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爱人,别当真了》 第1章 [现代情感] 《假扮爱人,别当真了》作者:太空轨道【完结】 本书简介:人机迟钝扑克脸女主+自我攻略内心戏多到爆男主 **女主视角: 施雪泱接到了一个任务。 在犯罪组织卧底的警察高星衡身份暴露后,在意外中丧失了记忆。 她的任务是以他的妻子身份暗中保护他,帮助他想起有关犯罪组织的情报以及警方内鬼。 她的任务进度条: 保护高星衡的过程中有人死了——查线索——又有人死了——再查——给凶手下套——反击完成,保护任务完成。 高星衡恢复记忆后,任务结束。 同事在八卦的时候突然提到她:“听说你把高星衡狠狠地甩了,牛啊!” 她呆住:“啊?我不知道。” 有这种事吗?她和他根本没开始过啊。 **男主视角: 高星衡在抽屉里找到了结婚证。 然而他的妻子似乎并不爱他。 一开始,她还会假装爱他,后来连装都不装了。 在他的追问下,她终于向他说出了实话:“只是合约结婚,是任务。” 既然是合约,他也会守住界线。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的妻子,并不是他的妻子。 正如她所说的,只是任务而已。 但是她居然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试图和他成为普通的同事关系。 不可能,这辈子绝交吧。 同事八卦的时候突然提到了他:“听说她把你狠狠地甩了,你没事吧?” 高星衡:“……” 根本没开始过! 但这件事一点都不好解释。 他也只能顺着同事的思路,嘲讽自己道:“能怎么办?报复回来啊。” 【阅读提示】 架空刑侦悬疑系列,除男女主外,文中出现的npc都可以怀疑一下是不是嫌疑人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主角视角施雪泱高星衡 一句话简介:原来是自我攻略 立意:坚持正义 第1章 妻子是变态 “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 …… 施雪泱摘下射击耳机。 刑事侦缉科高级警司屠婧和她约定在射击训练场见面。 屠婧年纪虽已过五十,清瘦干练,面容冷肃,长期的工作压力让她的短发间已多了不少白发。 屠婧走到她身边:“你继续,我看看你的射击成绩有没有退步。” 施雪泱重新戴上射击耳机,调整了一下站姿。 砰! 第一发子弹击中红心区域。 屠婧站在她的侧后方,双手抱胸看着她。 砰砰砰! 她连开三枪,均落在同一个位置,密集的弹痕重叠起来。 屠婧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一下靶子上的电子读数:“还得是你,我都没见你怎么瞄准。” 施雪泱主动提问:“新任务?” 屠婧挑了挑眉:“新任务。” 屠婧作为刑事侦缉科高级警司,这次跳过她手下的督察秦嫣,直接亲自和施雪泱见面,从某方面来说也证明了这次任务的特殊性。 屠婧告诉施雪泱,她的新任务是暗中保护一个失去记忆的卧底警察。 那个名叫高星衡的卧底警察在一个犯罪组织中潜伏了两年,获得了不少关于那个组织走私毒//品和枪支、雇佣杀手进行黑色交易等重要证据。 最近,高星衡接触到了犯罪组织的一些高层,发现组织在警方安插了势力。 就在他获得重要情报的那天,他的卧底身份意外暴露,被组织的杀手阻截,逃跑途中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脑部受到冲击失去记忆。 屠婧:“医院里人多不安全,容易被组织的杀手找到机会,我们决定把他带回普通居民区隐藏起来。” “内鬼还没有查清,知道高星衡卧底身份的人在警方内部也很少,这件事绝不能大张旗鼓地来。” 警方高层认为,现阶段尚不是恢复他警察身份的合适时机,就连暗中保护都不能动用太多警力。 屠婧:“你和他一样是特别任务连的,能力顶尖,我们认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施雪泱表示理解。 她也一直是以卧底的身份行动,警方内部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警察。 像她这种父母双亡没什么亲戚的人,在卧底这一行比较吃香,警方给她做起假/身份来很顺畅,她随时可以混迹在不同的场合、成为不同的人。 这样专职且深度卧底的警察,且不是特工部门的情报员,事实上属于刑事侦缉科下的“特别任务连”。 只不过由于情况特殊,这个特别任务连中的卧底警察都互相不认识。 既然是特别任务连的卧底警察,高星衡的家庭背景应该和她差不多,属于“三无人士”。 屠婧:“高星衡失去了记忆,但你不能直接告诉他真相,你得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以及得到的情报,不要强行灌输。” 施雪泱点头:明白,那她闭嘴就是了。 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她问了一句:“我用什么身份和他住在一起?” 屠婧从西装的内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放着一份结婚证:“合法夫妻。” 施雪泱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多少有点离谱了。 只是卧底做个任务,怎么还有警方包办婚姻了? 屠婧见她的反应,笑了一声:“当然是假的,不过这个做得比较真一点,是官方出品的假//证。” 施雪泱松了一口气:“哦。” 屠婧担心她觉得不适,便额外给她解释了为什么这样做决定。 施雪泱也没多问什么。 高层的决定不是她能干涉的。 哪天如果真给包办婚姻了,她也觉得在合理范围之内——高层爱咋说咋说,怎么说都有理。 屠婧解释完后,又补充道:“在夫妻关系这一点上,你自己发挥,最重要的是演技得让别人能相信你们是合法夫妻。” 施雪泱:“……” 这个做不到。 这个真的为难她了。 屠婧见她面露难色,想起了另外一点:“对了,高星衡目前有心理问题,应该是创伤应激后遗症,他可能配合不了你的表演。在他没恢复前,暂时别跟他说真相,就把结婚证给他看。等他想起自己是卧底警察,再把真相告诉他也来得及。” 施雪泱:“收到。” 屠婧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任务细节也交代完毕了。 临走前,屠婧又转过身来:“那个组织势力很庞大,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 …… 施雪泱的保护任务正式开始。 由于她的上一个修车厂卧底任务还需要做一点收尾工作,她花了几天时间在两个任务间奔波,作为过渡阶段。 白天去修车厂,晚上回家和失去记忆的卧底警察高星衡相处。 三天后,她的前一个任务总算也完成了收尾。 施雪泱的顶头上司秦嫣约了个时间,请她在天台上喝了杯咖啡,配上四季芝士面包店的招牌可丽饼,算是简单至极的庆功宴。 秦嫣是督察,是她的上司。 屠婧是高级警司,是秦嫣的上司。 屠婧虽然略过秦嫣直接和她交代任务细节,但毕竟具体的任务领导还得是秦嫣来做。 秦嫣接近四十岁,丈夫在几年前出意外死了,不过她的职业生涯倒是很顺利,担任特别任务连督察的同时,还是刑事侦缉科组织罪案的特别顾问,堪称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典范。 秦嫣衔着一根烟靠在天台的栏杆边。 见她走近,秦嫣取下烟:“一流的枪法,三流的情商,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人机?” 施雪泱疑惑:“人形机器人?” 秦嫣笑着摆了摆手:“对对,你可以这么理解。” 施雪泱:“挺好的。” 秦嫣失笑:“总之恭喜你,这个任务提前完成。高星衡那边怎么样了?” 施雪泱:“已经安顿好他了,但目前看来,他心理上可能有点创伤,很抗拒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秦嫣:“这个交给心理医生,你做好安全工作就好了,不用对他客气,咱不受这个气。” 施雪泱:“明白。” 天台上风大了。 秦嫣手里的烟末端的白烟轨迹飞散。 两人沉默地喝完一杯咖啡。 即将和她告别时,秦嫣伸出手:“辛苦你了。” 施雪泱握住她的手:“职责所在。” …… 施雪泱回到新家。 新家是坐落在第二区朝日路社区的 独栋小楼,这个街区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错,算是一个清静安全的住所。 第2章 她进屋后,听到厨房有动静,快步走过去。 见到厨房里的情形,她松了一口气,靠在厨房门框边,叫道:“高星衡。” 从前天开始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总算出来了。 高星衡关掉水龙头。 他没有回头,在毛巾上擦干了手,默默地把衬衫的第三颗、第二颗和第一颗扣子扣上了。 他的左腿还缠着石膏,窄而流畅的腰线被皮带勾勒出来,用手撑着台子借力。 “有事要问你。”他背对着她。 谈判地点在客厅。 高星衡坐在她对面,他避开她的目光,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堆东西:“这些是什么?” 摄像头,被她装在各个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施雪泱平直地道:“你发现得还挺快的。” 高星衡垂着的眼帘抬起来,睫毛颤动了一下,眼中积聚了几分怒意。 他皮肤白,生起气来脸颊会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用力抿紧的唇也显得格外艳红。 “为什么?”他压抑着怒火,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礼貌一点。 施雪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在设定身份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用手划拉一下,全是监控截屏的照片。 照片上,每张都是高星衡。 “失去记忆后,你不喜欢这种玩法了吗?”她看向他。 高星衡抬起眼和她对视,黑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抢在他前面,冷漠地补充道:“反正我们感情也破裂得差不多了,这些事你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第2章 黄金原则 高星衡暂时失去了记忆。 强行给他灌输事实真相会存在不准确的先入为主,反而会对侦查线索产生误导。 根据这个作战方针,上级决定暂时瞒着他,让他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来自己的身份。 但在“夫妻关系”这一点上,上级告诉施雪泱: 自己发挥,总之演技得让别人能相信,但是在高星衡的心理状况尚未好转以前,不能对他说假扮爱人的真相,免得他的状态无法配合表演。 施雪泱表示她也很绝望。 这不是难为她吗? 都知道她是三流的情商了,还让她自己发挥。 因此她选择了“变态”这个人设。 变态本来就是毫无逻辑和不可捉摸的。 同时,为了避免在感情这方面对高星衡产生先入为主的不好影响,她选择了“感情破裂即将离婚”的“准单身”关系。 这样的话,高星衡状态恢复后,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 听到她的回答后,高星衡整个人都脱魂了,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睫毛微微扇着,似乎在消化这个复杂的议题。 她礼尚往来地注视回去,没有丝毫心虚。 时钟上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走着。 好久。 他才道:“别对我这么做了。” 施雪泱双手抱臂,歪过头看他。 高星衡躲开了眼神,皱起眉:“既然像你说的那样,那就别再这么做了。” 她却一直沉默着。 他以为她是不满意,咬着牙妥协了一步:“至少别在我的卧室和浴室放这些。” 施雪泱并不是对谈判结果不满意,而是没找到该说的话。 她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盘算自己该说的话: [好的] [去你的] [我可以答应你] [我可不会同意] [休想] [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 她像可汗大点兵一样把这些选项罗列了出来,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回头发现对方已经给了她台阶下。 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悟了: 果然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其余的,高星衡自己会脑补。 这大概就是和他相处的黄金原则。 记住了。 她顺水推舟地道:“这一点我倒可以答应你。” 高星衡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拖着伤腿重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在医院醒来后,他便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猛然发现自己有一个妻子,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他无法调整自己的状态,更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以自己的记忆丢失状态不佳为理由,把自己和她隔绝起来。 高星衡不是没怀疑过,但他在抽屉里翻到了结婚证。 他决定慢慢调整自己,接受这段关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恢复记忆。 高星衡进屋后,施雪泱也松了一口气。 她把茶几上那些微型监控摄像头拢了过来,重新开始安装她的监视大工程。 挂在墙上的钟表内部适合安装一个摄像头。 客厅的空调格栅处一个。 书架的缝隙处一个。 窗框上一个。 …… 或许监控的密集程度确实有些夸张了,但她的习惯就是这样。 宁可做过头。 用尽全力规避“万一”。 过段时间,等高星衡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她会考虑透露一点真相给他。 至少这几天他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 施雪泱打开监控程序,开始重看她不在家的那段时间,摄像头里所捕捉的一切。 上午十点零三分,警方派来的医生敲开了门。 高星衡一瘸一拐地给医生开门。 上午十点三十八分,医生离开。 上午十一点,高星衡开始给自己做饭。 上午十一点二十四分,高星衡打开冰箱,合上冰箱,发了一会儿呆。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他拆下了藏在厨房毛茸茸冰箱贴上的摄像头。 上午十二点四十五分,所有监控摄像头被高星衡排除完毕。 监控画面到此为止。 根据这几天的情况,她不在家的时间段内,高星衡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发呆。 三分之一时间,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做侦探。 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他自己跟自己发脾气,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他一个人转来转去,实在太像小动物了。 这几天都在观看监控的施雪泱有种家里养了猫猫狗狗而她在暗中观察宠物的错觉。 施雪泱把监控画面倒回去,定格在某个画面。 上午十点,透过橱柜的玻璃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打火机放在橱柜的第三格外部边缘。 她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了厨房。 隔着橱柜的玻璃,她看向里面:第三格,打火机移动了一点位置,挤在一堆杯子中间。 高星衡用过打火机了? 施雪泱在某些方面异常敏锐,简直敏锐得有些神经质,有好几次她向上头汇报情报,秦嫣都调侃她又在疑神疑鬼了。 家里用的是隐火燃气灶,并没有明火。 那堆杯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那么打火机用来做什么? 几个小时后,施雪泱在阳台上发现了端倪。 她蹲下身来,用纸巾包裹着地面上的一点烟灰捻起来。 烟灰。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在次日早晨戴上手套,打开垃圾袋。 垃圾袋里果然有一根烟头。 高星衡确实会抽烟,他在组织内卧底了两年多,对这种事熟门熟路。 但问题来了:她没有往家里买烟,他也没有出门,是谁给他的烟? ——难道是那个医生? 医生名叫周钟烨,是一名警校医生。 高星衡的身份对大部分警察都是保密的,周钟烨能被选派过来扮演高星衡的私人家庭医生,在某种程度上是被上头信任的。 施雪泱暂时不敢下确定的结论,她把烟头和烟灰都放在证物袋里,开始思考怎么从高星衡嘴里问出这件事的真相。 她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多买了一包烟。 露娜瑞斯是她的上司秦嫣常买的烟,因此她比较习惯这种烟的气味。 第一次抽烟的施雪泱特地上网翻了抽烟教程,学着记忆中秦嫣抽烟的动作夹在手指间,点燃烟卷末端。 “咳”,她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咳嗽了一声。 高星衡那个狗鼻子果然远远地闻到了烟味,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从厨房走出来,看了她一眼。 她就坐在沙发上,光明正大地抽烟。 他看她,她也回盯过去。 他收回目光,折回厨房内,并没有多说什么。 晚饭是高星衡做的。 应该说,每餐都是他做的。 自从第一次吃到她做的菜后,高星衡便主动接过了做菜的重任。 也不是说她有多不擅长厨艺,她就是在味道这方面比较随和。 收拾碗筷的时候,高星衡忽然冒出一句:“为什么要学着抽烟?” 施雪泱就等着他主动问起这件事:“先不说这个,你要不要也来一支?” 第3章 高星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不要。” 她看着他:“还是说,你已经抽过烟了?” 高星衡闷声不响,他拧紧了眉头,眼底阴影沉沉的。 气氛莫名有些焦灼。 半晌,他才气闷地道:“是。” 高星衡有些烦躁,却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的那样,他又陷入了无理由的停滞状态。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眉头紧锁着,实在忍不住了,他坐下来,脊背拱起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抱住了脑袋。 “和你无关,突然感到不太舒服而已。”他哑着声音道。 施雪泱见他忽然开始不对劲,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掐灭了烟。 诡异的安静。 他的呼吸声很重,刻意压制着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急促和不规律。手指攥住了自己的头发,额头上几乎流下冷汗来。 施雪泱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敢胡乱行动,像个木桩一样坐在旁边,等待他恢复。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才松开来,绷紧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一点,往后靠了靠,开始平静自己的呼吸。 “吓到你了,抱歉。”他说。 她转开了话题:“没事,刚才我有那么明显是新手吗?” 高星衡愣了一下,表情似乎是在回忆。 然后他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在空气里捻起来,放在嘴边,模仿她抽烟时的动作。 “你,很像是在吃棒棒糖。”他面无表情地道。 施雪泱:“……” 不可能!不可能! 她都看了那么多教程,还学着秦嫣的样子摆出最正确的姿势抽烟了。 “你心情好很多了?”她问。 高星衡放下手,停止模仿她的动作,看向她。 她起身:“那就好。晚安。” 第3章 险恶的调查问卷 施雪泱打电话给了周钟烨医生。 两人在天台上碰面。 周钟烨医生臂弯里搭着外套,风尘仆仆地跑过来:“刚从卫生所回来,抱歉迟了点。” 施雪泱开门见山地问他:“我很好奇,作为医生,为什么会给患者带烟。” 周钟烨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着道:“高星衡在抽烟的时候有应激反应,尼古丁会刺激他,让他想起什么。” 那根烟果然是周钟烨带过来给高星衡的。 施雪泱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了,那时高星衡确实表现出了不正常的烦躁和痛苦。 她无法理解:“不管怎么样,这对他来说很残忍吧?” 周钟烨轻声叹气道:“我除了负责他的骨折和枪伤恢复以外,还负责他的心理疗愈,我有分寸的。” 施雪泱正想回答他,周钟烨却继续道:“烟那件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她顿了顿:“是。” 施雪泱对周钟烨的印象不是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看不顺眼他。 施雪泱去超市兜了一圈,拎着两大袋食材回家。 自从高星衡开始做饭,她感觉自己就像“厨神争霸赛”的出题人: 想要的食材、路过碰到的食材、降价的食材,通通扔进购物车里,回家等高星衡怎么排列组合。 进入大门前,她把两袋食材用同一只手拎着,弯腰从门口的信箱里取出一叠纸张,塞进袋子里。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现在这个任务的:托任务的福,她也是住上独栋小别墅了。 她用钥匙打开门,换了鞋子,把袋子里刚才那叠从信箱里取出来的纸张抽出来放在一边,袋子则放在桌上。 “这是今天和明天的食物。”她说。 高星衡双手撑在桌面上,审视着桌上的食材:“……家里的番茄已经有很多了。” 她理所当然地道:“因为番茄还在减价,而且价格比上次更低。” 高星衡:“就不怕吃不完吗?” “没事,我喜欢番茄,可以参考一下我的技巧,我遇到不会做的菜就加番茄,番茄加什么都好吃。” 说着,她朝他露出一个笑:“谢谢你,期待今天的番茄大神。” 高星衡:“……” 高星衡发现她不怎么笑,总是认真又严肃地对他说话,流露出的情感也淡淡的。 虽说她自己也说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破裂了,但有时候他会怀疑其实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但她如果不爱他的话,手机上的几千张截图又无从解释。 所有的证据,表现出来都像是她依然以扭曲的方式爱着她,而他已经对这份爱不堪重负了。 在高星衡胡思乱想的时候,施雪泱起身回房间:“我去睡一觉。” 她卡着饭点醒来,打着哈欠去吃饭。 茶几上,信箱里的那叠纸已经被收拾好了,装着水电费账单的信封单独放在一边,印着健身房广告的铜版纸下是其他的小广告,还有两张用订书针订在一起的纸。 她看了一眼那份用订书针订在一起的文件,从第一页翻到第二页,两页纸中间夹着一个空信封,是已经印好地址的信封。 《社区调查问卷》 她别开目光,拿起筷子。 几秒后,她站起身,回头看向放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 问卷的设计目的是让居民获得更好的社区福利,需要居民填写一些诸如生日的信息和其他意愿,在七天内将问卷邮寄到某个地址。两页纸中间贴心地附加的空信封上收件地址已经写好了,不需要居民自己额外付邮费 看起来没问题。 她再次落座,拿起筷子,却停下了动作。 高星衡见她有点古怪,迷惑地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觉得很怪吗……”她喃喃道。 他愣了愣,转过头,目光投向那份茶几上的文件。 “明明是朝日路街道社区出的问卷,但邮寄过去的地址却不是社区办事中心。” 高星衡起身凑过去看。 调查问卷加粗的标题旁边印着朝日路社区的徽标,标题下方那一行注释小字里写着用那个到付的空信封寄到社区办事中心。 空信封上印着地址。 他想起社区办事中心前几天寄来的另一封安全提醒信,便从柜子里找了出来。 果然,地址完全不一样。 空信封上的收件人不是“朝日路社区办事中心”,而是“朝日路社区中心”,差了两个字。 高星衡看向施雪泱,当事人已经毫不在意地开始动筷子吃饭了。 他诧异于她敏锐的观察力和惊人的记忆力,却有些迷茫。 说起来,他失去记忆后根本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工作,也不知道她的性格和习惯。 “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 施雪泱把一块豆干夹入碗中:“诈骗啊,这有可能是诈骗,空手套个人信息的诈骗问卷。” 高星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突然想起来:“哦,是匿名问卷……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不要填就是了。” 施雪泱没有说的是——或许这次又是她太过疑神疑鬼了——那份调查问卷上还有一个疑点。 订书针装订起来的第一页和第二页之间的那个小三角区,有一个手写的小小的数字隐藏着。 数字是27。 而这栋小楼是朝日路27号。 如果27指的是地址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不是匿名问卷了。 调查问卷这个小插曲一闪而过。 次日,施雪泱起床的时候,在房间门口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张纸。 一份手写的调查问卷。 问题充满了详细的个人信息问询,简直像查户口,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书、喜欢的电影全都问了一遍。 她扫了一眼注释:递交到隔壁房间,收件人高星衡。 这天早上高星衡没有出来和她一起吃早饭,而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她填写完了那份“用心 险恶“的调查问卷,把它放在了高星衡的房间门口。 只是有一点让她感到不解。 从一开始高星衡就表现得很抗拒她,礼貌又疏离,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和她进行眼神交流,两人在同一天中的对话更是不会超过二十句。 为什么要给她这个问卷? 难道是警察本能发作,开始怀疑她了? 施雪泱出门后,高星衡的房间门打开了。 高星衡一手扶着门框,弯下腰来的时候控制着打着石膏的伤腿,手一捞,捡起地上那张纸。 他一行一行地看下去,把那些填写的信息都记下来。 喜欢番茄,菠萝…… 不喜欢的是难去皮的食物…… 特长是视力1.5,比1.0视力能看到更多细节…… 虽然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不过他希望至少能了解这个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 第4章 第4章 第一具尸体 那份古怪的社区调查问卷始终让施雪泱感到很在意。 她戴上帽子和眼镜,换上一套便利店买来的便宜运动套装,去了社区调查问卷上写着的地址附近。 她一手拿着瓶矿泉水,另一手抄在兜里,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个地址。 问卷上写着的“朝日路社区中心”是在朝日路附近的安商街的95号,这条街道是有名的步行街,大多都是商店。 路过95号的时候,她停下来,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95号挤在美食大世界和秀丽发廊中间,有三层楼,分别租给了不同的商户,一楼是眼镜店。 她没有走进去,盖上矿泉水瓶又晃晃悠悠地走开了,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晨跑者。 走到安商街的某处,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街角的监控摄像头,确认自己在死角安全区后,迅速拐进小巷子里,换下那套土土的运动套装,装进登山包里。 “安商街95号很可疑,那里不可能是什么社区中心,”她对上司秦嫣道,“我不能明面上去查,免得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交给你了。” 秦嫣叹了一口气:“又要让商案科白捡功劳了。” 商案科是指调查商业犯罪的警察科,最近主要在打击诈骗。 因为施雪泱随地大小怀疑,她已经给商案科提供了好几个关键线索了。 施雪泱倒是不在意:“以防万一嘛,再说我最近真的很闲。” 从她搬进朝日路那栋小别墅开始,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的。 目前高星衡还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遇到袭击。 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 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地调查周围的情况,监控家里的情形,有时候甚至会一个面包一瓶水躲在家附近,远远地查看有什么可疑人士经过。 回到家。 高星衡表现得依然不是那么适应她,显得阴沉沉的。 他回房间拿了一副墨镜戴上,才走出来。 他沉默地坐下,给自己盛饭,夹了菜,看样子又是准备回房间吃。 “为什么在家里要戴墨镜?”她忍不住问。 他的动作停下来,黑色墨镜在他的脸上将他映衬得更加苍白冷酷。 “不是很好。”他的声音低低的。 她听懂了:“你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好吧,随你。” 高星衡顿了顿,对于她的冷淡反应莫名有点心情复杂,他夹了菜便端着碗进屋。 施雪泱知道他的状态反复无常,并且心理状态远远差于身体状况。 或许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心情愉快的,过几个小时便陷入无端的焦躁和痛苦中。 但是帮助他摆脱精神上的折磨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话虽是这么说…… 她吃完饭,呆坐了一会儿。 她起身,穿上外套出门。 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个盒子,盒子上印着:儿童彩色吸盘飞镖。 她把其中一个盒子放在高星衡的房间门口,自己则拆开另一个盒子,将靶子在墙上挂好。 咻。 飞镖从空中直直地划过,正中靶心。 儿童吸盘飞镖和普通飞镖玩起来手感不一样,吸盘吸力并不强,中了靶心后很快掉落在地上。 “看来得用点力气。”她自言自语地道。 第二次。 她手腕一动,飞镖脱手而出,这次牢牢地钉在靶心。 秦嫣在电话里关心她的情况:“所以你买了儿童飞镖?” 施雪泱:“我准备做点什么帮他,毕竟我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 秦嫣:“哈哈哈,你就是自己想玩吧。” 施雪泱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刚好我自己也想玩。” 既能娱乐自己又能帮助高星衡恢复,她觉得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当然,如果上级能帮她报销买玩具的钱就更好了。 …… 高星衡打开房间门就看到了那个儿童飞镖盒子。 客厅里已经挂上了一个靶子,吸盘飞镖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显然她给自己也买了一个,而且玩得不亦乐乎。 高星衡怔怔地捡起那副还未拆封的飞镖,盯着盒子上面的标语“安全无害,亲子趣味”看了好一会儿。 他果然还不了解她。 他对她表现出了疏离和抗拒,她却并不感到失望,仿佛两人本来就是陌生人一样。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但她却又暗暗地关心他。 这是她爱他的方式吗? …… 高星衡的腿伤还不能下楼,他每天会抽出一点时间去阳台晒晒太阳。 施雪泱留意了一下这个时间段,大概是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在这个时间段中,她会回到家附近,蹲守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幸而当时为了保证高星衡的安全,阳台上也装着玻璃窗和防盗窗,他就算在阳台上晒一天太阳也还不至于惹人注目。 每天晚上,高星衡会收拾家里的垃圾,分类,扎好垃圾袋放在玄关。 每天早上,施雪泱若无其事地把放在玄关的垃圾袋拎出去。 但她不会直接去垃圾站把垃圾扔掉,她会走进一楼的车库里,拆开垃圾袋,戴上手套,把垃圾袋里的内容物检查一遍,拣出其中带有字迹的纸张和其他容易暴露身份信息的垃圾放在一边,这些敏感垃圾她会直接烧掉。 当然,该扔的垃圾还是得扔到垃圾站去,免得有人怀疑不扔垃圾的她们家不正常。 每天都重复检查垃圾的施雪泱不厌其烦,像特工一样谨慎地生活着。 这天早上,她照常把垃圾袋带进车库里,开始检查分装垃圾。 她打开车库里的小仓库门,把敏感垃圾扔进焚烧桶里,当下就点燃烧了,不留一点痕迹,把焚烧桶重新锁进小仓库门后。 做完这一切,她拎着检查过的垃圾袋走出车库,往垃圾站的方向走去。 早上行人还很少。 这个街道社区上也很安静,只有几个起早的退休老人牵着狗绳,摆动着手脚在散步。 垃圾站建得很大,里面走进去很深,有不少垃圾桶准备着,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外面的垃圾桶先堆满。 垃圾站管理员总是在上午九点多关上垃圾站,把堆在外面的垃圾袋扔到垃圾站里面,免得影响市容市貌。 垃圾站管理员有时在会站在垃圾站外监督,骂骂咧咧地盯着来扔垃圾的居民:“走几步怎么了!就那么几步路,稍微动动腿走进里面去,扔到空的垃圾桶里会死吗?” 时间还早,垃圾站管理员还没来。 她走到垃圾站,看到外面的垃圾桶还空着,便也没有走进里面去。 毕竟人都是懒惰的嘛,再说靠近外面的垃圾桶确实还空着。 她把黑色垃圾袋扔进相应的垃圾桶内后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秦嫣忽然火急火燎地打来一个电话:“周钟烨去你们家了吗?” 她狐疑地接下电话。 这不正常。因为秦嫣平时不会起床那么早,秦嫣可是掐着上班时间冲进办公室的那种人。 “不,周医生今天没有来我们家,前天上午十点多就走了。”她说。 秦嫣急切地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他,手机也关机。” 装作家庭医生给卧底警察提供上门治疗的警校医生失去联系。 情况确实有点严重。 施雪泱心里不好的预感越 发强烈。 秦嫣语气沉重下来:“既然这样,我们要开始对周钟烨的失踪搜寻程序了,你那边小心点,如果周钟烨被人盯上了,说不定你们的住址已经暴露了。” 正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铃声是从垃圾站里发出来的。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始终没有人接通电话,手机铃声停下来了。 难道有人把手机扔在了垃圾站吗? 电话那头,秦嫣见她沉默,便问:“怎么了?怎么不回答?” 施雪泱没有离开垃圾站,依然在原地等待着:“有件事我要先确认一下,你等我一下。” 果然,过了十多秒,手机铃声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循着铃声的来源往垃圾站里面走去。 各种颜色的垃圾袋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有些零碎的垃圾没有在垃圾袋里,而是臭烘烘地在外面,汤汁流了一地。 ——铃声停了。 她的脚步也停下来了。 电话那头的秦嫣忽然对她道:“等等……技术员说,周钟烨的手机开机了,没有人接,我们正在锁定手机的gps信号!” 施雪泱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白色垃圾袋和黑色垃圾袋中间。 “我看到了。”她说。 秦嫣疑惑:“什么?看到什么了?” 第5章 施雪泱皱起眉头:“周钟烨的手机,还有周钟烨。” 层叠的垃圾袋间,露出黑色头发,以及头发下的额角和睁大的停滞的眼睛,陷在垃圾袋组成的小山中的正是一个人。 穿着皮鞋的脚被压在一只黑色垃圾袋下,皮鞋上沾了一点血迹。 而手机,放在垃圾袋小山上,随着来电显示亮起了屏幕。 第5章 手机铃声 周钟烨死了。 他被当作垃圾扔在垃圾站里,隐藏在层叠的垃圾袋间。 他的手机被设定成了自动开机,放在了稍微显眼一点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秦嫣迅速反应过来:“不要报警。刑警开始调查的话,一定会查到你们的。” 施雪泱:“我先不报警,你们赶快派人过来,扔垃圾的人一多,事情会闹大。” 不管凶手是否和犯罪组织有关,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正如秦嫣所说的,如果让普通刑警接手这个案件,对卧底警察的存在不知情的刑警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查到她和高星衡头上。 这样一来,她和高星衡是彻底暴露了。 唯一的办法是以“涉密案件”的理由成立人员精简的专案组接手这个案子。 施雪泱的目光扫过垃圾站内部。 以往,垃圾站里面的垃圾桶空空落落的,而外面的垃圾桶则是早早地堆满了垃圾山,谁都不愿意多走几步进入垃圾站里面扔垃圾。 今天很反常。 垃圾站里面的垃圾多得能埋下一具尸体,而外面的垃圾桶里却还空着。 布置抛尸现场的人有可能很熟悉这个垃圾站的情况,或者说也可能只是按照常识做出的一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抛尸者特意将他搬到了垃圾站里面,用垃圾袋掩盖起来,把外面满满的垃圾桶清空。 这样的话,即使有人来扔垃圾也无法发现尸体。居民们本来就懒得走那几步路,看到垃圾站深处满是垃圾,更不愿意进入其中,会随手扔在外面的垃圾桶里。 也就是说,凶手希望周钟烨的尸体在第二天被发现。 手机设定在第二天早上自动开机,这样一来,寻找他的朋友打电话或者警方寻找gps信号时会发现尸体。 凶手希望周钟烨的尸体通过“手机”这个契机被发现。 施雪泱看向垃圾站外面。 遛狗的大爷经过垃圾站,朝她看了几眼。 她给案发现场拍了张照片,戴上手套,拿出证物袋:“我不能在这里待了,为了防止还有人打电话过来惊动周围的居民,我先把证物手机带走了。” 秦嫣:“没事,你带走吧,等会交给我。” 施雪泱:“好,我先去周围观察情况。” 十多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 临时组成的特殊案件组封锁了垃圾站。 街道上看热闹的路人一时间都聚集在封锁线之外,窃窃私语着。 施雪泱躲在视野良好的楼顶上。 她一面拿着望远镜观察那些围在封锁线外的路人,一面用手机拍着视频,一面在另一部监控家里专用的手机中查看家里的情况。 一心三用。 幸运的是,通过监控观察家里时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也将大部分精力投注在垃圾站附近。 作案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甚至可能是深夜。 凶手希望尸体在第二天被发现,因为白天的街道上人流量大,当警方赶来后,凶手就可以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盯着警方的行动。 这些路人中,就有凶手或者相关人士。 她拿手机拍下视频。 无奈距离太远,手机能拍到的细节远远不及她在望远镜里所能看到的。 可恶,该去申请经费买能录制视频的数码望远镜了。 “叮——咚——” 她藏在包里的证物袋中,那只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 急促的铃声在空旷的楼顶天台响起来。 她的手心沁出了细微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天台,没有其他人。 透过证物袋的薄膜,她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宝宝”。 宝宝…… 会是周钟烨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给周钟烨的手机打电话?到底为什么? 垃圾站附近,警员正把尸体担架抬上车。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个个伸长了脖颈要看看死的人到底是谁。 在周围的路人中,正在打电话的人有三个。 一个斜着身子往封锁线那边挤的荧光鞋男子。 一个转过头微微弯着腰小声说着什么的发带女子。 另一个戴着兜帽的性别不明人,只能看到那人的手有一半探入了兜帽内,像是手持电话放在耳边的模样。 周钟烨的手机上,那个电话很快挂掉了。 在铃声消失的时候,发带女子直起身来,显然是挂断了电话。 而兜帽人转身离开,由于背对着镜头无法判断那人是否做出了挂电话的动作。 施雪泱没有中断视频,而是继续让视频录制下去,直到垃圾站附近的人们逐渐离开。 二十分钟后,在楼顶天台录视频观察情况的施雪泱终于能站直身体。 她感觉到手麻脚麻,像电视机那样滋滋地冒着雪花屏。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她要是真的人机就好了。 施雪泱和秦嫣联系,把证物手机和那段现场录像交给了她:“中间有个电话打进来,现场有三个人打电话,我不确定,仅作为参考。” 秦嫣看上去有点疲惫,可能是早上没睡够,黑眼圈严重:“做得好。” “现在我们只能祈祷凶手和组织没关系,或者周钟烨没有把你们的信息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 施雪泱却直言道:“凶手一定和组织有关系。” 秦嫣愣了一下。 施雪泱:“会把周医生抛尸在朝日路的3号垃圾站,就说明凶手知道一点关于周医生和朝日路街道之间的关系。” “希望尸体第二天被发现,并特意利用手机,再三制造和警方接触的契机,这是试图从警方的反应那里得知线索的表现。” 秦嫣扶着额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情大条了。” 周钟烨医生平时都和她联系,并且手机上装载了通话记录自动删除程序,应该会自动删除秘密的记录,这一点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凶手会从周钟烨嘴里得到多少情报? 施雪泱:“如果组织找上门来,上头会不会改变方针?” “你是说现在这种隐藏身份的特殊证人保护程序吗?我也不知道。” 秦嫣沉思了一会儿:“但就我对他们的了解,恐怕他们反而会利用高星衡作为诱饵抓住警方内鬼,把组织一网打尽吧。” 施雪泱:“我知道了。” …… 施雪泱回到家,在沙发上颓废地躺尸,闭着眼睛休息。 厨房的烧水壶在遽遽地啸叫。 高星衡在暗中观察她。 他一副随意的模样摆弄着手机,实则手指滑动的时候眼神根本没有在屏幕上停 留。 他像一只熟知气味的狗,轻易分辨出了今天她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 但她好像没有要对他说明的意思。 “高星衡。”她忽然开口。 高星衡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的暗中观察被发现了,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她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水烧开了。” 高星衡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她用那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要正式向他提出离婚。 还好不是。 虽然他在失去记忆后无法再给她提供以往的情绪价值,虽然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但他不认为自己对她没有半点感情了。 他还是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搞清楚一切后再做决定。 施雪泱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向高星衡说明周钟烨医生遇害这件事。 “叮——咚——” 特殊的音乐节拍和乐器声音让这段手机铃声远远地传来时,因为空间距离的改变让声音被压缩和模糊。 施雪泱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和周钟烨医生的手机铃声一模一样的铃声! 从楼下远远地响了起来。 房屋的隔音不错,因此从外面传来的铃声声音不大,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只是现在水烧开后,房间里处于完全安静的状态。 她白天就被这个铃声搞得有点神经质,现在更是绷紧了精神,对这个铃声格外敏感。 她用尽全力迅速跑到阳台上,姿势隐秘地躲好,悄悄观察楼下。 是一个路人,打着电话从外面的道路上离开了。 “呼……”她回到客厅,松了一口气,喝口水压压惊。 高星衡盯着她握着水杯的手,转瞬又移开目光。 第6章 她的手在轻微地发抖。 为什么? 施雪泱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 高星衡坐在她面前的单人沙发上,抬起眼看她。 “有件事要和你说……”她说着,话语却戛然而止。 因为在那个瞬间,他伸出了手—— 尝试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有着茧子的手触感有些冰凉,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指骨微微弯曲,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 高星衡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却别过了头,避免和她对视。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希望在他恢复记忆后再处理,现在的他状态不太好,不足以支撑他理智思考,更无法决定两人关系未来的走向。 第6章 加热处理 什么意思? 施雪泱懵了,她的目光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 突然握住手是什么意思? 高星衡收回了手,眼神躲闪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 “哦。”她说。 她没有深究高星衡究竟是什么意思,把话题重新拉了回去。 考虑到未来可能会产生的误会,她有必要把周钟烨的事情向他说明。 “周钟烨医生不幸遇害了,所以他不能来了。” 高星衡的瞳孔紧缩又扩张,他的双手按在膝盖上,手指扣紧了大腿。 “医生?”他问。 她说:“是的,警方正在查这个案子,今天去找我问过话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微微拱起脊背,像有什么将他抽住了,让他无法直起身来。 她看出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激得状态开始不对劲,蹲下来,和他平视:“警方确认和我们没有关系,不要担心。” 他的嘴唇轻微地颤抖着,漆黑的双眼里流露出痛苦和不解。 死亡。 他对这个字眼感到格外熟悉。 施雪泱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缓解一点,她失语了片刻,在头脑里列出选项: [摸头] [拍肩膀] [揉一下脸] [握住手] …… 迟疑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在他的发顶上揉了一下,摸了摸头。 “没关系。”她说。 他微微抬起眼,和她对视。 她的手往下滑,捏起他的脸颊肉,揉了一下脸:“不要紧张。” 目光跟着她的眼睛,他绷紧的身体莫名放松了一点,呼吸缓下来。 她的手继续往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 最后放下手,握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 ——既然不知道怎么选,那就四个选项全部都做。 “别忘了,我每天都在监控里看你,有什么危险的话,我顺着监控线就爬回来了。” 她安慰他的同时不忘巩固一下自己的变态人设。 她知道他并不是在惧怕,而仅仅只是对未知记忆的应激反应,不过现阶段她也只能装作以为他是在害怕了。 她的呼吸很平静,均匀地一起一伏,注视他的时候,眼神也移动得很慢。 高星衡看着她的眼睛,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她拥有很专注的一双眼睛,聚焦让双眼显得锐利而明亮。 “没关系。”她再次说道,语调平稳又坚定。 …… 秦嫣问施雪泱,是否需要另一个医生为高星衡治疗。 高星衡目前的情况不严重,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只需要定期的骨折愈合检查,只是心理状态还不稳定,另外周钟烨医生额外在给他做记忆恢复训练。 上头最后的决定是这段时间由心理医生远程对高星衡进行电话治疗,以及每两周一次的骨折愈合上门复查。 至于失忆恢复促进训练,暂时停止,等待他的记忆自行恢复。 施雪泱也一直跟进了解着周钟烨被杀案的调查进度。 周钟烨手机上那通来自备注为“宝宝”的电话来源查清楚了,的确是周钟烨的女朋友许容蓁。 许容蓁说:“我不知道他出事了,真的不知道他出事了,我只是一直都联系不上他,才打了一通电话。我昨天也打了电话,打不通,那时还以为他还在和我吵架。” 审讯警察:“你们这几天在吵架吗?因为什么事吵架?” 许容蓁支吾了:“就……” 审讯警察:“请说明白。” 许容蓁:“我有一个玩得比较好的男性朋友,他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审讯警察:“如果是周钟烨误会你们的话,比较生气的应该是你吧?” 许容蓁脸色有些难看,她终于承认道:“是,我是出轨了,但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周钟烨的女朋友许容蓁的不在场证明被确认了。 施雪泱有点纳闷。 她反复查看自己拍的那段现场视频里的路人,证物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时确实有三个人在打电话,而那三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许容蓁。 难道那通电话果然是意外吗? 她回家问高星衡:“周医生的手机铃声你知道是什么吗?” 高星衡想了想:“振动。” 他的回答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她之前就猜测周钟烨的手机铃声平时没有那么大声,那种调到最大音量的“叮——咚——”铃声简直太诡异了。 毕竟,周钟烨自己年纪轻轻,不需要把手机铃声调成响亮的“老年人模式”。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需要上门给心理脆弱的患者治疗的医生,故意把手机铃声调成这样来惊吓患者,简直是蓄意谋杀。 真相是,在他死后,凶手特意将他的手机铃声设置成了那样。 “那么,既然许容蓁的那通电话只是意外,那么凶手为什么要重新设置手机铃声?仅仅是为了让垃圾站外的人能发现尸体吗?” 施雪泱还是无法对“手机”这个线索释怀。 她清早去扔垃圾的时候,在垃圾站附近待了一会,再次回忆当时发现周钟烨尸体时的情形。 时间大约是早上六点半多一点。 道路上人很少。 早起在道路上活动的只有附近住着的退休老年人。 她闭上眼,猜测并重构着当时的情形。 发现周钟烨没有去警校值班的同事从前一天下午就没联系到他,等到早上发现他依然没有上班,终于试探性地向上级报告了这个情况。 由于周钟烨是任务相关人员,收到失踪情报的秦嫣从懒觉中被吵醒,连忙给她打电话确认情况。 正在这时,正在做失踪搜查的警方发现周钟烨的手机开机了。 那时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 凶手可能知道卫生所 的换班时间,也猜到了换班的周钟烨的同事会报案,所以设置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让周钟烨的手机自动开机。 之所以把铃声设置得那么响亮,是考虑到了朝日路附近的住户有好些是退休老人,凶手需要确保早起的老人能听到从垃圾站深处传来的手机铃声。 那么,凶手不仅是希望周钟烨的尸体在第二天被发现——而且他希望尸体在第二天越早被发现越好。 在凶手的计划中,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需要尽可能地早。 “死亡时间推定……” 如果凶手对尸体进行了热加工或者冷处理,加速或减速尸体的腐败程度,从而对法医的死亡时间判定造成误导,那么尸体确实需要早一点被发现。 因为凶手需要不在场证明,而那个不在场证明时间很紧迫。 尸体被发现得越晚,死亡时间推断范围越大,那么凶手给自己设计的不在场证明就无用了。 施雪泱走进垃圾站里,地上还留有汤汁四处流淌的痕迹,这些厨余垃圾的渗液在水泥地上干燥后形成的痕迹没有随着垃圾的清理而消失,而是像地图一样斑驳地在地面上剩下了油脂。 垃圾站外的一个居民捏着鼻子把垃圾袋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出了那种事,今天这里格外臭烘烘的。” 特别臭。 施雪泱不断在心里重复着。 特别臭,但也不是尸臭,而是厨余垃圾的味道格外浓郁,仿佛谁家做了满汉全席全部倒在垃圾站里了一样。 她低头看到地上的汤汁痕迹。 汤汁…… “如果周钟烨的尸体被加热处理过呢?” 如果周钟烨的尸体被加热处理过,那么垃圾站里的厨余垃圾加速腐败、地上的汤汁也格外多,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周钟烨的尸体被加热处理过,那么凶手故意调整手机铃声,希望尸体尽早被发现的行为,也可以解释了。 晚上,施雪泱接到了秦嫣给她的确认:“尸体确实被加热过。” “还有,许容蓁的不在场证明被推翻了。” …… 不是许容蓁。 她在心里下判断。 第7章 虽然许容蓁的不在场证明被推翻了,而且在那个微妙的时机给周钟烨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但凶手不是许容蓁。 她一边翻着监控录像,一边思考着。 不知什么时候,高星衡坐到了她旁边,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手里握着的手机。 手机正播放着高星衡的一天活动实录。 她转头看到他,脑子里又开始转选项: [晚上好] [这个我对你说过了吧] [怎么了] [为什么忽然过来] [有事可以直说]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高星衡首先憋不住了:“你看我的时间,比看监控里的我时间要少好几倍。” 第7章 放风遛狗 高星衡按照周钟烨医生之前给他做的记忆恢复训练持续地刺激自己的记忆。 他会利用某一件物品,以此唤起以前使用该物品时的记忆。 不过,最近他盯着某件物品时,脑子里居然只能回忆起她在使用它时的模样。 沙发,和她靠在沙发上的模样。 番茄,和她提起番茄时难得的笑意。 …… 高星衡得出的结论是,在这段关系里,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而是意外地很爱她。 虽然他自己也对这个结论感到有些吃惊,但他确认这就是事实。 只是,他不是很能理解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 明明双方都爱着对方,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宁可去看监控画面里的他,也不愿意看现实中的他? 是因为他的错吗?是因为他犯了什么错吧。 …… 施雪泱比高星衡还急。 上头的决定是,在高星衡病态脆弱的心理状态好转之前,不要用真相刺激他。 如果说了假扮爱人的事实,他一定会问为什么,而这势必会引出任务和卧底的事实。 这和帮助他自行恢复记忆的初衷相悖。 但她觉得她的演技捉急,快要不够用了。 高星衡敏锐得像条狗,白天,他在整个家里翻遍各样物件,到处寻找线索。 他虽然保持沉默,但已经开始怀疑,因此才会试探她。 这是他向她提出的第一个质疑:“你看我的时间,比看监控里的我时间要少好几倍。” 她本以为“变态”的人设足以解释一切,没想到他还是起了疑心。 看来多少是瞒不住了。 她定了定神,认真地把自己的真心话告诉他:“我们之间有很多隐情,不要有任何期待,等你的心理医生说你可以暂停治疗了,我就告诉你。” 高星衡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从监控影像的话题跳跃到“隐情”。 果然是因为他的错吗?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他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会尽快好起来。” …… 两人对另一方都有着企业级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居然还能达成奇妙的和谐,堪称神迹。 而以“三流的情商”著称的施雪泱丝毫没察觉到任何违和感。 “最近你们相处得好吗?那个家伙还是一副臭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吗?”秦嫣打电话过来时问她。 施雪泱:“没有,最近我们的关系有所改善,他的状态也好了一些。” 秦嫣:“那就好。” 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关于周钟烨案件的细节后,秦嫣挂断了电话。 施雪泱无所事事地盯着手机屏幕。 手机上的自动删除程序启动,将通话记录删除得一干二净。 除非警方联系通信公司详细查询,否则无法得知她和秦嫣等警察的来往。 而其他的通话记录诸如水电工、外卖等则会一直保留。 周钟烨的手机上也有这个自动删除程序。 凶手既然把他手机上的铃声进行了改换,那么一定也查看过了手机上的记录。 到这里为止,案子没有任何进度了。 线索到许容蓁停止了。 施雪泱把脸埋进了掌心里,深呼吸了几次,把这件事暂时从脑子里扔掉,以保持头脑的负载量不会超负荷。 清空脑袋后,她起身翻了翻日历,发现时间差不多了。 “笃笃” 她敲了敲高星衡的房间门。 房间里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伤患高星衡本人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给她打开门。 两人对视了几秒,高星衡首先移开目光。 “今天带你出去放风。”她说。 “放风……”他顿了顿,“遛狗的意思吗?” 施雪泱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但实际上她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真的太像了。 无论是从监控里观察,还是一周一次的外出放风,她都有强烈的养宠既视感。 当然,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高星衡看着她故作严肃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哧。” 她愣了一下。 他抬起手虚虚地拢起,遮掩在嘴边,挡住了上扬的嘴角,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诧异道:“这些天以来你是第一次笑吧?” 高星衡:“我们不出去了吗?” 她放过了他:“你准备一下,换好衣服我就带你冲。” 高星衡以为“冲”只是个夸张的说法,他没想到真的是“冲”。 下楼梯的时候,她嫌弃他这个伤患不安全,不由分说地背起他往下飞奔。 走进一楼的车库里,她把他打包塞进了那辆黑色越野车的后座,油门一轰,他就看到车库门在后视镜里关上了。 整个过程,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当然,他不可能说的是,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还在回味她背着他时的情形。 高星衡闷声不响地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她。 她说:“我工作忙,一周才有一天时间带你出去,抱歉。” 因为腿伤,高星衡被勒令待在家里,连楼梯也不能独自下,免得出事。 但长期待在家里容易让他的心理状态恶化,于是就有了“放风遛狗”的日子。 对于施雪泱来说,这天反而减轻了她的工作量。 因 为这对她来说是公费旅游。 她相当慷慨地问他:“你要去哪里?多远都可,当然仅限今天,我明天还有事。” 高星衡闷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想去的地方。” 施雪泱带他去了海边。 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挑选了一处海滩,公路直通码头,没有任何游客,确保整个外出安全。 高星衡看起来还挺喜欢这里的,这片冷清的沙滩上几乎只有海水涌上落下的声音。 黑色的砂石在脚下起伏,远处的海平面颜色浅淡。天气很好,阳光充足。 两人安静地吹了一会儿海风。 “对不起。”高星衡突然说。 施雪泱不明白他突然道歉的原因,她列出回答可选项: [怎么了] [没关系]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 呆了几秒后,她决定摆烂:“哦,没事。” 这个人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跟不上思路,真的跟不上。 高星衡观察着她的表情,见没有太大的波动,心里有些失落。 引起感情破裂的原因肯定是他,是他做错事了,所以她才不愿意看他,不愿意搭理他。 尽管他很糟糕,她还是默默地在乎他,带他出来放风,在每一个细节上关心他。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挽回这段关系。 他想,恢复记忆是最重要的一步。 回程时,高星衡睡着了。 等红灯的时候,施雪泱转过头看向在后座上安稳地休息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长,密密地覆盖在眼下,鼻梁高挺,安静得像雕像一样。 周钟烨医生说他的睡眠有问题,应该是真的,不然今天他也不会在车上睡着。 黑色越野车转了弯,拐进朝日路,接着在27号门口放慢速度。 车库卷闸门上拉,越野车缓慢驶入车库。 在开车回车库时,施雪泱的目光从倒车镜里瞥过,观察转弯时的情况。 这时,她却意外看到了倒车镜里的一幕。 倒车镜里,一个男子站在不远处的路边,嘴里叼着烟,看向的方向正是这辆越野车。 他嘴里的烟在上下微微动着,显然他在默念车牌。 第8章 不安定因素 车里有行车记录仪,一个在前挡风玻璃上,另一个在车辆后窗。 施雪泱不动声色地松开油门,假装不是很熟练地转弯。 车在有坡度的地方往后倒退着滑了几步,直到车后窗的行车记录仪清晰地录下那个男子的脸为止。 她再次踩下油门,把车开入车库内。 第8章 车库门缓缓关上。 她把高星衡搬上楼的途中,他醒了,睁开眼看到她的后脑勺,眼神滞留了几秒,别开了目光。 “谢谢。”他说。 她走上最后一阶楼梯,把他放下:“没事,你回去继续休息。” 高星衡见她转身要走,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她回过头看他:“去一趟超市,很快回来。” 施雪泱走出车库后,原本那个在路边的可疑男子已经不见了。 她若无其事地走开。 沿着家门口那条支路走了一段,她拐进小巷里,把外套反穿,戴上帽子,从另一个巷子里走出来,迅速从另一个方向绕回了家门口,不过这回是在支路的另一端。 支路对面是庭院式公寓,里面租住着打工人和学生,u型的建筑楼共有五层楼高,中央是庭院,停放着公寓住户的自行车,公寓管理员最近懒得清理草皮,草势看起来有点野性。 她急匆匆走进公寓内。 这个庭院公寓里有一间租住的空房间,通常她会在那里潜伏观察对面,也给未来警方监视或行动时提供一个落脚点。 空房间在五楼。 她在门口停下来,拿出钥匙。 钥匙拧了一转,隔壁的门忽然开了。 在这里遇到同公寓的邻居是不常见的事,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他们的出入规律,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和他们偶遇。 但是,那个房间理应没有人住才对。 新邻居? 她暂停拧动钥匙,转过头看向隔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 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正是刚才在路边的可疑男子! 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夹克衫,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痞气,眉压眼让整体的眉眼有点混血的感觉,表情也不是笑着的,显得有些压迫感,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 施雪泱心里开始敲小鼓,她思量着。 在刚才那个距离,他能看清车牌号码,如果瞥到了坐在驾驶座的她的正脸,说不定会认出她来。 刚才他的注意力显然在车牌上,他在路口等着,看到黑色越野车驶入车库才开始注意这辆车,理应没有注意到她的长相。 她现在戴着帽子,反穿着外套,也有一定的隐蔽作用。 但是不管他有没有认出她来,这个家伙都需要被解决。 “你是新搬来的?”她先下手为强地问。 男子扫了她几眼,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所以到头来,你和我选择了一样的地点?” 她心里的小鼓一下子“哐”地震了一下。 事情和她想得有点不一样。 …… 这名可疑男子名叫梁皓,是特别案件组派来进行秘密调查的警察。 巧合的是,梁皓也选择了这栋公寓的五楼、面向支路的那侧房间作为自己暂时的基地。 就在施雪泱选择用来监视的空房间隔壁。 在毫无商量、甚至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两人的监视基地定位重合了。 梁皓请她进了屋。 屋里只有两个行李箱,其余的家具还没到,看起来有点磕碜。 “周钟烨那个案子不是普通的谋杀案,组织可能已经开始动手了,所以我被派过来秘密调查。”梁皓说。 施雪泱点了点头。 情理之中。 应该说,暗中调查的应该不止梁皓一个人,不然警方有点过于草包了。 “特别案件组没有给你分配搭档?”她问。 “没有。”梁皓道。 她:“为什么?” 梁皓:“人员不够。这个案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特别案件组总共才九个人。” 施雪泱:“……” 居然只分配一个进行秘密调查的警察,难道可以信任的人真的只有那么些了吗? 梁皓:“那你的搭档呢?” 施雪泱:“我习惯一个人行动。” 梁皓:“这不就结了?我也习惯一个人行动。” 施雪泱侧着身子站在窗前。 她看向窗外,对面隔着窄窄的支路就是那栋小楼,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细节和隔壁房间差不多,如果硬要细究的话,倒也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从这个房间看出去,支路上的梧桐树枝叶会间歇性遮挡对面别墅小楼的车库小门,但却能清楚地看见二楼一只空调外机上的锈蚀痕迹。 她侧过头看向梁皓:“你刚才在认车牌,为什么?” 梁皓笑了一声:“你是在怀疑我吗?” 施雪泱沉默了片刻。 [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 就算梁皓是特别案件组派来的秘密调查警员,她也会把他列入嫌疑犯列表。 “你知道就好。刚才为什么在认车牌?”她紧追不放地道。 梁皓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发现你们不在家,出于警惕蹲守一下,习惯性地记了车牌。” 她暂时没有提出更多的疑问。 “走了。”她和梁皓告别。 梁皓叫住了她:“手机号。” 她留了一个备用机的号码,同时将梁皓的号码存入“自动删除程序”的适用联系人列表,这才离开公寓。 ……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施雪泱又看到了特案组派来的秘密调查警察梁皓。 一天中巧合遇到过两次以上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她也纳了个闷了:她和梁皓的行程重合度真的那么高吗? 这次,梁皓的景况有点窘迫,正被一个老太太拉着问长问短。 邵婆婆住在朝日路34号,稀疏的白发往后梳成发髻,却无法包裹住脑袋,露出大片头皮来。 邵婆婆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搬一把椅子坐在空地上,无所事事地看着路边来往的人,堪称人形监控摄像头。 梁皓大概是在经过这里的时候问 了邵婆婆一些案情相关的细节——然后他就被邵婆婆拉住了。 邵婆婆说得起劲,拉住他的那双树皮般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噢!害人的医院,你年纪轻轻要好好保养身体啊!你找女朋友了没有?我看你模样挺周正的……” 梁皓看起来挺尴尬的,身上自带的那股冷漠气势全无,大概是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被社牛老人拉住问东问西,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施雪泱拎着超市编织袋路过,梁皓盯上了她。 梁皓叫道:“喂……” 施雪泱一直避免和邻居打照面,平常也是戴着帽子,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又自闭,遇到人形监控摄像头邵婆婆更是会加快脚步。 还没等邵婆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便飞快离开了现场。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现在这种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情况下,她只能假装没听到,假装没看到,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求助失败。 梁皓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世界险恶:“……” 邵婆婆转头看向二楼,嚷道:“海民,你帮我想想是那个谁来着,哪家女儿今天来要我说媒来着?” 一个男子在二楼拉开窗户,没有露出脸,隔着窗帘不耐烦地道:“外面风大,别坐外面了!等会回来又说头痛病犯了。” 邵婆婆:“你别管我!你就告诉我谁,谁要嫁女儿来着?” 趁着邵婆婆和她儿子交谈的空当,梁皓这才抽出了手,成功脱身。 …… 施雪泱回到家,把超市编织袋放在桌子上。 高星衡过来打开袋子,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和柜子。 “我去打个电话。”她走进房间,关上门。 她给梁皓拨了个电话。 梁皓刚从邵婆婆那里脱身,被逮住耽搁了一会儿,案情线索也一无所获。 她好心地叮嘱他:“秘密调查不适合去找邵婆婆问线索,邵婆婆精神不正常。” 梁皓无奈:“看出来了。” 施雪泱:“还有一件事。邵婆婆的儿子朱海民在两年前就死了。” 由于邵婆婆精神不正常,朱海民是个老单身汉,常年在外地出差,周围邻居都不知道这件事,以为只是邵婆婆胡说八道。 但施雪泱暗中调查过朝日路社区每一家住户的信息,她确认:邵婆婆家里已经没有子女了,目前是靠巨额的意外险养活自己。 她有必要向梁皓提个醒。 电话那头,梁皓沉默了好一会儿:“等一下,如果邵婆婆的儿子已经死了,那么在二楼的那个人是谁?” 施雪泱:“我也想知道。昨天邵婆婆还没有儿子的。” 她不确定这个小插曲是否和周钟烨案、和组织有关系,但是很显然的是,这个曾经安静平和的社区正面临危险,暗流涌动。 诡异的调查问卷,垃圾站里的尸体,老婆婆突然多出来的儿子。 朝日路社区的不安定因素在逐渐增加,而她的保护任务难度也在上升。 第9章 第9章 罪名 施雪泱怀疑那个突然出现的“儿子”,是为了在邵婆婆家里找到她藏起来的钱。 邵婆婆虽然精神不正常,但她有生活自理能力,并且很在乎她获得的那笔巨额意外险,对外表现出搜搜的模样,经常说“我没有钱的”这类话,去菜市场买菜也要砍价砍到摊主翻白眼为止。 梁皓:“那时二楼的那个人确实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隔着窗户说话,如果是小偷的话,觊觎邵婆婆那份巨额意外险也是可以解释的。” 施雪泱:“反正你要查的话可以去查一查,顺便报个警,我就不和警察接触了。” 她挂了电话。 关掉房间的灯,房间变得昏暗无比。她拉开窗帘看向对面那栋公寓楼,五楼那两间相隔的房间同样是灭着灯的,漆黑一片。 现在,在她和高星衡的关系网中多了潜伏在周围进行秘密调查的警察梁皓。 不知这会让局面恶化,还是成为她的助力。 她重新拉上窗帘,打开灯,走出房间。 高星衡又戴上了墨镜。 他说过他感到状态不太好的时候会戴上墨镜。 漆黑的镜片架在鼻梁上,他的嘴唇线条紧绷着。 “戴着墨镜切菜会切到手吗?”她问了一句。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施雪泱注意到从白天海边起他就表现得有些怪了,但和之前的焦躁痛苦不一样,这回他的心情变得消沉。 或许这就是医生说的“情绪波动逐渐平息”。 她想了想:“等会要不要和我一起看那个……” 高星衡停下动作,隔着墨镜看向她。 她卡壳了,只能随便糊弄道:“还没想好看什么,不过应该是刑侦剧之类的。” 高星衡愣了一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施雪泱对自己的英明决定感到很满意: 可行。 这绝对符合“既能娱乐自己又能帮助高星衡恢复”的标准。 于是在晚饭后,两人相当罕见地坐在一起,打开电视机,按照评分找了一部高分悬疑刑侦剧。 三集过后,施雪泱终于忍不住了:“可以停了。” 遥控板就在高星衡的手边,但他无法按下遥控板。 剧情很精彩,反转环环相扣,但是才三集,她就不想看了。 是因为和他坐在一起,她终于忍受不了了吗? “怎么了?”她的手够过来拿遥控板。 高星衡开口问:“为什么?” 她以为他是想继续看下去,严肃地教育道:“如果有一部电影时长二十四小时,是不会有人看完它的,但只要把它拆成二十四集,就会有人一口气把它追完——你是这样的人吗?所以无论如何必须留着明天看,不然今天晚上要熬夜了。” 他竟然无言以对。 施雪泱起身的时候,高星衡突然又道:“周医生的案子,凶手找到了吗?” 她看向他:“不清楚,警方应该还在调查。” 高星衡:“哦。” 她想起他白天回来时在车上睡着的事了:“晚上安心睡觉,如果感觉害怕就叫我。”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 她做了一个手势:“打我电话,或者干脆过来敲门,我不会嫌你烦的。” 他怔了怔:“好的。” 她满意地点头:“好的。” 高星衡虽然有手机,但却不喜欢打电话,甚至突然打来的骚扰电话都会让他感到焦躁和心慌。 但她希望他最好能养成有事打她电话的习惯,这样的话,她也可以省心一点,免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家里的监控。 现在的朝日路社区不是那么安全,未雨绸缪是必要的。 …… 关于邵婆婆,施雪泱还是有点不放心。 但以现在的景况来说,她主动卷入另一个案子是不明智的,因此她把这活儿撂给了梁皓。 【梁皓】:现在我去邵婆婆家试探那个假儿子。 【施雪泱】:好的,不过你没必要向我报告情况,我既不是你的搭档也不是你的上司。 半个小时后,梁皓的短信又来了。 【梁皓】:以“帮我做媒”的借口,跟着邵婆婆进入屋里了。 【施雪泱】:嗯,你没必要向我报告。 【梁皓】:我试探性地问了那个假儿子几个问题,他开始逃跑了。 【施雪泱】:…… 可能是因为昨天“邵婆婆精神不正常”和“邵婆婆儿子已经死了两年了”两个情报冲击,梁皓对她的信任度突然一下子拔高,开始事无巨细地向她报告。 施雪泱没办法,只能接受这种报告。 对她来说不算是负担,反而是益处,毕竟梁皓也是重要的情报来源。而对朝日路社区,她确实做了不少调查。 如果两人的情报能交换分享的话,对查案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 傍晚,梁皓传了一张照片给她。 【梁皓】:这是假冒邵婆婆儿子的那个人。 照片上,往前逃跑的男子转过脸看了一眼身后,被相机捕捉到了脸部。 照片是抓拍的,因此那个“假儿子”的脸部特征其实并不高清,需要修复才能看清,反而是衣着引起了施雪泱的注意。 那个伪装成邵婆婆儿子的男子,穿着一双带有荧光色设计的运动鞋。 这双球鞋给她的印象很深。 在 周钟烨的尸体发现现场被封锁起来时,证物手机里打进了一个电话,而在围观的群众中,当时正有三个人在打电话。 一个系着发带的女人。 一个戴着兜帽的人。 另一个,就是斜着身子往封锁线那边挤的荧光鞋男子。 鞋子上那部分荧光色设计的图案即使在望远镜中也很清晰。 施雪泱调出那天拍摄下来的视频,虽然手机视频画质也烂得不堪入目,但将视频画面中那个男子的模样和照片上“假儿子”的模样对比,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施雪泱思来想去觉得情况不对劲,便打电话问梁皓:“你刚才在追的人抓到了吗?” 梁皓:“被他跑了。” 施雪泱:“你报警了吗?” 梁皓:“报警了。” 施雪泱沉思着道:“……哦,抓到了人跟我说一声。” 梁皓:“我以为你对这个案子没兴趣。刚才还让我不要向你报告。” 施雪泱对梁皓怀着适当的警惕心,不过这种案件相关的线索她还是会及时告知:“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听好。” 她把荧光鞋和证物手机上打来的电话那件事解释了一遍。 梁皓:“这倒不能把两者联系起来……他那天有可能只是单纯看热闹而已。” 施雪泱也知道这个联系有点牵强。 毕竟,那天打给周钟烨手机的被证实是周的女朋友许容蓁。 但她仍然坚持道:“不过还是告诉我一声。” 梁皓:“知道了。” 这件事当然被秦嫣知道了。 秦嫣得知她还在怀疑那天证物手机上打来的电话时,失笑:“你真是倔得像头驴,不过你坚持要查的话,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施雪泱:“谢谢了。” 虽然电话是许容蓁打的这个事实板上钉钉,但那个电话打进来的时机实在太微妙了,她始终无法释怀。 那天为了不让证物手机上更多的电话惊动周围的居民,也为了防止其他人挪动手机,她提前带走了证物手机。 如果凶手在封锁现场的围观群众中。 如果凶手发现警方采集和收取现场证物线索时并没有手机。 这时,凶手打电话联系许容蓁,拜托她打一通电话,以确认证物手机到底在哪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逻辑是完全通顺的。 …… 两天后,假装是邵婆婆的儿子的那名“小偷”聂国彬被警方抓住了。 邵婆婆的那笔意外险果然被他偷走了一部分。 找不到一部分钱的邵婆婆神色呆滞地坐在路边,仿佛人形监控摄像头失效了。 邵婆婆不断地喃喃:“我儿子偷了我的钱……海民偷了我的钱……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畜生来……” 审讯室。 假扮成邵婆婆儿子实施入室盗窃的聂国彬神色颓丧地坐在审讯桌的一端。 审讯警察:“为什么盯上了邵金琴女士?” 聂国彬一脸生无可恋:“听说了有这么一笔钱,听说那个老家伙是个疯子。” 聂国彬滑跪得倒是很快,一股脑地将自己欺骗邵婆婆、混进她家里、偷走保险金的罪行坦白了。 邵婆婆把保险金分开藏了起来,而聂国彬偷走的只有其中的一部分,金额也不大。 秦嫣履行了她对施雪泱的承诺,来到负责该案的警科办公室:“我查一下他的通话记录。” 警察一头雾水:“通话记录?你要查他的同伙吗?” 第10章 秦嫣:“算是吧,帮忙把他的通话记录调出来,半个月的。” 从通讯公司取得的通话记录表放在了桌上,表格上列着这半个月来聂国彬的所有通话记录。 秦嫣拿起表格,扫了一眼。 她的目光忽然顿住了。 “那天,聂国彬打了一通电话给许容蓁——她的另一部手机。” 许容蓁在打电话给周的证物手机时,她的另一部手机在和聂国彬通话,实时传达消息! 秦嫣冲到审讯室,隔着单向玻璃看向里面那个看起来老实交代一切的“小偷”。 梁皓说过,那天他和邵婆婆搭话的时候,聂国彬在二楼回答了邵婆婆的问题,如果聂国彬不想暴露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不回答。 难道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吗? “所以,他故意到邵婆婆家偷钱,还故意暴露让人发现,是为了用盗窃的罪名逃避更重的罪名吗?!” 入室盗窃,加上诈骗的罪名—— 再怎么样都比杀害警察、和犯罪组织有关系的罪名要轻。 秦嫣给施雪泱发了一封邮件,附上聂国彬的手机通话记录扫描件:【你赢了,聂国彬有嫌疑。】 第10章 第二具尸体 收到邮件的时候,施雪泱正在那个用来监视的空房间里抱着饭盒吃午饭,午饭是早上高星衡准备的。 她看了一眼邮件,决定以后把这句话裱起来。 她很受用这种夸奖。 “你赢了”这种话,对她来说简直是精神鸦|片,二十年后想起来还会笑出声来。 她不动声色地给秦嫣回复一句:【好的。】 说回案情。 偷走保险金的小偷聂国彬,也就是那天在现场警戒线外群众中打电话的人。他的那通电话打给了周钟烨的女朋友许容蓁…… 算了,吃饭的时候案情不重要。 她放下手机,继续吃午饭。 高星衡主动提出给她带饭让她有种回到小学的错觉,学生们都需要自己带饭,给饭盒做上标记,拿去食堂蒸。 吃完午饭,她把空饭盒洗了,塞进包里,坐下打开平板开始工作。这几天她都会在这栋公寓的空房间里工作,万一突发什么事件回家也比较快。 她打开地图,在朝日路3号垃圾站、邵婆婆家的地点上做了标记。 3号垃圾站位于和朝日路平行的一条南北向次干道边,邵婆婆家则和她家位于同一片区域,靠近的是一条东西向支路。 如果聂国彬是凶手的话,他到底是怎么盯上邵婆婆家的? 换句话说,如果是为了掩饰杀周钟烨的事实的话,聂国彬到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找到邵婆婆偷保险金? 他大可以用其他的借口比如抢包、斗殴等让自己被警察注意到。 这不正常。 聂国彬不是杀周钟烨的凶手。虽然他和许容蓁的电话确实证明他和周钟烨有点关系。 施雪泱在脑内罗列了一系列疑点,暂时没有找到可靠的支撑说法,便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傍晚时分,她算准了邻居们的下班时间,正要趁着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忽然公寓楼内传来一声尖叫。 她的动作停下了,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片刻后,来了一条新短信。 【梁皓】:你在隔壁吗? 【施雪泱】:怎么了? 【梁皓】:我听到了女性尖叫的声音。 看来梁皓莫名其妙开始对她报告情况这个习惯是改不了了。 她原来以为梁皓是个沉默寡言的酷哥,结果是个事无巨细报告的碎碎念患者。 施雪泱俯下身,身体贴近地面,手呈喇叭状紧贴耳廓贴着地面仔细听了听楼下的情况。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翻了,一连串的碰倒了很多物件,随后没有声音了。 【施雪泱】:我也听到了。五楼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女性住户了,从我进公寓开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上五楼,应该是从楼下房间传来的,那里似乎有东西接连被撞翻的声音。 她想了想,又补充。 【施雪泱】:你是闲事精吗? 【梁皓】:你说我是,我就是吧。至于不断发消息过来烦你,是因为我不想再出现那天类似邵婆婆的情况了,你了解很多附近居民的事,我可以用我的情报来换你的提醒。 梁皓管的事情太多了。 ——虽然她管的事情也很多,连调查问卷都要注意一下。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公寓,因为她在这栋公寓的住户身份几乎是隐蔽的,除了住房中心和梁皓知情外,其余的住户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梁皓和她不一样,他是光明正大地搬进来的,当然也能堂堂正正地出去。 施雪泱听到了隔壁房间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走廊和楼梯上的蹬蹬声,证明梁皓跑出了房间,跑下楼去查看情况了。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 嘈杂的声音。 【梁皓】:发现了尸体。 施雪泱无奈。 看来她暂时回不了家了。 这栋公寓里发现了尸体,就说明警察很快会来,这个时间段谁跑出去谁被怀疑。 她无所事事地坐在空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看向对面的那栋小楼。 梁皓用的语句是“发现了尸体”,而不是“有人被杀了”,说明那是一具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 太混乱了,最近朝日路社区乱得像一锅粥。 到底这些事和组织有什么关系?高星衡所在的位置是否已经暴露? 她不知道。 正在思考着,梁皓又给她发来了最新消息。 【梁皓】:403住户的母亲来看他,打开门发现他已经死了好几天,这就是我们听到的尖叫声,而你听到的东西掉落声,是403住户的母亲晕倒时带翻的家具。 【梁皓】:警察很快会来,你暂时留在房间里不要出来,等形势安全了我会告诉你的。 【施雪泱】:谢谢。 十分钟后,警笛呼啸着在支路上停下。 傍晚的天色里,闪烁着的警灯刺目地旋转着。 警察们进入这栋庭院式u型公寓,上到四楼,进行现场搜查和对目击者的询问。 第一目击者是晕倒的死者母亲,其他目击者是公寓管理员和梁皓,以及下班闻声赶来的邻居们。 在取证和询问的过程中,公寓内的人员出入都被管控了。 时间逐渐晚了,施雪泱给高星衡发了一条短信。 【施雪泱】:今天我要晚点回来。 她本以为他不会回复,或者用短信回复,没想到下一瞬,他打了电话过来。 “新来电:高星衡” 这行字和屏幕上跳动的红圈绿圈让她怔了一下。 高星衡学会打电话了? 前几天,手机来电还让高星衡感到焦躁心慌,是他展露出来的ptsd症状的一部分,今天居然会主动打电话了。 看来有进步。 在按下接听按键前,她确认了一下楼下的警车警笛没有在响。 万一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警笛忽然响起来,高星衡听到楼下的警笛声和电话里同样的警笛声,凭他的警觉,一定会察觉到她就在周围的。 她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暂时没有声音,只有放轻了的呼吸。 “高星衡?”她问。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加重了一点,勉强压抑住。 她安静地等待他。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出高星衡的声音,他的语速很慢,咬字是一个一个的,郑重而认真:“在电话里听到你,很好。” 她的目光投向窗户外,支路对面那栋小楼,笑了一下:“在电话里听到你,也很好。” 高星衡诧异道:“你笑了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又不是机器人。 她说:“对。你呢?” 高星衡顿了顿,才道:“刚才没有,现在。” 刚才没有笑,现在笑了。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在说这句话前认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状态,然后发现自己的嘴角在慢慢上扬的过程。 这个阶段的高星衡简直像小学生。 她:“那我先挂了。” 高星衡:“好。” 电话挂断了。 半分钟后,电话再次来到。 “新来电:高星衡” 她接起电话,以为他有什么紧急事件要和她报告:“发生什么了?” 高星衡:“……没什么。” 两人在电话里听了一会儿彼此的呼吸声。 施雪泱纳闷:“挂了。” 高星衡:“好。” 十几秒后,电话再次响起。 她生无可恋地接起电话,感觉自己像个整天接听电话的投诉电话客服。 “怎么了?”她耐心地问。 高星衡:“对不起。” 她无奈:“你要训练打电话的话,我会给你安排的,今天先这样,不然话费爆炸了。” 第11章 高星衡低声道:“警笛,记忆。” 她忽然反应过来。 高星衡突然连续打来电话,并不是因为在训练自己打电话,而是因为他刚才听到了警笛声,警笛声刺激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第11章 线人 施雪泱不确定高星衡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她开始焦急。 她的目光从窗户投出去,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在对面小楼的屋顶上,好像自己已经飞檐走壁嗖嗖回到家里了。 意念回家模拟了好几回。 楼下的警车总算走了。 梁皓也发了消息给她,告诉她基本上安全了。 天色黑了下来,施雪泱总算得以从这栋庭院式公寓离开,当然没有直接穿过那条路回家,而是兜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来回家。 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她不断对自己说:不要急。 总算把自己的心态哄得四平八稳。 进屋,上楼梯,关门。 她转了一圈,发现高星衡没在客厅内,而是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已经记起来很多了吗?!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她很快就要结束这种特工般的生活了? 朝日路社区已经乱得不像样了,高星衡越早恢复记忆,事端就会越少,危险也会越远。 她忍不住往乐观的方向猜测。 她给高星衡发了一条短信:【回来了。】 几分钟后,高星衡整个人都蔫巴巴地打开房间门,垂着脑袋垂着眼帘,绑着石膏的腿轻轻点着地面,连那头平时有点乱的黑发都顺毛了。 施雪泱没有靠近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是她认为安全的同事距离:“你想起来了多少?” 高星衡的手扶在门框上,他的眉毛皱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严严实实地掩饰着眼中的情绪。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对不起,我是这样的人。” 施雪泱以为他是想起来了关于卧底的事了,没想到他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她彻底懵了。 对不起?我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警笛…… 触发他记忆的是警笛声音…… 施雪泱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逐渐明白高星衡到底恢复了哪一部分记忆。 这家伙,不会记不起来自己是个好人,光记得自己卧底那会儿是个法外狂徒了吧? 乌龙大了。 还不如记不起来呢。 施雪泱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你等等我。” 高星衡站在原地,他慢慢地把身体的重量靠在门框上,以此支撑自己的身体。 他的喉咙间无法溢出半点声音。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会破裂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糟糕得一塌糊涂的人。他违法乱纪,作恶多端,甚至加入了一个犯罪组织。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在他受伤失忆后,她把他锁在楼上,不让他擅自出去的原因。 他悄悄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她转身离开了。 高星衡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 他支撑不住,靠着门框往下滑,还绑着石膏的腿砸在地上。 他之前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破裂是因为他犯了什么错。那时在海边,他向她道歉,她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 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从出轨到说谎,但他没想到原来他是从本质上烂掉了。 他是个烂人,所以她才绝望地决定和他保持距离。 …… 施雪泱回家前已经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了。 她对自己说“不要急”。 现在她比回家前还焦急。 她回房间急匆匆给领导屠婧打了个电话,把高星衡的情况报告上去:“我觉得还是趁早告诉他真相,请批准。” 这件事是高级警司屠婧直接叮嘱她的,在行动前还是得找屠婧。 屠婧没有直接批准,而是问了一句:“他的心理状态已经可以承受了吗?” 施雪泱:“……” 屠婧的声音肃然:“心理医生没有松口之前,只把警察身份告诉他,其余的等他自己想起来,尤其把他知道警方内部叛徒线索这件事瞒住。因为他越是想要想起来什么线索,记忆就越会被扭曲。” 施雪泱:“哦。” 挂掉电话后,她调整了一 下心态,在手机备忘录上开始撰写坦白草稿,写了三四版后,终于写了一个满意的版本。 她走出房间。 高星衡席地坐在门边,低垂着脑袋,两只手无措地握在一起,神色空白。 她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一定脑补了不少有的没的。 她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 他抬起目光和她对视,几秒后,他忽然像触电一样往旁边退缩了一点。 好像情况更严重了。施雪泱想。 好像要提离婚和劝他自首了。高星衡想。 “高星衡。” 他别过头避免和她对视,一言不发。 她郑重地道: “你是警察。” 她回忆着备忘录上写着的最后一版话术,到头来发现还得再删减,面对这个犟得可怕的家伙,只能用这种强硬而简短的方式对他说。 高星衡脸上的表情果然僵住了。 他沉默着,难以置信地慢慢把目光移过来。 空气有点难以流动,凝滞而艰涩。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她该说这不是骗你的吗?那她又怎么解释接下来她要说明的真相? “我之前说过我们之间有很多隐情,你要听真相的话,你要确定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情绪崩溃。” 每一句话都让她左右为难。 一方面她迫不及待想把真相告诉他,另一方面却是对他心理状况的担忧。 她生怕有哪一句话在天平上有所偏差,偏向了哪一边,让他失去平衡。 服了。 早就说了她三流的情商,不适合做这种事。 “我扶你起来,别在地上坐着了。”她伸出手。 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撑住地面,另一条腿作为支点,手臂发力带动身体离地。 看起来是宁可自己爬起来也不愿意让她扶。 她尊重他的意愿,收回手站起来。 谈判现场转移到客厅。 按照领导的要求,她告诉高星衡,他是警察,进入犯罪组织后开始卧底,现在卧底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只需要安心在家养伤。 在他的心理医生判断他可以暂停治疗之前,警方不会主动和他联系。 高星衡沉默了很久。 “我的卧底任务并没有完全结束,现在我卷进了危险,对吗?”他问。 施雪泱对他的敏锐感到满意:“是的。” 她想,如果不是创伤应激障碍一直干扰他的情绪和思考的话,他早就推理出真相了。 “周钟烨医生也是警方派来的吗?” “是。” 他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周医生被杀,和我被卷入的危险有关?” “我不好回答,警方还没有定论。” 施雪泱感觉到比起上个星期来,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她觉得可以透露更多的真相给他:“还有我们两个,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瞳孔猛然缩了缩,打断了她:“这个不要听……” 耳鸣一阵阵地刺入他的鼓膜,他的双手交握,用力得指节泛白,视网膜里被烫得蒸起模糊的水汽。 他低下头,脊背拱起来,把自己困在自己的阴影里,竭力保持镇定。 施雪泱没办法,只能把那句话咽下去。 警方高层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点先见的,按照高星衡的状态,他果然还无法听完所有真相。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现在他突然症状发作,她也不敢随便触碰他,生怕哪个动作激化了他的情况,只能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等待。 好久。 他终于缓了过来,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难看极了。 “我们两个,暂时保持这样好吗?”他的声音有点脱力。 施雪泱在旁边待机了好久。 见他总算重启了,她也从待机的状态恢复过来。 “没关系。”她说。 他近乎乞求地轻声道:“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等的。”她说。 他松了一口气,耳膜里残存的嗡嗡鸣叫声也逐渐淡了下来。 高星衡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想和他提起两人的关系。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受控制的。 从担忧、焦虑到惊惧,他暂时接受不了感情生活上更多的改变。 他能隐隐感觉到,如果她继续说下去,就会变成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从他手中被抽走。 第12章 所以他制止了她,也制止了自己在“两人的关系”这方面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思考下去。 暂时就先这样,保持现状,这是对他来说比较安全的区域。 …… 施雪泱绞尽脑汁。 她觉得现在的状况,就像没头脑和不高兴一样难以处理。 她是“没头脑”,高星衡是“不高兴”。 她用尽全力从自己快要被榨干的人际交往经验中想出一句话:“那要不要一起看电视?” 他说:“好。” 两人继续捡起没看完的刑侦剧开追。 看到一半,她感觉到身边的人慢慢靠近了一些,扭头一看,他睡着了,身体微微向她倾斜着。 手臂和她的手臂挨在了一起作为力道支撑点,脑袋往后靠在沙发上。 她看了几眼,决定:把人搬回去。 她用手扶住他的另一侧身体,确保自己站起身的时候他不会倒下,然后站起身面向他,一手穿过他的腋下环住他的腰部,另一手垫在他的一条腿膝窝下承托着一点重量,将他抱起来。 穿过客厅时,他的脑袋微微歪靠在了她的肩窝上,头发蹭在她的耳边,随之是细碎温热的呼吸。 那么容易在除了卧室以外的地点睡着,估计他晚上在辗转反侧、脑洞大开。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记忆部分恢复事件暂时到这里为止。 施雪泱把高星衡搬回房间后,放松地倒在沙发上。 她打开手机,有一封新邮件。 【秦嫣】:对聂国彬的审讯进行中,但情况有点不对劲。 她看着那几行字注视了一会儿。 她能猜到周钟烨被害案的凶手不是聂国彬,因为特意去邵婆婆家只为了以小罪名掩盖大罪名这一点太刻意了,他完全可以随便在路上抢个包把自己送进警局。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对劲”得有点过头了。 不对劲得颠覆她的认知。 …… 审讯室。 秦嫣和负责那个入室盗窃案的警察商量了一下,进入审讯室开始询问聂国彬。 起先问到周钟烨的时候,聂国彬一直否认自己认识他。 秦嫣把从通讯公司调出来的通话记录给他看,聂国彬总算不得不承认自己认识周钟烨和许容蓁。 但聂国彬依然不承认是自己杀了周钟烨:“不是我杀的,他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秦嫣紧追不舍:“那你为什么让许容蓁在那个时间点打给周钟烨的手机?” 不在场证明缺失。 和周钟烨许容蓁的关系。 那天去案发现场的原因。 秦嫣不断从各个角度追问着聂国彬。 除此以外,秦嫣也找到了聂国彬和犯罪组织有联系的证据,她把照片放在审讯桌上:“你在给这个组织做事,要否认吗?” 聂国彬看了一眼照片,无话可说:“……” 他确实是给组织做事的。 秦嫣指出的种种都指向聂国彬是凶手,她冷笑道:“我有的是耐心陪你耗。” 聂国彬实在忍不住了,他的脾气上来了:“周钟烨不是我杀的!我好不容易买通他透露一点消息,我还能杀了我们的线人不成!” 第12章 宣战和挑衅 周钟烨居然是背叛的那一方。 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直接扭转了调查方向,之前很多推理也被推翻了。 施雪泱看着邮件内容,暂时陷入神游状态。 得了,直接说犯人是她好了。 她是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者,没有不在场证明,在本来就看不顺眼周钟烨的情况下,又发现他被组织买通,直接杀了他,扔锅给组织。 所以她此时应该露出小黑专用阴险的笑。 ——以上纯属胡扯。 施雪泱从沙发上骨碌一下爬起来,开始做正事。 现在可以推断出的几点线索是: 【1.组织是通过周的女朋友许容蓁接近和联系周的。】 这一点可以从周 钟烨的通话记录看出来,组织的人(聂国彬)没有直接联系周钟烨,而是联系了许容蓁。 【2.周钟烨目前出卖给组织的线索是一个大范围地点:朝日路社区。】 周钟烨出于某种自保的目的,没有将高星衡的所有情报都出卖给组织,因为这样做只会让他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困境。 既然聂国彬不是凶手,那么他那天碰巧出现在垃圾站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这几天都在附近住着,观察情况。 根据这一点可得,目前为止周钟烨应该只给了组织一个笼统的地点线索:朝日路社区。 (无端联想:那份古怪的调查问卷或许就和这件事有关。) 【3.那天早上,发现附近出了命案的聂国彬联想到了从昨天开始就无法联系到的周钟烨,开始担忧会不会是周,便联系许容蓁让她确认一下。】 那通电话不是出于凶手的立场打来的,而是出于同伙的立场打来的。 【4.至于邵婆婆保险金失窃案,说不定真的只是聂国彬临时起意。】 聂国彬喜欢收集名牌限量版运动鞋,他脚上那双带有荧光色设计的球鞋就是前几个发售的登斯特银河系列篮球鞋,他把很多钱花在了球鞋上。 周钟烨透露“朝日路社区”这个线索后,聂国彬来到朝日路开始行动,搜集关于卧底的线索。 聂国彬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经常坐在路边,人称“人形监控摄像头”的邵婆婆。在调查后,他发现了巨额保险金这件事,起了歹心,便趁着邵婆婆精神不正常,假冒她死去的儿子入室盗窃,目的很简单,只是眼馋那些钱而已。 至于聂国彬为什么会回答邵婆婆的问题,引得人怀疑自己,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找到保险金藏在哪里,便依然尽力假扮儿子讨好邵婆婆。 分析完毕。 …… 施雪泱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联系秦嫣。 “我怀疑周钟烨是警方内部人员杀的。” 秦嫣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在发现聂国彬是犯罪组织的一员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在调查、审讯:“嗯……等等!你说什么?” 施雪泱:“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认为周钟烨是那个潜伏在警方内部的内鬼杀的。” 从一开始,高星衡被秘密保护起来,尽可能不和警方内部人员接触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内鬼”的线索。 秦嫣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咖啡,揉了揉眉心:“抱歉,我审讯聂国彬到现在,头脑有点晕,你再解释一下,我没明白你这样推断的原因。” “周钟烨是组织买通的人,那个内鬼作为组织的人,理应是和周钟烨站在一边的。为什么杀了他?” 施雪泱:“内鬼,周钟烨,的确这两个人都是组织的人。但立场一样不代表利益一样。” 潜伏在警方内部的“内鬼”是组织的重要情报来源之一。 但如果出现了第二个警方的人,也就是最近被买通的周钟烨,那么局势会改变。 周钟烨作为逃脱卧底高星衡的家庭医生,深入参与了“卧底斩草除根”事件。 而在这个事件中,一个关键就是“警方内鬼”的线索。 “周钟烨完全可以通过帮助高星衡恢复记忆,悄悄从高星衡那里得知那名内鬼的线索,这就是为什么周钟烨会成为内鬼的威胁的原因。” 秦嫣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说得对,这是有可能的。周钟烨那种能被轻易买通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最后关头拿了内鬼的线索转头向警方邀功呢。” 施雪泱听出她已经很疲倦了:“你工作累了,早点休息,明天再审讯也来得及。” 秦嫣笑了一声:“我本来打算熬夜的,被你这么一说,还是去睡觉了。” 挂掉电话。 施雪泱捡起放在一边的儿童吸盘飞镖,瞄准靶心。 吸盘飞镖正中靶心。 她还是觉得不满意,握起第二支,目光专注地瞄准。镖尾在空中划出弧线。 啪! 第二支成功击落了第一支飞镖。 她满意地收好现场,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 次日,高星衡醒得很早。 他做好早饭,又给施雪泱装好午饭便当盒。 施雪泱从厨房的移门边冒出来,探出脑袋:“你今天心情不错?” 高星衡矜持地点了点头。 当然。 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坏的人了,多少多了一点希望。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她又问。 他再次点头:“衣服……” 施雪泱知道他要问什么:“衣服我帮你脱的。” 她算是发现了,高星衡脸皮薄得要命,任何肢体接触都能让他一键瞳孔地震。 现在她又看到他从耳朵边缘爬上来的艳红色了。 高星衡转过身背向她,去开冰箱门,打开冰箱后冷气扑面而来,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谢谢。” 第13章 这冰箱可真冰箱。 冷气挺足的。 施雪泱走过去:“没事,午饭我拿走了,谢谢你帮我准备午饭。” 这天,她没再待在对面那栋公寓的空房间内,而是转移了地点。 那栋公寓里发生了命案,暂时不是一个好去处。 这天无事。 聂国彬那边的线索也断了。 傍晚,施雪泱照常回家,在大门口停下来,弯腰从门口的信箱里取出信封来。 投进信箱里的广告依然有。 只是今天多了一封有点分量的快件,像护照快件一样用硬纸板包着,有一定厚度,捏起来感觉里面是一层防震气泡纸。 她前后看了几眼这封快件,发现纸板上并没有快递贴过的地址痕迹。 这是…… 这不是正常寄出的快件,而是有人特意到她家信箱里投递的快件。 她临时打开监控影像再次确认了一遍,却发现是一个穿着邮递员服装的人把这封快件投递进信箱的。 她打了个电话给梁皓:“有事,见一面。” 施雪泱和梁皓约在附近一个废弃仓库见面。 她把那个快件递给梁皓:“这是我今天在信箱里收到的,我觉得有蹊跷,为了有个人证,让你和我一起过来拆开快件。” 梁皓接过快件:“那我帮你拆了。” 硬纸板粘连在一起的部分被撕开,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响起来。 梁皓的目光一顿,轻轻吸了一口气。 “里面有问题吧?”她问。 “你要是晚上还想吃饭的话可以不用看。”梁皓闭了闭眼。 快件硬纸板里面是一层防震气泡纸。 防震气泡纸里面是一只透明袋子。 透明袋子里面是一截手指,横截面上还凝结着黑色血块。 手指。 梁皓自然地想起了昨天那个案子:“你还记得昨天在公寓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吗?” 她问:“那个案子,你也向相关警察跟进了调查进度吗?” 梁皓皱着眉:“案件发生距离我们太近了,我不得不警惕一点。警方消息透露死者有半根手指缺失,根据截面来看,是死后被切下来的,不过到处都找不到这半根手指——应该就是这个了。” 施雪泱沉默了几秒。 “凶手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我们的地址了,现在是挑衅。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我都会守在家里。” 梁皓收起那封快件:“我会把这个交给特案组的,你小心点,有事联系。” 第13章 准备工作 装在信箱附近的微型监控摄像头显示,这封快件是一个穿着邮递员服装的人投入其中的。也是因为这个细节,让施雪泱在观察各个机位的监控画面时没有多想。 施雪泱全程戴着手套回家,回家后摘下手套,在洗手池前洗了三遍手,又拿出酒精棉片,前后擦了擦手机。 她不是洁癖,但这件事让她感到恶心,连带着拿过快件的手都需要洗干净。 水龙头的水哗哗往下淌着。 她看向洗手池前面镜子里的自己。 凶手故意把那具尸体的手指切下来,就是为了寄过来恶心她。好巧不巧的是,死的那个人是对面那栋公寓里的403住户。403就在她租住的那个监视房间正下方。 这代表凶手不仅得知了她和高星衡的住址,还知道了她在那栋公寓里租了房间用以观察情况。 凶手暂时还没对高星衡动手一定有ta的考量,但心理战已经开始了。 她走出洗手间。 高星衡做了炒年糕和可乐饼,炒出来的香气很诱人。她看了一眼,临时决定把商量推迟到饭前甜点吃完为止。 酒足饭饱后,她拖不下去了,对坐在身边的高星衡道: “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高星衡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一点,以较饱满的精神状态开始家庭会议。 他把这个称之为“家庭会议”,第一是因为她喜欢用这种开诚布公的方式和他说开,第二是因为她总是用那张扑克脸面无表情而认真地对他说。 施雪泱斟酌了一下发言词:“凶手现在盯上了我们家,本来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个,免得你的心理状态无法承受。但既然你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这次危险是因为你的记忆带来的,那么说清楚情况对你来说更好。” 高星衡点头。 她连措辞都那么官方。逻辑饱满,前后左右因果关系清楚,活脱脱的发言稿。 这让他感到她对他的态度有点疏离。 但没关系,他会从其他的细节找到她对他是有感情的证据。比如她说了“我们家”,这代表…… 等等……她说了什么? “凶手……”高星衡问。 “是的。”她确定地道。 施雪泱做好了打算。 她不希望出现高星衡对危险一无所知的情况。 然而同时她也担心,把危险告知高星衡会造成他的心理状态恶化。 上次,她把周钟烨被害那件事告诉他后,他就表现出了应激反应。 到底应该怎么平衡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这才是她感到困扰的点。 “凶手不会在短期内动手,ta的打算是先用心理战让我们自乱阵脚,让我们处在一个长期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这样的话,某天终于出现希望的时候,我们会一下子失去警惕心,ta就得手了。我们要做的是保持警惕,但不能过度紧张。” 高星衡恍然之间觉得她在认真对他商量战略计划,不是以妻子的身份,而是以指挥官的身份。 “你看过《小鬼当家》吗?” 施雪泱刚问出口,就想起他已经忘掉了,连忙改口:“不管有没有看过,这两天我们会在家里设置很多机关,等凶手上门自投罗网。”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好像在淡化紧张的气氛,本来应该让他感到愤怒、焦躁的话题,被她用那种方式说出来,他居然没有再出现耳鸣和眩晕的症状。 他怔怔地看着她:“好。” 施雪泱摊开战略图,用潦草的笔迹画出了房子的构造。 “车库旁通往楼梯的小门,我会在那里设下陷阱线,凶手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那根线,线就会牵动报警器响起来。” 高星衡:“但你也会绊到吧?” 施雪泱:“不准说我会绊到,因为我会万分小心地回家的。” 她指了指车库内:“凶手可能会在我们的车里动手脚,所以我会把千斤顶支在驾驶座车门内侧,用钓鱼线连接车门把手和后视镜,当凶手打开车门时,千斤顶弹开车门,用拖车钩形成撞击锤。” 他:“你自己开车怎么办?” 她:“我不开车了。” 她继续布局:“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我会贴上横条,这让凶手在上下楼时必须放慢速度辨认阶梯,不然就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那你呢?上下楼梯怎么办?” 她:“我用滑板。” 高星衡别过头,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嘴角拼命往下压,憋住自己的笑意。 他已经看出来了,从“小鬼当家”开始,她说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是为了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施雪泱提醒他:“严肃一点,我们还要继续,接下来是你的卧室和房间的各个角落,我都会装上报警线,遇到危险你就拉一下线,辣椒水、熨斗这些隐形武器就会从角落里飞出来。” 在整栋房子里,从一楼车库到三楼储藏室,都做好机关布局的计划后,她停下来,小心地问高星衡: “现在你没有感觉到耳鸣和恶心,有吗?” 高星衡:“没有。” 她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的症状会再次出现。” 她笑起来眼尾弯弯的,平日聚焦而专注的眼睛里有柔和的光芒。 他闪躲了一下眼神,胡乱点了点头。 求神保佑,让两人一起这样下去吧。 不管是凶手还是什么危险,只要她在的话,他都能感到安心的。 施雪泱那番“设置机关计划”并非只是为了让高星衡在听到那件事后心理压力稍微减轻一点,她是真的有意愿在家里搞这些机关。 她无法做到永远守在家里,而高星衡是个走动不方便的伤员。 既然凶手已经对她宣战,那么她不可能被凶手欺负到头上来。 次日一大早,施雪泱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在家里安装机关。 首先是利用多米诺骨效应形成的雨伞陷阱。 然后是粘鼠板和报警装置的结合。 …… 接着是危险预防。 为了防止凶手直接以纵火、爆炸等手段攻击,她需要在电、瓦斯等处做好预防装置,阻止凶手利用这些。 她在煤气管道附近做了一个平衡装置,又给电阀门外部装上密码锁,在通风口设置了阻止纵火的简易装置。 第14章 她摘下手套,咕嘟喝了几口水,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布置的陷阱。 被秦嫣知道的话,又要说她“幼稚鬼”了。 不过对她来说,手段好用就行。 这天施雪泱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至于案件线索,梁皓及时把情况告诉了她。 【梁皓】:那截手指已经被判断为确实是403住户的了。特案组已经将403住户死亡案件纳入调查范围。 【施雪泱】:403住户死亡时间? 【梁皓】:6月20号左右。 正好是梁皓搬进公寓的那天。 施雪泱思考了一下,没有继续问下去。 目前可以得到的结论是,周钟烨是警方内鬼杀的。 综合其他线索,从嚣张的作案风格来说,403住户和那截寄到她家的手指应该也是内鬼下的杀手。 至于谁才是警方内鬼,这是她要开始寻找的真相。 施雪泱反复查看着监控影像里那个穿着邮递员衣服、将快件投入她家信箱的人。 她打电话给领导:“我要特案组那九个警察的信息。” …… 做了一天水电管道工的施雪泱脱下脏兮兮的外套,回到屋里:“好累。” 高星衡犹豫了一下,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靠近她。 她却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我洗澡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露出了挫败的表情,眉眼耷拉下来,只能在客厅等待她。 她吹完头发出来后:“我去睡一觉,晚饭等会吃。” 高星衡只能说:“好好休息。” 等她结束了休息,他依然在客厅呆坐着等待。 晚饭没有动过。 她果然坐到了沙发上,就在他旁边,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高星衡悄悄挪近一点,又挪近一点。 直到两人的手差不多挨在了一起,还差毫厘的距离,他不安而焦虑地等待着。 她疏远了他,一直用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和他相处,因为他失去记忆后就不再是他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从他身上得到对等的情绪价值,怎么让她在感到疲倦的时候从他身上得到安慰和力量。 他不知道两人之前是怎么玩的,也不知道他该怎么满足她。 那么只能求神保佑,让她牵一下他的手吧。 第14章 内鬼和特案组 高星衡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他做了梦,梦到凶手从对面公寓狙击,太阳光线折射了瞄准镜,让那束危险的冷芒刺入了他的视野里。 “小心!”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她,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扣着她的腰部,将她按倒后,抱着她翻滚了几圈。 躲开尖啸着撕开玻璃窗的子弹。 然后他的梦醒了,结结实实地从床上滚下来了。 绑着石膏的腿隐隐作痛。 高星衡睁开眼睛,余惊未定地看向天花板,才意识到刚才的场景只是做梦而已。 他用手撑着身体,从地板上支起身来,第一时间打开房间门去看看她有没有在家。 虽说只是做梦,他心里不安极了。 视野有点暗, 他打开灯,看到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 站在施雪泱房间门口的高星衡一时间不知道是敲门还是不敲门:“……” 凌晨五点过来敲门还是有点太过分了吧。 那就先等一会儿。 六点零五分,施雪泱按掉了第三次响起的闹钟,起床。 她打开房间门,迈出右脚的那一瞬间看到高星衡坐在她房间外,靠着墙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是出门的方式不对,或者迈出了右脚出门,才会导致世界观错乱,或者她还在梦里也说不定。 “喂。”她蹲下来,摇了摇他。 他皱了皱眉,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掀起眼皮看到她,人脸识别机制启动—— “小心!” 他的身体往她的方向倒下来,不忘用手撑着地面作为缓冲,推着她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间又本能地做了一个翻滚的动作,让自己的身体反而垫在下面。 他的力道很大,伤腿使不上力气让他的躯体重量成为了额外的筹码,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大早就被梦游的伤员恐怖袭击的施雪泱露出了404错误的表情:“……?” 彻底清醒过来的高星衡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和她四目相对,脉搏快速鼓动着,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了。 他好像是……闯祸了。 施雪泱自然地想到了这几天“凶手”事件可能给他带来了额外的心理压力。 她推开他:“演习非常成功,可以起来了。” 高星衡露出一副没法在地球上生活了的绝望模样,别过头去,避开和她的视线接触,默默起身。 不过,他至少确认了她还平平安安的。 …… 施雪泱想起早上的事,呆了一会儿,嘴角上扬。 某人做梦从床上摔下来,这事还挺乐的。 不过,还好伤口没有大碍,不然她会强烈谴责他的梦境。 比起十多天前,高星衡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了不少。最初他相当抗拒她的存在,现在他已经有战友意识了。 对了,她还需要在家里加装一点反狙击装置。 除了硬件配置,她继续思考着目前出现的案件中可能有的线索。 她在信箱内装了摄像头,摄像头内拍摄的画面里显示是一个穿着邮递员服装的人将那封快件塞入信箱内的。 在摄像头内拍摄到的那人没有露出任何具有辨识度的特征,就连裤子和鞋子都无懈可击地普通。 她只能暂时把这个线索放到一边,转而问梁皓关于403住户的情况。 凶手杀周钟烨有明确的动机,但杀403住户却好像缺了点理由。 凶手到底为什么杀403住户?仅仅是因为那个住户在她租住的空房间下方吗? 【梁皓】:403住户名叫鲁元,没有工作,啃老,从家里的物件来判断似乎有偷窥的癖好。 【施雪泱】:偷窥? 她租住的503房间是她严选过的监视最佳地点之一,403的楼层虽然低一层,但在503房间正下方,从角度来说也是监视她们家的绝佳地点。 从403房间窗户看出去……正是她们家。 施雪泱有种被监视的目光打成筛子的痛苦感觉。 早知道就应该劝说领导把高星衡静养的住址搬到深山老林里去的,藏在居民区里实在人多是非多。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的话,静养地点在深山老林的话也有坏处,比如救援不能那么及时,比如她无法及时往返,反倒是独自在家的高星衡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又比如没有那么多群众目击,凶手更容易下手。 总之…… 【施雪泱】:能不能找到403住户偷窥的对象? 【梁皓】:虽然没有具体的证据,但是,从鲁元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只有你家了吧? 【施雪泱】:…… 既然是这样—— 如果凶手确定是“内鬼”,杀403住户鲁元的动机,难道是因为鲁元偷窥她家? 这样看来,凶手早就知道了她和高星衡的具体住址,而且对附近情况相当了解。 如果不是参与原来的保护任务的警察(一众领导上级,她,负责后勤和手续的几位警察),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特案组那些警察了。 只有特案组的警察,才能在周钟烨案后具体查到周钟烨的行程,发现她和高星衡的住址。 上级发给她的特案组资料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特别案件调查组共有九名成员。 1、韩光霁,组长,和担任特别成员的秦嫣之间有一点矛盾。 2、梁皓,潜伏进入朝日路社区进行秘密调查。 3、吕茹衣,逮捕率成绩很猛的新人。 4、赵宸秀,后勤主管,老资历警察,性格随和。 5、毛承超,法医,左撇子。 6、邓桐,鉴证科,性格古怪。 7、王华炽,代理组长,擅长心理侧写。 8、万英毅,从地方警局调过来的。 9、焦瑜,从商案科调过来的。 她扫了一眼,捂住脸。 要一个个调查他们,按照这些特案组警察和案件之间的联系,是个大工程。 前期已经大摸排调查了朝日路社区居民的施雪泱:……这辈子和“平等地怀疑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个任务过不去了。 …… 吃完饭的时候,施雪泱把那句名言向高星衡传达:“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当然除了我。” 高星衡点头。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 智能门铃显示出来的影像中,是梁皓,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同时,梁皓也向施雪泱的手机发了消息。 【梁皓】:关于凶手,其实我怀疑是特案组的警察,而且那家伙在附近设置了监视器。 第15章 【梁皓】:不知道我的感觉有没有错。为了试探一下那个家伙,我来你家十分钟。 施雪泱不仅想试探一下特案组的其余警察,她还想试探一下梁皓。 现在整个家里都是她布置的摄像头和机关,她心里很有底气。 施雪泱:“我下来给你开门。” 高星衡跟在她身后,到楼梯边停下。 她下楼后,给梁皓开了车库边的小门,让他进门。 她低声叮嘱梁皓:“你等会说话小心点,他还很不稳定。” 梁皓把手里的购物袋给她展示了一下:“我会闭上嘴巴的,我只是为了在你家待满十分钟。”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 高星衡就站在楼梯边看着梁皓,眼神带着具有压迫感的凶戾和警惕。 第15章 修罗场 施雪泱简单地向高星衡介绍:“我同事,梁皓。” 见高星衡没反应,她以为他现在的状态还无法适应社交,便走到他身边,轻声对他说:“你要是觉得无法应对,可以回房间。” 高星衡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却也没有挪动脚步。 他审视着那个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梁皓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一样一样地从袋子里取出物件来,一边对施雪泱道:“你没给我列清单,我就随便给你带了几样。” 施雪泱当然没让梁皓代买东西,去超市她都是亲力亲为的,免得家里多出来不喜欢的东西。 成熟的大人是不会让冰箱里出现不喜欢的食物的。 “随便给你带了几样”只是梁皓定下的剧本而已。 他不知在验证什么猜想,需要在她家里度过一段时间,这才使用了“帮她去超市代买东西”的借口,敲开了她家的门。 这个借口还挺令人信服,至少从外部监视者看来是如此。因为施雪泱已经在家里宅了两天没有出门了,消耗全靠储备粮。 “不管怎么样,谢谢。”施雪泱配合地对梁皓道。 在梁皓和她说话的时候,高星衡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研究她表情的变化。 他有点害怕在她脸上看到异乎寻常的表情,因为那可能是证明她会抛弃他转而去找别人的线索。 很幸运,他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任何会让他感到绝望的线索。 他暗地里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一点。 大不了就是她谁都不爱。 梁皓从购物袋里拿出纸巾、垃圾袋卷、苹果、全麦吐司、能量棒 等物品,随意地堆叠在桌上,把购物袋收起来:“袋子我回收带回家了。” 施雪泱观察到他的那只印着超市logo的无纺布购物袋看起来有点皱巴巴的,知道这只购物袋他使用很久了。 她不禁有些讶然:梁皓看起来像是那种不拘小节经常找不到东西的单身汉,没想到是搜搜把一个购物袋用到烂的节俭型。 梁皓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正在看他的购物袋,有点赧然地把购物袋往身后藏了藏,刻意地咳嗽了一声。 高星衡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着观察。 好消息是那个梁皓和她看起来还不太熟。 坏消息是其实他高星衡和她好像也不太熟。 总之不知道该怎么说。 整个客厅里的气氛陷入了僵持。 施雪泱突然意识到,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冷场高手。 这下没救了。 当然她也没打算救,对梁皓道:“你坐。” 梁皓应了一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很快,施雪泱收到了他的短信,打开一看。 【梁皓】:还有七分钟。 她抬起头,梁皓正看着她。 饶是三流情商的她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施雪泱】:现在不要发短信,不然情况会变得很不对劲的。 高星衡的视线凝固住了。 显然那个姓梁的在发消息给她。 ——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脊背僵直地绷着一股劲。 梁皓收到她的提醒,看向这家男主人,反应过来现在的氛围简直是魔鬼修罗场。 他有些尴尬,只能咬着牙继续打字。 【梁皓】:不说了,好的,这条不用回复。 一下子沉默下来。 在场没有人玩手机。 面面相觑的情况下,施雪泱保持着走神思考,高星衡保持着审视的神情,只有梁皓一个人感觉到了生无可恋的尴尬。 梁皓扭过头,试图把视线放到这个房间某个无关紧要的角落。 还有六分钟。 高星衡不知道怎么的开窍想起来他也有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 【高星衡】:。 再次收到消息的施雪泱从神游中退出,打开手机看到了这条意义不明的消息。 【施雪泱】:? 【高星衡】:(笑脸) 【施雪泱】:(笑脸)(疑惑) 梁皓再次感到了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这家男主人和女主人显然此刻是在手机上互相传消息——难道高星衡看不惯他,终于在背后开始蛐蛐他、向施雪泱告状了吗? 梁皓把手肘支在沙发边缘上,捂在嘴边,以假意思考的表情遮住自己的神情。 还有四分钟。 度日如年的梁皓感觉到力不能支,他拿出手机。 【梁皓】:你们两个,现在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 【施雪泱】:没演。 【高星衡】:(不高兴脸) 【施雪泱】:(疑惑)怎么了?你是在试表情包特效吗? …… 四分钟的短信大战后,梁皓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我先走了。” 施雪泱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我送你下楼。” 高星衡并没有如释重负,他不放心地跟上去。 …… 梁皓离开后,才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向施雪泱发送密集的消息。 【梁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过来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现在解释一下。 【梁皓】:首先是我怀疑的理由:在我选择临时住处的时候,特案组成员们有过讨论。而403住户鲁元就是在我搬进公寓的那天被杀的。被害者被砍下的手指并没有立刻寄到你那里,而是在我们发现尸体之后才寄过来的。这些都太巧合了。 【梁皓】:如果是组织的话,按照他们的作案风格,知道你们的地址后应该早就动手了,但是这个凶手先是杀了对ta有威胁的线人周钟烨,然后杀了偷窥你们的市民鲁元。凶手似乎另有打算。 【梁皓】:如果凶手就是特案组警察,这次公寓住户被杀案被移交给特案组后,ta过来检查403房间,趁机将一部分监视器放在了403房间里。 施雪泱顺着梁皓的思路理着。 查案的警察在403房间里搜查出偷窥用的望远镜等,为了寻找线索,他们必定还会继续搜查房间。 而如果其中的一名警察在搜查房间的时候,将额外的监视器放在了已经搜查过的区域,基本上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而这个监视器不一定是用来监视对面她和高星衡的住址…… 【梁皓】:是的,如果在403房间有监视器的话,这个新装上的监视器窃/听器可能是针对503和504的。 503是施雪泱租住的空房间,504是梁皓租住的临时住址。 【施雪泱】:说不定被害者鲁元根本没有偷窥的癖好,是凶手额外放在他家里的偷窥装置。 【梁皓】:但无论如何,凶手一定装了针对你家的监视器。所以我今天过来一趟。我明天要回去特案组报告情况,有机会和其他成员接触。他们照理来说不知道我已经来过你家了,但凶手一定知道,我可以套他们的话。 施雪泱想了想。 【施雪泱】:祝你一切顺利。 总的来说,梁皓的可信任度在她这里提高了,但也不能排除他自导自演、只为了来查探她家内部情况的可能。 结束了和梁皓的短信聊天后,手机上的删除程序开始运行,删除了痕迹。 施雪泱走出房间来到客厅,从冰箱里捞了一盒酸奶。 她靠在沙发背上,把头脑放空,开始享用食物。 见高星衡从房间里出来,鼻梁上架着墨镜,她知道他情绪又不对了。 她提醒道:“以后感觉不舒服的话,可以不应付客人的。” 高星衡默了默。 他原本以为她是以那种暗中关心的方式爱他的。 但是和别人比较之后,他发现她可能对谁都那样。 “监控,你还会在监控里看我吗?”他突然问她。 她有点诧异他问这个:“当然会。” 高星衡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的耳朵边缘红了起来,皱着眉,语气生硬地道:“我记起来很多了,你可以在我的卧室和浴室里……重新装那个了。” 第16章 第16章 宠物第一视角相机 “我知道那些监控的存在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我。”高星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分外冷静。 就像当时他推理出他陷入危险中、而周医生是因为这件事死亡的一样。 但施雪泱仍然觉得她完蛋了。 “有一部分的原因”这是什么说法?难道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变态嗜好吗? 在他眼中,她的变态人设基础正在变得更加坚实吗? 墨镜后,高星衡垂下眼帘,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为了哪一部分的原因,你可以重新装上监控。” 施雪泱:“……” …… 晚上,施雪泱躺在床上,开始复盘整件事。 当时她因为过分震惊而暂时失去语言能力和社交能力,只能默认地点点头。 但是高星衡那个反应,她打死都没想到。 也就是说—— 高星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暴露身份后陷入危险的卧底,他也猜到了那些放在家中的监控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 但高星衡依然对一个事实深信不疑:她拥有从监控里观察他的奇怪嗜好。 而原因很可能和她手机相册里的上千张截图有关,或者又和那份放在抽屉里的结婚证有关,或者什么都无关,只是高星衡对她人格的脑补而已。 总之,即使高星衡知道了真相,也依然对她捏造出来的那个“玩法”没有怀疑。 算了,她的风评不重要。 她想着,拿出手机给高星衡发了一条短信。 【施雪泱】:你还醒着吗? 他的回复很快。 【高星衡】:是的。 施雪泱迅速翻身下床,打开衣柜,蹲下来拨开衣服,在衣柜背板后摸到了那个暗格。 暗格里藏着手枪、刀具、手铐和其他设备,其中就包括了她最常使用的监控摄像头和窃听器。 她数了几个摄像头,拢在手心里,关上暗格和衣柜,拿起床底下的工具箱,径直去了高星衡的房间。 高星衡给她开门后,她摊开手把掌心里的东西给他看:“如你所 愿,我来装这个。” 换句话说,她来践行变态行径了。 他让开几步路,跟在她身后。 她进入浴室,熟门熟路地绞下镜柜铰链的盖子,将针孔摄像头塞入转轴中,对准镜子前的视野。 接着她卸下浴霸的金属格栅,这是从上往下的俯视角度。 她把最后一个摄像头放在了浴室的一个墙角,这是延展开去的地面角度。 多机位、全方位。 她站起身,看到高星衡正一脸别扭地看着她,想了想,安慰他道:“这些照片和影片,我看完后会删掉的。” 高星衡的脸颊浮上红晕,他转过身不看她,抓着门框借力的手上手背青筋因为用力而格外分明:“好。” 施雪泱话不多、倾向于行动派。 而这个特质恰好撞在了枪口上,基本上坐实了她的“变态”嫌疑。 她走进他的卧室,往角落里指了指:“卧室,我只会装在这里,这样你睡觉的时候不会感到有压力。” 高星衡却说:“没关系。” 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半个月前,他对她很抗拒,在搜查出那些摄像头时,他一度感到憎恶和痛苦。 但现在他想到家里还有她设下的摄像头,感觉就像她还在旁边一样。 他觉得这有点像那种可以远程对话的宠物监控,只是这些无法听到她的声音而已。 她会一直关注着他,担忧他的安全,无论她此刻在哪里。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安心。 施雪泱装完了最后一个摄像头,对高星衡道:“早点休息。” 他迟疑了一下,认真地道:“晚安。”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晚安。 …… 次日是梁皓回去特案组报告情况的日子。 施雪泱记得他说过,他会利用套话试探其他特案组成员们。 她从窗户观察着对面那栋庭院式公寓,这次目光却不是落在五楼的那两间房间,而是落在了403房间的外部。 403房间窗户外面有一台空调外机,窗户边的窗帘是拉开的,里面空无一人,支路上的梧桐树就在附近。 住户鲁元死后,这里还是警方的调查现场,在案子有一点眉目前,物业方会尊重司法程序,保持房间一切如常,暂时也不会有新的租客搬入。 如果按照梁皓的说法,凶手借着调查现场的契机,把监视监听器装在了403房间内,那么到底会装在哪里? 首先公寓楼的隔音并不好,那天她可以贴近地板听到楼下东西被碰倒的声音就说明了这一点,这说明可能会装在天花板、顶灯等接近楼上地板的区域。 其次,由于管道相通,窃听器可能装在了卫生间水管、通风管道等处。 或者,空调外机上,甚至踩着空调外机放到了503的窗台,或者是梧桐树上? 她叹了一口气,拉上窗帘,继续等待梁皓的“战场”报告。 大约在傍晚时分,梁皓给她发了一封邮件,附件是一个视频文件。 【梁皓】:我的试探失败了。对方藏得很好,至少我察觉不出来。不过我在领带扣上装了针孔摄像头,录下的画面可以作为参考。 【梁皓】:1、特案组的成员们不知道你租住了503房间,2、他们不应该知道我已经去过你家了。 她下载了视频文件,戴上耳机,重现场景。 在观看录像时,她将这些画面中的脸和她得到的资料上的照片对照起来,为了方便记住,特意用他们的档案先后顺序编号,用数字代表他们。 1到9分别代表韩、梁、吕、赵、毛、邓、王、万、焦。 …… 办公室内,特案组首先开了一个晨会,由秘密调查的梁皓报告情况和线索。 晨会结束后,各人开始忙自己的。 梁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组长韩光霁(1)首先走过来,问他:“见过那位了没?” 赵宸秀(4)作为这里资历比较老的警察,和秦嫣同一届,她穿着灰色的西装,袖子挽起,正靠在放置咖啡机的桌边,调侃道:“按照梁皓的冷场性格,估计不会主动去接触,更何况那位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梁皓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着物品,答非所问地道:“施雪泱很防备我。” 正在窗边打电话的万英毅(8)向这边投来了一眼。 邓桐(6)桌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没有使用过的证物袋,她正在整理那些袋子,听到梁皓的回答,语调古怪地冷哼道:“不见得。防备你还会放心地把那个快件给你?就不怕你暗中做手脚?” 韩光霁(1)没再让那个议题发展下去,而是折回了刚才的问题:“喂喂,你们插嘴也适度一点,梁皓你继续说。” 梁皓问:“刚才说到哪里了?” 在白板前端详着人物关系和线索的王华炽(7)转过头来,提醒道:“组长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位卧底,也就是问你和那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了,深层意思是看看你和他们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情报共享的关系。” 毛承超(5)和王华炽(7)是同一届的好友,他双手抱臂地坐在办公桌边,开玩笑对王华炽道:“得了,你真是每时每刻都要显摆一下。” 梁皓:“还没到情报共享的程度,最多只有我的情报给她了。” 王华炽(7):“我倒觉得,她会主动提醒你邵婆婆家里的事,她人还是挺好的,不可能一直瞒着情报不告诉你。” 正在摸鱼看手机的焦瑜(9)抬起头来:“你们在说秦嫣的搭档吗?如果是秦嫣那个搭档的话,我记得她,她挺乐意分享情报的,我们商案科好几个大案都是她帮忙提供线索的。” 提到秦嫣这个特案组的特别成员,韩光霁(1)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他把手抄进了裤兜里。 梁皓从口袋里抖出他那只皱巴巴的无纺布购物袋,被折成小方块的购物袋展开来时发出窸窣的响声。 吕茹衣(3)全程在办公桌边翻档案记录着什么,她是新人,对这种事和人员不是很了解,此时抬头看了一眼梁皓手中的购物袋。 邓桐(6)的目光随着梁皓手里的动作上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留着老古董购物袋呢。” 梁皓闷声不响地把从桌上找出来的物品放进那个购物袋里。 韩光霁(1):“不是原来那只了,没看到超市logo已经变了吗?” 赵宸秀(4)拿着咖啡杯凑过来:“我最近老花眼症状有点加重了,这样仔细一看,真的不一样了,梁皓,现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是晨曦超市?” 毛承超(5)开玩笑道:“毕竟是朝日路社区了,肯定是晨曦超市。” 梁皓收拾好东西,在离开办公室前在白板前停下来,扫了一眼白板上的人物关系。 王华炽(7)拍了拍他的肩:“想到了什么?” 第17章 梁皓:“凶手到底为什么杀403住户鲁元,仅仅是因为鲁元偷窥吗?我就住在那栋公寓里,被害者死亡时间还是我搬进去那天——凶手动手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办公室里的氛围稍微冷却了一点。 毛承超(5)缓和气氛道:“那种人杀人不眨眼,说不定只是随机杀人,挑了一个能监视对面楼房的房间,杀了住户,只为了寄手指威胁。” 邓桐(6):“嗬,但是那个房间的偷窥视角一点都不好,那棵梧桐树烦得要命,还不如楼上那间。” 韩光霁(1)想到了什么:“楼上那间503,不是梁皓你隔壁吗?有人住吗?” 梁皓:“空房间。” 一直沉默的吕茹衣(3)突然道:“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就不会去403那个碍手碍脚的房间,还得多犯一个案子多杀一个人,我会直接去503那个空房间用狙击的方式威慑目标。杀人、切手指、送快件这些流程做下来,会暴露更多关于自己的线索,多此一举。” 王华炽(7):“所以你当不了凶手。凶手的动机和心态都很怪异,从周钟烨案件就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 万英毅(8)打完了电话,也加入了讨论,他笑着道:“吕茹衣你当凶手的话,估计会在知道地址后直接一颗手榴/弹扔过去炸了目标。” …… 录像播放结束。 施雪泱摘下耳机。 确实很难 分辨嫌疑人。 不如说,当事人梁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更高明的方式套话——当然,她也不会套话,和梁皓的水平半斤八两。 她思考了一下,决定把视频给高星衡一起看。 她敲开高星衡的房间门:“有一个游戏。” 高星衡瞳孔放大了一圈,不确定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手里托着笔记本电脑,把屏幕转向他:“把它当作一个推理游戏,找出其中可疑的人,怎么样要玩吗?” 高星衡:“……” 他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坐到一起,她把耳机递给他时,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刚才紧张起来了?你以为是什么游戏?” 高星衡戴上耳机,假装没听见,逃避了这个话题。 她宽慰他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无聊到打扰你的休息时间,只为了和你比赛连连看或者赛车游戏的。” 高星衡无地自容地抿紧了嘴唇。 视频开始后,高星衡认出了这是以梁皓的视角拍摄的。 他暂停了视频,摘下耳机,转过头看向施雪泱:“这是你的同事给你的?” 她点头:“梁皓。” 高星衡沉默。 和他面面相觑片刻后,施雪泱忽然头脑开窍地想到了一点:高星衡不会以为她的变态业务已经发展到了同事身上吧?! 她试图辩解:“这个是他自愿要装的。” 高星衡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深黑的眼瞳专注得让她竟然有点担心。 她再次反应过来:她一辩解,好像更加是那个意思了。 可恶,要用的时候情商都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她和梁皓一样想不出高明的办法套犯人的话。 害得她风评已经彻底消失了。 高星衡突然问:“你也会在我身上装一个摄像头吗?” 施雪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难道他真的以为她在养宠物,还需要宠物第一视角摄像机吗? 这时,她猛然发现他的眼尾扬起了细微的弧度,眼瞳中细碎温和的光芒显然表明他开始蹩脚地开玩笑。 他的心理健康状态正在突飞猛进。 她松了一口气,轻轻把手按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把脸转过去面对屏幕,叹气道:“你的任务是找出犯人。” 第17章 杀人动机 施雪泱心里有几个怀疑对象,但她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无法排除无辜者以缩小嫌犯范围。 1号,组长韩光霁,在意高星衡的事,也很快注意到了购物袋logo的问题。 5号,法医毛承超,他对朝日路社区内有一家晨曦超市这个事实并未感到惊讶,仿佛早已知晓。并且,在第一个周钟烨案中就出现了“加热尸体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细节和法医有关。 6号,鉴证科邓桐,在搜查403房间时她是最有可能去房间装监视器的人选,提到了“403房间外的梧桐树遮挡视角”,并且相当注意“快件由梁皓转交”这个细节。 其余的成员,要么是说话太少,表现出来的线索太少,要么是看起来挺正常的。 高星衡看了一遍录像。 施雪泱问他:“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高星衡用手指出了几个人选。 1号韩光霁,3号吕茹衣,5号毛承超,6号邓桐,8号万英毅,9号焦瑜——以及,录制视频的2号梁皓。 施雪泱:“理由?” 高星衡:“看不顺眼。” 施雪泱:“……” 在场九个人,他指了七个人,不仅没帮她缩小范围,还帮她扩大范围了。 老实了。 以后还是乖乖找线索,不搞套话和研究微表情这一套了。 她收起电脑和耳机:“辛苦了,推理游戏就到这里结束,谢谢你的线索,我会好好考虑的。” 高星衡的眼帘垂着,表情严肃地沉思着。 她站起身。 他突然说:“我想抽烟。” 她的身形定住了。 沉默了片刻,她回过身看着他,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解释。 高星衡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她有些分神,看到他脑袋上被浓密头发遮住的发旋,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上漩涡。 发旋还怪可爱的,想摸摸。 他声音很小:“周医生说,尼古丁会刺激我的记忆,我希望能帮你找到线索。” 她蹲下来,看着他:“恢复记忆是你自己的事,不用着急,没必要用那种伤害自己的方法恢复记忆。” 高星衡垂着头,一副挨训的模样:“好的。” 她很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这个想法倒是稍微让高星衡的心情好了一点。 最后的结果是,施雪泱次日在去超市的时候,给他带了棒棒糖当作香烟的替代品。 她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纸,递给他:“或许叼着这个,也会刺激你的记忆。” 高星衡接过:“我会试的。” 棒棒糖的白色纸棒被衔在他的齿间。 他的眉峰往下压出阴影,黑瞳中冰冷而严肃,呈现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连睫毛都纹丝不动,纸棒尾端仿佛烟雾缭绕。 施雪泱图个新鲜,多看了他几眼。 忽略那根略细的纸棒他现在活脱脱的就是在卧底期间那副不择手段的恶人模样。 果然棒棒糖代替烟草辅助记忆刺激策略是有用的,她想。 高星衡看似在思考,实则一点都没思考。 他注意到了她在看着他,专注地打量他,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研究过他的外貌。 他大气不敢出,连眨眼都忘了,加速的心跳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终于忍不住了,实在被她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用手夹着棒棒糖纸棍,牙齿上下碰撞。 “咔”,咬碎了棒棒糖。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纸棒,别过头。 …… 总之梁皓的录像事件不了了之。 施雪泱决定去一趟403公寓,自己搜查一遍,为了避免擅自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特地走了一遍申请程序,将这件事首先报告给秦嫣,由秦嫣报告给特案组,特案组允准。 这样的话,大概凶手也知道她要去现场排查了。 她挑了一个魔鬼时间,凌晨三点,潜入了对面那栋公寓的403房间。 门口的警戒黄线还拉着。 她走进房间内,关上门,从背包里拿出无线信号探测器,开启设备,在房间里缓慢移动。 探测器会在检测到信号源后发出轻微的蜂鸣声,根据强度的变化,在屏幕上显示出不同数值的信号。 管道处、天花板等最容易窃听楼上动静的地方都显示没有信号源。 她拉开窗户,扒着窗框跃出窗外,在四楼的高度攀爬着够到了空调外机附近。 检测器依然没有发出蜂鸣声。 403房间里里外外都没有监视设备。 难道梁皓的猜测是错的,凶手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403房间里装上监视器和窃听器? 那么为什么凶手要杀了403住户? 难道动机果然仅仅只是“403住户偷窥对面的人”“为了恐吓”吗? “好怪……”她喃喃道。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每一件不同寻常的事都是重要的线索。 凶手加热周钟烨的尸体误导法医的判断,是因为ta需要不在场证明,而ta需要不在场证明是因为ta容易被查出来和周钟烨有接触。 第18章 凶手杀死403住户鲁元,动机一定也藏在不同寻常的事上。 施雪泱一无所获地走出房间,关上门,拉开警戒线出去。 正要离开,她的目光却停顿了。 走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盆栽,盆栽是假的,塑料制造的发财树形状。 假的盆栽? 她走近查看,又走廊护墙上沿那一条的灰尘分布有一处不均匀,便把那个假盆栽从角落里抬上来,放在护墙上方。 盆栽的底部正好和灰尘稀疏处重合。 显然,这个假盆栽本来是放在走廊护墙上的。为什么从护墙上拿了下来?是因为怕掉下去砸到人吗?可为什么之前在护墙上放了那么久? 她站在盆栽边,查看周围的环境:这栋庭院式公寓是u型建筑,这里是建筑的后侧部分,可以看到左右两翼的邻 居走廊,甚至可以看到有些邻居在走廊上自制的晾衣架和上面的衣服。 她低下头继续研究那个假盆栽,看到塑料上的某个装置时,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次日。 施雪泱去了梁皓的公寓,梁皓让她进了屋。 “凶手杀鲁元的日期是6月20日,你搬进这个公寓的日期,对不对?”她首先问。 梁皓有点不明白:“是的,这个日期怎么了?” 施雪泱:“凶手真正布置下监视监听我们的设备,时间是在那一天,你搬进来的那天。” 她站起身,走向了他房间的柜子边,抬头看向放在上面的行李箱。 她伸手把两只行李箱都从柜子上方取了下来,放平在地上。 她弯下腰,看了一下两只行李箱的万向轮,把其中一只行李箱拖出来,示意他过来看。 梁皓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慢慢走近那只从搬进来后就已经放在柜子上方的行李箱。 轮子的轮轴中间,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监听器在他搬进这里前已经附着在了他的行李箱上,跟着他的行李箱一起被放在柜子上方闲置,也窃听着房间里的一切。 他的脸色发白,从轮轴里卡紧的部位猛地拔出那个监听器。 “括”,捏碎了。 窃听器碎了以后,施雪泱才继续道:“你把行李箱放在公寓庭院里,去找公寓管理员去要钥匙的时候,埋伏在公寓一楼走廊护墙后的凶手趁机出来把窃听器卡进了你的行李箱轮轴中。” “而403的鲁元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他喜欢偷窥整个公寓,他在走廊的护墙上放了一个假盆栽,盆栽上装的摄像头可以记录下他的邻居们出来晾衣服,在门口吵架,在庭院里说人闲话的情形。” “那天天气很好,是不是?太阳光让细心的凶手发现了盆栽的异样,查清那是403住户的之后,杀了鲁元灭口。” “而凶手不敢销毁这个证物,是因为鲁元为了让自己的偷窥能持续,特意对公寓管理员说过,这棵发财树是他母亲送的,希望发财树能一直被允许放在护墙上接受阳光照耀,他会做好措施保证它不掉下去。” 这栋公寓的摄像头是虚设,常年都是坏的,所以凶手没有料到会不小心被偷窥的住户目击到行动。 这才是杀人动机。 而真正监视503/504的设备,早就跟随着梁皓的行李箱进入了他的房间。 梁皓懊恼地用拳头砸了一记行李箱:“可恶!” 第18章 演戏 “当然,那只是我的推理猜测,事实细节有可能有出入。”施雪泱道。 梁皓平定了一下呼吸:“大部分应该都能对得上,因为行李箱……只在我去拿钥匙的时候放在了庭院里。” 这栋庭院公寓的建筑结构决定了梁皓的动作。 u型建筑一楼到五楼的走廊边都有护墙,而左右两侧建筑又是封闭的,除非一楼的住户可以翻过护墙进入房间,其余的住户必须通过u型拐角两个楼梯间上楼,而楼梯间外有一扇小门,必须要有钥匙。 而公寓管理员房间在右侧建筑的最顶端。 梁皓拖着行李箱,去找公寓管理员钥匙时,基本上不会先费劲把行李箱拖过护墙,而是会选择把行李箱放在护墙边,或者庭院里,他自己则空手翻过护墙去找公寓管理员。 施雪泱:“如果事实就是像我说的那样,那么凶手一定提前来踩过点,很清楚公寓的构造,而且在你搬进来的那天也刚好出外勤。” 梁皓和她对视了一眼,会意。 “我会找找6月20号出外勤的那个人。” 施雪泱拿出手机,转而用短信的方式对梁皓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要不要做。】 梁皓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有大动作。 梁皓跟着她来到隔壁她租住的那个空房间503房间。 她走到窗台边,弯下腰,用手指了指。 梁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窗台内沿下方,粘着的俨然是另一枚窃听器! 【施雪泱】:案发后警方封锁了这里,凶手料定我不会鲁莽回到这个房间,就把这个窃听器放在了这里。 【施雪泱】:假装我还没发现它,利用这个给凶手演一场戏。 …… 施雪泱之所以不确定到底要不要那么做,是因为她真的不擅长演戏。 和高星衡之间的戏都演成那副烂样了,别提其他生死攸关的戏了。 她一回家就问高星衡:“你演戏好吗?” 高星衡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演戏?” 她料想他的演技应该能过关。毕竟他在犯罪组织里卧底了两年,获得了犯罪组织高层的信任,如果不是那个意外的话,恐怕他还能继续隐藏下去。 她就不一样了。同样是卧底,但她是以“耿直”打入敌方内部的。 沉默寡言、不懂人情世故的行动派,这是她给自己的人设,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性格。 她在修车厂卧底获取情报的时候,有时她需要频繁请假,她的请假理由往往是不着边际的,“这个人连说谎都很蹩脚”的印象就自然而然地被加深了。 因此,当她说谎的时候,就不需要太多言辞和表情配合,只需要端着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严肃认真地说出比较正常的事,对方就会相信个大半。 但是这次她想设的圈套,却需要足够的演技,因为凶手可能并不熟悉她的性格,而且又是在窃听器里了解到这一切的,至少语气上需要声情并茂才行。 施雪泱需要高星衡的配合,这是她第一次决定让他参与:“试试就知道你演技好不好了。” 这几天高星衡的状态好了不少,应激反应出现的频率减少,和她说话互动也开始变多了。就连远程和他连线的心理医生都说他的恢复速度惊人。 高星衡眨着眼睛看她:“我现在需要演什么?” 施雪泱思忖道:“演和我吵架。” 高星衡为难了。 他的脸色苍白得古怪,低声道:“……对不起。” 施雪泱研究了一下,也是有生之年当上评委了:“这个表情演得还不错,但吵架的语气不对,重新来过。” 高星衡愣了一下。 坏了,她把他的反应认成是演戏了。 可那根本不是演戏,而是真的反应。 他该怎么解释他还没开始演戏、他根本不能演这场戏呢? 高星衡沉了沉声音,让自己显得更认真一些,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强调:“不是,我做不到。” 施雪泱觉得还缺点什么:“再凶一点。” 高星衡:“……” 他挫败地别过头,背影透着无可奈何。 施雪泱拿着小本本打分:“冷战?但我要的是激烈的冲突。” 见他默不作声,她开始担心自己评委是不是有点过于苛责演员了。 她放轻声音,用手去碰了碰他的肩头:“没有骂你的意思,对不起,要是不想演的话……” 正说着,她的手被抓住了。 他用了几分力道,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手指曲起来扣住外沿。 “我说了,我做不到。”他的声音沉而冷,语气不容置疑。 她分辨了一下,觉得这场戏挺有张力的,正要抽回手叫停,却发现手根本抽不回来。 他抓得更加紧实,几乎带来了几分疼意。 他没有转过头来和她对视,始终背对着她,抬起手扣着她的手。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无法控制自己抓着她的力道。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但纷乱的画面碎片光怪陆离地涌进他的头脑中,血腥味从喉咙口泛上来,他想拼命抓住什么。 “高星衡。” 他听到她在叫他,声音有点遥远。 他的脊背微微弓了起来,情绪混乱带来了躯体上疼痛的体现,他越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放开,放开。 第19章 他对自己说。 但他的手仿佛暂时失去了和大脑之间的连接一样,不管不顾地抓着她不放。 “对不起,不该让你演戏的。”她意识到他的症状再次出现,只能用另一只手在他的脊背上慢慢拍着,像给噎住的人顺气一样。 他的意识被她的道歉带得逐渐清醒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演戏。 不是你 的错。 而是因为“吵架”。 他在脑子里设想和她吵架的场景时,突然脑子一片混乱,心脏钝痛,浑身都在发麻。 高星衡张了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拉着她的手,又拽了一点过来:“有……” 她没有挣脱他,从身后靠近了他一点。 他微微侧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用冰冷而颤抖的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 “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他用尽全力,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要吵架的话,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下次别吵架了,不然他撑不住的。 第19章 菌子先生 由于在测试演技的时候高星衡表现出了异常,施雪泱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把他牵扯进这件事中。 万一他在途中受到一点什么刺激,导致他的状态恶化,想不起那些重要线索的话,她负不起责任。 她忏悔,因为她之前一直抱着一种养狗子的心态。 现在她决定抱着一种在实验室养菌子的心态去面对高星衡。 她开始记录: 6月30日,菌子先生出现应激症状,八分钟后缓解,当晚十点左右入睡(太好了没事)。 7月1日,下雨,空气湿度提高,观察了一下菌子先生的生长情况,一切正常,说明空气湿度不是影响因素。 …… 高星衡试图解释:“昨天,不是因为演戏。” 施雪泱写: 7月1日,菌子先生第四次解释不是因为演戏,似乎很在意我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明明我已经说过四次“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参与这次计划。重申纲领:保护好菌子,不会拿他做诱饵的。 不过,凶手最为在意的就是高星衡的记忆是否恢复,要怎么才能在不把高星衡牵扯进来的情况下,引诱凶手踏入陷阱? 施雪泱找了个时间再次让梁皓提着购物袋来她家,这次并没有和高星衡见面。 一楼车库内,黑色越野车停着,后座车窗拉开了一条小缝,以便空气能流入,不至于太过闷热。 外面下着雨,去哪里商量都不如在这个家里最安全。 考虑到车库的回声,高星衡可能会从楼梯间听到一点调查细节,影响他的状态,于是施雪泱选择了在车内交换情报。 她问梁皓:“你上报了窃听器的事吗?” 梁皓:“还没有。” 梁皓担心打草惊蛇,他还没有把怀疑案件是特案组内部人做的这个猜测上报,也是这个原因。 施雪泱却道:“没关系,窃听器被毁掉后凶手就知道我们在怀疑内部人了,如果你瞒着不告诉其他人,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个,陷入危险的反而是我们。” 梁皓:“除了打草惊蛇外,我还担心凶手会嫁祸给公寓内的其他人。” 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特案组得知窃听器的事,一定会朝三个方向开始调查:1、公寓内部存在组织人员,2、警方内部存在组织人员,3、梁皓的秘密调查计划被泄露出去。 这时,凶手制造证据,挑选一名公寓住户,伪造出那人是早已潜伏在此的组织人员的假象,无疑是摆脱怀疑的一个好办法。 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一个无辜的公寓住户遭殃。 施雪泱思考了片刻,却推翻了这个假设:“不,即使我们不上报线索,凶手也会那么做的。” 这是拉锯式的头脑战。 凶手出于某种原因迟迟没有对高星衡直接下手,反而杀了两个人,正是这两次行动让ta被迫暴露了自己。 “某种原因”是关键的一环。 如果能找到凶手没有对最直接的目标高星衡下手的原因,那么这场拉锯战的主动权就握在了手里。 只是现在,那个“原因”还没有浮出水面。 施雪泱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转移了话题道:“6月20号那天出外勤的有哪些人?” 梁皓把随身带的记录本子递给她:“都写在上面了。” 她扫了一眼,把那些人名记下来。 赵宸秀(4),案发当天请病假。 焦瑜(9),案发当天应商案科同事的请求,外出调查安商街95号的情况。 吕茹衣(3),案发当天独自拜访调查周钟烨的亲属朋友。 韩光霁(1),案发当天迟到,原因是被领导叫走了。 并不是说除了这些人以外的人就排除了嫌疑,而是现在这些人嫌疑比较大。 施雪泱把记录手册还给梁皓:“我记住了。” 梁皓把记录手册放回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演戏的事呢?” 她摇了摇头:“之前的那个计划我暂时不准备做了,得另外再起草一个计划。” 梁皓一针见血地指出:“是因为高星衡吗?” 她承认了:“是的,他不适合参与进来。” 梁皓却道:“说不定能利用高星衡,试探出凶手迟迟不对他直接动手的原因。” 施雪泱冷静平淡地盯着他:“除非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这次试探中能抓到凶手,否则我不会让他成为诱饵的。” 梁皓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车窗外,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身体靠在了汽车座椅靠背上。 他诧异于她坚决维护高星衡的态度:“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施雪泱:“因为我的任务,本来就不是抓到凶手,而是保护他。抓凶手是你们特案组的任务。” 梁皓眉头往上挑了挑,笑了起来:“是的,我差点忘了,我们两个根本不是搭档。” 正说着话,施雪泱手机里弹出来自高星衡的电话。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来找我了,先别说话。” 施雪泱接起电话。 高星衡:“下午好。” 楼上,高星衡在阳台上透过防盗窗看向楼下,他的手里握着手机。 梁皓进入他家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她也没有离开。 高星衡心急如焚,在头脑里预演了无数种可能,看了无数次时间。 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还没有谈完事情? ……哦原来才过去五分钟。 但是,五分钟又是另外的账。 他按下了“拨号”键,在脑内想象出她接起电话的模样,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于是一时间便呈现出了有点僵硬而微妙的语气:“下午好。” 她的回答是:“下午好,我很快上来。” 外面下着雨。 他的手按在玻璃窗上,手指跟着外玻璃上往下滑的雨水痕迹慢慢移动。 她的声音和雨声一起传入耳中,他心里的消极情绪忽然被冲刷了不少。 高星衡一时间竟完全忘了自己打电话过去是为了礼貌地说梁皓坏话的。 他的嘴角上扬起来,手指在玻璃窗上滑动着:“好。” 她又说:“那就这样,不要一直站着,会累的。” 他看向窗外的眼神放空了,手指无意识的动作也停下来,雨水有节奏地滴落在窗玻璃上。 “好的。”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尾扬起来。 高星衡自己都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到底是以什么话题结束的,到底是谁挂断的。 等他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脸上带着笑意,通话已经在两分钟前结束了。 …… 车内。 施雪泱结束了通话。 她对梁皓道:“我也该回去了。关于窃听器的事,你还是上报吧。我之前调查过公寓内住户的资料,基本上可以确定在他们中间没有组织成员,你把这份资料一起上交,这样的话,凶手想诬陷谁就不那么容易了。” 梁皓神色复杂地道:“多谢,也只能这样做了。虽然我们不是搭档,但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和义气。” 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这天的情报交换暂时到这里为止。 施雪泱关上车窗,拉开车门:“走吧,外面在下雨,出门小心点。” 梁皓却没有下车,他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怀疑过秦嫣?” 她猛然转过头看向他。 秦嫣,她的顶头上司和朋友,知道这个 任务的所有细节,特案组的第十名特别成员。 梁皓把那本记录手册拿出来,翻到后面一页,那里是秦嫣在6月20号的外勤记录。 秦嫣(特别成员),案发当天请假。 梁皓注视着她:“凶手没有直接对高星衡动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ta和你们两个人中的某个人有很深的交情,所以暂时下不了手?” 第20章 第20章 可以信任的人 “如果凶手和你们两人中的某人有很深的交情,暂时下不了手呢?你怀疑过秦嫣吗?”梁皓问她。 施雪泱重新关上车门,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了手机。 她没有带记录手册小本子的习惯,理由是手册被人捡走后谁都可以打开查看,一般都在手机备忘录上记线索,设置密码锁。 她翻到某一则备忘录,把手机屏幕拿起来给梁皓看。 梁皓以为上面写着有关秦嫣的线索,凑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则备忘录上写着: 【梁皓,知道凶手可能安装了监视器但却没有用检测设备检查自己屋内,也没有检查403。】 那是她在怀疑他时记录下的某条线索。 施雪泱收起手机:“我平等地怀疑每个人,包括秦嫣,包括你,甚至包括我自己。” 梁皓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怀疑他认车牌的那一幕,他无奈地道:“你有警惕心我就不再说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在挑拨离间。” 她点头:“我知道了。” 梁皓知道她绝对不是“知道了”那么简单,一定会在线索备忘录上再添上一句“疑似挑拨离间”的怀疑理由。 如果是刚认识她,他一定会被她这种冷酷精确如机器的态度所震撼,不过在有了几天共享情报的基础上,他竟然也不感到意外——就连她那副一成不变的冷淡表情也习惯了。 梁皓:“不过,为什么连你自己都是怀疑的对象?” 施雪泱:“怀疑自己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如果我符合凶手的画像,那么有三个可能,第一我有精神分裂,第二我有双胞胎姐妹,第三凶手有意嫁祸给我。” 梁皓:“……” 确实,每一条都值得怀疑。 无懈可击,在查案的时候的确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凶手。 她正要离开,却又转过头看向他:“所以,在走之前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在猜测凶手可能安装监视器的情况下没有对自己的房间进行检查,甚至没有去案发现场查探?” 梁皓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粗略找过了一遍,不过由于没有专业仪器,没有发现藏在行李箱轮子里的那个。” 施雪泱总算放过了他,打开车门:“走吧。” …… 晚上。 施雪泱独自坐在沙发上放空,思考着后续该怎么做。 高星衡去洗澡了,他的腿伤还没完全好,目前是使用坐在椅子上的坐浴方式。 她能明显感觉到高星衡和案件之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他单独处在一个频道,某些时刻的行动意外地可爱。 不过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个家伙能让她稍微感到安心一点了,至少他绝对不会是犯人。 电视没有开启,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她的呼吸声。 她正胡思乱想地整理自己的头脑,忽然听到从高星衡房间的方向传来一声闷重的声音。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来,顾不得查看监控里的画面,毕竟现场总比调监控快。 她打开他的房间门,环视了一眼,没发现异常,便断定是在浴室里。 她敲了敲浴室门:“你还好吗?” 里面的人闷哼了一声:“……没问题。” 她把耳朵贴到浴室门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不自然:“既然没问题,那么不介意我进来吗?” 高星衡:“不……” 疑心病重症晚期患者施雪泱不相信他的话,便调出监控。 监控画面里,本来应该坐在凳子上淋浴的男人正狼狈地坐在地上,整理石膏上的防水罩,看起来是摔下去的时候那层作为防水罩的塑料袋边缘松动,导致水从缝隙渗入。 在摔倒的时候,花洒被甩到了一边,离他的手可以接触到的还有好些距离,更糟糕的是,被甩出去那么多距离后,花洒淋浴头被摔得裂开了一些,那个角度侧躺着地上的花洒里喷出水来,像下雨一样淋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抹一把流淌到眉毛睫毛上的水,继续系紧防水罩。 就这还没问题,见鬼了。 她用铁丝撬开浴室门,门的插芯旋出。 高星衡本就手忙脚乱,现在他索性当场呆滞,裸/露的肌肤被热水冲刷得薄红,他停下系防水罩的动作,低下头,手臂拢住自己。 她把浴袍扯下来扔给他:“先处理好石膏,再考虑洗澡。” 他训练有素的身体线条优美而有力量感,上身结实精瘦,肌肉坚实。 他接过浴袍,遮住自己,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把浴袍交给他后,首先关掉了花洒,免得更多水渗入石膏,紧接着她准备把他从地上搬到凳子上。 正要蹲下来,他说:“我自己起得来。” 她转过身打开镜柜:“那你自己起来,我拿吹风机。” 高星衡用手撑着自己,将自己从地上托起来,一点点挪到凳子上。 她拿了吹风机,插上电,又递给他一块干毛巾。 他湿漉漉的黑发上弥漫着水汽,闷声不吭地用毛巾按压石膏表面,吸去水分。 幸运的是,他一直在用尽全力拯救那个防水罩,石膏只是轻微进了点水,用低温档风吹干差不多就没事了。 吹风结束。 她关掉吹风机后,他终于开口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把吹风机重新放回镜柜里:“没关系。” 高星衡的手抓着凳子边缘,低着头:“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不仅如此,还是你的拖累。” 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着水珠,有一滴落到了睫毛上,差点滑进眼睛,他忙不迭地抬手去擦。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他在擦眼泪一样。 施雪泱以为他哭了,瞬间慌了。 她蹲下来和他对视:“不是。” 高星衡也懵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开始慌张急忙解释给他听。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更何况,对我来说,你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笨拙地安慰道。 他的黑色眼瞳被水汽氤氲得湿润朦胧,眼尾和鼻子都有点红红的。 施雪泱露出一副闯祸了的无措表情:坏了,真的被她惹哭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单手松松地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脊背,试图补救:“没事的,没事的。” 高星衡却僵住了。 唯一信任的人……唯一……信任……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着,水珠从头发上滴落下来也顾不得擦了,他感受着靠近他的热源。 那么,他和她之间的感情联系一直都是在的,对吗? 虽然她表现出冷淡的模样,但她还是爱他的。 唯一信任的人,对她来说是这样,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曾经怀疑过两人的关系中结婚戒指的去向,但现在有了这句话,已经不需要戒指作为证明了。 高星衡伸出手,回搂住了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揽住她。 第21章 外出的陷阱 施雪泱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将两周一次的骨折愈合复查提前,以便石膏能及时更换。 挂掉电话后,她在备忘录和手机闹钟上设置了次日出行的行程。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沙发上,以同样的姿势继续被高星衡洗澡事件打断的思考进程。 刚才思考到哪里了? 她抬起手,用食指按压着太阳穴,像带动齿轮转动一样慢慢揉着圈试图想起刚才中断的思绪。 但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美色。 不得不说,高星衡被淋湿披着浴袍的样子确实很有蛊惑性。 她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把思考进程强制关闭。 等等……高星衡的右肩背部似乎有一个弹孔疤痕。 略微凹陷的色素沉淀区域和周围健康的皮肤形成了对比,疤痕处布满了不规则的褶皱。 刚才不小心瞥了一眼记在脑海中的画面在她脑中不断积聚起更多细节。 原来如此。 她的大脑不断浮现关于他的身体的图像,不是因为贪恋美色,而是为了提醒她这个线索。 她立时站起身来去找高星衡。 高星衡刚吹完头发,发型 有点凌乱,见她过来便下意识地用手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 她走到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这里的弹孔疤是怎么回事?想得起来吗?” 他怔了怔,显然是没料到存在那么一个疤痕:“弹孔疤痕?” 她松开了他:“没关系,我就是好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施雪泱的计划是通过提醒他没有注意到的身体疤痕,来激活他对于那个疤痕的记忆,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她走开后,高星衡果然陷入了沉思,抬起手去触碰刚才她指的那个地方。 弹孔疤痕…… 是怎么来的? …… 第21章 次日上午,施雪泱去了对面公寓的503空房间。 自从发生了403住户被杀事件后,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来这里潜伏观察了。 她站在窗口,给秦嫣打了个电话。 秦嫣告诉她审讯进程:“聂国彬和许容蓁那里已经审问得差不多了,可以排除他们杀人的嫌疑。” “至于组织到底是怎么发现周钟烨,把他列为线人目标的,从现在看来似乎是偶然,因为许容蓁和组织有关,组织碰巧发现许的男朋友周钟烨是警校医生,一打听发现周钟烨最近有外勤任务,就起了疑心。” 施雪泱思忖了片刻,没有就这个话题问下去。两个案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警方内鬼下的手,从聂国彬那方面最多能得到一些关于组织的细枝末节情报。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提到了高星衡的状况。 施雪泱:“自从上次被警笛声刺激恢复了一点记忆后,他现在还没有其他恢复的迹象。昨天石膏进水了,今天傍晚我们准备出门,已经在医生那里约好了。” 秦嫣:“那你呢?” 施雪泱:“我吗?已经有点习惯了。” 秦嫣追问:“那个家伙没有把你们两个的关系当真吧?” 施雪泱思考了一下,两人除了正常的互动以外没有什么了,高星衡其实也隐隐地排斥着她的接触。 她答道:“我无法准确地判断他的反应,不过他应该还在怀疑,过几天等他好一点,我就把其他的真相也告诉他。” 秦嫣:“……算了,问了你也是白问。” 施雪泱:“对了,凶手为什么要加热周钟烨的尸体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原因我已经找到了。” “不过我还得去那个地方证实一下,等我得到目击者的证词,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才能把物证交给特案组。” 秦嫣:“你已经找到物证了吗?” 施雪泱:“是的,你小心特案组内部的人员。” 秦嫣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看来是确认了特案组内部人员动的手。” 电话结束。 施雪泱弯下腰,看向窗台内沿下方,那枚粘着的窃听器依然在。 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根本没找到什么物证,更没有人证。 她已经决定放弃把高星衡作为诱饵引凶手上钩的计划,那么剩下的选择只剩下关键证据。 在周钟烨案中,凶手完全可以用周密的计划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或者按照ta的立场根本不需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因为在内鬼身份暴露前,没有人会怀疑ta。 但凶手却“多此一举”地加热尸体,仿佛是匆匆忙忙杀了人之后临时想出来的应急办法。 凶手应该是刚发现周钟烨被买通,临时起意将他杀了,而在某个地点留下了凶手和周钟烨见过面的证据。 这是因此,凶手才会匆忙制造不在场证明。 她假意说自己找到了这个关键物证,就是为了引凶手上钩。 她说得很小心,免得某个细节没对上就让凶手起了疑心。就看今天傍晚了。 …… 傍晚,施雪泱按照计划带高星衡下楼,开车离开家。 黑色越野车驶离车库后,车库门缓缓关上。 路上,高星衡突然开口道:“没有千斤顶和撞击锤。”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她之前说过的“小鬼当家”玩笑话,她开玩笑说会在车里动手脚,把千斤顶支在内侧,用钓鱼线连接门把手后视镜,当凶手打开车门时,用拖车钩形成撞击锤。 她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笑意,道:“你还记得我说的玩笑?” 他点了点头:“当然会记得。” 她说:“这种还是尽快忘掉比较好,免得你对我有错误的印象。” 要论错误印象,高星衡对她产生的错误印象可不少。 光是“变态嗜好”那一条,已经变成大山一样根深蒂固的成见了。 高星衡看着她:“不是错误的。” 施雪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还坚持不是错误的—— 她现在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了。 骨科诊所。 她让高星衡戴上墨镜和口罩,一来能避免他在面对太多人的时候感到不舒服,二来也避免他被熟人认出来。 进检查室前,高星衡转过头看她。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戴着墨镜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像一个无措的盲人。 她抬起手挥了挥:去吧去吧。 他多少有点不甘心地收回手,点了点头。 高星衡进了检查室。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坐在她旁边等待出报告。 由于和医生约过了时间,现在等候室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尽管如此,施雪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精神有点紧绷,因为他坐得笔直,脊背僵硬,抄在裤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没事吧?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微微抬起来,倾斜着向她的方向:如果能……就会没事的。 她把他的手按下去:放下吧没关系的,别紧张。 高星衡:“……” 他终于想到了手机,摸出那个硬方块开始打字。 几秒后,施雪泱收到了一条消息。 【高星衡】:戴着墨镜就好像看不见一样,可以用手拉着我吗?对不起。 她侧头看向他,纳了闷了: 上次在家里戴着墨镜切菜都不会切到手,怎么这次戴着墨镜就像看不见一样了? 不过考虑到可能是患者的心理作用,她没有提出异议,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口罩里的空气沿着布料上升,在墨镜片上漫上一层雾气。 施雪泱这才知道了真相。 怪不得说“好像看不见一样”,原来是因为戴着口罩,眼镜片起雾了。他的反应还怪好笑的。 她打字回复。 【施雪泱】:抱歉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凑过去,把他的口罩沿着鼻梁附近稍微扯下来一点,露出小半张脸。 他对于她忽然的凑近感到有点无措,瞳孔放大。 口罩被扯下来的瞬间,就像是衣服被剥了下来一样,他的脸颊迅速红了。 她看到他脸上肉眼可见的红晕,以为他是被口罩闷得热坏了:“热吗?以后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对我说。” 高星衡的嘴唇抿起来,没有说话,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就假装是眼镜片起雾,假装是被口罩闷坏了。 这样也挺好的。 第22章 瓮中捉鳖 十多分钟后,检查报告出片了。 施雪泱陪着高星衡进了诊疗室。 在医生翻看报告和片子的时候,施雪泱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秦嫣】:ta出现了。 监控画面中,独栋别墅前出现了一个人,穿着邮递员的背心,在门口停了下来,在信箱前停留了一会儿。 施雪泱认出这个“邮递员”就是那天在她家信箱里放入装着断指的快件的人。 这次,“邮递员”依然是老样子打扮,普通的装束,帽子墨镜和口罩一个不缺。由于裤脚太长遮住了鞋子的鞋跟,不能准确判断ta的身高,不过粗略估算穿鞋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左右。 果然出现了。 她特意在503房间内给秦嫣打了那个电话,在电话里提起她找到了关键证据,而且物证就在她手里。 除此以外,她更是提到了今天傍晚她会带高星衡去医院复查。 如果凶手在意那个物证的话,说不定会亲自上门来。 而不管凶手做什么,此刻的高星衡在医院里,有她陪着,至少他是安全的。 至于凶手那边,她已经提 前对秦嫣和梁皓提过了。 监控画面里,“邮递员”四周环顾了一下,脱下邮递员背心塞进挎包里。 在四周无人的情况下,“邮递员”走近独栋别墅车库旁边的那扇门,从挎包里摸出工具。 撬锁器伸进门锁里,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时,门锁打开了。 “邮递员”闪身进入门内,轻轻碰上那扇门。 画面视角一转,从外面的监控画面转向楼房内部的监控画面。 鞋子安静地踩在楼梯台阶上,先是小心翼翼的,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冲。 快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邮递员”忽然犹豫了一下。 楼房内部空无一人。 空气流动很滞缓,被重重的无形之壁所包围,仿佛呼吸都有回音。 猛然之间,“邮递员”转身回头,原路返回,从楼梯上冲下去。 小门被打开。 “咣!” 那扇通往二楼的小门猛烈地撞击在墙壁上。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口:“别动!” …… 骨科诊疗室。 医生在一边絮絮叨叨地给出建议:“可以做点轻微的肌肉收缩运动,不要负重走动,这些你都知道的,补充钙,多晒晒太阳……” 第22章 高星衡转头看向她。 她熄灭手机屏幕,朝他点了点头。 医生评估完检查报告片,确认骨折愈合得不错,决定给他现有的石膏进行了一次更换和调整。 他之前那次骨折很严重,是被汽车碾过轧断了腿,这次的恢复情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还是不能拆掉石膏。 高星衡希望换成短腿石膏,让膝关节能够自由活动。 但医生驳回了他的请求:“现在换石膏?做梦去吧。至少六周后。” 施雪泱知道他对于自己一直无法自由活动只能忍耐着用拐杖的情况感到很焦急,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别急,六周就六周。 石膏室。 骨科技师开始重新为高星衡绑石膏。 施雪泱正像忙碌的保安一样不停地切换监控画面,观察实时情况。 …… 监控画面内。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梁皓。 这是施雪泱、秦嫣和梁皓三个人的计划。 施雪泱负责做出离开的动作引诱敌人进入屋内,秦嫣负责盯着监控察看情况并通知两人,而梁皓则负责追击凶手。 梁皓提前埋伏在了附近,这附近他已经比较熟悉了,至少不会被凶手察觉到。 等凶手出现潜入屋内后,他从那扇门外堵截凶手,瓮中捉鳖。 耳机里传来秦嫣的提醒:“目标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往回逃跑。” 梁皓立刻前往堵截目标。 门打开后,“邮递员”意识到自己踏入了陷阱,当机立断地摸出藏着的枪。 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砰! 子弹划破空气。 梁皓没料到目标会随身带着枪,慌忙闪开身形,以免受伤。 趁着梁皓躲闪的瞬间,“邮递员”猛力撞开他,从小门里逃了出去。 梁皓一个趔趄,后脑勺撞在了门框上,“嘶”了一声,不过他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忍着剧痛站起身来,往目标逃离的方向追过去。 秦嫣在耳机里道:“我马上到达,目标往右侧支路跑了。” 梁皓被那一撞痛得皱着眉道:“带上枪,不然事情很不好办。” “邮递员”从右侧支路逃跑,旋身转入一个小巷里。 只要逃离了这一带,施雪泱布下的监控天罗地网就失效了,到时候就不会有“天眼”的存在,逃跑会更容易。 这一片居民区里巷弄曲折,人员复杂,即使他们追上来,也很快会追丢。 “邮递员”一边跑,一边脱下外套,将外套反穿。 必须及时混入群众,在七月份这套全身黑的衣服太显眼了。 这件双面穿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有很大的反差感,而且能混入夏天穿着白衬衫的人群中。 秦嫣:“目标离开监控范围。” …… 施雪泱站起身,低声对高星衡道:“我走开一下。” 高星衡抓着她的手犹疑地放开:“快点回来。” 骨科技师的眼神往这边瞥了一眼,努力忍住自己想要笑的嘴角。 等施雪泱走开后,技师才放声笑了出来,对高星衡道:“有点太黏你老婆了吧。” 施雪泱离开石膏室,走向走廊尽头,坐上电梯,按下去顶楼的按钮。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升。 数字不断跳动着。 到顶楼第二十楼后,施雪泱改走楼梯,一路奔跑走上天台。 天台上早就隐藏好了她的装备。 她打开背包,快速组装好狙击枪,调整好姿势,打开瞄准镜,寻找目标的踪影。 她特地挑选了这家医院,这里距离朝日路社区并不远,从这里的天台往社区的居民楼,直线距离在六百米到一千米之间。 天台是第二十一层楼的高度,视野很广阔,从这个角度俯击,没有太多阻挡物,甚至在某些角度里,连巷弄里的情况都能看清楚。 她看到那个黑色身影正在一边奔跑一边脱衣服。 她不断计算着角度,风速,方向,障碍物。 黑色身影拐入了小巷里,进入了她的视野盲区。 在居民区进行狙击实际上是十分危险的动作,上级也是考虑到她的枪法成绩,又在她承诺了不会狙击人员只会采取非致命武力、对环境进行控制的情况下才勉强答应的。 也就是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朝目标本身射击,她最多只能利用周围的环境、障碍物对目标进行阻截。 她计算着那一带巷弄的路线,估计着凶手到底会从哪里出来,在这个视野盲区里,凶手到底转向了哪条路。 她在瞄准镜里飞快地转移着视野区,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人员的流动。 很快,她发觉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那个人虽然换了帽子穿了白色上衣——但那人的裤脚和鞋子暴露了这人就是刚才逃跑的目标。 “邮递员”的裤腿很长,遮住了鞋跟,这本来是ta用来遮掩自己身高的手段,现在却成了辨认ta的重要特征。 梁皓和秦嫣基本上找不到目标了。 她眯了眯眼睛,看到了那个白色外套身影又拐了个弯,跑进了另一条小巷。 两边居民楼之间上方吊着一大块油布,这块油布是用来遮雨的,下方堆放着两栋居民楼里居民的物件。 在行动前的协议中,根据规定她只能采取可控的、非致命的环境控制,而不是采取狙击人员的方式—— 她只能利用周围的环境来阻截凶手。 正是时机! 子弹嗖然出膛。 九百米外,街道尽头—— 绑油布的绳子应声断裂,油布坠了下来! “目标,在彩色油布下面。”她对梁皓道。 第23章 (倒v)审讯 摩托车在窄巷里尽可能地控制速度。 “左转,看到目标了吗?”耳机里传来施雪泱的声音。 秦嫣握着车把手,控制着摩托车车身倾斜,和倾斜的身体保持一致,快速过弯拐进小巷里。 昨天下过雨,作为简易遮雨棚的油布上低洼处积了一些雨水。四角的绳子被击落后,上面的雨水飞溅起来,宽大的油布重重地坠落在地上,盖住了巷子里摆放着的物品,以及刚跑进巷子里的人。 骤然之间,那人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油布覆盖下来,高高低低不平,其中一处地方蠕动着。那人试图撑住身体,推开油布,油布上方出现了放射状褶皱,像水波一样扩散。 那人的手掌和膝盖离开地面,站起来微微弯着腰,举起油布给自己开出一条路以便自己能逃离这张从天而降的油布。油布上的雨水随着下方力的作用点变化而不断流动着,那个凸起逐渐移动着。 “目标是往对面出口走的。”耳机里,施雪泱再次提醒道。 摩托车迅速从另一条路绕了过去,风驰电掣地转弯。 那人移动到了巷子边缘,掀开那张宽大的油布,获得新鲜空气的一瞬间,油布 往下重新坠了下去,落在巷子里那些物品上,高低不平的褶皱如同山脉一样。 在那人露面的一刹那,摩托车发动机的声浪出现在了他的周围。 “站在原地别动!双手举高!” 摩托车上秦嫣举着枪,车身横在巷口。 那人慢慢举起双手。 …… 施雪泱拆下弹匣,卸下枪托,把枪重新放回包里,藏在天台上原来那个隐蔽处。 她提前踩点的时候挑了这个地方藏匿武器,要取回枪/支只能等会再来一趟了。 她快步走下楼梯,重新坐电梯下楼,回到骨科门诊那层楼。 石膏室。 骨科技师正为高星衡重新绑石膏。 高星衡的手心在微微沁着汗。 过去的半个月内,他一直待在家里,就算是外出也是被她带着去人较少的自然环境里放风。 今天他来到这家人员正常流动的医院,这才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他必须确保她在身边,才会感到安全。他甚至厚脸皮地主动提出了“用手拉着我”的请求。 好消息是他的应激症状减轻了。 坏消息是他好像开始过度依赖她了。 “她在外面等你呢,别慌。”骨科技师看出了他的紧绷状态,连忙安慰了一句。 结束绑石膏后,高星衡拄着拐杖走出去,果然看到她在外面走廊上的等候椅上等她,他总算放心下来。 施雪泱正火急火燎地给梁皓发消息。 【施雪泱】:秦嫣已经抓到犯人了,你回去,帮忙处理一下现场。 【梁皓】:刚才那个犯人开枪了,我会处理掉弹壳,尽可能找到那颗子弹。 【施雪泱】:顺便帮我关一下我家门。 【梁皓】:明白。 她熄灭手机屏幕,站起身来扶住高星衡:“走吧。” 两人离开医院回家。 车库旁边的那扇小门好好地关着,仿佛无事发生。 第23章 …… 秦嫣控制住了那个犯人,给他上了手铐后,摸走了他身上的手枪。 “不是警用手枪。”她看了一眼,把那把手枪放入证物袋。 紧接着,她摘了犯人的口罩和帽子。 犯人别过脸去:“哼。” 眼前的脸,秦嫣并不熟悉,至少她没见过。 被抓的“邮递员”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身上的手枪是非法获得的黑枪。 秦嫣把犯人带回了警所,交给特案组。 特案组在值班的警察赵宸秀(4)对于这个时间出现嫌疑犯这一点感到惊讶,问秦嫣:“这是谁?” 秦嫣简短地解释道:“试图闯入那个房子,身上带枪——但还不确定是不是案件凶手。” 赵宸秀(4)“嘶”了一声:“我打电话给其他人。” 随后,特案组其他警察也先后赶到。 审讯室。 犯人名叫姚志,没有工作,平常跟着一个小混混团体收点保护费,身高一米七八,年龄二十九。 审讯姚志的首先是韩光霁(1)。 韩光霁第一个问题是:“枪哪里来的?” 姚志:“有人给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韩光霁:“为什么闯进那个屋子?” 姚志:“都说了有人让我去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韩光霁:“那个人叫你去你就去吗?衣服、怎么换衣服、开枪,都是那个人教你做的?” 姚志闷声不响。 韩光霁拿出之前那段录影,“邮递员”将一封快件投入信箱中,随后快速离开附近。 韩光霁:“是你吗?” 姚志看了几眼:“是我。” 韩光霁:“你知道快件里是什么吗?” 姚志沉默了一下:“手指头。” 韩光霁继续问:“你杀了人?把手指寄到那家信箱里?对吗?” 姚志:“对,我杀了人。是那个人叫我杀的,也是那个人叫我送过去的。” 韩光霁:“窃听器呢?你装过窃听器吗?” 姚志正想否认,却好像想起来一点什么:“没……窃听器?那玩意儿是窃听器?我以为是让行李箱轮子爆胎的。” 韩光霁转头看了一眼负责审讯记录的焦瑜(9),焦瑜和他对视了一眼。 梁皓报告过一个意外:他的行李箱轮子上被装了窃听器,而403住户鲁元有可能是因为偷窥到了这个装窃听器的场景才被灭口的。 这样看来,往行李箱轮子上装窃听器的是姚志。 韩光霁:“403住户你为什么杀他?” 姚志:“不知道!那个人叫我杀的!” 居然不知道为什么杀403住户鲁元。 难道鲁元根本不是因为发现装窃听器而被灭口的吗? 韩光霁拿出周钟烨的照片:“你认识吗?” 姚志眯起眼睛凑近照片看了一会儿:“什么?我不认识!” 韩光霁厉声道:“不是你杀的吗?” 姚志的声音也扬起来,踹了一脚审讯桌桌腿:“我都不认识他!根本没见过!” 按照姚志的证词,存在一个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买通了姚志,让他安装窃听器,并杀了403鲁元,让他把被害者的手指寄到信箱里,把枪给他、通知他在今天傍晚上门潜入那栋房子。 韩光霁把重点放在了幕后黑手身上:“你说的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钱?” 姚志犹豫了一下:“三百万。” 韩光霁:“这些钱呢?放哪了?” 姚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沉默不言。 根本没有,根本没有那三百万买通费。 只要警察一查就会发现,那种黑钱不可能转到银行账户上,而在他家里没有金条,胡说的任何地点都没有这笔钱。 韩光霁:“既然你口中的那个人根本没有给你钱,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给ta做事?!” 在逼问之下,姚志咬着牙,脸憋得通红。 他的措辞能力并不强,更不知道怎么高明地说谎,光是那个“三百万”撒谎回答就让他的处境变得更难。 韩光霁:“那个人是怎么和你联系的?” 姚志别过头,看向审讯记录员焦瑜(9),他满脸通红,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是她!”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焦瑜有点吃惊,呆在原地。 韩光霁冷静地反问:“你刚才不是说不认识那个人吗?” 姚志看向焦瑜,暴躁地道:“我说谎了还不行吗?!我认识她,去年商案科把我们那一群人抓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和她认识的!” 第24章 仇人 施雪泱正帮那两栋居民楼里的住户把油布重新系回去。 “真是活见鬼了,好端端的油布怎么会掉下来?难不成又是上次那几个混小子?”开夜宵摊的老板困惑道。 二楼的住户打开窗户,把晾衣杆伸下来:“你是没看到六点多那会儿这里有警察在抓犯人,还搁那傻猜呢!油布会掉下来肯定是天意嘛。” 施雪泱帮忙提着油布的一端,把油布上重新系着的绳子打了个松松的结,挂在那根从二楼放下来的晾衣杆上。 晾衣杆收了回去,二楼那名住户把绳子连同油布的一端从晾衣杆上取下,系在二楼窗户边的钩子上,牢牢固固地打了个结:“这下不会掉了,除非下次再有犯人——谢谢你啊姑娘。” 施雪泱把在附近捡回来的子弹揣在兜里,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事,路过顺手。” 她是来这附近捡子弹的,狙击过后她会尽可能地把所有子弹回收,免得被有心人捡走利用。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顺便帮忙系个油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原路返回,正在这时却接到了秦嫣的电话。 秦嫣将到现在为止的大致情况转告她,以便她能及时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抓到的犯人名叫姚志,他招认了杀害鲁元和寄送断指的事实。” 施雪泱沉默地听秦嫣讲述,在脑子里理清楚现在的情况。 【403住户鲁元案】 凶手:姚志 杀人动机:受人指使 幕后主使者:(x) 杀人动机:安装窃听器,灭口(?) 细节:梁皓的情报太过特殊,为避免被怀疑唆使姚志犯案 ——[衍生案件]:寄送断指 ——实施人:姚志 ——幕后主使者动机:(?) 姚志和幕后主使者的关系:(?) 秦嫣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拿着手机:“不过关于周钟烨案,姚志说他不认识周钟烨,目前看起来是真的,凶手应该不是姚志。” 施雪泱见她提起周钟烨案,便道:“周钟烨案的凶手一定是那位幕后主使。别忘了,我设下这个陷阱的‘鱼饵’是周钟烨案的物证。” 秦嫣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其他特案组警察:“确实。” 这个通过窃听器引诱凶手上钩的陷阱,前提本来是设定两个案子都是同一人即那个警方内鬼犯下的。 虽然目前抓到的犯人姚志否认了自己认识周钟烨,但他能在今天傍晚出现在她家里,正是证明他和周钟烨案之间有联系的有力证据。 【周钟烨案】 凶手:(x) 杀人动机:隐瞒内鬼身份(?) 细节:匆忙犯下,亲自犯案,急迫地需要不在场证明 ——[衍生案件]:闯入民宅 ——实施人:姚志 ——条件:幕后主使者在503安装的窃听器 ——动机:销毁周案物证 围绕着这两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有一个线索是监听设备。 【监听设施】 1、梁皓行李箱轮轴窃听器 安装者:姚志 安装时间:6月20日鲁元案发前 2、施雪泱租住的503房间内窃听器 安装者:(x) 安装时间:6月24日鲁元尸体被发现后,特案组前来调查 到这里为止,很多细节都理清楚了。 问题是,姚志的幕后主使者,潜伏在警方的内鬼,x,到底是谁? 秦嫣看向审讯室内,皱起了眉,对电话那头的施雪泱道:“嫌疑犯姚志,就在刚才指认了焦瑜警官。” 施雪泱愣了一下:“焦瑜?” 秦嫣:“你可能不记得焦瑜,她是从商案科调过来的。有好几次你提供给商案科的线索,都是我负责去转交的,我也见过她几面。” “姚志指认的信息完全符合焦瑜的情况,不过现在还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情况。” 审讯室内。 本来作为审讯记录员的焦瑜(9)突然被嫌疑犯指认是幕后主使者,她吃惊又郁闷,站在一边等待组长韩光霁的决定。 韩光霁(1):“小焦,我是相信你的,不过为了避嫌,你先去会议室等我。” 焦瑜点了点头:“好,我去会议室。” 焦瑜离开了审讯室,王华炽(7)接替了审讯记录员的工作。 第24章 特案组其他成员在审讯室外一声不吭,连窃窃私语都不敢。 嫌犯姚志已经指出了是幕后黑手指使他在梁皓的行李箱上安装窃听器的,再加上梁皓作为秘密调查警察的情报基本上只有特案组内部知道——那么内鬼八成就是特案组内部人了。 虽然大家都是从各个科调过来临时组成的特案组,可能对彼此也不熟悉,但毕竟作为警察一起工作了那么些天,骤然间发现自己人中居然有内鬼,任凭是谁都会感觉到不寒而栗。 …… 从医院回来后,高星衡在自己的房间里想事情。 她说有事出去了,很快回来。 他也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在医院的人群里来回一趟,高星衡发现自己的应激症状减轻了,但他对她的依赖却加重了。 在和其他人接触的时候,他会感到焦躁不安,除非她在旁边。 高星衡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时钟。 她还没回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噬咬着他的血管一样,又痒又轻微地发痛,让他止不住地心脏加速,不安的感觉重重围绕着他。 血……胶带……面目模糊……惨叫……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用手扶着墙往房间外冲出去。 碎片似的记忆涌进他的头脑中,让他感到时而发冷时而发烫。 如果这时她在这里的话就更好了。 他有点想见她。 高星衡走出房间后又径直往楼梯口走去,等待她的身影出现。 他席地坐在了楼梯台阶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忽然有些清醒过来。 ——他又陷入焦躁的状态了。 …… 审讯室内。 韩光霁(1)继续对嫌犯姚志进行询问:“你说说吧,她是怎么和你联系的?” 姚志:“电话……” 负责证物的邓桐(6)很快将姚志的手机通话记录送来了。 韩光霁翻了几页通话记录:“你自己指一下,是哪些号码?” 姚志有些犹豫,他指了几个“未知”电话号码。 韩光霁:“从路边电话亭打来的电话?好,那么她是用刚才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和你打电话的吗?” 姚志:“不是,用了变声器。” 韩光霁:“既然她用了变声器,那么你能知道是她,一定是见过面了吧?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面?” 姚志的声音没有底气了:“没有见面……” 韩光霁:“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说是刚才那位警官指使你去杀人?” 姚志脸色不太好看:“一开始,她找上我的时候,就是用的那个身份!” “她说有事要和我商量,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说她是警察,后来她用各种方法向我证明了她的身份!” 韩光霁总结道:“所以你并没有见过她,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光是知道她的身份,她也向你证明了她的身份确实是商案科的警察,你从她给你的资料里知道了她的长相,对吗?” 姚志:“是这样。我说的都对吧?去年她是不是还抓过我?查一查就知道了,在这里问我干什么。” 韩光霁沉默了一下,继续问:“她找你的时候,商量什么事?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给她做事?” 说到这里,姚志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强烈憎恨的表情:“她告诉我……仇人……那个卧底警察高星衡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杀了他,是他害了我的朋友!” 第25章 合约结婚 施雪泱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在楼梯边睡着的家伙搬回去。 太危险了。 怎么会有人坐在楼梯最上方的台阶,脑袋靠着楼梯扶栏睡觉的? “胶带。” 她听到他在低声说。 她停下脚步。 她能感觉到他有点清醒了,因为呼吸声不再像刚才那样平稳,而是开始有波动,带着一点急促,扑在她的后颈上。 “胶带怎么了?”她问。 高星衡头脑里混乱一片,梦魇和现实撞击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他不自觉地想更加靠近她这个热源。 无法呼吸,仿佛脸部上的五官都挤压在一起,撕裂和压迫的疼痛从鼻梁开始到眼眶蔓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眨眼睛,仿佛眼球都被胶带粘住了。 “胶带……脸上。” 施雪泱意识到这是他记忆中的画面,她追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胶带缠在了脸上?” 他的头发在她的脸颊边上下微微蹭了两下,证明他在点头,从破碎的呼吸声来看他正在承受着痛苦。 她不确定这个胶带缠在脸上的酷刑到底是他自己经历的还是他目睹别人经历的,但不管是哪个可能性,都是引起他的创伤应激症状的一部分。 她快步把他背回了房间,把他放在床上:“你要什么?需要和医生联系吗?” 高星衡却不肯松手,他摇了摇头,呼吸急促得有时会猛然断裂,缓一缓才能继续吸入空气。 心理医生定期远程联系他,但他现在却拒绝了这个提议——这让施雪泱感到很难办。 面对死不松手的伤员,她的思维链断裂了片刻:“……”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这已经严重超出她的职责范围了。 她说:“你先松手,我会听你慢慢讲的。” 高星衡的身体僵了僵,似乎是突然理智回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整个人像触电一样从她身上弹开。 他往后逃的过程中,由于动作幅度很大,脑袋不争气地撞到了床板。 他隐忍着后脑勺的剧痛,坐直身体,硬生生地让自己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施雪泱转过身看向他:“没问题吧?我听到很清脆的一声,脑壳撞击声。” 高星衡暗暗咬着后槽牙免得自己露出分毫的破绽:“……不。” 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就在这时,她凑了过去,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他的心脏在狂跳,根本不能控制。 她的动作让他的瞳孔放大又缩小,整个人都像有细微的电流穿过而在战栗着。 从噩梦中惊醒,从混乱中惊醒,又从清醒中彻底坠入无措,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他经历了太多,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小心一点,你好不容易想起点什么,要是撞了头又把记忆撞没了,那就太可惜了。”她安慰他道。 高星衡愣了一下,立刻冷静了下来。 破案了,她凑过来揉他的后脑勺,根本不是亲昵的表现——而是关心他的记忆。 他仿佛整个人都被泼了一盆凉水,彻底地从噩梦和混乱中清醒。 原来只是关心他的记忆……啊哈,只是关心他的记忆恢复。 “我的记忆很好,想起了不少。”他冷静冷酷冷淡地回答道。 施雪泱没发现他的心情突然变化,只当是他被那一下子脑壳撞击撞醒了:“好,如果可以的话,你慢慢讲给我听。” …… 高星衡把到现在为止的记忆画面描述给她听。 他想起来的仍然只有画面碎片,没有具体的前因后果情节。 他说,他看到有人(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但从视角来看应该不是他自己)被双手双脚绑了起来,脸上被宽胶带一圈一圈地缠粘着,五官被挤压在一起,就像用胶带打包一个快递盒子那样粗暴。 那人在胶带下的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而伴随着这个画面的还有让人心惊的惨叫,有回声,不断地响着。 这就是他的噩梦和记忆碎片。 他在医院的石膏室内,看着一圈圈缠上的绷带时,忽然想起来的,而那时她正好不在石膏室内,这加重了他的症状。 施雪泱把这些记在她的“菌子观察记录册”上。 7月2日,记忆画面更新:胶带缠脸。 她把这个新的记忆线索和那些审讯室带来的情报线索放在一起观察。 嫌疑犯姚志供认,他为幕后指使者x做事的原因,是因为x告诉他高星衡害了他的朋友。 复仇是嫌犯姚志的动机。 那么,姚志口中的朋友,是否就是高星衡记忆画面中这个胶带缠脸、面部模糊的受害者? …… 高星衡说完了他现在所有的记忆线索,坐在床上看着她。 施雪泱见他仍然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便主动道:“你可以继续说。” 高星衡却不确定他是不是应该继续。 事实上,刚才她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他变得越来越依赖她,他必须克服这个坏习惯。 他知道如果他和她之间是以这种病人和医生的方式互相兼容的话,那么这段关系永远不会健康向上,她总有一天会感到厌倦和疲惫。 他应该靠自己走出阴影,这样,两人之间的关系才能真正得到修复。 他的目光游离了一瞬,紧接着以审视的姿态凝视着她:“我们两个之间的隐情,你说会告诉我的。” 第25章 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说和他之间的关系“濒临破裂”。 明明他所感知到的并非如此。 他多次怀疑她说谎,但从她的神色和言行中却找不到任何谎言的成分。 这些矛盾点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认知力因为心理受损而同样遭到了损害,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施雪泱怀疑地问:“你确定你现在可以听了吗?” 上次他的记忆恢复了一点时,她想把这件事向他说明,却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她还记得他那时是这么说的:[这个不要听。][我们两个暂时保持这样好吗?][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而她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怎么样。 高星衡的眉毛微微下压:“是的。” 他知道上次他没有听下去,甚至无法听下去。 这让他更加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知道真相,更想知道自己潜意识中为什么会抗拒真相。 她在脑中准备了一下措辞:“好,我会告诉你。” 高星衡一瞬间都不敢错过她的表情,生怕遗失了丝毫的线索。 施雪泱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次她能把两人的关系真相顺利告诉他的话,至少后面她就不用辛苦地扮演变态妻子了。 她语速加快了一点,免得中途被打断:“其实我们只是任务……” “等等。” 施雪泱没想到她已经加快了语速,还是被他打断了。她懵了:“还要等什么?” 高星衡慌了。 他放在被子上的双手攥住了被子。 他听到一半就觉得够了。 够了。 同时,他擅自在心里把她那半句话之后的可能性修改到最安全的那一条:原来是合约结婚。 他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在颤抖:“不用讲下去了。” 第26章 他应该保持距离 高星衡把自己闷进被子里:“我想睡会。” 施雪泱起身:“那你睡觉,有事叫我。” 她走出房间,给他关上门。 她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她已经把“任务”的内容说清楚了,那么接下来高星衡一定会识破之前她为这个错漏百出的任务设定缝缝补补添上的细节。或者说,他其实早就怀疑她的谎言了。 她在客厅里投掷着儿童飞镖,镖镖中靶心,一面思考着现在的状况。 两个案子的大部分线索都明朗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方面的问题:1、警方内鬼到底是谁?2、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至于高星衡…… 一开始她不是很理解高层要求她用“夫妻关系”隐瞒两人关系真相,但实践下来,高层似乎是对的。 如果提前说了是任务需要假扮夫妻,那么势必会引出“身份是卧底警察”这个信息点,影响他的记忆恢复。 而高星衡也是一步步地接受这个真相的,之前他自己提出“暂时不要说”的要求。 现在,高星衡的心理状态正在逐渐好转,记忆也慢慢地浮现。她甚至都不必再和他假装夫妻了。 如果他的记忆恢复,案子会迎刃而解。 …… 高星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无法冷静下来。 一直以来建立起来的信念在瞬间被推翻了。 他和她是相爱的——他用理智相信了这个事实,也用情感相信了这个事实。 但现实告诉他:他的理智错了,他的情感也错了。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他的听力中出现,随后是大范围尖锐而悠长的耳鸣,带着锥度刺入他的太阳穴,他感到头疼欲裂,同时胃部也泛起了不适。 高星衡打开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他想问她,那些监控、截图、玩法之类的是不是都是骗他的。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能因为这件事崩溃,因为所有的错都在于他,是他的胡思乱想造成的。 高星 衡在对话框里输入字符,然后又删除,像是把那些思绪从自己头脑里删除一样。 合约结婚也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关系。 为什么…… 不要再想了。 手机屏幕熄灭了,他在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失魂落魄的脸。 高星衡拉开一点被子,让自己透透气,顺便冷静下来,他双眼中空空荡荡地注视着天花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在对话框中输入消息。 [既然是这样,我会守住界线,请你也和我保持距离。] 听起来似乎有点赌气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不适合,又删掉重写:[既然是这样,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不会做出格的事。] 这样写的话似乎在暗示他想过出格的事。 他重新编辑:[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 …… 【高星衡】: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 收到消息的施雪泱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施雪泱】:好的,别担心。 一个乱写,一个乱回。 总之在“假扮爱人”这件事上,两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次日两人在客厅里遇到的时候,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假装自己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高星衡语气生硬地问:“今天你出门吗?” 施雪泱思忖了一下,对自己应该给出的回答犯了难。 [没什么事,不需要出门。]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可以出门。] [出门,必须出门。] …… 高星衡看着她,脱口而出:“没事的话,别出去了。” 施雪泱诧异道:“为什么?你怎么了?” 高星衡避开她的目光。 他知道,之前她每天假装早出晚归,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 现在既然话都说开了,他希望她可以不那么辛苦,就算是执行保护任务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这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的。 但在情感上他还无法和她正常相处,他做不到。 就连想到“合约结婚”这个事实,他都会感觉到头疼欲裂。 他已经在尽力规避这个状况的发生了,他逃避着任何和她不必要的接触。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以工作的话题来填补两人之间的缝隙。 施雪泱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没问题,我今天宅家里。” 她心情很好。 果然,把话说开后,任务一下子就变简单了。 上午,两人坐在一起看刑侦剧。 施雪泱在等审讯室的新情报,她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一眼。高星衡坐在距离她隔了一米多的位置上。自从说明真相后,她发现高星衡仿佛自带尺子,身周自动保持和她的一定距离。 他的距离感和分寸感很强——这一点是她早就有所体会的,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像只警惕的刺猬。 很不错。 拉开距离的话,她看手机就不用避着他了。 她再次拿起手机查看新邮件的时候,高星衡忽然开口道:“我想参与案件调查。” 施雪泱有点怀疑,昨天他出现记忆画面的时候状态可不太好。 “你可以接受吗?”她问。 高星衡看向她:“我可以接受。” 她提出了要求:“觉得不行了,及时喊停。好吗?” 他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高星衡正式加入了案件调查。 她向他解释现在的案件情况时,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指着她写在纸上的线索草稿提问。 根据最新情报,对焦瑜警官的审问结束了。 6月20号当天,焦瑜警官在安商路95号和同事一起蹲点调查疑似诈骗窝点,结果表明是虚惊一场,结束工作后她和商案科的同事去了某家餐厅聚餐。 6月16号周钟烨案发生的时间段,焦瑜在家,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考虑到其他细节,韩光霁的结论是焦瑜基本没有问题,只是不幸被嫁祸了。 另外,对嫌犯姚志所持有的手枪做的分析也大致出了结果,在枪支和弹道数据库中并没有找到,说明这是非法走私获得的黑枪。 现在唯一可以追溯下去的线索就是姚志的朋友柳飞诚。 两个月前,住在道东路的柳飞诚失踪,他的朋友向所在的吉华辖区警局报案。而巧合的是,特案组警察万英毅(8),正是从吉华辖区警局调进总局特案组的警察。 “嫌疑犯姚志说,他的朋友柳飞诚被我害死了,所以要向我复仇,”高星衡若有所思地道,“胶带……柳飞诚会是那个胶带……吗?” 施雪泱注意着高星衡的状态。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确实好转了不少,思维和逻辑很清晰,甚至在提起那个胶带绑脸受害者的时候都冷静了不少,只有短暂的凝滞。 第26章 仅仅凭自己想起来的那个记忆画面,和嫌犯姚志的供词,他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这也正是她的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她还是得提醒他。 她说:“不要预设什么,等你恢复了记忆再做定论。” 高星衡:“好,我会保留意见。” 用工作作为话题果然是一个办法。 借此,他能暂时逃避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态。 第27章 来自凶手的指令 对于万英毅警察和失踪的柳飞诚,由于这方面的调查还没开始,施雪泱只能把这个线索放在一边,等待特案组的调查开始。 空闲的时候,施雪泱再次打开昨天的监控录像,仔仔细细地重新看。 昨天时间紧迫,她看到嫌疑犯出现在门口脱掉马甲后就去了天台做狙击的准备工作,很多信息都是梁皓和秦嫣在通讯中告诉她的。现在她必须亲自再看一遍现场,以免有遗漏的线索。 监控画面中,“邮递员”戴着深帽檐的帽子,遮住自己的头发的同时也遮住了耳朵,墨镜口罩一样不缺,就连裤子的裤脚都长得能遮盖住鞋跟,避免被人察觉真实身高。 外套是双面可穿的特殊款,外面是黑色,里面是白色,这种外套施雪泱本人也特别喜欢。 显然,姚志的这套装备布置得很仔细,考虑周到。 她觉得有点奇怪。 她翻出秦嫣发给她的审讯记录,上面记录了嫌犯姚志的回答。 [那玩意儿是窃听器?] [不知道!那个人叫我杀的!] [我都不认识他!根本没见过!] [三百万。]…… 从姚志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本人实际上没有逻辑,很情绪化——如果他不是表演出来的话。 从审讯中可以基本上看出姚志是个文化水平低下的小混混,资料中也显示他初中辍学后就开始混日子了。 他的个人性格和行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监控画面中,“邮递员”姚志走到楼梯最后一个台阶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原路返回。 他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再进屋? 紧接着,当姚志冲下楼梯时,梁皓出现在门口,堵死了他的路,姚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摸出枪,上膛开枪。 他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快? 再联想一下403住户鲁元被害案,既然幕后黑手不在现场,为什么会注意到那个发财树盆栽,为什么会嘱咐姚志杀了鲁元灭口。 这些周密的行动和其中展现出来的迅捷思维,根本不是姚志能做到的。 光是那套无懈可击的邮 递员服装和里里外外恰到好处的配饰,就不是姚志能想到的——他连窃听器都没能认出来。 施雪泱发誓她真的没有歧视姚志,她只是按照事实推断。 唯一的可能是:幕后黑手在姚志身上安装了摄像头和耳机等设备,实时发号施令。 6月20日,姚志在安装窃听器的时候,幕后黑手远程指导着他应该躲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来安装。幕后黑手通过姚志身上的摄像头发现了那个发财树盆栽,经过调查后命令姚志杀了403住户鲁元。 6月25日,幕后黑手给姚志准备了那套邮递员服装,让他扮作邮递员往信箱里寄送手指。 7月2日,姚志再次穿上那套衣服,戴着耳机,根据幕后黑手的指令闯入屋内,走上楼梯的时候幕后黑手从刚才的某个画面里意识到了不对劲,命令姚志离开,并且随时准备开枪。 姚志一路表现得都很聪明,但是自从被油布盖住被抓走后,就开始“变笨”了。 不是因为他变笨了,而是因为他按照幕后黑手的指示,扔掉了身上的摄像头和耳机,以免他被抓后这些设备也被警察收走进行调查。 “他没有实时指导了,所以才会变笨。” 施雪泱猛然站起身来。 姚志到底是什么时候扔掉身上的摄像头和耳机的?只有一个时间节点:当姚志被那张从天而坠的油布罩住的时候! 那天,她狙击了系油布的绳子,让油布作为战术控制的一环。 但幕后黑手同样利用了“油布”这个点,让姚志扔掉了他身上的关键证据。 施雪泱急匆匆地披上外套,对高星衡道:“我还是得出门一趟。” …… 施雪泱回到了昨天她击落油布的两栋居民楼之间。 她昨天已经来过这里找过子弹了,但那时为了高效率找到子弹,以免被周围的居民怀疑,她稍微算了一下子弹可能存在的范围,趁着帮居民把油布重新绑上去的时候捡起了子弹。 她射击的是系油布的四角,因此她只在那附近寻找,油布中央下面很多地方都是她没有找过的。 开夜宵摊的老板正在小巷里把小吃车推出去,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开摊了。 施雪泱没有放过这辆小吃车,毕竟昨天油布坠落的时候,小吃车也在被覆盖的范围内。 她快步跟上夜宵摊老板:“老板,你去哪里出摊?” 她一边和老板搭话,一边抓紧时间观察着小吃车。依靠过人的视力,她确保小吃车的各个部位没有奇怪的物件附着,这才停下脚步,不再跟着夜宵摊老板。 她回到油布覆盖的小巷里,仔细搜索着角角落落。 最后,她蹲下身来,透过排水沟的缝隙,看到了掉在排水口里的一对耳机以及摄像头。 果然如她所料…… 姚志果然是在幕后黑手的指导下全程完成了案件,而且在最后关头,在油布坠下的时候扔掉了这个证据。 她戴上手套,利用扳手作为杠杆,扣住排水沟的金属格栅边缘,用力抬起来,从排水沟里把耳机和摄像头捡出来。 这是关键证据。 姚志按照指令穿上了那套衣服,那顶深檐帽子遮住了他的耳朵,也遮住了他戴在耳朵里的耳机。 只要能证明姚志是带着这些设备进行行动的,找出幕后黑手就会简单很多。 因为在姚志行动的时间段,幕后黑手必须盯着屏幕实时给出指令! 施雪泱把这个证物放入证物袋中。 她打了个电话给梁皓:“有点事要告诉你,你暂时别说出去,和谁都不要说。” 听了施雪泱所说的情况,梁皓也是悚然一惊:“耳机和摄像头?凶手实时跟着姚志的行动?” 施雪泱:“是的,不要声张,这是留给那个幕后黑手的下一个陷阱。” 这个证据太关键了,她不希望打草惊蛇,反而希望借助这个引出更多关于警方内鬼的线索。 现阶段她只能信任梁皓。 指令语音可以用打字和机器语音的方式代替,但眼睛是不可能替代的。不考虑还存在另外同伙的可能性的话,在姚志行动的那些时间段,幕后黑手必须有盯着屏幕实时给出指令的机会。 6月20日,梁皓搬进公寓,无法在姚志行动的时候盯着屏幕。 7月2日,梁皓埋伏在门外,除了耳机通讯以外,同样没有机会盯着屏幕。 至于秦嫣,在昨天的行动中是盯着屏幕负责查看监控的那个人。 她不想怀疑秦嫣,但出于公正,她必须怀疑所有可疑的人。 第28章 界线 施雪泱:“从昨天开始,凶手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及时赶过来回收证据。” 她低头看了看证物袋中的设备。 入耳式耳机的硅胶耳塞缝隙中充斥着排水沟里的泥土,微型摄像头镜头上糊满了脏污。 电话那头,梁皓说:“昨天召集后出了指认内部警察那件事,特案组所有成员都被上头叫走单独谈话了,加班加点的,我们都是在警局过夜的。” 她若有所思:“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从嫌犯姚志落网后,特案组所有成员都被“困在”警局内,凶手找不到机会出来回收证据。 她并不确定过几天凶手会不会再来这里寻找这些设备,无论如何,她必须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 时间已经是傍晚。 彰民路是城南最混杂的地带之一,二十年前的老房子摇摇欲坠地挤在一起,小区楼房的外立面陈旧黯淡,人家防盗窗上挂着颜色杂乱的衣服。 施雪泱把帽檐压得很低,顺着夏夜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拐进小区的某条巷子内。小区楼房底层的车库基本上都被用作了店铺门面或者老人居住的地方。 在锁匠铺的车库门口,她停下脚步。 锁匠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挤在挨挨挤挤的物品之间,正就着手机上播放的电视剧吃晚饭。 她弯腰走进锁匠铺,那个穿着背心的锁匠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看来我又不能好好吃饭了。” 这个胡子拉碴看起来像个流浪汉的锁匠正是施雪泱的同事,薛悯群。他已经从租用煎饼摊执行任务的卧底警察——升级成了继承锁匠铺混迹于黑市的卧底警察。 在特别任务连中,她认识的只有薛悯群,现在又加上了高星衡。 第27章 对于施雪泱来说,摄像头和窃听器是任务消耗品,而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从薛悯群这个和这些黑市设备打交道的警察手里薅来的。 施雪泱把证物袋放到薛悯群面前:“研究一下这个证物,顺便给我一副以假乱真的设备。” 薛悯群眯起眼睛,拿起证物袋在手里转了几个圈,看了片刻后起身,探身在车库的物品架掏了一会儿,把一副耳机和微型摄像头扔给施雪泱:“假冒货你拿着吧,至于原来的那副,我拍个照,过几天把详细报告发给你。” 她接过来:“谢谢,我会付你钱的。” 薛悯群重新坐回板凳上,没什么精神地端起他的饭碗:“像你这种付费上班的家伙,也是少见的。” 施雪泱离开锁匠铺后,从小区里绕出去。 在警方都无法信任的情况下,她有自己的秘密人脉渠道。 她回到朝日路社区,那个油布被击落的小巷中,把那副假冒货扔进了排水沟里。 如果凶手来这里回收证据,那么正好踏进她的陷阱中;但如果凶手意识到证据可能已经被她发现,放弃回收,那么这副假冒货扔在这里也没什么损失。 …… 做完这一切,施雪泱回到家。 高星衡坐在饭桌前,桌上和沙发上散落着纸张,他正忙碌地把这些纸张收起来。 施雪泱走近看了一眼,纸上都是他写的人物关系草稿和线索整理。 他的状态才好一点,就开始投入案件调查了,而且看起来相当认真。 她干巴巴地夸奖了他一句:“你恢复得不错。” 高星衡木着脸没有和她对视,“嗯”了一声:“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施雪泱觉得自从和他讲清楚真相后,他的情绪状态发生了改变。 她是“没头脑 “,他是“不高兴”,这个对比的含金量又上升了。 高星衡一直沉默着,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案件中。 他不能让她看出他的破绽,他会扮演共同执行任务的同事关系,扮演得完美无缺。 施雪泱不知道他脑子里那些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她把那个证物袋递给他:“你看看这个,这是最新的线索。” 高星衡听完她对现况的补充后,陷入了沉思。 施雪泱:“警局高层从昨天到今天对特案组的成员进行了单独谈话,谈话的结果我等会去问问。” 高星衡:“真的是内部人吗?” 施雪泱:“不仅是警察内部人,而且带有个人复仇的意味,也就是说凶手的行动是瞒着组织进行的。” 这一点,她是突然想到的。 如果组织得到高星衡的消息,一定会尽早出手,按照组织的一贯作风,甚至会直接使用嚣张的恐怖袭击式攻击。 但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件中,凶手的个人复仇风格明显,其背后犯罪组织的影子反而很淡。 警方内鬼x为了个人原因,瞒着组织,杀死了组织发展的线人周钟烨,切断了组织的灭口行动。 ——而ta真正的目的是:由ta自己独自向高星衡进行复仇。 施雪泱说完自己的推测,却发现高星衡走神了:“喂?”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提醒,探过身来,一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臂越过桌面,拉住了她的衣领。 施雪泱侧过头看着他的动作,默默不语,要看他到底搞什么幺蛾子。 高星衡动作小心地把她翘起来的衣领抚下去整理好了。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脑回路搞得困惑极了,犹疑地道:“……谢谢?” 高星衡抬起眼和她对视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回过神来。 脑中混乱的画面涌上来,瞬间他有点头晕目眩,喉咙口也泛起了不适的感觉。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他还是做不到。 必须想点什么办法。 第29章 心理咨询 高星衡感觉他快要精神分裂了。 心理医生在远程视频联系时看出他脸色不对劲,便问了一句。 高星衡摇头,不想说。 心理医生:“虽然我不是你们警局心理服务科的临床专家,但是听说心理服务科做出判断的话……” 医生还没说完,高星衡投降了。 心理服务科医生做出某位警员不适合在岗位上继续待下去的判断的话,效力还是可观的。 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能尽早回到警察岗位,克服他现存的心理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高星衡说。 心理医生:“嗯,是为朋友的事担忧?我听听看。” 距离得知“合约结婚”这个事实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 高星衡依然无法适应。 半个多月来,他已经尽最大努力说服了自己,但现在他却要推翻自己搭建起来的心理基础。 一开始,他怀疑这段关系。 然后,他准备接受这段关系。 就在他完全适应这段关系时,她却告诉他都是假的。 高星衡:“他已经说服了自己,短时间内要他再次推翻信念有点难。” 心理医生:“我明白了,那你认为感情是可以用说服这种手段来建立的吗?” 高星衡摇了摇头。 他开始相信两人相爱,是因为他自己出现了异样的情愫,是因为他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 心理医生:“既然不可以,那么你其实不是说服自己,而是确实产生了某种情感。” 高星衡:“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心理医生:“抱歉,搞错了,你的朋友。你的朋友确实对他的女同事产生了感情,他产生的信念是两人是相爱的,是吗?” 高星衡点头。 心理医生:“得知真相后,你的朋友感到痛苦,不是因为他需要重新说服自己,他知道自己依然是喜欢女同事的,这个根本不需要说服,我说的对吗?” 高星衡不敢点头。 心理医生:“他感到痛苦的来源,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在单恋。就好像什么呢?就好像你梦到你吭哧吭哧写完作业老师给你一个满分,你开开心心地醒过来,发现作业还没写,老师也没给你满分。” 高星衡郁闷。 对他来说,何止是睁开眼发现作业没写,简直是睁开眼发现作业本被撕烂了。 心理医生:“所以他目前是怎么应对的?” 在过去的一天半时间内,高星衡尽力让自己沉浸在案件线索中,和施雪泱相处的时候也是以案件作为引子。 只有在谈论案件的时候,她会忽视他细微的异样反应;也只有在案件线索中,他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思绪,不再思考两人的关系。 高星衡:“目前他只和她谈论工作。” 心理医生:“谈论工作啊……等一下,我问问你,之前你空闲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在观察研究她?” 高星衡:“不是我。” 心理医生:“抱歉抱歉我又说顺嘴了。我的意思是,你的朋友之前是不是有空就观察他的女同事,就像做侦探一样研究她的表情、反应、喜好、态度什么的?” 高星衡愣了一下:“……好像是的。” 心理医生:“这就对啦!他脑子里已经有名为‘女同事’的新建文件夹了,随着平时的观察研究,里面存的文件越来越多,脑子里假设总共只有50g的内存,有关‘女同事’的文件就占据了48g,这些文件删又删不掉,难怪痛苦呢。” 高星衡:“……” 不是的,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恋爱脑。 他只是多观察了一下她而已。 心理医生:“现在他不能再动用那48g内存,因为想起来就会伤心,只能用剩下的2g拼命思考工作上的事,其实就是逃避。” 逃避…… 高星衡神思恍惚。 心理医生:“暂时逃避也是个办法,继续用那2g内存去思考工作上的事。但是这始终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因为48g和2g之间的差距很大,总是会有意无意不小心触及伤疤。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正视这份感情,试试主动一点——你就这样开导你的朋友。” 高星衡:“谢谢。”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退缩了。 如果他对她说明白他的感情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 正如心理医生所说的,他对她做过很多观察研究,根据他的研究结果—— 她就是个木头! 她根本不可能意识到的,她只会说“这是什么战略?你想到什么线索了?”这种话! 在他确认她也喜欢他之前,他主动告白的话,就是自取其辱! 高星衡垂着头,双手抱着脑袋,像发霉的蘑菇一样。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切的起因是最开始他对“结婚”这个事实产生了怀疑,四处找证据,他觉得她在骗他,他翻到结婚证还是不死心,寻找戒指,翻箱倒柜寻找家里生活的痕迹,寻找手机上的线索,最后直接寻找她的反应。 第28章 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更多地关注她、研究她。 如果他不那么较真的话,就不会花心思研究这段关系,也不会观察研究她,更不会不小心喜欢她了。 好奇心害死猫。 …… 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高星衡特意又戴上了墨镜,避免和她进行视线接触。 施雪泱正从注心饼干包装袋里拿出一条饼干棒来,上下左右研究了一番,颇有仪式感地用之前学抽烟的动作,手指夹着,把饼干棒送进嘴里。 “咔嚓”一声,注心饼干外壳清脆地碎裂,巧克力酱心融化。 她从领导那里了解到,由于怀疑特案组内部可能存在内鬼,现在的特案组要解散,挑选其他警员重新组成特殊案件调查组。 也就是说,韩光霁、梁皓、吕茹衣、赵宸秀、毛承超、邓桐、王华炽、万英毅和焦瑜这九个特案组成员不再参与调查,甚至可能秦嫣都会退出此次的案件搜查。 这是人事上的大变动,直接影响了案件的调查进程。 因此,从昨天的审讯以后,案件调查进程暂时停滞了。 她最近有点用脑过度,对她来说倒是不错的休息机会,让她重新整理状态,以便能专心应对凶手。 她见高星衡走出来,目光跟随着他,一边嚼碎了那根饼干棒。 “你需要帮忙吗?” 她的推理嗅觉本能地告诉她,现在高星衡有点不太对劲。 高星衡:“没有。” 她想起昨天他的表现,更加起了疑心。 这两天他很怪。 他冷静得可怕,仿佛追踪案件成了他的一切——但就在一天前,他还会因为记忆画面痛苦不堪。 就很可疑。 她收起注心饼干棒,忍不住魔鬼发问:“最近两天,你在我面前刻意地收敛情绪吗?” 高星衡僵住了。 施雪泱认真地劝告道:“你不用那样做,抑制情绪的发泄只会让你的状况更加糟糕,而我不会被你的情绪影响的。” 高星衡低声否认道:“没有。” 他坚持否认,施雪泱也没办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注意到他的不正常。 她说:“哦,那我不管你了。” 仔细想想,她也算是遇到跟她有得一拼的倔狗了。 …… 晚饭后。 施雪泱收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一条短信。 【我是王华炽,现在的特案组要解散了,我目前还没办法信任其他人,就向上级要了你的号码。我有些猜测想告诉你,也想和你确认几个细节。如果你希望验明我的身份,我们可以见面再说。】 王华炽(7),目前即将解散的特案组成员,代理组长。 为什么王华炽会忽然联系她?他说他有线索要告诉她,还有几个细节希望能得到确认。 施雪泱发短信回复。 【施雪泱】:王警官你好,谢谢,用短信的方式交流就好了,出门对我们双方都不太安全。 【王华炽】:也好,我组织一下语言,马上发给你。 十五分钟后,施雪泱看着依然停留在“马上发给你”的消息记录,陷入了沉思。 王华炽警官在发出那条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她用短信催促,但对方丝毫没有回应。 她拨通了王华炽的号码,听到的却是平稳的机器语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王华炽的手机关机了,在这个关头他关机了。 施雪泱感到情况不妙。 她立刻打电话,直接把情况报告给了警司屠婧:“我希望能确认王华炽警官的安全。” 第30章 第三具尸体 在特案组濒临解散的时刻,王华炽主动联系施雪泱,却又失去音讯。 不让人怀疑都难。 时间已晚,四名临时派出的警员来到了王华炽的家门口。 其中两名警员找管理员去拿钥匙。 去拿钥匙的警员回来了,身后跟着公寓管理员,管理员把门打开:“门没有反锁,会不会是不在家?” 两名警员在外面守着,以便在歹徒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及时抓住歹徒,另外两名警员则手里持枪,小心地摸黑进屋。 玄关的鞋柜边有一双脱下的鞋子,并不十分整齐地摆放着,证明主人在家。 没有开灯,开放式厨房里残留着煮过玉米的气味。 掀开锅盖,煮熟的玉米还留在蒸锅里。 屋里安静极了。 两个警员警惕地贴着墙面,身体倾斜,小步而迅速地进入房间,来到卧室时看到门是关着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交错掩护,一人贴着门的一侧,侧过身手持枪支,打开卧室门。 卧室里开了一盏小夜灯,棉被里有鼓起的部分,小夜灯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王华炽侧着身躺在被子里。 确认是王华炽的脸后,其中一个警员试探地叫道:“王华炽,王警官。” 没有动静。 “你这么小声,怎么看他是睡着了还是……” “万一他只是睡着了,岂不是乌龙大了?” “不管了,我先去看看。” 一个警员跑上前,近距离看到王华炽时,心里更加不确定。 在小夜灯的光照下,那个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什么破绽。 昏黄的小夜灯让整个房间里的氛围格外诡异。 警员鼓起勇气,抓起被子角,一把掀开被子。 躺在床上的王华炽依然侧着身躺着,闭着眼睛,穿着西装裤和t恤衫,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床单上有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背部流出来,背部插着一把刀。 警员的瞳孔遽然缩了缩:“王华炽!” …… 王华炽死了。 根据他最后发给施雪泱的那条短消息时间判断,他是在晚上7点32分以后遭到袭击。 王华炽喜欢糯玉米,这个时节他总是会去市场上买一大袋糯玉米,有时候作为正餐,有时候作为零食。 根据厨房里玉米的状态判断,王华炽煮完玉米后关掉火,准备让玉米在锅里凉一凉再吃,便趁着这个等待的时间联系施雪泱。 没想到他正在打字的时候,凶手从他身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他,杀人灭口,把他搬到卧室里,用被子遮住他的尸体,接着逃离。 上一组特案组已经面临解散,在经历了一轮审讯后,面临第二轮的审讯。 在办公室内等着的八个特案组成员加上秦嫣,共九个人,都是心事重重,时不时猜忌地看向办公室内其他人。 韩光霁(1)扫了一眼办公室内的人,将目光停留在秦嫣身上好一会儿,才讽刺地道:“如果真的是我们内部人干的,这也太嚣张了。” 韩光霁向来和秦嫣有过节,他这话算是意有所指。 秦嫣懒得理他,站在打开的窗前,手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 作为死者王华炽的好友,毛承超(5)心情格外烦躁,他坐在工位上,手肘支在桌面,不断用掌心敲打着额头。 邓桐(6)古怪地盯着毛承超,看似自言自语地道:“听说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说明是熟人作案,多少应该查查和王华炽关系好的人。” 赵宸秀(4)待在咖啡机旁,沉默地把玩着杯子。 万英毅(8)轻声叹气道:“其实昨天,我就觉得王华炽好像有什么话要讲,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梁皓(2)坐在桌边,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吕茹衣(3)看起来很焦急,不断地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我们现在接触不到线索,要找凶手也帮不上忙。可恶,到底是谁!” 办公室的门开了。 一个警员在门口叫道:“焦瑜。” 焦瑜(9)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因为姚志的指认,不出意外,她又是第一个被审讯的人。 …… 【梁皓】:审讯开始了,第一个进去接受审讯的是焦瑜。 施雪泱盯着手机屏幕。 梁皓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将在办公室内其他八个人的反应告诉她。 他向她转述的报告中,语气平直,充满了细节描述。她能感觉到梁皓和之前比起来,愤怒的情绪更多了一些。 她能理解梁皓的愤怒。 梁皓的行李箱上被安装监听器那一次,他忍耐着,毕竟也是他的疏忽。但这一次,同为特案组的警察王华炽被杀,他无法忍受那个胡作非为的凶手了。 施雪泱放下手机,她转过头看向高星衡。 高星衡坐在沙发上,刚才分明是在注视着她的,不过当他发现她的视线挪过来后,刻意地低下眼帘去看手机。 她的目光直白又专注,他有点想逃。 他用手撑着身体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想到她却比他先一步站起来,径直向他走来:“你坐下,我有事要对你说。” 第29章 已经离开 了座位的高星衡几乎是跌坐回去的。 又是家庭会议。 不……已经不算是家庭会议了,因为他和她之间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家庭,只是任务关系。 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思考着。 施雪泱用商量的语气阐述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但我刚才做了一个决定。” 三个死者。 这个案子已经出现三个死者了,其中两个是完全无辜的人。 如果她继续坚持保护任务的初衷,保持防守的姿态,被害者可能会越来越多。 她尽量用平静的目光和他对视:“接下来我会主动去查案,意思是说,在我出去行动、和凶手对峙的时候,我会带上你。” 高星衡带着一丝警惕地看向她。 她有一双宁静而专注的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知道自己就是被这双眼睛骗惨的。 前段时间,他一直做出了错误的认知,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的尴尬。 他错误判断了和她之间的关系,甚至错认为两人之间“是有感情的”。 施雪泱顿了顿继续说:“虽然你现在行动不方便,但我仍然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高星衡一言不发。 他承认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可能被这阵子不稳定的心理状态拖垮了。 甚至在此刻…… 他的心跳很快,像弦一样越绷越紧。 他不能再和她对视了,因为他依然会被骗。 高星衡紧急刹车一样收回目光。 施雪泱犹疑了一下:“你相信我吗?” 她的任务是保护高星衡,行动不便身体状况不佳的他像笼子中的鸟一样被锁在家里,所以即使在各个角落都装上了监控,她的行动依然和他一起被束缚着,呈现出防守的姿态。 但她不希望再出现受害者了。 三个受害者已经太多了。 恶意的蔓延需要及时被阻止。 所以她做出了决定,她想在今后的行动中带上高星衡,保证他的安全的同时,又能自由行动。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承受外出,我当然会留在家里,毕竟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高星衡终于忍不住了,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冷淡地道:“你离我太近了。” 他简直不能思考,也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施雪泱稍微往后退了一点:“抱歉。” 高星衡这才感觉到有了足够的呼吸空间,反应过来却听到她在道歉,顿时又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懊恼,于是他也道歉:“抱歉。” 两人沉默了一下。 “你刚才说了什么?”他干巴巴地问。 施雪泱:“……” 合着这家伙就一直在神游? 第31章 轮椅和侦查 在正式行动前,施雪泱又去了一趟彰民路的锁匠铺。 薛悯群看到她短时间内第二次拜访他,懒懒散散地吐槽道:“上次的证物细节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又来这里薅什么东西?” 施雪泱比划道:“我记得你有个特制轮椅。” 薛悯群弯腰从矮桌下方摸出一大串沾满机油的钥匙串:“谁腿折了……算了,不想知道,任务细节我不会探听的。” 薛悯群用其中一枚钥匙打开附近那个车库的门,刚打开门就有铺天盖地的尘灰飞出来。 他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折叠起来的轮椅:“三年前的东西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怀疑你是早就盯上它了。” 这辆轮椅在轻便可折叠的基础上做了很多改装。轮椅扶手内藏着短刃,扶手下方有一层浅浅的暗格,可以安放文件、监听设备等。安全气囊的设置让坐在轮椅上的人在遭受侧翻、冲击时获得最大程度的保护。除此以外,履带式轮椅让人可以轻松地上下楼梯。 施雪泱检查了一番,确认各项配件都可用后,打开钱包:“钱货两清。” 薛悯群诧异:“这种大件,我以为你只租用一阵子。” 她理所当然地道:“自己的东西用得放心,用坏了也没问题。” 薛悯群瞄了一眼她瘠薄的钱包:“自费?” 施雪泱说到这里未免有点微妙的伤感:“暂时自费,后续看看能不能报销,不能报销就帮你倒卖装备,然后让你退钱。” 薛悯群评价道:“看来那个腿折的倒霉蛋在你这里待遇还不错。” …… 施雪泱把轮椅带回家让高星衡练习一下,以便能在接下来的外出行动中尽早适应这个装置。 高星衡看到轮椅却怔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轮椅的特别之处。 他轻声问:“是你主动给我买的吗?这个是不是不能报销?” 施雪泱感到莫名:“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个?” 高星衡探手摸了摸轮椅的扶手下方,那层浅浅的暗格弹出来,里面已经放上了给他准备的装置:手电筒、摄像头、监听器、gps定位器、迷你麻/醉/枪。 施雪泱解释道:“我暂时准备了这些,你想想还有其他什么可以放的装备。” 高星衡心里触动:“谢谢。” 说完,他又想起资金那回事,补充道:“我会付钱的。” 施雪泱纠正:“不用,这是我的,我只是借你用一阵子而已。” 这个轮椅是她看上的,不是她特意买给他的。 要是他付了钱,岂不是归他了?这样的话,她的装备库存中会失去一员大将,她心疼。 高星衡缩回手,声音轻得自己都有点感到模糊:“……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施雪泱自动忽略了这种没有实质性信息内容的话:“你坐上去适应一下。” …… 次日,正面进攻计划正式开始。 为了保证在紧急情况下有及时的后援,她将这个计划报告给了领导屠婧。 这些日子一直停在一楼车库里的那辆黑色越野车成了她的临时基地,食物、水、装备都放在里面。 至于高星衡,她把他连带那个重金买下的轮椅一起塞进车里。 高星衡熟练地把轮椅折叠成背包大小,用绑带系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阖家出去春游野营的错觉——打住,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施雪泱把手按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向他:“我们现在去第三个受害者王华炽的家里,也就是第三个案发现场。” 原来的特案组已经解散,成员们都成了嫌疑人。 新的特案组刚刚组建起来,新成员们还在熟悉前面的案情。 以前她还能从秦嫣和梁皓那里获得最直接的案子线索,但这次,她只能从领导那里拿到并不完整的版本。 到达公寓后,两人穿上鞋套,进入案发现场。 进门后第一件事是检查门锁,她仔细查看片刻,确认她现在得到的案件情报是正确的。 线索一: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有可能是熟人作案,王华炽主动为凶手开门。 也有可能是凶手持有或复制了一份钥匙进门。 或者凶手从其他入口进入房间。 施雪泱回忆那天的情形:“那天王华炽给我发了信息,说目前无法信任其他特案组成员,说明他应该认为没有其他人在场。” 高星衡忽然问:“就连他的好友毛承超都无法信任吗?” 施雪泱认同他的质疑。 一般情况下,如果王华炽找到某些重要线索但还不确定具体情况,一定会先找信任的人比如好友讨论一下。如果王华炽这样说,确实可能对好友产生了疑虑,毛承超(5)的嫌疑很大。 两人来到客厅。 这是开放式厨房,餐桌摆放在沙发边,餐桌边就是厨房料理台。 蒸锅还摆放在熄火的电炉上,不过里面的玉米已经被鉴证科带走分析了。 线索二:警察到场时,玉米已经完全煮熟,电炉处在关火的状态,炉面完全凉下来了。 施雪泱在餐桌边查看了一下:“煮完玉米后,王华炽坐在这里,等待玉米凉下来,顺便打开手机发短信。但为什么不把玉米拿出来放 在碗里凉一凉,却仍然留在蒸锅里?” 高星衡在客厅里转,他低下头看着地面和周围的墙面,却发现没有一点痕迹。 施雪泱:“凶手是先敲晕了王华炽再把他搬到卧室杀的,这是最大的疑点。” 凶手之所以杀王华炽,动机很简单:王华炽根据一些线索隐约猜到了凶手,凶手要杀他灭口。 但凶手到底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杀他? 线索三:王华炽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床上,床单上都是血,但是王华炽却穿着西装裤,不像是上床睡觉的状态。同时,法医鉴定王华炽是被人从后面敲晕后才被刀子扎死的。 “王华炽坐在餐桌边发短信,顺便等待玉米放凉,凶手从后面接近他,用钝器将他敲晕后,把他搬到卧室,放平后用刀扎死他。” 第30章 王华炽是在卧室被杀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床单上的血迹分析足以证实。 但是为什么凶手要多此一举?直接在厨房客厅里杀了他,省事快捷还不用处理现场不是更好吗? 两人离开厨房,来到卧室。 线索四:警员发现王华炽的时候,小夜灯开着,被子好好地盖着,王华炽看起来死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仪式感吗?”高星衡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施雪泱在线索这方面耳朵特别尖:“你的意思是,凶手和王华炽的关系并不普通?” 如果凶手和王华炽之间关系不一般,至少是朋友的关系,那么在杀死王华炽时或许心存愧疚,希望他死亡的时候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因此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先敲晕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嫌疑再次落到了王华炽的好友毛承超身上。 施雪泱思忖道:“王华炽被发现的时候是向左侧卧的,这种姿势下,用左手刺伤他更顺手,毛承超是左撇子。” “但为什么非要把王华炽摆成侧卧的姿势?难道不是平躺更容易杀、而且不容易暴露惯用手吗?” 太刻意了,简直像有人想嫁祸给左撇子毛承超(5)。 她继续推断:“但是反过来思考,万一凶手真的是毛承超,但是他刻意做出有人嫁祸他的表象呢?” 第32章 模拟现场和亲密接触 施雪泱和高星衡把案发现场重新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额外的线索。 “高星衡,你在这坐着模拟受害者,我思考一下。” 当她感觉没有头绪的时候,会尝试重构当时的情形,或以凶手的视角或以受害者的视角想象。 高星衡自觉坐在了餐桌边,扮演受害者。 施雪泱站远了一点,拉开距离注视着他。 时间大约是晚上7点30分,初夏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应该开了灯。 被害者王华炽煮完玉米,关掉火,准备等待它凉一些再拿出来,他坐在桌边。 她打开客厅的灯,从门口、玄关一路走到客厅,注意到了地板上投下来的淡淡的影子。现在是白天,影子很淡,但当时天黑了灯光的影子应该还要明显一点。 她让高星衡调整一下:“你换个角度的位置。” 如果当时开了灯,王华炽可能不坐在那个面对面的角度,因为他稍微警惕一点的话,可能会注意到地上悄悄向他靠近的人影。 高星衡挪动了一个位置,坐在餐桌的另一边。 施雪泱模拟凶手的行动路径,从他身后靠近,举起手假装将东西砸下去。 高星衡背对着她,但在那一瞬间却像意识到快要挨揍而变成飞机耳的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举起的手轻轻放下,弯下腰从他的侧面凑过去看了看他。 他发觉她的气息渐近,睁开眼侧过脸,这个动作却差点让他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气息交错了一下。 高星衡惊慌地往后仰了仰,差点失去重心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的声音失去了沉稳,耳畔也浮上了红晕:“为什么,突然侧过来看我?” 施雪泱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我在模拟案发现场。” 当时王华炽正拿着手机发短信,他说“我组织一下语言马上发给你”,说明他正在对话框里编辑短信。 而在她现在这个角度,从上往下看不到高星衡手里的手机,他的发顶挡住了视野,所以她这才侧过去看看他的手机。 “我在考虑凶手的身高,在那种情况下ta能看到王华炽的手机屏幕吗?”她说。 高星衡压抑下悸动,强装镇定:“哦。” 施雪泱继续推演:“凶手把王华炽打晕后,拿起他的手机,看到了他的草稿箱里写下的文字,删掉。” “为了保证警方不能在王华炽的手机里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凶手把王华炽的手机砸碎,保证主板和存储芯片完全毁坏,无法再恢复任何数据。” 思考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 凶手的手法确实很专业。普通人被电视剧误导,很容易以为把手机扔进水里就能阻止警方恢复芯片数据,但在水中浸泡不能真正破坏芯片,只会导致短路,警方依然可能恢复芯片的数据。 但凶手采取了用砖块砸烂手机,物理损坏芯片,手机上的数据再也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 然而,做到这么绝……真的有必要吗? 王华炽那些关于凶手的线索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最多只是存在于短信发送草稿箱中,草稿箱编辑框内的文字在删掉了以后无法恢复。 除非王华炽像她那样喜欢用手机备忘录写下线索,或者在王华炽的手机还有其他线索,否则用砖块砸烂手机根本是多此一举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思考了。 正在困惑之间,施雪泱听到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她警觉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公寓管理员和一个警员交谈的细碎话语。 公寓管理员:“这钥匙你们就拿着吧,省得我每次都给你们开门。” 警员:“不不,不用了,上头规定我们不能拿这钥匙,还是你保管着。” 公寓管理员:“噢……” 警员:“前几天来的时候,有个警员把自己的东西落在现场了,现在被上头骂得狗血淋头呢,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要是拿了钥匙,到时候现场出了什么问题,就全赖我们了。” 上次有警员在屋里落下了自己的物品,这次警员返回案发现场是为了拿回警员的个人物品。 施雪泱看向客厅沙发:那个警员落下的东西应该是这支沙发上的笔了。 她伸手一按,将客厅里的灯光开关按灭。 现在是白天,不然该被外面的人察觉到屋里开了灯了。 门锁里的锁芯又转了一圈,抽出来。 施雪泱眼疾手快地捞起高星衡。 她勾住他的腿弯,顺手把人抱了起来。由于上次看电视的时候这样抱过一次,她已经相当熟练对伤员高星衡的公主抱了。 但高星衡显然没经历过,上次他睡着了完全没有印象。这次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神色错愕,脸颊一下子红了,尴尬地抓着她的衣服。 穿着鞋套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极轻。 她快步带着高星衡离开客厅,迅速进入浴室。 现在的情况还不是那么严重。前来的警员只是来拿丢失的个人物品,拿了沙发上那支笔应该就会离开,不至于会搜查到浴室的程度。 即使运气实在太差搜查到了浴室…… 那也没办法,只能坦白身份。 门把手转动,门打开了。 警员进门前又对公寓管理员嘱咐了一句:“老伯你先别走,在门外等着我们,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找到东西很快出来了,可没对现场做手脚啊。” 公寓管理员有些无措地站在警戒线旁边:“这么严格?” 警员叹气:“谁说不是呢,上头说会怀疑我们警员在案发现场动手脚,到时候 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啊。不知道上次是哪个混蛋在现场动手脚了,让我们跟着受罪。” 公寓管理员:“好好好,我给你们看着时间。” 两个警员进入屋里。 浴室的浴帘轻轻拉上。 施雪泱把高星衡按倒在浴缸里,自己也跟着躺下,用手肘微微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免得脑袋毫无抵抗地接触浴缸,顺便也用手在高星衡的脑袋下垫了一把。 浴缸狭窄,两人挤在一起只能侧着身蜷缩着。 四目相对。 施雪泱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的目光无处可以放置,便暂时停留在了面对面的高星衡脸上。 高星衡感到从头顶到脚底都在发麻。 他发现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呼吸温和而平静,却在一点点掠夺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她:[别看我了。] 她:[?] 两个人的脸实在靠得太近了,他闻到了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在他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而她垫在他脑袋下的手温热地包裹着,让他感觉到头晕脑胀。 有一瞬间,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要伸出手抱紧她,然后亲吻一下……哪里都可以,额头,脸颊…… 高星衡不自在地微微转了转头,狠狠擦除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她按住了他的脑袋:[别动。] 他:[既然这样,你不要看着我。] 她:[?] 她:[看不到你的内心独白,你忍一下。] 高星衡:[……] 那两个警员不是说拿完个人物品很快就走了吗?不是还让公寓管理员老伯看着时间的吗?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拿好?! 施雪泱也很纳闷。 她不明白高星衡到底在给她使什么眼色。 第31章 如果眼神读取是有文字显示的话,她现在读取到的他的眼神就是一串乱码:[xj2@9vn$#klmz!8] 到底在使什么眼色啊,他是眼皮抽筋了吗? 第33章 死亡时间 前来取东西的警员终于走了。 两人从浴缸里起身。 施雪泱查看了一下,确认警员的车已经驶离,这才把高星衡搬出来。 “刚才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她问。 高星衡说不出口,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凶手似乎每次都在刻意把嫌疑引向特案组内的成员。 上次是焦瑜(9)。 凶手联系姚志的时候就用了焦瑜的身份,让姚志指认焦瑜。 然后是毛承超(5)。 凶手在杀害王华炽时特意让王华炽向左侧卧,同时让他死得颇有仪式感,嫌疑指向毛承超。 施雪泱思忖道:“我也认同。” 凶手联系姚志是在6月18号,那时针对周钟烨案成立的特别案件调查组已经成立,凶手已经认识了特案组的同组成员。于是,凶手挑选了焦瑜作为第一个被嫁祸的对象,用焦瑜的身份联系姚志。 从那时开始,凶手似乎就在准备一个计划: 特案组被怀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特案组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的时候,真正的凶手就可以混在他们中间。 如果照这样的逻辑推算下去…… “当警方开始重查柳飞诚失踪案的时候,凶手会让线索指向万英毅。” 万英毅(8)是从吉华辖区警局调进总局的警察,在两个月前接手了柳飞诚失踪案。 特案组所有成员会一个一个地成为嫌疑人,案件线索明确地指向他们,指纹、物件、可疑行动、甚至血液,都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在这种情况下,“证据”就变成了真假难辨的幻影。 任何确凿的证据都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 人为制造…… 这点提醒了施雪泱。 她跑到厨房料理台边,盯着蒸锅和电炉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向料理台附近的那张餐桌。 她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王华炽坐在餐桌边的情形,然后这幅想象出来的图景被打碎,画面碎片像玻璃碎片一样纷乱地混合、重组,组成了另一幅图像,王华炽站在料理台边冲洗玉米,剥开一点玉米叶,检查里面的情况,去掉了外层几片玉米叶,保留内层的嫩叶,拉开其中一些玉米须以减少异味,扔进料理台下方的垃圾桶内…… 想象的图景不断打碎重组,她重构着案件发生时的情形。 她拉开料理台下方柜门,果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玉米须和玉米叶,不过少许几片,因为玉米是带壳煮的,这样有助于让玉米煮得更嫩。 她打开冰箱,冰箱里还有几根玉米棒,堆积在一起。 一切仿佛毫无破绽。 见她检查的动作,高星衡也差不多猜到了她在怀疑什么。 尸检所能给出的时间范围比较广,无法更加精确,但警方现在确定王华炽的死亡时间在7点32分以后,是因为最后发短信的时间,以及蒸锅里煮完的玉米。 由于王华炽的手机被彻底砸烂,里面的芯片更是完全损毁,警方只能通过运营商记录查到王华炽手机的通讯记录。 煮完的玉米状态从侧面证实了王华炽的死亡时间。 施雪泱在怀疑玉米并不是王华炽本人煮的,短信也不是王华炽本人发的。 她打了一个电话。 由于秦嫣和梁皓都进入了被观察范围内,两人都拿不到最新情报,施雪泱只能求助于级别更高的领导屠婧。 她问:“死者的指甲缝里有玉米须或者玉米叶之类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动文件的声音,随后是回答:“没有。” 施雪泱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了一些。 果然。 玉米很有可能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 但仅仅是指甲缝里没有玉米须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证据。 警司屠婧:“你把领导当牛马使,真有你的施雪泱。” 施雪泱没想到屠婧也会开玩笑,屠婧作为高级警司一向以严肃较真的风格让人畏惧。 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回道:“谢谢?” 警司屠婧忍俊不禁:“算了,我会把你的发现转达给正在查案的警员。” 电话挂掉后,施雪泱再次看向面前的料理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水池里看不出痕迹,也无从判断是否在这里洗过玉米。王华炽的指甲缝里没有玉米须和玉米叶残留,只要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就能证实玉米并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 高星衡在橱柜边慢慢转着,忽然问她:“垃圾袋,什么颜色的?”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色。” 高星衡戴上手套,打开橱柜的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一卷垃圾袋:“是这种吗?” “我看看。”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卷垃圾袋,展开几十厘米,一边观察一边隔着手套摸了摸质地。 厚度不一样。 套在料理台下方的垃圾桶中的那只黑色垃圾袋,更厚更有韧劲。 她和高星衡对视了一眼。 两人在案发现场四处寻找了一个遍,终于确定王华炽家里只有那种类型的垃圾袋。 “既然家里只有这种垃圾袋,那么料理台的那个垃圾袋就是从外面拿进来的,玉米也是凶手在其他地方剥好煮好,连着垃圾一起带过来的。” 玉米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能从侧面证明死亡时间的一个证据消失了。 凶手费劲布置煮玉米的假象,目的是为了误导死亡时间判断。 既然是这样,另一个作为死亡时间证明的证据——短信——大概率也是人为制造的! “但是到底怎么做到的?” 施雪泱拿出手机,把那天晚上的短信来往记录翻出来。 王华炽:[我是王华炽……如果你希望验明我的身份,我们可以见面再说。] 施雪泱:[用短信的方式交流就好了,出门对我们双方都不太安全。] 王华炽:[也好,我组织一下语言,马上发给你。] 不可能是定时发送。 第二条回答显然和她的回答息息相关,如果是定时发送的话,根本做不到预测她的发言。 “那天给我发这两条信息的人是凶手,而不是王华炽。” “但凶手必须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在案发现场发完短信后再砸碎手机离开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 结论很明显:凶手把王华炽的手机卡取出来,把另一张芯片卡砸碎,直到看不出上面的卡识别标识,杀完人布置完现场后,凶手拿着王华炽的手机卡离开现场。 等凶手做好不在场证明,拿出王华炽的手机卡装在另一个手机里,在晚上7点半左右发了两条短信给她,随后再次将芯片卡损毁。 难怪她之前觉得凶手特意砸碎手机的行为做得有点过。 原来,那张在现场的被砸碎的芯片根本不是王华炽的手机卡! …… 从案发现场回去的路上,施雪泱发现高星衡一直在汽车后视镜里看着她。 她的目光转过去,在后视镜里和他的视线交错而过。 他立刻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手上有什么,翻来覆去看了好久。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高星衡低声道:“有点好奇你过去的经历。” 施雪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案件:“什么意思?我过去的经历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高星衡语噎了片刻:“……不是,没有关系。” 她:“哦。” 车里的气氛静默,空气像流体一样缓慢地淌着。 施雪泱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奇她过去的经历,她看向后视镜,和他的视线再次相撞。 这次他没有躲开视线,而是直直地和她对视。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在家里,她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他凑到镜头面前,呆呆地看了好久。 那张硬朗英俊的脸被镜头扭曲变形得看起来有点好笑,双眼却定定的,仿佛隔着镜头和她对视一样。 同样的眼神。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他的问题,是关于她过去的经历,她终于开口道:“我的事以后会告诉你的。” 高星衡紧追不舍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施雪泱呢? 她是铁石心肠吗? 她是否也会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呢? 这些他都想知道。 第34章 创伤后应激 施雪泱想了想:“你恢复记忆以后,我会把我的过去也告诉你。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就是公平交易了。” 她急迫地想知道高星衡的记忆。在他所获得的线索中,到底谁才是那个犯罪组织安插在警方的内鬼? 第32章 他恢复记忆后,目前一直环绕着他的危险至少能解除一半,她也能轻松不少。 高星衡对于她提起的“公平交易”这个词感到有些微妙,他低下头,眼中没有焦点,虚浮在空中:“交易?” 难道在她看来,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是类似交易的关系吗? 他隐隐有点心碎。 施雪泱见他是这个反应,暗自思忖:她这个呆头不会是不知不觉说了有什么特殊意义的话吧? 不确定,再看看。 时间还早。 施雪泱的计划是去见见毛承超(5),死者王华炽的好友。由于她的计划从防守转变为了进攻,所以主动去见嫌疑人变成了重要的一环。 毛承超在家休息,他身为嫌疑人,好友又被害,一时间缓不过来,便申请了两天的休假。 在去毛承超家的路上。 路口,红灯的最后读秒结束,跳转了绿灯。 汽车平滑地起步往前,穿过十字路口。 高星衡看着车窗外,一副走神的模样。 突然,从岔路口飞驰出来的汽车身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割开他的视野。 那辆红色小轿车丝毫不顾红绿灯系统,径直向这个方向撞来! 施雪泱反应极快,踩下刹车的同时打方向盘,注意着十字路口其他的车辆和行人。 呼啸的风声在一瞬间缩紧,距离缩小,车身和那辆横冲而来的车擦身而过。 她硬生生将车从原来的撞击轨道上绕了出去! 车轮在地面摩擦出一声尖锐的烧胎声。 黑色越野车停下来了。 “碰!” 金属碰撞的声音令人心惊。 那辆从岔路口冲出来的红色小轿车并没有减速,径直撞上了另一辆大卡车。 红色小轿车的车头直接凹陷了进去,碎裂的玻璃四散飞溅,紧接着,撞击大卡车的巨大冲击力让车身被抬离地面,侧翻倒在地上。 十字路口的车流停摆了。 大卡车司机下车查看情况,卡车后面的车辆也停了下来。 施雪泱把车停到路边,开启双闪警示灯,正要下车协助,回过头却看到高星衡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苍白,用一只手捂着额头,脊背弓起来,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施雪泱解开安全带,用手攀住座椅靠背,双腿抬起,手臂发力支起身体,径直从驾驶座跃到了后排,坐到他旁边。 她尝试着去扶他。 高星衡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服,整个人向她靠过来,他的身体紧绷着,碰到她的时候稍微放松了一点。 “停车……”他的声音低哑而滞涩。 她握住了他的手臂,安抚道:“已经停车了。” 高星衡像被巨石碾压一样直不起身来,他抓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向她靠近。 那些散落在马路上的玻璃碎片仿佛和记忆一起刺进他的脑海里。 刺眼的车灯。 失控的车辆猛冲向他。并没有刹车,而是故意加快了车速。 他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主动跃向车身借力,利用身体爆发力跃起翻滚。 但他的身体反应变慢了。 更加残酷血腥的记忆让他愣了愣神,他想起惊恐万状的惨叫声,想起血肉模糊的面目,想起在片刻之间见到的情形。 在那个瞬间,那辆车撞上了他。 视野旋转,翻腾,倾倒在地。 …… 高星衡的胃部感到不适,恶心感像是一条长长的蛆虫从他的身体内被扯出来。 他勉强自己转身,免得不小心呕吐在她身上,他的视野中已经一片空白。 施雪泱反手把他拉近了一点,迅速从座椅侧边的口袋里抽出塑料袋:“不用躲。” 他的脊背不断拱起,几乎是瑟缩了起来。 他的眼中满是生理性的泪水,喉咙口被强烈的恶心感撕扯扩开。 但最后,他只是干呕了几声。 他整个人脱力地瘫软下来。 她搀扶住了他。 高星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记得等他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汽车后排半搂着他,而汽车已经不在那个发生了车祸的路口了,而是换到了一个僻静的停车位。 车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一枚一枚地亮着。 他抬起眼,看到她睁开眼,正和他对视。 她的脸上有一层路灯光赋予的光晕,雾蒙蒙的,温和而坚定。 她扶着他后脑勺的手慢慢松开:“没问题了吗?” 他整个人都快被情绪淹没了,心脏在发烫。 但他只能轻声应一声,自觉地守住界线,直起身来。 只是同事而已,就算暂时住在一起,也只是合约关系。 …… 刚才路口那辆红色车的车主酒驾闯红灯,是个意外。 但车祸现场这件事,倒是激起了高星衡的一部分记忆。 高星衡想起来: 那天他获得了关于犯罪组织的重要情报,但是卧底身份也意外暴露,在逃离的过程中被组织的杀手阻截,他已经逃到了闹市区,杀手驱车朝他撞来。 这就是他断了一条腿、脑部受到冲击失去记忆的原因。 “我本来能躲过那辆车,但是有一件事影响了我。”高星衡说。 他停下来的时候,施雪泱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件事和“胶带受害者”有关。 高星衡顿了顿,继续说:“柳飞诚,他是我在组织内发展的线人,已经答应我改邪归正,但被组织发现了。” 组织为了找出策反柳飞诚的卧底警察,特地将7个有嫌疑的成员叫到一处,就是平时在和柳飞诚接触的成员。 杀手用胶带残忍地封住柳飞诚的整个身体,当着那7个人的面,用斧头一下一下地砍,直到柳飞诚死透。 然后,杀手砍下柳飞诚的手指头,浸泡在酒液里,给在场的那7个有嫌疑的成员喝,试探他们的反应。 高星衡也在那7个有嫌疑的成员中,他同样喝下了那浸泡着断指的酒。 就是因为这次经历,他有了心理阴影。 失忆后的ptsd就是由此而起。 …… 施雪泱有些手足无措,同样作为特别任务连的专职卧底警察,她能共情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业务不是很熟练地、稍显笨拙地去擦从他脸颊上滑落下来的眼泪。 “……谢谢。”他低声说,不敢去看她。 “你也是,谢谢你,辛苦了。”她说。 第35章 噩梦:危机or离婚 施雪泱在观察记录册上写下: 7月6日,外出案发现场,意外目睹车祸现场,记忆更新:柳飞诚线人案。 她想了想,把高星衡记忆中的“柳飞诚断指”作为线索加入了思维链条。 柳飞诚被砍下手指。 第二案403住户被砍下手指、断指被寄到她家信箱。 ——她隐隐觉得这两个线索应该是相关联的。 看来凶手的动机一定和为柳飞诚复仇有关。 …… 这天晚上,高星衡睡不着。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昏昏沉沉的,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每一下都跳动得极其不安而急速。 他梦到自己站在雨水弥漫的街道上,刺目的车灯照向他的眼睛,他无处闪避,身体也无法动弹。 但下一秒,他却看到她向他奔来,用力推开他。随着碰撞的声音响起,她倒在马路上,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直到他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他仍惊悸未定。 他想起了她在一天前对他说过的:[我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想起这句话,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扩散。 高星衡从床上起身,从房间里出去,打开客厅的灯,漆黑的空间明亮起来。 他看着那扇关着的房间门。 她不可以因为他而受伤。 可是他要怎么做?…… 他的呼吸有点迟缓,喉咙口似乎堵住了,恐慌和无措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客厅里空荡荡的家具此刻在他眼中都像张牙舞爪的异形,昭示着“无人”的状态。 她不在客厅。 她不在他眼前。 她会因为保护他而消失。 不……不!! 扭曲而无声的呐喊从他嗫嚅的唇中溢出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和破坏欲。 高星衡在她的房间门口靠着门框慢慢坐下,仿佛守着她的房间就能避免那些事发生。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 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如假包换的心理疾病患者。 “又演习吗?”她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转过头,正和蹲下和他平视的施雪泱目光相触。 …… 凌晨一点,施雪泱发觉高星衡离开了房间。 自从上次那个意外后,她在监控中设置了提醒:在夜晚睡觉时间,如果高星衡的房间门打开了,她的手机就会收到提醒,避免他半夜被人暗杀。 第33章 她从睡梦中醒来,揉了一把眼睛,翻身下床,立刻打开手机检查监控画面。 敬业得她自己都想给自己送一面锦旗。 监控画面中,她看到高星衡离开了房间,走到了她的房间外,扫视了一圈客厅,然后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看着她的房间门,最后靠着门框坐了下来。 她打开门,蹲下身看向他:“又演习吗?” 高星衡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梦境里支离破碎的画面聚合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头脑,和现实中她的脸交错。 “你是不是做噩梦?走,跟我去扔飞镖。”她说。 施雪泱把高星衡拉去玩儿童吸盘飞镖了。 凌晨一点。 半夜不睡觉的两人正式开始比赛投掷飞镖。 高星衡有理由怀疑是她在把他当小孩哄。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她自己在哄自己——毕竟每次赢的都是她,她变着法子地赢,翻来覆去地赢,冷酷无情地赢。 但不管怎么样,他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惊惧不安消失了。眼前鲜活而生动的她让他终于安心下来。 凌晨两点,高星衡被施雪泱强制扔进了房间里要求睡觉。 这次,前面那个噩梦倒是不再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了。 高星衡做了另一个噩梦。 他梦到她强制把他拉去离婚——不顾他的意愿变着法子地离婚,翻来覆去地离婚,冷酷无情地离婚。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的高星衡:“……” 他好像是没救了。 …… 次日,施雪泱带着高星衡继续昨天没完成的行程。 去拜访毛承超(5)。 毛承超的精神状态有点萎靡,没有刮胡子,脸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施雪泱在问毛承超的时候,由高星衡注意观察着毛承超的反应,捕捉他流露出的细微不正常。 她首先声明:“不是审讯,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毛承超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审讯也没关系,我知道现在我的嫌疑最大。”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施雪泱也不客气了:“王华炽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毛承超:“没有,他没有对我提起过什么。” 施雪泱:“你有没有看到他和谁谈过话?” 毛承超愣了一下:“这个倒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和好几个人聊了一会儿。” 经过确认,虽然那条短信是凶手发的,但王华炽的确“向上级要了施雪泱的号码”,说明他确实发现了什么线索。 而凶手之所以对王华炽动手,也是因为王华炽发现了凶手到底是谁,灭口杀了王华炽。 这样的话,王华炽特地去聊天交谈、刺探情报的对象就是他的怀疑对象。 施雪泱:“王华炽最后和哪些人交谈过,你还能想得起来吗?” 毛承超皱起眉,回忆了片刻:“万英毅,焦瑜,赵宸秀,还有邓桐。” 施雪泱默默记下。 虽然不知道毛承超的证词是否真实,但总归是线索。 最后,施雪泱顺嘴问了一句毛承超的不在场证明。 在王华炽案件中,凶手利用短信和玉米混淆了警方的视线,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而上一次,周钟烨案件中,凶手也是加热了尸体,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时间对凶手来说,似乎是一件重要的事。 毛承超的不在场证明是:“当时我在接外甥放学。” 问完了话,两人离开毛承超家。 施雪泱系上安全带,正要转动钥匙发动车子,这时她看了一眼手机。 “有情况。” 她曾经扔在巷子排水沟里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就是为了等凶手前来回收证据。 她早就把真正的证据收起来了,却没有上交给特案组,只告诉了梁皓,以造成她没有发现证据的假象,引诱凶手前来。 现在,隐藏在证据上的gps位置发生了 变化。 这表明:有人掀开了排水沟的金属格栅,带走了里面的监听器和摄像头。 第36章 警方内鬼 两栋居民楼之间的小巷里堆了一些物品,夜宵摊老板也将自己的小吃车停在了小巷里,仅剩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留给行人,为了避免店里的货物被雨淋湿,巷子上方盖上了一层油布。 戴着手套的女人看了看四周,蹲下来。 她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钩形撬棒,弯钩伸入格栅缝隙中,紧接着手上用力,掀开了排水沟的金属格栅。 二十寸高的排水沟并不深,土层和垃圾中掩藏着细微的亮光。 她探手拿起,擦掉上面的土,那是一枚微型摄像头。很快,她又在附近找到了窃听器。 …… 施雪泱转头对后排的高星衡道:“坐稳,安全带。” 提前做好警告后,她却并不着急。 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把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划着手机上的gps追踪。 车轮慢慢旋转,碾过路面。 几秒后,速度表盘上的指针颤抖了一下,时速攀升。 高星衡注意到了,即使她正踩下油门,车速飙升,也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抓不抓得到人并不是她的事,而是命运使然。 “不急,那个人不是犯人。按照犯人的做事风格,不会隔了一段时间冒着风险亲自去拿的。”她说。 她一边说,一边却踩下了油门。 如果拿走那份伪造证据的人是犯人派来的,那么她需要加快速度跟上去。 如果拿走那份伪造证据的人是自行发现这个线索的,那么她需要考虑那人会不会被犯人盯上灭口。 无论是哪个理由,她都需要尽快追上那个人。 车速越来越快。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像风声一样扑面而来,从车身两旁呼啸着往后退。 汽车明明控制在道路最高限速,给人的感觉却像幻影一样,分秒不差地顺畅通过每个红绿灯口。 拐进了某条支路。 汽车慢了下来,匍匐在旁边楼房的阴影里。 几秒后,gps路线上显示的小点移动到了交叉口。 没有任何停顿和前置时间,汽车像猎豹扑杀一样从支路口跃出,车身横向滑入主路! 现在汽车和那辆白车在两条车道上并肩而行着驶向下一个红绿灯口。 车窗平滑地降下。 “有事要谈。”施雪泱出示了一下证件,看向白车内的人。 白车内的驾驶员,俨然是原特案组成员,鉴证科邓桐(6)。 …… 邓桐没有驱车逃离,而是跟着施雪泱把车开到了路边停车位上,两人开始交谈。 “为什么主动找上我?”邓桐打量着她,又打量着车后排的高星衡。 施雪泱见她绝口不提在巷子排水沟里捡到证据的事,便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华炽被害前和你谈过话,可以问问他和你谈了什么吗?” 邓桐语气不善地道:“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告诉你,倒是你,为什么不保护好目标,反而带着他在外面乱转?” 高星衡想说话,却被施雪泱抬手示意,只好闭嘴。 施雪泱平静地道:“我们两个怎么样和你无关,但我是有权力从你这里询问线索的。” 邓桐双手抱臂,脸色不好看地看向别处。 闷了好一会儿,邓桐才道:“没问什么,就问我有没有去过什么白蓝还是白玉饭店。” 施雪泱纠正道:“蓝玉酒店。” 邓桐一说,施雪泱就大概明白了。 王华炽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周钟烨案中凶手和周钟烨的交集。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也没有理由杀王华炽,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们并不熟。”邓桐从车里拿出证物袋来,冷笑道:“你要是真想找出谁是凶手,看看这个吧。” 证物袋中,正是沾染着排水沟泥土的摄像头和监听器。 邓桐竟然主动拿出了她捡到的证据。 施雪泱不知道邓桐是怎么知道证据所在地的。 如果邓桐是犯人,难道是她发现了证据是假的故意这么演?如果邓桐不是犯人,那么她是被犯人利用,还是通过前面的案子线索推理出了证据的所在地? 演戏不是施雪泱的长项,她直接坦白:“这是我放的,真证据已经被我收起来了。” 邓桐的表情一僵。 高星衡注意着邓桐的反应。 邓桐转过身去,靠在车身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邓桐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喂,所以你是发现我拿走了证据,怀疑我是凶手,才追上来的?” 施雪泱没有掩饰:“对。” 邓桐翻了个白眼,低声抱怨了一句:“居然被你摆了一道,亏我以为找到关键证据了。” 高星衡在手机上发消息给施雪泱:【不是她,她的反应是真的。】 第34章 施雪泱相信他的判断。 如果说她的观察力体现在物理性上的话,高星衡就是社会性观察力极佳。 施雪泱:“很抱歉误会你,你小心点。” 邓桐撇了撇嘴,冷哼道:“……哦,没关系,谢了。” 摄像头线索到邓桐这里断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凶手应该不会再去冒险取回那落在排水沟里的证据。 但邓桐提到的“蓝玉酒店”却又是一个新线索。 和邓桐告别后,施雪泱立刻决定:“我们去蓝玉酒店。” 蓝玉酒店。 和前台进行了沟通后,酒店里有人领她和高星衡去了安保办公室。 “6月15号到18号所有的监控?其实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还完整。”酒店安保负责人有些局促地道。 正在此时,施雪泱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她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新来电。 未知号码。 施雪泱推着高星衡的轮椅,走向酒店走廊尽头僻静无人处。 她对高星衡道:“我把声音外放,你如果想起来什么就告诉我。” 高星衡点头:“好。” 施雪泱接起了电话,打开录音功能,打开免提。 电话那头是经由电脑处理过的声音。 粗重而带着电流的声音语气古怪地道:“与其查我,不如快点让高星衡恢复记忆。我快没时间了,快让他恢复记忆吧。如果他在听的话,告诉他:警方高层。” 没等她回答,电话挂断了。 施雪泱可以肯定的是,三起案子的凶手就是现在打电话给她的人。 但凶手却催促高星衡快点恢复记忆……甚至给他提示词“警方高层”。 警方高层…… 难道在高星衡获得的情报中,警方内鬼指的是警方高层中的某人? 如果内鬼是高层的话,确实很多古怪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比如为什么高层会批准假扮结婚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保护计划。 比如被信任的警校医生周钟烨为什么那么快被组织找到并买通。 …… 凶手之所以迟迟不对高星衡动手,是因为ta的目标根本不是高星衡!而是高星衡的记忆中某个警方高层的名字! 凶手杀周钟烨是为了阻止周钟烨向组织出卖情报。 凶手费尽心机在梁皓的行李箱上装窃听器,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那个高层的名字。 凶手把鲁元的手指切下来送到她家,是为了刺激高星衡的记忆。 凶手千方百计地混淆死亡时间,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向真正的内鬼复仇。 施雪泱看向高星衡,他俊秀的眉眼却在此刻神色空白,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一样。 “高级警司,屠婧。”他喃喃道。 施雪泱怔住了。 他口中的名字,正是她这次保护任务的领导—— 同时也是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 第37章 (倒v结束)但愿她都忘…… 记忆一环扣着一环,一旦转动了某个齿轮,其余的就像大闸放水一样涌出来。 “过不了,要么换条线,要么找人打点。” “找屠婧搭把手?她不是警司吗?” 烟头被扔在地上,皮鞋碾了一下,“不搭界,侦缉科什么也不是。” “她那点事还在我们手里,不怕她不配合,只要掺和一把就够了,那里头的老猫个个都不干净。” “别把人逼急了,她那个人谨慎过头,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嗬,那么谨慎的人,都会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说明也不是那么谨慎嘛。” …… 这是高星衡那天听到的内容。 也就在当天,他的卧底身份暴露了——却不是因为听到了这次对话,而是因为他的接头人被发现、被杀了。 不久之前,他发展的线人柳飞诚被杀。 然后,他的接头人又被杀。 在逃离的过程中,车祸发生了。 幸运的是,车祸现场是在闹市,杀手没能得逞,只能驱车离开,让他保住了一命。 路人打了急救电话,他被送到了医院。 此刻,当电话那头经过处理的声音说出“警方高层”这个提示词的时候,这些记忆碎片也完整地凑在了一起。 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 从蓝玉酒店回去后,高星衡发起了高烧。 他闷声不响地找到耳温计,“滴”,看了一眼,一句话不说地去找退烧药。 安静地吞服药丸后,他自觉回到房间睡觉。 钻进被子,躺平,盖好。 动作流程一气呵成。 乖巧得有点可疑。 施雪泱拿起他量过的耳温计,按mem键查找上次测量的温度记录:39.2摄氏度。 她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片刻后,施雪泱打开手机,搜索“如何照顾发烧39摄氏度以上的病人”。 她必须为自己澄清一点,她不是没有生活常识,而是她发烧从来没超过38.5摄氏度,38摄氏度的烧就能让她像个僵尸。 见到如此吓人的高烧,她也有点慌乱。 “如果在4-6小时内退烧可以继续在家里观察……”她一边念着互联网给她的答案,一边开始新兵上阵准备照顾病人。 她拿了冰袋和毛巾,打开房间门,想了想问他:“你需要帮助吗?” “不。”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抗拒她了,这种情况只有在最初几天出现过。 施雪泱径直走过去,把冰袋放到他额头上。 [由不得你。] [你又犯病了吗?] [我有我的想法,有本事你打我。] 这些选项从她脑中飞过一圈后,她放弃了开口说话。 算了,还是别说话了。 她搬了把凳子,打开手机继续查看“如果照顾发烧39的病人”教程。 高星衡的意识很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明明地说了“不”,她还是向他走过来了。 额头上被压了冰袋。 他悄悄睁开眼看着她。 记忆恢复后,他总算想起来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合约结婚。 之前他曾以为,他和她是在卧底任务中合约结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后,他已经接受了“合约结婚”这个前置条件。 虽然不是货真价实的夫妻,虽然没有深厚的爱情基础,但他经过分析得出两人之间的同事感情还是存在的。 他幻想了不少两人作为同事时的情形。 他很好奇为什么她会答应合约结婚。能答应这个条件,说明她至少不是讨厌他的。 他思索着两人在卧底任务时是怎么并肩作战的。 关于他和她的过去,他真的很好奇。 …… 但现在,记忆拼图完整了。 高星衡猛然发现,他没有合约结婚的同事。也就是说,他和她之间没有过去,没有回忆,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口中的“任务”,仅仅是她的保护任务而已。 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所以,他不仅是判断错误,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甚至自顾自地加上了“合约结婚”的前置条件。 高星衡隐隐有点崩溃。 如果冷静一下想一想的话也能发现很多端倪,比如她面对他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冷淡疏离,礼貌得连同事都不像。 但是—— 在没有任何交情的情况下,他居然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判断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他想起他对她说过关于监控摄像头的事项,他说可以重新装;他想起他在混乱的时候亲吻她的手;他主动问她可以拉着手吗;他黏着她不松手…… 高星衡浑身发烫,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虽然之前已经尴尬过一次了,但那时他以为他和她至少以前是认识的,并且有同事情基础,这才答应在任务中合约结婚。 “奇怪,明明还没到退烧药起效的时候,为什么你正在大量出汗?”施雪泱对照着手机上的搜索结果观察着他。 见她的目光转向了他,他立刻闭上眼逃避和她的对视。 “你的任务,警司给你的吗?”高星衡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 施雪泱不明白这个高烧病人忽然开始聊案件:“你说假扮结婚?是的。” 高星衡不敢睁开眼和她对视,他别过头,背朝着她侧卧。 结婚证……连结婚证都是假的。 施雪泱看了一眼手机:“先不谈那个,我发现你身上现在有很多冷汗,这种情况是应该换掉被汗浸透的湿衣服的。” 高星衡死命地拽着被子角,不让她掀开来。 他固执地转移话题:“周钟烨医生会被组织找上,是因为屠婧警司的泄密吗?” 第35章 施雪泱拽了拽被子,发现纹丝不动:“如果警司确实是内鬼,那么这个计划就是借刀杀人——高星衡,不要拽着被子了,湿衣服会加重病情。” 他的手指关节都用力得泛白:“对不起,是我的错。” 施雪泱手上用力,从他手里将被子拽了出来。 他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出了一身的汗,虚汗将衬衫布料浸透,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紧绷的肌理。 他的脸上浮着一层病态的潮红色,眼神雾蒙蒙的,显得比平时温和,失去了锋利的攻击感。 见他露出了一副绝望的神色,施雪泱莫名其妙地有种在欺负他的错觉。 她想了想,提醒道:“抱歉,不过现在你必须换掉衣服,不然我会动用铁血手段的。” 高星衡咬着牙,别过头不看她。 虽然他现在理应思考的是内鬼和凶手,他理应思考后续该怎么办,但他无法停止自己发散的思绪。 那些算什么…… 那他以前的投怀送抱到底算什么…… 但愿她都忘掉吧。 第38章 二合一(1)拉开序幕 安置好发烧病人高星衡后,施雪泱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安静思考。 确实,屠婧的疑点太多了。 1、【直接找上她】 按照流程来说,屠婧应该向督察秦嫣发布任务,再由秦嫣告知她。但屠婧越过了秦嫣,直接找上了她。目的,是为了获得关于高星衡情况的第一手情报吗? 2、【周钟烨背叛】 派来给高星衡治疗的警校医生周钟烨理应是受信任的,而且人选也是隐秘的,但组织却在短短几天之内找到了周钟烨。 如果周钟烨的情报是屠婧故意泄露给组织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在这种情况下,背叛是周钟烨的事,屠婧可以把自己的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假若当时周钟烨没有死,那么作为家庭医生,他能给组织杀手提供很多机会杀高星衡。 不得不说,这招借刀杀人很精妙。 3、【后续组织没有行动】 周钟烨已经被组织买通,但在周死后,组织后续却没有行动,她甚至没有在 她家附近看到过其他可疑人的踪迹。 这很可能是因为,屠婧突然发现,局势并不像她所预判的那样,而是出现了另一个“内鬼”,杀死了她的棋子周钟烨。 这让她心存疑虑,无法判断对方的来意,只能按兵不动。 4、【对待高星衡记忆的方式】 很多次,每当她询问是否可以将真相告诉高星衡时,屠婧总是以“他的心理状态可以承受真相了吗”这种问句回复她。 并且,从一开始,屠婧就以“不能强行灌输事实,免得产生扭曲”为理由嘱咐她把一切瞒着高星衡。 …… 保护任务是警司屠婧亲自交给施雪泱的,各项行动的批准都是她向屠婧申请的。 如果警方内鬼真的是警司屠婧的话…… 她要怎么做? 施雪泱冷静下来,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开始处理另外的线索:蓝玉酒店和那通来自凶手的电话。 首先是【蓝玉酒店】。 周钟烨死前,行程中就有“蓝玉酒店”这一条。 她查了监控,发现监控影像有缺失——应该是凶手在这段时间内处理掉了。 被杀的王华炽之所以会找那些人问蓝玉酒店的事,也是因为他拿不出实际的证据证明到底是谁那天晚上去过了蓝玉酒店。 结果这却变成了激发凶手灭口想法的举动。 蓝玉酒店的线索断了。 然后是【凶手的电话】。 那通电话她录了音,提交给技术科。 技术科的声纹分析结果是:声音并不是变声器产生的,因此无法分析声纹,这段语言是提前用文字写好、让机器合成语音(tts技术)的。 至于通话时的背景音,可以分析出来大概是在房间里,周围基本上没有噪音。 至于通话来源,这次并不是从电话亭的电话打出来的,而是一张从黑市购买的电话卡,盗用了他人身份注册的“境外黑卡”。 凶手的电话线索又断了。 另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然案件的凶手和警方内鬼是两回事,那么到底先抓谁? 施雪泱再次把这些问题抛到一边,准备思考第三个议题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她决定不思考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 次日,高星衡的烧退了不少。 只是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这让她觉得他还有什么隐藏的高烧,她问:“要去医院吗?” 高星衡摇头。 施雪泱把一个按钮递给他:“觉得不舒服想去医院,或者需要什么帮忙,可以按这个。” 高星衡接过按钮,试着按了一下。 宠物交流按钮的初始声音机械地念道:“出去玩。” 他看着她。 施雪泱在家里只找到了这个会发声的道具,是这栋房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就凑合着用了。 她解释道:“就是出去的意思。” 高星衡低下头:“好。” 他心情有点复杂,收到这个按钮后,他的嘴角明明是想翘起来的,但想到自己闹出的乌龙又是乌云罩顶。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对这个宠物交流按钮的出现和作用以及她对他的态度做一番高考语文阅读理解。 但现在他放谨慎了,他不敢再乱脑补什么。 施雪泱处理完任务目标高星衡后,转头开始居家办公。 她打电话给了梁皓。 “梁皓,前几天审讯特案组的高层是谁?” 梁皓对于她忽然问起审讯者有点疑惑:“高层?我没有太注意。” 施雪泱不明白,面对面的审讯怎么会没注意对方的长相:“怎么会没注意?” 梁皓:“我对他们没兴趣,也记不住他们的脸,偶尔会看看他们的肩章。” 她郁闷:“算了,你靠不住。” 施雪泱转而打电话给秦嫣。 秦嫣理所当然地道:“审讯我的上司,你觉得是谁?皇冠和星星。” 皇冠和星星——高级警司的警衔识别。 她却追问:“屠婧警司?” 秦嫣呼出一口烟,笑道:“是的。怎么,你怀疑她?继怀疑我之后,你居然还怀疑上高级警司了。” 施雪泱:“高级警司也是人。” 秦嫣挑眉:“也是,你是那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冷血机器人。” 施雪泱闷声不响。 秦嫣继续道:“不过,如果对方是那种级别的人物的话,你还是得好好找找证据,光凭证人是无法拿下的,越是上面越是错综复杂,说不定连上交的证据都会被销毁……你的身份又特殊,即使消失了也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在通话背景音的持续中,最后秦嫣道:“小心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施雪泱答道:“我会的。” 最后一个电话。 施雪泱带着试试看的心情打给了邓桐(6)。 昨天邓桐捡了排水沟里的证据,提供了“蓝玉酒店”的证词,又是鉴证科的警察。 更何况,昨天她去了蓝玉酒店后,凶手就打了那通电话给她。 可以看出,凶手和邓桐关系比较近,很有可能从邓桐这里了解情况。 既然她已经询问了邓桐关于屠婧的事,那么凶手一定会猜到:高星衡恢复了记忆,而警方内鬼就是高级警司屠婧。 施雪泱是这样打算的。 邓桐接通电话后有些难以置信:“不是吧?我还有嫌疑?” 施雪泱再次重复了她向梁皓和秦嫣问的问题:“不,我现在只是来问问,审讯你们的高层是谁?有几个人?” 邓桐想了想:“一个是侦缉科的女警司,不过我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一个是她手下的人,还有一个来旁听过几分钟,好像是情报科的,人长得像苦瓜的那个。不过主要还是那个女警司审讯的——我们局的侦缉科还有什么高级警司吗?除了她就没有了吧。” 施雪泱道谢:“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 “出去玩。”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呼叫她的按钮声音。 “出去玩。” 是宠物交流按钮发出的声音。 施雪泱探进高星衡的房间:“出去玩?你不舒服了吗?” 高星衡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你上次问过我这个。” 发着烧还认真思考案情挺迫切的,怪不得脑子烧坏了。她想。 在痛苦地回顾黑历史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越回忆越崩溃。他想。 那天高星衡洗澡的时候石膏进水,她见到了他右肩上的弹孔疤痕,特地提醒他。 现在他的记忆恢复了,想起了那个弹孔疤痕的来历。 第36章 “他们会利用老人的身份证办白手套账户洗黑钱,我暗中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中了一枪。”他简单地道。 施雪泱点头:“明白了。” 高星衡看向她。 她问:“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却直觉似的察觉到了:“你要去做什么?” 她:“去见见凶手。” 高星衡紧张起来:“不带上我吗?” 施雪泱:“你的腿还不能自由走动,又发烧,我觉得不太合适。但是如果你觉得你的身体能撑得住,我也可以带上你。” 高星衡犹豫了:“对不起,我拖你的后腿了。” 她笑了笑:“没关系,这么一点重量不算,对于我来说绰绰有余。” 他看到她的笑,心慌意乱,触电般地移开目光。 他想起自己做的噩梦,改变了主意:“我不去了,我待在家里。” 她抬起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的心跳停滞了。 她收回手:“没有发烧,很健康,就这么把你带出去吧。” 虽然几经波折和犹豫,但最终高星衡还是跟着出去了。 临走前,施雪泱打开衣柜拨开衣服,从暗格里取出各种装备:“顺便帮我带点东西。” 高星衡怀疑她把他当成了装备架子,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塞。 她给他系上了防割围巾,顺便在脖子上挂上战术哨, 戴上通讯耳机,手套,gps手表,电击钢指虎。 轮椅的暗格里更是放满了武器和设备。 “我没有那么脆弱。”他抬起眼看她。 “就当是我过度担心。”她顺手把退烧贴、冰袋和糖果塞给他。 高星衡愣了一下。 过度担心…… 过度担心…… 停! 他不可以再过度解读她的一举一动了。 他在内心严厉谴责了自己,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 安商街95号挤在美食大世界和秀丽发廊中间。 第一层楼租给了眼镜店,沿着楼梯往上走,第二层楼租给了舞蹈室,第三层楼则贴着名师辅导班的广告。 施雪泱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那份古怪的调查问卷到底是怎么回事,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到底是谁,她搞清楚了。 二楼是舞蹈教室,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空旷宽阔的木地板和墙上的镜子。 舞蹈教室有好些日子没有用了,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施雪泱站在舞蹈教室外面的窗边,她的视力很好,即使在这个角度和距离,看向墙上的镜子,也能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文字。 【专业舞蹈培训,欢迎咨询:王老师188xxxxxxxx】 她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并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开口。 几秒后——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所谓的舞蹈培训王老师,根本不存在。 这一点她和接电话的人都心知肚明。 从一开始,那份递送到信箱里的调查问卷的目的就不是“诈骗”,而是试探。 因为组织对卧底的情报已经有屠婧和周钟烨两个人打底了,不需要更多的情报了。 可以推理出,那份古怪的调查问卷,是凶手递送的。 那时凶手并不确定高星衡的住址,只得知了“朝日路社区”这个大范围。 在“王老师”现身前,施雪泱决定先进去舞蹈教室。 高星衡从轮椅底部取出警用破门撬棍,将扁平的一端楔入门缝。 在撬动的力道下,锁舌扭曲,“咔哒”一声,舞蹈教室的门开了。 已经沦为装备架子的高星衡重新把撬棍放回去。 两人进入舞蹈教室。 靠墙的金属杆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淡褐色的木地板漆面有一些刮痕。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这里大概有超过半年时间没有人使用了。 舞蹈教室里空旷得什么都遮蔽不了。 片刻后,墙角里的监控摄像头转动了一个角度,从扬声器里传来和那天电话中类似的电子音:“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 高星衡警惕起来,他的手握住暗格的开关。 施雪泱按了按他的肩,让他放松一点。 没事,这也不是赛博朋克世界,凶手不可能通过监控朝我们开枪。 “商案科调查过95号,那时我们以为这里存在诈骗窝点,所以重点监控人来人往的第三层楼的名师辅导班,但那里真的是小学辅导班。” “二楼的舞蹈教室自从半年前舞蹈老师家里出变故后就转租给别人了,一直没人使用,所以商案科忽略了这里。” “但你的目的不是套取我们的信息,而是提供谈判场所。” 提供谈判场所? 高星衡有些诧异。 施雪泱:“你料到了我会过来找你,因为在揭发警方高层的时候,你认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从监控摄像头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笑声在舞蹈教室内响起:“我只是出于保险考虑到那一步,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我要看看传说中的特别任务连精英卧底能不能发现我那份问卷上的猫腻,如果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能和我合作。” “不过——与虎谋皮,你考虑过后果吗?” 施雪泱看着那个墙角的摄像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 舞蹈教室内安静了片刻。 摄像头内传出的电子音语气平静地道:“既然你不怕,我这方面没问题。我早就知道我会被抓,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施雪泱谨慎地道:“我的要求是,不准用违法手段,用你掌握的证据揭发内鬼。” 电子音却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 “我要屠婧在我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光凭证据她绝不可能认罪。” 施雪泱:“那么交易免谈。” 电子音冷笑道:“再说,你以为证据那么好拿吗?那些人擅长层层销毁,有的是本事。如果能拿到证据,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施雪泱却道:“我能拿到。” 电子音愣了一下,扬起了声调:“不可能,交易免谈!” 高星衡听到这里,便明白凶手决定一意孤行。 凶手并不是拿不到证据,既然ta已经知道了内鬼到底是谁,那么拿到证据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施雪泱给ta的条件是:她可以暂时不揭发ta,给ta充分的时间拿到证据揭发内鬼屠婧,让ta能合法地复仇,至少在这最后一步不要再错了。 但凶手的答复却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不可能”。意思是,即使ta能拿到证据,ta对屠婧的恨意还是无法打消,ta想亲手给屠婧一个了结。 摄像头内的扬声器中传来那句斩钉截铁的否定时,施雪泱立刻转身推上高星衡的轮椅: “我们走。” 她快步走出舞蹈教室,步子迈得很大。 她走楼梯,他坐电梯。 他明白现在是在赶时间。 谈判失败了,这表明现在他们必须赶在凶手前面找到警司屠婧。 时间。 从始至终最重要的因素。 在这一切还没开始时,凶手最需要的是时间,因为ta需要赶在组织和警方内鬼还没动手前反击,从高星衡的记忆里找到内鬼的人选。 杀死周钟烨后,ta被迫一步步暴露自己,但ta不断地杀人灭口、不断地混淆死亡时间,同样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在警察发现自己前完成复仇。 在这一切结束时,凶手最需要的还是时间。知道内鬼的名字后,ta需要时间找出证据。施雪泱给了ta时间的谈判选项,但ta等不及了。 所以,循环来到了两方选手争分夺秒的回合。 如果凶手抢先劫持了屠婧,那么屠婧的下场会是被迫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后和凶手同归于尽。 如果施雪泱抢先带走了屠婧,那么屠婧会走法律程序,还需要一段时间找到证据才能定她的罪,同时,施雪泱还需要抓住凶手。 下楼后。 两人默契地上车,施雪泱把一部手机扔给高星衡,拧动车钥匙发动车子。 高星衡接过她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给警司屠婧。 “施雪泱消失了,手机扔在这里。”他说。 他的声音语气僵硬冰冷,仿佛他还没恢复记忆时的状态。 施雪泱冲后视镜里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做得好。 她就知道他演戏不错,语气和状态拿捏得棒极了。 电话那头,屠婧确认道:“别急,你是打开了她的手机,翻到了通讯录打给我的?” 高星衡:“是的……我在出租车上,我在找她。” “出租车司机”施雪泱用另一部手机打开导航,导航适时地播报着“前方左转”的提示音。 屠婧把手机开到免提:“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坐出租车找她吗?你等等。” 第37章 高星衡的语气逐渐变得低哑而暴躁,听起来却像是要哭了:“我等不了,她消失了……她消失了!” 施雪泱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她决定暂时给高星衡颁发“演技精湛”徽章。 屠婧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听筒,拨通了内线,同时对电话这头的高星衡道:“冷静下来,我记得她身上还带着gps追踪器,我可以让技术人员帮你查查她在哪里,你不要挂断电话。” 车内,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 屠婧在胡说。 屠婧让他不要挂电话,实际上是让技术人员查找他现在的定位,而不是查找她的定位——况 且她身上也没有所谓的gps追踪器。 电话那头一阵场外声音后,屠婧给出了答复:“技术人员还在忙,你让出租车留在原地,把地点告诉我,我派警察来,他们会帮你一起找她。” 没等她说完,高星衡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屠婧多半是发现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她也在和我演戏。” 屠婧发现了高星衡的异样,不得不开始这次的计划,大概是赶在他们找到证据之前,制造“意外”杀了他们。 只要手机还开着机,屠婧就能通过技术手段找到他们,她自己根本无需到现场,只要联系组织,就会有等候已久的杀手前来。 高星衡从轮椅暗格中取出工具,打开手机卡槽,取出手机芯片,确保手机失去通信功能。 施雪泱提醒道:“毁掉手机。里面有政府级的间谍程序,自动删除程序,也可以用来追踪手机的位置。” 为特别任务连的卧底设计的记录自动删除程序此刻成了威胁。 所以这部手机必须被毁掉。 高星衡把手机装进布袋里,扎紧袋口,取出金属锤。他现在明白施雪泱为什么要在他的轮椅里塞满装备了。 他没有犹豫,握着锤子的手腕一沉。 布料下沉闷的一声。 手机屏幕在布袋中炸裂,裂痕扩散开来,细小的碎片迸溅开来。紧接着,在一次次的冲击下,机身变形扭曲。 施雪泱把车停在了垃圾场,带着高星衡下车。 “换车。” 原来那辆车会被追踪车牌号,已经不安全了。 第39章 二合一(2)枪已上膛 通话中。 屠婧把手机放在桌上,清瘦肃然的面容愈发冷厉。 【虽然现在还没找出那个暗中搞鬼的连环杀手,但我们的行动必须继续了。】 屠婧的计划原来天衣无缝。 她挑选了警校医生周钟烨作为高星衡的家庭医生。早些年周钟烨闯了祸,一直瞒着,只要抓住周钟烨的这个弱点,周钟烨就会为组织卖命。 她知道施雪泱白天会外出,给高星衡留出独处的时间。作为目标的家庭医生,周钟烨拥有的机会数不胜数。 最关键的是,周钟烨从头到尾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周钟烨得手了,追究起责任来,只是周钟烨的个人品行问题。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连环杀手却让这一切都变得混乱。 周钟烨被杀,特案组成员被怀疑,甚至特案组成员被杀。根据特案组的调查结论,连环杀手可能是警方内鬼。警方内鬼?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内鬼? 屠婧不相信。 既然那个连环杀手和柳飞诚案相关,就不可能是为组织做事的,更何况,那人为什么要杀了周钟烨? 屠婧无法把握现状,她准备静观其变。 如果那个连环杀手杀了高星衡完成复仇,当然最好。 没想到事态走向更加糟糕。 现在高星衡已经恢复记忆,那么趁着他还没机会接触到上层,杀了他是最佳的选择。当然,知道真相的施雪泱也得一起死。 在这个关头,即使高星衡死了,警方也只会怀疑那个连环杀手。 ——她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屠婧用固定电话打给新一届特案组组长胡国:“小胡,出来一下,有紧急事项。” 屠婧站起身,拿起手机,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她已经通知了组织的杀手,而她自己要做的是叫上另一个倒霉蛋作为证人,以“没来得及救援”的身份亲自见证那两个卧底的灭亡。 新一任特案组组长胡国胆战心惊地前来,听完情况后心急如焚地安排好新特案组内成员的任务:“赶快,追踪信号!” 技术科警员:“没有信号,那个号码没信号。” 屠婧拿出手机:“这个程序呢?” 这是在卧底探员手机内植入的特殊程序,能把特定号码拉进列表里,每次通讯结束后都会自动删除相关记录。 技术科警员一通操作,摇头:“还是不行。” 胡国急得团团转:“为什么忽然失去信号?” 屠婧冷静地道:“不要急,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哪里?和车牌号码一起看,一定能找到。” 根据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警员果然在监控里找到了那辆黑色越野车。 越野车的驾驶人是施雪泱。 顺着道路监控一直查这辆黑色越野车的行踪,最后拍到它的路段是东环高架与王楼路交汇处。 技术科警员:“这里有一段监控盲区,高架桥下方是旧城区,部分路没有覆盖摄像头,很可能是去了那里。” 屠婧盯着屏幕:“小胡,你去准备车,我们去旧城区。” 与此同时,屠婧发送消息:【预估目标已换车,旧城区。】 胡国去了车库,把车从总局错综复杂的地下车库开出来,屠婧从正门走出来,坐上汽车后排。 胡国驱车往旧城区的方向驶去。 屠婧看向车窗外:“施雪泱失去联系,并故意换了车带高星衡离开,她到底要做什么?” 高星衡打电话来的时候,用谎言试探她。 现在她就用谎言回敬那两个卧底。 高星衡说施雪泱失去联系,那么她就坐实施雪泱背叛。 胡国边看着路况边道:“真是搞不懂了,上一个特案组那么乱,就连贴身保护的卧底都居心叵测。那个组织的势力真的那么大吗?” 屠婧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假情假意地纠正道:“在确认事实之前别乱说,施雪泱只是断开联系,还没有做出背叛的举动。” 胡国连忙应道:“是,不然我们现在出动的该是特警了。” 屠婧的邮箱里收到了新消息:【垃圾场上停着车,人已经走了,从附近的痕迹来看是坐出租车走了。我在查出租车。】 汽车在高架上飞快行驶,下高架,进入旧城区。在小巷里拐几个弯,就看见了一处垃圾场。 “车就停在那里。”胡国小心翼翼地指向垃圾场。 垃圾场中,果然停着那辆黑色越野车。 胡国去检查车内情况的时候,屠婧却去查看了垃圾场其他地方的痕迹。 “查八到十二分钟前从东郊工业园摄像头经过的出租车。”屠婧直接打电话给技术科。 她刚挂掉电话,新邮件再次到来:【那两人又换了车,我继续追。】 收到邮件的屠婧用手指捻着眉心:“……” 屠婧也没想到那两个人那么会跑。 她以为施雪泱会考虑到伤员高星衡,至少让他休息一下。 没想到施雪泱一口气不带喘的,接连换了三辆车! 但这些来自组织杀手的情报,她不能提前对胡国和警员说。 屠婧:“施雪泱在躲什么人吗?” 胡国应和道:“不会在躲以前卧底时认识的人吧?那为什么断开所有联系?” 屠婧把实时地点指给胡国看:“那辆出租车现在在这里。” 自从当上见习督察后,胡国还没这么给人跑过腿,不过这是给警司跑腿,他乐意得很:“我立刻跟上去!希望能追得上。” 屠婧却清楚地知道,那辆出租车上早已没有她要找的人了。 她真正希望的是组织的杀手能追上那两人。 胡国一脚油门踩得飞快。 屠婧拿出手机,继续编辑消息:【b计划,去我家附近蹲守,清四路和钟沙路交汇处,别在那里动手,带到码头,后续处理监控。】 那两个卧底现在拿她没办法,一个原因是找不到证据,另一个原因是接触不到上层,所以——可能会转头去她家找证据。 她要做两手准备。 “停车!”胡国追上了那辆出租车,出示证件示意。 出租车司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又是被人跟踪又是被警察截停,双手举高从驾驶位出来:“发、发生什么事了?” 胡国一看出租车内: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胡国烦躁地道:“跟丢了!” 屠婧:“小胡,辛苦你了,这一趟不算白跑,我们回去。” 胡国光速变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不辛苦不辛苦,事情紧急,今天必须找到施雪泱。” 第38章 屠婧:“不必了,回去吧,她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一时半会只会被她当耗子耍,还不如多找点人手去她可能去的地方蹲守。” 胡国恍然:“对!” 实际上,胡国当上新任特案组组长一点都不开心。一天天的事情那么多,动不动还出意外。 就像这次,本来好好的,贴身保护卧底警察的施雪泱忽然带着高星衡断开联系,既不是背叛行径又不能掉以轻心,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屠婧收到了新邮件:【跟丢了。】 路中阻截制造“意外”,a计划失败。 屠婧看了一眼手表:“再等三小时,如果施雪泱还是没有主动联系的话,暂时定为背叛。” 只要定为卧底背叛,那么施雪泱的证词可信度大大下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威胁到她。 只要施雪泱想拿到证据,就会去她家,那时b计划就会启动。 时间慢慢流逝。 屠婧平静地喝着咖啡。 距离时限只有三十分钟。 二十分钟。 五分钟。 屠婧站起来,走向特案组办公室。 她正想宣布“施雪泱挟持人质潜逃”,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愣住了。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正好好地在办公室内。高星衡坐在轮椅上,施雪泱就在他旁边,两人在新特案组办公室蹭吃蹭喝。 “然后呢?还有什么细节?”一个警员拿着小本子,一边用笔刷刷地速记一边问施雪泱。 屠婧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这两个人来这里告发她了吗?难道已经把她的事告诉特案组成员了吗? 施雪泱看到了她,站起身:“上午我们遇到了疑似杀手的追踪,所以暂时断开联系,抱歉。” 屠婧审视着施雪泱,又扫了一眼旁边几名特案组警员。 他们脸上都没有异样。 难道高星衡竟然没有把内鬼的事说出去吗?还是说他和施雪泱以及特案组的所有人都在演戏? 屠婧心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谨慎的性格让她无法轻易放下警惕。 “施雪泱,跟我来一下。”屠婧转过身往外走。 施雪泱跟她到了办公室外。 屠婧双手背在身后,责备道:“你就这样带着高星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警局大楼,考虑过后果吗?” 特别任务连的探员所具备的最重要特征就是除了内部人没有其他警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要骗过敌人,得先骗过自己人。 暴露了身份后,就不能在特别任务连做专职卧底。 施雪泱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的心理状态已经不再适合卧底,未来会离开特别任务连。” 以往屠婧用“心理状态”这个理由,现在她也用这个理由。 屠婧:“那你呢?” 施雪泱:“特案组已经有两批人了,我的身份其实暴露得差不多了,这个任务结束后我也会从卧底岗位上离开。” 屠婧竟一下子没找到反驳她的话。 屠婧心里极其不确定。 只要施雪泱和高星衡一直待在警局大楼内,组织的杀手就难以动手,而且很快会有机会接触更多上层领导。 这样,她就彻底落在下风了。 “我回去吃饭了。”施雪泱礼貌地道。 只要留在警局大楼内,施雪泱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至少今天下班前不会出差错。 1、前特案组的成员因为有嫌疑,这几天都在自己家里休息,凶手也在其中。 凶手不敢轻易闯入警局大楼,无法劫持屠婧。 2、她和高星衡已经在“猫捉老鼠追车游戏”中向屠婧表明了态度,如果她和他继续留在警局大楼内,就会变成屠婧心里的一根刺。 在这种情况下,屠婧不敢轻易离开警局大楼,而是会采取行动。 只要屠婧采取行动,这个行动就会成为指证自己罪行的证据。 这就是她设计给屠婧打电话,并且断开联系、上演追车大戏的原因。 …… 屠婧下班前去了一趟射击训练场,找回一点手感。 她本以为施雪泱会前往她家去寻找证据,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样,她设下的b计划也落空了。 施雪泱和高星衡已经发现了她,同时通过那种手段向她宣战,但她设计的两个谋杀计划却都失败了,接下来她需要更加小心地行动。 碰碰! 子弹不断刺穿靶子。 屠婧眯着眼睛思考着。 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隐秘地除掉那两个人?还是说,这次她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 半个小时后,屠婧离开射击训练场,前往地下车库。 她保持着警惕,因为她从下午开始就觉得似乎有人盯上了她。 屠婧看到前特案组的某个成员向她走来时,皱起眉:“邓桐,你怎么来了?” 邓桐(6)是前特案组的成员。 邓桐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邮件页面给她远远地展示了一下:“鉴证科有点事找我。” 屠婧这才朝她点了点头,快步朝自己早上停的汽车走去。 还没走到车边时,她习惯地按下钥匙打开车门锁,走近了,她正准备拉开车门,却停下了动作。 左前轮有点不对劲。 轮胎外沿比平时塌了一截——车胎被人放了气。 屠婧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邓桐远远地看着她:“喂,需要帮忙吗?” 屠婧冷淡地答了一句“不用”,随后朝电梯方向走去。 按照平常的习惯,她会蹲下来检查汽车,查出到底是谁放的气。但今天,她那种被尾随的直觉让她越发谨慎: 既然她的汽车被人动过手脚了,那么她今天绝对不会再碰这辆车。 屠婧加快脚步,走进电梯后迅速关上电梯门,按地面层的按钮。 从大楼正门口走出来,屠婧在手机软件上打了一辆出租车——但她留了个心眼,利用平台选车的条件选择了一辆距离她比较远的出租车。 距离太近的出租车让她有种不安感。 如果有人故意扎破了她的汽车轮胎,再扮成出租车司机故意在周围徘徊,就等着接她的单,那么一旦上车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那辆豪华车型的出租车在临时停车接人点停下来。 屠婧走过去,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出一段路程后,屠婧才放心下来,那种被尾随被紧盯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放松地靠在出租车后排的座椅靠背上,回忆着从下午开始她所遇到的各种违和感。 “吱——”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屠婧睁开眼。 出租车司机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好像撞到人了,我下车去看看……” 屠婧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升上来,她烦躁地别过头。 “碰”,驾驶座车门关上了。 车门碰撞合拢带来的风压具有冲击力地冲向车内。 屠婧滞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已经大力地扯过去,“咔哒”一声,被铐上了手铐。 “别想耍花招。” 来人是焦瑜(9),前特案组成员,商案科警员。 焦瑜趁着出租车司机下车察看路人情况,闯进车内。 她早就瞄准了,因此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拽过屠婧的双手,用手铐牢牢锁住,确保屠婧失去战斗力。 对于这个机会,焦瑜等候已久。 她拜托邓桐悄悄扎破了屠婧的汽车轮胎,料想屠婧这个谨慎到病态的人一定会打出租车。 果然如她所料。 屠婧不仅打车,而且特地选了一辆比较远的车。 但焦瑜早有对策。 焦瑜在警局大楼门口的临时上下车 点等着。当那辆出租车停下的时候,焦瑜就假装蹲下来系鞋带,在出租车的汽车底部安装上gps追踪器。 利用追踪器,焦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着屠婧。 现在出租车司机不小心撞了人,正是天赐良机—— 于是焦瑜闯进车内,控制住了屠婧。 出租车司机见自己的车被抢,有些急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察看那个行人的伤势还是追回自己的车比较好:“还我车!” 车内,屠婧保持着冷静,质问道:“犯下三起杀人案的凶手是你?” 焦瑜眯了眯眼睛,拧动钥匙发动汽车:“闭嘴。” 马路上。 倒在地上的那个路人站了起来,毫发无伤。 出租车司机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啊?” “路人”施雪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事,刚才我自己摔倒了。” 出租车司机正想说“太好了”,转眼却瞪大了眼睛,为了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捂住了嘴巴。 眼前的“路人”手中多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正指出租车前挡风玻璃窗内的人。 第39章 “下车。” 施雪泱拉起击锤——咔嗒,枪已上膛。 焦瑜跟踪了屠婧,而她又跟踪了焦瑜。 然后,她又故意碰瓷出租车,假装被撞倒,给焦瑜创造动手的机会,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第40章 二合一(3)最后的供认 从进舞蹈教室前,施雪泱就猜到了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 焦瑜,只能是她。 第二案中被教唆杀死鲁元的犯人姚志指认了她,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特案组成员,也是第一个“洗脱嫌疑”的成员。 按照凶手谨慎周全的行事风格,ta不可能愚蠢到向姚志自曝身份——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焦瑜利用了这种心理,设下这个反转再反转的巧妙计策。由于她已经“洗脱了嫌疑”,后续对她的怀疑势必会减少。 更重要的是,施雪泱已经找到了焦瑜不在场证明中的漏洞:6月20号那天,焦瑜的不在场证明是跟着商案科同事外出调查。但根据商案科的同事的回忆,那天焦瑜是负责监视的那个人,她完全有机会在盯着监控屏幕的同时远程指挥姚志的行动。 …… “下车。” 左轮手枪的枪口指着挡风玻璃后坐在驾驶座的人。 车内。 屠婧没想到施雪泱会追上来,短时间内几次情况的反转让她有些吃惊。 屠婧深呼吸了几口,看着手腕上扣着的手铐,心里做出了决定。 “焦瑜,认清形势。”屠婧开口道。 屠婧的计划是激怒焦瑜。 既然情况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她的处境从主动转变成了被动,那么她的策略也需要调整。 焦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车前方,没有搭理屠婧,也没有做出反应。 屠婧的表情不变,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维持着她平时的严厉和威势,她从后视镜里看向意图劫持她的犯人焦瑜: “施雪泱的远距离动态目标精准度达到95%,静态目标命中率100%,即使你发动汽车,也逃不了。” 焦瑜皱了皱眉,她衡量着她手上的人质和站在车前的施雪泱。 她的目光停滞了几秒。 瞬间,焦瑜踩下了油门—— 发动机转速提高,车子快速往前冲了出去! “可惜,我赌她不会开枪。”焦瑜语气带着嘲讽地回复沦为人质的屠婧。 施雪泱站在离汽车不到半米距离之间。 汽车的发动机开始蓄势发出低沉轰鸣时,她做出了反应,举着枪的手往回退了一点。 在车头即将撞上她的刹那,她猛地一蹬地面,单手撑在发动机盖上,借着车的冲击力跃起,身体侧身一滑,整个人翻滚着落在车顶,右手还稳稳地握着手枪。 焦瑜看到前挡风玻璃上疾速掠过了一个人影,随后车顶传来剧烈的一震。 焦瑜猛打方向盘。 车子带着惯性左右猛然晃动了一下。 施雪泱抓住车顶的边缘,把枪放回去,空出一只手来,趴伏着调整重心,免得被甩下去。 汽车加速驶离现场。 出租车司机早在现场出现手枪的时候就跑到了路边,免得自己被波及到,现在看着自己的车离他远去,只能一脸苦闷地准备联系保险公司:“以后再也不在警局门口载客了……” 焦瑜见施雪泱仍然在车顶上,无法把她甩下去,咬了咬牙。 她按下按键,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 施雪泱看准机会,一手抓住车顶,整个人往下滑动,身体一瞬间悬空。 快速行驶的汽车所带来的风压让她的发丝飞舞着。 副驾驶的车窗已经打开,她一手紧扣窗框,另一只手放开车顶边缘,双腿探入车内,紧接着整个身体像鱼一样滑入车窗。 施雪泱精准地落在副驾驶座位上,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焦瑜:“不管怎么样,谢谢。” 焦瑜转动方向盘将汽车拐入一个小巷弄:“我的目标不是你,既然给了你方便,你也别妨碍我。” 后排的人质屠婧沉默。 屠婧当警察那么多年,见过不少绑架案,还没见过犯人给警察开车窗的案例。 施雪泱没有回答焦瑜,而是重新从衣服内侧拿出手枪。 这次,她没有举枪指向焦瑜,而是—— 对准了后排的人质屠婧。 “屠婧警司,直到这辆车被警察拦下来之前,你都有机会阐述自己的罪行。”她说。 焦瑜诧异地看了一眼施雪泱,她只猜对了施雪泱不会朝她开枪,但却没有猜对施雪泱进车后居然会威胁人质。 屠婧的嘴唇抿了抿。 屠婧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她看到施雪泱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大事不妙。 屠婧平静地反问道:“我有权保持沉默,直到你们拿到实质证据。” 施雪泱一手稳稳地握着枪,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 是两个男人被抓捕的照片,那两人露出的胳膊上有纹身。 “今天上午追踪我们的那个杀手,算不算实质证据?”她看着屠婧。 屠婧辨认了一下,瞳孔微微缩了缩。 怎么会?组织杀手不是说“跟丢了”吗? 施雪泱不紧不慢地给屠婧解释道: “上午,这两个人一直跟着我们,连我们换车都能找到,背后有人利用警察系统的监控实时向他们透露行踪吧?” “所以我们折返回去,抓住了这两个家伙。就因为抓人,上午我们回警局耽误了一点时间,差点就要被你宣布我挟持人质潜逃了。” 屠婧难以置信地看向施雪泱:“怎么可能?” 组织中两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怎么会被任务目标反杀?更何况高星衡还是坐轮椅的伤员。 施雪泱笑了一下:“我带了很多装备,顺便那个轮椅很好用。” 屠婧的心沉下去。 这样说来…… 上午,施雪泱和高星衡出现在警局,就是为了把那两个组织杀手带回警局。 他们找不到能指证她过去罪行的证据,所以特意打了那个电话,逼迫她主动出手。 上午那场追车大戏原来是特意为了她设计的。 屠婧定了定神,终于开口道:“我承认我和组织有点关联,不过,要我坦白罪行的条件是——我要那位犯下三起谋杀案的焦瑜警员先坦诚自己的罪行。” 焦瑜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她冷笑出了声。 在舞蹈教室内,施雪泱对她说过“我能拿到证据”。焦瑜以为她只是唬人的,没想到她果然在短短的一上午时间获得了重要的人证。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屠婧却还在推卸责任、拖延时间。 焦瑜扬起声音,对人质屠婧道:“既然你要我认罪,那你听着。” “是的,三个案子都是我做的。” “我杀了周钟烨,因为那天我在蓝玉酒店 偶遇了周钟烨,那时他在和组织的人见面,我意识到他背叛了,当晚就找到机会杀了他。” “这次作案太匆忙,我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蓝玉酒店的监控中,所以我加热了他的尸体,做了那一系列措施拖延警方的行动,给自己时间处理掉监控。” “被调进特案组后,我找到了姚志,用柳飞诚为理由怂恿他为我做事。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内鬼的名字,所以我让姚志在梁皓的行李箱上装上窃听器。” “没想到那个偷窥狂发现了姚志的行动,走出房间来准备下楼提醒梁皓,我就让姚志杀了他。” “杀了人当然要利用最后一点价值,我让姚志切下偷窥狂的手指,把断指寄过去,既掩盖了我的动机,又能刺激高星衡的记忆。” 屠婧打断了焦瑜的陈述,问:“你已经是特案组的成员,怎么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监听同组成员?” 焦瑜唇边的弧度扬起来一点:“我就是要让你们怀疑整个特案组。” “身为负责人的高层,亲手把叛徒凶手安插到特案组中——这难道不是和亲手把叛徒周钟烨安插到卧底警察身边的行为很相似吗?” 焦瑜放肆地笑了出来。 施雪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焦瑜发现周钟烨是叛徒,倒着推断出安排周钟烨成为家庭医生的高层负责人中可能有人是叛徒。 所以焦瑜特意把嫌疑引到特案组上,这样,安排特案组人事的高层负责人难辞其咎。 两次人事调动都出现了大问题,这个案子的几个高层负责人一定会被问责。 焦瑜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屠婧的脸色果然很差劲。 见到屠婧黑脸,焦瑜心情好得不得了,她笑道:“没问题了?没问题我继续讲了。” “通过窃听到的内容,我误认为施雪泱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我在蓝玉酒店的监控备份,于是我让姚志抓住他们外出的机会潜入房子。没想到那只是一个陷阱,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计划。” 第40章 “之前我在和姚志沟通的时候我就表明了我的真实身份,这样他就会指认我。根据推理小说的定律,第一个被怀疑的犯人通常不是真凶手,只是凶手的幌子。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的嫌疑当然被洗脱了。” “可惜我让姚志扔掉的摄像头和耳机没能及时捡回来,后来我暗示了邓桐可能是个线索,她去捡了,嗬,果然又是陷阱。” 焦瑜说着,看了一眼施雪泱,眼神有些复杂。 “施雪泱,你的钓鱼陷阱不错,至少这次连这么谨慎的警司都钓上来了。” 施雪泱虚心接受了来自焦瑜的褒奖:“谢谢夸奖。” 焦瑜继续道:“接下来是第三案,王华炽警员。” “我本来不想杀他,但他实在太敏锐了,虽然他没有蓝玉酒店的监控,但他问我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他应该是发现我了。” “我知道我迟早会被抓,但我必须要在被抓之前等到高星衡恢复记忆,知道内鬼到底是谁。所以我利用黑市芯片和短信,制造了一个虚假的死亡时间,目的也是拖延警方的侦查时间。” “我已经决定把嫌疑引向特案组整个组,所以这次我盯上了王华炽的好友毛承超,利用一些手段让毛承超成为这个案子中最可疑的人。” “如果后续警方查柳飞诚案的线索的话,我就会把嫌疑推向万英毅。雨露均沾嘛,特案组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这不是很好吗?” 施雪泱在心里道:果然如此。 凶手的目的就是将嫌疑分摊到特案组的每一个人头上。 周围高架桥上是警笛响起的声音。警察已经通过监控在追踪这辆车了。 焦瑜打了下方向盘,让车驶入了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路段。 “高星衡倒是很争气,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恢复了记忆。施雪泱打电话问邓桐审讯人是谁,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内鬼就是屠婧屠警司!” “我的动机并不是为柳飞诚报仇,柳飞诚只不过是用来误导你们的一个线索而已,顺带的。” “我真正的动机是为我的母亲报仇。五年前,她的身份证被组织的人骗走拿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她报案的时候向警方提供了犯人的线索。警察的行动很快,包围了窝点,行动就快成功的时候,警方内部有人向组织通风报信,让那些人逃走了。这件事以后,组织里那些人因为上次的仇,谋杀了她。” 说到这里时,焦瑜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放远,看向前面的路况。 “我的陈述到此为止,怎么样?屠婧,该轮到你认罪了吧?那次通风报信是不是你做的?” 焦瑜挑衅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屠婧。 施雪泱补充了一句:“她已经招认了,该你了,屠婧警司。” 屠婧闭上眼睛。 警笛的声音从她们头顶的高架桥上呼啸而过。 而汽车正驶入更加偏僻的城中村区域。 屠婧睁开眼睛看向施雪泱:“你是不是带录音或录像设备了?关掉。不然我不会说的。” 施雪泱关掉了别在衣领上的摄像头,这是她提供给特安组警察的实时情况报告。 但她却没有把自己带着的那个额外的录音设备关掉。 屠婧:“十多年前,有人杀了局长的儿子,我给她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让她洗脱了嫌疑。” “这是我落在组织手里的把柄。被发现的话,那个女孩会入狱,我不会让这件事暴露出去。” 屠婧轻声叹了一口气:“施雪泱,现在开始,假装你偷偷开启录像设备,继续录下我的口供。” 施雪泱没想到屠婧刚才让她关掉录像设备是这个用意:屠婧不想让摄像头后的警察知道她的真正动机。 她重新打开摄像头。 屠婧平静地阐述着:“组织给了我足够的钱,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你说的五年前那次通风报信,确实是我提醒组织的。” 焦瑜脚下油门踩得用力。 汽车飞驰过城中村崎岖的小路。 屠婧继续道:“那个犯罪组织势力很广,洗钱、诈骗、毒/品,他们都有份。” 焦瑜吼道:“别说了,够了!光是那一份罪行就足够你下地狱了!” 车猛的急刹车,停了下来。 施雪泱把指着屠婧的枪口挪开。 两人都已经供认,剩下的危险只有一个:焦瑜的同归于尽想法和屠婧的自杀欲望。 焦瑜看向施雪泱:“我知道你过来不仅是为了让我们供认罪行,也是为了阻止我的行动。你希望屠婧认罪能让我平息怒火。” “我答应你不会再继续绑架行动,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杀了她。” 焦瑜说着,举起了枪指向屠婧。 施雪泱:“条件是?” 焦瑜把枪/抵在屠婧的太阳穴:“条件是你把你的枪扔出窗外——我知道你是神枪手,所以我要确保你对我没有威胁。” 施雪泱计算了一下她的行动空间,确认如果焦瑜反过来攻击她,她能上前反击回去,控制住焦瑜。 估算结束。 她打开车窗,把手枪扔了出去。 左轮手枪落在城中村小路上的那一瞬间—— 砰! 子弹刺向施雪泱。 拿枪射击的却不是焦瑜,而是理应被手铐铐着的人质——屠婧。 屠 婧放下枪,本应铐着她的手铐脱落,砸在车内地板上。 施雪泱堪堪躲开了子弹,右手臂被擦伤了,衬衫上洇染出血迹。 她意识到现在她处在了下风。 施雪泱警惕地看着同时指向她的两把枪:“你们什么时候结成同盟的?” 屠婧答道:“就在刚才。” 焦瑜和屠婧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本应是仇人关系的警察,在施雪泱进入车内的那一瞬间暗中结成了同盟。 因为只要施雪泱在,她们的共同目标就无法达成。 所以,焦瑜摇下车窗时,把手铐的钥匙给了屠婧,而屠婧一直保持着假装被铐住的假象。 她们的共同目标是:自我毁灭。 屠婧的手里握着枪,指向施雪泱:“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参与了,你的录音还有用,所以你必须活着——下车!这是命令。” 焦瑜同时用枪指着施雪泱把她撵下车。 在两把枪的威胁下,施雪泱慢慢退出副驾驶。 屠婧看着她,神色少见地柔和了一瞬:“就当是帮了我们。” 高架桥上的警笛声正在靠近,在风声中呼啸着。 高架桥下汽车再次发动。 城中村的小路上,灰尘飞扬。 焦瑜看了一眼汽车后视镜,迅速转弯,让汽车驶入围墙后,确保施雪泱无法对汽车进行射击。 甩掉施雪泱后,车内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屠婧靠在汽车座椅靠背上:“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我挺佩服你的。” 焦瑜却自嘲地笑了一声:“屠婧,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人,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为了一件好事,做了无数的坏事。 ——这件好事,是法律做不到的。 ——虽然如此,犯罪就是犯罪。 行驶到河边时,汽车方向一转,直直地冲向河中。 车头缓慢地沉下,随后整辆车轰然坠落了下去,傍晚的天色一片夕阳,将肮脏的河面映照得血红。 施雪泱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手机上留着来自领导屠婧的最后一条短信: 【别相信情报科总警司,别让他发现我出卖了他。】 她被枪堵着逼出车外,和屠婧她们这一出戏是演给摄像机后的警察看的。 这是唯一的处理方式,但代价是她不得不目睹着两位同事的死亡。 没有退路的,最好的死亡。 第41章 反正他谁也不是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高星衡都是在家里留守的伤员。这回,他在警局里留守。 他和特案组其他警员一起密切地注视着监控画面。 “翻上车顶了!” “不敢看了。” “睁大眼睛看,现在进车里,开始审问了,做好记录!” “反转了。” “**,怎么会这样!” …… 高星衡被特案组警员夸张和聒噪的反应弄得头昏脑胀。 更让他心慌的是,监控画面里不断传来惊险的一幕幕。 当屠婧举起枪向施雪泱射击的时候,高星衡差点心脏骤停,噩梦中的碎片挤压入他的脑海中,和现实画面交杂在一起。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而空白,呼吸急促。 “喂喂……” “……没事吧?” “快叫医生,叫医生啊!” …… 周围的警员乱作一团。 得亏有一个警员冷静下来,把监控主动拿到他面前:“没事,她安全了。” 第41章 高星衡迟钝了几秒,目光转过去。 好久,他才小幅度点了点头,出现的躯体症状也慢慢消失。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施雪泱。 “你还好吗?我这边结束了,追车的警察也赶到了。”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 高星衡松了一口气:“嗯。”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停!不要再脑补了。 他在头脑里紧急喊停。 这次任务结束后,他和她之间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 施雪泱挂掉电话。 她看着手机短信中的记录。 【别相信情报科总警司,别让他发现我出卖了他。】 这是屠婧发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 她被屠婧和焦瑜两人用枪逼着退出车外,这仅仅是一出戏,演给摄像头后的警察看的。 屠婧的目标是死亡,因为她一旦被抓,就会被灭口。 焦瑜的目标也是死亡,她的复仇已经完成,即使被抓也会找机会自杀。 施雪泱离开了现场。 经常有人说她是冷血动物,但她认为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做出了最妥当的选择。 对于今天的事,她不会感到不甘和后悔。 从高架桥匝道出口赶来的警车一辆又一辆地从她身边经过,朝她相反的方向开去。 “辛苦了,需要帮忙吗?”有个警员摇下车窗远远地冲她敬礼。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施雪泱打了一辆出租车,回警局。 她去了一趟医务室,让医生处理了一下右手臂上被子弹擦伤的伤口。 处理好伤口后,她回到特案组办公室。 “这是口供。”她把别在衣领上的摄像头取下,却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把自己额外录下的口供拿出来。 警员接过:“辛苦了。” 虽然犯人自杀了,但警方仍然要收集证据、写报告,整理完卷宗,以确保司法公正。 屠婧案,组织犯罪科会去处理。 特案组只要负责焦瑜犯下的三起谋杀案。 特案组忙碌了起来。 “说起来,犯人是供认了罪行,但证据怎么办?这杀人杀得滴水不漏的,根本没法写报告。” “不在场证明吧?感觉只有这个突破口。” 施雪泱拿出u盘,放在桌上:“证据清单。” 第一案。 焦瑜前往蓝玉酒店内,周围路段的监控。 焦瑜把尸体放进行李箱内回秘密基地再前往垃圾站的路线上的监控。 第二案。 焦瑜半年前在别人名下对安商街95号舞蹈教室的租用记录。 焦瑜出入电话亭联系姚志的监控画面。 第三案。 王华炽死亡那天焦瑜购买玉米,商贩的口供。 改装后的焦瑜拎着黑色袋子经过案发现场,周围路段监控。 “还有,6月20号当天,焦瑜跟着商案科同事外出调查时,她是负责盯着监控画面的那个人,所以她完全有时间远程指挥姚志的行动。” “焦瑜是在去年商案科抓诈骗犯时认识姚志的,当时柳飞诚也在那群小混混中被抓了进来,借着这个契机她查到了柳飞诚和组织的关系。” “至于焦瑜是怎么了解到周钟烨和关于组织的其他情况的,她应该私下对组织进行了调查,这部分还有待核实,对于你们的报告来说,上面那些应该已经足够了。” 施雪泱说完,发现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片刻后,有人轻声感叹道:“你一个人做了整个特案组的活儿,太强了,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施雪泱不理解他们的震惊。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在开始高星衡保护任务前,还调查了她家附近邻居的背景,一百来号人,三天内每天压出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她转头看到高星衡正盯着她手臂上包扎着的纱布看。 “没事,皮肉伤。”她说。 高星衡点了点头,却没有和她对视,他似乎有话要说,几次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时间晚了,没有人可以处理我的任务报告了,我们得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高星衡听到她说“我们”“酒店”,愣了一下,随后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他以为她结束任务、甚至把证据清单都上交了,就会把他扔在警局,没想到她说“再住一晚”。 就算是多一晚上也好。 施雪泱带着高星衡离开警局,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办理入住。 她订了双床房。 刷了房卡进入房间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有些怪异。 高星衡猛然发现,自从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休息。 他的耳朵有点压不住色号的加深。 施雪泱在沙发上坐下来,放松地靠着靠背。 她从 早到晚忙了一天:早上去舞蹈教室见凶手,上午上演追车大戏,反杀两个组织杀手,下午跟踪屠婧,傍晚跟踪焦瑜,接着着是最后决战。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上奥运会铁人三项了。 没想到昨天才发烧烧到39摄氏度的伤员高星衡居然会比她更有活力。 “你的体质不错,忙了一天居然不累?”她问。 高星衡闷声答道:“不敢累。” 她笑了出来:“怕拖我后腿?” 他见她笑,唇角也上扬了起来:“嗯。” 她回忆着,夸奖道:“你做得很好,抓那两个杀手的时候帮了很多忙。” 高星衡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既视感:这不是和夸奖宠物“好狗”是一样的吗? 他的反应迟钝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又开始跑偏了。 惯性思维太可怕了。 他内心狼狈不堪,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结束任务?” 施雪泱心情很好:“明天。明天我就去交报告,顺便把你上交,然后我就自由了。” 高星衡闷声不响,他别过脸。 别人都是越来越熟悉,只有他和她是越来越陌生。 明天他就要像那个证据清单u盘一样被她打包好上交了。 反正他谁也不是。 第42章 你把那个倒霉蛋甩了…… 当晚,高星衡醒过一次。 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尽管如此,噩梦还是挥之不去。 他转过头看到她就在旁边那张床上,睡得安稳。 他悄悄探出手,在空气中虚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 清晨,施雪泱起床后片刻,高星衡也起床了。 她问他:“睡得好吗?” 他撒了个谎:“很好。” 在离开酒店前,施雪泱还有一些事要对高星衡交代。 她打开手机,把短信记录翻到屠婧发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给高星衡看。 高星衡愣了一下:“所以昨天……” 她答道:“是的。” 高星衡思考了一会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屠婧只说了情报科总警司有问题,但没有说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到底是和组织有勾结还有其他问题。 目前没有证据,更不宜打草惊蛇,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慢慢寻找线索。 他迟疑道:“……为什么告诉我?” 她:“我之前说过,你是我在这个任务中唯一信任的人。” 高星衡沉默。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暗喜的。 然而仔细一琢磨,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信任就信任了,为什么她还要加个限定词“在这个任务中”? 可真严谨啊施雪泱。 他在心底暗自道:你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 高星衡凭感觉认人。 他遭遇过不少背叛和背刺,熟知虚假和伪装。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诡计和谎言欺骗的人,但却在这一个月里遭遇滑铁卢,误以为她和他果然是夫妻,根源来自于她无懈可击的真心。 她身上坦诚而赤忱的气味让他不断坚信,认定以后就永不再推翻自己的结论。 她和他都一样,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就连相熟的朋友都不多,这样的人,警方给他们做卧底时使用的假/身份来才足够顺畅利落,并且也不用担心犯罪组织报复家人。 所以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什么夸大的话,这是真的。 他不会再改变这个结论。 交代完最后的事项,施雪泱又想起了什么,伸出手:“合作愉快。” 高星衡看着她伸向他的手。 一大早他就被暴击了好几回。 可真是公事公办啊施雪泱。 他快速握了握她的手:“……哦。” 正要收回手,猝不及防的,手却被她抓住了。 她虎口用力,手指收紧,捏住了他的手。 第42章 他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头脑空白地看向她,才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手凉得可怕,又发烧了?”她疑惑道。 高星衡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没有。” …… 施雪泱把保护任务的目标高星衡上交给了侦缉科特别任务连。 “他还得继续接受心理治疗,至于腿伤,再过五周得去把石膏换成短腿石膏。” 至于那份官方制作的“假”结婚证,当然也被销毁了,就像卧底时所有其他假/身份一样。 然后,她和秦嫣见了一面。 秦嫣给她准备的同样是咖啡,但这次换了四季芝士面包店的甜点套餐。 秦嫣衔着烟,有些烦恼:“顶替屠婧位置的人选,大概率是我了。” 施雪泱真心诚意地祝贺:“恭喜你。” 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定律果然是永盛不衰的,由督察到高级警司,秦嫣直接实现了官阶大跨越。 秦嫣:“那样的话,你就不是直接归我管了。” 施雪泱:“我认为你不需要为这些事被绑住自己的脚步。” 两人在天台上吃完了甜点套餐。 秦嫣突然问她:“如果当时凶手真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施雪泱不假思索:“立刻把你抓起来。” 秦嫣笑了出来:“好。你怀疑人的时候直言不讳,但我知道你任何时候是真心的。” 对于施雪泱来说,无条件的信任是不存在的。 她毕竟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所以她无法了解对方的所有。她的信任建立在客观事实上。 她坚信人心隔肚皮,她不可能把自己毫无防备地交托给任何人,就连她自己她都不敢完全信任。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怀疑自己人格分裂,怀疑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 这是她性格中冷酷无情如机器那一面的来源。 秦嫣问起了施雪泱的想法:“这次你应该也会被调动,想好去哪里了吗?还是仍然留在特别任务连?” 施雪泱也在思考这个。 像秦嫣那样成为督察走升职路线不适合她,她不擅长应付这些。 但急袭部队普通干员也不适合她,她不喜欢和别人配合团队作战。 “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大概?”她说。 秦嫣:“这可是个累人的活儿,你还得面对好几次魔鬼考核,加油啊。” 施雪泱看得很开:“比卧底好点,至少假期多。” 秦嫣哈哈笑了起来。 …… 施雪泱近期一下子结束了两个任务,又在准备急袭部队个人作战干员的考核,她拥有了假期。 假期,她的打算是“勤工俭学”。 原因很简单——她一掷千金买下的高档装备轮椅,没能被报销。 上级认为轮椅价格虚高,超过了市面上的一般水平。 施雪泱就知道是薛悯群那个装备贩子报高了价格—— 但买单都买了,她也只能接受,毕竟轮椅是薛悯群一手改装的,就当是付了他人工服务费。 于是她按照之前的想法,去薛悯群那里打工还钱,顺便准备考核。 彰民路,由车库改造而成的锁匠铺。 薛悯群问了一句:“你把那个腿折的倒霉蛋甩了?” 施雪泱没听懂他的话,表情呈现宕机的状态,满脑子问号飞过:“什么甩了?” 薛悯群推理道:“短短一周多的时间,那个倒霉蛋的腿应该不会好,但你把轮椅都要回来了,难道不是分手后切割财产吗?” 施雪泱:“……” 薛悯群是特别任务连中潜伏在市井中的情报警察,他的任务内容就是通过把窃听器、追踪器、改装武器等黑市装备卖给各色人,来获取情报。 他实际上属于情报科——就是屠婧说的“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手下。 这也是为什 么施雪泱会选择在这段时间借着“打工还钱”的契机接近薛悯群。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能获得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线索。 不过,还有一个人也考虑到了薛悯群和情报科的关系。 …… 高星衡正在休假中,他住在警察公寓养伤,平时依然会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他决定去看看他的朋友薛悯群。 如果能问出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情况,那就更好了。 在卧底期间,高星衡也会从薛悯群这个装备贩子那里拿一点窃听器,不过见面并不勤。 他拄着拐杖,坐出租车去了彰民路小区。 锁匠铺。 薛悯群的表现有点怪,他先是往周围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和高星衡打招呼。 薛悯群的第一句问候是:“你腿折了?” 高星衡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拐杖和石膏:“很明显。” 薛悯群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明白明白。” 两人寒暄了几句。 薛悯群斜眼看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高星衡正为这事感到愁苦。 他没想到她把他上交后果然一点都不联系他,一点都不! 他木着脸:“大概。” 薛悯群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憋笑的表情,几秒后破功,一个大爆笑。 高星衡简直莫名其妙。 薛悯群咳咳两声:“我只是觉得我的交友圈确实有点太广泛了,没什么。” 高星衡信了他的话。 情报科警察的交友圈不广泛的话,谁广泛?作为装备贩子,薛悯群主打一个和谁都认识,和谁都做生意。 没想到下一秒,薛悯群带着运筹帷幄的神色教训他:“我建议你没事的话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应该有人快要来了。” “谁?”高星衡警觉。 薛悯群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笑,他懒懒散散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什么,你等着吧。” 第43章 矛盾心理 高星衡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看着薛悯群的表情,立刻意识到那辆改装轮椅是出自薛悯群之手——而现在“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我走了。”他立刻起身的时候,脑壳重重地撞到了低矮车库的门楣,差点拐杖都拿不稳。 薛悯群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在某人面前你有那么糗?” 高星衡沉默着走出去。 在她面前他就是有那么糗。 闯祸闯得很大,他自己想起来都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 偏偏他时常处在一个矛盾的心理中:他既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高星衡刚想迅速离开锁匠铺,抬头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慌张地找地方藏身,顺便叮嘱薛悯群:“不要说我来过。” “你自己想想这可能吗?对方可是视力1.5的主。”薛悯群拿出一串钥匙扔给他:“我同时是你们两个人的朋友,我不会拉偏架的,你们上楼自己去处理。” 高星衡:“……” 要处理什么? 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内心大戏而已。 施雪泱对于高星衡出现在锁匠铺倒是不意外,都是卧底,谁还没来装备贩子这里拿点货了。就算现在她在薛这里遇到走私犯、警察局局长、或是间谍,都是有可能的。 她搬着一箱货过来,向高星衡打了个招呼,摸出随身的账本,对薛悯群道:“你过目一下。” 高星衡半句话都插不进去,手里还拿着钥匙,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逃离还是留下。 薛悯群扫了一眼账本:“没问题,你去清点一下货。” 她收回账本:“好,钥匙。” 薛悯群向高星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钥匙,那个家伙拿着呢。” 施雪泱转头看向高星衡。 高星衡沉默地在前面走,上楼,用钥匙打开门。 施雪泱把那箱货放下,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检查这些设备和零件。这里的货,有些是从废品里收来的,有些来自黑市,虽然一开始验货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检查过了,但还是有必要再次深入检查。 除此以外,她还需要打磨掉那些可以追溯的编号和刻印,但为了警方能以查找,这些编号会单独记录进一份秘密档案里。 进屋后,高星衡把钥匙递给她:“我先走了。” 他不确定自己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所以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观察着她的反应。 如果她表现出了一丁点的不寻常,那他就克服自己的难堪和无地自容,继续和她见面。 他以为她至少会问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走。 没想到的是,施雪泱点了点头:“哦。” 高星衡麻木了。 和她见面果然是自取其辱。 他心里隐隐生着气,转过头就往楼下走。 “等等——”她在身后叫道。 高星衡紧急刹车。 第43章 她走到他身后:“你转过来我看一下。” 高星衡骤然之间无法呼吸,睫毛闪了闪,低下眼帘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来。 只要她表现出一丁点…… 施雪泱看到他的正脸就知道刚才一闪而过时她注意到的细节没错,她好心地指着他的额头:“你额头上怎么撞出了个包?” 高星衡沉默了一下,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刚才,撞到了门框。” 绝交吧施雪泱。 …… 施雪泱有一种化神奇为腐朽的奇怪能力,她擅长从客观事实细节来观察别人,却不擅长以气氛和表情识人,所以她总是被说“三流的情商”和“人机”。 她在和某人碰面的时候可以在瞬间记住对方身上的细节,比如手表,比如手指上的茧子,再比如说,高星衡额头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的撞痕。 但她搞不懂现在的气氛和对方的表情到底在暗示着什么,也不想搞明白。毕竟,气氛这东西太过玄乎抽象,表情是可以伪装的,一切都该以客观事实为基础。 她只是莫名觉得高星衡走下楼时的背影看着气呼呼的。 “不知道他怎么了。”她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摊了摊手,走进屋去检查货物去了。 楼下车库。 薛悯群见高星衡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走下来,会意地挑了挑眉:“哦,搞砸了。” 高星衡睨了一眼说风凉话的薛悯群:“我和她没关系。” 薛悯群点头:“还生上气了,看来闹挺大。” 高星衡冷静下来,抬起手摸了摸刚才不小心撞到车库门楣的那处,包凸起得并不明显,却隐隐作痛,表面上看应该只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她能注意到他额头上这么细小的痕迹,应该还是在意他…… 停。 又开始无中生有了是吧?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从始至终都是他做错了。他胡思乱想太多了。 他擅自喜欢上她,又自顾自地生气。 所以他要做的不是生气,而是守住界线,尽量避免和她见面以免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这样想着,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 收到短信的施雪泱再次对着空气:“他为什么发这个?” 他刚才有做错什么事吗?她刚才又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事? 她算是发现了,高星衡的观察、感知和分析让他的社会性观察力强于普通人,这刚好是她这个注重物理性观察的家伙的相对面。 也难怪她有时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两人不在同一个频道而已。 她回复:【你急吗?不急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再过一小时我就做完了。】 楼下,高星衡看着手机,迟迟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想要理解她的意思,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想要和她控制距离,又怕连同事都当不成了。 薛悯群从他身后经过,瞅了一眼:“你就回复:好的。” 高星衡也是病急乱投医,犹豫地打字:【好的。】 发送出去了,他才猛然想起来:刚才不是决定和她绝交了吗? 高星衡很没出息地再次上楼,敲门。 她给他打开门。 高星衡主动帮她处理那些货,检测电流电压磁场变化,拆开检查是否有多余的模块,用紫外线灯扫一圈检查是否有私人标识,重新组装,记录在档案中。 全程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施雪泱注意到他似乎恢复了前段时间平时那副沉默的模样,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并不是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了,她放心了。 整理好那批货后,两人下楼,把钥匙还给薛悯群。 薛悯群叫住了施雪泱,指了指高星衡:“对了,那个家伙有开枪ptsd。” 高星衡:? 他什么时候有开枪ptsd的?他的ptsd也不在这方面啊。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射击训练场,我刚好也要去。” 薛悯群一副“对就是这样”的老父亲表情,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不送。” 他可真是个好人,把两个分手的家伙凑到一起也怪不容易的。 就这样,高星衡的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不想反驳什么,像待宰杀的羊羔一样坐上车,被运往屠宰场射击训练场。 射击训练场。 平时如果需要使用训练场,警员需要提交训练申请,定期训练需要由主管部门签字,特殊情况训练需要由值班教官签字。 在卧底时,为了卧底身份的保密,有一条特殊通道可以让卧底警察在空闲时间定期过来保持枪械熟练度。 不过这回两人的身份处在尴尬期,还没有从卧底身份彻底脱离出来,也没有获得普通的警员资格,只能仍然走特殊通道。 两人刷指纹进入特殊靶室,在武器保管区域取了弹药,签署使用登记表。 高星衡腿伤还没好,采取坐姿射击。 施雪泱射击成绩出挑,曾经在特别任务连也担任过两个月的射击训练官,对开枪ptsd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公事公办地嘱咐道:“进行到哪一步的时候你会觉得不舒服,及时说出来。” 高星衡应了一声,他戴上护目镜和耳罩,拿过配枪,熟练地组装。 弹匣滑入,拇指一推,咬合感如同猎犬咬住了骨头一样,发出轻轻的一声。 施雪泱注意看他的反应。 他的神色平静而冷峻,手指利落地做着动作,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星衡在靶位前,抬起持枪的手,黑眸里神色沉冷,瞄准。 发力的手臂肌肉将衬衫袖子撑满。 他没有丝毫犹豫,扣下扳机。 均匀的射击枪声在靶室内响起。 碰,碰碰。 施雪泱奇了怪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有开枪ptsd? 出于对学员负责的心态,她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 高星衡把枪放在旁边的桌面上。 他没有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开枪ptsd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是薛悯群给他捏造的,他知道薛的用意是让他有机会和她说清楚。 但他做不到。 一想到之前他做的糗事他就尴尬,更别说他已经在她那里被暴击过好多次了。 施雪泱弯下腰,要看看他这个古怪的开枪ptsd到底是什么回事:“手没抖,脸上的肌肉也很放松。” 他微微侧过脸,发现她又像上次那样凑得很近了。 他想起了在案发现场那次,她也是这样在他的身后、突然侧过脸来让他措手不及,他的唇差点擦过她的脸颊。 “你在看什么?”他语气硬绷地问。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你脸上的肌肉运动走向,看看眼角嘴角有没有抽搐发抖什么的。” 高星衡挫败地想:这就是区别。 近距离接触时,他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慌意乱,但她只会看他脸上的肌肉运动走向! 绝交吧施雪泱。 第44章 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无论是“撞到门框”还是“开枪ptsd”,高星衡都能感觉到施雪泱在关心他,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了,生怕又是自己的过度脑补。 毕竟,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还做出了无数个“我们是有感情的”“她很爱我”这种无中生有的推测。 他最近的失误率太高了。 高星衡平静地道:“我没有开枪ptsd,是薛悯群骗你的。” 施雪泱点头:“我的判断也是,看着你不像有应激的样子。” 高星衡再次因为她的反应而感到惊诧。 他以为她会质问他“既然没有症状为什么刚才不明说”“为什么骗人”之类的问题,但她没有。 “我以为我浪费了你的时间。”他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不在意地道:“我最近时间很多,没关系。” 高星衡按捺下胡思乱想,避开她的眼神。 离开射击训练场后,施雪泱把高星衡送回了警察公寓。 高星衡礼貌地向她道谢,下车,回头冲她挥了挥手,慢慢走进公寓。 等她驱车离开,高星衡才转过身来,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发怔。 他必须得躲着她了,不然他会管不住自己,三番四次地跳进她的陷阱。 …… 施雪泱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她打开灯,发现吸顶灯一闪一闪的不是很稳定,拆开灯罩检查线路后发现是里面的电源模块坏了。 她从零件库里找出同型号的led驱动电源换上,再打开吸顶灯总算正常了。 她拉开窗户,外面一片漆黑,风从纱窗里吹进来。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焦瑜和屠婧那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但事实是还没有结束。 焦瑜真正的仇人是组织那些杀了她母亲的人,她不会放过那些人。 第44章 在没有入选特案组之前,焦瑜是怎么知道“朝日路社区”的,又是怎么知道周钟烨被选为家庭医生的,更明显的是:焦瑜在蓝玉酒店里是怎么认出和周钟烨见面的是组织的人,焦瑜怎么会知道柳飞诚被杀时被砍掉手指的细节。 种种迹象表明:焦瑜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深入调查了组织。 但那天在车上三方对峙时,焦瑜为什么没有细说这一部分? 施雪泱认为她有必要再去一趟安商街95号的舞蹈教室。 那里是她和焦瑜谈判的地方,说不定焦瑜会在那里放什么线索。 不过这几天特案组在调查舞蹈教室,她暂时不能行动。她是最后和焦瑜、屠婧两位死者接触过的人,如果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有问题的话,她的行动会打草惊蛇。 再等几天。 至于高星衡…… 她总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点怪怪的,似乎一直在悄悄生气。 生谁的气?应该不会是她的。 她很确定自己已经靠着堪称模板的温良态度摆脱了之前随口捏造的“变态”基础人设。 次日,施雪泱正要出门,却接到了秦嫣的电话。 秦嫣:“出事了,过来一趟。” …… 朝日路社区27号,之前安置高星衡的那栋独栋小楼。 这是警方在经过上级审批备案后,通过房产中介租赁的一栋小楼,屋子的主人在国外长期定居。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身份暴露的卧底警察高星衡被安置在这里,作为临时的“家”,而执行保护任务的施雪泱也同样住在这里。 任务结束后,施雪泱和高星衡搬出了这栋小楼,里面的生活物品都撤走了,交还给房产中介。 就在昨天,房产中介带着新的租客前来看房子。 房产中介是个身材壮阔的男子,名叫何岩龙,他脸上泛着油光,走在前面为新租客介绍:“一楼是车库,至少可以停下两辆车,怎么样?你们一家三口的大车小车都可以停在这里。从这个小门进,可以直接 绕过车库上楼。” 租客:“直接可以上楼,不会不安全吧?” 房产中介敲了敲小门的门框,得意地道:“不不不,安全得很呢,之前警察来征用都选中了这套房子!” 租客听到中介的这句话却更加警惕:“警察?是什么任务要征用这个房子?不会周围社区里有什么犯罪分子吧?” “嗐,你也真是的,瞎担心什么。”房产中介凑近租客,压低声音,“本来这种机密的事情我不应该知道的,不过我有点人脉,听说这栋楼被征用是用来保护证人的。” 租客这才放心了一点:“原来如此。” 租客跟着房产中介上楼。 中介:“目前所有可以住的房间都在二楼,地方也够大了,不过要是还嫌小的话,可以去三楼整理出一个房间来。” 租客不知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房产中介:“那个被保护的证人死了吗?” 中介:“说什么呢!那个证人是正直的卧底警察,自有老天保佑,人好好的!会搬出去只是因为不需要被保护了而已。” 租客“噢”了一声,对中介刮目相看:“看来何先生的人脉确实挺厉害的,连这种机密都能打听到。” 房产中介得瑟地扬了扬下巴:“那是。” 中介领着租客走上三楼,继续夸夸其谈:“房子太大了就一个坏处,那就是空房间会变得很多,瞧,三楼都是储藏室,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你都可以靠这里的储备粮活过半年六个月的。” 租客在三楼走动着,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三楼有一个房间里有一个高大的衣柜,那是原主人放在这里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租客指着衣柜问:“这个衣柜看着不舒服,可以扔掉吗?” 中介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可不行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出国了,听说这衣柜是他们家老一辈传下来的,怎么都不肯扔呢。” 租客只是来这里租一段时间房子,想到是原主人珍重的物件,便也没再问什么。 租客看到衣柜门夹缝里露出一根线状物件,便拉了一下。 “咔哒”一声。 衣柜里发出了声音。 租客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衣柜的两扇木门却自顾自地敞了开来,似乎是被什么挤压开的。 老旧的衣柜门承受不了那股重量,发出了嚓嚓的声音。 紧接着,衣柜门边缘被撕裂开来,砸在地上。 跟着砸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人形物体。 “呃啊!”租客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衣柜边逃开。 房产中介有点惊吓过度,呆立在原地:“什么情况?” 那个从衣柜中出来的人形物体,是一具尸体,新鲜的尸体,死了没几天的尸体,面部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 警察征用过的房子里居然出现了尸体。 警察到来的时候,受到惊吓的租客和中介两个人语无伦次地形容着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租客:“衣柜夹缝有个线头……我,我就好奇,拉了一下,谁知道,谁知道会有个尸体掉出来!” 问话的警察纠正道:“那不是线头,是死者的头发。” 被这么一说,租客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我我我不知道……” 中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之前没检查过房子,因为是警察……警察征用过的房子,我很放心地直接带人来看房子了,我就偷懒了那么一下,谁知道会出这种乱子。” 警察在现场取证的时候,施雪泱、梁皓和秦嫣也来到了现场。 “看来那个案子还没完全结束。”秦嫣看着现场忙碌的警察。 梁皓皱着眉观察:“距离你们搬出去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而死者死亡没有超过三天。” 施雪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和三楼的家具。 所有的家具她都检查过,入住前和搬出去后,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她在准备“小鬼当家”陷阱时,对这些家具和地形进行过仔细的考察。搬出去之前,她撤走了屋子里所有的“陷阱”,又是一通细致的全屋检查。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尸体? 不过,这次她肯定会被当成嫌疑人审问。 她和高星衡在这里居住过一个月,而高星衡腿脚不便,从作案方便度来说,她是头号嫌疑人。 即使那具尸体是在她搬出去之后出现在屋子里的,她也是头号嫌疑人。 …… 警察公寓。 高星衡做好了翔实可行的“躲避施雪泱”计划。 纸上写着条条款款,还有一些辅佐说明的简笔画: 1.尽量少出门 2.去警局大楼时走的具体路线图,能最大程度避开她 3.遇到两人同时认识的人时高度警戒:薛悯群、秦嫣、梁皓…… 4.…… 高星衡写完计划,看着纸却是一阵恍惚。 他是小学生吗? 居然专门写这种计划躲开她。 但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正在思考之间,他接到了电话,是警局的内线电话。 “您好,请问是高星衡警员吗?”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他警惕地道:“我是。” 紧接着是秦嫣的声音:“小高,是我,现在有一个案子需要你辅助作证。” 高星衡应了一声:“我需要去哪里?” 电话那头再次换了那个陌生的警员:“不是,不需要去哪里,我们会在电话里对你进行一些提问,这样就够了。” 看来是电话问询。 陌生的警员:“请问,施雪泱警员在和您同住的时候,有否表现出什么古怪的举动?她平时会去房子的三楼吗?” 高星衡愣住了。 他以为是关于组织犯罪证据的问询,没想到是关于…… 他扔下手上那张计划纸:“我会去现场,让我去见她。” 陌生警员:“不是,您行动不便,电话问询已经足够了,现在也没有确定施雪泱警员的嫌疑,只是常规的问话……” 高星衡打断他,拿起拐杖,边接听电话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不用,我在路上了。” …… 施雪泱完成了一个普通的问询后,就从审讯室出来了。 刚迈出审讯室一步,一个人影就像风一样向她扑来。 她下意识地一个健步往前,伸出手接住那个差点绊倒的毛毛躁躁的家伙。 高星衡走得太急,在见到她之后更是脚步绊在了拐杖上。 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她的方向倒去。 他的发顶磕到了她的下巴。 首先是洗发水的香味钻入了她的鼻尖,紧接着是属于他的、带些涩苦冷冽的味道侵占了她周围的空气。 她扶住了他的双臂,免得他在广大警员面前当场绊倒导致社会性死亡。 高星衡心里急切,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站稳身体后顺势用手抓住了她:“我和你一起。” 第45章 施雪泱觉得莫名其妙:“一起,什么?” 高星衡语噎。 他以为她被栽赃陷害,他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被关看守所、一起平反冤情的准备。 旁边有一个警员笑了出来:“死者身份都没个头绪呢,急什么。” 另一个警员:“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所以我才说电话问询已经够了。” 秦嫣凉飕飕地道:“就算真的被临时羁押了,她也不会和你被关在同一间号房。” 高星衡被旁边人的调侃弄得耳朵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拽着她没松手。 他全然忘记了就在十多分钟前,他还在鼓捣那份“躲避计划”。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臂: “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第45章 他有点卑鄙了 一个看热闹的警员开着高星衡的玩笑:“一直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你还要跟她回家吗?” 话一出,气氛隐约有些冷场。 高星衡猛然想起来,现在他和她根本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关系了。 她已经结束了保护任务,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而他最近住在警察 公寓。两人除了同事关系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根本没有住在一起的理由。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已经习惯在“家里”长久地和她相处了。 他有些憋闷,缓缓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抱歉。” 如果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他完全做得到不要脸皮跟在她身后,跟到她家里打地铺。 但他不仅在意,还在意得要命,他不想惹她讨厌。 …… 接下来的时间,高星衡都远远地跟在施雪泱身后,但却没有靠近,像一个社恐的背后灵。 施雪泱在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两瓶水,往回走。 高星衡见她开始往回走,连忙也转过身,往回走。 她跨大步追上他,把矿泉水递给他:“你应该去休息。” 高星衡看着她递过来的水,敛起了眼帘,语气生硬地问:“是关心我,还是在赶我走?” 施雪泱觉得高星衡最近的表现真的很可疑。她皱起眉:“关心你的腿。你怎么了?” 高星衡却道:“没什么。” 为了让她身后多出来的那个尾巴好好坐下,施雪泱在休息区安定了下来。 她坐下,他就在同一排的椅子最远端坐下。 施雪泱转头看着他:“我需要对案件调查过程避嫌,如果你想查案的话,不应该跟着我。” 高星衡没有和她对视:“我也是涉案人员,我不想查案。” 她更加不解:“那你想做什么?” 高星衡显然是被她卡了一下话头,顿了顿,然后才没什么语气地道:“你不明白的话,就别明白了,随便我想做什么。” 施雪泱断定:“你在生气。” 高星衡冷然道:“我在生自己的气。” 他确实在生自己的气。 一个小时前,他才下定决心制定了“躲避施雪泱”的计划。 但一个小时后,他又腆着脸贴上来了。 更该死的是,他为这种无耻的靠近找到了无敌的理由:为了案子。 施雪泱搞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不想查案,反而跟着她,还莫名其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好奇心成功被挑了起来,站起身坐到了他旁边:“那等会,我回家的时候呢?” 高星衡避无可避,他的手抄在口袋里,暗自却攥紧了口袋里的布料。 他说:“如果我非要跟着你,你会怎么处理我?” 她说:“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欺负伤员,会给你整理出睡觉的地方。” 高星衡脱口而出:“如果别的男同事同样是伤员,不明不白地跟你回家,你也会给他整理出睡觉的地方吗?”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缓缓上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死嘴,居然就这样说出来了。 施雪泱倒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帮他打出租车,给他在附近租个酒店。” 高星衡的头脑在发烫,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施雪泱看着他:“因为我比较熟悉你,我们之前也住在一起。” 七月份的天气闷热得让高星衡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衬衫领口勒得要命,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衣服领子。 他低声转移了话题:“……这里的空调好像坏了,很热。” 施雪泱抬头看了一眼休息区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没开空调。” 高星衡:“……” 能不能不要揭穿他。 …… 朝日路社区小楼三楼衣柜里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死者居然是上一任特案组的组长韩光霁(1)。 韩光霁前段时间因为被牵扯在内鬼和连环杀人案中一直在家休息,案子水落石出后,韩光霁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昨天,韩光霁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今天他的尸体却出现在朝日路27号。 也就是说,又死了一个警察。 这个案子再次被移交给特案组。 特案组还在努力整理证据写焦瑜连环杀人案的报告,猛然间又有相关联的案子出现,整个组的气氛都开始悲观。 “我还以为马上可以写完报告结案了,我去怎么还有情况啊?” “那个案子的犯人都已经确认死了,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要查?” “喂喂,听我说,不会是组织……吧?” “昨天韩光霁请假,会不会是偷偷去了那栋楼里?他可能怀疑还有什么线索,所以一个人去了,然后组织的杀手也在那栋楼里寻找线索,遇到他就把他杀了?” “怎么可能?那里还会有什么线索?上个案子的犯人从来没亲自踏进那栋楼过,最多只是派人进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就被抓了。组织也不会蠢到主动去那里踩陷阱。” “我说,有点玄学了吧。上一个特案组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为什么频繁发生这种事?” 特案组的众人安静了一瞬。 组建上一个特案组的高层屠婧是警方内鬼,死了。 犯人焦瑜是特案组成员,死了。 被害者王华炽同样也是上一个特案组的成员,死了。 现在,组长韩光霁也死了。 “多不吉利。我们也是特案组。”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干脆改名叫特别案件调查队,叫特案队,和上一个特案组区分开来好吧?” “够了,是报告不够你们写的,还是证据不够你们找的?在这里胡说八道……都去调查案子!” 特案组众人各回各自的位置。 …… 夏天傍晚天黑得晚,下班时分天色依然明亮。 施雪泱作为和案子相关的人员,在调查过程中需要避嫌,因此她也无从了解案件线索,早早地回家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高星衡居然说到做到,厚着脸皮跟着她去了警局大楼的地下车库。 她给他打开车门:“上车。” 高星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带我回去?” 施雪泱沉默。 [不然呢?难道我是准备把你拉去当小猪仔卖了吗?] [刚才都已经讨论过了,我以为不需要解释了。] [我又劝不住你。] 脑内对话选项收束。 最后她说:“我载你回警察公寓。” 高星衡的心凉了下来。 他一下子变得蔫巴巴的,但又因为自尊心死撑着,决定今天一定要搏一搏,他坚持道:“如果是回我的住所,我自己会回去。” 施雪泱不在意地道:“好吧,跟我回去。” 车开出地下车库,在道路上疾行着。 施雪泱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高星衡。 她终于问了出来:“是不是警察公寓那边有危险?有人要对你不利?” 高星衡愣了一下。 他发现她的保护任务还刻在习惯里。 他发现她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会反常地死皮赖脸地跟着她,是因为在他原来的住所里遇到了威胁因素,这才求助于她。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她能弯弯绕绕地考虑到这方面,居然都不能猜到他的心思。 施雪泱:“那个案子确实还没完,安全起见,最近你就暂时住在我那里。” 高星衡:“……” 他就这样厚脸皮地、无耻地做起了小白脸? 一方面是“躲避她”的决心。 另一方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喜悦。 他唾弃自己的行径,但却无法割舍这个机会,哪怕是用可耻的方式骗到的。 一路上,高星衡都在拼命掩饰着自己的强烈罪恶感。 “到了,下车。”她提醒他。 高星衡下车,跟着她走进她的住所。 第46章 太卑鄙了高星衡。 他对自己说。 施雪泱见他情绪不对劲,以为他的应激症状又开始了,便拉住了他的手。 手被握住的一瞬间,高星衡瞳孔地震。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牵着他的手上挪开,怔怔的。 施雪泱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两人相握住的手上。 一个月前,这个 任务刚开始,她在他出现崩溃的状况时什么都不做,但现在她已经熟门熟路了。 习惯真的很可怕。 她解释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习惯,加上突然想拉一下手。” 她不解释倒好,她一解释,高星衡脑内变得混乱无比。 什么叫做“突然想牵手”…… 她都拉他的手了,还说没什么别的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关系有点不明不白 高星衡坐在桌边。 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和施雪泱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的脑子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居然真的厚着脸皮跟到她家里来了。 他的分寸感是被狗吃了吗? 他思量许久,终于开口道:“我……” 正在这时,施雪泱却将一个无纺布收纳袋扔给他:“你的换洗衣物。” 高星衡本能地抬手接住那个收纳袋:“这是什么?” “之前任务的时候,多给你准备的两套应急衣物,以免发生紧急事件需要转移。”她说完,又回房间整理东西去了。 高星衡拉开收纳袋的抽绳,里面果然是适合他尺码的衣服。 他的心脏有点麻麻的。 不是他不争气,是她太过分了。 他想。 太过分了!…… 他抿住嘴唇,鼻子有点发酸。 …… 施雪泱取出折叠床,在客厅的角落里整理出一个休息空间,然后超级故意地给高星衡介绍:“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冰箱,虽然这里还没有任何蔬菜。” 高星衡当场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憋着笑点头。 不用她提醒,他也会做的。 施雪泱从旁边推出那辆轮椅,诚挚地道谢:“谢谢,麻烦了,你可以使用轮椅。” 施雪泱一直认为分工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人既要造房子,又要制作洗衣机电饭煲,还要种植水稻和蔬菜,让自己能活下来,那么那个人绝对不会有多余的时间提高生产力,推动社会进步。 所以她郑重地把做饭这项任务分工交给了高星衡。 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去便利店买个盒饭热一热解决一餐,但现在既然高星衡在,她也不好意思让他闲着。 “我这就下楼去速通一下超市。”施雪泱做了个手势示意,飞奔下楼。 高星衡留在原地。 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有点不真实。 太乌托邦了。 他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 施雪泱从超市回来后,把足有两三天量的蔬菜和肉类塞进冰箱。高星衡用了其中的几样做了晚饭。 晚饭后,施雪泱打开罪案播客,问高星衡:“你要听吗?” 高星衡点头:“好。” 施雪泱把罪案播客的音量放大。 她指了指客厅角落里的器材:“我家没有电视机,如果你嫌无聊的话可以玩那些。” 高星衡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角落里堆放着立式沙袋,拳击反应训练球,哑铃。 怪不得当时她会买儿童飞镖回家,原来她的娱乐活动就是训练。 今天份的罪案播客时间结束了。 施雪泱关掉手机上的播客软件。 她还挺喜欢这种宛如机器人一样无趣的日常生活的。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记录下自己对案件的理解。 每次听罪案播客都能让她有一些新的见解,对犯案手法,对人性。她和人接触得并不多,也并不愿意接触人,在查案时更乐意寻找物件和痕迹。但她不得不面对人,就像焦瑜案中,焦瑜利用人的思维方式将自己设成了第一个嫌疑人。 她很多对人性的结论都是从这些罪案中得出来的。 犯人往往会通过制造不在场证明、隐瞒动机、栽赃嫁祸等方式让自己躲避警方的追查。 焦瑜杀死周钟烨后,把他带到了朝日路社区垃圾站,并且使用手机铃声以便让周围的居民及时发现尸体。 这次,犯人究竟为什么会把受害者的尸体放在那栋楼三楼的衣柜里?这样做对犯人有什么好处? 目的显然不是藏尸,如果是为了藏尸,有更好的地点。 如果房产中介没有带租客去三楼参观、没有打开那个衣柜呢?这具尸体放在衣柜里的意义是什么? 显然,犯人的目的正是让房产中介或者其他人及时发现尸体。 “其实我觉得,这次的案件不一定真的和组织有关。说不定是个人恩怨引起的仇杀案。”她思忖着道。 把尸体放在那栋楼里的话,就能让警方的视线从“个人仇杀”转移到“组织犯案”上。 不过现在她还无法确定,因为无法亲自参与调查。 施雪泱记下这个线索灵感,站起身:“我去洗澡睡觉了。” 高星衡的睫毛敛起来,眼神往下落,欲言又止。 他犹豫再三,终于极其不确定地问:“现在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搞不清楚她的心。 他用尽理智分析和情感感知力,却三番四次地得到错误的答案。 经过几次挫败后,他已经对自己的判断力不自信了。 施雪泱回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高星衡抬起眼神看着她:“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而我不应该出现这里。” 他的眼睛很黑很漂亮,瞳仁的纵深处此刻少见地在她面前露出了暗含攻击力的凝视。 但他又有意压抑着这种锋利的情绪,用冷淡的沉肃掩盖了过去。 “我想知道原因,无论如何也想知道。”他说。 施雪泱愣了一下,她说:“同事关系。” 高星衡对于她的答案早有预料:“但你说过,如果是其他男警察,你会让他们住酒店。” 施雪泱发现他现在就像倔脾气大发咬住了她的裤脚不放的狗一样。 澄清一下,她没有在暗自做一些不恰当的类比,她只是联想而已。 她想了想,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对你不一样的理由?当然我确实对你不一样。” 高星衡错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语气又冷又硬:“你先告诉我原因,我才告诉你。” 施雪泱:“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近期最信任的是你。” “我不要听这个。”高星衡几乎带了些赌气地冷道。 施雪泱觉得高星衡今天很怪,她向他走近了几步:“我嘴巴很笨,你想要我说什么?” 高星衡别过头,他有点想结束这段对话了。 这是一次不公正的拔河。 她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整个人被带着越过中央红线。 他认输了。 “没什么,不用了。”他说。 施雪泱对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状态感到无法理解,她绞尽脑汁,灵光一闪,皱起眉问:“你是觉得我们现在关系很暧昧吗?” 高星衡定住了。 他的呼吸节奏错了一步,然后全盘都错了,像猫踩过钢琴键盘一样乱七八糟。 他发现自己开始乱说一气:“难道不是吗?” 他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脸上。 施雪泱在脑内启动词库:暧昧是不明不白的意思。 所以他认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明不白。 她真心诚意地发问:“所以你认为我们现在不明不白?” 高星衡:…… 那你坦坦荡荡吗?只有我心里有鬼吗? 够了,真是太过分了。 施雪泱转过身,她叹了口气。 显然她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算了你早点睡,别想太多。” 话音刚落,她顿住了。 温度偏高的掌心相对于手腕来说有些粗粝,搭在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的手指指腹严密地贴合着肌理。 他探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都在原地僵持着。 十多秒后,高星衡松开了手:“抱歉。” 施雪泱迟滞了一瞬,她温吞地道:“我承认,现在是有点不明不白了。那我把你 赶出去好了。” 第47章 被踩到尾巴的猫 施雪泱下了通牒。 所以高星衡认怂:“对不起。” 窗帘收拢。 两人沉默无言,各做各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夏夜蚊子多,她把防蚊灯泡交给他,指了指房间,示意自己去洗澡睡觉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乖巧,神情纯良地点头。 第47章 冷静了一会儿,高星衡突然悟出了点什么。 事到如今,他严重怀疑她说的“暧昧”和他理解的“暧昧”是不一样的。 对此他有比较确凿的证据:因为她用“不明不白”这个词替换了“暧昧”。 不明不白的关系:只是指模模糊糊无法定义的关系。 暧昧关系:特指恋爱关系中的灰色地带。 所以,她并不是完全讨厌他的吧? 正思考到这里,高星衡脸色又阴郁起来。 他刻意地把刚才的情绪压制下去。 在她身上,他有过太多错误的判断了,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放任自己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样的,都和他无关。 …… 和辗转反侧思考难题的高星衡不同,施雪泱早早地入睡了。 次日。 施雪泱明显感觉到高星衡似乎在避着她的目光。 她不擅长感知情感,当然无法理解他的纠结。 “你还在想昨天那件事?”她直接问道。 见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含糊的关系,所以警告了一下你。” 高星衡愣了一下。 含糊的关系…… 他还想从她那里问出些更确切的事来,施雪泱却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今天的打算仍然是去薛悯群那里打工,你过去吗?”她说。 他还能说什么。 他乖乖地上车,被载走。 彰民路锁匠铺。 薛悯群穿着大爷背心,晒得有些铜色的手臂露在外面,他发现今天施雪泱身后跟着一个尾巴,看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吗。 “你们俩和好了?”他理所当然地问。 施雪泱已经向薛悯群解释过了不是那回事,见他还是执意误解,也没再解释,忽略了这个八卦的家伙提出来的匪夷所思的问题。 她伸出手。 薛悯群却没把钥匙放到她手上,而是执意地问:“我说真的,你们俩和好了吗?你不回答的话,我要去造谣了哦。” 施雪泱无所谓地道:“你造吧,造谣之前记得申请另一个当事人的同意。” 薛悯群把钥匙交给她:“得了,明白。” 她走开后,薛悯群果然转向另一个当事人高星衡:“你的想法呢?你们真的和好了吗?” 高星衡无语:“你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薛悯群摊了摊手:“没办法,我情报警察,天生做情报这一行的。再说了,上次还是我帮你创造了一点机会,我必须得知道后续进展怎么样了。” 高星衡:“……” 薛悯群眼神锐利:“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是会去追她的。” 这招果然有效。 高星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反应剧烈。他的浓眉皱起来,因为紧紧抿着嘴唇而线条绷直。 “薛悯群,别用那种轻浮的心态做决定。”他压低了嗓音,多了压迫和威胁的意味。 薛悯群嗤笑出声:“怎么,还不允许公平竞争了?” 高星衡有些恼火:“除非你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否则这会伤害她。” 薛悯群挑了挑眉,顺势问了下去:“那你呢?你也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吗?” 高星衡因为薛悯群的反问怔了怔。 他这不是自己露馅了吗?薛悯群就随便说了一句,他就开始跳脚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 他像研究一件悬案一样研究她的一举一动,也照样研究自己的反应。 他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才往前走了一步、两步。 高星衡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和薛悯群这个擅长套话的情报警察周旋,而是冷然道:“你在她面前能不能多穿点衣服?” 薛悯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心和短裤,他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吐槽道:“老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难道我还会勾引她不成?” 高星衡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薛悯群本来是隔岸观火,结果现在引火上身了,他无奈:“我和她都做朋友那么多年了,你看到我勾引成功了没有?——等等,不会是你自己尝试过这么勾引她吧?” 因为“勾引”这个话题,高星衡对薛悯群这个八卦的情报警察很有意见,即使薛悯群是他的朋友也一样。 高星衡开始警惕他的朋友。 薛悯群故意把轮椅价格报那么高,就是算准了她会过来打工把钱赚回来吧? 如果这次是这样的,那么以前应该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了吧?也就是说薛悯群已经对这种套路熟门熟路了。 再说,施雪泱已经在这里打工好多天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还清轮椅的钱款? 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薛悯群的陷阱。 毕竟,任何用玩笑话说出来的,都有可能是真心话。 为了让她尽早摆脱薛悯群这个资本家周扒皮,高星衡当天很用心地帮她工作。 他拼命提高工作效率的举动让施雪泱觉得有点莫名。 她好心地担心他的心理健康状态:“你怎么了?” 高星衡掩饰道:“没什么。” 施雪泱以为他是在为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那件事而感到痛苦。 她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家伙前些日子还处在ptsd的痛苦漩涡里,这段时间应该还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坏了,她难道是闯祸了吗? 她语带歉意:“我昨天说话没有经过选项筛选,凶了你很抱歉。” 选项筛选? 他疑惑地看向她。 她:“我有时会说错话得罪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会把我要说的话放在一起,提供多个选项,给自己足够的思考时间和空间。” 他:“abcd?” 她点头。 高星衡露出了笑意,冲淡了从刚才开始的沉郁。 但他始终不敢忘记一件事。 这次他确实有点冲动了。 他不该这么做的,从“我会一直在你旁边”那句话开始,他就大错特错了。 毕竟,他和她在那个任务之前甚至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 是他做得太出格了。 …… 休息时间。 施雪泱悄悄向秦嫣打听案情调查情况:【我知道我不应该打听,但我认为这次可能是个人仇怨杀人,所以我能知道一点情报吗?(期待)】 邮件后面那个“期待”的表情是高星衡建议她加上去的。 施雪泱实在有点急切。 只要特案组还在调查焦瑜案,那么她就无法潜入舞蹈教室单独去调查焦瑜留下的线索。 她希望焦瑜案尽快结案,而现在的衣柜案却打破了她的计划。 因此,她也希望衣柜案尽快破案。 没想到秦嫣回复的邮件是: 【秦嫣】:抱歉,我现在也是嫌疑人了,没办法帮你搞到情报了,唯一的情报就是,死者是韩光霁,和我有过节。 施雪泱闭目。 秦嫣这个可以给她开小灶透露情报的上司再次成为嫌疑人,看来她只能求助于梁皓这个其实不怎么熟悉的同事了。 她发消息给梁皓。 【施雪泱】:可以的话,帮我打听一下现在这个案子的情报。 【梁皓】:可以。现在特案组怀疑的方向有以下几个。 1、你。 2、秦嫣,和死者韩光霁一向不和。 3、房产中介何岩龙,拥有房子钥匙,第一发现者。 4、租客邱翰,主动提出近期来看房,第一发现者。 5、 贾思菱,韩光霁的妻子,意外保险金受益者。 6、组织杀手。 第48章 走了老婆我们走了 施雪泱不动声色地着急。 她表面一派平静,脑袋已经开始急得冒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如果干等着案件调查出结果,太煎熬了。 被当成嫌疑人倒不是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这个案子尽快结案,以便她能开始调查焦瑜留下的线索。 休息时间,施雪泱拿了一枚硬币放在掌心,用抛硬币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是硬币正面,她就什么都不做,专心准备考核,如果是反面,她就开始接触其他嫌疑人介入查案。 正面。 ——那就三次为定。 她又抛了一次,成功抛出了硬币反面。 ——看来这就是命定。 施雪泱满意地收起硬币。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把这件事对高星衡解释了,并希望他能配合一下她。 “这个案子我没有调监控的权限,所以只能通过接触嫌疑人的方式来了解情况。这意味着我要去招摇撞骗了……” 高星衡会意:“我明白,我可以配合你。” 第48章 她笑起来,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施雪泱决定接触的第一个嫌疑人是房产中介何岩龙。 说是招摇撞骗一点都没错。 由于之前租房是由警方派其他警察处理的,房产中介应该不会认识她。她没有亮出警察的身份,而是和高星衡扮成了去看房子的普通夫妻,去了房产中介所在的办公室。 高星衡觉得有点微妙。 毕竟不久之前,他还沉浸在对这份虚假的“夫妻关系”的想象中,很快却被告知那是假的。 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他再次和她扮演成了夫妻。: 车停在房产中介的店面附近的马路停车位上。 车内,两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施雪泱戴上了墨镜,扮演一个沉默的妻子。 她看了看高星衡,把帽子扣在了他脑袋上:“戴上这个。” 高星衡压了压帽檐。 他知道这是因为查案而假扮的夫妻,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有点甜甜的。 两人下车,过马路,来到房产中介的店门口。 玻璃门上贴着广告字“房屋买卖租赁家政服务专业贷款”。 店内开着空调,老板何岩龙正剔着牙刷手机。这是何岩龙个人开的房产中介店面。 空调温度打得很低。 高星衡低声问了一句:“冷吗?” 施雪泱在墨镜后环顾着店里的环境:“还好。” 房产中介老板何岩龙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小夫妻是过来看房吗?买房还是租房?” 高星衡:“工作原因,来这里出差一阵子,希望租比较安静的地方。” 何岩龙看了一眼高星衡身边沉默不语的施雪泱,扯起嘴巴笑:“当然当然,新婚小两口嘛,二人世界很重要的!” 何岩龙问了两人需要的户型和其他要求,给两人看了几份待出租的房屋资料。 “以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住在34号的公寓里。” 高星衡指了指地图上那栋庭院式公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耳朵都在发红。 何岩龙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里住的年轻人确实不少,不过我这里租不了这种小户型公寓。” 高星衡:“我的意思是,这里有我们恋爱的回忆,如果能住在这附近就最好了。” 恋爱的回忆是真有,但只有单方面的而已。 他不合时宜地想。 施雪泱倒是很满意她的搭档:高星衡演戏太有说服力了。 她扶了扶墨镜,冷淡地插嘴道:“比如对面那栋楼。” 何岩龙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对面?对面那栋?” 那个庭院式公寓的对面那栋小楼正是两人之前执行任务时住的房子,27号,也是这次发现了衣柜案的地点。 施雪泱的计划是看看何岩龙的反应。 中介何岩龙知道27号那栋房子最近因为发生了案件,在警方调查和监控范围内。 高星衡接下话头:“那里怎么了?已经被租出去了吗?” 何岩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还没有租出去呢!不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最近那里在装修翻新,看不了房子。介意过一阵子再去看房子吗?” 施雪泱在心里记下。 看来因为出了那个案子,原来的租客邱翰取消了租房的计划,27号小楼再次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邱翰的反应是正常的,毕竟谁都不想要一栋里面藏着死人的楼房。 目前看来何岩龙的反应也在正常范围内,就算是鬼屋,房产中介也得亲自物理驱鬼把租客骗进去,钱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过一阵子,太晚了吧?”高星衡看向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她却坚持道:“我喜欢那栋楼,晚一点也没关系。” 高星衡语气柔和地反驳道:“我在这里出差才九个月,要是看房还要等上几个月的话,有点不值。我们再想想好吗?” 何岩龙见两人意见不合,急切地道:“诶诶,可别误会我了啊!我可没说看房要等上半年六个月的,我只说要一阵子而已。这样,你们给我半个月时间,要是半个月之内还不能看房,你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好吗?我顺便再给你们预留一个其他的空房。” 施雪泱语气确定地道:“等半个月。” 高星衡握紧了她的手:“好吧,那就这样。” 谈妥了看房时限,留下联系方式后,施雪泱又突然问了一句:“贷款呢?我看到那边写着贷款。” 何岩龙见两人开始谈论贷款的事,满脸堆笑地拿出一张铜版纸,上面是一家小贷公司的广告。 “30万以内,随借随还,无抵押无担保,就看你们的流水,新客户的话,前3个月利息还能减半,怎么样?” 按照人设,怯懦的丈夫会阻止冷酷的妻子。 高星衡担心地道:“别了吧,这种小公司说不定会卷款跑路。” 施雪泱语气不善:“现在只能这样了,不然你给我变出钱来吗?” 高星衡觉得棘手:怎么又要演吵架? 他拉着她,轻声道:“走了,老婆我们走了。” 她拽起那张广告纸,塞进他的手里:“那就走。” 何岩龙看着这两人觉得好笑,一边絮絮叨叨地给他们解释一边送他们出去:“那可不是小公司,你们放心……” 离开房产中介店面后,两人回到车内。 高星衡摘下帽子,他一言不发,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跳加速。 或许是刚才演戏的时候,说出的那些肉麻称谓给他添了一把火。 施雪泱看了一眼梁皓给她发来的有关嫌疑人的情报:“接下去换个身份,找被害人的妻子贾思菱。” 贾思菱作为被害人韩光霁的妻子,会成为嫌疑人,是因为最近她和韩光霁正在吵架,甚至离婚协议书都拟好了。 根据这个可疑动机,两人只能扮成准备离婚的夫妻接近贾思菱,挑起共同话题。 “这个演起来应该很熟练了。”施雪泱说。 高星衡有些苦涩。 在保护任务的一开始,施雪泱对他说的也是“濒临破裂、即将离婚的夫妻关系”。 确实很熟练了。 甚至在还没有开始演戏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觉得没脸见她了。 施雪泱脑筋动得飞快:“场景是我鬼混回来的时候被你抓到了,我们因此开始争论。” 高星衡觉得让她承担“鬼混”“出轨”的名头有点过分,他问:“为什么不是我鬼混回来?”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演不出来愤怒,所以只能是我鬼混回来。” 高星衡生无可恋地问:“所以,我又要演和你吵架?” 施雪泱想起了他之前无论如何也吵不了架的症状。 她斟酌着道:“让我想想……吃醋愤怒应该也够了。” 高星衡不说话了。 吃醋他倒是会演。 第49章 你看看我吧求你了 死者的妻子贾思菱经营着一家面馆。 或许是因为夏天天气热的原因,面馆生意有点冷清,偶尔才有人推开门进入店内。 施雪泱进入店内,她依然戴着墨镜,选了一 个靠近半开放式灶台的位置坐下。 “要吃什么?”店主贾思菱看起来表情并没有异样,礼貌亲切地迎上来。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我在等人。” 贾思菱把一本老式菜单轻轻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语气轻柔地道:“我们小店没有二维码菜单,不要介意啊,这是菜单,可以先看起来。” 施雪泱应了一声,翻开菜单,目光快速扫过。 她设下的剧本是这样的:她在面馆等待情人,结果等来了疑心病大发跟踪她的丈夫,两人因此吵了起来。客人少,店主贾思菱就算是为了自己店里的业绩,也会上前来劝架,在劝架的过程中,多少会透露出她自己的情况。 面馆门被推开。 施雪泱下意识地觉得是高星衡,心里还纳闷他怎么那么快就进来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梁皓看到她,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施雪泱有点发愣。 她只是跟梁皓确认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没有警察会来问贾思菱具体细节,没让他过来做群演啊。 梁皓自然地在她面前那个位置上坐下,开口就是:“你点了什么?” 这个时间点,不演也得被逼着演了。 施雪泱摘下墨镜,把桌上的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她摸索着解锁手机,拼命给梁皓发消息:【你怎么来了?现在我还在演戏,你不要乱说。】 梁皓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打字回复。 【梁皓】:我以为你过来问话,过来给你打掩护。 施雪泱的cpu都快烧了。 她没请梁皓做群演,但梁皓非要过来做群演,难道现在还要让梁皓扮演“小三”吗? 第49章 【施雪泱】:演戏剧本,我和情人约会,被丈夫抓到,你看着自己发挥吧。 她和梁皓对视了一眼,果然从梁皓眼里读出了明晃晃的难以置信。 【梁皓】:意思是我现在要被迫扮演小三? 【施雪泱】:来都来了,由不得你了。 梁皓眼神死。 梁皓翻开菜单,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面馆门再次被推开。 脸色阴沉的高星衡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过来。 店主贾思菱也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本来在喉咙口的“您这边坐”也卡住了。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施雪泱意识到在这个演戏关头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表现得自然一点,连忙站起来。 她看了一眼高星衡,然后走到梁皓前,拍了拍他的肩:“你先走,我们改天。” 梁皓站起身来。 高星衡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目光却紧盯着梁皓,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才转向她。 “这算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哑,在安静的面馆里落下。 施雪泱皱了皱眉:“朋友,偶然遇到。怎么了?” 高星衡没想到她居然会让梁皓过来。 他并没有资格对她的安排生气,毕竟如果这是为了让演戏更加真实的话,是完全合理的。 但梁皓的出现忽然提醒了他:这不过是演戏,他的存在和梁皓一样,只不过是“同事”。 他看到梁皓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凉了一半。 “那你……”他的喉咙口一顿,缓了一缓才得以说出下半句质问:“那上次的酒店……也是偶然?” 梁皓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在这里杵着有点煞风景了。演小三就演小三,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靠近了一点,握住了施雪泱的手:“今天我不走。” 高星衡的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一时竟分不太清楚演戏和现实的界限。 无由来的酸意让他鼻子和眼眶都有点发酸,他隐忍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你怎么解释?你和他有把我……把我放在眼里过吗?” 他从手指上把那枚道具戒指取下来,强忍着忽然上涌的情绪,把戒指安静地放在桌子上。 店主贾思菱一看见戒指,就知道事情今天有点大了。她试探地靠近了一点战场,小声道:“你们坐下来、坐下来好好谈。” 自从梁皓加入战局后,施雪泱就觉得局面一定会无法控制。 更重要的是,她和梁皓两个演技笨拙的家伙根本接不住高星衡的戏。 “没什么好说的,准备离婚吧。”她说了一句,便拽过梁皓,拉着他往面馆外走。 接下来的套话戏码就拜托高星衡了。 高星衡站在原地不动,他能感觉到两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微微掀动的气流,他的眼中黯淡了下来。 回头看看他吧,哪怕她用余光瞥他一眼,他也能感觉到的。 他想。 然而,没有答案。 他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只是演戏,只是演戏…… 虽然经过一个月的恢复,他的应激症状已经基本上消失了,但此刻他却似乎重新回到了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他正切身地体会到浑身一寸一寸地发冷的感觉。 面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撑在桌面上,掌心硌着桌上那枚戒指,他的身体不支地向地面倾颓。 店主贾思菱连忙过来扶住他,把他扶到座位上:“没事吧?” 他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贾思菱看着腿上还绑着石膏的高星衡,心里有些怜悯:“唉,这种事……” “小伙子,你看着也还年轻,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这样吧,我给你免费做个面汤,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可以跟我说。现在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你可以尽管说。” 说完,贾思菱走进半开放灶台,开始煮面。 高星衡垂着脑袋,手臂支撑在桌面上,嘴唇发白:“所有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已……她根本不爱我。” 贾思菱弯腰打开冰箱:“也不是不爱,两个人既然结婚了,就说明是有感情基础的。我和我老公也这样,我们以前也算恩爱的,但人就是犯贱的,越熟悉越亲近的人呢,反而越不珍惜。他以为用加班来搪塞就可以了,但他不会想到嫌弃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呢,根本装不了。” “我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他还那样,我真的心寒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是过不下去了——我给你多放点牛肉。” 高星衡低声道:“但我受不了……没有她的话。” 贾思菱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神色黯然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想开一点,越早发现反而越早脱离苦海。老天也在保护你呢,不让你继续受不合适的人带来的苦。现在我老公不在了,我反而过得轻松。刚开始听到噩耗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受不了,我以为我会哭,没了他可怎么办。但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反而什么都不想了。我现在还记得他出门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手表,满口抱怨地把门一甩。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只有他那副骂骂咧咧的样子了。我想起他表面上那样一个人,其实有不少坏朋友,死了也是遭天谴。我居然心想死得好,你说奇怪不?有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勇敢去面对试试看。” …… 一碗牛肉汤面下肚后,该套的话也套得差不多了。 高星衡的心情却仍然低落。 他离开面馆后,焦急地寻找那辆停在路边的车。 车里,施雪泱坐在驾驶座上,梁皓坐在副驾驶,两人正说着什么。 梁皓那个家伙怎么还在?! 高星衡怒从心头起,委屈又破防地拨通施雪泱的电话。 直到电话打断施雪泱和梁皓的对话,他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演什么戏,全都是真情流露。 第50章 没恋爱呢,就拍结婚周年…… 施雪泱正从梁皓那里获取更多调查的情报。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高星衡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施雪泱握着手机,隔着车窗看向马路对面的高星衡。 “我过来接你。你那边没问题吧?”她边说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高星衡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悒悒不乐的:“额外吃了一碗面,有点消化不良。” 施雪泱挂了电话,下车。 梁皓打开副驾驶门,也下了车:“他说什么?” 施雪泱复述:“他说消化不良。” 梁皓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我也有点消化不良。” 施雪泱诧异,她记得梁皓并没吃东西:“你怎么了?” 梁皓沧桑地摇了摇头,向她告别道:“没什么。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叫我。但千万别让我演戏了,我可吃不消。” 上次那个恐怖的氛围就把他折腾得够呛,这回还来一次升级版修罗场。 他最近可能真的有点倒霉。 施雪泱对于梁皓关于演戏这方面的感受很能理解:“理解。” 梁皓匆匆离开了,开头几步礼貌地跨了大步,然后竟开始逃也似的小跑,恨不得在三秒内离开战场。 施雪泱走到人行道边。 她准备过去接高星衡,刚才隔着马路她发现他脸色有点苍白,以为他是再次出现了应激症状。想到他之前出过车祸,或许她应该以防万一。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起来。 施雪泱大步向他的方向走去,一把扶住他。 高星衡本来是想反将一军的,说些“你那么关心我干什么”之类的话,但她的手真的扶上了他,他便改变了主意。 他好好的非要犯什么贱,他要是真的说了这种讨打的话那真是太过分了。 他抿起唇:“……谢谢。” 施雪泱也纳闷: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看来是真出现应激反应了。 高星衡回到车上。 由于腿部骨折,高星衡照常坐在后排,只是今天,他的眼神隐约透着些古怪地瞥了一眼副驾驶。 副驾驶……他都没坐过她的副驾驶!梁皓居然就那么坐了! 等等,他和她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 脑子里的念头像不安分的猫爪一样不断地抓挠着。 施雪泱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他,拧动车钥匙发动汽车:“好点了吗?” “我没事,”高星衡冷静下来,打开录音播放键,“这是贾思菱的证词录音。” 录音中透露出了几个线索。 死者的妻子贾思菱确实对死者有怨恨的情绪,甚至丈夫的死讯都无法触动她。 贾思菱提到和死者见过的最后一面,死者当时看了一眼手表像往常一样出门了。但那个时间已经不是上班的时间了,警局也没有加班,说明死者韩光霁在那天和人有约。 第50章 死者韩光霁虽然是警察,但却有不少狐朋狗友,这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死者的朋友,特案组在调查了,我们也没办法调查。目前只能放着,去找下一个嫌疑人。”施雪泱道。 对第二个嫌疑人的套话完毕。 施雪泱和高星衡招摇撞骗二人组开始准备第三场剧本。 租客邱翰之所以会被列入嫌疑人名单,是因为他主动提出近期来看房,并且在衣柜的夹缝里“不经意”地拉了一个“线头”,导致尸体倒下撞坏衣柜门被发现。 并且,根据房产中介何岩龙的证词,租客邱翰在看房当天问了很多对警方征用房子相关的问题。 邱翰的女儿过了暑假就要上高中,因此邱翰来这附近租房。邱翰自己则在距离这里比较远的城区开了一家小照相馆。 这三个嫌疑人都开了自己的店,这让施雪泱的调查大幅度降低了难度,她只需要扮作顾客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接近他们。 对第三个嫌疑人邱翰的调查,施雪泱定下的剧本这回简单了不少:他们是一对因为结婚周年去拍照的夫妻,正在讨论租房的问题。 高星衡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结婚周年纪念日?” 施雪泱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无奈地示意手上没钱:“因为如果是结婚照的话,太贵了。” 这回,施雪泱拿出了轮椅道具,顺带着之前找薛悯群要的戒指道具也一起带上了。 高星衡有点挣扎,死活不肯坐上去,他为难地道:“我要坐着轮椅,拍结婚周年纪念照吗?” 施雪泱安慰他:“不是真的纪念照,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拍完就销毁。” 高星衡更加郁闷了:“……” 三个剧本,三种夫妻关系,目前为止只有他是认认真真地在入戏的。 而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可以毫无心理波动地拍结婚周年纪念照。 邱翰的照相馆名叫“理秀光影”,因为邱翰的妻子名叫程理秀。 高星衡坐在轮椅上,施雪泱推着轮椅走进理秀光影照相馆。 接待两人的是邱翰的妻子程理秀,她态度并不好,坐在柜台后面玩着手机:“说需求。” 高星衡依然是演戏的主力:“结婚周年纪念照。” 程理秀微微站起身,看了一眼两人,尤其是在这对小夫妻中丈夫的轮椅上多停留了一下。她的语气好了一些:“这边看一下套餐,可以给你们优惠。” 高星衡翻了一下递过来的演示相册。 施雪泱瞥了一眼就开始心疼钱,现在调查用的钱全都是她和高星衡自己出的。 她开口道:“他的情况现在拍不了太复杂的,室外都算了,简单拍三四张就够了。” 高星衡愣住,和她对视。 拍三四张?他都准备好怎么说服店主只拍一张了——真要拍三四张的话那可太好了! 程理秀了解了两人的需求后,朝店内道:“邱翰,出来,干活!” 第三个嫌疑人邱翰刚睡了下午觉,懒洋洋地走出来,他扫过两人。 程理秀对丈夫邱翰道:“我带这位女士去化妆,选个衣服,邱翰,你好好干,别偷懒。” 邱翰点点头:“知道知道。” 程理秀带着施雪泱去换衣服。 邱翰则带着高星衡确定拍照细节。 没想到,工作摸鱼的邱翰反而首先问起了高星衡:“你的腿怎么回事?” 正是机会。 高星衡不动声色地道:“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我们那个房子风水不太好,一直出事。” 说到房子风水不好,邱翰可是深有同感,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神神秘秘地道:“喂我跟你讲,风水不好千万别住了,赶快去买个好房子。” 高星衡顺势道:“你也觉得很严重?我老婆也说不太好,一直说要搬家。” 邱翰用手拍了一下轮椅扶手,语重心长:“这你可要听你老婆的!这种房子就是住不来的。前几天我去看一个房子,房产中介非说那里好得很,到处都好,推荐我立刻去看,什么大车库啊安全性高啊,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哪哪看着都不舒服。后来你猜怎么着?” 高星衡配合地问:“怎么了?” 邱翰把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那个房子里发现了尸体。**的我活那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尸体,嘶——那个血肉模糊的嘞,简直了。” “有些房子风水师看不出来的,只有你自己走进去后才会知道,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当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千万要跑,跑得越快越好!” 邱翰一说起这件事来就没完,絮絮叨叨地唠了很多细节。 正说得起劲,程理秀刷的拉开帘子,脸黑得像锅底:“喂,都叫你别偷懒了,在干嘛呢?” 邱翰连忙闭嘴。 多亏了多嘴又多疑的 邱翰,这次的套话调查很顺利,虽然不确定邱翰话里话外到底有几分是真话。 做好准备后,两人当天就开始拍结婚周年纪念照。 背景是简单温馨的浅色布景,放了一点简约装修风的家具,以造型可爱的沙发作为画面的边框和主要道具。 两人坐在沙发后面,刚好可以遮住高星衡的石膏。 两人同坐一把椅子,女方坐在男方的双腿中间,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男方则从后面搂住女方,以这个亲密的姿势共同看向镜头。 “再近一点。”程理秀指挥道。 摆姿势实在摆了太久,施雪泱忍了很久也终于忍不住道:“……有点硌,什么时候能拍完?” 程理秀哧地笑了一声:“要不是你老公腿还打着石膏,今天你肯定是要坐他腿上拍的,你们都结婚一周年了,他腿硌不硌你还第一次知道吗?” 高星衡的耳朵已经红得发烫,他低下头:“对不起。” 施雪泱回过头不忘安慰他:“没事,没说你不好,在说流程。” 高星衡低声应了一声。 程理秀继续指挥两人的姿势:“都说了再靠近一点,笑一笑。” 高星衡向前靠近了一点,下巴枕在施雪泱的肩膀上,双臂从两边环绕过去,松松地环抱住她。 然后他收紧了手臂,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下肌肉匀称的小臂上线条明显鼓起了一些。 “咔嚓”,快门按下。 第51章 计划外的关心 程理秀放下相机:“构图不复杂,我帮你们稍微修一下,调个光,大概二十分钟,你们休息一下,一会就能出图。” 在等候出图时,高星衡又抓住机会向邱翰问了一些关于买房和买房风水的具体问题。 施雪泱出去买了冰饮料,回来递给高星衡:“给。” 高星衡差点一句“谢谢”脱口而出。 为了两人的关系更加自然,看起来不那么像警察扮演的塑料夫妻,他硬生生把那句话咽了回去,装作自然地笑了笑。 施雪泱坐在照相馆的椅子上等待老板娘出图,她喝着饮料,心情不错地来回轻轻摇晃着腿。 太好了,高星衡这个家伙做搭档真的挺好的,至少演技和套话技能是一等一的。 她以前没什么搭档,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行动。 要说稍微熟络一点的同事,也只有上司秦嫣,不过她是卧底,秦嫣在警局,两人不经常联络。 正是因为这种单独行动的习惯,她才选择在不做卧底时申请转成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 现在看来,有个搭档也不错。 老板娘程理秀听着那边邱翰还在絮絮叨叨无休止地给高星衡讲风水,忍不住扯起嗓子对邱翰道:“干啥啥不行,闲话第一名,你把相框什么的准备好了吗?” 邱翰中断自己的演讲,连忙应道:“在准备了,别催了。” 拿了照片后,施雪泱和高星衡离开照相馆。 “这些照片,按照之前说好的销毁吧。”施雪泱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转过头看向高星衡。 高星衡手里正拿着那三张被放入相框的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 “喂?”她以为他像她那样陷入死机状态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反应过来,从照片上挪开目光,低声道:“算了,别销毁了。” 施雪泱不理解。 她以为高星衡至少也是做过卧底的,应该明白雁过不留痕,所有日后会引起误会和争端、危险的东西都要及时销毁。 为了防止被人拿到指纹,她在外面喝过水甚至都会矿泉水瓶带回家自己销毁。 更何况是这种照片。 “为什么?留给薛悯群造谣吗?”她拙劣地开了个玩笑。 薛悯群那个家伙之前就盯着“轮椅”这个把柄非要说是她狠狠甩了高星衡,要是让他看到这种亲密的照片,谣言不得升级到隐婚生子? 高星衡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思考。果然,和他牵扯在一起让她感到很困扰吗? 第51章 他默默交出了手里的照片,放在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道:“你说得对。” 销毁就销毁吧,反正不是真的。 就像他和她之间“夫妻”关系不是真的一样。 …… 对目前三个嫌疑人的套话调查暂时结束了。 两人开始整理现有的线索。 房产中介何岩龙,有房子钥匙,是第一发现者,目前没发现动机。 死者妻子贾思菱,和死者有争吵,意外保险金受益者。 租客邱翰,第一发现者。 贾思菱给出了死者死前出门的情景,并且说了死者有很多狐朋狗友,死者当天出门可能是和朋友有约,那么他到底去见谁? 邱翰提到房子是中介何岩龙大力推荐让他去看房的,而不是他主动提出近期去看的。 何岩龙那方没有出现更多新线索。 施雪泱闭上眼睛,在脑中把所有线索拢在一起。 她习惯性地猜测重构着当时的场景。 思考片刻后,她给梁皓打了个电话:“我应该差不多知道是谁了……不过还是帮我去查查这几条,谢谢。” 现在就只要等着证据确认就好了。 嫌疑人的马脚露得很明显。 而且,此案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和组织无关了,既然如此,焦瑜案很快就能结案,而她很快就能介入寻找焦瑜留下的线索了。 施雪泱松了一口气。 这三场艰辛的戏没白演。 她发动汽车,让汽车驶出停车位,在选择接下来的方向时,她问:“今天晚上你去哪里?警察公寓安全吗?” 高星衡平静地道:“很安全,谢谢你这几天接待我。” 施雪泱打了转向灯,让汽车调头,前往警察公寓的方向:“那么,关于情报科总警司的线索,我们继续联系。” 高星衡对于她只谈工作这个特质也习惯了,他点头:“好。” 施雪泱想了想:“关于……” 高星衡提前打断她的话,抱歉地道:“之前对不起,不要提起来了。” 他知道她要说那天晚上的事。 关于“不明不白”的关系。 他现在听不得这种话题。 ……他已经伤心了! 不能再在伤疤上撒盐了! 施雪泱闷了一会儿,总觉得她该说点什么。 她在脑内转着选项大转盘,最后指针什么都没指到。 于是她放弃了说话。 …… 高星衡回去警察公寓后,按照约定销毁了那三张“结婚周年纪念照”。 他低着眼帘看向焚烧桶里跳跃的火光。 良久,他扶着桌子站起身。 次日,高星衡把之前用的道具戒指拿去还给装备贩子薛悯群。 薛悯群接过那副戒指,一如既往地造谣式询问:“求婚失败?” 高星衡这回听到薛悯群这样说却有些恼火,他责备薛悯群:“别胡说。” 薛悯群露出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啧地摇了摇头:“最近你看起来像是从良了,我这才拼命给你牵线呢,没想到还是没嫁出去啊。” 薛悯群认识的高星衡阴沉又固执,心思缜密,擅长利用人心。 不然按照高星衡现在这个傻白甜模式,也不会一路摸到犯罪组织高层。 但最近高星衡确实不太一样了,一眼就能看出区别,虽然他的表情仍然像以往那样,但他缜密的心思已经误入歧途地用在了别的地方。 另一方面—— 薛悯群认识的施雪泱冷漠得像个走程序的机器人,能用暴力手段解决就不会废话劝说,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 但“保护任务”似乎让她改变了一些,她开始对特定人(保护对象)倾注计划外的温情和关心,并将其命名为“任务内的责任心”。 正是因为发现朋友不对劲,薛悯群才会不择手段造谣、给两人创造机会。 薛悯群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两个人都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是假的也该变成真的了,没想到那两 个人还停留在一个扭扭捏捏另一个晕晕乎乎的状态。 薛悯群服了。 那对道具戒指是他特意打出来的纯手工戒指,结果就这么还给他了。 高星衡走后,施雪泱到达了锁匠铺。 她还差最后一点点的欠款没还清了,只要再打工一天就能把之前的轮椅价格全覆盖,让薛悯群把那些钱还给她了。 在上楼整理货前,施雪泱破天荒地向薛悯群提问:“问你个问题。” 薛悯群抬起眼:“我要收费了哦,一分钟五块钱。” 她理直气壮地道:“这是试用期。” 薛悯群感叹他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得了,你问。” 施雪泱描述道:“笑容消失,脸色苍白,是不是应激症状复发?” 薛悯群一听就知道是高星衡的事:“他平时就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正常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以前很阴沉。” 她点了点头:“那就不是应激症状了,我放心了。” 薛悯群追问,悄悄打开录音设备,准备录下某人的真情流露之语,以后专门循环播放给另一个人听:“你担心什么?” 施雪泱歉疚地道:“毕竟这次是我把他拉去调查的,我一定要保证他的完整,包括不能出现心理问题。” 这回轮到薛悯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恶狠狠地按下录音结束键。 好心没好报,他忙活这一通都没个糖吃,必须得狠狠搜刮这两个家伙才行。 以后装备价格提高一倍,通通提高一倍! 第52章 一更自投罗网 回家的路上,施雪泱接到了梁皓的电话,梁皓告诉她:“已经证实了。” 她心里有了底气:“既然这样,犯人确定了。” 之前让梁皓去查的那几条线索都证实了,证明她的推理不再是停留在思维方面的猜测,而是事实。 衣柜案迎来了揭露真相的时刻。 梁皓却仍感到不解:“还没有更确切的证据,该怎么做?” 施雪泱想了想:“先不要把人带去审问,再等我两天时间。” …… 房产中介何岩龙主动联系了施雪泱: “施小姐,你之前看中的那个房子,装修翻新已经提前完成了,我们之前约定过的嘛,要不要约个时间去看看房子?” 施雪泱看了一眼日历:“好,那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 中介何岩龙忙不迭笑着答应道:“完全没问题!施小姐果然很喜欢那个房子,这么急。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们在那里碰面,祝施小姐早点入住早点安新家!” 电话结束。 施雪泱放下手里的那只备用机,打开用来工作的手机,给高星衡打电话。 电话嘟响了几声,接通。 她开门见山地道:“高星衡,明天九点我来接你,去看房子。” 电话那头,高星衡应道:“好。” 她等他继续说话,但他却破天荒地没有再开口。 两人隔着电话线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说。 “挂了。”她说。 同时开口的两人再次一起陷入尴尬的静默中。 “……” “……” “挂了。”他说。 “难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她说。 这回,两人嘴边都有了笑意。 通话频道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高星衡语气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施雪泱表示理解:“好的,那我挂了。明天见。” 电话挂断。 施雪泱总觉得他有点怪,但也在情理之中。就像薛悯群说的,高星衡以前很阴沉,他只不过是恢复了记忆和心态,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而已。 次日。 按照约定,施雪泱开车接了高星衡,两人重新扮成看房子的夫妻,来到朝日路社区27号门口。 高星衡从车窗里往外看,注视着那栋熟悉的小楼。 整个六月份,他和她都住在这里。 “让你们等得急死了吧,来了来了。”中介何岩龙把车停在另一个路边停车位上。 高星衡照常承担起外交事务,礼貌地微笑道:“我们也刚到。” 何岩龙在前面引路:“那就进去吧,天气热,这个时间稍微好一点,要是到下午,车里能热死个人。” 施雪泱扶着高星衡进屋,跟着房产中介上楼。 何岩龙问了一句:“施小姐,你怎么在屋子里还戴着墨镜?” 施雪泱随口道:“习惯了。” 何岩龙也没有继续问。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两人介绍屋子的情况:“一楼车库,二楼住人,三楼目前还没有改造,要是两位的父母要住进来,也完全可以在三楼给他们整理几个房间出来,这里空间大得很呢。” 第52章 高星衡提出:“那去三楼看看。” 何岩龙满面红光,看起来心情格外不错:“当然!我们去三楼。” 何岩龙一边给两人介绍着三楼和三楼的小露台,一边带着两人在房间里走动。 在进入某个房间时,何岩龙不知道瞥见了什么,忽然像撞鬼一样神色一下子变了。 高星衡询问道:“何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何岩龙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衣服下摆:“没、没有,太热了。” 施雪泱走到房间里那个大衣柜前,敲打了一下柜门。 随着她的动作,何岩龙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警方说案子正在往犯罪组织的方向调查,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而那个旧衣柜已经被警方处理掉了。 为什么这个房间里又会出现一个衣柜? 显然,这个衣柜是全新的,并不是之前那个摇摇欲坠的衣柜。但何岩龙非常确定,在他今天上午来这里前已经确认过房子的情况了,这个衣柜是谁在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施雪泱作势去拉衣柜门。 “诶诶!”何岩龙叫出了声。 她的手握在衣柜门的把手上,问何岩龙:“怎么,不能动吗?” 何岩龙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没,可以,可以,你打开看吧。” 施雪泱不客气地拉开衣柜门。 衣柜门向两边扩展开,把里面的空间暴露在三人的视野中。 “呃啊!”惊叫出声的是何岩龙。 高大而黑洞洞的柜体中坐着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那人睁开眼。 何岩龙几乎往后跌坐在地上,他身上的t恤衫被汗水浸透了,眼中透着恐惧。 对比第一次他带着租客邱翰来看房子,在衣柜里发现尸体时,他那时的表现显得有些平静,而现在何岩龙的表现才算是真正的感到恐惧。 他看清了坐在衣柜里的人,那股恐惧升级成了紧张。 坐在衣柜里的正是梁皓。 梁皓站起身,从衣柜中跨出来,冷声质问:“何先生,案件还没结束,你那么着急想把这房子卖出去吗?” 何岩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听说案件已经……” 梁皓向前逼近了一步:“你从哪里听说的?” “还有之前,你说这栋房子是警察征用过的,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征用这个房子的警察是以个人名义租赁的,并没有把实际用途告诉你。” “这件事保密程度很高,你不可能知道。” 何岩龙咽了一下口水。 他强装镇定:“在审讯中我已经解释过了,是、是小道消息,我从街坊邻居那里听说的——之前在垃圾站死掉的那个警察!” 梁皓步步紧逼:“但是邱翰却说,你对他说过,你在警察内部有人脉,你甚至知道这栋房子是用来保护证人的,对吗?” 何岩龙确实对租客邱翰提过这件事。 他说他有人脉,他知道这栋房子被警察征用,用来保护证人。 何岩龙喜欢吹牛,却没想到随口说出去的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露出马脚。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何岩龙还想再挣扎一下:“是他污蔑我!我根本没有什么人脉!你们去查一查就知道我没有什么警方内部人脉了,是邱翰!我早就知道他当时问得那么仔细,没有好心。” 梁皓:“好,既然你说你在警方没有人脉,是邱翰污蔑你的,那就当作这是真的好了。” 何岩龙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又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解释:“街坊邻居在说警方征用……我也猜是征用,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这是用来保护证人的。” 梁皓审视地看向何岩龙:“你在警方没有人脉,全是听街坊邻居说的,那你这次怎么知道案件结束了?” 何岩龙被自己的论据驳倒了,一时间找不到理由辩解。他转过头看向跟着他来看房子的那对夫妻:“你、你们……” 施雪泱摘下了墨镜。 发现尸体的那天,她也来过案发现场,而且听到了何岩龙对警方解释的证词。 那天,租客邱翰虽然也在现场,却因为惊吓过度,整个人都失了魂一样,没有看到在角落里的她。 但同样作为第一发现者的房产中介何岩龙,当时虽然声称自己受了惊,眼睛却依然滴溜溜地转,注视着警察,他扫视过房间的时候有一瞬间看到了她。 这两次她和何岩龙交涉时,一直戴着墨镜,以免他看到她的时候会感到脸熟。 “你……”何岩龙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和警察是一伙的!” 施雪泱不理他,径直走下楼。 她要去接另外两个犯人,她和那两个犯人约好了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梁皓一把揪住了何岩龙的领子:“别转移话题,你是从哪里知道案件结束了的?我可是只对贾思菱说过案件结束了这件事。” 何岩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昨天,死者妻子贾思菱联系他,说:[警方已经判断那个案子和犯罪组织有关了,我们要做的事可以尽快开始做了。] 因为知道他的嫌疑洗清了,他这才急匆匆地联系了想看房的客人,安排了今天看房子。 梁皓:“你在警方的人脉是贾思菱吧?” “贾思菱告诉你,这栋房子是警察征用的,用来保护证人,她知道这些,是因为她的丈夫韩光霁是特别案件调查组的警察。” “贾思菱还告诉你,杀了韩光霁以后只要把尸体放在这栋房子里,就能让警方的注意力放在犯罪组织上,而不会注意你们这些普通人。” “也正是因为想把杀人罪嫁祸给组织,你才会用斧子把死者的脸部砍得血肉模糊,造成组织杀手冷酷残忍对警察下手的假象!” 何岩龙嚷道:“我没有动机!我根本不认识死者和死者他老婆!” 正在说话间,施雪泱带着死者韩光霁的儿子韩鑫上了楼,韩鑫身后是他的母亲贾思菱。 韩鑫的脸色有些苍白,局促地站在门口。 “怎么会不认识呢?死者的儿子韩鑫不是还向你的小贷公司借了一笔钱吗?” 施雪泱从韩鑫身后绕出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小贷公司的广告:“30万以内,随借随还,但这里没写,30万以上,高利贷。” 第53章 二更心里有鬼的人 何岩龙看到站在门口的母子俩,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断裂。 他的眼神空白了一瞬间,随即瞳孔急剧收缩。 眼前的情势让他下意识地认为今天这个局是因为贾思菱昨天给了他假消息、出卖了他。 不会有错的!这母子俩都跟警察合作了,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指证他! 他嘴角抽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身体往前爆冲意图冲上去和那对母子拼命,却被旁边的警察梁皓抓住了。 他的衣领被拽得不成样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们两个货色出卖了我!蠢货!下贱!” 梁皓平静地插嘴道:“他们没出卖你。” 这句话没有让何岩龙平静下来,反而让他的愤怒越发旺盛,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牙关紧咬,整张脸因为肌肉绷紧而扭曲,鼻翼剧烈扇动着。 “那两个人能无辜到哪里去?他们才是主谋!” “韩鑫那小子欠了高利贷,为了还钱,他想到了保险金,是他!是他给他爹买的死亡意外险!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欠钱不还的小兔崽子!” 贾思菱和韩鑫母子俩一言不发。 今天上午十点前,梁皓联系贾思菱,说韩鑫的尸体在朝日路社区27号被发现了。 同样,梁皓也联系韩鑫,说贾思菱的尸体在朝日路社区27号被发现了。 于是两个人急匆匆赶来现场,却发现对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意识到被骗了,却已经迟了。 没想到恼羞成怒的何岩龙开始主动把一切往外吐,他的意图很明显:就算被抓,也要把同伙拖下水。 梁皓在一边煽风点火:“别胡说,受益人是贾思菱。” 何岩龙更加愤怒,破口大骂道:“他特意把受益人填成了他妈,免得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这崽子鬼精得很!他妈有多疼他,他能不知道吗?到头来所有钱都会给他。” “买了保险金,韩鑫这王八羔子就得意洋洋地过来跟我说钱很快还我。我以为他有什么生财的好门路呢,嗬,用斧子砍死老爹,这种事也亏他做得出来!” 韩鑫的嘴唇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不是这样的!明明……” 何岩龙像抓到了把柄一样冷笑出声:“藏不住了吧?你原来的计划是给你那爹制造意外,用坠楼身亡这种把戏吧?” 韩鑫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边的母亲贾思菱拉住了。贾思菱眼中满是无奈,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韩鑫却不管不顾,失控地怒喊出来:“计划是你想的,钱也是你要分的,你在这里污蔑谁呢!” 第53章 同伙作案的犯人开始内讧。 在场的三个警察都闭上嘴巴打开录音。 梁皓稍微累一点,得花点力气控制住像头牛一样想上前撕扯韩鑫的何岩龙。 有了和他吵架的对象,何岩龙越发上头了,他虽然被梁皓控制着,嘴巴上一点不肯吃亏,嘲讽道:“我要分钱?我是放贷给你的债主,我拿钱天经地义!公司可是允许我额外从你这儿抽成的。” “计划是我想的?别把罪都往我头上推了!谁不知道,人是你约出去的,藏尸计划是你娘提出来的,你们娘俩才是主谋!” 何岩龙说着,又把矛头指向贾思菱:“死婆娘,警方征用房子是你说的,保护证人也是你说的,你对你老公负责的案子一清二楚!你说把尸体放在这栋房子里,警方就会去查那个犯罪组织的杀手!” 钓鱼游戏核心的诀窍是要抓住最好钓的那条鱼。 在这个同伙杀人的案件中,急切、贪财、无法管住嘴巴的房产中介何岩龙无疑是头号大鱼。 贾思菱为了包庇儿子,她加入了这次的杀人案善后。 她的计划是在警方开始查组织后,再分那笔巨额意外保险金,免得被警方查到保险金的去向。 这个计划原本很完美。 几乎所有的破绽都是何岩龙露出来的。 何岩龙急切地想要拿到那笔保险金,所以他希望警方尽快发现尸体,因此他才会急匆匆带着租客去看房子。 在向租客推销这栋房子时,何岩龙又为自己的虚荣心吹了不少牛提起自己在“警方内部的人脉”。 [只有我们的嫌疑洗清了,才可以分钱。]这是贾思菱再三叮嘱的要点。 昨天,梁皓拜托同事透露消息给贾思菱,让贾思菱找时间把死者的尸体领回去安葬,意思是案件差不多结束了,警方正在全力寻找犯案的组织杀手。 这些日子,何岩龙一直以放贷人的名头骚扰着韩鑫,让他们做出点什么在警方那里洗清嫌疑。 所以贾思菱一得到消息,就转告何岩龙:很快就可以分钱了,不要急,不要再骚扰我们了。 何岩龙这个急着拿钱的家伙赶来案发现场,发现房子里案发现场的警戒线和衣柜果 然不见了,沾沾自喜地以为警方果然结束了案子。 赚两份钱的何岩龙立刻联系了要看房的施雪泱,要她来看房,对他来说尽快签下合同拿到钱最重要。 但正是何岩龙这个急切让人来看房的动作,暴露了他和贾思菱之间存在消息互通的事实。 今天,警察出现在了现场,何岩龙又以为是贾思菱用假消息出卖了他,破防地开始自爆卡车。 案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何岩龙和韩鑫合伙杀人,贾思菱善后。 等何岩龙说得差不多了,梁皓顺手把他铐上了:“别说了,去局子里说。” 何岩龙不情愿地啐了一口:“话都说完了,才来这一出,嗤!” 施雪泱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一人一个,把贾思菱和韩鑫铐上了。 她问:“梁皓,你应该联系特案组的同事了吧?” 梁皓看了一眼手机:“差不多要来了。来得还真慢。” 施雪泱把犯人往梁皓那里带:“那就交给你了,我先撤退了。” 梁皓手忙脚乱地牵制住三个人:“怎么,你不一起去?” 施雪泱向梁皓走近了几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带着伤员在外面招摇撞骗抛头露面,我可能要接受问责。” 梁皓愣了一下,笑了出来:“没有那么严重。” 两人的亲密举动落在一边的高星衡眼中,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从梁皓出现后,高星衡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沉默旁观着。 施雪泱在路上已经把今天的计划告诉他了。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果然和梁皓一样,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已。如果当时她的任务保护对象是梁皓的话,她也一样会尽心尽力。 眼见现在她凑近梁皓讲话,他心里更加烦躁郁结。 施雪泱走向高星衡:“走了,我们先走。” 高星衡别过头去。 他不会再看她一眼,哼。 高星衡的别扭劲上来了就固执得可怕,他虽然乖乖跟在她身后,甚至任由她触碰,但就是不再和她发生眼神交流。 经过贾思菱身边时,贾思菱忽然叫住了施雪泱:“你怎么猜到是我?” 施雪泱停下来看向贾思菱。 那天在面馆的时候,贾思菱的表现和言语虽然看起来正常,但其实却很反常。 施雪泱指了指梁皓:“你在韩光霁的同事照片中见过他,你应该对他有点脸熟。” “那天在面馆里你看到梁皓出现,就已经猜到了我们在你面前是演戏,所以你也陪我们演了一场戏。” 听到这里,梁皓吃了一惊。 他完全没想到那天面馆老板娘贾思菱竟然是演出来的。 贾思菱笑了起来:“我只是有可能见过照片而已,怎么判断我认出了他是警察?万一我忘了呢?” 施雪泱注视着这个案子中最为冷静的犯人:“你在安慰高星衡的时候,说了很多关于你和韩光霁的细节。这些细节太突兀了。” 那天,贾思菱提到了死者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满口抱怨地甩门出去。 贾思菱还故意提到了死者有很多狐朋狗友。 这些线索是贾思菱故意透露出来的,意图是扰乱警察的调查方向。 “纯粹八卦的看客只会好奇别人的出轨细节,就算安慰人也会更多提问对方的情况。不会像你这样主动提起自己的事,还是那样的细节。” “无辜的人会感到疑惑,但是心里有鬼的人会准备好很多答案。” 第54章 在躲着你 案情水落石出。 特案组上交了焦瑜案和衣柜案的结案报告,庆功宴时顺便邀请了前一组特案组的成员。 庆功宴后,特案组解散。 王华炽警官由于在执行职务中死亡,且因查案原因被报复灭口,被警方追认“因公殉职”。 至于焦瑜案的对外公布,出于保护卧底身份安全、控制舆情风险的考虑,警方决定谨慎行事,以内部处理为主,不对外公布。就算向屠婧和焦瑜二人家属提起死亡原因,也是“因违法违纪接受调查中出意外死亡”。 两个案子告一段落。 …… 施雪泱总算能抽时间去一趟安商街95号的舞蹈教室,寻找焦瑜留下的情报。 她掀开卫生间的马桶水箱盖,在木地板和墙面上敲敲打打听声音,研究螺丝的排列寻找暗格,各种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有线索。 她仰起头,看到了舞蹈教室的吸顶灯。 前不久她才修过家里的吸顶灯,因此对这个地方格外留心。 施雪泱断了舞蹈教室的电,爬上梯子,慢慢旋开吸顶灯灯罩上的固定螺丝。 拆开灯罩后,她又拆掉led板,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直到她检查了一下背板与天花板之间那端空腔,她才看到了那个隐藏在线缆之间用胶带粘着的u盘。 完美的寻物! 人一旦开启了寻物模式就会停不下来。 施雪泱拿着u盘,又开始思考:既然焦瑜把调查犯罪组织时的档案留存下来,那么屠婧呢?屠婧会不会也藏了东西?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秘密证据,会不会也留存着? 她一边想,一边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行。 舞蹈教室仍在焦瑜的租期内,相当于现在属于公家,她检查一下无可厚非。但屠婧家仍然属于私人财产,她要是没有申请搜查令就行动,那就是擅闯民宅了。 特案组已经去屠婧家里搜查过了,没有搜查出什么,一时半会申请不到搜查令了。 不行。犯法不行。 这样看来,屠婧留下的线索只能看运气了。 施雪泱想到这里,垂头丧气地拿着u盘离开舞蹈教室:“算了,做人要知足。” 拿了焦瑜留下的u盘,施雪泱又联系了高星衡。 u盘里的资料是焦瑜在五年内调查犯罪组织所留下的档案。高星衡作为潜入组织的卧底,应该是最清楚这份资料真伪的。 万一u盘的资料中有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线索,交给别人也不安全。 施雪泱问他:“我去接你来我家?” 高星衡却冷淡地道:“我自己会过来,不麻烦你了。” 自从他前几天恢复了常态后,施雪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高星衡这种阴沉模式了。 毕竟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摆着疏离的态度,一副臭脾气和审视的目光。 她回答道:“那你自己过来,小心点。” 二十分钟后,高星衡打车到了她家,她下楼接他上去。 施雪泱首先郑重地自述道:“这是我找到u盘实时拍下的视频,在找到u盘后,我在u盘上粘了一个摄像头,完整记录了我拿到u盘后的行动,根据其中不间断的时间记录,可以证明在你赶到之前,我没有私自看过u盘,以此见证。” 第54章 就连高星衡这个已经熟悉她知道她做事缜密的人,也不免对她的谨慎感到震撼。 一丝不苟,在细节上精确得像机器人。 高星衡看了她一眼:“没问题。以防万一,请继续记录我们察看u盘的行动。” 两人开始公事公办地察看u盘内容。 u盘里的资料,是焦瑜在调查并接触犯罪组织人员时留存下来的影像资料。 但其中并没有关于情报科侯子安的线索。 两人把u盘放入密封袋中,做好记号,这才关掉摄像头。 “既然如此,直接交给上头就够了,作为对组织调查的一部分。” 施雪泱在转椅上转了一圈,一件事落地,这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高星衡看着她,嘴角轻微往上扬了扬,却没有表露出来:“嗯。” 房间内安静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为了阻止这种微妙的情形继续下去,高星衡扶着椅子站起来:“我该走了。”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时间还早,我要去送文件,顺便送你回去。” 高星衡神色不动:“不必。” 她顺嘴道:“没 问题。” 高星衡表面上镇定平稳如山。 他都这么冷淡了,他以为她会觉得奇怪,至少也该问一句为什么。但她想都没想就接受了。 这正常吗? 他静静地和她对视了几秒,试图从她那里找到线索,最后徒劳无功地移开眼神。 算了,一切不正常放在她那里都算正常。 高星衡坐出租车离开。 施雪泱则带着用密封袋装起来的u盘去警局。 这件事后,两人很久没有见面。 两人之间的联系随着案子和案子线索的结束,似乎也终止了。 …… 一个多月后。 施雪泱成为了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高星衡的腿也拆掉了石膏,同时他的心理治疗也结束了。 已经正式升级为警司的秦嫣和施雪泱闲聊的时候提到了高星衡,秦嫣一副沉思的模样:“你有没有觉得他在躲着你?”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啊。” 秦嫣郁闷:“你真不觉得?” 施雪泱也对秦嫣下的结论感到很诧异:“我们都不是一个科的同事了,不见面不是很正常吗?” 秦嫣“啧”了一声:“不对哦。上次我看到他在自动售货机那里差点就遇到你了,他一个刹车,闪身就躲进卫生间了。” 施雪泱想了想:“说明他突然想去卫生间。” 秦嫣暂时也找不出其他例子来,只是隐隐觉得高星衡那个家伙最近不对劲。 她叹了一口气:“总之你注意着点。” 施雪泱仔细思考了很久。 第一个时间节点是:自从她警告他“关系不明不白”后,他就开始有点古怪。 第二个时间节点是:为了秘密调查而拍完结婚周年纪念照后,他恢复了他的常态,像最初那样性格沉冷了一些。 这两个时间点有联系吗? 她后知后觉地剖析着,还是觉得太复杂了,放弃思考。 施雪泱去薛悯群那里拿货的时候,尝试性地问了他一句。 薛悯群露出了一副欣慰的表情:“你要狗头军师吗?我可以不收钱。” 当天晚上,施雪泱就按照军师的指示主动发了一条消息给高星衡。 【施雪泱】: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躲着我? 高星衡回复的时间有点长,大约花费了三分钟才回答。 【高星衡】:我没有。 【高星衡】: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施雪泱把消息截图发给薛悯群。 薛悯群:你就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施雪泱】:因为有人这么对我提起,我也觉得我应该探究一下真相,我无法容忍有无解之谜存在着。 【高星衡】:那我重申,我没有躲着你。 【施雪泱】:好的,抱歉,谢谢。 她再次把消息截图发给薛悯群。 薛悯群绝倒:什么叫无解之谜!你就说说看什么叫无解之谜!算了,这次是对方的错,不是你的错。 施雪泱没想到的是,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躲着她,次日,高星衡就主动来找她了。 【高星衡】:我在你楼下,有件东西要给你。 她匆匆下楼。 高星衡就在楼梯间旁边等着她。 他靠在墙边,棒球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在他的脸孔上投下阴影,他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挺直的腰背显得身形高大精瘦。 第55章 消极士兵的告白 施雪泱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她仔细看了一下,看到棒球帽下熟悉的眉眼,才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高星衡。 果然拿掉拐杖,人看着就精神多了。 她想。 高星衡从身后拎出一个纸袋子:“还你。” 施雪泱接过来,纸袋里装着印着“儿童彩色吸盘飞镖”字样的盒子。这是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帮助他分散注意力而送他的玩具。 既然把这个玩具还给她了,说明他的心理疾病完全好了。 她很欣慰。 她拎着纸袋,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善意地问:“还有事吗?” 高星衡盯着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没有了。” 她指了指楼梯:“那我回去了,明天有训练,我今天早点睡。”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以前的事是我的错。” 施雪泱安静地陷入思考:何错之有?他指的是什么事? 高星衡也开始思考:哦对,以前都是在脑子里自顾自地演大戏,从来没说出来过,那太好了。 她问:“什么事?” 他问:“没事,你不知道就算了。” 她不太喜欢这种话说一半的感觉,非要刨根问底:“是那个关系暧昧的事吗?” 他僵了僵:“算是。” 她很大度:“没关系,这种事我早就原谅你了。” 他刺探的目光在她脸上巡回了一转:“嗯。” 施雪泱见他还是留在原地,再次犯起了难:这个人是脚下被胶水粘住了吗?到底有什么事情那么难以开口? 傍晚,楼梯口附近人来人往的有些多了。 下班的人们偶尔瞥向这个方向。 高星衡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事要说,但又无法开口。 施雪泱干脆也留在原地,和他面面相觑。 她反正不尴尬,尴尬的是他。 眼神交互几个回合后,明枪暗箭都来了个遍。 高星衡把手抄进口袋里,装作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鞋子,躲开了她的目光。 “我想了一个月。”他轻声说。 被棒球帽的阴影遮盖的脸上,平静的神色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过去,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他一直在做错误的判断,他感到无地自容,又尴尬又出糗。 他曾以为那是因为那阵子心理状态不稳定,所以才会将情绪依托在那段时间唯一亲近信赖的她身上。 但他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在他结束了心理治疗后,他的情绪已经回归正常,认知力和判断力不再受病态的心理干扰。 理应恢复理智的他仍然摆脱不了她带来的影响。 他无法坐视不理。 施雪泱觉得有点不对头。 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在消息中提到了两次“没躲着你”,但根据他现在的这句“想了一个月”,可以推理出:他真的在躲着她。 她不擅长感知情感,但不代表她是傻子。“想了一个月”这句话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他真的有计划有预谋地躲了她一个月。 高星衡的目光闪了闪:“如果你不主动联系我,我就和你永远绝交。” 施雪泱吓了一跳。 好狠的毒誓。 “永远绝交”是什么?有什么事那么严重? “为什么?”她问。 高星衡抬起眼和她对视:“但是如果你主动联系我,我就告诉你。” 从楼梯口前面的车棚附近经过三四个打闹的高中生,大声嚷嚷着些什么。 笑闹的声音成为模糊而熙熙攘攘的背景音。 她视力向来很好,但此刻有点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注视着她好几秒:“我对你有好感,很抱歉。” 施雪泱愣住了。 她的脑子在飞快转动着: “好感”词意检索。 “抱歉”词意检索。 “好感+抱歉”语义分析。 无论她怎么分析,她都觉得有点怪。 “好感”和“抱歉”是怎么会联系在一起的? 她语气有点木木的:“哦,我知道了,你没必要感到抱歉。” 高星衡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他做了一个月的心理准备,如果她主动联系他,他就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第55章 昨天,她主动联系了他,他一整夜没睡好。 他有点自暴自弃了,但又不肯投降,皱起眉,语速飞快地给她解释道:“那个任务,我知道只是任务。但我还是当真了——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很抱歉。你要是不喜欢——很抱歉。” 排练了很久的告白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给自己留了很多退路的告白,充满歉意的告白。 消极怯懦的士兵生怕一不小心被对面的戈矛扎伤,所以事先给自己叠了很多盾牌,拖着这些重重的铁盾上战场,还没开始战争,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施雪泱被那么多的“抱歉”惊到了。 她看到夏日傍晚的光线薄薄地洒在他高挺的鼻梁和嘴唇上。 慢着,让她分析一下。 她在心里慢慢列出自己该说的选项: [……] [……] [……] 正在这时,施雪泱的手机振动,来了电话。 见她接起电话,高星衡心里更是确定。 他等了一个月,在完全恢复理智后才正式向她告白,证明这是他在心理健全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而不是病态的依恋。 但显然,那段时间对他来说举足轻重,对她来说却不痛不痒。 一切都是他的自我脑补而已。 现在他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已经说了。 老天都给他逃跑的机会了,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高星衡压了压帽檐,转头就走:“没什么,就当没发生过。” 那就一直躲着,永远躲着,麻溜地消失。 施雪泱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前一步,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你等我一下。” 陌生的体温从手腕处传来的时候,高星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扣住他手腕之处。 施雪泱接到了现任上级的电话。 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儿童失踪案,疑似绑架,还没有确定是不是绑架,在事态没有扩大前,无法出动特警大部队警力,只能让个人作战干员配合刑警开始初步调查。 在施雪泱接电话的时候,高星衡手机也振动了起来。 他有些尴尬地接起电话,另一只手还被她死死地拽着,耳朵有点发烫。 电话那头,组长简洁地把前情告诉了他:“儿童失踪案。嗯?施雪泱也在你旁边?那就一起过来吧。” 两人放下手机。 同一个案件。 高星衡的目光掠过她:“刚才你要我等一下,你要说什么?” 施雪泱松开他的手:“案件结束后约会。” 高星衡呆住。 他嘴唇张了张,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骗人…… 施雪泱郁闷:今天这个人脚下真的是粘胶水了吧?怎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她拉了他一把,把他从萝卜坑里拉出来:“走了。” 她不擅长分析情感,要找到证据才能确定她的心意和现实可行性。 第56章 气球疑云 两人一起前往警局。 路上,高星衡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看向驾驶座的施雪泱,她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不断思考她以往的言行,不安全感再次涌上来。 她为什么忽然“开窍”?莫非她的“开窍”依然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他又会错意了吗?可是“约会”两个字是他清清楚楚听到的。 路口红灯。 车内空间里安静无比。 施雪泱察觉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她,便回敬地看了回去。 他触碰到她的目光,敛了敛睫毛:“为什么突然提出约会?” 哦,原来他刚才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 她反问:“你要我直说吗?” “什么是直说?”他追问。 “没有经过选项筛选的,就是直说。”她说。 高星衡稍微松了一口气,仿佛被执行了缓刑:“不用考虑我的想法,想说的话也不用经过筛选,我要听没有顾忌的真心话。” 她指了指自己:“那这张嘴是会变得很坏的。你确定吗?” 红灯结束。 汽车启动的时候带来微微的震动感。 他的心脏猛然有些发麻。 仿佛被揪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揪紧。 喉咙口也被堵住了。 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他保持冷静,从头到尾地思考了一遍。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病态心理影响了他的判断。 然后,他花了一个月时间用理智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做好了最消极的准备。 她却告诉他…… 那么,那么…… 他的头脑几乎要爆炸了。 “高星衡,你卡机了?”她好心地问。 高星衡这才发现她所说的“这张嘴会变得很坏的”并不是虚言。 他摇下车窗,让车外的空气吹进来一些,以便自己缺氧的头脑稍微清醒一点。 他必须尽快思考清楚。 他看向她:“这就是你没有经过选项筛选的第一想法?” 她点头:“对。目前只有你申请开放权限,所以我就照做了。要是你觉得不适应,我可以关闭。” 仿佛大石头终于落下一样。 他绷紧的身体松落下去,呼吸也顺畅了。 他的嘴角上扬起来:“没有,我很高兴。” 正如她没有完全了解他一样,他也没有完全了解她。 他只是凭借直觉的气味,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而她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施雪泱打着方向盘,目光投向前面的路:“现在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突然提出约会:因为我想解剖你的想法,也想借此了解我自己。” …… 人心隔肚皮,一点点剖开另一个人的心,是最残忍也是最亲密的行为。 小时候,她因为直言不讳经常被说“不会说话”“情商低”。 因此,她一直和别人保持着距离,甚至说每句话之前都要仔细斟酌,避免无意中挑开别人想遮掩的地方。 但她宁可沉默,胜过伪装。 她把这种分析放在了暗处,不再让对方知晓。 她喜欢对一个案子抽丝剥茧的感觉大概源自于此。 她像一个拎着刀的刽子手,时刻等待着她的目标,利用这种对人性的分析选择自己的来往对象。 不过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把自己送到她这个刽子手的刀下,他说“不用考虑我的想法,我很高兴你对我说出真心话”。 …… 两人赶到警局。 高星衡恢复后,调入了重案第二组,刚好负责这起儿童失踪案。施雪泱经过考核成为了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在行动上有很高的自由度,她加入了负责该案的刑警队伍,随时提供帮助。 报案人是成顺路福利院的护工。 “小雨是在放学路上失踪的。” 成顺路福利院就在成顺小学附近,步行大约七八分钟的路程。每天早上,福利院会派两个护工带领着9个孩子去上学,每天傍晚,各年级依次放学,两个护工带着首先放学的低年级孩子等待高年级孩子放学,然后一起步行回家。 陆雨是孩子中的一个,正在上两年级。 正值九月份,刚开学不久。 这天傍晚,护工照常带着孩子们步行回去。 经过那条步行街的时候,附近的商场似乎正在搞活动,穿着卡通熊玩偶服的员工随身粘贴着一大把气球。玩偶熊的套装背上、手臂有几列特殊的魔术贴面板,那些数量庞大的气球就是这样被贴在魔术贴上固定住的。 如果有人想要,就可以从魔术贴上拽一个气球下来。 正在分发传单和气球的玩偶熊见到路过的一队小孩,咻地窜出来拦在队伍前,双腿叉开站,双手张开,摆出了一个好笑又夸张的姿势,惹得孩子们哈哈笑起来。 玩偶熊做出生气的动作,作势去抓小孩:谁再嘲笑,就吃掉谁! 孩子们乱套了,笑着躲来躲去。 玩偶熊有时候蹲下来让孩子们从它身上把气球扯下来,有时候又跳起来让孩子们够不到魔术贴。 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孩子们中间涌动,看起来就像孩子们陷入了气球的海洋一样。 场面有些混乱,两个护工四手四脚,也管不住这么多闹腾的孩子,心想玩偶熊也没有坏心思,便随便孩子们抢气球了。 一番大战后,每个孩子都抢到了气球。 “我们该回去了,不要再抢了!”护工喊道。 玩偶熊率先溜走,去和街道上其他路人互动了。 没有了气球的遮挡,视野重新变得清明。这时,开始数点孩子人数的护工却发现,陆雨不见了。 事情的整 第56章 个经过就是这样。 前来报案的护工焦急地道:“玩偶熊里的工作人员也问过了,周围的路人也问过了,到处都找过了……怎么都找不到。” 按照常理,这个案子也有可能是儿童被拐的案子。 但一个线索打破了这个判断。 警方认定这有可能是一起绑架案。 护工拿出一个书包:“我们发现有一个孩子的书包上被粘了这个。” 书包上,被贴了一张贴纸,贴纸上写着:【准备好一千万现金!】 没有时间地点,只有“一千万现金”的提示。 护工懊恼地用手掌捶着额头:“绑匪为什么会挑福利院的孩子下手?他们都不是富家子弟,甚至没有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他陪你通宵 由于绑匪尚未联系福利院,施雪泱决定先去现场调查。 “小高跟着一起去吧,”二组组长指了指高星衡,“他负责把实时情况告诉你。”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晚上八点十五分,她提醒道:“万一要通宵呢?” 二组组长大手一挥:“没事,他陪你通宵。” 施雪泱:“……” 难道薛悯群散布的谣言已经传到这里了吗? 她看向高星衡,高星衡沉默。 最后还是二组组长推了一把高星衡:“走吧走吧,不要杵在这里挡路了。” 两人气氛有些微妙地下楼。 坐上车后,高星衡低声解释道:“关于你,我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什么。” 施雪泱纳闷:“这个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我就想解释。” 她觉得有点微妙,但就是说不出到底哪里微妙:“好吧,随你。”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施雪泱把车开到成顺小学附近,沿着护工口中回福利院的那条路转了一圈。 步行街上的店铺好些仍然开着店,霓虹灯装饰着招牌,不过这里只算是商业区的一条支路,开的都是一些个人商户的小食品店。 从这条步行街往大路走,不远处就是一家银达商场,综合型商场内有许多店家。 如果陆雨是在这条商业区的小路上失踪的,绑匪会把小女孩带到哪里去? 在这条步行街上,一条大路通向旁边的商业繁华区,要走好一段路才能到达银达商业广场,路上都是小店家。 一条小路通往成顺路福利院。 施雪泱决定先去步行街的个人商户店家那里问问。 两人挨家走进店里,不厌其烦地询问:“警察,想调监控看看,顺便您在今天傍晚四点到六点之间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 走进某家汤面店内时,店内老板正在孤独地吃晚饭,抬起眼看向眼前的两位:“什么事?” 施雪泱看着老板面前热腾腾的面,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吃过晚饭。她的思绪走神了几秒,然后走流程地问:“警察,查一下监控。” 离开汤面店后,高星衡忽然道:“我还没吃过晚饭。” 这不巧了吗。 今天傍晚,他来找她还儿童飞镖,后来就接到了案子的电话。她也没吃过晚饭。 本来急着找失踪小女孩的施雪泱立刻有了吃晚饭的动力:“再去要一家监控,边看边吃饭。” 高星衡也是第一次见拿监控下饭的人,问她:“你以前也这样看我吗?” 她想起之前天天看监控检查高星衡人身安全的日子:“中午的时候会这么干。” 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下,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两人在下一家地方菜馆坐下,在等待上菜时抓紧时间看监控,重点看面向门外的监控影像中是否出现疑似陆雨的孩子。 吃完晚饭,两人又去好些周围的店家打听,直到所有店家都打烊。 整条步行街上的灯光黯淡下来。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施雪泱主动问他,尤其指了指他的腿:“累了吗?” 才拆掉石膏没多久,她怕他吃不消长时间走动。 高星衡则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累了,休息一下。” 如果绑匪明天联系福利院那方面,那么明天还有得忙。就算是超人也必须补足精力。 车里,两人各自调整座位。 施雪泱从车后排拿出毯子,把毯子扔给他:“虽然天气很热,但是开着车窗还是会着凉的。” 他把毯子的一端递给她:“你的保护任务已经结束了。” 她强调:“你是伤员。” “为什么总是优先满足我的需求?那个保护任务就……”他的声音顿住了,“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吗?” 吃晚饭也是,休息也是。 仿佛她是铁人不需要吃晚饭和休息一样。 她躺在靠背放平的驾驶座上,手抓着毯子的一角,象征性地盖住了自己的肚脐那块。 她没回答,她也在思考。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永远都是任务保护对象?” 施雪泱伸出手,往旁边座位上够了一下,捂住他的嘴。 掌心和嘴唇轻微地擦过。 高星衡一个激灵,本能地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看向他。 两个车座椅之间其实只有一个手刹的距离,在黑暗的车内空间里,呼吸相闻。 他低声:“不是说好案件结束才……” 她手腕一翻,把他松松扣着她的手拽开了:“你话好多,睡觉。” 高星衡沉默了一下:“没有很多。” ……他在努力创造话题,但她嫌弃他吵。 施雪泱偏偏不放过他,审视地看着他:“我发现你的话变多了,我们的无效对话也变多了。” 高星衡侧过身,背对她,面朝车门,不再说话。 他决定记仇三分钟。 开了一条缝的车窗中溜进徐缓闷热的夜风。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施雪泱醒了过来。 她心里还在盘算案子的细节。 如果是绑架,为什么绑匪还没有联系福利院方? 如果是人贩子,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 在这条不能开汽车的步行街上,人贩子无法把孩子塞进汽车里,人贩子必然会带着孩子从店家附近路过。 她看了一眼车外面已经开始亮起来的天色,设置好闹钟,闭上眼睛重新休息。 高星衡掀开眼皮,瞄了她几眼,确认她呼吸均匀。 他用手肘微微支起身体,悄悄把毯子再送过去一点。 刚把手伸过去一点,她的手便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睁开眼。 他猝不及防地和她对视。 施雪泱看了一眼他越过界限来到她的领空的手,总结陈词:“偷袭。” 高星衡再一次见识到了她所形容自己的“解除封印后,嘴巴会变得很坏”的具体例子。 他哭笑不得:“昨天你也偷袭我,扯平。” 她松开手:“太热了,这个时间点不需要毯子了。” 和一个月前不一样了。 这是谁都心知肚明但又不拆穿的事实。 他等待自己的心理治疗结束,确认了自己并不是因为病态心理而对她产生了错误依赖。 她似乎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但那还只是“似乎”。 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至少,解除了选项筛选的“封印”后,两人的无效对话开始大量增加。 …… 清晨,两人在附近的酒店里订了钟点房,洗澡、吃早饭,顺便补充了一点车里的矿泉水和食物储备。 估摸着银达商业广场开门了,施雪泱驱车去了商业广场。 昨天玩偶熊派发气球并非因为某个店家的活动,而是银达商业广场自家出了“开学季”的活动。 施雪泱到了银达商业广场的商管办公室,询问昨天派发气球的玩偶熊工作人员有哪几个。 “去那附近发气球的玩偶熊……有三个人,”执行主管翻了翻档案,“不过到底去哪里,都是他们内部自己决定的。” 也就是说,主管也不知道到底 是哪个工作人员穿着玩偶服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玩。 高星衡在一边查看着玩偶熊服装,那上面果然有不少魔术贴。 他说:“不管怎么说,玩偶熊工作人员还是太可疑了。” 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福利院的护工说昨天已经问过了那个玩偶熊工作人员,但施雪泱还是不放心。 她要再确认一下。 执行主管把三个工作人员的工号提供给了施雪泱。 施雪泱正要去寻找那三个工作人员,在这时,高星衡却接到了电话。 他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抬起眼看向她。 施雪泱等不及听他的转述了,她凑近他,把耳朵伸过去,试图听电话那头的内容。 高星衡对于她努力伸长耳朵的行为感到有点好笑,他微微向她的方向靠了靠,没想到距离没估算好—— 第57章 “邦”的一声,两人的脑袋撞在了一起。 她拉开距离,做了个口型:抱歉。 他也比了个口型:我的错。 由于还在商场的主管办公室内,高星衡没有把电话内容外放,施雪泱则耐心等待电话结束。 挂掉电话后,他在她耳边把现在的情况转述给她:“绑匪来电话了,但是直接打给110的。” 第58章 默契和信任 事情紧急,施雪泱暂时只能放弃调查玩偶熊工作人员,离开银达商业广场,寻找绑匪藏身之处。 她昨天一晚上没回家、甚至没有住酒店,就是在等这一刻。 只要绑匪打电话过来,她立刻行动。 高星衡负责分析以及时刻保持联系。 施雪泱则将事先备在车内的装备取了出来。作为经过重重考核的急袭部队个人作战干员,她在任务状态下具备侦查、搜索、反狙击和人质营救权限。喜欢囤点装备的她就是冲着这个才考了个人作战员。 她穿上战术背心,黑色布料沉甸甸地搭在肩上,和闷热的九月份天气格格不入,但标志着她将进入实战准备状态。 接着,她检查了一下枪械,在战术背心前位确认备用弹匣。 为了前期方便调查,避免打草惊蛇,她在外面又套上一件宽松的灰色外套,保持身份隐蔽。 高星衡拿出平板,打开地图,挂掉电话,转而用加密数字对讲机和警局进行联系。 绑匪通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通过信号转接传来:“想要那个孩子平安回来,你们得证明人命值多少钱。” “一千万,一分都不能少。” “在一个小时内,让我看到警方关于绑架和向社会筹款的新闻通稿。” 绑匪带走了福利院的小孩后,打电话给警方,并且主动要求向媒体曝光,公然向大众索要赎金。 警方快速在原来负责该案的二组基础上召开简洁的案情汇报会,临时成立指挥组。 为了满足绑匪在一个小时内看到新闻的要求,公共关系科开始处理媒体舆情,撰写新闻通稿。 技术科警察在对来电进行技术分析。 “归属地是西南,实际通话时接入了东村客运汽车基站。” “可惜通话时间不够长,否则就可以锁定更精确的区域了。” “电话背景中出现汽车鸣笛声。” …… 在数字对讲机暂时安静的时间,秦嫣打了一个私人电话过来,问高星衡:“施雪泱呢?” 高星衡转头看了一眼正开着后备箱做准备工作的施雪泱:“要她听吗?” 秦嫣却道:“不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话,你转告她就好了。” 高星衡听着电话,施雪泱从车后绕过来,大步走到他面前。 他正要把通话声音外放出来,她的动作却让他始料未及。 她手里拎着防弹背心,展开后打开卡扣位,从背后绕到他的侧面。 “抬手。”她不容置疑地道。 高星衡愣了一下,她直接拽起他的手臂,把背心套上去,她的速度很快,根本由不得他动弹。 她绕到他正面,低头扣住防弹背心的两道卡带,啪的一下卡上插扣。 他的目光顿住了,就连电话那头秦嫣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给他穿完背心,便退开几步,回到车后备箱那里了。 秦嫣额头青筋乱跳:“喂,在听吗?” 高星衡定神:“抱歉,请说。” 秦嫣语气无奈:“你告诉她,让她不要急,绑匪的藏身之处我们会找的,不用那么早开始准备的。” 高星衡看了一眼已经全副武装的施雪泱,低头时目光又落在了身上那件黑色背心上。 秦嫣相当了解施雪泱。 施雪泱不仅急,而且急起来连着她身边的人一起拽着跑。 她不仅嫌弃他听电话慢,快速给他穿上防弹背心,甚至嫌弃他抬手的动作慢。 电话那头,秦嫣再次重复道:“要跟公共关系科打交道了,警方行动快不到哪里去的。还有,绑匪在看到新闻后才会再次联系警方,怎么算都有好一段时间。让她千万不要太着急,不然这么热的天气,是要蒸桑拿吗?” “该吃吃该喝喝,休息好,到时候和急袭部队小队一起配合行动。现在就快闹上新闻了,肯定会派更多警力,不需要她一个人冒险。” 高星衡应道:“我会转告她的,不过可能无法说服她。” 施雪泱关上后备箱,探身进入驾驶座。 她发动汽车的同时催促高星衡:“上车。” 他一手拉着车门框,自然而迅速地钻进车内。 汽车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她几乎没给他系安全带的时间,直到汽车从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驶出,他才成功扣上安全带卡扣:“秦嫣让我转告你,不要太着急。” 施雪泱道:“知道了。” 话虽是这么说,她脚下踩油门的动作却用力了一些。 显然,绑匪的动机似乎并不是钱。 如果是单纯要钱的话,绑匪会像其他绑匪那样绑走富家子弟当作人质,希望息事宁人的富翁很有可能会按照绑匪的要求乖乖拿钱消灾。 但绑匪却选中了福利院无父无母的孩子,并且直接联系警方,甚至把事情闹大,希望出新闻通稿。 一旦上了新闻,警方行动的力度会大大加强,同时,所有看到新闻的群众都会成为提供绑匪线索的群众。对于绑匪来说,越多人知道情况越不利。比如,绑匪无法再照常点外卖等,如果时间拖得久,外出买食物都会被群众注意到。 既然绑匪的动机不是钱,那么就是报仇,或者干脆就是反社会人格。 这样,绑匪绝对不会让人质安全离开,更多的可能性是在舆论发酵之后杀死人质,让警方脸面扫地。 施雪泱驱车向成顺路福利院而去:“我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社会关注度拔高后,她作为个人作战干员,一旦开始行动,身上的责任无限放大。任何一点小错误都会让她遭受舆论的谴责。但如果是和急袭部队小队一起听命令行动,那么责任不在她。 秦嫣真正想提醒她的是,案件性质已经从“疑似绑架案”转变到了“高关注度的绑架案”,作为个人作战员,她需要把握好个人作战的自由度。 “但是人命更重要。” 刹车声响起,汽车在福利院门口停下。 既然绑匪有可能是寻仇者或者是心理变态者,那么有可能是和福利院有关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在福利院内长大的孩子。 “另外,所有都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高星衡却向她伸出手,是握手的 姿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施雪泱沉默了一下,径直下车。 她的职位拥有更高的机动性,即便如此,在此次事件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问责。 她希望他远离这个责任。因为这种事搞不好会弄到要辞职。 高星衡下车,三两步追上去,态度强硬地拽过她的手,强买强卖地握手。 她试图把他甩开,他却越发抓紧了,手指收紧。 指腹和虎口薄薄的枪茧和长年近身格斗训练留下的掌根部茧子生硬地摩擦着她的指节,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有点生疼。 施雪泱回头看向他。 他执拗地拉着她的手。 “看你的态度,你非要掺和一脚进来。既然这样,那就准备好辞职信,然后松手。”她冷声道。 他这才放开手,眼里含着一丝笑意。 其实两人都知道。 不需要任何解释,就知道对方立场是一致的。 不在意饭碗,不在意承担的舆论压力,甚至不在意性命。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人质,阻止犯罪。 或许是因为曾经都在危险的领域内以卧底身份长年过着刀刃上行走的日子,才会有这种不必明说的默契和无来由的信任。 第59章 储藏室 昨天护工前来报案后,二组的警察已经询问过福利院院方,关于失踪孩子陆雨的情况,以及最近出现的可疑细节。 大多数问题都是围绕“陆雨”提出的,并没有追溯到更久远更广泛的范围。 但这起事件很大概率和孩子无关,在场的任何一个孩子当天都可能会被带走。 施雪泱决定分工合作,高星衡负责去院方那里了解情况,她则在福利院内寻找线索。 一条路通向银达商业广场,另一条通向较为荒僻的小路,最后通往福利院。 结合犯人的动机,如果步行街和商业广场的监控没有找到嫌犯和人质,那么嫌犯多半是往福利院的方向跑了。 院务行政办公室内。 高星衡向院务科长提出了要求:“我需要更详细的护工和志愿者的资料。” 院务科长狐疑地道:“为什么突然要这些资料?难道……” 第58章 高星衡扫视过办公室内:“更多的细节不便透露。” “好吧好吧,冒犯了……这里是今年的人事档案。” “还有排班表和出勤记录。” “行,我让人送过来。” 高星衡打开人事档案,同时快速翻过出勤记录,他的目光在每页上停留几秒,便转向下一页。 目标很明确,寻找最近出勤异常的护工。 …… 施雪泱则去了福利院内东侧仓库附近,小心地敲击着墙面和木箱检查是否有空心处,检查地面和储物箱上的灰尘情况。 地面层检查完毕,她开始搜寻地下储藏室。 走下楼梯前,走廊上一个护工叫住了她:“喂,你谁啊?你干什么?” 施雪泱停下脚步,盯着那个护工,从领口下拎出证件,另一只手始终藏在口袋里握着枪:“警察,搜查。” 护工吓了一跳,冲她弯了弯腰:“对不起哈,对不起。” 施雪泱看着护工走出楼外,才贴着墙面谨慎地走下楼梯。 通往地下储藏室的木质楼梯踩起来吱嘎吱嘎的,光线也逐渐暗下来。 走下楼梯,空气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陈旧得有点发霉。 她首先检查了门锁和门把手的情况,灰尘并不多,说明近期有人在使用。 在门外静听片刻后,她打开门,房间里的灯坏了,她用手电筒快扫了一遍房间的结构,在手电筒光中,烟尘飞舞。 她按照左中右前后上下的顺序对储藏室的区块进行搜查,翻动杂物和盖子。 正在她打开一个坛子的盖子查看时,距离她大约五米的角落里出现了异动。 那里本来一堆放着拆封和未拆开的快递纸箱,有些凌乱,此刻却露出一个人的手部来,那人从隐蔽的状态快速站起,双手举着一张已经拆开的大尺寸纸板来,用力朝她的方向投掷! 她听到纸板的窸窣声,立刻放下坛盖,紧接着左脚撤了半步,身体一侧,躲过朝她扔过来的纸板。 这应该是拆开后的快递纸箱,面积很大,遮挡了大部分视野。她用手格挡了一下,击飞那块纸板,纸板擦着墙壁落在了坛子上,发出了“咣”的大响声。 那人扔完纸箱就起身往出口处逃,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梯。 施雪泱格挡开纸板后,立刻跨步冲刺。 离开储藏室后,她在楼梯转角提前半步刹住,右手抓住楼梯扶手借力,双脚猛然蹬地,手臂带动身体沿着栏杆向右上方抡起,身体腾空的时候,左手顺势抓住楼梯最上方扶手的横杆,双脚在下方楼梯扶手上蹬了一下,借助上方手臂的力量,身体翻越了整个楼梯内侧空区。 那个人才跑上楼梯,没想到她会直接从地下层翻越楼梯翻到地面一层,反而开始喊叫:“呃……啊!救命啊!” 倒反天罡。 施雪泱在翻上楼梯后,飞侧翻滚一圈,右手撑地,迅速起身。 那人尖叫到“救命”的音节时,她扑上前去,重压那人的肩部,另一只手向后扭转那人的肘关节,擒拿压制住了那人。 “无、无缘无故为什么抓我?”那个男人被压制着,吃疼叫出声。 施雪泱反问道:“无缘无故为什么逃跑?” “咔哒”,手铐给人铐上了。 在储藏室鬼鬼祟祟的那个人是福利院的保安陈广财。 保安陈广财辩解自己是觉得昨天晚上有人偷偷摸摸进了储藏室,这才进入储藏室寻找线索。 “给我解开,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只是觉得有异常才进去看看的。”陈广财耷拉着眉毛央求道。 施雪泱质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躲在那堆快递纸箱那边?” “我……捡东西啊,我在捡东西!”陈广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胸针。 他手上还戴着工作手套,胸针在粗糙布料上依然显得贵气漂亮。 听到保安陈广财刚才“救命”的喊叫,福利院好几个护工聚了过来,在周围议论纷纷。 其中有一个护工忽然疑惑地出声问道:“这不是池丽的胸针吗?” 陈广财警惕地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这、这和我没关系啊,这是池丽的东西,我就是捡到了而已!” 施雪泱接过胸针,顺手放进证物袋中。 陈广财嘴巴利索地解释道:“我总觉得昨天晚上有人悄悄进了储藏室,所以就进去看看咯,人没找到,倒找到这个玩意儿,亮闪闪的,我一下子就看见了。没想到警官你突然闯进来了。” 她不想和陈广财多说什么,重新走下楼梯前往储藏室查看。 保安陈广财被铐在楼梯横栏上动弹不得:“先给我解开,倒是先给我解开啊!” 施雪泱走进储藏室重新检查。 被陈广财那么折腾了一遭,储藏室内很多痕迹都被破坏了。 但有些痕迹是无法被抹除的。 她打开手电筒,重新开始沿着区块搜索,重点检查刚才那堆纸箱,寻找可疑的细节。 她拆开用胶带封着的快递纸箱,里面没有异常物品,是福利院批发的毛巾。 除了还没拆开的快递纸箱外,上面还有不少被拆开并摊平的纸板,宽大凌乱地散落着,陈广财刚才就是用这种纸板攻击了她。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 其中某张纸板上,有淡淡的一角鞋印。 并不是完整的鞋印,而是不小心蹭上去的,鞋印看起来很新,是最近才出现的。 最重要的是,鞋印虽然只有一角,却能看出这不是成年人的鞋印,而是小孩的鞋印。 她立刻联系高星衡:“陆雨昨天穿的鞋子,帮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尤其是鞋底。” 高星衡应道:“好,我去联系。” 孩子们的鞋子 都是福利院购买的,一定会有鞋子的牌子和型号记录。 找到鞋印后,她又发现了这张纸板有一点压痕,似乎被重物压过,纸板纤维产生了轻微的断裂。 在施雪泱寻找储藏室内其他线索时,高星衡将陆雨穿的鞋子型号和鞋底照片都发了过来。 她把鞋底照片放在那个鞋印旁边比对了一下。 鞋底的凹凸纹路,刚好和鞋印的一角重合。 果然…… “人质曾经暂时被关在这里。” 昨天傍晚,陆雨被带走后,绑匪短时间内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通往银达商业广场,另一条路通往福利院。 而绑匪带着陆雨躲进了福利院中,将陆雨藏在这个储藏室内,等待合适的时机把人质转移走了。 第60章 真正的目标 高星衡从院务行政办公室离开,和施雪泱会合。 碰面后,他说出的第一个名字默契地和她说出的那个名字重合了。 “池丽。” “池丽。” 两人对视了一眼。 高星衡从人事档案中找到了这个名叫池丽的护工,出勤记录显示,池丽在三天前请了一周的假期,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家处理。 接着,高星衡按照档案上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护工池丽,发现对方手机关机。院务科长用其他方式联系池丽,同样联系不到。 另一方面,施雪泱在福利院的地下储藏室内发现了异常,确认陆雨被绑架后曾被短暂关在储藏室内。 而同时,保安陈广财怀疑昨天晚上储藏室内进了人,并在里面捡到了池丽的胸针。 “在绑架案发生前一天,护工池丽请假,然后失去了联系,又在人质被绑的地方发现了她的胸针。不管她是不是绑匪,她都和这个案子紧密相关。” 高星衡立刻联系了负责这起绑架案的专案组,要求调查并搜寻护工池丽。 专案组已经开完了会,公共关系科已经和媒体联系好,尽量拖时间,卡着点在绑匪要求的时间发布新闻通稿。在这段时间内,警方还有时间深入搜查。 距离发布新闻通稿的时间还有八分钟。 对于施雪泱和高星衡在福利院内找到的线索,专案组给出了回复: “池丽我们会调查的,接下来你们待命就够了。绑匪心理扭曲,我们已经派出了相关的心理专家辅助谈判,免得激怒绑匪,所以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记住!” 不久之前,秦嫣善意地提醒施雪泱尽量避开风头。 现在,专案组的高官再次以严厉的语气警告两人在原地待命。 高星衡看向施雪泱。 施雪泱询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理所当然地道:“等你发号施令。” 她愣了一下,嘴角少见地掀起了淡淡的笑意:“哧。” 原地待命是不可能待命的。 她另有打算。 施雪泱有一个稍微有点离谱的猜测。这个猜测是她在昨天到今天的调查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起先,这个案件的轮廓很模糊,看起来古怪,从某方面来看又好像很正常。但案件呈现给她的线索始终是割裂的。 第59章 她无法把握这种割裂感,只觉得所有人都好像掉进了凶手的陷阱里。 直到在地下储藏室里发现了异常后,她才有了更加明确的怀疑。 种种割裂的线索,都指向另一个真相。 她并不准备把这个猜测原模原样地告诉专案组,免得他们转变调查方向后反而打草惊蛇。 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就是为此刻而生的。 施雪泱把那个装着胸针的证物袋递给高星衡:“拍个照片,让薛悯群帮忙看看。” 绑架专案组忙着请公关科专家、心理专家,顾不上她提出的离谱猜测,当然也不会花费人力物力调查这些细枝末节。她只好请自己的朋友动用一些手段擅自调查了。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发布新闻通稿还有三分钟。 她前往门卫室,找上了保安陈广财。 经过刚才的风波后,他正和另外一个保安在门卫室值班。 陈广财刚才被吓了一吓,现在再看到她的脸都有点应激反应:“怎么、又怎么了?” 她的手臂搭在保安窗口上,手敲了敲窗沿:“出入福利院的车辆登记表,给我。” 陈广财动作犹豫地弯下腰,磨磨蹭蹭地拿出一本登记表来:“有什么事啊?” 福利院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昨天晚上坏了,眼下能够记录出入车辆的只有登记表。 施雪泱拿着车辆登记表坐进车内,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数据系统中搜寻。 陈广财看了两人一眼,嘀嘀咕咕地坐下来,开始刷手机。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后,一条视频被推送到了眼前。 陈广财本想划过这条视频,继续看其他的视频,但警情通报上大字写着的“福利院孩子”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紧急新闻:绑架事件。 陈广财难以置信,习惯性的一句脏话飙了出来,碍于眼前的两个警察,最终还是捂上了嘴巴,震惊地瞪大眼睛。 绑匪要一千万……被绑架的是福利院的孩子…… 陈广财站起身,透过保安窗口又看了一眼两位正在翻车辆登记表的警察,他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道:“绑架、是因为绑架吗?” 高星衡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绑匪要求的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专案组公共关系科和媒体合作,共同发布了这条新闻通报。 陈广财的脑筋一通再通,两位警官在这里搜查,绑架事件…… 他脱口而出:“昨天晚上我们这儿摄像头坏了,不会是因为绑匪把孩子藏进我们这里了吧?” 高星衡提醒道:“安静一点,除非你有线索。” 陈广财像是找到了能炫耀自己聪明才智的地方,他反而提高音量:“不是啊,你们查车辆出入记录表是没用的,绑匪肯定是悄悄潜入、又悄悄离开的——绑匪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开着车出入这里,还乖乖登记啊?” 施雪泱不理这个自顾自大嚷大叫的保安,继续挨个调查车辆登记表上记录的车牌号。 陈广财从保安窗口里探出手来:“啊!这样说的话,那我在……”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高星衡敏锐地察觉到了陈广财的异样,他冷然质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不是怀疑池丽绑架了小孩吗?” 陈广财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压低了声音:“对啊对啊……我在储藏室里捡到了池丽的胸针,绑匪不会是……不会是……” 施雪泱把车辆登记表递给高星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走了。” 高星衡把车辆登记表从保安窗口里还给陈广财,上车。 两人驱车离开福利院。 留下保安陈广财在门卫室纳闷:“怎么就走了?到底找到什么了就走了……” 施雪泱打开路线导航,踩下油门。 汽车拉快速度,高速上道,轮胎在路面上不断旋转碾压过。 高星衡则负责联系薛悯群,将查出来的车辆离开福利院的路线告知施雪泱。 “车牌尾号781从福利院离开后,沿着南环中路向东行驶,出现在黄桐路与海滨路交叉口的卡口监控里,接着上环城高架。离开环城高架后,车牌781在沙埠西路最后一次出现。” “根据监控系统中开车人的长相,可以锁定绑匪在沙埠西路附近换了车,换为尾号4q5的白色货车。该货车经由老云港路……” 根据施雪泱的那个猜测,绑匪并不是悄悄潜入、悄悄离开福利院的。 如果只是为了短暂地避开风头的话,绑匪兜兜转转地潜入福利院,进入那栋楼,把人质放在地下储藏室的决定太蠢了,简直是多此一举,反而凭空多了被发现的风险。 陆雨是被装在快递箱里,顺理成章地被送进福利院的地下储藏室内的。 暂时躲过风头后,绑匪把陆雨从快递箱里带了出 来,把快递箱拆成纸板,和储藏室里的其他纸板、快递箱放在一起。接着,绑匪把陆雨装进另一辆车里,正大光明地离开福利院。 …… 在施雪泱和高星衡追踪绑匪车辆的去向时,专案组也在行动。 那条通报绑架案新闻的视频数据很快就爆了,成千上万的网民转发、评论,讨论着这起就发生在眼前的绑架案,不断提高视频的热度。 负责调查池丽的警察前往福利院,询问里面的其他工作人员。 “根据其他护工,池丽平时就很愤世嫉俗,经常说,这个社会对这些孩子不公平,那些丢掉孩子的父母没有良心,这种话她经常说。” 另外有警察前往调查池丽的身世和老家。 “池丽自己也是孤儿,在另一个福利院长大的,根本没有老家!她请假说回家处理事务,完全是骗人的。” 有警察负责前往池丽的住所搜查。 “在池丽的公寓里搜查出这些:和绑匪留下的贴纸同款的贴纸……” 越来越多关于池丽的线索浮出水面。 甚至就连那张留在孩子书包上写着“准备好一千万现金”的贴纸,都被证实是池丽的笔迹。 “池丽有很大的嫌疑,不仅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而且她非常熟悉福利院孩子们的行程,她很熟悉陆雨,能够让陆雨一声不响地跟着她走。” “池丽因为童年经历而心理失衡,筹划此次案子,博取社会对孤儿的同情。” “不排除有其他同谋,但根据这些确凿的证据,合理推定池丽为绑架主谋。” 在确定了案件主谋后,绑架案的人质营救计划也提了上来。 专案组开始等待绑匪打来第二个电话。 只要绑匪打来第二个电话,心理专家会负责谈判,尽可能拖延时间。与此同时,技术科警员会大力搜寻绑匪的电话讯号,定位基站,分析声纹和环境音。通话时间越长,通过三角定位算法定位出的地点越精确。 在等待绑匪打来第二个电话时,专案组以及急袭部队严阵以待。 …… 和仍在等待的专案组不同,施雪泱对绑匪的汽车轨迹的追踪依然在继续。 “尾号4q5的白色货车通过云北物流园西门的监控视野……” 下了环城高架,车速逐渐慢了下来,进入普通路段。 施雪泱放慢车速,让外援薛悯群有足够的时间继续查询追踪。 作为特别任务连中的情报科精英,薛悯群虽然拥有技术和权限,但毕竟是一个人,需要时间。 高星衡向施雪泱转达了薛悯群的请求:“他说,你车开慢点,他还在找下一个路口。” 施雪泱默默道:“已经很慢了。” ——虽然在环城高架上稍微油门踩猛了一点。 “货车出现在物流园东部老厂区,二十二分钟后货车原路返回。” 高星衡报出了薛悯群找到的绑匪车辆的最后一段路线。 结果很显然:人质陆雨被关在物流园东部的废弃老厂区。 汽车的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 来到物流园东部废弃厂房区后,汽车在厂区东墙低坡上停下,较为隐蔽。 施雪泱和高星衡下车,手里握着枪,在观察外围地形和门口结构的同时谨慎地靠近侧门。 虽然监控画面显示绑匪的车原路返回后没有再回来,但还是要留个心眼,以免废弃厂房内还有绑匪同伙。 临近侧门的卸货区空旷,地面上残留着一些杂物,并不遮挡视野。 仓储区的货架已经清空了不少,尽管如此,疏疏落落的货架还是形成了视觉盲区。 两人采用一人前进、一人警戒的策略,进入仓房。 施雪泱靠近仓储区的货架,高星衡则左后转,保持警戒的姿态,护住她的后部视野。 虽然两人之前从来没有在这类突入实战中合作过,甚至在上一次在屠婧的追车中高星衡还是坐着轮椅的包袱,但两人的配合意外地默契。 快速推进,确认了仓房内没有绑匪、没有爆/炸/物。 第60章 那个名叫陆雨的孩子被绑在靠墙的椅子上,依然在昏睡着。 施雪泱从腰侧的刀具插槽中抽出折叠战术刀,食指一按,刀刃弹出,锋刃沿着绳子和皮肤中间的缝隙,几下就割开了绳子。 初步检查了一下陆雨的身体状况,确认只是在昏睡之后,高星衡托住这个孩子,抱起来。 在离开厂房时,施雪泱依然保持全程持枪警戒、保护队友的姿态,撤退离开。 把陆雨在车后排安顿好之后,施雪泱启动汽车。 “还没完。” 那时施雪泱进储藏室后拿手电筒扫了一圈,没有见到人。如果保安陈广财是在找人找东西,那么他绝不可能不出声音躲在角落里。在那个光线下,陈广财更不可能不开手电筒就找到胸针。 陈广财在说谎。 胸针是他拿进去放在地下储藏室里的。 真正的人质不是福利院的孩子陆雨。同样失去踪迹的另一个人——护工池丽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 第61章 计划 施雪泱打了一个电话给秦嫣。 “先别告诉其他人,你找个借口出来把小孩带到安全的地方。” 秦嫣看了一眼办公室内正在紧锣密鼓准备赎金的警察,压低了声音问电话那头:“你准备声东击西?” 施雪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是的。” 绑匪把陆雨一个人扔在这里,是为了拿假人质吸引警方的目光,等警方救出陆雨时,绑匪在别处杀了真正的人质池丽,制造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 施雪泱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让专案组专心致志地研究他们的营救人质策略,只要对接赎金的过程还没有提上来,绑匪就不会对池丽下手,免得池丽的死亡时间对不上。 施雪泱:“如果绑匪察觉到警方转变了调查方向,恐怕会提早下手,所以暂时就让专案组给我打掩护好了。” 秦嫣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调侃道:“出息了,居然能让整个专案组给你打掩护。” 施雪泱补了一句:“不仅如此,案件结束后……” 秦嫣自然地接上去:“哈,案件结束后,写报告的时候还要我给你打掩护,我早就知道了。” 施雪泱笑了笑:“我还好,高星衡可能有点麻烦。谢谢。” 秦嫣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没问题,这点小事。” …… 挂掉电话后,施雪泱看向高星衡。 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和薛悯群联系,但他却一直悄悄用余光瞄她。 “有事吗?”她问。 高星衡不想说什么。 他只不过是目光没处落脚,习惯性地多看了她几眼而已。 然后就被逮住了。 在局势紧张、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又不能明说自己是没事找事,眼睛长她身上了。 他神色不动:“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她疑惑:“刚才你一直在看我。” 他冷着脸,倒打一耙:“你看错了。” 施雪泱半信半疑,不再追究这件事,转而开始专心准备下一场人质营救。 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救出池丽。 远程提供援助的技术员薛悯群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十二双眼睛。 薛悯群控诉道:“物流园内部的监控刚才被删了,我要是慢一步查,就功亏一篑了。” 高星衡问:“是天集物流园内部自己删的?” 薛悯群啧了一声:“没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我说,绑匪运气有点太好了。” 薛悯群的感叹让施雪泱想到了什么。 前后割裂的线索拼凑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怪不得…… 怪不得绑匪敢大胆地把陆雨带到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其他措施就敢离开。 施雪泱拧动车钥匙,看向废弃厂房的另一侧:“我们从另一条路走。” 如果要回城区,必然要从物流园西门的监控前经过,也就是像绑匪的那辆货车那样,原路返回。 因为另一侧是通往县道的一条小路,从那里走会远离城区,进入县道。 既然天集物流园内部在几分钟前删掉了前面白色货车的监控,那么她最稳妥的选择就是避免原路返回,免得打草惊蛇。 “路会有点颠簸,看着点小孩。”她提醒高星衡。 高星衡检查了一下仍在昏睡的孩子陆雨:“好。” 她那句“看着点小孩”让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仿佛他们是一家三口一样。 他抿紧嘴唇,脸上的表情沉冷下来。 该死,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汽车快速驶入小路时,路面破旧的断层让汽车前轮猛的一跳,在减震器吸收了垂直震动的前提下,车身仍然 “咣”地晃了一下。 距离县道并不远,开了一段后,前方路稍微开阔了起来,汽车驶入县道。 眼下只能绕远路返回城区。 施雪泱拉快车辆速度,仪表盘上的指针飞快前移。 薛悯群还在追踪那辆尾号4q5的白色货车离开物流园后的路线。 “绑匪在环东三路辅道附近换了车,换成了一辆尾号a23的黑色小轿车。” “尾号a23的黑车在建材市场段停留了一下,左转进入永石街口,随后出现在安门路。” “……然后进入彰民路,进我们小区了。” 薛悯群嗤笑了一声:“我们小区还真是卧虎藏龙,绑匪也在这里啊。” 高星衡提醒薛悯群:“你注意一下,我们不得已绕了远路,进城还需要不少时间。” 薛悯群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真是做牛做马的命。” 施雪泱插嘴,对电话那头的薛悯群道:“谢谢。功劳,报酬,还有人情,不会缺你的。” 薛悯群拿着手机起身:“算了,我会给你们去看的,到底在哪栋几单元几楼。” 绑匪开车进入了彰民路的老旧小区。 有了薛悯群的照应,两人松了一口气。 在约定好的路口,汽车停下来。 秦嫣早已在那里等待,她探身把昏睡的陆雨从车里抱出来,抱进自己的车里。 双方心照不宣地各开各的路,分道扬镳。 秦嫣负责把陆雨带到安全的地方,接受医疗检查和照护。经过这次被绑架的经历后,孩子可能会出现心理上的创伤。 施雪泱和高星衡则前往彰民路的小区,实施第二次人质营救。 薛悯群完成了他的使命,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锁匠小车库:“26栋b单元5楼,给你们打探出来了。” 施雪泱却叫住了他:“再帮个忙。” 薛悯群打了一半的哈欠顿住了,他看着她递给他的狙击枪:“啊?” 施雪泱诚心诚意地道:“人手不够,麻烦了。” 薛悯群连连摆手:“你叫我狙击?你觉得我行吗?好歹考虑一下专业吧,我宁可负责其他的。” 施雪泱计划得逞,收回狙击枪,反手递给高星衡。 “那你去引开绑匪的注意力。不要怕,如果有危险,高星衡会开枪控制住绑匪的。” 薛悯群看了一眼施雪泱和高星衡,反应过来:“……原来是诱我入局!你们两个……算了,不想说你们。” 计划定下来了。 薛悯群是小区里的“本地人”,又有锁匠这个身份加持,他负责用计谋将绑匪引开。 考虑到高星衡腿伤好了才没多久,不适合危险作业,施雪泱让高星衡作为狙击手在对面楼上埋伏,随时观察情况,伺机出手。 在绑匪被引开的时候,施雪泱则从楼体外部登上五楼,破窗突入公寓,营救人质。 第62章 营救行动 高星衡拉住她的袖子:“小心。” 施雪泱转而把他的叮嘱转发给薛悯群:“你也是。” 各就各位。 三个人中,腿伤好了没多久的高星衡是残血,只能远程协助。薛悯群枪法不好,不过身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装备弥补了这一点不足。由于是同一个小区,户型相似,施雪泱设计突入路线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施雪泱选择了楼下人员来往稀少的一侧,把安全绳绑紧,戴着手套的双手摩擦了一下,确认完毕。 她抛出虎爪钩,虎钩首先挂在了三楼混凝土窗台挑梁上。 “在四楼了。”耳麦里,薛悯群的声音传来。 她的掌心牢牢扣住绳子,重心前移,脚尖猛的蹬墙,沿着墙窜上了一段距离,腰部和上肢发力的同时,脚尖持续不断地蹬在墙体上,给予上冲的爆发力,嗖嗖地沿着墙体往上攀爬。 她的手抓住了三楼的窗台挑梁,双腿曲起,往上一跃,站在了窗台上。 取下虎爪钩,她一手抓住窗框,微微抬起头,视线往上。 504的窗户就在两层楼上方。 她另一手继续抛出虎爪钩,这次,钩子落在了五楼的窗台挑梁上。 第61章 确定钩子落点稳固后,她再次抓住绳子,将自己从三楼窗沿抛出去,上肢和下肢的力量不断配合,抓着绳子的掌心快速地摩擦着绳子。 她整个人轻如纸片,像影子一样快速地贴着墙体攀登上了五楼,手抓住了窗台挑梁,却没有继续上去,而是等待薛悯群的信号。 薛悯群敲响了504的门:“喂。” …… 504室内。 卫生间的门开着,没有放水的浴缸里扔着一个昏迷的女性。 两个绑匪站在卫生间门口商量。 “我看她快要醒了,要不用绳子再绑一下?” “别,要是到时候警察从她身上验出了什么痕迹,我们就拿不到钱了。” “还是喂药?” “没办法。要求是这样。” “真烦啊,要求这要求那的,怎么不干脆炸/弹炸了呢,省得把尸体给警方看。” “能拿出炸/弹那可不正常了,你以为警方傻的?” “放火不行吗?一把火烧了尸体,警察要怀疑谋杀也难找到证据。” “算了,你别动脑筋了,这些和我们无关,我们把事做好就好了。” “到底什么时候交赎金?赶快把这麻烦杀了,我们也好省下担惊受怕。” “赎金电话已经打出去了,警察很快就上钩了。你别急。” 正说着话,公寓门被敲响了。 绑匪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惊疑不定。 “是谁?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先去猫眼里看看。”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靠近门,其中一人凑近猫眼看了一下。 那人转过头,压低声音对同伴道:“没事,是小区里的锁匠。” “你确定吗?不会是警察?” “我确定。那个锁匠和黑市有点联系,我对他很脸熟,也算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过他背后应该有点势力,不好惹。” “但是他来干什么?无缘无故的。” “你小心点,去卫生间门看着,我开门问问情况。” 门打开了。 …… 施雪泱的身体半挂在五楼窗台下方,随时等候时机。 耳麦里,薛悯群敲响了门。 她用手抓住窗台,抬高一点身位,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卧室内,没人。 她从战术背心左胸的口袋里抽出静音破窗器,安静地击碎了窗户玻璃的一角。 双臂一撑,身体钻进窗户中。 突入屋内后,她后腿一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单膝着地,收起虎爪钩,起身环顾,贴着墙前进。 耳机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外部则传来脚步匆匆走过来的声音。 她的背部贴着衣柜,手里举枪。 脚步声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那人走进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看来人质在卫生间。 门口的那人问:“有事吗?” 薛悯群懒散地瞥了一眼,双手抱臂,不耐烦地道:“刚才不是打电话来跟我说卫生间门锁坏了吗?还问我有事吗……嗬,我的时间不是时间?” 见薛悯群态度不好,那人本想发怒,想到了他的背景不容小觑,便熄火了一点,好声好气地道:“师傅,你是不是走错了?” 薛悯群翻了个白眼:“大白天的,我会走错吗?” 施雪泱一边注意着耳机里的对话,一边悄悄靠近卫生间,她取出战术窥镜,展开支杆,贴地伸入门缝。 窥镜从贴地的缝隙安静地滑入,卫生间内的情形透过窥镜传到她手边的镜子上。 卫生间内的那个绑匪拿出烟叼在嘴里,看了一眼浴缸内,伸出手拉开窗户。 在窗户 “吱嘎”一声沿着窗轨拉开的瞬间—— 施雪泱快速拧动卫生间的门把手,打开门! 那人拉开窗户后正准备拿出打火机点着烟卷,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了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音,粗糙的手套布料就盖在了他的口鼻上。 施雪泱一把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避免他出声。 同时,**抵住了他的后腰。 那人瞪大眼睛,禁锢住他的力道却很大,他只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电流隔着薄薄的衣服传到那人的腰部,他一下子没了声音,身体软下去。 施雪泱把被电晕的绑匪随手扔在地上,再次安静地走出卫生间。 她的枪对准了门口的那个绑匪,慢慢靠近。 “你走错了,抱歉。”门口的绑匪正想关门。 薛悯群一脚踹在了门上:“你再等一下。” 施雪泱快速移步,往前一扑。 她的手牢牢地扣住了门口那人的后颈,手臂用力,将那人身体一旋,手肘往下一压。 那人面朝地被摔在地上,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叫出声,腰部上却传来了强烈的电流。 电击/枪打开,照着他来了一下。 他表情扭曲,浑身失去控制。 前后夹击,屋内的两个绑匪都被控制住了。 “行动结束,辛苦了。”她对着耳麦道。 薛悯群调侃道:“某人可是一点都不辛苦,你真是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担心他旧伤复发吧?” 她坦然道:“是的,他会耽误行动。” 薛悯群一副没救了的表情:“算了。” 从耳机里听到两人对话的高星衡:“……” 他就知道她嫌弃他! 以前他腿还打石膏的时候就问她,他是不是成为她的拖累了,那时她每次都避而不谈。 现在好不容易拆了石膏,她还是嫌弃他! 哼。 别被他逮着报复的机会。 第63章 最高级别的约会 救出了两个人质,施雪泱这才正式联系了秦嫣,让她把真相转告专案组。 在施雪泱打电话的时候,薛悯群叫住了高星衡:“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些应激了?” 高星衡沉默。 薛悯群趁机道:“要不要我做狗头军师?我现在可是一碗饭两头吃。” 高星衡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薛悯群在说什么:“你……她……” 薛悯群一副中间商赚大发了的模样,吹了一声口哨,说着,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你现在就是另一个极端。” 高星衡转过头去,双手抄在口袋里,低下目光看着地面。 薛悯群逮住机会猛猛给他上课:“以前脑补过头,现在反过来担心自己又是无中生有,你这不是应激是什么?” 高星衡从喉咙口溢出一声哼,有点不开心:“……难道不是我无中生有吗?” 他全程都在误会。 变态嗜好,狗和主人,破镜难重圆,史密斯夫妇,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想过了。 她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悬案,他每次尝试去理解都会走入死胡同。 薛悯群加快输出:“太在意了是这样的,当局者迷,你的智商和情商已经被恋爱虫吃了——所以就需要我这样的旁观者,顺便让我吃点外快。” 施雪泱打完电话,走过来:“什么外快?” 高星衡和薛悯群两个人都应激了,刷的立得板正,齐齐摇头。 施雪泱总觉得这俩刚才还苦大仇深地在商量什么事情,她瞥了一眼高星衡,又看向薛悯群:“薛悯群,这次谢谢。” 薛悯群不在意地笑道:“不客气,我闲事佬嘛。” …… 施雪泱在原地等待专案组派人过来的同时叫了救护车。人质池丽被喂了不少安眠药,仍然在昏睡中。 不出十分钟,专案组的车就到了,把那两个被拷起来的绑匪带走。 专案组组长盯着施雪泱和高星衡两人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 秦嫣上前说了几句,组长心情复杂地感叹道:“整个案子如果没这两位,只会搞砸。但这俩又把我们整个组当猴耍,唉我真是……” 秦嫣笑着,拍了拍组长的肩:“习惯就好了,就是这样的。反正去局里说,真正的策划者还没落网。” 人质获救,但案件还没有结束,专案组开始审问两个绑匪。 绑匪a:“我负责开快递车,在街上等着,另一个人就去步行街上蹲守,随机抓一个福利院的小孩。” 绑匪b:“刚好有那个玩偶和气球遮掩,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时机,我就随便拎了一个小孩,留下贴纸,把人塞进快递车的货厢里。” 绑匪a:“小孩塞进快递箱里,我把快递车开到福利院里,那天刚好福利院有好几个快递,都是捐赠者送来的大箱子,我用小推车把快递帮忙送到储藏室里了。” 绑匪b:“我是后来进福利院的,假装是修水管的,把小孩从储藏室里悄悄带出来放进车里,然后送到物流园的旧厂区那里,其他我不知道了。” 陆雨被绑架的案子细节就是这些。 警察继续问:“快递车?你本来就是开快递车的吗?” 第62章 绑匪a:“不是啊,有人给我安排好了,就开这一会儿的快递车。” 绑匪b:“修水管是对方给我安排好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稀里糊涂就进去,随便鼓捣了一下,就说下次再来看看,就走了。” 审讯的警察越问越觉得疑点太多了。 每一环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简直比警方的特别行动还周密,幕后策划者到底什么来头? 更重要的是,幕后策划者巧妙设计了福利院孩子绑架案,真实目的竟然是为了杀掉一个护工? 警察开始询问关于池丽案的细节。 绑匪a:“那个女的啊?绑走她比绑走小孩要早,前天就把她绑走了。” 绑匪b:“我们在路边埋伏,等她经过的时候就把她抓进车里,然后就带到临时地点关起来,不停给她喂安眠药,因为说不能有被绑的痕迹。” 绑匪a:“有人会打电话给我们,时候一到我们就给她喂加大剂量的安眠药,然后把她抛尸到郊外河里,做出自杀的样子。” 警察:“谁打电话给你们?” 绑匪a:“我们都是拿钱办事的,我怎么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我们?” 专案组的警察互相一商量,得出三个结论: 1、真凶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杀了池丽,抛尸野外,做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 2、为了让池丽畏罪自杀的情节更加通顺,真凶这才设计了绑架小孩的案子,并且直接联系警方。 3、所以,这并不是绑架案,而是谋杀案。 办公室内,一时间都是警察打工人对真凶的吐槽: “脑子抽了吧?居然用这种手段,特地制造一个搞上新闻的绑架案,只为了杀一个人?” “搞得人心惶惶的,神经。” “还要我们发新闻,神经中的神经。” “让心理专家给我们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凶手什么心理?” …… 施雪泱终于结束了她迟来的行动报告。 她走到外面透透气,却看到高星衡也在走廊上,似乎在等她。 “接下来你还要和我一起调查吗?”她问。 高星衡双手抱臂,轻声顶了一句嘴:“你说呢?”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惊觉两人在人质营救的过程中,直接略过了午餐:“那先去吃点什么。” 食堂。 两人沉默地吃了晚饭,各怀心思。 他:[一起吃饭也算是约会了……不行,不能算!] 巧合的是,此时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来了,根本不懂的眼神交流。] 高星衡低下眼帘,使劲看着眼前的菜盘。 他:[看不清她的内心独白,已经失去判断力了。] 她:[又来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施雪泱看着他一筷子没动、光顾着盯着餐盘看的模样,突然开始好奇他什么时候会记得动筷子吃饭了。 高星衡被她的注视弄得头皮发麻,他的双眉蹙起,手紧握着筷子,挽起的衬衫袖子下小臂上青筋蜿蜒的 状态昭示了他手上的用力。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在掰筷子了。] 绝望之下,高星衡想到薛悯群提醒他的话。 或许他真的有点应激了。 他猜测着她一举一动的意图,因为担心像以前那样过分脑补,反而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他:[是不是直接问她会比较好?] 他抬起眼,目光和她的目光相撞。 她看着他,少见地露出了即将嘲笑他的表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吃饭?” 他反应过来:“抱歉。” 吃完饭,两人离开食堂。 前特案组的赵宸秀路过,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 施雪泱正要解释,赵宸秀却摆摆手,笑道:“喝喜酒的时候叫我一声。” 两人像被冻结的木乃伊,各自陷入了沉思,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都像行尸走肉一样。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高星衡终于忍不住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刚才想解释。” 她有些莫名:“是的。” 他沉着脸,质问的语调里却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就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她暂时卡机。 他移开目光:“对不起,我们本来就还没有关系。” 她指了指身后,真诚地开玩笑道:“等等……那我去叫赵警官喝喜酒。” 这回轮到他呆住了:“啊?” 施雪泱很少开玩笑。 她一直用选项筛选制把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冷到不能再冷的幽默扔掉,免得把对方冷到。 好了,现在她玩笑开大了。 她答应过高星衡对他不再用选项制,所以那句话就咕噜一下冒出来了。 但是他居然好像没看出来是个玩笑。 高星衡人都傻掉了。 他的目光僵直,连睫毛都安静不动。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一下,跳……难道要跳过确认关系和约会和订婚……直接…… 他像触电一样松开她,转身就走。 他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嗓音低哑:“不要耍我好不好?” 施雪泱没有追上去。 她站在原地思考,总觉得无论是回答“开玩笑的”还是回答“不开玩笑”都很怪。 不会的题就跳过,于是她决定转移话题:“我觉得这次和你合作很顺心,我们很合得来。” 高星衡背对着她,语气生硬:“这句又算是什么?哄我的吗?” 薛悯群说他应激,他现在确确实实地应激了,浑身都炸毛了。 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她之前说的“约会”只是“约定时间的会面”而已。 施雪泱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现在需要我哄吗?” 他嘴硬:“不需要。” 两人都沉默了。 施雪泱在思考怎么回复。 高星衡正在疯狂懊悔。 他的应激反应有点过头了。她的玩笑话显而易见,但是他当真了,然后自顾自地破防了。 就和那个任务一样。她对待任务的态度非常明显,但是他当真了,戳破真相后还破防了。 “对不起,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他低声说。 她认真解释道:“你要是需要哄的话,我可以另外找话哄你,但是我刚才说的是真的,除了这种话题以外,我们真的很合得来。” 如果不是这次案件,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和她心思相合,志向相合,行动方式相合。 情侣约会是为了增加相处时间,更深入地了解对方的内心,共享经历让两人的关系更加稳固。 一起吃饭算约会的话,一起调查、一起追踪犯人、一起营救人质更算是约会。 比一起吃饭更加深刻的、共享的经历——最高级别的约会。 高星衡转过身,和她对视了几秒。 “你需要我哄吗?”她再问。 “……抱一下就好了。”他小声道。 她张开手臂。 他向前迈了一大步。 身体向前倾,双臂收紧,抱住了她。 抱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尴尬地松开手,假装很镇定的模样:“……然后呢?去哪里调查?” 她拿出手机:“刚才拥抱的时候,已经发给你行动计划了。” 高星衡:“……” 虽然但是,在拥抱的时候写行动计划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耿直地道:“因为拥抱太久了,我有点等不及了。” 第64章 测试结果:欲求不满 医院。 病房外放着一张小桌子,值班的警察打着哈欠,翻开确认名单后为两人放行:“可以进去。” 施雪泱和高星衡进入病房内。 池丽处在恢复监测期,目前意识清晰,也没有明显的心理问题,身体稍微虚弱了一点,正靠在病床上刷手机。 见两人进来,池丽收起手机,表情有些抗拒:“已经有人来问过我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和谁结仇了,请假也是因为想出去玩才瞎编了个理由。” 施雪泱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胸针:“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池丽看了一眼胸针,却斩钉截铁地道:“这不是我的,你搞错了。” 施雪泱不紧不慢地道:“但你的同事都说见过你戴这个。” “他们什么都不懂……”池丽别过头去,“总之不是我的。” “也就是说,你确实戴过一个款式相似的胸针,不过不是这个——那么是这个吗?”施雪泱拿出证物袋,证物袋里是另一枚款式相似的胸针。 池丽没想到她会拿出第二枚胸针,转过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靠着病床的脊背一下子挺直,她伸出手去抓证物袋:“是在哪里找到的?!” 第63章 施雪泱把证物袋转递给旁边的高星衡,高星衡接过,一面用笔在小本子上记录着池丽的证词。 施雪泱不紧不慢地问:“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刚才一眼就认出另一个胸针不是你的,是因为你看出了那是假的,对吗?” 池丽没办法,她沉默了一下,承认道:“……是。” 施雪泱:“那确实是假的,是我托人带来的仿冒版,而你的胸针很贵,上面的宝石是真的。” 保安陈广财那时拿出那枚胸针,谎称是在地下储藏室里捡到的,而池丽的同事认出这是她的胸针。 施雪泱把胸针的照片发给薛悯群,让他查了一下,发现这枚胸针价值高得离谱,根本不是普通护工池丽能负担得起的。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怀疑池丽的身份。 池丽低下头,她的双手绞在一起:“胸针是我妈妈的,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池丽是一个富商的私生女,她的母亲独自把她养到四岁,因为无法承受压力决定自杀,自杀前把池丽带到了福利院。 两年前,她那素未谋面的富商父亲找到了她,她却没有接受富商父亲提供给她的工作、金钱,而是决定远离那个家,继续在福利院内做护工,自食其力。 几天前,池丽接到了律师的电话,称她的父亲得了不治之症,无论如何也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说一些关于她母亲的事。 毕竟是生身父亲,还关乎她的母亲,池丽请了一周的假,处理家里的事顺便给自己放假去给母亲扫墓。 然而在她请完假回家的当天,她就被绑架了。 后面的事她就不清楚了,她几乎全程都是昏睡的状态。 施雪泱问:“为什么没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警方?” 池丽:“我不想和那家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不想污蔑他们,更不想勒索他们,就算是我肉身上的父亲也不例外。但是……这件事真的会是他做的吗?” 施雪泱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离开。 两人从池丽的病房里出来。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太晚了,剩下的调查明天再说。” 高星衡走在她身后,步伐却迈得不怎么积极。 医院地下车库里,两人的影子隔着一点距离。 他抬起手,他的影子也抬起手,拉住了她的影子的手。 这种小动作很快就被她发现了。 她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他的影子。 幼稚的把戏被当场抓包,他掩耳盗铃地把手抄进口袋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的手势手枪却一转,摊平手指,伸向他的方向。 他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拉手吗?”她问。 他停下脚步,神色不变,内里却心慌意乱,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来。 指节微微一勾,他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肌肤的温度和触感随之传来。 他的心脏抽住了一瞬。 两人都沉默不语,走向地下车库里刚才的停车位。 到了车旁边,两人又安静地松开手,一言不发地进车内。 他系上安全带,悄悄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好安静,是不喜欢和我牵手吗。] 她发动汽车:[测试结果:没什么感觉,应该挺好的。] 汽车从接连不断的路灯下经过,灯光变换着照在两人的脸上。 他看着前面的路:[红灯好少,真不巧。] 她问了一句:“警察公寓?” 他应道:“嗯。”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 他微微转过头看着车外反光镜,在反光镜里看到脸色凝重的自己。 他有些焦虑:[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该死,我什么都不会!] 她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的他:[测试结果:他不是很吵的人类,所以安静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尴尬,感觉可以。] 把高星衡送到警察公寓后,施雪泱和他告别。 高星衡站在车窗边,迟疑了几秒后,低沉的声音中绷着一股劲:“你讨厌我吗?” 施雪泱愣住。 拥抱,牵手,都实践过了,居然还问得出这种问题。 她悄悄在内心记下一笔:[测试结果:安全感指数低,多疑敏感。] 她反问:“你想听什么答案?告白吗?” 警察公寓门口的保安手电筒光束照过来。 施雪泱连忙打开车门,把他重新拉上车,把车往旁边开了一段距离。 高星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硬邦邦地道歉:“对不起,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继续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他:“……”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他决定诚实说出来:“其实我刚才问你那个问题,只是想找个话题和你继续待一会。” 她呆了一下:“但我们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一起。” 他压抑住羞耻的心情,尽量表现得平静冷淡:“我还想。” 她思忖了一下,在内心继续贴标签:[测试结果:欲求不满。] 第65章 被钓成翘嘴 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除非一直查案。 施雪泱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把他扔下了车,让他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打电话给他:“起床,去查案。” 高星衡怀疑她在暗暗报复他,但他没有证据。 他飞奔到楼下前不忘超级随意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下一步是找那个联系池丽的律师谈话。 根据池丽的手机通话记录,施雪泱早就查过了这位名叫顾安的律师。只不过,她故意装作不知道,去找池丽问出真相以后,再找顾律师问话。 顾律师今天在家休息,他招呼两人坐下,给两人倒了茶。 顾律师年纪还轻,和池丽差不多。 施雪泱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了高星衡,她负责记录。 “池丽是陶建谦先生的私生女?” 顾安律师:“是的。” “你是陶建谦先生的私人法律顾问?” 顾安律师笑了一下:“不是,像我这种没有背景的年轻人,不可能成为家族私人顾问的,我只负责一部分危机处理。” “你在这一通电话内,对池丽说了什么?” 顾安律师看了一眼放在眼前的通话记录表,犹疑着道:“……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顾安律师:“我打电话告诉池女士,她的父亲患病想见她一面,顺便聊聊她母亲的事。” “但这并不是事实,这些话是陶文真先生让我说的。” 陶文真是富商陶建谦的儿子。 富商陶建谦只有这个儿子,不过现在又冒出来了一个私生女池丽。 “陶文真为什么要让你说谎,你知道吗?” 顾安律师沉默了很久,他低头看着熄灭了屏幕的手机,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陶文真让我想个办法帮他杀了池丽,动机应该是为了遗产不被别人瓜分。陶文真说,他要她死得不光彩,最重要的是让父亲对她失望。” “陶文真为什么找上你?” 顾安律师苦笑道:“因为只有我肯做这种事,我平时就负责给他收拾烂摊子。” “具体行动细节?” 顾安律师表现得很坦诚。 他将来龙去脉都讲得细致完整。 “首先我联系池女士,让她主动向工作单位请假。然后陶文真先生买了三个杀手。” 高星衡追问:“请问是哪三个人?” “赵小超,马明,卢中宇。” “赵小超和马明两个人实施绑架事实,卢中宇联系警方索要赎金。” 顾安律师开始自述,施雪泱记录下他的证词。 “我特意挑选了银达广场办开学季活动的时间,让其中一个扮成玩偶熊的工作人员在那天和那些福利院的孩子玩耍,给赵小超和马明制造机会。” “事前,我给赵小超安排了送快递的机会,让他能把孩子藏匿在其中不受怀疑地离开。” “那天刚好有好几箱捐赠给福利院的物资,那些匿名捐赠,也是我特意安排的。” “同样,马明修理水管的工作是我临时找人安排进去的。” “之所以要把孩子运进福利院内避一避风头,是因为担心警方查那辆快递车,而且赵小超只开这一段路程,后面的送快递都由正常快递员接替。” “以上是绑架小孩的过程,但是小孩只是一个幌子,所以我让那两个人把小孩送到物流园的废弃工厂,扮出被绑架的样子。并且,为了警方过来及时营救人质,我让第三个人卢中宇用我制作的音频联系警方,在这个音频中,警方可以逐步分析出小孩被关在哪里。” “这三个人都是我们买的杀手,被抓的话,警察查起来就麻烦了。所以我联系天集物流园内部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把监控删了,免得被警方查到赵小超去过那附近。” 第64章 “我让那个物流园的工作人员看着点,如果监控里有警车来的话,就给卢中宇打一个电话。这个时候,卢中宇就再打电话给赵小超和马明,让那两个人动手杀了池女士。” “对了,为了让池丽绑架的事实更加明显,我特意买通保安陈广财,让他把池丽的胸针放到地下储藏室内。” “事情就是这样,我认罪。” 所有细节都对上了,甚至连天集 物流园的监控删除都没有遗漏。 施雪泱思考了一下:“虽然还没到真凶这一步,但是现在先联系专案组吧,和陶文真接触。” …… 下午,专案组便派出了警察前往陶家抓捕陶文真。 毕竟也算有头有脸的豪门,面对声势浩大的警察上门,陶建谦拉不下脸,气得脸色铁青。 陶文真气急败坏地辩解道:“不是我做的!” “陶文真先生,你买凶杀人,铁证如山。我们查了和赵小超、马明和卢中宇三个人对接的人,就是你发小联系的雇主。” 面对指控,陶文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我怎么说啊!反正我没让他们绑架!” 老爷子陶建谦一听,脸色变了。 他起先以为是警察无能,但陶文真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买凶杀人”这件事肯定是他那畜生儿子做的。 他的声音在颤抖,强自保持镇定:“你居然害你妹妹!她小你多少岁,你知道吗?你有没有天良?” 陶文真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他心里的怒火彻底膨胀起来:“那个小三的女儿?就凭她?!你年纪一大把出去玩女人,留下小孩还不管,你说我没有天良?” 在场的警察装模作样地试图拉走陶文真,实际上悄悄看着豪门八卦。 出轨,私生女。争夺遗产。买凶杀人,制造绑架案。 这可是来自资产阶级的狗血大戏,平常的刑事案件哪有那么劲爆。 之前他们一直搞不懂凶手到底是什么扭曲的心理,现在明白了:富人的心理搞不懂是正常的。 案件到这里,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都能解释了。 毕竟,除了豪门的钱权势力以外,其他没有理由能解释那么多巧合了: 绑匪带走陆雨的时候,银达商场正在搞活动,玩偶熊和气球形成了完美的掩护。 绑匪带着陆雨藏身的时候,正好有人捐赠的好几箱物资被送进福利院。 绑匪把陆雨带到物流园旧区,汽车经过物流园的监控,没过多久,物流园删除了监控。 这起诡异的绑架案涉及三个主要实施者,其余还涉及玩偶熊工作人员,快递公司,修理公司,保安陈广财,天集物流园,这些工作人员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绑架案制造了有利的条件。 有钱能使鬼推磨,豪门子弟绑架都能制造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 甚至,陶文真制造一个轰动社会的绑架案,动机除了杀掉遗产继承者的竞争人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父亲对她失望”。 几乎所有警察心里都断定,这个案子差不多要结束了。 然而,对于施雪泱和高星衡来说,这个案子还有最后一步。 两人又是在食堂吃的晚饭。 高星衡问:“行动计划的最后一步什么时候?” 施雪泱夹起菜:“你要是想,也可以今天晚上就去。” 高星衡沉默。 他现在是在倒贴吗?那么她是在默许他的倒贴吗? 施雪泱抬起头,看到他敛着眉眼一副沉思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脑子里又在思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带着目的性地观察他好几天后,发现他脑子里想的永远比嘴上说的多。 她推理出的结论是:这就是为什么她有时候感觉和他不是一个频道的原因。 他擅长社会性观察,会细致地分析别人的表情、动作和心理,这既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弱点。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想太多。”她慢吞吞开口提醒他道。 他否认:“没有。” 她看着他,安静地注视着他,似乎是看出了他还在死鸭子嘴硬。 高星衡直直地对视回去,刻意地保持着淡漠和平静,睫毛一动不动。 胡思乱想这个罪名,他死都不愿意承认。 要是承认了,他以前误会他和她……不是出糗出得更大了吗? 她想了想:“挺可爱的。” 说完,她就不再说话了,专心吃饭。 留下高星衡一个人脑子里疯狂打转。 什么……什么可爱?谁可爱?她说什么? 几分钟后。 她不紧不慢地吃完饭,放下筷子:“还在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心不在焉思考那句话意思的高星衡一个激灵,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被抓个正着。 她忽然淡淡地笑了:“我一抛鱼饵,你就上钩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胡思乱想的吗?” 高星衡:“……” 他都忘了,她查案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钓鱼。 他屈服地别开眼神,低声道:“反正我臆想症的帽子也摘不掉了,你随我怎么想。” 她站起身:“我说的可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说的今天晚上去查案,也是字面意思——走不走?” 高星衡滞了一下。 所以这算是倒贴成功吗? 他心里甜得要命,却仍然保持淡漠的表情:“走吧。” 稳住。 表现出很容易就被她钓上钩的模样的话,就太没用了。 第66章 索吻和讨债的区别 几乎是和昨天晚上同样的时间,施雪泱去了医院,再次看望池丽。 由于陶文真已经被认定为是幕后策划绑架和谋杀的凶手,门口值班的警察也撤班了。 “你先在门外等我,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进来。”施雪泱特地叮嘱高星衡道。 高星衡:“明白。” 施雪泱一个人走进病房。 池丽的气色和昨天比起来好了许多,她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施雪泱把陶文真被捕的事告诉了她。 池丽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我早就知道那些有钱人没一个是好人,但我还是没料到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 施雪泱顺着她的话道:“是的,陶文真买凶杀人已经证实了,应该会被判五到十年。” 谁知,听到陶文真即将被判五到十年,池丽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有点吃惊:“才那么几年吗?他不是还制造绑架案扰乱公共秩序、浪费公共资源了吗?” 池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雪泱藏在口袋里的手按下电源键,打开设置好的紧急联络号码。 在病房外的高星衡挂断打来的电话,走到病房门口,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 施雪泱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高星衡会意,走进病房内,站在病床床尾,冰冷的目光瞥向池丽:“这些陶文真应该背上的罪名,是顾安律师告诉你的吗?” 池丽没想到这个刚进来的男警官会问这种问题,她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高星衡浑身散发着压迫感:“五分钟前,我和顾安通过电话,他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施雪泱上下打量他。 她在心里呱唧呱唧鼓掌。 演戏这种事,某人还是最擅长了。 她最喜欢给犯人设陷阱,奈何演技捉急,心有余力不足。 但现在有了高星衡,她怎么写剧本都可以,无论怎么样他都能演得惟妙惟肖。 病房内,气氛僵冷了下来。 池丽没有和带着隐隐杀气审视着她的警官对视,她低下头,看着被子,故作镇定:“请问现在是在做什么?审问受害者吗?” 高星衡语调平直,表情却阴冷森然:“你和顾安小时候一起长大,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一条异常情况。” “顾安律师的确受到了陶文真的指使,让他收拾买凶杀人后的烂摊子。但陶文真没打算用那种绕大圈子的方式制造绑架案杀你。” “——绑架案是你和顾律师合伙设计的。” 池丽沉默,她的手握紧成拳头,搭在被子上,脸色重新变得苍白。 顾安律师发现陶文真要杀的人是池丽后,就主动联系池丽,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顾安说,躲过了这次毒手,还会有下次陷阱,只要你还是可能的遗产继承人,陶文真就不会放过你。 池丽问,我该怎么办?报警吗? 顾安却道,没用的,陶文真完全可以通过他的权势拒不认账,别忘了,我就是做这种事的律师。唯一的办法是把事情闹大,让他无法推诿。 顾安和池丽两人一商量,就设计了这个真假绑架案,用来反击陶文真。 那三个杀手是陶文真派人雇佣的,这一点是确实的。 各种安排上的调度只有陶文真拥有的钱权才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可以利用的。 第65章 于是两人决定利用那三个杀手,调度各种细节,坐实陶文真“绑架谋杀”的罪名。 顾安按照陶文真的要求,联系那三个杀手,给他们出谋划策,但他暗中把“杀人分尸”的计划改成了“绑架抛尸”的计划。那三个人拿钱做事,当然凡事听命令,虽然一头雾水,但为了拿到钱,还是照做:绑架池丽、绑架小孩,联系警方。 这是一个套中套,最终目标不仅是让警方救出人质小孩,也是让警方救出“人质”池丽,找到真凶陶文真。 顾安补充道,这件事闹大了,闹上新闻了,不管对方有再大的权势,警方也会为了给社会公众一个交代,从严判刑,到时候陶建谦会对他失望,你反而能分到比较多的遗产。 池丽说,我对遗产没有兴趣,我只要陶文真身败名裂。不过你帮了我,如果我真的拿到了遗产,会分你一半的。 这不仅是一次反杀,也是遗产争夺。 池丽担心地问顾安,那你呢?警方去抓陶文真的时候,你也会被抓。 顾安却不在意地说,在这个计划里,我只是从犯,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只被判三年左右。 池丽有点动摇了,真的要做吗? 顾安已经决定了,他说,对我来说,给那种人收拾烂摊子、提心吊胆地犯罪,这种日子还不如去坐牢。 两人利用陶文真给顾安律师的人手和权力,设计了精巧的连环套。 …… 高星衡继续列出质问的点: “第一,你在请假的时候一下子请了七天假,根据你对生身父亲的感情,看望他根本花不了那么久。你给出的理由是给自己放放假,但你根本没有订去哪里的机票火车票或者旅馆。” “真正的原因是,你知道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是被诬陷为绑架犯的受害者,而绑架犯是不会只请两天假的。” “第二,你们给绑匪的要求是不能留下其他痕迹,不能过度使用安眠药,只能按照给定的剂量喂安眠药。明明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可以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留下全尸的话,法医有各种手段查出真相。” “只用安眠药的原因,是因为你不能死,你必须被警察救下来。” “第三,我们问了天集物流园的工作人员,监控虽然删除了,但还留了一个备份,而且根本没有人会通风报信说警察来了让绑匪动手杀了你。” “这意味着,即使我们没有提早找到你,找到人质小孩的警察也会跟着监控找到你被绑的地方。” “第四点,也是我们最先开始怀疑的一点。” “保安陈广财被买通,去地下储藏室内放那枚胸针。这个举动在你们的计划里,应该是揭露真凶为了把绑架的罪名嫁祸给你故意把你的东西留在现场的行为。另外,胸针这个线索也是为了让警方追查你的身世和陶家的联系并锁定陶文真。” “但是遗落下来的偏偏是那枚胸针,反而惹人生疑。遗落下那么珍贵的物件,这可能吗?” “无论是池丽,还是绑匪,都不会做这种事。这一步,你们设计得用力过猛了。” 四个连续的质问抛了出来。 池丽无话可说。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唇,嗫嚅着问:“他真的出卖我了?” 在一边的施雪泱总算说话了:“你们两个见面再说吧,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施雪泱没有再和池丽多说什么,联系了专案组,便离开了。 买凶杀人,反杀,诬陷,甚至以身入局。 这个套中套案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让专案组和法院去理吧。 …… 离开医院。 医院的地下车库。 汽车还没发动,施雪泱突然问高星衡:“一起长大会有很深厚的感情吗?” 高星衡无奈地道:“我没有那种朋友,我不知道。” 她闷声道:“我也没有,我也不知道。” 两人双双陷入安静中。 地下车库的主车道上常亮灯光寂静地亮着。 但车里却很暗。 汽车内淡淡的皮革味弥散着。 他用了她刚才的句式,问:“一起经历生死的话,感情会很深厚吗?” 她想了想:“应该是。” 她正说着,他的气息却凑近了一点。 他微微倾身向她的方向:“听不到,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在黑暗的空间里看到他的脸部轮廓,还有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凑近他,质问道:“视力影响了你的听力吗?” 1.5的视力和1.0之间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高星衡也不是夜盲啊。 他的手肘在两个车座位中间的小台子上借了一把力,身体便再次靠近了她一点。 “的确有点影响听力。你刚才说了什么?”他问。 实际上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想再听一遍。那句话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是现在这个距离近极了,近得能数清睫毛,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觉得这个社交距离有点过头了,她甚至觉得眼睛都没法好好对焦了。 所以她往后退了一点:“我说是的。” 他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等一下。” 在黑暗的环境里比较容易丢失分寸感。 再次拉近的距离让两人额头和鼻子撞在了一起。 像是接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吻。 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此时手掌心开始发烫,心里某个地方也开始发烫。 不行……不可以…… 他硬生生抑制住了心里的冲动:强吻不可行,她会把他拉进黑名单。 他不安地靠近了一点,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她能主动吻他一下。 她看着他,见他突然拉住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便问:“你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在医院里了?” 他郁闷:“……” 第67章 0.5倍速和3倍速都是…… 薛悯群成为狗头军师无证上岗的某一天,迎来了客户的咨询。 高星衡像尊瘟神一样在锁匠铺门口,冷着脸用手敲了敲门框。 薛悯群就知道那两个笨蛋又在某个节点出现了误会,他早就说了,狗头军师的存在是绝对必要的。 薛悯群拿出计时器,作为咨询的收费标准。 他提出第一个问题:“请你回答,你是否遭到了拒绝?” “我不知道。”高星衡语气散漫,眉头却紧皱着。 听这口气,薛悯群就知道差不离了。 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一脸高深地打开手机,随机打开一首歌曲播放。 “请你仔细看着,这根进度条就是你们头脑中关于这段关系的进度条。” 薛悯群把进度条拉到开头,往前拉了一小段,停了一下,继续往前拉一小段,再停,几次后,他把进度条拉到了结尾。 “这是她头脑中的进度条,缓慢前进,有条不紊。” 薛悯群重新把进度条拉到开头,往前拉了一小段后,停了一下,突然猛的拉到结尾。 然后,他又猛的把进度条拉到开头,再次猛的拉到结尾。 “这是你头脑中的进度条,狂飙突进,波折起伏。” 高星衡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根进度条:“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不稳定的人? 继心理医生那个“女同事文件夹”的比喻后,他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分析他的心理时给出这种不靠谱的比喻了。 薛悯群义正词严地敲了敲桌子:“客户你好,我并没有说你不理性的意思,恰恰相反,你正是因为思维太缜密了才会出这种差错。” 薛悯群把那首歌曲的播放速度调了一下,调成0.5倍速。 “她在恋爱关系上的头脑运转速度是0.5倍。” 薛悯群再次调整速度,调成3倍速。 “而你在恋爱关系上的头脑运转速度是3倍速,甚至10倍速以上。” “由于速度差异,所以她眼中,你的进 度条就像我刚才表演的那样,上蹿下跳。” “只有正常倍速才是正常人,其他头脑运转速度的,不管是0.5倍速还是3倍速,通通都是恋爱笨蛋。” 高星衡:“……” 太冤枉人了。 他根本没有没有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和在这段关系上的,哪里来的10倍速? 薛悯群关掉音乐播放器:“头脑运转速度和进度条的差异就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你已经**焚身了对方还是冰块一个。” 高星衡觉得有点羞恼。 他实在睡不着,才过来咨询的。 就像当时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向心理医生坦白自己的情况一样。 昨天晚上,他被车里的气氛弄得心慌意乱,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 但她的反应却像给他泼了冷水一样。 薛悯群见他不说话,趁热打铁:“请问需要制定专属计划吗?你这个恋爱头脑运转速度过快的家伙,唯一的办法就是——” 第66章 高星衡屏住呼吸,专心等待好友说出制胜办法。 但薛悯群却忽然停下了话头,开始自顾自地刷手机。 高星衡眼睁睁地看着好友盯着手机时而表情严肃时而哈哈笑出声,他有点被诈骗了一百万的感觉。 他等了五分钟,忽然反应过来:他自己居然真的在等“恋爱制胜秘诀”。 太荒谬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心急如焚地咨询恋爱关系处理方法。 或许他果真调了10倍速,太在意了。 高星衡自嘲地站起身,准备离开锁匠铺。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唯一的出路。”薛悯群放下手机,忽然出声道。 高星衡停下脚步。 薛悯群关掉计时器:“理解钓系,成为钓系。什么都不要做,哪怕脑子烧坏了都不要主动,等她主动。” “你们俩进度条不一样,所以,你停下来在路边睡一觉,等等小乌龟。” …… 施雪泱作为个人作战干员,在真假绑架案中功劳显著,记功一次。 她心情很不错,开始按照自己之前定下的约定,准备约会。 在准备约会之前,她去拜访了一次御用狗头军师薛悯群。 “果然,小乌龟就连来咨询都慢一步。”薛悯群摇头。 施雪泱怀疑地指了指自己:“小乌龟?你在叫我?” 薛悯群懒洋洋地笑着:“对啊,你是乌龟,就有人是兔子。” 施雪泱意识到兔子应该指的就是高星衡。 那么,根据薛悯群的“咨询都慢一步”那一句,可以推理出:高星衡已经过来咨询过了。 她好奇地问:“他过来问什么?” 薛悯群摇了摇手:“不行哦,出于职业道德,我不可以透露其他客户的咨询内容的。” 施雪泱只好放弃好奇。 薛悯群:“说吧,有什么事要问我?” 她道:“约会,我需要制定计划。” 薛悯群大开眼界:“什么计划?你还打算做个ppt讲解路线啥的?” 施雪泱却道:“不做好计划的话,就会造成一起发呆的情形,我已经体会过了。” 薛悯群哈哈笑起来。 他已经能想象到两人一起发呆,一个不在状态,另一个头脑高速运转cpu冒烟的情形了。 他摸出纸笔:“首先告诉我,你平时喜欢的娱乐活动。” 她一一数算道:“听罪案播客。看刑侦剧。训练。重新布置房间格局。逛超市……” 薛悯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人的约会计划,而是施雪泱的约会计划。 他卡壳了:“那……” 施雪泱叹气:“很难对不对?我也觉得很难,所以我才过来问你。” 薛悯群的头脑飞速运转。 不行,他的狗头军师名声不能栽在区区约会计划制定上。作为情报科的精英警员,他什么都摆得平,什么馊主意都能出! 最后,薛悯群一拍桌子,心一横,恶狠狠地道:“就这么定了。” …… 周末。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 九月份天气还是有点热,高星衡穿着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锁骨,袖子也挽了起来。 他在喷泉池边等待着。 过来之前,他很想主动做什么,买点花或者其他任何事。但他想到“乌龟和兔子”的比喻,便按捺了下来,硬着头皮双手空空地来到约会现场。 他不能主动。他对自己重复。 没过一会儿,施雪泱也到了,她第一件事是把做好的计划表递给高星衡:“过目一下。” 高星衡接过计划表。 【第一站:家具城】 【描述:薛悯群家里需要重新装修,任务目标是帮助他选购新家具】 【第二站:超市】 【描述:结束选购家具后,在午饭时间来临前一起逛超市,回家做饭】 【第三站:家】 【描述:在享用美食的同时,开启家庭影院模式,如有需要可以进行推理比赛】 这不就是之前那个任务中的夫妻日常吗? 高星衡心情有些微妙。 他的目光从计划表上离开,却看到她正注视着他。 她郑重地问:“兔子先生,请问可以出发了吗?” 他愣了一下,微微侧过头,视线游移到别处,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嗯。” 第68章 电灯泡命是很苦的 梁皓的姐姐梁睿最近新房在装修,在周末抓了自己的弟弟当壮丁,去某大型家具城挑选家具。 姐姐和姐夫一路热烈地讨论新家的装修风格,热闹是他们的,梁皓只觉得头疼。 到了家具卖场后,梁皓在卖场的自营咖啡厅坐下:“你们去选吧,需要帮忙了打电话给我。” 姐姐梁睿不放心:“真的假的?别到时候转头就走,说警队要加班,这种借口一次两次还可以,多了就不好使了。” 梁皓摸了摸眉毛:“我还没有到逃避苦力这种程度。” 正说着,梁皓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看到施雪泱和高星衡出现在门口,立刻站了起来。 有案件?这两个是来暗中调查的?! 太好了。 上次衣柜案中,很多线索都是施雪泱和高星衡暗中调查获得的,这次,梁皓下意识地将出现在家具卖场的两人和案件联系在一起。 梁皓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做电灯泡和查案选一个,肯定是选查案。 “怎么了?认识的人?”姐姐问。 梁皓简单地答道:“同事。你们先进去吧,我过去和他们说几句,然后一起进来找你们。” 梁睿见梁皓准备进卖场,而不是留在外面咖啡厅里随时准备跑路,欣慰地道:“好好,你和他们有共同话题,去吧,记得快点进来帮忙挑。” 梁皓走过去,和施雪泱高星衡打了招呼,问了起来才发现:没有案子。 根本没有案子。 这两位出现在这里只是纯粹地来挑家具而已。 梁皓服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有做电灯泡的超能力。只要他在的场合,他就会自动变成电灯泡。 逃过了做姐姐和姐夫之间的电灯泡的命运,也逃不过做其他同事之间电灯泡的命运。 梁皓郁闷地准备回卖场自营咖啡厅喝他的咖啡去。 施雪泱却道:“等等,你不是也要进去吗?刚才你姐姐好像跟你说快点。” 梁皓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绝望:你是要害死我。 高 星衡忽然道:“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我不在意。” 梁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审视了一下高星衡,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高星衡并没有露出戒备和不悦的表情,反而显得很坦然。 梁皓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们不是约会?” 前两次,他同样当了这俩中间的电灯泡,那时高星衡流露出极度警惕的凶戾姿态。 但这次高星衡却表现得很“大度”,这让梁皓深刻怀疑有陷阱。 难道这两位其实是在暗中吵架? “不算约会。”高星衡说。 施雪泱有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梁皓心里已经断定这俩其实是在吵架了,哪里敢瞎掺和,他假意咳嗽了一声,脸色沉重地指了指卖场入口:“我去找我姐。” 如履薄冰的,真的太难了。 梁皓快步走进家具卖场后,只剩下施雪泱高星衡两人留在原地。 施雪泱觉得刚才不太对劲,她直率地问:“你不满意这个计划吗?为什么说不算约会?” 高星衡反问:“那你认为这是约会吗?哪种意义上的?” 她语气确定:“恋爱关系中的会面,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高星衡嘴角扬起一点笑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谢谢你亲口确认。” 看到他的笑意,施雪泱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 两人走进家具卖场,对照着列好的清单,从设计好的样板间内挑选着合适的小件展示。施雪泱特地拿上了薛悯群家里的户型图,以便能随时在纸上用铅笔打草稿,模拟家具放入某个角落时占据的地方。 不远处的样板间,梁睿瞥见了施雪泱高星衡,八卦心起,问弟弟梁皓:“这是刚才的那两位吧?你同事?警察?” 梁皓差点在脑中拉响红色警报,他做电灯泡已经够了,特地远离了施雪泱高星衡,别让他兼职第二份电灯泡了。 “别去打扰他们,他们感情好得很。”梁皓面无表情地道,他已经焦虑到开始有点犯烟瘾了。 梁睿撇了撇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好奇。” 梁皓催促着姐姐和姐夫,快速路过。 另一边,施雪泱写好选中的产品序号,准备拿到订购台预订。 第67章 她收好纸笔,却注意到某人一直在看着她。 她抬起头,和高星衡对视。 他什么也没说,别开目光,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怎么了?”她问。 “没怎么。”他双手抄在兜里,试图让自己变成空气。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才发现,高星衡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明明没有刻意打扮过,穿的也是平时的衣服,但就是不太一样。 算了,不管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探究真相时,他却忽然道:“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我剪过头发了吗?” 她凑近了一点看:“我看看。” 他微微弯下腰,配合她查看的动作。 洗发水的香味淡淡地飘到她的鼻子里,他好看的眉眼温顺地垂着,像等待被抚摸脑袋的小狗一样。 她的头脑里冒出这个感觉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对同事做不正确的比较了。 之前看监控的时候,那种“养宠物”的错觉在她心里有点根深蒂固了。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把他当成她养的宠物,得时不时查看一下他是不是状态不错、是不是又产生了心理问题。 这可太不合适了。她想。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格,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她应该从之前那个任务中走出来。她劝告自己。 她遏制住了自己抬手摸摸他头的冲动,有点心虚地道:“吹了个造型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稍微抬起头,和她对视,几秒后,他哼笑了一声:“剪了一根头发,我以为你会发现。” 施雪泱:“……” 过分了。 只剪了一根头发她怎么看得出来。 高星衡直起身来,正色道:“不闹了,走吧。” 选好家具后,两人来到卖场外,再次偶遇了梁皓和他姐姐与姐夫。 梁睿主动打招呼,和两人寒暄了几句。 梁皓一副命很苦的样子,站在一边做安静的背景板。 “你们也是在布置新房吗?”梁睿好奇地问。 施雪泱想要实话实说,但高星衡却悄悄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有些凉凉的,松松地握住她的手。 一边按下试图说大实话的她,高星衡一边应道:“嗯。” 和梁皓梁睿告别后,高星衡才松开了她的手。 施雪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掌心里还有余温,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是在约会,在约会计划里,除了挑选家具之类的“任务目标”之外,“牵手”等等也是重要的目标。 坏了,列计划的时候光顾着完成显性目标kpi了,完全没列到这种隐形目标。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施雪泱想着,便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高星衡有些错愕,却又是在意料之中的,眼尾愉快地扬了起来,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把她那个毛毛糙糙的握手姿势换成了十指相扣。 第69章 生理性喜欢 在计划表上划掉第一项任务后,施雪泱陷入了沉思。 定下约会,就是为了让她在实践中找到自己心意的证据。那么她找到了什么? 或许因为是在夏天认识的,又或者是因为他平常都穿白衬衫,高星衡给她的印象色是黑色和白色,他的皮肤很白,头发乌黑,眼睛黑白分明,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的眉眼配合着沉肃的神色有一种锋利的感觉,虽然他不是经常笑,但是她总是觉得,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随时会露出温和的笑意一样,今天他低下头来给她展示发型的时候证实了这一点。 刚认识的时候,由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影响,高星衡在出现症状的时候情绪外露,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仍然无法摸透他的想法。 心理治疗结束后,高星衡更让她感到捉摸不透,可以自如地控制情绪的他不会把想法摆到明面上,就像他习惯性地把双手抄在兜里隐藏一样,他的所思所想从不显露出来,就连眼神中都鲜少能看出些端倪来。 这样,她就无法尝试做微表情专家,而是只能从他的行为中推敲他的内心。她得承认,在和他一起行动的时候,她感到很舒服。不需要过多分析,她能感觉到这种默契和信任,在这方面她可以很确认他和她在处理事务方面是相似的。 那么他对她的感觉呢?这方面她不是很专业,她收集到的证据只有几样:他说过的话、他的肢体语言。 虽然有点无情,但她不会贸然相信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一两件事就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她对别人的信任建立在客观事实上,只有一点一滴相处经历的累积才能让她获得足够多的证据。 施雪泱分析结束,目光投向计划上的下一条。 高星衡坐在椅子的另一端,不远不近的,他把买的咖啡放在两人中间,视线望向街道上的车辆。 他感觉到她总算从思想的宫殿里离开了,这才转过头看她:“在思考关于我的事吗?” 她点头:“是的,我在分析你。” 他愣了一下,嘴角扬起了一点弧度,然后微微别过头,压抑下语气里飘出来的暗爽,硬生生把自己的语气压得平静:“然后呢?分析出什么来没有?” 她肯为他花心思,肯在他身上花费精神。 真是太好了。 施雪泱发现他把脸扭过去了,仿佛刚才一直在研究的课题出现了现成的例子一样,顿时好奇心便上来了。 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脸扭过去呢?他是在担心他在她心里的印象,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呢? 她微微起身,凑近他去看他的表情。 高星衡感觉到她又像一阵风一样在距离他很近 的地方冒头,这次他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没有再冒失地有所动作,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她像参观雕像一样研究他。 她转到了他面前,注视着他,上下打量他的脸。 他的目光微微调转过来,低着眼眸和她对视,任由她打量。 良久,他才开口:“再看要收钱了。” 她还是不依不饶地看着他:“我只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把脸扭过去了。我想破脑袋都觉得有点蹊跷。” 他听到“蹊跷”就知道大概了:“你拿我当犯人找破绽吗?” 她挑了挑眉:“职业病。” 他看着她,语气里有些淡淡的笑意:“犯人可不会自己暴露,你再仔细点找找真相吧。” 在那个保护任务中,高星衡就开始那样分析她了,或许像她说的那样,真的是职业病。他像揪犯人一样紧揪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放,做微表情分析、整日整夜地思考她说的话、她的动作。 这样说起来的话,他和她的思考方式还真是相似,就连喜欢一个人的流程都差不多,从好奇开始——和揪犯人一样的抓心挠肺的好奇。 从家具卖场的自营咖啡厅里带出来的咖啡有点意料之外的难喝,除此之外,其他体验都不错。 施雪泱发了个消息给薛悯群:【家具都给你订好了。】 薛悯群回复了一个“拇指”的表情:【然后你们就不用管我了。】 高星衡在旁边悄悄看着。 施雪泱发完消息,把手机塞回口袋。 高星衡伸过手来拉住了她的手,拽紧,握好。 经过刚才的牵手体验,她很自然地接受并适应了这个动作。 直到坐上车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薛悯群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她耿直地道:“除了都是情商大户以外,很不一样。”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又伸手过去紧拉着她的手,淡淡地道:“我是在问和你的关系。” 她说:“你等我一下。我想想。” 都是比较信任的关系,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和秦嫣之间不仅有信任,还有天然的小辈对长辈的依赖感。和薛悯群之间的信任带着互损互助的性质,薛是那种很会开玩笑的人,她面对他也会稍微嘴毒一点,但关键时刻都会帮助对方。那么高星衡呢? 把思绪转到高星衡上时,她猛然发现她头脑里冒出来的那些画面和前两位有着不太一样的关注点。 她思考到他的时候,脑中浮现出的画面是近距离的脸,对视的眼睛,挽起袖子下线条流畅的小臂,以及那次被淋湿后/裸/露的上身。 她不说话了,紧紧闭着嘴。 他用手指不耐烦地勾了勾她的手指:“还没有想好吗?” 被指腹轻轻划过的地方有点异样的感觉。 前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她迟钝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戳戳地勾引她,而且这种勾引是从前几个月就开始了的。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没注意的时机,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就像他现在做的这样,明明手的动作那么不老实,但偏偏冷着脸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第68章 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露出了“被我逮到了”的表情。 她把他缠着她的手指慢慢掰开:“你一定要我说吗?” 高星衡的手心空了,脸上的表情也滞住了。 有一瞬间他有点慌张,但及时按捺住意乱,藏在深深的眼瞳中,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不说也可以。”他镇定地说。 施雪泱沉默。 关系和关系之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在和其他朋友相处时,从第一面记住大概样子后她就会无视他们的外貌,就是记个差不多、能认出来就够了。 但是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会不自由主地去注意高星衡的身体,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身体线条,总体来说就是放大版的、高清版的、限制版的记忆画面。 高星衡因为现在诡异的沉默气氛有点无措,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你不说的话,我说。” 他有个缺点。他狠心得要命。在远离她、躲避她的一个月时间内,他是真的想过永远和她绝交。但如果真的要做到那种程度,他也会决绝地执行。因为第一面就感觉不太一样的人,是做不了纯粹的朋友的。 他深知自己的心思,很明确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不可能妥协。 他正要继续说,她却忽然道:“我们去逛超市了。” 高星衡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坏心眼地坚持道:“听我说完。” 施雪泱也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用说了。跳过,这个话题跳过。” 高星衡威胁似的微微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不行,就准你像审犯人那样对我,不许我审犯人?” 猝不及防地,她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她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带近自己,手按在他精瘦的腰上,用了一点力。 凶巴巴的高星衡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周围的空气被淡淡冷感的属于她的气味所侵占。 施雪泱的分析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她认为这些关系之间的区别在于生理性的吸引,不光是灵魂的共振和信任,也有肢体接触的欲望。 她把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腰上,凑近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 就在他以为她要吻他的时候,她却注视着他,松开了他。 “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关系,这就是区别。”她说。 她拉开距离,他心里再次空落落的。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冷声道:“知道了,那你真够学术派的。” 她语气认真地道:“今天的约会计划上只有牵手,拥抱等下次,你等几天。” 高星衡:“……” 他算是懂了。 虚假的钓系是心机深有计划有目的勾引她的高星衡。 真正的钓系是天然呆后知后觉全凭直觉的施雪泱。 第70章 转为地下约会吧 秦嫣今天原本的打算是去一趟超市带点吃的喝的,去墓园待一会儿,然后回家。 不过意外总是会发生。 秦嫣在超市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她看到高星衡推着购物车跟在施雪泱身后。 秦嫣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有种看到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复杂感。 施雪泱在新人时期就由她带了,就跟她女儿一样。 那个保护任务她本身就是不赞成的。执行任务还要和陌生男同事同居、假装夫妻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赞成!奈何屠婧比她职位高,越过她直接找上了施雪泱,她也没办法。 在施雪泱开始任务前,她特地旁敲侧击地告诉施雪泱:不用对高星衡客气的。 在任务进行期间,她更是多次悄悄向施雪泱打听两人的关系。 秦嫣很清楚施雪泱从小无父无母,很少和人有深交,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冷漠。 可恶啊…… 她以为高星衡这小子浓眉大眼的至少不会乱来,居然利用她女儿迟钝这一点趁虚而入。 秦嫣鬼鬼祟祟地躲在货架后,偷偷瞄了那两人片刻。 …… 路过蔬菜区的时候,高星衡停下来,目光落在那一堆红彤彤的番茄上。 他指着番茄:“你用这个折磨了我很久,今天还要吗?” 施雪泱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瞄到番茄。 在保护任务中,她每次去超市采购就会带一大堆番茄回来。 不过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点遥远,像是几年前记得比较清楚的一段经历。 或许是因为那个案子给两人带来的生存压力造成了错误的时间知觉,从危险的时间过渡到安全的陆地上,总会感觉有点遥远。又或许是因为高星衡的心理状态恢复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前段日子那副敏感脆弱模样的影子。 她看了一眼番茄那格价格牌上方新贴上的黄色标签:“要的,它在减价。” 正说着,她停下来,压低声音:“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暗中观察的秦嫣看到施雪泱的表情,她对她的表情熟悉得很,立刻就知道她察觉到了异样。 秦嫣身形一闪,把自己藏在货架后。 真糟糕。 秦嫣知道她躲不过去的,因为她女儿视力好得很,只要在附近,就能被揪出来。 秦嫣在脑子里编好策略和说辞,提着购物篮若无其事地从货架之间的通道走出来。 蔬菜区,施雪泱远远地瞥到了熟悉的身影:是秦嫣。 秦嫣也看到了她,抬起手和她隔空打了个招呼,随后快步走过来。 秦嫣走到这边,头一句话是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两个……” 施雪泱老实地道:“约会。” 秦嫣心口正中一击。 她保持着微笑,看向高星衡的时候后槽牙却咬紧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这小子主动勾引的。 要知道,不久之前,她好心提醒施雪泱这小子在有意躲着她,她还一头雾水的。 高星衡莫名觉得有点头皮发麻。秦嫣同时也是他的上司,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他的上司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有点强。 施雪泱看见秦嫣购物篮里的酒和饼干,大概知道了秦嫣下午要去做什么。 这个牌子的饼干是秦嫣去墓园前会准备的食物。 秦嫣指了指自己挎着的购物篮:“下午我要去墓园,你们要一起去吗?” 秦嫣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谁家好人约会去墓园?她的情商不允许她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但她今天一定要说。 施雪泱转头问高星衡:“要不要临时改行程?计划就挪到晚上。” 秦嫣一听“挪到晚上”,头开始隐隐作痛。 啊?还挪到晚上? 那她岂不是变相给那个小子创造更多机会了?大晚上的还待在一起可不行啊。 秦嫣语速飞快地道:“不不,我说玩笑话。你们想去,我还不想让你们打扰我呢。” 刚想回答“好”的高星衡:“……” 秦嫣没有推购物车,只带了购物篮,因此行动上方便很多,她走到施雪泱身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紧挨着她走。 走高星衡的路,让高星衡无路可走。 高星衡无所适从地跟在她们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天好像在偶遇全世界的熟人。 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 三人从货架间穿过。 高星衡推着购物车,遇到比较窄的地方就会在拐角处停下来。 施雪泱和秦嫣则走进货架之间。 秦嫣积极向她打听情报:“怎么突然想起来约会?” 施雪泱道:“我想试试。” 秦嫣咬牙:果然是那小子骗她试试。 高星衡也是她的下属,他什么情况她很清楚,虽然他品德不错能力强人也很好,但心机深沉,很会下钩子,在情感感知方面更是敏锐,要骗她女儿是很容易的事。 秦嫣叮嘱了她几句。 她话不好说得太重,毕竟,万一两人是真的相爱,她也只能接受。 可恶啊…… 虽然知道两人相配,但还是很不甘心。 想到要嫁女儿,就算是最正常的人类,心态也总是会扭曲的。 秦嫣和施雪泱从这个较窄的货架通道走出来,却发现高星衡从原来那个位置上消失了,不再在外面较宽的通道上等着了。 秦嫣忍不住外露了不满的情绪:“这小子在搞什么鬼?”说着,她拿起电话准备直接联系高星衡。 施雪泱见秦嫣打电话,突然想起在约会前,高星衡为了中途没有电话打扰约会,把手机关机了。 她对秦嫣道:“他关机了,我去找找。” 在迷宫般的货架间,她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有些焦急。 虽然现在两人都已经从特别任务连调走了,不再是卧底了,但如果之前的犯罪组织有人想报复他的话,把他带走也是有可能的。 她快步走过一个又一个货架通道,视线穿过超市里熙熙攘攘的客人寻找高星衡。 第69章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旁边的货架通道里走出来,她紧急刹车,却还是差点撞进那人的怀里。 熟悉的冷冽气息笼罩住她的瞬间,她认出了他。 施雪泱稳住身形后立刻抓住了他:“高星衡,你怎么样?” 高星衡是从另一头绕过来的,他把购物车放在了一边。 他的双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而她差点刹不住车,脑袋磕在了他的下巴上,同时不小心踩在了他的鞋子上。 “没怎么样。”他察觉到了她的焦急。 她抬眼和他对视,他安安静静地接受她的审视,唇角微微扬起。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说。 “是那个犯罪组织的人吗?”她追问。 他注视着她,轻声道:“不是,是在玩捉迷藏。” 她愣了一下:“啊?” 旁边有客人推着购物车经过主通道。 高星衡顺势将她拉到货架后。 他有点不好意思,压低声音:“因为秦警司在,现在我们是地下约会了。” 施雪泱:“……” 这种趁着家长转头看不到,偷偷亲嘴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她一定是被带坏了才会突然想到这个的。 第71章 完结 和秦嫣告别后,两人按照原计划回家做菜吃饭。 吃完饭,外面下起了小雨。 “她不知道有没有带伞。”施雪泱看了一眼窗外。 高星衡自然地接下去:“担心的话,就去一趟。” 她利索地站起身:“那走吧。” 按照秦嫣的习惯,她会在墓园坐上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下来才离开,而且她向来不喜欢带伞。 施雪泱有点担心下午的雨下大。 于是,约会偏离原计划,施雪泱驱车去了墓园。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前后追逐。 “你记不记得之前说过,会把你过去的事告诉我的?”高星衡忽然问。 施雪泱想起来了,那段对话同样也是在车内发生的。 她说:“当然,你等我列个表,从头到尾跟你说。” 他笑了:“好。” 停车场,施雪泱把车停好,在附近的车位上看到了秦嫣的车。 走进墓园相应的分区,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一排排的墓碑被雨打得颜色加深了一层。 秦嫣丈夫的文若瀚的墓碑前,放了花和红酒瓶,彰示着有人不久之前来过。 施雪泱心里一突。 秦嫣的车还停在停车场,但人却不在这里,秦嫣会去哪里? 施雪泱按捺下心里的疑惑:“我去这附近找找看,说不定去洗手间了。” 她嫌带着伞不方便跑动,便把伞扔给了高星衡。 高星衡早就料到了她会嫌弃那把雨伞,下车的时候就把准备好的帽子随身带着。 现在派上用场了,他把棒球帽往她脑袋上一扣。 她视野里被忽然出现的帽檐遮得暗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你把帽子给我了,那你呢?” “那不是我的帽子,是给你的。”他从身后拿出另一顶黑色棒球帽。 有人和她一样出门喜欢带足装备呢。 她开了个玩笑:“谢谢你,小叮当。” 墓园位于郊区的山上,分为六个区域,而秦嫣丈夫文若瀚的墓碑位于d区,秦嫣不在d区。 两人分头寻找,高星衡负责去看其他区域,施雪泱则沿着主道回到靠近山脚和停车场的墓园入口。她走进纪念堂旁边的公共厕所,查看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人。 管理区的保安正靠着转椅睡大觉,被叫醒后一个激灵:“啊?我不知道啊,没有人来咨询,天又下雨,不用打扫,我就睡午觉了……” 除了入口处和纪念堂,其他广阔的山坡上都没有监控,要找人可是难。 施雪泱继续问:“这里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起来、一眼望过去见不到人的那种地点?” “除了靠近树林一带,也没有了吧,哇那种地方谁会去啊?阴森森的……”保安说着,打了个冷颤。 她向保安道谢:“那我去林带看看。” 她正要走的时候,打了个哈欠的保安停下了动作,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个地方!那个守墓人小屋,很久之前搞出来的噱头,但没有哪个大孝子真的过来守墓,所以也算是废弃了,现在 小木屋都破破烂烂的了,应该不会有人吧……” 守墓人小屋距离管理处较远,是一间靠近林带的小木屋,靠近墓园的c区,写着“靠山有依”的铁牌子油漆有些剥落了,歪歪扭扭地作为指示路牌,画着通往守墓人小屋的箭头。 这个地点原本是墓园方为了有特殊祭祀需求的家属提供睡午觉、甚至过夜的可能性而建立的。 不过因为各种考虑,项目荒废了,也没有家属果真来这个阴气逼人的地方过夜。 由于无人打理,通往守墓人小屋的路上,从铺着的石头路面上冒出许多青绿的野草来。 施雪泱低头,目光落在其中一株草茎向一侧微微弯折的野草上。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她警惕起来,立刻发消息给高星衡:【守墓人小屋。】 如果秦嫣果然来了这个荒废的守墓人小屋,那么她到底是来做什么? 她心里有点不安。 小木屋门窗紧闭,木窗钉了铁皮,门锁上挂着一把老式铜锁。施雪泱安静地靠近门,铜锁只是松松地挂着,并没有扣紧,而门锁已经坏了,门是虚虚地掩着的。 她目测了一下,只要推开门,这扇老旧的门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她在屋外安静潜伏了一会儿,准备等待高星衡前来,一起进屋。可惜的是,她竖起耳朵努力听了好久都没听到屋内有声音。 她没办法,只能在脑中想象自己把属性面板上的“听力”数值拉高,借此安慰自己。 没多久,高星衡也赶到了。 两人安静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侧着身,推开门。 木门发出一声摇晃的声音,挂着的铜锁撞在了门上。 两人尽量保持平常找人的模样。 “有人吗?” …… 木屋纵深并不深,木门后正对着茶水间,而往左就是可供交流的客厅,客厅后则是洗手间和卧室。 卧室内,秦嫣正和另一个穿着军绿色短袖的男人低声交谈着。 听到外面有声音,秦嫣停下话头,那个军绿色短袖男人和她对视了一眼。 “有人吗?”外面传来了声音。 秦嫣和那个男人都听出了这是施雪泱的声音。 秦嫣看向男人,那个男人会意,立刻站起身来,手臂横卡住秦嫣的脖子,另一手从她的腋下穿过,锁住她的手臂,让她在他身前,形成人质的肉盾姿势。 男人挟持着秦嫣,从最里面的房间走出来。 从外面客厅方向走过来的施雪泱和高星衡两人看到了这个军绿色短袖男人以及被挟持的秦嫣。 施雪泱认出了那个男人。 这个军绿短袖的男人,正是六年前在意外中死去的、秦嫣的丈夫文若瀚! 虽然她只在新人时期见过文若瀚几面,但她不会认错。 “举起手,停下脚步!”男人压低了声音,他抬起手,手上多了一把/枪,抵住了秦嫣的太阳穴。 施雪泱和高星衡缓缓举起手来。 两人现在并没有处于任务状态,在这种非执勤情况下私自带/枪是严重违规的。 但是对方有枪。 还是一个已经死了六年的、无身份的“鬼魂”。 文若瀚注意到高星衡手里还紧握着两把收拢的雨伞,皱眉:“把伞慢慢放下来。” 高星衡慢慢蹲下身来,把两把收拢的雨伞放在地上。 施雪泱看向秦嫣。 她看到秦嫣的手臂肌肉状态并不紧绷,手自然下垂,贴着身体,对于训练有素的秦嫣来说,被挟持显然不是这样的状态。 秦嫣是自愿被当成人质的。 为什么已死之人还活着,秦嫣大概率是知道这件事的。 那么以前秦嫣对她提起通常会在墓园坐一下午,坐一下午并不是单纯地喝酒发呆,而是和文若瀚见面。 此时,秦嫣闭上眼睛,避开了她的目光。 施雪泱忽然有点隐隐约约的感觉。 秦嫣对她很好,但秦嫣瞒着她很多事,甚至此刻以这种人质的方式,以帮助文若瀚逃离,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她。 而是因为,秦嫣知道她像机器人一样公事公办,如果知道这个秘密,一定会上报。 记忆中的线索和近期任务的线索一起涌来。 文若瀚挟持着秦嫣,指挥着两人的走位,自己一点点往木屋出口的方向移动。 施雪泱和高星衡根据文若瀚的指挥,往卧室的方向移动。 脚步在木屋积灰的地板上挪转,沾了雨水的鞋底在地板上画出痕迹。 第70章 施雪泱下定决心。 她做好心理准备,开口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如果是和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相关的原因,那么现在这样是完全没必要的。” 她的话一出,文若瀚的动作顿住了,秦嫣也睁开眼,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施雪泱知道她猜对了。 屠婧临死前的提示,六年前导致文若瀚“丧身”的意外,文若瀚死前是情报科警察,秦嫣的举动和言行。 这些线索汇聚在一起,基本上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文若瀚的假死和屠婧口中另一个警方人员有关。 文若瀚依然没有放松,他手里的枪依然指着秦嫣,质问施雪泱:“侯子安的事,你怎么知道?!” 施雪泱坦然道:“屠婧警司向我提过。” 屠婧的名字再次让气氛安静下来。 “屠婧……”文若瀚喃喃。 秦嫣突然想起来了,追踪屠婧和焦瑜的时候,施雪泱的摄像头记录中断过一段时间。 秦嫣抬起手,握在文若瀚的手臂上:“相信她,她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文若瀚却看向了高星衡:“这里还有一个人。” 秦嫣的目光瞥向高星衡:“这是她相信的人。” 施雪泱心里一颤。 她从没想过信任也能爱屋及乌。 文若瀚的手缓缓放下来,松开秦嫣:“在谈判成功前,谁都不能离开这个屋子。” 秦嫣站直身体,揉了一下被卡得发红的脖子。 说清楚情况后,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施雪泱把之前手机上的记录和自己存档的那份录音拿出来,让文若瀚确认了一下屠婧在临死前确实对她提过“情报科总警司”的事。 秦嫣也从侧面证实了,施雪泱除了提交焦瑜的u盘以外,没有向其他人提过这件事。 文若瀚终于松了一口气。 文若瀚作为情报科警察,曾经是总警司侯子安的心腹,执行了不少秘密任务,但他发现侯子安还有更多秘密,收受贿赂、出卖情报、为政界人士躲过检察院的调查。 牵扯到政界,文若瀚开始担心自己会被灭口,于是处心积虑制造了假死事件。 这些年,文若瀚像逃亡一样躲着,秦嫣定时看望他。 “如果能检举侯子安,那是最好的结果,我会出庭做证人的。”文若瀚垂下头。 施雪泱心里的一件大事也终于放下了。 自从屠婧和焦瑜死后,她心里对于那个案子仍然无法释怀。 她找到了焦瑜留下的资料,但却找不到屠婧所说的“情报科总警司”的罪证。 但现在,证人和证据都找上门来了。 守墓人小屋内气氛总算轻松下来。 外面雨下大了,倾盆地往下泼,雨落在小木屋封死的窗外面的铁皮上,声音格外响亮。 高星衡把带来的一把雨伞递给秦嫣和文若瀚,另一把雨伞则留给了他和施雪泱。 秦嫣接过雨伞,忽然道:“你们两个,找个时间可以结婚了。” 施雪泱呆住。 高星衡也怔住了。 进度……进度这么快? 文若瀚调侃道:“她说得对,不然到时候侯子安那个案子一开庭,你叔我可是要去坐牢了。” …… 赶在文若瀚坐牢前结婚吗? ……那也有点太赶了。 约会的计划反正今天是彻底泡汤了,四个人一商量,决定先回家做点准备,证据准备齐全后,然后文若瀚去警局自首,开启侯子安案。 回去的路上,施雪泱在认真考虑秦嫣说的结婚那件事。 接下来情报科总警司的 案子又是一个大案子,如果要说约会的话,下次约会遥遥无期。 也就是说,连正式的情侣拥抱都遥远得很。 高星衡也在认真考虑。 如果结婚了,就去那间曾经去过的理秀照相馆照结婚照,然后去充满恋爱回忆的地方——朝日路社区那栋楼——不行,那里已经变成凶房了吧——那就划掉。 到家。 施雪泱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忽然伸手拽住高星衡,把他拉向自己,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松开手,下车。 高星衡在副驾驶已经僵住了。 嘴唇上温热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那里。 “你怎么还不下车?”她催促道。 高星衡指着自己的嘴唇:“这是什么意思?”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接下来又是一个大案子,我怕忘记恋爱进度了,先存个档。” 高星衡:“……” 存档…… 存档?! 不是,施雪泱你准备在案子期间彻底忘记恋爱关系这件事专心查案? 高星衡对薛悯群说过的“你们两个恋爱进度条不一致”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原来,不止是对恋爱的大脑运转速度差异。 是因为她在查案期间那个负责恋爱的大脑区域根本不运转! 她怕案子结束后她忘了两人在恋爱,所以“存档”了一下。 高星衡服了。 他下车,关上车门,大步走到她身边。 他双手扣住她的肩膀,看了她一眼,微微低下头,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只一下轻轻的吻。 他稍微离开了一点,依然贴着她的唇,低声道:“存档的话,结婚会更记得牢吧?” 他是未免带着点怨气说这句话的。 莫名其妙偏离计划亲了他,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还说“存档”这种混账话——可恶! 施雪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搞得有点懵。 她主动亲他不会懵,因为她很理智。 但他过来亲她,她的头脑运转速度却暂时被情感拖垮了一瞬间。 他依然扣着她的肩膀,脸贴着脸和她说话。 她整个人都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包裹在其中,抬起眼看到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着她,势必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 高星衡很清楚,她不会给出“结婚”的答案。 爱意就像培养菌子一样,快一点慢一点都可能会出错,任何一个环节出了误会都会错过。 性格、时机、速度、沟通、环境,缺一不可。 他不能催促她,不能拔苗助长。 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果然,她思考了一下:“结婚暂时不行,进度太赶了,但存档的话,戒指可以。” 谁知高星衡来劲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松开一只手,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从锁骨边摸出藏在里面的项链。 项链上挂着两个戒指。 施雪泱刚才就见识到了他随手带来棒球帽的那种装备齐全性,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戒指都是随身带的。 她有些傻眼:“……小叮当?” 高星衡动作利索地解下项链,把两个戒指取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给她戴上戒指。 然后他把另一枚戒指递给她。 施雪泱接过戒指,给他戴上。 两人对视了几秒。 “我们假装结婚的时候,那时我到处都找不到结婚戒指,所以我准备了很久。”他低下眸。 所以,他是从那个任务开始,就…… 怪不得当时他天天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有些动容:“那个时候因为任务骗你,对不起。” 他哼了一声:“我确实当真了。” 她往前倾身抱住了他:“存档……” 他再次吻住了她,打断了她下半句话。 炽热的唇瓣紧贴在一起。 恋爱脑运转速度太快,他在脑子里已经幻想过太多次亲吻了,现在总算被他逮住机会了。 那个任务,他不止当真了,还想变成真的。 就要真的! 就要真的!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