他和叶青予见面也少了。 但是他俩从小长到大的感情,他和叶青梨同岁,叶青予就比他俩大两岁,叶青予对他,不像他亲哥那种对小孩的态度,更像玩伴,小时候一起闯祸的那种。 他刚出车祸那段时间,人人都觉得云驰要倒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那些董事会的叔叔伯伯们一夜间像是换了张皮,用尽手段,都想在云驰倒下前分一杯羹。 如果没有叶青予和叶青梨,没有他们背后的叶家镇场,不用等他醒了云驰就被瓜分完了。 他在医院连床都下不了的时候,生活上的事也是叶青予找人安排的。 谢景珩不自觉弯弯嘴角,“青予哥,别担心,我最近挺好的。” 叶青予叹了口气,摇摇头,显然不怎么信,“你能少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几次我都谢天谢地了。” 谢景珩好久没参与过纯玩的场子了,出去吃饭除了谈合作,就是和董事会那群老狐狸斗。 来这种吵吵闹闹的场合,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年轻人都是圈子里的二代三代,虽然有的玩的话,但多数还没实权的小孩,没那么多要规矩。 况且因为叶青予在,他没什么可挂心的,也跟着玩了游戏,罚酒能喝也就喝了,来者不拒。 结果还没结束人就已经晕晕乎乎的。 谢景珩手肘撑在膝盖上,摁了摁太阳穴。 叶青予看他不太舒服,凑过来问他,“腰难受吗?要不到沙发上睡会儿,一会儿送你回去。” 谢景珩半闭着眼点点头。 叶青予把他从轮椅里抱出来放到沙发上,谢景珩侧身趴在沙发扶手上,下一秒就不省人事了。 叶青予放下人一抬头,刚好对上江浔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他们两个。 江浔也不躲,反而直接走过来。 “我送他回去。” “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江总了。”叶青予面色不善。 他和江浔几年前就认识了。说实话,叶青予虽然知道江浔不是什么恶人,但是也知道他回来后做的事,对他摆不出好脸色。 “等结束要半夜了,他这么睡着也难受。” 叶青予稍微有些动摇。 谢景珩好像被他们讲话吵醒了,皱着眉坐起来,但是沙发太软他没撑住,差点跌回去。 江浔迅速蹲下身把人扶住了,谢景珩半睁着眼看他,眸子里都是水雾,脸被酒气熏的微红,迷迷糊糊地一脑袋扎进他怀里。 叶青予收回想扶他的手,脸上有点无语。 江浔把人脑袋从怀里扒拉出来,柔声问,“谢景珩,跟我回家行不行?回家再睡。” 谢景珩轻轻嗯了一声。 叶青予急得跳脚,“不是,谢景珩,还能认清人吗,你跟着谁就回家?” 谢景珩不知道听没听懂,又黏黏糊糊地嗯了一次,再次一头扎进江浔怀里,还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叶青予满脸难以置信,感觉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而且他从江浔那张冰块脸上甚至看出一点满足,更让人生气了。 “我送他。” 江浔把人打横抱起来,叶青予无话可说,推着轮椅把两个人送出门。 临上车前,叶青予突然叫住他。 “江浔。” “嗯?” 江浔把人放进车里,回头看他。 他和江浔早就认识,甚至有段时间算得上熟络,单纯因为谢景珩。 现在也两年多没见了,江浔气质变化很大,虽然一直都是冷的,但是现在气场太强也太沉了。 江浔现在站在他面前,连他都得叫一声“江总”。 叶青予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青予哥。” 江浔好像看出他难言,突然叫他,称呼没变,像是主动展现出点当年青涩少年的影子。 叶青予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斟酌着开口,“江浔,我也知道你俩之前有点不愉快的事,你们两个怎么处理不是我该管的,我也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 “不管工作还是别的,他身体真的不行,别折腾他。” 叶青予顿了顿,随即语气带上威胁,“还有,你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叶家饶不了你。” “嗯,我知道的,青予哥。”江浔罕见地垂下眼,有点低眉顺眼的样子。 “行了,回吧回吧。”叶青予朝司机招招手。 陈特助下车接过轮椅,收进后备箱,江浔已经坐进车后座,一时间不知所措。 “开车,送他回家。” “哦哦哦……”陈特助手忙脚乱地坐上车,他跟着谢景珩这两年工作生活都随叫随到,身经百战,但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前几天刚见过面的江总,把自家老板公主抱回来,还要回老板家。 江总和自家老板是旧相识,但是对老板的态度,怪怪的,一阵阵的。 他想起在vivc俱乐部那天,江浔听墙角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陈特助向后视镜看了一眼,谢景珩已经全缩进江浔怀里了,想某种取暖的小动物。 江浔察觉到目光透过后视镜也看向他,陈特助被吓得立刻收回来眼神,把挡板升起来了。 谢景珩也没大醉,就是晕晕乎乎的,一开始江浔看他人还算清醒,就让他自己坐在座椅上。 谢景珩稍微低着头,也不说话,乖乖地坐着,两个胳膊撑在身侧,他腰没力气,坐不稳,车一晃人也跟着晃,晃歪了再把自己撑回来。 晃了两次。 江浔受不了了,看得心里难受,一把把人揽进怀里。 谢景珩被人抱稳,被江浔身上熟悉的冷木香包围,完全不记得两个人之间隔着什么事儿了,他还嫌江浔太冷漠,手不安分地环上江浔的腰。 江浔冷着脸把他两只手捉回来,谢景珩像是不满足,一个劲儿地往江浔怀里钻。 谢景珩姿势别别扭扭的,手老想像乱抓,不抓着就直往下滑。 江浔换了个姿势把他完全抱进怀里,手撑住他无力的腰,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才安分下来。 温热的呼吸变得绵长,全打在江浔的颈窝,江浔不由得皱起眉。 江浔说送谢景珩回家,结果助理把他俩送到曲水亭别院。 江浔站在别墅大门前神色复杂,怀里的人不安分得朝他脖颈埋了埋,他捏着下巴把人掰回来。 “密码。” “密码?” 谢景珩脸色薄红,半睁开眼重复他的话,眼睛被细碎的刘海半遮住,像初生的琥珀般闪着水光,莫名其妙弯弯眼睛朝他笑了一下,江浔看呆了一下,一不留神,这人就又昏睡过去了。 江浔:…… 早知道把问问他助理。 算了。 江浔犹豫了一下,在密码锁上输入—— 0722# “开锁成功” 江浔面色微怔,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来过曲水亭别院。 很多次。 当年和谢景珩谈恋爱,每次都和他在这儿做。 事实上江浔不知道他们两个算不算谈过。 谢景珩天天嘴上说着喜欢他,实际上给他用的都是给小情人那套把戏,送花送珠宝送车送房子,他通通都不要。 第6章 谢景珩就把别墅密码设成他的生日,说这是他自己家,说自己只带他一个人来过家里,说从今往后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江浔自嘲般一哂。 原来甜言蜜语听多了还真的会信。 像谢景珩这种小少爷哪里有真心,玩够了转头就把人甩了,分了一个立马就能找到下一个。 当年谢景珩说玩够了,断崖式分手,说拉黑就拉黑,一点都联系不上。 江浔一开始是担心的,总感觉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来这边找过谢景珩,不止一次,只是那段时间谢景珩一直没回来。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谢景珩和别人进了这门,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两个人有说有笑、举止亲密。 江浔突然就没底气了。 他不是早就知道,在他之前谢景珩不知道已经谈过多少个了,在他之后不也一样。 对谢景珩来说只是玩够了,换一个,仅此而已。 他一直以为这别墅不过是谢景珩的住处之一,他房产肯定不止一处,说不定这边就是专门哄小情人的。 只是没想到,谢景珩现在真的长住在这边。 两年多了,连密码也没换。 江浔克制住自己隐隐冒头的自作多情,说不定他早忘了密码意思了只是用顺手了,说不定他以为两个人再也不会见到面了呢。 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怀里睡着的人。 你用我的生日当密码,给多少人开过门呢。 你每次开门都时候,想的是身边的小情人,还是给过我的承诺? 江浔最终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进门。 第5章 直到江浔把人放到床上,谢景珩都没有一点儿醒的意思。 谢景珩把自己蜷缩在大床上,小半张脸陷在枕头里,他皮肤冷白,双颊和耳廓被酒精染得微红,绵长微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双眼安静闭着,眉心却不自觉蹙起。 江浔犹豫了一下,去衣柜里拿了一身睡衣。 他抱的时候就感觉谢景珩瘦了不少,脱了衣服更是看得他心惊,肩胛、脊椎、膝盖骨和脚踝骨头清晰可见,江浔揽着他换衣服,感觉骨头都硌手,大腿还没他手臂粗,当年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谢家出事时候闹的动静很大,江浔在国外也看过新闻。 他当时刚出国不久,只是个普通学生,这种消息只能从新闻报道和网友爆料窥探一二,真假难辨。 据传闻说当时谢承钧开车,谢景珩在副驾,他们的车突然失控面对面撞上相对方向的私家车。 对面司机当场死亡。 谢景珩和谢承钧两个人都受了重伤。 车祸第二天,就传出新闻说谢承钧死了,没救过来。 当时老谢总还在医院躺着,云驰内部本来就不太平,谢承钧一出事更是乱了套。 相撞的两辆车还恰好都是云驰自己的车型,开自家车出了安全事故,车子失控原因不明,两死一伤。 很快警方介入,却查出谢承钧涉嫌酒驾,是人为原因造成车辆失控。 这个说法江浔是不信的,但是谢家竟然没上诉,或者说,背后的细节没传出来。 这事儿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那次之后云驰的名誉受损严重,短时间内销量显著下滑。 财经新闻报道里也充斥着各种阴谋论,小道消息说是对家要搞云驰,现在老谢总病着,小谢总本来就不争气,谢家很快就要不行了,消息一出股民纷纷抛售,云驰股票暴跌。 不过谢景珩掌权这一年多,云驰倒并没有像网上推测的那样跌进谷底,业内人能看出云驰是向好的,只是元气大伤,很难赶上从前。 其实,回国后他查过谢景珩的事,忍不住。 但是当年的案件肯定有人动过手脚,可是他查不到证据。 而谢景珩受伤的事,涉及病人隐私,他很难查到具体情况。 江浔给他脱了上衣,看见他白皙的脊背,腰正后方的脊骨上,横亘着一条六七厘米长的疤,凹凸不平得狰狞。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触到的一瞬间又瑟缩回来,好像被烫到了。 他和谢景珩见面这么多次,大概能猜到谢景珩腿的情况,只是没想到,他伤的位置这么高。 不是腿瘫痪了,这可是腰椎,状态不好的话坐着都费劲的位置。 怪不得今天在车上他直往他身上靠,估计早就坐得难受了。 他给谢景珩系上睡衣,盖好被子,关了灯,坐着床边看了很久。 过了好大一会儿,谢景珩看起来不太舒服得哼唧了两声,一下子醒了。 房间一片黑暗,他没注意床边的人影,梦游一样几乎没睁眼,挣扎着想把自己撑坐起来,谢景珩酒劲儿没消,胳膊发软,撑了两次都半途跌回去了。 江浔在黑暗中沉默看着。 第三次,江浔啪地按亮台灯,伸手扶住他的腰帮他坐稳。 “起床做什么?” “上厕所……”突然开灯让他不太适应,谢景珩用小臂挡住眼睛。 “江浔?你怎么在这儿?”谢景珩看清眼前的人愣愣地问道,杏眼湿漉漉的透着点懵懂的迷惑。 江浔不知道他酒醒了没有,正斟酌怎么回答。 “我是在做梦吗?”谢景珩人还是懵的。 “嗯,你在做梦。”江浔莫名松了口气。 谢景珩听了倒头闭眼躺回去了。 江浔一挑眉,感到诧异。 “不是说上厕所吗?怎么不去了?” “嗯……嗯?在梦里去厕所也没用你不知道吗……”谢景珩含糊不清地小声回答。 “……” 江浔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不自觉扬起嘴角,目光也柔软下来。 谢景珩这幅样子和前几天醒着的时候差别太大。 “梦里也要去厕所。”江浔掀开被子,把人拽出来。 “为什么?”谢景珩一脸不满。 “梦里不上就不难受吗?” “难受,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想上就上。” “哦……”谢景珩脑子不在线,听着好像有道理,“那你,能帮我去拿轮椅吗?” “我抱你。”江浔朝他张开手臂。 谢景珩推开他,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抱你不行,还是江浔抱不行?”江浔捏着人下巴把谢景珩脸抬起来。 “……反正就是不行。”谢景珩拧起眉毛,从他手里挣脱,差点把自己晃倒了。 江浔口气软下来,有几分哄人的意味,“梦里也不行吗?” 谢景珩抬起水汽弥漫的眸子,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梦里……可以。” 江浔扶住他的腰,把人稳稳抱起来,动作比上次放缓了许多。 谢景珩家的卫生间都装了无障碍设施,江浔架着他胳膊坐稳,看着他自己扶好扶手。 “自己能上?我出去了?” 谢景珩朝他点点头,不耐烦地推推他手臂。 “好了叫我。”江浔不放心地站到卫生间门外。 他知道谢景珩上的慢,但是“水声”停了好大一会儿,谢景珩都没动静。 “谢景珩,好了吗?” “马上……”谢景珩声音带点喘息。 江浔一惊,直接推门进去,见谢景珩坐在马桶边缘控制不住往下滑,双手紧攥着扶手,小臂微微发抖,江浔冲过来一把托住他。 谢景珩脸有些红。 他臀部没知觉,提裤子的时候没注意位置,越坐越偏,重心突然下坠上发觉人已经到边缘了,慌乱抓上无障碍扶手才勉强没掉下去,但是手臂力量又不足以把自己拉上了,就这么硬撑了一会儿。 江浔脸色冷下来,但是什么也没说,抱着把他送回床上。 “下次有事叫我,睡吧。”江浔给他盖上被子。 “江浔?” “嗯?” “江浔” “我在。” “江浔……” “睡吧,我在旁边。” “嗯……” 谢景珩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他袖子不松手,好像怕他跑了。 他觉得这个梦里的江浔和以前不一样,奇奇怪怪的但又过分真实,他有好多话想问。但是他太累了,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一夜黑甜。 谢景珩睡过去也就松手了。 而江浔却在他床边坐了一晚上。 谢景珩每隔一段时间会给自己翻个身,人没醒就能做,几乎形成身体条件反射。 但是有好几次,谢景珩扒拉着床边使劲儿了几次都带不动没知觉的下半身,眼看着这人就要把自己折腾醒了,江浔忍不住伸手帮他翻过去。 每两个小时一次。 江浔盯着手机计时器,直到手机自动熄屏,旋即因为人脸识别自动亮起。 第7章 锁屏上还蹦着冷炎很早之前给他发的消息。 【冷少:我靠】 【冷少:我可看见你把人抱走了】 【冷少:你上人家车干啥去】 间隔了十几分钟。 【冷少:说真的江浔】 【冷少:我觉得你是典型的,不是恨他,你是恨他不爱你】 【冷少:反正我劝你悠着点,别自己作完以后自己心疼】 江浔没回,不知道回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对谢景珩是什么情绪,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不是恨吗,那是爱吗。 就是,就是忍不住而已。 …… 第二天,谢景珩一觉睡醒,最先感觉到的是宿醉后的头痛,然后是胃长时间没进食的钝痛,腰背倒是难得没怎么疼。 他习惯性地在枕头边摸自己手机,结果摸了个空。 偏头看到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旁边是一杯水,压住一张纸。 他伸长手臂去够那张纸和手机,纸上是江浔的字迹: 今天不用去公司,我和陈特助说了。 谢景珩脑袋轰的一声,江浔。 昨天的事争先恐后冲进大脑,他玩游戏喝酒了,江浔说送他回去,叶青予不同意,他还往江浔身上扑,然后呢……? 谢景珩酒量好,很少喝醉,但每次喝醉必断片。 江浔这什么行为,还管到他头上了,什么叫他和陈特助说了,陈特助能听他的吗? 谢景珩打开手机,发现早上陈特助的电话被接通了几秒,估计是江浔接的。 …… 早上还在。 早上给老板打电话发现老板在睡觉电话被别人接了。 陈特助确实有可能听他的。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江浔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会喝醉的时候对江浔做什么事了吧…… 求和了? 调戏人了? 霸王硬上弓拉着人上床了? 谢景珩仰躺在床上按了按太阳穴,头更痛了,但是对昨天晚上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这都什么事儿。 胃里的钝痛突然把他拉回来。 谢景珩攒了点力气,从床上把自己拉起来,手臂发软,转移得很费力,坐到轮椅上的时候还在轻喘。 他碰了碰桌上的水,还是温热的,抿了一口,甜的,蜂蜜水。 第6章 对于正式签对赌协议的事,江浔那边没什么问题,锐新能源没有上市,本来走的路子就野,加上江浔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绝对控股权,基本上说一不二。 况且对赌协议对投资方来说是可以悔棋的决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云驰没达到利润率、没办法给江浔承诺的分红,就要把江浔的钱连本带利吐回去。 所以谢景珩这边意料之中地难搞。 云驰科技的董事会里有不少是跟着老谢总干起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谢家自己的亲戚,论资历、辈分都比谢景珩大。 谢景珩爸爸和大哥出事后他们本来就积怨已久,只是刚好借这次机会压压他。 云驰科技大厦。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像是要把人骨缝都冻住。 谢景珩坐在主位,金属袖扣在投影仪蓝光里泛着冷光。 财务总监刚汇报完q2现金流预警,报表上猩红的数字还在跳动。 “所以这就是你们给出的解决方案?”陈国栋鳄鱼皮表带磕在实木桌面上,发出闷响。 陈国栋是老谢总创业时的股东,谢景珩得叫他一声陈叔,此刻他正用拇指摩挲着茶杯上“风雨同舟三十年”的金字。 在场的没人敢说话。 “小谢总,当真要拿整个集团去赌?”陈国栋抬起眼,鹰隼般的目光盯着他。 谢景珩点了一下激光笔,投影突然炸开一片光点组成星图,每个光斑都标注着经纬度坐标。“这是过去72小时,云驰x7用户在城区开放道路上累积的驾驶数据。” 激光红点停在某个闪烁的蓝星,“单日接管率0.07次,意味着我们的np2.0系统已经...” “意味着我们的法务部要准备好天价赔偿金!”陈国栋突然拍案而起,他中山装口袋里的万宝龙钢笔跟着跳了跳。 谢景珩指节抵住激光笔,“锐新那边,可以谈,我的全部股份,可以抵80%的赔偿金,其余20%不过是云驰一个季度的盈利。” 这话一出,会议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谢景珩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嗡鸣,看见落地窗外乌云正吞噬着启程科技大厦尖顶,他伸手捏了捏右手手腕。 “陈叔。” 这个称呼让几个老股东眉头一跳。 “上个月锐新能源把固态电池良品率提到了82%,捷达引进了一批他们的电池,当月捷达ex系列汽车的城市ngp日活突破150万次。”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投影仪触控板,调出三张对比图,“而我们的车载芯片还在用28nm制程,电池包能量密度停留在三年前的水平。” 陈国栋摘下老花镜,“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什么拒绝宏业的注资吗?就因为他们要拿走智能驾驶系统的专利池!” “锐新能源的江浔,这个年纪,在这个位置,你觉得我们就算成功,就当真能在他这儿全身而退?” 谢景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陈国栋担心的没有一点错处,只是他本心里觉得江浔不会那么做。 商场如战场,可当战车真正冲到战火线,这些老将却死死拽着刹车不放,看似保全大局,实际上心里的算盘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新股东们大多数对这场对赌没有意见,客观讲,锐新给的条件诱惑力足够,抓住了便是机遇,年轻人更想放手一搏,就算失手,只是实际控股人变动,对他们自身来说损失也不会太大。 老股东们的抵触也并非完全出于保守,他们盯着谢景珩手里的股份很久了,比起拱手送人,他们更想自己分了这块儿肥肉。 窗外响起闷雷,雨滴开始抽打玻璃幕墙。 谢景珩右手抖了一下,随后拇指深深陷进掌心,爸爸葬礼那天的大雨也是这样滂沱。 他记得灵堂里檀香混着百合的味道,记得这些叔叔们拍着他肩膀说“节哀”时,西装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雨中泛着冷光。 “那就投票表决吧。”谢景珩说。 谢景珩自己占大头,41%的赞成,剩下35%反对,还有一部分弃权了。 “哐当”一声,陈国栋拂袖而去,碰翻了咖啡杯,深褐液体在雪白桌布上漫延,像幅狰狞的泼墨画。 会议室内人们陆陆续续走光,谢景珩才离开。 谢景珩刚出公司大门,黑压压的人潮瞬间涌上台阶,十几名保安上前把人挡住,陈特助打着伞在最前面开路把无障碍通道让出来条小路。 短短一小截路,闪光灯一刻不停,记者和保安的碰撞摩擦闷响混着快门声,不时有媒体伸长手臂越过人墙把话筒递到他脸边儿上,雨水也时不时溅进来。 “听说老股东集体撤资是真的吗?” “对赌协议后,锐新能源投资是否意味着同时掌握控股权?” “谢总,这是否意味着您将父亲的公司卖给锐新了呢!” “您真的有信心云驰能在一年半以内达到对赌协议要求的利润率吗?” …… 谢景珩一路无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唇色苍白,抿成一条线。 轮椅划到车门前,谢景珩捏着轮圈顿了一下,手指骨节微微发白,下雨天他右手上旧伤隐隐发疼,腰背上的神经痛也有要发作的趋势,身后的数百台相机比剑还锋利,一丝一毫的动作都逃不过,他有些抗拒在这个情境下转移上车,残态毕显。 可是没办法,谢景珩无力地吐了口气,正要伸手扶上车座椅面。 身后突然传来惊呼声。 “谁啊!在后面推什么推!” “江总?!” 媒体记者们见了江浔眼睛都亮了,一瞬间蜂拥而上,“江总,您为什么……” 谢景珩耳边嘈杂到有些模糊,手臂用力一撑,还没离开椅面,就落入了一个冰凉带着雨水潮气的怀抱。 江浔抄腿弯把他抱起来放进车里,“嘭”地关上车门,瞬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谢景珩愣了一下,突然的安静让他有些耳鸣。 很快江浔也上了他的车,司机将汽车驶离人群。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雨水,江浔递给他一块儿毛巾,“顺利吗?” “嗯,过两天我安排人和你们商定细节。” 江浔问了句废话,他也答了句废话。 谢景珩的车是回家的方向,他没问江浔去哪,为什么来。 他有点累了,头也有点晕,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于是把头贴倚在冰凉的车窗上闭目养神。 安静了很长时间,他突然闷闷地说,“谢谢。” “嗯。” 不想说谢什么,索性就不说了,好在江浔听懂了。 第8章 谢景珩无意识皱紧眉头,脸上有点红晕,嘴唇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江浔犹豫了一下,手背覆上谢景珩额头。 谢景珩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皱着眉掀开眼皮。 “干什么?” “你发烧了?” 谢景珩躲开他的手,“哦,没事,我家里有药。” 江浔蹙着眉,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 谢景珩身体不舒服,不想和他呆着。 “你去哪?一会儿我让张叔送你。” “你家。” “不行。” “你来我家干什么?”谢景珩不解。 “我有权利合理介入云驰和你的行为活动,协议里写了。” “……” 这哪合理了? “合不合理是你规定的?”江浔一脸无辜地反问他。 谢景珩靠回车窗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司机刘叔把车停在院子里,谢景珩不让刘叔往车库停,地下车库连着进屋的电梯,要是让江浔进了这屋门,他可就赶不出去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江浔在车门边撑着伞,等他下车。 谢景珩根本分不清身上哪疼,也不想让江浔看出来。 他目测了一下要转移的距离,下车而已,比上车简单多了,自己这身体就争点气吧。 他把双腿搬出车门,一手撑上轮椅,一手扶着车座椅,从车里挪出来半边屁股,撑在轮椅上的右手又往外侧靠了靠,才试着把重心换到右手上。 他多少有点高估自己右手的承受能力了,重心一压过来他手臂就痛得控制不住一软,眼看着就往脚踏板上跌,被江浔一把捞住了。 江浔一只手横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打着伞,刘叔有眼力见儿地接过伞,江浔腾出手来,帮他坐进轮椅里,握着他脚踝把他歪斜到地上的双腿放好。 谢景珩耳朵尖发红,又说了一次“谢谢”,任由江浔打伞跟着他到屋门前,毫无防备地开了锁,然后趁江浔收伞的间隙“咔嚓”把门关上。 “谢景珩,开门。”江浔在门外喊他名字,他装作听不见。 蓦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打开手机把门密码改了。 过了十几秒,门锁果然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紧跟着是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女声,“密码错误。” “谢景珩!你改密码了!” 这次江浔的声音带着怒气。 谢景珩低头笑了一声,兀自上楼进了卧室。 他在二楼窗户看了一眼楼下,没看见江浔人,不过刘叔很快开车走了,他估计是去送江浔了。 谢景珩松了口气,在床头柜拿了两片止疼片和退烧药一起吃了,折腾半天换上睡衣,费力地把自己弄上床,然后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江浔也没想对他干什么,就是单纯对他照顾自己的能力不放心。 就像上次喝醉后那样,按谢景珩现在这个情况,他怕哪天这少爷把自己养死了。 但是他完全低估了谢景珩的防备程度,谢景珩不喝醉的时候难搞太多了,江浔感到棘手。 第7章 不知道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很久,电话铃声把谢景珩从睡梦里拽出来。 人只要一醒,全身的病都找上来,烧竟然还没退,外面雨也还没停,腿上背上手上都疼,谢景珩心烦,直接就想把电话挂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周医生”。 谢景珩叹了口气,闭上眼缩回被子里接了,一开口嗓子干哑地吓人,“喂,周叔…” “小珩,刘叔给我打电话说你回来的时候发烧了,不放心你,现在好点了吗?”周叔担忧地问。 周青茂是他家的家庭医生,从他小时候就是了,算他的长辈,从小到大家里人感冒发烧胃疼之类的小毛病都是他来家里。 不过这一年多,他叫周叔叫的少了,没以前那么娇气了,也是病的次数太多,久病成医,有点小毛病自己就吃点药熬一熬,生大病反正最后还得去医院。 “还行,我吃药了……好像还没退烧。”谢景珩闷闷地答。 “我在你家门口了,给你挂个水吧。” 谢景珩有点诧异周叔不请自来,但是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但是过去开门这事儿对他实在有点难度了,“我……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着凉了。” “烧得厉害起不来?”周叔有点急了。 “嗯……”谢景珩被说中了,没再推拒,“铁门密码没变,里面门密码是5858,叔你自己开吧,我在二楼卧室,麻烦周叔了。” 挂断电话,很快,有人敲敲他的卧室门。 “进。” 没想到跟在周叔后面进来的还有江浔。 江浔是真行,现在门也进来了,密码也知道了。 “你怎么来了?你没走?”谢景珩在被子里露出头,语气不善。 “小江找的我,哼,怎么的,你小子现在病了都不治了?还不让人找?” “就是发烧,而且我吃药了……” 周叔把体温枪贴在他额头上。 39.1c 谢景珩震惊,这退烧药不会过期了吧。 周叔点点他额头,让他躺回去,“你看看多少度了?而且你现在这身体,发烧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几点吃的退烧药?” “六点多吧。” “止疼药是不是也吃了?” “……嗯。”谢景珩不敢说,吃了两片,还没管用,这他妈止痛药也过期了吧。 周青茂灰白的眉毛皱成川字,“间隔有点近,不过这么烧下去不行,先挂个水退烧吧。” 谢景珩脑袋缩回去,从一团被子里伸出一节苍白的小臂,因为皮肤白,青色的血管很明显。 周青茂托着他手一针刺进去,调整了一下液体滴速,突然问他,“晚饭是不是没吃?” 全让老头猜中了,谢景珩不敢吭声。 “你啊,稍微在意点自己身体行不行!退烧药也是解热镇痛,平时止疼药都吃出抗药性了,再吃退烧那能管用吗?” 周青茂还想说什么,到底没说,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成现在这样免不了心疼的。 “这液体对肠胃刺激大,一会儿稍微吃点。” “好,谢谢叔。”谢景珩露出小半张脸,乖乖回答。 周叔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收拾东西出门,在房门外好像还和江浔聊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只有江浔一个人回来了,手里端了杯水。 谢景珩半睁开眼睨了他一眼,声音发虚,“你到底来干什么?看前任过的不好你是开心还是怎么的?” 他眼尾烧的发红,头疼得难受,看见江浔更糟心。 江浔在他床边蹲下,“我怕乙方烧死我投的钱打水漂。” “那不至于,你多虑…” 江浔突然用指腹按了一下他嘴唇,“喝口水。” 谢景珩舌尖卷过唇瓣,无声地拒绝。 不是他不想喝,主要是爬不起来,本来就两只手还能用,现在一个手打着吊针,另一个手还疼着,喝口水费劲。 “再舔流血了。”江浔皱起眉,伸手想扶他。 谢景珩躲开了,自己拿手肘支起来一点身子,就着江浔的手喝了两口。 “睡一会儿我叫你起来吃点东西。”江浔起身走了,关门前留下一句话,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房门外响起轻微的做饭声,叮叮当当,好像小时候家里的清晨,谢景珩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是江浔轻声叫他,“谢景珩,谢景珩……面好了,吃两口再睡,要不然胃疼。” 谢景珩人还没醒透,想坐起来,扎针的左手被江浔护着了,他就用右手撑了一下床,结果疼得一激灵,差点跌回去,被江浔堪堪扶住了。 江浔在他腰后塞了个抱枕,“右手怎么回事?” “嗯?嗯……受过伤,下雨天疼。”谢景珩迷迷瞪瞪回答。 谢景珩伸手想拿筷子,被江浔挡回去了。 “手别动了,自己坐好,” 江浔做的鸡蛋面,咸香咸香的,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好久没吃过了,突然眼眶发热。 一气儿吃了小半碗,没吃够,只是坐一会儿他就腰疼,想躺回去。 “不吃了?” 谢景珩点点头。 “睡会儿吧。” 江浔把他被子裹好只露出一张小脸,扒拉了一下他垂在额头上的刘海。 谢景珩没管,就他那点儿精力这一天早就折腾完了,闭上眼就昏睡过去。 他大概知道江浔后来给他拔了针,量了体温,看他烧退下来才走。 他这次病真正好透是一个星期后了,他现在这身体就是这样,半个身体像死了一样,免疫力聊胜于无,脊椎受伤还影响心肺功能,只要来一波流行病毒、或者稍微着凉、甚至单纯累狠了都得病上一段时间,发烧是家常便饭。 云驰和锐新的团队这段时间都忙着敲定协议细节,小半个月后,协议才正式签订。 第9章 云驰是上市公司,股权变动需要公示,正式公示那天启程和锐新的词条一起上了热搜,前段时间那次公司门口的照片也被放出来当配图。 营销号开局一幅图全靠一张嘴,对云驰能否完成目标盈利质疑居多,但总的来说,锐新的投资还是让云驰的股票回升了不少,毕竟从客观角度看,锐新投资说明他们看好云驰,锐新和云驰一个是能源行业冉冉新星一个是老牌车企,也算是强强联合。 【反正我买股云驰,锐新又不是搞扶贫的,跟着锐新走包赚钱的】 【楼上也不看看云驰现在是谁掌权,云驰早不是当年的云驰了】 【同意,这小白脸就是老谢总的儿子吗???】 【买点吧,万一呢,毕竟云驰赌这么大(捂嘴笑)】 【没有人在意云驰总裁这么帅吗(小声说)】 【我我我!就是冲着照片点进来的,虽然不认识,但是这五官这气质还坐轮椅活脱脱小说男主!】 【我也,不过江总好像更帅,虽然只有一个背影】 【江总的帅是公认的,当年在清大天天上表白墙,我和他同一届,有幸见过真人,嘻嘻】 【谢家小少爷长得漂亮也是圈子里公认的,圈内人友情提醒,还是别买股云驰了,锐新这不像投资,大概率是锐新老板养金丝雀,养着玩的。】 【放个屁股】 【有人爆料吗?吃瓜蹲蹲】 【这还用爆吗,都抱上了……】 【假的吧,谢景珩和叶青梨不都在一起好几年了吗】 【误入不知道你们什么圈子,嗑一口】 【抱?这不是因为谢总腿不行吗?】 【我天更好嗑了,那啥起来都跑不了(星星眼)】 【就一张照片还真嗑上了,叶青梨和谢景珩亲密照多了去了,人家俩才是真的好吗】 …… 评论越来越跑偏,谢景珩回去看了一眼胡编乱造的营销号推文里那几张配图,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只有最后一张拍到江浔抱他上车了,有一个江浔的背影,和他半个侧脸。 要不叫公关部压一压…… 谢景珩不知道江浔最近忙什么,反正小半个月没再来找过他。 九月底是叶青梨生日,叶青梨特地请他去生日聚会,当她的男伴。 他和叶青梨十几年交情,不过叶青梨这小算盘打的也忒响,逮着机会就和他一块儿在媒体面前露脸。 叶青梨公司的主打系列是女性汽车,从安全测试的人体模型、到座椅的曲线弧度都使用女性人体,这放在整个汽车制造界是具有开创性的,没人做过,因此收获了一大批坚定的女性消费者。 女性消费者自发推广宣传时,多少会涉及性别议题,一不小心就挑起对立,致使部分男性对她们品牌的印象很差,甚至隐隐有集体抵制的趋势。 但是自从他出事,叶青梨坚持合作和投资他们公司这件事后,网上舆论有所松动,叶青梨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突破口,次次在媒体前和他做实“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传闻,抓住了一部分男性诡异的心理。 谢景珩觉得,他们似乎代入自己的角色了,幻想哪怕公司危机、双腿残疾也有年轻貌美的女朋友对自己不离不弃,陪自己东山再起…… 大概是这种想法,让男人们把叶青梨划进了“好女人”的阵营,对叶青梨她们品牌那种自发团结的抵制也逐渐瓦解了。 叶青梨不在乎男女朋友的身份,也不介意被当做“好女人”,照她的话说,这都是虚乎的,只有营业额是实的。 谢景珩只觉得男人们这种想法好笑,不过他愿意帮叶青梨。 谢景珩收到请柬,回复叶青梨。 谢景珩:[ok,包的。] 梨:[珩哥!你最好了!] 梨:[开心起飞jpg.] 聚会订在一个很有氛围的小餐厅,只在入场的地方安排了媒体拍摄,谢景珩陪叶青梨一起进的走了个过场。 叶青梨请的是比较熟识的朋友,不是什么社交宴会,所以里面氛围还挺轻松的。 “让我们一起住叶青梨大美女生日快乐!!”饭正吃的热闹,一个特开朗热情的男生站起来举起杯子,一桌人见状也纷纷举杯。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谢谢大家~”叶青梨笑容明媚,眼睛弯成两弯新月。 “点蜡烛许愿吧!” 谢景珩笑着点燃蜡烛,给叶青梨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青梨双手合十,很快睁开眼。 “呼——”蜡烛吹灭。 “嘭”“嘭”两侧的朋友放了两朵小礼花。 “哇!” “梨姐永远十八!” “愿望通通实现!” …… 叶青梨一身黄礼裙,笑得很甜,“再次谢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的生日,大家吃好喝好,别拘束~” 叶青梨选的这地方小清吧、ktv、台球室什么都有,饭吃完大家都各聚各的,谢景珩在吧台被几个小姑娘拉着唠了一会儿,找借口离开了,想找个地儿抽根烟。 第8章 三楼是个茶室,估计年轻人爱喝茶的不多,这整层都看不见什么人。 谢景珩找到一间房门,挂着吸烟室的牌子,他抬手准备推门进去。 “咣当——” 房门里面传来椅子倒在地板上的声响。 “你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竟然是叶青梨的声音。 “不行!你和他进场也就算了,外面有媒体看着,但是这里面又没有,过生日了我连给你点个蜡烛都不行?” “不是,来的人多多少少有点生意关系,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而且我和谢景珩这么多年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叶青梨压着声音说。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谢景珩悻悻地收回要推门的手。 “你吃醋了是不是,我对他没意思,我发誓。”叶青梨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带着点哄人的语气。 “呵,你没意思,那谁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里面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谢景珩:…… “哎呀,他也不喜欢我,他谈过男朋友你也知道啊!” “不就是生日嘛!回家我们再过一次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不好,不一样!” “不好就不好,你掉眼泪做什么啊这么委屈,”叶青梨声音带着轻笑,“哎哎去哪……” 门猝不及防被打开。 谢景珩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听墙角想躲,但是行动不便,只来得及把轮椅往后撤了一步。 一个留着红毛刺头满身金属制品的男人气势汹汹出门,刚好和谢景珩打了个照面。 谢景珩:“……我来抽烟。” “呵。” 红毛刺头冷笑一声,迈着大长腿越过他走了。 叶青梨也追出来,看到他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拍拍他表示没事,就跑着追出去了。 谢景珩:…… 谢景珩认识冷炎,江浔那个在国外上学时的室友朋友,江浔说,他上次去vivc俱乐部,就是冷炎叫他过去喝酒,他其实没想到江浔会和这种类型的朋友玩的来,毕竟江浔以前根本不交朋友。 他也没想到叶青梨,和这种类型的男生谈恋爱可以理解,但是还真纠缠起来了,总感觉姜梨这种万事先权衡利弊的性格,至少不会和这么感性的人合得来。 而且没想到冷炎这么个炫酷拽哥,吃个醋眼睛还红了,看着真刚掉过眼泪。 谢景珩向吸烟室探了一眼,椅子还翻着。 …… 算了换个地儿,谢景珩把轮椅掉了个头,看那边有个露天小阳台。 刚拿出打火机,烟还没点呢…… “嘿!景珩哥!”贺云凡从身后冒出来拍拍他肩,满眼笑意,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江浔也跟过来。 谢景珩瞳孔地震,这两个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总感觉两个人气氛怪怪的,他嗅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火药味儿。 其实他吃饭时候就见江浔来了,上次他发烧过后,和江浔也好久没见了,江浔没找他,他更不会找江浔。 “小贺?你怎么来了。”谢景珩冲贺云凡一笑。 他目光带着笑意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俩认识啊?” “刚认识的,本来叶青梨姐的朋友我都认识嘛,但是以前没见过他,我就主动和他social了一下!”贺子凡抢先说。 江浔微笑着点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 “你刚从西班牙回来?” “嗯嗯!在西班牙玩了一个月,西班牙还挺舒服,阳光特别好,哥我觉得你肯定喜欢,有机会咱们一块去度假吧!” “对了景珩哥,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我在西班牙还给你买了礼物!” “别,最近忙,过两天我出差。”谢景珩好不容易找到个话口,截住贺凡云这个小话唠。 第10章 “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啊……” “景珩哥,你不会躲我吧,就因为我上次说追你……”贺云凡瘪瘪嘴,小狗尾巴好像都耷拉下来了。 谢景珩悄悄瞥了一眼江浔,江浔正看他。 “景珩哥?” “别……咳咳咳……”谢景珩一开口被冷风呛了一下,咳嗽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他抬手掩住唇想压回去,衬衫袖子滑落,露出半截清瘦的腕骨。 江浔神色微动,想上前。 贺云凡贴心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手轻轻帮他捋背,“景珩哥,你穿的太少,最近降温了,晚上天气凉。” 只见江浔脸色一暗,收回了手。 谢景珩忍不住拽了拽江浔的袖子,“咳咳咳……帮我进去拿杯水可以吗……” 他咳得眼尾发红,江浔低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把自己支走,还是进去了,就是冷着张脸。 露台上只剩他和贺凡云。 “小贺,我说过我不喜欢你。” “但是我喜欢你。” 谢景珩一噎,无奈笑笑。 “我先说清楚,我们两个不可能,我不能给你有希望的错觉,这不道德。” 贺凡云眉眼耷拉下来,“景珩哥……” “还有啊,你可别老叫我哥,差辈儿了,我怕你爸打我。”谢景珩笑着嗔怪。 贺凡云撇撇嘴,“我爸才不管我。” “你爸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 谢景珩挑了点能聊的话题和人聊了两句,最后还是约了饭,才把人送走。 贺凡云爸爸和谢承钧交好多年,谢景珩和大哥差了12岁,反而和贺家儿子成了同龄人,贺家对他也一直很好,虽然后来谢承钧不在了,逢年过节贺家也想着他。 贺凡云比他小几岁,从小乐天派,叽叽喳喳的小嘴不停,就是一小孩,他也不好说重话,不说重了吧,这小孩又听不进去。 谢景珩偏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眯着眼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 透过烟雾,他看见江浔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杯子。 “谢谢。” 谢景珩接过,象征性抿了一口。 “热牛奶?” “嗯。” 楼下除了清吧就是ktv台球室,江浔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找的热牛奶,真神了。 “贺凡云在追你?” “咳咳咳……”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江浔看见他吹着冷风抽烟就来气,就他这脸白的,一天天心里一点数没有。 江浔在心里默念三百遍“他是成年人了,人和人要相互尊重”,才堪堪忍住把他手里烟夺过来掐了的冲动。 “晚饭也没吃两口,身体还要不要了。”江浔皱眉问他。 谢景珩撇撇嘴,这都看得见,你管的倒挺宽。 江浔突然凑过来,把他身上披的贺凡云的衣服丢到地上,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嘶你干什么!” 江浔搭上他的轮椅扶手,把他锁在两臂之间,谢景珩一脸警觉,不自在地向后缩了一下,可惜避无可避。 “我也要追你。” 这话太刺激了,谢景珩突然又咳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咳咳咳……你…你疯了?” “没疯。” “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做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儿了?” “没有。” 谢景珩听到回答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拧起眉毛,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那你想干什么?” “我喜欢你,”江浔在他咳起来前按上他胸口,“别激动,我追你,同意不同意在你。” “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谢景珩推了一下他肩膀,没推动,“对赌输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我不会输。” “和对赌没关系。” “……” 真是奇了怪了,谢景珩追他的时候都没见他多喜欢自己,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 难道他想和自己在一起再甩了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我也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说了我追你。” “不是,你追我我也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谁说追了就能成功的?” 江浔深深看了他一眼,谢景珩愣了一下,突然读懂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江浔拿过他手里快燃尽的烟,摁进烟灰缸,“你说的。” 当年江浔也不喜欢他,他还是死缠烂打追上了。 谢景珩张了几次嘴,哑口无言,他可算知道了什么叫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话说,谢景珩转了转轮椅,折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外套。 轮椅有点高度,他够不到,身子越探越靠前,江浔突然摁着他肩膀把他推回去。 “你又干什么?”谢景珩面色不悦。 “一定要穿他的,就不能穿我的?” 谢景珩震惊,被江浔的脑回路无语到了。 “你想什么呢,我一会儿得还给人家。” “……哦。” 沉默了一下,江浔突然问他,话题跳跃度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过两天出差吗?” “嗯。” “去哪?” “江城。你干什么?” 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带我去,我就帮你捡。” 谢景珩被气笑了,真行,欺负残疾人,“滚,不用你,我自己捡。”说罢推开江浔的手。 江浔叹了一口气,先他一步把衣服捡起来扔进他怀里,走了。 谢景珩抱着衣服端着牛奶,一时间有点发懵。 短短一个生日聚会,他感觉自己被感情事件冲击了两次,叶青梨应该赔他点精神损失费。 暮夏,晚上天气刚刚见凉,晚风一阵阵吹过,谢景珩突然闻见点熟悉的冷冽木香。 他侧过头,鼻尖碰上江浔西装外套。 英国橡树与榛果。 是江浔20岁生日谢景珩送给他的礼物。 谢景珩第一次闻到“英国橡树与榛果”就想起江浔。 初见清冷疏离,像一脚踏进西伯利亚的针叶林深吸到一口冷空气,脚下踩到雪和树枝,传来咯吱声,抬头可以望见不远处有座小屋,好像可以想象到,冬天的小屋里,壁炉烘烤木头,雪松散发淡淡的温暖。 他记得江浔以前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江浔这个人除了长得好,其他地方其实很符合普通理工科男的刻板印象,连衣服都是黑白灰。 但谢景珩对衣服饰品都讲究,爱买香水,每天喷的不重样,虽然据叶青梨说,他不管喷的什么,配上他这张脸,都是一样的渣男香。 谢景珩自己喜新厌旧,喷过一两次的香水摆了满柜子,他倒是没想到江浔,也养成了用香水的习惯。 而且,现在用的还是那一款。 第9章 江浔的世界从来不存在“喜欢”。 没有喜欢,所以也没有不喜欢。 没有猛烈的开心,所以就不会过于伤心。 这是江浔的生存法则。 人的痛苦通过感知传递,如果痛苦不能被解决,那封闭自己的感知也是一种方法。 小的时候爸爸只要赌博输了,回到家就会打人,一开始是打妈妈,他总想保护妈妈,所以爸爸也会打他。 被打是很痛的,很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躲开,再大一点,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她说,爸爸除了打人的时候对他们还是很好的,爸爸不抽烟不喝酒不乱找女人,在外面努力工作为了我们的家,只是偶尔赌钱输了,不开心而已。 她说,我有爱我的老公,有你这样会保护妈妈的儿子,我们家已经很好了,是不是? 不是。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感到恐惧和痛苦。 但是妈妈有一点是对的,至少在小时候,这个方法是好用的,他解决不了痛苦,那他可以选择麻木。 他并没有想过一定要考很好的大学,只是人人都说清大好,最重要的是,清大离家很远,很远。 他选择了逃避,一个人离开,没有人再救妈妈,他很愧疚,对不起妈妈,但是,但是,他又一次选择了麻木。 清大的生活很好,明亮的教室、充满阳光的校园、和家乡完全不同的人群…… 足够的距离和填满的日常是更有效的感知屏障,他很少想起棍子抽在背上的痛,和总是流血的妈妈。 日子不快乐,也不难过。 直到遇见谢景珩。 谢景珩见他第二面就说要追他,刚开始的时候,天天缠着他一起吃饭。 清大的食堂伙食很不错了,只是小少爷挑食得很,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挑到最后都放他碗里了,刚好,他不挑。 谢景珩对此很是很惊奇,一开始老追着问他,“江浔,你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第11章 江浔没想过,认真想了想之后还是摇摇头。 “那你喜欢吃什么?” 江浔愣了一下,他也没想过,食物都是一样的,只是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一种必需品,他喜不喜欢很重要吗。 “喜欢吃什么也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江浔!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 “嘶——其实也看不出你很喜欢什么东西,或者很喜欢玩什么。” “你什么都不喜欢我可怎么投其所好……” 小少爷仰天长叹,犯了难。 不过显然,他不会知难而退。 谢景珩活了这二十几年,对吃的玩的最有研究了。 一开始逮着机会就带他出去吃饭,八大菜系、法餐、俄餐、意大利菜都吃个遍,吃到个新鲜的就问他一次喜不喜欢。 他本来根本分辨不出喜欢和不喜欢,只是每次谢景珩那双睁大的杏眼里都闪着期待,问的次数多了,他不想总是让人失望,绞尽脑汁也得咂摸出点味儿来。 原来就算同样是米饭味道也确实是不一样的,好像,有些东西吃起来确实让人更开心一些。 谢景珩带他吃的起劲儿,但是自己的胃实在不怎么样,吃完嘴上过瘾了,回去胃难受得不行。 可是下次还想着去吃。 江浔也有点无奈,他说,要不试试自己做在家吃。 谢景珩一副不太信任的样子,不过说,行。 一整个下午,江浔煲出一盅牛尾菌菇汤,虽然制作过程不熟练,但味道惊人得不错。 谢景珩这种嘴挑的不行的都说好吃。 后来他做的次数多了,甚至能自创菜谱。 谢景珩惊奇,问他怎么做到的,你难道有厨神的灵根,能不能教教我。 江浔认真想了一下,说,你可以按照化学的思路思考,先对调料进行分类,然后去看不同的搭配的效果。比如拿到食材后思考他本身是什么底味儿,然后自己想是去突显它、还是彻底压倒它,那用酸辣苦甜中的哪一个当主去凸显,用哪个味去衬托…… 谢景珩亲了他一口,打断说:“听不懂,不学了,还是你做吧,反正只要你在我就能吃一辈子绝世美味。” “对不对,江大厨?” “嗯。”江浔笑着回应。 再后来谢景珩不问他喜不喜欢,他第一次吃到什么食物都不自觉地先问一遍自己, 这个后遗症在美国那段时间尤其明显。 谢景珩以前总说喜欢他,江浔其实并不太能搞清楚,他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喜欢人和喜欢食物到底是不是一个概念。 喜欢又能怎么样,喜欢就要在一起吗,在一起又能怎么样。 有时候他甚至讨厌谢景珩强势地、猝不及防地让感受到“喜欢”。 他有了喜欢的食物,一旦感受到过“好”,“不好”的东西就变得异常难以下咽,在美国吃饭就是这样。 食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谢景珩突然说分手,突然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突然带着别人出现在他眼前跟他说“江浔,你还想纠缠什么,谈恋爱而已,玩玩而已,你难道想一辈子吗?” 生活猝不及防被拨回正轨。 他突然就感觉生活变得难以忍受了,没有谢景珩的生活,是这样的吗? 原本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痛苦,也用大量的学习和工作冲淡痛苦。 美国两年,他边读研边实习了半年,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创业了,大部分是谢景珩的钱。 他想自己大概也有好赌的劣质基因,只不过幸好,他赌赢了。 锐新成了新能源动力电池领域最强势的公司,他回国,风光无限,站在比谢景珩更高的地方。 然后呢? 冷炎说,他不是恨谢景珩,只是恨谢景珩不爱自己。 他问冷炎,怎么判断恨和爱。 冷炎说,这不问你自己吗,还用判断吗,冷炎说他没恨过谁,不过他爱叶青梨。 “你怎么知道自己爱叶青梨?” “怎么…怎么知道?就是,怎么说呢,我看她开心我也开心,看不得她伤心难过,对还有,最看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尤其是你那个前男友!” “那我觉得吧,爱情,应该是你看得见一个人,情不自禁得和她感同身受,最重要的是具有占有欲和排他性!” …… 江浔只是觉得忍不住,他看不得谢景珩疼,看不得谢景珩受委屈,看不到谢景珩过得不好。 直到叶青梨生日那天,他明白了冷炎那句“最看不得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 谢景珩刚上飞机坐好,江浔就坐进他旁边位置。 谢景珩难以置信地瞪他,“你在我公司安眼线了?” “没有,身份证查的航班号。”江浔诚实回答。 谢景珩着实没想到,现在社会个人信息危险到这种地步,江浔以前买票的时候肯定见过他身份证号的。 但是这种行为,还不如安插眼线呢,这他妈不纯私生吗。 谢景珩挺想换个位置的,不过轮椅办了托运,想换还动不了了,早知道给陈特助也订头等舱了。 幸好买的头等舱,谢景珩把包间门一拉,反正一人一个私密空间谁也不碍着谁。 飞机三个小时,虽然能躺,但对他来说还是不太舒服。 以前他出国玩坐过红眼航班都不累,现在却每次都晕机。 谢景珩按着发闷的胸口,把包间门打开透气。 江浔的门没关,听到动静里面停下手里的工作看过来,皱了皱眉,“脸色这么白,哪不舒服?” 谢景珩没理,接过空姐递来的水,跟空姐说了几句话,刚要把包间门拉上,被江浔伸手挡住。 江浔那么高的个子,站过来完全怎么堵住门口,谢景珩眼中闪过烦躁。 “再不走我喊空姐赶人。” “头晕吗?”江浔蹲在他面前。 谢景珩神色恹恹,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先生,”空姐站在包间门口,“给您拿了氧气瓶,现在帮您打开吗?” “谢谢。”谢景珩把瓶子接过,熟练地打开,扣在自己脸上。 深呼吸一口,氧气吸入头脑和胸口都瞬间通透几分,舒服得发晕,他拿氧气面罩的手抖了一下,被江浔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 “晕机?” “嗯。” 江浔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按上某个穴位,轻微酸痛,但头痛似乎有所缓解。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净白的皮肤下能看见淡青的血管,被江浔握在手里,轻轻按揉虎口的穴位。 谢景珩向后靠在椅背,专心吸氧。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侧脸,黑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氧气罩里的嘴唇随着呼吸轻微张合,吸了几次才恢复血色。 江浔抬头看着他,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谢景珩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壮阔的云层。 …… 下飞机后要坐一段机场临时轮椅,临时轮椅对他这个受伤位置的人不太友好,偏偏江浔一路紧跟着。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来出差你来干什么?” “陪你出差。”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江浔。” “我想……” 谢景珩倍感无力,但是在看出江浔又要说“喜欢”那种话的时候,立刻伸手打断,“好了,别说了。” 也没别的词儿,谁教他怎么追人的。 从机场到酒店这一路换轮椅、上下车,他被江浔看的不自在,他的自尊心,本来就还没学会和这样的身体和平相处。 他看得出来,好几次,他的动作一不稳,江浔就想直接上手帮他,只是碍于他很抗拒,江浔没强求。 他订的酒店套房,江浔压根儿没提前订住处,来了在他同一家现订的,谢景珩这行程算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挺气人的。 不过谢景珩没什么精力和他纠缠。 江城靠南,十月份还是夏天,天气闷潮,这几天阴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其实后天才开会,谢景珩怕自己状态不行,留了一天休息。 到酒店已经是晚上,江浔和助理回了自己房间,第二天没工作安排,他嘱咐陈特助不用来找他,就当放假一天,陈特助帮他安置好行李带上了门。 谢景珩上床就睡了,很累,身心俱疲。 凌晨四点,他按时翻身,一折腾就睡不着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谢景珩索性起床,打开电脑看合作方案。 “滴滴” 电脑右下角显示有“一封新邮件”。 一个不认识的账号发来视频文件。 其实完全没必要理,可是鬼使神差,谢景珩点开了。 一段很短的监控记录,像是车间里,汽车前盖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工具在里面摆弄。 第12章 谢景珩呼吸一滞。 这是谢承钧出事那天来的车,他永远忘不了。 警方判定谢承钧酒驾导致车祸,两死一伤。 尸检显示,谢承钧血液里有大量酒精,车是驾驶员本人操作不当导致失控,没有任何疑点。 只有谢景珩坚持说是车无故失控。 他当然可以确定谢承钧没喝酒。 变道时对面来车,刹车失灵。 两辆车撞击的一瞬间,他坐在副驾驶上。 下一秒谢承钧把他脑袋按进怀里,之后是巨大的冲击,碎玻璃,安全气囊,起火的车盖…… 他从谢承钧怀里抬起头,血从谢承钧头上滴到他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捂住伤口想让血停下,那血却怎么也流不完。 “哥,哥,你流血了,哥你伤哪了,哥哥……” 谢承钧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冲他笑了一下,“哭什么,别怕,打120。” 再之后是漫长可怕的等待,冰凉的泪,热的、不知道谁的血。 …… 谢景珩以前被保护得太好了,没真正接触过公司业务,更没见过那些阴暗面。 车完全撞毁,警方言之凿凿,他空口白牙找不到证据。 视频播完那一刹自动销毁。 谢景珩疯了一样翻来覆去点击那段视频,试图查网页缓存记录,都无法恢复。 他背上突然疼了起来。 神经痛来势汹汹,好像用生锈的铁片在骨肉间来回抽拉,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双手几乎掐进腿里。 疼痛持续了十几分钟丝毫不减,谢景珩感觉手底下腿动了一下,确切说是颤抖,愈演愈烈,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谢景珩惊得瞪大眼睛,他意识到自己的腿痉挛了,然而以前从来没有过,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一直以来双腿都没有一点肌张力。 谢景珩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吐出一口气,抖着胳膊试图从轮椅往床上挪。 他完全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双腿不受控制,力量却大的出奇,一下就把他甩到地上。 谢景珩疼到眼前发黑,躺在地上没力气再动。 不知道过来多久,窗外渐渐有了微光,腿上动静逐渐消失了。 室内开着空调,地板冰凉,谢景珩想坐回床上,只是稍微一动,腰上有知觉的部分就撕裂般的疼。 他偏偏不信邪。 反反复复尝试各种角度,用手扒着轮椅和床头柜,可下半身就是怎么也拖不动。 就算忍住腰上的疼,也控制不了无力的腰腹,最终只能借着手臂力量勉强坐起来。 谢景珩喘着粗气,倚在床头柜上,伸手把两条没知觉的腿搬起来揽住,脸埋进臂弯里。 谢景珩觉得自己该恨的,也应当难受,可是没有恨,也不想死,他这半条命可是哥哥的命换来的。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感到异常的无力,面对瘫痪不受控制的身体,面对公司那些棘手的事情,面对近在咫尺却毫无办法的真相…… 第10章 天大亮了。 “嘟嘟嘟——” 有人敲了他的房门。 “谢景珩?你醒了吗,怎么不接电话?” 是江浔。 谢景珩伸长胳膊,够到床头的手机,几个未接电话和消息都是江浔的。 “找我干什么?” 一开口他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开门,我找你有事。”江浔声音多了丝急切。 “你能有什么事,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谢景珩一大声,牵动身上肌肉更疼,尾音不自觉地打了颤。 “谢景珩,你不开我可自己开。” 江浔说完没了声音,好像走了,很快门口传来房卡的“滴滴”声,江浔身后还跟着酒店工作人员。 他们快走到卧室门口时,谢景珩一瞬间想躲,但动不了分毫。 江浔进门看见他的一瞬间把身后的工作人员挡了出去,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酒店工作人员把房卡留给他才离开。 江浔走过来半跪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谢景珩“啪”的打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在酒店里强行进别人房间也算非法入侵他人住宅你知不知道。” 谢景珩红着眼,脸上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垂下的发丝被冷汗打湿。 江浔和他生不起气来。 “谢景珩,先起来行不行。” 江浔靠近他,手臂就要环上他腰,他抓住江浔胳膊,却没力气推开,硬生生给自己疼出一身汗。 他自己怎么折腾无所谓,但受不了江浔可怜。 谢景珩缓了一会儿才推开他,“别用这种语气对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来管我。” 江浔脸冷了几分。 “我不管你,你能不能心疼心疼自己!疼了忍着、发烧了不找医生、上不去了不找人帮忙,手机在手边上是摆设吗?不知道找人求助吗?” 江浔说话直戳人心窝子,谢景珩偏过头咬住下唇说不出话,他怕一张嘴眼泪先流下来。 这种铺天盖地的委屈,爸爸和哥哥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过了。 江浔心下一颤,后悔了。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谢景珩下唇,“别咬,出血了。” 江浔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谢景珩呼吸平稳下来,试探性得伸手圈住他。 谢景珩没说话,只是起身的一瞬间攥紧了他的衣服,他心脏好像也被攥了一下,手臂也几不可察地一颤。 江浔把人放到床上,谢景珩弓着身子侧躺着,手还攥着他。 他松不开,身上疼得太狠了,全靠一口气硬压着,他怕一松手,这口气就散了。 江浔手覆在他背上,从有知觉的地方抚下去,到知觉模糊,然后感受不到,周而复始,给他揉开腰上僵冷的肌肉。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谢景珩全部力气都花在咬牙忍痛上了。 好大一会儿,他缓过点劲儿来,推开江浔的手。 “不疼了?” “刚才发生什么了?” “去医院看看?” “不去。” 江浔问了一串,他只回了一句,江浔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拿他无可奈何。 “我能住你这边吗?” “不行,为什么!”谢景珩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下子瞪圆。 江浔擦掉他额角的汗,“你又不给我开门。”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谢景珩垂下眼。 “我追你,想每天看见你。” “追我也不行。”谢景珩脸又绷起来。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追一个人就要天天让他看见自己。” “……” 又回到这个话题,谢景珩感觉被江浔绕进去了。 江浔真是在他身上一点好都没学,净拿他的招对付自己了。 “我住隔壁卧室,套房这么大地方又碍不着你。”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和我上床。” 谢景珩被他气笑了,动了一下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不再理他。 江浔似乎轻笑了一声,立马去拿自己的行李了。 谢景珩长叹了口气。 他不是真的拒绝不了,要他真不愿意,江浔怎么可能一次次得寸进尺。 他多少……还是有点私心的。 他私心觉得,江浔并不会害他,觉得江浔说的喜欢是真的, 只是,怕是江浔自己也分不清,对他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是执念。 他当然有私心,也贪恋这点温存。 可私心和自尊心常常打架。 更重要的是,江浔的心,他以前就没抓住多少,现在没那个心力了,他不敢真的赌。 - 在江城的工作都很顺利,除了合作方爱抠细节,每次开会磨磨叽叽,磨的他没了脾气。 总之结果还是好的。 江浔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倒是没达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 江浔应该也挺忙的,大部分时间要工作还要线上开会。 他们每天的固定见面时间只有吃饭。 江浔每天一日三餐都要拉着他一起吃,雷打不动,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硬是把他不规律的三餐和作息都掰回来了。 除了有时候,他早上起不来不想吃、工作忙了懒得吃,偶尔为这事儿和江浔吵两句之外,两个人可以算得上相安无事。 直到出差最后一天。 合作都谈完了,明天回程的飞机。 谢景珩精神也放松下来。 这快一周了,他怕身体再出问题,酒店也没有无障碍设施,他每次洗澡都是草草一冲。 好在之后没再犯过痉挛,神经痛也没那么严重。 谢景珩忍不住想在浴缸洗,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他感觉还可以。 洗的时候还是很顺利的,就是出来有点困难,浴缸沿滑溜溜的不好着力。 第13章 谢景珩犹豫了一会儿,先穿上浴袍,有了点摩擦力就好办多了。 不过他没想到,轮椅轮子估计沾了水,和地面间没有一点摩擦力,他坐在浴缸台面上,放好腿,手臂撑在椅面一用力,轮椅眼看着就滑走了。 他人一下坐到地上,还带到浴缸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一瞬间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谢景珩之前没恢复多好,这次摔得也够狠的,伏在浴缸边上半天缓不过来。 江浔大概是听见声音过来了,敲他浴室门,声音有些焦急。 “怎么了,我能进吗?” “不能,江总还想闯别人浴室,什么毛病。” 人影离门更近了一点,谢景珩一下子有点慌,随手拿了一个瓶子丢出去。 玻璃罐“嘭”地砸在浴室门上,“哗啦”碎了一地。 江浔好像被吓到后退了一下,很快又靠回来。 “我没进去,我在门口等你。” 谢景珩没说话,疼得倒抽凉气。 又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折腾起来,拽上轮椅,腰骶泛疼,他坐不太稳。 谢景珩勉强坐好了一点才开门,江浔在门边站着。 “别在我这当门神,回去睡觉行不行?” “摔哪了?” 无法沟通。 谢景珩越过他径直朝床的方向。 他腰一疼就吃不住劲儿,转移的时候腰腹软塌塌的,力不从心,江浔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抱起来。 谢景珩毫无防备,终于炸毛了。 “江浔,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到底有没有点分寸!” 江浔不搭他的话茬,紧了紧双臂摁住他乱动的手,“你消停点行不行。” 说罢把他放床上,丢了两件睡衣过来。 “自己换,十分钟,换不完我进来给你穿。” 江浔“嘭”的关上卧室门,一个背影都没给他留。 谢景珩冲关上的房门丢了个枕头,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终还是解开浴袍把衣服换了,他怕江浔真进来给他穿。 浴袍有点湿,他身上也没擦干,不过换衣服这一折腾也全干了。 谢景珩穿个衣服就能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刚提好裤子,江浔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吹风机和一小瓶碘伏。 江浔插上吹风机,把人从床上薅起来,看他坐不稳,又给他腰上垫了个抱枕,才把碘伏递给他。 “自己涂。” 谢景珩这才注意到脚踝和小腿上的几道伤口,好像是玻璃碴子贱上去划的,下肢凝血功能差,就显得格外严重。 他接过碘伏,江浔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暖风热热的,江浔手指穿梭在他发丝间,来回扒拉,搞得他昏昏欲睡。 “嘶!” 吹风机突然停了,江浔捉住他的腕子。 “你轻点行不行!” 谢景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说又不疼。 “别说不疼,别仗着自己没感觉就乱来。”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我不疼我还不能涂快点了?我想早点睡觉不行?” 江浔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心疼,谢景珩,你知不知道。” 他禁不起江浔说这种话,嘴上没回答,手上动作到底放轻了点。 过了一会儿,吹风机彻底关了,耳边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江浔掀起他的裤腿看了一眼,又把他翻过去,检查他的腰背。 “你看就看,别乱摸。” 谢景珩黑着脸向后抓住他的手。 他明明没感觉,但是看着被江浔摸过的位置好像撩起一串小火苗,皮肤发烫。 这人从头脚踝摸到大腿根就算了,看个腰裤子都恨不得给他扒了,这是正经检查吗? 江浔笑了,顺势在他腰上揉了一把。 “怎么了,你起反应?”江浔笑意更深。 谢景珩睨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起我。” 江浔大概没料到,动作顿了一下。 但很快又凑过来,嘴唇贴在他耳边,特别低声说,“没事,我能起反应就行。” 谢景珩半边身体都酥了,忍不住抖了一下。 江浔见状轻笑一声。 撩拨完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收拾东西就走了,还替他关了灯。 谢景珩在黑暗中咬着牙长吐了一口气。 操。 还真他妈的起反应了。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谢景珩不出意外喜提发烧。 昨天晚上穿着湿浴袍在浴室折腾那么半天,他这身体素质,不生病才难怪。 江浔早上来叫人的时候才发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烧的,他发现的时候谢景珩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这人,又不求助,江浔气的牙根儿痒痒。 谢景珩倒不是故意瞒着,他对自己身体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作死。 只是半夜睡着的时候起烧,他没感觉,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烧的七荤八素了,除了冷就是疼,脑子都转不动更别说求助了。 谢景珩非常不喜欢去医院,冷冰冰的白色,鼻腔里都是消毒水味儿。 但是这次江浔没给他选择权。 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发软,抬手都费劲,完全反抗不了,任由江浔给他穿上衣服进了医院。 陈特助跟着忙前忙后挂号、排队。在诊室开了单子,先去抽血。 江浔一路抱着他来来回回,谢景珩人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在那儿,引的周围人频频侧目看他俩。 谢景珩被看得不好意思,咬着耳朵说,“你放下我,我自个儿能坐。” 江浔一脸不信任,不过还是把他放在抽血窗口的凳子上,只是站着他背后,一只胳膊从后面圈住他。 谢景珩撩起袖子,露出清瘦的小臂,江浔被他苍白的皮肤晃了下眼。 谢景珩的血管很好找,扎上止血带,护士拿针头一闪,江浔的手就覆上他双眼。 谢景珩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以前挺怕抽血的。 以前有人疼,他心里但凡有点害怕都要撒个娇,非要讨到点甜头才罢休。 车祸后一个人住院那几个月,见多了,都快忘了以前自己还怕过。 检查结果半小时才出来,也没查出什么,就是白细胞水平低,有点炎症,普通发热。 江浔一向冷静,罕见地有些急,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他前段时间刚高烧过一次,常发性发热能把人烧成这样?” 医生莫名其妙受到质疑,面露不悦,“你问问他都多久没复健了?瘫痪是这么个情况自己不知道吗?自己不自觉、家属也不上心。” 江浔还想开口,谢景珩窝在他怀里拽拽他袖子,脸往他脖颈上又埋深了一点。 呼出来的热气烫得江浔一下子战栗。 “不好意思。”江浔克制住。 医生看他俩男生年纪不大,关心则乱。 “吃药压不住,输个液吧,最好住两天院观察观察。”医生撕了张单子给他没再多说,嘱咐了他们两句,“还年轻,多去复健,别不当回事儿。” “好,谢谢医生。” 江浔直接给他办了住院手续。 本来订的这天晚上回程的机票,谢景珩晚上烧退了,觉得也能走。 江浔不让,硬生生摁着他住了三天院。 贺凡云本来约他出差回去一起吃饭的。 …… “小贺,抱歉,今晚我没办法和你吃饭了,我这边出了点事儿,晚几天才能回。” “怎么了景珩哥?” “工作上的事儿,和合作方谈判出了点问题。” 江浔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说瞎话不打草稿。 “156床在吗,该挂水了!”小护士推门进来。 “景珩哥你住院了!”电话那头传来惊呼。 “……没事,发烧,明天就回去了。” “不行,哥你那边有人在吗,我过去照顾你吧。” 谢景珩看了一眼江浔。 “有人在,你别急。” “今天下午还有机票,我过去接你吧……” “真不用,明天就回去了。” …… 估计临时机票不好买,贺凡云坐三个小时廉航就来了,年轻就是好,坐几个小时廉航也不累,有劲儿没处使。 谢景珩目光在贺凡云和江浔之间打了两个转儿,看得出他俩犯冲。 “谢总,贺先生带的饭热好了,现在吃吗?”陈特助端着饭盒进来。 “吃,你俩要不走,一块儿吃呗。” 陈特助放下小桌板,帮他把病床升起来一点。 谢景珩手撑了一下床想坐起来。 江浔和贺凡云同时站起来要扶他。 两个人目光一对上,火光带闪电。 “停!” “你俩都坐下!” “陈特助,扶我一下。” 陈特助好像上课时被老师突然点名的学生,“啊?我?” 第14章 “怎么了?就是你。”谢景珩挑眉。 陈特助怯生生地、偷偷看了一眼江浔。 谢景珩看了火大,真是反了天了,“陈小雨,他是老板我是老板?” 陈特助倏地收回目光,扶他坐起来。 “景珩哥,我让家里阿姨特地炖的鸡汤,你尝尝!” “猪肝你吃吗,可以补气血的。” “我们家阿姨做的红焖小羊排也是一绝,你多吃两块~” 贺凡云小嘴叭叭的,直往他碗里夹菜。 江浔嘴上不说,往他碗里撂的东西也不少,还把他不吃的东西从碗里挑出去了,在贺凡云看来简直赤裸裸的挑衅。 “你俩自己吃自己的,别管我。” 说了也不管用,两个人都把他的话儿当耳旁风。 谢景珩忍无可忍。 “你俩要是不饿,帮我出去买点东西?”谢景珩笑眯眯地问。 “小贺,你帮我看看医院附近有没有卖耳机的呀,我前几天弄丢了,明天开会急用。” “江浔,帮我买包暖宝宝吧,每次挂水液体都冰手。” 两个人听完屁颠屁颠出门了。 真好,世界清净,能好好吃饭了。 没两分钟,江浔推门回来。 “你买完了?” “没有,我让陈特助去了。” 江浔不愧比贺凡云大两岁,精多了。 江浔在病床边坐下,一直看他,谢景珩被盯的发毛。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要吃自己夹。” “我不饿,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贺凡云,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年轻的……小男孩?” 谢景珩炸了,听着他在江浔心里怎么这么变态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他追你,你没拒绝。” “……” “我拒绝了没管用,他爸和我哥认识,我又不好直接驳人面子。而且我不也拒绝你了?管用吗?” 江浔听完好像陷入沉思。 谢景珩见状朝他那边挪了挪,摇了摇江浔袖子,“你说你到底和他置什么气?他才多大年纪,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两天就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承认我的喜欢和他是不一样的,我会一直喜欢你。” “你……也没比他大几岁,话别说那么满。” 谢景珩垂眸,难得正色,“以前咱俩……可能有些不愉快的地方,我也年轻,处理事情方法没那么妥当,现在我……” 谢景珩笑了一下,撑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你也看见了,身体就这个样子,不止是站不起来……嗯?” 江浔突然给他嘴里塞了个刚剥好的虾仁。 “我明年都25了,不小了,哥。” “咳咳咳……” 谢景珩听到这个称呼被刚要咽下去的虾仁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罪魁祸首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装乖给他捋背。 谢景珩本来就比江浔大三岁,江浔大二那年他已经毕业工作了。 他喜欢逗江浔,老是逼着江浔叫他哥,江浔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叫。 直到后来,偶尔叫他哥都是在床上,专门来逗他,把他撩拨的不行了再逼他求饶。 谢景珩听见这个称呼,一些不那么绿色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江浔肯定是故意的,他自己说倒是完面不改色心不跳。 谢景珩就是想不通,江浔那么一个清冷话少又爱害羞的人,为什么成了今天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 短短两年没见,我那么大一个清纯男大呢。 “你身体确实太弱了。”谢景珩咳嗽刚止住,江浔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你要不要解解压?贺凡云一时半会儿先回不来。” “……你倒是什么都懂。” 他从来没当着江浔的面解压过,正常情况下他每天都会自己扶着支具站一会儿,这两天在医院,江浔天天在,他就没做。 “没事,没带辅具,回去再说吧。” “我扶你。” 谢景珩有些抗拒,“不用……” “明天要坐三个小时飞机,你别逞能。”江浔催他。 谢景珩犹豫了一下。 江浔把他抱到床边,握着他脚踝给他穿上鞋,然后帮他站起来。 谢景珩整个身体都被带起来,从腰开始不受控制的下半身摇摇晃晃,被江浔一只手稳住。 他比江浔矮一点点,也就两厘米吧,双臂环住江浔的脖子,下巴刚好抵在他肩头。 江浔把他抱的很紧,一只手扣着他后脑勺,另一只手刚好撑在他腰上的感知平面附近,让他不至于悬空着没有安全感。 右胸膛里好像也有了心脏,是江浔的,谢景珩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 江浔轻轻给他按着后背。 谢景珩面向窗户,夜里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还是白色,所有的医院都没什么分别。 只是好像,没印象里那么冰冷可怕了。 谢景珩愣愣地望着窗子,耳边只剩下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江浔的。 突然“咔哒”一声门响。 谢景珩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贺凡云拿着刚买的耳机站在门口。 谢景珩突然生出点罪恶感,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江浔。 江浔嘴角无声地上扬,把他身体又朝自己压紧了几分。 谢景珩后知后觉瞪了江浔一眼。 这小子故意的! 第12章 秋日天高,阳光正好。 青灰色的墓碑列队站满向阳坡,十月的阳光像把新开封的手术刀,把每一道阴影轮廓都切割得异常锋利。 墓园一角,排着四块墓碑,一块是空的。 谢景珩折下身子把三束新鲜的白雏菊一一放下,枯黄的松针落进青石刻字的凹槽里,他轻轻触碰,碎叶沾在指腹。 起身的时候指节发白,攥紧了轮椅。 他刚复健完,身上没力气。 出差回来第二天他先去复查和复健,然后就来了墓园。 晴空万里,阳光下鸟儿叽叽喳喳经过,复查结果和以前一样,江城那晚的痉挛和视频,都像是一场梦一样,蒸发得了无踪迹。 发视频的邮箱查到最后是捷达公司的ip,离职废弃的号,注册人是捷达早已离职的刹车检测员。 录像不像是检测员本人能拿到的,更像是一种警告。 谢景珩早就猜测是捷达故意制造的车祸,毕竟当时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捷达是间接受益,表面上和车祸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更不应当只留个线头,好像故意想让他查下去。 捷达的背后是赵家,他没有十足的证据,哪怕硬碰硬,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谢景珩兀自坐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出墓园的位置有座矮山,山上有座寺庙,他次次经过但是从未上去过。 上山的小路是数百阶青石板。 这天山下有个僧人在扫落叶。 “施主,不上去瞧瞧?这个寺庙很灵的。” 谢景珩摇摇头,和他道谢。 他从来不信这个。 僧人用大竹节扫把把落叶聚成堆。 金灿灿的银杏。 山脚的树都金黄。 唯独庙里有一颗参天大树还绿着,远远望着叶子是宽阔的心形。 像是菩提。 - 今天是季度报告会,也是江浔作为股东第一次参与云驰这边的事务。 有江浔在,这次报告会比以往正式。 下面坐着那些参股的老油条不断进行眼神交流,对他们来说,这次报告会是试探江浔的立场。 谢景珩坐在主位,平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江浔就坐在他右手边,报告会进行到现在他都没有发言,对有问题的项目叶不置可否。 谢景珩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手指一下下不紧不慢地轻敲着轮椅扶手,打断了质检部的汇报。 他目光正对着那份质检报告第三页,“陈总监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去年返修率23%的生产线,能在三个月内实现合格率98%?” 生产总监陈立的后颈渗出冷汗,西装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我们更新了德国进口的激光焊接设备......” “上个月海关记录显示,部门申报的仍是c款机型。”谢景珩划开平板,三份不同格式的报关单投影在幕布右侧,“需要我调取设备序列号的云端数据吗?” “质检部如果和生产部勾结,那我看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你这个位置换个人做,还是把这几条生产线砍了,你自己选,或者两个一起,我不介意。” 谢景珩语调平平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陈总监不禁打了个寒战,像下面几个股东递过求助的眼神。 陈国栋指节敲了两下桌子。 第15章 会议上的人都看过去。 “小谢总,砍掉四条生产线意味着两千工人下岗。您那套资本游戏,怕是玩不转制造业的人情世故。” 云驰以前是整车制造,掌控生产工厂的多是大大小小的股东,前几年销量好的时候,云驰汽车供不应求,股东们手底下的工厂为了拉高生产量,买通质检部们人情,让质检部们放宽质检标准,导致质量难以保证,云驰这才改成合资并购模式。 从谢承钧在位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这件事牵扯利益方颇多,大股东的权势难以被根本撼动。 以陈国栋为首,一些跟着他爸打拼起来的老股东惯会拿资历压他。 “人情世故?”谢景珩冷笑一声,没给他留一分面子。 陈国栋也没料到,当着江浔的面,谢景珩毫不退让。 会议室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谢景珩把纸质报告扔在长桌上,“这份报告有多少水分,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江总持股投资云驰,也不是来看你们玩过家家的。” 他看向江浔,江浔适时地站起身开口,“陈董,你保下的那几条生产线,去年光是维修费用就占了总成本的30%。” 陈国栋的脸色由白转青,好像求助地看向几个老股东,几个老股东也只是面面相觑。 江浔看了一眼谢景珩,正和他目光对上,江浔顺势扫了一圈会议室的人,“这就是你们云驰的‘人情世故’?” “以后这种没含金量的报告会不用来占用我的时间了。”江浔最后把目光定谢景珩身上,拿上西装外套直接出了门。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其他想说话的股东也都噤了声。 谢景珩开口直接拍了板儿,声线冰冷,“明天下午我亲自去三号工厂视察。当然,如果陈董来得及把藏在仓库的次级铝锭运走的话。” 像投进水里的石子,股东们瞬间一阵骚动,小声交头接耳起来,陈国栋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席。 抽检通知打得下面工厂一个措手不及,肯定会暴露出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足够那些老股东吃一壶了。 借此机会砍了那几条生产线刚刚好。 谢景珩陈特助把报告会记录收尾,有问题的生产线立刻给他,自己回办公室拿大衣。 没想到打开办公室门和江浔四目相对。 江浔正在摧残他办公桌上那株发财树的叶子。 谢景珩把门关好才出声,“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等你开完会,”江浔顿了顿,突然走过来凑近他,“我刚才表现好吗?” 谢景珩:“……” 确实表现好,他只是递个话头,江浔便指哪打哪。 江浔见他没讲话,自己换了话题,“晚上慈善晚宴你去吧?” 谢景珩不明所以,“去。” “我有事晚点到。”江浔桃花眼上挑浅浅一笑,好看地晃人眼。 “不用跟我汇报。”没人问你。 谢景珩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江浔还想再说什么。 “我下班了,走了。”谢景珩拿过椅背上的大衣,请江浔出去。 江浔从善如流,跟在他后面一起下了电梯。 慈善晚宴是京市爱心基金会主办,请的是各界名流,地点在市中心国际酒店。 今年办的不算大,谢景珩去也就是做个压轴致辞。 基金会的希望教育基金部分是当年谢家创立,清大每年有云驰的奖学金,山区也有几所谢家出资建的禾苗爱心小学。 相比于一些挂名基金会只为了名声和避税的企业家,谢家确是当之无愧。 傍晚时分,酒店门前的红毯被灯光照出一条璀璨的路,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人物则有专车接送,直接进酒店内场。 红毯接近尾声,谢景珩直接进了内场,宴会大厅里已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会长亲自迎他进去,一路上被不少人拦下寒暄,谢景珩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了,上了二层小厅。 晚宴结束是慈善拍卖,观赏台这个位置正好看清全场。 谢景珩开了点窗,加上二层小厅位置不高,楼下近处两个女孩远离人群,但她们的谈话谢景珩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清刚才谢总的脸了吗?太好看了,我一直听说他长得漂亮,今天第一次见。” “我上次跟我爸去宝丽晚宴的时候就看见了,我爸在那和他说话,我都不舍得挪开眼。” “我爸应该也和他打过照面,他让我多社交你懂吧,可是宴会上这些男的实在是让人下不去手,你觉得谢总怎么样?” “打住打住,这是你能肖想的人吗?” “谢家不是不行了吗,云驰汽车现在在一梯队都快排不上号了吧,我觉得我们家也勉强可以。” “大小姐,云驰只是汽车不行了,而且只能说是这两年不太行,人谢家只是汽车做的最出名,又不指着这一个业务过活,大企业其实都是集团,人家的it、能源产业哪个单拎出来都比你家大好吗?” 另一个姑娘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兴致昂扬地问,“我长得怎么样?你觉得我单纯勾引他这个人有希望吗?” “……少看点言情小说吧你,你爸这个老狐狸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小白兔。” 谢景珩从窗户向下瞟了一眼,看不清脸,年龄小的姑娘一身白缎面礼裙,耳饰和项链都是莹润的珍珠,确实像小白兔。 只见小白兔小姐撇了撇嘴,“怎么了,谢总看起来就像那种……死缠烂打能追上的人,我每天去找他、勾引他,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他按在轮椅上亲……” 谢景珩看着楼下一脸纯良的小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 “做梦吧你,”黑色一字肩长裙的女生点点她脑门,“谢总哪有表面上那么温和,你真当他是吃素的……哎快看那……” 谢景珩顺着两个人目光看过去,宴会厅入口处有一阵不小的骚动,宴会已经过半,江浔刚到,和江浔一起到场的还有……赵启。 第13章 江浔进门后好像有感应一样,直接看向二楼,和谢景珩的目光准确对上。 一触即分,只短短片刻,还没等别人注意到,江浔就把目光收回到面前寒暄的人群身上。 不少人向江浔递名片,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连带着对赵启,谢景珩远远看着,心情略微复杂。 楼下两个女孩把话茬捡回来。 “你听说了吗,今天下午,江总在第一次参加云驰的季度报告会,大发雷霆,直接离席了。” “什么意思?江总不是投资云驰的吗,这么驳谢总面子。”小白兔眨眨眼。 “那不叫投资,叫对赌,而且刚刚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云驰的对家,江总的立场啊,难说。” “嗯嗯……我觉得江总更帅……” “哎哎快收收你那哈喇子,江总你更是想都别想,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就看看,我可不敢追,好强的气场,这要跟我说话我都得哆嗦。” “嗯听话,”黑裙女生喂给小白兔一口慕斯蛋糕,“谢总也别想,万一站错队,你爸也受连累,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看看周围的公子哥们得了哈……” 谢景珩没往下听,撑着头闭了会儿眼,脸上有疲惫之色。 从出差回来就连轴转,等宴会结束致辞还要几个小时,他身体有些吃不消。 募捐拍卖开始,宴会厅里宾客落座。 江浔很快拍下几个藏品,出手阔绰,引得厅内不少人窃窃私语。 谢景珩也随手拍了两件,不多不少,只当捐款。 但拍卖会上半场没结束,江浔就从座位离开。 谢景珩看着第一排空缺的位置,抬手叫陈特助,“去查查江浔干什么去了,别声张。” “好。”陈特助领了命令,一开门却和江浔四目相对。 “江、江总!” 江浔收回准备敲门的手,点点头问她:“谢景珩在里面?我找他。” 不仅在里面,而且正在找您。 没等陈特助说话,谢景珩出现在门口,陈特助把门让开退到谢景珩身后。 谢景珩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江浔向上指了指,“去休息室说?” 顶层贵宾休息室是若干单独的包间,很安静,更适合私密谈话。 谢景珩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江浔的意思,江浔有事没事都跟着他,可背后又毫不掩饰地和赵家亲近。 他不能说不信江浔,可也在心里打鼓。 服侍生合上房门,谢景珩忍不住问出口,“到底找我干什么?” “找你一起休息会儿,刚从医院出来两天,天天这么工作,身体好的了吗……” “江浔,”谢景珩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别有事没事都在我眼前晃。” 江浔毫不心虚,桃花眼含着笑意,手撑在他两侧的轮椅上,“不在你眼前怎么追你?” 第16章 谢景珩轻轻一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还好意思提。” 江浔正色说:“我在进场时恰巧碰上赵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明天视察工厂我和你一起去,那几条生产线肯定过不了关,别担心。” 他俯下身要抱他,“去沙发上休息会儿。” 谢景珩挣了一下,力气不大,被江浔抱紧额头贴上额头,“你是不是…还有点低烧?” “睡一会儿,致辞前叫你。” 江浔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后知后觉疲惫感来自低烧。 他不想听江浔的,但确实不想动弹。 “躺会儿?”江浔问他。 谢景珩摇摇头。 休息室比楼下安静,舒服了很多,他不想躺,腰坐久了难受,躺下不容易起来。 谢景珩靠在沙发上,半掀开眼皮,“明天视察的事我安排人接你,你下去吧,把陈特助叫进来。” 江浔贴近他坐下,“想什么呢,我来找你,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你说休息就休息,说视察就视察,还想怎么样……干什么!” 江浔手一揽,轻轻松松把他拉进怀里,他腰没劲儿,一时半会起不来。 江浔顺势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把谢景珩的双腿捞上沙发,“我说一起休息。” 谢景珩坐久了腰肯定不好受,他手钻到他身后的空隙,温热的掌心隔着衬衫贴在后腰上。 “嘶…别乱摸…”腰上一碰就不止难受了。 他胡乱抓住江浔的胳膊,疼得倒抽凉气,“松手,别、别揉……” 江浔看他疼的厉害,手上不敢使劲儿,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几分,低声哄着,“肌肉僵的时间长揉开更疼,稍微忍一会儿,揉开就好了,嗯?” 谢景珩靠在他怀里轻喘,他稍微一动,谢景珩手抓上他衣领,色厉内荏地威胁,“别动,我说了不行。” 鉴于谢景珩出差时一次次不顾及身体的前科,他看见谢景珩这种状态就焦心。 “你折腾自己上瘾?”江浔蹙起眉,有些泄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身体好受点,你别老这么任性,也别那么…防备我。” “我没有……”谢景珩话说的没什么底气。 江浔的手再次覆上他腰背时,谢景珩真急了,“江浔!” 谢景珩抬起头,眼珠被灯光照得星星点点,眼神里却带着真实的不安。 或许真的不信任,江浔被他刺了一下。 谢景珩很快就把眼睛垂下,江浔只能看到他鸦羽般的睫毛。 谢景珩声音有点小,“江浔,你不能老这样,你也、也替我想想,疼完我坐不起来,没办法坐轮椅,一会儿我要上台好多人看……” 江浔学的护理知识不包括这一层,他先是震惊然后心脏狠狠疼了一下,“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 “没、没事,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谢景珩不习惯示弱,也不习惯江浔哄他。 谢景珩不再看他,干脆闭上眼,两个人关系别别扭扭的,谢景珩也不知道说什么,躺在他怀里,身体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他本来腰上难受,不吃药根本睡不着,只是低烧的眩晕让头脑有些混乱。 江浔展开大衣盖在他身上,遮到白皙瘦削的下巴颏,呼吸温热,他竟然控制不住打瞌睡。 大衣也是江浔的,全是那种木香,被烘暖的松柏木。 效果比安眠药还强。 没几分钟,谢景珩彻底睡过去。 江浔认真注视着他睡熟的侧脸,带着毫无防备的脆弱,气息都是微弱的,他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江浔让助理不要敲门,不要进来打扰,但收到助理发消息,工作人员找他签拍卖单。 【张助理:让他进去吗?】 【江浔:你送进来,不用敲门,开门轻点,也别出声。】 张助理轻手轻脚推开休息室房门,飞快闪身进来,看见江总腿上躺着个人时候还是愣了一瞬。 不过,沙发旁停着轮椅,不用看脸她就能认出那个瘦削的背影是谁的。 江浔示意她把拍卖单拿过来,她同手同脚走近,把笔递给他,眼观鼻鼻观心等江浔签完,把拍卖单接过去,两个人像演了场默剧。 张助理不敢多留,拿到单子就溜了。 谢景珩似乎因为这点轻微的响动有些不满,皱起眉,把头朝江浔身上埋深了几分。 江浔叹了口气。 人和人的感情复杂,也没那么复杂。 他介怀谢景珩在他前前后后爱过的人,却也不信分手的原因。谢景珩不论表面上对他态度如何,一睡着了、喝醉了就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得出谢景珩对他绝非没有感情,但是这种感情具体是什么有多少,他不清楚。 他用对赌协议和谢景珩强行产生交集,他也在赌,赌谢景珩还爱他。 晚会进行到节目表演,下一个就是最后一个环节,捐款人合影留念。 谢景珩睡得太沉,他不忍心叫醒。 江浔轻轻拍拍他的背,低声说,“醒醒,快到你了。” 谢景珩动了动,明显困的不行,还没清醒,把脸缩进大衣里。 江浔狠了狠心,声音放大了几分。 谢景珩一开始感觉梦里的人说话,清醒过来时吓了一大跳。 在宴会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异常安稳。 他直接从江浔身上撑起身子,起猛了,眼前一片黑雾,差点跌回去,江浔扶住他胳膊,着急地问他,“晕还是疼?” 谢景珩缓了几秒才回答,“没事,血压没跟上。” 江浔蹙眉,扶他坐稳,把滑下去的大衣拢到他肩上,摸摸他额头,“我要上台,先过去了,外面空调温度低,你等汗消了再出门。” 谢景珩点点头,没说什么,睡得太舒服,还没缓过神来。 江浔把轮椅推到他手边,“一会儿能自己上吗?” 谢景珩也点点头。 江浔犹豫了一下,才急匆匆离开。 谢景珩发觉身上盖的大衣是江浔的,一件黑色长款羊毛大衣,他自己的大衣是短款,在陈特助手里。 他简单折好江浔的衣服,把自己挪上轮椅,腰还是难受,不过比刚才稍微舒服点。 他拿上衣服,推开休息室包间门。 看到张秘书和陈特助在外间门口窃窃私语,荣光满面,言笑晏晏,聊得正欢。 谢景珩:……? 三脸相对的一刹那,两个小姑娘齐齐噤了声。 谢景珩没过问她们聊什么,只是把衣服递给张秘书,问她:“你不是江浔秘书吗,怎么不跟着他?” 江浔让她留下看着点谢景珩,怕他有事陈特助一个小女生照顾不了,但是不让她说。 张秘书接过大衣,紧张得打磕巴,“江总说、说他那边用不着我,我就没走。” 谢景珩神情平淡,没有追问,只跟陈特助说下楼去后台,陈特助使眼色让她跟着,她也不确定该走该留,最后还是抬腿跟上了。 谢景珩到楼下时江浔刚好下台,主持人在串场。 谢景珩在后台等了一会儿,上台简单说了准备好的致辞。会长临时起意,也上来讲了几句。 直至晚宴结束,江浔和周边的人微笑交谈着离开,张秘书跟在他身后,再没有给他一个目光,好像刚刚在顶层抱着他睡觉的不是他。 谢景珩笑笑,还知道避嫌,倒是挺有意思的。 第14章 江浔昨天说和他一起视察工厂,这种事本身麻烦不到他,只是他来事情会好办很多。他是资方,更适合做这个“刽子手”。 谢景珩的轮椅碾过水泥灰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江浔错后他半步。 身后跟着质检部的工作人员。 视察到现在哪个工厂保不住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质检部的员工一脑门子冷汗,工厂厂长也战战兢兢。 “三号车间的装配线就在前面。”厂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指了指不远处忙碌的流水线,“谢总,江总,这边请。” 半自动化装配线,工人在配合机械臂操作,工人已经得知上级视察的消息,见他们走过来便停下手中工作。 江浔扫过流水线,“机械臂右边一侧为什么没有安装安全防护网?” 车间主任面色如常,说:“工人经常在右侧出入,为了行动方便,我们干脆把右侧防护网拆了,我们都是先进车间再启动机器,入口处不会产生安全问题。” 江浔不置可否。 厂长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像是刻意殷勤赔笑。 他悄无声息走到谢景珩身侧,把他挡在身后。 这顶多算个安全隐患,没什么好为难他们的,谢景珩温和地向工人们一笑,“你们继续。” 就在工人再次启动机器时,临近工位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原本应该平稳运行的机械臂开始剧烈抖动,操作台上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第17章 工人狂按操作台,机械臂却失控一般没有反映。 江浔反应极快,拉着谢景珩的轮椅后退,躬身将他整个人罩在身下,飞溅的金属碎片从背后擦过,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巨大的金属臂掉落,重重砸在谢景珩刚才所在的位置,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伴随着操作工人和几个质检部的人发出惊呼,“江总!” 旁边车间的工人听到动静,都探出头来,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江浔…咳…咳咳……”谢景珩一开口被烧焦的烟味儿呛了一下。他抬头看江浔,眼睛里咳出泪花,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胳膊。 江浔手轻轻顺了两下他的背。 “别急,胳膊划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低声在他耳边说,很快自己直起身。 江浔看向厂长,眸子倏地变得凌厉。 “江总,您您没事吧,我我我叫救护车!”王厂长眼神慌乱。 机械臂像是突然短路,断掉的部分还残余着黑烟。 他刚才躲闪不及,大臂的衣服被划破一道,不算很长,伤口在黑衣服里看不真切,但血顺着江浔白皙的指尖在地面上滴下几滴。 谢景珩很快镇定,“小张,先送江总去医院。” 江浔的秘书立刻上前,问江浔,“江总,我和您先去医院处理一下?” “你也跟着,务必把江总照顾好。”谢景珩对陈特助说。 江浔扫过周围,“好,不过云驰必须给我个交代”。 “一定。”谢景珩碾了下自己指尖,刚刚蹭到的是江浔的血,他周身的低气压化成实质。 王厂长发觉场面可能超出自己预期,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地说,“谢总,是我们厂的工人安全检查不到位,我一定查明白了,一天,明天就能给您个交代!不不不,今天下午我就找到负责人……” “王厂长。”谢景珩打断他,微眯着眼,漆黑的眸子里一抹冷光,吓得王实一哆嗦。 “王实,一天都不用,就不麻烦你在下面找替罪羊了。你最好自己和陈董说,主动申请报废六条生产线,也算是给董事会留点体面。” 这么拙劣的手段,但是如果不是江浔,陈国栋这是对他下死手。 谢景珩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的,虽然这两年看尽了人情冷暖,但是他毕竟叫陈国栋一声叔,总以为哪怕人走茶凉大家也会念几分旧情,没想利益面前,陈叔连他的命都想要。 只可惜,要让陈国栋失望了。 陈国栋亲手给他创造了个绝佳的机会,该砍的生产线这次一个也不会留,董事会也是时候该大换血了。 谢景珩眸子暗了暗,直接把质检部的人遣回公司,让司机开车去了市医院。 “谢总他们在外科2诊室,张秘书说在处理伤口了,没什么大碍,您别担心。”陈特助在医院门口等他,边上电梯边汇报说。 谢景珩在医院诊室见到了等在门外的张秘书。 “怎么样了?” “左肩那里划了个口子,有些金属碎片在里面,刚刚开始清创。”张秘书一五一十答道。 “家属来了可以进来陪一下。”医生在里面喊了一句。 谢景珩没亲眼看见情况放不下心,没多想就进了。 医生正拿着镊子处理江浔的伤口。 “家属?”江浔疼的额头上都是汗,还有心情调笑他。 谢景珩选择性屏蔽了这句话,转头看向医生,“他怎么这么疼,缝合伤口不用打麻药吗?” “缝合的时候打的,现在简单清一下创,别紧张。”医生安慰般冲他笑了一下。 “这么紧张我啊?”江浔笑着问他。 谢景珩没回答,但还是忍不住盯着医生手里的动作,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格外触目惊心,医生用镊子挑出铁屑碎片,然后用沾上酒精的棉团摁进去。 江浔肩上肌肉被刺激得一抖,他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江浔眉头紧锁,用另一只手把他轮椅拉过去,捂住他的眼,“害怕就别看了。” “闭嘴别动。”谢景珩把他手拿下来,却被他反手握住。 江浔的手少有的冰凉,他没推开。 打麻药本身就挺疼的,医生叮嘱了一句,江浔估计没打过,针尖推进去的时候握他的手忍不住用力了些。 之后缝针江浔暂时没什么感觉,医生的针法不错,不过少说也得缝七八针。谢景珩看着针线从皮肉里穿过去,忍不住跟着幻痛。 这个程度大概要留疤的。 谢景珩看着江浔露出的半个肩膀,肌肉线条流畅,细皮嫩肉的,这疤添上去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不自觉咬了咬后槽牙,陈国栋这老东西。 医生收了针线,叮嘱道,“记得伤口别碰水,前三天每天换一次药,第四天来复查,这段时间饮食上避免辛辣、油腻、生冷和发物。” “可以了,拿药去打破伤风吧。” 谢景珩陪他缝合完,打了破伤风,医院都下班了。 江浔的秘书不管生活方面,一到点就被他强制下班了,而这人一踏出医院就不由分说地上了谢景珩的车。 “下车,回你自己家!” “我自己家里没人照顾。” “那你就请个护工!” “我不喜欢和别人住。” “陈特助,把他拉下去。” “江、江总……”陈特助战战兢兢望向后视镜,不敢回头看后座。 “谢景珩,你好狠的心,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江浔语气装的可怜巴巴的,侧身凑近,把谢景珩逼到贴紧车门。 陈特助连后视镜也不敢看了,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自己不存在。 “你……”谢景珩用手轻轻一推。 江浔弱不禁风一般,一下子弯下腰捂着肩膀,“嘶……疼……” 谢景珩觉得他是装的,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妥协了。“开车。 “去吃饭,想吃什么?” “都行,看你。”江浔心情愉悦,如果他背后有尾巴,现在已经忍不住左右摇动。 谢景珩眯了眯眼,那吃法餐吧,有叉子,免得江浔说自己抬不动右手要他喂。 “四度半岛,”谢景珩转过头对陈特助说,“问问还能不能留观景位,没有就小包厢。” “好。”陈特助很快打了个电话,订了个观景位置,因为是老顾客,也不用向餐厅过多交代。 两人位的餐桌,临近一整面落地窗,高楼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车流如同流动的灯带,共同勾勒出璀璨的京市夜景。 “上次来还是两年多以前。”江浔带点感慨地说。 上次也是和谢景珩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大学生,来这种地方时带着精心藏匿的拘谨,像林黛玉初进贾府,靠观察别人才没出糗。 虽然,出糗了谢景珩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谢景珩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四两拨千斤地随口答道:“是是是,这世道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还没感叹呢江总您就别感叹了。” 灯光昏暗,谢景珩用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叉了块牛排,眉眼懒散地垂着,漂亮又矜贵。 江浔薄唇下透出若有若无的笑。 他也叉了块牛肉,送进自己嘴里。 却立刻被谢景珩出声制止,“等一会儿,那盘牛肉也是我的。” “一口?” “不行,勃艮第红酒炖牛肉,两个都是发物。吃你的土豆泥千层吧。”谢景珩把两个盘子换了个位置。 江浔切了块儿千层,也不错。 桌上大部分都是给他点的,牛羊肉海鲜都不能吃,快成纯素宴了,谢景珩自己也没吃两口,他胃口本来就不大。 吃的差不多了,谢景珩看江浔精神头下来,有些打蔫,估计伤口麻药劲儿过了,会有点疼。 “吃饱了吗,回去吗?早点休息。”他问。 “嗯,回你那儿。”江浔执拗地强调了一遍。 “走吧,指定给您照顾好了。”过命的恩情,江浔想住就住吧。 出差回来那天江浔就要和他一起住,好像和他住上瘾了。 他当然不愿意,反手把密码又改了一次。 这次好了,连密码都不用,江浔如愿以偿登堂入室。 “就三天,不用换药了立马回你自己家住。” “客房在一楼,这里,没人住过缺什么自己找人送。” 江浔点头如捣蒜,转头问他,“那件黑色睡衣去哪了?” 是,客房没人住过,以前江浔来了都住主卧,什么睡衣洗漱用品都有他一份。 这话问的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丢了,自己解决。”谢景珩冷冰冰丢下一句,划着轮椅自己坐电梯上了楼。 第15章 谢景珩等了一会儿,楼下没什么动静,江浔似乎真的是来睡觉的。 不管是主动护他还是对他撒娇,有时候他感觉,江浔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每次江浔展现出这不一样的一面,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第18章 以前他要这要那,江浔虽然对他予取予求,但是不会有过多的关心,从来不和他撒娇服软。 他也习惯了,江浔就是这么个冷的性子。 现在江浔老上赶着他,反而让他不自在。 他对江浔,情绪越来越复杂,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理不清楚。 理不清就先这样吧,谢景珩关了灯闭上眼,他今天有点累了,身体状态不太好,很快就睡过去。 梦里是十岁那年加州海滩,盛夏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在沙滩上赤脚奔跑,弯腰捡了一个彩色贝壳,想给爸爸和哥哥展示,转身看见爸爸和哥哥在遮阳伞的躺椅上,笑着看他。 “热不热,回来喝口椰子汁。”爸爸朝他招手。 “我们一会开车去看日落吧,预计今天有粉色晚霞哦。”谢承钧说。 他看着车窗外城市尽头连着粉紫色的海,金色柔光的夕阳摇晃,很安心,睡着了, 再醒来,谢景珩发现自己坐在被撞击后的驾驶座里,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人,他看不清人脸,心里却知道自己要救他。 雨刮器还在疯狂摆动,雨水却穿过碎掉的挡风玻璃砸在两个人身上,混着血水。 他抹了把脸,奋力扒开车门找人求助,却一下子从车里跌下来,整个下半身都是血,怎么努力都一动不动。 他心里似有直觉,觉得警察就在前方不远,却看不见这边受伤的人,听不见他叫喊。 他想冲过去叫人,于是用双臂向前挪,柏油马路粗粝的石子划得身上生疼。 再一个瞬间,身后的汽车突然爆炸,热气把车体冲击撞上金属栏杆,金属变形的尖啸穿透梦境。 谢景珩猛然睁开眼。 原来是梦。 他胸口不停起伏着,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在失去知觉的腰上悄然断掉。 剧痛却从腰椎一直持续到脚尖,叫嚣一般好像要把他整个下半身绞碎。 谢景珩颤抖着翻身,在床头柜抽屉里摸出止痛药,抖着手抠出药片一把干吞下去。 之后就是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口中尝到血腥味,他意识到下唇被自己咬出血了,后知后觉大概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止痛药却丝毫没有发挥作用。 谢景珩把手指几乎掐进腿里,感知着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你看,没有感觉的,所以,别痛了……”他轻声对自己说。 明明都没有感觉了,却还是会神经痛,他想起复健医生说,“这不是你的神经在痛,是记忆在痛。” 他知道自己的心病。 以前哥哥保护他却死了,今天江浔也是这样护他。 伤的位置再偏一点,就是脖子和头了。 他后怕。 谢景珩认命得伸手去够轮椅。 双手因为疼痛颤抖不已,腰也用不上劲儿,但他还是能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 至少多痛都不会痉挛,有时候他苦中作乐想这样也挺好,反正只要对自己狠得下心,总能爬上去的。 谢景珩停在客房门前,房间里没有声音,门缝里没有光亮。 江浔应该已经睡了。 他颤抖着手推开门,心跳很快,动作却极轻地划到床边。 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他看见江浔安静地朝向没受伤的一侧躺着,呼吸似乎很轻。 谢景珩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的人没有太多疼痛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却忍不住想确认,江浔还活着。 他咬紧牙关,把上身向前倾了点,伸手去探江浔的鼻息。 江浔突然睁开眼精准地捉住他的手。 他的腰腹本来就一点劲儿都用不上了,现在前倾着,被江浔猛地一拉,毫无防备地向前跌过去。 江浔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倒,没来得及扶他,只能顺势把他往自己那边一拉,让他没至于跌床下边,而是跌在了江浔身上。 江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怎么了,压到了吗?”谢景珩一下子着急了,撑着手臂想起身。 江浔却把他压回怀里,好像在确认什么。 “你在发抖……” 江浔打开台灯,看见怀里的人脸色煞白,嘴唇上还有血痕,他自己咬的,一看就是难受很久了。 江浔不敢动他,只能问他,“谢景珩,哪里难受?” 谢景珩不答,反问他,“你装睡?” “没有,你看了我这么半天,死人都要被你盯活了…” “闭嘴!”谢景珩一下子捂住他的嘴,手和声音却都在轻颤。 “你是不是……害怕?” 谢景珩又不说话了,只剩下轻轻地喘息和颤抖。 江浔被他的状态搞得心揪起来。 “疼还是难受,要不叫周叔?” “不用,吃药了,一会儿就好。”谢景珩小口喘着气调整呼吸,想把自己撑起来,“我回去睡了。” 江浔帮他抬了点身子,却发现他一点都坐不住,腰根本直不起来,全靠手臂硬撑着。 真不知道这人刚才怎么坐的轮椅。 “别,别抱我,伤口用力会崩开。” 谢景珩推了一下他,又碍于他身上有伤没敢用力。 “放心,你这点重量根本不至于。”江浔把他抱起来,没放在轮椅上。 谢景珩突然发现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他又挣扎几下,让江浔放手。 “我胳膊也没那么大劲儿,再动咱俩一块儿摔。”江浔威胁地说。 谢景珩看了眼脚下的楼梯,短暂休战。 谢景珩卧室台灯开着,他突然想起药还没收,抽屉半开着。 空了大半板的止痛药板看得江浔眉心直跳。 “怎么疼成这样?吃了止痛不管用?” “总是……这么疼吗?” 谢景珩摇摇头,拍拍他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不是真的痛,神经痛,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你等我一会儿。” 江浔动作极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像对待什么名贵易碎的瓷器。 过了几分钟,拿了一杯水和一个热水袋进来。 热水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家里有这玩意儿。 “先喝口水,”江浔撩起他前额的头发,“都是汗,会脱水的。” 谢景珩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两口,就把脑袋埋回去了,“我没事,待会儿药就起效,快三点了你回去睡吧。” 江浔没说话,撩起他衣服下摆把热水袋捂在他腰际。 “好点吗?” 有知觉的地方感觉到温暖,但是没有知觉的地方疼痛根本就抓不住摸不着,可能,好点吧,江浔的担忧写在眉宇间不作假,他不好意思看江浔的眼睛。 他自己摁上热水袋,不小心碰到江浔捂着热水袋的手。 江浔不躲开,甚至把手往他手心处挪了几分,不安分地动动。 “?你干什么” “你先摸我的?” 谢景珩一下把手松开,谁摸他? “我帮你捂一会儿再走。” “用不着,你还睡不睡了。” “那一起睡?” ?他是这个意思吗 趁谢景珩还在发怔,江浔得寸进尺地爬上他床。 “江浔!下去!你耍流氓啊!” 谢景珩瞬间炸了,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奈何腿不管用,想阻止都得先给自己翻个身。 江浔不由分说把他扭着的上身转回去,一只手摁住他两只手腕,从背后抱住他把他整个圈在两臂之间。 谢景珩挣动上身。 “嘶——疼……” 江浔的唇擦过他耳廓,温热的气息直灌进他耳朵里。 谢景珩一下子低头躲开。 “你逗鬼呢,就我动这点儿劲儿还能弄疼你!” “嗯,没劲儿就别动了。” 江浔把他两只胳膊摁回被子,胸膛贴紧他后背。 独属于江浔的冷冽气息彻底笼罩他。 他脊背的肌肉莫名放松下来。 “我什么都不做,就待一会儿。”江浔轻轻说。 “医生说暖了可能会少疼一点……”江浔的话低到变成呢喃,怀里的人闭了眼不理他。 江浔关上灯,卧室里变得安静而昏暗。 江浔身上像有天然安眠药一样,谢景珩睡着的很快,不过睡得极不安稳,紧皱着眉头,偶尔发出无意识的闷哼。 江浔一度分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疼晕了。 这人说止痛药一会儿起效,根本就是骗人的,纯粹是靠的自己硬熬,连江浔都怀疑这止痛药是不是假的。 谢景珩睡不实,也醒不过来,他能感觉到江浔一直在身边,会帮他翻身,他忍不住往江浔怀里钻的时候,江浔会伸手把他揽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彻底被神经痛折腾得睡过去了。 江浔打开手机,五点十五分。 怀里的人终于平稳了呼吸。 江浔却彻底睡不着了,他早就了解过很多关于谢景珩的身体情况了,也自己找医生学了护理知识,但是事到临头看谢景珩疼成这样,他还是束手无策,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几乎把他淹没。 第19章 谢景珩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他低头看谢景珩白着的脸,一动都不敢动,怕再把人碰醒。 早上九点钟,谢景珩手机来了个电话。 江浔赶在铃声响起前一下子接通了。 他看了一眼谢景珩,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悄悄起床关上卧室门。 “喂,喂,谢总,您在听吗?”陈特助看电话接通,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是我。” “江总?!” “嗯,他在睡觉,有什么事帮他推到下午。” 陈特助顾不得惊讶,语气焦急,压低声音说,“可能推不了,董事会的人想见谢总,这边压不住。” “因为昨天工厂意外的事?” “是,主要是生产线被砍的几个董事那边……” “我过去吧。” 谢景珩当天就把工厂事故的消息放出去,连带着公布了几家工厂的质检情况,新闻沸沸扬扬,迫使十几条零部件生产线一夜关停。 董事会闹腾,无非是觉得谢景珩下手太狠了。 江浔是受伤的当事人,又是云驰现在的第二大股东,他来对付这群老狐狸倒是正合适。 他和这些老头非亲非故,比谢景珩还狠,当场拟了罢免几个董事的提案,董事们很快发现,再纠缠下去他们受损的就不是这点了。 一上午,江浔把这群人都挡回去了。 唯独陈国栋,坚持想见谢景珩。 第16章 谢景珩醒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身侧找不到江浔来过的痕迹,他手指蜷了蜷。 陈特助早上给他打的电话显示接通了。他毫无印象,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还没接通,楼下就传来开门声,谢景珩眉心一跳,想坐起来又没力气。 “喂,谢总,您…醒了?”陈特助试探地问。 “早上你给我打过电话了?” 陈特助自知这件事办的不妥当,回答支支吾吾,“是,江总接的,是董事会……” 这时江浔推门进来,凑到他手边,“我和他说吧。” 说完给他挂了电话。 谢景珩非常非常不满,支使他助理,挂他电话,他还真当自己是霸道总裁了? “别那么生气,一天天跟小河豚似的,”江浔戳戳他脸,被他躲开了,“被关停的几个工厂的负责董事,来公司闹,被我挡回去了。” “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江浔轻轻一哂,一屁股坐他床边,没好气地说:“他们找你是让你念旧情,我和他们之间可没半点情分,搞不好别的生意也没得做了,我站在那什么都不用说,他们也不敢闹腾。” 江浔说的轻松,但谢景珩也知道那些老狐狸没那么好说话,给他挡回去或多或少还是得费点心的。 “不过陈国栋还没走,他想见你。”江浔蹙着眉说。 谢景珩一愣。 董事会当然有人对处理结果不满意,有些工厂明明没出大问题,但也因为这次的事被他借机关停了。 但是陈国栋还有什么好说的,没罢免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见吗?” “见。” 江浔语气不屑,“总共还是那点事,他有什么脸找你当面说。” 江浔说的没什么错,不过他还是想见见,不得不承认,他就像陈国栋说的,根本一点都不适合生意场,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不相信陈国栋心那么狠。 “一定要见吗?” “不能见吗?”谢景珩在思考其中有什么别的厉害关系,被他心软忽略了。 江浔顿了一下,“你自己能坐起来再说吧。” 谢景珩思绪被拉回来,给了江浔一个眼刀。 他也不想躺着和他说话,可是全身的力气都被疼痛耗尽了,现在整个人都发虚。 “不用你管。” 江浔不讲话,也不走。 谢景珩拧着身子想找地方借力,手上力量不够,下半身又完全动弹不得,好像仰卧起坐力竭了一样,只能撑到一半,确实起不来。 江浔到底还是扶了他一把。 他体位一变头晕地厉害,根本不敢睁眼,伏在江浔肩上调整呼吸。 “吃完饭再去吧。”江浔只是扶着他腰,轻声说。 - “陈叔,您找我?” 陈国栋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见他进门,从沙发站起来,却欲言又止。 面前的人脸上皱纹深刻,背也不太挺拔,他第一次发现陈国栋已经是个老人,算起来都有七十多岁了。 “坐吧陈叔,这儿没别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小珩,”陈国栋板着脸,声音却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真诚,“我不是拦着你改革,制造工厂和质检部上下勾结,早晚要解决的,但是不该这么急。你想大展宏图,云驰不一定经得起。” “直接把事捅到媒体那里,你做的也太绝,日后难长远。” 谢景珩听了嗤笑一声,“是,我做的绝,有人都打着算盘要我的命了,我还不能把事做绝?” 陈国栋顿住了,叹了口气,“小珩,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让他们这么做,这是下面人自作主张,我也没想到……” “陈叔”,谢景珩怔了一下,突然打断他,“您还没看明白吗,您自己都操控不了这所谓的‘人情世故’。” 陈国栋一下子抬起眼,看向谢景珩,年迈的眼球有些浑浊,但是依然锐利。 陈国栋一直觉得谢家这个小儿子根本不适合这个位置,本来就太单纯了,心也不够狠,后来还残了双腿,单单他这身体都撑不住这种工作。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轮椅上的青年,苍白,清瘦,却不脆弱。 谢景珩没有他哥谢承钧那种从小锻炼出来的能力,刚接手公司的时候甚至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但是他发觉,谢景珩骨子里有股劲儿,反而比谢承钧更像他们爸爸,像老谢总年轻的时候,多难都敢干,认准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松手。 他看向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谢景珩也看向他。 最终陈国栋只是拍拍谢景珩的肩,留下句,“是我老了,糊涂了。” 斗了这么久,这轻飘飘一句话,却好像把前尘往事都勾销了。 谢景珩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云驰表面光鲜,实际上内部早就积重难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这次真的松动了,意外的、另一种程度上的顺利。 陈国栋走后,谢景珩在办公室待了许久。 傍晚,从顶楼的落地窗望出去,窗外的城市犹如巨大的迷宫,密密麻麻的楼宇穿插成网,街道上的车流如同蜿蜒的河流,闪烁着车灯的光芒。 远处地平线上的高楼与天空融为一体,随着夜色渐深,看不真切了。 谢景珩一出办公室,发现江浔在等他。 江浔靠在墙上神色放空,看起来应该等了挺长时间了,也不叫他。 好像等着一起放学回家的高中生,谢景珩觉得有些好笑。 “回家?”江浔问他。 “嗯,”谢景珩补了一句,“你要是今晚还爬我的床就别回了。” “明明是你先来找我的。” “我……我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哦——原来还能怎么看人啊,附带投怀送抱。” “你……”谢景珩耳朵一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浔见好就收,别真把人惹毛了。 “不闹了,一起回家吧,腰托带着疼吗?” “没感觉。”谢景珩撇开脸。 江浔蹲下戳了戳腰托卡在他胸下缘的位置,“上边有感觉,要不现在摘了。” 谢景珩被他戳疼了,不由得“嘶”了一声。 江浔皱着眉,立刻就想给他解开。 谢景珩抓住他的手,看了眼周围,顶层的楼道只有他们两个,但是一会儿还得下楼。 谢景珩神色无奈,“我上次说的什么,你听进去了吗,让我坐着出了公司大门行不行?” 摘了腰托他一分钟都坐不住,只能让江浔抱着,在家里江浔抱他就算了,这是在公司,他还是要脸的。 “对不起。”江浔嘴上应了,眉毛还拧着。 一上车就按着他把腰托摘了。 谢景珩心情不怎么好,趴在江浔怀里不言语。 生产线是他早就想砍的,但是工厂的意外他并没有料到。 董事会换换新鲜血液是好兆头,要完成利润率,这是必经之路,可是,正是因为如此…… 对赌协议不是签了就万事大吉了,之后这两年才是硬仗。 云驰内外都不太平,他有些后悔把江浔拉进来,后悔让江浔跟着自己蹚这趟浑水。 虽然是江浔提的对赌,但是就这事儿像江浔住进他家一样,是他开的门把人放进来,才让江浔受了伤。 而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江浔对他工作和生活的介入。 第20章 以前是他单方面主导关系,现在有些失控了。 他退一步江浔进两步,却又在每次真正把他惹毛前乖乖退半步,次次把控着分寸。 “怎么心情不好?”江浔问他。 “累了。” “晚上吃什么?” “你今天就回你自己家吧。” “为什么?” 话说的突然,江浔完全没料到,把揽着他的手松了几分,想看清他的脸,“为什么突然赶我?” 谢景珩顺势从他怀里出来,靠在车门上。 “江浔,我想了想,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因为你救了我就报答你……” “我没有要报答。”江浔冷着脸打断他。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因为这件事让你住进来了,我没有明确拒绝,我道歉,我不该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是对你不负责任。” 江浔脸色瞬间更沉了,眼里有了愠色,“你就是这么负责任的?两年前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就是对我负责任吗?” 这是江浔第一次问他两年前,关于分手。 谢景珩深吸了一口气,“是,两年前我已经提过分手了,不喜欢了就应该分手,我没消耗你的感情也没脚踏两条船,有什么问题。” “我没同意分手。”江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江浔,我虽然谈的恋爱多,但是对每一任都很好,没人在分手后纠缠过。”谢景珩狠下心,声线冷硬了几分,“我扪心自问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江浔,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谢景珩你……”江浔一下子被激怒了,但是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指责,谢景珩说的都没错,只是字句诛心。 “两年前因为不喜欢了,现在也是吗?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这段时间为什么默许我做这么多?”江浔梗着脖子追问。 “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我自己没处理好,陈国栋的事点醒我了,我做事优柔寡断才落得现在的结果。”谢景珩顿了顿,神色像在忍痛,但很快再次开口,“我确实没那么强的定力,以前就是喜欢你这张脸,现在你天天这么上赶着,任谁都很难拒绝吧?” 谢景珩一句话,把两个人拉回当年的不平等关系,江浔知道他当年喜欢自己很大程度是见色起意,他怕谢景珩不喜欢自己这张脸,也怕他只喜欢自己这皮相。 他一想到谢景珩那些风流往事就窝火,嫉妒得牙根痒痒。 江浔无言以对,两个人只是无声地僵持。 谢景珩拉着扶手提了点身子,转过头不再看他,“陈特助,先去锐新,送他回去。” “哦哦好!”陈特助慌忙回答。 “不用了,停车。”江浔突然开口。 他知道谢景珩身体状态不好,全是强撑着,他没必要非得这时候刨根问底。可是吵到这个节骨眼上,谢景珩要强,他不能强迫他。 “我说停车。” “谢总……” “停吧。”谢景珩说。 陈特助把车靠边停下,江浔冷着脸下车“嘭”得摔上车门,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江浔一走,谢景珩长吐了一口气,靠在车门上的身体撑不住一般滑下去,他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把身子提起来,偏过头看向江浔离开的背影,自嘲般笑了一下。 第17章 恋爱里毁掉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断崖式分手”。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矛盾,昨天还在一起吃饭,还一起规划这彼此的未来,今天突然就提分手了、不联系了,你不相信,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听到对方的理由像是不合时宜的搪塞。 这时候你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不断复盘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是不是不配被爱。 也止不住去想谢景珩从什么时候想分手的,酝酿谋划了很久吗,那些在一起的时刻,他是同样开心,还是暗自烦恼如何脱身。 然后后知后觉,更可怕的是生活里重要的部分被生生抽离,习惯性吃饭的地方发现只能点单人份了,回宿舍的路以前是他送到门口的,书桌上还摆着他送的生日礼物,在衣服口袋里翻到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电影票…… 就像戏到高潮热热闹闹的舞台,一瞬间音乐听了、灯关了、演员观众蒸发,留你一个人站在原地。 江浔第一次谈恋爱,就体会得彻彻底底,淋漓尽致。 他从来没觉得人类的感情竟然能这么丰富,又这么痛苦。 他在还没搞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好像被谢景珩爱了一下,很轻很快,时间长了他自己都怀疑,爱是真的吗? …… 毕业论文定稿,江浔盯着“诚信声明”上自己的签名发愣。 电子签名是手写后插进去的,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江浔”两个字遒劲挺拔,又有行云流水的灵动。 和他手底下上一版论文侧边随手批注的字体完全不一样。 去年期末周他在谢景珩家书房,边做结课作业边复习。 谢景珩端了盘洗好的草莓进来,倚在桌边,随手翻了翻他刚补完的实验报告,看了几眼报告,挑起他下巴看他的脸。 “不是说字如其人吗,你长得这么好看,这字儿写的跟狗爬的似的。” 他刚要开口,被谢景珩喂了颗草莓。 “休息一下,我给你上节书法课,怎么样?”谢景珩笑着问。 谢景珩书房里确实挂了不少字画,开放式书柜也有一面放了文房四宝。不过他不懂书画,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以他对谢景珩的认识,这可能是买的书法名家的,挂着能装门面。 “你给我上?”江浔质疑道。 谢景珩没说什么,从书柜取了笔墨。 他穿了件美式卫衣和点缀着金属的黑色牛仔裤,和笔墨纸砚很不搭嘎。 不过他把袖子向上挽了挽,很快研好墨。 “写什么呢……”谢景珩挑了支笔,扭头问他。 他想不出来。 “写你的名字吧,江浔。” 谢景珩站定在桌前,悬腕提笔,另一只手懒散地撑在桌沿,但脊背挺拔。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手背上淡青筋脉随着转折的力道若隐若现。 “写好了,怎么样?”谢景珩挑眉问他。 行书写的“江浔”。 虽然江浔不懂书法,但他能看出这至少不是业余的水平,“很厉害。”他看着字不掩赞叹地说。 江浔突然意识到,“墙上的字都是你写的?” “不全是,有几幅是我爸的,这幅是我书法老师的。”谢景珩指了指身后的牌匾。 “我这种富二代会书法你很震惊吗?”谢景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江浔被直接戳穿有一丝无措,“也不是……” 谢景珩噗嗤一声笑了。 “我爸让我学的,从一年级学到初中毕业,他嫌我坐不住,让我磨磨性子。” “你学不学?我教你。”谢景珩给他让出一个身位。 江浔拿了另一支毛笔,学着谢景珩的姿势握笔。 “指实,掌虚,笔锋垂直纸面。” “写楷书吧,江字左收右放,三点水三个都不一样,撇点顿笔,转点下压然后笔尖一带,最后提点要出锋,和上面形成……” 谢景珩边说边写,他跟着做,但江浔感觉自己手底下的笔和谢景珩手底下的笔是两个物种…… 谢景珩“啧”了一声,把笔搁在砚台上,忽然从背后环过来,握住他拿笔的手,毛笔尖在宣纸上顿了一下,洇开墨点。 随后如行云流水,写出一个流畅的“浔”字。 “相对峰头俱化石,双影在,照清浔。‘浔’是取字这首定情诗吗?还是单纯‘江边’的意思?”谢景珩在他耳边说。 江浔根本没听进他说的什么,只感觉耳边卷起振动的气流,被谢景珩握住的手背微微发烫,他不自觉地盯着谢景珩漂亮的腕骨…… “这能学会吗?”谢景珩突然偏头问他。 “啊、啊?”思绪突然被拉回,江浔急速眨眨眼。 “说这两句都能走神,竟然还有你学不会的东西?”谢景珩和他对视片刻,突然松开手,“算了,我可能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你要觉得有意思就写着玩,不想写就继续复习。” 江浔感觉,大抵不是谢景珩的问题。 一方面他压根没心思听讲。 另一方面,他从小就被说字写的烂,一开始老师也督促他好好练,他说字写好太慢了,笔跟不上脑子浪费时间,反正他成绩够好,老师也没再说什么。后来高中学理科,理科状元字写的像狗爬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江浔想了想问他:“你能教我硬笔吗?” “行啊,这多好说。”谢景珩答应地痛快,拉了张椅子,两个人并排坐下。 谢景珩从他的草稿纸里随手抽了一张,问他:“写什么?” “就写江浔。”他看着谢景珩说。 第21章 谢景珩唰唰写了张签名体,笑着推到他面前,眉眼上扬带着傲气,“拿着自己练吧,这以后不管当了大明星还是大老板,签出去多有面啊!” 那天他对着这张签名练了一面草稿纸,依葫芦画瓢,也没练出什么成果,只是从那以后,他上课、听会无聊了,只要手边有纸就忍不住写写,时间一长也学了个十成十。 五月论文定稿签名时,他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两个月。 真的当了老板每次签合同时,他写下名字,都会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两年有余。 - 分手那天,在大四下学期的三月份。 冬末向春初,气温回暖。 江浔在图书馆写毕业论文时收到了美国读研offer的邮件,他已经收到过几个学校的offer了,但是这个是他最想去的,这段时间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阳光明媚的、很平常的一个下午,也很开心,谢景珩像往常一样问他出去吃饭。 【谢景珩: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 【江浔:有空】 【谢景珩:发送定位】 【谢景珩:来这家吧】 【谢景珩:对了,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江浔:好,刚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谢景珩递过菜单:“你点吧,看看想吃什么。” “不知道吃什么,还是你点吧,你找我想说什么事啊?” 谢景珩觉得那天的江浔是不太一样的,他能从江浔淡淡的神情里瞧出期待,比如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睛急切地在餐厅找了个圈儿。 谢景珩垂下眼,“先点菜吧。” 那天那家餐厅的上菜异常得慢,谢景珩好几次想直接说,都开不了口。 “江浔,你想和我说什么事儿啊?” “我收到mit的offer了。”江浔的眼睛亮亮的,他有点不敢看。 谢景珩垂下眼说:“好事,担心这么就这下可以放松放松了吧,我早就说你肯定没问题的!” “我还没出过国,是不是以后……我们见面会有点难?” 江浔眨眨眼,罕见得露出点孩子气,大概已经开始设想出国后的事情了。 “不过我看了今年校历,12月20号就放寒假,我很快就能回来……” “江浔。”谢景珩突然打断他。 “我其实想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江浔脸上笑容僵住。 “我……不想谈了,早就想和你说了,现在刚好你也要出国读研,后面两年我们也见不了几面,我们分手吧。”谢景珩一口气解释完,没给江浔留一个话口。 江浔神情茫然了片刻:“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我说过了,我早就不想谈了,不喜欢了。” “我不信。”江浔死死盯着他。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谈恋爱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吗,异地恋也没意思。” “别那么幼稚,咱俩都是男的,谈个恋爱又不结婚,你还想一辈子?” 谢景珩抬眼看他,神色变得冰冷。 “先生,您这桌菜齐了。”服务生放下盘子,打破了两个人无声的僵持。 谢景珩把目光收回来,拿上外套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江浔猛的抓住他手腕,攥得他生疼,“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放手。” “不放,不许走。” 谢景珩深吸一口气,“都是成年人了,单方面分手就是分手,这点事儿你不明白吗。” 江浔根本不听,死攥着不放,他皱起眉,把江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谢景珩出了餐厅门,直接拉黑了江浔所有联系方式。 那是他和江浔见的最后一面。 断得干干净净。 正合他心意。 可是谢景珩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既不痛快也不难过,就是挺不是滋味的。 当时爸爸突发脑梗,谢承钧没有直接和他讲过公司的事,但是他直觉上也隐隐知道家里要出变故。 就算当时对象不是江浔他也会分。 他就是觉得万一出个什么事,多牵扯进一个人没必要。 谢景珩虽然算不上花心,但二十五的人了,谈过几次恋爱很正常,有过半年的,也有一两个星期就一拍即散的,都没闹过什么大的不愉快,有点小矛盾甚至两个人都玩够了也就分了,顺理成章。 他没觉得江浔对他来说多特别,虽然江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算起来竟然有两年多。 不过分手比他想象得难过一些,他可能比自己想象中喜欢江浔更多一点。 想起来还是会后悔的,但不是后悔分手,毕竟后面出那么些事印证了他的担心。 就是偶尔会后悔分的太突然了,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断崖式分手,可能会伤到江浔,明明当时还是有些时间的。 不过他也想,不直接分能怎么样呢,难道拖延着制造些莫须有的矛盾?非要把那点好的回忆放变了质,无异于一场凌迟。 又或者直接告诉江浔,如果告诉江浔,以江浔的性格,他俩根本就分不掉。白白多个人担心他,也多给别人递了个把柄,江浔那么年轻,他的前途谢景珩担不起。 现在快刀斩乱麻直接分了,江浔那么骄傲个人,也不会对他死缠烂打,挺好。 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但还是会思来想去。 明明不该想的,只是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只有脑子能动,忍不住想起这事儿,也忍不住……想他。 第18章 谢景珩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后悔又一次把他推开了。 至少现在是不后悔的。 现在不推开,两年前他就白分了。 江浔也没有多爱他,可能更多的是气不过,平白无故就被人分手了,搁谁谁都生气。 感情上江浔是要脸面的人,话都说绝了,不会再回来找他。工作上江浔肯定是拎得清的,谁吃亏都不会是他吃亏。 他自以为够了解江浔,但没想到这次判断频频失误。 …… 谢景珩大哥的女儿叫谢一诺。谢承钧结婚早,一诺今年已经已经九岁了。谢承钧去世后,一直是大嫂一个人带她。 谢景珩从小到大和谢承钧关系很好,谢承钧成家后,和他的嫂子和小侄女也很亲近。 谢承均是因为保护他死的,他对一诺心有愧疚,经常和一诺联系,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会特地给小姑娘送一份。只是这两年他工作忙了,大嫂许桐也有自己的事业,几个人见面机会没那么多。 上次他答应一诺,期中考试完带她去游乐场玩。 “喂,叔叔叔叔,我期中考完了!” 小女孩甜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谢景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柔软:“那考的怎么样呀,可以问吗?” “当然,全班第一!叔叔说期中考完带我去游乐园,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当然作数!”谢景珩笑着回答。 “你什么时候和叔叔约定的去游乐场?我怎么不知道!” 谢景珩隐隐听到许桐姐惊呼着问一诺。 “因为这是我和叔叔的单独约会!”一诺像个小大人一般说。 许桐姐小声嗔怪了几句,大概是怪谢一诺没有提前告诉她。 “一诺,把电话给妈妈,我和你妈妈说两句可不可以。” “好吧,妈妈,叔叔找你——” 许桐很快接过电话,“喂,小珩,一诺这孩子一考好了就翘小尾巴,她每周都出去玩,你也挺忙的不用非陪她。” “没事,许桐姐,我这周末刚好有时间,而且我都答应她了。” “可……”许桐欲言又止,大概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带孩子。 谢景珩笑着说:“我之前不也带她出来玩过,姐你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她,她都那么大了!我是担心你。” 谢景珩听了愣了一下。 “一诺要是瞎胡闹你可别惯着她,你也别折腾你叔叔,谢一诺,听见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谢景珩听着对面两个人讲话,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心里有一处变得柔软。 周日,在游乐场。 刚到检票口,谢景珩看见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是谢一诺先看见的。 排着队呢,小姑娘突然盯着身后看直了眼。 他回头一看,江浔站在他俩身后不远处,歪着头朝谢一诺挥手。 谢一诺应该是不认识江浔,但是江浔太显眼了,某种程度上很显眼。白灰色飞行夹克配蓝色牛仔裤,很清爽的浅色,头发还抓过了,高而且帅得很突出。 谢景珩感觉自己看见孔雀开屏了。 距离上次争吵也就一个多星期,江浔的胳膊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心态也是。 他收回上次对自己说狠话的愧疚,也收回对“江浔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的判断…… 第22章 江浔被发现了干脆不躲了,或者他压根儿没想躲着。 他们之间隔着几个人排队,江浔朝他喊:“谢景珩!” “叔叔,你的朋友吗?”谢一诺拉拉他的袖子。 “嗯……是,没事不用管他,我们进去吧。”谢景珩冷漠得转过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进了游乐园,“嘶,谢一诺,你不是来玩的吗,老看他干啥?” “他,他好看。”谢一诺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又真诚,他突然生出点老父亲的心态,小姑娘这么颜控长大了被黄毛骗了可怎么办。 谢景珩正色说:“外表好看的人心不一定是好的,以后在外面遇见奇怪的陌生人不能这么盯着,要告诉妈妈或者老师,更不能和陌生人走,知不知道?” 谢一诺似懂非懂点点头,结果还没走呢,小姑娘眼神又飘到后面去了,谢景珩一抬眼,江浔已经走到两个人面前。 得,都白说了。 “好巧啊,你们也来玩?”江浔笑眯眯地问他。 “是挺巧的。”谢景珩强硬地笑笑,他明知道江浔装的,但在小孩面前又不好说什么,憋屈。 “我一个人来的,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谢一诺眼睛瞬间亮了:“可以!” 说完有转过头来小声问他:“可以吗叔叔?” 谢景珩又不能现在跑把人甩了,也不想玩的时候被他偷偷摸摸跟着。 他叹了口气:“可以,他叫江浔,叫江浔哥哥就行。” “江浔哥哥!” 江浔眼眸一弯,“你叫什么呀?” “我叫谢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 “一诺小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江浔向谢一诺伸出手,两个人特别正式得握了一下。 谢景珩在旁边看得扶额,江浔平时天天脸冷的跟冰块儿似的,结果在这装上大尾巴狼了,仗着自己长得帅,这一笑迷的小姑娘魂都飘了,川剧变脸应该找他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一诺在看地图,正纠结先玩哪个。 江浔突然悄悄凑过来问他:“为什么你是叔叔我是哥哥?” “嗯?”叫哥哥有什么问题吗,谢景珩没跟上他的思路。 江浔弯腰凑近他:“我不想当一诺的哥哥,差辈儿了,我想当她……婶婶?” 谢景珩没忍住拍了江浔一巴掌,“孩子在呢,别乱说话!” 江浔被打了还挺开心的,嬉皮笑脸地和一诺研究游玩路线去了。 谢景珩:…… 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从地图手册里抬起头来,谢一诺说:“我们先逛精灵花园,然后去坐大摆锤和极速飞车,走之前玩出口附近的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可以吗叔叔!” “好,你决定就好,不过先说好,你尽量挑不害怕的玩,有的项目我陪你玩不了,你和江浔哥哥一起。” “好!我一个人都不害怕的,叔叔帮我拍照就可以,我要发朋友圈!” 谢景珩听笑了,小朋友还要出片,谢一诺人小鬼大,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周末游乐场人还挺多的,除了精灵花园这种开放地带,几乎每个项目都要排队。 谢一诺坐了一圈极速飞车还不过瘾,又拉着江浔陪她玩第二圈。 第二圈下来的时候谢景珩给他俩拿了两杯奶茶。 “你要哪个?” “我要——芝士奶盖!” “那我喝柚子茶。”江浔接过奶茶问他,“歇会儿?” 谢景珩哭笑不得,“你俩玩的你问我?” “歇会吧,一诺?” “我想先去厕所。”谢一诺说。 江浔看了眼地图,“那走吧,挺近的,一会儿我俩在门口等你。” 他和江浔找了个离门近的长椅,江浔坐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腿伸得老长,看得出带小孩还是挺累的。 “你要累了先回去吧,”谢景珩顿了顿,“跟着我干什么,自讨苦吃。” “我不累,甜的,”江浔把手里的柚子茶递给他,“你不给自己买?喝口我的?” “我不渴。”谢景珩推开柚子茶,皱了点眉。 江浔收回长腿,伸手拉过他的轮椅,离他很近:“不渴还是不想在外面找厕所。” 谢景珩冷不丁被戳中了,条件反射一般心虚得偏了偏头。 江浔手覆上他握着轮圈的手,“也挺冷的,一会儿买杯新的暖暖手。”他今天因为出来玩坐了个比较轻便的轮椅,椅背低,也不能电动。 “累了也和我说,跟你自己侄女玩,别逞能。” “江浔你……” “一诺出来了。”江浔松开手,截住他的话。 “叔叔!”谢一诺兴冲冲地一路小孩,过来拉住他手。 这次江浔很自然得推了他的轮椅,轮圈一动,他的手被迫松开。 “一诺,我们要不只玩摩天轮?这样我们出去早,刚好可以吃晚饭,可以吗。” 谢一诺想了一下,“好,我要吃麦当劳!” “没问题。”江浔说。 摩天轮玩上的快,不用排队,主要是因为这个项目他能玩,他们三个人可以走残疾人快速通道。 江浔问他:“我抱你?” “嗯。”谢景珩耳朵尖莫名有点红,在小孩面前被抱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谢一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一听不用排队开心得不得了。 摩天轮快到顶了,景色正好,谢景珩拿起手机,把小脸儿正贴在玻璃上看景的谢一诺喊回来,“一诺,回头看我——” “好看好看!再笑一笑,哇,一诺笑起来太可爱了!”谢景珩看着相机情不自禁也笑了。 江浔和他在一侧坐着,怕他坐不稳一直揽着他腰,江浔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也笑了。 “叔叔别动,等我。” “嗯?” 谢一诺拿起自己的小手机,“叔叔笑一笑,像刚才那样,哇——太好看了——” 谢一诺把手机举到他俩面前,一张live图,他和江浔两个人一开始还有点懵,谢一诺说笑一笑他就反应过来笑了,江浔低头看他,也笑起来,身后的天空被夕阳浸染成流金色。 第19章 不知道为什么小孩都喜欢肯德基、麦当劳这种地方,谢一诺点了整整一桌小吃,看着都够好几个人吃的了,她说妈妈平时老是不让她吃,今天是她的放纵日。 谢景珩有点累,他一累了就没什么胃口,不过江浔和谢一诺战斗力都很强,看得出这俩人在游乐园疯玩体力消耗都挺大,这一桌子汉堡薯条甚至有被完全消灭的希望。 在吵吵闹闹的麦当劳,对面的一大一小都吃得很开心,都是漂亮小孩,谢景珩懒散靠着,感觉这样也不错。 他们坐在门口靠落地窗的位置,他余光扫过窗外,无意间注意到街对面有个中年男人一直向他们这边看,好像在反复确认什么东西,但是因为离得比较远,谢景珩不好判断男人是不是在看他们,只是直觉上不太舒服。 江浔很快注意到谢景珩的情绪:“怎么了?” 谢景珩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边有个人好像……一直看我们?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江浔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回头,刚好和男人的目光对上。 男人瞬间认出了江浔,向这边跑过来。 江浔脸色一瞬间黑下来,站起身,气势吓人:“我出去处理点事情。” 中年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谢景珩把人一把拉住了,“你仇家?别自己去,我叫保镖,很快。” 江浔神色复杂,握住他手腕想让他松手,“我爸。” 谢景珩怔了一下,把手松开。 这一会儿功夫男人已经进门。他径直走向江浔,抓上江浔手臂,不由分说就破口大骂。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连老子都不管了是吧!啊?!” “出去说。”江浔瞬间冷下脸。 “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事儿白眼狼见不得人!我就在这说!让大伙评评理!”男人情绪激动,拉扯着江浔不肯走,江浔受伤的那边手臂还没好利索,被他拉得闷哼一声。 谢景珩脑袋一热,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唰”的一下,抬手把桌上的可乐泼了男人一脸。 男人瞪大眼睛瞬间暴怒。 “诶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多管闲事?我是他老子!” “我他妈管你是谁。”谢景珩冷眼,像看什么垃圾。 男人转头找东西像是要打人。 “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是个残废我就不敢动你!” 谢景珩冷笑一声,要不是他残废现在砸男人脸上的就是拳头,可不会是可乐这种没杀伤力的东西。 江浔脸色猛的更加阴沉可怖,动了真格强行把男人往门外拖,男人一个趔趄被拉得踉踉跄跄,嘴上气急败坏还不罢休,“你给我等着!” …… 正是吃晚饭的点儿,麦当劳里人挺多的,八卦的目光不断扫过来。 第23章 谢景珩把看愣的谢一诺揽过来,“对不起,吓到了吗?” 谢一诺摇摇头,又点点头。 “吃饱了吗?一会儿我去找江浔哥哥处理点儿事情,先让司机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谢一诺看起来倒是没有特别害怕,跟着司机上了车,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麦旋风和鸡块。 谢景珩送她上车时就联系了两个保镖,保镖到的很快,虽然江浔都是成年人了,就是和他爸真打起来也打得过,但是谢景珩还是不放心,而且不知道他们两个没在门口,江浔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去哪了。 过了十几分钟,保镖说找到了,只有江浔自己,保镖给他发了个定位。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不远,就是不好找。 谢景珩跟着定位寻过去,江浔在又小又窄的巷子尽头,背靠墙壁,低着头。 谢景珩把轮椅停在他面前。 巷子里没有光亮,江浔的脸隐在暗处,没有悲伤或愤怒,只有一片空白。 但是谢景珩莫名得看出他周身的脆弱。 他早就知道江浔有个好赌成性的爸,赌输了就打人,这是他从江浔嘴里得到的唯一关于他过往的信息。 其余的他没问过,江浔自然也不会说。 江浔现在出人头地,他爸是来找他要钱吗,还是一直都在纠缠他? 谢景珩是刚刚才意识到的,相处了快三年,他对江浔的了解却匮乏得可笑。 谢景珩皱起眉,抓住江浔的手,这人的手竟然比他的手还凉,“解决完了,怎么不走?” 江浔好像看向他,目光却没有落点,状态明显有些异常。 谢景珩捏了捏他的手,“先回家吧。” 江浔还是不说话,背却从墙上离开了,谢景珩默默打量了一圈,看他身上没什么伤,便牵着他走向巷子出口,江浔和他并排乖乖跟着,巷子口很远,却有光亮,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保镖把车停在路对面,他牵着江浔的手等红灯,江浔却好像看不见车一样径直向前走。 眼看着前方汽车飞驰而来,谢景珩感觉自己这辈子反应速度都没这么快过,左手盲摸着轮圈猛得放下手刹,另一只手用力拉住他,“江浔!” 江浔被他拉得踉跄着退了一步,堪堪擦身避开刚才的车。 他没力气没江浔大,半个身子还是废的,差点被江浔从轮椅上拽下来。 幸好这一惊吓,江浔好像回神儿了一样,从刚才的梦游般的状态里出来了。 谢景珩松了口气,把手收回来撑着身子向后挪了点,一动腰背抽痛得更剧烈,出了一身冷汗。 江浔人发觉手被松开了才转过身,看得出人还懵着,但本能得扶住他,帮他把掉下踏板的腿捞上来。 谢景珩顾不得身上疼,眼底都是后怕和不安,“你怎么回事?看不见面前有车吗?” 他第一次从江浔脸上看出茫然无措的情绪,江浔蹙起眉,张了几次口才出声,“我不记得了。” 谢景珩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他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江浔刚才的状态绝对不是简单的情绪不好,像是某种心理疾病,而江浔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谢景珩问他:“以前有这样过吗?就是做了什么,但是完全不记得。” 江浔犹豫了一下,说:“好像,有一两次。” 谢景珩心情更沉了,想带江浔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碍于现在的关系,不好开口,“先回去吧,上车,车在对面。” 谢景珩坐了一天轮椅,腰背又被抻了一下,自己根本上不去车。 江浔抱他上去,却破天荒的没让他靠着坐,也没送他回家。 他报了一个地址,离锐新公司不远的小区,江浔让司机把他放在楼下,一个人进了楼门。 谢景珩第一次觉得自己贱得慌,江浔管他他不愿意,不管他他还受不了。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还是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金医生在临床和咨询心理学方面很有成就,他说,基本可以确定这种情况是“解离障碍。” 解离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是患者通过将自我和当下的现实切断来逃避痛苦的方式。一般是由于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的,比如在童年时期严重的暴力欺凌、性虐待、战争或重大自然灾害。这种防御机制可以让人在心理上缺乏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屏蔽外在伤害和内心的痛苦而生存下去。 出现了解离症状的人,常常会在核心创伤被触发时发生解离。 解离是抑郁的最后一道屏障,而江浔这种,短时间内几乎完全失去对周围现实的感知,可能是中度甚至重度了。 最好的治疗方式是远离创伤,家人、朋友、宠物多陪伴,多肢体接触,用真实的触觉拉住情绪。 谢景珩盯着金医生发过来的一大段大段的语音条发愣。 那一刻他后悔把江浔放走了。 这段时间,他三番五次推开江浔,不过是因为自己跨不过身体这道坎,接受不了拖着瘫痪的下半身和江浔上床。 心里呢,却还放不下,真放手了又舍不得。 他发觉自己太自私了。 以前老觉得自己对人家好,现在想来却是轻浮,或许算不得爱。 要是以前出了这种事,他肯定立马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现在他却瞻前顾后。 现在算爱吗,谢景珩也不太清楚,只是他经不起江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那天之后江浔再也没来找他,他和江浔早就因为工作加过微信,他车祸后手机和手机号都换了,江浔的号没变,名字头像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是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江浔主动发过,除了工作相关他都没回,江浔现在当面聊还好,线上实在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轮到谢景珩给他发消息,江浔反倒不说话了,偶尔回两句都是敷衍。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谢景珩早就发觉陈特助和江浔那个小秘书关系不错,估计两个人私底下加过联系方式,他没想着防备江浔,自然没阻止。 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陈特助在办公室汇报工作,发现今天老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一下下轻点着轮椅扶手。 “不用走流程了,让他们直接办就行,监察那边及时跟进。” “好的谢总。” 陈特助刚松了一口气想走,却听谢景珩说:“你等会儿。” 陈特助一口气又提上来了:“怎么了谢总,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方案没问题,你和张秘书是不是挺熟的?” 陈特助被这个问题打个措手不及:“您说的是哪个张秘书?” “就是江浔办公室那个小姑娘。” 陈特助确实和她很熟,但是是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吐槽资产阶级的那种熟,她一时间摸不清谢景珩怎么想的,选了个中立的回答:“就……一般同事的熟。” 谢景珩目光一扫。 “很熟。” “……” 谢景珩轻咳一声,“别紧张,我是想说,你要是和她熟的话帮我问问江浔最近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叫异常?您俩不是前任吗不是破镜重圆吗?不是江总追您吗?还有您怎么不自己问?哦对了,您自己上次把人气得半路下了车。 陈特助把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发现没一个敢说的。 “谢总,让她帮我们盯着江总这……不好吧?她哪敢告诉您这种事……” “你们私底下没说过?” 陈特助警铃大作,急忙说:“我们只会作为私人朋友聊天可能偶尔聊到,绝对没有透露不该透的,我的职业操守您放心!” 谢景珩虽然对于“偶尔聊到”,但是对陈特助的职业道德还是放心的,“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也不是让张秘书帮我盯着江浔,就是……稍微看着点?出什么事告诉我一声。” 陈特助松了口气,说那大概没问题。 第20章 张秘书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好“间谍”,他从陈特助那里间接得知,江浔哪天心情不好骂人了、哪天晚上又加班,虽然大概是张秘书作为打工人的控诉,但是起码可以确定,在公司的时间里江浔没有再出现过解离症状。 那天周一,张秘书突然说,江浔开会时接了个电话,会议结束后直接离开公司了,并且和她说之后一周居家办公,问他这算不算异常。 这倒不是谢景珩担心的那种异常。 不过江浔确实很反常,他放不下心。 “你帮我问问江浔家几楼几号。” 陈特助瞪大了眼睛,“这张秘书不敢说吧……” 谢景珩看陈特助一脸为难,捏捏眉心,“出了事儿我担着,如果江浔把她开了让他来云驰,工资我给双倍!” 陈特助咽了口唾沫,这她确实有必要问问张秘书,估计她想直接被开了。 第24章 过了一会儿,张秘书才回消息:1901(我有罪,我想让我的cp在一起!如果江总因为这件事把我开了……就开了吧^^ 陈特助省略掉括号里的胡言乱语,“1901。” 谢景珩上次来了他家楼下,但是没进去过。 挺普通的一个小区,算不上高档,一梯两户。 谢景珩到门前头了又有点不敢敲了,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门里没动静,突然发觉自己行为有些变态。 而且他有什么好不敢的! 想关心就去关心,放不下就抓住了,以前爱的多洒脱怎么一到江浔这就怂了! 谢景珩心一横敲了门。 门很快开了,江浔穿着拖鞋,但是身上衣服还是外穿的,见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谢景珩脑子竟然宕机了,没“我”出来所以然来,只能说,“我能进吗?” 江浔点点头,给他让出路。 江浔家没有过多的家具,装修都是黑白灰色调,整个空间空旷到有些寂寥。 客厅中间放着打开的行李箱。 谢景珩问他:“你要出远门吗?” “嗯。” “怎么这么突然?” 江浔突然从背后弯腰抱住他,整张脸埋进他肩窝里。 谢景珩看不见他表情,但能感觉到江浔情绪很低落,“怎么了?” “谢景珩。” “嗯?” “我爸死了。” 谢景珩怔了一下。 江浔说:“我妈杀的。” 谢景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试图消化这两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他扭过头,只能看到江浔的发顶,谢景珩把手放在他略显凌乱的黑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其实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问,什么原因?或者,妈妈对他好吗?伤心还是解脱? 谢景珩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陪你回去吧。” 江浔闷声说:“你担心我?” “嗯。”谢景珩轻轻回道。 谢景珩意料之外的直白,江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他松开紧抱着谢景珩的双臂站直身体,“我爸是在家暴的时候被我妈捅死的,我已经联系了辩护律师,证据收集充分的话,可以判防卫过当。庭审……应该不用很久。” 谢景珩还是担心他接触核心创伤,解离症状再出现,他转过轮椅和江浔面对面,他皱眉说:“要不还是找个朋友陪你吧,上次那样,很危险。” 他仔细一想,如果他和江浔回去不一定能有什么用,就他这身体,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冷炎?或者张秘书?” 江浔摇摇头,说不用,转身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江浔人长这么大了,都是大总裁了,实际上算得上朋友的人还真是寥寥,除了冷炎,谢景珩甚至想不到别的什么人。 谢景珩动了动轮椅停在他摊开的行李箱前,这次语气是笃定的:“那我陪你。” 江浔愣了一下,无奈般朝他弯弯眼睛,“很远的。” “借口,前几天还说喜欢我。” “喜欢你,所以不舍得让你受罪。” “有你在我不会受罪。” 谢景珩嘴比脑子快,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头避开了对视。 江浔那个角度刚好看清他微红的耳朵尖,刚刚绷起来的下颌线。 - “我不该让你来。”江浔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把他揽过去,手按上他腰部的肌肉,谢景珩腰上一疼就用不上劲儿,索性直接靠进他怀里。 朔云县不通高铁飞机,只能先做高铁到市里,再从市里坐大巴或者私家车到县城。 坐高铁还行,商务座好歹能躺躺。 但是再加上这两个小时汽车车程,谢景珩感觉自己腰都快碎了。 下车的时候手抖得差点摔了,但是有司机在,他也不好意思让江浔抱他,还是自己坐了轮椅。 江浔家里是事发现场,自然是没办法住了。 县城的酒店确切说更像宾馆,装修有些老旧,看得出平时客人不多,可能是外来人本身就不多,前台探究好奇的目光有些明显。 “双床房行吗,这儿设施…不太安全。”江浔拿他身份证时悄悄问他。 谢景珩愣了一下,点点头,把身份证递给他。 江浔没直说,这地方很明显没什么无障碍设施,他一个人住不方便。 一共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洗手间,两张床在一个房间,床的间隙刚勉强能进去轮椅。 谢景珩确实没住过这么委屈的地方。 “先休息会儿?”江浔微蹙这眉问他。 江浔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让他侧身躺在床上,谢景珩松了口气,现在腰僵硬得不行,让他平躺他估计得疼死。 江浔手覆上他的腰,轻轻揉按着,他一直觉得江浔的手法像是学过,只是没有理疗师那么用力,效果虽然不如理疗那么明显,但是也没那么疼。 “没事别一直按了,缓一会儿就好。”过了一小会儿谢景珩说。 江浔松开手,给他腰后垫了个枕头。 “晚上想吃什么?” “嗯…不知道,有什么吃什么。” 谢景珩精力都用完了,没胃口。 江浔看了他一眼,“把外衣脱了再睡。” 北方天气冷,乍一进室内,穿着羽绒服空调一吹,人刚开始有热乎气,谢景珩有点懒得动。 他半闭着眼拉开羽绒服拉链,把两只胳膊从袖管缩出来,江浔自觉给他把衣服拽走了。然后帮他脱掉鞋,把他的两条腿塞进被子里。 谢景珩来都来了,自然是已经放弃了把江浔推远的想法,但是江浔碰到他毫无知觉的腿时,他心里还是抗拒。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没残废,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起身,又困又暖和,江浔就在旁边,脱个衣服鞋子能躺着谁还坐起来。 …… 这么一想,左右都是有人伺候,没差。 “睡吧,六点半吃饭,我叫你。” “嗯。”谢景珩应完眼皮就彻底合上了。 再醒来江浔已经把饭摆好,家常菜,还挺香,很像自己家里坐的,但很明显不是江浔都做饭风格。 江浔将房间里那张猪肝色的大桌子搬近了点,两个人坐在床尾吃了晚饭。 谢景珩连洗漱都不想,想想那一套流程就累,吃完饭就想睡。 才七点多,江浔也不阻止,甚至关了大灯。 他平时夜里翻身醒好几次,那天竟然一次都没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江浔说他回家一趟,回去取点东西,让他自己在酒店待着。 “不要,那我不白来了?” “你没工作?”江浔知道他昨天累狠了,不想让他跟着折腾。 谢景珩扬眉嬉皮笑脸地说:“没有啊,特地为了你推了。”恢复了点以前的样子。 江浔无奈看着他,这人胳膊撑着坐起来,也就能撑起来胸口往上那一小块儿,整个腰腹都是塌的,明显还用不上劲儿。 “走吧,我就当出去透透气。”谢景珩催他。 江浔拉他坐起来换好衣服。 小镇没多大,两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江浔家楼下,一个老小区。 “几楼?” “四楼。” —“我在楼下等你吧。” —“一起上去吧。” 两个人同时说。 江浔又说了一次,“上去吧,下面太冷了。” “那,那轮椅放下面吧,太重了。” 江浔把轮椅推到楼道隐蔽处,转身蹲下,谢景珩倾身向前勾住他脖子,感觉身体被他一下子托住。 江浔勾着他腿弯,他感觉不到,很没有安全感得搂紧了江浔脖颈。 “不会掉下去的。”江浔往上掂了掂。 江浔家里已经看不出死过人的痕迹,家具是原木色调,算不上温馨,不过很整洁。 “客厅沙发太软了,去我房间吧。” “嗯。” 谢景珩贴在他背上轻声回应,他其实,挺想看看江浔房间的。 江浔房间东西不多,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江浔把他放在床上坐好,自己去外面找东西了。 谢景珩看了一圈,只有书桌上留着些东西,书架一体式书桌,架子上有一些书和照片,像是江浔高中时候的。 谢景珩想看看照片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没有轮椅寸步难行。 他撑着手臂朝书桌那边挪了挪,思量了一下,把椅子往自己这边拉近,让自己坐上椅子。 桌面上的相框是一张江浔的高中毕业照,背面写了时间,不是江浔的字迹,可能是他妈妈写的。 书架上除了老课本,还有两本类似相册的东西。 谢景珩犹豫了一会儿,把双腿挪到挨着桌腿儿,膝盖抵着桌腿把关节锁住,手扶着桌子借力“站”起来,结果一离开椅子发现实在高估自己了,哪怕膝盖锁住,他腰上也因为没有支撑完全起不来身,靠手臂力量也没办法把自己拉起来,更别说腾个手出来够相册了。 第25章 谢景珩咬紧牙,一时间进退两难,就在他感觉手上撑不住要摔了的时候,江浔冲进门环住他腰。 “你干什么,怎么不叫我!” 谢景珩松了口气,靠进江浔怀里,“我……就随便看看。”总不好意思说想看他照片吧。 江浔挑着眉看他,显然不信,于是没抱他坐回去,而是扶他站好。 江浔比他高一点,从背后揽住他,完完全全能让他站直,但是他感觉很怪异,好像飘在空中,谢景珩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腿。 江浔一只手移动了位置,扶在他腰附近的感知平面上,隐隐约约给他一点支持。 “想看什么自己拿。” 谢景珩把那两本相册拿下来,又挑了两本江浔的高中笔记,反正江浔自己让他拿的。 书架上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带着江浔的痕迹,其实他都挺想翻的,就好像借这个机会也能看看江浔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 “这有什么好看的?”江浔把他扶回床上,狐疑地掀起一角那本笔记,“字很丑,里面也没夹情书。” 谢景珩:“……别管。” 第21章 律师建议尽量收集江浔母亲长期遭受家暴的证据,江浔那天回家找到了他妈妈前几年的就医记录。一次是胃穿孔,一次是肋骨骨折,只是诊断证明,并不能形成证据链。 律师问到邻居或者亲戚朋友是否有人知情,有人能提供证词的时候,江浔明显愣了。 外人看来,他们家大概是个很好的家庭。 江浔妈妈叫佟丽,就在县里的小学当老师,朔云县这边五金厂多,江浔爸爸是个小厂子的小老板,江浔家境在这边算很好。 江浔自己就像“别人家的小孩”,从小拿第一,从县一中到清大、到美国、到现在的江总,江浔爸妈脸上自然有光,朔云一中的老师们到现在还把他当范本,教育一代代学生。 那天他和江浔在校门口的文具店打印东西,文具店老板是个的中年女人,一进门就认出了江浔,虽然眼神有些诧异,“江浔?你可有好长时间没回来,你们这些有出息的都在城里忙了吧,都长这么大了。” “潘婶,我来复印。”江浔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潘婶放下手里的瓜子,接过时瞟了一眼才一张张放进打印机。 打印机嗡嗡作响,这一沓子文件得印上个一时半会。 潘婶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唠起来也不停,“我在这校门口干二十来年了,咱朔云这小地方就考出去你一个这么有出息的,本来以为你爸妈该享享清福了,”她说到这顿了一下,看江浔没说话又继续说,“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性格闷了点,你也别太看不开,你爸除了爱打牌人不赖、又实在,估计就是起冲突了,你妈冲动了……” 潘婶一说起来没头,这么大点地方邻里间闲言碎语肯定不少,但谢景珩不想让江浔听,“打印机是不是没墨了啊?” “还真是,你俩等我会儿。”潘婶拿了墨盒回来问他,“你是他朋友啊?” 他看得出潘婶早就对他好奇了,这几天他出门都能感觉到周围人明显的眼神,也不是恶意的,就是估计他俩比较显眼,不是他自夸,他俩都帅得挺出众的,他还年纪轻轻就坐着轮椅。 “是,我陪他回来办点事。”谢景珩回答。 “你这是骨折了还是咋了,咋还坐上轮椅了。” “啊……”谢景珩没想这一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关系挺好啊,还陪他跑一趟,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得好好养着。”潘婶笑着说。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他穿了条黑色直筒牛仔裤,很宽松,江浔说外面冷强迫套了两层保暖,上身的短款羽绒服也把腰身遮的严实,估计看不太出来他身体情况,谢景珩也没好意思点破。 “钱扫过去了,谢谢潘婶。”江浔推着他转了个方向,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谢景珩问:“现在去找金律师?” 江浔:“先吃饭吧,我顺便见个人。” 街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江浔推开沉重的棉被门帘,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餐馆内暖色调的灯光很柔和,照亮不大的空间,陈旧但收拾利落的几张桌子。 面馆开在学校旁边,现在已经过了学生吃早饭的点了,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面馆老板是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两个人正在离收银最近的餐桌上一起备菜。 一个矮一点胖一点,留着很短的微商头,笑起来满月脸上出现两个小酒窝,江浔叫她秦阿姨。另一个高一点瘦一点,长头发,很干练优雅,气质其实不太像做买卖的人,江浔叫她林阿姨。 江浔和两个人都很熟,秦阿姨知道江浔要来,一见江浔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他领进里屋了。 江浔说他去和秦姨聊他妈妈的事,让谢景珩先吃着,等他一会儿。 林阿姨端来一份粥和核桃包,谢景珩接过来,“谢谢林姨。” 温度正好,像是做好后一直保温着,他看了几遍墙上的菜单,早饭都是豆腐脑包子,也没有这个。 林姨看到他瞟墙上突然笑笑,“江浔前几天从我这带饭回去吃,就是给你带的吧?” “嗯?”他前几天确实没出来吃过,江浔每次都把饭买回去。 “不是我这卖的,他点着菜让我做的,他说他朋友身体不好,怕他吃不惯,说的是你吧?” “是。”原来是特地给他开的小灶啊,谢景珩端着粥,莫名有点脸热。 “江浔愿意让你跟他回来,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了。”林阿姨笃定地说。 “算是吧。”他俩的关系很难解释,谢景珩模棱两可地回答。 林阿姨却好像看透了一样,不多问什么,重新拾起刚才干的活儿,一边调了盆肉馅,一边说,“江浔小学初中都在旁边上的,我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小脸儿天天冷冰冰的,秦莲老爱逗他,我说秦莲别老这么欠儿,‘强扭的瓜不甜’。” 林阿姨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突然笑笑,“没想到,后来她真跟这小孩混熟了,江浔还上小学呢,她跟人家称兄道弟上了。” 谢景珩咂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阿姨口中亲昵的“秦莲”是刚刚的秦阿姨。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林阿姨听了嗔怪一般念叨,“这小子,经常口是心非。” “他爸妈的事您都知道?” 林阿姨听到这叹了口气,“我俩早就知道,他爸……打人,秦莲看见江浔身上有伤问出来的。不过这事儿,他也就和秦莲说过。他爸张了副好样貌,实在不像会打人的,他妈是个体面人,不让报警,也不让孩子报,邻里街坊也不让知道,骨头折了也让孩子说是自己摔的,多少年了,江浔上了大学才好点。” “不过她也不算错,我们这小地方吧,报警也没用,”林阿姨神色黯了黯,“家暴警察也不会管,不死不休。” 谢景珩微微一愣,这是他没想过的事。 “江浔很好的一个孩子,我这话儿虽然不地道,但是他爸妈现在这样也是个好结果,他好不容易出去了,没了牵挂,就别回来了,总好过被家里纠缠一辈子。” 谢景珩手上动作不自觉停了,眼神盯着桌面有点出神。 “你是城里的小孩吧?”林姨突然问他。 谢景珩抬头看她,“是,他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城里的小孩,这个说法他第一次听。 “你俩一个学校的同学?” “嗯,不过他上学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 “你比他大?”林姨一脸不可置信。 谢景珩有些哭笑不得,“我比他大五岁。” “一点儿看不出来。”林姨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才下了个定论。 “我本来寻思你这么小,江浔又不是个会疼人的,这哪长久的了。” 谢景珩听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怀疑江浔已经跟林姨他们出过柜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也没、没有,他对朋友还是很照顾到。”说完他想咬自己舌头。 “得了吧,有几个人受得了他那冷冰冰的性子。这小子,就是有这个心也不会表达,之前有一次秦莲感冒了好几天没来店里,他每天来转悠,憋了好几天才问她去哪了,关心的话也说的别别扭扭的,特有意思……” “你俩在背后说我俩啥呢?”秦姨从里屋出来,笑着问林姨。 林姨也笑了,假意生气得白了她一眼,“就兴你和江浔说悄悄话,我俩还不能说了?” “能,当然能,”秦姨边说笑边端了饭,“江浔你也快吃吧,一会儿到小学生放学到点人可就多了,闹腾。” 林姨接过话茬,“可不是,你看看你们年轻人吃早饭这时间,都快到中午了,这对身体能好吗?还有你这小孩,大半天了粥也没下去多少,怪不得瘦。” 谢景珩才意识到林姨说的是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头又扒拉了两口。 第26章 “吃不下不用强吃,吃不完给我。”江浔说着想拉过碗。 谢景珩把他挡回去,他不想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心意,“不用,我吃的完。”他又舀了两勺子,挑眉笑着说“比你做的好吃。” 秦阿姨和林阿姨也听见了,问江浔,“呦,你这小子还学会做饭了?” “他做饭挺厉害的,天赋异禀。”谢景珩笑着说。 “长本事啦江浔!”秦姨一脸不可思议。 “他自己学的,可惜没能从姨们这儿学到点真传,还是林姨和秦姨的饭更好吃。”谢景珩很遗憾地说。 秦姨笑了,顺手呼撸了一把他后脑勺,“你这小孩嘴甜,该让江浔跟你学学!” 江浔没说话,只是笑笑。 屋里暖和,饭吃得也熨贴,乍一出门,干冷的空气让人不太适应。 东北的树到冬天都变得光秃秃,街景萧瑟破败,没什么美感,似乎到处都灰扑扑,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像刀子一样割人。 江浔按住他轮椅后的扶手,“我推吧,太冷了。” 谢景珩回头看他,江浔耳朵和鼻尖也有些红,手缩在袖子里,握着轮椅把手。 “我不冷。”他手指敲敲扶手说。 谢景珩低声“嗯”了下,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指,发热后才揣进兜里。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 江浔很少交朋友,也几乎没提过家人,谢景珩以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现在却突然地,走进江浔的过往,这些冷的、热的,都是他不曾提及的,他从这些零碎片段里拼凑出江浔这个人。 身后学校铃声打响,不过一分钟,成群结队的孩子冲出校门,每个小孩都穿着校服,脸蛋通红,一路跑出来笑着说着话,呼出一团团白色的气。 谢景珩回头看他们。 好像穿过人群,穿过时间,看到那个独来独往的小男孩。 第22章 朔云县人民法院。 谢景珩坐在旁听席上,他第一次见到江浔妈妈本人。 佟丽和江浔童年相册里的照片上的模样很像,和江浔相似的漂亮,只是和照片相比年华已逝,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皱纹爬上眼角与额头。 被法警带上审讯桌,佟丽神色中带着几分憔悴与疲惫,穿着她依然保持着整洁与端庄,衣着得体,头发盘得一丝不乱。 严肃但柔和的面庞,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女人,杀了她的丈夫。 佟丽的眼神在旁听席的人群中看了一圈,在谢景珩脸色停了几秒,很快垂下,谢景珩不太确定,因为佟丽应当不认识他,不过或许只是在人群里见到个生面孔。 江浔不在座位席,他作为证人出席,只能参与举证环节,不能旁听案件。 “起诉书指控你于5月7日晚,持菜刀砍伤江震,是否属实?“公诉人的声音在环形音响里带着金属质感。 “属实,江震赌博输了回来拿我撒气,当时我在厨房做饭,他了掐我的脖子,我随手抓了菜刀,砍了他。”佟丽几乎面无表情,只有喉结上的旧伤随着吞咽动作起伏。 公诉人出示了现场血迹形态报告,“死者中刀后向前倾倒形成的冲击性喷溅血迹,证明被告人是从背后袭击。第一刀砍在后颈,尸检报告显示第一刀后死者已经失去意识,但是嫌疑人在死者背部继续砍了两刀。” “案发当晚死者仅徒手施暴,被告人却使用水果刀连续捅刺五次,明显超出必要限度。”公诉人补充道。 江震那边亲戚朋友没有请辩护律师,只有公诉人,公诉人语气平平,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是旁听席立马窃窃私语起来,看佟丽的眼神里面变了。 旁听的都是县城里来看热闹的,谢景珩不用听也知道,之前街坊邻里都觉得顶多是夫妻起了冲突,失手杀人,这一听得知其中细节,才对江浔家里的实际情况起了猜测。 佟丽神色微动,张了张口,“我怕他没死,醒了,我打不过他。” 律师金薇:“被告人身高1米61,而死者身高1米85,无特殊疾病史,是健康的中年男性,二人体力相差悬殊,被告人的做法不无道理。” “根据最高法指导案例72号,家暴史是判断防卫必要性的核心依据。”金律师同步投影出五份诊断记录,“这些旧伤能间接证明佟丽长期实施家庭暴力,我方两名证人可以直接证明。” 审判长点头示意继续,书记员的速录机发出密集的咔嗒声。 “传证人江浔、秦莲到庭。” 佟丽的眼睛这才亮了亮,看向门口,看到江浔进来麻木的眼神变得柔软,开庭前没有探视机会,这是这件事之后,她第一次见到儿子。 庭审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庭审已经算得上顺利,和金律师预设的一样,家暴史充分,主动自首,但施暴者并没有持凶器,并且佟丽清理了现场,只能判到防卫过当,有期徒刑三年。 一锤落定。 旁听席的人很快散了,谢景珩坐在第一排角上的位置,撑着手臂松了松腰背,这纯木头的三面椅,椅背儿直上直下,坐得他难受,轮椅没停在手边,寸步难行。 谢景珩拧着身子回头看了几次门口,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像等家长来接的小孩。 “走了。”江浔从背后跑进来蹲下,直接捞腿弯抱他。 谢景珩一惊,但手臂已经勾上江浔脖子,“轮椅呢?” “在门口,抱你过去。腰疼吗?”江浔放下他问。 “不疼,你能和佟阿姨见面了吗?” “再过几天,判决正式生效后,我先送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去殡仪馆取我爸的骨灰。”江浔挡在大门风口,把他的外套拉链拉到顶,神色平静。 谢景珩捏了捏他的手。 “别担心,人都死了,”江浔挂上笑意,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唇有些凉,谢景珩没躲。 - 江浔第一次进殡仪馆,说不上现在什么心情,没有感觉悲伤,也没感觉解脱,就像他对爸爸的感情一样。 江震平时脾气不错,做生意的头脑也不错,很年轻就开了个小五金厂,钱不少,对兄弟下属也很义气。 他爱赌,不至于赌得倾家荡产,但这些年来,也有不少钱周转不开债主找上门的时候,佟丽不让他赌,两个人以前也吵过,但从江浔记事起就是江浔单方面打人了。 小时候江震打佟丽,他本能得想保护妈妈,连带着也被打。后来他大了,被打时开始回击,江震渐渐不当着他的面打了。 那天在麦当劳是江震第一次来找他,找他要钱,因为上次江震找他要钱他没给。 他确实没想过江震会直接找到京市,还能那么恰好,让谢景珩撞见了。 他自认为和江震没什么感情,比起被赌博的亲生父亲要钱,他更关心谢景珩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他从小就深谙一些自我保护之道,尽管知道这种方法不太正确,但好在有效。屏蔽情感,就像给自己裹上一层透明的壳,既能看见外面,又能保证不被外界打扰。 只有谢景珩坚持把壳撬开。 谢景珩温暖、明亮、热烈,永远有活力,永远有新点子,喜欢笑,喜欢突然出现在他实验室门口,喜欢找他吃饭,喜欢陪他上课时睡觉,喜欢拉着他在操场集市算塔罗,喜欢从校门口跑过来和他抱个满怀…… 谢景珩不是把壳打开了,而是快给他敲碎了,以至于他不再能掌控壳,长久以来稳固的壳一次次出故障。 可是他不清楚壳子里面应该有什么,如果是可怕的东西呢?如果是空的呢? 谢景珩还会喜欢吗? 还是后悔敲碎了那层漂亮的壳。 起码壳子是漂亮的。 时至今天,谢景珩陪他回来,他都没有想清楚,他能给谢景珩看什么。 …… 江震要的那点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微不足道,只是他不想给了,这些年来,他给的越多,江震要的越多赌的越多,像个无底洞。 他有无数次想断绝关系,他早就有能力可以带着妈妈一起走,可是佟丽不走,那个小县城、那个家,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他不明白。 佟丽打电话问他江震是不是来找他了,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却不说让他别给钱了。 江浔一直觉得,他拥有的亲情或许不正常,但父母还是爱他的,妈妈的爱会更多一点 但那一瞬间他觉得荒谬到可笑。 那天以后,他去看了心理咨询,心理医生说,“他们两个是成年人、是夫妻,家暴中母亲是受害者,可对孩子来说,她懦弱的应对方式,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凶。所以,不要想着去救赎母亲,也不要责怪自己。” 心理医生的话像尖刀,刺破了自我欺骗的光鲜过往,太痛了,他想把壳再裹回来,但似乎总是裹不好。 窗口工作人员扫过尸体处理通知书的二维码,冷光下能看见江震的遗体编号。 第27章 很快,领骨灰处叫他,递给他一个比围棋罐子大一点的盒子,不太重。 人死了不过就成个这么大点盒子,可人死债不销,那些钱对他来说不多,他都给还了。那现在,痛苦结束了吗? 亲人去世是这种感觉吗?好像并不感觉悲伤,更不想流眼泪。 江浔端着骨灰盒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想什么。 他站起身,把盒子送到寄存处。 - 谢景珩被他先一步送回酒店。 他把自己挪到床上,躺了一会儿,一直不见江浔回来,等待是最让人不安的状态,他又坐起来,移到轮椅上。 从桌上找出那天在江浔家拿的相册,里面的照片大多数是江浔小时候拍的,从百天照持续到小学,之后就很少了。 照片里的江震并没有他那天见到的那么凶,不过相比江浔妈妈,江震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年轻的时候笑起来很爽朗,虽然没江浔帅,但高挺的鼻子和江浔有一点像,那时候也没有啤酒肚。 一家三口的合照,江震和佟丽都笑着,只有江浔冷着脸,不过小孩子,冷脸倒像是装酷。 谢景珩翻来覆去还是搞不懂,揣测不了,爱吗,不爱吗,亲情为什么会复杂成这样。 他不记得自己的妈妈,但是爸爸和哥哥都很好,如果爸爸和哥哥在的话,会对江浔也很好。 如果爸爸和哥哥在就好了。 他早有察觉江浔的性格肯定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作为男生,像他这种长相和能力的,从小到大,无论是在长辈、老师那里,还是在异性面前,能得到的善意甚至说是红利只多不少,这点谢景珩自己活这么多年也清楚。 这种情况下,江浔还能长成这种性格,实在是不容易。 他一开始追江浔,倒也没有圣母心泛滥到想救赎人家,只是出于喜欢,想亲近,亲近完也喜欢。 时间久了人和人就有感情的,他确实偶尔想,那些长年累月溃烂的伤口有办法愈合吗,怎么样才能让江浔好呢…… 谢景珩捧着相册,再次出了神。 第23章 江浔一进门,谢景珩就看出他状态不对劲。 就像和一诺去游乐场玩那天,江浔虽然在做动作,但是整眼睛都是放空的,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周围存在与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和他隔着一层。 “不是去领骨灰了吗?怎么没有。”谢景珩叫他。 江浔放下外套,转过头,向他走过来,漆黑的瞳孔向一潭平静的死水,看得谢景珩心里一颤。 谢景珩抬手想碰碰他,“怎么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江浔从轮椅上拽起来摁进怀里。 谢景珩吓了一大跳,江浔现在这个状态好像完全不记得他腿不管用,掐着他的腰让他站起来。 他那两条腿别说站着了,连感觉都感觉不到。 他想向下看,却立马被江浔摁回去,只能搂紧了江浔脖子。 谢景珩有点慌。 “江浔……”他抬起头,下一秒就被江浔充满侵略性的吻压回去。 江浔吻的没有章法,却要人命一般不管不顾,谢景珩被他压制着始终找不到主动权,脆弱的脖颈被江浔一只手控着,没几分钟就要窒息了。 谢景珩向后倾了点头,江浔却好似委屈不满一样,吻得更深、更缠绵,以至于两个人都开始意乱情迷。 江浔习惯性地向下摸解他裤子,谢景珩皱起眉攥住江浔手腕。 江浔却使了个巧劲儿逃了,逃掉的手好像向下去了,他……感觉不到。 谢景珩一瞬间清醒,猛地把江浔推开,不料江浔紧追不舍,追着他的唇把人往后推,谢景珩完全被他带着后退,腰一下子撞上身后的桌子。 这人疯起来下手没轻没重,谢景珩一瞬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本能地咬紧牙关,一口咬上了江浔舌尖,两个人口中弥漫开血腥味儿。 江浔猛的回过神来,平时凌厉的眼睛瞪得滚圆,神色茫然。 “我……干什么了?” 谢景珩疼得说不出话,脸色煞白,露出没加掩饰的痛楚神色。 江浔发觉自己揽着他站着,想抱他上床。 “别动……”谢景珩按住他胳膊,“我……把我放桌子上,我缓会儿。” 江浔拧着眉,护着他腰托着他坐上桌面,谢景珩折了点身子,把头抵在江浔肩上。 他感觉到江浔身体僵住了,一动都敢不动,手臂明明想抱他,最终却只是虚虚环上他的腰。 江浔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儿,估计被他的状态吓到了。 腰上尖锐的疼痛变钝,谢景珩气儿喘匀了才把头抬起来,看到江浔的还懵着的脸,“没事了,刚才磕了一下。” “我做的?我……亲你了?”江浔手指蹭了下他红的过分的下唇。 谢景珩偏过头躲开了,“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他有点生气,但是又没法怪江浔。 就算是抽离的状态下,江浔的行为也是他主观上想做的,只是没了理智压制。 哪有人解离的时候按着人亲的? 江浔一时间手足无措,“对不起……” 江浔垂下眼,长直的睫毛轻颤,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把他刚才那点火气全浇灭了。 谢景珩叹了口气,倾身抱住了江浔,一个极深、极紧的拥抱。 江浔眨着眼愣了一会儿,才抬手回抱他。 “抱我到床上吧,坐不住了。”谢景珩埋在他肩窝闷声说。 之前出差那几天两个人住一起,也只是住一个套房,不像现在这样每天共处一室,两张床之间不过半米的距离,不管干什么事彼此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身体不方便的时候太多了,他车祸后都是一个人住,摔了就再爬起来,穿衣服折腾累了就歇会儿再穿,洗澡磕磕碰碰反正洗完就行,早就习惯了。 可是江浔在,好多事都不动声色帮他做了,这几天他几乎习惯了江浔的照顾。 心理医生说,江浔要多和家人朋友拥抱,现在两个人每天确实都“搂搂抱抱”,他甚至觉得重新在一起也很好。 但是当天晚上,他又犯神经痛,吃了止痛药也压不住,他疼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江浔就握着他手,守了他一整晚。 别说做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了,这要是真的复合,日后那么多年,江浔又要照顾他多少呢,睡个觉都睡不安生,他有什么资格说在一起。 后来几天,他们心照不宣地各退一步,对那天晚上的吻,两个人都闭口不提。 他知道,江浔是发觉自己失控,怕伤了他。 谢景珩自己则是突然发觉,他想江浔平安,却还是不能接受重新在一起。他陪江浔来是因为对他来说,主要矛盾转移了,可这不代表次要矛盾就消失了。 他不想让江浔陪他疼,更不想以后拖着没感觉不能动的下半身和江浔上床。 这段时间工作都堆积着没处理,两个人每天对着电脑各忙各的,倒也默契。 之后他们住了三天,第四天刚刚过了上诉期,江浔可以和妈妈见一面。 一个大晴天。 北方冬天的晴天,天色灰蓝,干燥的冷空气呼吸起来却很舒服。 看守所会见室有些简陋,两个人中间隔着不锈钢栅栏和玻璃。 佟丽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憔悴,神情舒展,脖子上的掐痕淡了。 耳边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江浔捏紧了手中的话筒,“妈。” 佟丽见了他嘴角扯出笑意,眼尾褶皱堆起,但她只是轻轻说,“江浔,对不起。” 江浔其实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他喉结滚动了两次才出声,“他……罪有应得,不怪你。” 佟丽却说,“傻孩子,我对不起你,你小的时候我没勇敢一点离婚,拖累了你这么多年。妈妈太懦弱了,没有保护好你。我一辈子,想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老师,却没做好妈妈。”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望向江浔,“原来打碎原本的生活也没那么可怕,痛苦很真实,也很……自由。” 江浔听愣了,原来是这样吗,他很快扯了个笑,“好,以后我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出来后我接你来京市吧。” “嗯,”佟丽笑了,“下周我转进市里的女子监狱,不用担心我。” “嗯,你照顾好自己。”江浔低了下头,眼泪滑到鼻尖。 “怎么还哭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哭了,七岁以后就不哭了,说什么也不哭了。” 佟丽越说,江浔的泪越停不下,突然稀里哗啦,像开了闸。 佟丽抬起手,想摸摸他,却隔着铁栅栏和玻璃,终究只能把手按在玻璃上。 “旁听席上那个小孩是陪你回来的吗?”她突然问。 江浔惊讶地瞪圆眼睛,泪止住了,他没和佟丽提过谢景珩,甚至没提过他喜欢男生。 “妈你……知道他?” “猜的,像那个大学时候帮你出国的朋友,也听你爸说过,他很好认。你喜欢他吧?” 第28章 江浔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是等佟丽开口。 “我没有意见,就算我有,你也可以不管,你的人生也是自由的。”佟丽平静地望着他,“照顾好自己。” 江浔听了这两句话,感到过往的恩怨仿佛都能一笔勾销,他一瞬间感到荒谬。 爱里面为什么永远掺杂着痛苦?而痛苦里面,为什么又掺杂着愧疚? …… 那天回去以后江浔开始低烧,回京市的路上直接烧了一路。 以前他就很容易这样,生病很少,但是一病就很厉害。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江浔表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 江浔就好像一根弦,大部分时间总是绷紧着,解决了一件大事才会稍微松一会儿。 谢景珩一开始把江浔送回家了,都上楼进屋把人送床上了。 江浔红着眼问他,能不能不走。 “陪我一会儿。”江浔发烫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 江浔家里这没人气的装修多看两眼都冻得慌,总感觉连口热水都没有。室内也没装无障碍设施,他留下根本不现实。 “去我家吧。”谢景珩反手握住江浔,想拉他从床上起来,江浔烧得发晕,但也没让他拉,自己晃晃悠悠站起来跟着他。 那天在江浔家楼下看见一只小彩狸,又瘦又弱,只有眼睛大大的,一直跟着江浔走,围着江浔脚边转,抓着江浔裤腿往他身上爬,江浔把它丢下去,它还会自己找回来。 小彩狸好像认准江浔当主人了似的,江浔上车了,小猫还在地上冲他们叫。 “要不带回去,你养了。” “我不要,我不会照顾这种小东西。”江浔烧得头疼,神色恹恹得撇了一眼,很快把眼神挪开,“这个颜色的猫放外面也死不了。” 谢景珩和这个小东西面面相觑,“大冷天的还是带回去吧,你不要就放宠物店。”他把猫提溜起来放进车里。 谢景珩挺喜欢小动物的,小时候就想养狗,爸爸不同意,说养小动物是给自己选择一个家人,怕他是一时兴起负不了责任。他觉得这个小彩狸算得上缘分,和江浔有缘分,没有不养的理由。 小猫蹭到江浔脚下,抓着裤脚想爬,江浔把腿挪开,小猫便又跟过去,反反复复。 江浔瞪圆了眼睛看他,好像在说“你捡回来的你管管”,少见的有些孩子气,谢景珩情不自禁地弯弯嘴角。 小猫没直接带回家,他让助理带着去宠物医院检查了。 江浔和他回了家,当天晚上就起了高烧。 第24章 他叫周叔来给江浔看了,周叔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原因,普通流感发烧,先吃药,烧退不了再打点滴。 谢景珩点了份晚饭,给江浔拿进卧室,看到江浔靠在床头坐着看电脑。 “躺回去盖上被子。” “热。” “热也不行。”谢景珩放下饭不容拒绝地说。 江浔瘪瘪嘴,没动,谢景珩贴了一下他额头,烫手。 “能不能抱我一下?”江浔放下电脑抬起脸,脸上红扑扑的,狭长的眸子可能因为发烧染上点水光,看人很深情。 得寸进尺。 说是让他抱一下,实际上江浔一手把他圈进怀里,抱一下还不满足,嫌轮椅碍事,江浔双腿锁住他膝盖托着他腰把扶起来。 江浔感觉怀里的人,薄薄的、凉凉的一片,整个人陷在他怀里,没知觉的下半身软得什么也支撑不住,越向下越凉,怎么也捂不热。但是抱起来很舒服,不想松手。 谢景珩就没那么舒服了,江浔像块烧红的炭一样,皮肤哪哪都烫人,从上到下把他裹住了。 江浔身材比大学时候还好,可能这两年健身了,上身和手臂都是恰到好处的薄肌。 两个人紧贴着,就隔着睡衣那点布料,谢景珩感觉胸口发烫,腰腹知觉模糊的部分也像隔着层棉花发热。 搞得他,小腹里像窜了个小火,突然口干舌燥…… “江…江浔…”谢景珩喉结滑动,推了推他。 江浔反而又把他往怀里压了压,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头从他肩窝里抬起来,想往下摸,结果被他迅速用一只手抓住了。 “硬了?”江浔震惊地看他。 谢景珩轻咳一声,偏开头。 “不是说不行?”江浔蹭着他耳朵撩了一下,“我帮你?” 谢景珩躲了一下又推推他,“不用,放我下来,你快吃饭吧,吃完饭吃药,一会儿凉了。” 江浔一句话没听进去,心思都在他身上,“不管不难受吗?” 谢景珩:“……” “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谢景珩又推推他。 江浔没坚持,轻轻扶他坐回去了,只是眼里全是没藏着的笑意。 确实不用管,很快就能自己下去。他这个身体能被江浔三番五次撩起火都是奇迹。 谢景珩半夜又过来一次,看他还是烧得厉害,江浔没胃口晚饭吃的太少,谢景珩先哄着他吃了碗鸡蛋面,才喂他吃退烧药。 江浔迷迷糊糊问他,“为什么你煎的蛋这么香?我自己煎不是这个味道,你到底放的什么啊。” 以前他每次都说秘制配方,放了爱,现在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肉麻,“用菜籽油煎,你下次试试。” “哦。”江浔失落得很明显,但是乖乖把煎蛋都吃掉了。 林姨说江浔不会疼人,以前确实有点,在爱人这方面江浔的能力几乎为零。 从来只有江浔生病的时候谢景珩照顾他,没有过江浔照顾谢景珩。 谢景珩以前一生病就回家住了,家里人都围着他转,也用不着江浔照顾。 发烧鸡蛋面这一套就是爸爸教他的。爸爸说吃了鸡蛋面再吃药,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他小时候确实对此深信不疑。 后来有一次他上小学的时候,那天爸爸回来时,他基本上已经退烧了。 他问爸爸“今天怎么不做鸡蛋面,爸爸你忘记了呀?” 爸爸觉得有点好笑,“你真以为吃鸡蛋面吃好的呀!” 谢景珩懵懵地点头,爸爸刮刮他的鼻子,给他做了一碗。 吃完那次他才明白过来,鸡蛋面和感冒发烧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爸爸让他吃药和睡觉乖一点的手段。 不过,他还是感觉挺管用的,心理作用也是作用。 那时候江浔在学校,生个病就他自己,谢景珩舍不得让人回宿舍吃食堂,每次都把他带家里来,把这一套也用在江浔身上。 谢景珩其实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更何况现在他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也就是在照顾江浔这件事上,稍微有点经验。 江浔断断续续烧了三天,烧得谢景珩都犯愁。 江浔本人没什么大反应,明明温度挺高的,他也不会喊难受,前段时间堆积的工作多,他让张秘书把文件都送家里来了,什么事儿都没耽误。 江浔除了休息就是工作,每天让吃饭就吃饭、让吃药就吃药,谢景珩莫名觉得人别烧傻了。 后面不烧了,只剩下有点咳嗽,江浔一直没去公司,也几乎没出门,谢景珩寻思着江浔也不是个这么宅的人啊,而且他也该出去透透气,好的快点。 周末,谢景珩洗漱完下楼,江浔做了早饭正端出来,两盘吐司,谢景珩挑了虾仁滑蛋的。 谢景珩咬了一口,美味,满足,他鼓这腮帮子问江浔,“你这周末没事?” “没事啊,怎么了?” “那天的猫还在宠物医院,你要不找个时间带回来?” “带回哪?” “什么回哪?”谢景珩被他问的有些懵。 他突然才想江浔不会真不喜欢猫吧,他确实没见过江浔对任何小动物展现喜爱之情。 啧,谢景珩犯了难,“我都捡了,你真不要?你不养也得给它找个人家吧。” “不是,我是说,带到哪?这儿吗?”江浔指指地板。 “嗯?要不你放二楼,有一间茶室根本没人用,可以清出来放猫的东西……” 江浔一口吃掉吐司,好像突然心情大好,“走,你和我一起去。” 谢景珩:“你到底是想养还是不想养?” 江浔笑眯眯看着他,“都行,我只是怕你赶我走。” 原来问他“带回哪”是这个意思啊,回你家还是回我家,谢景珩才明白过来。 “反正…你先住着吧,心理医生说你适合和朋友家人呆着。”谢景珩含含糊糊得答。 “你还帮我问心理医生了。”江浔尾巴快摇上天了。 “我都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早就算朋友了,关心你怎么了。”谢景珩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不想往那层意思上靠,已读乱回,破罐子破摔。 江浔精准地揪住字眼:“朋友?” 谢景珩“啪”地撂下餐具,“爱住住不爱住滚!” “住。”江浔接话飞快。 …… 第29章 宠物医院是助理找的,直接把猫送过去的,谢景珩也是第一次来。 “是只小母猫,年龄大概两个月大,刚断奶,体检结果很健康,就是稍微有些营养不良,已经做了内外驱虫,等她满两个月可以过来打第一针疫苗。”前台把小猫从格子里抱出来,递给谢景珩。 一个多星期没见,小家伙比之前胖了点,更可爱了。 谢景珩问江浔要不要抱着,江浔摇头,就着他的手试着摸了摸猫头,小彩狸很兴奋得蹭他手回应了他。 谢景珩也搞不懂这小猫为什么喜欢江浔,毕竟江浔,一副对这种小东西无从下手的样子。 “谢景珩?”有个年轻女生的声音突然叫他,头和江浔同时抬起头,看到一个穿宠物医院白大褂的漂亮女生。 “林可菲?” “真的是你,天啊,都好多年没见了!”林可菲感叹一声。 谢景珩也有些意外,他把小猫放到腿上转过轮椅,想了想才会心一笑,“没想到你真的做了宠物医生。” 林可菲笑出两个小酒窝:“不止,这家宠物医院我开的!说起来,多亏了有你那时候帮我补习,要不然我爸妈不会让我选理,我也做不了宠物医生了。” 谢景珩很真诚地说:“是你自己有决心,还聪明,小林同学。” 林可菲笑弯了腰,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高马尾随着她轻轻晃动,“谢谢小谢老师认可。” “对了,这是你的猫吗?你们来接她回家?”林可菲指指谢景珩怀里的猫。 “我朋友的。”谢景珩指指江浔,他这才想起来没给他介绍。 “林可菲,我们是高中同学。” 江浔朝林可菲绅士一笑。 林可菲狡黠一笑,“怎么就只有高中同学了,我还是你初恋女友。” “害,早恋也不是什么光荣事,那时候,两个十几岁小屁孩。” 林可菲吐吐舌头,“那怎么,和你这样的帅哥谈过恋爱我可得炫耀一辈子。” 谢景珩被这么直白地夸,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江浔,江浔恰好在看他,若有所思。 林可菲:“你朋友的猫是刚捡的流浪猫吗?家里缺宠物用品吗,我这边也卖。” 江浔:“刚捡的,还没准备,我在你这里买一些吧。” 林可菲:“好,跟我来这边!” 江浔看他抱着猫,自动推上他的轮椅。 两个人跟着林可菲挑了猫粮、猫罐头、猫碗、猫砂、猫砂盆、猫爬架……一应俱全。 听林可菲一说感觉什么都需要,虽然猫还小小的,没猫碗大。 林可菲很热心地帮他们把东西送到车上,车后座和后备箱都放满了。 谢景珩坐在副驾驶上呼噜着猫毛,发现还没给猫起名字。 “你要不要给她起个名?” “嗯…起名…” 江浔在开车,虽然不该一心二用,但是他很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谢景珩微微眯起眼,“你想什么呢,从买东西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前方红灯,江浔停下车转头看他,“你以前喜欢女生吗?现在还喜欢吗?是男生女生都可以吗?” 谢景珩不自然地摸摸脖颈,“我…都喜欢…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都好多年前了。” “高中,十六岁?小谢老师?” “就,就高二分科前,她爸妈让她选文,她不愿意,放话说考到年级前五十她爸妈就不能再干涉她,那时候我和她同桌,给她讲过题。” 江浔倾身靠近,直勾勾盯着他,“就这样啊?” “牵过手亲过嘴。”谢景珩飞快地说。 “绿灯了!你你还走不走!”谢景珩推了推他,江浔坐回去启动了车,侧脸紧绷着,好像在生气。 谢景珩来了兴致,“你没有吗?就算没谈过也暗恋过吧,高中生那么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喜欢过班里的漂亮女生?还是你一开始就喜欢男生?” “没有。”江浔回了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谢景珩静了一会儿,没忍住真心疑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的的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我只喜欢过你,你亲的我、你让我做的。”江浔看着他,黑亮的瞳仁里带着点怒气。 谢景珩愣了一下。 “下车。”江浔拔了车钥匙,嘭地关上车门,虽然他知道江浔是去给他拿轮椅了,但是他还是产生了一种错觉,江浔想把他扔这自生自灭。 好在错觉只存在两秒,江浔很快打开他这侧车门。 谢景珩:“……轮椅呢?” “都是猫的东西,不好拿。”江浔冷着脸抄腿弯把他抱出来,抱上楼,连人带猫。 第25章 谢景珩本来担心江浔不是很想养,毕竟捡得突然,江浔也一直不太上心。不过真把猫接回家后,江浔虽然很生疏,但养的还挺认真。 搬猫用品他帮不上忙,都是江浔安置的,之后的喂食和铲屎也是。 小东西还是莫名其妙地很黏江浔,他说让江浔起个名,江浔说他不会起,让他取,他也不会,两个人面面相觑。 谢景珩:“这么的,要不你查查黄历、八字、或者五行?” 江浔:“……查哪天的?” 谢景珩:“捡猫那天。” 两个人对了半天,最后全推了,江浔说叫“啾啾”吧,贱名好养活,谢景珩哑然失笑,说你还信这个。 小猫东嗅嗅西瞧瞧,好像在探索领地。 “啾啾,啾啾…”谢景珩叫小猫了两声,感觉还不错,很顺嘴,不过啾啾听不懂,完全叫不过来。 “是不是很可爱?”他问江浔。 “还行吧。”江浔把猫抱过来放在他腿上,“你俩玩吧,我去把猫爬架装了。” 江浔一走啾啾就跟着走,谢景珩不满地啧了声,“就这么喜欢他,真把他当妈了。” 江浔勾勾嘴角,“你要不一起过来装。” 装猫爬架还是太考验人身体素质了,谢景珩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吧,也帮不上忙。 不如和猫玩会儿。 “谢景珩——”江浔在一楼喊他,“放阳台还是客厅啊?” “阳台白天会不会很晒?客厅好像没地方放,要不把这盆柠檬树换个地儿。” “啊?……你看着放吧,”谢景珩看了一眼没跟上江浔的脚步、正晃晃悠悠要下楼梯的啾啾,“算了,我下去看看吧。” 谢景珩折着身子把啾啾抱起来,一起下了电梯。 江浔刚打开包装箱,正在看图纸,看他过来顺手把图纸递给他。 谢景珩:“放阳台吧,挨着窗户,猫应该都喜欢看外面的鸟。” 江浔确实没想的这一点,戏谑地说了句,“真聪明,小谢老师。” “……” 谢景珩又想起江浔在车上说的话了,突然发现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就好像是他把人掰弯了,还没负责。 在一起后他们和正常谈恋爱没区别,以至于谢景珩都没仔细想过,江浔答应一次十万的时候在想什么。 除了开始的两次,他也不是做了就打钱,做完打钱感觉怪怪的,好像真搞什么情色交易似的,江浔也没问他要过。 逢年过节他就给江浔挑个吉利数字转几十万过去。 其实细想的话,如果按做的次数,这些钱根本不够,主要是真的谈起恋爱来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又不是想放松了买一晚上,两年根本数不清多少次…… 分手的时候他转过去三百六十万,波士顿消费不低,他估摸着给江浔那些钱,刚够美国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不太宽裕,不过当时的情况,流动资金他已经拿不出更多了。 一会儿功夫猫爬架就装好一层,阳光下零件摆了一地,还没组装上啾啾已经进去窝着。 江浔单膝跪在地上,撸起袖子,露出劲瘦的小臂,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在拧螺丝,居家服把他衬得柔和了很多,褪去生意场上的凌厉,显现出本来的年纪。 谢景珩倚在轮椅上,手支着脑袋发愣。 江浔收那些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不是甘心吃软饭的人,那如果他们两个当时谈下去,江浔是打算回来把钱都还他吗……? “谢景珩?”江浔突然把他轮椅拉过去。 谢景珩吓了一跳,扶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我刚才说给我图纸,你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江浔眼含笑意问他。 “……想工作。”谢景珩把手里的图纸递过去。 江浔把螺丝刀塞他手里,“你拧上,我看看图纸,好像缺东西。” “我拧?” “你拧,高度正好。”江浔说。 确实正好,江浔拧还得弯腰,他正对着这个高度。 行吧,他拧就他拧。 江浔在零件里翻了半天,发现缺了个小螺丝,估计装箱的时候掉了,就是小楼梯一侧缺固定,影响不大。 第30章 他和江浔一起装好了上面部分,啾啾好像知道这是给她的,天然地就会爬上爬下,很让人有成就感。 江浔把地上都收拾干净了,把装了垃圾的包装箱放到玄关。 谢景珩撑着轮椅椅面松了松腰。 “累了?躺会儿,一会儿起来刚好吃饭。”江浔正想抱他。 “我自己来。”谢景珩调整了轮椅位置,把自己转移到沙发上。江浔看他坐稳了才走。 谢景珩等他走了,才提着膝窝把两条腿捞上来,脚踝松松垮垮,一提起来拖鞋自己就掉了,他没穿袜子,脚上骨头清晰可见,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猫爬架,沙发床紧挨着阳台,阳光也照在他身上,强烈到晃眼。谢景珩躺下,侧卧着拽过两条腿,把自己缩起来,感受到困意,干脆闭上眼睛,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了些盘子,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刺啦声,玻璃门后是江浔的身影,谢景珩一动,差点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啾啾轻轻“喵”了一声从他背后绕过来,钻进他怀里,他才发现腿上多了条毯子…… 谢景珩把脸埋进猫毛里,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能不能一直……只做朋友。 - 江浔现在不担心谢景珩赶他走,周一就回了公司办公。 晚上他进门后听到厨房有声音,然后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在厨房,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女人手里的菜锅一抖发出“咣当”一声响。 “你是江浔吧?”女人反应过来问他。 “您是……”江浔迅速从谢景珩的亲属圈里思考了一轮感觉都不像。 谢景珩听到声音从书房里出来,“是张阿姨,每周一会过来打扫一次,我忘了和你说了。你看看你那屋需要打扫吗,不知道有没有要紧东西,我就没让阿姨动。” “哦哦,正常打扫就好,麻烦张阿姨了。” “好,那我做完过去打扫,我一般来打扫这天就把饭也做了,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们。”阿姨笑着说。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略微荒唐的想法,感觉自己终于成了这儿的女主人…… 江浔先找到啾啾在哪,啾啾在沙发角落睡觉,把自己睡成了一滩液体。 很可爱。 他顺手拍了张照片。 江浔手机图库里以前只有谢景珩,以前光明正大拍的和后来偷偷拍的都有。 也很可爱。 现在多了啾啾,也是因为谢景珩。 谢景珩捡猫的时候就说她可爱,但是他没觉得,他从来没觉得这种一身毛的小东西有什么可爱的,而且又小又弱,麻烦得很。 不过事实上……谢景珩说的没错。 他在啾啾柔软又温暖的毛上摸了一把,然后进卧室飞快地换了衣服,敲开书房的门。 谢景珩的脸被显示屏映上冷光,他从电脑后抬起眼:“吃饭?” 江浔:“还没好。我能进吗?” 谢景珩把目光收回来,“进吧,什么事。” 江浔绕到他身后,弯腰从背后搂着他,手环上他腰。 谢景珩瞟了一眼下面,手上工作没停,警告地说:“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我说了是朋友,朋友没有这样的。” 江浔没松手,但也没继续做什么。他其实不太理解谢景珩划的这条线,既然都一起住了,这条线的意义又是什么。 江浔温热的掌心覆到谢景珩后腰上,谢景珩轻轻抖了一下。 “腰又疼了?所以回来这么早。” “……一点点,你不碰它就不疼,松手。” “是,僵着就不疼了。” 江浔摁揉了一下他后腰的肌肉,肌肉一松开里面一跳一跳地疼,谢景珩立马坐不住了,手抓上江浔胳膊。 江浔皱眉扶住他,“去卧室,我给你按一下。” “不用,我工作没做完呢。要按快按,疼过去就好了…嘶…你轻点!” 江浔手上没用多大劲儿,谢景珩却疼的脸都白了,紧攥着他衣服伏在他怀里发抖。 江浔眉心一跳,“今天很忙吗?什么破工作别干了。” 谢景珩听笑了,从他怀里抬起脸,“你投的项目,我不干了你钱也别要了。” 谢景珩缓过来一点,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嘴唇倒是咬红了。 江浔揉了一下他的唇,眯起桃花眼,“我不是投资,是对赌,赚不回来有什么关系,你,和你的股份,都是我的。” “……”这天聊不下去了。 谢景珩被他说恼了,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走走走,出去,别打扰我!” 江浔看他坐着还打晃,扶着他腰不敢撒手,眼看着谢景珩就要炸毛。 张阿姨敲响了卧室门。 “小珩,都收拾好了我走了哈,饭晾着了现在正好吃。” “好,张阿姨慢走。”谢景珩扬声说。 江浔终于找到了个顺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先吃饭?” 谢景珩没搭理他,冷着脸合上电脑,转过轮椅走了。 江浔跟在他身后,关了书房的灯。 第26章 这段时间云驰的智能驾驶系统研发出了点问题,一直无法推进。 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电动化只是上半场,自动化才是下半场,他和江浔的大学专业虽然两部分都包含,不管是现在的云驰,还是江浔读研的方向,都偏向电动化领域。 自动化通俗说主要是智能驾驶,智能驾驶无关车辆性能,确是最容易被消费者体验和接触到的部分。 以前云驰做的智能驾驶系统是“传感器+高精地图”,摄像头和雷达共同感知路况,耗能很大而且不够准确。现在采用新方案是“t+bev”,但是卡在transformer应用转换上,transformer以前只用做文字处理,现在想用它做图像识别 ,谢景珩知道方向是对的,但是研发部搞不定。 卡了半个多月了都没进展,研发部的数据反馈,看得谢景珩跟着头疼。 他寻思着招点技术人才,一时半会儿还招不到,其实他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不过实在不容易搞定。 季文进是他师兄,专精自动化方面,谢景珩大三那年,季文进大四。 跟着汪老做项目的基本上都会读研读博,所以哪怕本科生,进了汪老的项目组也会叫师兄师姐而不是学长学姐。 不过谢景珩是个例外,他虽然对搞研究还挺感兴趣的,不过不爱争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没用的课能逃也都逃了,大学绩点勉勉强强,自然保不上研,他又懒得考。谢景珩自己没什么所谓,只是汪老一度对于他没用继续读感到惋惜。 季文进毕业后也去美国读研了,和江浔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但回国后进了互联网行业。在他看来,季文进是个功利的人,前些年互联网确实是风口,自动化也是做人机交互的,和软件开发算对口。 不过听说去年,他辞职去高校做老师了。 这几年,除了汪老组局,他和季文进也没私下见过。 “哎,你认识季文进吗?”谢景珩咬了口排骨随口问江浔。 “什么季文进?”江浔一头雾水。 “就是,咱们学校咱们专业的一个师兄。” “后来在mit读研的?” “对。” “认识,我申请之前向他问过经验,不过他比我们年纪大挺多了吧,你怎么认识?你有事找他?” 谢景珩一拍桌子,感觉这事儿有救。 “他比就我大一届,我们一起组队参加过比赛。” “比你大一届?”江浔震惊地重复了一句。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对,所以你最好收回刚刚说他年纪大那句。” “他自己长得老。” “……” 谢景珩和季文进脾气不对付,上学的时候就有点针锋相对,不过前几天他约季文进吃饭,季文进竟然同意了,他本来想看看江浔能不能和他一起的,现在看着,江浔也不像能和人关系处得好的。 “你到底问他干什么?”江浔紧追着问。 “我想让他来云驰,他研究生不是自动化方面吗,现在研发部关于transformer那块儿搞不了。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一起吃过两顿饭,感觉他挺看好我的,读研前后对我都很热心。”江浔大言不惭地说。 “难道你想让我去挖他?”江浔挑眉。 谢景珩神色复杂,“也不是,我自己去,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就是如果你和他关系好,要不和我一起去吧?” 江浔大概看明白了,“你和他关系不好?” 谢景珩犹豫地说,“也不算不好吧,我就是…怕我俩打起来。”毕竟以前就打过。 江浔看了眼谢景珩现在的小身板,这可打不起来,他只能单方面挨揍了。 “后天晚上,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打起来他可以拉偏架。 第31章 谢景珩和江浔提前到了餐厅,谢景珩不太能吃辣,但是他知道季文进爱吃,就投其所好订了一间川菜的小包厢。 季文进到的很快。 谢景珩根本不用辨认就能认出他,季文进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变,冬天穿冲锋衣工装裤,还是一身黑,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可能长得老的人比较耐老吧……不是,谢景珩发现自己完全被江浔带跑偏了。 季文进见了他俩倒是愣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 “季师兄好。”江浔站起来迎他。 季文进摆摆手打趣说,“不用不用,你坐,哪能麻烦江总啊。” “季师兄。”谢景珩少有地叫上师兄了,他坐在轮椅上,显得分外乖巧。 “谢总也是客气了,这句师兄我可当不起。”季文进把客气话说得阴阳怪气,和以前一样,两个人见面先掐两句,不过这次谢景珩不能和他掐了。 “什么当不起,师兄要是不认我,今天就不会来了。”谢景珩笑眯眯地说。 季文进不为所动,“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 谢景珩也知道他的性子,干脆说,“师兄,事儿不能这么聊,先吃饭叙旧打打感情牌,我才好求你办事。” 他把菜单递过去,“我俩刚才点了几个菜,你看要不要再添点?” 季文进脸色还紧绷着,不过接过了菜单,勾了几个新菜。 谢景珩拿过来一看,季文进特地在川菜里挑了几道不辣的,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怀疑季文进口味变了还是他专门和自己对着干,两个都挺难以置信的。 不过他没说什么,江浔叫服务员把菜单拿走了。 谢景珩开了瓶酒,啤的,先给季文进倒上。季文进坐他对面,什么话也没说,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他坐着伸直胳膊勉强够着季文进的杯子,但是一杯还没倒满腰上就有些撑不住了,轻微地抖了一下。 江浔肯定注意得到,立刻扶了他肩膀,季文进反应也很大,吓了一跳般一下子抬住他胳膊,把他手里的酒瓶拿走了,这他倒是没想到。 季文进自己把杯子满上,拿过他的杯子也倒上,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开口,“不是伤了腰椎,能坐?” 谢景珩有些诧异,“你知道?” “听汪老师说的。”季文进掩饰地轻咳一声。 谢景珩被他这别扭的样子逗笑了,把身体靠回椅背如实回答,“能坐,腰还有点感觉。” 季文进没说什么,把杯子推回他面前。 “谢谢师兄。”谢景珩笑着说。 季文进要给江浔倒,江浔说他开车就不喝了,季文进自然没强求。 菜没上齐,谢景珩先和季文进碰了两杯,两个人在这种事上向来默契。 不先喝点,这叙旧还真开不了口儿。 季文进早就看过财经新闻,也多少知道网上那些花边新闻,但是谢景珩和江浔他都认识,这两个都是聪明人,那些捕风捉影的感情猜测他从来没信过。 他以为江浔算谢景珩的资方,也算合作方吧,两个人就是商业关系,顶多沾师兄弟的名头。 现在看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江浔放了个清水碗,辣菜过了遍水才放谢景珩碗里,谢景珩还是感觉辣得呛嗓子,闷咳了一声。 季文进竖着眉,给他倒了杯水,“吃不了辣的就等会儿吃,不是点别的菜了吗?” 谢景珩突然知道他刚刚为什么添那些菜了,他这师兄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景珩停了筷子,“师兄,你研究生也做的自动化方向吗?” “对,主要是做无人驾驶,ai大模型,现在教的专业课也差不多。” 谢景珩点点头,手指抹掉玻璃杯壁上挂着的水珠,仰头喝掉一杯冰镇啤酒,“师兄喜欢这个方向吗,当年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你也做的这个。” 季文进愣了愣,好像陷入了回忆。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呜,谢景珩把电竟椅蹬得转了个圈,显示屏上跳动的代码映得他瞳孔发亮。他刚把最后一块奥利奥塞进嘴里,键盘就被季文进“啪”地按住了。 “你还在改底层架构?”谢景珩的镜片反着冷光,监控日志显示核心控制模块的代码量比昨晚少了30%。实验台上摆着喝剩的半罐红牛,肯定又通宵了。 谢景珩舔掉指尖的饼干碎,光标在删除键上挑衅地晃了晃:“传统mpc就像给赛车装限速器。我的神经拟态算法能让决策系统像人脑一样。” 他抓起手绘板,潦草的神经网络结构图瞬间盖住了陆沉舟精心整理的测试数据。 季文进冷笑了一声,“上周在s弯道突然加速的是谁的系统?上个月在雨天测试撞护栏的又是谁?” “做实验本来就是试错的过程,你那么保守能研究出什么?”谢景珩不满地撂下笔。 下个月他们小组五个人参加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谢景珩和他共同负责一个板块,但季文进是队长。 “按照原方案进行,拿冠军没问题。”季文进说。 谢景珩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桌板,“新方案或许赢的更漂亮一点呢?” “也可能输的很惨。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这个板块也不是你一个人负责,我不同意改结构。” “不尝试那搞研究还有什么意义,输赢就那么重要?” 季文进抱着胳膊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谢景珩有些不爽,顶了顶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去哪?” “回去睡觉!” …… 最终方案用了谢景珩的神经模拟算法,小组投票决定的,清大的学生多少都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细节上两个人还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十件事有八件谈不拢,谢景珩嫌季文进功利主义、还保守死板,季文进不想陪谢景珩冒风险、讽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大多数最后结果还是听季文进的,他确实有实力,而且更有经验。 比赛前一周,整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谢景珩趴在桌子上补觉,季文进突然冲过来,拎起他领子给了他一拳。 谢景珩年轻时候那个脾气一点就炸,睡觉被打扰本来烦,二话不说先给了季文进一脚。 他还想上前,被实验室的同学忙拉住了。 “你私自改初始架构的容错阈值了。” 谢景珩顿了顿,熄了点火气,“什么叫私自,那本来就是我负责的部分。” 季文进眉头紧锁,“我当时说了不行。” “我们共同负责一个部分,怎么就都得听你的?而且现在测试根本没问题。” “你……”季文进还想上前,被师姐拉住了。 邹媛师姐挡在他俩中间,先骂了谢景珩两句,“你们俩是合作,别一天天搞得像仇敌,偷着改阈值防着谁呢!” “我没偷着……” 邹媛没听他的,转头也给季文进骂了一顿,“你也是,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他能告诉你吗!别当个师兄就真想压人家一头。” 季文进没反驳,邹媛其实知道他也没这个意思,就是涉及研究,只认自己那一套。 邹媛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眼刀,“测试没出问题,都回去继续做吧,现在打架也没用,就算改也来不及跑新数据。” 本以为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比赛当天真出了问题,只拿了第二名。虽然他们组的模型创新性强,受到的媒体关注度最高。 他和季文进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一见面就能怼起来,每年同门聚餐也这样,汪老和师兄师姐都习惯了,从试图调解变成了嗑瓜子看热闹。 不过前两年聚餐他都没去,每年年前会聚一聚,前年他刚出车祸,去了忘了生什么病反正也在医院,再见面就是今天了。 酒过三巡,两个人倒是聊开了,他俩都没想到对方这么记仇,学生时代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着呢。 江浔在一旁听着好笑,纯粹来听故事了,也没什么用得着他说话的地方,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仇,就是都太傲气,拉不下脸讲和。 “师兄。” “嗯?”季文进抬头,对上谢景珩带着酒气的脸,瘦了,好像更白了,那双眼睛敛了锋芒,只剩盈盈水光。 “想说什么。”季文进垂下眼,他大概也能猜到谢景珩为什么找他。 “对不起。” “什么?”季文进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他。 谢景珩只是笑着说,“我不该那么说你,我那时候……太天真了,才会说‘输赢不重要’那种屁话。” 季文进是标准的中产阶级家的小孩,读最好的学校、出国留学、进大厂工作,没踏错过一步,比精英主义的模版还模版,这条路简单,也不简单。 季文进其实也知道,谢景珩那时候不缺钱也不缺能力,做事才会追求所谓的“意义”。 第32章 就像他,踩了互联网最后的风口,钱赚够了,人生似乎达到世俗标准里的成功,才真正思考自己喜欢什么,至于做大学老师,他不是热爱教学,只是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科研。 他确实看不惯谢景珩这种随心所欲的性格,什么能轻易得到才会说不想要、不在乎。 可看不惯,不是看不上,当年心比天高的少年气呢,都散了吗? 季文进不会说软话,只是眼底神色复杂,“你想让我去云驰吗?” “对,如果你愿意来,薪资、待遇、资金,我尽量……” “好。”季文进打断他。 这是答应了吗,谢景珩脑袋发懵,呆呆地问,“没有条件吗?” “你想赢吗?”季文进问他,却没等他回答,“条件是听我的,相信我,除了那次我从来没输过。” 谢景珩愣了一下,才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嗯。” 季文进碰碰他的酒杯,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27章 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谢景珩和江浔陪季文进等了一会儿网约车。 “高校离职比较麻烦,不过现在在放寒假,你要是那边要是急,我可以先过去。”季文进说完感觉自己太上赶着,又补了句,“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 “当然信得过!越早越好,你是不知道研发部那群人,都笨死了,我现在重新自学自己去做实验都比指望他们强!”谢景珩扬着脑袋说。 季文进不屑地冷哼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外套穿上。”江浔挡住风口把衣服递给谢景珩。 谢景珩没接,“热,我凉快会儿。” 江浔把人拉过来,直接上手给他穿上了,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谢景珩坐在轮椅上任由他摆弄,瞪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 江浔,现在是江总,江总这哪是资方,陪饭局、管接送、还照顾他身体,这快成谢景珩助理了。 季文进特别想问问他俩什么情况,又觉得问了不合适,脑子里天人交战,最后选择问江浔一嘴,“你一会儿送他回去?” “嗯,我住他那儿。”江浔直白地说。 谢景珩不满地在江浔腿上抽了一巴掌。 江浔特别不稳重地喊了一声,“我说的是真的啊。” “谁问你了?”谢景珩又抽了一下,一巴掌拍他屁股上。 “……”算了,他也就能打着点高度了。 季文进嗅到了浓郁的八卦气息,“你们俩……” “朋友。”江浔淡淡地说。 季文进用脚趾头想都看得出不是那么回事,他知道江浔喜欢男的,因为江浔当年出国前就确定自己以后会回国发展,因为他在国内有个男朋友。 现在看来,谢景珩这张脸,这对赌协议,啧啧,花边新闻不无道理啊。 只可惜还来不及问,网约车就到了,季文进上车打开车窗挥挥手,让他俩赶紧回家。 两个人把季文进送走,江浔拿出车钥匙正要解锁,却被谢景珩抓住手。 谢景珩:“散会儿步再走。” 江浔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这大冷天的你散步?” 谢景珩思考了一下说:“拐个弯儿就是清大,来都来了,跟我进去转一圈。” 江浔气笑了,“你追忆往昔上瘾了,师兄?” 谢景珩缩了下手,被江浔抓住了没抽出来,“……我想吐,现在回去大概率会吐你车里。” 江浔皱眉蹲在他面前,“怎么不早说,别的地方难受吗?头晕吗?腰呢?” 谢景珩嫌他问题太多了不知道回答哪个,干脆摇摇头,“就是喝多了有点想吐。” “校友进门也得刷身份证,你带了?”江浔问他。 “没带,跟着学生进去就行,门卫又不管。” 江浔看了眼手机时间,“都过宿舍门禁了,不太容易等到人。” “西门那边有个地方能进,我带你过去。”谢景珩突然弯弯眸子,像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西门旁边有片小树林,谢景珩领江浔往深处走,林子走到头,和清大西路只隔着一溜儿铁栏杆。 “你找什么,这边有小门?” “有一块儿栏杆没有上面那块儿,”谢景珩指指铁围栏的茅尖儿,“可以直接翻过去,我以前半夜找你就这么进去的。” 江浔:“……” 江浔还没说什么,只见谢景珩突然停下手按上腹部,江浔赶紧扶住他,“想吐?” 谢景珩眉头紧锁,忍了一下喉头的恶心,突然推开江浔的手,抓着轮圈极力侧过身子,“哇”得一声都吐外边了。 江浔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一只手架住他胳膊,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背,“还难受吗?” “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谢景珩看着地上的呕吐物一脸嫌弃,他吐吐舌头,嘴里发酸。 “先出去吧,出去买瓶水。”江浔直起身,想推他轮椅。 “哎哎就快到了,”谢景珩拉住江浔的手,“来都来了,一会儿我在那等着,你去买水。” 江浔借着清大西路的路灯光,能看清谢景珩的眼睛,瞳仁圆圆的、亮亮的,每次喝酒后会变得有些孩子气。 “好。” 确实有块儿栏杆上方尖头断了,断裂磨得光亮,可能是疫情封校倒时候被不少人翻过。 江浔估计着,站到下面的水泥台面上,栏杆刚到人腰高,确实很容易翻,但是他感觉也没办法带着谢景珩一块儿翻…… “……非得在这儿进吗?”江浔问。 “你试试,你抱我。”谢景珩看着他说。 江浔感觉好像大概勉勉强强也有可能,但还是很有难度,他又不会轻功,万一摔了就麻烦了。 “我觉得吧,不如去求求门卫叔叔放咱俩进去。”江浔斟酌着说。 他看谢景珩一脸不死心的样子,叹口气,“算了,你等我会儿,我先去买瓶水,学校超市这个点应该关了。” “哦,去吧,买瓶饮料最好。”谢景珩无所谓地回答,好像还在思考怎么翻墙。 “别乱跑,等我回来。”江浔临走前不放心地说。 …… 谢景珩对着栏杆看了一会儿,翻不了,心里不痛快。 他划着轮椅靠近栏杆,栏杆刚高出他头几厘米,如果站在底部水泥台上,这和复建器材应该差不多高,刚及腰。 酒壮怂人胆,谢景珩看了看四下没人,把腿从踏板挪到水泥台上,双手拽住栏杆,把自己提起来。屁股一离开轮椅,身体瞬间没了支撑直着坠下去,全靠手臂发力拉着栏杆,明明就像引体向上一样,可他试了几次都起不来,下半身像有千斤重。 谢景珩才觉得这不是酒壮怂人胆,自己这是喝酒喝飘了,半个身子都残废的人,还想翻栏杆。 他看了眼地下的草坪,应该摔不死,在手臂力竭之前,他找了个好点的角度,让自己朝地上跌下去了。 就半米高度,但是因为身体没知觉,下落变得特别吓人,他刚松手就情不自禁想抓回去,结果没抓住,左手掌心还被铁杆擦出一小片血痕。 人被自己无语到极致甚至想笑,谢景珩比较想在地上躺一会儿,但是担心江浔回来,还是得快点坐回去。 从地面到轮椅转移次次复健都练习,可能是江浔最近抱他太多的缘故,他手臂力量不够,试了好几次才坐回去。 谢景珩累的出了一身汗,坐在轮椅上喘着粗气。 “谢景珩!”江浔向他跑过来。 很快,他向江浔扯了个笑,不知道江浔刚刚看到了没有。 江浔拿了一瓶水和一杯豆浆,“水漱口别喝,喝豆浆,热的。” 谢景珩右手接过水漱了一口,江浔却拉过他左手翻过来,掌心通红,血还在往外渗。 谢景珩不好意思地缩了缩。 “别动,水给我。”江浔皱着眉,用水冲过他掌心,闷闷地说,“进个学校至于吗。” 谢景珩咬着豆浆吸管,没话讲。 “手晾一会儿别动,”江浔推上他的轮椅,“走大门,我看谁敢拦着!” 江浔像那种孩子摔了怪地不平的家长,谢景珩哑然失笑。 到了门口江浔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找保安说了情况,保安让出示学信网才放他俩进来,并且对他俩这种大半夜拜访母校的行为表达了极大的不理解。 谢景珩看江浔被保安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校园里几乎没人,梧桐大道冬天没了遮天的树叶,但是风一吹很舒服。 路过共享电动车停车点,谢景珩拽拽江浔袖子,“扫辆电动车行不行,走着太慢了,骑电动车我带你,我们去清湖看天鹅吧。” “你带我?”江浔确认了一下。 “我带你,骑电动车又不用腿。”谢景珩一脸期待地说。 江浔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也不是不行,他想骑就骑吧,江浔推着他返回去,把轮椅寄存在保安室,被保安又质疑了一次。 第33章 学校里共享电动车不让两个人一起骑,江浔都不敢说放轮椅是要去骑车,他抱着谢景珩往停车点走的时候,感觉喝醉的不是谢景珩,是他自己。 江浔想了想,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向来没那么多想做的事,谢景珩说想做什么他就陪他。 现在也是,别伤着、别难过,谢景珩做什么都行,如果奢求一点,他希望一直是自己陪他。 江浔把谢景珩放在电动车座,自己坐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腰。 谢景珩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把自己两条腿摆好,直起腰向后贴了贴,“你…手往上靠靠,腰上感觉不太到,还是挺、挺吓人的。”谢景珩不太好意思地说。 “嗯。”江浔手挪到他胸口位置,把他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隐忍般深吸一口气。 有的话他怕谢景珩忍着不说,他心疼,谢景珩说了,他也心疼。 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日常生活工作不方便至少还能做,有他在,他可以帮他做。可是人生还有很多事啊,谢景珩以前喜欢旅行,喜欢尝试新事物,喜欢游泳、滑雪、跳伞、高尔夫,这些他帮不了。 生活被强行收窄,超出日常的每一次尝试都是未知的难度,谢景珩也会害怕。 江浔心疼得快要碎了。 “我拧车把了啊?”谢景珩没他这些心情,只是有些紧张地问他。 江浔把下巴搁在他肩窝,“走吧,骑慢点。” 江浔一手揽着他,一手扶着后座扶手,车起好步他才把两侧的腿收起来。 谢景珩试着加了点速,晚风把他的刘海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朗的眉眼。 “我靠,我好厉害啊。”他突然傻兮兮地笑着说。 江浔也笑了,“嗯,特别厉害。” 谢景珩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学号4701的同学您好,请问您此次行程的目的地是——” “清湖。” “好的,目的地清湖,小谢司机很高兴为您服务!” …… 夜晚的清湖没有天鹅,只有一枚弯月,很小,却很亮,静静地躺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银色的光辉在微波上跳跃,四周的树木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微风拂过,轻轻摇曳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两个人把车停在湖边,都没讲话,只是安静看着湖面。 他微微低头,看向谢景珩。 不知道谢景珩在想什么,在想他们以前在湖边散步,抑或是他自己在清大读书的四年。 谢景珩额头上出了层薄汗,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粉红,不知道是骑车累的还是兴奋的,江浔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谢景珩抓住外套想脱,“我不冷,你感冒刚好自己穿着。” 江浔抓紧外套领口把他罩住,“穿着,出汗了吹风会着凉。” 江浔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高鼻薄唇,锋利又凉薄。可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容易给人很深情的错觉。 谢景珩被江浔揽在怀里,周身都是江浔独有的冷冽气息,他偏过头,目光从江浔的眉眼、滑到鼻尖、最后停在唇瓣,很想吻一下。 江浔以为他要吻下来了,谢景珩却只是定定看了一会儿,在谢景珩目光移开前一秒,江浔忍不住低头去吻他,然而谢景珩偏过头错开了,唇瓣擦过侧脸。 “我说过了不行。” 这个角度江浔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能做朋友。作为朋友,我关心你,我希望你住在我家直到……心理不再出状况,但是如果你想,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你喜欢谁都无所谓。”谢景珩冷下脸看着湖面,一口气说完,顿了顿,“还有,我知道你在查当年的车祸,别继续查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又这样。”江浔紧盯着他,“现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遇到事情就推开我?” “现在这样挺好。”谢景珩说的很轻,就是太好了,太幸福的虚幻,不立即打碎,便会沉迷。 “自始至终,我从来没给过你在一起的承诺,是你会错了意,你现在想明白了要走就走……” “走吧。”江浔猝不及防地打断他,谢景珩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生出些恐慌。 江浔却突然抱紧他,把他整个上身笼罩压进怀里,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温暖地、有力地跳动。 “回去吧,我冷。”江浔把眼睛埋在他肩窝,说话带着鼻音。 谢景珩皱起眉,“冷就把你自己外套穿上!” 江浔抱着他不撒手,也不抬头,蹭着他肩膀摇头,他颈侧突然感觉沾了点水。 “你……哭了?”谢景珩侧过身回头看,江浔不抬脸,只露出低垂的眼睛,有点红,睫毛沾了泪成一簇一簇的。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哭,”谢景珩无奈地说,“收一收,一会儿门卫看见,再以为我把你怎么的了呢。” 谢景珩抬手给他擦了下泪,结果越擦越多。 “……” “都多大了,江总,算了。”才二十四,也没多大。 “走了,别光抱我,扶着点后面。” “哎哎你抬头也看看路,我掉头了?” “你那腿也是摆设啊,看着平衡着点,摔了我可没辙啊……” …… 第28章 谢景珩半夜是被胃里疼醒的,浑身都是黏腻的冷汗,他指尖用力按住上腹,腹部知觉不太灵敏,但是里面的胃却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 他没得过胃病,顶多是娇贵了点,吃得不对劲了偶尔难受,喝酒也很少喝到大醉。 今天这点酒,还是纯啤酒,完全不至于难受啊。 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叫江浔,还没摸到手机,先想起晚上说的话,刚说了做朋友,大半夜找人家又是什么意思。 谢景珩吐出一口打着颤的气,把身子蜷缩起来。 胃里一阵阵绞着疼,不带停的,太折磨人,谢景珩疼得快神智不清时,忽然感觉一股强烈的不适从胃里翻涌上来,他本能地想起身可是起不来,一下跌回去了。 ……总不能吐床上,他硬生生把喉头的恶心压回去了。 从右侧卧拽着自己的腿变成平躺,可身上使不出劲儿,怎么也翻不到离床沿近的一侧,连给自己翻个身都做不到,他拿自己这副不能动的身体一点办法都没有。 啾啾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跳到床上,围着他打转,一个劲儿蹭他。 江浔手机常年静音,只给谢景珩的号码设置了铃声,谢景珩从来没打过,睡梦中听到铃声他还感到陌生,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一下子清醒了。 他还没按接通就开始往楼上跑,一步三个台阶,这辈子没觉得二楼这么远过。 江浔直接冲进卧室,看见谢景珩抵着床头蹭坐起来一点,手死死按着胃,惨白的脸上都是冷汗。 “江浔……”他极低地叫了一声,还不及旁边幼猫的声音大,像是呜咽。 江浔把他从床头揽进怀里,拉开他死抵着上腹的手,用掌心护住他的胃,“胃是不是,别按那么大力,怎么个疼法?” 谢景珩忍到极限了,根本回答不了他,借着他的力把身子歪向床沿吐了,江浔手扒住他的肩才让他没有栽下去。 谢景珩每吐一下,江浔感觉手底下的胃跳一跳,像活了一样,谢景珩身子就那么单薄一片,背后蝴蝶骨随着动作抖动。 江浔看得心惊,根本不知道怎么缓解,也没办法直接带他去医院,只能轻轻揉着安抚他痉挛的胃。 晚饭后他已经吐过一回,现在吐出来的都是水,一点食物没有。谢景珩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胆汁都要吐完了,喉咙烧得发疼。 可还没消停片刻,他又俯身吐了一口。 这一下,江浔神色瞬间变了,扶在他肩的手上力道陡然增大,谢景珩掀起眼皮朝地下看了一眼,是血…… 他攥着江浔的手臂,一开始感觉自己手抖,后来发觉江浔也抖,他觉得江浔可能有点害怕,毕竟现代人,谁能看见别人吐血不害怕…… 谢景珩撑着江浔手臂费力地把自己上身直起来,江浔扶着他肩,手愣是抖得一点没使上劲儿。 完了,真把人吓着了。 谢景珩吐完胃里倒是消停了,只剩下干疼,他抽了张纸擦掉嘴上的血,“应该是胃出血,不是绝症……” 江浔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捂着他腹部的手,慌乱地摸手机,“我打120。” “别慌。”他握住江浔发抖的手,哑着嗓子说。 谢景珩抬起头,对上江浔不安的眼睛,“就是胃有点出血,不用打120,去医院挂急诊,你开车。” “不用打120?”江浔在确认,但本能地还是信他。 “120来了先做一遍心电图,没用,还耽误时间。”谢景珩稳住声音解释,胃里变成刀割一样的钝痛。 江浔给他裹了件长羽绒服,抱着他就想去车库。 第34章 谢景珩扒住门框让他停住,“你自己穿件衣服,不差这一会儿,真的,听话。” 江浔上车的时候都还没缓过神来,一次愣是没打着火,他在副驾驶上自己都坐不稳,还得帮江浔拧着钥匙。 好在江浔也没有前几次解离的症状,大概是纯吓的。吐血这种事看起来可能真的吓人了点。 不过他还是着实怀疑江浔这个心理素质。 “江浔?真没事,就疼那一阵儿。”谢景珩撑着身子朝他那边挪了挪,还是够不着他,“一会儿再开,你过来点。” 江浔还锁着眉,听了他的话他靠过来,谢景珩拧着身子面向他,突然松了撑在身侧的手,朝他张开双臂,江浔本能地接住他倒过来的身体。 谢景珩用力抱紧他,伏在他耳边说,“别害怕,实在不行我们打个车。” 江浔总是抱他,江浔刚刚抱他下来,因为身体状态太差他自己转移不好,因为没了轮椅他走不了。可是拥抱不一样,拥抱是有力量的。 江浔这才稳住心神,扶他坐回去,“我没事,中心医院,十五分钟。” - 凌晨一两点的急诊大厅是人最多的。 挂上号还得排队。 谢景珩除了疼和晕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也不算大毛病,大部分病人都是家属代排,但是他自己没法坐,就窝在江浔怀里跟着排。 一个小护士来回巡查,看见他俩就急了,拽着江浔的胳膊就往急诊室走,“这边快快快,人都晕还排什么!” 江浔没反驳跟着护士就走了,半路上谢景珩掀开眼皮抬了点头,“没…没晕,来之前有点胃出血,我脊髓损伤自己坐不了。” 护士瞅着他这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你这,那也先进来吧,看着有点严重。” 急诊室里面床位几乎是满的,护士给他指了个空床位,“躺那儿先做个心电图和血压,家属到护士台报名字和身份证,一会儿拿了单子验血。” 急诊不分科室,不管什么病先得查一通。 他就是血压低点,心率高点,心电图没什么问题,他感觉江浔才是该做心电图的那一个,如果现在给江浔做个心电图肯定心律不齐…… 医生心电图仪器还没给他摘,门口突然推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模模糊糊听见那边医生飞快地说,“妊娠32周,方向盘卡压导致肋骨骨折,玻璃贯穿伤在右颈静脉窦附近……” 给他做心电图的医生来不及摘他身上的仪器就说,“我先去那边。” “孕妇大出血,直接进3号手术室!”一群医生护士推着床离开,急诊室里病人和家属刚刚都在看那边情况,其实不自觉地都跟着紧张了点,这一走,衬得有些安静。 谢景珩把手腕上夹子自己摘了,系好上衣扣子,他拽了拽江浔的手,“别看了,医院这地方就这样。” 江浔转过头来,脸有点发白,却也没说什么,帮他把脚踝的夹子也摘了。 急诊人手不多,等了一小会儿,才过来一个小护士给他抽血,化验得等半小时。 “还疼吗?”江浔问他。 他也知道糊弄不过去,“还有点,过去那一阵就没那么疼了,你帮我揉揉?” 江浔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上腹,胃里很平静,只是谢景珩体温低,捂不热。 “你有胃病吗?还是喝酒喝的?”江浔确实知道他吃凉了辣了胃容易不舒服,但是以前确实没毛病,回来后也没见他疼过,他第一次对这个事儿不确定。 “从来没有啊,喝酒也不至于吧,我都没喝醉。”谢景珩的疑惑一点不作假,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段时间胃没有不舒服过?”江浔皱着眉。 “没有吧……”其实还是有过,上次和叶青予喝酒醒来也有点疼,但是他感觉是,宿醉起床后胃疼,挺正常的吧……“可能偶尔好像也有,就是以前那种,吃的不对劲了,没、没像今天这样过啊?” “哎真没骗你!”他看江浔没说话又补了一句。 “嗯,一会儿看医生怎么说吧。”江浔握着他的手抵着自己额头,谢景珩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本来五岁的年龄差他觉得没什么。他那时候二十出头,性格闹腾,江浔虽然才上大学,但稳重甚至有些少年老成,起码表面上是,对人对事看着比他成熟。 现在倒好,他躺在床上看着江浔握着他手强装镇定,一瞬间感觉这是他儿子…… 江浔才二十四,他再过这个年都奔三了,嘶,原来差五岁是这样啊。 谢景珩动了动手松开他,“帮我看看手机,能查到化验报告了吗,一般用不了半小时。” 江浔拿过他的手机点开一查,确实出了。虽然他看不懂,但是超出正常范围的数值都标着箭头,这一上一下的一堆箭头看得他眉心蹙得更深了。 谢景珩扫了一眼报告页面,伸手一把把手机屏幕盖住了,“又看不懂,找医生去看。” “基本能确定是胃出血,出血量应该不大,具体原因等早上消化科上班了做个胃镜才能知道。不过你贫血太严重了,建议先输血。” 在急诊这种地方他这根本不算个病,医生淡定熟练地开了个单子,让他俩去输液室。 不管怎样,江浔听完暂时放心了不少。 护士给谢景珩手背扎针,扎完挑液体时看了好几眼他的脸。 虽然他长得不错,也不至于这么看吧,谢景珩被看得发毛,“怎么了?” 小护士憋了半天终于问出来,“你这都没晕吗?真稀奇,我看了你报告,血红蛋白都低成那样了!” 谢景珩有点尴尬得咂舌,“我……血红蛋白本来就低。” 怪不得他都不那么疼了,眼前还一阵阵闪黑。 他也不是完全不晕,只是江浔这心态他哪敢晕。 “没晕倒最好也插个尿管,一袋血输五个小时,这两袋子呢,你上厕所又不方便。” “我应该……”他也说不出口能自己上,但就是因为他插过,才抵触这件事。 “不插的话我陪他去,可以吗?”江浔问护士。 “也行,去的话手上小心着点,晕了就没治了只能插。” “好,我看着,有情况再说。”江浔说完,护士点点头,推着器材离开。 谢景珩也没那么想让江浔陪他,这和插尿管比起来,没法比,两个都一样让人难受。 “我要不……叫个护工?”都三点多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谢景珩看着江浔的脸,把后半句咽回去了。 江浔的眼神里情绪浓重,却只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嗯,你叫吧,我等护工来了再走。” 谢景珩松了口气。 他联系好了一个以前照顾过他的护工,没等他来,实在撑不住睡过去了。 医院灯光没什么温度,照在谢景珩白到快透明的脸上。江浔轻轻地,握住他没输血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9章 谢景珩睡得不安稳,住院部楼道一有响动他就醒了,早上不到七点,一袋血都还没输完。 江浔握着他的手趴在旁边睡着了,不过他应该回去过,因为轮椅被拿过来了,护工刘叔也在。 刘叔看他醒了问,“您要……哦哦。” 谢景珩比了个“嘘”的口型,又用眼神指指江浔,别吵醒他。 谢景珩又闭了一会儿眼,等一袋血快输完,要换新的,刘叔按铃叫护士的时候江浔才醒。 “今天要不用去公司就回去睡。”谢景珩抽回被他握得有点发麻的手。 江浔脸色不怎么好,陪他折腾一晚上,眼下的青黑很明显,他想让江浔休息。 却不知道自己脸比医院的床单还白,输进去一整袋血,脸上愣是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江浔没回答他,“约的下午两点做无痛胃镜,8小时禁食、4小时禁水。” “能改吗?不用无痛。” “为什么不做无痛,医生说优先选择无痛胃镜,而且听说做胃镜很难受。”江浔皱了皱眉。 “……无痛得全麻,做个胃镜不至于吧,而且打麻醉又不是什么好事。”还因为谢景珩知道,瘫痪的人全麻很容易失禁。 江浔被他说服,“好,我一会儿问问医生。” “我想去个厕所。”谢景珩越过江浔对护工刘叔说。 “好,我直接抱您过去吧。” “嗯。” 谢景珩自己举着液体,被刘叔从床上抱起来。他本来找护工的意思就很明显,他要脸,江浔也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江浔死盯着这个劲儿,恨不得自己上手。 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江浔还看着,江浔这个长相冷着脸还是挺吓人的,他感觉刘叔都有点怵他。 谢景珩叹了口气,“你要不上班不补觉就去吃个早饭,别守着我,人还没死呢你就守上灵了……” “别乱说话!” 谢景珩看他脸冷得掉冰碴儿,想逗他两句,他也不在乎这个,没想到江浔真急了。 第35章 “你呸呸呸!” “好好,呸呸呸……” 江浔不再说话,沉默着接过液体挂回原位。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江浔就没露过笑模样,谢景珩又叹了口气,借着护工的力让自己躺好。 他睡不着,干脆打电话让陈特助把工作电脑送到医院,其实也看不太进去文件,他浑身没舒服地方,忍不住搜了些关于胃镜的信息。 他只是不想打麻药,不是做胃镜不害怕。毕竟在icu插管子的时候他都是晕着的,做胃镜插管子人是清醒的。 ……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江浔把他抱到就诊床上,姿势调整成侧卧。 “两分钟完事儿,你再多少两句都做完了。”谢景珩推推他,让他快点出去。 门一关,诊室里只剩他和医生。 “咬着这个。”医生递给他一个固定器,“不用紧张哈,放松,放松做的很快的。” 医生说着,拿起一根无名指粗的管子,黑管子的头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他还没看清,管子已经捅进喉咙里,一瞬间嗓子生疼,控制不住干呕。 医生很温柔地说:“放松放松,鼻子吸气,嘴巴吐气……” 管子还在继续往里顺,每伸进去一点,他就忍不住干呕一次。 谢景珩几次甚至想抓住医生手叫停,最终还是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医生把管子在胃里粗暴地四处顶,语气却温柔地像幼师,“对对,大口呼吸,很好,很棒。” “这就结束了,很快的,好,配合得特别棒!” 管子出来的一刻,谢景珩确实感觉到了解脱。 谢景珩接过医生递给他的纸,这玩意儿做完脸上除了泪水就是口水,幸好没让江浔跟进来。 他勉强能自己坐起来,但是就诊床太高他下不去,也坐不上轮椅。 “叫家属接一下你。”医生收了管子,开门喊了一声,“谢景珩家属!” 江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弯下身扶住他。 他看到谢景珩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哭了,很难受是吗?” “没有哭,抱我下去,后面还有人。”谢景珩环住他脖子,江浔勾住他腿弯把他抱起来,怀里的人耗尽了力气,快软成一滩水了,他根本就舍不得撒手。 要不是谢景珩非要自己坐轮椅过来,他想直接把人抱回床上。 “难受就缓会儿,不着急,”医生看他身体状况实在不算好,笑笑没催他们,语气更软了几分,“刚刚他配合得很好,特别勇敢。” 胃镜医生是不是都在幼儿园进修过啊!谢景珩被医生夸小朋友的语气说红了脸。 “嗯,特别勇敢。”江浔有些心疼地按按他发红的眼尾。 …… “胃溃疡导致的出血,不算严重,有几个点能看出来,你看这儿,和这儿。”医生拿着胃镜报告给他俩指。 这彩印的检查图像有点太生动了,谢景珩看着恶心,江浔看得倒认真,也不知道能看出来什么。 “这种是怎么造成的,和喝酒有关系吗?”江浔问。 “一般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胃酸腐蚀,不是喝酒造成的……” 没等医生说完,谢景珩转过头小声对江浔说,“看,我就说不是喝酒,我才喝了那么点。” 江浔也转过头,“长期饮食不规律?” “我没有,你天天和我吃饭还用问我?”谢景珩一脸无辜。 “以前呢?” “以前……偶尔。” “没疼过?” “偶尔,没注意。” 谢景珩眼神闪烁转过头。 “除了饮食不规律,也有精神压力大、药物副作用等因素。看你的情况止痛药也不少吃,尽量控制一下。喝酒不是胃溃疡的原因,但是这次出血的诱因,别不当回事。” “嗯。”谢景珩自知理亏乖乖答道。 “禁食禁水两天,住院打点滴吧,两天后慢慢开始吃流食,以后饮食上多注意,少食多餐、规律作息、严格忌口,只能慢慢养着。” “禁食禁水两天?今天算吗?”江浔紧张地问。 “明天算一天,禁食禁水可以减少胃酸分泌,也避免食物对胃黏膜的刺激。” “他身体吃得消吗?” “已经考虑到他身体情况了,出血严重的禁四五天都不够,胃溃疡严重了可能发展成胃癌。” 江浔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捏紧了谢景珩手。 谢景珩把手抽出来,“医生,你别吓他了,他胆忒小……” 头发花白的医生老头一个眼刀扫过来,谢景珩自觉闭上嘴。 “我跟他说没跟你说是吧。”老头看的这种病人就来气,胃病大多是自己作出来的,他们消化科医生见多了这种不听话的,“你那胃里现在不烧的慌?输多少血了血红蛋白都上不来?脊髓损伤对自己身体机能影响多大不知道?禁得住这么造吗?” 老头一吹胡子瞪眼还挺有威严,跟做胃镜的温柔姐姐一点不一样,谢景珩被骂的一句话不敢说。 江浔也没回话,他其实觉得,医生说的没错。 老头手一挥,“回去吧,回去输液。” …… 挂了两天吊瓶,一点饭没吃一口水没喝,虽然液体里有营养液,但是谢景珩还是有点发虚。 江浔天天围着他转,把他当个易碎品,谢景珩觉着护工刘叔的工资应该分江浔一半。 当什么朋友都不带这么陪护的,江浔快把他病房当办公室了,他说别来,江浔不听,还给自己甩脸…… 这都什么事儿,谢景珩心想。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回家。 谢景珩自己挪到床边,把腿放下去,想穿袜子,还没穿就被江浔拿走了。 江浔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脚踝,让他踩在自己大腿上。 他脚上瘦得就剩骨头了,无力又没有知觉,被江浔的大手握住,任他摆布。 谢景珩不太自在,“不用,我自己能穿。” 江浔冷笑一声突然停下动作。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浔拎起他的一只手腕举到他眼前,“手别抖。” 谢景珩:“……” “那只手也抬起来。” 谢景珩没动,俩手都不撑着他得栽床上。 “不想抬还是松手坐不住?” “……” “呵,你能穿,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江浔气呼呼地给他穿好鞋袜和外套,抱起来就走。 “轮椅……” “不拿了,别坐了。” “……” 直到坐进车里江浔都没放下他,谢景珩本来就虚得发飘,肚子里没东西更容易晕车,他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就用手指戳了戳江浔的脸。 “干什么?”江浔语气不怎么好。 谢景珩幽幽地叹了口气,“能不能别老这么凶?你自己每天要来,来了又给我摆脸,图什么呢。” “我愿意,你管不着。” “……” 得,管不着就管不着吧,谢景珩低下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几分钟的路别睡觉,睡醒吹风会感冒。”江浔扒拉他脑袋。 “我不睡,靠会儿,腰难受。”谢景珩闷在他身上说。 江浔皱着眉,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最终却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姿势,用温热的掌心抵住他的腰。 第30章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以前人们祭灶王爷、吃灶糖,现在大多数囤年货、大扫除、吃饺子,街上也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正好叶青予前两天回来了,谢景珩打算今天去拜访一下叶家二老。 叶父和谢景珩爸爸关系本来就好,两家走的近,谢景珩又和叶青予兄妹从小玩到大,他爸去世后,叶父叶母更是拿当半个亲儿子。 小年这天叶家应该挺热闹,过去走动的小辈儿多。 “我靠谢景珩,你送我的这是什么,这么沉?”叶青予从车上提下来一个小箱子,箱子不大重量不小。 “谁说送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送叶伯伯的。”谢景珩生病刚养回来点,自己下车往轮椅上转移,还有点吃力,叶青予见状扶了他一把。 “啧啧,又瘦了,还没这箱子沉。”叶青予忍不住说了句。 叶家老宅是个中式庄园,来得人不少,有叶家的旁系亲戚、也有商业伙伴,晚饭吃起来能坐满一个小宴会厅。 叶青予说这会儿人多,让他先来小咖啡厅。 “在这先陪我唠会儿,外面人乌央乌央的看着烦。”叶青予随手从橱柜里取了个杯子,“你喝什么?咖啡、酒、还是茶?” “水或者果汁。” 叶青予挑眉看他,“怎么突然就知道养生了?得绝症了吧不会!” “滚吧你,盼我点好行不行!”谢景珩白了他一眼,“前段时间,有点胃溃疡,不严重。” 第36章 “不严重?”叶青予拿了两个杯子“铛”地放到桌上,大马金刀坐他对面,有一种严刑逼供的架势。 “真不严重,没骗你!” “不严重你能这么听医生话?” “我……”谢景珩一时间哑口无言。 叶青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高深地眯起眼,“江浔还住你那呢?” “你怎么知道?” 这下就说的通了,医生管不了他自然有人管的了,叶青予突然又一拍大腿,“我说我让你除夕来你怎么不来,非得今天来,敢情有人陪着过啊。” “不是,除夕你们一家人团圆,我来算怎么回事,不合礼数。” “装,接着装,我还不知道你?我爸妈都说多少次认你当干儿子,去年不也来吃的年夜饭,现在还想起礼数了。”叶青予翘着二郎腿不屑地看着他说。 谢景珩没话反驳,给自己斟了杯水端起来喝了口。 叶青予确实把他看的透透的,他不确定江浔会不会留下过年,但是上次和江浔回去,他家也不像有其他亲近家人的样子。如果江浔留他这儿,他不想江浔过年是一个人。 叶青予幽幽地叹了口气,“复合了?你这几年可真是,来来回回怎么就认定他了。” “不是,没复合。” “没复合?都住一块儿了没复合?他强迫你了?” “那更没有,就是那次住过来之后,他确实不愿意走,而且他吧,怎么说呢,”谢景珩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措辞,“心理素质不行,放眼前看着点放心。” 叶青予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谁心理素质不行?江浔?锐新能源江总?我表弟吴克你知道吧,上个月,和锐新同时看上的英国纽安那个项目,江浔亲自谈的,给人压的可狠、逼的可紧,现在他想起来那天谈判腿都打颤。你跟我说江浔心理素质不行,你自己听听你这话。” 谢景珩摸了摸下巴,他倒是不怀疑江浔是演的,毕竟攥着他手打颤那劲儿,要是演的他能得奥斯卡影帝了。 “还有,他就算真有什么事,用得着你看着,你算人家什么,乙方?” 谢景珩急了,“我就不能当朋友关心?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一二三,五年!” 叶青予五味杂陈地看着他,当朋友,你看看这能对吗? 叶青予根本不信,拿过谢景珩杯子给他兑了点热的进去,“咣当”吨在谢景珩面前,“还当朋友,你最好是。” “什么叫我最好是,我就是,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干,我跟他,和我跟你,是一样的。你要住我家我也让你住!” “……一样的是吧。” “昂!” “行,那我就直说了。”叶青予突然收了笑脸,难得语气有些严肃,“要我说你跟他在一块儿本来就不靠谱,虽然男的女的都一样,但是社会现状摆在这儿,男的又不能结婚,没有任何保障。你男的女的都喜欢,不如找个女孩。” 谢景珩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什么意思?你催婚啊?” “你可以这么理解。” “叶伯母的意思?” “有这个原因,但是我主观上,也希望有个人照顾你,过完年三十了,不是小孩子了。”叶青予认真地看着谢景珩,看着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长大的小孩。 谢景珩发觉,他是认真的。 他垂下眸子,没看叶青予,“我还没这个打算,我也不想……被人照顾。” 轮椅上的人手不自觉地攥上轮圈,攥得很紧,骨节发白,明明站起来比他还高,现在两条长腿只能委委屈屈放在踏板上,腰身单薄地让人心疼。 叶青予强迫自己松开紧皱的眉毛,摸了摸谢景珩发顶,“没事,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找就不找。”他轻佻地抬起谢景珩下巴,“反正你这张小脸儿,多大年纪都有人上赶着倒贴。” 谢景珩拍掉他的手,“说什么呢。” 叶青予突然凑过来,又燃起兴致,“哎要不然你考虑考虑我妹。” “你疯了?哪有把自己亲妹妹往火坑里推的!叶青梨听见得打死我,不,先打死你。” “怎么说话呢!怎么就往火坑里推了!” “你以前要这么想我能理解,毕竟我俩确实郎才女貌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但是你现在这……”谢景珩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确实疑惑,“你是不是纯耍我玩呢?你有这么无聊?” “你先听我说,首先,我妹跟你一样大也到年纪了,我知道她忙事业,心不在感情这一块儿,但是生意场上对单身女孩并不友好,我不是推她进婚姻,就是,这是现实,你明白吧。” 这确实是叶青梨的困境,作为女性,不论她站在多高处,她的容貌、感情、婚姻还是会被拿出来审判,只从事业角度,结婚对她是一种保护。 “那第二点,结婚其实是次要的,比起结婚叶青梨更不想生孩子,我也不想让她吃这个苦。但是现在所谓的丁克家庭里,男的就算结扎也能随时打开,进了一家门,再做那事儿就不是外人能控制的了,再万一对方人面兽心对她不好造成伤害……” “等会儿!那你的意思我就不能?” “我没说你不能,你至少不能强迫她,顶多她强迫你。”叶青予一脸坏笑。 “叶青予!你算盘打的真响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谢景珩抓着叶青予胳膊给了他两拳。 “哪来那么多火坑啊,你俩在一块谁都不亏谁都不赚便宜,考虑考虑,考虑考虑哈。” “还考虑!”谢景珩气不过,又锤了他一拳,叶青予躲了一下,他打空了腰上没吃住劲儿,反而被叶青予一把扶住胳膊。 “嘶,坐稳当点儿,别一天天有劲儿没处使。” “我看你才真是有劲儿没处使,闲得慌,你先让叶青梨考虑吧。” “行行行,是我乱点鸳鸯谱,你别和她说啊……” “对了,叶青梨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谢景珩突然说。 “哪个,她一直谈也没断过啊?”叶青予无所谓地回答。 “这次不一样。”谢景珩朝他勾勾手指。 叶青予转了转眼珠,一下子挤过来,“展开说说。” …… 叶家家宴结束后,宾客离开,只剩自家人了。 谢景珩送给叶伯伯的是一副象棋,听说叶伯伯一直爱下象棋了,他就送了一盘,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确实用了心思。 羊脂玉的棋子儿,请了书法大师题的字儿,就这么一套。 “黄齐民的字儿?”叶伯伯扶着老花镜,正拿着棋子儿对光。 “对,还是叶伯伯识货。”谢景珩笑着说。 “叶青予、叶青梨,你俩瞅瞅人家小珩,”叶伯伯笑得眼眯成缝儿,眼角的皱纹成了层层叠叠的菊花,“你俩别说送我点东西了,我刚让你俩瞅半天都瞅不出个名堂了。” “爸,您这话说的,我去年送您一提茶叶、送我妈一条宝石项链,花了我好多钱的好吗!”叶青梨撒着娇说。 “哼,就知道送贵的,没新意。”老头嘴上嗔怪,心里却得意。 “我哥才是什么都没送过!”叶青梨把矛头对准叶青予。 “哎你个小兔崽子,去年,买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在娱乐圈混的不容易,咱俩平摊钱给爸妈送一份’,送的时候就都成你送的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呢,你过来,你别躲啊……” “错了错了,哥哥哥……” 叶青予掐上叶青梨后脖颈,两个人打得混做一团,叶伯伯和叶伯母在旁边看着笑呵呵的。 谢景珩也跟着笑了,突然,也有些怀念。 叶伯伯突然叫他。 “小珩。” “嗯?” “这开盘第一局棋,你陪我下吧?让我瞧瞧你退步了没有。” “成,我陪您。” …… 下完棋时间不早了,谢景珩和他们告别,叶伯伯说送送他,谢景珩说不用,有司机来门口接他,来回推了半天,他才出了叶家门。 叶家这庄园修的大,从屋门到大门有一段距离,中式风格的小路,有的地方林叶掩映。 谢景珩推着轮椅走得很慢,抬头能看见一轮圆月,光辉柔和而清亮,月亮已经圆了,上次抬头看还是月牙,是和江浔,在清湖。 说是不让送,叶青予想了想又追出来了,他看见谢景珩一个人,停在路上抬头,背影让他联想到热闹散去的寂寥。 还是送一送吧,他刚想跑过去追他,看到谢景珩突然动了,轮椅转的很快。 叶青予抬头一看,门口停的车上下来的人是江浔,江浔快步走向谢景珩,两个人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远远的听不真切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江浔在他腿上腰上摸了一圈,谢景珩好像嫌他烦了,推了两下,也没使劲儿,跟小猫挠似的。 叶青予走近了些。 “没乱吃东西?” 第37章 “没有,真没有,敬酒我都用的水!” “晚上吃的什么?” “家常菜,半碗米饭。” “米饭又吃这么点?菜对胃口吗,吃了什么菜?” “这我哪记得啊,莴笋、山药、虾仁、清蒸石斑鱼、大闸蟹……” “他家饭这么好吃?你都舍得下手剥螃蟹了?” “嘻嘻,叶青予剥的。” “……行吧,下次我也尝尝他剥的。” 叶青予:…… 再回神儿,江浔已经把谢景珩抱上车,利落地收了轮椅。 叶青予摇摇头笑了笑,当朋友,谢景珩这话儿也就骗骗他自己。 第31章 从叶家回来,谢景珩正开门。 江浔突然问他:“今年不贴春联吗?” 他顺着江浔的目光看过去,门框上的旧春联有些褪色,不记得是哪年他心血来潮写的了,几年没换过,因为他以前不在这边过年。 谢景珩收回目光,转着轮椅进门,“好几年没贴了,不贴了吧。” “辞旧才能迎新,用旧的寓意不好。” “那过两天买了换掉。” “你写一幅新的吧。” “……”净给他找事儿,谢景珩直接驳回,“不想写。” “那我写?”江浔无所谓地答道。 谢景珩想起他那屎壳郎爬的字,揶揄了句,“你,要不还是算了吧,你那字放门口能镇年兽,比门神还管用。” “那你写。”江浔把话题绕回来。 “写不了,大晚上别给我找事儿。”谢景珩边说,边把迎到门口的猫抱起来。 江浔撕了旧的,把那沓褪色的红纸轻轻折好,才关门进来。 他挡在轮椅面前蹲下,提起他腿上的猫,“给啾啾的窝写幅对联,申港那个项目给你。” 谢景珩眯了眯眼,还能这样呢,诱惑力还是挺大的,“真的?” “真的。” “成,去书房。” 他以前教江浔写过书法,没教成个什么,而且毛笔他好久没碰了,应该写不了多好。 想不通江浔为什么执着。 江浔主动从书柜里拿出笔墨纸砚,柜子里多是各种宣纸,“家里有红纸吗?” “有吧…”谢景珩想了片刻,“上层应该有大张的,你自己翻翻。” 江浔踮起脚在最上层找到巨大张的红纸,撒着碎金,和门口贴的老对联是一样的,大概好多年没用过。 “这个要多大得自己裁,你想写多大?”谢景珩转了转手上的裁纸刀,递给他。 猫房子不大,江浔站在书桌边,裁了三张小长方形,又裁出几张小正方形。 谢景珩磨了一小点墨,提笔问他:“写什么呢?” 江浔显然没仔细想过,拿手机现搜了一个。 因为是给啾啾的,谢景珩把字写的圆润饱满了些,不费太多力气。 江浔伏在桌边看他。 他左手撑着轮椅稳住身子,右手悬腕,幸好是写小字,写大字他怕手肘都悬不住。 上联“猫肥家润万事兴” 下联“猫顺肚圆家中宝” 横批“啾啾的家” 谢景珩搁下笔,看来看去还是不满意,软绵绵的,没一点筋骨。他伸手想把纸团了重新写,被江浔拦下了。 “挺好的,这样就行!”江浔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把握住他手腕。 “……好是因为你看不懂。”谢景珩对他的鉴赏能力十分质疑。 “没事啊,啾啾也看不懂,对不对?” “喵——” 啾啾跳上桌子,歪头坐在他面前,也不知道在喵什么。 “教我写个福字吧,小的,给她。”江浔毕恭毕敬递给他一张小方纸。 谢景珩看他态度好,纸小小的也可爱,但还是忍不住鼻孔出去冷笑一声,“不教,纯示范。” 教的时候他不学,不教了他又上赶着。 谢景珩写了张小福字,也感觉写的不好,他放下笔,拿胳膊肘怼了怼江浔,“再裁一张,重新写。” “挺好的,不用重新写。” “看的明白好坏吗就说好?”谢景珩嘲讽道。 “魏晋行体?” 谢景珩有些惊讶,“一个字儿就能看出来,你不会蒙的吧?” 江浔拿走了他桌上的福字,不置可否。 江浔稍微研究过,以前他对书法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在谢景珩教他写字那次之后,看到这方面信息会想到谢景珩,也根据印象,对谢景珩书房里那些字有了大致的认知。 江浔自己转了转他的书房,和记忆里没太大差别。 书桌一侧对着的墙上有一副隶书的“观自在”,盖的不是谢景珩的章,但具体章上的字他也认不出来。 “你信佛吗?”江浔突然问。 “不信啊。”谢景珩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看见他对着那副字,很快明白。 “我爸送我的,他晚年信一点,不过送我这副字应该不是梵语‘观音菩萨’那个意思,可能是自省?自渡?”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自己悟来着,我还没悟明白呢,他就走了。” 谢景珩神色有些惆怅,他撑在轮椅上的身子太单薄,江浔看的发愣。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说,“也可能,就是希望你‘自在’的意思。” “也许吧。”谢景珩勾了勾嘴角,“能帮我找找有没有金墨吗?在刚刚那个柜子里。” 江浔其实想问他累不累,累就不写了,但看他有兴致,还是没说什么帮他拿了。 金墨的质地和墨水完全不一样,更像油漆。 谢景珩自己裁了张大点的纸,换了支毛笔。 写字儿这事儿,有时候越认真越不是那么回事,谢景珩写得身上都有点发汗了。 “哪不好看?有什么区别吗?”江浔指着他写了几次的同一个“春”字问他。 “……有。” 谢景珩把写废的纸拿开,展了张新的,“我没让你陪我写,也不是给你写的,困了自己去睡。” “不困。”是怕你累了,江浔随手在他的废纸上画了只小猫头像,“你再不睡明天早上就起不来了。” “那就不起了,明天我又不上班。” “早上不起床会错过早饭。”江浔幽幽地说。 自从那次胃出血后,江浔对他的吃饭过于上心了,尤其是早饭,不吃早饭确实容易胃疼,但是他也确实早起不来。 “我起得来,我吃完早饭回去睡。” 谢景珩被他一打岔,笔下的字没顾得上用心,反而写得更好了些,多了几分随性。 “丽日和风春意满,花香鸟语物华新。春和景明——” “嗯。” 其实没什么大寓意,只是感觉他和江浔都六亲缘薄,写那些家和人旺的对联不合适,干脆就盼“春和景明”吧。 他写字的时候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撑着椅子,腰背都是绷着的,收笔乍一放松,腰上突然疼了一瞬直不起来,他慌乱地想扶桌子,却一把被江浔握住手。 江浔看他嘴唇白那一下就知道他肯定又疼了。 他把轮椅手刹松开,转过轮椅让他面向自己,半跪在他面前。 谢景珩额头抵在他肩上,深呼吸了几次没说话。 “这次疼的厉害?” 谢景珩抵着他肩摇摇头,说话还带着喘息,“不是,有点突然,过一会儿就好。” 江浔也没辙,手覆在他腰上只敢轻揉,静静等他这“一会儿”。 “最近没复健?” “嗯。” “年后我和你去?” “……不用,我自己会去,年前太忙了。” 江浔等他疼过一阵,才扶他起来,“到床上躺着,我帮你做做拉伸?” 平时江浔给他按按腰就算了,他这腰确实出问题的频率太高,经常坐都坐不稳,江浔搭把手不算越界。 可是,到床上,拉伸腿,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浔要抱他,谢景珩不情愿地推了推,“不用,你管的越来越宽了。” 江浔半跪在地上,一手勾着他腿弯,另一只手护在他腰上,僵持着没动,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青予不也这样吗?” “什么意思?”和叶青予有什么关系? “他也会抱你、关心你,都是你的朋友,为什么我不可以?” “不是吗?你在想什么?”江浔状似不解,看得谢景珩一时无话。 “按一下吧,别疼起来,明天一诺来吃饭。” 江浔真的,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谢景珩突然想起提出质疑,“……你会吗?” “会。” “我先把笔洗了,现在不疼。” “我一会儿洗,放回原位。” …… 江浔专门找医生学了一点理疗手法,康复训练也学了,但训练谢景珩肯定不愿意让他插手。 第38章 按摩和拉伸也更好操作,松松筋和关节,至少能让他舒服一点,少神经痛几次。 但没想到稍微拉伸一下,谢景珩就这么疼。 他学的时候帮不止一个患者做过拉伸,不管患者双腿是不是有知觉,拉伸都会疼,他不清楚这种疼是什么样子。 更没遇见有人疼到这种程度。 他一开始毫不怀疑自己的学习技术,以为是谢景珩疏于复健太久,越久越疼,越要及时拉开。 但现在,他怀疑可能真的是自己学艺不精。 江浔握着他的腿,隔着睡裤也能感觉到,那双腿又长又直却没有一丝生气。 谢景珩感觉不到,却被疼痛折磨得没法。 他自始至终没讲话,手却忍不住抓紧床单,手背上骨头凸起,快要刺破冷白的皮肤,薄薄的眼皮也被疼痛染得发红。 好像他们第一次做完,谢景珩力气耗尽陷在床上,但挑眉看他的时候像只傲气的小猫,直白又讽刺地说他技术太烂。 只是这次,谢景珩把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别皱眉了,疼不是你手法问题,我自己身体不行。” 江浔手上一动,他疼得发颤,江浔动作再次停住,把他的腿平放好。 江浔忍不住想帮他,手却堪堪悬在他身侧,不知道该落在哪,不知道他哪里疼,他搞不明白,“不是说…没感觉吗,为什么这么疼?” 谢景珩掀起眼皮看他,没回答。 他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像他解释不了神经痛,疼痛流窜在脊背里,看不见摸不着。 他用疼得发虚的指尖碰了碰江浔无处下落的手,“继续做吧,做完就不疼了,给个痛快,别折磨我。” 江浔做完,力气耗尽的还是谢景珩,疼痛太消耗人精力。 他给谢景珩盖好被子,再进去送水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 他放下水杯没叫他。 第二天也没叫他吃早餐。 有时候江浔自己都搞不清楚该怎么才能让他好,谢景珩的身体哪哪都脆弱得让他心惊胆战,当吃早饭和多休息谢景珩都需要,他无法衡量该顾哪头,也不能强迫他兼顾。 第32章 以前过年谢家人也不多,谢景珩妈妈走的早,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但是谢景珩小时候一个人比一屋子人都闹腾。 等谢景珩十几岁懂事了,谢承钧已经和许桐姐结婚,过年那几天家里多了许桐姐张罗,氛围明显不一样。 再后来有了谢一诺这个小豆丁,和谢景珩正好玩到一块儿去,从那么大点,谢景珩就带着她净干捣蛋的事儿,谢一诺也是黏他,一见他就“叔叔”“叔叔”的跟着跑,一个年过来下好不热闹。 后来,许桐姐除夕那天都带一诺回娘家那边。 今年也是。 许桐姐问他今年去哪边过,还去叶家吗,他说就在自己家。 “那二十九晚上一起吃顿饭,我带一诺去你那边,包顿饺子,小除夕嘛,热热闹闹的。”许桐姐在电话里说。 “行,不过我这边还有个朋友,他…不回老家过年,就住我这儿了。”谢景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陪一诺在游乐场玩的那个吗?”许桐问。 “嗯,你听她说了?” “哎哟,她可念叨了好几天,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照片我也看了,确实帅,不怪她念叨这么些天哈。”许桐姐笑着说。 “她那天…没吓到吧?” “没什么事,不过确实有点危险,你和江浔是朋友还是…商业关系?” 许桐姐问的很微妙,谢景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谢景珩试探性问,“姐你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我又不是不看新闻!” 这就更难解释了,“我和江浔是朋友,认识四五年了,网上都是乱传的。他和咱们一块儿吃,行吗?” 许桐稍微放下点心,“那一起吃呗,正好让我见见,这事跟一诺说了她准高兴。” “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别轻信外人。” …… “啾啾!!” 比江浔更具有吸引力的事物,是小猫。 一诺一见到啾啾眼睛都亮了,捧在手心看着,吧唧亲了一口。 抱上就不撒手,走到哪带到哪。 许桐姐和江浔在厨房准备饺子,谢景珩闲的发慌。 “一诺——你有了啾啾,都不和叔叔玩了!” “玩,但是我要带着啾啾一起玩。”小姑娘摸着猫一脸享受地说。 “带着她能玩什么?” “玩……我们玩桌游吧!啾啾是裁判!” “行吧。”谢景珩撇撇嘴。 不过桌游,现在流行狼人杀、阿瓦隆之类的,谢家老宅有的是,他这边连副跳棋都不一定有,谢景珩在电视柜里翻了翻。 “只有大富翁你玩不玩?” “不要,好幼稚。” “嘿,你还嫌幼稚,来真钱的,玩不玩!” “什么叫来真钱?” “你如果赢了,我把游戏纸牌都给你换成现金!” “那今年压岁钱还有吗?”小姑娘鬼灵的一点亏不吃。 谢景珩大手一挥,“两码事。” “玩!” 两个人先一块儿研究了一遍游戏规则,然后把地图在茶几上铺开,功能卡都摆好位置,谢一诺说啾啾是银行行长,要把“钱”都放她那里。 谢一诺也是运气好,一开局,好几次掷骰子都是火车站、自来水厂、电力公司这种地方,能买的都让她买了,谢景珩过一次就交一次路费,给谢景珩激起了好胜心,越玩越认真,两个人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馅和面都好了,有人来包饺子吗?”许桐姐在厨房喊。 “好,姐,这就来!”谢景珩头也不抬地回。 谢一诺也没空回,她在祈祷自己抽到一张好的“命运牌”。 许桐看半天没人来,和江浔说,“我去看一眼他俩。” 谢一诺和谢景珩两个人都围着茶几,一人手里一堆票子,表情还挺严肃,“哟,你俩这战况激烈呀!” “啊?姐,没事,一会儿就结束,我快赢了。” “叔叔你别高兴那么早,明明是我快赢了!” ——“继续。” ——“该你掷骰子了。” 两个人同时说。 许桐看笑了,“你俩玩吧,不用你俩包了,等着吃就行。” …… 谢景珩发现这游戏,还是运气成分大,他竟然玩不过谢一诺。 谢一诺前期房产多,后面过路费越滚越高,谢景珩在交了一万四过路费后彻底破防。 “不玩了!” “好哦——我赢喽——”谢一诺抱着猫转了好几圈。 谢景珩愿赌服输,点了点谢一诺的“钱”,是真多,他点了点自己身上的现金,根本不够,不过至少是有点的,他该庆幸自己前几天取现金了。 “现金就这么多,其余的支付宝转你。” “谢谢叔叔!”谢一诺小手一挥、一弯腰,给他来了个王子礼。 做完拿着钱就往厨房跑,谢景珩在客厅能看见那边,谢一诺把钱给江浔了,谢景珩大为震撼。 江浔也一脸震惊,“给我?” “对呀,我赢的,我送你!”谢一诺臭屁地说。 “哎你这孩子,什么意思啊就给,叫江浔哥哥,别没大没小的。”许桐在旁边,挡着也不对劲,让她给也不对劲儿。 “谢一诺!不许给他!”谢景珩隔着老远喊。 “他有的是钱,你不许给他!”江浔钱比他可多了去了,还拿他的钱给江浔。 “你过来!”谢景珩凶道。 小姑娘根本不怕他,屁颠屁颠跑回来,谢景珩掐住她肉乎乎的小脸,“为什么给他?” 谢一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谢景珩从轮椅脚踏板中间把小孩拉进来,按在怀里,“嗯?说不说?” 谢一诺知道叔叔身体不好,不敢真的乱动。 “我喜欢江浔哥哥呀。” 谢景珩乐了,“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当然知道,喜欢就是,我想穿婚纱和他结婚!我要让江浔哥哥做我老公。” “等你长大了能结婚,他都是老头了。” “那怎么办?”谢一诺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啊,那怎么办?”谢景珩笑着当小复读机。 谢一诺看着厨房里的江浔和妈妈若有所思,“那让江浔当我的爸爸可以吗?” 谢景珩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虽然童言无忌,但是他真有点生气,谢景珩把小孩从怀里放出来,让她在自己面前站好。 “还记得你爸爸是谁吗,我哥对你不好、还是爱你不够?” “记得呀,我记得爸爸,爸爸爱我,我也爱爸爸。” “那为什么说刚才那种话,爸爸可能会……难过的。” 谢一诺眨巴着大眼睛,坚地说,“爸爸不会难过,就算我有新爸爸,爸爸也还会爱我,他会开心,因为有人也像他那么爱我。” 第39章 谢景珩愣了愣,“会…开心吗。” 谢一诺扑进他怀里,小短胳膊抱住他,“会的!” “只要做让你自己幸福的决定,爸爸都会开心!” “你俩腻歪什么呢,洗手吃饭!”许桐姐喊道。 …… 谢景珩咬了一口饺子,“好香啊,咸淡正好,不过这味儿我没吃过,你们创新了?” “嗯好香好香!”谢一诺也跟着说。 许桐笑了笑,“嘴真灵啊,我们俩把各自的配方融合改进了一下。” 江浔偏过头看着他,“少吃点,饺子对胃不好,尝尝味儿就行。” “江浔说的对,小珩,都是自家人不用非给我们面子,胃溃疡可不是小事儿,得仔细养着,你别不上心。”许桐姐干脆把他面前的饺子盘都拿远了,换了道清蒸鲈鱼,还给他盛了碗汤。 他打电话那天,许桐姐还对江浔充满戒备,让他小心点,怎么一起包了顿饺子全让江浔收买了。 “怎么有人这么大了还爱告状呢。”谢景珩接过汤吹了一口,对吃不到美味饺子着实感到遗憾。 许桐点点他脑袋,“少贫嘴,他对谁好谁心里清楚。” …… 这一年除夕过得异常平和。 一点都没有过年的热闹,但是江浔在,冰箱永远是满的,他话不多,可屋子里多了点人气儿,总是好的。 有猫在也很好,尽管名义上是江浔的猫,但是江浔只管喂食和铲屎,和这小东西亲近不起来。啾啾也发现有的人类冷漠难以接近,再被谢景珩时不时开俩罐罐收买一下,现在已经把江浔抛到脑袋后了。 年夜饭,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提任何伤心事儿,也没人对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刨根问底。 统共就两个人吃饭,江浔却也做了不少,好在菜量小,还都是谢景珩爱吃的,两个人基本上光盘了。 江浔收了碗筷放进洗碗机。 谢景珩发饭晕,把自己挪到沙发上躺着不想动,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app放春晚,当个背景音听。 啾啾也刚吃完饭,坐在地上舔毛。 啾啾长得飞快,已经四斤重,体型比成年猫小点,大概处于猫的少年期,小狸花长开了又挺拔又神奇,彩狸有对了几分漂亮。 “啾啾,啾啾……”谢景珩躺着朝地上的猫伸手,啾啾大致已经能懂是在叫她,抖了抖毛,走过来贴他的手。 谢景珩顺手把啾啾抱到身上,暖暖的毛茸茸,刚好垫着手腕刷手机。 江浔也没回房间,收拾好餐厅东西,走过来坐下,也靠在沙发上,两个人隔着点距离,各看各的手机,到小品了就看两眼电视。 耳边只有春晚的节目声和很远处微弱的爆竹声,竟然,也不是很冷清。 “嗖、嗖、嗖、噼里啪啦……”窗外突然炸起一串烟花。 谢景珩撑着上身坐起来一点,这个位置看,烟花被挡住一角。 “过去看看?”江浔扶住他胳膊帮他坐起来。 谢景珩望着窗外,“在这看就行,烟花在哪看都一样。” 江浔不由分说得把他抱起来,“不一样,那边清楚。” 从阳台上能看见一朵朵完整的五彩斑斓的烟花,不断有光点冲进夜空,炸开星火,把周围的黑暗瞬间照亮,又缓缓消散。 啾啾竟然不怕烟花声,谢景珩一手勾着江浔脖子,一只手还在撸肚子上的猫,“你说这是在哪放的?” “永安区,和兴北路那块吧,兴贸大厦那个楼旁边?” “我也觉得,离市中心那么近,这得罚三千块钱不止。” “你在市中心放过?”江浔笑着问。 “我在家门口放过,罚了我一千五。” 江浔低头笑出了声。 来看烟花前,江浔说阳台没关窗户冷,给他裹了件外套。 谢景珩松开勾着江浔脖子的胳膊,从外套内兜摸出一个红包。 “别笑了,送你的。” 江浔愣了下,“红包?” “压岁钱。” “给我干什么,我过完年二十五,不是小孩儿了。” 谢景珩以前也是给的,刚认识的时候,江浔才十九,完全算不上大人,他觉得自己该给。 谢景珩想了想说,“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还是能收到的。” “压岁钱是压邪祟的,图个吉利。就几张,统共也没个块儿八毛的,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你也别看不上。”他以前可不给这么少,不过以前他也没给过现金红包。 红包封面是他前几天自己写的字儿,他看江浔喜欢。 “拿着吧!”谢景珩知道他抱着自己没手拿,直接放进他睡衣胸前的兜里。 烟花放了小五分钟。 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33章 十点多,谢景珩上床准备睡了,突然听到窗户那有细碎的声音。 一会儿一下,好像是……小石子砸上玻璃。 这不应该啊,他住这小区安保很好,大半夜也不会有小孩在外面玩。 谢景珩起了身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床看看。 他拉开窗帘,一眼看到院子门外有个红毛。 冷炎? “喂!江浔呢?”冷炎隔着一个小院,双手捧成喇叭朝他大喊。 …… 找江浔,他就不能打个电话? “江浔在家吗!听得见吗!!”红毛还在喊,不仅他听得见,估计邻居也听得见。 他想给冷炎打个电话,突然发现没他电话,于是打开窗子,“不在家,你别喊了。” “什么?” 谢景珩没他那么大声儿,冷炎没听清。 谢景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要不进来说,我给你开门?” 他不太确定冷炎有没有听清,反正冷炎没再说话,他下楼来了院子大门。 冷炎大概喝了点酒,谢景珩嫌弃得看了他一眼,“江浔不在,你俩没电话吗?什么年代了来人家门口喊?” “他不接啊!” 不接就是在忙。 “找他干什么?” “喝酒。” 就这点事儿,谢景珩感到无语,直接就想回去,被冷炎拉住胳膊。 “哎哎,别走啊,你陪我喝吧!” 谢景珩气笑了,“谁给你的脸啊,让我陪?” “江浔。” “……” “不喝,放手。” “不放。” 冷炎死拽着他胳膊,声音听得他肉麻,“你陪我嘛,你和叶青梨熟。” 原来是叶青梨的事。 “你和叶青梨怎么了?” “走,上车!”冷炎一看有戏,里面开心了,推着他就走。 “我回去换件衣服!” …… “我们小区你怎么进来的?”谢景珩坐上副驾驶才狐疑道。 “我车这么好,谁敢不让我进?” “……”这小区安保还是不行,势利眼。 冷炎来到大学城附近,找了家小清吧。 这个点清吧里人还不少,看模样大部分都是学生。 冷炎自顾自地闷了口酒,“昨天元宵节,我说去一起拜访她爸妈,她死活不让,我家庭学历能力样貌有哪点拿不出手吗?” 谢景珩挑眉,“你想见父母?你都想结婚了?你俩不是才谈了……十个月?” “你怎么知道?” “叶青梨说的。” 冷炎充满敌意地瞪了他一眼,“她这都和你说。”随即却有些落寞,“可是我喜欢了她八年。” 谢景珩惊了一下,“你和江浔一年毕业,同岁吧,你高二就喜欢她?” “嗯。” “喜欢八年都没追?什么意思,暗恋?” “嗯……明恋,没追上。” 谢景珩插了一块果盘里的西瓜,没说话。他突然对冷炎刮目相看,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八年都追不上、还能坚持喜欢八年,一瞬间竟然觉得江浔也挺好追的。 “我上高中的时候,她说我是小孩子,我看着她和别的男人谈恋爱、和你手挽着手出席各种场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她说她喜欢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冷炎的眼睛黑白分明,真诚,委屈,不解,看向他,灼热得烫人。 他大概是在问叶青梨。 可能叶青梨面对这样的目光,也说不出话吧。 谢景珩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垂下眼,“我觉得,她要的东西,和你要的东西不一样,她给不了你,你也给不了她。” “可是我什么都不要啊,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谢景珩笑了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炎并不需要他回答,只是想找人倾诉,“我因为她才努力学习,考了和她同一所大学,也因为她读的金融专业、去的美国,为什么还是没有用……” 谢景珩皱了皱眉,“她不希望你为了她做任何牺牲,更不希望你因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公平。”这一点谢景珩可以笃定。 第40章 “你现在做这些,已经太过了,太不成熟。” 冷炎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突然语气急了,“我喜欢她,把她规划进我的未来有错吗?” “你们都这么想吗?” “把别人的爱当负担?” “你对江浔不也是吗?你以为不把他牵扯进来他就能放心不管了吗?”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她,这不是牺牲也不是付出,她只要存在,我就会成为这样的我,你们不明白吗!” 冷炎说得谢景珩发愣。 “做什么在你们看来都是幼稚,你们大那几岁就一辈子有理了!” 冷炎不再看他,一个劲儿的喝闷酒,鸡尾酒度数不高,可他一个人喝了七八杯,谢景珩没拦着。他在想冷炎说的话,好像并非全无道理,可是他无论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站在叶青梨的角度,都不能接受对方这么做。 还有冷炎突然提,江浔不能不管,他怀疑江浔有事瞒着他。 谢景珩也忍不住喝了两杯。 直到冷炎喝醉。 谢景珩给叶青梨发消息让她来接人。 刚发完江浔给他打来电话。 江浔到家发现他不在,“怎么还没回来,在加班吗?” “我和冷炎在酒吧,一会儿叶青梨送我回……” “在酒吧?”江浔感到意外,声音都提高了。 “冷炎非拉着我喝酒,具体回去再和你说吧。” “哪个酒吧,我去接你。” “也行,刚好,你直接去接叶青梨一起来,让她把冷炎的车开回去,我现在告诉她。” “嗯,位置发我。” 江浔载着叶青梨,车跟着导航驶进大学附近的一条商业街。 他扫了一圈,就看见谢景珩和冷炎坐在窗边位置。 灯光昏暗,谢景珩靠在轮椅上正抽烟,坐姿懒散,把轮椅坐出了真皮沙发的气势。 桌上摆着一排鸡尾酒杯,地上还放了一打没喝完的科罗娜。 冷炎还握着酒瓶子,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已经醉了。 “喂!”叶青梨一巴掌拍在冷炎后背上。 “呜呜你来接我了……你终于来了……” 冷炎站起来把叶青梨抱个满怀,他人高马大,像个不知道自己体量的大型犬,把叶青梨扑的一个趔趄。 “能走吗?” “能啊!” 冷炎说着,拽着叶青梨往旁边桌子上撞。 江浔眼疾手快把两个人拉住了。 江浔也给冷炎后背来了一巴掌,“你跟谢景珩聊什么了喝成这样,大晚上折腾什么?” “我俩谈心,你不懂。”冷炎朝江浔竖起中指,随即被叶青梨敲了一记爆栗。 谢景珩看乐了,顺手掐了烟,“先走吧,结完账了,你俩扶着他吧,我没喝醉。” “胃疼吗?”江浔问。 “不疼,只有这杯是我的。”谢景珩指了指一堆杯子里的一个空高脚杯。 江浔和叶青梨架着醉鬼,找到冷炎的车,叶青梨说放心她自己能搞定。 谢景珩停在江浔车旁边等他。 “滴滴。” 江浔一边走一边开了车锁。 “喝了多少?” “真就一杯。” 江浔走过来把副驾的车门打开。 “能自己上吗?” 谢景珩看着车座犹豫了一下,“啧,你就不能开个底盘低的车?” 江浔低声笑了一下,“能,另一台车今天限号,我过段时间把这辆也换了。” 虽然不想让他喝酒,但谢景珩还是喝点酒更可爱,更随心所欲,不防备他,也知道求助,让他想起以前。 谢景珩原本就该这样,被别人帮也该心安理得,所有的好就应该是他的。 江浔抄腿弯儿把他抱上去,顺便替他整理好双腿系上安全带,轮椅收进车后座。 抱完觉得不对劲,掀起他裤脚,就在睡裤外面套了条外裤,“就穿这点?” “什么?不冷,下了车就是酒吧。” 江浔把掌心贴上他小腿,不用江浔说话,他也知道肯定是冰凉的。 “……” “穿裤子很麻烦的好吗,他大半夜叫我。” 江浔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腿上。 “晕的话和我说。”江浔递给他一瓶水。 谢景珩点点头,撑着手臂提了下身子。 “冷炎今晚找你干什么?” “为情所困,”谢景珩悠悠地答,“他是来找你的,你不在,非要让我陪他喝。” “下次别理他。” 谢景珩被江浔毫不留情的语气逗乐了。 “怎么了?不是你朋友吗?嗯……冷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为什么会和他做朋友?” “他……”江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叛逆的富二代,一起住了两年,发现他实际上还挺好相处的,”江浔斟酌着说,“而且……善良、热情、真诚。” “真诚……”谢景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谢景珩开口道,“其实我一直不觉得叶青梨会真的喜欢他。叶青梨比我工作早,虽然家里支持但也不是这行的,她是自己创业,年轻小姑娘要是想自己闯出条路来,不知得踩多少别人挖的坑、见多少肮脏事儿。” “她和谁谈恋爱我都不意外,但是没想到能和冷炎纠缠这么久。” “叶青梨顶多能做到喜欢他,”谢景珩停顿了一下,“可是冷炎偏偏要人真心。” 江浔愣了一下,一瞬间甚至怀疑谢景珩是不是点他呢。 他偏头看了一眼谢景珩平静的侧脸。 “你不觉得吗?”谢景珩问他。 江浔没回答,“给他俩想那么多干什么,都一点了,下车回去睡觉。” 谢景珩也确实累了,加上喝酒,今天一天坐了得有九个小时。 腰疼。 但是下车是从高处到低处,要简单一点。 “能自己下?” “能。” 谢景珩说完手臂抖了一下,一屁股坐歪了,拽了下身子,没支起来。 江浔心里一惊,立马把人扶住了,“腰一点劲儿用不上了?” “嗯……”谢景珩心虚地声音小到快听不见。 江浔直接把人抱进屋上了楼。 第34章 “谢总,捷达新车发布会上的xc26系列和我们正在研发的动力模式几乎相同,他们的电池组管理系统……用了锐新给我们的部分专利。”研发部当面把电脑递给他,上面是临时整理的电子版资料。 谢景珩翻着文档,脸色凝重。 另一台电脑上还放着捷达新车发布会的实时直播,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只能剩下直播声音和风声。 风声呼啸,震得窗棱微微作响,小冰粒霹雳吧啦砸在玻璃上,是不伦不类的雪花里夹着的霰。 过年的时候人们说今年是暖冬,暖冬不下雪,却在来年寒春下了。 谢景珩把笔记本电脑推过去,“拿回去吧,叫上法务部一起,先把所有细节整理清楚。” 技术部的人出门时,外间总裁办的人都忍不住看过去,又克制着把目光收回来,隐隐躁动。 出了这种大事,整个云驰的气氛都隐隐约约不太安定,楼下办公室的员工们也在偷偷看直播,没几个人工作。 谢景珩捏了捏胀痛的手骨,继续盯着发布会直播。 赵启亲自登台,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捷达xc26的动力系统是具有开创性的,将900伏电池包做成碳化高压平面,集成率高达87.6%,在节省电能耗的同时,最大程度上保持了电池的安全性……” 主持人坐进驾驶舱启动车,准备展示电力系统运行。 台下突然传来观众的惊呼,赵启的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导播赶紧将画面切到全景,却看见展台上的概念车冒出白烟,车底部甚至掉落几颗火星。 赵启顺着观众的目光回头,也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谢景珩握住隐隐发抖的右手腕,点击鼠标把车的部分放大,底盘电池组起火。 画面很快被切过,聚焦到故作镇定打圆场的主持人身上,主持人微笑着解释只是意外。 台下的交谈声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概念车在主持人讲话期间被切断电源挪走,发布会进入下一个环节。 但直播收音里不断传来衣料摩擦声,现场大概有些混乱。 谢景珩的眉头并没有松开,突然产生不好的猜测。 “喂,张总监,泄漏的几项专利整理出来了吗。” “已经整理好了,我现在发您。” 谢景珩收到详细的比对报告,浏览了一眼,都是锐新用于这次合作的。 “这三项专利的注册时间帮我查一下。” “好,我现在查,去年的6月15日,都是……同一天。” 江浔和他签对赌协议的同一天,不是云驰和锐新签约那天,是他们私下签那次。 第41章 “好,你们工作继续,但是告诉公关部那边什么都不要动。” 谢景珩挂断电话,靠在轮椅背上,吐了口气。 会是江浔故意的吗? 他从来没防着过江浔,在合作公司信任的情况下,锐新向合作文件中混入虚假专利数据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研发数据是锐新那边故意泄漏,那捷达发布会是纯粹的意外吗?是他们自作自受? 江浔……从签约当天就迫不及待算计他吗? 谢景珩打了个寒战,因为变天发疼的腰突然变成刺痛,密密麻麻像钢针扎一样。 他趴在桌子上忍了一会儿,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不过几分钟,助理给他发过来一张截图,锐新能源官方发布了《关于新型电池技术被盗的严正声明》。 谢景珩切到社交媒体,“捷达盗取锐新专利权”的词条已经挂上热搜了,谢景珩点进文件原图。 声明说,锐新能源此次用于与云驰合作的专利中,发现技术异常扩散,已启动法律程序。 后附了详细的泄漏专利内容,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没有提到捷达,泄漏内容细节却字字句句都直指捷达这次新车发布会。 作为合作方,锐新能源发布声明也没有给云驰放出任何风声,除了一句“用于与云驰合作的专利”,甚至可以说刻意把云驰摘得干干净净。 电光火石之间,谢景珩突然有个新的猜测,他好像知道江浔想干什么了。 他抖着手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他必须当面问问江浔。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但是再不走以他的身体状态就走不了了。 雪粒劈劈啪啪打在车窗上,雪天路滑,车速快不了。 谢景珩不知道江浔在不在公司,锐新前台说江总不在,他没说什么,直接上了锐新顶层,一路畅通,竟然没人拦着。 江浔不在办公室,张秘书也不在,留在办公室的秘书是一个谢景珩不那么熟的女孩。 “江总不在,他今天外出工作了。”秘书边跟着他边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 “江总没说,您有事的话,等江总回来我可以和他说,让他去找您。” “不用,我在这等他回来。” 秘书欲言又止,似是有些为难。 “江总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秘书看他脸色惨白,身体明显不舒服,“您看要不您还是回去等?” “我说了不用,我就在这儿等。”谢景珩声音不大,却透出骇人的压迫感。 秘书不禁咽了口唾沫。 她在总助办公室也挺长时间了,偶有几次接触,她都觉得谢景珩脾气更好,笑起来好看,会和下属开玩笑,不像自己家老板整天冷冰冰。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谢景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比江总有过之无不及。 秘书默默退出去了。 但是不大一会儿,她接了杯温开水,深呼吸几次,攥着拳头给自己鼓劲儿加油,大着胆子进来。 她觑着谢景珩的脸色小声说,“谢总,热水。” “嗯。”谢景珩示意她放那儿。 她又给自己在心里喊了一次加油,“谢总,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和我说,您、您要是不舒服我送您去医院也成。江总可能在开会我联系不上,但是江总的意思是,只要您来的时候一定照顾好您,您也别为难我。” 小姑娘脸色战战兢兢,紧张地看着他。 谢景珩用指节抵了抵太阳穴,“有暖贴吗?” “有有,我给您拿一个!” 也没什么用,他就是不想让小秘书觉得没照顾好他,老围着他转。 小秘书拿来暖贴,贴心得调高空调温度才走。 谢景珩用一只手和牙撕开暖贴,隔着衣服贴在自己后腰上,正贴在感知平面附近,平面以上隐隐发热。 腰上疼,手上也疼,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时候他就真不明白了,这破身体一到天气变化就疼成这样,情绪激动了也疼,到底他妈的什么毛病。 江浔一直不回来。 就像秘书说的一样,他也联系不上江浔。 第一次,他打江浔电话打不通。 捷达发布会后不到半小时,江浔就敢发声明,再给他几个小时他是不是打算直接上诉了? 不管江浔是不是因为他,上诉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江浔能走到今天饭又不是白吃的,捷达不是赵启一个人的,他背后是整个赵家,这点道理他江浔难道不懂吗?干什么非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景珩想不明白。 他摸不清江浔想干什么,也管不了江浔,但是不能让事态真的那么发展下去。 他迅速联系了赵盈,赵启的姐姐,赵盈对赵家的事其实更有实权,却没得到太多实利,控股大头在赵父和赵启那里,经常是到头来还是要给自己的混蛋弟弟收拾烂摊子。 比如今天这种烂摊子。 赵盈没想到谢景珩会联系她。 赵盈的声线干脆利落:“我也认为锐新没有必要这么做,就算扳倒捷达,对他们而言也是弊处大于好处。但是我联系江浔了,他坚持上诉,你应该去劝他,而不是说服我去放过他。” “我不是想说服你,只要你先压住锐新那边,我有其他办法。” 赵盈听完他的方法,静默了一瞬,“好,我同意。” 谢景珩松了口气。 江浔给他回过来电话,他刚才打的电话次数多,江浔回电话时语气有些急。 谢景珩的语气毫无波澜,事情发展到现在,反而没那么让人焦心,“有事找你,我在你公司。” “那你回家等我,我不去公司直接回去。”这大雪天,他怕谢景珩神经痛。 “不用,你过来吧,我就在你办公室。” “好,我很快就到。”江浔能察觉出,谢景珩不是很开心,大概还有些生气,具体发生的事谢景珩估计已经能猜个七八分了。 他知道谢景珩不想让他这么干,不让他查车祸,不让他和赵启作对,就算开诚布公地聊,谢景珩也会告诉他时机不是现在。 但是他忍不了了。 一场车祸害死谢景珩的哥哥,要了谢景珩半条命,幕后真凶逍遥法外,反过来把车祸罪名推到谢家头上。 他凭什么忍的了? 这次发布会事故和偷窃技术罪名起码能让捷达受重创,赵启手底下的其他房产项目他也有所参与,一个都跑不了。 就算赵启背后有赵家,以他现在的资本,虽然不一定全身而退,但足以和赵家抗衡。 …… 江浔进门到时候,看到谢景珩安静坐在轮椅上,指节抵着额角。 听到门开的声音,才慢了半拍一下子抬起头。 谢景珩眉心微蹙,唇色比平时白,望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江浔见他没讲话快步走过来。 谢景珩想说的可太多了,只是听见声响猛地抬头,血压没跟上,眼前一瞬间看不清,脑袋嗡嗡的。 江浔一担心就伸手往他腰上摸,摸到他贴的暖贴,“又疼了吗?去休息室躺会儿。” 谢景珩按住他想抱自己的胳膊,“锐新今天发的声明什么意思,你打算起诉捷达?” 江浔保持半跪在轮椅前的姿势没动,抱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希望,没有把话挑明,“嗯,普通的专利技术泄漏,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谢景珩不信他这一套,“你早就察觉到了捷达那边的动作,故意给他们虚假专利,让他们出事故,对吗?” 江浔怔了片刻,“对,但只是正常的技术防盗,是他们,自作自受。” “正常的技术防盗。”谢景珩低声重复道,只觉得好笑,“诱导他们盗取缺陷技术,卡在发布会制造意外,这得在捷达收买不少眼线吧。” “退一万步讲,你和捷达无冤无仇,就算他们刚好窃取到了用于防盗的专利技术,你有必要搞他们搞这么狠吗?跟赵家结仇对你有好处?” 江浔回答不了,“这是锐新和捷达之间的事,和云驰没关系。” 谢景珩冷笑一声,“特地把云驰摘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这句‘没关系’是吧。” 说到这儿谢景珩更来气,江浔背后做这些事儿,一丁点都没让他知道过,他这两年在生意场上栽过不少跟头,看惯了尔虞我诈也学聪明了不少,可他没把这些“聪明”用在过江浔身上。 在商业关系上他对江浔有直觉般的信任,一开始他觉得江浔感情上过不去想给他使点绊子,可他从来没觉得江浔会真的害他,也不曾想过,江浔这样欺瞒他。 “就算你擦着边没违反公司间信息共享协议,布了这么大个局,连我也瞒着,为什么?江浔,我扪心自问,你回来之后,不论那个狗屁协议签纸之前还是签之后,在公司的事上我从来都没有防过你,你看不出来吗!” 第42章 谢景珩一生气,身上跟着疼的厉害,腰腹用不上力气,他用手撑上轮椅椅面,把腰腹卸了力。 江浔扶住他腰,给他顺着脊背,“我不是故意瞒你,我……” “你怕和我说了我不让你干。” 江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紧抿唇线没有回答。 “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吗!”谢景珩一下子推开江浔,把轮椅后撤几分,他语气笃定,“车祸的事你也查了吧。” 江浔干脆不再藏着掖着,“我就是查了。他们自作自受才有了今天,怎么了,都到走这一步了,你还想拦着吗?” 谢景珩发现江浔和冷炎一个毛病,非觉得自不量力的付出就是爱,就是不成熟,这么点事儿还怎么着都说不通了。 谢景珩疼得头晕眼花,闭眼缓了一下才开口,“江浔,你到底怎么想的,拼个鱼死网破有意义吗?” 江浔冷着脸,看他疼得心里发酸,可就是天天看谢景珩这样,他才恨赵启,他根本不只是想搞垮什么捷达,他恨不得把赵启亲手杀了、千刀万剐了。鱼死网破又怎么了? 看他不说话谢景珩也来气,“你能不能掂量掂量赵家是什么人,人家在黑白两道混了多少你知道吗!你江浔才活了几年,别人叫你一声江总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谢景珩一口气说完,气得胃也发疼,胃像被人捏着,一捏痛一下,他腰本来就使不上劲儿,手一松开想按胃人就往下歪。 江浔一个箭步冲过来把他抱住,谢景珩头抵在他肩上,疼得气都喘不匀。 江浔抱着怀里发颤的人,不敢吵半句,软了语气完全是在哄人,“别生气,进去躺会儿行不行,休息会儿再说。” “不行……就在这说,都是我说的,你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江浔不想和他说,只想把他摁到床上躺着。 但他一抱,谢景珩就挣开。 “我说了我不去!” 江浔看着冒火,他就不明白了,话在哪不能说,谢景珩非得这么作践自己身体,“躺会儿怎么了,疼成这样你就好受了?” “我疼不疼用不着你管。” 两个人都瞪着对方,谁也不让。 突然江浔俯下身,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上手抱起他。 谢景珩根本逃不开,手上再怎么推都不管用,半个身子都无知无觉、一动不动,就只能被江浔圈在手里。 谢景珩一下子就急了。 “我不去,放手,我说放手你他妈听到没有!”谢景珩第一次挣扎地这么厉害,江浔停在半路没有继续走。 “放我下去!你他妈别老仗着我站不起来抱我,你就是欺负人!你放手!” 江浔也来了气,咬着后槽牙极力忍耐着,“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要不要休息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决定!你要我休息我就要休息?” “那不休息,进去躺着说不行吗?话不是只能坐着说,我又不是想把你怎么样。” 谢景珩突然冷笑一声,“江浔,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话说的太轻巧了。我是个半身瘫痪的残废,你现在把我抱进去门都不用关我爬都爬不出来!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谢景珩的话跟刀子一样刺得他心脏生疼,江浔咬紧后槽牙,抱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转身把他送回去。 江浔还没放下他,谢景珩便推了他一下,把自己摔进轮椅里。 江浔双手攥上轮椅两侧的扶手,逼着他对视,眼睛带着淡淡的猩红,“谢景珩,你生气了就使劲儿作自己,一跟我吵架就拿身体说事儿,一次两次往我心窝子里扎刀子,你就有意思吗?” 谢景珩没说话,摔下来的时候腰被窝了一下,他半天直不起来,也挪不了位置,手撑着椅边,疼得牙都快咬碎了。 江浔只是看着,忍着,并不帮他。 突然,江浔松开扶手,转身锤在身后的桌子上。 “操!能不能别他妈疼了。” 江浔背对这他。 谢景珩却看见他眼泪砸在桌面上。 办公室里安静到只剩下谢景珩忍痛的喘息。 过了很久。 江浔转过身,只剩下眼尾淡淡的红,“休息室床头的抽屉里有药箱,里面有止痛药。” 谢景珩蹙着眉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随便你。” 说完他像忍无可忍了一样,疾步走出办公室,门“嘭”地一声被砸上。 …… 谢景珩整个人卸了力,抖着手臂抓紧轮椅,堪堪没让自己滑下去。 江浔公司几百号人,他不想这副样子被看见。 最终还是进了休息室,翻出药箱里的止疼药吃了。 休息室听不见呼啸的狂风,却能看见窗外雪片被风卷住四处扫荡,纷纷扬扬。 窗子下面就是一张床,就在身侧,可他清楚自己转移不上去,只能用手肘撑着膝盖,低头闭上眼,硬挨过去,等止疼药生效。 谢景珩脑子很乱。 江浔的办公室,他自己摔门出去去了,这都什么事儿…… 刚才吵了半天到底吵的什么,全让他猜中了,如何呢,江浔说出个什么了,一句没反驳,没解释。 认识江浔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因为原则问题吵架…… 到底怎么吵的? 都是情绪上头,什么问题了没解决,谁也听不进去谁,全白吵。 艹。 …… 不大一会儿,休息室门突然打开,江浔怒气冲冲地冲到他面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抱起放在床上。 然后再一次“嘭”地摔上门。 只留下谢景珩,看着震动的门发愣。 第35章 直到谢景珩离开,江浔都没再回过办公室。 他回家发现江浔也不在。 他不知道江浔是不是回自己家了,也不想知道。 谢景珩把自己从轮椅里挪到床上,累得衣服都不想换。 又想躺下,又嫌外衣不干净,挣扎了一番还是把衣服脱了。 睡衣也不好穿,他把自己脱光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愣了一会儿。 瘦到只剩下软肉的双腿,无力的腰腹,他连穿条裤子都要蹭半天,江浔照顾他不嫌麻烦吗。 如果要在一起,滚到床上,插进去他都抬不起腰,看着他拖着动不了的半个身子,江浔不嫌恶心吗。 江浔是为了他吗,值得吗。 “喵——喵——”啾啾突然进到卧室,冲他叫。 谢景珩皱起眉,“干什么,什么意思,你找江浔吗?” 人和猫语言不通,啾啾只是蹭他腿,他没知觉,动不了,看得心烦意乱。 江浔人不在还留只猫围着他,一个劲儿叫,烦死了。 等等! 江浔不在,没人喂她。 谢景珩闭了闭眼,补了四片止疼药才开始给自己穿睡裤,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本来就疼了一下午,吃止痛药休息才缓过来点,这会儿药劲儿快过,他能上个轮椅都够呛。 又像跟身体较劲儿,又像是自暴自弃,谢景珩一下摔进轮椅和床之间。 艹! 江浔能不能滚回来把自己的猫喂了! 谢景珩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没人看他,他没什么好丢脸的,疼就疼吧,他也不着急,反正有地暖也不冷。 啾啾好像有些急,一个劲儿拿头拱他。 “你急什么啊,晚吃几分钟饭怎么了!” “我还没吃呢,我都没急。” “你急也没用,着急我也站不起来,我这儿往下根本不会动你明白吗。” …… 爬不上轮椅,爬不上床,他要不爬出去呢。 哪个可行性高一点? 再躺一会儿算了。 ……江浔,真不回来吗。 明天过后他估计真不会回来了。 谢景珩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别想了。 早就该走了。 江浔回来后解离症状再也没出现过,可能是那次和他妈聊开了吧。 这么不明不白住一起,是谁的私心还说不清楚呢。 …… 上次吃的止痛药就快失效,刚吃的又还没起效,谢景珩腰上开始又疼,他从床头柜拿出护腰带上。 谢景珩把双腿拢到胸前摆正,像复健时学的那样蹲起来,向后抓住轮椅,靠手臂力量把自己往上拖。 一松手腿就歪歪斜斜把人往下拉,他试了好几次,反反复复,才把臀部拖到椅面上。 腰腹没力量,最后直起身对他来说很难,谢景珩缓了一阵儿,最后手臂猛地发力把自己拉上去。 他上肢力量本来就不行,勉强能自理,在江浔回来之后更甚,被抱多了,复健时练的那点肌肉都没了。 谢景珩叹了口气,把两条腿捞到踏板上。 啾啾用的自动喂食器,只是今天桶里的猫粮都吃完了。 第43章 谢景珩找了半天才找到猫粮放哪,颜色大小不一的袋子有好几种,有一些好像是也不是猫粮,冻干和什么粉之类的。 他不清楚啾啾现在吃哪种,还是混着吃。 扒拉几个猫粮袋子看了看,功能好像有点差别,不过好像区别不大? 谢景珩刚才太用力胳膊还是抖的,但是在啾啾殷切盼望的注视下,从柜子上随便挑了一袋,颤着手给她撕开了。 一袋猫粮也挺沉的,想倒进喂食器,结果用一只手拿不动,用两只手他坐不稳。 谢景珩抓了一把直接放进啾啾碗里。 啾啾激动地围过去嗅了嗅,不吃。 “喵——喵——”啾啾抓着他裤子爬到他腿上。 一人一猫对视。 ? 谢景珩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不吃呢?? 不吃江浔买这个干什么??? …… 谢景珩回到柜子前,把每种猫粮搜了一遍,挑了袋子最贵的开了,给啾啾抓了一把。 很好。 干饭很积极,脑子没问题。 不过看起来脑子也没有很好,啾啾拱着碗吃,吃一口掉一地,活像个小推土机,把谢景珩看笑了。 他也不知道啾啾该吃多少,等她不吃了他才不再喂,又抓了几把放进喂食器,应该够她明天吃的了。 谢景珩把剩余的猫粮放回去,决定给自己找点吃的。 白天胃有点疼,和江浔吵的时候气的,现在不疼了,不知道是不是止痛药把胃痛也止了。 江浔来之前冰箱基本上是空的,早饭起不来吃,午饭在公司解决,晚饭让餐厅送过来。 印象里江浔开始做饭后,冰箱一直是满的。 谢景珩打开冰箱一看,食物饮品码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但是没有速食,更没有开袋即食。 最终,他挑了块儿牛排拿出来。 牛排是冷冻的,他隔着包装袋放进热水化了一会儿。 虽然这不应该,但是他拿牛排就是为了快点吃上。 撒胡椒海盐、喷油、大火微焦、放黄油、改小火。 五分钟做完。 谢景珩尝了一口。 确实……不太好吃。 但又不是不能吃。 谢景珩挣扎着又吃了几口。 算了,还是放弃吧。 不吃了,就这样吧。 他把自己折腾到床上,看了看时间,这就快十二点了,像他这种身体情况,稍微干点什么事情,都要耗费好长时间。 谢景珩躺在床上只想……但愿明天顺利。 …… 江浔早上来过一次,在谢景珩醒之前。 他进卧室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侧卧着缩成一团,睡得无知无觉,却无意识皱着眉头。 谢景珩脚露在被子外面,江浔过去想给他盖好,走近一看,白皙的脚背上有几块儿红痕。 他轻轻把被子撩起来,掀开裤角儿,小腿上也都是磕碰的淤青。 江浔看得来气,也心疼,就一晚上,折腾成这样。 他一看就知道谢景珩根本没处理过。刚磕碰后不冷敷,所以淤青面积很大。后期也没热敷,他腿上血液循环本来就不好,到现在伤处还是红紫色。 江浔犹豫了一下,看时间离他起床还有一会儿,拿热水袋把伤处给他敷了一遍,喷上药。 确实是没感觉,无论江浔怎么碰他的腿,谢景珩都感觉不到,也没有醒的意思。 江浔眸子暗了暗。 他把药放在床头显眼的地方才离开,但愿谢景珩自己会喷。 走出卧室门,他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江浔又折回去,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跪在床侧按了按他的腰。 腰上肌肉僵得厉害,他从下往上揉开,碰到手术疤痕靠上的地方时,谢景珩哼唧了一声,想往他身上缩,又移动不了。 江浔看他就要醒,迅速揉了几下,从床上起来。 “……江浔?” “我来拿东西,你睡吧。”江浔说完转身就走。 谢景珩刚睁眼人还有点发懵,等他走了,才低声说了句“哦……” 睡不着,时间也不早。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床头有一瓶云南白药,后知后觉,空气里已经有云南白药的味道。 江浔已经给他喷过了。 等他把自己挪上轮椅,江浔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早餐。 谢景珩没见到啾啾,不知道江浔是不是把猫也带走了。 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啾啾还在,在吃饭。 自动喂食器里补满了新的猫粮,有几个袋子被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压着一张纸,写着猫粮、鱼油、冻干和各种粉的吃法。 谢景珩笑了一下,这小东西真是挑食又娇气,还挺难养活。 他也没再改密码,因为今天过后江浔也不会再来。 …… 所有人都没想到,游离事件之外的云驰直接起诉了捷达,随后才发布声明。 云驰指控捷达前采购经理违规接触启航供应商名单,并举报其工程师时索取竞业协议范围外信息。 避开了核心技术泄漏的锚点。 捷达紧随其后发布了详细的技术比对,表明自己并未盗取专利技术,也承认了云驰的指控,对涉嫌事件的员工进行公开处罚。 在赵家给媒体方施压后,网络舆论风向的转变也很迅速。 锐新也没有坚持起诉。 两天之内,捷达的危机,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谢景珩可以肯定,江浔生气了。 他联合赵家,让江浔耗费那么久的计划破产,江浔生气理所应当。 他以为江浔不会再回来住。 但是,江浔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每天来又每天走。 桌上每天早上都有新的早餐,不管谢景珩会不会起来吃。猫粮会被补满,猫砂也被清理。 江浔像个田螺姑娘。 谢景珩几乎没有碰见过他,直到一天早上,谢景珩特地早起在门口守他。 江浔看见他只愣了一瞬,然后越过他,把饭放在餐桌,一句话没等他说,“嘭”地关门走了。 就好像饭不是给他吃的。 谢景珩摸了摸鼻子。 江浔的东西也并没有收走,那天早上他说来拿东西,也不知道拿了什么。 谢景珩也没动他的房间,也没让每周来打扫的阿姨动。 江浔并没有完全离开他的生活,但是他仍然感到不适应。 房子变得空旷,三层也太大了。下班后没有人等他吃晚饭,加班回来屋子里一片漆黑。 习惯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是几个月的相处,江浔完全地渗透到他的的生活中,房子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了他的痕迹。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挽回还是戒断。 就这么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不过他也没让江浔的心思全然白费。 云驰没有立即把内鬼都揪出来,而是借机放了假消息。 他干脆做实了和锐新决裂的传闻。夸大研发支出,隐藏现金流,故意推迟应付账款,等供应商催款,制造资金短缺的假象。 果然,很快,消息被透露出去,媒体的□□涌现,云驰的股价暴跌。 他不想让江浔插手,除了不希望江浔被暴露在明面上,也有时机未到的原因。现在矛盾已经激化,不如直接干票大的。 - 谢景珩办公桌上放着一封黑色烫金的请柬——京华天成拍卖行。 今晚七点。 赵盈邀请他过去。 拍卖行在京市远郊一隅,据说合八卦方阵,京华园内山水石设计精巧,寓意五行流转、生生不息。 拍卖会前有预展,谢景珩对古玩没兴趣,也不想费心这种场合的社交,独自停在一幅书法前。 “文征明的《金粉福地赋》,谢总喜欢?”赵盈留着一刀切的干练短发,一身暗红色西装,摇着酒杯走到他身侧。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利落。 谢景珩暂时摸不清她的态度,不过赵盈找他肯定不是来讨论藏品的,“喜欢,赵总邀我来拍卖会,果然有好东西。” “可是我也喜欢,怎么办?”赵盈弯腰凑近玻璃柜,冷光映在她脸上,她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谢景珩将轮椅向后退了点,歪头绅士一笑,“那我当然不会夺人所爱。” 赵盈直起身,脸色缓和,“赵启找我借了高息短期融资,股份都压上了,他下的血本。” 谢景珩点点头,晃着红酒杯,带着势在必得的姿态,“好,接下来,赵总坐等收利就成。” 赵盈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似乎饶有兴致,“有意思,我真以为江总投资是想养小金丝雀呢,现在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金丝雀这种话,谢景珩顶多在网上看看,知道圈子里有人乱传,第一次有人当着他面说,还是他反驳不得的人,谢景珩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第44章 赵盈的目光直白地他脸上扫了一圈,心说幸好,谢景珩漂亮又聪明,当金丝雀多可惜。 她看够了才收回目光,“好心提醒你们两个一句。赵启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背后有赵老爷子撑腰,就算你让他栽个跟头,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被十倍百倍报复回去。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劝你别动他。” 赵盈语气冷淡,确是实打实的提醒。谢景珩正色望向赵盈,碰了碰她的酒杯,“谢谢赵总,敬你。” 说完,把红酒一饮而尽。 第36章 赵启打算恶意收购,趁股价低迷大量买入云驰的股票,企图获得云驰的控制权。 但谢景珩留了后手,高息可转债都在自己人手里,只要股价再跌一点,触发转股价重置条例,可转债持有人可以获得十倍比例的股权,赵启的股票被稀释,收购计划就会全打水飘。 如果这时他为了买股借的短期融资还不上,抵押给赵盈的股份就无法收回…… 谢景珩不断引他加注,等的就是那一刻。 谢景珩一开始也不是百分百有把握,万一赵启拆东墙补西墙能还上融资,这次顶多算重创,不至于让他在赵家失权。 这半个月,他和江浔几乎没见过面,但对彼此的手段心知肚明,甚至过分默契。 江浔之前布的局远比他想象的大,而且并没有收手。这期间赵启手底下的其它项目也不太平,房地产项目频频爆雷。捷达的海外市场也被锐新封锁,赵启的后路被一下子切断…… 现在他确实有了百分百的把握。 …… 几乎是转股价重置条款触发前夕,赵启派人来找他,要和他见面。他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当然不见。可惜赵启也不是傻子,知道他不见,迷晕了接他下班的司机。 伪装的人和他的司机身形很像,谢景珩上了车才察觉,后悔为时已晚。 可是车门未关,从车后方上来两名保镖模样的大汉,谢景珩意识到察觉早了也没用。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赵启还敢用第二次,谢景珩浑身戾气几乎压不住。 “赵总请您过去谈事情,您拒绝他才出此下策,请您听话跟我走。”其中一名大汉拿绳子捆住他手腕。 谢景珩冷笑一声,没反抗。真有意思,他一个路都走不了的人,赵启至于找两个壮汉绑他。 汽车驶离市区,向西郊方向,进了京华拍卖行。 赵启让他们把人绑来,又不让打伤了、迷晕了,车停下,两名壮汉试图把人扛进去。 “别碰我,给我松开!”谢景珩没躲,可眼神狠戾得骇人,连壮汉一瞬间都被吓住,停下靠近他的手。 “松开,我自己坐轮椅进去,他找我干什么你们不清楚吗?弄伤了我你们也别想好过。” 谢景珩嗤笑一声,“我一个残废你们还怕我跑了?” 两个壮汉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才给他松开。 …… 京华天成的琴瑟阁,安静优雅,不少人愿意过来谈事,可位置也偏。 谢景珩推开门,看到赵启在太师椅上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谢景珩心中升起厌恶的情绪,连客套都没有必要,“赵总大动干戈找我,聊什么?” 赵启信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推进去,将他推到桌前,倒了杯茶,“不急,先喝茶。” 谢景珩看了眼茶水没动,别给他下了什么药,“赵总直说,不用兜圈子。” 赵启不甚在意,自己喝了一口茶,“好,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们各退一步,放过彼此,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谢景珩嘴角扬起了个讥讽的笑,“我可以退一步,赵总还有什么可退的吗?” 赵启并不恼怒,甚至笑起来,“谢景珩,还记得邮件里的视频吗?” 谢景珩下颌线瞬间紧绷,手指捏紧了轮椅扶手。 赵启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我可以给你视频,让你哥翻案,条件是废了转股权条款,你也放心,我不和你争云驰,这件事过后我手里的股票都抛出去。” 谢景珩只是死死盯着他问,“你在哪里得到的视频?” 谢景珩明知故问,赵启也不是纯草包。 “你只要得到视频,证明谢承钧不是酒驾,不就可以?关心其他的干什么,套我话?”赵启笑眯眯地扫视他。 谢景珩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没监听也没录音。”他张开手示意赵启可以搜身,然后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谁做的。” 赵启本来就不大的肿眼泡眯了眯,伸手从上到下在谢景珩身上摸了一圈,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样?” “那我不做这个交易,我先走了,赵总自便。” 谢景珩向后退轮椅,却被赵启按住扶手动弹不得,谢景珩皱紧了眉。 “我改主意了,不用做交易,你陪我睡一晚,视频给你。”赵启意味深长的笑意加深,承诺半真半假,手却是直接摸上谢景珩的腰。 谢景珩目光如刀,恨不得剜了他,可是身体受限,现在的局面对他不利,谢景珩挡住他的手,“这个交易我也不做。” “和赵盈做交易可以,和我就不行了?”赵启面露不悦,突然牵扯到赵盈,谢景珩大抵知道赵启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了,也瞬间放心,至少赵盈没卖了他。 没等谢景珩回答,赵启猛地把他扛在肩上站起来朝里间走去。“做不做可由不得你!” 谢景珩只感觉天旋地转像被人吊起来,血压跟不上剧烈变化,眼前一片黑雾,骂人的话都哑在嗓子眼里。 下一秒被赵启摔在床上,用的都是蛮力,他脆弱的腰背生疼。 “京华天成都是我的人,没人打扰咱们,也没人会知道,怎么样?”赵启说。 谢景珩想坐起来,但是床太软,他借不到力,腰腹也被摔得使不出力气,动作挣扎几次都没能起来。 赵启一屁股坐在床上,就这么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深情,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谢景珩,原来都残废到这种地步了啊,我就算不绑着你,你出得去吗?” 谢景珩胸膛起伏,干脆不再挣动,“你最好直接把我弄死,要不然出去……” “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这种事情,你想闹得人尽皆知?我反正不介意。”赵启说着把脸凑近他。 谢景珩看着恶心,没忍住甩了他一巴掌。 赵启头被打歪,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伸手捏住他的脸,“长这么漂亮,性子还挺烈,可惜了,我喜欢听话的。” “你等着,待会儿你会求着我上你!”赵启甩手出去,说着他爬不出去,还是锁了里间的门。 谢景珩蹭着床头,勉强坐起来,一套桌椅、一大面藏品柜、一架胡桃木钢琴,有窗户,三楼,不过他大概真的爬不上去。 手机和轮椅都在外间,当初叶青予给他轮椅上放过微型录音器,他进门前就打开了,好在轮椅上金属零件多,不容易被发现。 叶青予知道生意场上勾心斗角的事儿多,以前劝他别掺和、拿着谢家的钱殷殷实实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后来拦不住他,就让他保护好自己。 没想到,还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录音中断或录音器损坏,音频和定位都会发给叶青予。 刚才赵启摸他腰的时候,他把录音器偷偷拿下来了,谢景珩摸了摸裤兜底部的录音器,犹豫了一下,没切断。 赵启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个注射器,抓着谢景珩手腕就往上怼。 谢景珩心下一惊,猛地胳膊往回缩,随即想把针管抢过来,被赵启轻松地躲开了。 谢景珩两只手腕细瘦,被赵启一只手就抓住摁在腿上,非常屈辱,谢景珩心里怒火蹭蹭往上窜,“操你妈这什么东西!” “别那么激动,一点助兴的药,你这么乱动针头可扎不准。”赵启恶劣地看着他,突然放开抓他的手,站起身走到床尾,握住他不能动的脚踝,把液体推进去。 下身没感觉,也动不了,任由赵启摸着,谢景珩咬紧后槽牙。 “啧啧,残废到这地步还能硬吗?”赵启玩味地问,嘴角噙着笑,“能不能都没关系,只要是个人,不出两分钟,你爬着求我操。” 赵启太势在必得了,说完反而不再动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观赏。 谢景珩倚在床头,悄悄切断了录音。 这地方在城郊,叶青予也不在京市,不知道他多久能找人过来。 他最好能拖一拖时间,拖不住的话,赵启要干点什么他确实没其他办法。 谢景珩眸子暗了暗。 过了一分钟,他身上没起那种反应,不知道是因为下肢血液循环差,还是因为这药对他不管用。 但是他心脏突突的,快到不正常,呼吸也变得艰难,好像空气中的氧气变稀薄了。 大概是一些药物副作用,他身体底子差受不住。 第45章 “赵启……”他眼尾被情欲染的通红,声线低了几分,像是邀请。 就这一句话,赵启一下气血上头,从椅子上弹起来,拉上窗帘,上床压在他身上,开始解皮带。 谢景珩抓住他的手,细白修长的手指很冷,也没什么力气,他急速地喘息,开口都像欲拒还迎,“能不能……换个地方。” “去哪?”赵启已经开始解他衬衣的纽扣。 “椅子、桌子……都行……” “为什么?你还想干什么?”赵启手指擦过他的脸,浓密地睫毛下眸子闪着水光,仿佛春色潋滟,“都这样了,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吧。” 谢景珩低下头,过分惹人怜爱,“床上我…哪都动不了,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赵启被他这副样子取悦,掐着他的大腿和脖颈把他抱起来,谢景珩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没被抓着的那条腿无力地滑落下去,赵启不满意般“啧”了声,环视四周,把他放到古木钢琴上。 谢景珩撑着琴盖退了一下,赵启刚想把人拉回来,下一秒被谢景珩从身后架子上抄的陶瓷瓶砸在后脑勺。 赵启一阵剧痛,动作顿住。 恍惚间他抬眼看见谢景珩,刚才漂亮的眸子中欲色尽褪。 但谢景珩身体前倾的时候重心不稳,键盖无处可抓,他想抓住谱架也来不及,整个人从钢琴上滑下来摔在地板上。 钢琴一米多高,他的第一反应是别摔这一下全身瘫痪,那还不如死了。 谢景珩抬了抬胳膊,能动,虽然抖到坐不起来,但松了口气。 赵启顺着炸开的剧痛摸上自己后脑勺,一手血顺着脖子滴滴答答,洒在地板上,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朝谢景珩身上踢了两脚。 能一手拿动的瓷瓶不算大,赵启不至于被砸晕了,暴怒着把他拖拽起来,手掐上他脖子,“我看你是真找死!” 谢景珩扬起脆弱的脖颈,几乎送到他手上,甚至笑了一下,“掐死我,你进监狱,谁也……不吃亏……” 赵启被他这不要命的气势镇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松开手拍拍他的脸。 “不用激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赵启对着他踹了几脚先解解气。 谢景珩躲不开,不知道伤哪的内脏了,偏头吐出口血。 赵启看了一眼,抓起他胳膊把他丢到床上。 赵启拿毛巾捂着自己流血的脑袋开始打电话,谢景珩已经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他浑身里里外外都疼,感觉自己大概真的快死了。 一开始觉得实在不行让他上了就上了,他又没什么贞洁情结,但是事到临头,太他妈恶心了,他做不到。 虽然为了这种事把命搭进去不太值当…… 谢景珩尽了全力,把自己撑做起来,靠着床头仰头喘息,留在手里的碎瓷片,因为握得太用力,已经割破掌心,血沾得到处都是。 他疼得几乎无法保持清醒,在死亡面前生出真切的恐惧。 这碎瓷片要是弄不死赵启,就只能给他自己了…… 第37章 原来人死前真的有走马灯啊。 谢景珩眼前忽明忽灭,记忆的碎片终于挣脱时间桎梏,像无声的电影近在眼前。 他看见几乎没见过面的妈妈温柔地望着他、爸爸讲故事哄他睡觉时他总是讲话、哥哥练钢琴他在旁边写暑假作业、叶青梨和他一起坐在高一课堂上传纸条、放学铃声打响叶青予从高三楼飞奔过来……然后是……江浔。 耳边嗡鸣,时间加速坍塌,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他有点慌,或许是太想见到,他甚至闻到了江浔身上的熟悉冷木香…… “嘭”地一声门开。 再睁开眼,他看见江浔就在眼前。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会飞奔过去扑进江浔怀里。 谢景珩一下子眼泪砸下来。 他真的……太害怕了。 他已经学着独当一面解决太多事情,可很多事就像现在这样解决不了。 他会害怕,他有无数次想躲回十八岁,尽管十八岁没有江浔。 可他躲不掉。 不过一次,江浔在了。 幸好江浔没有让他等很久,几乎一瞬间,江浔冲过来抱住了他。 叶青梨跟在江浔身后跑进来,看到屋内的状况呼吸一窒。 房间里一片狼籍,描着工笔花鸟的地板砖上满是血和碎瓷片,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 谢景珩染血的衬衫领口开着,青筋凸起,倚在床头仰着脖子,清瘦的上身细微颤抖,额头都是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嘴唇还挂着鲜血,有种诡异的旖丽。 叶青梨没来得及上前,谢景珩就被江浔罩进怀里。 赵启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保镖不必吩咐直接上前把他压住,赵启破口大骂,被保镖拖着出门。 叶青梨反应过来,用高跟鞋狠狠踹了赵启一脚。 “这边我去处理,你们去医院。”叶青梨对江浔说。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谢景珩强撑的精神一下子散了,碎瓷片从手心滑落。 江浔又急切又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几乎是飞奔着。 江浔抱着他坐上车,怀里的人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他心慌得不知所措,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谢景珩勉强提了口气,“好疼啊,江浔。” 可能是因为他在哭,江浔反而镇定了,“没事了,很快就没事,别哭,一会儿就到医院。” 江浔擦掉他的眼泪,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是情药还是摔的脊椎,谢景珩心脏快要蹦出胸口,他眼前明明灭灭,想看清江浔的脸都做不到。 郊区到医院很远,其实根据经验,他觉得自已熬不到那时候了。 他低声说:“我好像要死了。” “谢景珩!不会的,坚持一下,不会死的,你要是敢死我跟你一起死!”江浔抵着他的脑袋,声音有些发抖,近在耳边却又不真切。 他的瞳孔开始失焦,叹息般吐出一口气,“你不会的。” 他说了好多次不要在一起,最终好像还是这么个结果。 他后悔过早地纠缠江浔了,在江浔的十九岁,影响了他之后的人生轨迹。 他不需要江浔为他做什么牺牲。那时候江浔有自己的追求,他只想送他一程。 现在江浔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他不想拖累他让他照顾自己后半辈子。 可是他太舍不得了,越见到他,越放不开手,太自私。 也或许,冷炎说的没错,只要这个人存在,就会让人生改变,之后再怎么规避都是徒劳。 不过他感觉自己应该快死了。 人生很长,他不存在的时间会超过在一起的时间。江浔会忘掉他,会找到真正的爱人,也怎么爱他。 应该会吧,可是这么想还是有些让人伤心的。 谢景珩很想吻他,他已经想过太多次了,在清湖的月光下、在除夕夜看烟花、在江浔每次对着他掉眼泪的时候…… 他也忍了太多次了,总是怕纠缠多了毁了江浔一辈子。 他突然委屈,江浔还有一辈子能忘掉他,可他好像,只剩这么几分钟了。 谢景珩用力扬起头,碰上江浔,湿的是眼泪,热的是体温,软的是江浔的嘴唇。 谢景珩贴着他笑了一下。 江浔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他,时间因为这个吻变得模糊不清,有那么十几秒,也可能不到半秒钟,谢景珩的头突然垂下去,心脏不再有蹦出胸膛的力度。 他听见江浔叫他,越来越远。 …… “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亮起。 那天,江浔签了三次手术知情同意单。 最后一次是病危通知书。 手术室的门猝然被拉开,只有一个绿色罩衣的护士疾步跑出来,“谢景珩家属在吗!跟我来谈话间。” “在。”江浔猛地回过神,站起来,跟着护士进入一个小房间,“谈话间”,他从来没注意过医院有这个地方。 护士抽出文件,轻点纸张,“病人现在出现室颤,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不乐观。按照流程,需要您签署病危通知书。” 江浔呼吸一瞬间顿住,好像无法理解语言里的信息,抬起眼睛看向护士,“什么意思?” 护士语气放软了一点,“签字是让医生能合法使用所有抢救手段,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江浔接过姓名栏写着“谢景珩”的病危通知书,拿起笔,手控制不住颤抖。 “患方意见那里写‘病情已告知,不转上级送院’,签名,手印,与患者关系墙上有……” 江浔抬头迅速浏览完墙上的温馨提示,“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祖孙婆媳。” 他猛然停住笔,有片刻茫然,“朋友可以吗?” 护士皱起眉头,“不行,手术可以,病危必须是家属签,快点联系家属过来。” 第46章 “家属都去世了呢?” 护士愣了一瞬,“他之前有没有指定医疗代理人,没有的话我们向上级打报告。” “麻烦你们先打报告,医疗代理人我去问一下。” “好,能问尽快问,打报告也要时间,不签这个有些药不能用。” 江浔迅速拨了个电话,即刻被接通了,“青予哥!谢景珩的医疗代理人是你吗?” “是我。”叶青予很快意识到医院的情况,“要手术吗?” “病危通知书,我签不了……”江浔声音哑涩。 叶青予一下子坐不住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下午到京市。” 江浔手指插进头发拢了一把,无力地吐了口气,却好像在对自己说,“好,青予哥不用急,只是抢救手术需要告知家属,特殊情况医院方可以自己申请……” 叶青予突然打断了他,“江浔,你能签,他写过遗嘱,有你的一份。” 江浔那边没讲话,叶青予在电话里只能听见周围的杂乱。 叶青予不清楚江浔在想什么,现在也不是容他乱想的时候,“其他的过后再说,我文件发你,能签现在签。” 江浔微信收到叶青予发过来的文件,一份简单的遗嘱公证,继承人是他和谢一诺的名字。 他没敢仔细看,直接拿着文件去找了护士。 江浔在病危通知单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的时间变得更加煎熬。 江浔第一次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 他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恍惚又模糊,像电影的慢镜头掉了帧。 有人焦急,有人冷漠,有人因为抢救无效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笑容满面。 江浔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抵挡住内心的恐慌。 直到楼道内阳光倾斜,光线变得昏暗。 手术室的灯牌一下子灭掉。 谢景珩安静地闭着眼睛被推出来,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看不明白,但屏幕数据跳动。 江浔像从水底被捞出来一样,肺叶终于得到氧气。 他想上前,但被医生拦住了。 医生摘下半边口罩,边走边说,语速很快:“病人右侧第三肋骨骨折,导致肺部挫伤,手术主要是肋骨复位和固定。病人来之前注射过精神活性类药物,对心脏刺激性很大,现在情况还不稳定,现在需要icu维持生命体征。” 医生顿了一下,“脊椎可能二次摔伤,具体什么程度,要等人醒了才知道。” 江浔的心反反复复被提起来,最终也毫无办法,“我能过去看看吗?” “家属可以在那边等,但接下来的48小时最关键,过了之后,才可以探望。” 江浔点点头,跟着icu护士送到门口,两扇灰色金属大门缓缓关上,唯一的窗口玻璃是磨砂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景珩就在里面。 江浔甚至至今都没办法真实地对这件事产生感知。 他曾经在波士顿疯狂搜索谢景珩车祸的消息,直到新闻确认他安然无恙。那时候他也心慌过,但并没有心慌太久。很快有记者透露出车祸结果,谢景珩出院的消息也很快传出,之后的云驰虽然没那么顺利,但也没垮,他悬着的心也很快放下。 现在想想,谢景珩多半是为了稳住局面,硬撑着罢了。 回国后他其实觉得自己不应该纠缠谢景珩,当年分手明明白白,他实在是没什么能问的。 他第一次见谢景珩,是在那次宴会,透过攀谈的人群,谢景珩坐在轮椅上,瘦了。 谢景珩和以前不太一样,可能算得上是成熟沉稳了吧,不像以前一点就炸,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锋芒。似乎没什么可忧心的,以谢景珩的能力,翻盘是迟早的事。 但他还是没忍住,跟着谢景珩出了大厅,因为好不容易见到不死心地想问点什么,又因为不知道能问什么不敢真的见面。 最终他停在卫生间门口发愣,直到卫生间传出声响,像是轮椅撞上门板,他没来得及想什么手指已经敲上隔间门。 指节砸在门板上发出“咚”得一声,他猛然停住。 江浔发觉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 最终放下手,却不敢走,他说服自己,等他出来,看一眼就走。 可是看了这一眼,他清楚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频繁地、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找理由接近。当时无论有没有他,莱茵都会选择云驰,如果不是为了保莱茵的合作,谢景珩不一定同意和他对赌。 他逼着谢景珩重新看看自己,直到那句“我也喜欢你,我也要追你”。他彻底缴械投降,只想想尽办法把谢景珩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对是错,至少谢景珩当年自己是这么做的。 这半年相处,谢景珩像只小刺猬,动不动就张开刺。可这只小刺猬太脆弱,怎么总是疼,怎么总是生病,他恨不得每天亲自看着、亲手养着,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谢景珩会和死亡产生联系。 江浔似乎这才第一次认识到人有生死。和端着爸爸那个小骨灰盒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走廊夜灯在凌晨三点自动调暗,江浔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抬起头。 蓝绿色生命体征屏的光晕透过磨砂玻璃,在天花板上投出水波般的纹路,像一场无声的潮汐。 第38章 叶青予下午到的时候,远远看见江浔坐在icu门外的走廊,挺高大的人一动不动坐着,显得金属排椅有些狭小。 “怎么样了?”叶青予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江浔这才从发愣的状态里抽出来,“情况稳定,但还没过48小时关键期,要等明天下午。” 叶青予看清江浔下巴上的淡青胡茬,脸色也白得过分,“你要不……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 江浔摇了摇头。 叶青予叹了口气,在他身侧坐下。 他看得出江浔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害怕。 他在谢景珩车祸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坏结局,但是江浔很明显没有这种经验。 叶青予摸了摸烟,递给江浔一根,“出来透口气。” 江浔接过去,跟着他上来医院露天连廊。 叶青予倚着栏杆,给自己点了一根,将打火机递出去。 江浔熟练地接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叶青予挑眉看他,满脸惊异。 “不会抽就别接。”叶青予有些无语地把他烟拿过来顺手掐了,“我真服了,看你点那么自然还以为是个老手。” “咳……我看谢景珩这么抽的……咳咳……”江浔断断续续地说。 叶青予停下拍他背的手,兀自吸了口烟,一时间没说话。 叶青予又狠狠吸了一口,开口声音暗哑,“遗嘱看过了?” “嗯。”江浔点点头。 谢景珩把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存款、股权……都分了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谢一诺。 “车祸的时候是谢承钧救的他,他心里有愧疚,所以想留给一诺。他还说给我份呢,我说我可不缺他这三瓜俩枣。”叶青予扯了个笑,但笑得有些凄凉。 他一直不太待见江浔,因为他本来就拿谢景珩当弟弟,江浔更是比他这个弟弟还小。谢景珩盘算着死的时候,都还放心不下他,叶青予更放心不下把谢景珩交给他。 况且上赶着谢景珩的人那么多,干什么就非得捂热江浔这块儿冷石头。 叶青予忍不住问出口,“江浔,我承认你挺厉害的,人也不错,但是吧,也不至于……独一无二,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宝吧?你说他怎么就他认定你了呢。” 现在谢景珩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事儿。可是那年在死亡面前,他的心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叶青予确实没辙了,所以江浔一回国,他又看不上他、又盼着他,盼着江浔拉谢景珩一把、多照顾谢景珩一点,盼着两个人把心结解开,盼着谢景珩……别吃苦了。 他也希望谢景珩醒过来,两个人能好好的别瞎折腾了。 江浔怔怔地看着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哪里值得谢景珩这么宝贝。 叶青予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安慰般捏了捏江浔肩膀,“你也别太担心,谢景珩这小身板,车祸后进过icu几次了,病危通知我都攒了一沓儿。但是每次都能挺过来。” 叶青予指尖夹的烟,阳光下的烟雾是很淡很淡的蓝白色,像祈福的焚香,直至香烟燃尽,他才平静得开口,“这一次,也肯定会平安。” “嗯,一定会的。”江浔轻声说。 两个人说完便陷入沉默。 叶青予这才想起正事,“对了,赵启那边我妹说你不让动,现在的证据足够把他送进监狱,赵家天大的本事这次也救不了他。” 制造车祸、□□未遂,证据确凿,但是叶青予担心,官司打起来,舆论会对谢景珩造成伤害。 第47章 他转头看江浔,这个关头事儿还是他拿主意最合适,“你怎么打算的?” 江浔却摇摇头,虚空望向远处楼宇,“等谢景珩醒了,他自己决定。” “麻烦青梨姐帮我拖一拖。”江浔说。 “好。”叶青予点点头。 他们两个除了谢景珩没别的可聊的,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江浔长相凌厉,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才柔和几分,如今却有些颓废,像座灰蒙蒙的小冰山。 叶青予忍不住多劝了句,“说真的你要不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也不怎么好,免得等他醒了看见,还得替你担心。工作提前处理好,也收拾些东西过来,你俩住一起吧……这边情况我看着就行,有事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浔这才从那些情绪里破出个口子,落到实处,要等谢景珩醒来,日子还要继续过。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我明天上午回来,谢谢青予哥。” 叶青予摆摆手,谈不上谢,他也不是为了江浔。 江浔出了医院,直接去了谢景珩家,啾啾围在他脚边一直叫,好像在问他,两只人类的回家频率都不规律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星期没回来睡过,只是每天早上来给谢景珩早饭,午饭晚饭谢景珩还知道自己解决,早饭不是他拽着谢景珩根本懒得起来吃。 这周他送来的倒是吃了,挺给他面子,不过每天吃的也不多。 江浔给了自己一巴掌,吵架就吵架,走什么走。 明知道都是气话。 要是谢景珩醒不过来,那几句话他后悔一辈子。 不能想,不会发生,江浔迅速换了鞋强迫自己做点事。 他给啾啾补满猫粮,自动铲屎机也清理了。打开冰箱,里面空了大半,谢景珩把坏掉的果蔬扔了,就只剩下些肉类和电解质水。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江浔还是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食材,先补进去。 他的房间没被收拾,还是走时候的样子。江浔脱掉衣服进了浴室,犹豫了一下。 江浔裹上浴巾上二楼进了谢景珩的卧室,拿走他的沐浴露洗发水,然后回到自己卧室浴室,匆匆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水珠在空气中氤氲,白色的雾气弥漫,耳边只剩下水声,沐浴露在手中起泡,散发出和谢景珩有些像的气息,干净清甜,但没有他本人身上的好闻。 谢景珩不喷香水时,身上的甜香要离很近才能隐隐约约闻到。 他从美国回来后,再没见他喷过香水,身上经常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药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想起刚才在他卧室看见那些又空了大半的药盒,在水流里闭上眼,单手拢了把头发。 明明昨天早上刚刮过,现在下巴上已经能摸到胡茬。 江浔仔仔细细刮干净,在浴室蒸腾后的皮肤水润透亮,已经看不出多少一夜没睡的痕迹。 确实是还不错的一张脸,江浔冲镜子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上谢景珩是天经地义的事,谢景珩身上有无法被简单概括的魅力,没有人可以在和谢景珩那样相处后不爱上他。 可是谢景珩阅人无数,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他对着镜子自问,谢景珩当真喜欢他这皮相吗,可是这种皮相也并非万里挑一吧。就像青予哥说的,他并非什么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谢景珩出意外并不是为了他,却到底因他而起。 他好像学不会爱他,没有经验又自以为是,哪怕学着谢景珩的样子爱都学不好…… 江浔一分神,嘴角划出条血痕,被泡沫杀得刺痛,他加快速度刮完把泡沫洗掉,涂了点药膏。 别让谢景珩看见。 …… 他让秘书把电脑送过来,吩咐她下周工作线上找他,送东西就去医院。 张秘书来电话说到了,问他要不要送进去。 张秘书看他昨天开着会,接到电话就不管不顾地走了,直到今天都没回公司,她猜得到应该是谢总出了什么事。 因为除了谢总,没人能让他这么紧张。 可是看见江浔站在门口接过电脑时,张秘书还是愣了一下。 一向得体严肃的江浔带着不易察觉的消沉,身上穿着睡衣,还没吹干的头发有些糟乱。 他脸色冷得吓人,嘴角上甚至有新鲜的血痕,那双冷漠的桃花眼,眼白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从没见过江浔这样,也不敢多过问,反倒是江浔叫住她,“给我一个谢景珩助理的联系方式。” “陈特助吗?”锐新和谢景珩工作对接的助理不止一个,不过陈特助是他私人助理,工作生活都负责。 “嗯,你和陈特助说,最近不用来找谢景珩,谢景珩的所有工作直接对接给我。她如果需要找谢景珩本人确认,我会和她联系。” “还有,昨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让陈特助别慌,把云驰那边稳住了,出任何事情先联系我。” 虽然还不清楚谢总具体出了什么事,但看得出很严峻,张秘书一一应下。 江浔关上门,把近期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把住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再没有什么能准备的。 他强迫自己躺回床上休息会儿,啾啾见他上床要睡觉,立刻跳上来团在他身侧。 江浔把她卷好的尾巴拉出来,啾啾又自己卷回去,反反复复,啾啾玩倦了,一骨碌钻进他被子里贴着他腿。 啾啾一直跟人睡,只是很少和他睡,虽然谢景珩说啾啾是他的猫,但她还是和谢景珩更亲一点。 江浔叹了口气。他划开手机屏幕,叶青予没给他发过消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第39章 实习医生递过探视须知时压低声音,“如果听到警报声别太紧张,仪器敏感度调得很高。” 谢景珩已经暂时度过危险期,还需要在icu观察两天,但可以进去探视,叶青予说他不进去看,等他醒了再看。 江浔等不了。 icu病房没有窗户,但有一盏灯常亮,床头被液体挂满,垂满的管子像藤蔓,各种生命检测仪的声音运转,不间断发出声响。 一踏进去就令人感到压抑。 他不知道谢景珩醒来会不会害怕。 谢景珩带着呼吸机,身上也插满了管子,却安静得像个洋娃娃,好像只是睡着了。 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是比平时都白,白到几乎透明。 他想起在车上,谢景珩那个轻到不行的吻,好像说尽了爱意。 他曾经以为谢景珩爱人爱的很轻松的,没想到,谢景珩只是把所有能表达爱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了。 而他,迟钝到现在才看见。 江浔恍然想起,谢景珩其实从没说过“我爱你”,他也没说过。 爱太郑重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是个不懂爱也不懂被爱的胆小鬼。可是他凭什么认为谢景珩就懂呢,凭什么认为他爱的轻松,凭什么苛责他爱的不够。 江浔把他没吊针的那只手托在掌心,在脸上蹭了蹭,轻轻吻了他手背,低声说, “谢景珩,我爱你。” “快点醒过来好吗,求你了。” 他一低头,滚烫的泪落在谢景珩手背上。 …… 两天后。 谢景珩从icu转进普通病房,人却依然没有清醒的意识。 叶青予有工作安排必须过去,不能天天在这守着,病房里经常只有江浔和护工在。 有江浔在,没日没夜看着,什么都亲力亲为,护工几乎成了医护指导。 深夜的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呼吸机的运作声和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江浔突然想起两年前,有一个大洋彼岸的陌生号码打给他,却什么都没说,十几秒就自己挂断了,对面也是这个声音。 他听了几个深夜,也不敢揣测谢景珩当年的心情,很疼吗,害怕吗,还是想念呢…… 谢景珩脑子里昏昏沉沉,经常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两年前,分不清人生这几段,哪段是真的,哪段是梦。 他不知道怎么醒过来,却经常无意识摸身上的管子,没有力气拔,也经常掉眼泪,疼的。 那天夜里他疼醒的时候,江浔正在给他擦眼泪,看到他醒了“唰”地睁大了眼,按响呼叫铃。 江浔还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话,说的什么他听不清,耳朵和周围像隔了层水膜,好大一会儿才消散。 医生很快围过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他带着呼吸机,说不了话,眼睁睁看着医生翻动他的身体,哪都动不了,一直检查到腰上,他才有感觉。 上肢还能控制,但手指握力很差,虽然医生说是暂时的。 惊奇的是,检测结果显示肌张力恢复了,至少是二级。医生问他有没有感觉,让他尝试控制,他只能眨眨眼。他感觉不到这件事的用处,也依然感觉不到那部分身体的存在。 第48章 有感觉的部分很疼,到处都疼,撑过检查完那一阵他就又晕过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后来醒也是断断续续的,叶青予和叶青梨来看过他,大部分时候病房里只有江浔,有时候用棉签给他在干裂的唇上沾点水,有时候在跟他讲话,有时候在忙工作。 只有江浔在的时候他才觉得,他并不在那场车祸后。 第四天上午,他意识完全恢复了。 不过他猜测是医生减了麻醉剂量,因为那天开始所有疼痛更尖锐地传递给大脑,有种麻药劲儿过去的感觉,又清醒又痛苦。 骨折的肋骨无时无刻不在疼,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 哪的骨头断不好,偏偏在身体仅存的感知处,巴掌大的地方,痛觉被无限放大。 呼吸机插得他喉咙痛,被这东西控制呼吸频率也很难受,简直是折磨。 没日没夜地疼,醒了还不如不醒。 他醒的时候江浔一直是醒的,江浔什么都不问他,只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事都和他讲,他从来没见过江浔这么多话。 他一般胡乱眨眨眼回答。 早知道会醒过来,当时,他就不亲了。 他不清醒的时候,大抵也是江浔照顾的。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江浔,至少清醒的时候很难接受江浔给他做护工干的那些事。 他面对这件事忍不住发怂,但毫无办法。 能不能晕过去算了…… “身上还疼是不是,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叫医生把呼吸机摘了。”江浔很轻的握着他一只手,按按他泛红的眼角,恨不得替他疼了。 江浔没骗他,当天晚上医生就撤了插管式呼吸机,换了鼻罩式。 “可以说话吗?”江浔紧张地问。 谢景珩张了张嘴,嗓子疼得一股铁锈味儿,“能……咳咳……咳……” 半个音节哑在嗓子里,只剩断断续续的闷咳,他腹部发不出力气,除了那点血腥味什么也咳不出来,反而牵动了肋骨的伤。 “没事没事,疼就先不说。”江浔把他半揽进怀里,顺着他胸口。 怀里的人脊背瘦得硌人,细微地发着抖,睫毛随着胸口的震动轻颤。 江浔等他呼吸稍微平稳了,想再扣上呼吸机,却被谢景珩用手拉住了。 冰凉的手指没几分力气,江浔反手握住他。 “我不想戴…也睡不着,能不能…扶我坐一会儿……”谢景珩喘不上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听的江浔心揪。 “好。”江浔想下去把床摇起来,却被谢景珩再次抓住,指尖因为用力泛起青白,江浔一动不敢动。 “你抱我……”谢景珩哑着嗓子说,琉璃一样的眼睛望着他。 “好,不用抓我,慢慢说。”江浔重新握住谢景珩的手坐回去,有些自责,他早该想到的,不该搞得谢景珩这么没安全感。 他把谢景珩扶起来一点,稍微升一点高度谢景珩就头发晕,“晕就不坐了好不好,别着急。” 谢景珩下意识摇头拒绝,被他捏着下巴制止,“别摇头,摇头更晕,不晕了回答我就行。” “嗯。”谢景珩低声说,缓了一会儿才扯扯他的袖子,“没事了。” 江浔怕他难受,停了几次才扶他坐起来,一只手护住他胸口的伤处,不敢让他受力。 谢景珩自己也没力气坐住,软软的全都靠在他身上。 “起来想做什么?”江浔蹭着他头发,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清甜,快让消毒水和药味儿浸得闻不到了。 夜里的病房很昏暗,窗子拉了窗帘,只有门上的小窗口透出楼道里安全出口的光,坐起来,也看不见什么。 “只是想坐一会儿。”只是想让江浔抱一会儿。 他不敢让江浔看见他残废到不能自理的一面,可江浔握一握他的手、抱一抱他,他就忍不住依赖,他那些害怕都抵不过铺天盖地的想念。 谢景珩低着头,摸着江浔的一只手,握一握手指,盯着他掌心,什么话也不说,只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眨眼一会儿轻颤一下。 “谢景珩。”江浔轻轻抱紧他一点,手指钻进他指间,和他十指相扣。 “嗯?”谢景珩小声回他。 “对不起。” 这次谢景珩没有回答,没什么力气地回握了下他的手,江浔便继续低声开口,“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处置你的事情,也不应该吵了架就走。” “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别推开我,多信我一点,可以吗?” 江浔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发颤:“谢景珩,对不起,我爱你,我们和好吧,求你了……” 谢景珩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抬头看他,透亮的瞳仁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澄澈,像是没理解他的话。 江浔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重复了一遍:“谢景珩,我爱你。” 尾音刚落,谢景珩的心率检测仪“哔——”地开始报警。 江浔没想到刺激这么大,慌乱地去看怀里的人,轻揉他胸口没伤的一侧,想让他平稳住情绪,“别激动,深呼吸,不用着急,慢慢吸气……” 谢景珩喘得短而急促,心跳也乱得厉害。 江浔揽住他身子不敢动,单手帮他扣上呼吸机,转身想按床头的呼叫铃,被谢景珩又一次拉住手腕。 谢景珩用口型说“没事”,屏幕上的心跳还是乱的厉害,好在心率检测仪已经停止警报。 江浔不放心,又不想违背谢景珩的意思,尽管谢景珩只是手拉着他,可他全身上下也只有手能动了。 江浔没讲话,重新把他抱紧一点,只是蹙着眉担忧地看着他,谢景珩也睁大眼睛看他。 看着看着,谢景珩睫毛一垂,晶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到呼吸罩边缘。 江浔慌乱地用手擦掉,可谢景珩的眼泪像碎掉的冰珠子,不断线。 江浔一下子更慌了。 这三年,谢景珩什么时候都没哭过。 可短短几天,这次他第二次见谢景珩哭了,上次是他把一身血的谢景珩抱出来,谢景珩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 “对不起,受委屈了是不是?别哭……” “我错了,等不难受了再骂我。” “不用抓着我,我一直都在不会走的,别着急,哭多了心脏不舒服对不对?”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别难过了好不好……” 江浔一边瞟着数据乱飞的心率检测仪,一边胡乱地道歉,一句句哄着。 过了一会儿,谢景珩自己抹了把眼泪,眼眶还是红的,睫毛也被泪打湿。 但好歹,泪止住了,心率低回来了。 他抬手拽了下呼吸罩,没拽动,便轻轻敲了敲罩子,示意江浔帮他摘了。 江浔确认了几次他没事,才敢把呼吸罩取下。 谢景珩的脸上被面罩勒出浅浅的红痕,他心疼地按了按,这一按不得了,开了闸一样,谢景珩泪珠子又成串掉下来。 江浔把人按在怀里,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哄,“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哪句话说错了你这么伤心,告诉我行不行……嗯?” 江浔压根儿没说什么,但是他莫名感到委屈,委屈是仅限于孩童视角的产物,成年人受到不应有的待遇,要么认栽、要么报复回去,可这种情绪在面对江浔时反复出现。 他就是委屈,委屈得不行。 谢景珩执拗地把脑袋抬起来,流泪的眼睛看着他,他鼻尖发红,趁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明亮,“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哪里爱我了?为什么我让你走你就走了,我说分手你就相信……” 谢景珩声音都是哭腔,胸口不停起伏着,控诉的话却一句不停,“你回来干什么啊?回来跟我签的什么狗屁协议,什么都是你的,你什么都能干,你想住我家就住我家,凭什么啊……” 江浔捧着他的脸,吻掉他的眼泪,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 “江浔你知道吗……车祸醒过来的时候,我怕的要死了,可是连死都死不了。” “腰下面都感觉没了一样你知道吗,我连坐都坐不起来,躺了一个多月,上厕所都要护工帮忙,我那时候觉得幸好你走了,你要是留下了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复健的时候下半身也根本没感觉,医生却还要我动,我连上轮椅都学了好久,摔的不疼,但是心里好难受……” “我有时候觉得,觉得活下来的如果是哥哥就好了,活着太累,那……还是不要了,我不想让他那么累。” “美国一去两年,拿的都是我的钱,我说分手你就一点都不联系了,波士顿不通信号吗?车祸的新闻那么多你看不见吗,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回国一见面就谢总谢总地叫我,我都残废成这样了,你就没想过当面问问我,就知道拿协议压我,仗着我站不起来,想抱我就抱我,你凭什么啊……” 第49章 “江浔,你到底、哪里爱我了……” 谢景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呜咽,都哑在嗓子里……疼的熬了几天,哭到没力气才睡过去,眼角和鼻尖都是通红的。 他睡着的时候气息也不稳,一阵阵喘不上气。 江浔缓缓抱着他躺下,给他擦干泪,扣上呼吸机,倚在床头坐着没走,守了后半宿。 他胸前的衣服被泪打湿了一片,胸口冰凉,仿佛将他周身的血液冷却凝固。 江浔不敢想他怎么熬过来的,他不敢打断,甚至快没勇气听下去,他的心脏快被谢景珩搅翻了,血肉翻飞,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第40章 谢景珩再醒过来是第二天下午,破天荒的,病房里没有人,仪器平静地发出声响。 他抬手用力摘了呼吸罩,医生检查时候说的话他听的迷迷糊糊,不过自己身体情况他大概也能猜到。 那种药注射进来肯定对心脏不好,他心脏本来就不怎么样。脊椎再伤高点,就影响手功能,他虚空握了握手指,抓不了太紧。 记不清昨天晚上具体和江浔说了什么,但是想起自己听一句“我爱你”心脏都能响警报,对着江浔哭到停都停不下。 挺丢人的…… 谢景珩按了按胸口,怕心率再飙上去。 可能是他自己摘了呼吸罩,有点喘不上来,心跳也稍微有点快,他真想把呼吸罩扣回来,被子下的双腿却突然震颤。 他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次只是情绪稍微波动。 他猛然想起医生说的肌张力二级,可能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谢景珩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点,可冷静不下来,腿上抖动愈演愈烈,他控制不了,带的他身上五脏六腑都疼。 谢景珩咬紧牙关,拧着身子伸长胳膊想按呼叫铃。 他顾不上腿什么样,也顾不上手背上针头。扒着床栏杆的手快脱力了,还没碰上按钮。这时,空气里弥漫出一点尿骚味儿,谢景珩反应过来时,心率检测仪“噌”得报警了。 江浔、叶青予、还有护工,就在门口,正在听医生讲话。 警报一响江浔就冲进来,熟练地把他手上回血的留置针拔了,按住他双腿。 江浔一边不断安抚着,一边朝叶青予使了个眼色,叶青予很快退出去了,病房里只剩江浔和护工。 半晌,腿上震颤被平息,江浔把他抱起来放到陪护床,严严实实拉上帘子,把外人完全隔开,护工在帘子外清理病床。 谢景珩全程一句话都没讲,只是控制不住颤抖,眼睛都疼红了。 江浔让他腿垂在床边,褪了他的裤子,柔声说,“晾一会儿,要不然会起疹子,我现在出去打水帮你擦一擦,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谢景珩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浔不想看他这样,飞快地出去接温水拿毛巾,想让他少难过一会儿。 趁这个空隙,谢景珩撑着胳膊把自己坐起来,说是坐,也就是后背能抬起来。 上衣下摆也被江浔撩开,他能看见自己塌在床上的腰腹,瘦的快凹进去了,盆骨边缘都能看见,大腿也是病态的惨白,只剩下软肉。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江浔回来。 江浔看他坐着没说什么,把水盆放下,蹲在他面前,迅速打湿了毛巾。 谢景珩盯着江浔手上的动作,毛巾快擦上皮肤的时候,突然开口,声音哑的厉害,“江浔……” 他什么也没说,江浔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手上动作没停,擦得又轻又快,“别难过行不行,你看得我…心都快碎了。生病了而已,尿管开了而已,下周就能拔了,拔了就好了,对不对?” 不对,谢景珩发现痉挛时会失禁,至少现在,他控制不了,这让他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和江浔说。 谢景珩眼睛里像化不开的碎冰,依旧看着他,很久才说话,“下次还是让护工来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江浔迅速给他擦干。 江浔突然低头亲了下他两腿之间,“凭什么给护工看,我老公。” 谢景珩被这一下搞的措手不及,下意识反驳,“谁是你老公?” 江浔飞快地又亲了一下。 “江浔你变态啊!”谢景珩倏地红了耳根。 “我哪变态了?哪句话说的不对?”江浔顺手把他裤子提回去笑着问,弯腰要吻他额头,被谢景珩躲了一下。 “亲完别亲我,脏死了!” “……早就擦干净了!”江浔难以置信地看他。 “那也不行!” “我就要亲。”江浔把他半环在怀里,追着他不放。 谢景珩左右躲不过,也没力气坐很久,手臂一收力就往床上栽,江浔吓了一跳,怕他动作猛了难受,揽住他上身缓冲了一下。 “晕不晕?”江浔抱着他不敢松手。 “晕。”谢景珩蹭进他怀里,不知真假地说。 那点小情绪终于被打破,江浔松了口气。 他把人抱起来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托起他刚拔了针的手,“休息下,我去拿点药擦擦手背,一会儿让医生重新扎针。” 刚才针头都不知道扭成什么样了,现在手背一片青紫,刺得江浔眼睛发疼,“都快找不到下针的地方了……” 谢景珩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快去吧,我没事……” 江浔走之前在他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快又响亮。 “江浔!!”谢景珩气急败坏地在背后喊他。 江浔出病房门的时候嘴角还没压下来,看见叶青予站在门口,才想起还有个大活人在外面等着。 叶青予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一时间甚至没注意江浔出来,因为他还在思考……谁是谁老公的问题。 谢景珩从来不在下面这他知道,但是江浔看着也不像是能在下面的啊,而且谢景珩现在这个身体,让江浔自己动他都怕把人压坏了…… “青予哥?”江浔看他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开口叫他。 “哦哦……”叶青予被发现听墙角,稍微有些不自然的脸热,不过他脸皮厚,轻咳一声便开口,“没事了?” “嗯,医生说可能偶尔痉挛,这次躺太久了才比较严重,等他身体好点,带他稍微动一动。” “行,没事就行。”叶青予舒了一口气,“有肌张力是好事,这才有恢复的可能嘛不是,不过也别给他太大希望,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希望落空谁都不好受。” “嗯,我知道的。”江浔乖乖回答。 叶青予忍不住多嘱咐几句,说多了心里堵,又想摸根烟,但这是病房门口,他只能把烟盒又装回衣兜。 “你别看他这两年人模狗样的,其实从来没跨过心里这道坎。” “刚车祸后他都没这样,以为把自己藏的可好,也就是你回来了,他才闹闹脾气,你多担待点,多哄哄他……” “江浔…我拿他当亲弟弟疼,他亲哥不在了我就是他哥,你别嫌我话多。” 江浔还没来得及应下,叶青予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用力捏住他肩膀,神情变得严肃,“别着急答应,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你想好了,留下……就别走。” “他爸他哥都很爱他,谢景珩这辈子不缺对他好的人,但是来了又走,更伤人心。你如果不能陪他一辈子,干脆现在就别在这儿。” 其实叶青予的担心,大概也是谢景珩自己的担心,谢景珩也伤心伤怕了吧,才总是推开他,不敢轻信。 江浔看着叶青予认真的眼睛,肩膀被他捏的发疼,突然发觉语言的无力。 “青予哥,我不会走,我能陪他一辈子,相信我。”可是承诺是他唯一能给的东西。 叶青予面色依然凝重,并没回答信与不信。 “江浔?”谢景珩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声音不大,像是试探,大概是等的时间久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叶青予松开他肩膀。 恰好江浔的手机震了震,江浔打开看了一眼,“我找了国外的医生,刚到这边,我去楼下接一下,很快回来。” “嗯,我进去和他说点事儿。”叶青予搓了搓自己脸颊,恢复一贯轻松的神情,拧开门把手走进去。 他半是调侃半是责怪,扬声问谢景珩,“叫江浔干什么,他才走多一会儿就叫他,这么想他,怎么不见你想我?” “谁想他了!” “哎呦喂,搁老远就听见你叫他名儿了。” “我就叫那一声,他说去拿药,还没回来……”谢景珩往被子里缩了缩。 叶青予把他被子重新拉下去,怕他闷着喘不过气,“甭管他,人又丢不了。” “跟你说点正事。”叶青予顿了顿,“赵启被叶青梨的人压着呢,没直接报警,赵家想私了,不过人证物证都在咱们这边,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这事……你想怎么办?” 第50章 谢景珩眉头皱起来,先问他:“录音内容到哪?” “车祸,到注射药,都有。”叶青予不想多提,含糊揭过,“我问过律师,走法律程序,两个罪名加一块儿,打官司起码能判无期。” “赵家还不完全清楚我们手里有什么,要我说的话,私了是不可能私了,但是证据全放出去也没必要,制造车祸是故意杀人,这一件事就够赵启那狗东西在监狱蹲大半辈子,其他录音放我们自己手里,还能捏着赵家的把柄。” 只要把赵启送进监狱,他就已经是赵家的弃子了,留着段录音也算不得多有用的把柄。 可是真打起官司来,舆论也不好控制,他不想让谢景珩因为那种恶心事被二次伤害。 谢景珩沉默了一会儿,“青予哥,帮我找个人,我想见她。” “谁?” “赵盈。” 第41章 叶青予沉默了很大一会儿,但是没拒绝他,只说别着急,让他等身体好点再见。 江浔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医生,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叶青予看他们回来,没想多待,“我还有点工作先走了,你安心养着,过几天让叶青梨给你把人带过来见。” “谢谢哥。”谢景珩笑了笑。 叶青予站起身,手指刮了刮他苍白的脸,“谢什么谢,小兔崽子,给你窃听器不是为了让你拿证据不要命的,这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等好了再收拾你。” 叶青予摆摆手,“走了,不用送,把人照顾好就行。”对江浔说的。 江浔犹豫了一下,朝他点点头。 谢景珩一直打量着金发碧眼的医生,一看就是外国人,生面孔,穿的不是市医院制服,理疗器械也不是市医院的。 医生朝他友好一笑,谢景珩没什么反应,唇抿成一条直线。 江浔在他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让医生帮你按摩活动一下腿可以吗?太久不动容易痉挛和神经痛。” “尿管插回去,再插一周,下周肯定能下床,好不好?” “嗯。” 谢景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丢脸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他捡都捡不完。 医生显然被交代好了,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开始工作,他只能看见下身的被子被掀开,感觉不到情况,甚至不确定裤子是不是被脱了,忍不住想向下看。 江浔捏了捏他的手,把他目光拉回来,“手上涂点药。” “还疼吗?”江浔托着他手涂药,手背上青紫的地方凉丝丝的。 “下次让护士扎小臂可以吗?” 在icu的时候吊针都扎的脖子,但是那时候谢景珩昏迷着,也不会很难受,但是醒了之后,吊针的地方不能乱动,扎的越靠上不能动的地方越多。 江浔怕谢景珩不舒服,又实在看不下去他两个手背都青着,天天扎针眼都好不了。 “能扎手还是扎手吧。”谢景珩看了眼另一只手,针眼周围也是青红的,看着有些吓人,实际上没什么事儿,他就是这个体质,受点小伤先好不了。 “行。”江浔收了药,吹吹他手背。 医生已经把尿袋挂在床边,按上他的小腹,黄色液体顺着管子出来的时候,谢景珩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疼?”江浔担心地问他。 谢景珩看着他眨眨眼,轻轻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没感觉的。” 插尿管应该挺疼的,但是插的时候他都感受不到疼,以前感觉也不太灵敏,不过能自己控制、能起反应。 现在他都没有,才紧张。 江浔在也让他更紧张。 “身体还没恢复呢,哪有刚出icu就能好,谁能那么快啊?”江浔揉揉他的头发,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 谢景珩没说话,知道江浔怕他难受,纯粹安慰他,虽然受伤后有脊髓休克期,但他都伤第二次了,医生本人对能不能恢复估计都没底。 医生说他叫william clark,叫他clark就行,是美国人。 clark隔着裤子给他按摩腿,带着他做了些很常规的被动运动,偶尔问问他身体其他情况。 “有麻木感吗?”clark把他膝盖曲起来,握住他的脚。 “没有。” 他露出的半截小腿和脚背上的皮肤白到刺眼,比clark这个白人还白,小腿肌肉被动作刺激,带的脚踝有些抖动,瘦的见骨的脚被医生握住,带着活动了下关节。 谢景珩全程很平静,也没隐瞒,仿佛公事公办。 直到江浔把clark送出门。 谢景珩扒着床栏杆,坐都坐不起来。 腰腹软塌塌得就算了,手功能也不行,攥不上劲儿,还赶不上刚受伤那会儿。 胸口一动更疼,他侧扒着床栏杆不松手,拽不动自己,还不死心。 江浔从门口冲进来,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背。 “你干什么!”江浔被他动作吓得心都提起来了,但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有些急,放缓了语气,“要坐起来吗?” “嗯。” “肋骨坐着不疼吗?” 谢景珩摇摇头。 江浔不信,但是猫炸毛的时候只能顺毛捋,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抬高了点床头。 很明显这不属于谢景珩概念里的坐着,在谢景珩开口前,江浔先开口打断了,“就到这个高度,不许再高了。” 谢景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 江浔无奈,贴近他坐下,把他身子揽在怀里,“跟我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还不能躺着说?非折腾自己?” 谢景珩垂下眼,手指抓了抓被子,“我不想看医生。” “哪种层次的不想看?不想让clark看,还是以后不看了不复健了?” 江浔的问题一语中的,他不知道怎么清晰回答,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要额外看,不要请什么厉害的医生给我治好,就正常的,恢复到之前那样就可以了,再看也没用。你要是抱着想把我治好的想法在一起,那就……就算了,你就算喜欢我,能忍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也忍不了一辈子。况且上床我也感觉不到,在一起也没用。” “说完了?”江浔似笑非笑地问。 “啊…说完了。”谢景珩愣愣地抬头看他。 江浔趁人不至于,低头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 “第一,我爱你,不只是喜欢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这辈子到现在只爱过你一个,我有信心,你们能不能对我也有点信心?” “你们?还有谁?” “叶青予。” “……嗯。” “第二,你想的也太多了吧,从icu出来第三天,就想能不能跟我上床了,而且不能就不能呗,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不行?当年你跟我在一起是见色起意,我对你可不是。” “……我也不是啊,你这话说的我…感觉在骂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江浔的语气很真诚。 谢景珩有些意外,他看着江浔的脸不解地反问,“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长得帅,成熟温柔,从清大读到mit,自己创建公司,24岁就身价过亿,全中国也没几个啊……” 谢景珩几乎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数完突然感觉自己配不上他了…… 江浔十指钻进他掌心握住,“但是在这之前你就喜欢我了,你也在清大毕业,我不比你厉害,也没有钱,性格不好对你也不好。为什么?” 谢景珩仔细想了又想,好像说不清为什么,“性格又不恶劣,对我也挺好的,我说什么你基本上都答应,我想做什么你不管喜不喜欢都会陪我,和你相处挺舒服的。而且其实你喜欢我喜欢的挺明显的,你对我和对别人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不说,闷得要死,我说一次十万…就是给你个台阶下而已…” 谢景珩发现他没讲话,抬起头问他,“哪里有你说的不好?” 江浔在想,他做的一点都不好。 以前他只是被动接受谢景珩的爱,他表达喜欢谢景珩的方式甚至只是接受他对自己好,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对谢景珩说过“我喜欢你”,更别说爱。 回国后也不敢袒露真心,还要借着商业关系试探他,也只有谢景珩觉得他好,谢景珩实在是太好哄了…… 连他自己都经常想,刚见面那段时间,他凭什么逼着他示弱,凭什么要在他生病的时候吵架,又凭什么要求他相信自己? 他以前那么骄傲的人,现在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他没安全感,一次次想推开,有什么错呢。 谢景珩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他太没有耐心,是他给的爱太少。 明明从谢景珩身上学会的爱,为什么学的这么差劲,不及谢景珩当年的万分之一。 江浔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都说不清楚,他只是说:“对不起。” “为什么又对不起了?”谢景珩除了情绪上头那天晚上,其实没觉得江浔哪对不起他,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自始至终江浔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回国后两个人虽然别扭,但江浔里里外外都是为了他好,这他看得清楚。 第51章 谢景珩见他不回答,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浔低下头,目光注视着他,像一汪湖水盛满深情,又像在看什么珍贵的宝贝,认真开口,“没有人真的认识你之后会不喜欢你。” “……这算什么答案,重新说!”他说了那么大串,江浔一句话就想打发他。谢景珩不满,气急败坏地掐了下他的胳膊。 “没有办法重新说,事实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你,全世界抖应该爱你。”江浔蹭着他耳朵腻腻歪歪地说。 “不可能,我又不是人民币……”谢景珩感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被他腻得没办法,手又撒气似的拧了下江浔胳膊。 江浔轻笑一声,“这不是还有劲儿掐我吗,乖乖听医生话,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他最终还是把谢景珩介意的话题绕回来,“我请clark过来,也不是非要把你治好了,只是试着找找更有经验的医生,起码让你少病几回、少疼几次,老看你生病我心疼。” “我一直以来做的实在是太差劲了,总是让你生气,所以,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虽然谢景珩没觉得江浔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但江浔说的太郑重,于是他说“能。” “能不能也……试着相信我,实话说,不舒服就向我求助,好不好?” “……嗯。” “拉勾。” 谢景珩被他这种幼稚举动搞得无措,但还是把小拇指勾上去了,任由江浔“摁了个戳”。 “肋骨疼吗?” “有点……” “躺一会儿?” “能不能不躺?睡不着,反正躺着也疼,呼吸就疼。” “……嗯,那倚一会儿吧。” “不用抱着我,我想看会儿平板。” “好,我给你拿。” “能不能帮我再…翻个身?” “好,朝右?” “嗯。” 江浔被他问得心里发酸,但嘴上答应得很痛快,“有一部分工作陈特助交给我了,你要处理的话我一会儿发给你。” “嗯…发给我看一眼吧。”谢景珩语气还是很软。 江浔半抱着他,帮他把下身侧过去,盖好被子,递给他平板,打开电脑把自己这边的工作对接给他。 谢景珩看了半晌文件,突然开口,“江浔?” 江浔以为他不舒服,立马放下电脑过去,“怎么了?肋骨疼吗要不要换个姿势?” “不是。”谢景珩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你真的不觉得我麻烦吗?现在我连轮椅都坐不了,做什么都要你抱,以后身体状态不好可能也这样,实在是……很不好。” “不会,不要总想这种事情好不好?”江浔发觉他还是沉默,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可以把自己当成……小美人鱼?” 谢景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停不下来。 “小美人鱼不应该走路,小美人鱼上岸辛苦了。”江浔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将人拉进怀里,“谢景珩你知道吗,王子的吻可以治愈一切,小美人鱼从今以后必须长命百岁。” 谢景珩把脸埋在他腰间,还在笑,笑得整个人微微震动,停不下来。神他妈小美人鱼,“靠,江浔,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第42章 “是我爸想见你,话我带到了。至于咱们两个,没什么可谈的。不过你也放心,我既不会帮你,也不会帮赵启。”赵盈站在病床前,神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来都来了,聊一聊,给我十五分钟。”病床上的男人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懒散地靠在床头,只是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仿佛势在必得。 赵盈沉默了几秒。 她大可以选择不来,但还是亲自来了,因为她确实想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能谈的。 “好,就十五分钟。”赵盈还是没落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只是这次把目光定在江浔身上。 江浔一直在病房里,那么大一个成年男人,虽然他目光一直跟在谢景珩身上,但存在感极强。 谢景珩拍了拍他,江浔很听话地敛眸站起身。 只是出门前,赵盈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化成实质,有意无意扫过她,好像被侵犯领地的狼。谢景珩稍有差池,江浔仿佛就能把她撕碎了。 赵盈望着刚合上的房门,眸光寒冷至冰点。 “坐。”谢景珩倒是不甚在意。 “不用了。”赵盈转过头来,声调冷硬,“我重申最后一次,我这次不帮赵启,不代表我就站在你这边。” “我不需要你站在我这边,是我,想站在你那边。” “有什么区别?”赵盈冷笑一声,对他这种语言游戏实在不屑。 “我可以跟你透个底儿,我不只有当年车祸的证据,还有他□□未遂的录音,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赵启后半辈子都呆在监狱再也翻不了身。” “让他进了局子,赵家就是你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私生子你对付起来还是很容易吧。” 赵盈神色微动,这她不是不知道,也正是存了这份心,她这次不想帮赵启,但是也不能害他,毕竟那是她亲弟弟……所以她选择不插手,听天由命吧。 谢景珩注视着她的神色,一脸漠然地开口,“你念着他是你弟弟,赵老和赵启未必念着你。当然,你要是自愿一辈子你做饭他喝汤,我也不拦着。” “这种好机会可实在是不多见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小心妇人之仁。”谢景珩往床头上靠了靠,半真半假地感叹道。 赵盈并不会因为他刺激两句就沉不住气,只是不理解,“谢总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又是怀的哪份心呢?” “好心。赵老短视,赵启草包,你和叶青梨不过是同一个处境。” 谢景珩说的没错,但是这并不能构成理由。 “你想要什么?”赵盈问他。 谢景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自始至终没有想和赵家、甚至和捷达作对,捷达很厉害,只是落在赵启手里施展不了。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营业额领先。新能源汽车受政府支持,是大势所趋,但国民对新能源汽车的认可度还没那么高,油车还是主力,大家一起才能真正打开市场。基础设施建设也需要合作共建,充电站也远不如加油站普及,一个充电站也要尽可能适配最多的车型才能真正便民,这不是云驰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对赵家来说,捷达现在可能只是集团下一个微不足道版块,但新能源是片蓝海,抓住了,不仅仅能帮你在赵家迅速站稳脚跟,未来的效益更不可估量。” 赵盈微微发愣,思绪不由得随着他的话有些飘远,谢景珩说的这些吸引力很强,而她也确实没想到…… “没有私心?我凭什么相信你?” 其实她没什么好谈信与不信的,谢景珩要置赵启于死地,现在也轮不到她帮忙。 况且谢景珩已经下决心这么做了,无论他怀的什么心,对她都只有好处。 谢景珩这次找她,甚至更像一次善意的点醒。 谢景珩突然眼眸一弯,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也收起了散漫的姿态,展现出几分诚意。 他坐直身子朝她伸出手,“我想和捷达、和赵家,做盟友而不是敌人,这就是我的私心。” 赵盈晾着他的手没有回应,谢景珩也并不着急,静静地像是等她。 半晌,直到察觉到谢景珩似乎有想收回的意思,她一瞬间不再犹豫,轻握上去,稍纵即分,她只感觉男人手指微凉。 谢景珩靠回床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赵盈再墨迹会儿,他那手真抬不住了。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扎着留置针连用劲儿撑床面都不行,这一分钟纯靠腰坐着,再多一秒他都直不住身子了。 江浔象征性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卡着十五分钟的点。 “聊完了?”江浔显然问的谢景珩。 “嗯。”谢景珩语调轻快,一看就心情不错,“帮我送送赵小姐。”他对江浔说,而后向她摆摆手告别。 江浔很自然地停住,姿态像是请她出门。 赵盈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两圈,突然轻声笑了,“让在外面叱咤风云的江总在您这里做小伏低,谢景珩你真是,好本事。” 谢景珩少见地有点挂脸,“都是盟友了,赵小姐说话放尊重点。” 赵盈心情不错,只觉得有趣,并不多说,她利落地转身出门,“送就不必了,谢总好好休息。” 高跟鞋声渐远,病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咳。 赵盈远远听见病房里的动静,忍不住勾勾嘴角。 原来也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啊。 …… “咳咳咳……咳咳……” 谢景珩一咳嗽,手就不自觉地胡乱往胸口按。 第52章 “别抓衣服,松点手,我帮你顺。”江浔护着他手背,把手指掰开,把扎留置针的手从胸前拉走,把人半抱在怀里顺胸口。 谢景珩一偏头,咳出一口血,肋骨扎肺里的时候留的淤血,咳好几天的,两个人都不惊讶。 就是都蹭江浔衣服上了,米色毛衣,血迹很明显,看得谢景珩不舒服。 终于咳嗽差不多止住,他抽了张纸擦擦江浔袖子,血都渗进去了,这衣服算是废了。 谢景珩拽了拽他袖子,“换件衣服去…咳咳……” “一会儿换,先喝口水。” 江浔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接过来,但是刚才咳嗽牵得肋骨发疼,手还拿不住,杯子差点滑下去的时候被江浔一把握住。 江浔将他拿杯子的手也一起握着,把杯沿送到他唇边,喂了几口水。 谢景珩缓过劲儿来,没骨头一样靠回床头,累,累死了。 “要不躺会儿?” 谢景珩摇头。 江浔也没辙,只能放下杯子去换衣服了。 vip病房基本上是个小套间,“卧室”摆了两张床,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江浔晚上一般都直接住这边,生活用品和衣服也很齐全。 他还没走到衣柜前,就抬手把沾血的毛衣脱了,随手搭在椅子背上。 江浔上身赤裸,谢景珩能看见他背后精壮的肌肉,肩膀能隐约看见上次受伤留的浅疤,宽肩窄腰,赏心悦目。 他好像好久没看见过了,确实好久没见过。虽然江浔天天住他家,但他俩不是坦诚相见的关系,江浔又不会不穿衣服在家乱逛。 但他自己已经被看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而且这肌肉他还没有…… 谢景珩想想就发愁。 一边发愁一边想多看两眼,可惜江浔衣服穿得太快。 “怎么了?”江浔看他不太开心问他。 谢景珩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能看人家换衣服把自己看伤感了呢。 江浔抱了抱他,试探地问,“在医院待久了闷吗?” 谢景珩眼睛一下子亮了,“能出去吗?” “应该…不太行,医生应该不会同意。” 医生同不同意不重要,他问江浔,“你同意吗?” “我觉得…也不太行。” 谢景珩一下子蔫回去。 “我是想,要不要把一诺接过来陪你玩几天?” “嗯……还是算了,一诺要上学,许桐姐也挺忙的,白让她们多担心。你还不如推我出去转一圈儿……” “到楼下花园晒晒太阳?” “……起码到大街上吧。”谁要看医院花园啊,都是病人。 江浔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不用坐轮椅,他可以抱着,外面天还冷,得穿厚点衣服,还要戴好口罩,他肺还没好,免疫力也低,如果到大街上,谢景珩肯定不想纯站街边上,指不定又想干点什么去…… “不行。”江浔斩钉截铁地说。 江浔思前想后,还是把一诺带过来了。 一连带过来好几天。 没麻烦许桐姐,江浔每天下午直接去学校接一诺放学,把她带到医院来,吃晚饭写作业,写完再送回家。 不知道江浔怎么跟许桐姐说的,许桐姐这么放心把一诺交给他。 谢一诺对不用回家这件事只兴奋了一天,结果发现,就算来看叔叔,也要写作业,瞬间就不兴奋了,在哪写不是写。 其实她写作业很认真,写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和他讲话,偶尔问他问题,有时候需要他听写。 江浔有时候也在,也有时候和他俩吃完饭还要回公司。 他觉得一诺在能给谢景珩解解闷,小姑娘每天吃饭的时候小嘴叭叭地特别能说,他和谢景珩听了几天,快把她们全班同学认全了。 有一诺在,谢景珩会多吃两口饭,让他俩比比谁吃的多,谢景珩总不能好意思吃的比小朋友还少。 “我一会儿去趟公司,可能稍微晚一点回来,八点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江浔摸着小姑娘脑袋问。 “好,没关系,我每天十点才睡觉。”谢一诺善解人意地说。 “乖乖的。”江浔临走前嘱咐谢景珩。 谢一诺那个小眼神追着江浔,直到江浔出门。 谢景珩不理解,想把小姑娘捉过来问问。 “谢一诺,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他?” “他好看。” “……我不好看吗,你怎么不看我?” 谢一诺跑到床边,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叔叔更好看。” 感觉谢一诺纯哄他玩呢…… 算了,没什么好比的,江浔再好看也是他的。 “江浔每天在哪接你?” “学校门口呀。”一诺理所当然地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江浔哥哥在校门口等我出来,然后我们过马路,上车……” 谢景珩实在想象不出江浔在学校门口和一群家长一起等孩子的情景。 “被他接的感觉怎么样?你之前不是想让他做你爸爸吗,现在体验到了。”谢景珩调侃地说。 “嘻嘻,很有面子,见到的同学都说他很帅。”谢一诺满眼冒出小星星。 “不过我不想让他做我爸爸了。” “那……” “我也不想让他做我老公!” “哦……” “我不想要老公了。” “……啊?” “我想要老婆。” “什么?!” 谢景珩满脸黑线,“不是,为什么啊?” “不可以吗?” “老婆一般是女孩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女孩子不可以吗?”一诺真诚地问。 其实十岁的小女孩已经非常有女孩样了,谢一诺从小就能看出来美人胚子,现在正是抽条的年纪,长得高瘦白还漂亮,只是脸上的婴儿肥显得人稚气又可爱。 谢景珩看着谢一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也不是可以……男孩女孩都行,你喜欢就行,你不结婚也行。但现在不是你该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现在小孩接触的信息多,都早熟,但四年级还是有点太早了吧。 “你和妈妈讲过吗?”谢景珩板起脸问。 谢一诺点点头,无所谓地回答,“讲过,妈妈说必须找个漂亮的。” “……?”谢景珩瞳孔地震,“那、那行吧,不是,你这都从哪冒出来的鬼点子,一天一变卦。” “因为我和江浔哥哥表白,他拒绝了。” ……?小孩受打击了? 难不成江浔给人孩子打击得性向都变了?? “他怎么说的?” “江浔哥哥说他是你老婆,所以不能和我结婚。”一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哀怨。“但是我也想要他这样的老婆。” 谢景珩:“……” 谢景珩咬了咬后槽牙,江浔就这么跟小孩乱讲话是吧,等他回来就和他算帐。 第43章 叶青梨来医院看他,结果看见屋里谢景珩正在吃饭,江浔抱着他…… 就算谢景珩自己坐不住,那医院的床明明可以摇起来啊,他俩腻歪地也是……过分了。 叶青梨没好意思直接推门进去,在病房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她和谢景珩同岁,初高中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班,毕竟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分班后最尖子的班也就那么一个。 谢景珩比她大两个月,她有时候也叫他哥,这个称呼,在他们还上学的时候出现频率极低,都是同班同学,彼此什么德行最清楚,他俩成绩都不错,但是逃课违纪的事都没少干,偶尔狼狈为奸。 小学初中寒暑假他们经常厮混在一起,在叶家的时候多一点,她爸妈不怎么管孩子。在一块儿写作业,把作业对半劈,一人写一半,写完互相抄。 更多时候是一起玩,一起打通关好多游戏,双人游戏都考验配合,她和谢景珩都自大得很,觉得对方操作笨得要死,经常吵起来,谁也不让着谁,搞不好还会互殴。 最舒服的那段日子,他们高一,叶青予高三,周五放学后叶青予经常来高一楼找他们,三个人在外面吃晚饭,有时候也带着别的同学。 高中生聚餐也不去多好的餐厅,也不记得说过什么话,只记得吵吵闹闹的,总有新鲜事可以讲。 后来学业上了点压力,性别意识也更强了些,倒不会那么频繁地待在一起,但也比普通同学亲密太多,学校里总传他们两个的绯闻。 谢景珩不介意,她也不介意。谢景珩长得那么帅,传什么她都不吃亏。她长得也好看,和谁传绯闻都不影响她的桃花。她俩各早恋各的,谁也没影响谁。 直到高考后,不在一个城市上大学,两个人的社交圈才分开。 这么些年,虽然谢景珩没什么当哥的样子,但是真遇到事,确实把他当妹妹护着,上学时会为她打架出头,工作后能帮她的地方也会不遗余力帮她。 第53章 她亲哥叶青予,比他们大那两岁,小时候吧,看不上她俩玩的那种小儿科的东西,他俩打起来叶青予也不管,根本不搭理他们这种小屁孩。 不过长大一点后一直对她也很好,而且这种好持续到成年,这在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挺少见的。 纵然爸妈给他们两个平等的爱,可到底,还是有男女偏见的。他们一开始就不希望她过多插手家族生意,让她找个闲职享受人生,嘴上说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吃苦,其实,是更希望叶青予继承家业的。 她当然不愿意。 她早早察觉不平等的存在,便开始谋划如何破解自己的处境,可无论如何都很难,哪怕她从小到大没有踏错一步,没有任何一处比叶青予差,事到临头还是很难。 不过这些都被叶青予轻松化解了。 叶青予打小主意正,不爱学习,喜欢搞音乐搞艺术,不走“正道”,大人们一开始觉得只是叛逆,长大久好了,可他的“叛逆”坚持到今天,彻底退出了叶家继承人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她成了唯一项。 生在叶家这个名利圈中心的大染缸里,人和人谈的是交际而非感情,她深知,但从没被伤害,因为长大的过程中哥哥和挚友一直都在,很惊险,也很幸运,大家都没有成为敌人。 某种程度上,她这一路很顺利。 她一直觉得,谢景珩和她是很像的人,相似的家境,交好的父辈,几乎重合的上学轨迹,而且都有哥哥护着。 只是谢景珩占了性别这个优势吧,他对钱权地位、继承家业没有自己这种执着,因为他想要就能得到。 刨去这一点,他们两个的性格底色没什么不同,她一直以为谢景珩的人生会和她一样顺利。 只是谢景珩可能……没那么幸运。 无论是谢叔叔突发脑梗、还是谢承钧和谢景珩的车祸,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发生。她第一次感到意外的可怕、人的脆弱,以及,原以为稳固的一切是这么容易崩塌。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换做出事的是自己,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好在,谢景珩活的很好。 谢家当年墙倒众人推,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单纯想分一杯羹,也有人质疑谢景珩的能力。可她真正认识谢景珩,所以从没怀疑过他能逆风翻盘。 她知道谢景珩还是会痛苦的,再也站不起来,一辈子只能坐轮椅。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至少在亲近的人面前,谢景珩没有刻意避开伤痛,能坦然提及瘫痪,可以接受叶青予抱他,却也不过多袒露,刚刚好达到平衡,让所有人放心。 谢景珩还是谢景珩,会保护她也会和她贫嘴,不会因为坐轮椅就变脆弱。 但是现在,她愣是从谢景珩身上看出几分……娇气? 江浔揽着他坐着,几乎把他上身完全圈在怀里。 倒是没让江浔喂,谢景珩自己拿着勺子,江浔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圈着他腰,还顺便给他揉着胃,她看江浔这架势,大概恨自己没长八只手。 如果按她的印象,江浔和谢景珩差不多,但现在谢景珩窝在江浔怀里,甚至没什么分量,清瘦得过分了。 谢景珩一直挺好看的,只是现在瘦得一张小脸都没肉了,下颌角都更锋利,连着脖颈那层薄薄的皮肉,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不过总归……比刚从icu出来那几天,气色好一点。 蓝白的病号服过于宽松,领口露出线条清晰的漂亮锁骨,拿勺子的手也太瘦,腕骨伶仃,还没有少年握笔教她做题时有力。 谢景珩明显不愿意吃,吃两口就想撂勺子,江浔不知道哄了句什么,他才又舀了一勺。 叶青梨站久了,提着的东西勒得指关节有点痛,她换了只手,才推门进去。 叶青梨笑着敲了敲门,病床上两个人都看过来。 “怎么现在才吃饭,中午没吃?”叶青梨拉了张凳子坐下,随口问道。 江浔见她进来很快把谢景珩放开,站起来把碗放在床头柜,只是一只手还握着谢景珩胳膊。 “中午没吃饱…”谢景珩含糊回答,撑着自己往后坐了点,靠在床头上。 让叶青梨看见自己被江浔抱,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刚能吃饭,吃不太进去。”江浔补了一句。 江浔倒是给他面子。 营养液停了开始吃流食,就是吃了吐吐了吃,硬吃吃几天就好。他经历这个过程不止一次了,被折磨得厌烦。要不是江浔看着,他觉得拿营养液当饭也不是不行。 但是今天中午江浔不在,护工也不会逼他,他吃几口就累,干脆不吃了。 江浔下午回来,听完护工汇报他的午饭情况,又重新做了点粥,江浔都做了,他也不好不吃。 叶青梨目光掠过一丝惊讶,直接问的江浔,“不是前两天就能吃了吗?还吃不进东西?” “药物刺激太大,胃口容易不舒服,吃点就吐。”江浔说。 “这么严重……”叶青梨秀气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 “没那么严重,多吃几次就好了。”谢景珩不在意地说,指指她放在地上的东西,眼眸一弯朝她笑了笑,“你给我带的什么好东西来?” 叶青梨也轻快地笑了笑,在大袋子里掏出个小盒子,对谢景珩说,“这个,我必须把何女士的旨意传达给你。” “鹿茸和高丽参,我妈不知道从哪听的,说喝鹿茸汤治骨头,喝完第二天就骨折的地方就能不疼了,我寻思这肯定不能啊,不过这东西应该挺补的,喝点没坏处。” “他能喝吗?”叶青梨絮絮叨叨说完才想起这事,转头问江浔。 江浔刚把碗筷收好,看样子准备坐在旁边办公。 “能,替我谢谢何阿姨。”江浔温和地笑笑。 “也帮我跟何阿姨带个好,等我出院了一定亲自过去谢她。”他住院以来,叶家二老一直担心他,老差遣叶青梨往他这边送东西,送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你先谢谢我吧,提上来重死了。”叶青梨不见外地抱怨,顺便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上勒出的红印。 “干什么自己提,下次让司机直接拿上来就行。” “这不是也想来看看你嘛~” 谢景珩无奈笑笑,欣慰般长叹一声,“突然感觉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你少占我便宜谢景珩!你女儿还在我手上你知道吗!”叶青梨恶狠狠地说。 “什么啊,你说啾啾?我可没说那是我女儿!” 谢景珩感觉在猫面前自称爸爸很奇怪,辈分乱套,不过叶青梨对这种称呼接受度良好,有时候是啾啾“姐姐”,有时候是“啾啾”姨姨,有时候是啾啾“干妈”…… 至于啾啾在叶青梨那—— 上上周叶青梨过来,他那时候说话都费劲,叶青梨就和江浔聊了两句,不知道怎么聊的两个人聊到猫了。 江浔那段时间几乎住医院,顾不上啾啾,叶青梨说可以寄养在她那儿,两个人一下把事儿定了 “哦——那啾啾送我,我当她妈,你放心,我肯定对啾啾宝贝可好了……”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又没说不要她。” “唉……遗憾。” “你要不自己养一只呢?从小养大更有意思,也不费劲儿。” “不费劲儿吗?我看网上养小猫还是有很多注意事项的,每个年龄段的猫吃的猫粮和打的疫苗都不一样,要定期剪指甲和洗澡。也不是每只小猫性格都好,就算我和自己的猫脾气合不来,也不能弃养,这么一想压力好大。”叶青梨捶胸顿足地感叹。 “你竟然不嫌麻烦,能养大一只猫,还是又弱又难养的、不足月的幼猫。”叶青梨一脸质疑突然对他说。 “……”谢景珩突然意识到,猫不是他养的,猫是江浔养的,他只管亲亲抱抱呼噜呼噜猫毛。 “可能两个人养会好养很多?你可以和江浔讨点经验再养。”他心虚地说。 叶青梨眯眯眼,看了看他,又看看在一边工作的江浔,恍然大悟。 她欠揍地小声说,“江浔好贤惠,能不能分我一个?” “……”刚才和他抢猫,现在开始和他抢男人了? “嘶……”谢景珩突然捂住心口。 叶青梨还没反应回来。 江浔跟背后长眼睛一样,瞬间移动过来,握住他的手从胸口抬起来,“别按,心脏难受还是肋骨疼?” “肋骨,不疼了,刚才不小心窝了一下。”谢景珩眨巴着眼睛说瞎话。 江浔一听他说疼就紧张,但也看得出他现在确实没事,没多说什么,安抚般摸了摸他发顶才走。 叶青梨:…… 谢景珩恢复刚才懒散的样子,拖腔带调地问她,“能不能把啾啾带回来和我玩几天,每天在医院好闷啊……” 叶青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江浔猝不及防地开口。 第54章 “不行,把猫养好很难,我现在只能养一只。” 第44章 出院那天谢景珩肉眼可见得兴奋,坐在床边,乖乖等江浔收拾完东西抱他。 江浔把白色长款羽绒服披在他肩上,等他穿好袖子,“我扶你站一下,把衣服下摆理好。” 谢景珩点点头,然后被江浔揽着腰站起来,衣服顺下去,下摆遮到小腿,江浔拉上拉链,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应该也没有很冷,谢景珩心想,江浔自己穿大衣,给他裹羽绒服。 “回家!”谢景珩朝江浔张开胳膊。 谢景珩气色比之前好多了,脸蛋上好像稍微也有了点肉,穿着白色羽绒服,显得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江浔把人抄腿弯抱起来,还是不太满意,感觉自己抱了个白面团子,看着蓬松柔软,实际上没点分量。 回去还是得好好补补。 …… 一脱外套,谢景珩拽着自己翻了个身,脸埋进被子里。 暖烘烘的,有阳光的味道,好像刚刚晒过。 啾啾已经提前接回来了。 他伸手把啾啾抓过来,可能太久没见了吧,啾啾听话得要命。谢景珩忍不住用脸蹭蹭她肚皮,那块儿最柔软温暖,毛茸茸的,小猫味儿。 谢景珩勾勾嘴角,鼻腔里充斥了一个月的消毒水味终于被冲散,还是家里舒服。 江浔很快给他把轮椅拿上来,顺便拿了些从医院带回来的用品。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洒在床上,给一人一猫都镀上金边,毛茸茸的,谢景珩脸蹭着啾啾的肚皮,单薄的身子陷在松软的被子里,鲜活生动。 江浔忍不住躺下从背后抱住他,把头埋进谢景珩肩窝。 谢景珩被蹭的痒痒的,笑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爱你。”江浔腻歪得低声说。 “我知道,你说过了,黏糊死了。”谢景珩安抚般摸摸他发顶。 “我可以……晚上和你睡一起吗?”江浔小声问他。 谢景珩怔了一瞬,才回答他,“虽然我也爱你,但是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他心慌啊,虽然上厕所有感觉了,但他压根儿不确定自己还行不行,以后还行不行,连那次江浔亲他下面他都没起反应。 江浔说没关系,但江浔正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天天抱着他睡,万一擦枪走火,他也灭不了火…… 江浔像只大型犬,拱着他的脖颈不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声央求,“我什么也不干,只睡觉,不可以吗?” 谢景珩有点心软,但是江浔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照顾他,还要抽空忙工作,他把云驰的工作也接手了一部分,事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江浔也需要好好休息。 谢景珩握住江浔环在他腰上的手,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和我睡你休息不好,别担心我…可以自己翻身和上厕所,在我还能自己做的时候,让我自己做好不好?哪天我真的离不开你了再……” 江浔在他颈侧咬了个牙印,打断他,“谢景珩,是我离不开你,你知道吗……” “在美国那两年一点都不好,我唯一的盼头就是变厉害、回国、有资格被你看见、和你站在一起……” “分手那年三月,到今年三月,整整三年,这三年我差点失去你两次,我害怕你知道吗?” “我就想这么抱着你看着你,看不见你才真的休息不好,别赶我走行不行……” 江浔眼泪说来就来。 “行、行……” 谢景珩清晰地感觉到江浔的眼泪侧着流到自己脖子上,想转身给他擦擦,还被他抱着动不了。 谢景珩挣了挣,被江浔一只手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对上他委屈得淡红的眼睛。 谢景珩无奈,抹掉他的眼泪,擦在啾啾的毛上,“你别动不动就哭,唉……” 他也就哭过那么两回,江浔哭的次数他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尤其从他回国之后,动不动就掉眼泪,大禹来了都不管用。 早知道哭这么管用,当年第一次在床上他也掉几滴眼泪,就能在上面了…… “行了啊,眼泪收一收,三二一,不许哭了!”谢景珩凶了他一句。 江浔破涕为笑,亲了他一下,“我去拿被子。” 也不知道他急什么,大下午又不睡觉。 江浔不仅抱来了自己的被子,还拿来一个小盒子,说给他的礼物。 他稍微兴奋了一下,然后江浔从盒子里拿出块儿智能手表扣在他手腕上。 谢景珩拿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一块儿普通智能手表。 “……”算了,江浔每年送礼物都是实用派,他早习惯了。 不过他不太喜欢智能手表这种东西。 人类有了手机以后看时间根本不需要手表,智能手表无非是用来检测健康的,但他就是根本就没有健康。 他也不是没用过这种东西。因为要翻身,他晚上睡眠都是片段式的,睡眠质量每天都是差,看着就糟心,更别提心率血氧这些没办法达标的数据,还有那个站立提醒,多损的东西。 这是生日礼物啊,他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想。 “……可以不戴吗?”谢景珩挣扎了一下,弱弱地问。 “为什么?”江浔有点委屈巴巴的。 “……就是不习惯戴表,没事,我随口一说。” “真的不喜欢吗……”江浔一瘪嘴,又要掉眼泪。 “喜欢!”谢景珩立刻截住他的情绪,“我不是说了吗只是不习惯,我、我戴一戴就习惯了。” 谢景珩把手腕子递到江浔面前。 江浔像小狗见了骨头,尾巴立刻竖起来,摇成螺旋桨。 谢景珩腕子太瘦,表盘几乎和他手腕一样宽,不过江浔选的银色金属表带,带着很显白,还是挺好看的。 谢景珩一开始其实有点担心,江浔是不是想用手表连他自己的手机,就算江浔为了他健康,他也会有点被监视的感觉。 不过江浔完全没想。 江浔拿谢景珩的手机和手表匹配后,把没用的功能都关了,开了摔倒预警,填了医疗急救卡,把自己设置为紧急联系人。 “试试功能,测心率?” “嗯。” 江浔设置手表的时候,本来陪他躺着床上,结果测心率还要手臂平放,江浔又把他扶起来坐着。 谢景珩点开,手表自动检测静息心率。 “102?!”江浔捏着他手腕不敢相信。 “……” “静息心率102?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江浔又测了一次,111了。 江浔抬手就要抱他,“走现在回医院查查。” “哎哎不用……”谢景珩摁住江浔胳膊,“真不用,你一测我有点紧张,不紧张肯定没那么快。” 江浔拧着眉毛,不知道说什么,“……再测测心电图。” “别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江浔托着他手腕说,看着比他还紧张。 谢景珩把手指贴在表冠上,按三十秒。 江浔单腿跪在床上,盯着表盘。 结果很正常是窦性心率,但是下面小字:心跳121次/分。 ……怎么比上次还快啊?! 谢景珩默默崩溃。 他确定自己没事,心率快血压低,就算这次住院前也没好到哪去。 但现在不是他觉得没事就行,得江浔觉得没事才行。 “有没有可能这个不准?” “还是回医院吧。” “心电图是正常的,只是心率快而已!而且也没有特别快……” 谢景珩一丁点都不想再看见医院,他把手腕从江浔手里抽出来,江浔没反应回来,任由他一下子躺床上,侧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也就能侧着半身,下半身还动不了,但躺猛了,头还发晕。 手表直接开始显示“高心率警报”。 “。” 江浔拉了拉他胳膊,他抱着被子没松手。 江浔握着他腿把他身子全侧过去,“不去就不去,别动作这么猛,也别拧着腰躺。” “嗯……”谢景珩闷在被子里没抬头。 心率高成这样,本来就容易胸闷气短,还往被子里钻…… “真的不去医院!”江浔把他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嗯。”谢景珩满意地蹭蹭他掌心。 “心脏不难受?” “不难受。” “不用那个测了,别紧张,躺好了,我摸摸你脉搏心率。” “哦。” 江浔把手指放在他颈动脉上,脉搏快,还微弱,摸不清楚,过了十几秒,他干脆把掌心抵在谢景珩左心口。 谢景珩喉结不自觉滑动,被摸得心口发烫。 江浔却眉毛越拧越紧。 不到半分钟,江浔终于忍无可忍,“怎么还越跳越快?!” 谢景珩红着耳尖,一脸无语地看他,“废话,你这么摸当然越跳越快。” 第55章 江浔:“……” 江浔一下子收回手,不行,不能刺激,谢景珩这个小心脏跳的快炸了。 …… 谢景珩在医院过惯了想睡随时睡的日子,醒几个小时就累了,睡不了几个小时又醒,作息极其混乱。 回家第一晚,吃完晚饭他就睡过去了,不到两点又醒了,现在他完全睡不着,江浔在他也睡不着。 啾啾也刚接回来,可能亢奋吧,也不贴着他睡了,在楼下跑酷。 大半夜一点多,竟然只有江浔睡得香。 谢景珩实在酝酿不出睡意,他轻轻移开江浔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把自己挪出去,刚有动作,被江浔拉回去顺手翻了个面。 两个人突然从背后抱变成面对面抱。 谢景珩正对着江浔的脸,黑暗中他能看清,江浔连眼都没睁开,似乎还在睡着。 全自动翻身机…… 不是。 谢景珩挣不开,不得已,开口小声叫他,“江浔、江浔?” “……嗯?”江浔掀起眼皮,睡意朦胧看他,“上厕所吗,别自己去了我抱你。” “不是……”大半夜打扰他睡觉,谢景珩不太好意思说,“我出去看看猫……” “?”江浔眼神里少有得出现了些迷茫。 江浔借着他的手表看了一眼。 1:58 “我白天睡多了,不困,睡不着。” “熬夜伤身体。” “这不算熬夜,只是睡觉时间变了,总量没变。” “……歪理。” “啾啾在楼下乱跑,我去看一眼有没有事儿。” 江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要抱他。 谢景珩按住他胳膊,“我自己去,你睡吧。”江浔明天还工作,不像他想几点起几点起。 江浔没说什么,看着他自己挪了半天,坐上轮椅。 谢景珩一走,他翻来覆去,也没了睡意。 门缝里透出楼下温暖的光线,他无意识盯着看了一会儿。 突然,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江浔一下子坐起来,跑下楼。 谢景珩拿逗猫棒一逗,把啾啾逗得更亢奋,跳到岛台上没刹住车,撞掉几个杯子下来。 啾啾被杯子落地声吓了一跳,“噌”得冲到他腿上,他感觉啾啾现在有十几斤重,跟个小炮弹似的,砸得他两条没用的腿从踏板滑下去。 一人一猫对着一地碎玻璃,都一脸惊恐。 江浔下楼,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 “她……我……”谢景珩一时间不知道从哪解释。 江浔把猫从他腿上提起来,关进阳台了。 谢景珩有些不确定地眨着眼睛看他,“你生气了吗?” 江浔觉得有点好笑,碰碎几个杯子,“我生什么气?玻璃碎片不好收拾,明天再收,我怕扎到她。” 谢景珩怎么还是这么……没安全感,江浔叹了口气。 “现在想睡觉吗?”江浔问。 谢景珩点点头。 江浔弯下腰,帮他把掉下踏板的腿提上来,想了想还是把人抱起来。 谢景珩勾住他的脖子,讨好般亲亲他的脸颊。 江浔笑着亲回去,还是有些无奈,“我没有生气,别一脸不好意思麻烦我的表情,在医院能叫我帮忙回家就不行了?” “……好吧。”确实有一点,在医院至少感觉江浔在照顾病人,在家老打扰江浔他过意不去。 江浔把他放在床上,关了灯,自己规规矩矩躺下。 江浔犹豫着没再抱他,他不知道谢景珩刚才在想什么,只是直觉,他不太想被抱着。 黑暗里,江浔没闭眼,静静看着谢景珩的发顶。谢景珩面对着他侧躺,提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呼吸平稳。 在他感觉人快睡着的时候,谢景珩朝他怀里挪了下,因为半个身子动不了,谢景珩没挪动多大地方。 江浔终于心安理得地把人揽进怀里,叹了口气。 “谢景珩,我爱你,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 “我听懂了。”谢景珩轻声回答。 “嗯,我爱你。”江浔又说了一遍。 “那抱紧一点,离我近一点……”谢景珩小声说。 江浔把人完全揽过来,近得不能再近了。 谢景珩下半身血液循环不好,腰一下还是冰凉,江浔便勾住他一条腿搭在自己腰上,掌心抚上他的腰。 “不用担心翻身,起夜我也叫你。” “如果实在不放心,三个小时就叫你一次好不好?” “睡吧。” “嗯。”谢景珩闭上眼,双臂环上他的脖子,蹭蹭他。 江浔埋在他肩窝,狠狠吸了一口,柔软的,甜香的,感觉自己像吸猫一样,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把人抱在怀里才踏实。 第45章 江浔找的那个医生只是稍微调整了复健方案,把复健方案对接给了他以前的医生,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江浔也没逼他练,只是稍微,提高了点复健频率。 复健医院离家很近,隔着一个小公园,谢景珩和江浔每次都散步过去。 健身区几个老人围住棋盘,棋子叩在石桌上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柳枝,柔韧的绦条正泛起朦胧的鹅黄。 公园西门那株白皮松从皲裂的纹路里沁出新绿,桃树枝头还没落尽,挂着淡淡的粉色。 四月底的京市,还能看见春天的尾巴。 谢景珩每次让江浔在外面等着,不想让他看。其实他知道,江浔每次都偷偷看着。 每次他出来时,江浔的眼圈都是红的。 “你站在这儿别动。”谢景珩指着无障碍坡道的底部,突然说。 “为什么?”江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停住脚步。 谢景珩自己把轮椅划上去,转了个圈,“噌”地沿坡道冲下来。 “慢点儿,你当溜滑梯呢。” 江浔向路中间迈了一步想挡住,被谢景珩临时偏了偏方向避开。 谢景珩伸展开手臂抬高,冲下来时,一下揽住江浔的腰,惯性冲得两个人微微后退,轮椅转了半个圈停下。 江浔抓住谢景珩的胳膊低下头。 谢景珩搂着他的腰,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笑着问他,“好玩吗?” “好玩。” “好玩就笑一笑,”谢景珩恶作剧般挠了挠他腰侧,“今天进来陪我吧,别每次都在门外偷偷哭。多大点事儿,哭一次两次得了,次次哭算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江浔下意识否认。 谢景珩语气像哄小孩,“好你没有你没有,我想让你陪我,可以吗?” “……嗯。”江浔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复健医生是个温润的中年男人,一般只对他进行鼓励教育,他长时间不来也只会询问他情况,并不过多督促。这是谢景珩选这个医生的原因,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不想被人管着。 最近钟医生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好,赞许之色溢于言表,也可能是对江浔的。 钟医生眼镜片背后的眼睛笑呵呵地,“自从小江开始送你,你来的次数可真是多了不少,小江每次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要是每个家属都像小江这样,我们医生就能少操心了。” 谢景珩觉得这也算一种类型的“指桑骂槐”。 江浔只是笑笑,“今天我进去陪他,可以吗?” “那更好,你可以在旁边辅助他,以后有些练习在家里也可以做。” 他通常先先练习转移和跪坐,最后才会站立、步行。因为对他的受伤程度来说,核心和手臂力量是提升自理能力的关键,步行练习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钟医生按摩这谢景珩腿和腰上的肌肉,帮他做完被动练习,问道:“先试试转移?我看看这周保持得怎么样?” “嗯。”谢景珩轻轻回答。 复健室空调开得热,他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短袖,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臂。 这段时间状态都还可以,床和轮椅间的水平转移、高低转移,谢景珩都能自己完成。 从地面到轮椅还是有点难度,背对轮椅反手握住扶手,手臂很难发力,用力到手臂发抖,手背上绷出明显的青筋,才能勉强坐上去。 腰腹力量也不够直起身,最后还要靠手臂发力拽自己。 顶破天能做两个来回。 谢景珩瘫在轮椅上喘着粗气,已经有点不想动了。 他悄悄看着江浔的神色,毕竟他在家摔了就让江浔抱,不会让江浔看见这么……狼狈的一面。 江浔只是皱着眉,托住他发抖的手,十指相扣握住发红的掌心。 谢景珩挣了一下想抽出来,毕竟钟医生还看着呢。 钟医生笑了笑,对江浔说:“练跪起吧,我教你怎么帮他。” 谢景珩吐了口气,把自己挪到地垫上趴着。 平常人简简单单的动作,他都要用好半天才能完成,姿势也不好看,说不后悔让江浔进来是假的,但是已经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做。 第56章 从趴到跪,谢景珩先把上半身撑起来,然后全身有知觉的地方都在用力。 钟医生说他需要锻炼核心力量,但是他基本上感觉不到自己的核心。腰腹那点聊胜于无的肌肉,稍微累了就一点都指望不上了,比如刚才转移,已经把那点力量用光。 谢景珩试了几次,抬不起来。 钟医生指导江浔,握住他的腿弯曲成跪姿。 腿没知觉关节稳定不了,他也不太能跪住,摇摇晃晃,全身心都在保持平衡。 江浔半护着他,偶尔伸手扶一下。 谢景珩出了点薄汗,白t贴在身上,清瘦的蝴蝶骨和那截又窄又薄的腰若隐若现,而且因为没有力量,腰那段塌下去得很明显。 他看着谢景珩的动作,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谢景珩早就累了,要不是江浔老扶他,他早就直接趴下去了。 他松了点绷劲儿的胳膊,朝江浔那侧歪倒过去,被他一下揽进怀里。 谢景珩额头上都是汗,胸口剧烈起伏,任由自己躺在江浔怀里。 他突然问:“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他用手碰碰江浔的脸,刚碰上胳膊就抬不住了,干脆松了劲儿,下坠时,腕上凸起那块儿小骨头不小心磕上江浔锁骨。 江浔噌一下连耳朵也红了。 “你先练一会儿,我去个厕所。”江浔把他抱到复健床上,迅速转身出门朝左边走了。 “厕所在右侧走廊尽头!”钟医生冲着门口喊道。 江浔太反常,连钟医生都看得出。 后半部分练习谢景珩有些心不在焉,钟医生就没加强度,等江浔回来的时候,谢景珩已经在练站立,不用辅助,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今天不算累,但谢景珩复健完还是连胳膊都懒得抬,江浔推着他经过公园。 今天天气格外好,公园草坪上踏春、野餐的人不少。 “要不要去河边上晒晒太阳?”谢景珩突然问。 “好,你想在哪?” 谢景珩指了指前面没人的向阳山坡。 江浔揽着他坐在草坪上,谢景珩在他两腿之间,完完全全被他圈在怀里。 风一吹过,河岸绿柳摇曳,河面掀起阵阵涟漪。 谢景珩半躺在他身上,盯了一会儿湖里的游船和鸭子。 突然扭过身问他,“今天复健为什么中间走了?”谢景珩憋了一路了,虽然心里知道不会,但他还是担心,担心江浔看到这样的他,不喜欢。 “上…上厕所啊。”江浔罕见的打了个磕巴。 谢景珩脊背突然塌下去,神色落寞,“哦。” 江浔旋即意识到他在意的点,但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是不想看,我是觉得…一直看着…” 谢景珩抬起眼睛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虽然像在无声地谴责。 江浔耳朵瞬间又红了,“我……” 谢景珩突然眯了眯眼,扭着身子欺上前,胳膊环上他脖子。 离得太近了,两个人鼻尖几乎碰上,江浔喉结不自觉滑动,被逼的仰了点头。 他一只手护着谢景珩,一只手抓住他胳膊,“转…转回去,别拧着腰。” 谢景珩盯着他眼睛,眼神里有笑意,“我不,你帮我翻身,我动不了。” 他一看就知道谢景珩没憋什么好事,但是谢景珩示弱,他拒绝不了。 江浔搂住他,帮他把下身翻过来,下一秒就被谢景珩护着头扑倒在草坪上,江浔下意识揽住他的腰。 谢景珩压在他身上,手臂支在他两侧,但下身紧贴在一起。 “到底干什么去了?”谢景珩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江浔迅速看看周围,“有人……” “没有,你不说我们就这样等到有人。”谢景珩使坏地说。 江浔偏过头,红着耳朵但是不看他。 江浔以前脸皮而薄,逗起来特别有意思,可惜后来从他这儿学厚了。 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逮着次江浔害羞的机会,谢景珩想捏着他下巴把他扳回来看清楚,可惜没法子,两只手都得撑着地。 于是他低头在江浔红的滴血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江浔战栗了一下,一把把他拽进怀里,喉结微微滚动,迅速说:“当时起反应了。” 谢景珩想抬头看江浔的神色,被他又按回去了。 他埋在江浔肩窝闷笑,“看我复健还能起反应,江浔你是人吗。” 江浔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但是谢景珩塌腰的动作确实,太勾人了,他不敢说。 他突然摁住谢景珩笑得乱颤的肩膀,“你…别乱动,再乱动又起来了。” 谢景珩笑得更厉害了。 他撑起身子想再亲江浔一口,突然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孩,小孩看着他俩状似不解。 两个人一下子手忙脚乱。 谢景珩想从江浔身上起来,但一心虚动作不稳反而一下子跌回去,江浔慌忙扶他,翻身把他压过去,然后把他从草坪抱到轮椅上。 顶着小孩灼灼的目光,这个过程变得极为复杂,和漫长。 这下真是把两个人的脸都丢尽了,谢景珩轻咳一声,自己转动轮椅,“走了,回家。” 江浔同手同脚走在他身侧。 两个人被小孩姐目送了八百米。 第46章 五月中,还差整一个月,就是签对赌协议一整年。 这一年风风雨雨,似乎比前两年都要长。 云驰x系列新车发布会直播现场。 大屏上先导片放映结束,巨大的led屏幕灯光暗下,会场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后一束射灯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的男人身上。 “欢迎大家来到云驰的新车发布会,我是云驰ceo谢景珩。” 谢景珩的声音通过环绕音响传遍整个会场。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不太正式,白衬衫扎进黑色西裤,没穿西装外套,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和卷到小臂的袖子给他平添几分松弛,却也衬得这张脸过分漂亮。 台下的人呼吸似乎齐齐停滞一瞬,快门声这才此起彼伏,闪光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讲核心性能、设计理念、定价策略,讲ctb一体化电池技术、生态互联、智能驾驶…… 谢景珩声线清透干净,比平时更加沉稳。 江浔就坐在第一排看着,看着光洒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目光不时在自己身上停留。 最后一个环节是观众和媒体提问,大部分问题都是关于产品本身的,因为云驰这次的技术亮点和卖点都很创新,广受业内人士关注。 也有问其他方面的人,谢景珩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拒绝,只说留到结尾。 “答疑环节就到这里结束,那最后,我想多说几句。”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在ceo这个位置,大家都知道云驰的创始人是我的父亲。”说到这里谢景珩浅浅笑了一下,姿态放松了些,手臂撑在轮椅椅面上,像是有些怀念。 “那时他总说,汽车不该是奢侈品,而是连接人与远方的桥梁。” “从传统油车到新能源这条路,我们走得比预期艰难。但令人骄傲的是,在这段最黑暗的时期,云驰研发团队交出了历史最优的电池方案——能量密度提升40%,低温性能突破行业瓶颈。” “新车使用x系列,因为大家都知道,x是数学里的未知数嘛,我希望云驰像x一样拥有无限可能。” “我依然希望云驰x能带大家走得更远,成为连接人与远方的桥梁。他总说汽车要载着人们去看更远的风景。现在,我们更希望这风景将是绿色的。” “云驰的下一步计划是共创新能源基础设施建设,是与国家电网共建充电网络,让续航焦虑成为历史。” 他转动轮椅靠近舞台边缘,灯光追着他在地上投下清晰的轮廓。 “除此之外,我们还为云驰x系列搭载了全新的智能避险系统,它能在0.3秒内完成应急方案计算。” “因为……x这个未知数也可能是变数,人生也充满变数,有弯道也有险阻。” “我也希望云驰x系列能陪你走过一段人生旅途,从今往后,哪怕路遇坎坷,也能轻松跨越。” “谢谢大家,我的介绍结束。” 全场有一瞬间寂静,之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谢景珩目光很淡,停在第一排坐着的江浔身上,浅浅勾了个笑才下台。 主持人还在说大段的结束语,观众席还无人离开,有人在聊车,有人在聊云驰,也有人在聊谢景珩。 江浔避开媒体飞快奔到后台,他进休息室的时候,谢景珩刚摘麦克风,在喝水,工作人员帮他解开无线麦克风的腰包。 云驰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发布会只有一个半小时,相对内容量来说已经很精练,谢景珩主讲,大概就一个小时,但是加上当天再次熟悉稿子、彩排流程。 但谢景珩刚出院时间不到一个月,基本上都在家办公,没怎么去公司。彩排这几天他常来,但也从来没跟过全程,还没坐过这么长时间。 第57章 整场发布会效果很好,谢景珩状态很平稳。 只是江浔还是怕他不舒服,他接过谢景珩喝完水的杯子,克制着没抱他,耐心等工作人员解完离开。 江浔把休息室门锁上,转身把人按在怀里,“累吗?” 谢景珩胳膊搂着他腰,整颗脑袋贴着他小腹乱蹭,摇摇头,又点点头。 “要不要躺会儿?不着急走。” 谢景珩嘴上说“身上没疼”,但还是朝他张开手臂。 江浔把他抱到休息室沙发平躺,衬衫下的护腰也解开,手掌钻进他腰后揉开肌肉。 谢景珩半是疼的、半是舒服,长叹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无论是哥哥的案子,还是云驰,他能做的都做了。 前段时间谢承均当年的案子再上法庭时,谢景珩是想过去当证人的,但他那时还在医院,江浔和许桐姐都不想让他去,他也没坚持。 他不是个看不开的人,不会用当年的事故惩罚自己,可这几年他确实不是为自己活的,过去的事不解决完,他心不安。 现在不知道是因为翻了案,还是听进去了一诺那句“做让他自己幸福的决定,爸爸都会开心”,总之问心无愧了。 今天的发布会,说不紧张是假的。 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在媒体前露面,尽管不用担心对当年事故里汽车失控的质疑,但“赵启□□未遂”这种新闻明晃晃挂着,公关再怎么压也不能真的堵上悠悠众口,他多少有点担心。 不过好在,至少今天现场没出差池,甚至提问的媒体有种破天荒地温和。 至于新品的营业额能不能达到对赌利润率,还是未知,后续营销方案在稳步推进,但结果并非他能左右。 只能说,他尽力了。 “对赌不成功也没关系了……”谢景珩有些感慨地对江浔说。 “是啊,已经是我的了。”江浔大言不惭,边说边在他唇上点了一下,不过还是正经说,“肯定会成功。” “左右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谢景珩笑着骂他。 江浔给他腰揉的差不多了,端来盘休息室准备的水果喂他嘴里,谢景珩看着手机没抬眼,叼了口西瓜,脆沙的瓤汁水又甜又足,好像快夏天了。 谢景珩躺在江浔腿上,往他怀里靠了靠,忍不住说了句,“太舒服了。” 这种累了就能休息,随时有人抱着喂水果的日子,太舒服了,有江浔在休息室都是马尔代夫…… 江浔心满意足,有一种饲养员投喂成功的满足感,又喂了他几口水果,才打开手机看网上的消息,谢景珩肯定也在看。 目前的后台预售数据非常可观,不过社交媒体上比云驰x更热的是谢景珩本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趣买车,但所有人都爱看热闹。 本来围绕谢景珩一个人前前后后的新闻都能养活千八百营销号,以前都是照片和商业新闻,现在发布会直播视频一传更是不得了。 赵启定罪已经实锤,谢家已经翻盘站在道德高点。不论是叶青予还是江浔,只是担心受害者有罪论,好在并没有出现不好的声音。 谢景珩的履历都被扒出来了,实在是没什么可黑的,不过也有很大程度上,因为这确实是个看脸的世界…… 谢景珩把手机举到他眼前,问他,“帅不帅!” 屏幕上是刚刚媒体拍的照片,谢景珩发布会讲话时笑起来的样子。不是帅,是有些锋利的漂亮,是意气风发。 镜头总会把人拍胖一点,可谢景珩上镜都能看出清瘦,白衬衫扎进西裤勾勒出那截窄薄的腰,因为过分单薄又坐着轮椅,他本身那种过分锋利的漂亮被削弱,平添一点温柔。 结合云驰这两年的经历和谢景珩结束时那两句话。 怪不得评论区一水儿的“心疼”。 “帅,清冷帅哥,顶级骨相,高智感大美人,直接出道,珩珩老婆?”江浔笑着拿评论区的话调侃他。 谢景珩摸摸鼻子,“她们看得不准。” 他知道自己漂亮,但美人、老婆这种词儿,听着就……不得劲儿。 而且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辈子能跟“清冷”两个字沾边,这种词儿该用在江浔身上。 “挺准的……”江浔忍不住蹭蹭他脸蛋儿,可能谢景珩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他这几年变了太多了,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展现出一点以前的影子,说不出是好是坏,还是让人有点心疼。 江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咚咚咚—— “谢总?您在里面吗?”外面有人敲门。 谢景珩刚躺下几分钟,自己起不来身,让江浔扶了一把从沙发上坐起来,“帮我开个门儿。” 策划部总经理,见江浔开门礼貌点头致意,却也是见怪不怪了。 “什么事?”谢景珩没让人进门,端了点领导架子。 策划部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谢总,晚上大家想一起吃个饭,能请您一起吗?” 谢景珩很惊讶,大多数员工和谢景珩关系不熟,因为他当时接手公司很突然,不像谢承钧当年是从中层升上去的,谢景珩这个ceo对员工来说完全是空降。 这一次跟着彩排,不少员工才真正和他有点接触。 但他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撑着沙发歪头调侃,“怎么还有人喜欢团建啊,叫着老板一起吃饭能吃自在吗?” 外面吵吵闹闹,负责发布会筹备和员工忙完工作,探头探脑注意着这边,投来期待的目光,总经理顶着目光多说了几句,“发布会这几天您和大家一起忙前忙后,现在圆满结束,都辛苦了,值得庆祝!” “怎么,这就准备庆功宴了?后续营销还要你们发力呢,半场开香槟可不是个好习惯。”谢景珩嘴上这么说,却是笑着,“策划部都去吗?” 总经理一看这事儿有戏,“主要是发布会策划的人,还有研发部负责x项目对接的同事。” “好,你们订地方就成,我吃什么都行。”谢景珩当着员工们的面儿转头问江浔,“江总赏个脸,一起吧?” 江浔点点头也应了,谢景珩直接对总经理说,“聚餐费用报销,江总买单,订个好餐厅,不用给他省钱。” 总经理还没说回答,门口几个探头的小孩已经从善如流地开始“谢谢江总”了。 真有意思,也就只有实习生认为和公司ceo吃饭是个厉害事儿。 谢景珩还挺想去聚餐的,他好不容易出院,精力不足工作还多,这段时间除了睡觉就是筹备新品发布,憋闷得难受。 不过,谢景珩扯着江浔胳膊让他坐下,重新躺进江浔怀里,“你竟然愿意放我去?” 江浔一脸无奈,“什么叫‘放’你去,说得我好像虐待你。” 谢景珩撇了撇嘴,“差不多吧,你每天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 江浔一瞬间感觉有苦难言,这人根本就不懂,他无计可施,在谢景珩的身体健康和精神健康里,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江浔忽然问,“你之前想去意大利,后来去了吗?” “什么?”话题跳的太快,谢景珩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想去,“……你是说你大三那年,我叫你一起去那次?” “嗯。” “没有,你还好意思提?你拒绝和我去,导致我之后不管是自己去还是找别人去都会想起你拒绝了我,直接不想去了。” 江浔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想去吗?我们过段时间找个空闲一起去吧。” 谢景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晚了,孩子死了你知道奶了,车撞树上你知道拐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都没有旅行过……”江浔把人翻个面抱着,强迫谢景珩看他眼睛。 这说的什么话,至于这么可怜吗,眨巴眼睛给谁看,算了,不和他计较,“你先回答,当时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拒绝我?” “没钱,不好意思花你的。”江浔过分诚实地说。 谢景珩哑口无言,又瞬间反应过来不对,“我给你转那么多十万呢,还有分手时候收我的钱,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我当时……觉得能赚回来还给你,那些钱,就是现在的锐新,本来就是为了帮你才创立的,也随时可以还给你。” 谢景珩愣了一下。 他起初认为江浔想去美国读研是因为对搞研究感兴趣,或者想留美和家里疏远关系,不可能是为了回国工作,毕竟如果为了学历,江浔大可以选性价比高的英澳。 更没想到他回来了,走了商业这条路,这事还真让叶青梨说中了,江浔这条路,真是因为他选的。 谢景珩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是说,“不知天高地厚,出个国的钱都没有,留学生找不到工作的一大把,你还想着能挣几百万还给我。” 他又歪头想了想,挑起江浔的下巴,“你给我打工还吧,你打理云驰,给我分红,赔了用你自己抵。” 第58章 江浔眯了眯眼,觉得谢景珩这种不上进的想法还是有点危险,虽然谢景珩本来就不是上进的人,但什么都不在乎并不是一个好的精神状态,“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 “我怎么样了?” “就……事儿都办完了,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 “瞎担心什么呢,我在乎你啊。” 江浔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才觉得,自己确实想多了。 谢景珩脸颊微微泛着点粉色,已经非常有活人气儿了,江浔忍不住捏了捏,“那我们去意大利吧,我邀请你。” 谢景珩事到临头还是犹豫了下,他觉得没有散心的必要,况且他这个身子骨出门还得靠江浔照顾,“你真想去还是想陪我去啊,陪我的话没必要,我也没那么想去,南欧又不是没去过……” 江浔察觉到他有些微的紧张,打断了他,“是我想去,好不好?” 谢景珩最终没说什么,“嗯,好。” 江浔却又说,“但是去意大利要飞很久,你以前不晕机吧,身体养好应该不会晕,等你身体好点我们试试,先在国内玩玩吧……” 谢景珩瞬间感觉自己着了江浔的道,有些哭笑不得,“江浔,你也没必要变着法地哄我,我觉得现在感觉挺好的,真的。” “没有哄你, ”他只是想要的有点多,“我不该次次逼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止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些事做不到,做不到可以开口求助我,更想让你知道……你什么事都能做,因为有我在。” “你有我,还有钱,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景珩感觉自己……真的被他说服了,“你说的对。” 他亲了江浔一下,却被江浔更用力地亲回来,亲得他浑身发软,扬着脖子喘息。 江浔没事人一样放开他,不舍地碾了下他唇瓣,“太消耗体力,先去吃饭。” 谢景珩边喘边“嗯”了一声,自觉勾上江浔脖子,等他抱自己。 江浔把他轮椅拉到沙发前,“你自己转移,再让我抱复健学那点儿都忘干净了,不能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干。” “行行。”谢景珩从江浔身上坐起来,调整角度,沙发平面稍微低了点,他确实被抱多了手上没劲儿,试了好几次,总算是坐上去了。 “不想出去玩了。”谢景珩喘着粗气坐在轮椅上,双臂细微打着颤。 “不行。”江浔不容置疑地,把他两条腿捞到踏板上摆好,“必须玩,而且锻炼好才能玩。” 谢景珩:“……”他江浔可真难伺候啊! 第47章 聚餐回来那天晚上,谢景珩轰轰烈烈起了场高烧。 聚餐他们回来的早,也没吹风,就突然就烧起来了。 睡到半夜江浔叫他起夜,摸着人身上发烫,谢景珩呼吸很快,好像喘不上来,把他吓了一跳。 江浔把人轻轻拍醒,“谢景珩,量个体温,身上难受吗?” “有点……”谢景珩半掀着眼皮,不情不愿地夹上温度计,冰得他一激灵,有点醒盹了。 他根据经验判断,“应该没事,有点发烧,超不过38度。” 江浔不敢信他嘴里的没事,等了五分钟,拿出温度计一看37.9。 谢景珩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温度计,不甚在意地说,“我说的多准。” 江浔无言,不知道该表扬他有自知之明,还是心疼他生病多到生出经验了…… “都不到38度,一会儿吃点药就行。”谢景珩扯扯他袖子,“抱我去个卫生间吧,上轮椅费劲。” 江浔这才想起来本来是叫他起夜的,“你……自己能上吗?” “没事,头有点晕,腰不疼。”发烧的时候纯发烧,不起神经痛,对谢景珩来说甚至很少见。 江浔把他抱进卫生间,听话地退出来关上门。 除了在医院自己实在上不了,谢景珩极少让他陪着,顶多让他帮忙抱过去。 他找好退烧药倒好水,回到卫生间门外等,谢景珩一个人上厕所时间长,其实每次等他,江浔都会稍微有点烦躁,怕他摔着又不能插手的烦躁,谢景珩生病的时候这种心情尤其明显。 “江浔?我好了。”门里传出声音,江浔开门闪进去先把人扶住了。 谢景珩状态还是勉强,腰不疼现在也吃不住力气,手紧抓着扶手才稳住自己,被江浔一扶,才松了力气栽他怀里。 攥扶手用力到掌心都是红的。 江浔把快脱力的人抱起来,谢景珩额头贴着他脖颈,无意识地说出口,“能不能一直抱着,好舒服,凉快……” 江浔碰到他上身发烫,腰以下又冰凉,体温自主调节不了,半抱着他坐好,拉过被子只盖了半身。 “我抱着,你把药吃了。” 谢景珩听话得不行,自己抠了颗药片,就着水咽了。 他贪恋地蹭了会儿江浔身上的凉意,才抬起眼,“抱够了,睡觉。” 江浔可睡不着,“我去拿湿毛巾敷一下吧?” 谢景珩不太满意地皱起眉,握住江浔手腕不让他走,“不要,才这点温度不至于,你抱着我睡,也能降温。” 江浔感觉自己手腕上被套了个热炭里扒拉出来的镯子,“那睡吧,还烧的话我给周叔打电话。” 江浔把人塞回被子里,关上灯也躺回去。 他从背后抱着谢景珩,不自觉地数着他过快的呼吸,有时候倒不上气,听着就替他难受。 出院以来谢景珩再没病过,明明病得最凶险的时候他都见过了、都挺过来了,可现在看见他病还是适应不了,心里难受。 江浔等了半个多小时,感觉实在不行,怀里的人越来越烫。 江浔想拿手机给周叔发消息,结果他圈在谢景珩身上的手一动,谢景珩一下子惊醒抓住他手腕。 江浔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亮低头看他,谢景珩瞪圆的眼睛里带着惊恐,又很快散去。 他松开江浔的手,很平静地捏捏眉心,“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不告诉你。” 明明脆弱得不行还嘴硬,江浔又抱回去,抱紧了点,等他呼吸平稳,对刚才的噩梦不再后怕。 江浔亲了下他耳廓,“叫周叔来看看吧,我先拿块儿毛巾给你冰冰额头,你脑门儿快能煎鸡蛋了。” 谢景珩低笑了一声,似乎对觉得他的比喻挺有意思。 江浔又亲了他一下才松手,拿来一盆水把毛巾打湿,拧到半干敷在谢景珩前额上。 其实这次谢景珩自己也能感觉出浑身发烫,眼睛烧得干疼,鼻腔感觉快起火了。 谢景珩贴着江浔比自己温度低的手不放,“江浔,我想吃冰激凌……” 江浔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固定着贴在他额头上冰毛巾,“好了再吃,好不好?” “就吃一口,我在嘴里含化了再咽,行嘛……”谢景珩撒起娇来说话黏黏糊糊,不答应他,他就跟你哼唧。 可能起烧时间不长,又被他强制裹进被子里,谢景珩两颊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因为刚喂了水,嘴唇也异常红润。 在医院那阵,他烧起来呼吸都困难,有气出没气进,再往之前没和好的时候,每次看见他烧都是快烧没了的状态,脸色连红都没有,全是惨白。 和以前相比,谢景珩现在发烧状态算不错的了。 还能跟他要冰激凌,估计没太严重。 江浔开始动摇。 吃一口也没什么事儿吧,小时候发烧不就吃冰冷的黄桃罐头吗。 “江浔…江浔……”谢景珩蹭蹭他手小声叫道。 “就吃一口?” “嗯嗯一口,你最好了!” 江浔从冰箱里拿了盒开心果味儿的冰激凌,给他打开挖了一小勺。 谢景珩舌尖一卷都吃掉了,发出舒服的喟叹,像只餍足的猫。 江浔心里软了一块儿。 “叮咚——”门铃响了,应该是周叔。 江浔把他胳膊塞回去,四周被角掖好,“我去开门你好好躺着。” 谢景珩听话地“嗯”了声,很快阖上眼。 “上个月出院的,中间应该没病过吧。” “是,没病过。” “前几天着凉了吗?” “应该没有,也没有感冒症状,单纯发烧,前段时间公司忙,可能是累狠了?” 江浔和周叔边聊边进了卧室。 一进门,就撞见谢景珩挖了勺冰激凌,迅速卷进嘴里,然后一下子缩回被子。 …… “你给他拿的?” “啊……”江浔摸摸脖子。 周叔没骂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冰激凌没收了,他骂谢景珩…… “发烧还吃冰的,都这么大人了,从小就这坏习惯说了还不改!吃了胃疼别找我!” “他含化了吃的不冰……”江浔本能地替他还了句嘴,话出口一般自己都觉得荒谬。 第59章 周叔给了他一记眼刀,“哼,你也是,待会儿我再说你。” 谢景珩瘪瘪嘴,委屈巴巴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周叔给他测完体温,把了脉,还是皱着眉,“没起神经痛?” “没。” “但是骨头缝都疼。”谢景珩补了句。 “38.5°c了,骨头疼是正常的。”周叔叹了口气,“他受伤平面以下没办法自主排汗,烧起来比平常人难受,不过还是能少用药就少用,尽量多物理降温。” 这段时间身体养的还不错,看得出止疼药吃得少了,周叔想着要能不挂针就不挂,但又怕他身体熬不住,疼起来更难受。 最后还是给他挂了一瓶,药性没那么猛的,“不退烧及时和我说,起神经痛也和我说。先输着,实在不行再换药。” 江浔都应下,把周叔送到大门前,周叔突然叫住他。 “小江啊。” “我刚才没说你,是不好当着他面儿说。” 江浔以为周叔怪他给谢景珩吃冰激凌,发烧让他吃冰,这都后半夜了还把周叔喊来,周叔指不定觉得他多不靠谱呢。 但没想到,周叔拍拍他的肩说,“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小珩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娇气得很,他爸他哥也是宠孩子,生个病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得给他摘了。” “后来……经历事儿了,也长大了。我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孩儿、正年轻的时候,站不起来了,他伤这个位置自己生活都难,不问也不说,病了、疼了都自己忍着,我自己看了心疼。” 其实当谢家的家庭医生,来多了给的钱多,来少了给的也不少,他也没有多精湛的医术,只是以前谢父常年高血压,他帮谢父调理身体,给孩子们看点头疼脑热的小病。 谢景珩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就给他打屁股针,小孩都怕打针,谢景珩也拿他当个长辈,他凶两句管点用,但管不住,也没立场管。江浔不一样,从江浔那次私自找他,他就看出来了,他说话谢景珩听得进去。 周叔一把年纪了,对谢景珩喜欢男生这种事并非没有偏见,只是他一个家庭医生又无权置喙。可这么多年,他也看明白了。 “我知道在那事儿之前你就认识他,就当我多嘴,多嘱咐两句。” 江浔知道周叔要说什么了,于是温和笑笑,“有我在,以后会照顾好他的。” 周叔看着月光下眼底漾着温柔的青年,和新闻里江总的形象根本联系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确实多嘴了。 “不过你啊,”周叔狠狠拍了拍他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跟他爸他哥一个样,给他宠的没边儿了!你也掂量着点,有点分寸就行,少让我来几趟!” …… 床上的人扎着吊针,很老实躺着没动。 江浔弯腰凑过去轻轻吻住他的额头。 谢景珩怕他兴师问罪,于是先发制人,语气很硬气,“干嘛?” “心疼你。” “心疼就再给我吃一口。” “那不行。” “哼……” 第48章 六月份,又一年毕业季,汪老师今年退休,谢景珩想着带点东西上门看他。 汪老在清大的旧家属院,那边都是平房,他和江浔到的时候,汪老背对着他们,正蹲房门口的一排花盆前,戴着草帽,手持小铲子,专心致志地在院儿里侍弄他的花。 六十五岁的小老头,随意穿着汗衫,头发打理得很齐整,倒看着身子骨比他还硬朗。 谢景珩隔着老远喊他,“汪老头!” 老头差点把铲子扔出去,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扶了下老花镜才笑着回头,“谢景珩,也就你这么叫我。” 但转过头一看,不止一个人,轮椅错后一步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人走近点儿,汪老仔细辨认了一下,“江浔?” “汪老师好。”江浔轻轻颔首,笑起来彬彬有礼。 汪老笑着嗔怪,“你小子没良心啊,毕业后可是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江浔确实,不会联络感情,除了生意场上,甚至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过长辈,看望老师这种事更是没有。 谢景珩给他找补了两句,“他不是出国了吗,去年刚回来,本来想赶年前一起来看您,结果我那段时间生病没顾上。” “汪老师,给您带了点东西,我放屋里?” 老头也不是真怪他,乐呵呵地说,“搁屋里吧,你们师母在屋里做饭呢,我先在这把花种完。” 江浔先进屋放东西,留谢景珩在院儿里和老头说话。 “身体好点了吧?”汪老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好像胖点了。” “老头,不带你这样的,怎么一见面就说我胖!” “你这孩子,谁说你胖了,以前太瘦了,现在有点肉多好!” “算了,就当您夸我了。” 谢景珩俯身碰了下月季花枝,“您这干什么呢,又是鱼又是挖花的,您要把鱼葬在花下啊?” “这盆月季长势不太好,把鱼埋底下给它当肥料,埋完我找个朝阳的地方放着,看看能不能养起来。” 现在正是月季花期,枝上的淡粉花朵零零散散,叶子也有些发黄,长得确实不算好。 这种挖土搬花的事谢景珩也帮不上忙,他招招手把江浔拉过来,“您看这多正好,给您带来一个免费劳动力。” 江浔也没见外,“我帮您一块儿种回去吧,种得快一点,师母说一会儿就开饭。” “好小子,挺会支使人啊,那行,你自个先进屋吧,你师母做了荷花酥,专门给你留着呢。” “好久没尝过师母的手艺啦,想死了。”谢景珩自己进了屋门。 江浔没有和亲近长辈相处的经验,还在思考该和汪老师聊什么,没想到汪老师先开口了。 老头没长辈架子,也不问学业事业成就,先关心他俩感情状况,甚至有些八卦,“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 “今年春天,三个多月了。” “谁提的?” 江浔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省略了中间的一系列步骤,犹豫了一下才说,“我。” 老头一下子乐了,“真不容易啊,铁树开花,当年他追你可费老大劲儿了,没想到还有反过来的一天。” 江浔有些不好意思,“您都知道啊。” “可不吗,你大二进我的项目组都是他求的我,要不然我才不收大二的青瓜蛋子。” 江浔愣了一下,汪老师一下子看出来了,“虽然他跟我提的,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是你自己争气,进来后也没让我操心。” 汪老师看江浔没回答,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这多了句嘴,你俩不至于回去吵一架吧。” 江浔笑了笑,“当然不是,我是没想到,他都没告诉过我。” “可能是不想让你有负担吧。” 江浔整顿饭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汪老师的一句话把他点醒了。 直到今天,他猛然回头看才惊觉,他把谢景珩的“喜欢”看的太轻了。 去美国读研他起初也只是停留在想法,他能做的无非是绩点拉高点、项目卷多点,现在想想,去美国顶尖的大学,他缺的不只是钱。 多少有钱有眼界的父母给孩子规划了一路才能进去,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就算进了清大,没人指点,想争得过他们,简直天方夜谭。他不至于自负,但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脑子好,可在清大,有无数像他脑子这么好的学生,甚至天才。 本科的时候,谢景珩算他的直系学长,谢景珩自己上学的时候吊儿郎当,跟着汪老做实验也是因为兴趣,却会告诉他什么比赛有用、什么考试别浪费精力,甚至背后默默替他联系教授,甚至联系那些以他的身份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 谢景珩英语很好,那年考雅思的那几个月,谢景珩陪他练口语,虽然偶尔夹带私货和他说些不正经内容,但是很有用,恰好补上了他学这么多年应试英语没有的那块儿空缺。 谢景珩当年在云驰的分公司挂个名,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当撒手掌柜,但有事儿也得上,有时候也叫他一起,当时谈的都是小生意、见的都是小场面,但也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接触到的。 学校完全不教的东西,是谢景珩亲自教的,尽管当时谢景珩并没有用“教”这个名头。 谢景珩老说他不管什么事都一点就通,一通百通。 可就算一点就通,也是需要人点的。 要不然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就够他悟半辈子了。 他那时候和谢景珩说,当年想着留学回来把钱还给他,谢景珩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想想这种不知天高地厚都是谢景珩自己夸出来。 谢景珩给他东西的时候都看起来太轻易了,他应有尽有,不求回报,不给人负担,连他都收得理所当然,甚至得寸进尺。 第60章 谢景珩喜欢养猫,在路上遇见一只漂亮的小彩狸,想带回家,他给小彩狸检查身体、打疫苗、买好吃的好玩的,给它一个家,小彩狸被养得又大又好,小彩狸却不满意,总是一个劲儿地问他,如果那天遇见的是漂亮的小白猫,你也会把它带回家吗?如果是小三花呢、小橘猫呢? 就算谢景珩也对别人这么好,就算谢景珩是因为想要他才对他好,那这些好,就不算好了吗? 那这些好,他就受的心安理得吗? 更何况谢景珩那些年,喜欢嘴上逗逗他让他吃瘪,实际上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他红个眼圈就让他在上面了。 他还想要什么呢。 两个人吃完饭从汪老师家里出来,江浔突然按住谢景珩操控轮椅的手。 “走走?” “行啊,从操场那边走?” “嗯。” “那我让司机把车开到西北门。” “轮椅放车上,我抱你。” “你要点脸行不行,路上那么多学生!” “好远呢,轮椅多累。” “……我开的电动。” “那你牵我。”江浔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年轻时候没牵够?”谢景珩笑着说,还是伸手拉住了他。 这个点在上下午第一节课,路上没什么学生。 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校园小路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他和江浔牵着手,慢慢并排走着,其实不像当年,当年他俩帅得出众,江浔又脸皮薄,不愿意干这种牵手压马路的傻事。 谢景珩忍不住捏了捏江浔的手,想翻点旧帐,“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校庆。” “嗯,我去办公室找汪老师,你给我开的门。” 江浔转头看他,“那是你第一次见我?” “嗯,不是吗?”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怎么可能?如果之前我们见过我肯定记得你。” “我第一次见你……也是那天,但是不在汪老师办公室,在行政楼下,我去行政楼送资料,你在和邹媛师姐聊天,没看见我。” 谢景珩记不清了,但是可能是有这么回事,因为邹媛师姐回学校做了辅导员,他那年校庆应该会和她见个面,但是——“你怎么会认识我?” 江浔目光望向前方延伸的道路,轻轻晃动着两个人牵着的手,“嗯……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汪老师和我们提过你,他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硕博,搞研究要脑子还要心性,你这样的才适合搞研究,没想到你连个研究生都懒得考。” 谢景珩从江浔的描述里咂摸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在见面前,江浔就对他有好感,但他更不理解,“那你为什么……加个微信都不同意?” “你真的要听吗?”江浔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别骂我。” “我怎么可能骂你,说。”谢景珩倒想知道,他想什么会被自己骂。 “我只是觉得对你这个人的幻想破灭,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能这么主动呢?对谁都这么主动吗?好随便。” “你真是……”这话确实听着招骂,谢景珩不知道怎么说他,“对你主动还不行,我要是不主动,指望你,咱俩这辈子连微信都加不上,别说牵手了。” “嗯,你说的对,幸好你主动了。”江浔把手指钻进他指缝,牵手变成十指相扣。 谢景珩突然停了轮椅,拉了拉他,“过来。” 江浔顺着他的力道过去,蹲在他轮椅前,“干什么?” “我喜欢诚实的小孩,亲一口。”说着低头吻住他。 江浔接住他的吻,看四下无人不舍得松口,忍不住多亲了两下,又捏捏他的脸颊,想起汪老师的话,“好像真的胖点了。” “谁让你老做好吃的,追着我让我吃?” “统共都没二两肉,让你多吃两口难死了。” “我不吃了,坐轮椅不好运动,真给吃胖了怎么办。” “汪老师说了,胖点好看。” “我不信,你诓我。” 江浔不满意地捏了捏他的胳膊,“你连正常体重及格线都没达到。” 得亏汪老师还能看出他长肉,夏天穿得少了,谢景珩身子才清瘦得明显,t恤衫和单裤什么也遮不住。 “不许减肥,一斤都不许掉,少一斤下次和我一起去健身。” “……你太难为人了吧,我不去。” “不去就好好吃饭。” “。” 刚好到下课时间,路上学生渐多,他这轮椅太显眼了,现在是谢景珩感觉不好意思。 他有点想松手让江浔推他,手牵手太招摇了,坐轮椅被推看着比较合理一点。 谢景珩抽了下手,却被江浔握紧,他叫了江浔的名字,“要不别牵了,你推我?咱俩也算个公众人物,别被人拍了放网上去。” “不能,拍就拍,我就是为了让他们都看见啊。”江浔说着,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挺会哄人的,旧账勉强一笔勾销。就是来来往往的学生都看着,谢景珩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49章 谢景珩以前从来不信星座、八字、mbti,现在他决定信信。 因为他发现江浔是很典型的巨蟹男。外表高冷,实际上敏感小心眼记仇,虽然深情专一顾家,但是他擅长冷战。 江浔单方面和他冷战了。 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他出卖色相、好话说尽,江浔就是不理他。虽然日常生活一切照旧,虽然江浔话本来就不多,但是,一点都不一样。 谢景珩从公司回来时,江浔饭快做好了,只会冷冰冰喊他,“一会儿吃饭。” 谢景珩凑到厨房抱他,江浔还是把他赶出来,让他快点换衣服吃饭。 他拿着睡衣抱到江浔面前,“你帮我换,腰疼,自己换不了。” 江浔从来不会不管他。 江浔帮他换好睡衣,把他抱到沙发上,按了会儿腰和腿。 揉完了他也赖在江浔怀里不想起来,捧着江浔的脸亲了一口,“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江浔冷淡地说。 谢景珩没辙了,又亲了两口。 江浔干脆把他从怀里抱出来,想抱他坐轮椅去吃饭。 谢景珩抓着他手臂,“没力气,坐不住。” 腰用不上劲儿是真的,不全是装的,江浔一时间没动,手撑着他腰把人抱紧了几分。 谢景珩鼓了鼓腮帮子,“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又不是、不是我想这样的,我身体就是……” “不许卖惨。”江浔冷声打断。 “……”他没有卖惨,他明明是真惨。 江浔看他一脸不服气,咬了咬后槽牙,还是没忍住,“一疼就自己躲起来,不是说好的求助吗?你是不是承诺好多次了。” “是,我错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急着认了错好犯的新错?” “……” “上个周四在公司是不是午饭晚饭都没吃,拿止疼药压的?上上周末我有工作没陪你复健,让你去你去了吗?月初臭美不穿厚衣服出门把自己冻感冒了,是不是你?” “……” “哪件事说错了?” 谢景珩被他数落地无话可说,往江浔怀里缩了缩。 “躲什么?”江浔把他脑袋扒拉出来,“吃饭。” 江浔的冷战单方面持续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冷战还没解决,江浔就出差了,搞得他哄人难度剧增,本来江浔就对他爱答不理,一见不到面更是甚,发十条回两条,问就是在忙工作。 妈的最烦异地恋了! 那天江浔的某音号更新了一条新视频,锐新的广告。 他俩的某音账号在发布会的时候就被扒出来了。 谢景珩的账号出事后都没更过,里面还是以前的照片。 那个账号用了挺多年的,以前没什么粉丝,每条也就几千个赞,都是玩的时候拍到好看的生活照就发了,陆陆续续东西还不少。 江浔的号就比较,有一种不是真人运营的美,锐新的宣传广告、出席慈善、赞助活动…… 再加上江浔发布会上在嘉宾席一派端庄,被网友戏称为“人机哥”。 他自己的账号……成分就比较复杂。 虽然被扒出来后粉丝量猛增,条条视频六七十万加点收,但是评论区……有点跑偏…… 【你是说,这个抽烟喝酒泡吧唱k的江浙沪潮男是我的珩珩老婆?】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感觉谢总二十岁已经环游完世界了好嫉妒】 【啊啊啊我那么大一个漂亮老婆去哪了】 【哎虽然老婆现在很漂亮,但是想到小宝儿以前腿好的时候这么意气风发还是有点心疼】 【珩宝,你这张脸爱男爱女都精彩~】 【谢总腿怎么回事 治不好了吗】 第61章 【呜呜呜呜呜我还是喜欢高智感大美人儿】 【cpdd】 …… 最火的是好几年前一段视频,在清大教室,他陪江浔上课,嗯,他睡觉江浔上课。 那节课老师没留课间,下课提前了十分钟,教室里学生陆续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下课铃声。 谢景珩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江浔把摄像头对着他,戳戳他手臂,他睡眼惺忪抬起头,头发还有点炸毛,江浔看到笑了一声。 本来他发视频只是觉得,我真帅,刚睡醒也帅,随便穿个白t就帅,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就这么帅! 没注意他位置挨着窗,窗玻璃上反光能看见江浔的影子。 【等等!!拍视频的是江总吧!?】 【我靠江总】 【哪呢哪呢!】 【仔细看玻璃~】 【呜呜呜我嗑到了!好大一口糖!】 【牛啊牛啊 没有你们这些显微镜我得少吃多少饭】 【下辈子还跟着你们嗑】 …… 谢景珩思考了一下,计上心头,挑了一张他和啾啾的合照live,江浔拍的,他坐着轮椅在客厅举起啾啾,回头看江浔,阳光特别好,给本来就漂亮的啾啾镀上一层金光。 点击,发送。 谢景珩一刷新,后台瞬间99+。 他松了一口气,真好,还没过气。 【老婆!!!你!回!来!了!】 【嘶哈好美】 【哇!谢总养的小彩狸好漂亮】 【猫猫!姨姨亲亲!】 【猫猫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谢总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好日常有人懂吗!】 【懂!睡衣小猫阳光锁骨感觉已经在和老婆过日子了嘿嘿】 【江总拍的(已造谣,莫辜负)】 【嗯嗯江总拍的(已造谣,莫辜负)】 【感觉不用造谣了姐妹们可以保存照片看看手机型号……】 【已知:谢景珩的手机是最新款,江浔的手机是13,这张照片的拍摄信息显示手机型号为13。问:谁拍的。】 【正主放饭妈妈我的cp复活了】 【谢总自己就是最好的厨子强壮jpg.】 嗯…… 虽然评论区还是没法看,不过反正热度上来了。 谢景珩点进江浔的账号,在最新视频下面评论了一句: 【我错了啾啾委屈表情包jpg.】 瞬间被顶上热评第一。 【我靠嗑到真情侣了…】 【宝宝泥干什么……】 【嘶怎么有一种渣男感】 【谢总掉进西湖里,全杭市人民都能跟着喝龙井】 【怎么忍心不理我们珩珩老婆!】 【是老婆吗?怎么感觉我cp逆了……】 【珩浔党站起来了浪子回头小少爷x清冷美人江总也很好嬤没人觉得吗()】 【啊啊啊不准逆我不同意!】 【逆不了一点别说浔珩党了谢总自己都站不起来(浔珩)】 【楼上好狠地狱笑话(浔珩)】 【虽然但是嘿嘿同意(浔珩)】 …… 江浔没注意过某音账号的数据,市场部偶尔让他转什么,他就配合转一下。 那天下午刚结束会议,张秘书突然让他看自己账号,暗戳戳问他要不要管一下评论区。 他说,不用管,然后把第二天会议都推到线上。 当天晚上他就改签机票回了京市。 到京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急匆匆回到家,开门后微微一顿。 客厅里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衬得整个客厅都暖洋洋的,谢景珩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呼吸绵长。 江浔的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关门声一响,谢景珩立马就醒了,他撑着自己坐起来,可睡得身上发软,稍微一打晃,下一秒就被江浔抱进怀里。 “你回来了……”谢景珩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对他回来丝毫不意外。可是他提前一天回来的,明明没和谢景珩说过。 “你在等我吗?”江浔问。 “对啊,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谢景珩朝他笑得很柔软,头上还顶着一根翘毛,可爱得过分。 江浔无奈,也笑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算了。 …… 从icu出来谢景珩对他哭的时候,他就想啊,这辈子再也不吵架了,谢景珩跨不过身体这道坎,他就哄一辈子,照顾一辈子,再也不让他受委屈了。 一开始谢景珩确实还是别扭,复健不想让他看,痉挛了会躲他。他知道谢景珩自尊心强,所以他再担心,也不强求。 谢景珩也听劝,起码嘴上和他保证,会学着求助、疼了一定和他说、肯定不逞能…… 但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做不到也没关系,做不到他就多说几次。 从医院回来这半年,但凡身体上的事,他从来没说过谢景珩一句不是。 但谢景珩实在是,蹬鼻子上脸。 磕磕碰碰都算小事儿,上个周四公司忙,他愣是午饭晚饭都没吃,上上周末说好的去复健没去,刚入夏就为了好看不穿厚外套出门把自己冻感冒……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谢景珩就是料定了自己不和他生气,觉得不管干了什么,撒撒娇就能翻篇。 但是疼在谢景珩身上,生病了也折腾的谢景珩自己,他实在是受不了。 有时候他恨不得把谢景珩关起来,干脆哪都别去了。 至于冷战,是因为前一天谢景珩来公司接他下班,那天他开会时间长,谢景珩就在办公室等他。 可能是因为那场将下未下的雨,谢景珩腿上却毫无征兆突然起了痉挛,带得他整个人摔下轮椅,痉挛停了也没力气坐回去。 谢景珩愣是没找助理扶一下,手表应该会有摔倒检测,一键就能呼叫紧急联系人,但谢景珩没给他打,坐在地板上等到他开完会回来。 他抱谢景珩的时候,谢景珩疼的手都没劲儿了,还有心情对他笑。 他分不清心疼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说了也不听,骂也骂不得,打更打不得,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是想和谢景珩冷战,更不是想让谢景珩哄他,他更想让谢景珩……长长记性。 但是不长就不长吧。 等他来抱也没关系。 以后每个雨天前,他都会陪在谢景珩身边。 第50章 今年夏天江浔的生日,算是他俩重新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节日。 谢景珩准备送他个大的。 送钻戒,当求婚了。 人生苦短,别把爱浪费在克制和猜测上,他在鬼门关走了两道才看明白。 挑戒指还是很花心思的,他也没送过别人戒指,江浔也不怎么喜欢带饰品,他也不确定江浔喜欢什么款式。 graff有种一眼天价的土豪感,tiffany盗版多满大街撞款,cartier和harry winston的营销太过。 chaumet的“缘系一生”……名字虽然土了点,不过款式简约好辨认,谢景珩挑了两只一模一样的。 戒指圈围也是他估计的,江浔手比他大一点点,他用自己手指比量了一下,估计他的无名指围和自己食指差不多。 白金镶钻,带在江浔手上肯定好看,江浔的手带什么都好看。 前一天夜里,十一点,两个人都上床了,每天上床时间非常固定,主要是谢景珩,现在一点都熬不住,精力条一用就光。 那天谢景珩撑着没睡,抱着猫看手机,江浔让他早点睡,他说不困,下一秒手机差点砸猫脸上。 23:58 谢景珩摸了摸枕头下的小盒子,熄掉手机屏,回头看见江浔还抱着电脑工作,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 家门密码之前那段时间乱换,早就不是0722了,后来也懒得改回去,估计江浔也没起想过生日的事。 确实是很平常的一天。 如果把这件事定义为求婚,谢景珩还是略微有一点紧张,不过他和江浔该做的都做了,不用担心什么被拒绝。 按照江浔的性格,两个人关系到这,这么过一辈子,就很好。 只是谢景珩自己觉得还差点意思,三年前在一起的不明不白,没开个好头,三年后不能还这样。 江浔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经验,但是他有,求后签个意定监护人,或者抽时间去国外扯张证,总归是该再正式点。 谢景珩撑着胳膊自己坐起来,江浔自然地扶住他,眼睛都没从屏幕里抬起来,“去厕所?等我半分钟,我抱你。” 谢景珩:“……”怎么这么煞风景。 “不去。”他往江浔身边蹭了蹭,等江浔把自己揽进怀里,看向电脑屏幕,“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比我还好看?” 江浔挑眉看他,眼睛里都是笑意,“说什么呢?” 谢景珩索性抬手把他电脑合上,推到一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单刀直入地说: 第62章 “生日快乐!”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江浔打开卡扣,盒子里躺着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情侣对戒?” 谢景珩没答,拿出一枚,托起江浔的手,戴在他无名指上,刚刚好。 谢景珩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江浔,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江浔盯着无名指上发亮的钻戒,表情很平静,眼底却翻起惊涛骇浪,大脑又被谢景珩烧短路了,他甚至没说句我愿意,异常实在地问出,“怎么结婚?” 谢景珩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去签意定监护吧,或者去新西兰领张结婚证?” “好。” “哪个好?” “都好。” “不行,你要说‘我愿意’!” “我愿意!” 江浔取出另一只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吻在他手背。 “我也愿意。”谢景珩不等他问,便笑着说。 前前后后他们都在一起快四年了,这还是抛去分手没见面的两年,两个人都老夫老妻了,他没想到江浔反应这么大……无比绵长的一吻,亲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人就在床上紧挨着着,情到浓时,明显都起反应,箭在弦上。 谢景珩眼睛像两颗不安分的黑葡萄,滴溜溜看着他,“做吗?” 江浔脑子里天人交战,挣扎了几秒,拒绝了,“不行,再等几天,把身体养好了。” 说完,江浔把两个人分开,想给他用手。 谢景珩攥住他手腕,另一只手钻进他衣服下摆摸上江浔胸口的一点,江浔喉结微微滑动,好像忍到极致了,却还是把他手摁住了,哑着嗓子低声说,“听话。” 谢景珩不死心,在他颤动的喉结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江浔的呼吸骤然加重,脑子里的弦一瞬间崩掉,他翻身把谢景珩压在床上。 …… 五分钟后。 谢景珩特别不争气地,熄了火。他人还很清醒,顶多舒服得有些晕乎,就他现在这身板儿,能起来就不错了,熄火快很正常,熄火了也不是不能做,他熄了江浔又没熄。 但江浔却毫无征兆地停下。 就这么退出去了。 黑暗里两个人喘着粗气,谢景珩不满地狠狠咬了他一口,示意他继续。 江浔却“啪”地开了台灯柔光。 谢景珩短暂地偏头避了避光,很快把脑袋转回来,拧着眉毛怒目瞪他。 江浔看着他两颊染着情欲的薄红,眼尾也通红,瞪圆的眼睛里还噙着生理性的泪水。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把人从床上抱起来,“洗澡。” 谢景珩简直惊呆了,“这就结束了?” “嗯。” “你有毛病啊江浔!” “多了对身体不好。” 谢景珩在他怀里乱动,给了江浔胸口好几拳,虽然没什么劲儿,但他是真生气了。 他都几年没干过了,谁能忍得了五分钟!这和饿了三天刚吃一口饭就让人把碗抢走了有什么区别?不仅是没饱,而且是更饿了! 江浔不理他的反抗,已经把他按进浴缸里开始放水,谢景珩抱着胳膊质问,“江浔,你是不是不行了。” 他突然一脸严肃,“你工作过度肾不行了?还是在美国吸过毒影响性功能了?” 江浔:“……没有。” “那你嫌弃我,”谢景珩突然偏过头,“我下半身连动都动不了,你在医院都看遍了,尿管都是你亲自插过的……” 江浔把他转过来,捏着他下巴堵上他的嘴,带着怒气:“再瞎说亲烂你的嘴。” 谢景珩眸子一弯,眼里半点没有刚才的落寞,趁江浔俯身亲他一把把人拉进水里,笑着说,“那在这儿做。” 江浔没防备,被拉得一个趔趄进了浴缸,他怕把人砸坏了,两只手生扒着浴缸边,才没砸谢景珩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谢景珩身上没了支撑,他自己在水里坐不住,眼看着人往下滑,呛了好几口水。 江浔又手忙脚乱把人捞起来。 谢景珩断断续续咳了好半天。 江浔手上给他顺着气儿,神色明显有点生气,等他呼吸平稳下来,直接从水里抱出来裹上浴巾。 谢景珩乖乖地任由他抱回来,他看着江浔沉着脸开大了卧室暖风,一句话不说,给他擦干身上的水。 这次玩脱了,谢景珩心想。 “江浔?”谢景珩讨好地碰碰他。 江浔没理他。 谢景珩没了耐性,他还委屈呢,“不就拉你下个水,不做就不做你还生气上了。” 江浔给他腰后垫了个枕头,插上吹风机,呼噜了一把他头发,“坐都坐不稳当折腾什么,刚从医院里出来几天,着凉了再进医院你就乐意了?” 谢景珩知道江浔在意他身体,但忍不住委屈,他也不想身体这样,他甚至真怕过江浔嫌弃,这身体又瘦又不好看、有消不掉的疤。 真躺床上连挺挺腰迎合一下都做不到,他自己都不喜欢。 其实江浔算不上凶他,也就刚才他呛水时,稍微挂了点脸。 可他刚求了婚诶!而且好不容易硬起来,好不容易跨过心里那道坎,他容易吗他! 吹风机在耳边嗡鸣,谢景珩不想理他。 几分钟后,头发干了,吹风机停下,江浔坐到他面前抱了他,亲了下他的额头。 “别生气。”江浔手指按按他的眼角,又放下,覆在他后颈的手搓了搓,好像在撸猫,“我没有不想做,我只是不想让你生病。” “你说过要长命百岁的,等身体养好了,我们活到一百岁,还有七十年、八十年,还可以做很久。” 谢景珩看江浔那么认真地盯着他回答,瘪瘪嘴,还是笑了,“就算可以做八十年,我也不接受一次五分钟。” 他也清楚自己身体状态实在不行,车祸后几乎没有这方面欲望,就算江浔回来老能给他点着火,他也就能再多来一次,肯定不能陪江浔做到最后。 只是食髓知味的不只是他一个,他也舍不得让江浔停。 “我帮你用手好不好?” “不用,已经下去了。” 谢景珩又朝他怀里贴过来,他自己没力气,身上都是软的,没骨头一样全靠在江浔身上,就两只手能动,偏偏那两只手一点都不安分,像条凉丝丝的小蛇钻进他浴袍。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刚才都没到,不公平。” “谢景珩……”江浔这一叫多少带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又不是断情绝欲的圣人,更何况谢景珩一晚上撩三次火,还管不了灭火,纯粹火上浇油,好人都能玩坏了。 江浔终于忍不住起身关了灯,他半跪在床侧,捉着谢景珩的手就往发胀的地方放。 他俩以前从来没用过手,毕竟都真刀真枪滚床上了谁会想到用手。 他也没想到,谢景珩用手给他解决,和他自己偶尔用手胡乱解决,一点都不一样。 他掌心微凉,柔软的指尖落在在发烫的地方触感极其明显,偶尔能蹭到无名指上金属的戒指。 谢景珩手一动,江浔就忍不住战栗。 谢景珩感受到他战栗,在昏暗里轻笑一声,声音也勾人,简直犯规。 江浔把持了很多次,才没在回来后两个人第一次时,把自己脸面丢这儿。 江浔拿湿纸巾把谢景珩手上擦干净,脸上有些发热,只是心想,幸好刚才谢景珩没同意自己给他用手,要不然自己这手上技术,和当年第一次上床一样,还能被谢景珩再骂一次。 谢景珩只当他害羞了,勾着人脖子亲了一口,顺道把江浔手往自己腰上带,江浔怎么就能这么持久,他坐都快坐不住了。 第51章 “我去,这老头真想把自己闺女介绍给江浔啊,你不过去管管?” “有什么好管的,他又不会同意,他能跟这老头心平气和地吃饭是碍于生意、得给人面子。” 谢景珩嘴上这么说,还是吃饭时候忍不住拿余光多扫了那边两眼。 今天江浔有饭局,刚好叶青梨说想找他吃饭,她订的餐厅,两个人吃到一半发现和江浔的饭局一个餐厅,位置离的不近,还隔着扇镂空屏风,江浔没看见他俩。 但他俩眼看着江浔进来的,和日进集团的老总田宇成,但还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看着像田家的小女儿。叶青梨收买了个小服务员打听了两句,没想到田宇成想撮合江浔和自己小女儿。 他肯定没有不信任江浔。 往江浔身边送的小男孩小女孩肯定不少,江浔能自己处理干净,如果今天不是他撞见,这种事根本不会摆到他眼前来。 但是他看见了,小姑娘性格看着就不错,和江浔都聊得开,江浔的回应也很有礼貌有分寸,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叶青梨吃得差不多了,看谢景珩也没什么胃口,“你要看着堵心咱不吃了,我晚上在酒吧约了局,要不和我过去玩玩?” 第63章 谢景珩对这事儿也没兴趣,但江浔这饭局先结束不了,他这么早回家也没事,还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出去玩玩,“人多吗,和谁?” 叶青梨放低了声音,“我朋友沈佳,好像和你说过你记得吗?就她一个,我们想试试小女孩。” 谢景珩略微有些震惊,“你都三十多了才想,以前竟然没想过?” “那怎么了?这种事情谁能预测呢,我就是先试试。” “那,不是,你……和冷炎还谈吗?” “谈啊,他哪管得了我。” “走,酒吧订的卡座,不过你也别喝酒,要把你折腾病了江浔得骂我。” “……”谢景珩挑了挑眉,这话说的,“我去酒吧不喝酒干什么?” “听歌、看表演、看美女、玩游戏,有的是事情做,走不走?”叶青梨擦干手指站起身。 “行,走。”谢景珩跟着站起身,拿过椅边的纯黑手杖,没拄着,不想让江浔听见知道他在这儿。 叶青梨伸手要扶他,他摇摇头。 他现在走慢一点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比较容易累,爬不了楼梯,也不太能跑。 ……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炸裂开来,整个酒吧的空气都在颤抖。 舞池中央,镭射光束如刀锋般劈开昏暗,霓虹在烟雾中扭曲成妖异的色彩。人群像沸腾的潮水,随着重低音的节奏疯狂起伏,汗水、香水、酒精的气味在高温中蒸腾,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荷尔蒙气息。 蹦迪的这种酒吧,他其实几年没来过了。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自己不在里面蹦,纯看着挺没意思的。 叶青梨和沈佳叫的小女孩陪酒,什么风格应有尽有,这小卡座看着跟盘丝洞似的。 “抓手指,玩不玩?要不叫上隔壁桌。”沈佳问叶青梨和身边左拥右抱的小女孩,目光却有意无意在谢景珩这边。 叶青梨戳戳他,“玩不玩?你输了喝水就行。” 谢景珩哭笑不得,这还玩什么啊,“不玩,我去打碟那儿,给他换个歌。” “算了,你去吧,他这个歌确实太难听。” 沙发有点矮,谢景珩撑着拐杖用了点力才站起身。 他穿过人群进了舞池,dj台不在舞台上,没那么显眼。谢景珩和美女dj不知道说了什么,dj很快把位置让给他了。 谢景珩接过耳机,指尖在混音台游走,原本沉闷的鼓点像被撕开一道口子,舞池的氛围有些许变化。 他勾了勾嘴角,“啪”地在预先标记的段落精准切入,混音台液晶屏上,四道波形图疯狂跳动,蓝绿色的电平指示灯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 谢景珩也跟着音乐轻轻晃动,动作幅度不大,但他腿恢复的这个程度,稍微站久了就累。 一首歌快结束,谢景珩稳住调音钮想走,刚撑了下手杖,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逼近。 男人袖口随意挽起,带着银戒的手扶上他的腰,谢景珩眉心一跳,随即发觉太熟悉,他回过头摘下耳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江浔不答,只是拉着他转过身,低头亲了他一口,因为音乐声太大,说话时紧贴在他耳边,“你生气了吗。” 谢景珩不知道他怎么猜的怎么快,“没生气,你又没干什么。” 江浔揽着他腰直接抱起来,谢景珩双脚离地,抓了一下差点脱手的手杖,“真没生气,我就出来透透气。” “嗯,我生气了。”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谢景珩也亲了他一口,“往哪走?回卡座坐会儿,跟叶青梨打个招呼。” 谢景珩拍拍江浔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江浔松开胳膊把他放下来,谢景珩刚落地腿没使上劲儿,踉跄了一下,江浔被吓一跳,扶住他把人揽回怀里。 “没事,没站稳。”谢景珩撑着手杖从江浔怀里出来,手杖攥得有些用力,江浔不着痕迹地扶住他腰侧,跟着他回了卡座。 叶青梨看见江浔眼神里丝毫没有惊讶,“这么快找到这儿来啦?” “你通风报信?”谢景珩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质问。 “他问我我就告诉他了,你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对吧?” 也是,叶青梨说的没错,他来酒吧都没喝酒,心虚什么。 再搁以前,他经常来酒吧,江浔也没介意过。 沈佳有些好奇地打量江浔,几个陪酒的小女生也暗戳戳朝这边看。 江浔在他身侧坐下,递过一个公式淡笑算招呼,没介绍自己。 沈佳了然,继续回去和几个女孩抽纸牌。 江浔面上不显,但谢景珩看得出他不太自在,一看就没来过。 谢景珩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却被江浔按住手腕。 “不许喝。”江浔凶巴巴地说。 “管的挺严啊。”谢景珩眼里笑意散漫,稳稳握着酒瓶,翻身跨坐在江浔腿上。 “我不喝,给你喝,我从来没见你喝醉过。” 酒场上敢灌江浔的人估计没几个,酒会喝不了两杯,一般都是红酒或者香槟,他确实从来没见过江浔喝醉。 “酒量好吗?”谢景珩问。 “不知道,没怎么喝过。” “我给你探探底。” “张嘴。”谢景珩拍拍他脸蛋,抬起江浔下巴,给他灌了小半瓶。 江浔乖乖喝完,舌尖舔了舔唇瓣,“甜的?” 本来就挑的瓶小甜酒,福加白玫瑰还不到4度,谢景珩就逗他玩玩。 “还喝吗?”谢景珩笑眯眯地问。 江浔搂住他的腰,抬眼看他,“换一个。” 上目线看人像撒娇,像小狗,甚至带着点虔诚,谢景珩心尖痒痒的。 他点了杯弹壳。 谢景珩接过蓝色液体的高脚杯,问他:“喝过吗?” 江浔摇摇头。 “那你完蛋了,出了名的失身酒。” 江浔反而跃跃欲试,就着他的手一口气给自己灌下半杯。 这酒没白的那么烈,但度数确实不小,半杯子冰块还没化开,哪禁得住这么喝。 谢景珩怕他喝难受了,后撤了点手腕把杯子拿开,没想到江浔追着他手跑。 更像小狗了。 谢景珩眯了眯眸子,捏起江浔的下巴,把他脸扳过来。 江浔眨着眼看他,以为他要灌进来,没想到谢景珩自己喝了一口,下一秒低头吻住他。 谢景珩舌尖撬开他的牙关,把酒渡进来。 还是甜的,只是有点辣。 谢景珩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凶狠地扣住他后脑勺,一寸寸攻池掠地。 他跪在沙发上低着头,大概是瘦的缘故,后颈的脊骨很明显,像一串羊脂玉隐没进领口。 江浔扬着头,喉结滑动迎合,手掐着他窄薄的腰,力气不自觉地收紧。 谢景珩腰实在是不行,肺功能也不怎么样,不大一会儿就主动停下来,忍不住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江浔只是轻喘,抬头望着他,但眸子里水汽氤氲,一片迷离,不止是酒意。 “咳咳!”叶青梨用力清清嗓子,终于趁着换音乐的间隙传进了谢景珩耳朵里。 谢景珩这才想起来对面有人。 叶青梨都不好意思说,谢景珩灌江浔的时候,这边小女孩都看呆了,男模都没有这么带劲儿的。 虽然这酒吧里亲个嘴、灌个酒不算什么事,但是他俩这个长相,这么亲,太刺激了,她怕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被掰直了…… 谢景珩心情大好,并不脸红,他嚣张地冲叶青梨挑挑眉。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放下酒杯,撑着手杖,冲江浔伸出一只手。 “要不要?” “要。” 江浔飞快地回答。 他把手放进谢景珩掌心,被谢景珩用力握住。 他没敢让谢景珩使劲儿,自己站起来。 谢景珩拉着他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穿过光怪陆离的灯光,出了夜店门。 京市大道宽阔,酒吧街夜里并不寂静,一排排霓虹灯光闪烁,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江浔确实有点醉了,不知道谢景珩想带他去哪,只是任由他拉着手。 谢景珩没想回家,牵着人进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一关房门,江浔极其熟练地抄腿弯把他抱起来,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手杖掉在地上“当啷”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 江浔的动作还是很轻,但又和以往不同。 “分手之后有其他人吗?” “没有。” “说实话。” “认识你之后一个都没有…嘶……骗你是狗……” “我见过。” 谢景珩浑身发软,江浔竟然还能平静地问话,问的还都是气人的话。 谢景珩低头轻骂了他一句,“放屁!不可能!” 江浔甚至有些委屈,“分手第二天,跟你进门的小男孩,进的我们家门……” 第64章 谢景珩回忆了一下分手第二天见过谁,对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没印象,但估计是江浔不认识的朋友。 他有点气恼,“我不记得,但是不可能是那种关系,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江浔,你不信我?” 江浔似是发觉理亏,蓦地放开他被攥红的手腕,“对不起。” 停顿的空档,谢景珩发觉江浔那双桃花眼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眼睛,眼底情绪很浓,却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浔再次开口,“你觉得,我爱你吗?” 谢景珩不是很理解,“……你问我?这你自己不知道吗?” “只能回答是和不是,从现在开始。” 规则不仅是他定的,还都是现定的是吧,谢景珩手臂勾上江浔脖子,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江浔面不改色,只是又问了一次,“我对你是真的好吗?” “是。” “我爱你吗?” “是。” “我当年是不是不该走。” “不是。” “你那时候……给我打过电话吗?” “……是。” “你很想我吗。” “嗯……”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那两年很辛苦吗?” “还好……” “我不信。” 江浔一下问一句,不许他退,不依不饶。 谢景珩忍不住骂出声,“艹……那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劲儿!” … 江浔第一次完全不听他的,到最后谢景珩嗓子都哑了,怎么睡着的都记不清。 也是头一次早上,谢景珩醒的比江浔早。 疼醒的,身上快散架了。 江浔还睡着,呼吸清浅,却抱着他不撒手,谢景珩看了会儿怀里的人,兀自笑了。 以为自己养的大狗,没想到是条小狼崽子啊。 江浔也够能忍的。 认识九年,重新在一起三年。 江浔以前对这事儿没经验,上了床特别听他的,和好后就不听了。 半个身子都还没感觉的时候,江浔天天把他当个易碎品捧着,说什么都不多做,一个红印儿都不敢在他身上留。 他觉得自己身体也就那样了,但江浔不行,江浔变着法得哄着他治,三年啊,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还怕他身体弱受不住,每次都收着劲儿,大多数时候江浔都不会做到最后。 要不是灌他这点酒,他真不知道江浔能凶成这样。 身上旧伤有些酸痛,不过都不严重,日复一日被江浔仔细养着,那么破破烂烂的身体竟然都能养回来。 昨晚没拉窗帘,谢景珩抬眼望去,窗外春雨绵绵。 雨声淅沥,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的尽是一些天长地久的话。 —全文完— 第52章 江浔迷迷糊糊间听到闹钟声,还没摸到手机,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好像搂着个……男人,他意识瞬间清醒,几乎没看清是谁就把人一脚从床上连人带被子踹下去了。 江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搂着的好像是谢景珩。 刚才两个人都□□。 不是,昨天刚一起吃饭拒绝了谢景珩表白,今天怎么就滚到一张床上了!? 昨晚他不是在宿舍复习吗?怎么会睡在这儿!!这又是哪啊?! 那一团被子突然开始动,江浔猛的反应过来,随手扯了个枕头挡在身前,好像挡不住…… 江浔不知所措盯着那团被子,好半天,从里面钻出个头发乱乱的脑袋。 谢景珩和昨天长得好像不太一样,除了早上刚睡醒这种乱七八糟的漂亮他没见过,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一样,江浔说不上来。 谢景珩白瓷一样的小脸似乎比平时更白,大概没清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把我踹下来的?” 江浔眨眨眼,谨慎但诚实地回答,“嗯。” 谢景珩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瞪圆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你…什么意思?” “你疯了?” “我不就是昨天遇见前男友说了两句话至于吗?昨晚做成这样还不够!?” “还是说七年之痒你想始乱终弃??” 江浔被他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但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一下,我昨天和你一起吃饭,回学校后一直在寝室复习,什么昨晚什么七年?这是哪?” 这次轮到谢景珩懵圈,“学校、复习……你在开玩笑吗?” 不对劲,江浔不会开这种玩笑。 谢景珩胳膊都撑累了,江浔都不过来抱他上床,非常不对劲。 卧室被江浔铺了地毯,不算凉,他裹着被子挪了挪位置,靠在床头柜上。 两个人,冷静地对了三分钟账。 “你是说,我现在27岁,我们在一起七年现在已经结婚了??”江浔看起来非常崩溃。 谢景珩“啧”了声,“很不可思议吗?而且你大二上学期期末考,咱俩应该已经认识了吧,两个多月?”他都有点记不清了,那时候两个人具体什么关系。 “对啊,你昨天和我表白我拒绝了,你说等我期末考完再说。” “……” 谢景珩闭了闭眼没讲话,绝望。 短暂的沉默。 “我能先穿件衣服吗?”江浔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突然问他。 谢景珩嘴角抽搐,指了指小沙发,“你的睡衣在那,但你穿之前,能不能先把我抱上床,我还有个事儿没跟你说,我的腿,瘫痪了。” “瘫痪?”江浔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次,无法消化这个信息量。 “对,好多年了,你能……算了你先穿衣服吧。”谢景珩看见他头疼,明明顶着江浔的脸,但和江浔哪哪都有微妙的不同,不对,也不能这么说,这也是江浔,十九岁的江浔,十九岁的江浔怎么是这样的啊! 十九岁的江浔因为在他面前裸体有些局促,飞快地下床在小沙发上找到一身成套的睡衣,和一件白t。 “那件是我的,给我。”谢景珩坐在地上朝他伸手。 江浔犹豫了一下,把衣服丢给他迅速闪进卫生间,“咔哒”落了锁。 戒备心这么强。 一夜回到解放前。 谢景珩有一种这七年白干了的感觉。 应该能换回来吧?穿越到七年后这种不科学的事都能发生在江浔身上,再穿回去有什么稀奇,能过来就能回去,谢景珩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 卫生间门锁声再响起,谢景珩才给自己套上t恤,就这一件,还是江浔的,江浔昨晚逼着他穿的,不知道为什么江浔喜欢让他穿自己的衣服。 你说27岁江浔的癖好19岁的江浔能理解吗……? 看起来是能的。 谢景珩刚刚穿衣服把被子都折腾散了,此刻半裸着和从卫生间出来的江浔面对面。 江浔一下子扭过头不敢看他,耳朵尖红彤彤。 江浔的衣服稍微大一点,能遮住大腿根儿,也看不见不该看的。 脸皮这么薄,还挺好玩的,谢景珩勾了勾嘴角,“过来,抱我上床,再给我拿件睡衣。” “能不抱吗?”江浔的目光无处安放。 “……不抱七年后你会后悔的。”谢景珩现在就有点腰疼。 “我想了一下,我不是时间穿越,应该是来到了时间线不一样的平行时空,你想如果是穿越的话现在的江浔回到以前肯定会让过去发生改变,过去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影响现在的你,换句话说现在的你就会被抹杀,但是你没有,所以应该是……平行时空灵魂互换。” 逻辑清晰,很不科学,很有道理,但谢景珩听得头大,微微皱起眉,“那你就不能抱我一下吗?” “我不是他,咱俩不是那种关系。”小江浔一脸真诚。 谢景珩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江浔在他的腿上扫了一眼,好白好长好直,怎么什么都不穿啊啊啊,他飞速把目光收回去,脑子里好像炸了颗镁光弹。 “你上不去吗?”毕竟“昨天”见面还活蹦乱跳的人,江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有点难。”谢景珩如实说。 他拽着自己的腿试着蹲起来,手在床头柜和床沿扒拉了一下,没什么地方可借力,轮椅还在一楼,昨晚江浔把他抱上来的。 谢景珩有些烦躁,“你想看就看,能帮忙就帮个忙成吗?反正都是他的眼睛他的身体。” 被发现偷看有些脸热,江浔同手同脚走过来蹲下。 “那我抱、抱你?”江浔的手在他身边比量了一下,不知道从哪抱。 谢景珩看笑了,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摆了个位置,江浔像个刚安装程序的机器人,目不斜视“噌”地把他抱起来。 “慢点儿,头晕。”谢景珩忍不住闭眼蹭了蹭他脖颈。 江浔耳朵红的快滴血了,切换慢速把人放到床上,他没想到谢景珩重量这么轻一点,憋了半天才问,“你身体怎么回事?” 第65章 “腰以下没感觉,动不了。” “那怎么?你能、能、能……” “能,而且主要是你能。” “所以你身上这些……” “都是你亲的。” 江浔瞟了一眼、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还是瞳孔地震,这可是谢景珩,谢家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昨天还妄图对他强取豪夺的人,怎么最后是他干的呢? 而且江浔想不通,七年后的自己怎么这么变态,完全是趁人之危!谢景珩说自己腿没感觉啊,怎么大腿到脚踝上都有红印! 谢景珩大抵也能猜到江浔在想什么,十九岁的江浔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 其实昨晚也不是很激烈,江浔一般也不在他身上留印儿,因为他皮肤很容易红,身上有点伤就看着很严重、腿上还不容易好,就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有些惨烈。 不过昨天晚上吧,江浔吃八百年前他一个前男友的醋,都结婚了还乱吃飞醋,他忍不住逗了几句,把人逗急了,江浔还怕他腰疼不敢做狠了,只能在他身上多亲两口泄愤,小狗圈地盘儿似的。 不过这些他不会和十九岁的江浔说,让十九岁的江浔自己愧疚反省去吧。 江浔听话地按他指示拿来轮椅和睡衣,出门前忍不住又问,“你的腿怎么受伤的?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解释起来很麻烦,谢景珩干脆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江浔说不清什么心情,默默关上卧室门退出去,站在门口思绪混乱。 一只小胖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蹭了蹭他脚踝,毛茸茸地让人起鸡皮疙瘩,江浔一下子躲开,小胖猫又贴过来,还不满地“喵”了两嗓子,最后一骨碌躺在他面前好像邀请他摸肚皮。 这小胖猫……不会是他养的吧? 江浔咽了口唾沫,默默离猫远了一点。 他在门外和猫大眼瞪小眼,等了好大一会儿,等得有些百无聊赖,谢景珩才开门出来。 谢景珩坐轮椅他看着很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和他讲话,要不要弯腰或者蹲下,只能僵硬地低头看他。 “你的手机。”谢景珩递给他,顺手解开了密码。 这六位数字不是他的常用密码,江浔犹豫了一下才接过。 谢景珩好像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密码是结婚纪念日。” “别乱改也别动他手机里的东西,你可以稍微翻一翻了解一下,下午有个会,不是特别重要,但是你最好去露个面,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刚刚,我让人送了午饭过来,一会儿吃完饭再一起去公司。” “哦,好。”江浔愣愣地回答。 谢景珩说,七年后自己是个大公司总裁,非常非常有钱那种。 可惜了是个恋爱脑,江浔忍不住唾弃。 早饭,不是,已经是午饭,吃的还算顺利,毕竟谢景珩自从追他经常找他吃饭。 只是现在谢景珩没那么主动,话少了,吃得也少,怪不得瘦了,江浔心想。 吃完饭谢景珩给他拿了身衣服,然后自己也进房间换衣服了。 衬衫、西裤和皮鞋。 总裁真的这么穿吗?江浔暗自咂舌。 在他按照视频教程系好领带、正准备搜索“袖扣怎么用”的时候,谢景珩开门出来。 谢景珩的衬衫没打领带,带着和他一样的袖扣,祖母绿的宝石闪闪发光。 “过来。”谢景珩朝他勾勾手让他蹲下。 江浔犹豫了一下,蹲在轮椅前把两颗袖扣递给他。 谢景珩很熟练地把他袖子翻折上去,金属炳穿过扣眼,弯折锁住。然后不太满意地把他打的领带解开。 “我脸上有什么?”谢景珩突然问他。 “什么?我没有…”江浔慌乱地移开眼,发现谢景珩垂着眸子认真系领带根本没看他。 “从吃饭到现在你已经偷看了我八百次了,你没见过吗?”谢景珩觉得有些好笑,他以前也没意识到十九岁的江浔神情这么直白,连掩饰都欲盖弥彰。 “我很好看吗?”谢景珩拉着他的领带,让他直视自己。 江浔喉结滑动,面对这张脸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好看。” 谢景珩满意地笑着拍拍他脸蛋儿,又问,“现在好看还是年轻的时候好看?” 都好看。 江浔不答,腾地站起身,几乎落荒而逃地转身去门口换鞋。 没人跟他说过三十多岁的谢景珩是这样啊! 不是三天两头主动找他一个劲儿在他面前晃,也不是说两句花言巧语、送点礼物,就是、就是坐在那什么都不说也是一种撩拨…… 手段精进了,进步实在是太太太大,怪不得七年后自己是个恋爱脑。 “喂,你到公司不许这么一惊一乍的,听见没有!”谢景珩有点生气地在背后喊他。 第53章 会议是锐新能源自己的战略推进会,本来没谢景珩什么事,他也不是很清楚锐新具体的事务,只是江浔昨天和他说过工作安排,他来也没人拦着。 去公司的车上谢景珩把张助理发给江浔的资料简略看了两眼。 他跟江浔说随便看看就行,开会不知道说什么不说话就可以,他不说话有的是人说。 江浔乖乖点头,答应得很好,但进了公司还是流露出一点新奇。 员工汇报的东西他好像能听懂,连起来又听不懂,新能源和他学的专业很近,专业名词有的能听懂,商业数据他一点都听不懂。 谢景珩偶尔会打断提一点建议,虽然他也不知道谢景珩那张小嘴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但谢景珩大概挺懂的,举手投足都让人莫名信服,江浔看着新鲜,别人他也不认识,干脆看看谢景珩。 看了三个半小时,很长也很短的三个半小时,江浔转着钢笔看得入神,突然被打断。 “江总,您觉得呢?”好像是什么副总问他。 江浔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谢景珩,“就按他说的办。” 什么副总好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会议室都松动,谢景珩适时说了“散会”,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个。 江浔朝谢景珩身边靠了靠,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江浔,你十九岁真的很好玩。”谢景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抬手想掐江浔脸蛋儿,被江浔躲开了。 “现在去哪?”江浔红着脸问。 “回家。”谢景珩憋着笑回答。 十九岁的江浔看不懂这些工作,也不会做饭,这么一看江浔这些年成长太多了,谢景珩叹了口气撂下筷子,“吃完饭把菜倒了、碗放洗碗机,我先睡了。” 江浔说好,其实想问一句洗碗机怎么用,但他看谢景珩脸色不太好又咽回去了。 江浔觉得谢景珩没吃两口饭,睡得也实在是有点早。 他收拾完碗筷犹豫了一会儿,敲了谢景珩卧室房门,隔着门问,“我睡哪?” “进来。”谢景珩在里面说。 江浔推开门,发现谢景珩蜷缩在床边,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眉头紧皱,看起来不太舒服。 “在这儿睡,”谢景珩强硬地说,大概看出他想拒绝,立即补了句,“在这儿,不许走。” “江浔,我难受。”谢景珩声音有点抖,冷白点手指攥着胸口,蜷缩得更紧了一点。 江浔看在他俩两个月加上今天的交情上,没忍心走,他蹲到床边,“哪里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吗?” 谢景珩没回答,江浔想摸摸他额头,一伸手就被谢景珩握住,谢景珩手冰凉冰凉的。 “抱我一下,我身上疼,心脏也难受。”谢景珩睫毛下的漂亮眼睛扑簌簌闪着水光,江浔觉得他可能分不清今夕何夕。 “不…” “不许说不行!”谢景珩截住他话头,这公司来回这一路什么都不行,倚一下也不行抱一下也不行,面对江浔这张脸却次次被拒绝,谢景珩有些崩溃,“江浔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窍啊!” 他开会的时候腰就隐隐作痛,一到晚上整个腰背都疼,虽然没以前那么厉害,但江浔不在的时候疼起来心里就很难受,很想他。 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要把十九岁的这块小木头送到他身边啊! “是你早上踹我的,我不摔那下根本不会疼,你必须得负责!” “还有,你就是他,你不认识现在的我,但我认识那时候的你,你明白吗?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你不能心这么狠,你肯定会后悔的…江浔…江浔…” 江浔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再不抱眼前的人都快碎了。 他只能肢体僵硬地把人扶起来靠在怀里,怀里的人特别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似乎身上吃不住劲儿,老往下滑。 江浔被迫收紧手臂把人圈住,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人紧贴着,他被谢景珩头发蹭地痒痒的,能闻到谢景珩身上特有的气息,谢景珩偏低的体温烧得他身上发烫。 江浔思绪一片混乱,人跟人怎么能这么抱着呢?怎么能抱谢景珩呢?怎么能在一张床上抱呢?他连手都没牵过啊…… 第66章 心跳如雷。 咚咚、咚咚……两只耳朵里只能听见心跳声了。 江浔有点受不了了,他想快点离开,不确定谢景珩是不是睡着了,稍微动了动胳膊,立刻被谢景珩抓住袖子。 江浔又不敢松手了,欲盖弥彰地把人往上提了提,感受到怀里的人过分单薄。 如果是“昨天”的谢景珩,发现自己这么被他抱着应该会给他一拳,虽然谢景珩不壮但多打两拳还是能打死他的。 现在的谢景珩显然不行,腿动不了,身体也虚。 “你到底哪难受?抱着管用?” “我说管用就管用。神经痛,不知道哪疼,反正腿废了就是这样。” “腿…能治好吗?” “不知道,能治,不一定能好,下个月手术。” 江浔不知道如何回答,两个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谢景珩抬眼看他,越看越崩溃,如果下个月手术是这个小木头在他身边他是真的会崩溃,“江浔,我真受不了了,你什么时候回去,能不能把我老公还给我!” 江浔被老公这个称呼肉麻得一激灵,连带着莫名感到窘迫,“我不知道。”他把话题又转移回去,“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我回去可以告诉你,这样就不用受伤了。” “不用,他会告诉我的。” 江浔意识到,如果按灵魂互换的逻辑,他说的是27岁的江浔会告诉当年的谢景珩。 27岁的江浔好像真的很爱谢景珩,到底为什么呢,江浔暂时想不通。 “你在想什么?”谢景珩不安分地掐上他手背的皮肤,似乎想扒下来搞清楚怎么把芯子里的人换回来。 “我在想……我明天有场考试,他不会给我挂科吧?” “……”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