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升官发财的日子》 第1章 《在古代升官发财的日子》作者:熠柠【完结】 简介: 乐观开朗狸猫受vs深情专一狼狗攻,无夫郎,不生子。 文案一: 穿越前: 江璟云人生理想是:名牌大学,高薪工作,迎娶白富美! 穿越后: 哎,生活不易,还需努力。 没享受到名牌毕业生的福利,那就再考个状元当当? 失去高薪工作,当个有田有房的土财主也不错。 至于迎娶白富美……,哎哎哎,你这粗汉,挡着我做什么,快躲开让我瞧瞧这天下第一才女的风采…… 文案二: 牛马半生,终得过上一屋两狗三餐四季的理想生活。 不料一朝穿越,推牌重开。 看着眼前的破泥烂瓦,还有紧跟不舍的拖油瓶。 江璟云深吸一口气,默默捡起现代营生手段,重做牛马,却意外收获上一世不曾拥有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科举 主角视角:江璟云 萧穆琰 配角:江家人 其它:种田、科举、基建 一句话简介:农家子晋升记 立意:生活不易,继续努力 第1章 疼。 脑袋昏沉。 肌肉酸痛无力。 身体像是被车碾过的破布娃娃,动弹不得。 床上的人刚刚恢复意识,就忍不住痛哼出声。 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昏暗而破旧的茅草房顶,斑驳不平的泥墙,蛀虫的房梁上悬挂着蜘蛛网,甚至还有一两处还透着光,像极了乡下已经被废弃多年的老房子。 “这是哪里……”江璟云干燥脱皮的嘴唇蠕动,嘶哑的声音低不可闻,“水……” “大哥大哥,你醒啦,痛不痛,可还难受?”仅铺着草席的旧木床边沿,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潦草的小发揪,正无聊地编狗尾巴草玩,听见床上传来动静,惊喜地扑到床头一连串地发问。 然后也不待躺着的人回应,自己就跟小旋风似的冲出门外,大声喊道,“二哥、三哥,你们快来呀,大哥醒啦!” 昏昏沉沉间,江璟云只听到外面似有几个人跑进来的脚步声,还有激动说话的声音,语调有些奇怪,不知是哪里的方言,他努力辨认了一下也没法听清内容后,身体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的清晨。 只见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茅草的缝隙散落下来,给这昏暗潮湿的房间带来一点光亮。 但木板床上的人,却没有从中汲取到丝毫的温暖,他如死尸般硬挺地躺在那里,内心却如土拨鼠一样不断发出尖叫爆鸣:“啊…………!!!” 江璟云,男,二十二岁,孤儿,大学毕业生,副业主播。 刚从某京大毕业,通过自己几年日夜不歇地努力,终于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顺利全款买下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让漂浮不定的自己在这个城市有了归处。 一屋,两狗,三餐,四季。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未来的蓝图正在向他缓缓展开。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江璟云前去验收房子的途中,眼看着失控撞来的大货车,他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地推开身边同样在等红绿灯的孕妇,自己却被货车“砰”地撞飞出去。 然后,眼前一黑。 就没有然后了。 再次醒过来,就躺在了这里。 换了一具身体,脑子里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意识到这是不属于自己生活的时代,江璟云甚至都顾不及翻翻原主的记忆,脑袋里只充斥着各种念头: “啊!天杀的,放我回去!我十几年悬梁刺股寒窗苦读,这才刚刚毕业!” “我新买的房子门框都没摸到呢,这跟中奖马上暴毙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中奖靠运气,而我靠命够苦吗!” “我一生积德行善荤素搭配,从不欺负阿猫阿狗,不应当受这种苦!” “贼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把我发配到这封建时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呢!” “……” “我现在再去撞一次车还来得及吗?” “……” “呜呜呜,救救孩子吧……” 然而,做了十分钟的无声土拨鼠,老天爷也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 只有喉咙的干渴和腹腔的饥饿在蔑视着他。 江璟云只能无奈地挣扎爬起来,出去找找看有没有饱腹的东西。 哎,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不知道饿了几顿,反正他现在慌的很,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做土拨鼠吧。 大病过后的身体酸软无力,再加上几日滴水未进,导致江璟云的双腿软的跟面条似的,只能扶着墙慢慢往外面挪动。 走出门外,入眼是一座低矮破旧的茅草泥屋,斑驳的院墙爬满绿色的藤蔓,空荡荡的院落散养着几只老母鸡,墙角长满杂草,其中还夹杂着还有几棵半死不活的葱蒜。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处处都透露着凄凉。 院中的空地有三个或站或坐、穿着破旧麻衣的孩子。 最大的男孩约莫十二、三岁,正在费力地劈柴,瘦小的胳膊高高举着柴刀,那画面看得江璟云就是眼皮一跳。稍微小点的男孩也才八、九岁,蹲在一边徒手将篮里的野草扯断,随手扔到地上喂鸡。 而最小的女娃,坐在唯一一个小板凳上,晃荡着小脚丫子,正用脏兮兮的手指捏着一根草梗往嘴里塞。 江璟云走出来时弄出的动静不小,马上引起了三个小孩的注意,顿时三双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这边。 看见他站在那里,三人立即放下手上的东西围了过来。 最大的男孩最快,两步走到江璟云跟前,话未出口、眼圈先红,声音哽咽连声问道:“大哥,你可算醒了,可好些了?饿不饿?可还需找大夫瞧瞧?”看见江璟云走路摇晃担心他摔着,连忙扶着人往凳子那走,还不忘转头吩咐三弟去端些吃的过来。 三弟站在旁边巴巴看着,不想走开又怕大哥醒来饿着,赶紧听话跑去厨房端一碗米粥放在木桌上,然后又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 小姑娘更是眼泪汪汪,扯着江璟云的衣角不撒手,小尾巴似的一步一跟,生怕一不注意,眼前的人就跟爹娘一样,再也不见了。 场面一时兵荒马乱。 江璟云花费一番口舌,极力保证自己身体已无大碍,才终于安抚了三个小孩紧绷的神经,顺利地坐上那张跛脚小板凳。 粥估计是一直备着的,端过来还是温的。稀薄的米粥没有几颗米,好在里面还放有番薯,熬煮的时间也足够长,吃起来香甜顺滑,瞬间温暖了江璟云饿的火烧火燎的肠胃。 嘴里一口一口地喝着稀粥,耳朵听着三小只在旁边叽叽喳喳,脑子也开始慢慢梳理原身的记忆。 这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大历朝。 洪武年间,在位的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在上面的英明统治下,下面的老百姓生活过得还算不错,最起码的温饱没有问题。 时间线比对兔朝历史大概是明朝时期。 至于为什么是架空的而不直接是明朝? 别问,问就是作者要你这么觉得,土拨鼠那么可爱,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身与他同名,也叫江璟云,男,十五岁,出生在岭南地区的农家。 岭南,一个自古以来都是流放必选之一的存在。 蛮荒之地,穷困潦倒。 父亲江老二是南河村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农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几亩田地为生,到合适的年纪便成家立户、娶妻生子,过完平凡且贫困的一生。 原身本也应是如此长大,然后重复父亲的轨迹走下去。 可在他五岁时,命运有了转变。 当时村里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上门化缘时看见年岁尚小的原身,顿时惊为天人,扬言:“此子聪慧,乃紫微星转世,日后必能金榜题名,平步青云!”并为之赐名“璟云”后,便扬长而去。 虽是老道士的疯言疯语,但江老二当真将话听了进去,把长子改名为“江璟云”(感谢这位不知名的道士,不然今天的江璟云穿过来没准就是叫“江大牛”了),全家省吃俭用,在牙缝里挤出一点钱,先是送他去村里的一个书生家启蒙,后面又到镇上的私塾读书。 幸好原身也足够争气,聪敏好学,十二岁便考上了童生,连教导他的秀才也不禁赞其“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1],断言不出几年定能及第,一鸣惊人。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今年院试前夕,在县里服徭役的江老二,不慎从城墙上跌落摔到脖子,人还未来得及送到医馆就断了气。而常年在家劳作的江母得知消息后,悲恸过度,也跟着撒手人寰,只留下还未长大的四兄妹。 第2章 身为长子,原身只能中断学业,强忍悲痛返回家中,在叔伯亲戚的帮衬下,顺利地安葬了父母。 然而,双亲离世也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在下山的路上,悲痛欲绝的他神情恍惚、浑浑噩噩,不慎跌落山下的寒潭。 虽有路过的猎户及时搭救,但也因气郁于心、高烧不退,昏迷数日最终也没熬过来,跟着父母一同去了。 紧接着,同名同姓的倒霉蛋,江璟云,便出车祸魂穿到了这里,接手现下这一切。 果然,幸福的人千篇一律,贫困的苦难跟地里的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 理清原身的经历,在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江璟云也不禁腹诽:“这环境,这身世,这要是放在某点,妥妥的就是龙傲天建国立业的开局有没有!冷冷的狗血死穿剧本朝他脸上无情地拍有没有!” “可是……他是在某江啊,只是个柔弱可怜又无辜的大学毕业生啊,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啊,臣妾做不到啊!嘤嘤嘤……” 江璟云悲从中来,又想化身土拨鼠了。 他赶紧低头又往嘴里扒了两口稀粥,让自己化悲愤为食欲,稍微冷静一下。 一顿胡吃海塞后,肚子饱了。 江璟云也终于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的打算。 作为根正苗红的兔朝人,他有着众所周知的四大美好品德:来都来了,人都死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 嗯……看着眼前一溜眼巴巴盯着他的小孩们,江璟云深深地叹了醒来后的第n口气: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心中不断默念安慰自己:来都来了,人都死了,都是孩子! 不就是开局一把刀么,凑活过吧。 虽然还没有过年,那还能离了咋滴? 唉,生活不易,土拨鼠叹气。 第2章 “为办好爹娘下葬的事,大伯和小叔两家共给凑了八两银子,咱们家里还卖掉五亩良田,现在只剩五亩水田和三亩旱地。” “大伯前天过来说了,田里的水稻穗子已经长好,过两日会过来帮着咱们一起给地里追肥……” “大哥看病的钱,是隔壁萧大哥借的,就是救你回来的那个猎户,借了十两银子,之前为你请大夫抓药,拢共花费七两六钱,现在还剩下二两四钱,都收在床底下的木匣里……” “家里的粮食剩的不多,咱们需省着些吃,不然可能吃不到收新粮的时候……” 休息了三四天,终于缓过劲来的江璟云,此时正坐在院中的小木墩上,听二弟絮絮叨叨地,细数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听着二弟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的念叨,江璟云就犹如那被念紧箍咒的猴子,脑袋跟着一阵阵的疼。 啥啊,穿过来不说给个王权富贵当当就算了,穷就算了,怎么还有一堆破事和一屁股的债! 摔! 要不然还是创死我,送我回现代吧。 这活实在做不了,谁爱干谁来! 勤奋努力,未来不一定能获得幸福,直接放弃,当下一定可以很快乐! 土拨鼠日常自暴自弃。 正当江璟云怀疑自我,怀疑人生,怀疑一切的时候,梳着双髻的小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抬头嗲嗲问道:“大哥、大哥,中午咱们吃什么呀?” 可爱的妹妹对他撒娇,江璟云不自觉地放缓语气,温柔问道:“你想吃什么呀?” “嗯……”小妹嗦着手指,吸吸口水道,“可不可以再吃一次那个甜甜的,拔…拔红薯呀?” 约莫是刚失去双亲,又接连遭遇长兄重病不起的事情,再不懂事的孩子也察觉到了不安。 自江璟云醒后,小妹就变得格外的粘人,一看见他就要跑过来跟着,寸步不离,整一个小跟屁虫。 江璟云将她抱起来掂了掂,六岁的小孩轻飘飘的,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他伸手捏捏小姑娘没几两肉的脸颊,边笑边抱着她往厨房方向走:“好呀,咱们中午吃拔丝红薯,再煮个红薯粥,好不好呀?” 自清醒后,吃过一顿弟弟们动手煮的半生不熟水夹米,江璟云才晓得,那日吃的那顿粥,是大伯娘过来帮忙的时候给熬的,家几个小的根本就不会下厨。 无奈,他只能拖着残躯,接过厨房的活计。 毕竟,生活可以拮据少吃,但至少不应该如此难吃。 拔丝红薯昨天江璟云已经做过一次。 在家里翻箱倒柜,也只找出来一小包饴糖,油也只剩个罐底,没办法,只能做个低油低糖版的:红薯煮软后捞出沥干,在锅里刷一层油将红薯煎至表面金黄微硬,捞出备用;再在锅里放入糖,少许水,小火将糖炒至褐色冒小泡泡,把煎好的红薯倒入翻匀,一碗香甜软糯的低配版拔丝红薯便做好了。 “哇,好香啊~~~”小姑娘垫着脚努力吸鼻子,脑袋的上小发揪也跟着一晃一晃地,眼睛亮晶晶地看江璟云,“大哥你真好~” 江璟云笑着揉揉小妹的头,又心疼又无奈。 一个拔丝红薯就高兴成这样,可见之前吃的都是什么。 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想给弟弟妹妹做些好吃的,家里余粮也没多少了,就做拔丝红薯用的这点油跟糖,放的时候旁边帮忙烧火的二弟都心疼的抓心挠肺的。 唉,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穷给害的。 看着瘦骨嶙峋的三兄妹,江璟云暗暗叹气:还是得想办法搞钱才行,一会儿吃完午饭,他先去大伯家看看吧。 吃过午饭,江璟云便留两个小的看家,端上一碗特意余出来的拔丝红薯充作伴手礼,带着二弟江璟林,慢悠悠地往大伯家走。 路上,他东扯一嘴西聊两句,试图从二弟嘴里套话。 江璟林如今才十三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又对自家大哥不设防,对于他的话有问必答。根据原身的记忆,再结合二弟提供的信息,江璟云很快便把大伯家的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江老大住在老宅,奉养两老,与李氏育有二子二女。 现如今两老都已去世,江老大的长子江璟轩年方十九,去年刚与隔壁村的胡氏完婚。长女大丫年十七,也已嫁至外村张家为人妇,育有一女。次子江璟浩年十六,比江璟云大一岁,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小丫,今年才十岁。 江家三兄弟分家后,都在村尾各自建了房子,离得不远,两人走没多久就到了。 老宅是一座看着略显破旧的泥瓦房,一人高的院墙斑驳不平,木门上布满细小的裂痕,门扉半掩;透过门往里看,可以看到是只有一进大小的房子,不算宽敞,但收拾的颇为整洁。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遇到正在院门口喂鸡的大伯娘。 “大伯娘,忙着呢?大伯在家不?” 江璟云垫脚在墙外往里张望,还将手里的拔丝红薯举起来,“这是我新琢磨做的新鲜吃食儿,拔丝红薯,拿过来给你们尝尝,甜甜嘴。” “哟,大侄儿过来了,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跟你大伯娘可不兴这么客气,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李氏说话间透着股爽利劲,将门打开把两兄弟放进来后,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才把碗接过去,嘴里还在念叨,“快进来快进来,今儿个的太阳可毒了,你身子刚好些,可别再晒坏了。” 走进院子,是夯实的泥地,平整光洁,走起来不沾泥灰。 厨房外放着一个储水的大缸,旁边一扎扎柴火整齐的垒在角落。虽然用栅栏围了一角养鸡鸭,但粪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异味,可见住的人平时极为勤俭干净。 两人随着李氏往里走,边走边道,“我身体已大好了,前个儿在家躺太久,现如今出来走动走动,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小院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只听见栅栏里的鸡叫。挨着江璟云旁边走的二弟四处瞧了瞧,疑惑问道:“大伯娘,堂哥他们不在家么?” “他们都下地去了,近来连续下好几场雨,地里的杂草见天地长,得抓紧去拔掉,免得糟蹋了庄稼。” 李氏将江璟云两兄弟带到正屋里坐着,一人给抓了一把干花生当零嘴,又转头往里喊:“他大伯,璟云他们过来了,赶紧出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院由远及近传来一句应声:“哎,这就来了——” 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个一脸憨厚老实相的庄稼汉。 累年的劳苦耕种下,老汉的皮肤黝黑粗糙,微胖身子略显佝偻,突出的前额和眼角刻满皱纹,正板的面孔蓄着杂乱的胡须,显得人有些严肃,但开口却是个慈善人儿。 “大侄儿怎的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急事喊林儿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你这次身子亏了空,得好好休养才行。” 又来了,从进门到现在,江璟云听到的都是关切的话语,一言一语勾的他心里有些痒痒的。 他以前是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是凭着一股劲自己野蛮生长,从未感受过家人的关心爱护。 第3章 今天过来,原只是想打听一下情况,好琢磨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虽然有想过最坏的情况,或是被叔伯催着还债,或是被冷眼相待,或是干脆直接关门不闻不问……但未曾想,过来之后,长辈们却对银钱之事只字不提,字里行间只有对他的拳拳关切之意,让他这个不曾得到过关爱的人,不禁有些动容。 江璟云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殷殷关切,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他点点头,呐呐地回道:“已无大碍,这段时日麻烦叔伯婶娘们照顾,我怕耽误田里的农活,今日过来,也是想问问田里追肥的事情……”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江大伯不在意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土肥我已经弄好,过几日,让老大老二跟着一起挑到田里撒上就成。” “多谢大伯,这段时日劳您操心了。”江璟云真情实意地感激道。 “这些事都不打紧,倒是……”,家里三个壮劳力,这么点农活半天就能弄完,江大伯提起另外一件事,“关于你读书的事。你爹生前,是盼着你能有出息的,但现如今出了这事,大伯想问问你,今后打算如何?” 怕江璟云误会,他又补充道:“当然,现在只是随口说说,具体如何,咱们慢慢看着来也行。” “若是你想继续念书,”话到嘴边顿了顿,大伯似是在犹豫什么,迟疑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道,“大伯这边,再给你想想办法……” 旁听的大伯娘见他这样说,张张嘴,想讲些什么,但是看着那两个低头坐着的消瘦侄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开口。 唉,算了,都是苦命的孩儿。大不了家里再攥紧点腰带,总能熬过去的。 江璟云很清楚,大伯其实也不富裕,甚至拮据程度与他家不相上下,但是为了他,大伯还是开口担下这个重任。 这话听的他不禁眼眶泛红:从来没有人,会如此不计成本地对他好。 不过,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伯家也不容易,实在没必要将自家的重担也压上去,再压垮一家本就岌岌可危的贫苦人家。 所以尽管十分感动,江璟云还是拒绝了。 “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关于学业的事,我打算暂且放下。一是父母离世,需得守孝三年不得科举;二是长兄如父,爹娘去了,作为长子的我,现下最应当担起责任,撑起这个家才行。” 大伯娘听着大侄儿懂事的话,忍不住掏出帕子,擦掉眼角泛出的泪水:“唉哟,可怜的大侄儿,可恨那老天爷,让我那命苦的二叔弟妹早早地去了,苦了这些孩子们……” “又说这些做甚,凭白再惹侄儿们难过。”江大伯瞪大伯娘,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江璟云忙起身宽慰两位长辈,费力一番劝解,两个长辈才稍稍释怀。 与大伯两人又聊一会,约定好去田里追肥的时间,二人便起身告辞。 “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跟大伯说,大伯虽没甚本事,但只要我还在,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将大伯娘递过来的一篮鸡蛋转交给江璟云,江大伯粗糙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这些鸡蛋拿回去补补身子,莫伤心,凡事咱们且看后头。” 满满一筐鸡蛋,也不知要攒多久。 江璟云没忍住,再次红了眼眶。 第3章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1] 要问谁最苦,当属江老五。 家中排行老五的江璟云,此时正在稻田里,尽情地挥洒辛勤的汗(泪)水。 农历五月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晒的人火辣辣的疼。 江璟云手里拎着沉重的木桶,不断的弯腰在稻禾根部撒上土肥。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开始腰酸背痛,汗如雨下,尽管穿着遮挡手臂的裋褐,也仍被锋利的稻禾叶割穿了皮肤,更别提流下的汗水浸湿衣服,真是让人又痒又痛。 咬着牙坚持了一早上,江璟云便累的跟死猪一样,瘫在田埂边上动弹不得。 江大哥江二哥两人看见,不禁打趣道,“读书郎怎的如此体弱,还是赶紧去旁边歇着吧,璟林也去,剩下的活也不多了,我两晌午就能干完。” 江璟云也不逞强,任由他们笑话,拉着璟林便在田埂上坐下,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气来。 累过头的他眼神呆滞,双眼无光地看着前方:前两日知晓家里只剩那么点田地的时候,心里还慌张的不行,如今看着这一大片稻田,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现在还不到天最热的时候,光施肥就快要了他的老命,到真正收割的时候,可咋办啊? 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祖宗的话就是有道理。 曾·大学生·江璟云,现·文弱书生·江璟云,愁啊! “大哥大哥,看我们抓到的大田螺。”一个鸡蛋大小的田螺唰地举到江璟云眼前,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泥腥味,打断了他的惆怅。 “嗯?好大的田螺,哪里捡的?”江璟云回神,伸手接过小妹几乎举到他鼻尖的田螺,转头看她和老三,发现他们两已经在带出来的竹篓里,装了小半篓的田螺,个个都大的出奇。 今天江璟云把两个小带出来了。 古代没啥娱乐活动,但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今天原是想着让孩子们出来放放风,没想到在江璟云干活的时候,他两跑去捡这玩意儿了。 江璟云皱了皱眉头,这么多的田螺,他们不会跑去河里玩了吧,“老实交代,哪里捡的?你两是不是跑河里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时江璟云从未责罚过他们,但现在三弟江璟风一看到大哥严肃地板着脸,就莫名的有点发憷。 江璟风慌忙指着离田埂不远的小水渠解释:“没有去河里,就在那里捡的,因为这个可以拿回去砸了喂鸡,我才带小妹去捡的……”话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生怕被大哥责骂。 江璟云闻言走过去看了下那个水渠,这大概是平时用来给农作物浇水灌溉才挖的,约有两尺宽,水深只能浅浅没过脚踝。因为水是流动的,看着还算清澈,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条手指粗的小鱼在两边的水草里游来游去,看着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这才缓了缓脸色,但还是正色道:“抱歉,是大哥误会你们了,但以后像河边、湖边,这种水深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你们不许擅自靠近,知不知道?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晓得不?” 三小只都乖乖点头。 江璟云满意地挨个摸了摸三个小朋友的头,然后开始高兴地看竹篓里的田螺:“这田螺真大啊,水渠里还有没有,快快快,我们再多捡一点,晚上给你们弄个爆炒田螺吃。” 二弟不晓得大哥怎么突然兴奋了起来,还打算吃田螺,忙劝道:“大哥,这个不好吃的,一股子泥味,里面还有沙子,我们平时都是拿来喂鸡的。” “啧,那是你们不懂的吃。用小米辣爆炒,再放点葱姜紫苏什么的去味提鲜,嘶,那滋味,绝了。”江璟云光是说就想流口水,干了一早上的农活,他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哇,有那么好吃吗?”小妹也跟着流口水。 “超好吃的!” “那咱们中午是不是就能吃到?” “中午不行,得先把田螺放水里吐干净沙子,晚上才能吃。” 二弟、三弟在旁边听着也馋的厉害,已经迫不及待地下水捡田螺了。 江璟云也挽起裤腿下水捡,边捡还边叮嘱:“圆屁股的是福寿螺,记得要跟田螺分开放,福寿螺是不能吃的,但可以拿来喂鸡。” 三小只头也不抬地应声:“晓得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奋战,江家四兄妹收获颇丰,盆满钵满。 看着这满满一篓田螺,江璟云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穿过来快半个月了,终于能闻闻肉味了。 也幸好,这个朝代的丧葬风俗对饮食要求不严:前三日不饮食,前七天只吃粥,七日后食蔬果,二七后可食肉。 不然真让江璟云三年不沾荤腥,那他可能啥也不想干了,只想一头撞死回去。 虽然田螺肉也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咱有的吃就行,不挑! 正巧那边施肥的江大哥江二哥也收工了,江璟云热情地举手招呼道:“辛苦两位哥哥,今儿个一起来家里吃饭啊,我亲自下厨炒两个菜。” 江大哥摆摆手推辞,家里肯定已经备好饭菜等着了,且他也晓得五弟家现如今十分困难,若真不懂事去吃饭,指不定回去还要挨爹娘一顿念叨,“小事一桩,无需客气,先回了。”三句说完,便跟江二一起挑着桶往回走了,生怕后面有人追着撵似的。 江璟云看着他两离去的背影也没去拦,晚上炒好田螺再送一份过去就是了,到时给送家门口去,他们还能退回来不成。 想罢拎起沉甸甸的竹篓,满足地招呼三兄妹:“走,咱们也回去。” 第4章 回到家,先将田螺倒入盆中泡水,同时加入少许油和盐——这样能更好地去除田螺里的泥沙。 之后便去厨房简单地糊弄了一顿,累瘫了的江璟云终于能坐下来放空一下,想想以后的事情。 江璟云在大学参加社团时,偶然之下接触非遗文化,当时便被这穿越千年的瑰宝所吸引,以此开始了他的非遗直播之旅,接触学习到许多精湛的的技艺和璀璨的历史传承,并因此挣下人生第一桶金。 但是,太超前的东西江璟云不太敢轻易使用。 一来,本钱只有借来花剩下的二两四钱,根本做不了什么;二来,这可是封建社会,讲究权利地位,太招人眼的东西容易招来祸害。 思前想后,现如今能拿出手的就是厨艺了。 高中三年,江璟云都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饭店做兼职。店老板看他一个小孩勤工俭学着实不易,平时待他还算不错,偶尔心情好,也不介意教他做一些做菜小技巧。 托店老板的福,江璟云的厨艺学的还算可以。 可是,做什么买卖好呢? 江璟云看着院中那一木盆的田螺,若有所思。 “明天先去镇上看看情况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作为接受过社会主义熏陶的新青年,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完全不带慌的!”江璟云自我安慰,站起身招呼跟屁虫们,“走,跟大哥去菜地里摘点晚上吃的菜。” 小妹应声而来,仰着头眼巴巴的问:“大哥,是要做好吃的了吗?” 江璟云一把抱起小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啊,小馋猫,去地里摘点菜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 小妹美滋滋的点点头,被说馋嘴也不恼,真·吃货本人了。 说到蔬菜,真要感谢祖先们的在种植业方面的努力发展。虽然是古代,但这个时候人们的菜篮子已经很丰富了,常见的黄瓜、丝瓜、卷心菜等等都有种,连江璟云想要的辣椒紫苏这种配菜也应有尽有。 观察了下自家菜地里的菜式种类,心里有个大概想法,江璟云便不再纠结,薅了一大把青菜,摘了点葱蒜辣椒紫苏等配菜,就往回走。 路上遇见他老家叫白花菜的野菜,也摘了一大把回去,正好拿来滚鸡蛋汤喝,天热煮来下下火。 回到家中,江璟云便开始忙活起来。 家里没有刷子,他就用老掉的丝瓜囊,刷洗干净田螺表面的泥沙和青苔后,用剪刀将田螺去尾扔进另一个洗净的木盆。 三弟和小妹蹲在木盆旁边,盯着他双手飞舞地料理田螺,脑袋也跟着他的手来回转动。 一会儿发出惊奇的感叹“哇~”,一会儿又是了然的“哦~~” 江璟云在旁边听着都想笑:“别在这蹲着了,去帮二哥洗菜去,很快就能吃饭了。” 葱洗净切段、姜切丝、蒜头去皮拍碎,油入热锅,将姜、蒜、辣椒等加进锅中煸出香味,倒入酸笋、田螺爆炒,再加入豆酱、盐、糖翻炒均匀后,倒入适量的清水焖煮一刻钟,撒上葱花香菜,还有灵魂紫苏,大火收汁,一锅香辣多汁的爆炒田螺即可出锅。 菜一盛出,扑面而来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秉着厨子先吃原则,江璟云率先夹了一个田螺尝尝味。 嗦一口香辣爽口,鲜美多汁,螺肉饱满有嚼劲,加上酸爽脆嫩的竹笋,还有紫苏独属的香味点缀,让整道菜的口感更加有层次,令人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好吃! 可惜家里没有料酒去腥,也没有八角、花椒那些香料调味,不然不敢相信这会有多好吃。 江璟云还在那暗自琢磨如何精进菜品,旁边的小孩却已等不及,他们光是站旁边闻味儿,都已经馋的流口水了。 “大哥,是不是可以开饭啦,我去盛饭!”二弟转身去拿碗。 “我去摆桌子!”三弟也跑去搬桌椅。 “我,我拿筷子!”小妹不甘示弱。 江璟云失笑:“行,都去吧,我把白花菜滚个汤就好了。” 今日做了重体力活,得吃点干饭才行。 江璟云在出门摘菜前就在锅里蒸上了米饭,现在炒好田螺滚个汤,一顿晚饭就做好了。 四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在天还瓦亮的下午,吃上了爹娘去世后最好吃的一顿饭。 二弟扒着碗里的米饭,眼圈红红的,“真好吃!”大哥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江璟云摸摸小孩的头,没说话。 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期。路还长,且走着。 第4章 吃过一点都不晚的晚饭,跟着家里小孩一起收拾干净碗筷,江璟云便拎着装了两碗田螺的竹篮,往大伯家走去。 本来想给救命恩人也送一份的,但恩人似乎并不在家。 说来也是巧,两家就是邻居,中间就隔了两堵院墙。 江璟云醒后就想着登门道谢,但隔壁的院门连着几天都是紧闭的,并没有人在。 问了才知道,猎户一上山,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下来的,有时候运气太差没猎到好东西,在上面待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江璟云也不纠结,有缘总会相见的嘛。 再说了,欠债的是我,不急! 嘿嘿嘿! 到大伯家里,江璟云也不废话,把碗往大伯娘手里一塞,便推说还要给小叔家送,拖着老二就跑了,只剩大伯娘的唠叨声还留在原地。 是的,他这回出门也带了老二。 毕竟他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认路,着实跟记忆没什么关系嘛。 导航小能手江璟林,值得拥有! 江家三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当初分家时,江老二江老三选的的宅基地都离老宅不远,边溜达边往小叔家走,不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来的不巧,到的时候,小叔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做学徒的四堂哥江璟安也凑巧休假在家。 江家两兄弟进门后,先向两位长辈问了个好。 婶娘江莫氏似是不满他们两这个点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坐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兄弟二人。 旁边的江小叔轻咳一声,抬头朝坐着不动的大儿子瞪眼:“杵在那里作甚,没点眼力劲儿,去,再加两双碗筷。”说完又向他两招呼道,“来,侄儿们,正好坐下一起吃点。” 江璟云似是未察觉桌上的暗潮涌动,拉着二弟挨着四堂哥坐下,把篮子里的田螺放在桌上,“我们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今早去田里施肥,看见水渠里的田螺甚是肥美,就捡了许多,我试着炒来吃,觉得滋味不错,送点过来给你们尝尝。” “五堂弟什么时候还会掌厨了,凑巧今儿我回来,有口福了。”四堂哥嘴上打趣,捧场地伸筷夹了个田螺放入嘴里嗦。尝到味后,眼睛就是一亮,然后也不说评论个好歹,只频频往碗里夹田螺。 其余的人看江璟安那模样,也晓得定是好吃,纷纷动筷要试试。 这一试,就彻底停不下筷子了。 众人吃的头都不抬,根本没空招待他们两。 江璟云也没觉得不自在,本就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巧,吃饭要紧嘛。 看见大家都喜欢吃,他还得意洋洋的在旁边道,“好吃吧,不是我自夸,吃过的都说好。”时不时地,还要在旁边指导两句吃法:“吃前先嗦一口那个汁,再吃肉,这样滋味更好。” 众人连连点头,就着这碗田螺,吃的肚饱皮圆,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叔咂咂嘴,“璟云你这手艺可真不错,还没人把这田螺做的这么好吃过,要是再配点小酒,就更美了。” 莫氏拧了下小叔的胳膊,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喝什么酒,也不摸摸自己兜里有几个钱,天天就知道充大头,往外头撒钱。” “你又说这些作甚!”江小叔低声轻斥,“侄儿们都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我作甚!”莫氏突然扯着嗓子嚷道,像突然被点燃的炮竹,声音尖锐高亢,“你看看老大,一天天的跟个木头似的,都已经十六了,因为凑不够彩礼到现在都没说上亲!老二呢,都去给人当两个学徒了,本事都没学到,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熬出头!你倒好,天天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别人的事,那点子家底都给掏完了!现如今家里穷的都叮当响了,你是不是还想往外撒,让我们怎么活,我怎么这么命苦,呜呜呜……” 整个屋里没人吭声,只剩下莫氏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江璟云听着没什么反应,生活早就练就他城墙厚的脸皮,这么几句话不痛不痒。但二弟年纪小尚小,受不住气,听闻蹭地就站起身来想往外走。 江璟云忙起身拉住,眼神示意弟弟再等一下。 他朝着主位的两人深深作揖,“近来因我家的事,劳长辈们操心了。大恩大德,璟云铭记于心,定不忘相报。” 怕他们觉得自己说空话糊弄了事,江璟云指指桌上已经吃干净的碗,将他的打算大概说了下,“近来我已寻思着做点买卖,也好挣口饭吃。堂哥你在镇上做工见识广,不如帮我看看像这种吃食儿,可行么?” 第5章 闹剧开始后,三堂兄江璟宏早就借着收拾碗筷,缩在厨房里不出来。四堂哥江璟安倒是站在旁边,尴尬地打着哈哈,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又不晓得如何开口。 如今见江璟云问起,江璟安只略微思索,就拍大腿激动道:“可行,我从未在镇上见过卖田螺的,镇上的达官贵人都不缺钱,没准就爱这些新奇又好吃的吃食儿,肯定能大卖!” “那就承您吉言了。”江璟云笑着应道,也不管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悄悄掰开旁边二弟袖子下紧握的拳头,起身告辞道:“天也不早了,就不叨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江老三闻言也跟着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往外走,“叔送送你们。” 一同走到门口,江璟云便拦着小叔不让再送,“天黑,路不好走,叔您就送到这吧,跟侄儿无需如此客气。”说着顿了顿,似是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直白地说出来,但江璟云的处世之道告诉他:谈钱伤感情,但不谈清楚伤害加倍。 所以他还是悄声跟小叔保证,“您放心,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定不让您难做。” 小叔只叹了口气:“你婶娘没坏心,只是家中老大老二都没甚出息,她自个儿生璟安时伤了身子,常年离不开药罐子。这回是兜里没钱心里急了,说的气话,你莫跟她计较。小叔也晓得你不易,银钱的事不急,慢慢来。” 江璟云点头应是:“我晓得的。” 从小叔家出来,天刚刚擦黑,但为防二弟摔倒,江璟云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回走。 虽然路上没个人影,但伴着稻田里一片蛙声,也不觉得害怕,他甚至有闲心就着蛙鸣哼上几句小曲儿。 江璟林眼神复杂,看着没心没肺的大哥:“哥,婶娘那样子说,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江璟云趁机教育自家弟弟,“你要知道,别人愿意借你,那是看在往日的情分,那我们尽快的还回去,也是本分。不管态度如何,借了就是借了,咱要知恩图报,可不兴做白眼狼,晓得不? 二弟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算了,你还小,知道个理儿就行。”江璟云摸摸狗头,“不慌,凡事有我呢。” “哥,那咱们真卖田螺么,能赚到钱吗?” “先试试呗,不行咱就再换个法子嘛。树挪死,人挪活,咱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江璟林紧皱眉头,满脸不赞同,“可是——” “别可是了,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啰嗦。”江璟云推着他往前走,“快走快走,天都黑透了,再不回去,两个小的在家里该害怕了。” 说起弟弟妹妹,江璟林也顾不上那还没影的创业大计,拉着他哥着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两人还未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他家院门前,家里还隐约传来小妹的哭声。 听的人心里就是一紧,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古代的人因吃得不好,多多少少都有些夜盲。 两兄弟疾走两步,凑近才发现站门口的正是隔壁未曾谋面的邻居,江璟云的救命恩人,萧穆琰。 只见此人身穿一袭黑色粗布短揭,身材修长,腰背挺直,脸庞黝黑而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紧抿着,正略带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看清是江家两兄弟,主动开口解释,“我回来时听闻哭声,里面又是漆黑一片,担心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长的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漠面孔,却是个热心肠,江璟云暗道。 “应是我两回来的晚了些,家中的孩子害怕。”江璟云连忙打开锁着的院门,高声往里喊,“小妹,哥哥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炮弹就从屋里冲出来撞上江璟云的小腿。 后面紧跟着一脸苦相的三弟,“天刚黑,小妹就开始哭,一直闹着要找大哥,怎么哄都不听。” “是大哥的错,本想着送完东西就回来,没想到耽搁了一会。”江璟云抱起哭得打嗝的小妹,给她顺顺背,“不哭了哈,咱家小妹这么可爱,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嗯。”小妹哽咽地应了一声,埋在江璟云脖子里不愿抬头。 江璟云心疼的摸摸小脑袋,这回是他考虑不周,小朋友本来就没安全感,这次又被吓到了。 门外的萧穆琰看见人似乎并无大事,转身欲走,“既然无事,那我先回去了。” 江璟云忙拦住恩人,“萧大哥刚从山上下来,想必还未用饭吧,现在天色已晚,回去冷锅冷灶的也麻烦,不妨留下来,用些饭菜再走吧。” “就是就是,萧大哥你留下来吃个饭吧,我哥做的菜可好吃了。”二弟也出口挽留。 萧穆琰的脚步顿了顿,似是在犹豫。 江璟云见状忙道,“正好我近来想寻摸着做些买卖,萧大哥你见多识广,可否向你请教一番?” …… “好。” 第5章 成功留下恩人吃饭,江璟云去厨房将预留下来的田螺和米饭热了热,再简单凉拌个黄瓜,就给端上了桌。 “粗茶淡饭,你凑合吃点。”说完又怕客人误会是残羹冷炙,解释道,“都是用前特意留出来的,没人吃过。” “无妨,本就是我叨扰了。”萧穆琰颔首。 一开始动作还稍显拘谨,但估计是在山上吃的简陋,等尝了几口品出味来,手下的筷子便开始舞的飞快,桌上一片风卷残云。等扫净桌上的饭菜,萧穆琰才回过神,神情略微尴尬,“咳,未曾想江兄弟还有如此手艺,见笑了。” 江璟云抿嘴偷笑,这酷哥怎的还有些憨。 萧穆琰耳朵微红,蓦然想起一开始江璟云留客的说辞,转移话题:“刚才未来得及问,不知江兄弟想打听些什么?” 江璟云原身是个两耳不望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对买卖等商人行事更是一窍不懂,所以只拥有记忆的他,对于实际的情况并不了解。 他简单地跟萧穆琰讲了下卖田螺的打算,顺便想打听下市集上的情况。 “镇上吃食多集中在西边坊市,摊位根据大小有三到十五文不等,若是农货进城需缴三文的税,商贾则按量算,至少十文起,具体的看城卫规定。” 大历朝并不限制商业发展,相关管理制度也较为完善,镇上治安也不错,就是市集上三教九流人员复杂,恐这读书郎不能应付。萧穆琰想了想,终是有些不放心,“正好我明日需去镇上卖这次带回来的猎物,江兄弟不如同去看看?” “真的吗?同去同去!”江璟云眼睛亮闪闪的,黑夜中也格外的闪耀动人,“萧大哥你人真好。” 萧穆琰失笑,这江家大郎以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谨言慎行的书生模样,大病一场后,性子跟以前不同,更显活泼。 倒是有些可爱。 “那便明日卯时,门口见。” “明天见。” ——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江璟云就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在灶上小火给弟妹们熬上稀粥,生啃了个红薯填肚子,嘱咐听见声响已经醒来的二弟几句,才背上竹篓出门。 昨晚萧穆琰回去后,他好不容易才哄好闹着要一起去的小妹,又仔细交代了留在家中的二弟三弟,不然今天这门还真不定能出去。 太阳未出的早晨还算凉快,刚打开院门,就看见前面身形挺直的背影。 江璟云快走两步,“萧大哥早,抱歉久等了。” “无妨,我也是刚出门。”萧穆琰见他来了,拎起地上竹篓背上,“走吧,趁着天凉赶紧进城。” 江璟云应声跟上。 萧穆琰的竹篓很大,里面塞着满满当当的,三只已经不动弹的灰兔,一只绑着四肢还在呦呦叫的野鹿,竹筐下还绑着两只野鸡。 “萧大哥你好厉害,能抓到这么多的猎物。”江璟云崇拜的看着,他要是有这能耐,还愁饿肚子么。 “运气好,凑巧碰上了。” 呃,少年,你这种聊法我没法接话啊。 毕竟,就是猎物站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抓得住。 江璟云看着他背上沉甸甸的竹篓,“会不会很重,我的竹篓还空着,要不我给你拿一点吧。” 说着便想伸手,却被萧穆琰侧身避过,“不用。”说完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又解释道:“去镇上需得翻过前面这座山,山路崎岖,你负重难以行走,我已经走惯,不碍事。” “哦,行。”江璟云悻悻地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气氛有点尴尬。 不过很快江璟云就没精力关注这些了。 因为这山路,实在是太太太难走了。 山路狭窄陡峭不说,地上还有硌脚的石子,脚隔着布鞋都硌的生疼,路两边的杂草还时不时绊他一脚。 闷声坚持走了一个时辰,江璟云就走不动了。 整个人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双腿如同筛糠般有节奏的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像破烂的风箱一样呼呼地拉扯着。 第6章 萧穆琰见状,领着他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坐下,贴心地递过来一个水囊,“休息一下喝口水,一会过了这个山坳就往山下走了,下山后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江璟云听完,眼前就是一黑:完全没感受到安慰! 两人静静地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萧穆琰就想继续赶路,低头刚想询问江璟云是否可以继续走,就见他煞白着小脸在那咕哝:“钱难赚,屎难吃,山路难走,我难活……” 看他这样子,萧穆琰略有些为难。 平时的话萧穆琰倒是可以背江璟云走,但今天拿着猎物有些不便……正想着要不劝他再休息一会,就见江璟云蹭地站起来:“我们走吧!” 萧穆琰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腿还在抖的少年,“要不今天你别去了,下次我再带你去?” “不用,我可以!”江璟云给自己打气,“半途而废的话,前面的路我白走了,这种吃亏的事可不能干!” 拄着根随手捡的木棍,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咬牙暴走一个半时辰,江璟云终于看到了古代的城镇。 古朴而庄重的灰色城墙,高高矗立围绕着整个城池。 走进城门,可以看到长长的街道一直延伸至远处,路两边参差错落的排列着绿瓦红腔,横出的檐角上各种茶楼、酒肆、当铺的招牌旗号随风飘扬。 车马粼粼,人流如潮,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华盛景。 “走这边,”萧穆琰拉着看迷眼的江璟云往西市方向走,“先跟我去市集把猎物卖了,我再带着你在附近转转,你看行不?” “嗯嗯,都听你安排。”江璟云眼睛乱转,小鸡啄米。 西市的市集看起来比主街更为杂乱些,街道的两侧都是大小不一的摊子,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多是吃食或一些日用杂物。 萧穆琰领着江璟云来到一处空地,交了五文的摊位钱,便把猎物一一摆出来。 野兔野鸡在市集上倒算常见,普通人运气好时也能逮到,但是野鹿很少能看到,刚一摆上,还未吆喝,就有好几个人瞧见围了上来。 “这鹿不错,怎么卖?”围上来的一个衣着光鲜、大腹便便的商人问。 “鹿六两银子,兔子三百文一只,野鸡一百文一只。”萧穆琰硬邦邦地报出价格,便不再开口,也不说些好话招揽一下客人。 “哎哟,这么贵啊。”富商李大贵也不在乎卖家的态度,山野汉子,行为粗俗点也很正常。 富商凑近瞧地上捆着的野鹿,鹿约莫才一岁多,正是肉质细嫩肥美的时候,更难得的是,这是一头活鹿。李大贵馋这一口许久了,今天凑巧给遇上,心中暗自窃喜,面上却不显,“小老弟,你这鹿太小了,没什么嚼头,你看四两五钱银子卖不卖?” “不卖。”说着便想把已经挪到对方面前的鹿放回摊位中间。 “哎哎哎,别急啊,价格好商量嘛!” 江璟云瞧着救命恩人那不善言辞的样子,料想也不是做买卖的料。他轻轻推开萧穆琰,稍微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这位老板,这价钱已经很实惠了,您看这野鹿肉质嫩、鲜、活,再大肉可就柴了。要是买回去或是焖煮或是烧烤,味道都极好,再配上美酒,岂不快哉!也就我们今儿个急着卖,不然拿去那些酒楼饭馆吆喝,卖个七八两银子也是可以的。你要是错过这家,可没有了啊。” “你这小兄弟真是口齿伶俐,这鹿我要了。”野鹿的确难得,兜里也不差这点钱,只是商人本性想讨点便宜罢了。 “好嘞,您要不要再来个野兔野鸡,这山野长的可别寻常家养的别有一番滋味。” “行,那就各来一只吧。”李大贵大手一挥。 “老板大气,承蒙惠顾一共六两四钱。”江璟云麻利地接过李大贵递过来的钱,点了下数目没问题就转手交给萧穆琰,笑眯眯地向大主顾挥手道:“欢迎下次再来啊。” 看有人一出手就买了大半,四周围着凑热闹的人中也有不少不缺钱的,你买一只我要一只,不一会儿,这次的收获就全卖出去了。 江璟云羡慕极了。 果然,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哪里都能活的很滋润。 萧穆琰看着江璟云眼巴巴的眼神,想了想,拿出半贯钱放在他手里,“喏,这是你今天的酬劳。” “嗯?”江璟云看看掌心的铜钱,忙推回去,“这可要不得,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还欠着萧大哥你钱呢,那还能再要的理?” 萧穆琰蹙眉,似是不解:不是很想要么,为何拒绝? “我只是佩服萧大哥很能干,没别的意思。”江璟云笑笑,转头四处张望了下,转移话题,“既然卖完了,那我们到处逛逛吧?” 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下,萧穆琰道:“走吧。” 萧穆琰先去包子摊花十六文,买了两个素包子两个肉包子,然后带着江璟云逛起了西市。 两人一边啃包子一边逛,途经各个摊位江璟云都凑近瞧了瞧,暗自记下各种物品大概的价格。 路过肉摊的时候,江璟云花五文钱买了几根猪筒骨。这东西被屠夫剃的干干净净,一点碎肉也没有,但胜在便宜,买回去炖汤给大家补补,没有肉,骨髓也是很香的,还能补补钙。 最让人惊喜的是,摆在那没有人要的猪下水,只需要一百文钱。 这时候的烹饪方式还比较简单,常用的只有蒸煮煎烤。现代常用的香料,放在古代大都还是充当药材使用。对于下水都嫌脏臭难以处理,费工夫煮出来的味道更是腥臊难以下咽,所以基本都没人会买,价格十分低廉。 江璟云看见了,激动地呆毛都立起来了。 别人不会他会啊,多低的成本啊,发财之路在向他招手! 麻利地将肉摊上的两付猪下水都打包,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去药铺买桂皮、香叶、白芷等香料。 然后,就蔫了。 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 呜呜呜,果然天上不会白掉馅饼。 如果真掉了,不是要钱,就是要命。 今天也是艰难求财的土拨鼠。 嘤。 第6章 心疼归心疼,最终江璟云还是将香料、黄酒、调料等需要的东西全给买齐了,总共花费一两三钱,掏钱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哦,钱还是萧大哥上次借剩下来的。 想想就觉得人生艰难。 但当前最艰难的,还是回去的路。 耗尽江璟云的洪荒之力,途中还被萧穆琰背着走了一段,才终于走完这段山路。 回到家,屁股刚碰到凳子,人就累地瘫成一条死狗,动弹不得。 但是,该干的活还等着干呢,躺在那里活只会多几分,不会少一毫。 稍微休息过后,询问了下家里的情况,听到小孩们都已经自行煮了红薯吃,甚至已经去水渠里捡了一盆的田螺回来,江璟云大感欣慰。 虽然家中贫苦,但是我家的小孩是真乖啊,不努力怎么行,只能挣扎着起来忙活了。 先是将猪筒骨在热水中煮出浮沫和血水,捞出洗净后重新倒入清水,加入葱片、葱段,大火煮沸后小火慢炖,然后让二弟在旁边注意着火势,自己去忙别的。 开始处理买回来的猪下水。将猪肠翻过来用刀刮洗干净,接着用草木灰将之反复多次搓洗,然后在热水里清洗几遍,剩下的猪肺、猪肚、猪心、猪肝也按照各自的方法分别清洗干净后,放入沸水锅中加入葱、姜煮断生,祛除血腥味后用清水洗净。 接着就是刷洗田螺,剪田螺。 最后是调制卤汤。 将熬制了几个时辰的骨头汤倒出一半,加入卤料包,加入清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熬制出香味,用酱油调色,再加入黄酒、盐、糖等配料,然后就能得到一锅香喷喷的卤汤。 等江璟云将所有的猪下水卤制好,田螺炒好,他的手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 吩咐二弟给隔壁的萧大哥送了一份田螺和卤下水后,他们家也开饭了,三个小孩低头吃的喷香,只有江璟云累得食不知味,连夹菜的手都在抖。 好不容易吃过晚饭,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江璟云往床上一躺脑袋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江璟云浑身酸痛,像被车碾过了一样。 全靠坚强的意志(贫穷),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将昨天卤好的猪下水和爆炒田螺,分别用家里硕果仅存的两个瓦罐装好放入竹篓,江璟云再一次出门往镇上去。 才出院门,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萧大哥?”江璟云疑惑,昨天才赚了一笔,今天这么早就要上山狩猎? “嗯,”萧穆琰默默接过他的竹篓背上,“我跟你一块去。” “哦,是放心不下我这个弱鸡啊,真是个老好人啊,这种人是不是路过倒伏的树也要扶一下啊?”江璟云没良心的腹诽,不过也没有不识趣的拒绝,毕竟他也担心自己应付不来,有熟悉可靠的人在,也有个依仗。 第7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是弱鸡他自知。 历经两个多时辰,再次痛苦地走到镇上,已经是巳时三刻,快到午饭的时候了。 江璟云没有直接去西市固定摊位处,而是选择在店铺较多的主街叫卖。 “好吃的田螺,好吃的卤味,美味的下酒菜,走过路过别错过咯~” “哎,小兄弟,你这卖的什么?”杂货店的王掌柜闻着空气里飘来的香味儿,忍不住喊住江璟云。 “爆炒田螺和卤味,可以先试吃,您满意了再买。”江璟云端着另外装来让人试吃的小罐子,夹了两只田螺和一块卤味放在提前裁好的芭蕉叶上递过去,“您试试,保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掌柜先先夹起那片猪大肠,挑挑眉,“这是猪下水?这能吃吗?” “当然了,放心吃,这是我们用十二道工序洗净后用独门秘方烹制的,你绝对没尝过的美味。”江璟云张嘴就是满口胡吹。 王掌柜仔细瞧了瞧,的确洗的很干净,上面也没有什么脏污,闻着味道又实在是香,他忍不住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又把那两个田螺给吃了。 “小兄弟,你这吃食怎么卖?”王掌柜咂咂嘴,自入夏以来,自己就一直食欲不振,不知肉味,连日来已经消瘦了许多,今天尝到这新鲜吃食儿,田螺麻辣鲜香无腥味,猪大肠口味浓郁,酱香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爆炒田螺十五文一份,卤味是猪肺、猪肚、猪心、猪肝、猪肠这些混着卖的,三十文一份。”江璟云迅速报价。 “各来一份!” “好嘞,承蒙惠顾一共四十五文。”江璟云示意萧穆琰打开大瓦罐,各勺了一碗的量到掌柜的碗里,递过去时不忘补充,“稍微热一下味道会更好哦。” 旁边与杂货店交好的张裁缝,见王掌柜这么爽快掏钱买了,也凑过来,“真这么好吃?让我尝一口?” 王掌柜却将碗一收,往厨房走,“不给尝,自己买去。” “这铁公鸡,还是这么小气!”张裁缝白了王掌柜一眼。 但多了这么多年邻居,也晓得这人的嘴挑,既舍得掏钱买,那定是好吃的,想罢也不说先尝尝,就向江璟云招手,“小兄弟,这也给我各来一份。” “好嘞,谢谢惠顾,一共四十五文。”江璟云同样麻利地给勺好两份递过去。 就这样,邻里相近交好的,瞧见你买了,那我不得来一份尝尝,陆陆续续就卖掉大半。 一路走一路叫卖,转眼时间已经过午时。 田螺因为量少已经卖完了,江璟云看着剩下的卤味,决定先去吃个午饭再说。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挑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干净的面摊,叫老板上了两份素面。 江璟云在热腾腾两碗面上各勺了一大勺卤肉,看着自备的丰盛面码,他十分满意:“辛苦萧大哥今天陪我,这顿我请。” 萧穆琰也不跟他客气,端起碗就开始吃,虽然昨晚已经尝过一次,但再吃一次还是让人感到惊艳。 嚼劲十足,卤味浓厚,麻辣鲜香,回味无穷。搭配素面更是浓淡相宜,不一会儿便吃完了一碗。 江璟云看萧穆琰似是还未吃饱,让面摊老板再上一碗素面,重新给码上卤味。 又上演了一番舌尖上的美味。 周围的人瞧着忍不住了,围上来搭讪,“小兄弟,你们吃的什么,怎恁的香?” “独家秘方卤下水,包你香的舌头都能咬掉,吃一回想第二回。”江璟云指指面前的大海碗,“十文钱一勺或是三十文一碗,要不要来点?” “给我来一勺。” “我这也要。” “这来一份。” 镇上五文钱一个肉包子,现在十文钱就能得一勺肉,虽然是猪下水,但是香啊。 不差钱的自己要一勺拌面,甚至吃了觉得好的还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家里尝尝;缺钱的两三人凑一勺分着吃,也能沾点肉味儿。 不一会儿,江璟云便卖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一点便宜打包卖给了面摊老板,今日的卤味便全部卖完。 提前跟萧穆琰说明需要晚些时候才能还钱,对方表示无碍后,江璟云先去杂货店给家里的小孩买一小包稍微有些散碎的点心块,又去肉摊买了两付猪下水和几根猪筒骨,便美滋滋地回家了。 归途,又是重复的痛苦之路。 但数钱的时候很快乐,去除成本今天这趟赚了二两银子有余,卤水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且越煮越香,所以利润应该比这还多一些。 所以这个买卖还是可以做的! “嘿嘿嘿嘿,嘿嘿嘿……赚到钱了。”江璟云捧着钱夹子在那傻笑,行动间不小心扯到身上的肌肉,不禁痛呼出声。 真是痛并快乐着。 将数好的二贯钱装在小木箱里,小心翼翼地藏到床底下,抬头就看见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想起刚刚自己的傻帽行为,江璟云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把在镇上买的点心块拿出来,分给三个小朋友甜甜嘴。 逗了逗几乎两天没见粘着他不放的小妹,又夸了夸懂事帮忙捡田螺刷洗田螺的二弟三弟,将一家大大小小都招惹了一遍,江璟云便带着三小只干起下午的活。 在江璟云这里,没有年纪小就不用干活的道理。 家是所有人的责任,不是一个人的付出,每个人为了过得更好,拼尽全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才能经营好一个家。 所以他会鼓励弟弟妹妹们积极帮忙,也会在过后给予适当的夸奖和经济允许范围的奖励。 累死累活的处理完猪下水和田螺,就着这两道菜,再随便炒个青菜,简单的解决了晚饭,不堪重负的江璟云又又又累得躺下了。 第二天还是一如既往,一大早,萧穆琰就陪着他出摊。 刚到镇上,还未开始叫卖,昨天买过的客人们,闻着味儿就寻来买,且一个个买的分量比昨天还多,不到中午,他们带的一大瓦罐卤味就已经全部卖完。 乐的江璟云嘴都笑歪了。 虽然知道,过了这头几天的新鲜劲儿,可能就没有这么好卖了,但不妨碍他今天高兴啊! 浑身都是兴奋劲儿的江璟云,跑去肉摊买了明天要卖的两付猪下水,还豪气地割了一块肉。赚钱了,买点肉回去让家里都尝尝肉味,顺便邀请了帮了不少忙的萧大哥来家里吃饭。 萧穆琰没有拒绝,不过去的时候,又拎了一只鸡过去。 就着这些菜,江家四兄妹,吃上了自家里出事以来最好的一顿。 第7章 第三天,萧穆琰就没再跟着江璟云一起出摊了。 虽往返的路有些难走,但跟着走了三天,眼瞧着江璟云已经能勉强应付,做买卖时更是游刃有余,萧穆琰便放下心来,现如今正是猎物膘肥肉多的时候,耽搁了两天,也该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跟江璟云简单交待下,隔天一早,他便独自一人上山去了。 只剩江璟云,每日勤勤恳恳地往返叫卖。 就这样连续卖了十来天。 一天早上,江璟云来到镇上时,发现已有人也在沿街叫卖,周围还围着不少人。 凑近一看,原是跟他一样,卖田螺和卤味的,而且比他还便宜,田螺只要十文一份,卤味二十五文一份。 叫卖的人看见江璟云,眼神躲闪,神情略有些不好意思。 江璟云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爆炒田螺做法并不难,尝过的人都能猜出大概的配料,照着炒也能大差不离。 幸运的是这时候人们还没有使用香料的习惯,可能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江璟云用的好几种配料,现在都还在药店里发挥它的药用价值。所以即使做法样子仿的也有几分像,但由于配料的不齐,做出的味道还是有些出入的。 不怎么在意味道的人当然会选择更为便宜的价格,但常年接触美食的老饕们,还是能尝出味道的不同,且这些人也不在乎这点价格的出入。所以,虽然损失一部分客户,但是江璟云的生意并没有变得很差。唯一的麻烦就是,效仿的人多了,江璟云买猪下水的成本都被提高不少。 “看来还是得想些新菜式才行……”江璟云暗道。 此时他还只是琢磨着新样式,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的到来。 卖完卤味,已是申时一刻。 江璟云如往常一样,先去买了需要的东西,便往家里赶。今日卖完的时间有点晚,再不回去,家里的小孩又该担心了。 出城门,往山的方向快走不到一刻钟,在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径,他被三个衣冠不整、流里流气的地痞混混拦住了去路。 江璟云停住脚步,神情警惕地看着面前三人,“几位兄台这是……” 三人中长得跟瘦猴似的捻捻手指头,张嘴就是满口黄牙,“哥几个最近手气不太好,手头有点紧,看你每日赚的不少啊,想借点银子花花……” 第8章 江璟云瞧了瞧对面,这三人虽被酒肉掏空的样子,心里稍微衡量了下,拼死一搏或许能逃脱,但如果能用钱打发,那就更好,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他思索一番,将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身体时刻防备着:“不知三位爷想借多少?” “他问借多少?哈哈哈哈哈哈……”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对着江璟云的放肆狂笑,仿佛他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其中那个看起来最为强壮的混混,满脸横肉不客气的说道:“当然是全部,把你的钱都给我交出来!” “老大,这小子每日卖的吃食很是赚钱,不如我们让他把方子也交出来,咱们拿去卖了也能得一笔不少的银子。”旁边的矮子眼神贪婪的上下扫视,似是看一块待宰割的肥肉。 “嗯。”那个老大应道,眼神凶神恶煞地盯着江璟云,“听到没有,把钱和方子都交出来,还能饶你一命,不然,哼……”说着掰掰手腕,作势就要围上来。 啧,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江璟云暗道倒霉,今日出门忘看黄历了。 他抬手制止对面的靠近,“大哥们别急,我这就掏钱!”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 看见钱,那三个混混的眼睛瞬间亮了,嘴上却嫌弃道:“就这么点?你小子可别想耍花招,不然让你见识下爷爷们的手段!” “不敢,不敢。”江璟云嘴上应付,人慢慢蹲下来,手摸向鞋子,脸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嘿嘿,我怕钱被偷了,藏了些在鞋底,你们等一下,我这就拿出来。” 三人似是有些嫌弃,隔了几步停了下来,催促道,“赶紧的!” “诶,诶,就好。”江璟云敷衍,手趁着摸鞋子的时候偷偷抓了一把地上的泥,“这就是我全部的的钱了,给你!”说着便把手里的混着泥的铜钱往三人脸上一撒,撒腿就跑。 “唉哟,我的眼睛……” 听着背后三个混混的哀嚎声,江璟云头也不回,拼命往山里钻。 混混老大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巴,踹了一脚旁边瘦猴的屁股,“还不快给我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江璟云仗着每日来回对山路的熟悉,偶尔还能借着藤蔓绊一下后面的追兵,就这样慌里慌张地在山里乱窜,一个时辰后,终于甩脱那三个混混,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突的旁边闪过一个黑影…… ****** “江璟云,你在哪?” “五弟……五弟你在哪里?” “侄儿,听到应大伯一声。” “大哥,你在哪啊?”江璟林举着火把,双眼通红,显然已经哭过,喊人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旁边跟着出来一起寻人的江大伯,拍怕江璟林的背,“莫慌,许是有事耽搁了,你大哥可是有道长算过的,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许是天黑在山上迷路了,我再往前找找看。”说罢,萧穆琰便迈开脚步往山里走。 今日下午回来时,见隔壁院门未开,想着许是江璟云还未回来,也不在意。未曾想,快傍晚时,隔壁的的江兄弟的弟妹来敲门,神情慌张的说他们大哥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他才觉得事不对。 找人还是人越多越好,吩咐江璟林跑去大伯家喊人,萧穆琰拎上平时山上的背包便出门去寻人。 等众人一直寻到第二座的山脚下,才遇到了满身泥污,杵着木棍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江璟云。 江璟林看见江璟云,瞬间没忍住,哭嚎着扑向他,“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呜呜呜……” “诶,诶……别扑!”江璟云连忙闪开弟弟的飞扑,免得自己伤上加伤。 萧穆琰过去扶着,低头看他的腿,眉头紧皱:“你的脚怎么了?” “侄儿咋啦?”江大伯听他受伤了,忙快步走过来,看到江璟云红肿的脚踝,“怎的扭到脚了,疼不疼?” “唉,别提了,回来的路上遇到打劫的混混,被抢了银钱,他们还想抢我的方子。”江璟云苦着脸,想想就觉得自己倒霉,“好不容易逃脱,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兔子给吓一跳,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脚给崴了。” 那时候天都黑了,他差点在满是树木的山里迷失方向,幸好在高处远远地看见火光,才循着光亮走了回来。 萧穆琰背对江璟云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江璟云看着面前宽阔雄厚的后背,怔楞了下:救命之恩,一次次的无条件的伸出援手,但凡他的性别换一换,都得以身相许了吧? 前面的人蹲了会,发现身后没动静,转过头看他。 江璟云这才反应过来,忙趴上去,手攀在他肩膀上,凑近低声道谢:“谢谢萧大哥。” 气息拂过耳朵,那因常年暴晒而变得有些黝黑的皮肤,渐渐红了。 江璟云没注意到。 他扭头看了下自家紧贴着萧穆琰旁边走的弟弟,“别哭啦,我这不是没事嘛,这次是我大意了。你等着,等我向萧大哥学几招,到时候把那些坏人打的落花流水。” “嗯。”江璟林哽咽,用衣袖擦擦眼泪,“我也要学,我帮大哥打他们。” “都学都学,”江璟云满口答应。学几招也好,不容易被人欺负,还能强身健体。 两人也不说问问在场的萧穆琰本人,就自顾自将这事定下,反正萧大哥这热心肠肯定不会拒绝的,大不了到时候,他死缠烂打,再多做点好吃的当学费嘛。 未来的武学师傅,萧穆琰,一路都没吭声。 到江璟云家里才把人放下后,转身就往自己家走,只留他坐在那丈二摸不着头脑:我们这两学生这么可怕的吗?跑的这么快。 算了,不要紧。 他看了看四周,要是以往,两个小的早就黏黏糊糊的围着他嘘寒问暖,特别是小妹,没准还会哭着鼻子要抱抱。 今个儿是怎么都没见着人?天太晚已经睡了? 同行的江大伯一家跟着回来,看他疑惑地往家里看,恍然想起,“你不在家,两个小的害怕,已经接去我们那了,你大伯娘在家看着呢,别担心。”说着又看看天,“天这么晚了,估计都睡下了,明日再让他们回来吧。” 天不早了,既然江璟云没啥大事,他们也先回去了。 江璟云谢过大伯一家,一群人为他跑了一晚上,他想请大家吃个饭。虽还在孝期不能大肆宴请,但是家人间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起初大伯还不答应,他耍赖拉着大伯的手不放,定要答应了才让他们回去,江大遭不住才应下。 送走大伯他们,刚想吩咐二弟去关院门,就看到去而复的返萧穆琰,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你的脚需要冰敷,但现下天热没有存冰,我家打有一口井,井水冰透清凉,可以用来敷一下。” “谢谢萧大哥,”江璟云有些不好意思,将二弟递过来的帕子放在井水里浸湿,“总是麻烦你。” “顺手而为,不必介怀。”等看着江璟云将脚敷上,萧穆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常用的跌打酒,你拿着,明日起来后用它将脚踝的淤血用力揉开,才能好得快。”说完又想到他家二弟年纪尚小,力道不足也不会用巧劲,江璟云自己又不方便,补充道:“我明早再过来。” 第8章 一夜无事,转眼天明。 第二日一早,萧穆琰便敲响了江璟云家的门。 涂上跌打酒,用巧劲将他脚踝的淤青揉开,疼的江璟云的咿呀乱叫,听得萧穆琰耳朵尖都红了。 “淤青得揉开才行,你忍着点疼。”萧穆琰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江璟云在六月的天痛的满头冷汗,小脸煞白。 道理他都懂,可是疼也是真疼啊。 察觉脚上力度的减轻,猜想是自己嗷的太大声,萧穆琰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江璟云知道这也是为他好,他嘴唇紧抿,强忍着痛:“我能行,你用力揉吧。” 为稍微转移下他的注意力,萧穆琰问起昨日的事,昨日因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还未来得及仔细问。 江璟云将来龙去脉都详细都说了一遍,当说到三人的相貌特征时,正在揉脚的萧穆琰眼神微眯,暗暗在心底一一记下,却在他看过来时,低下头掩下眼底的闪烁。 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将脚上的淤血全部揉开,江璟云的脚看起来又红又肿,十分可怖。 “嘶,看着像只大猪蹄。”他咂咂嘴,嗯,有点馋红烧猪脚了。 萧穆琰在一旁笑,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我一会儿要去镇上将这次的猎物卖了,需要帮你带点什么吗?” “有,有,有,帮我买点东西。”江璟云连声应道,“最近大家帮了我许多,我心里十分感激,所以想请大家吃个饭,尤其是萧大哥,你可一定要来。” 不过说是请客,最近赚的钱扣除了需要还债的部分,也没剩几两,他抠抠搜搜地在那掰手指头,“帮我带一条五花肉、两只猪蹄、一付猪下水,再帮我买些卤料。”最近老有人跟着江璟云,想偷偷抄卤味方子,他都不敢去药铺,家里的都快用完了。 第9章 说完当着萧穆琰的面从床底下掏出小金库,每次江璟云卖完卤味,都会去钱庄将零散的铜钱兑成碎银,如今银子已经在箱底铺了浅浅一层,他从中拿出十五两的碎银,递给萧穆琰,“这十两是还萧大哥你的,剩下的五两用来买东西,多退少补。” “好。”萧穆琰爽快答应,伸手接过银子,“天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江璟云挥挥手道别。 送走萧穆琰,江家两个小的也从大伯家里回来了。小妹挨着江璟云哼哼唧唧好一会,直到他答应说最近都不出门,留在家里专心陪她,才高兴地跟大家分享从大伯娘那里带回来的番薯干。 说是在家养伤,但江璟云也没能闲下来。 大半个月早出晚归,回来忙完也是倒头就睡,如今在家歇着才发现,家里又脏又乱,杂草都半人高了,鸡毛满天飞。 这可忍不了。 斯是陋室,也得干净。 让弟弟妹妹们拔草的拔草,扫地的扫地,他坐在那里将全部人使唤的团团转,一顿忙活后才把家里打扫完。 就这样忙活到下午,才终于弄完。看着家里井然有序,干净整洁,江璟云心里舒服了。 小朋友们辛苦干活,晚饭他当然得做点好吃的犒赏一下才行。但家中……江璟云眼睛瞟向院里围着的那两只鸡,决定今天的加餐就是它了! 整天光吃不下蛋,宰一只炖汤补补身子! 选定今天的食材,他再次使唤弟弟去烧热水,自己磨刀霍霍向母鸡。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就看到萧穆琰已经背着一大篓东西回来,全是江璟云让买的肉和调料。 在三个小孩子一声声的“哇”惊叹中,萧穆琰默默地把竹篓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桌子上,拿完后又从怀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正在拔鸡毛的江璟云,“一共花了三两银子,剩下的二两还你。” “稍等一下,”江璟云用皂角洗干净手上的脏污,又用帕子擦干手才接过银子。 “麻烦萧大哥了。”江璟云低头道谢,无意间发现萧穆琰的手有伤痕,顺势就抓过来仔细查看,“你的手怎么了?” 萧穆琰伸出来的手有些破皮渗血,挽起衣袖的手臂也几块淤青。 江璟云皱眉,“这是怎么弄的,这得涂点药才行。” “猎物没绑结实,半路跑了一只,追的时候不小心弄的。”萧穆琰淡定抽回手,放下衣袖掩盖住,“没事,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江璟云疑惑,像萧大哥这种常年在山里游走的人,还能让猎物跑了?跑了就算了,追个猎物还能伤到自己?怎么可能,又不是他这种菜鸡! 有猫腻,他狐疑的瞟向萧穆琰。 “咳,”萧穆琰捂嘴轻咳,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们今晚杀鸡吃?” “嗯嗯,平日里大家都很乖,今日打扫卫生更是出了大力气,要做顿好吃的犒赏一下才行。”萧穆琰不愿意说,江璟云也不勉强,顺着话题往下说,“正好我闲在家里没事,准备炖个老母鸡汤,都补补身子。” “光线有些变暗了,”江璟云抬头看天,话题似不经意地拐了个弯,“话说萧大哥今天回来的是有些晚啊,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不是,你不在,那些人砍价砍的厉害,猎物不好卖,才回来的晚些。”萧穆琰哄他道。 “嘿嘿,那是,论砍价我没在怕的,下次我跟你一起去,保证你吃不了一点亏。”江璟云满脸得意洋洋,成功被带偏还不自知,还热情邀请道,“有点晚了,要不你今晚在这吃吧?” 萧穆琰看他那沾沾自喜的可爱模样,笑着摇头:“不了,你明日不是要请客么,到时候我再过来。” “也行,明天中午给你们看看我江大厨神的手艺。”江璟云仰头叉腰,鼻子朝天。 “行,那我等着。”说完便回去了。 这头的江璟云麻利的处理完老母鸡炖上,看天还有段时间才会黑,便吩咐二弟往大伯和小叔家跑一趟,请他们明日中午过来吃饭,“快去快回啊,别在路上贪玩耽搁了。” 江璟林白了自己大哥一眼,嘟囔道:“我才不会那样,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你是大孩子了。”江璟云敷衍道,拍拍二弟的屁股,“快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哼,我不和你说。”江璟林鼓着脸,扭头就跑了。 江璟云在后头坐着摇头,做老父亲无奈状,“哎,孩子大了,叛逆期啊。” 幸好江璟林已经跑远了,不然晓得自家大哥在那胡说八道,没准就气成河豚了。 逗完自己傻弟弟,江璟云浑身舒畅,哼着小曲开始处理萧大哥帮忙带回来的食材。现在天气炎热,也没有冰库啥的,要是生的放在那一晚上可是会臭掉,今天提前处理好,不容易坏放到明天还能更入味。 醋溜肥肠、红烧五花、红烧猪脚、胡椒猪肚鸡汤,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做惯了的卤味切盘,明日再炒个青菜,勉强凑个五菜一汤。 肉不多,但卤味管够,这已经是江璟云现如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宴客食物了。 旁边凑热闹的小妹和帮忙烧火的三弟有已经馋的流口水了,江璟云各给夹了一块肉他们尝尝味。 小妹一边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肉,一边眼睛闪闪地看着江璟云,“大哥,你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我可以再尝一口吗?” 三弟江璟风两口就将自己那份嚼碎咽下去了,吃的太快甚至没太尝出味,但是猛地点头应和小妹的话:真好吃!还想吃! 江璟云笑着刮刮马屁精妹妹的鼻尖,欣然接受他们的吹捧,十动然拒:“今晚只给你们尝尝味,再好吃我们也忍忍,等到明天和大伯他们一起吃,好不好?” 小妹看着那些好吃的,有点遗憾还要等到明天才吃,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哦,等明天和伯伯叔叔们一起。” “真乖!”江璟云忍不住抱起妹妹,亲了亲这段日子已经养出一点肉的小脸蛋,画起了大饼,“哥哥以后还会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给你们!” “哇,”妹妹毫不怀疑接下了江璟云画的大饼,竖起大拇指夸奖回去:“大哥你也好棒!” 江璟风不说话,但猛猛点头。 正当兄妹三人陷入互夸循环时,出去请人的二弟一脸愠色的回来了。 江璟云一瞧,哟嚯,老实弟弟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怎么出去一趟气的更厉害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江璟林闷声闷气回道。 “那怎么气成这样,跟哥说说,我帮你欺负回去。” 二弟还是不应声,一个人蹲小板凳那里闷闷不乐。 江璟云见江璟林不愿意说,只能无奈地先问这一趟的结果,“大伯和小叔他们怎么说,明日中午都过来么?” “大伯说他们家明天一定来,小叔……小叔家不来……因为……”江璟林支支吾吾地,似在犹豫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忍不住,憋出一句,“因为婶娘说她们不吃我们家的饭,让我们也别老去惦记他们家的东西。” “哦……,行,哥哥晓得了。”江璟云摸摸二弟狗头,安慰道:“辛苦你跑这一趟,让你受委屈了,下次我亲自去。别气了,小小年纪老生气长不高,咱们先吃饭!” 原打算邀请大家伙吃顿饭,一来是真心感谢大家近来的帮助,二来也是因为他现在腿脚不便,想趁着明日人齐,正好把该还的债一块还了,没想到被误会是上门打秋风的,倒让二弟受了委屈。 算了,明天还是他亲自跑一趟。 第9章 隔日一早,江璟云把家里的餐具全翻出来,发现桌椅碗筷都不够用,正琢磨着去哪家借一些用用,就看到大伯娘拎着一篮子的碗筷,领着扛着桌椅的大堂哥二堂哥过来了。 还未进门,就听到大伯娘爽朗的声音传来:“听说咱家的大厨今天要露一手,我想着早些过来还能偷个师,这是赶上了吧?” “没赶上,大哥昨晚就做好啦,我尝了,可好吃啦。”江璟云还未开口,粘着他的小妹就先开口回了。 “哎呦,这么好吃啊?”大伯娘放下篮子,抱起乖巧可爱的小妹,“分一点给大伯娘尝尝好不好?” “好~哥哥说了,等大家来了,就可以吃了。”小妹边说边滋溜口水,还伸出手指给大伯娘比划,“昨天大哥只给我尝了亿点点,不过超级好吃的。” 江璟云听着小妹的童言稚语,捏捏小馋猫的鼻子,笑着跟大伯娘解释,“天热我怕放坏了,昨晚就预着先做好,做的菜都是耐放的,先做好还能更入味些。” “行,你有安排就成,那我们就厚着脸皮等吃饭了。”话是这么说,手上却也没少忙活。吩咐大堂兄二堂兄来回几趟将桌椅摆好,自己将已经在家里洗净的碗筷放下,又忙着去自家菜地里摘菜洗菜。 一通忙活,愣是让江璟云这个主人家一点活都没抢到。 第10章 他看看天,寻思着时候也不早了,想先去趟小叔家,回来把菜一炒就能开饭。于是便跟正在洗菜的大伯娘商量:“大伯娘,小叔那边今日有事来不了,我想着先热一份菜送过去,你看成不?” “他能有什么事?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大伯娘撇撇嘴,不屑道,“我猜定是那莫氏又作妖了,吵着闹着不让来……” 江璟云作为晚辈,不好在背后妄议长辈,只能在一旁尴尬地赔笑。 大伯娘瞧他那一脸为难样,摆摆手,“你去吧,这有我呢,保管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嗯嗯,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家有您,真是我们的福气。”江璟云嬉皮赖脸地拍马屁。 “去,就知道打趣我。”大伯娘斜睨他一眼,挥手赶人,“忙你的去,少在这碍手碍脚。” “得令!”江璟云弯腰作揖,在挨打前拖着红肿的猪蹄迅速跑路。他拎着刚在厨房里另外热好的菜,怀里揣着要还债的三两银子,顶着大太阳,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叔家。 在院门前停下喘了口气擦擦汗,才抬手轻敲木门三下,站原地等开门。 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应,江璟云又上前敲三下,翘脚往院里张望:“小叔,您在家吗?”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叫魂呢?”一道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随即院门啪地一声打开,原是婶娘江莫氏。 只见她手摇蒲扇,倚着门框,斜眼看着眼前的江璟云,说话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哟,我道是谁,原是璟云侄儿啊,今个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难道是那秋风?” 江璟云不欲跟她多做纠缠,直接越过人往里走,边走边高声喊:“小叔,您在家么?侄儿今日冒昧打扰,劳烦您出来下。” “哎……你怎么回事?亏还是个读书人呢,怎的还乱闯别人家门?”江莫氏紧跟其后,伸手就想上前拉住他,“你给我站住!” 江璟云灵活的闪过她的拉扯,他今日拎着东西上门,莫氏都是这个态度,可想而知昨日二弟在这受的委屈。 虽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也不必如此折辱人,心里想着,脸上也略带上几分不耐,“婶娘,男女授受不亲,您虽是长辈,但还请自重。” “你!”江莫氏气的手抖,指着江璟林的鼻尖,“好啊,你可真是个好样的!” “谢婶娘夸奖,璟云自小读书明理,自然是个好的。”江璟云脸色不变地故意歪解江莫氏的意思。 “我什么时候夸你了!”江莫氏气的跺脚,却拿这个油盐不进、脸皮比墙厚的侄儿毫无办法。 正僵持间,江老三终于扛着个锄头从外面回来,见两人站在院中不说话,还疑惑江璟云怎的这个时间过来了。 还未等江老三开口,江璟云就先将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小叔你回来的正好,最近承蒙大家照顾,昨日让璟林过来,本想请大家伙过去吃顿便饭以表感谢,不巧听说你这边今日事多繁忙不得空,所以给您送一份菜过来。” “昨日璟林过来了?”这几日白天江老三都和大儿子去镇上找零工做,每日天黑了才回来,昨晚回来后并未听莫氏提起过。 江老三看了看莫氏,瞧着面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再稍微想下平日里自己媳妇的行径,晓得是她又瞒着他擅自做了什么。但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娘,也不能当着侄儿的面不给好脸,只得尴尬的笑笑,给她圆场:“是……是有些事……最近都在镇上找散工做来着……” “哦,原是如此……”江璟云应道,但事实上哪有今日要去镇上找活干的人,现在还背着锄头一副刚从外面地里回来的样子。 他没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反而提起另一件事,“您前阵日子的雪中送炭,璟云感激不尽,但我也晓得您的不易。这段时间我凑了些钱,刚好够还借的银子,今日特意给您送过来。”说完掏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银子,恭敬地双手递过去。 江老三看着眼前态度恭谨的侄儿,略有些不习惯,迟疑道:“早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叔不急,你先放着……” 还未等他说完,旁边的莫氏一把夺过江璟云手上的银子,咬了咬发现是真的,顿时笑上眉梢,连看他都莫名的顺眼了许多,“人特意还回来你就收着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江老三瞪她一眼,呵道:“给我闭嘴,你的事我等会再跟你算账!” 伸手拿过银子,正欲还回去,就听江璟云道:“小叔您收下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您这样,下次侄儿有事都不敢跟你开口了。” 莫氏听了在一旁又想开口,但偷瞄了下江老三的脸色,还是决定暂时不上赶着触霉头,反正有她在,这钱还回来了休想再要回去。 “那……那叔就先收下,你下次需要,再过来找我。” “行,谢谢小叔。”江璟云应下,不论莫氏,小叔却是有几分真心的,“家里还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等下次您有空,侄儿再来拜访。” —— 回到家中,已经将近午时,大伯一家人以及萧穆琰都已经过来了。 大伯娘已经帮他把将米饭蒸熟,蔬菜也清洗好码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看江璟云回来,笑道:“时间正好,我都准备好了,你看是你亲自下厨还是我来?” “我来我来,说好了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厨艺的!”江璟云晚起衣袖走进厨房。 “行,那我给你打下手。”大伯娘也不跟他抢,爽快地让出掌勺的位置。 主菜昨晚江璟云都已经做好,简单翻炒加热便能出锅,再麻利地炒上两个青菜,端上大伯娘已经提前热好的猪肚鸡汤,一大桌饭菜就齐活了。 江璟云举起手中的杯子,“这段时间麻烦大家许多,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吃饭吃饭!”大伯和气地摆摆手,率先举起筷子。 他们几个干了一早上重活,刚又在厨房外一直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儿,早就饿的强胸贴后背了。 已经炖烂入味的红烧猪蹄,肥瘦相间的红烧五花,酸辣爽口的肥肠,卤香浓郁的猪下水,再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简直人间美味,让人大快朵颐! 最后再来喝味道鲜美的胡椒猪肚鸡汤,一碗下去,浑身冒热气,整个胃既暖和又熨帖。 不要说从昨晚就开始馋的小孩子,就连大人们,都是吃的停不下来。 这一顿,所有人都吃饱喝足,最后撑得瘫在了椅子上。 大堂兄江璟轩摸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五弟,你的厨艺真是太好了,吃了你做的饭,我以后再吃不下别的了。” 大伯娘听闻拍了大堂哥肩膀一掌,嗔怪道:“那你以后别吃了,我还省点粮食。” “哎,别,娘,我错了,你做的饭菜也很好吃。”大堂哥忙向掌管家中财政大权的母亲讨饶。 “一边去,看见你就烦。”大伯娘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大儿子,招呼坐旁边掩嘴偷笑的儿媳胡氏一起收拾碗筷。 江璟云见状忙起身阻拦,刚刚大伯娘她们已经满前忙后帮了许多,怎好意思吃完了还让客人收拾的。 “你腿脚还不利索呢,我们来就成。” 大娘把他按回去坐,“你们爷几个坐着聊会,少来妨碍我们。” 江璟云见推辞不过,只得坐下来,不过他也的确有些事,需要跟大家商量。 第10章 昨日在家,江璟云仔细复盘了下这次的事情始末。 首先是越来越多的人模仿他的做法,若想要留着客人,除了自身味道够好,还需要不断的尝试创新才行。但新菜式的也会加重他的负担,虽然家里的三个小朋友乖巧能帮忙,但能做的事也有限,就算人是铁打的,也还是忙不过来。 其次是他太天真了,意识还停留在21世纪法治社会。 这可是封建王朝,讲究权与拳。 虽说在本朝君王的英明统治下,治安尚且过得去,但法制社会还有漏网之鱼呢,何况这个这个时代。总有那些个心术不正的人,不务正业只想不劳而获。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上事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再就是,既然有赚钱的法子,他也想拉拔一下家里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1] 所以他想带着堂兄弟们一起做这个买卖儿,等以后攒够了钱,没准还能在镇上租个铺子专门卖吃食。 本想邀请萧大哥一起合作,但一开口就被拒绝了。 萧穆琰也不是瞎客气,他也有自己考虑,一是因为现在摊子还太小,收益均摊下来后,能拿到还没现在打猎的赚的多;二来比起跟人讨价还价行商贾之事,处于山野更让人自在。 本人不愿意,江璟云自然不会勉强。就算着急报恩,那也得用对方乐意的法子。 那就只剩下他跟大伯两家了。 第11章 江璟云的想法是,成本投入两家各出一半钱,他提供方子,大伯家出劳力,最终收益也是每家五五均分。 他将自己的打算仔仔细细的跟众人说了,然后坐着静等答复。 大堂兄二堂兄听到可以跟着江璟云做买卖,两人倒是满脸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帮忙,但家里做决定的不是他两,只好眼巴巴地看向一家之主江老大。 只见江大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沉吟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气,开口道:“大伯知晓你的心意,想拉拔一下自家兄弟。但他两就是个蠢笨的,只一点力气还够看,平日你忙不过来的时候直接喊就行了,哪还用给钱,还一分就是一半,不行不行,大伯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大伯,人亲兄弟还讲究个明算账呢。”江璟云哭笑不得,虽然大伯是替他着想,但哪有人还把钱往外推的,“再说了,我又不是那种黑心肝的,哪有让人干白工的道理。” 见大伯还是皱着眉一副不赞成的样子,他又开始卖惨:“大伯你不答应我都不好意思喊堂兄们帮忙。最近我又被人盯上了,到时候忙坏身体就罢了,要是再遇上那些打劫的,丢了钱就算了,还可能要挨顿毒打……”说着还故意往前伸了伸他的猪蹄,露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大伯听了,眉头皱地更紧了。侄儿是个坚韧不屈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受此打击还能这么快的立起来。 如果今天不答应下来,江璟云真的能做出强撑着不喊人帮忙,自己单干的事。想罢大伯终是妥协,不过这个钱不能这么分,“那你给他们分个两成……不,一成就够了,就出点力气而已,用不了那么多。” 江璟云又是一番据理力争,最后两家定下了三七的分成比例。 至于小叔家……暂时还是算了吧……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小叔虽然是个好的,奈何婶娘拎不清啊。 创业初期,还是且行且珍惜吧。 事情定下来后,也没有立即开始行动,由于脚伤,江璟云着实在家休养了好几天。 不过彻底闲下来是不可能的,穷人躺平就要饿肚子。 这段时间里,江璟云毫不客气地让两位堂兄上山下地的忙活,丝毫不见他之前说的不好意思。在大伯大伯娘两人的撑腰下,理直气壮地将他们使唤的团团转。 当然,他也不是光张嘴不动手,自己也没少干活。 望着墙角堆着的一排罐子,江璟云锤了锤累的酸软无力的腰背,长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等夏收之后了。 *** 田家无闲月,六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稻谷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方。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2] 江璟云心里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字:累! 左手抓紧稻杆,右手握着镰刀在稻谷根部用力割断,重复机械的弯腰直起,努力坚持了一个时辰,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看看手掌磨起的水泡,再看看这仿佛没有边的稻田,江璟云眼前就是一黑。 这就是现代打工人最向往的田园生活吗,竟恐怖如斯! 什么“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都是假的,只有“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才是真的![3] 悠哉享受田园生活的是乡绅地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是贫苦农民。 江璟云直起身,瞧瞧旁边埋头苦干的二弟,不禁老脸一红,比不过大人就算了,怎么连个比自己小的弟弟也比不过。 正想强撑起作为哥哥的颜面继续干活,旁边的三弟江璟风贴心的给大哥端了一碗水过来,“大哥,天热,你先喝口水歇歇。” emmm……面子虽然重要,但是弟弟的乖巧也要做出肯定的,是吧?还是先喝口水缓一下吧,这可不是我干不动了。 江璟云顺驴下坡,端着那碗水一屁股就坐在了稻草堆上。 三弟看着脚还没好全,就开始下地收稻谷忙的满头大汗的大哥,又默默地递上了一块手帕。本来江璟风也想参与收割的,但是大哥坚持不让自己和小妹碰镰刀,说什么他们太小了不安全,所以只能在旁边帮忙着捡稻穗捆稻禾,顺便看顾一下嚷嚷着要干活要捡稻穗,实际大部分时间都在周围乱晃悠追着蝴蝶玩的小妹。 “我们家多少水田来着……”江璟云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努力转动着已经晒爆的cpu,一一细数未来两个月的农活“五亩……全部种了稻谷,抢收后紧接着要种上晚稻,旱地种了一亩的花生晚些时候也可以收了,再迟点又该种红薯了……” “嘶……”江璟云倒抽一口凉气,六月酷暑都抵不住冷汗直流,“怎么这活好像干不完似的!” 这样下去不行,活是干不完的。 江璟云冷静下来,以他的体力做起农活效率太低,不如今年请人来帮忙料理田地,他好腾出手来把重心放在买卖上,想法子尽快把生意铺开赚到钱,然后明年可以直接将田地租给佃户,只拿分成就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赚到钱,还怕找不到人种地? 凡事亲力亲为只会费力不讨好,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想通后,他又开始琢磨人选。 江璟云预估着地里的活计,觉得可以先找两个人。小叔家的三堂兄可以算一个,剩下一个……他要先去问问大伯他们,得找个踏实肯干的才行,不然白花钱了不说,糟蹋土地到时候可是要饿肚子的。 杂七杂八地思考个遍,江璟云也歇的差不多了,他又倒了一碗水,招呼干活都不带歇的二弟也过来休息一会儿,自己站起身拍拍衣服上沾的禾叶,累得麻木的眼望着面前的稻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还是先把眼前的活先干完再说吧。 累死累活的干了三天,后面还加上已经收割完自家地里,过来帮忙的大伯一家,江璟云这才勉强把这五亩稻谷收割完。 接着又是掼稻簟,晒稻谷,育秧苗。 一通忙活下来,江璟云皮肤晒得黝黑,人累得整整瘦了六斤,看上去更单薄了,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 不过看着自家满当当的粮仓,心里又满是充足。 只是还未来得及高兴两天,就是地税、人头税、免役税等等,一大堆赋税需要缴纳,一层层刮下来,辛苦耕种得来的收成还没揣热,就去了三分之一。 …… 这该死的封建主义剥削制度! 不过也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因为腿伤和夏收耽搁的事情,现如今都需要排上日程。 江璟云先是在大伯帮忙出面下,请了小叔家的三堂兄和村里一家田地很少、十分贫穷的李大牛接下地里的活计后,总算让他的农活生涯告一段落。 然后得趁着大家刚忙完收成,钱袋子还是满的,得赶紧把买卖做起来了。 夏收前,江璟云就往家里添置了一个石磨,还就找泥瓦匠做了一个像现代煤炭炉的那种泥炉子,灶膛里塞上柴火架上铁锅就能随时生火煮东西,他新折腾的吃食儿正好用的上。 这两天趁着夏收后陈米价低,在周围人看傻子的不解眼神中,江璟云拉着堂兄两人在村里收回来不少去年的陈米,然后三人又马不停蹄地将买回来的米洗净,充分浸泡后磨成细细的米浆,制成米粉。 如此这般又是两三天过去,江家三兄弟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成事与否,就看明天了。 第11章 翌日一大早,趁着清晨天气凉爽早早来镇上的人们,还未走到市集中心,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拦住了去路。 路人不禁有些疑惑,这莫不是天上掉银子了,怎的如此多人?众人纷纷踮起脚尖,视线越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发现围在最里面的,竟是一个面摊子。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江家兄弟三人,此时正忙得热火朝天。 老大江璟轩守着炉子不断的往滚烫的锅里放入一篓篓米粉,煮熟后利落地抽起断水,倒入旁边已备好的碗里。 老二江璟浩接过碗往里放上花生、酸笋、酸豆角、炸腐竹等配菜,间段地还得去一旁给老大摘洗青菜。 老五江璟云接过最后一棒,往粉里码上客人额外加的卤肉、炸蛋、油果等后,浇上江璟云牌秘制汤底。 一碗在21世纪信息大爆炸时代也能风靡全球的螺蛳粉就做好啦! 江璟云将螺蛳粉递给客人,顺便负责收钱的工作。 原味螺蛳粉,十五文! 炸蛋螺蛳粉,二十文! 卤味螺蛳粉,二十五文! …… 随着一碗碗螺蛳粉的递出,一股霸道的香味席卷了这条街道。 尝一口,酸、辣、鲜、麻、烫,螺蛳粉独有的味道瞬间俘虏了众人的味蕾。 第12章 闻到香味的人群实在忍不住,正好家里刚收完粮,每个人兜里都剩了点钱,一碗螺蛳粉比普通的素面贵不了几文钱,纷纷掏钱表示要买一碗尝尝。 这一尝,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在炎炎夏日,众人捧着一碗螺蛳粉,吃的满头大汗。 之前一直光顾江璟云卤味生意的那几个掌柜们,听到消息也赶来凑热闹。 这几个不缺钱的人,平时也有不少生意往来,此时坐在了一块,将所有的配菜都点了一遍,个个吃的肚皮滚圆,撑着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跟喝酒一样豪情万丈地喊:“爽快!” 客人们吃完也不走,自来熟地凑近面摊跟忙的不可开交的江璟云搭话,“一阵子未见到你,还以为你不卖卤味了,没想到又新琢磨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江璟云没提自己挨打劫扭到脚的事,只笑笑解释道:“前阵子家里恰好农忙,所以没有来。”说完还不忘自己的生意经,连连抛出鱼饵儿揽客,表示之后他们都会固定在这边摆摊,让老板们若是喜欢以后常来,后面还会陆续推出新鲜的吃食儿,保管大家满意而归。 几个掌柜连连点头,表示后面一定光顾。其中一开始就光顾他生意的王掌柜沉吟了下,开口道:“前阵子我听说有几个镇上的混混有点不老实,趁着县令回京述职期间管制不严,想浑水摸鱼打劫小商贩。我本想着提醒你下,但后面都未见你来,我就将此事放下了。如今你们三人一起出摊,想来寻常混混是不敢打歪主意的。不过你也别嫌我多嘴,咱们做生意的,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为上。” 江璟云感激点头,拱手道谢:“多谢掌柜提醒,我定会多加注意。” 张裁缝听了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小声八卦:“这事我也晓得,不过他们才折腾了两天,就被看不惯他们的人给收拾了。听说当时就一个人,就揍得那几个混混鼻青脸肿,哭着发誓再也不敢行这鸡鸣狗盗之事,可厉害了!” 一个人?打劫小商贩的混混? 时间也很凑巧。 江璟云回想那几天萧穆琰手上出现的伤痕,心下了然,“我晓得了,多两位老板的提醒,下次过来,我额外给你们加一份卤味!” 张裁缝抚掌,“还是你小子上道,明儿个我们一定来!” 王掌柜嫌弃地看了眼毫不客气的张裁缝,却也没有开口否认明日要来的事,拉着还想扯皮的张裁缝走了。 江家三兄弟一刻不停歇的忙活了一上午,才卖完了所有的米粉。 此时面摊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听说这里有好吃的,跑来凑热闹的。三人看着眼前的这一群顾客,却因已经没有材料,只能歉意地对着排队的人们喊道:“今日的螺蛳粉已卖完,感谢各位客官的捧场,明日请早哈。” 排队的众人听闻皆叹错过,也只能遗憾离开。 见人散去,江家兄弟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平日里大家都是干活利落的农家好手,江璟云还未动手,江大哥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到手推车上,二哥跑去肉铺买了明日猪下水,油果、腐竹这些倒不用在镇上买,村里就有一户豆腐做的又好吃又便宜。 一切收拾妥当,江大哥抬起车把就往家走,途中路过包子摊时江璟云过去买了十来个包子大家分着吃。 除了早晨出来时吃的番薯粥,三人一上午忙的滴水未进,早就又累又渴,就着自己带的水,几口就是一个大包子,狼吞虎咽了几个,肚子才觉得有点东西。 他们都是节俭惯的人,赚了钱也不提去镇上逛逛,稍微垫了下肚子就往家里赶。回去后还得准备明日的菜呢,今日生意如此的好,得多备点才行。 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回到家,大伯母已经煮好午饭,就等他们回来了。 大伯母心疼的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兄弟,给他们夹菜:“都饿坏了吧,慢点吃,配菜那些早上我带着几个小的已经准备好了,米也泡好了,一会儿我来洗猪下水,你们吃完先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下午再弄也来得及。 江二哥吃得最快,率先放下饭碗,用袖子胡乱地擦下嘴:“娘,我们不累!” 今天火爆的生意和排长龙的队伍给了他们信心,现在浑身都冒着兴奋劲儿,让再干三天的活也不觉得累!不过想着五弟的身体弱,太累肯定受不了,江二哥忙补充道,“五弟,你一会去休息一下。那些活我们都会了,放着我们做就行,等下午煮卤水的时候,你再在旁边帮忙盯着点就成!” “对对对,那些粗活让他俩做就成,你去歇一会。”大伯娘心疼的看向顶着两大大黑眼圈,捧着碗慢吞吞吃饭的侄子,原本大病一场后,脸上就瘦的不剩几两肉,后面紧接着又是夏收,又是各种准备,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现在人瞧着更单薄了,“你先去睡会,大伯娘给你盯着,别担心。” 这几天虽说大家都帮忙,重活累活更是一点都不让他沾手,但除了江璟云,其余人都是初次接触这些,不晓得具体的做法,所以事事都得他亲自盯着,所以几天下来也累的够呛 。 不过江璟云也不是那种不顾自己身体,非要逞能的人,面对家人的关心,他乖巧地应下:“都听大伯娘安排。” “不过……”他刻意拉长语调,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藏着的钱袋子,将里面的铜板“哗啦啦”地倒在桌子上,狡黠地向众人眨眨眼睛,“在那之前,咱们先来数一下今日赚了多少钱吧!” 看着铺满桌面的铜板,众人惊呼,就连跟着一起出摊的江家二兄弟都一脸意外之色。虽说今日生意十分火爆,晓得应是赚了不少钱,但从头到尾张罗着招呼客人点餐,收钱的活都是五弟在干,具体赚多少,他们实在没有十分清晰的概念。 直到现在,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堆铜钱,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家这个平时看起来五谷不识,只知道闷头读书的书生,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我滴乖乖,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李氏捂着心口喃喃道。 众人用麻绳将铜板仔细数清串好,一串就是一千文钱 ,全部数下来共有七贯余。今日总共卖出了三百多碗的螺蛳粉,再加上炸蛋、卤味这些……江璟云心里大致估算了下,刨除成本,他们今日足足赚了五两银子! 江大哥捧着一把铜钱,黝黑憨厚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呆愣,满脸不可置信:“这真是我们今天赚的?发财了发财了……” 江二哥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激动之色,呼吸急促:“五两银子,就算他们大房只拿三成,也能拿到一千五百文! ” 搁平日里,他们全家人一年到头省吃俭用,在地里累死累活刨土,也攒不下二两银子。如今仅仅一天,就赚了将近一年的收入!如果这买卖能长期的做下去,那他们以后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两人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冲出外面吼叫几声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最后还是年纪较大的李氏能稳的住,挨个拍了两个儿子的后脑勺一掌,笑骂道:“瞎叫嚷什么,财不外露懂不懂?给我学学璟云,稳重一点!” “就是就是,大伯娘说的对。”稳·江璟云·重连声应和,眉眼弯弯,“我们悄悄的,这叫闷声发大财。” “今日第一天赚了钱,咱们先把钱分一分,拿回去让大伯他们也高兴一下,算是开个好的开头。后面的话,我们每十日分一次钱,你们看可不可以?” 堂哥们现在对江璟云是完全信服,完全没有犹豫就连连点头。 分完钱,江璟云没良心的抛下两个堂哥,自己回房歇息,在床上意识模糊即将入睡的时候,他隐约听到院子里大伯娘低声叮嘱的声音:如今这一切,都是你们五弟带来的,你们切不可忘恩负义……不然……” “娘,我们都晓得的……” ………… 伴着夏日蝉鸣,江璟云笑着进入了梦乡。 第12章 炎炎夏日,炙热的空气横扫每一寸土地。 平田村口,大榕树下,坐着一圈吃完午饭,在那纳凉闲聊的村民。 “哎,听说了没,江家那几个小子的事?” “什么事啊?” “听说他们最近在镇上弄了个买卖,赚大钱了!” “做甚买卖?” “说是卖甚螺蛳……螺蛳粉,还有啥卤猪下水……” “净瞎说吧,这螺蛳平日里咱们不都是捡来喂鸡鸭的么,这也有人吃?还有那猪下水味道如此腥臭,我们这些乡下人都吃不惯,镇上的老爷们能吃的下?” “就是……”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老爷们,平日里山珍海味吃多了,就爱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是个常往镇上跑的。 “还有这种事?” “这可说不准,”村口的李老头神神秘秘插话,“我有个侄子,一直都在镇上打零工,前些日子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瞧见他们那个摊子了,好家伙,里里外外围满了人,生意可好了!”说罢还比划出两个手指头,“听说一天至少赚这个数呢。” 第13章 “嚯,真的假的?江家这是要发财了呀!” 一时之间,惊诧四起,众说纷纭。 只有一个人,坐在树底下的角落里,听着耳边的议论默不吭声,低头摘捡竹篮里的青菜。 这个人,是江璟云的婶娘,江莫氏。 听着村里人此起彼伏的惊诧声,她也有些疑惑,这阵子瞧着,江老大江老二两家是走的有些近,不过大伯家向来偏心二伯家,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村里人提起的买卖,到底有几分真假。若是真的,有这么好的买卖,也不见那侄子说带上他小叔家,白费当家的对他那么好,当初还借出去那么多银子,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那书呆子真有什么赚钱的的法子,早些时候拿出来,他们家也不至于穷成那样。 大伯家这般纵容江璟云胡来,别过段时间,跟着那侄子赔的本都不剩。想到这,她不屑地撇撇嘴,反正她们家借出去的钱已经要回来了,这些个侄儿的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前些日子,她跟江璟云那小子闹得不太愉快,结果人前脚才走,后脚她就被当家的好一顿训,直到现在都还没个好脸,她还是离这丧门星远点吧。 不过,她不欲多事,别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只见坐在她旁边的郑吕氏,一手抱着大孙子,一手摇着蒲扇,凑过去跟江莫氏搭话,“哎,江老三家的,他们说的可是真的?真真赚了这许多银钱?” 说起这郑吕氏,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最爱搬弄是非,占人便宜,十分讨人嫌,平日里大家看见她,都是绕道走,生怕被缠上。这郑吕氏就住在江老三家附近,两家整日里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因此,江莫氏跟此人关系形同水火。 今日被搭话,她也只当没听见,拎起脚下的篮子转身欲走,结果对方硬是扯着她的衣袖不放,“哎,别走啊,跟大家伙说说嘛!” 江莫氏使劲拉回被扯着的袖子,满脸不耐:“有什么好说的,人赚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在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躺着也无辜中枪的“耗子”江璟云:吱? “这不是听说你们江家赚大钱了嘛!跟大家伙说说?”郑吕氏跟看不见江莫氏的脸色似的,没脸没皮地继续追问。 “我们老江家的事,凭啥跟你说,你算什么东西?”江莫氏翻了个白眼。 “不会是说不出来吧?怎的,人没带上你江老三家?”郑吕氏最是看不惯江莫氏,整日装出那病恹恹的娇柔样,偏还有人护着,真是让人看着不舒坦,如今找到机会,更是趁机落井下石。 被戳中痛处江莫氏站在那里,脸色难看。 虽然嘴上不提,心里却很是计较,江家合伙做买卖,却单单将他们家排除在外,就给家里的老大安排了个种田的活,这一年到头能拿几个钱?到底有没有将他们老三家的放在眼里? 江莫氏心里只知道埋怨,却从不曾想过检讨检讨自己,想当初她对江老二家孩子那刻薄样,这换了谁,还愿意闲着没事干,热脸贴这冷屁股啊? 不过,她心里就算有诸多不满,在郑吕氏面前,也绝不能漏了怯。只见江莫氏满脸不屑,嗤笑道:“嗤,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买卖,能赚几个钱,真当我稀罕?也就你这种没见识的,在这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哟,你不稀罕,那你倒是说说啊。”郑吕氏自是不信她的鬼话,针锋相对,“遮遮掩掩地,恁地小家子气!” “你大气?那你倒是把你家那个酿酒方子,拿出来跟大家伙说道说道?”江莫氏也毫不相让,张嘴就怼了回去。 “你……!”郑吕氏正欲反驳,忽的抬头看见江莫氏后面的人,即时,也不揪着江老三家不放了,笑的满脸褶子迎上去,冲着来人道,“唉哟,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江家那几个小子么,你们回来啦?” 话音刚落,周边围着看热闹的视线,瞬间齐刷刷地集中到江家三人身上。 只见那些人,眼睛跟装了镭射灯一样,在他们的推车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几人在那交头接耳:“这车子都空了啊,生意一定很好吧,你说这一趟得赚多少银子啊?” 完全无视了车旁的江家三兄弟。 可怜江璟云兄弟三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到午后才能回来,又饿又累,满心只想着赶紧回家吃饭休息。没成想,刚进村,就被一群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寸步难行。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也有些懵圈,不知该如何反应。 正待江璟云想开口问下情况,就看见刚最先喊出声的郑吕氏,抱着她孙子挤到了人群最里面,张嘴就是毫不客气地打听,“听说你们做买卖发财了啊,这一天天的满车子出去,空车子回来,能赚不少吧?” 人边说,眼珠子边在那滴溜溜的转:“不是婶子托大说一句,大家乡里乡村的,都是从小看着你们长大的长辈。你们有赚钱的法子,怎的还藏藏掖掖的,拿出来也跟我们大家伙说说,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璟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刻薄相,对着他喋喋不休的妇人,一时之间愣住了:第一次见如此后颜无耻之人,还把白嫖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 之前从未接触过此人,但记忆力里却对她隐隐有些印象,对于一个从前只知道闷头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还能留下印象的,想必此人的事迹颇为精彩,流传甚广。 此时再乍一下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江璟云差点气笑了。 他看了看坐在四周不出声,却支着耳朵偷听的众人,一个个不是眼神乱瞟,就是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可见有些人就算碍着面子没吭声,心里也在想着能不能趁机占点便宜吧。 江璟云冷哼:想当他的长辈?想占他的便宜? 行。 但是得掏钱! 没看到躲在角落那里不吭声的婶娘,现如今看到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么? 还不都是钱闹得!估计生怕哪天江璟云又穷的揭不开锅,想起她来,又要上门打秋风吧。小叔家都没开口,现如今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口头上占他便宜就算了,居然还想要他的方子?真是给他们脸了! 想罢,江璟云脸上故作感动看向众人:“没想到各位如此关心我们,前些日子小侄家中蒙难,未见各位父老乡亲前来,还以为已经把小侄给忘了呢?原是我误会了?” 站在这里的,大都是住在村口这片的,这几户人不是偷鸡摸狗的混混,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平日跟住在村尾的江家少有来往,更没有一个曾出手帮过江璟云家,此时听到这番话,凡是还要点脸的,都讪讪地低头不敢吭声。 偏还有不要脸的,应和道:“是啊,你晓得就行,可别当那甚……忘恩负义的小辈啊!” “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江璟云心中冷笑,“那我给大家伙赔个礼?” 众人顿时惊喜抬头,还真有傻子? 呵。 一群没脸没皮的宵小之辈。 江璟云懒得看那些贪得无厌的嘴脸,低头假装犹豫道:“只是……” 众人听着心里又是一紧:生怕他反应过来,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江家大哥二哥杵在一旁,从头到尾看着这场闹剧。 他们是瞧出来了,这些人围上来,就是看他们赚钱了,眼红想分一杯羹呢。还舔着脸自称他们的长辈,想问方子,可真不要脸! 江二哥脾气比较暴躁,正想破口大骂,没成想就听到江璟云这番说辞,这小子信了? 江大哥也急了。 正想开口阻拦,就见江璟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摆,给他们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两人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也是,这可是咱老江家最聪明的人了,谁吃亏也轮不到他啊。 看戏要紧! 只见江璟云继续说道:“众位有所不知,虽然我们用的是螺蛳、下水这些,但其实里面用的调料金贵着呢,就一点点,都得花好几两银子,还需耗费许多柴火,慢慢地细煮慢熬,才能弄出小小的一锅。” “所以,这买卖虽看着赚钱,但刨除成本后,每日里剩不了几个钱。”他抹掉额头的汗水,掩面苦笑,“你们是不知道,为了做这个买卖,我们哥几个在镇上的钱庄借了不少的银子,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天,赚的钱都不够还上欠的利息。” 说罢,他又停顿了一下,故作羞涩道:“既然各位叔伯婶娘对我如此关心,不知可否先借点银子周转一下,我定将方子双手奉上!” 周遭人听着要这么高的成本,心里想跟着做买卖的的打算顿时消了七八分,谁家有这么多钱投进去啊,万一亏了,那全家老小都不用活了。 再一听江璟云张口找他们借银子才给方子,众人顿时打消念头,也不充什么长辈了,纷纷借口家中还有事要忙就跑了。 第14章 看得一旁江莫氏不禁嗤笑出声:一群蠢货,也不看是谁,就想打主意占便宜。 江璟云听到笑声抬眼望去,像是刚发现她在似的,故作惊讶:“婶娘您也在啊,可是看侄子最近囊中羞涩,也想支援一二?” 江莫氏顿时脸皮紧绷,甩甩袖子走人。 “哎,婶娘你别走啊!”江璟云在后面喊道。 听见身后小狐狸的喊声,江莫氏走的更快了,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看的江璟云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哎呦,婶娘可真不经逗!” 江大哥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别闹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长辈。赶紧的,收拾收拾回去了!” 虽然参与了一场闹剧挺乐呵,但是,真的好饿啊! 第13章 三人到家,已是寅时。 在家门口正好撞上了苦等不见孩子们回来,正焦急想出去寻的的江胡氏,“终于回来了,怎的今日如此的晚,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江大哥将推车放置角落,应道:“路上是遇上点事,耽搁了。” 江胡氏正待仔细问问,就被一旁的二哥打断,“娘,你先别问了,快整点饭菜给我们吃吧。” 江二哥捂着肚子在那嚷嚷,“我都快饿死了!” 胡氏听罢,顿时心疼的不行,也顾不上问发生什么事了,忙将厨房里一直温着的饭菜端出来给几个孩子。 今天这趟可真是把这三人给饿坏了,就连江璟云,都吃了两大碗才停下来,看着胡氏又是一阵心疼。 一顿胡吃海塞后,三兄弟才缓个劲来,跟胡氏细细地讲了村口遇见的事。 胡氏听罢也是气的不行,绞着手中的帕子恨恨道:“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平日有事躲得比谁都远,一瞧见人有什么东西,就巴巴地想凑上来分一杯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其中那郑吕氏最是可恨,迟早撕烂她的脸!还有江莫氏,不怪胡氏不待见,作为长辈,怎好意思就站在那不管,净看着外人欺负自家人的!父母已不在,长嫂为母,她高低得跟江老三说道说道才行! 江璟云看着气呼呼准备出门,找人一一算账的大伯娘,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的怨气都消了几分。 不过,事情虽然荒诞,也给江璟云提了个醒。在现代,个体户做生意还存在恶性竞争呢,何况是古代,总有人眼红你过得比他好,而且都住在同一个村,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凡有心人使坏,他们这买卖就做不下去了。 俗话说的好,君子易处,小人难防。 若大部分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路才能走的齐走的稳当。 江璟云将这些考虑跟大伯家细细商讨了下,最后决定:明日起,将在村里开始收购田螺、豆角、竹笋、花生这些东西。 本来随着买卖的扩大,自家种的这些也是不够供应的,他原就打算后续在村里收购,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影响并不大。 不过,关于质量的把关,江璟云还是很重视的,他思来想去,觉得让大伯娘来做最合适。 “我?”江胡氏指着自己鼻子,心里有点欣喜又有点忐忑,“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能成么?” “怎么不行?再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在江璟云看来,这活由大伯娘来做最是合适不过了,“你想啊,您德高望重,对村里的情况又最是熟悉,哪家的菜好哪家的人最实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谁敢在您面前搞小动作?” 换了江璟云这几个年轻的就难说了,遇到本分些的还好说,要是又遇到今天这样的,仗着年纪大非要占便宜的,撕破脸皮不说,还得白费一番口舌。 胡氏想想也是,虽然是大家获益的事,但耐不住总有些贪得无厌的小人之辈,还是得她亲自看着些才行。 “那……就我来?”胡氏迟疑。 “必须的!今日起,您就是咱家的大总管,管理家中一切事宜!舍你其谁?!”江璟云竖起拇指大夸特夸。 胡氏被哄的眉眼弯弯,指尖轻轻戳了下江璟云脑袋,“就你尽会耍滑头!” 收购食材的消息很快传出去,次日天刚蒙蒙亮,江家门口就热闹起来,都是过来打听这事的。 江胡氏也不跟他们绕圈子,直接报出了收购的种类、价钱和数量: 田螺三文钱一斤,每日收五十斤,每户最多收五斤。 花生、辣椒一文一斤,每五日收十斤,每户最多收一斤。 豆角一文钱两斤,每五日收一百斤,每户最多收十斤。 竹笋两文钱一个,每五日收五十个,每户最多收两个。 村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限量限额的收购方式,一时之间都停在原地低声议论。 江胡氏也不慌,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等他们讨论出结果来。这种收购方式,也是昨日讨论过的,他们的买卖不是很大,不可能一下子吃下全村的量。 但利益这种东西,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最后想出了这个法子,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把他们拉到统一战线,也能形成良性竞争收到质量更好的东西。 村民们在那讨论了一会儿,大部人都觉得这价钱还算合理,虽比外面的稍低一些,但胜在稳定。但也有小部分人贪心不足,想要更高的价钱,只见那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在人群里嚷嚷开来:“你们江家不厚道啊,给的价钱也太低了!还只收这么一点!” 江胡氏往嚷的最大声的那几户人撇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喊了,你们这几家价钱再低我们也不收。” “凭什么?!”原本几人只是想着闹一闹,没准拿能到更高的价钱,没想到江家直接说不收,顿时急了。 江胡氏轻飘飘环视一圈那几人,全是昨日村口围堵江璟云三人的那几户人家,嗤笑道:“昨儿个你们不都自称是我家孩子的长辈么,就这么点东西,怎么也好意思向晚辈伸手要钱的?” 说起昨天的事,这几户人就是一噎。 看江家今天的动作,他们也终于回过味来,这买卖是真能赚钱,昨天是被江璟云那小子忽悠过去了。 如今方子肯定是哄不到手,那这收购菜蔬的事可不能再没了。 如是想着,那几户人也不敢再提收购价格太低的事情了,只死皮赖脸地打着哈哈,“不过是跟侄子们开个玩笑而已,当不得真,咱们还是继续说说收购的事吧。” 江胡氏也没指望这些人会认错道歉,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神示意院里的角落,“你们要是实在想给就拿来搁那吧,算是给小辈的一点心意,我就勉为其难替他们收下了。”话里行间没有一丝要给钱的意思。 “你!”李老头指着江胡氏鼻子,面色铁青骂道,“无知妇人,休得欺人太甚!” “我呸!”江胡氏见对方还敢指着她鼻子骂,昨日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冒起来,低头往地上一呸,挺胸掐腰像一只护崽的雌狮,“明明是你们欺人在先!趁着大家伙都在,给评评理,哪家有你们这么无耻的,上来就逼人给方子,不给就是忘恩负义不孝长辈?!你们是哪门子的长辈哪来的恩?这么爱当人长辈,逢年过节怎不把你们家的银钱都拿出来赏给小辈们!”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村民啧啧称奇:“江”可是村里的大姓,人正经的族人可都在呢,就敢在这大咧咧的自称长辈?还想抢人方子,活不耐烦了? 那几户人多是后来的外姓人,其中好几个都是村里有名的混混,此时眼见赚钱的路子黄了,又被江胡氏一顿奚落,还被村里人指指点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双拳紧握就想上前给江胡氏一点颜色看看,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呵斥声:“都在这里闹什么呢?!” 昨晚江璟云特意跑去村长家说明此事,这是为村里谋利的好事,村长自是高兴地连连应下,答应明日就让各户给江家送菜过去。 今日原打算过来瞧瞧情况,没想到就遇到有人闹事。老村长抬起耷拉的眼皮,瞬时看的几人就是脸皮一紧,出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们欺负我江家的孩子,还嫌我们给的价格不厚道!”江胡氏提起就气的想抓花那几人的脸! “胡闹!”村长杵了杵拐杖,“昨日璟云那孩子就来跟我提过,这价格最是公道不过!” “这些东西平日里烂在家都卖不出去,江家心善,做买卖还不忘了帮扶村里,让大家多个进项。你们倒好,在这挑拣上了?一个个的都想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村长锐利的眼神扫向众人,村民们都羞愧得低头不敢吭声。 哼,一群眼皮子浅的蠢货, “还愣着在那做什么,这买卖都不做了?还不赶紧回去拿菜!” 江胡氏在旁边适时补充:“质量上佳者优先,先到先收,收完即止!” 村民们听闻顿时也不凑什么热闹了,纷纷往家里赶,就怕待会来晚了今日就轮不上了。 第15章 江家门口瞬时一空,就只剩下那几家闹事的。 “至于你们……”昨日的事村长也有些耳闻,今日还来闹事,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江氏一族没人了吗,“半年之内,江家都不会收购你们家的东西,可有异议?” “不敢不敢。”几人哪里还敢反驳,均喏喏地俯首称是。 江胡氏冷哼一声,按她的脾气,这辈子都休想拿她们家一分钱。 不过,村长也有他的顾虑。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真的完全断了这几户的念想,就怕闹起来搞得大家都不安生,所以只能小惩大诫,后面由村长亲自盯着,晾他们不敢蹦跶。 贪心又无耻,胆小且怕事,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江胡氏懒得再搭理他们,转身扶村长坐下。 有村长亲在坐镇,没人再敢作妖,今日的收购量很快就收齐,等三兄弟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各式材料。 昨日才定下的事情,今日已经顺利开展,江璟云不禁比了个大拇指,心中暗道:大伯娘真是太能干了!不过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提一下之前那件事情…… 第14章 关于收益分成的事情,之前江璟云就觉得,给大伯家的分成太低。 除开最初那段时间需要他亲自动手教学,后面几乎所有的重活累活都让江大哥二哥抢着包圆了,更别提每日的材料准备工作一直都是大伯娘领着家里人做的,还顺带帮忙看顾三个弟妹,相当于他只提供方子和一点微不足道的劳力,就拿了七成的收入。 现如今,他又给大伯娘增加一个收购的任务,再按之前说的三七分成就不合适了。 不过,若是直接说这钱是给大伯家的,依大伯他们的性子,肯定会拒绝。所以江璟云打算再拿出两成,单独给大伯娘,就说是给家里小一辈存着,以后若谁要念书或是做其他的营生,就从这里支钱,一番说服后大伯娘才点头答应下来。 事情解决,江璟云一身轻松,每日跟兄长们早出晚归,虽偶有些小麻烦但也不妨事,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这日,江璟云在街上叫卖时,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一身深色儒巾澜衫,蓄着长须,眉眼间带着些许威严,此时一脸严肃盯着面摊前面江璟云。 江璟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原身的老师,忙将其迎到一旁较为安静的地方,俯首作揖,“先生。” 孙秀才瞧着江璟云,没应声。 江璟云家中之事,谁听了都只能感叹世事难料,虽对其错过院试颇为惋惜,但此子天资颇高,料理完家中事情回来念书,沉淀三年,想必也能一举高中。 未曾想,在私塾迟迟不见人回来,倒是今天心血来潮,想要来西市尝一下最近镇上赞不绝口的吃食,倒是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江璟云。 孙秀才看着面前一身裋褐麻衣、满身酸笋味的江璟云,不禁皱眉,“家里事情处理完了怎的不回来读书,反倒在这行这商贾之事?” 士农工商,虽本朝并未规定商人之子参加科举,但在读书人看来,这是最下之举。 江璟云苦笑,若是有的选,谁又会愿意走最难的那条路,不过是挣扎求生罢了。他拱手向先生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学生双亲已不在人世,只留三个年幼的弟妹。家中实在困难,已无力再支撑学生读书,如今行这买卖之事,也实在是无粮下锅才行的无奈之举。” “竟已是如此艰难的地步……”孙先生感叹,“既是如此,怎的也不来寻我?” 江璟云再次俯首作揖,“学生知晓先生高风亮节,平日对我也是照顾有佳。但,学生擅自荒废学业已是愧对先生谆谆教导,如今怎可再为这等俗事叨扰先生?” 孙先生听了还是皱眉不展。 江璟云正欲开口,就听孙先生突然问,“我听闻你们生意极好,每日下午就能收摊?” 他虽心里疑惑先生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回道:“是。” “既如此,从明日起,每日未时到申时,你过来私塾念书。”说罢也不理会江璟云的意见,拎起一旁江大哥早已备好的吃食,潇洒转身就走。 只留他一人呆滞在原地:??? 怎么回事,咋出个门,就突然喜提入学通知了? 人都穿越到古代了,怎么还要过半工半读的生活,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死去的辛苦记忆突然攻击他,江璟云哀嚎:不要啊,他暂时还不想念书! 江家可不理解他的哀嚎,特别是江大伯夫妇两,本就对江璟云废弃学业一事十分愧疚,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让他继续念书。如今好了,家里日子眼瞧着一天比一天好,又承蒙先生不弃,侄子又能继续去私塾念书,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所以,隔日中午,在面摊前凑合吃了一顿的江璟云,便被早已得了父母嘱咐的哥哥们轰去私塾,免得去迟惹先生不喜。 无奈,江璟云只能拎着昨晚大伯娘匆忙给他备下的束脩和纸墨笔砚,赶往私塾。 一进门便看见已经在厅堂中等着的师父、师母,江璟云忙上前一步,恭敬跪拜行礼:“学生江璟云,拜见师父师母。” 孙秀才满意地抚须,示意妻子接过江璟云的束脩,抬手扶起江璟云,“起来吧。” 江璟云听劝准时前来,孙秀才十分高兴,待看见束脩里面还附带了自己爱吃的卤味,嘴角翘的更高了,昨日已经尝过,滋味甚是好,难怪镇上的人如此追捧,看来这学生还是有些巧思的。 孙秀才示意妻子先拿着东西下去,仔细询问起江璟云近来的学业。 听得江璟云在下面额头冒汗,他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就没碰过角落那些书,对之乎者也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高中的文言文水平,再多就没有了。 面对老师的审视,江璟云面露羞愧诚实回道:“学生……学生之前心神大失下大病一场,醒后忘了许多东西,近来也未曾看过书,学业已荒废许久……” 眼瞧着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敢继续说了,迅速滑跪:“学生知错!”低着头不敢看老师的脸色,只听着头上急促的呼吸声,心里微妙升起一种开学被老师抓到没完成作业,考试成绩还跌至倒数的窘迫感。 良久,才听到头上一声轻叹,“唉,罢了……” 孙秀才绷起脸严肃道:“业精于勤,荒于嬉[1],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既已知错,日后需更加努力方可进步,可晓得?” 这是这次就先放过他的意思,江璟云连忙保证,“学生知晓,定不再犯。” “今日你便先在这看《论语》,申时三刻我再过来给你答疑。”说罢便起身往后院去了,着急地就像要去赶赴一场宴会。 江璟云俯身作揖,目送先生离开,待确定已经看不见先生的身影,他才放松紧绷的身体,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桌上摆着的书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认命坐下,开始他的古代版求学之旅。 幸好,刚大学毕业的脑子,还是新鲜活跃的时候,再加上有原主的记忆,江璟云很快就将丢到呱啦国的知识捡了回来。 坐着读了一下午的书,理科生的脑子里塞满了之乎者也。江璟云甚至读着读着,开始愤恨地想:既然他都能穿越,为什么没有大神穿去秦朝,让秦始皇统一白话文,科举现代化? 啊!我那迷人的老祖宗有什么错! 不就是一颗长生药吗,给他啊! 土拨鼠尖叫! 好不容易熬过一下午,磕磕绊绊回答完老师的提问,在其不甚满意的目光下,低头丧气地结束了今日的学习。 晃着因知识承载量过大而略有些沉重的脑袋,江璟云步履蹒跚的迈出私塾,刚想回家,就听到后面传来喊他的声音。 “五弟,这里!”江璟云转头,看见自家二哥正蹲在私塾外的角落,向他招手。 他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声音漂浮:“二哥你怎么还没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你每日下学的时辰太晚,天都快黑了,担心你孤身走山路不安全,所以我跟大哥商量着,每日都留下一人等你一起回去。”江二哥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第一天上学累着了?走,咱回家去,娘在家已经给做好吃的等着我们了。” 江璟云颓废的应了声,飘着跟上二哥的脚步。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中秋,私塾给所有学生放三天假。 此时,江璟云还在私塾里正襟危坐,应对老师的考校。 只见上座的孙秀才,随意翻开一本《论语》,问:“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2] 江璟云磕磕绊绊地答道:“当政者,应以德服人,以德治国,犹如北辰星般安居其所,方能众星拱卫。”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3] 第16章 “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4]贫困而不谄媚,富有却不自大,却不如贫苦而不改其乐,富足而知礼好礼。” “君子?”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5] …… 孙秀才一题紧接一题,时而跳跃时而断句,一句比一句急,江璟云全程精神紧绷不已,一分不敢懈怠。 一番考校之后,孙秀才合上书本,矜持颔首,“尚可。” 江璟云默默用衣袖擦了擦汗,缓缓松了口气,谦虚道:“先生教导有方。” 孙秀才满意的捋捋胡须,开始仔细讲解《论语》。 听着先生毫无起伏的声音,他眼神开始有些飘忽:明日休沐不知做些什么好?天天早出晚归的,已经好久没有关注家里小朋友了,想想就有些羞愧,不如趁着明天带着家里弟妹来镇上逛逛? 正想着出神,就被戒尺敲了下脑瓜,江璟云捂着脑袋回神,就听到一个噩耗:“明日虽是休沐,但学习不应懈怠,关于今天的问题,你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注释,归学时交给我。” ??? 老师您三十多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后日可就是中秋了! 江璟云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师。 面对学生控诉的眼神,孙秀才有些不自在地轻咳,“士之于学,不可一日忘废[6]。就这么定了。” 一锤定音,决定了江璟云的休沐主题。 呜呼哀哉!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学生都逃不过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 江璟云,卒。 第15章 虽说先生布置了功课,但江璟云决定先将它抛之脑后,过完中秋再说。 作业嘛,不拖到最后一天,都是没有灵魂的! ——来自每次假期末熬夜赶作业的江璟云 说到中秋,最不可缺的就是月饼了。 大历朝已经有吃月饼的习俗,不过这里的月饼更倾向于一个大大圆圆的糖馅酥皮月饼,但江璟云想做的不是这种,而是现代的广式莲蓉蛋黄月饼。 至于为什么不做五仁月饼?当然是他不爱吃,而且材料太贵了,不舍得! 勤俭持家江璟云,抠抠搜搜江璟云。 将糖浆、水、花生油依次放入混合均匀后,加入面粉揉匀成团,放置室温醒发大约一个时辰。把醒发好的面团分成小团按压成饼皮,再将莲蓉和咸蛋黄放在饼皮上,虎口收紧后搓圆,拍上少许面粉,借用平日里压米糕的模具一压,月饼胚子初具雏形。再将胚子放入江大伯特意给江璟云砌的简陋版烤炉,定型约一盏茶时间后,拿出刷上蛋液,再烤约一炷香的时间即可。[1] 看着烤的色泽金黄的月饼,大伯娘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这就是你说的莲蓉蛋黄月饼?也太好看了吧!” “哇,这个饼看着好好吃啊。”小妹扒着桌子,踮起脚尖瞧放在中央的月饼,馋的直流口水,“哥哥,我可以先拿一个尝尝么?” 江璟云笑着点点妹妹的鼻尖,给她拿了一个已经放凉的月饼,“当然可以啦,给~” “谢谢哥哥~”小妹接过月饼,看看两手空空的自家大哥,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月饼,想了想,将月饼掰成两份,将大的那边递给江璟云,“给,分你一半!” 江璟云愣了一下,接过月饼,还没尝就感觉心都要甜化了:他家妹妹是什么小天使吗,也太乖了吧~!呜呜呜…… 月饼味道还可以,皮薄松软,香甜可口。虽然没有现代的科技与狠活,初次用这个简陋版的烤箱火候把控的也不是很好,但是整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江璟云招手喊在院子里忙活的家人们,“都过来尝尝,味道还不错。” “嗯~真好吃,比娘往年做的酥饼还好吃!”这是憨厚耿直的江大哥发言,江璟云的两个弟弟也在旁边连连点头赞同。 大伯瞅了自家傻儿子一眼,没理会,低头吃自己的月饼。 倒是大伯娘,笑着拍了江大哥一巴掌,不过没否认,“确实好吃。” “这月饼要是拿到镇上去卖,肯定很受欢迎!”江二哥脑子灵活,尝了两口就想着拿去卖。 江璟云失笑,看来江二哥这段时间是锻炼出来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生意经,“今日是来不及了,不过材料是足够的,一会可以多做一点,明日一早我们拿去镇上试试。” “行,我们来帮忙,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听到有钱可赚,江大哥立马挽起袖子响应,其余人也纷纷表示要帮忙。 在大家的帮忙下,江璟云很快又烤出了几批月饼,由于他已经成功驯服了烤箱,后面烤出来的月饼个个色泽均匀,味香醇正,非常完美! emmmm……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江璟云挠挠下巴,一时之间怎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事情就是不重要,不管了。 月饼留出大伯、小叔、萧穆琰、师傅和自家的共五份,剩余的月饼全用油纸一个个包起来,放入竹篮时,江璟云突然想起来:月饼盒! 就说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原来是月饼的必要配件——盒子啊! 不过现如今再找木工做,已经来不及了。 算了,以后再说,明天先试试看,好不好卖还另说呢。 快到傍晚,几人才全部收拾完。 因为平日里江璟云又要忙生意又要忙念书,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无法顾及家里的弟妹,大多时间都是大伯家在帮忙照顾,所以现在干脆每月将自家四人的口粮搬去大伯家,平时都跟着他们一起吃,只偶尔得闲了才在自家开伙做饭。 在大伯娘家吃过晚饭后,江璟云便将弟弟妹妹送回了家,然后一个人拎着小叔家那份月饼,慢悠悠溜达着往那边走。这次去的时间总算对了,他到的时候,小叔家的人已经吃过晚饭,正坐在院子里乘凉,不然江璟云可能又要多挨几个白眼。 不过,小叔家里的气氛看着有点压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璟云没有多问,将月饼递给小叔并讲了几句客套话,就想着起身告辞。 小叔跟上次一样起身说要送他,期间神情犹犹豫豫的,似乎是想跟江璟云说些什么,又不大好意思提起。 江璟云不想猜他的心思,单刀直入问道:“小叔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侄儿说?” “是有些事情……”小叔面露羞愧,纠结道:“就是……就是……” 躲在后面偷听的婶娘看他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到重点,着急地直接上前挤开江老三,“半天闷不出个屁来,起开,我来说!” 只见莫氏转过头,对江璟云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脸,讨好地说道:“大侄儿啊,就是你们那个螺蛳粉买卖,你看能不能带上我们家老二啊?” …… 说实话,江璟云是不乐意的。 说他白眼狼也好,骂他忘恩负义也罢,实在是不想在已经很忙碌的生活里,再加上一些无谓的斤斤计较和争吵。 对于小叔的雪中送炭的恩情,他记在心里,可以在别的方面报答,却不想以这种方式。 江璟云沉默地站在那里,江老三似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尴尬说道:“此事确是我们强求了,若是你不愿,那便算了吧……” 旁边的莫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张口就想骂人,却被江老三一个眼神制住,不敢胡乱出声。 江璟云全当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也没有直接回应江老三,只是他有些疑惑:“四堂哥不是一直在镇上给人当学徒吗,怎的突然想起做买卖了?” 说起江四哥江璟安这事,江老三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江璟安只比江璟云稍大几个月,十二岁就开始在镇上给那个木匠当徒弟,兢兢业业端茶倒水服侍三年,啥真本事都没学到就算了,前些日子突然来了个木匠的侄儿,二话不说就顶替他的位子,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白白给人干了三年的杂活,本事没学到不说,钱也没得一分,真是个倒霉蛋。 ……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古代版管培生啊,论遇到黑心老板时劳动合同的重要性! 不过,江璟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转头问坐院子角落垂头丧气的四堂哥:“三年一点东西都没学到?你都没在旁边偷看偷学么?” 江璟安闷闷地答:“皮毛还是懂的,平日里师傅会把不重要的木具让我处理,但是紧要的东西他会在房里躲着自己弄,不让我瞧见。” …… 要不活该你被坑呢,就这还不跑?还傻傻待了三年最后让人给轰走。 不过不是完全一窍不通就好办了,他这里或许正好有个活适合江璟安做,“四堂哥,那你会做这种盒子么?” 江璟云手指沾水在桌面画了个带格子的方正木盒,江璟安凑近瞧了瞧,这不就是最简单的单层食盒吗,点头:“我会。” “行,那你先给我做十个看看,盖面雕上一些花样,做的精细些。”江璟云吩咐道,“至于价钱……一个给你二十文,你看可以吗?” 第17章 江璟安惊喜地抬头看向江璟云,忙忙应道:“可以可以!我明日就上山砍树,尽快给你做好送过去!” “对了,再做二百个竹杯。”江璟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加了个竹杯订单:“这个样式比较简单,一个就一文钱,行不?” 江璟安自是满口应下,这个别说自己,就是大哥江璟宏都会,白给的钱有什么不能做的。 “行,那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江璟云转头看向小叔,看见那夫妇两满脸欣喜,就知道他们也对这个处理方案很是满意。 特别是江莫氏,笑的满脸的褶子,还扯着他的手温声道:“哎呀,今日真是多谢大侄子了,以后常来小叔家玩啊,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虚情假意的样子惊得江璟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婶娘这变脸速度,不去学个川剧变脸真是可惜了。 让江四哥做食盒,一是为拒绝入伙的想出的权宜之计,二是他也正好需要这两样东西。 今天江二哥的话提醒了他,螺蛳粉和卤味已经在镇上卖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好吃的东西也有腻味的时候,而且天再冷一点,螺蛳也不太好摸,是时候增加一些新产品来吸引顾客了。 虽然月饼是应节日衍生的点心,但是江璟云觉得,在这个缺盐少糖的时代,他们家的月饼放在平日里当普通点心吃,也是很吸引人的美味。 而且,他也不是只会这一种点心啊。 待他琢磨几个点心样式,到时候精致的甜点往做好的小盒子一装,就走高端路线,专门提供给那些豪门富户,肯定能赚钱! 江璟云喜滋滋的晃着脑袋往回走:哎呀,我这小脑袋瓜子,真是发家致富的小天才! 从小叔家出来,天已全黑了,幸好月圆,趁着月光也能看的清,回来路过萧穆琰的房子,只看到了紧闭的房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不禁嘀咕:“这人怎么回事,不会中秋都不回来吧……” 第16章 次日一早,江璟云和大伯家全员出动。 江家两个哥哥趁着中秋佳节试卖月饼,大伯娘她们是打算给家里添点东西,江璟云则是给老师送完节礼后,要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镇上逛一逛。 一到镇上,两家人约定好回去的时间和地点,便兵分三路,各自忙去了。 他先是去了老师家中送了节礼,在那没聊几句,就在孙先生的学业询问声中落荒而逃。 看着自家几个身上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江璟云在镇上的布铺买了几匹布,因为还在孝期,所以只买素色的,打算拿回去拜托大伯娘给他们做两套衣服轮换。然后又去书店买了几本启蒙的书籍和一些纸墨笔砚,就一点点东西,花了江璟云差不多三两银子,心疼的他都想自己去造纸造墨了。 不过心疼归心疼,该买还是得买。 家中三个小孩早就该到启蒙的年纪,特别是老二,今年已经十三岁,只认识几个字,还是之前江璟云闲下来时教的。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中秋过后,就把老二老三送去村里书生家启蒙。至于妹妹,这个年代对女性太过苛刻,并没有合适的老师教导,只能做哥哥的抽空自己教了。 最后,去肉铺割三斤五花肉和两条草鱼,又买了些孩子们最喜欢的的糖果点心,才大包小包的往西市那边走去。 在去找江大哥他们的路上,江璟云居然遇见好久不见的萧穆琰,在之前惯去的那个角落支了个摊子,上面摆着满满的猎物,活的死的都有,还有已经处理好风干的腊肉。 “嗯?”江璟云抬头看看天,这都快晌午了,还剩下这么多,似乎生意不是很好啊。 看来萧大哥在做买卖方面还是不开窍,得想法子帮帮忙才行,他认真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有了! 只见江璟云凑上前,故意大声喊道:“老板,这野鸡看起来不错啊,能便宜点不?” 萧穆琰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一张许久不见的笑脸突然就闯入眼帘,心脏也似乎被带动跳快了几分。 看着他狡黠的笑容,萧穆琰不禁轻笑,配合道:“当然可以,若你想要尽管拿去便是,不要钱。” …… 大哥你怎么不按剧本来啊,我都给你当托了,这时候不应该配合我的演出,将周围的人吸引过来,好麻溜地将猎物卖出去吗? “哼,白瞎了我的倾情演绎,不管你了!”江璟云气鼓鼓的想,但是抬头看见萧大哥有些无辜的脸,心又有些软,“算了算了,萧大哥又没经受过现代销售的洗礼,自己也没提前通气,不知道怎么配合也正常,还是用这个时代的法子来卖吧……” 想罢,江璟云将弟弟妹妹带到一旁的树荫下,嘱咐他们在那里玩一会不要走远后,就去萧穆琰的摊位前开始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的野味!” “走过路过别错过!哎,这位大哥,今日中秋,不给家里带点野味加个菜么?” “好货天天到,就怕买不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大家想要的抓紧买啊!” …… 在江他新鲜的喊卖词吸引下,很快有人围了上来,不少人看见野味都多少买上一些,很快就卖出了大半。 其中还有些是螺蛳粉的熟客,问江璟云今日怎的不出摊,反而在这里卖野味。他笑着解释说是帮邻居卖的,今日不卖米粉但是有新品卖,还问客人买了没,没想到好几个都表示月饼早卖完了,抢都抢不到,还让他们明日多准备一些。 江璟云笑着一一应下,看来大哥他们那边卖的很顺利啊,这生意可以做。 不过半个时辰,江璟云就把萧穆琰攒了快一个月的猎物全卖完了,他笑嘻嘻地向萧穆琰邀功:“你看,半个时辰不到我就全卖完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穆琰看着江璟云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哑:“嗯,很厉害。” 江璟云猝不及防的被摸了脑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感觉有些怪怪的,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看见人后退的脚步,萧穆琰神情有些黯然,转移话题道:“咱们现在去找江大哥他们汇合?” “哦,好。”江璟云回神,也不纠结刚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了,将树荫下的弟弟妹妹喊回来就继续往前走。 路上,江璟云忍不住问之前他一直疑惑的问题:“萧大哥你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的没有看到你?” 萧穆琰看他单手抱江小妹,还要拎着一大包东西略显的有些吃力,便伸手接过放入背篓,回道:“没回去,我最近打猎的地方离镇上比较近,下山就直接来这边了。” “怪不得……之前我还以为你中秋都不回来了呢。”江璟云了然。 “山中无岁月,我都不晓得已经是中秋了。”萧穆琰常年孤身一人住在山上,还是到了镇上,听周围的人议论才知道今天是中秋。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江璟云眨巴眨巴眼,邀请道,“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来我们家热闹热闹,怎么样?” “好。”萧穆琰笑着应下。 走到平日里他们卖螺蛳粉的摊位,大伯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江璟云看江大哥江二哥两人比当初第一次数钱还兴奋的样子,他就知道今日这买卖肯定火爆了。 眼神安抚两位有些亢奋的哥哥,示意其稍后再说,一大家子便热热闹闹地回去了。 回到村里,江璟云婉拒了大伯家的邀请,没去打扰他们一家团圆。而且,他好久没有自己做饭了,这回正好邀请萧大哥一起过节,他打算弄一顿丰盛的晚餐。 一到家,江璟云就开始忙活起来。 先蒸上一大锅大米饭。 酸菜鱼、红烧肉也整上,山鸡也给烫水脱毛炖上! 是的,江璟云开玩笑说让便宜点的那只野鸡,萧穆琰特意给他留了出来没有卖,又从镇上给拎回来了。 这会正好再做个竹笋山鸡汤,味道肯定很鲜! 菜做好,正准备让二弟跑一趟大伯家送两菜过去,就见江二哥拎着一篮子的东西进来,“娘让我给你们带了几样菜,说今天让你们也见识一下她真正的手艺水平。” 江璟云笑着接下来,“我以为平日里大伯娘做的已经很好吃了,没想到还没发挥真正的水平啊,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说着也装了几碗菜放回空的篮子里,“再拿点我做的回去,让你们也尝尝我的厨艺。” 江二哥看着满着来又满着回去的篮子,直呼:“好家伙,你两搁这隔空斗厨艺呢?” 江璟云嬉皮笑脸道,“那你们过后可得评一下,我俩到底谁赢了啊。” “行,没问题。”江二哥满口应下 ,摆摆手回去了。 送走二哥,江璟云将菜摆了满满一桌,让弟弟妹妹们洗手拿碗筷后,招呼还在院子角落那砍柴的萧穆琰:“萧大哥,别忙了,开饭啦!” 萧穆琰从镇上回来,自家家门都没进,挑水砍柴、杀鸡杀鱼,手上的活就没停过。 第18章 如今江璟云家里的水缸是满的,柴房也堆满劈好的柴,就这还没停手,要不是喊吃饭,估计萧穆琰能把他家里所有的柴都给劈完了。 “这是古代武力版田螺公子啊,”江璟云暗道,偷偷瞟了下萧穆琰一身腱子肉,再看看自己,他不乐意了。 这段时间赚了些钱,家里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拮据,吃的营养跟上了,再加上他每日也有走山路锻炼啊,怎么一点肌肉的痕迹都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那么大吗? 啧,嫉妒了。 “怎么了?”萧穆琰看着又站在那里发呆的江璟云,出声问道。 “啊?没……没什么。”江璟云不好意思的回。 萧穆琰眼睛微眯,显然不信。 江璟云也只当不知。 不然呢?难道要他承认自己偷看别人身体看的出神吗,他是变态吗?他不要面子的吗! 江璟云略有些心虚地转头就走,催促道,“快快快,吃饭了,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时隔几个月,五个人又一起同桌吃饭,但现在的心境已跟当时完全不同。 当初为哥哥马首是瞻的弟弟妹妹,已经成功进化成哥吹。 二弟首当其冲,连连夸赞:“大哥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太好吃了!” 小妹也学江璟云平时夸她的样子,竖起大拇指:“大哥棒棒哒!” 三弟还是不太爱说话,只连连点头应和,吃的头都不抬,以实际行动来肯定江璟云的厨艺。 江璟云听着弟弟妹妹的夸奖,笑眯眯地给几个小的夹菜,“慢点吃,菜多着呢。” 又看看他身旁略有些沉默的人,怕萧穆琰不好意思,也顺手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萧穆琰点头,吃着吃着突然察觉身上的视线还没移开,才反应过来夸了一句:“很好吃,是我至今为止吃到最好吃的一顿。” 江璟云满意了。 看着得意洋洋的江璟云,微微扬起下巴,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小猫咪。 萧穆琰轻笑,真可爱。 第17章 热热闹闹的吃过丰盛的中秋团圆饭,按照习俗摆出瓜果月饼祭拜过月亮后,江璟云就把兴奋一晚上现在还在嗷嗷叫的三兄妹统统赶去洗漱睡觉了。 院子里只剩下江璟云和萧穆琰两个,还留在那里喝茶赏月闲聊。 抬头望着高悬夜空中的那一轮满月,向来神经大条的江璟云,也不禁想感慨一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1】 虽然在现代也是孑然一身,但毕竟也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偶尔想起也有些怀念。 自来到这里,一眨眼已经过去好几月了,从一开始穿过来时满心不愿、日子贫困潦倒,到现在的如鱼得水、家人和睦幸福,他也算是融入了这个时代。过去种种,仿佛已成云烟,在现代没有人为他铭记,在古代也没有能够诉说的人。 江璟云自嘲一笑,今日的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矫情了。 罢了,且活着呗,江璟云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开解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怜自艾什么的悲观想法不适合他,活了十八年,他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阿q精神了! 今天萧穆琰的目光一直落在江璟云身上,总感觉他今日有些奇怪:虽然表面上看着,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偶尔还会不经意的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总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些孤单和寂寞。 “莫非是因为中秋佳节,看着别人一家团圆,想念已经逝世的双亲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除了劝江璟云节哀,萧穆琰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宽慰他才好。 头一次,萧穆琰对自己的嘴拙口笨产生一丝恼怒,想安慰江璟云不要难过,又怕太过唐突吓到人,最后闷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只伸手摸了摸江璟云的脑袋以示宽慰。 “嗯?”怎么又摸他的脑袋,江璟云转头看向萧穆琰,“萧大哥,你知不知道男子的头不能乱摸的?会长不高的!” “不知道,”江璟云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像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咪,手感非常的好,萧穆琰有些不舍得放手,“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有!快松手,不然我长不高都赖你!” “你多吃点,肯定能长高。”萧穆琰哄小孩道。 江璟云看着一米九的萧穆琰,低声哼哼:“你懂什么,你又没有这种烦恼!” 身高是江璟云一生的执念。 上辈子的江璟云撑死只长到了一米七三,而且因为长期劳累再加上营养不良,整个人显得比较瘦弱,老是被同学调笑说像娇弱的林妹妹。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听着这话他能高兴吗?! 不能! 这辈子说什么他也要长到一米八!骨头汤、牛奶都喝起来! 这般想着,江璟云一掌拍开脑袋上的大手,阻止了对方妨碍他长高的恶行,气呼呼道:“还不撒手,摸小狗呢!” 萧穆琰看着被拍开的手有些可惜,手指微捻指腹,似是回忆刚刚的触感,再听见江璟云的话,有些想笑又怕他生气,嘴角微抿忍住笑意,在心里偷偷回应:嗯,摸小猫呢,一只炸毛的小猫。 江璟云可不知道萧穆琰心里的想法,不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估计又要炸了。他倚着椅背,双手垫头仰望天空,两脚一踮一踮地将木椅当摇椅耍,随意开口问道:“萧大哥你节后还上山吗?” 萧穆琰怕他摔倒,站在后面双手虚扶着椅子,听见江璟云的问话,想了想回道:“今年应该还会再去一趟。” 中秋过后就是年。 很快就要入冬了,虽然岭南地区不比北方那么寒冷,但是冬季万物萧杀,动物冬眠,不适合打猎,所以得趁着秋季猎物肥美多打些,另外还要攒下一批皮毛,不管拿出去卖来赚钱还是自家拿来用都是极好的,这样冬天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而且,萧穆琰低头看着素色麻衣下露出的那一摸白皙脖颈,暗自琢磨:“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猎到狐狸,白色的围脖肯定很相称……” “这样啊,”江璟云心中莫名有些不舍,“大概要去多久?” “约莫要一个月,入冬就回来。” “好久!你自己常年一个人待在山上不害怕么,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啊?” “不会,习惯了。”自从爹娘相继离世,不论是在家还是行走在山间,萧穆琰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一开始或许觉得有些孤独难熬,时间久了,渐渐地就觉得麻木了。“不过是与山野为伴,谋一条生路罢了。” “不愧是萧大哥,真厉害!”江璟云敬佩道,又有些不好意思挠头,“我就不行了,我这人最怕一个人待着。” 萧穆琰看着江璟云,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你怎么知道?”江璟云有些好奇,笑问:“莫非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能算出我未来相伴一生的良缘佳偶?” “因为如果你允许,我可以永远守在你身边……”这句差点脱口而出,又被萧穆琰强压下去,不能急,不能说,现在还不到说破的时候,会吓到他的。 萧穆琰深吸口气平缓心情,干巴巴地说道:“因为你很优秀,大家都喜欢你,爱待在你身边。” 江璟云摸摸脸,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有这么好么?” “嗯,你很好。”萧穆琰肯定道,并且值得最好的。 江璟云脸红,眼珠一转又跳到别的话题:“不说这个了,萧大哥,你想过以后的生活么?打算做些什么,还是会一直打猎么?” 萧穆琰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已经察觉自己的心意,肯定不能像之前一样,上山两三个月不见人影。以前是无所谓,反正没人值得在意,但如今的萧穆琰,却更想长久地陪伴在江璟云身旁,“应该不会,但具体做什么还没有想好,你呢?” “我呀,也没想好。”江璟云的其实没有很远大的理想,只想安安稳稳地将弟弟妹妹们养大,再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 “最好有一两间屋子,几亩良田,猫狗两只。” “生意兴隆,衣食富足。” “功名傍身,免除赋税。” “三两知己,一壶清茶。” “觅一良人,相伴一生。” “嗯……?”江璟云掰着手指算了下,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欲无求,“我是不是有点贪心啊?” “不会。”萧穆琰摇头,心里默默记下江璟云的话。 “算了,”江璟云粲然一笑,月光洒落在他的脸庞,整个人熠熠生辉,“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哪天老天爷心情好,就帮我实现了呢。” 如果没实现也无所谓,凡事莫强求,尽人事,听天命。 过好当下,不悔过往。 “嗯,能实现。”萧穆琰应道,就算老天爷不帮忙,自己会尽最大努力帮江璟云实现愿望。 第19章 江璟云打了个哈欠,聊了这么久,他已经有些困了,声音迷迷糊糊:“以后如果萧大哥你想到要做什么了,也可以跟我说说,别的不提,帮忙出出主意什么的,我还是很擅长的。” “好。”萧穆琰看江璟云已经困的睁不开的眼睛,爽快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江璟云闻言也起身。 “不用了,家就在隔壁,我自己回去就成。”萧穆琰看他困得走路都晃了,拦住不让他送,又想起方才的话,笑道,“快去睡吧,不是怕长不高吗?早点睡,才能快快长大。” 又戳他痛处,江璟云怒瞪萧穆琰:“不送你,我去关院门!”哼,就知道笑他!他现在年纪还小呢,还有长高的机会,且等着,过两年迟早高过你! 气呼呼地将萧穆琰送至门口,江璟云摆摆手道别:“晚安,明天见。” 他今天难得畅所欲言,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萧穆琰,他总能毫无顾虑的说出心中的想法,虽然有时人并不怎么回应,但是只要萧穆琰站在那里,江璟云就觉得很安心。 “难道是吊桥效应?”江璟云挠头,心道:“不应该啊,萧穆琰救人的时候,他这人还没来呢。”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做,江璟云从不为难自己。 现下开心就足够了,其余都交给天意,想罢哼着小曲回屋睡觉了。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秋月常欢喜。【2】 院外,萧穆琰看着已转身不见的背影,也低声道:“晚安,明天见。” 月在天上,人在心中,愿得年年与今同。【3】 第18章 中秋过去,假期过半,还有一天江璟云就要继续上学了。 然而,他的作业,一个字还没写。 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眼一睁一闭,两天就过去了!时间管理局,麻烦把偷偷打开的加速器关掉,谢谢! 啊啊啊啊啊啊……!!! 土拨鼠又想叫了。 江家三兄妹看着自己哥哥在那挠头骚耳的样子,不禁疑惑:念书原来这么可怕的吗? 昨日大哥已经跟他们说过,节后就让他兄弟两每日去村里老书生那读书,回来再带着妹妹一起学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兴奋,现在看见哥哥抓狂的样子,莫名有些害怕怎么回事,能反悔不去了么? 三兄妹正面面相觑,大伯家那边就来人了。 江二哥看见江璟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笑着问:“哎哟,我家五弟这是怎么了,别不是昨晚晒月亮也能晒伤吧?” 江璟云抬头看二哥开心的笑脸,莫名有些不爽,眼珠一转坏主意冒上心头:“二哥,我记得你就比我大一岁吧?” “对啊,咋啦?”江二哥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二哥,咱们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江璟云张嘴就是胡说八道,“要不我去跟大伯他们说一下,让你也一起来念书吧,咱兄弟还能有个伴。” “不不不,我不念。”江二哥听见念书两字就牙疼,连连摆手拒绝。再说了,真想读书科举,再过几年成亲生个大胖小子,让儿子去念不就好了。 让自己读书,不如去养猪。 反正做啥都不可能念书,念不了一点。 “别啊,师者有云:进学致和,行方思远……”江璟云围着二哥边转边掉书袋,“师者又有云:……” “唉哟,五弟,别念了,快收了你的神通吧。”嗡嗡嗡的念书声在耳边立体缠绕,江二哥头疼地连连讨饶,“二哥错了,再也不敢嘲笑你了。” “真的?”江璟云不信,平日是惯是二哥爱戏弄他,“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江二哥被他念怕了,指天发誓,“骗人的是小狗。” 江璟云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刚想走开,就被二哥从背后揽住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挠他痒痒:“臭弟弟,胆子肥了,还敢威胁你二哥了。今日就让你看看,谁才是你哥!” “啊哈哈哈哈,好痒,快住手!”江二哥一身牛劲全压在他身上,江璟云挣脱不开,气愤道,“你耍赖,小狗!” “我只答应不在言语上嘲笑你,没说不能用武力镇压你。”江二哥狡辩道,“快说,错了没!谁是你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错了错了,你是我哥,快住手!”江璟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二哥这才哼哼地松开手。 江璟云直起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头就看见一院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两,个个都在那捂嘴偷笑,脸瞬间就红透了:他的形象啊,全没了! 他气愤地白了一眼江二哥:都怪二哥这个幼稚鬼! 江二哥脸皮厚,才不在乎这个,大大咧咧地往院子里的台阶上一坐,说起正事:“昨日回来的路上,你说还要加一种新点心,今日有空么,教教我们怎么弄?” 江璟云扭过头不理人。 大伯娘看江璟云羞的快要钻地底下的样子,笑着上前递台阶:“对对对,我听你说这个活要做的精致些,所以把你嫂子和小丫也喊过来了,她们手巧,你教教她们可好?” 台阶都递过来了,再不下就只能自个儿往下跳了,江璟云深吸口气,假装无事发生:“嗯,我打算做奶油小蛋糕。” 奶油小蛋糕主要材料需要用到奶油,这个时代的牛奶比较难得,江璟云之前拜托大伯帮忙寻了许久,才在邻村找到一户有卖水牛奶的人家。 水牛奶昨日下午已经送过来,江璟云将它用力搅拌后静置一晚,上层的便是奶油;下层的乳清也不浪费,在做蛋糕胚子的时候放进去增加奶香。 蛋白蛋黄分开,将蛋白放入无油无水的空碗里,滴入几滴白醋,然后用昨日萧穆琰帮忙做的竹子打蛋器,顺时针快速搅拌打发至弯钩状态;奶油也同理加糖打发。 emmmm……这种费劲的力气活就交给江大哥江二哥他两去干!他可看见了,刚刚就江大哥在旁边笑的最大声,也不说过来帮帮他。 “哼,江二哥虽然可恶,江大哥也不逞多让。”江璟云小气巴巴地在那画圈圈记仇。 将乳清、花生油(没有玉米油)倒入大碗搅拌均匀后,依次加入面粉、蛋黄等,搅拌成无颗粒的光滑面糊后,分三次加入打发好的蛋清,轻轻翻拌均匀后装入竹杯中,轻震出气泡,放入烤炉烤半刻钟。蛋糕胚烤好后出炉冷却,将打发好的奶油抹在蛋糕表面,画出漂亮的花型,就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1】 江家人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这个奶油小蛋糕也太好看了,就是工序太繁琐,全程看着都没能完全记下所有步骤。 终于做完的江璟云直起腰长舒一口气,就看见家人一张张呆愣的脸,有些疑惑:“你们怎么了?快过来尝尝味道啊?” “这么精贵的东西,给我们吃真的合适么?”江大哥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蛋糕,左瞧右看就是不敢下嘴。 “怎么不合适,你不尝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江二哥在旁边咽了咽口水,不赞同江璟云的败家行为:“这还用尝么,闻着味道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别闻了,直接尝。”江璟云无奈了,除了水牛奶金贵些,别的东西现在家里也吃得起,尝一个两个的不要紧。 江璟云给他们一人手里塞一个蛋糕,“都尝尝,咱家不差这点。” 然后自己率先咬了一口,奶油入口香甜顺滑,底下的蛋糕柔软细腻,口感像云朵一样,好吃! “五弟,这个蛋糕,打算卖多少银子啊?”江二哥牛嚼牡丹似的,两口就吃完了,不舍得再拿,只能在那咂嘴回味。 “之前忙忘了,一直没跟你们说,”江璟云拿出几个食盒,“这是我前两天去小叔家时,拜托三堂哥给做的,二十文钱一个。” 江大哥拿起一个仔细看,做工非常细致,雕花也够素雅,颔首:“手艺还是不错的,不过这跟卖蛋糕有什么关系?” 今日一大早,四堂哥就拿着十个做好的食盒过来找他,江璟云仔细瞧过还算满意,便爽快地给了四百文钱,又让四堂哥再做五十个食盒和五百个竹杯送过来,江璟安自是满口应下,揣着新鲜到手的银钱就回去了。 如今江大哥问起,江璟云将食盒打开给众人看:“这种食盒,我打算一盒放八个小蛋糕。盒子和竹杯成本二十八文,水牛奶比较金贵一桶要五百文,再加上鸡蛋、糖、面粉……月饼我们是一个卖五十文,这个嘛,一盒卖二两银子,你们看怎么样?” “多……多少?”大伯娘也不淡定了,看着手中的蛋糕心肝都在颤,她刚刚一口吃掉了多少银子? “二两。”江璟云肯定道。 “嘶……”四周又是一阵抽气声。 “二两银子……这么贵会有人买么?” “哪里贵了?!我们的东西不够好么?你见过这样的甜点么?” 第20章 众人摇摇头,东西自是极好的。 “那不就是了。” “可是……”大家语气中还是带着迟疑。 “没有可是!”江璟云打断他们,自信满满,“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他们不怕东西贵,就怕东西不够好、不够吸引人。” “行……听你的。”众人被说服了,反正每次的结果都证明了:听侄子/哥哥/弟弟的话,总不会错。 江璟云笑,保证道:“放心吧,这东西就我们独一家,卖多少都不算贵的。” “反正这里又没有价格保护法,怕什么!”黑心商人江璟云如是想。 商量完事情,江璟云又重新做了一遍奶油蛋糕,将过程仔仔细细的讲解,直到众人都掌握了才作罢。 将做好的蛋糕装满十个食盒,又将剩下品相不太好的蛋糕分了分,今天的活总算是忙完了。 送走大伯娘他们,江璟云累瘫在椅子上,马上就有懂事的三弟上来给他捶腿捏肩,边锤边问力度行不行。旁边的妹妹也有样学样,贴过来说要给江璟云捏手。 江璟云大爷似的坐在那里,享受着弟弟妹妹的贴心伺候,抬头看见二弟想过来又有些放不开的样子,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的,遂也给他找了点事做:“老二帮大哥装几个蛋糕到篮子里,一会儿我拿去给萧大哥。” “誒,好。”二弟得了吩咐,高兴了,屁颠屁颠地给大哥干活。 江璟云看着自家的小孩超级感动,怎么都这么乖,害的他干活都不觉得那么累了。 歇息一会,江璟云便拎着篮子去隔壁,昨日他问了,萧大哥明日才会上山,所以今日应该还在家。 到那刚敲一下门,萧穆琰就出来了。 江璟云也不寒暄,直接伸手将篮子递过去:“喏,今日做的新吃食,给你尝尝。” 萧穆琰拿起一个尝了下,直白而朴素地夸奖道:“好吃。” “那是~”江璟云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萧穆琰看他得意翘着猫尾巴的样子,非常给面子地捧场道:“当代厨神。” “咳,那倒不敢当。”虽然他是想得意一下,但是萧大哥很像那种无下限宠小孩的大家长,每次都是无脑夸夸夸,弄得他不太好意思。 “这些都给你,明日山上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江璟云将篮子一把塞进萧穆琰怀里,说完便脸红地落荒而逃。 只是回去的时候,江璟云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第19章 究竟是忘了什么呢…… 江璟云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直到回到家看见桌子上还摆在那的《论语》,他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的作业!啊!!!救命!!!!!!! 一整晚,江璟云的房间灯火通明。 直到凌晨鸡鸣,灯光才熄灭。 第二天早上,江璟云眼下乌黑,双目无神地走在去镇上的山路。 旁边推着车走的江大哥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有些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翻下山去了,出声提醒道:“五弟,走路看着点,今日怎么看起来不太精神?” “嗯?生病了?”江二哥凑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热啊。”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想把江璟云身上的背篓摘下来,“来,二哥给你背。” 江璟云摇头拒绝了,山路难走,很多重且易碎的东西都是二哥在背着,“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竹篓里只有几本书,不重的,我自己可以。” 江二哥见他坚持,也没有勉强,只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走在江璟云的后面,万一五弟真不小心摔了,在后面还能及时的接住。 到了镇上,江璟云就被哥哥们赶到一旁休息,坐那闭眼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今日的螺蛳粉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不过也有很多人问怎么今日不卖月饼。 江璟云坦言昨日为了做新甜品,未来得及做月饼,明日才会卖,让想买的人明日再过来。又拿出一盒的奶油蛋糕给众人瞧了下,倒是挺多人感兴趣的,就是一报价格,瞬间吓退一群人。 江大哥江二哥见没人买,心里有些忐忑,江璟云倒是淡定,本来这个产品定位也不是这些人,拿出来只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权当宣传罢了。 抬头看看天色,江璟云琢磨这也差不多到时辰了,便抛下江大哥一个人在那卖螺蛳粉,带着更为机灵的二哥和十盒蛋糕,去了镇上东边的住宅区。 他提前打听过了,这一带的宅子,全是非富即贵的人家。随意选了一家门前立着威风凛里大石狮的人家,敲了敲大门,很快就有一个门房模样的人从侧门出来,上下打量江璟云二人,眼神带着些许审视,问道:“你们有何事?” 江璟云没在意门房的态度,出门做生意,挨几个白眼都是正常的,他拿出一个食盒递过去,说道:“我们做了点新鲜的吃食儿,特意拿过来,也不知贵人们是否能看得上眼?” 那门房没接,只略看了一眼就丢下句话让他们等着,又进去了。不一会儿,带出来一个白胡子的老者,看着应该是这宅子的管事。 果不其然,一走近就听到门房恭敬地对那人说:“李管家,就是这两人。” “嗯。”李管家应了一声,看向江家兄弟,“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吧。” 江璟云连忙打开盒子,又另外拿出一个奶油蛋糕递过去:“这是我们琢磨出来的点心,叫奶油蛋糕,您可以先尝尝。” 李管家抬眼看了江璟云一眼,人倒是挺机灵,接过尝了一口,满意道:“味道确实不错,什么价钱?” 江璟云笑答:“因为用料都是些精贵的东西,所以价钱比较贵,一盒需二两银子。” 如他所料,李管家听了价格,眼睛眨都不眨就买下两盒,还吩咐以后若是再有,定要先送来给他们这。 看得一旁的江二哥目瞪口呆:“这就是有钱人么?四两银子说给就给,都不带还价的?” 卖完这家,江璟云拖着还在发愣的二哥,如法炮制,敲开第二家的宅门。 一个时辰后,他就和二哥背着空篓子站在了街口。 此时,江二哥神情还有些恍惚,紧抓着江璟云的手不放:“弟弟,你掐我一下,我感觉我在做梦……” 江璟云第一次听二哥说这种傻话,有些好笑,调侃道:“你摸摸怀里的银子,看是不是真的?” 江二哥还真听话伸进怀里摸了摸,随即搂的更紧了,裂开嘴笑道:“沉甸甸的……不是在做梦……嘿嘿,真的发财了……” “走了,不然大哥该等急了。”江璟云催促道,走了两步却发现人没跟上,转头一看,二哥还站在原地傻笑,只能无奈回头继续拽着人走。 回去的时候,大哥这边也卖的差不多了,江璟云大致说了下情况,看二哥估计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便让他两先回去了。 反正银子可以让他们先带回去,而且这山路已经走很多遍了,毫不夸张的说,现在让他闭着眼走都能走回去了,安全的很。 江璟云一个人在镇上随便吃过午饭,就往私塾走,进门就先将作业给交上去了,孙秀才仔细的看完他的注解,突然出声问道:“温故而知新?” 他一愣,看见老师微眯的双眼,立即反应过来:“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言学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则所学在我,而其应不穷,故可以为人师。”【1】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2】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师看似在考较他学问,实则句句都在敲打他呢。 江璟云额头冒汗,硬着头皮答:“徒学不思,只知其表,不得其本;思而不学,不践其行,不辩其理。” …… …… 几番问答下来,孙秀才满意点头:“尚可,今日起便开始念《大学》吧。” 江璟云俯首应是,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昨日补完作业后,还不忘把书给温习了,不然今日估计免不了一顿手板子。 看老师似要回内室,忙将准备的篮子双手递上:“老师,学生新琢磨的点心——奶油蛋糕,您带回去跟师娘一起尝尝。” 孙秀才挑眉:“昨日刚送月饼过来,今日就又有新样式了?看来留的功课还不够多,你都还有闲暇时间琢磨这些。” “……”,江璟云心虚的笑笑,心里万般后悔,早知道就不送了。 可惜,有早知,冇乞儿。 孙秀才可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蛋糕尝了口:“好吃,手艺倒是不错,不怪你师娘每次都夸你。” 江璟云可不敢在老师面前得意忘形,谦逊地道:“不过是为谋生想出的一些小手段。” 孙秀才点头,知晓江璟云家中的情况,不过还是劝诫道:“孟子有云:‘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3】’虽然你此番作为也是为了生计,但切不可本末倒置,应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精进学业才是。” 第21章 江璟云俯首作揖:“学生定会铭记于心。” 孙秀才见他知错能改、态度恭谨,满意的摆摆手:“行了,快念书去吧。” 江璟云应声下去,开始学习新的之乎者也。 呜呼哀哉! 再次想感叹,为什么当初老祖宗焚书坑儒的时候,老天爷不给他送几个数理化的老师过去?! 理科生被迫转文,天塌了! *** 话说这边一座雕梁画栋的老宅里,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赏花。 忽闻一声惊呼,转眼就有一个身影飞扑到她眼前。 只见来人头戴金丝宝冠,身穿一袭宝石蓝色绸缎长袍,面若明月,目似秋波,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此时正气喘吁吁坐在妇人跟前,向她告饶:“祖母,你这回可要救救孙儿啊,爹说他要打断我的腿!” “你又闯什么祸了?”老妇人似是习以为常,淡然地重新倒了杯茶,“先把汗擦擦喝杯茶,喘口气再慢慢说。” 公子哥苏玉珩仰头灌了一杯茶,气喘匀后重重地将茶杯置于桌上,气愤道:“还不是书院里那些老古板!” 他今日带了两只蛐蛐去书院里玩乐,不小心被那老夫子发现,狠狠训斥他一顿不说,还被戒尺打了二十下掌心。 他伸出双手,可怜兮兮的卖惨道:“祖母你看,我的手都被打肿了。” 老妇人看了下孙子的手,不禁皱眉,这下手确实重了些,但嘴上仍是说道:“你犯错在前,先生罚你也是应当。” 苏玉珩没得到安慰不乐意了,低声在那哼哼:“我不喜欢那个书院,那个夫子天天骂我玩物丧志,是不成器的朽木,还说要不是看在爹的面上,早就想将我赶出书院了。” 苏氏听言眉头紧皱,当初送苏玉珩去英华书院,是想着夫子是个举人,学识渊博,未曾想此人品行如此不堪,竟如此妄议学生,她安慰苏玉珩道:“行了,此事我会跟你父亲说明,让他给你换个书院。” “真的?”苏玉珩喜出望外。 “真的,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老太太点了点他的脑袋,推了一碟子点心到他面前,笑道:“来,不说这个,管家今日新送上来的甜点,你尝尝。” “咦,这是什么?”苏玉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桌上摆着几个小巧玲珑的糕点,装在精致的竹杯里,表面覆盖着一层如云朵般软乎洁白的东西,凑近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刚一入口,就尝到了奶油的丝滑与细腻,像甜甜的雪花融化在舌尖,接着是柔软蓬松的蛋糕,口感绵密香软,让人爱不释口。 “太好吃了!”苏玉珩三两口就吃掉了几个,看着桌上所剩无几的蛋糕,不舍地舔舔嘴问,“这叫什么?李管家这是去哪里寻来的,明日再去多买些回来。” “说是叫奶油蛋糕,今日有人上门来卖的,他也不晓得去哪找人,你若喜欢明日让人去找找。”老太太将剩下的推给他,笑眯眯道,“你爱吃就都拿回去,不过你得答应祖母,换了书院就要乖乖上学,不得任性胡闹,晓得不?” “哦,孙儿晓得了。”苏玉珩乖巧应是。 苏氏满意点头,孙儿虽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甚是乖巧听话。 第20章 第二天刚到镇上,已经有人在那等着了。 江璟云认出好几个是昨日见过的门房或是管事,细问才知,昨日卖出去的奶油蛋糕,主人家吃了都说不错,让今日出来再买些,问了好些人才得知江家三兄弟每日都会在西市这里出摊,便早早地在这里蹲守着。 这刚一见人,众人就围了上来,纷纷表示要买糕点。 弄得三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他们的奶油蛋糕,火了? “愣着做什么,快些把奶油蛋糕拿出来。”一大早就蹲在这里,人等的早就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都拿出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哎哎哎,你谁啊,”听到有人口出狂言要包圆儿,其余人不乐意了,挤上前道,“我也全要了。” “我也要。” …… 一个个财大气粗,他们觉得贵的不行的东西,人一开口就是all in,弄得江璟云都有点仇富了。 由于每日能买到的水牛奶是定量的,所以一日最多也只能做十五盒蛋糕。 众人听闻,抢的更厉害了。 争执半天,最后决定每家限量两盒,有些人不太满意,还是江璟云说以后每日都会有,且留下地址可以按顺序排队送上门,众人才勉强妥协。这些人走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些卤味、月饼回去,想着万一主人也喜欢这些,那肯定也少不了他们的打赏。 就这样,还未出摊,江璟云他们就赚了快四十两银子,卖七八日螺蛳粉和卤味才能赚到的钱,就这一会儿就到手了。 摸着沉甸甸的钱袋,不说江大哥江二哥,就连他的心脏也是“砰砰砰”的快速跳动:这回是真要发财了! 三人都惊喜不已,最后还是江璟云率先冷静下来,提醒哥哥们把咧开的嘴收收:“咳,哥哥们,咱们低调点,免得招来祸患。” 兄弟两听了提醒也迅速反应过来,收敛住高兴地快溢出来的情绪,偷偷将银钱分成三份收好,才开始摆摊卖螺蛳粉和卤味。 下午回去的路上,江二哥开心地问蛋糕如此畅销,要不要多寻摸一家卖水牛奶的,然后每日多做些来卖。 江璟云同意多找一家买水牛奶供应,水牛奶是主要材料之一,缺少就麻烦了,可以多寻一家以防万一,但是增加蛋糕数量就算了。 摸着良心讲,一盒蛋糕的价钱还是偏贵的,普通人一般都不舍得买。这镇上的富贵人家再多也有限度,如今卖得好是因为大家正新鲜,等时间久了销量就会往下跌。 再者,俗话说得好:得到的不一定是好的,但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好的! 饥饿营销,不过如是。 江二哥觉得五弟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就将此念头按下不提。 …… 时间飞逝,转眼已入冬。 这天又到了江璟云考校功课的日子,看着桌上摆着的四书,孙先生拿起一本《大学》,问:“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大学之道,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自省其身而推己及人,旨在达到至善之境。” “平天下?”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2】。天下太平在于治国者,尊长爱幼在于上位者,故此,修身养德推己及人,方为君子之道。” 孙先生颔首,随手又换了一本《中庸》。 …… 大冷的天,江璟云在下面愣是热出一身的汗。 漫长的考较时间终于过去,期间虽然回答的有些磕磕绊绊,但大致也都能答得上,可见这段时日学习没有懈怠,孙先生满意点头,问:“我听闻你们早上的螺蛳粉买卖已经停了?” “是,因为没有材料前两日已经停了,现在还在卖的是卤肉粉。”江璟云应道,老师爱吃他们家螺蛳粉,经常遣家中仆从去买,知道也正常。 孙先生点头:“既如此,那应该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了?那明日起,每日辰时到未时,你便到私塾和别的学子一起上课吧。” 江璟云愣了下,点头应是。 感天动地,这是进度终于赶上同期了? 来了这么久,每日都是三点一线,上课时间也跟别人错开,都没遇见过别的书生,也不知道这些同窗好不好相处。 胡思乱想地从私塾里出来,天已经有些暗了,雨夹雪的湿冷天气,透过单薄的棉衣直刺骨头。冻的抖抖嗖嗖的江璟云一边往家走,一边琢磨:现在螺蛳粉不卖了,只卖卤味和月饼、蛋糕这三样,但是由于天太冷生意也不好,得想些新点子才行…… 脑子一转,脚下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旁边的江二哥看他又想迷糊了,伸手拽着他往前走:“再走两步就到家门口了,咱先回去吃点热乎的再慢慢想。” “热乎的……”,正思索间,突然听闻前面有些喧闹,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家那边,江璟云顿时心中一紧: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两人疾走两步到家,就看见屋子里有个人,满身是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凑近一看,原来是萧穆琰。 江璟云急了:“这怎么回事?去请大夫了没有?” 大伯在一旁也急的冒火:“不晓得,他突然就倒在你家门口外,还是璟林过来喊我们才晓得,我已经让老大去请老村医了。” 村里的是个赤脚大夫,平日看些小伤小病估计还行,萧穆琰这个看着很严重,老村医不一定看的来,想罢江璟云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后面的二哥说:“二哥,你先去找大哥把老村医请来,再麻烦你们去镇上请个大夫,多少钱都不打紧,要快!” 第22章 “哎,我马上去。”江二哥接过银子就往外跑。 “带上灯笼,天黑路滑,你两看着点路啊。”江璟云往外喊。 几息之后,远远才传来一声夹杂着寒风的回应:“欸,知道了……” 江璟云看着二哥走远,回屋看见快被血浸润的床褥,眉头紧皱:这样下去不行,再让萧穆琰躺那里不管,没等大夫来人就先凉了。 他转头连连吩咐: “大伯娘,麻烦帮忙烧些开水,然后再找一些干净透气的麻布或者棉布过来。” “璟林你赶紧去多搬几个火盆子,搁屋里烧上。” “大伯,过来搭把手,萧大哥的衣服都湿透了,咱们得把衣服剪开换上干净的,再把伤口先大致包扎一下,不然我怕他撑不住。” 听到江璟云的连声安排,急的乱转的人瞬时有了主心骨,赶紧动了起来。 江璟云拿来一把洗干净的剪刀,在火盆上燎几下就当消毒,然后就一把将萧穆琰的衣服给剪了。 衣服掀开后,两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最严重的是肚子那里,快两指长的伤口从肋骨横穿肚脐,皮肉向两边翻卷,上面盖着嚼烂的绿色植物碎末已经被血冲开,漏出里面的肌肉组织,隐隐地往外渗血。 江璟云看的脸色苍白,手不自觉地抓紧大伯手臂,声音颤抖地问:“不是说去喊老村医了么,怎么人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见大伯娘从外面端着一锅热水进来,急声道:“刚跟着跑去的璟风回来了,说是老村医昨日出门探亲还没回来,老大老二已经往镇上赶了。”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不行,不能慌,江璟云咬牙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要也慌了手脚,一会儿萧穆琰就真凉了。 快想想……现代急救科普视频是怎么处理大面积创口的…… 先是清洁创口……这里没有无菌的生理盐水,江璟云只能将食盐放进开水里放温后当盐水用,将伤口上的异物轻轻的冲洗干净后,他凑近仔细地瞧了下:还好肚皮没破,没有伤到内脏。 只是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看见躺床上的萧穆琰无意识地动了下,肚皮的伤口又被扯开往外流血…… …… 江璟云瞪大伯:你咋不按住他! 大伯也很无辜:我按住了啊,他自己卷了下肚子! “不行,伤口在经常活动的肚皮上,稍一动伤口就会裂开,得缝合才行。”江璟云眉头紧锁,心里急的想撞墙,“可是,这个他真不会啊!怎么办?怎么办!” 江璟云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看看已经黑透的天色,堂哥他们估计再快也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再低头看着流血不止已经面如死灰的萧穆琰,江璟云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了! 找大伯娘要来最细最短的绣花针和棉线,将针头前端稍稍压弯后和棉线一起放进开水了高温消毒,又将自己的双手再次冲洗干净,江璟云就硬着头皮上了。 他嘴唇哆嗦,拿着针线看向大伯:“他的伤口太大血止不住,我要跟缝衣服一样把他伤口缝起来,应该会很疼,大伯你这回可得按紧了。” 大伯也很紧张,怕自己一个人按不住,又喊来大伯娘帮忙按住脚,确定萧穆琰就算中途痛醒挣扎也动弹不了,才眼神示意江璟云动手。 江璟云咽了咽口水,深呼吸稳住自己发抖的手,就往萧穆琰的肚皮伸去…… 第21章 一炷香之后,江璟云剪断手上的棉线,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肚子上的伤口已经被缝合,仔细观察好一阵,也没有发现再往外渗血的情况,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些:最起码在等大夫来之前,不怕萧穆琰因流血不止而死了。 重新洗净双手,用干净的麻布将萧穆琰的伤口轻轻包扎好后,江璟云就累瘫在椅子上,抬手想擦擦额头的汗水,却发现自己刚包扎的时候又弄了满手血污,长时间的精神集中更是让他浑身无力,手都抬不起来。 算了,不擦了,让它自然风干吧。 费劲转动脑袋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萧穆琰,江璟云叹气:该做的他已经全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只能看本人的求生意志了。 话虽这么说,但人累得闭上眼睛前还在迷迷糊糊地想:希望大夫快点来吧……就他自己那点贫瘠的救治常识,还不如赤脚大夫靠谱呢…… 晕晕乎乎地坐椅子上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外面院子有声音传来,江璟云睁开眼就起身往外跑,只见大堂哥正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旁的二哥也拎着一个大大的药箱跟在后面,两人正快步往屋这边走。 盼了老半天的大夫,终于来了! 江璟云喜形于色,忙将人迎进去。 进屋后,大堂哥轻轻地将大夫放下来,老头一边从背上下来一边抱怨:“你们这两小伙跑的也太快了,这一路把我颠的,老腰都要断了……” 未等老头抱怨完,江璟云就扯着他的袖子往里走,语速急促,心急如焚:“抱歉啊大夫,人命关天,我们实在是太着急了,等会儿一定跟您郑重赔礼道歉,麻烦您先来看看伤者,他肚子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已经晕过去许久了。” “哎哎哎……放开我的袖子,我自己走。”大夫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满地嘟囔道,“怎么你们家的人,一个两个都跟吃了炮仗似的,急性子!” 嘴上虽抱怨,但脚步却不慢。大夫几步走到床前,先是轻轻摸遍萧穆琰全身上下的骨头,又掀开麻布看了眼伤口,看到那缝合的痕迹时,大夫的神情有些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撩了衣袍坐在床旁凳子那里,开始给萧穆琰把脉。 这一坐,就是老半天。 光在那里抚着胡须摇头叹气,就是不说话。 急的在旁边看的江璟云都想上去揪人胡子了,大夫才慢悠悠开口道:“骨头没断,身上的都是擦伤,肚子的伤口也处理很好,一会儿用些外伤药敷上,再煎几服药熬了吃就行。” 就这?那你刚刚一直在那那摇头晃脑、唉声叹气是几个意思!我还以为萧穆琰马上要不行呢! 江璟云追问:“那他怎么还不醒?” “失血过多,精气不足,多睡更有利于恢复,我再给他添几样补血的药。”老大夫抬手写了个方子,顺手从带来的药箱里抓好药递给江璟云,“先拿去熬了灌下去吧。” 江璟云把药接了过来,自己却不放心走开,转手交给大伯娘拜托她帮忙,大伯娘二话不说接过就赶紧出去熬药。 老大夫又慢吞吞地从箱子里翻出一瓶药粉,见江璟云还杵在那里不肯走,干脆招手道:“后生,过来给我搭把手。” 江璟云连忙上前,将萧穆琰身上的麻布解开后,小心翼翼地往伤口处撒药粉,正聚精会神时,站一旁看着的大夫突然出声问道:“这伤口是你处理的?” “是我。”江璟云手上麻利地用麻布给撒好药粉的伤口重新缠上,脑子里没想太多,被问到就随口应了。 “你是如何想到要这么给他缝起来的?是有人教你的么?”大夫继续问道。 坏了,江璟云心里一咯噔,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当时着急没顾得上这些,现在被内行人看出问题来了。 他支支吾吾道:“没有人教,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划破了兔子的肚皮,兔子是家养的,怕被大人发现挨揍,我就用针线偷偷将它伤口缝起来,结果兔子居然止住血活了下来;所以今日看见他肚子的伤口这么大,还一直流血不止,当时没有伤药又没有大夫在,我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了试……” “嗯……原是如此……”大夫沉吟,抚须不语。 江璟云心里忐忑不安:“是不可以这样处理么?那要不要把线重新剪开……” “那倒不用,只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处理伤口,有些好奇。”大夫又详细问了下江璟云具体的操作流程,听完不禁夸赞,“此法甚妙,止血效果看着似乎也很好。” 既可以收敛伤口,又可以防止污秽入体,大夫越看越觉得此法颇有巧思:“不知我可否将此方法用于其他人身上,我可以付你酬金。” 这位大夫年纪看着虽大,却不因循守旧敢于尝试新方法,倒令江璟云有些惊讶,他摆手回道:“不用报酬,若先生看得上,尽管拿去用便是。” 老大夫正直拒绝:“不行,老夫可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这样吧,这次的诊金就不收你们的,就当是交换法子的酬劳。” 江璟云自没有不应的道理。 不过,他表明今日所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建议大夫先在兔子这种小动物多次试验之后,再用在人身上,还着重强调了物品消毒的重要性。 这里没有显微镜,江璟云没办法跟大夫解释空气中存在细菌感染的问题,他只能用从玄学的角度尝试瞎掰:“人虚弱时身体根基不稳,特别是这种有创口的,容易被邪秽入侵,所以需要将人安置在干净的环境,还有接触的物品,高温蒸煮或者火炙后可以一定程度的除掉上面沾染的污秽……防止邪祟入体……” 第23章 硬着头皮将自己知道的那点微薄的医学知识玄学化,倒是让大夫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还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和疑问,正当江璟云觉得脑子被掏空时,大伯娘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江璟云接过药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瞎掰遇上较真的了……谎话真难编…… 看着萧穆琰顺从地将药喝下去,一旁的大伯娘心里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又是璟云的救命恩人,如今能没事就好。 她转头看大夫,神色恭敬道:“天色已晚,家中已备了些饭菜,若先生不嫌弃不如用点,今晚就将就住下,明日再送您回镇上,您看可好?” 江璟云从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听闻大伯娘提醒,反应过来忙请大夫过去:“对对对,今日劳烦先生了,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只有一些粗茶淡饭,还望不要嫌弃。” 老大夫起身摆手表示没关系,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原来镇上那家卖卤味的是你们家的,味道确实不错。” “你若喜欢,明日再捎些回去。”江璟云非常上道地接话。 老大夫更满意了,吩咐江璟云睡前再给萧穆炎熬一碗药喂下,还表示若是晚上发热可以喊他,随即拍拍屁股去江家收拾出来的厢房休息去了。 吃过晚饭,江璟云让大伯他们先回去休息,忙活了一晚上,大家都挺累的。 他自己简单收拾一下,又重新守在萧穆琰床边。 现在可没有抗生素这种东西,那么大个创口,在不完全灭菌的环境再加上粗糙的缝线手法,萧穆琰肯定会感染,江璟云得在这里看着,实在不行还能去喊大夫过来帮忙。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顺便摸了本闲书,坐在床旁边守着边看,时不时注意一下萧穆琰的状态。 不出所料,后半夜萧穆琰果然开始发高热,浑身烧的通红,整个人昏迷不醒还在那里低声痛哼,反复擦拭身体降温也没有丝毫效果,吓得江璟云大半夜又去把大夫挖起来给萧穆琰扎了几针,伤口重新换药,又重新抓了个新方子熬药给喂下去,费劲折腾一番,温度才终于慢慢降下去。 看着神情重新恢复平静的萧穆琰,江璟云悬着的终于放下来,心神一松,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 凌晨,昏迷不醒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天气转冷后,萧穆琰原是打算收拾收拾就下山过冬,结果遇到久寻不见的白狐狸,激动之下追进深山,没想到这么倒霉,刚好撞上了出来觅食的野猪群。 野猪冲过来时,他已经来不及爬上大树躲避,虽然极力躲闪,但还是耐不住一群野猪的不断地冲撞,最后拼尽全力用猎刀捅死了一头后,力竭不敌被野猪的獠牙拱破肚子,翻落下山。 幸好野猪没有追下山,确认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后,就转身离开觅食去了,不然他今日可能就交待在那里了。 在山下忍痛嚼了些常用的止血草糊在伤口,草草包扎止血后就往村里走,人刚到江璟云家门口就耗尽力气倒了下去,眼前一黑,意识不清。 借着外面的朦胧月光,看着睡的正香的江璟云侧脸,萧穆琰的心里软的不行:这是被他救了啊,不过这回估计把人给吓坏了…… 第22章 次日,江璟云在阵阵鸡鸣声中醒来,眼角含泪哈欠连天。 先是伸手摸了下萧穆琰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才放下心来,然后一个人坐着那里呆呆地醒了好一会儿神,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张薄被。 嗯?哪里来的薄被?谁给他盖上的? 江璟云看向躺着不动的人,不会是昨晚萧穆琰已经醒过一次,还给他披了被子! 啊啊啊,干嘛啊,这节骨眼上略显多余的体贴!不会又把伤口给扯裂了吧?! 江璟云的瞌睡虫都给吓没了,着急忙慌地蹦起来,轻手轻脚掀开萧穆琰衣裳,确认盖着伤口的麻布上没有渗血的痕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瞪向床上的人:真是的,这人怎么回事!要不是看人还伤着,真想给他来几个脑袋蹦儿! “不过也怪我,明明要照顾人还睡死过去,还让好不容易醒过来的伤患操心他的事,真是没用!”在那默默生了会儿自己的闷气,锤了锤坐一整晚有些僵硬的老腰,江璟云起身出去洗漱。 他打算给萧穆琰熬点软糯好消化的稀粥,再顺便给老大夫和弟弟妹妹们准备一份早饭。 等江璟云把早饭做好,端着一碗稀粥进屋的时候,发现萧穆琰已经醒来在床上坐着了,他满脸惊喜:“萧大哥,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转眼又意识到人又擅自挪动过,皱着眉头道:“醒了怎么不喊我,你现在不能随便乱动,万一又将伤口扯裂怎么办?” “无碍,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失血过多,又接着高烧一整夜,萧穆琰的声音像被磨砂纸打磨过一样干涩,虚弱又无力。 江璟云看着他从未如此苍白的脸色,不赞同道:“哪里好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流了好多血,都差点死掉了,把我们一群人吓得半死。” 端着粥走到床边,被萧穆琰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就行。” 江璟云也随他:“嗯,先吃着这个,你这伤口肯定需要忌口,等一会儿大夫醒了我仔细问一下,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萧穆琰点头,无所谓道,“这个也很好吃,甜甜的。” “一碗白粥有什么好吃的,我看你就是饿慌了失去了味觉。”江璟云不满地在旁边低声嘟囔,本来想弄个鸡蛋粥的,但是又不知道鸡蛋需不需要忌口,所以只稍微放了点糖进去,就当给萧穆琰补充糖分。 看萧穆琰三口两口就把一碗稀粥吃完,江璟云又出去重新勺满一碗递过去:“药我也熬好了,一会儿记得喝。” “好。”又是简短的一个字回应,估计江璟云说想骑他脑袋上玩一会儿,萧穆琰也只会点头回个“好”字。 江璟云都习惯了,懒得跟伤患计较这些,盯着人把药给喝下去,就让萧穆琰躺着不许再动。 萧穆琰这回倒不应好了,坐在那里表情有些犹豫,想自己起身,又碍于江璟云的嘱咐没敢擅自乱动,一时之间神情有些别扭。 江璟云在旁边看的有些稀奇:“怎么了?” 萧穆琰憋了半天不愿意说,后面实在忍不住了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如厕……” “哦……”江璟云恍然。 半刻钟后,江璟云扶着解决完生理问题、耳朵通红的伤患回到床上,确定萧穆琰没再有啥需要,就勒令其不许再乱动,便出去忙活了。 先是喊弟弟妹妹们起床洗漱,催着他们吃过早餐,然后该上学的上学,该去大伯家的送去大伯家。然后招待听闻响声已经起来的大夫吃过早餐后,仔细询问了关于忌口的问题和一些注意事项,便跟着出摊的堂哥们一起送大夫回去。 到了镇上,江璟云跟着大夫去药店多抓了几副药,又去私塾那里给自己请了三日的假,然后在老师不满的眼神中,带着一堆新加的功课回家。 回到家,就先去厨房把汤给炖上了。 他仔细问过大夫,只需要忌口些辛辣性食物,因萧穆琰失血过多,可以适当做些营养滋补的食物,所以家里唯二的老母鸡就遭了殃,被江璟云宰来做营养餐。 家里没人,只剩下萧穆琰在江璟云的屋里休息。 萧穆琰没睡,睁着眼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听见脚步声转头望去,就看见江璟云走进屋,大马金刀地在床边坐下,眼睛直直看过来:“来,既然不睡,那跟我说说罢,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点小事,原是我大意了。”萧穆琰摸摸鼻子心虚道。 “小事?你昨天都人都快没了!”江璟云明显不信,严肃看着萧穆琰,“这位邻居,请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咳……”萧穆琰低咳,虽有心为自己遮掩,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吐露自己没用的一面,但最终还是在江璟云紧盯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老实交代了整件事。 “所以你是说……你一个有好几年经验的猎人,因为一只狐狸精,差点把自己命给搭进去了?!”江璟云声音拔高,满脸不可置信。 “……,不是狐狸精,只是普通的狐狸,而且我是为了它那块狐狸皮……”萧穆琰纠正。 “都一个样,”江璟云不在乎地摆摆手,但还是有些不解,“这狐狸精有啥特别的,值得你这样?” “……。”萧穆琰看着他,不说话。 “狐狸皮很值钱?是最近缺钱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萧穆琰头转向床里面,试图躲避这个问题。 这回不管怎么问,萧穆琰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怎么也不肯再说,最终还是江璟云率先妥协,转移话题道:“萧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活干? ” 第24章 一个人在深山打猎太危险了,出事也没有个照应。 这回遇到的是野猪群,下回呢?要是遇到老虎、狼那些,江璟云都不敢想会有多凶险。 “嗯,想过的。”萧穆琰这回倒是应声了。 “哦?”江璟云惊喜,原以为萧穆琰性子那么倔,打算一辈子死磕打猎这一行呢,正想着怎么劝呢,没想到人自己也想着转行。说实话,猎户这工作,常年在山上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稍不注意还可能丢命,除了能比种地多赚一点,江璟云实在想不出打猎有啥好的。“你打算做什么?” “屠夫?”萧穆琰只念过两年蒙学识得些字,除了打猎和会些拳脚功夫,就只有以前跟着他爹学的一些剥皮分解技巧,杀猪宰羊都不在话下。 “杀猪啊……”,倒不是他看不起杀猪这行当,只是镇上已经有两间肉铺,这地方也没多大,竞争太过激烈了。 “诶,有了!”江璟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眼睛亮亮的看向萧穆琰,“萧大哥,咱们这附近有人养羊么?” “羊?”萧穆琰仔细想了想,回道,“咱们村里没有,不过离这大概十几里路有一个靠山生活的村子,之前我路过,看见有好几户人家都养了不少的山羊。” “真的?!”听到肯定的回答,江璟云眼睛瞪得圆圆的,宛如两颗亮晶晶的黑宝石,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活像一只见了鱼兴奋的小猫咪。 “嗯。”萧穆琰被子下手指收拢,按捺住自己想撸猫猫的念头,笑着应道。 “太好了!”江璟云高兴地蹦起来,笑着对萧穆琰说,“萧大哥,我想到你之后做什么合适了,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我再告诉你。” 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江璟云也不跟人说清楚,就出去看他的鸡汤去了。 把人的好奇心吊起来,就撇下不管拍拍屁股走人,活像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的渣男。 …… 话说私塾这边,也是热闹非常。 私塾的书房里,晌午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满房屋,几个身着长袍的书生围坐在书桌旁,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笔墨纸砚。 其中一个书生用手中的毛笔轻轻敲打桌面,神秘兮兮地说:“哎,听说了没,私塾又要有新人来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其中一个衣着绸缎,打扮富贵的书生,眼神瞟向独坐一旁的那个锦衣玉冠的公子哥,示意众人,“私塾时不时的有人进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开头八卦的书生挑挑眉,说道:“这回的可不太一样,传闻那人以前还有小神童之称呢。”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不会是吹牛的吧?”另一人满脸怀疑,“要真这么厉害,怎的没早早考上秀才,还需要来我们这个私塾念书?”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听说……” “我今早倒是正巧撞上老师见一个人,就是不晓得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又有一个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眼瞧那人衣着朴素,身体弱不禁风,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看起来特别穷酸?” “……,没劲。” 散了散了,具体是什么人,等人来了他们不就知道了。 第23章 虽然萧穆琰平日里看着沉稳老成,但实际上也不过才十八九的年纪,年轻的很。前几日受的伤,本以为需要调养很久才能恢复,没想到年轻人的身子骨就是强壮抗摔,这才没两天,肚子上的伤口就眼瞧着开始愈合了,红肿渐渐消退,人看着也比之前精神许多。 江璟云给萧穆琰伤口换过药,对他这个愈合速度非常满意,心里估摸着再过个几天,就可以把上面的棉线给拆掉了。 这几日为方便照顾,江璟云都是让萧穆琰住在家里贴身照顾的,如今瞧着人已经好些,能够自己解决一些日常起居问题后,他也能放下心来,不用时时看顾,只每天中午的时候拜托大伯娘过来送下饭就行。 而他,江璟云,该去上学了! 再不上学,他就要被源源不断的功课给压垮了! 宁愿在课堂里被骂哭,也不想在家写作业到爆哭! 第二日一早,江璟云早早的起来做早饭,给萧穆琰熬好药,就跟着日常出摊的大哥二哥出门了。 准时来到私塾,刚一脚迈进书房,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炽热的视线差点把江璟云给融化了:这就是插班生的关注度么……真令人社恐…… 他略显尴尬的露了个笑脸,向众人深深作了一揖,露出一副温和而谦逊的模样:“诸位同窗,今日初来乍到,能与诸位同聚于此,实乃我三生有幸。在下姓江,名璟云,愿今后能与诸位相互切磋学问,共同进步。” 没有一人回应。 抬头向下看去,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争分夺秒地埋头苦读;有的对上视线时会露出和善的笑意,却也没有开口搭话;还有的聚在一起对着江璟云上下打量,小声议论,对他的到来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正嘈杂间,孙先生从外边走进来,看见江璟云还傻站在那,便随手指着书房后面一个空位让他坐下,便开始了今日的讲课。 屋里瞬时变得安静,只余孙先生一人的声音:“今日我们来讲讲八股文,它包括破题、承题、起讲、入手…………” 枯燥无味的讲课内容,听得人昏昏欲睡,江璟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视线不禁地飘向窗外,思绪正随着窗外景色飘到九霄云外的时候,脑袋突然被砸了个纸团,抬头就看见正坐上方的孙先生正在瞪他,瞬间脑袋就是一激灵,连忙坐直身形摆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好在孙先生没有拎他起来回答问题,只眼神警告了下,就转头继续讲课。 江璟云暗暗长舒一口气:“呼……逃过一劫……” “嗤……”,江璟云听到他座位旁边一阵压低的哄笑声,悄悄看过去,发现是刚进来时对他指指点点的那几个人。 几人中隐隐以一个穿着富贵、身形高胖的人为首,察觉到他看过来,那人挑挑眉,露出的一个挑衅的笑容。 江璟云只想安稳在这念书考个功名,并不打算招惹是非,所以他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头坐正准备继续听讲时,耳边又传来那边不屑的低声嘲讽:“切……怂包,真没劲……”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下午放学,听了一天课头昏脑涨的江璟云,麻溜地收拾完东西就想溜走,不料就被几个看着年长他三四岁的少年给围住了。 他看向几人:“不知几位有何指教?” 为首的仍是那个高胖少年,神情带着几分傲慢,开口道:“听说你以前是个小神童?” “在下只是一个来此求学的普通人,不敢自称神童。”江璟云扶额,他一个理科生,勉强跟上这里的课程都拼尽全力,就算是原身,也只是较为聪慧罢了。还神童,他又不是牛,瞎吹什么呢!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我看你也不过是樗栎庸材罢了。”高胖少年出言挑衅,饶有兴味地看着江璟云,似乎就等着欣赏他不堪受辱、奋起反抗的样子。 不料江璟云毫无反应,绕过几人就想往外走:“诸位想说的只是这个?若无其他事,那我先告辞了。” “哎……急什么,还没聊完呢。”一个穿着棉麻布衣的跟班,拦住了江璟云的去路,眯眼打量他,“我见过你,西市那个卖螺蛳粉摊子是你家的?” “是。”江璟云神情已有些不耐,没想到在古代读书也有这种正事不干,天天就知道拉帮结派给人找茬,真是垃圾无处不在,烦人,浪费他的时间。 “你一个商贾之人,来念什么书,莫要将你那铜臭味沾污了我们读书人的地方。”语气中满是蔑视,仿佛从商是多么不堪的一件事。 江璟云看傻逼似的看着面前拦着他的人:“一者,我朝并未禁止从商之人参加科举;二者,若你嫌钱臭,那便丢掉身上的银钱,再堵上你的口鼻便是,没准这样还能让周围的空气清新一点。” “你……!”那人气的脸皮通红,指着江璟云鼻尖怒目而视,被他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跟他多说什么,我看他就是讨打!”几人见言语上争论不过,恼羞成怒想直接动手揍人。 眼看就要掀起一场以多欺少的斗殴,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不停歇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转头看去,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 此人在那边捧腹笑个不停,见众人都看过来也不收敛,半晌才悠悠地收了声,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对江璟云道:“你这人说话,倒是挺有意思的。” 见是这人搭话,为首的书生神情有些犹豫,但碍于面子还是低声警告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嗤……,谢伟才,你在这瞧不起谁呢,有几个人捧着你臭脚,就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 年轻公子对谢伟才的警告丝毫不放在眼里,抬脚往这边走来,“再说了,你说别人一身铜臭味,可我怎么记得你家往上数三代,也是个商贾之家啊,那你身上的臭味洗干净没,就这样出来晃荡了?” 第25章 “你莫要胡说八道!”出身不高一直被自己视为耻辱,此时被当众毫不留情地揭开,谢伟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睛瞪圆似要喷火,整个人微微颤抖,狰狞的表情就像是马上要冲过来揍人。 看的江璟云就是心头一紧,身体条件性反应想上前阻拦,不料身旁的年轻公子丝毫不惧,还在那摇头晃脑语气轻佻继续说道:“哎呀,有些人出来当了几天王八,就横的连自己祖宗都给忘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听着年轻公子的嘲讽,谢伟才拳头紧握、神情屈辱,但又碍于此人身份不敢多加得罪,最终只能忍气吞声,带着几个跟班甩袖离去,留只下莫名其妙的江璟云和一脸幸灾乐祸的年轻公子。 “就走了?啧啧啧,真是没劲!”年轻公子无趣的理理衣袖,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鄙夷道,“一群只会欺软怕硬的窝囊废……” 江璟云看向将手搭着他肩膀,有些过于自来熟的人,礼貌道谢道:“多谢公子出手解围,敢问公子贵姓?” “不客气,举手之劳。”老早就看那几个人不顺眼了,平日只是懒得搭理而已,“我叫苏玉珩,比你早来私塾半个月。” “哦,幸会。”江璟云冷漠,抬脚欲走。 “哎……你就口头谢一声就没了啊。”苏玉珩两步追上来,不满道。 “在下家境贫寒,没甚拿的出手的谢礼,还请公子原谅则个。”江璟云停下脚步,作势弯腰作揖。 “哎,别别别……”,苏玉珩伸手扶起江璟云,低声嘟哝,“你怎么这么冷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江璟云停住脚步,挑眉问道:“你不嫌弃我出身低微,不怕我身上的臭味染污了你们的名门风骨?” 苏玉珩抽动鼻子嗅了嗅,反驳道:“哪里臭了,这明明是食物的香味好吧?别听那些傻子瞎说,他们的鼻子坏掉了。” 江璟云抬眼看这个小少爷,一身锦衣绸缎金冠玉靴,一看就是出身金贵,但人倒是没有那些名门望族的傲慢,品行倒是不错,就是怎么看着还有点不谙世事的傻气,他笑道:“既然苏兄不弃,在下定当奉陪。” 苏玉珩闻言,高兴地拍了拍江璟云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人!” 江璟云没防备,被拍的一踉跄,这人倒是真性情,没准他两真能聊得来。 不过他今日真的还有别的事要忙,只能深表歉意提出告辞:“今日我还有事,不如改日再聊。” “什么事?我帮你啊。”不等江璟云拒绝,苏玉珩就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这镇上我可熟了,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的地方……” 江璟云被裹挟着往前,边走还听苏玉珩在那滔滔不绝。 “你们家的奶油蛋糕真好吃,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被惊艳到了……” “螺蛳粉也蛮好吃的……” “哎,你们家什么时候出点新吃食啊,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我都吃腻了……” “你要办的事情是什么,先跟我说说看……” 第24章 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淡淡洒在飞檐楼阁,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江璟云仰头看着面前三层高、金碧辉煌的酒楼,无语的看向苏玉珩:“这就是你帮我找的铺子?” 苏玉珩点头,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对啊,你不是说想买间铺子做吃食买卖吗,我特意给你寻了这间,地段繁华热闹,装修华丽气派,不错吧?” “是不错,但是……”江璟云指着自己,示意苏玉珩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这酒楼少说也要几千上万两银子,你看我像是能付得起钱的人吗?” “呃……”,苏玉珩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光想着给你寻个好的,忘了考虑价钱的问题……” 江璟云看着眼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少爷,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自己找吧。” “别啊,我还知道有两处卖铺子的,我们再去看看嘛……” “不去……”江璟云有气无力地睨苏玉珩一眼,“反正肯定都是买不起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可以。”苏玉珩信誓旦旦的保证。 江璟云仰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拒绝了,“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我得回家了,明日再继续找吧。” “行。”苏玉珩爽快应道,心里暗自琢磨,回去一定让人找几间合适的铺子,来挽回小爷今天的颜面。 自此,两人各自分开,各回各家。 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江璟云看见本该躺在床上休养的萧穆琰,正坐在堂屋里看着火炉子。 冬日来临之后,江璟云就买了个炉子放在堂屋,既可以坐旁边取暖,还可以顺便在上面烧水熬汤,一举两得。 他往炉子上瞧了瞧,是一锅骨头汤,看火候已经熬挺长时间了,顺手将旁边已经洗净切块的萝卜放进去,转头问萧穆琰:“你怎么起来了,今日在家没事吧?” “好多了,在床上躺太久不舒服,起来活动一下。”萧穆往炉子里添了两根柴,声音平稳有力,早已不见前两日的虚弱。 江璟云皱眉不赞同道:“看着精神头是比之前好些,但是伤口还没长好呢,还是少活动为上。这些事让璟林他们去做也行,不然都把孩子给惯懒了。”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三个小的。 现在每天早上都是由璟林他两先将妹妹送去大伯娘家,再结伴去上学,下午回来时再去将妹妹接回家,然后一起窝在堂屋里,把每日学到的字再教给妹妹。 如今三个人都不见踪影,江璟云疑惑问道:“他们人呢,跑哪里去了?” 萧穆琰莞尔:“一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他们怕吵着我休息,在隔壁的屋子里忙着写作业呢。” “哦?”江璟云挑挑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上蒙学也要写作业啊,那我得过去看看。” 隔壁厢房里,三弟江璟风和妹妹江清容占据木桌的一角,璟风正带着妹妹识字,时不时小声交谈着些什么;二弟江璟林占据另一个桌角,正对着一张字帖搔首挠腮,半天才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他悄悄凑过去看了下,好家伙,这字真丑! 江璟林的字斗大一个,横七竖八的在纸上排列着,笔画歪歪扭扭,像蚯蚓乱爬留下的痕迹,整张纸看起来像一幅线条缭乱的抽象画。 他看向如临大敌的江璟林:“不就是描红字帖而已,有那么难么?” 江璟林皱着一张苦瓜脸,满脸绝望:“先生不单止让我描十张大字,还让我明日把《三字经》前二十句给背出来。” “这么多啊……”江璟云转头看一派淡定丝毫不慌的三弟,“那璟风你怎么还不写?” “我只用写五张,刚刚已经描好,而且《三字经》我已经背到前一百句了。”璟风骄傲地挺挺小胸脯。 一旁的妹妹清容也不甘示弱,高举两只小手凑到江璟云面前,“哥哥,我也学会两只手那么多个字啦。” 他一手抱起妹妹,一手摸摸三弟的脑袋瓜,夸赞道:“是嘛,我们家的小孩儿就是聪明,棒棒哒!”夸得两个小孩喜笑颜开,开心的跑回桌前表示要继续努力学习。 江璟云转头看不吭声的二弟,眼神询问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江璟林不说话,在那里垂着脑袋像只可怜的小狗。 正想着关心下被课业折磨得颓靡的弟弟,就听到一旁的江璟风打小报告:“二哥是在课堂上捣乱不听讲,所以才被先生罚抄十张大字,明日一早还要去背书。” 江璟林幽幽地看了一眼弟弟,眼神带着被背叛的哀怨,却被江璟风心虚的移开视线,只好转过头老实向大哥坦白:“先生讲课好无聊,听一会儿就犯困,我就想着动一动醒醒神……” 同上课犯困走神,被先生抓到的江璟云:“……” “咳……”江璟云干咳两声,强装严肃脸教训道,“读书机会来之不易,面对老师的敦敦教诲,怎可走神分心,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已经知道错了……”,江璟林低头认错,声音有些沮丧,“大哥,我是不是很笨?我好像不擅长念书怎么办,我以后也要跟大哥一样参加科考么?” “不一定啊,看你们自己喜欢。”江璟云应道,他也不是非要弟弟们考取功名,自己本身对这个也不太在意。 二弟抬头看着自家大哥,满脸惊喜:“那我可以不念了么,我想跟萧大哥学武艺,将来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不行。”江璟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以不考科举,武艺也可以学,但在我这,读书识字明理是最基本的要求。” 江璟林抬起的头瞬间又垂了下去,江璟林伸手顺了顺二弟抓乱的头毛,笑着对三个小孩说:“你们记住,有能力的人选择世界,没能力的人被世界选择。你们可以不喜欢,但是不可以不会,我们手里握住的东西越多,选择的机会才会越多,懂不懂?” 第26章 三人不懂大哥时不时冒出来的大道理,但会懵懵懂懂地配合点头。 江璟云讲完大道理就算,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明白,反正还是那句话: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种树栽花也需要时间,耐心等待其成长,凡事不急于一时。 他拍拍手提醒三人:“好了,该识字的识字,该写作业的写作业,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完饭了嗷。” 起完大哥的范,江璟云潇洒离开,溜达去厨房把米饭给蒸上,今日回来前他还割了点肉,正好再炒两个菜,给大家都补补脑子。 …… 另一边,苏玉珩回到家,就急哄哄地吩咐下人给他找几间铺子,动静之大,闹的一向深居后院不管事的祖母都给惊动了,喊他过去问话,“珩儿啊,你在前院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是有何事发生?” 苏玉珩恭敬的走到祖母面前,行礼回道:“无甚特别的事,就是我在私塾新结交的朋友,他想买个铺子,我给帮忙找找。” “哦?珩儿在私塾交到朋友了?”苏氏有些好奇,自从给他找了个新书院念书,一直是独来独往,还从未听他提过哪个同窗,她缓缓放下手中茶杯,问道,“是个怎样的人?家世如何?” “今日新来私塾的,人还蛮有趣的,家世……”苏玉珩有些犹豫,他虽然不在乎这些,但怕家人因家世看轻了江璟云,说话间有些踌躇,“是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家里有人从商……嗯,就是经常往咱家卖奶油蛋糕那家……” “哦……原是如此。”苏氏面容淡然,神情泰然自若。 苏玉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祖母你不反对我跟商人来往?不嫌弃他出身低么?” 苏氏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一派慈祥地嘱咐道:“不反对,难得你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这是好事。但你要切记,往后朋友间当以诚相待,共同谈书论道,切莫因一时意气伤了和气。” “嗯嗯,孙儿晓得。”苏玉珩面露欣喜,连连点头应是。 “行了,我乏了,你且下去吧,动静小些,莫要闹到你父亲面前,一会挨责罚了可别来找我求饶。”苏氏摆摆手让他退下。 “哎,好,那孙儿告退。”苏玉珩大大咧咧地行了个礼,转身回去了。 苏玉珩走后,站一旁伺候的刘妈妈躬身问道:“主子,当真让少爷与那商贾之人来往?” 苏氏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一派老神在在,“他现在正在兴头上,逆了他的意只会适得其反,且先看看吧。” “不过……”话虽如此,仍是有些不放心,她吩咐刘妈妈道,“家世只是其次,品行才难能可贵……你派人去仔细查查,看那人品行如何,接近珩儿可有其他目的……” “是。” “记得让手下的人小心些,莫让珩儿知晓了。” “奴婢晓得。”刘妈妈躬身应答,行礼退下。 “这孩子,真是一天都让人不省心……” 第25章 翌日下午,私塾刚一放学,苏玉珩就兴冲冲地拉着江璟云往外走,留下谢伟才几人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旁人看见这周围散发的压抑气息,都纷纷绕着道走,几个跟班觑着老大满是阴霾的脸,一个个孙子似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心中忐忑非常,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跟班们不想上赶着触霉头,不代表本人愿意轻轻揭过。 只见谢伟才眼神阴鸷地扫过他们,吓得几人就是一抖,“都是死人吗,站在那不吭声是要作甚?” 几人面面相觑,缩在原地低头不敢向前。 在老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平日里在谢伟才跟前比较得脸的跟班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前,身体微微躬着小声试探问道:“老大,现在这情况,咱们还找那小子麻烦吗?” 没得到回应,想悄悄抬头瞧下老大的脸色,就被恼羞成怒的谢伟才一脚踹翻在地,“你的眼珠子是摆设么,没看到那小子见天的跟苏玉珩混在一起么,怎么找?” “啊……!”跟班脸色痛苦的跪坐在地,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踹折了,他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声音颤抖而犹豫,“那……那就这样放过他?” 谢伟才腮帮子咬紧,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问道:“你说呢?” 顶着脑袋上的死亡视线,这回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跟班也不敢再应声,其余几人更是低头屏息敛声,生怕下一个被迁怒的就是自己。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良久,谢伟才再次开口:“且等着……” 众人抬头,只见谢伟才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睛跟淬了毒似的,“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在苏玉珩那……” …… 这边,江璟云被兴奋的苏玉珩拖拽着往南面走。 南面比较靠近城门这边,店肆整齐排列在街道两旁,全是各种绿瓦红砖飞檐楼阁的茶楼、酒肆,行人络绎不绝,处处都是吆喝的喧闹声,行走间仿佛还能听到酒客们的欢笑。 江璟云瞧瞧周边已经很熟悉的环境,有些不解的问:“昨日我们不是已经来这边看过了么,这里的铺子位置好是好,但是我买不起啊……” 苏玉珩骄傲地拍着胸脯,一脸的志在必得:“跟着我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肯定没问题。” 江璟云跟着苏玉珩一直往街道中心走,越走越繁华,在他忍不住想叫停的时候,终于在一家酒楼前停下脚步。还未站定,就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迎上来向他两躬身行礼道:“见过两位公子,小人李二牛,今日由小人带二位看铺子。” 苏玉珩示意:“你给说说这铺子的情况。” 李二牛躬身应是,指着酒楼给两人介绍:“两位公子请看,这铺子地段离南街中心只有五百米,共三层楼,周边主要是成衣铺子、书店这些,平日里多是达官贵人来往,非常的热闹。”边说边带着他们走进铺子,伸手比划道,“这铺子大概有大概三百多平,后边还有个十多平的小院,里头有一口水井。屋里的装修都还很新,再添些桌椅就可以用了。” 苏玉珩看着很是满意,凑近江璟云耳边低声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江璟云点点头,太可以了,这个看着甚至比昨天那间还要好,但是这价格肯定也要更贵吧?他看着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买得起的苏玉珩,有些迟疑地问:“这铺子价钱几何?” 旁边的李二牛伸出八根手指,满脸堆笑:“公子,这个数,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江璟云惊讶地喊出声。 他一时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苏玉珩以为他犹豫,是觉得价钱还是太贵,忙向李二牛使眼色。 李二牛面露难色,又想着来之前被嘱咐的话,迟疑地问江璟云:“公子……是觉得价钱不合适么?若铺子合您心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江璟云听到他这么说,眉头皱的更紧了,心中警惕,嘴上委婉拒绝道:“我觉得不太合适,还是再看看吧。” 苏玉珩不解:“哪里不合适,这个不是挺好的么?” 江璟云扯着他衣袖示意他莫要出声,等走出铺子才悄声解释说:“这铺子价格太便宜了,我怀疑是骗子。” 苏玉珩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这不能吧……” “怎么不能,这铺子各方面都非常不错,少说也得要几千两银子。这人开口才八百两银子,肯定是想用低价吸引人来骗钱,到时候再拿个假房契糊弄我们,等钱一到手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苏玉珩听完江璟云的推断,斩钉截铁的否认:“这绝不可能!” 江璟云狐疑:“你怎么这么确定?” “这……”,苏玉珩眼神躲闪,声音嗫嚅反驳,“反正不是骗子……” 江璟云盯着人不说话。 “……”,苏玉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有些受不了,破罐子破摔坦白道,“那是我家的下人,铺子是我家的……” “……”,江璟云看着眼前的古代版傻白甜,有些无语,“咱两昨日才认识,你掏心掏肺地帮忙就算了,现在还想着自掏腰包,真不怕我别有目的,为了贪图钱财故意接近你?” “初次见面怎么了,我瞧着你顺眼,” 苏玉珩满脸不在乎,大大咧咧地道, “再说了,我家铺子多的是,也不差这一间两间……” 得,地主家人傻钱多的败家儿子,估计以前没少被人上哄着往外掏钱。 啧,就是莫名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有钱人,在他面前凡尔赛什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搞得都不想要自己那点子良心了…… 幸好最终江璟云还是守住了自己的道德底线,忍痛拒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铺子我不能要。” 庄子有言:“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1】”交友旨在一个志趣相投,掺杂了利益的朋友关系始终不牢靠,对方真诚相待,江璟云也不愿为了眼前的利益辜负这份心意。 第27章 话虽未说出口,但苏玉珩也晓得他的意思,没有勉强。 “你若不愿,那边算了吧,不过……”苏玉珩话音一转,“我还让人另找了别的铺子,我们再去看看?” “……,”江璟云看着苏玉珩今日非要帮他找到合适的铺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暗自腹诽,他要是有这冲劲,就算在出身不高,高低也能凭自己挣个成功人士…… 让李二牛在前头带路,七拐八拐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街尾,有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位置已经快靠近西市,附近都是一些酒肆、杂货铺子,环境较之前那家差很多,而且酒楼从外面看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已有些年份。 苏玉珩看了一眼就面露嫌弃,“这房子也太破了些。” 听闻少爷不喜,李二牛急忙上前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这铺子虽比不上南街那边热闹,但这边靠近西市的码头,平日里货物进出方便,人流量也很大。屋子看着是破旧些,但基本都是小毛病,费些银子修葺一下就没问题了。” 江璟云进去仔细瞧了瞧,这间面积比刚那家稍小一些,后面也搭着个有井的小院,只是看着久未有人打理显得十分破旧。屋里的墙皮也有些脱落,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若是买下还得重新装修和配置东西,不过收拾收拾应该还不错。 苏公子看不上,他倒是有些意动:“这间要多少银子?” 李二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些犹豫地看向自家少爷。 苏玉珩摆手:“你照实说就行。” 李二牛会意,回道:“回公子,这间铺子需要五百两银子。”怕江璟云再误会,又解释了两句,“这铺子原也是做吃食生意的,是店家祖上传下来的,若不是近来那店家的老伴病重急需用钱,是断然不会出手的。那老板想着把铺子卖了换钱,好去府城求名医救治,所以价钱才便宜些。” “这么破还要五百两银子,哪里便宜了?”苏玉珩有些不满意,江璟云却觉得这价钱挺公道的。 江璟云有打听过镇上铺子的价格,像刚南街那边平常往来多是达官贵人,卖的都是贵价奢侈品,铺子最次的也需要上千两,最好的要上万两也是有的;西市这边的话位置没有这么好,价钱大致在几百到千两之间,倒是正好在他的预算之内,本来最初就是打算来西市这边找铺子的,没想到苏玉珩出手帮忙,硬是拉着他去南街那边涨了下见识,没想到歪打正着真给他找了间不错的铺子。 江璟云细算了下自己手里的银钱足够,思考几番便做下决定,“这铺子我要了,不知何时能签契约?” “你真要啊?”苏玉珩问。 “嗯,我挺满意的。”江璟云答道。 总算能把这差事办完,李二牛也松了一口气:“若公子方便,明日便可让人过来。” “行,那明日下午放学后,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喏。”李二牛应声退下,转身将今日之事完整地汇报上去。 第26章 成功买下合心意的铺子,解决接下来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江璟云非常开心,他感激地向苏玉珩道谢:“这回多谢你帮忙,等铺子开张,我请你吃大餐!” 苏玉珩也不跟他客气:“那可说定了,到时我要做你们店里的第一个顾客。” “没问题!”江璟云爽快应下。 话虽这么说,但离正式开店还需要做许多准备,估计还需要挺长时间,他打算先送点别的礼物作为谢礼。 关于这个,倒让江璟云有些纠结,不知道送些什么合适。 看苏玉珩衣着言行,就不是个会缺钱的主,但是太贵重的东西的他现在也拿不出来,估计见多识广的苏公子也早已见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送点自己擅长的,琢磨点新鲜吃食儿送他。 应该,没有人能拒绝美食吧? 说定之后,两人又在附近逛了下,顺便买些想要的调料,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江璟云冷酷无情地告辞回家。 回到家,惯例关心下萧穆琰的身体和弟弟妹妹的功课,让已经早早完成作业的三弟江璟风去大伯家跑腿传话,自己在家开始麻溜地倒腾几人的晚饭。 刚吃完晚饭,大伯他们几个就过来了。 之前天气转冷,没了主要材料田螺的供应,螺蛳粉的生意已经搁置不做,单卖卤味粉。然而卤味也已经卖快半年的时间,再好吃的东西大家都会吃腻,更别说还有不少人看着他们卖的好,模仿做法抢生意,虽说味道有些出入,但还是分走不少的顾客。 只有蛋糕因为量少新奇无竞争,每日还有些收入。但今日听苏玉珩这种大户的意思,他们也差不多吃腻想换换口味,估计往后的生意也不会太理想,所以他最近都在琢磨这件事情。 前几日因为萧穆琰出事,两人短暂聊了下将来的打算,他突然有了新灵感,所以这两日都在找合适的铺子。当时想着如果手里的银钱不够,就租一个铺子暂用,没想到遇上了苏玉珩这个热心肠,让他一下子就买到物美价廉的铺子。 如今让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为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江璟云打算开一家火锅店,但是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需要集中在学业上,而且打算以此为契机拉上萧穆琰一起做,所以需要重新分配一下投入以及各家分成的问题。 主要的酒楼和之后的食谱由江璟云提供,而每日的肉食由萧穆琰这边来负责,日常的杂活及后厨由大伯家负责,所以按照投入和劳力支出比例,后续的收益分成改为四三三分成,江璟云占四成,其余两家各占三成。 “四成,会不会少了点?”大伯第一反应还是怕江璟云吃亏。 “不少了,平日里的大部分的活都是你们在做,我只是出买铺子的钱跟方子就占四成,已经是我厚脸皮占大便宜了。”说起这个,江璟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不过大部分的风险已经由他承担,所以这个分法也是合理。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我们也没有门路去赚这个钱……”大伯娘在旁边搭话,大哥二哥也是连连点头应和。 “没有你们,我自己也干不了这个活啊。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赚了钱一起分才是正理,你说是吧,萧大哥?”江璟云转头问一直安静坐在他旁边的萧穆琰。 “嗯,挺好的,就这样分。”萧穆琰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简明扼要。 “既然两家都觉得没问题,那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就这么定了。”江璟云拍板定下,安排其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我们首先需要……” 如此这般商量了快两个时辰,等大伯他们从江璟云家里出来,天已经全黑,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江璟云嘴巴不停地说这么久,整个人口干舌燥的,挥手指使一晚上围着大家乱转,凑热闹不肯去睡觉的江璟林给自己倒水,吨吨吨地灌下去大半杯,才畅快的长舒一口气。 萧穆琰如今还在他们家暂住,坐在旁边看江璟云的模样,有些好笑地劝道:“很晚了,莫要喝太多水,不然下半夜还得起来。” “呼……,问题不大。”江璟云瘫在椅子上,一副精力耗尽懒散懈怠模样,他扭头问萧穆琰,“萧大哥,初改行就让你一下子投这么多钱,怕不怕我带着你们亏得血本无归?” “不怕,你哪次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好?”萧穆琰想都没想就答道,话说出口又怕江璟云会因此有压力,补充说道,“再说了,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亏的钱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 萧穆琰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很大程度上鼓励了江璟云,他豪情壮志地立下旗子:“没有万一,我们一定能赚大钱!” “嗯。”萧穆琰肯定他的说法,再次催促道,“不早了,快休息去吧。” “好咧。”江璟云乖顺答道,拎着弟弟的后脖颈就往自个儿房里走,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 第二日上学,刚踏进私塾大门,就遇见在门口等着他的苏玉珩。 看着对方眼巴巴的眼神,江璟云莫名有些心虚,昨日忙着安排各种事情,答应苏玉珩的谢礼还没着手准备。江璟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自己昨日太忙,东西还未来得及做,在对方失望的眼神讨伐下,他为数不多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 在脑子里快速过下近几日的计划,确定需要他亲自盯着的事情不多,应该能空出点时间来做些小零食,于是他拍胸脯向苏玉珩保证,今日回去就开始试做,过几日肯定给他带礼物,这才暂时安抚了苏玉珩受伤的小心脏。 不过计划是这样,但现在的江璟云还没意识到一个道理: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 今日生意比较冷淡,江家大哥二哥两人早早收摊,蹲在私塾门口等江璟云放学。三人紧张兮兮地抱着一小箱子钱去县衙,与昨日的约好的李二牛和店铺老板碰面,在负责文案的衙役见证下,立下契约并交由官府加盖官印后,顺利拿到酒楼的地契。 第28章 事情能顺利地进行,江璟云的心里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在现代到死都没摸着的房子,如今在这又重新买了一套,虽然是商铺,那也是不动产,江璟云心里莫名有些成就感。 办完事情,三人揣紧用江璟云全身家换来的地契,疾步往家走。 路上难得的安静,没有一人说话。 江家大哥二哥脸上看着有些惴惴然,两人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一个酒楼做买卖,虽然用的是五弟的银子,但未看到收益前,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从昨天起他们的心里就直打鼓,半路上江大哥实在憋不住话,忍不住问江璟云:“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不爱出门买东西,连平日里供不应求的蛋糕都差点卖不完,咱们开个酒楼真的能赚到钱么?” 天气转冷,大家都爱缩在家里取暖不愿出来,没有新奇的玩意能够吸引客人,所以生意差太正常不过。 江璟云想着开火锅店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虽然自个儿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但为避免引起无谓的恐慌,他不能在大家面前露怯,挺腰拍胸脯保证道:“当然能了,你们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我么?” 江大哥还是有些犹豫:“我当然相信,但就是怕……” 江二哥拍了下自家大哥的肩膀,打断他的话头:“有什么好怕的,最差不过就是回到以前,再差的日子咱们又不是没过过,有甚畏头畏尾的?”虽然自个儿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但是对于五弟,他向来是盲目相信的。 “嗯嗯,说的也是。”江大哥豁然开朗,憨憨笑道,“大不了咱们以后再回去种地,勤快点也饿不着。” 江璟云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种田是不可能种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种田的。 开火锅店虽说不确定能否赚大钱,但是挣点辛苦钱是肯定可以的,不过这些就不用跟他们说了,不然他怕大哥今晚都担心的睡不着觉。 说话间,已经快回到了村里,三人回家途中路过小叔家,遇上了有些日子没见的婶娘江莫氏。 江莫氏脸色看着有些不好看,看见三兄弟向她行礼问好,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声,便转身就“啪”地把院门给关上了,弄得三兄弟站在门外,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谁又招惹到她了。 不过,礼数已经尽到,三人也跟这个婶娘关系不亲近,虽然被甩脸色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太在意。不再理会发神经的江莫氏,便自行回了家,浑然不知后面的人咬牙切齿,差点捏烂了手里的帕子。 几人都未将此事放在心里,却不曾想,过了几日,村里却开始流传一些不太好的流言。 江璟云他们每日早出晚归,忙着修葺店铺的事情,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直到一日,看见自己两个弟弟鼻青脸肿的回家,他才意识到不对。 第27章 两个小孩回来时头发乱成一团,身上衣服都被扯破了,被打的鼻青脸肿,样子好不狼狈。 二弟江璟林的脸颊有些浮肿,右眼下方一大块淤青,嘴角也破了一道口子,血迹已经留到下巴干涸形成暗红色的血痂;三弟江璟风看起来好一点,但是脸上也有好几道抓痕,其中一道比较深,还在微微渗血。 江璟云看着顶着一脸伤的两个弟弟,顿时心疼极了:“怎么给弄的这样?” 说着进屋里找跌打药油,自打上次遇到萧穆琰受伤无药可用的事,他就买了些常用的伤药放在家里以防万一,此时从柜子里翻出药油,走到两个弟弟面前,“来让我看看,都伤到哪了?” 怕弟弟们着凉,他特意先挪两个火盆搁到人跟前,才开始扒拉弟弟的衣服,掀开衣服才发现,他们身上也是一块青一块紫的,特别是江璟林,手臂红肿青紫,只轻轻碰到就连声嚷疼。 江璟云上手轻轻地摸了下,发现骨头没有事才稍微放下心,看着疼地龇牙咧嘴的两个弟弟,又心疼又气愤,边给两人伤药边问:“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对小孩下这么重的手?” “是李大虎他们!”江璟林本来就痛的厉害,被哥哥问起来气的疼都顾不上了,“他们一群人,堵在我们每日回家的路上,骂我们是没爹没娘的野种,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他有些奇怪,两个弟弟平日素来乖巧,就算是不爱念书的二弟江璟林,也是每日乖乖的上学完成课业,从不在外面惹是生非,这些人是说了什么把人给气成这样,最后还打起来了。 江璟林却不愿意说,气鼓鼓地转头坐在一边。 江璟云看向三弟江璟风,抬抬下巴示意道:“你来说。” “……”三弟看了二哥一眼,犹犹豫豫不敢说。 “怎么,不能跟我说?”江璟云意外的挑挑眉,平时里三弟可都是冲在告状第一线的。 “不是……是他们说的太难听了……他们说……”江璟风说话吞吞吐吐,半天没提到重点。 “不许说!”旁边装河豚的江璟林转头大声喝止,吓得江璟风一激灵,不敢说话了。 江璟云气笑了,摸摸江璟林炸毛的脑袋:“你怎么这么霸道,自己在那闹别扭不愿意说就算了,还不许弟弟说?” 二弟摇头想甩掉脑袋上压着的手,气哼哼地说道:“那些人说的全是胡说八道的屁话,没啥好听的!” “哦,都说了什么?”江璟云低声哄他道,“告诉我嘛,我也想知道。” 江璟风抿着唇站在那又委屈又气,今日打架都是二哥挡在前面,所以他才没怎么挨揍,可是自己又不想瞒着大哥,偷偷瞄二哥的脸色,看他被大哥哄着没再板着脸瞪人,才飞快地把话说完:“他们骂我们糟践邻里的血汗,低价收购食材、高价倒卖出去,赚黑心钱,兜里有几个钱就不把人放在眼里,还骂大哥不孝不悌、忘恩负义,迟早也会把我们几个给丢掉不管!还说等到那时候,他们就把咱家小妹抓去………”瞅着自家大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江璟风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说下去。 沉默半晌,江璟云才稍微冷静下来,问道:“李大虎是哪家的,村口那个李家?还有谁?” “还有郑铁牛、王小二……”三弟掰着手指头将今日欺辱他两的人一一数出来。 其中好几个都是上次村口那几家闹事的孩子,江璟云真是越听越气,看来他之前的做法还是太过于仁慈,让人以为是个软柿子,谁路过都可以捏一下。 他平了平心气,柔声对两个弟弟说:“事情我知晓了,我会处理的。放心,大哥一定会给你们讨回公道。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冲动自己一个人冲上去,打不过就跑回来告诉大人,让我们去帮忙,不要冲动,晓得不?” 弟弟们乖乖点头,江璟云欣慰地摸摸两人的头,这么乖巧的小孩,却凭白受这些罪,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 仔细给两人上好药,将他们送去隔壁萧穆琰家,拜托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的萧大哥帮忙看顾一下,江璟云转身就去了大伯家,小妹还在那边没接回来,再不过去估计又要哭鼻子。 再说大伯家那边,迟迟不见江璟林他两过来接小妹,正打算自个儿送回来,顺便看看今日是个什么情况,就看到怒气冲冲的江璟云往这边走来。 大伯娘看着冷脸的江璟云有些稀罕,她这个大侄子,平日里软的跟面团似的,素是好说话,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么生气,她问道:“璟云来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谁惹你了?” 江璟云将江璟林两兄弟挨揍的事情和村里的流言说了一通,几人听完也是气的不行,特别是大伯娘恨得直咬牙:“这些个王八蛋,成天吃饱了撑的,就知道在那欺负几个孩子!”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我得去找他们算算这笔账!”江璟云满腔怒火,今日非得找这些人发出来不可。 “我也去。”江二哥率先说道。 “等等,我也去。”江大哥也道。 “我们一起去,真当我们好欺负么!”江大伯也是气的满脸通红,转头吩咐江大哥,“你去把村长给我请过来,我倒要问问,江姓族人是全死了么,容的这些外姓人如此欺辱。” “诶,好。”江大哥应声就率先跑了出去,江璟云几个也紧跟着出门。 大伯娘怕他们几个汉子拉不下脸,嘴笨在言语上吃亏,嘱咐儿媳和小丫在家照顾小妹后,也连忙紧跟着出去。 几人气势汹汹地往村口走,走到一家便径直闯进去,二话不说就拖着人往外走,不一会儿便在众人连叠的惊恐声中,将打架的几人全丢到村口的大树下,后面还跟着一群不明所以的家长和凑热闹的村民。 李老头一路追着过来,看他们粗鲁地推搡自家的孩子,皱着眉头不满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江璟云冷哼一声,指着李大虎那几人,“做什么?这要问问你们家的好大儿,他们干的好事,都把我弟弟们做打成什么样了?” 第29章 李老头看向李大虎,见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家孩子有错在先,但嘴上仍说道:“小孩子之间玩耍,偶尔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江璟云见对方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那几个明显比江璟林他们大好几岁的人:“他们岁数比我都要大,你管这叫小孩子?” 江二哥拎起李大虎的领子,皮笑肉不笑地应和道:“爱玩是吧,不如让哥几个跟你们玩一玩?” 二堂哥平日里没少做农活重活,本就长得牛高马大,现在家里条件好,吃食上没被亏待,人长的更壮了,站在那里跟一堵墙似的压迫感满满,李大虎几人吓得瑟瑟发抖,其中最怂的郑铁牛更是吓尿了,嚎着嗓子在那嚷道:“不关我的事,都是李大虎教唆我的!娘,救我!” 李大虎见郑铁牛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顿时不干了,愤怒地瞪过去:“那些话明明都是你告诉我们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休想抵赖!” “不关我儿的事,放开他!”一旁的郑吕氏看着自家的小儿子喊,顿时心疼的不行,尖叫着扑上来抓江二哥的脸,被早就盯着她的大伯娘一脚踹开,不屑地呸道,“嚼别人舌根的时候不顾他人死活,你这会儿倒是会心疼自家的孩子。” 郑吕氏被大伯娘踹倒在地,头发衣裳散乱,声音尖利如同破锣:“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我呸!”大伯娘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指着郑吕氏骂道,“明明是你们欺人在先,还摆出一副可怜样给谁看,楼里的戏子都没你会唱,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你!我撕烂你的嘴!”郑吕氏见说不过,嚷着就要上前跟大伯娘动手。 “我看谁敢动我娘!”江二哥看自己娘要挨打,忙将她护在身后。 两人正僵持间,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都给我住手!” 原来是江大哥将村长请过来了,老人拄着拐杖,看着这闹哄哄的场面,脸色异常难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璟云向村长微微作揖,声音冷淡:“江家自问从不曾得罪过谁,家中小辈也向来乖巧懂事,今日被人无端寻衅滋事,将我两个弟弟打的一身是伤,还望村长给主持公道!” 郑吕氏听江璟云将错处全归于他们,不服气地嚷道:“你们那些个没爹娘教养的野种,又怎知不是你家孩子先招惹是非的?” “泼妇,你全家才是野种,也不知都是从哪勾搭来的!”大伯娘也不甘示弱。 “住口!”村长用拐杖杵了杵地面,声音提高了几分,看向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当时他们打架,可有看到是怎么回事?” 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出来作证。 郑吕氏得意洋洋的瞧向大伯娘,继续挑衅道:“说不准就是你们家的孩子犯贱在先,才挨得揍呢,要不然人家为什么光打你家孩子,不打别人呢?” 江家人气的就想直接动手,被江璟云拦下来,暴揍这几人一顿虽然能出口气,但若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占理也会变成无理的一方。 正僵持间,一个围观全程的小孩站出来,大声说道:“我看见了,当时就是李大虎他们先骂的人,后来说不过江璟林两人,他们仗着人多就直接动手!” 郑吕氏听见居然有人站出来,还是个毛头小孩,瞬时瞪过去,张牙舞爪的威胁道:“你看见什么了,一个小屁孩在这里瞎说什么?!” 吓得人忙躲在自家爹娘后面,只伸一个头出来坚持道:“我就是看见了,就是你们先欺负的人!” “欺负人还这么横,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欺负人家里没个大人……” “造孽哟……” 江璟云看向村长,意思再清楚不过。 村长想了想,作出决定:“既是你们几人有错在先,那就罚你们去村里宗祠跪上一晚面壁思过,且各家拿出银钱来给江家赔药钱道歉,可有异议?” 一听不仅要道歉还要赔钱,旁边一直作壁上观的几家也不装死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人不是没死么,凭什么要我们道歉,还要赔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江璟云看着这群人冷笑:“行啊,要钱不要命是吧,那就报官好了,让县老爷来给我们断一下案子,刑律有言恶意伤人者笞四十,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条命!” 几人听到报官就怵了,郑吕氏更是脸色一白,瘫软在地。 也不敢再闹,灰溜溜地认罚就走。 如今这情形,江璟云也不在乎他们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了,他打算过几日,再悄悄带着大哥二哥两人,给那几个人套麻袋再揍一顿出气。 准备离开时,还听到郑吕氏在后面不满地嘟囔:“话又不是我先传出来的,都怪我们作甚,都是那贱人害的……” 第28章 她在后面小声的嘟囔,还是被耳尖的江璟云听到:“不是你,那这话是谁先传出来的?” 郑吕氏恨恨地瞪向江璟云,嘴上不依不饶:“我凭啥告诉你,没爹没娘的野种,我看你能横到几时!” “你可以不说,”江璟云面色阴沉,低声警告道,“但再让我听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将你的好大儿按死在泥塘里,让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你敢!”郑吕氏拔高声音。 “你且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江璟云声音发狠。 他平日里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郑吕氏从未见过江璟云如此阴狠的一面,吓得就是一抖,气势弱了下来,不敢再大声呛话,灰溜溜地扯着自己小儿子就跑。 江二哥看着屁滚尿流跑远的两人,随意问道:“就这么让她两走了?还没问出来是谁先开始传的流言呢。” “不用,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江璟云厌恶地移开视线,不愿再跟这些烂人纠缠。 “啊?谁啊?” “别问了,回去再说。”江大伯脸色也不太好看,冷着脸催促江二哥。 “哦。”咋的一个两个好像都知道的样子,就自己是个笨蛋?江二哥不服气,转眼看到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自家大哥,心里瞬间舒坦了,不是单他一个就成。 刚回到家,屁股还未坐下,江大伯就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摔了个杯子,吓得江二哥夹紧屁股躲在一旁,以为自个儿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什么错惹他爹生气。 正想蹭到江璟云身边问一下,就听到脸色同样十分难看的大伯娘开口嘲讽道:“又不是我们弄出来的事,你搁家里甩脸色给谁看呢?” 江大伯脸色阴沉,被李氏嘲讽也不反驳,就坐在那里闷不吭声。 大伯娘瞧不惯他那副样子,冷哼一声,甩袖出去忙活今日的晚饭。 江璟云瞧着外面天已经全黑,对大伯说:“时间有点晚了,我先带着小妹回去,这事咱们明日再说吧。” 大伯见他没有在这留饭的意思,想着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等着,点点头:“你先回吧,这事大伯做主,定会给你个交待。” 江璟云笑笑应道:“行,我没事,气大伤身,您和大伯娘别为这个气坏身子。” 多好的孩子啊,自己被人恶意中伤还反过来劝他,江老大就不明白了,怎么有人这么狠心舍得害他,想到那人气就不顺。 话说江璟云这边,到萧穆琰家准备接上两个弟弟回去,发现萧大哥已经把他们的晚饭都给准备好了,索性便留下来蹭一顿饭。 桌上,萧穆琰边给江璟云碗里夹肉边问:“事情都解决了?” 江璟云往嘴里刨了一口饭,随口应道:“明面上的解决了。” 萧穆琰皱眉:“明面上?” “嗯,背地里的还没干。”江璟云抬头一脸坏笑,怕最小的妹妹听见学坏,凑近萧穆琰耳朵悄声说,“过两日我再偷偷套麻袋揍他们一顿!”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弄得萧穆琰痒痒的不太自在,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伤还没好全呢,用不着你。”江璟云坐直身体,摆摆手拒绝,“再说了,就那几个软脚虾,到时候我喊上大哥二哥,足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软脚虾是什么,好吃么?”一旁端着小碗吃饭的小妹听见,好奇的问,“喝一壶什么?” “是坏东西,不能吃,会吃坏肚子的,多灌点水会让它们稍微变好一些。”江璟云胡说八道忽悠自家最小的妹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两个弟弟都忍不住斜眼鄙视他。 江璟云无视这些目光,脸皮厚地继续教育妹妹:“以后要是遇到这种坏东西,记得不要靠近马上跑开知道不?” “好呢。”小妹懵懵懂懂的点头,“跑回来喊哥哥轰走。” 江璟云摸摸她的两个小发揪,夸赞道:“对,我家清容真聪明!”又看向自家两个不省心的弟弟,两人接收到大哥的眼神,默默点头应是,他才满意地不在说教。 第30章 萧穆琰笑看江家兄妹几人的互动,自己明明还是个小孩样,偏偏爱在几个更小的面前装出大哥的派头,“行,有需要随时跟我讲。” “嗯嗯。”江璟云敷衍应道,萧穆琰家的饭菜做的有点难吃,他吃不惯光在那低头扒饭。 萧穆琰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厨艺是不太好,平日做的也只是勉强果腹,“我做的东西不太好吃,若吃不惯就算了,我给你们再煮几个鸡蛋吃。” “嗯?”江璟云疑惑抬头,看萧穆琰略显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笑道,“不用麻烦,我们已经吃饱了。”而且本就是他们上门打扰,挑三拣四的像什么样子,也就是在萧穆琰这让他觉得放松,所以表现的比较随意,换平时在别人那,江璟云绝不会让人看出来一丁半点。 吃过晚饭,兄弟三人手脚麻利地将饭桌收拾干净,就向萧穆琰提出告辞,拍拍屁股回自家休息了。 兵荒马乱又过一日。 第二日下午放学回来,江大伯夫妇两人带着江璟云去了小叔家。 三人刚进门,就遇到满脸堆笑的小叔上前打招呼:“你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不待他们回答,江老三又继续说道:“是来看桌椅的进度的?自从那日大哥过来吩咐后,璟安那孩子就没日没夜的开始赶工,现如今已经做好了几张,我带你们过去看看?”说着就想引着他们往后院走,平日江璟安做木活都是在家中的后院,做好的桌椅也是暂时放在那边。 江大伯站在原地没有动,开口道:“老三,今日我们过来不是为这事。” “那……那是为了何事?”江老三面露疑惑,今日大哥的态度看着有些冷淡,眼瞧着站旁边的大嫂和侄儿,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难道是这生意做不成了?江老三心中一紧,那璟安做的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还未问出口,就听到江老大道:“莫氏在么,让她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莫氏?”找她作甚?莫不是又惹事了,江老三忙道,“这两日她身子不舒坦,在屋里歇着呢,我这就去喊她出来。” 江莫氏出来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缩在江老三身后不敢向前,跟平日那招摇傲慢的样子完全不同。 江老大年轻时也曾出去闯过,见不过不少人,如今一看莫氏这样子,心中的想法就百分百肯定了,冷脸厉声喝道:“莫氏,你可知错?” 吓的莫氏就是一颤,心知自己做的事已被知晓,但嘴上还是不肯松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错?” “你还不认!”江大伯看莫氏一副有恃无恐、死不悔改的样子就来气,又不能动手教训一个妇人,整个人气的胡子都在抖,只能瞪向一旁的江老三,“你看看她做的好事!” 江老三一脸懵:“她这几日都待在家没出门,没做什么啊……” “哼,人倒是没出门,但她嚼的舌根都快飞满整个村了。”大伯娘冷哼,出言讽刺,“身体不好,口舌倒是伶俐,面上赚着自家侄子的钱,背地里还要骂人忘恩负义、不孝不悌,败坏自家小辈名声,害的璟林璟风挨打,莫氏,你可真是个好长辈!” “什么?!”江老三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莫氏,这几日江璟安在家赶工,自己和璟宏两个也里里外外帮忙,没太留意外面的事情,没想到她不声不响闹出这么大的事。 莫氏低声狡辩:“我只是在自家院里随口说几气句,哪晓得就被人听了去,还传出去了……我也不清楚会弄成这样……” “隔壁住的郑吕氏是怎样的人,婶娘不知?” “人言可畏,话传出去我们几兄妹会被人如何指指点点,婶娘当真不清楚么?” “雪中送炭之恩璟云一日未忘,对您这边可曾有过怠慢?” “不知侄子这不孝不悌之名又是从何说起?” 江璟云一连串的反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失望。 江大伯轻拍他的手背表示安抚,示意其不要再说,有些话长辈来说比较合适:“作为长辈不慈不悌,欺负几个孩子,若你二哥二嫂泉下有知,我们有何颜面见他们?”提起早逝的老二,江大伯声音有些哽咽,“你若管不好自家这点事,如今双亲已不在,长兄如父,那我少不得替你管教一二。” 一番话下来,羞的江老三无地自容。 江璟云说的时候莫氏没有吭声,到江老大说要管教她的时候就不服气了,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她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满地顶嘴:“你这时候倒是摆起长兄的谱了,你们合起来做买卖都不带着老三家的时候,怎么不说慈爱小辈?怎么,江璟云他们是你的好侄儿,我家璟宏璟安就不是了?” “给我们璟宏璟安排的的那些活,也尽是些累活苦活,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 “你们倒好,现在都能开酒楼了,也不知道携带一下我们?” 莫氏不忘白了一眼江璟云,最后一句不敢大声说,只小声嘀咕:“亏的他小叔一直对他掏心掏肺的呢,一点都不想着这边,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江璟云笑了,合着到最后还是他的不是,他冷眼看向莫氏,声音凌冽:“婶娘,我们几家做买卖,都是往外拿了银钱的。您若想做,不如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当做成本,这买卖就算您一份,你看如何?” 第29章 江璟云跟莫氏道:“婶娘,我们几家做买卖,都是往外拿了银钱的。您若想做,不如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当做成本,这买卖就算您一份,您看如何?” “五十两!”莫氏声音尖锐刺耳,“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不提三堂兄江璟宏给我家种地的酬劳和补贴,单说四堂兄江璟安,从中秋到现在做木盒和竹杯的银钱,再加上前几日大伯过来付的单子定金,陆陆续续也差不多有一百两银子吧?你只要愿意拿出五十两出来,这买卖就算上你们家,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抢!这是我们辛苦赚来的银子,你一张口就要去五十两,这哪是做买卖,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借口坑钱吧!” 大伯娘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让出钱不乐意,给钱让干的活也嫌累,什么都不愿意,就光想着捞好处,你可真能想!” “你们家捞的好处还少吗,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现在给你机会捞了,你倒是拿钱出来啊!” “休想!” “够了!”江老三脸色难看打断两人的对话,面含愧疚地看向江璟云,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这事是小叔对不住你……你那买卖是还缺钱么,要不小叔再给你点,我也不要什么分成,就当是这次的赔礼……” “江老三!你疯了不成!”莫氏尖锐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院子,生怕再迟一秒,自家的钱就被送出去了。 江老三没有理会她,只看着江璟云。 被看着的江璟云:“……。”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有时候,江璟云真不知道这个小叔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说实话小叔对他们一直都蛮好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跟这边保持着来往,但小叔又管不住自家的媳妇,就像现在,若是他真敢拿小叔家一分钱,怕不是要莫氏当场生撕了。 江璟云开口拒绝道:“小叔,钱就不用了,我们今日过来也只是想要一个态度而已,毕竟璟林他们还小,就算我不在意这些虚名,也要注意周围对他们的影响。” “欸,小叔晓得。”江老三诺诺称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一定看好莫氏,不让她再胡来。” 江老大点头,虽说长兄如父,但对于弟媳犯错他也不太方便处理,如果老三自己能管束那就再好不过。 “那……”江老三犹豫了下,想想自家儿子的情况,还是狠狠心问出口,“那桌椅的单子……” 江大伯道看向江璟云,见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道:“若你们不觉得这活太累赚的又太少,自然还是继续做。” “不累不累,我一定盯紧璟安,尽快给你们做好这些东西!”江璟安自从接了他们的单子,做得越多手艺也越发娴熟,平日里除了江家这边的单子,还能在村里接些小物件的活,但大头主要还是在这边,本来以为今日闹出这番事,这生意也要黄了,如今听见能够继续,江老三连连保证一定会准时交货。 江璟云略笑不答,算是默许,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他还是多嘴说一句:“后续我们这边需要的东西可能就没这么多了,四堂兄若是手艺熟练些,也可试着做些别的东西。木工在于惊喜巧思,若做的出奇,肯定有富户愿意买的,你们可以往这方面多琢磨琢磨。” “诶,好,我一会儿就跟璟安说。”江老三表情讪讪的,闹出这么一摊子事,江璟云还不计前嫌为他们考虑,可惜他们一家子都是眼皮子浅的,只看得见眼前这点东西……算了,以后就这样远远地当普通亲戚来往吧。 第31章 事情自此揭过,虽算不上圆满,但也告一段落,三人便各自回去。 江璟云答应苏玉珩的吃食还没做,这几日上学每天都被眼巴巴的盯着,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些遭不住,今日趁到家的时间还早,回去先琢磨着做两样出来吧。 前两日,萧穆琰身体略好些,便在江大哥两人的陪同下,将放在山上的东西给拿了回来,江璟云在旁边偷摸瞧了下,有不少处理好的皮草和干腊肉,还有些兔子野鸡之类的活物。 当时他就盯上了那些兔子,昨日蹭饭的时候,以超低折扣价格买了三只兔子回去,虽然一开始萧穆琰是不愿收一分钱的,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硬是要给,对方便只意思意思地收一百文,跟白送也没啥区别。 兔子在山上这几天靠着啃窝边草一点没饿瘦,把自己养的胖嘟嘟的十分可爱,江璟云打算用这三只肥兔做两道菜。 将兔肉切成丁块状,加入葱、姜、酱油、料酒等调料腌制半个时辰,入味后放进热油锅中不断翻炒直至稍微焦黄,捞出控油备用,然后热爆香干辣椒、花椒等调料,再加入刚刚的兔肉继续翻炒,让其充分吸收香料的味道,最后撒上白芝麻点缀,就是一盘麻辣鲜香的冷吃兔。【1】 三只兔头另外去皮修剪干净,同样加入葱姜料酒等调料腌制去腥,焯水祛除兔头残余的血水,放入备好的卤水中卤制一个时辰,油锅爆香辣椒面、芝麻后加入兔头油炸入味后捞出即可。【2】 兔肉散发的的香味,勾的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吸两口。 家里的三小只更甚,在江璟云做菜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全凑到了厨房外面,也不知道大哥又在做什么新菜,这味道实在是香的人流口水,三张趴在墙头如出一辙的馋脸,看的江璟云直乐。 冷吃兔做的比较多,江璟云分出来两份,照例一份让璟林送去大伯家,一份留着自家吃,萧穆琰伤还没好全,吃不得这些发物,只能遗憾错过。兔头太少没有拿出来,而是另外装起来,跟已经弄好的冷吃兔放进食盒里,勉强凑了个兔子两吃,打算明日带去给苏玉珩。 且不提江家这边吃的赞不绝口,就是苏玉珩这边,次日放学后乐颠颠地拎着好不容盼到的新吃食回家,晚饭拿出来时散发的香味,连家里那个一向没有口腹之欲的父亲,都忍不住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弄得他只能忍痛跟其分享。 等尝过味道之后,苏玉珩更后悔了,就不该瞎嘚瑟,私底下偷摸着吃多好,这么点东西都不够字自己吃的。 苏父可不管苏玉珩那抠搜样,搭配着冷吃兔,时不时呷一口小酒,神情好不惬意。就是份量少了些,特别是那个麻辣兔头,才拿了一个,苏玉珩就麻溜地将剩下的都给吃了,生怕有人抢似的。 看着自家儿子为了口吃食那没出息的样儿,苏父冷哼一声,问道:“这是你那同窗好友送的?” 苏玉珩点头。 前些日子儿子非闹着要给书院新结交的好友找铺子,还傻乎乎的要将自家东西便宜往外送,在家闹闹哄哄的。 当时还着人调查了一下,看着对方品行还不错,才没约束苏玉珩与其往来,只是没想到这人除了做点心不错之外,还有这番手艺。 苏父咂咂嘴,意犹未尽的问道:“听说他还盘了间铺子,是打算卖这个冷吃兔么?” 苏玉珩正埋头抢食,听到自家老爹问,从饭碗里茫然抬起头,回忆了下江璟云的原话,不太确定的说:“似乎不是这个……但这冷吃兔这么好吃,后面应该也会卖的吧……” “这样……”听到短时间不能一次吃到满足,苏父有些可惜的同时,不忘叮嘱憨憨儿子人情世故,“既然是你好友开店,那到时记得让人备上一份礼……” “放心,我晓得。”苏玉珩满嘴答应。 隔日见到江璟云,苏玉珩先是用三百字表达对冷吃兔和麻辣兔头这两样的五星好评,然后才问起店铺开张的具体日期。 “现在铺面里外已经修葺好了,还需要置办一些东西,开店时间……”江璟云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应该下个月中旬就可以了,具体日期,家中长辈说还需挑个好日子。” “那等定下来记得告诉我,到时候我一定去捧场。”苏玉珩说道,突又想起一件事,“铺子叫什么名?” “这个……我还没想好。”江璟云是个起名废,现代可参考的“海某捞”、“某肥羊”这些放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像“某地牛肉火锅店”、“某记火锅店”那种又过于直白,若是太过文雅又有些强行附庸风雅的嫌疑,纠结来纠结去,直到现在还没确定。 苏玉珩看他眉头紧皱地纠结模样,有些不解:“起个名而已,随便选一个不就成了,有那么难么?” 江璟云摇摇手指头,不赞成道:“这可是我家的第一间铺子,就跟给第一个孩子取名一样,怎么能儿戏?” “行行行,”苏玉珩也不跟他在这上面争辩,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找谁给你写匾额?” “这个嘛……我倒是有想法了……”江璟云转头瞅向那边坐的的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 第30章 农历十月十二,宜开业。 天还未亮,江家人和萧穆琰就开始忙碌起来。 原先暗淡破旧酒楼经过修补擦拭后显得光亮如新,门楣上挂起新做的牌匾,“江宴楼”三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店内一楼作为大堂,桌椅摆放着整整齐齐,上面摆放着碳炉和餐具,墙上未挂字画,反而是挂着些竹雕、竹篓和斗笠蓑衣等东西,更显农家氛围;二楼隔出了六间雅间,分别是四间面积略小的“梅”、“兰”、“菊”、“竹”,和两间较大的“翠竹居”、“牡丹阁”,内里的装饰、物件相较一楼更显精致典雅,专门用来接待贵客。 后厨里,新鲜宰杀还带着热气的羊肉被切成薄片整齐码好,鱼肉也被片成蝴蝶状整齐地放在碟子里,蔬菜洗的干干净净放在小竹篓,一锅锅各色火锅汤底已经在灶上备着,只等人来就可以直接端上桌。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轰天的鞭炮声响起,江宴楼今日正式开张。 在热闹的锣鼓声中,威风凛凛的舞狮在门口跳跃恭贺,江璟云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遇见熟悉的客人,便热情地迎进来。 嗓门最大、口齿伶俐的江二哥在旁边大声吆喝:“各位贵客,今日火锅店开张,全场八折,欢迎各位光临!火锅鲜香满口味,欢迎大家来品味;独家秘制汤底,美食暖到心里;各色佳肴美味,让你流连回味,走过路过别错过啊,都进来尝尝看啊……” 百姓们从未听过如此新颖的叫卖方式,空气里又飘来一阵阵的食物香味,引诱着路人迫不及待地往里涌。 等书院里几个往来较好的同窗来时,一楼的大堂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他们有些惊讶:“看起来生意还不错嘛!” 江璟云脸上笑的牙不见眼,嘴上谦虚道:“今日来捧场的大部分都是以往常来光顾的老顾客,算不得数。” 苏玉珩正想谴责他这种心口不一的行为,空气中一阵麻辣鲜香的味道就霸道地窜进鼻子,不禁抽抽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江璟云边引着人往二楼的“牡丹阁”走边回答:“那是我们店里的特色招牌锅底——麻辣鲜锅!” “闻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待会儿给我上一个这个!”苏玉珩也不跟他客气,开口直接点菜。 “行,没问题,”江璟云也爽快的应道,“说好今日我请客的,随便吃!” “痛快!”苏玉珩抚掌大赞,将手里拎着的礼物递过去,“一点薄礼,祝开业大吉!” 其余几个见苏玉珩带头,也纷纷将手里的礼物送出去,江璟云一一接过道谢:“谢谢各位捧场,等会不要跟我客气,都敞开来吃啊!” 众人均笑着应下了。 应苏玉珩的强烈要求,江璟云给他们上了一个麻辣锅底,考虑到一些口味较淡的同窗,又加了一个鸳鸯锅底,除了提前备好的羊肉片、鱼片、鱼丸、贡丸等等这些肉菜,桌面上还有冬日难得一见的绿叶青菜,满满当当地摆满大圆桌。 江璟云边教他们如何调自己口味的调料,边热情地招呼众人:“来来来,都尝尝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吃完不够再上!” 苏玉珩跟他最熟悉,也不跟他整那些客套的,提起筷子就在麻辣锅底下了一箸羊肉,眼睛紧紧盯着翻滚的汤锅,按照江璟云说的时间,心中默数十个数就烫熟捞起,蘸上自己亲手调配的酱料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完全不顾及往日的贵公子模样。 不一会儿,苏玉珩的额头就开始冒汗,脸热的通红,嘴唇更是像着了火一样,端起江璟云推荐的冬日特制冷饮灌了两口,将嘴里的辣味压下后,手又毫无犹豫地伸向锅里涮肉,嘴上边“嘶哈嘶哈”降温边叫嚷:“好辣!吃的好爽快!还想再吃,但是真的好辣!” 第32章 如此反复循环。 其余几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有些吃不得辣的一开始吃的清汤锅,看他们吃辣吃的爽快也跃跃欲试,最后结果就是一群人围着麻辣锅,边喊着好辣边吃的停不下来,时不时还要抽空喝两口冷饮。 场面热闹的让看的时不时过来上菜的江璟云都乐的不行,真是太有趣了。 重新给他们上一轮菜,江璟云就下楼帮忙招呼客人去了,今日店里客人比较多,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一开始在门外吆喝的二哥,也早回店里帮忙跑堂送菜了。 正当江璟云送走一桌客人,就看到孙秀才带着家人走进来,他惊喜的迎了上去,作揖道:“见过老师,今日贵客临门,小店顿感蓬荜生辉,里面请……” “少在那里拍马屁,再忙课业也不能落下,不然我有你好看的!”孙秀才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十分高兴,递过手里的礼物给江璟云,“喏,给你的。” 江璟云开心的接下,语气跟个老头似的装模作样客套道:“您看您,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您给我写那块牌匾,已经是我厚脸皮给自己讨的最好的礼物。今日来的客人看见都说这字好,笔力遒劲、笔走龙蛇,都在跟我打听是找的哪位大家写的呢……” 一溜的马屁拍地孙秀才一顿舒爽,也不刻意地板着脸了,面露笑意的瞧江璟云:“哼,算你识货。” 江璟云微微翘起唇角,孙老师就是有些傲娇,平日里爱装严肃刻板的先生模样,其实背地里就是个爱吃好哄的小老头,他在前面伸手引路:“老师你们往楼上走,我特意给你们留了最大的‘翠竹居’,今日好好尝尝店里的招牌火锅,给我们提提意见,若是您兴起再给我留点墨宝,那就再好不过了,嘿嘿嘿……” “赶紧带路,就你话多。”孙秀才白了他一眼,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诶,好,这边请。”江璟云也就顺嘴那么一说,被驳了也不恼,麻溜地领着人往包厢里走。 老师一家有老有少,考虑口味的问题,江璟云直接给他们上了一锅麻辣锅和一锅清汤,肉和蔬菜也是比照着苏玉珩那边的来,又额外添了几样适合老人小孩的菜。 其余的东西虽然新奇,但实质上也是平常的东西费心思弄出的花样,倒是满桌肉菜中的那一抹绿色,让人有些意外,孙秀才指着那一小篮青菜问江璟云:“这冬日寒冷万物凋零,你是如何弄到这些菜蔬的?” 江璟云正在一旁帮忙着调蘸料、亲手示范如何涮肉,听到老师问他,抬头视线顺着手指看过去,不太在意的说道:“哦,那是暖棚种出来的,比较精贵,所以份量不太多。” 孙秀才疑惑的问道:“暖棚?” “嗯,通过室内筑炕烧火来增加菜棚温度,这法子耗费柴火较多,所以我是直接在厨房外盖了一个小棚,直接与炉灶相通,日常还能烧水做饭,可节约一些木柴……” 原理上应该是跟北方的火炕有些相似,江璟云在现代时偶然刷到过网上的盘炕视频,在列开店需要的食材清单时,他想着蔬菜一类若只有萝卜、干菜这些会略显单调,所以模仿火炕弄一个小型的蔬菜暖棚,没成想效果还不错。 因为地方不大,所以能种的青菜不多,他还弄了些韭黄、葱、蒜等东西,不过因为韭黄不跟火锅不太适配,他又折腾了如何发豆芽,所以在蔬菜供应这方面倒是没问题的,只是绿叶菜的话会比较少,今日开张为吸引顾客已经拿出来不少。 “嗯,此法倒是有几分巧思……”苏秀才沉吟,暖棚自古就有,但因耗费较大略显奢侈,所以一般只存在于达官贵族之中,“不过,就你家那点地方,每日都能供应的上?” “当然不能,就我家那点地方,别说供应酒楼了,就是留给自家吃也没多少。”江璟云理直气壮地的回道。 “那……”孙秀才有些疑惑,刚进来时没注意,仔细回想在一楼大堂时,好多桌上似乎都摆着一小篮的蔬菜。 江璟云狡黠的眨眨眼,“单我一家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我发动了村里的人来一起盖暖棚种蔬菜。” 之前的流言蜚语横行,让江璟云意识到一件事,短时间的收购给村民带来的小恩小惠,并不能收买人心,反而可能让人更加眼红嫉妒。 为此琢磨了好几天,正好当时想着弄暖棚种菜的事情,江璟云觉得这个就不错,当日就拉着江大伯去找老村长,商议着定下契约:他提供种菜法子和前期弄暖棚的费用,后续村民需要将种出的全部蔬菜以定下的价格卖给他,并且不得擅自将方子外传,如若不然需要赔偿银钱,若是付不起则需将家里的等额的地契抵押给江家。 因为关系着酒楼蔬菜的长期供应问题,为了震慑某些居心不良的人,他还故意将赔偿金额定的大了些。 果不其然,一提起若是违约需要赔偿的问题,许多村民都望而退步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跟江家合作。 第31章 对于乡亲们的犹豫不决,江璟云也不意外,不是谁都有勇气吃第一只螃蟹的。 说实话,江家给的收购价格,一直以来都十分的公道,而且他们主动承担前期投入的成本,所以村民们只要按照契约老老实实种菜,不说能赚大钱,但肯定也是一项不错的进账。退一万步说,反正法子在他手里,大不了就自己雇人单干,所以也不强求。 老村长一瞧江璟云这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急了。 南河村历来贫苦,除了各自家中的二亩三分地,极少有额外的进项,难得江家愿意不计前嫌提供赚钱的路子,结果呢,自己在这边心焦火燎的,这些人还畏畏缩缩地不敢干,真恨不得敲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不过,虽然对乡民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气恼,但村长还是不愿放弃这种机会,他让江璟云多宽裕几天时间,好亲自去游说乡里。 江璟云答应了,还跟村长提了另一件合作的事情,表示若是村民们不愿意种菜,他们愿意做这个也行,到时一样以市价收购。 当然,这两件事的合作对象,都是将之前闹事的那几户排除在外的。 对于这些没脸没皮的小人,不见一次揍一次都算宅心仁厚了,休想再在江家拿到一个子儿。 村长点头应下,连着几日都杵着拐杖,冒着寒风在村里奔走。 最后,村里共有二十来户人家,愿意与江家签下契约。 看着手中摁满红指印的两张契书,老村长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平稳地落了下来,他伸手将其中一份递给江璟云,眼含感激:“江家小子,如今已经签下契约,你看是不是能跟他们说说,具体要怎么个种法……” “行,没问题。”江璟云爽快点头,他将大棚的建造,温度、湿度、光照控制等等因素,细细的掰开了跟众人解释清楚,讲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最后在一群人仍略显迷茫的表情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边也会建大棚种菜,到时候你们每家来个人跟着学吧。” “哦哦,那感情极好。”村民们憨憨笑道,不是他们不认真,明明说的都是平日里做惯的农活,不知怎的在江璟云嘴里就变得跟听天书一样,实在是有些听不懂,若是能跟在后面照做,那就再好不过了。 行叭,看着已经放弃听讲坐等实地教学的村民们,江璟云也不挣扎了。 俗话说得好,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虽然明确意义上算不得教书,但他上辈子也没杀过猪,还是别彼此折磨了。 在开始讲解的时候,老村长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听着,虽然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嫌弃那群人:“蠢笨如猪,种了一辈子庄稼也学不明白,脑子摆头上是做摆饰的么?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村民们被骂蠢笨也不恼,只嘿嘿在那傻笑,看得村长又是一阵心梗。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记挂着这些人的,村长看向江璟云,慈祥的笑道:“别理他们了,上次提的第二件事,你再跟我细细说说。” 江璟云点头,说起建议在村里养兔的事情。 之前做冷吃兔的时候,苏玉珩就有问过他,这个是不是后面也会放在酒楼里卖,当时就有特意留意哪里有肉兔卖,让他惊奇的是,周边十几个村子居然没有一家养兔子的,人们更习惯在家中养鸡鸭这些,想吃兔子都是去附近的山里碰运气…… 当时他就想着,这边是不是可以发展一下养殖业。 兔子食草易养活,繁殖速度快,兔肉、兔毛和兔皮都可以作为商品售出,养殖利润非常大;不过也有缺点,大规模的养殖难以控制繁殖计划,且在这人都没有太好治疗条件的古代,一旦出现难以控制的疾病,造成的损失就会极大。 但他又不想放弃这个市场,所以江璟云参考现代前辈的伟大思想方针,想在村里弄一个家庭承包制养兔,这样少量分散式的养殖,能够更好的控制规模,也能将风险分摊到每一家。 第33章 他将此事的利弊跟老村长说明白,让村里的人自行决定是否养殖,也表示在兔子养大后,无论是自行买卖,或是卖到江家也可以,他们都会以当时的市价进行收购。 因为现在是冬日,外面也没有几根幸存的草叶,就算要养兔子也得开春后自个儿去山里抓,所以这事也急不来,江璟云就让乡民们先回去,慢慢考虑清楚,等开春了再决定也不迟。 两件事安排下来,村里的大部分人的利益都或多或少的跟江家绑定在一起,只要江宴楼能够长期开下去,那么两者之间的纽带就不会断,若是再发生些什么事情,想必村民也会看在钱的份上优先站在江家这边,这也是江璟云最终想要的结果。 不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足外人道也。 孙秀才一直耐心地听他讲村里发生的事情,在知道江璟云获益的同时还不忘给乡里谋利的时候,点点头夸赞道:“心系百姓为之谋利,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这样做的极好。” 只有利益关系就是最稳定的关系,虽然江璟云出发目的是利己,但最后也促成了共赢的结果,所以这夸奖也算实至名归。正当他为自己的小机智而得意洋洋,就听到孙先生又继续说道:“这样,你回去给我写篇关于‘为民’的策论,后日休沐回来交给我……” “哦,啊?”江璟云习惯性先应下,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向孙先生,不是在吃饭闲聊么,这怎么还带临时加课业的! 孙秀才看着他皱着张苦瓜脸、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就手痒想拿戒尺敲他脑壳两下,这学生聪慧有余毅力不足,学业上虽算不上懈怠但也没有冲劲。孙秀才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什么啊,如今你已不用再为生计奔忙,那就应该将重心放在学业上才是!再磨蹭就多加一篇!” “哦……”江璟云不敢顶嘴,闷闷不乐地应下,想到这两天又要熬夜补课业,瞬时觉得面前的火锅都不香了。 虽然火锅闻多了不香,但是赚到兜里的银子还是很香的。 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江宴楼挂上“打烊”的木牌,一天的营业正式结束。 江璟云将大门关上准备开始收拾打扫,转身就看到了几双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哑然失笑:“要不……干活之前咱们先来数下钱?” “好好好,我来帮忙。”江二哥率先响应,揽住江璟云肩膀就往收银柜台那边走。 大伯娘抬脚跟上,还不忘揶揄二儿子:“就你那猪脑子,数一百个数都数不明白,别是去帮倒忙的吧!” “娘,我早就学会算数了,你不能老用旧眼光看我。”江二哥不满的嘟囔,“五弟说了,‘士别三日,当……当擦眼想看’!” 江璟云笑着纠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意思。” 其余几人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两插科打诨,嘴上不说脚底却生风似的,几息之间所有人就都站在了柜台旁。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江璟云将手里沉甸甸的木匣慢慢地倾倒在台面上,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大小不一的碎银铜板铺满了整张桌子,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银色的荧光,瞬间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一时之间,大家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看着面前小山堆一样的银子,几人的反应各有些不同。 江大哥用胳膊肘杵杵旁边的弟弟,低声喃喃道:“璟浩,你掐我一下,我好像是在做梦……” 江二哥看着也有些呆愣,闻言伸手在大哥大腿使劲一掐,痛的江大哥顿时龇牙咧嘴:“嘶,好痛,是真的,不是梦。” 江大伯和大伯娘两人,则是激动地双手哆嗦,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警惕的看向周围,看见门窗紧锁、附近也没有外人在才放下心来,再过一会儿听见门外有人路过的脚步声,又开始警惕的换茬周围,如此反复循环。 表面上萧穆琰是他们之中最淡定的一个,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身体紧绷,往日如漆般的双眸也隐隐地闪耀着光芒。 江璟云让众人缓了好一阵,才出声提醒道,“咳……天色不早了,待会店里还得收拾呢,咱们赶紧把钱数一数,顺便把账目记上吧。” 听见江璟云催促,几人才如梦初醒,机械地开始数今日的收入。 “三百六、三百七、三百八……”江璟云看向已经串好的铜钱,再加上称过重量的碎银,报出了今日的营业额,“一共是二百六十两六百八十文。” “多……多少?”大伯娘捂着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不确定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江璟云笑着看账本上的数目,又给他们报了一遍,并且解释说:“刨除成本我们大概赚了二百两左右,头三日店里打八折,而且我还腾出来两个包厢宴请客人,不然的话应该还会再多一点。” 不过因为现在酒楼刚开张客人有新鲜感,还有打折活动,所以吸引到的人比较多,后续客流量会慢慢平稳下来,收入也会相应地下跌一些,这个就不在大家正兴头上的时候泼冷水了。 “好了,”江璟云将钱匣子妥当的放好,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再次催促道,“账也算完了,咱们赶紧收拾好回家。” 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都没空关注自家三小只的情况,也不晓得老二的狗爬字体有没有进步,三弟和小妹的三字经背完了没…… 唉,他自己的课业也还没完成呢,回去还得熬夜补做,今日又额外加了一篇,呜呜呜…… 第32章 两年后。 一个身形欣长的书生,正站在马车前跟家人告别。 只见此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衫,头上系着同色发带,面如冠玉,眉眼如画,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周身透着一股书卷气。 远远看着,就是个温润如玉的读书郎。 此人正是江璟云。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已是两年,曾经略带青涩稚气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开,满脸都是书生意气。 如今江璟云已出孝期,准备乘车赶往府城,参加今年的院试,现下正在站在路口跟家人道别。 江大伯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此去府城路途遥远,你头一回出远门,定要小心谨慎,凡事以自身安全为先。” 本还想让他莫要紧张,若是此次不成,下次再考也是一样的,想想又觉得这话不吉利,张了张嘴没说出口,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两人就站在那干巴巴的对望着。 正尴尬间,旁边帮忙整理行囊的大伯娘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 李氏识字不多,纸上只粗略地记着几个字,上面列着她从孙夫人那打听来的,赶考书生必带的一些东西,她略有些紧张地跟江璟云反复核对:“文书那些带齐了么,还有纸笔那些……额……” 江璟云耐心地一一回答:“亲供、互结、具结这三样已经贴身放好,平日惯用的纸墨笔砚也带上了,找大夫抓的一些常用风寒感冒的药也已经放在箱子里,你给我做的两套新衣也带上了……” “那就行,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东西还是得带齐才行。”大伯娘满意地点点头,想着转身再去马车核对一遍,可转眼又想到一样,“要不再带点咱家的酸菜,若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也好配着下饭……还有这个……” 看着不断往他行囊里加东西的大伯娘,江璟云有些哭笑不得:“大伯娘,东西都带齐了的,再带马车也装不下。再说了,我带着银子呢,缺什么也可以在府城买。” 大伯娘还是不太放心,絮絮叨叨道:“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 “放心吧,”江璟云安慰她道,“若是有什么事,这不是还有萧大哥跟着么?”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这次一定能顺顺利利,什么事都没有!”大伯娘让江璟云原地“呸”三声,又扯着他去摸了摸门口的木头,才放过这茬。 萧穆琰性子稳重踏实,平日对江璟云也是照顾有加,甚至有时候比他们这些长辈还贴心细致,由他陪着江璟云一起去府城,定会照顾的十分妥当,这样想着,李氏稍稍放下心来,让开两步,把空间交给江璟云的三个弟弟妹妹。 江璟林三人早就在旁边等着了,看终于轮到他们,二弟江璟林身形矫健率先窜到江璟云面前,将从蒙学老师那背来的几句吉利话,拿出“力拔山河气盖兮”的气势大声喊道:“哥,祝你此番前去,仕途顺畅,金榜题名!” 江璟云看着浑身冒傻气的二弟,这两年吃得好,江璟林还整日里跟着萧穆琰练武,人跟吹了气一样见风就长,现在跟他站一起已经一般高了,身形看着还更壮实些,就是怎么有些虎里虎气的,他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哥哥,记得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要任性胡闹,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大伯他们帮忙,实在不行就等我回来再处理,知道不?” 第34章 江璟林乖巧点头,江璟云想了想,又补充一点:“可以跟着大堂哥他们学着做买卖,但是学业也不能落下,若是今年你还不能通过我的考较,那你就跟着比你小好几岁的娃娃继续给我上蒙学!” “啊……”江璟林苦着脸,跟自家大哥平日里补课业的表情如出一辙,连对大哥即将出远门的不舍都淡了几分,闷闷的应一声“知道了”,然后垂头丧气地站到一旁。 紧接着就是三弟凑上来,江璟风跟多动症的二弟不同,性子安静内敛,十分崇敬自家学习赚钱两不误的大哥,此时扯着江璟云的衣角,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祝兄长旗开得胜,宏图大展……早点回来……”后面几个字声音小的低不可见。 江璟云笑这摸摸他的头:“我考完试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府城的特产。” “哥,我想要一把木剑!”刚还在闷闷不乐的江璟林一听有礼物,立即兴奋地插话道。 “行,”江璟云满口答应,看向璟风,“你呢,想要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若是可以,劳烦哥哥给我带几本书……”江璟风没别的爱好,平日里就爱看看书,捧着本书在那里能一待就是一下午。 “没问题。”江璟云也答应下来,随即看向最小的妹妹江清容。 小妹年纪还小,抢不过两个年长的哥哥,只能红着眼圈在一旁眼巴巴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江璟云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将手里攥了许久的香囊递给他:“哥哥,这是我跟着大伯娘学绣的第一个香囊,里面还放着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你贴身带着,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江璟云伸手接过,香囊上刺绣线条稍显粗糙,不过形状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绣着几枝青竹,凑近闻了下,一股子艾草香,他不禁笑了,看来他们家奉行的实用主义贯彻地非常到底。 他轻轻地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瓜,温柔的说道:“谢谢小妹的香囊,哥哥一定好好戴着,回来给你带好看的绢花和绣线行不行?” “嗯。”小妹声音哽咽,三人之中就属她最黏江璟云,一想到要好久看不到大哥,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江璟云抱起她,拿出怀里的手帕给她擦泪,低声哄道:“香囊哥哥很喜欢,你回头再给我绣一个成不成?等你绣好,哥哥也从府城回来了。” “好,”小妹乖巧应道,含着一包眼泪水汪汪地看向江璟云,“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嗯……兰花的?”这个花样没见妹妹学过,估计学会至少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他也差不多回来了。 其实江璟云也不是想要什么香囊,只是怕他走后小妹整日哭没人哄的好,所以干脆给她找点事情,转移下注意力。 “兰花……”小妹抽抽噎噎的,她不是很擅长女红,但既然哥哥喜欢,那肯定还是要绣的,为了快点见到哥哥,这回她得绣快一点才行,想罢又跟大哥确认道,“那等我绣好,你一定要回来哦。” “嗯,没问题,”江璟云保证道。 哄好妹妹,江璟云直起身来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快升到半空,再不走,估计晚上就赶不及到沿途休息的客栈了。幸好大堂哥二堂哥忙店里的生意没有过来,不然也不知道要送到什么时候,他干脆地转身跳上马车,跟家人们挥手道别:“天不早了,我该出发了,你们都别送了,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 几人不听他的,亦步亦趋的跟着马车送行,直到看不见人才慢慢停下脚步。 江璟云看着渐渐模糊的人影,脸上才收起故作潇洒的表情,心情低落地坐在赶马车的萧穆琰身旁。 “想家?”萧穆琰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耐心等他道完别,此时见他有些不开心,侧头问他。 江璟云吸了吸鼻子,嘴硬道:“不想,哪有人刚出门就想家的。” “嗯,”萧穆琰也不揭穿他,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江璟云摇晃脑袋想甩掉头上的手,皱眉故作不满:“你怎么还是有摸人脑袋的坏习惯,都说了会长不高的!” “你不也爱摸璟林他们的脑袋么?”萧穆琰低声轻笑,“那这两年你长高了没?” “那怎么能一样!我那是对小辈的关爱,你又不是我的长辈!”江璟云哼哼反驳,还不忘回答后面一句,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着重强调道,“当然长高了,我现在就比你矮这么一丢丢。” “哦,那我是你的什么?”萧穆琰没有在意他虚报身高的话,直直的看向他,黑沉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江璟云被直白的问话一噎,心跳都慢了半拍,他有些不敢看旁边的人,左顾右盼假装看沿途的风景,声音含糊道:“当然是好邻居、好伙伴……” “就只是这样?”萧穆琰突然转头凑近他。 鼻息相交咫尺可闻,吓得江璟云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拉开距离,眼睛瞪的通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结结巴巴的回道:“对……对啊……那不然呢?” 萧穆琰却没有回他,转头回去继续驱赶马车,一路没有再开口。 见人不再逼问,江璟云“呼”的松一口气,被勾起激烈跳动的心绪慢慢平落下来,但是看着旁边闷头赶路的人一脸落寞的样子,心里又莫名地涌起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愧疚感。 第33章 就着这沉默尴尬的气氛,两人一路沉默,安静无语地到达客栈。 在客栈里,江璟云遇到同样去府城赶考的苏玉珩,他惊喜地上前打招呼:“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前两日你就已经出发去府城了。” 苏玉珩看见江璟云在这里,也有些意外,“之前家里有点事,耽搁了,所以今日才出发。” “那真是巧了,之后我们一起走吧?”他有些受不住现在这气氛,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但又不得不共处一室,实在是太尴尬了。 “行啊,”苏玉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看着江璟云两人,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他偷偷摸摸地凑近江璟云,小声在他耳边打听,“你两这是,吵架了?” 这两年,苏玉珩经常光顾江宴楼,每次去时,都能看到两人凑在一块,低声说说笑笑的场景,氛围都是别人融不进的样子。等后面江家在镇上买房子后,更是直接住在了一块,每天形影不离,比江璟云那几个兄弟看起来还亲近些。 江璟云怕萧穆琰听见,声如蚊蚋:“没什么,就是发生了一些口角。” 苏玉珩狐疑地看向他:“真的?” 虽然跟萧穆琰不熟,但经常能在江璟云的嘴里听到起这个名字,对此人,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你不是常说你萧大哥是个大好人,待人最是亲厚和气,从不跟人置气的么?” “估计就是气在,我说他是个好人吧……”江璟云低声喃喃道。 “啊?这有什么好气的?”苏玉珩满脸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奇怪的需要生气的点吗? “哎呀,你别问了,反正就是我的错。”江璟云不愿跟别人多说他两之间的事,打断苏玉珩的砂锅问到底,随口找了个话题,“后日我们就能到府城,到时你打算住在哪里?” “哦,我家有个亲戚住在府城,他有个多余的房子,可以借我用。”苏玉珩也懒得管他两的事情,见他不愿说,就顺着话说道,“房子挺大的,反正你们就两人,要不然跟我一起住得了。” “这……不太好吧?”江璟云有些迟疑,虽然他没有特意打听过苏玉珩的家世,但看他平时的穿着谈吐,也晓得是非富即贵的世家,想必这个好友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 苏玉珩满脸不在乎,说出的话惯是平常漫不经心的的模样,“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当时借的是一整间屋子,住一个人也是住,住几个人也是住,有什么差别,就这么说定了!” 江璟云一想也是,府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稳妥的落脚点再好不过。而且两人住得近的话,考前这段时间还能互相校对,查漏补缺,想罢他点点头答应了,“那到时候我做些好吃的,算是补偿。” “就在等你这句话!”苏玉珩高兴地拍手道,揽住江璟云肩膀,跟他分享起他最近知道的趣事。 萧穆琰在一旁看着旁若无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心里积攒的郁气更重了。 其实这两年朝夕相处,可以清楚感觉到,江璟云对他的感情和依赖都是真的,但是他并不确认这来自于哪一方面。 今日一时冲动之下问出的话,萧穆琰并不后悔。 若光站在原地等,那人永远都只会龟缩在壳里不出来,只是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那样的。 如今人也躲着他走不愿靠近,真是让人又难受又无奈。 萧穆琰看着那边两人还要聊挺长时间的样子,转身出了客栈。 刚苏玉珩在客栈门口遇上两人时,就豪气地大手一挥,租了个大院子邀请他们同住,位置倒是宽敞,就是他仔细观察了下环境,客房里面的被子又脏又潮,厨房里也是鼠虫乱爬,环境极其恶劣。 第35章 只是周围只此一家,若是不住,晚上只能荒野露宿了。 幸好临出门时,江大娘往马车上塞了两套干净的被褥,还怕江璟云出来饿着,硬是往车里塞了套小锅炉和一些配料。 刚巧来的路上,他看见离这不远的地方零星有几家农户,他打算驱马去看看,若是能买些新鲜的蔬果肉类回来,以江璟云的手艺,只要有食材,他肯定能变成无比好吃的美味。 只是萧穆琰不晓得,在他离开客栈之后,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走了神。 苏玉珩跟他说了半天话都没听到回应,转头发现人坐在那里,眼神呆呆的盯着门外,一声不吭。 他伸手在江璟云眼前上下晃了晃:“哎,回神了,人都走快一刻钟了,还看呢。别担心,估计是有啥事,一会儿就能回来。” 江璟云被戳穿心事有些脸红,他斜眼瞅苏玉珩,死不承认地反驳道:“你又知道了,没准我是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呢?” 苏玉珩冷哼,若是刚认识那会,没准还会相信江璟云的鬼话。如今相处快三年了,还能不清楚这人的德行? 要是说天下掉银子,那江璟云肯定跑的比谁都快,可若是邀请他去欣赏什么风花雪月,张口就是无聊有事等下次。 整个人,无趣至极。 苏玉珩对他的嘴硬嗤之以鼻,伸出指头戳了戳他肩膀:“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我都懒得揭穿你。实在不行,你就去道个歉呗,我看人也不是个小气的,没准这事就过去了。” 江璟云低声嘟囔:“你不懂,这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 “那还能是什么问题?”苏玉珩不解,“难道还得挨顿揍?嘶,萧穆琰看上去也不像这么凶残的人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江璟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萧大哥才不是那种人,再乱说我生气了!” “行行行,说又说不得,道歉又不肯,你两就继续僵着吧,我懒得管你。”苏玉珩摊手,表示放弃插手他两的事情。 正说着,就看见话题的主角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两人瞬时闭上嘴。 在江璟云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时,苏玉珩已经走了过去,自来熟地搭话:“你去哪弄了这么多东西?” 萧穆琰抬头看了眼站在后面不动的人,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苏玉珩的问题:“离这里大概几里路的小村子,客栈的东西不太干净,我怕璟云吃坏肚子,去买了些新鲜的回来打算自己弄。” “啧啧啧,真是够贴心的。”苏玉珩咂舌,满眼揶揄地看向在那装死的江璟云,嘴上随口道,“这里的东西确实不咋好,等会儿我也差人去买些回来,晚上一起吃吧。” 这回萧穆琰没有点头,而是先看向江璟云,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咳……行。”江璟云出声答应,上前伸手想帮忙接过一些东西,不料被萧穆琰躲了过去。 正愣神间,就听到耳边传来解释,“东西不重,我自己拿就可以,你最近用笔比较多,还是莫累着手了。” “哦。”江璟云搓搓落空的手,讪讪地应了一声。 “啧,”苏玉珩还是有些看不惯好友那蠢样,吩咐一旁的随从将东西拿下去,问清楚是准备打算做锅子,就让人洗净弄好再端上来。 这回萧穆琰倒是爽快地将东西给了出去,还仔细嘱咐尽量少用客栈的东西,看对方点头应下才放下心。 一时之间,客栈大堂又只剩下三人坐在那,气氛显得有些过于沉默尴尬。 萧穆琰以为是自己待在这里,他们不好意思继续讨论课业,便想起身回客房待着。 不料一人动作更快。 只见苏玉珩“噌”地站起来,嘴上胡扯着“好饿,我去催催他们,怎么弄这么久还没好,你们先聊着……”,脚下生风地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只留两人还留在原地,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江璟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看向对面的人,“萧大哥,晌午的事……” 话还未说完,就萧穆琰就打断:“那是我随口问的,不必放在心上。” “哦,”江璟云瞅了下萧穆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还生气不?” “我没生气。” “哦,那……”他摸了摸鼻子,想继续追问。 还没问出口,萧穆琰直接反问道,“你很在乎我的想法?” “……,”江璟云呼吸一滞,这人只会打直球的吗,怎么老弄得人措手不及的? 又是一片沉默。 萧穆琰以为他这次又要逃避不提,不愿相逼,起身就想离开。 看着对方转身时眼底蕴含的落寞,江璟云突然心底有点慌,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穆琰静静地站在原地,也不催促。 良久,对面才传来一句小声嘟囔:“怎么可能不在乎,我看起来有那么铁石心肠吗……” 听到这句话,萧穆琰心里积攒的郁气仿佛被一扫而空,眼角眉梢都忍不住荡开了笑意。 江璟云没听到应声,抬头就看见一张格外俊秀的脸,正垂眸温柔地望着他,双唇噙着明显的笑意,一时之间都看呆住。 萧穆琰看他呆呆的脸,笑意更深,心情很好地扯开话题:“苏公子不通世务,想必弄不懂厨房的那些杂事,还是我去看看吧。” “……,你是懂了,但是也没懂到哪去。”江璟云心里腹诽,酒楼都开两年多了,萧穆琰也没耳濡目染学到一丁半点,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他叹口气跟着起身,“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34章 等看见两人并肩走来,气氛又变回来平时黏黏糊糊的感觉,苏玉珩就知道他们已经和好,遂直接招手喊江璟云过来:“东西已经弄好了,你说的锅子怎么弄?”不待江璟云回答,又自顾自地那抱怨:“不会又是火锅吧,天天去你们那吃,我都吃腻了……” 江璟云也不整虚与委蛇那套,直接不客气地怼回去:“每次嘴上嫌弃的是你,待会吃的最多的也是你,再说了,我们的锅底都是经过精心熬煮配制的,现在想吃还吃不到呢。” “行……算我不知好歹。”苏玉珩不计较他的无礼。 世家大族的小公子,跟着后面追着捧的人多的是,也就江璟云这个人最特别,明明爱财的不行,每日不是在念书就是在琢磨什么赚钱的法子,却从不打听别人的家世,也不为得到什么而对谁谄媚讨好,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态度,与之相交十分自在。 苏玉珩瞅着在那仔细翻看食材的江璟云,继续刨根问底:“那江大厨,既然不是火锅,那这‘锅子’又是什么?” “云南那边的特色,鸡汤做底,按照一定顺序铺上芋头、淮山、酥肉、鲜笋等十几样食材炖煮,呃……有点像火锅,所以在当地也叫‘土锅子’【1】,不过这个做法更注重保持原汁原味,营养全面,也更适合我们赶考的考生。” “噢……听着就很不错的样子。”光听就觉得有些饿了,不过苏玉珩有些好奇,“你从哪弄来这么多方子?” “从一些游记里看的,再结合自己的经验改进的。”虽然他不是从书里学的,但游记里是真的有。 “杂书上还会写这些,下次借我看看。” “行啊。”江璟云无所谓的应下,手上不停地往锅里下食材,随着微火慢煮,食材的本味慢慢融入汤汁,同时也吸收汤汁的鲜味,各种味道相互交融、补充,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满浓郁香甜的香味,让人口舌生津。 他先弄好一锅端上桌,又手脚麻利地给苏玉珩几个随从也整了一锅后,才坐到桌前。 苏玉珩早就等不及了,等江璟云一入座,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夹起早就盯上的酥肉,肉质嫩滑入味、肥而不腻,再夹一块浸透汤汁的鲜笋,满口清脆鲜香,不禁直呼:“好吃!” “那是当然。”江璟云边冲着苏玉珩得意地挑眉,还不忘给萧穆琰夹菜,“萧大哥你尝尝好不好吃。” 萧穆琰笑着伸碗接下,也给他回夹一筷子,“你也多吃点。” “……,”看着面前旁若无人你来我往的两人,苏玉珩突然有点不爽,怎么有种才吃两口就饱了的无力感? 算了,眼不见为净,还是埋头专心享受美食吧。 吃饱喝足各自回房,江璟云躺在特意给他换过的被褥里,美美地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一早,简单用过早饭,几人趁着早晨凉爽的天气出发,一路停停歇歇,终于在出发的第三天下午,到达府城门口。 在萧穆琰的搀扶下,江璟云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 终于到了,古代的路况也太差劲了,除开吃饭休息的时间,他整日整日都坐在车里赶路,人都快摇碎了。 江璟云该庆幸府城离得不远,只需要三日的车程吗?若是再远一点,估计到的时候他的脑浆都能摇匀了,还考试什么科举啊,猪脑直接下锅涮涮都能吃了…… 第36章 他瞅瞅旁边满脸兴奋的苏玉珩,再看看面不改色的萧穆琰,不禁哀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参数设置是不是稍微大了些! 忍着干呕翻腾的肠胃,江璟云强打精神匆匆扫两眼更大更气派的府城城门和街道,就直接去了住处,在那里足足躺了快一天才缓过来。 这天下午,他正在屋里认真温书,苏玉珩从外面兴奋地冲进来:“璟云,我听说东市茶楼正在举行书会,我们去看看吧?” “不去。”江璟云头也不抬的拒绝,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就我那作诗水平,我倒是不怕丢人,就怕笑烂别人大牙,到时人家告我考前恶意伤人。” “噗嗤。”苏玉珩不地道的笑出声,对于江璟云的作诗水准,就连桃李满天下的孙先生也束手无策,明明策论写的严谨有深度,一到写诗就是空有平仄,毫无灵气。 江璟云抬头幽幽地看着眼前放肆嘲笑他的人,心里腹诽道:“笑什么笑,你要是经过十八年的应试教育,写的东西也能板板正正的。” “咳,”面对好友投来的幽怨眼神,苏玉珩掩唇收敛脸上的笑意,“不去书会,那我们去逛下这里的书肆吧,听说新上了些书,可能考试会用到。” “嗯?考前模拟真题?”这个江璟云倒是有些兴趣。 苏玉珩见他有些意动,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走啦,反正你那些书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还不如出去逛逛,看看别人的情况,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待’嘛。” “欸,你别扒拉我,”江璟云扯开抓着他的手,“我得先跟萧大哥说一声再去。” “哼,磨磨唧唧的,都多大人了出门还要报备,你是小孩吗?”苏玉珩双手抱胸,不爽地催促道,“快去,说完我们就赶紧走,再晚人家卖完了。” 江璟云才不理会这种低级诋毁,跟萧穆琰打过招呼后,才跟着一起出门。 书店果然如传闻一样,围满了人,看着几乎全是此次前来参加院试的考生。 苏玉珩一进店就问小二:“你们新出的那本题集还有没有,给我来两本。” “哎哟,客人来的不巧,刚最后一本已经卖出去了。”小二躬身歉意回道。 “这么快卖完了,那什么时候补货?”江璟云疑惑,不会是搞饥饿营销那套吧。 “这……”小二迟疑几秒才笑着回答,“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您明个儿再来瞧瞧?” 江璟云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旁边传来一阵嗤笑声。循声看过去,原来是许久不见的讨厌鬼,只见谢伟才脸带讥讽看向小二:“他哪用得着这些书,去给他拿两本菜谱比较合适。” “……,真晦气。”两人不约而同地的想。 江璟云斜眼瞅苏玉珩:“你出门咋不看看黄历,都遇着个什么玩意儿?” 苏玉珩无语,学着江璟云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谁出门看那玩意儿?我哪晓得会这么倒霉,偏偏就碰到这么个恶心玩意儿?” 江璟云也不爽:“啧,真不是个玩意儿。” 看着面前两人视其为空气,一直“玩意儿”来“玩意儿”去地指桑骂槐,谢伟才脸色铁青的不甘地看向苏玉珩,“苏公子还是离这种人远些吧,‘君子远庖厨’,天天泡在厨房里的不是下人就是……” 苏玉珩:“……,你有病吧,厨子怎么了,你不吃厨子做的饭菜?” “孟子有云:‘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2】”江璟云看着谢伟才手里那本题集,不屑地道,“你连这都不懂,是该多看点书,不过临时抱佛脚估计是来不及了,要不你直接回去重读两年再来?” “你!”谢伟才一言不合就想动手,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又放下了,只阴狠地盯着江璟云,“你这条狗倒是牙尖嘴利,也不知能叫到几时!” 江璟云神情平淡的回怼:“一般来说,爱乱咬人疯狗是活不长久的,怕你等不及,所以提前跟你说一下,我身体康健,估摸着还能再活个五六十年。” “……,噗,哈哈哈哈哈哈……”。苏玉珩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江璟云的毒舌不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听着就是让人心情舒爽啊。 “你!” “你什么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了么,话都说不顺溜就出来丢人现眼。”江璟云是真烦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谢家祖坟呢,整天就盯着他不放,之前还试图搞黄江宴楼的买卖,幸好有苏玉珩帮忙才化险为夷,如今在这里遇见又闻着味儿地凑上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谢伟才被怼的七窍生烟却毫无还嘴之力,最后只撂下一句毫无新意的狠话,甩袖离去。 想买的书没买着,还经历这一遭,出门的好心情都被败坏了。 苏玉珩兴致缺缺地随意挑了几本书,就去找江璟云,发现他正站在一面空无一人的书架前,捧着一本旧书读的津津有味,凑近一看,是今年的颁发的文书通告合集,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看这些做什么,又不会考。” “你怎么知道不会考,你又不是出题人。”江璟云下意思反驳,见苏玉珩手里拿着几本书,“你挑好了,都买些什么?” “嗯。”苏玉珩将书递过去,无所谓地道,“一些文人诗集。” “哦,”一听是诗集类的,江璟云顿时没了兴趣,合起手上的书跟苏玉珩道,“那我们走吧。” 苏玉珩看他还拿着那本合集,“你要买?” “嗯,里面汇总了历年的朝廷颁发的一些政策,从这里可以窥探到一些上位者的想法,就算够不到出题的踪迹,但是了解下大方向还是不错的。”这跟现代考公需要了解每日时事有异曲同工之处,江璟云没有藏私,将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不过考官具体怎么咋想,咱们也猜不到,就当‘有枣没枣打三竿’吧。” “原来如此,那我也要买一本。”苏玉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折回去也拿了一本。 两人到前面结账就匆匆离去,所以并不晓得,书架的后面,有人听了他们聊天的全过程。 第35章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院试。 院试由提督学政主持,一共两场,一日一场。 入场前,为防止裹挟抄写等纸张入场,需由官府衙役搜查考生全身和携带物品,所以寅时刚过,几人来到贡院门口时,昏黄的糊纸灯牌下已经人潮涌动,全是排队等着进场的考生。 萧穆琰将考篮递给江璟云,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关心地问道:“紧张?” 江璟云摇头,考试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 考上了皆大欢喜,得个秀才功名,考不上也无所谓,大不了,回去继续做个生意人,照样吃喝不愁。 “嗯。”萧穆琰没有多说什么,仿佛江璟云只是早起上学般,温柔摸摸他的脑袋。 “你怎么又摸我头!”江璟云瞪他,“不许摸,再摸收钱了!” 萧穆琰闻言,没有收手,反而立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包年可以吗?” 江宴楼开张后生意火爆,特别是包厢经常满座,有些客人经常因为订不到位置而抱怨,江璟云就顺势推出了包月、包季和包年的vip卡,不但能够优先预约,消费满一定额度还可以提供送货□□,萧穆琰对这套营销手段也很是熟悉。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手段能套用到自己身上,江璟云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穆琰,向来伶牙俐齿的人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想的美!”说完一把夺过考篮,转身与一旁看热闹的苏玉珩往队尾走去。 越靠近考场,苏玉珩似乎越发紧张,神情紧绷地在那左顾右盼,一刻也安定不下来。 江璟云看见,笑着打趣:“干嘛呢,你这脑袋转的跟风火轮似的,打探敌情啊?打听出来什么没,跟我说说呗。” 苏玉珩不雅地翻白眼,自己紧张成这样也不说安慰一下,还在那嘲笑起来了,他不满地嘟囔:“你懂什么,你家里的人都把你捧在手心里,说的全是考的不好也没关系云云的……我呢?!我爹说这次若再考不上,就打断我的腿关在屋子里,再请十个八个古板老夫子轮着给我上课……哇,真是恶毒至极!到底是底下哪个狗腿子给我爹出的馊主意,等我回去找出来定要先扒了他的皮!” “噗……”江璟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这主意对于平时跳脱爱玩的人来说,的确挺损的。 “你还笑!”苏玉珩不爽地大声嚷嚷,“我很认真的在烦恼的好不好,你能不能有点同窗情谊!”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苏玉珩生无可恋地被十个老先生围着上课的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想笑,好一会才在对方逐渐要揍人的目光中止住笑意,揪起衣袖随意地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嘴里说出的话仍是没有半点良心,“可是你现在烦恼也来不及了啊,要不还是认了吧,十位先生轮天的来,应该也挺有趣的……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苏玉珩再也忍不住,作势要扑上来,“这么有趣,要不今个儿爷先打断你的腿,明日你再跟着我一起念书!” “哎哎哎……怎么还恼羞成怒了!”江璟云笑着躲闪,嘴上迅速求饶,“我错了,苏公子饶命!” “哼,现在才求饶,晚了!”他现在啥紧张情绪都没有了,只想着给面前的人一点教训。 两人正打闹着,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人,直愣愣地就往他们身上撞,幸好江璟云眼明手快拉了苏玉珩一把,往侧边躲开才没被撞倒,那人扑空后摔倒在地上,没一会又爬起来满嘴乱叫的跑开,像是一个神智不明的疯子。 苏玉珩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骂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子……若是不小心被撞倒伤到手,今日这考试可就真悬了。” 江璟云却盯着那人跑远的方向,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开口。 “你怎么了,不会是被这点小事吓到了吧?”苏玉珩担心地看着他。 “那人不对劲。”江璟云笃定。 “啊,不就是个疯子么,有什么问题?”苏玉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间紧急,江璟云没有跟他细说,直接上手翻看两人的考篮:“赶紧检查下身上和考篮,有没有被人添了东西。” 苏玉珩看他表情严肃的样子,也马上反应过来,配合着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江璟云便在考篮底下的缝隙找到了东西,是张写着字的小纸条,他看都没看内容直接将纸收拢到袖子里,悄悄撕碎放进嘴里生咽了。 幸好此时天色昏暗,他们刚又一直在那打闹,没什么人注意到中途多加的一小段插曲,看见也只当是人半路等的饿了往嘴里塞点吃的,不然若是被人揭发涉及舞弊,后果不堪设想。 苏玉珩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这是谁要害我们?”纸条虽是在江璟云的考篮发现的,但五人连名互结,若江璟云出事,他也逃不了。 “嘘,小点声,莫要声张。”江璟云示意他看那边,因为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府衙官兵的注意,低声快速说道,“此事押后再提,莫要乱了自己的心绪,咱们先把试考好再说。” “嗯。”苏玉珩应道,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寅时三刻,终于点到俩人的名字,检查无误后依次进考场。 考生按号入座,两人没有排在相近的位置,各自分开找到座位,坐好后静待考试开场。 考试共分两场,第一场为正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第二场为覆试,四书文或五经文一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等了好一会儿,考生才全部入场完毕。巡考官分发考卷和起草用的素纸,再由衙役举着考题贴板巡行场内,同时维持考场秩序。【1】 拿到考卷后仔细观察,卷上只有题目及抬头字,江璟云先是按要求填写好自己的信息,遵循以往现代备考的经验,大致浏览过卷面上的三道题目,然后才按照难易程度依次作答。 江璟云定定地坐在那里,半天没动笔,只在脑内构思文章思路。考试要求卷面整洁无任何涂改,所以他认真理顺整个大纲后,才开始提笔写在草纸上,整篇写完反复检查三遍没有问题后,才仔细地誊写在试卷上。 这边正奋笔疾书,突然,离他隔着几个格子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声! 江璟云好奇地悄悄探头出去,原是一考生被巡考官盯着答题时,因太过紧张,考卷不慎被墨汁染污,这场院试无疑是直接被判死刑。高温蒸烤下,脑子一时不清醒,就想冲出去跟人理论,张口还未喊出一句话,被循声而来的衙役捂着嘴拖了下去。 “安静!”听见声响,考官扫视一圈警告道,“赶紧坐好,再东张西望全按舞弊处置!” 怕被无辜牵连,看热闹的人立即低头装鹌鹑,江璟云也缩回自己的脑袋,心里不禁感叹:啧啧啧,这一看心里素质就不过关啊,古代没有模拟考提前体验考场就是吃亏,不像他们现代历经千“卷”的老油条,就算后面站着校长也能稳如泰山。不过有人在一直在旁边晃是不太自在,幸亏他没被盯上。 正庆幸自己是个幸运儿,就感觉眼前的光线一暗,他悄悄提起眼角瞄了下,发现巡考官站在旁边,正低头盯着他写字。 “……”,说曹操曹操到,江璟云无语地暗暗腹诽,“难道巡考官除了要抓徇私舞弊的人,每场还有随机吓死几个胆小考生的kpi要完成?” 巡考官可不晓得江璟云跳跃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循例停下查看情况。 为防官民联合作弊,考场规定,考官不准阅卷。 但粗看卷面上乌黑方正的馆阁体,也晓得该考生平日没少下功夫,再看他完全不受外界影响,沉着冷静地在草纸上写着第二篇文章,看了几眼确实没有问题便悄声离开。 不为外撼,不以物移,倒是个沉稳的性子。 时间很快过去,下午时分,江璟云已经将两篇四书文一首试帖诗全部完成,规整地誊写在卷子上后,静静地坐在原地闭目养神,等待收卷。 每场考试限当日交卷,不提供烛火,不允许提前交卷,也不允许擅自离场,考后就地休息,待最后一日全部交卷,再分批开放龙门出场。 收卷后,江璟云在专人监视下去了趟茅厕,回来后没啥胃口地就着考场提供的清水啃了个面包,便在格子间里和衣躺下,伴着蚊虫声迅速闭眼。 第二日,又是一场差不多强度的考试。 黄昏时分,等江璟云走出考场时,精神已经有点恍惚。 萧穆琰一直守在外面等着,见江璟云出来,马上上前接过他手上的考篮,看他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担心问道:“身体不舒服?” 江璟云虚弱地点点头:“头晕,还有点想吐。”天气太热,连续两天都闷在一个腿都伸不直的小隔间里,几乎不吃不喝不睡,还要一直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实在是太累了。 萧穆琰见状,扶着他往马车上走,“先回去,待会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没那么夸张,我歇两天就好了。”江璟云摇头拒绝,他不想喝那苦的不行的中药,见马车已经开始往回走,忙阻止道,“等等,苏玉珩还没出来……”若不等人出来,没准后面又要跟他闹腾。 萧穆琰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哪还管的上旁人,被问起才想起这号人:“我刚瞧见他的随从已经接到人了,估计你们前后脚就能到家。”这倒是实话。 “哦,那就行。”听到已经有人来接,江璟云便放心地闭眼睡了过去。 第36章 这一睡,就是两日。 江璟云仿佛陷入一片沼泽之中,无形的力量拖着沉重身躯,不断地往下陷,直至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意识,也随之消失。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虐待他。 先是扒开他嘴灌巨苦无比的穿肠毒药,然后又有容嬷嬷在侧,往他身上扎下数不清的银针,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眼皮却犹如千斤般重,无论怎么挣扎也睁不开。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始至终,江璟云旁边都有一人,一直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不放。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在熟悉的气息陪伴下,江璟云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府城暂时借住的房子里,床边趴着一个人,就算睡着,也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稍微动动手指,那人马上就醒了过来,神情憔悴满眼血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按耐不住的惊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睡醒一觉得舒坦多了。”江璟云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样。 抬手轻轻地触碰江璟云的额头,见没有再次发热,紧萧穆琰绷的脸才缓和一些,但心还是悬着未落下,他像在呵护精致易碎的琉璃品一样,声音温柔地说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马上回来。”说着便快步走出去,生怕耽搁一秒钟。 很快萧穆琰就回来了,随着大夫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人。 看见人终于苏醒,苏玉珩也是大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我不就睡的时间久些,你们一个两个的至于么?”江璟云哑着嗓子,配合地伸出手给大夫把脉。 “至于,从那天考场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日了。”苏玉珩表情浮夸,“大夫说,你若再不退烧,没准醒来就要变大傻子了!” “你才傻子。”江璟云翻白眼,别以为他刚醒脑子还迷糊,就听不出来这损友在夹带私货。 从苏玉珩口中得知,那天他在马车不是累得睡着,而是直接昏过去不省人事,连到家后,萧穆琰抱他进屋都没有反应。匆忙请来大夫,开的方子灌下去却毫无作用,更严重的是,当天夜里,江璟云就发起高热。 第38章 萧穆琰心急如焚,满世界打听哪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最后还是托苏玉珩那边的关系,请到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几针扎下去,才顺利退了烧。 “暑热,思虑过度,才导致的高热惊厥,”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大夫在一旁补充,慢悠悠收回把脉的手,嘱咐道,“如今脉象摸着已无大碍,开的方子再吃上三日即可,这几日注意清淡饮食,好生休养。” 江璟云礼貌道谢:“多谢大夫,劳您费心。” 老大夫微微颔首,也不多说,看完病转身就走。 看人走远,苏玉珩也顾不得跟江璟云贫嘴,忙跟上去,送上一早备好的谢礼和诊金,恭敬地将大夫送了回去。 一时之间,屋里只剩两个人。 江璟云看着面前一身疲惫、满脸胡茬的萧穆琰,有心想让人先回去休息一下,但对方却置若罔闻,脚跟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本还想再劝两句,就见平日泰山压顶也能泰然处之的人,眼圈泛红地走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这两日,看着江璟云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萧穆琰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现实是,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除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恼怒,就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夜里守着的时候,根本不敢合眼,生怕稍不注意,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只有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感受怀里的温热的身体,才能让萧穆琰有失而复得的实感。 江璟云见状,微微叹气。 明明生病的是自己,害怕到颤抖的却是抱着他的人,他不再多劝,伸手轻轻抱回去:算了,反正他这也不是什么大小姐的闺房,想待就待着吧。 感受到回应,萧穆琰抱地更紧,几乎要将人揉进身子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静静相拥,直到一声“咕咕……”的肚子声鸣,才打破这份宁静。 江璟云脸色涨红,将人稍稍推开,有些不好意思道:“饿了。”睡了两日,除了被喂着吃些流食,肚子里全是中药,光醒来这会,他已经饿地不行。 萧穆琰侧过脸,低笑着松开手,“躺着别动,我出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就这样,江璟云被摁在床上,吃吃躺躺休养了好几天。 终于到放榜这日,才得以放出门透气。 坐在府衙前的茶楼里,江璟云轻啜一口手中的茶,看着旁边坐立不安、眼神四处游移的苏玉珩,有些纳闷:“前几日我看你玩的开心,还以为是已经想开了,怎么这时候又紧张起来?” “马上就到揭晓我关于腿和自由的关键时刻,能不紧张么?” “噗嗤……,”每次提起这个,江璟云都忍不住想笑,开口打趣道,“苏兄,腿脚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科举故,两者皆可抛啊【1】。” “你这打油诗不错,就是不知怎的我听得拳头痒痒的。”苏玉珩作势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为避免挨揍,江璟云收敛笑的过于张扬的脸,假装看向前面喧哗涌动的人群,故作严肃道,“不说了,前面开始放榜了。” 苏玉珩早已遣了识字的仆从在榜前候着,只待放榜,就会有人前来回报。心情焦急地等了好一会,才看见满头大汗的随从艰难地从人群挤出,满脸笑意地道喜:“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考中了!” “什么?!”苏玉珩不可置信地反问,“我考中了?!” “中了,榜上二十九名!”仆从笑着重复道,又转头看向江璟云,“江公子也考中了,榜上第二,恭喜秀才郎!” “第二!”江璟云瞪大双眼,立马转过头跟萧穆琰确认,“萧大哥,我没听错吧?” 萧穆琰满脸笑意,神情温柔:“没错,的确是第二名,恭喜秀才郎。” 话音未落,怀里就扑进一具温暖的身体,耳旁是江璟云激动不已的声音:“啊啊啊……中了,我考中了!!还是第二名!” 萧穆琰忍不住低笑,原先看江璟云镇定自若的样子,还以为他或是胸有成竹料定自己定能考中,又或是对结果都毫不在意淡然处之。 没想到都是装的,一听到消息就露出原型。 不过,他这样有活力的样子,更让人喜欢。 “走,去庆祝一下,我请客,今晚不醉不归!”一旁的苏玉珩提议道,虽然已经缓过劲来,但他言语中带着还未平息的激动。 “不行。”江璟云还未应下,就被萧穆琰驳回,“他身体还未好,不能喝酒。” 苏玉珩看着扫兴的萧穆琰,又看看挨在旁边坐的江璟云,眼神示意他自己搞定。 却不料,江璟云瞅了眼一脸严肃绝不退让的萧穆琰,自己就先怂了:“咳……萧大哥说的对,饮酒伤身,咱们吃饭庆祝一下就成,酒就算了……” 苏玉珩看着缩在萧穆琰后面的人,冷哼一声“叛徒”,便甩袖出去。 “哎……我只是出于对咱们身体的考虑,合理地慎重选择……怎么就上升到叛徒这层面了……”江璟云不服气地追上去。 两人吵吵闹闹,最后还是决定找家酒楼,好吃好喝庆祝一番。 吃饱喝足,苏玉珩放下手中的茶盏,感叹道:“这远近闻名的状元楼,感觉味道很一般啊,还比不上你家的。” 江璟云瞟了眼面前差不多清空的碗碟,鄙视地说道:“每次都听你嫌弃,也没见你吃的少。”要不是晓得苏玉珩是豪门贵公子,别人看见,还以为是街上饿了好几天的流浪汉呢。 “啧,我那是不浪费粮食。” “我看你是猪精转世,“江璟云继续不客气的输出,“不过 ,有一点你说的对,味道确实比不上我家。” “哼,小爷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苏玉珩哼哼,给他出主意,“咱两现在都考上秀才,到时肯定要入府学读书的,要不然你们来府城再开家分店?” “嗯……”,府城的房价想必更贵,而且地方大代表着鱼龙复杂,没背景很容易被欺压。如此想着,江璟云眼珠一转,瞬间就有了主意,他凑近苏玉珩贱兮兮地问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家到底是干啥的?” 苏玉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快三年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好奇呢。” 说起苏玉珩,父亲是一方县令,三伯是府城同知,他们现在借住的房子就是三伯的,就连远在京城那边,还有远房的叔伯在朝为官,说一句官宦世家也不为过。 这架势,听得江璟云瞳孔微微一震,嘴巴不自觉张大:我滴乖乖,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苏玉珩背景这么硬,平日里也没看出有散发什么“王八”之气啊。 他狗腿地给苏玉珩倒了杯茶,双上恭敬递过去,“哎呀,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苏公子,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哼,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苏玉珩哼哼接过茶,嘴角轻轻一撇,神情得意,“又想打什么坏主意,直接说罢。” “嘿嘿……苏兄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江璟云搓搓手,笑的有些狡黠,“不知道苏兄有没有兴趣,加盟我们的酒楼……” 第37章 “回来了,回来了!” 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慢慢驶来,上面坐着的,赫然是已经出门大半个月的江璟云。 刚一碰面,还未说话,他就被大伯娘心疼地捏了下脸颊:“哎哟,怎么脸上的肉都瘦没了,是不是在外面待得不舒服,吃苦头了?” 江璟云揉揉被捏皱的脸,怕长辈担心,没说实话:“没有,就是天气太热,有些苦夏。” 大伯娘自是不信。 去年夏日那么热,几个孩子还要每日走山路往返摆摊,那么累都没瘦。如今就出门不到一个月,脸上就只剩个骨头架子,定是在外面受了苦不说,她光想想就觉得心疼,心里琢磨着,这几日多熬点汤给侄子补补身体。 “院试怎么样?考中了么?”大伯大概是家里最关心江璟云成绩的人,毕竟这也是江老二死前最在乎的事情。 听到这问话,众人瞬时安静下来,紧张的看着江璟云,眼神询问结果。 大伯看侄子站在那里不说话,还以为是他考砸了,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所以心里虽然遗憾痛惜,但还是强打精神安慰道:“没考好也没关系,下次咱们再努力……” 话未说完,就听到江璟云说道:“考中了!” “嗯,考中也没关系,反正……啊,考中了?”大伯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要怎样安慰落榜的侄子,话说到一半才突地反应过来,满眼不可置信,“真中了?!” 江璟云裂开嘴,笑得一脸灿烂,狠狠点头道:“嗯!院试第二名,我如今也是个秀才了!” 江大伯心中激动不已,刚想上前抱一下侄儿,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嗷叫。 “嗷嗷嗷……五弟你太厉害了!”在酒楼里忙活的江大哥,半天不见大家进来,便抽空偷偷溜出来看看情况,才凑到跟前,就听到江璟云考中秀才的话,顿时兴奋地联合江二哥捞起他就往空中抛。 第39章 “啊啊啊啊啊啊……放我下来!”这回尖叫的轮到江璟云了,“我怕高,啊啊啊……萧大哥,救命啊!” …… 这场闹剧,最终以萧穆琰成功从魔爪下解救江璟云,江家两兄弟脑袋各挨大伯娘一个大巴掌告终。 众人喜气洋洋地簇拥着江璟云往里走,大堂里爱凑热闹的熟客,听闻也纷纷上前拱手祝贺,喜的江大伯合不拢嘴,大手一挥:“家有喜事,从今日起连续三日,全场八折,共同庆贺!” 全场欢呼。 江大伯说完才看见站在一旁的萧穆琰,怕他误会,特意低声说明:“这钱只从我家那份里扣。” 萧穆琰丝毫不介意,反倒主动提出,他也要出一份钱。 江大伯乐呵呵地应下,承了这份情。 江璟云没有注意两人私下的互动,他看着许久不见、紧跟不舍的弟弟妹妹们,掏出从府城特意带回来的木剑、书籍和绢花,瞬间又得到一阵热情的欢呼声。 两个弟弟拿着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只有一个人还牢牢记着临出发时定下的约定,小妹江清容抱着怀里的绢花和彩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可是哥哥,我答应你绣的香囊还没绣好呢,现在就收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嗯?那先把礼物还给哥哥保管,等绣好后再给你?”江璟云故意逗她。 小妹纠结地皱着小脸,看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看哥哥,犹豫良久才下定决心,不舍地将手里的东西还给江璟云。 “噗嗤……”,较真又守诺的妹妹,真是太可爱了,他摸摸妹妹的小发揪,“哥哥逗你玩的,礼物就是买给你的,香囊等你绣好再给我就行。” “那我加油,争取快点绣好。”小妹抱紧礼物,一脸严肃地保证道。 “嗯,哥哥不急,你慢慢来。” 除了答应弟弟妹妹的东西,江璟云给大家也带了礼物。 给大伯带的是府城特有的米酒,大伯娘的则是时下流行的面脂,两位堂哥是府城特色小吃,大堂嫂、大丫、小丫三人各有一匹花色俏丽的棉布,就连还未出世的小侄子,也得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平安锁。 得到心仪的礼物,众人非常高兴。 江大伯更是乐开了花,自家小辈孝顺又出息,自是要广而告之。 选好良辰吉日,在村里大摆宴席庆贺。 南河村几十年来才出这么个秀才,村里说得上话的人都拿着礼物来了,不说跟江家搭上关系,就单蹭下秀才的光,没准也能光耀下自家门楣,也出一两个读书人。 看着站在门口红光满面的江老大,众人不禁叹一声,真是时也命也。 当初江大伯非要担下抚养四个遗孤的责任,他们还笑这人傻,自家的孩子都吃不饱,还要多管闲事再揽上几个拖油瓶。可如今看人家,不光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侄子还考中秀才,后续金榜题名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这烟也不是每个方向都冒,像普通客人一样上门的江老三一家,看着就没蹭到多少。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是江莫氏,看着神采飞扬的江璟云,她不禁有些后悔,若是之前对他好一点,没准站在那里笑的还有他们一家。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江老三将礼物递上去,态度有些拘谨,“小叔不懂送些什么,听说读书人都要用到纸墨笔砚这些,就在镇上买了些,你看着用。” “谢谢小叔。”江璟云笑着接过,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带着些让人能以察觉的客道和疏离。 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时间久了,傻子也能分辨地清。 能考中秀才的自然不是傻子,虽说小叔一直对他不错,却更看中自家的利益。不过这无可厚非,人都是利己主义,江璟云也一样,所以他更亲近大伯一家,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过江璟云也没亏待过他们。 两年来,需要木活时第一考虑都是小叔家。而且去年这时候,他还帮着四堂哥江璟安鼓捣出平面拼图和积木,靠着这个,他们家赚了不少钱。现在三堂哥已经不种江璟云家的地了,一家人靠着做积木赚钱,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随着宾客入座,一道道主菜端上来,全是大鱼大肉,且大多菜式都出自江宴楼,样式精致且美味,让众人对江家如今的财力惊叹不已,更让莫氏心酸不已,后悔莫及。 江璟云可管不着这些,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人们开始纷纷找他敬酒。 “来来来,敬秀才郎一杯!” “江秀才,劳您帮忙,看看我家孩子……” “江家小子,村长也跟你也喝一杯……” “……” 虽然有大伯几个帮忙挡在前面,但也拦不住层出不穷的劝酒人,宴席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喝的不知南北。 江璟云歪着脑袋,脸色红润微醺,眼神迷离地看着扶他进房的人,声音似乎也浸染几分酒意:“干嘛皱着眉头,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萧穆琰看着眼前的醉猫,低声道:“喝酒伤身,你身体还没养好呢。” “那我有什么办法,都是村里一些辈分大的人……要都拒绝了,明天又该私下嚼舌根,说我眼高于顶,区区一个秀才就目中无人……”江璟云小声嘟囔,临了还保证道,“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喝了嘛……” 看对方还是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江璟云想了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几个箱笼里倒腾翻找。好一会,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精致的木匣,他将东西放进萧穆琰手里,“喏,给你的礼物,别气了。” 萧穆琰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墨绿色绸绣银竹发带,顿时眼底一亮:“这是,给我的?” “嗯,买东西的时候看到,觉得挺适合你的。”江璟云假装满不在乎,眼睛却偷偷瞄着萧穆琰的反应,看对方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喜欢,顿时又有些恼,“不喜欢么,那还我!” 说着就伸手想拿回来,却被萧穆琰举高轻松躲过,他一时脚下没站稳,直接扑进对方怀里,就被人顺势收紧手臂,紧紧搂在怀中。 良久,耳边被一抹温热轻轻触碰,传来一声暗哑温柔的回应:“喜欢。” 也不知道话里的喜欢,是人,还是发带。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薄唇触碰到的地方仿佛有电流划过,酥麻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江璟云感觉今天喝的酒有点上头,不然他的耳朵怎么越发滚烫,心脏跳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红着脸挣脱束缚,迅速站直,嗓音莫名有些发紧,张口语速飞快:“算你识货,我好困,要睡了,你先回去吧。”说完就落荒而逃,快速上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装出熟睡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房里有动静,江璟云才悄悄露出脑袋,想看萧穆琰到底走没有,结果发现人还好好地站在床边,低头敛眉,正静静地看着他。 江璟云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羞赧:“你怎么还没走?” 萧穆琰眼底波光微转,薄唇微勾,将他的被子往下掖了掖:“别把脑袋闷被子里,会呼吸不畅。” “啰嗦,快点走吧。”江璟云转身背对,装作不耐烦地催促。 “这就走了,晚安。” 他脑袋被人温柔地揉了下。 听到脚步声渐远,江璟云才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屋顶的房梁喃喃道:“江璟云啊江璟云,你完了……” 第38章 “哇,”看着眼前的花红锦簇的府城,车水马龙的街景,江清容惊叹地张大小嘴,“这府城,好热闹啊……” “小心!”昏昏沉沉的江璟云听到声音,睁眼就看到趴在车窗,身子已经探出去半个的小妹,惊得他马上原地蹦起来,将她抱了回来,人安然无恙后,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 江清容对大哥的胆战心惊浑然不知,反而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一直咯咯直笑。脸上跟江璟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瞪的圆圆的,亮晶晶地看向他:“哥哥,府城好大,人好多呀!是不是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呀?” “……,嗯。”软软糯糯的妹妹看着好可爱,骂不出口。 江璟云憋屈地抱着她坐回原位,转头就看在车厢里上蹿下跳的两只猴头,顿时怒从心起,喝道,“马车里不要乱动,都给我安分点!” “喔……”两兄弟撇撇嘴,对大哥的偏心眼甚是鄙视,但还是听话乖乖坐下,老三江璟风默默掏出自己的书本,坐在角落安静看书;老二江璟林倒也坐着,就是怎么也静不下来,左掏掏右翻翻,没一刻停的。 江璟云看着这个多动症小孩,没忍住:“你身上长刺了啊,浑身刺挠个没停。” 见自家大哥愿意搭理人,江璟林也不他嫌语气差,笑嘻嘻地凑上来:“大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啊,坐马车好累。” “应该快了。”江璟云没好气道,毫不觉得他们有一丝疲乏的样子。反倒是他,本来只是被马车晃的有些晕眩,现在还觉得头隐隐作痛。 第40章 他刚看了下,马车已经进城走了好长一段路,估计很快就到客栈。以防万一,下车前,江璟云还是再次叮嘱三个小的,“府城人多口杂,待会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跑,不然被人贩子抓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听到没?” “听到啦……。”三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不说最小的小妹今年都已经八岁,单说江璟林今年已经十五岁,搁别家都能说亲的年纪了,大哥还整天把他们当小孩子。 吵吵闹闹没多久,就察觉外面的车马已经停下,掀开帘子往外看,原来是已经到达目的地。 萧穆琰扶着腿软的江璟云下车,看他那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禁有些心疼,“要不下午你们在客栈休息一会,房子我和江二哥去找就好。” 府城开酒楼需要自己的人手,江大哥的小孩还未出世不好远行,所以这回只有二哥跟着一起过来,这会儿听到萧穆琰提他的名字,二哥爽快应道:“对,你们去休息下吧,我两去就行,我还没来过府城呢,正好到处逛逛。” 结果江璟林一听可以逛府城,非闹着要一起去。 没法,两人只能带上这个拖油瓶。 临出门,江璟云不放心,又仔细叮嘱弟弟,一定要跟紧,莫要一个人落单,结果江璟林满脑子都是出去玩的念头,对于大哥的拳拳关心,只“嗯嗯”两声敷衍了事。 气的他连戳几下弟弟的脑袋,最后无奈地看向萧穆琰,嘴上抱怨,语气却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真是的,小时候明明那么乖,这才过多久,就长成这付讨人嫌的模样。” 虽未明说,但萧穆琰也知晓他的意思,嘴角含笑点头应下:“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 有萧穆琰的保证,江璟云安心地带着剩下两个乖巧的在客栈躺尸,连续坐三日的马车,他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虽说苏玉珩答应合伙做生意,还将酒楼的选址和装潢问题一并包揽,但他们自个儿住的房子还得解决,府城地贵,资金有限,所以暂时只能租赁一个院子来住。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萧穆琰直接带着江二哥两人找上一家牙行,在人牙子的介绍下,一下午看了府城好几处房子,最终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 一套面积比较小,只有一进四间房,靠近官学,平日往来书院比较近,环境比较安静,附近住的也都是读书人,但一年租金要四十五两银子;一套比较靠近郊区,两进还带个大院子,房子有些破旧,离书院需走三刻多钟,一年租金三十两。 江二哥挠挠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萧穆琰:“要不咱们先回去,问问五弟的意思再定?” “不用,选第二套。”萧穆琰笃定道。 “你确定?” “嗯,他应该会喜欢。”按江璟云的自由散漫惯的性子,比起一群人憋屈地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他肯定宁愿多走两步路。况且,这套租金还更便宜,想起那人的财迷时候的样子,萧穆琰就忍不住想笑。 “行,那就这套。”反正只是租赁,不喜欢的话等租期到了还能换。 就是这价格实在太贵,听到报价的时候,江二哥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看向站在不远处避嫌的牙人,打算砍砍价,“小哥,这房子荒废许久,院子都是青苔和杂草,且我刚仔细瞧了下,有半堵院墙都塌了,屋顶的许多瓦片也是碎的,下雨天肯定漏水,我们重新修葺还得花不少钱,你看这租金……” 牙人可是个人精,瞬间就知道江二哥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要租,但是嫌租金太贵。 他满脸堆笑,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客官,这已经是最低价。府城寸土寸金,这可是二进的大房子呢,况且院子里还有口水井,平日吃水浣洗都不用去外头花钱买,又能省一笔钱,您说是不?” 听他提起水井,闲着无事的江璟林特意去院里瞧了下,不消片刻,人就回来了,满脸嫌弃地撇嘴道:“二堂哥,那井是干的,下面都长草了!” 江二哥瞅着人牙子不说话。 牙人尴尬讪笑,推脱水井许久不用,上面填了些泥才会干涸,重新往下挖深些肯定有水云云。 三人不接话,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江二哥假装问萧穆琰意见:“你觉得咋样?”萧穆琰对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摸样,如今冷着脸不说话,倒是挺能唬人,让他来扮个白脸正合适。 江二哥问后胡乱觑他一眼,就装作已经领悟其中的意思,遗憾地摇头道,“房子太破地段太偏价钱太贵,不行我们再看看别家吧。” 说完,三人作势就要往外走。 牙人见人真的要走,顿时急了,忙将人拦住,思索几番后,才咬牙道:“一年二十八两,不能再少了!” 江二哥又看萧穆琰,见他微微点头,才将这事才定下。 价钱谈妥,还需要签租赁屋契,但屋主并不在场,天色又有些晚了,牙人只能约明日一早再来签约,江二哥答应了。 三人回到客栈,已经是酉时三刻,江璟云已经备好饭菜,就等他们回来。 “还是五弟你做事周到。”江二哥大咧咧往桌前一坐,捧起碗就开始吃饭,一整日都在外面跑,他肚子早就饿扁了。 江璟云给旁边手短够不到的小妹夹了一筷子菜,问道:“下午房子看的怎么样?” “我们跟着牙行跑了好几间,最后选定两家。”江二哥边刨饭边仔细地跟他描绘这两间房子,临了还问,“你觉得那套好些?” 江璟云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选择,“第二套吧,面积宽敞,租金也便宜些,偏僻些不要紧,就当早起锻炼腿脚……” 江二哥听了笑道:“要不还是萧穆琰了解你呢,他说你肯定喜欢第二套,已经跟牙人定下了,明早就能签契约。” “哦?”江璟云挑挑眉,看向萧穆琰,“这么了解我,万一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再换。”反正这两年跟着江璟云做买卖攒了不少银子,花回本人身上再合适不过,萧穆琰往他碗里夹菜,连日止舟车劳顿,江璟云吃的有些少,眼瞧着人又瘦了不少,“吃完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就能搬过去。” 江璟云低头看碗里的菜,是自己惯常喜欢的口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早,牙人和主家带着房契,江家这边带着籍册,双方互相看过确认无误后,在租赁契约上签字画押,一次交齐了一年的租金以及给牙人的佣金。 之后,便是安顿下来。 一下子花出去将近一百两银子,虽然家里还有余钱,但开门做买卖以及日常生活也需要银钱花销,所以他们也是能省则省,后续除了不会打井需要请专门的工匠外,其余的房屋修葺的泥瓦工活,全都由他们自己包揽下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干,之前在村里砌蔬菜暖棚的时候大家都做过不少,个个都是熟练工,就是活又多又重,干起来有些费人。 为了省钱,江璟云采买前还特意在周边打听过,哪家的米粮价格实惠,哪里的菜肉新鲜又便宜,就连买几根葱,都要货比三家。 锱铢必较的样子,简直是古代版的葛朗台。 租好房子后,他们便将就着住了进去,每天天一亮,就开始忙活。 一开始,是孩子们负责屋内打扫、院子除草等杂活,三个大人则负责做屋顶修葺、砌墙这些重活。 可才干不到一天,最弱的江璟云就累得脸色煞白,家里人怕他又累得中暑倒下,直接将他赶去跟小孩一队,只做些打扫、做饭的轻活。 如此忙忙碌碌,又是好几天,才终于将屋子里里外外整顿一新。 江璟云抠虽抠,但在吃食方面从不小气。 正式入住这天,他踏踏实实地鼓捣一大桌好菜,犒劳了辛劳几日的家人,也顺便庆祝,他们顺利在府城落脚。 第39章 离入学还有几天时间,江璟云先是给三弟寻了家风评不错的私塾,又帮忙着张罗新酒楼的开张,还要抽空写新菜谱,每日都是忙碌而充实。 八月暑退,九月将至,府城终于开学。 一大早,鸡鸣声刚起,江璟云就顶着个鸡窝头从房里出来。 萧穆琰和江二哥早已起来,此时一人在灶边看火,一人在案板上揉面,正在准备今日的早饭。 与萧穆琰不同,二哥在厨艺上颇有天赋,几年锻炼下来更是炉火纯青,现在除了开发新菜式时,需要江璟云亲自动手示范,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二哥掌勺。 临出门前,他娘就拎着耳朵三令五申,除了在府城一切大事都听五弟的,还要仔细照顾好江璟云的日常生活起居。 这不,天还没亮,江二哥就起来和面,蒸上一笼皮大馅薄的肉包子,还特意磨了新鲜的豆浆煮来喝,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估计还想再炸点油条搭配着吃。 见他出来,二哥打趣道:“醒啦,今日怎的起这么早,是要去上学,所以兴奋的睡不着?” 第41章 江璟云有些起床气,不想搭理二哥,闷不吭声地找个凳子,愣愣地坐那里醒神。 昨天他熬夜写菜谱,脑子还不断盘算着生意经,结果越写越兴奋,后面还不听劝喝了一壶茶水,弄得他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酝酿出点睡意,就听到院子里的公鸡打鸣,瞧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已是卯时,索性不再勉强入睡,披上衣衫就起了身。 “包子还得再蒸一会儿才能吃,你先去洗漱吧。”萧穆琰看江璟云恹恹的样子,心疼道,“一会儿我赶马车送你过去,到时可以在车上眯一下,时间来得及。” “哦。”江璟云困得不想说话,打着哈欠神情萎靡地去梳洗。 虽然之前已经提前去官学踩过点,不至于不识路,但开学第一天,还是早些到比较合适,所以吃过早饭,两人就出门了。 到书院门口时,时间还未到辰时。 他们恰巧在门外遇到苏玉珩,还未开口打招呼,就见对方一脸戏谑地说:“啧,你是小孩么,上学还要你萧大哥送?” 江璟云听到这话,欲向前打招呼的脚步顿时停住,朝几日不见的好友翻白眼:“羡慕就直说,你也可以当个宝宝,让家里人送。” “切,谁稀罕。”跟江璟云混久了,苏玉珩也学会几句他的口头禅,“我家新置的房子就在书院附近,走路过来也不过一刻钟,要什么人送。” “是、是、是,谁让我家穷呢,只能住在穷乡僻野。” “认清自己,你是抠门不是穷。”就他们江家在镇上的酒楼流水,虽说不上富甲一方,但在书院附近租个房子的钱肯定是有的,就是江璟云自己舍不得花钱。 “你个大少爷懂啥,我那叫勤俭持家。” 两人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萧穆琰没在意,见人已经安全送到,正想离开,突然一辆马车直冲冲地往这边来,眼见就要撞上他们,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忙拉着两人急急后退几步。 “没事吧?”萧穆琰扶着脚步不稳的江璟云。 江璟云摆摆手表示没问题,抬眼看向停在门口的马车,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府学门前纵马? 马车前的布帘挡住了视线,他们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 正想上前一探究竟,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哪个不长眼的,挡在这里碍本公子的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江璟云和苏玉珩听闻,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啧,原来是你啊,谢王八。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金冠,身着绸缎长衫,身材高胖的人,果然是谢伟才。 “噗嗤,”刚一碰面,江璟云就忍不住笑出声,出言讽刺道,“哎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从山上跑下来的猪精啊,都还没学会化形呢,怎么就跑出来横冲直撞,怪吓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玉珩笑的捶地,江璟云的嘴是淬了毒吗,张口必伤敌三分,幸好自己是友方。 不知道被谁揍的,谢伟才整张脸浮肿的像个猪头,本来人就胖,现在脸上的肉像发面馒头一样,将原本就小的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细缝,青一块紫一块的,再配上他那闪闪发光的金冠和花里胡哨的衣衫,显得人更加可笑。 江璟云眼神示意苏玉珩:你干的吧? 苏玉珩眉毛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他,眼里的意思一目了然。 之前院试的那场意外,后来江璟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谢伟才的嫌疑最大,只是这人背后似乎来头不小,他一介平民得罪不起,又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立即报复回去,只将此事告之苏玉珩,让他留心。 没想到苏玉珩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还特意挑在开学前夕,让谢伟才顶着这张猪脸在众多同窗前出丑。 江璟云偷偷在背后伸手,给苏玉珩比了个大大的赞:干得好! 苏玉珩骄傲地抬抬下巴,应下这个夸奖。 看着两人在那里打眉眼官司,说着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认识的人,仿佛自己被单独排除在外,萧穆琰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故意凑近江璟云,问道:“认识?他谁?” 江璟云在萧穆琰耳边小声解释:“就是之前跟你提的那个,老哎找我麻烦的讨厌鬼。之前不是有人来咱家酒楼闹事么,就是他干的!还有之前考试的时候故意陷害我的事,我怀疑也是他指使的……” “哦,好像有些印象。”萧穆琰了然,之前在镇上接送江璟云上下学时,似乎有几次遇见此人,每次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非我善类。 萧穆琰跟往常一样,亲密地给江璟云整理衣衫,说道:“莫要搭理这种人,先去上课吧。” “好。”江璟云乖巧点头。 苏玉珩受不了这两人的腻歪样,抢先一步,进了书院。 “哎,等等我啊。”江璟云见状,忙跟萧穆琰告别,转身跑步跟上。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再理会杵在那碍眼的猪头。 “江璟云……”谢伟才死死盯着前面,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仿佛要将其千刀万剐,转头看见萧穆炎还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什么看,下贱东西。” 萧穆琰没理会对方的出言不逊,上下打量了下对面的长相后,就移开了视线,转身驱使马车离开。 官学今日不授课,主要是行拜师礼,走入学流程。 此番入学的秀才人数大约有四十余人,其中成绩名列一等的称为“禀生”,每月能从公家领到廪米六斗作为补贴;次一等的称为“增生”,不供给粮食;最次为“附生”,附于诸生之末【1】。 每日辰时点到,酉时放学,中午可休息半个时辰,官学提供一顿午饭,但需每月缴纳二两银子作为伙食费。 负责他们夫子大概四五十岁,头戴暗青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衫,身材清瘦挺拔,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神沉静而睿智,一看就是苏玉珩最怕的那种刻板严肃的类型,看来他虽然逃过被一群古板夫子包围的窘境,但又没完全逃过。 众人对夫子躬身作揖行礼:“学生拜见先生。” “我姓高,今后由我负责向你们授业解惑。”高夫子捋着胡须,眼神锐利地扫过一众学生,声音严肃道,“诸位能站在这里,说明都不是平庸之辈,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忌骄傲自满,不能则学,不知则问,若耻于问人,则决无长进。”【2】 众人再次俯首齐声道:“谨遵先生教诲。” “嗯。”高夫子满意颔首,虽然不知这些学子能听进去几分,最起码现在的态度还算谦虚,“今日不授课,你们同窗之间可先互相熟悉,也可拿着书单去将书买齐,明日辰时准时上课,都散了吧。” “是。” 先生离去后,安静的教室瞬间变得人声嘈杂。 苏玉珩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重新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会儿我们去哪玩玩?” “哪都不去,”江璟云仔细将案桌上列的书名一一记下,“先去书铺将教材买齐,然后回家补眠、温书。” “啧,无趣。” 江璟云抬眼瞅他:“你若闲得无事,酒楼开张还需要些跑堂小二,帮忙寻些手脚勤快的可信之人。” “要几个?” “三四个就成。” “行,回头我跟管家说一声,让他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家生子过去。”苏玉珩应下,没忍住又多说了两句,“你家也可以琢磨着买几个下人了,别的不说,单白日里,你们个个出门做事,留你妹妹一人在家,无聊也就罢了,还不安全。” “嗯……”这倒是个问题,以前在村里,有堂嫂小丫她们帮忙照顾,璟林两个也是一有空闲时间就陪着妹妹;现如今一个要跟着二哥做买卖,一个要去私塾念书,他原本是打算让妹妹白天也去酒楼那边,倒是忽略了这时代对女性的多重禁锢。 但若是要买人,作为21世纪经过社会主义熏陶的青年,江璟云实在无法接受人口买卖这种事情,他有些犹豫道,“容我再想想……” 苏玉珩点头,他也是随口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还得看江璟云本人的意见,“走,买书去。” 两人走后不久,一个面生的书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40章 “夫天育蒸民,无主则乱;立君治乱,事资贤辅。但天皇地皇之日,无事安民。降自燧皇,方有臣矣……”[1] 今日上课讲《周礼》,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江璟云在下面瞌睡点头。 不是他不想努力,实在是夫子讲课的声音,跟掺了八百斤迷药似的,只要他集中精神听上半刻钟,就会立即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人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浑然不知,一道锐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坐在左侧的苏玉珩刚想悄悄提醒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悠长而深沉的“咚、咚、咚”声,原是下课钟响了。 “……,今日便先讲到这,下课。”高夫子合上书本,转身飘然离去。 第42章 逃过一劫的江璟云也在这时清醒过来,站起身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拎起饭盒就招呼苏玉珩道:“走,吃饭去。” 苏玉珩看他淡定的样子,一脸无语地跟上:“你知不知道,刚刚夫子的眼刀子都快甩到你脸上了……还在那里睡,晚上不睡觉,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我这是在长身体,所以觉多。” 苏玉珩闻言,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都几岁了,还长身体呢。” 江璟云脚步顿住,看了下眼前只比自己大一岁,却远远高出一个头的苏玉珩,突然不爽地出声道:“一会儿我带的小菜,没有你的份!” “哎,别啊。” …… 书院的食所位于西侧,每日中午定时定量供应,一般都是粗粮、米饭和素菜,偶尔能沾点荤腥。这种大锅饭味道奇差,仅能果腹,多为寒门子弟在吃,家中富裕的都会自带饭食。 江璟云不想让二哥他们每天一大早起来,除了折腾早餐还得给他准备午饭,所以选择在食所吃,反正每日就一顿,吃不好晚上回家也能补回来。 不过二哥怕他吃不惯,还是给他做了好几种小菜,每日轮换着吃,今天带的是木瓜丁和豆豉肉酱。 刚打开,苏玉珩闻着味就凑过来了。 “分我一点。”苏玉珩伸手。 “喏,自己勺。”江璟云将巴掌大的瓦罐推过去。 苏玉珩毫不客气,拿过来往自己饭盒里就是一顿放,边勺边说道:“还是你家的东西好吃,我家的厨子翻来覆去只会做那几样菜式,都吃腻歪了。” “哪你让厨子去酒楼跟着学一下呗,正好最近又添了几道新菜式。” “之前也让他去学了,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别人家的饭,就是比较好吃是吧?你这纯属于吃饱了撑的,事多。” “你不懂……” “就你最懂。” 两人丝毫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拌嘴,忽地,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桌前空位处传来:“打扰,请问这里可有人?” 来人一袭青衫,身姿修长,面容清秀俊朗,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没有,请自便。”苏玉珩回道。 “感谢。”男人微微颔首,便拎着食盒坐下。 苏玉珩总感觉对面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谁来着……偷偷摸摸又瞧了两眼,倏然思绪闪现,他激动地用手肘捅江璟云,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张正柏!” 埋头干饭的江璟云迷茫的抬起头,“啊?谁?” “这次院试榜首!张正柏!” “哦……哦!!”活生生的学霸啊!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个话认识一下,突然,有人“啪”的将碗筷重重摔他们桌上,嘈杂的食所瞬间一静,纷纷往这边看来。 抬头一看,又是谢伟才。 啧,真是阴魂不散。 几日不见,谢伟才的脸看起来更肿了,满脸的横肉青紫交加,看着就吓人,但见他目无旁人,只死死盯着江璟云,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啊?”江璟云一脸莫名其妙,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少在那装傻,昨日夜里,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蒙麻袋揍了一顿,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哎,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每日天还未黑就回家了。”江璟云喊冤。 谢伟才自是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我哪知道,没准是你亏心事做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派人收拾你呢。”江璟云看对方刚消肿一点的脸,如今又重新变回猪头,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轻飘飘拍了下谢伟才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猪兄,虽说我们承受能力足够强,但你整天顶着这张脸出来吓人,是不是不太好?有空还是得多做些好事,积点功德,也好助你早日成功化形啊。” “噗呲……”苏玉珩又没忍住,捂嘴笑出了声。 倒是一旁的张正柏,瞧着谢伟才的浮肿的脸,一本正经提出建议:“情志不和、郁怒伤肝,可导致浮肿淤血加重,兄台还是保持心平气和,再辅以活血化瘀的食材和药物医治会比较好……” “你又是谁?”谢伟才脸色难看。 “在下张正柏,略懂一些医术,你这脸……”张正柏还想再劝。 “闭嘴!”谢伟才吼道。 “哎,人家好言相劝,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苏玉珩见他连无辜旁人也骂,顿时不乐意了。 谢伟才咬着后槽牙,面目狰狞略显扭曲,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但碍于对方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只盯着江璟云威胁道:“最好不是你,如若不然……哼!”甩袖离去。 “……,神经。”欺软怕硬就算了,回回吵不过还非要贴上来,临走还要放句狠话,脑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江璟云转头看张正柏,俯身作揖道,“感谢张兄刚刚出言相助,初次见面,我是江璟云,他是苏玉珩,幸会。” 张正柏微微后退,避开江璟云的行礼,“在下只是实言相告,并未做什么。” “张兄还会医术啊?”苏玉珩也搭话道。 “嗯,家中世代从医,耳濡目染下,略懂一二。”张正柏看着对面两人,纠正道,“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院试前在书铺那里有过一面之缘。” “哦?”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印象啊。 “当时二位正在讨论关于文书通告的事情,在下路过无意听见,甚觉有理,在院试时也得到一些启发……” “啊,启发?”可是他记得院试并没有考到这方面的内容啊,苏玉珩疑惑地看向江璟云,“是我看漏了?” “书中并无提到,但大道至简,触类旁通,都是一样的道理。” “啊?”苏玉珩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那他怎么还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江璟云安慰他道:“你不懂,学霸的世界,可以从简单的一笔一划,联想扩展为一篇千字文章,这不是我等学渣可以理解的……” “何为学霸?学渣又是甚意思?”张正柏不解。 “学霸就是像张兄一样,文采斐然,遥遥领先众人的才子,学渣就是我这种上课打瞌睡,考试成绩垫底的……” “我记得两位是本次考试也是位列前茅,怎可能是……” “死记硬背,再加上一些运气罢了。” “不可妄自菲薄。”张正柏一脸严肃道。 “呵呵……”江璟云讪笑,求救的眼神投向苏玉珩,救命,这里有个老实人,他聊不下去了! 苏玉珩偷笑,居然还有江璟云应付不来的人,他将装着小菜的瓦罐推过去,转移话题道:“午休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张兄,这是我们带的小菜,可佐饭吃,你尝尝看。” “多谢,” 张正柏矜持接过,用干净的筷子稍稍挑了一小撮放入口中品尝,“滋味甚好。”一举一动都克己复礼,维持着儒雅青贵的文人之风。 相比之下,旁边的世家公子苏玉珩,正一脸自豪的推销自家产品:“不错吧,我们江宴楼大厨出品,滋味那是没的说,你下次有空记得去试试,报我名字可以打折……” “好的,等下次休沐有空,在下定去尝尝。”对方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 “嗯……兄台虽看着有些呆板,但还挺上道的,你这朋友我交了!” 苏玉珩豪气地拍了下张正柏,但一时没收住力气拍得人就是一踉跄。 “咳咳……”张正柏稳住身形,扶着自己的发冠回道,”多谢苏兄赏识,这是在下的荣幸。” “我跟璟云都是清县人,张兄是哪里人,家住那里?” “在下广府本土人,家住……” “那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读书练字,空闲时会帮家里整理药材。” “下次休沐日,城郊举办诗会,正柏可要同去?” 这回,张正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向江璟云,问道:“江兄也去么?” 江璟云摇头:“我不擅长这些。” 张正柏皱眉,不赞同道:“虽说四书五经才是读书人之根本,但诗词歌赋也能锦上添花,若不擅长,那更应多加接触练习才是。” 苏玉珩也旁边起哄:“就是就是,正柏说的对,菜就多练!” 江璟云没好气地看着这个有了新交忘了旧友,还把他以前说的话用回他身上的人:“哼,八两笑半斤。” “那就更应该一起去,你说是不是!” 最终,江璟云还是拗不过苏玉珩,答应一起赴诗会。 得到满意的回答,苏玉珩立即又换了个话题,“哎,正柏我跟你说……” “哦,还有此事,在下未曾听闻……” “……” 看着面前一问一答互动的两人,江璟云笑着摇头:这两一火一水,一静一动,倒是意外聊得来。 第43章 第41章 书院放学,跟苏玉珩两人告别后,江璟云正想独自步行回家,就听到旁边熟悉的声音传来:“璟云,这边。” 转头看去,萧穆琰正站在街角阴影处,笑着向他招手。 江璟云惊喜地走过去:“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来这边帮忙跑腿,刚好差不多到放学的时候,就想着等你一起回去。”萧穆琰伸手拎过他的书箱,状似无意地问道,“在新书院待得还适应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大家都忙着学习,没什么交流。”江璟云甚至连一半人的脸都没认全,“不过今日新结识一位朋友,是我们这次院试的榜首,性子意外跟苏玉珩很合得来。” “是么,那人怎么样?” “为人谦和有礼,温文尔雅。” “嗯,多交些朋友也好,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你今日怎么突然好奇我在书院的事情,以前都不问的。” 萧穆琰看他,笑的一脸温柔,“我想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想多了解你一点,不可以么?”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江璟云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慌张,眼睛瞥向一边,不敢直视萧穆琰,声音虚虚地回道,“当然……可以。” “那说好,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萧穆琰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嗓音里的温柔像溢出来的水一样,将江璟云沉溺其中。 “哦,”江璟云的耳廓渐渐泛红,小声嘟囔,“我每天都是上学、回家,两点一线,偶尔去一趟江宴楼,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突然,江璟云想起谢伟才那张又肿了一圈的猪脸,和最近几日每天晚饭后都要出门的萧穆琰。 总感觉,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他猛然抬头,盯着萧穆琰问道:“这几天夜里,你都外出去哪了?” “在家附近慢跑锻炼身体,怎么了?”萧穆琰回。 “真的?那有遇见什么人吗?”江璟云狐疑地看着他。 “有。” “谁?” “一个卖糖人的,捏的小狸猫很可爱,我本想买的,但你之前说过晚上不可以吃糖,就算了。”萧穆琰想了想,笑道,“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可惜,我应该买回来,放到早上你就能吃了。” “我又不是小孩,还爱吃糖。” 江璟云小声嘟哝,继续追问道,“那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萧穆琰认真思索一番,回道:“应该没有了,也有可能是天黑没注意到,怎么了?” “没事。”江璟云摇头,如果不是萧穆琰,那就没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提醒道,“对了,之前跟你提的那个谢猪头,苏玉珩说他家后面有些来头,不是咱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可以招惹的,让我们都尽量避着点。” “好,”萧穆琰面色不变,沉稳应道,“既然这样,那你平日记得多加提防。” “嗯,知道了。”看着对方一脸淡定的样子,江璟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这次是他猜错了,真不是萧穆琰干的? 萧穆琰见江璟云又在走路时愣神,担心他不小心磕碰到哪里,便顺势牵起他的衣袖:“走吧,今日家中来信,出来前璟浩还特意嘱咐,让我们早些回去。” 现在还没到酒楼打烊的时间,所以两人先转道去了江宴楼。 江家三兄妹也在那里,现在暂时由三弟江璟风带着妹妹学习,偶尔二弟江璟林也会凑热闹,跟着学上一段,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的那两个凑在一起念书。 江璟云看着认真伏案描字的小妹,又想起苏玉珩之前说的话,或许,时下最应该做的,是给小妹找个先生。府城这么大,应该能找到几个女先生的吧?实在不行,在酒楼隔开一块地方,再找个年纪大的老先生,在自家人眼皮底下授课,应该也可以? 嗯……事关小妹,他得好好琢磨再决定,明日先找苏玉珩打听一下。 两人刚踏进酒楼,江家人一眼就看见了。 江二哥乐呵呵地将掌勺位置交给二把手,自己洗干净手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江璟云,“你总算回来了,家里来信了,快看看上面说些什么。” 江璟云伸手接过,“璟林几个不也识字么,怎么不让他们念给你听?” “嗐,你不懂我还不晓得吗,”二哥表情故作夸张,“就我爹娘那两个偏心眼,这信里肯定七成是关于你的,二成是写家里的事情的,剩下一成是问弟弟妹妹的,压根不会提到我,所以还不如等你回来一起看。”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大伯他们心里肯定也很惦记你。”江璟云笑着展开信封,待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笑的更开心了,“哟,好事情啊。” “什么什么,上面写了啥?”二哥好奇地凑过来,但字又认不全,在那里着急的直打转。 “信上说,大堂嫂十日前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哇……我们要有小侄儿了。”三兄妹闻声,也纷纷凑过来。 江小妹眨巴着大眼睛问他:“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侄儿准备礼物呀?” 江璟云点点她的鼻尖,笑着问道:“是呀,清容准备送什么?” “堂嫂的话,我想把之前哥哥给我买的那匹新布送给她,就是侄儿……”小妹小脸皱巴,苦恼道,“我只会绣香囊荷包,可是侄儿这么小,好像用不上呀……” “我要送侄儿木马和小木剑,让他以后长大做将军!”这边还在犹豫,那边江璟林直接抢答。 “那我送他三字经,还是文房四宝?”江璟风犹豫道,前些日子刚买了几本新书,也不知道自己的零花还够不够用。 “小侄儿应该暂时还用不上三字经,不过可以买些字帖回去,让大家多学点字也好,”江璟云眼眸弯弯,三个小朋友虽然有时候顽皮的让他牙痒痒,但都有好好长成乖乖的小孩,“回信要过几天才寄回去,你们也可以再想想。” “除了这个还写了什么?”二哥问。 “问我新书院怎么样,弟弟妹妹们在府城待的习惯不,还有天气见凉,让我们注意添衣莫要着凉……”这信应该是大伯他们找村里的老先生写的,内容比较简练,江璟云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当真一个字都不提我?!”江二哥不可置信地拿过信纸左右翻看,假装西子捧心状哭道,“呜呜呜……我那狠心的爹娘哟……” “噗嗤……”江璟云被二哥的活宝样逗笑,怕一会儿人真伤心了,忙说道,“有提的,信上让你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还有……” “还有啥?”二哥疑惑。 江璟云坏笑,一脸揶揄地看他:“大伯娘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给你说亲呢。” “哦,那有啥,”还以为上面写了什么,让五弟笑成这样,“过年我就满十九,说亲不是很正常,再过两年就该轮到你了……” 江璟云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站旁边的人,小声反驳:“我才不成亲……” 江二哥笑:“又说傻话,哪有人不成亲的。”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就不成亲……大家都在这,今日直接在这边吃吧,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菜。”说完就溜走了。 二哥摇摇头,二弟平时看着稳重有主意,其实还是有些小孩子气,他看向萧穆琰:“我记得你比大哥小一岁,今年也该二十了,打算啥时候成婚?” 萧穆琰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边迈腿跟上边笑着回道:“我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啊?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二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成亲还能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 翌日,江璟云刚到书院,就先拜托苏玉珩帮忙,打听下府城有没有合适的女先生,“若是没有的话,帮我找个年纪比较大的夫子也行,要开明些的。”大不了到时让二弟再回炉重造一下,最近看他都野的没边了,重新跟着学习磨磨性子也好。 确定这件事,他又跑去请教张正柏。 江大伯长安累月在地里劳作,早就落下一身伤病,一到天冷或是下雨的时候,关节就肿痛的不能动弹,他看着应该是老年人常见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想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膏药或者跌打药酒,他想买点,回信的时候顺带捎回去让大伯试试。 张正柏详细地询问过江大伯的症状后,说他们家药铺的确有一些这种类型的膏药和药酒,但是他得先回去跟家中长辈确认是否适症,若是合适明日就给他带过来。 江璟云自是感激不尽,连声画饼,说后续一定准备些好吃的犒劳他,流程熟悉地让旁边的曾经的受骗者都忍不住侧目。 放学后,他又跑了趟街市买礼物,除了给大伯娘的是一件夹棉的花袄子,其余都是一人一件时兴的头饰,还重新给新出生的侄儿买了对小手镯。 一条街走下来,满载而归。 正准备往回走时,突然在一间卖金银玉石的铺子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44章 第42章 “萧大哥,你怎么在这?”江璟云上前两步。 “不是小侄儿出生么,我抽空出来,给他挑份礼物。”萧穆琰举着手里的小盒子道。 江璟云斜眼瞅他:“那是我侄儿而又不是你的,你送哪门子礼?” 萧穆琰望着他的双眼,笑而不语。 江璟云瞧对方的样子,忽地反应过来,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那你买好没有,要不要一起回去。” 萧穆琰如往常般,顺手接过他手上的包裹,回道:“已经挑好了,走吧。” “哦。”江璟云鹌鹑似的跟在后头。 几日后,将家书连带着各自准备的礼物,全部拜托商行捎带回去后,大家又恢复了平日的作息。 —— 这天,正好是休沐日。 一大早,苏玉珩便兴奋地跑到江家,在萧穆琰的冷眼旁观下,一把将江璟云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现在几时啊,诗会不是未时才开始么?”揉着眼睛爬起来,江璟云都有些后悔答应苏玉珩了,难得的休沐日,还要一大早起床,“好困……” “辰时一刻,再说你有哪天不困的?”上课都不知道被夫子抓过多少回了。 “啊……哈……”江璟云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眼角含泪,“还有两个多时辰,着急什么?” “参加诗会,你不得提前准备两首诗么,万一被人问到做不出来怎么办?”苏玉珩从怀里掏出张纸给他,“这是我昨晚连夜想的,快帮我看看行不行。” 看着怼到他跟前的那张纸,江璟云有些无语,第一次见给自己额外加课外作业还提前完成的,“这你不应该去找张兄么,他更在行啊。”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苏玉珩嘿嘿笑。 “……,行。”认命地接过宣纸,上面一共两首诗,一首五言绝句一首七言律诗,分别对应不同的场景,江璟云挑挑眉,“准备的还挺齐全。” 虽然老被说作诗是按平仄填字,没有灵气,但毕竟背诵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底蕴还在,江璟云的鉴赏能力还是不错的,仔细看了下苏玉珩的两首诗,虽说不上惊才绝艳,但也有几分灵动,他肯定地点点头,“写的挺好的,不说力压群雄,压一半绝对没问题。” “真的?”苏玉珩满脸高兴,随后又想到什么,“你的呢,没准备么?” “有什么好准备的,有灵感就瞎诌,没灵感就插兜。”反正又不认识那些人,谁管他们怎么想,江璟云摸到厨房翻二哥给他留的早餐,顺手递给苏玉珩一个烧麦,“吃不?” “吃。”早上没吃东西就跑过来,现在肚子正饿着呢。 两人吃过早餐在那闲扯,磨叽到吃过午饭,才慢悠悠地出门。 诗会的地点,位于府城城郊的一处别庄,环境幽深、松柏环绕,两人到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不少人,张正柏站在湖边的凉亭外跟他两招手,“江兄、苏兄,这边。” 走近才发现,亭里除了张正柏,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看着甚是眼生,应该不是他们书院的人,几人正围着一张铺满笔墨的桌子,饮酒品茗,吟诗作画,好一派潇洒风流之态。 “在座的是青山书院的张兄、李兄、王兄……,”张正柏顺着桌子从左往右一一介绍,又将两人引见给众人,“这两位是在下书院的好友,苏兄和江兄。” 江璟云两人作揖:“幸会。” 对方态度敷衍,随意拱手回应,随即便热情拉着张正柏往桌边走,“张兄,咱们来继续说说刚刚的文章,我觉得……”徒留两人尴尬地留在原地。 苏玉珩皱着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就被江璟云抢先道:“既然张兄在忙,那就不打扰了,进来时就觉得这院落风景甚美,我们去周边逛逛,告辞。”说完便扯着满脸郁卒的苏玉珩走了。 两人绕着湖边长廊随意往前走,走了一段,江璟云突然笑着说道:“幸好咱们吃过午饭才来,不然这会还得饿肚子,我刚偷偷瞧他们桌上,就摆了几碟干巴巴的点心,够谁吃啊,光在那就着西北风喝酒,也不嫌烧胃。” 苏玉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眼里只有吃的吗,那些人这样态度都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踩高捧低的人。”江璟云一脸无所谓,“再说了,这种人也没啥好结交的,早点看清不更好?” “说的也是,”但苏玉珩还是不太爽,“那我的诗不是白准备了?!” “要不然你在这念一遍,我再夸夸你?”江璟云给他出馊主意。 “不要,你夸的没水平。” “啧,你还挑起来了……” 两人边走边斗嘴,忽闻后面传来喊声:“江兄、苏兄,你们等等我……” 转头看去,就见张正柏拎着衣角,气喘吁吁地往他们这边走,两人都有些意外,“张兄怎么过来了?” 张正柏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气来,神情尴尬解释道:“我不认识那几人,只是碰巧坐一起讨论文章,没想到……你们走后我就追出来了,但未曾料到你们走的这般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 看着在凉爽深秋还跑出一身汗的张正柏,江璟云于心不忍,提议道:“要不咱们先就近找个地方坐会?” 又走了一小段路,三人才找到一处石桌,刚坐下后不久,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侍女,给他们端上点心酒水和纸墨笔砚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让没见过世面的江璟云看的啧啧称奇。 苏玉珩提起酒壶给两人倒酒,给江璟云介绍道:“这别庄是府城当地一个富商的,此人最喜附庸风雅,经常会举办这种诗会,我之前没来过,没想到是这样的。” 看张正柏有些尴尬,江璟云扯开话题打圆场,“哎呀,诗会这种东西,不就是喝点酒作点诗嘛,我们三人也一样可以。”说完还神神秘秘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包东西,“嘿嘿,我还给你们带了些下酒菜。” 东西用荷叶包着,里面还隔了一层油纸,包的严严实实,打开后才闻到香味,原来是卤好的鸡翅鸭脖这些。 “我说怎么老觉得你衣袖鼓鼓囊囊的,原来还藏了东西。”苏玉珩有些无语,“人家都是来赏景作词的,你来这里啃卤味?总感觉莫名被拉低了档次……” “那你别吃。” “那不成。”苏玉珩抓起一个鸭脖就啃,时不时还喝两口酒,神情惬意,“这卤味做下酒菜很合适啊,怎么不见在酒楼里卖?” “要卖的,不过得等我多研究几道鸭肉的菜式。”不然一只鸭光只卖那点东西,成本太高了,江璟云招呼略显拘谨的张正柏,“正柏兄也尝尝看?” “对对对,正柏兄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张正柏从小就被教导谨言慎行,一行一举都要符合君子之风,乍一见活的这般潇洒恣意的人,心里十分羡慕,莫名也被感染了几分,跟着他们用手拿起一个鸭脖吃,“味道的确很好。” 卤味吃完,酒也喝的差不多,贪杯的苏玉珩酒意上头,红着脸拍桌道:“景也赏了,酒也喝了,该作诗了,谁先来!” “……,怎么还没忘记这茬,你到底是有多想作诗?”江璟云都要被他的执着整无语了。 “你先来?”满身酒气的苏玉珩凑过来问道。 “我不。”江璟云伸长脖子避开,摇头拒绝。 张正柏用手帕将手仔细擦干净,笑着说道:“不如让在下先来吧。” “行,那就以‘秋’为主题,以此情此景作一首诗。” 张正柏点头,略微思索一番,提笔在纸上写下:“青山白雾里,隐者自相怡。相望始登高,心随秋风起。”【1】 “好诗!”江璟云赞道,不愧是榜首,文采斐然,也不怪那些人上赶着巴结讨好,他看向苏玉珩,“你来一首?” “来就来”苏玉珩没有用提前准备的那两首,现场又重新作了一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万里晴空秋风起,便引诗情上云霄。【2】” “好!”仿佛化身无情的夸夸拍掌一体机器的江璟云,忽觉视线都集中到他这里,两人的眼里的意思显而易见三个字:该你了。 “这……,”江璟云迟疑,“我就不必了吧……” “不行,一人一首,这才公平!” “这公平,不要也罢。”赶鸭子上架的江璟云,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无奈地看向庭中的桂花树,硬着头皮作了一首,“闲听桂花落,醉饮青州酿。风起惊山鸟,秋拂衣衫凉。”【3】 ……,无人应声。 江璟云挠头,“有这么差吗?” 两人面面相觑,张正柏喃喃道:“果然江兄之前都是自谦……” 苏玉珩则是直接凑过来,直白地问道:“你这是开窍了?” “咳,灵光一闪而已。”江璟云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招呼两人道,“好了,景赏了酒喝了诗作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了。” 第45章 诗会后,作诗水平没见涨进多少,三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第43章 这日,刚好是书院的第一次骑射课。 众人换好适宜行动的骑射装束,来到校场时,先生早已在那等着了 。 教骑射的先生一身劲装,虎目炯炯有神,声如洪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今日我们来练习‘射’。” 说着沉肩转臂,持弓瞄准后松手,一箭正中靶心。 “大概就是这样子,接下来,按你们自身的臂力挑选合适的弓箭,各自散开练习。”说完,先生潇洒转身,走到一旁的树荫下歇息了。 嗯?就完了?江璟云满脸不可置信。 苏玉珩看他还呆在原地,走上来问道:“愣着干嘛,走,挑弓箭去。” 江璟云疑惑:“先生也不说指导下学生,帮忙调整下动作姿势什么的?” “大多数世家子弟从小就有专人教导,这课就是走个流程。”苏玉珩给他挑了把最轻的弓箭,又给自己拿了把重量中等的,便招呼江璟云往靶场那边走,“我教你就成。” “上臂与身同宽,两边平展,双手稳住弓箭,瞄准红心,放箭!” “嗖!”一支箭离弦朝目标飞去,只是还没到箭靶处,就软趴趴地掉下去了。 “噗嗤……”周围隐约传来嘲笑声。 “……,你使点劲啊。”苏玉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试了好几次,没有一支箭能顺利到达箭靶位置的。 “我已经很用力了啊!”江璟云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紧绷已经有些酸软的手臂,不服地反驳,“你确定没教错吗?” “哎,你自己笨学不会,怎么还怪起老师来了?” 张正柏在旁边看他两斗嘴,眼看就要吵起来,连忙站出来作证道:“姿势的确是这样的没错,应该是璟云还没有适应,不晓得发力点在那里,多练练就可以了。” 江璟云实在拿不动弓箭了,摆手拒绝,“你们练吧,我在旁边看看就成。” 结果,直到骑射课结束,江璟云也没能将箭射到箭靶处,带着满身酸痛的肌肉回了家。 刚到家不久,就被萧穆炎察觉出不对劲,“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江璟云一脸疲倦,有气无力地回道:“别提了,今日书院上骑射课,拉了一下午的弓,射不准被笑就算了,还弄得全身都疼。” 萧穆琰皱眉,发力不对很容易造成肌肉拉伤,他担心地摸了下江璟云两个手臂,确认只是劳累导致才放下心来,“晚上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再给你按按,不然明日会更加疼。” “好。” 第二日,江璟云果然没有浑身酸痛,只双臂微微有些酸软无力,但并不妨碍活动。 出门时,他看见院子里多了根一人高的木桩,以为是哪个弟弟粗心,将木柴到处乱丢,还想着晚上定要说下他们,没想到等放学回来,木桩上已经扎了个稻草人在上面。 江璟云有些意外,“这是谁弄的?” “萧大哥弄的,说给我们练习射箭用的。”二弟江璟林嘿嘿笑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哥,可以给我买把新弓箭么,这次我一定要练成神箭手!” “不行,”江璟云直截了当拒绝,江璟林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前说跟着萧大哥习武,练一两个月就嫌辛苦搁置了,后面又说要跟着二堂哥学厨艺,煮出来的东西比萧穆琰做的还难吃,现在又说要当什么神箭手,真是一时一个样,也没个定性,“你今年的生辰礼已经给过,最近也没做什么值得奖励的事,所以,你要么用旧的,要么就自己攒零花钱买。” “哦。”江璟林失望地垂下脑袋,上次给家里捎礼物的时候,他的零花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短时间内应该是买不到了。 江璟云见状,摸摸江璟林炸毛的头发,跟他商量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过几日,我要请位先生回来给小妹上课,到时你跟着一起学习,只要你们努力通过我每个月的功课考校,就给你们发奖励,emmm……奖金五百文!” 之前拜托苏玉珩打听的事有结果了,虽然府城有几个名声不错的女先生,但都是在那些权贵富豪家中教导,且要价极高,不是江璟云所能承担的,所以他直接找了个年纪大的老夫子,正好过几日就能过来。 听说又要念书,江璟林有些犹豫,但又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真的?”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璟云点头,反正弟弟还小,若是没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继续多念几年书,不说要多有文采,磨磨性子也好。 “芜湖!”江璟林开心地一蹦三跳。 江璟云看他那兴奋样,着重强调道:“通过考核才行,不允许作弊或者耍小手段蒙混过关,若是夫子反应有谁上课不认真也不行。” “没问题!”江璟林拍胸脯保证,大不了等他攒够买弓箭的钱再开始摆烂。 坐在旁边假装看书,实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三弟江璟风闻言也有些意动,他期待地看向江璟云,眼里的意思一清二楚,江璟云笑道:“三人都有,但是璟林的考核要比他们的难些,我会根据你们各自的授课进度进行出题,能不能拿到奖励,你们各凭本事。” 三弟毫不犹豫地开心点头。 江璟云哑然失笑,看来上次买礼物,把大家的小金库都掏空了,个个囊中羞涩。 定下这事,他转身想去厨房准备今日的晚饭,就见萧穆炎站在后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萧大哥,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若是我教你射箭,是不是也应该准备些奖励……” “哼,我又没说要学。” “真的不学么,论箭术,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不学。”江璟云转身就走,考试又不会考,上课随便糊弄一下得了。 “为什么?”萧穆琰抬脚跟上,拦着他的去路,“不喜欢我教你?” 江璟云仰头看挡住自己的大高个,“那你为什么想要我学?”若是单纯的想过教学的瘾,那教璟林他们也是一样的。 “因为我会,”萧穆琰一脸认真,话语一如既往的直白而真诚,“我教的话,肯定不会让你受伤……而且……”而且总感觉自己会的不多,能为江璟云做的事太少,待着他身边,总是不安,怕哪天跟不上脚步就被甩下了。 看着踌躇不前面露挫败的人,江璟云轻叹一声,自从院试时他大病一场后,时不时就能在萧穆琰身上感觉到焦虑和不安,他妥协道:“那先说好,每日只练半个时辰,要是学不好你也不能凶我……” “嗯,不凶。” —— “身端体直,双脚与肩同宽,平视前方,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萧穆琰将江璟云轻轻拢在怀中,握住他的手引着做动作,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让人痒痒的,“屏气凝神,瞄准靶心,扣弦弓满,放!” 随着“放”字,箭翎迸发出寒星,一箭扎入稻草人,正中靶心。 “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好帅!”虽然有萧穆琰帮忙,但经他手射出去的箭,怎么不算自己也有出一份力。 江璟云双眼亮闪闪的,“萧大哥,你好厉害,可以再来一次吗!” “好。”萧穆琰抿唇轻笑,牵着江璟云的手重新示范了一遍。 “嗖”,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再来一次!” “再来!” …… 在萧穆琰的无限纵容下,江璟云踏踏实实地体验了一把“百发百中”的瘾,待结束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萧大哥,除了箭术,你还会些什么?” “还略懂些拳脚功夫。” “噗嗤,”江璟云突然脑筋不知道搭上了那根弦,忍不住笑出声。 萧穆琰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璟云摆手,笑着解释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阁下若是不听道理,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再联想萧穆琰要是一脸冷酷地说出这句话,旁边再挂个表情包……哈哈哈…… 萧穆琰看着面前的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脸茫然。 “咳……”,笑点略低的穿越人士掩唇轻咳,揉揉自己笑岔气的肚子,“你的功夫都是打猎的时候练出来的么?” “有些是我爹教的,他会些军中的把式,有些则是在山林中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家里的事,可以跟我说吗?”他试探问道,生怕不小心触及萧穆琰的伤心事。 萧穆琰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早些年世道还乱,萧大年轻的时候穷的没饭吃,就跑去当兵,几年后建立新朝,无仗可打,便拿着一点补贴回村做了猎户,娶妻生子,安度余生。 “哦……,那小时候伯父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手把手教你练箭习武啊?” “不会,他是个严父,有时候我不听话,练不好还会挨手板子。”回忆起小时候的点滴,萧穆琰眼底满是温柔,“不过每次打完,他会带我去山上抓小兔子……” 第46章 “好玩么,我还没抓过兔子。”江璟云双眼发亮。 “下次带你去?” “一言为定!” “好。” 第44章 “三哥,对联要再往左边一点点。” “这里?”站梯子上的江璟风闻言,稍微往左挪动一掌的距离。 “等等,你先别动,我看看。”江清容后退两步,仔细比对两边门楣的高度,点点头,“就是这里,贴上去吧。” “行。”将已经沾好浆糊的对联稳稳地贴在门两旁,江璟风顺手又把红彤彤的两个福字贴在大门上。 “贴好没,我要准备放鞭炮了。”江璟林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串红彤彤的鞭炮,站在旁边催促道。 “马上,”江璟风嘴上答应,语气抱怨,“真是的,着急也不见你来帮下忙。” 面对弟弟的埋怨,江璟林全当耳旁风,根本不入耳。 他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江清容,说道,“小妹,你抱着大哥那两只兔子往院子里面躲一躲,耳朵也捂着点,你们的胆儿一样小,别一会儿被声音吓到了。” 说完又喊三弟,“璟风,帮忙拿根点燃的线香过来!” “来了。” 随着引线的点燃,一长串“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彻整条巷子,兄弟二人高兴地大声欢呼:“芜湖,过年啦!!!” 今日江璟云和江二哥掌勺,两人强强联手,白切鸡、红烧鲤鱼、糖醋排骨、红烧肉、柠檬鸭、烟熏腊肉……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如流水般端出来,随着最后一盘香芋扣肉上桌,江二哥气沉丹田,大喊一声 :“开饭啦!” 过年书院只放七日的假期,由于天气太冷,回家往返时间也不够,所以大家干脆决定就在府城过年。 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夜幕在万家灯火照映下,恍如白昼。 街头巷尾的鞭炮声,延绵不绝,热闹不休。 江家六人,喜气洋洋地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年夜饭,就着江璟云酿的糯米酒,大家举杯同庆。 江二哥率先举起酒杯,“新的一年,祝大家健康顺遂,好运常在!” 萧穆琰跟着举杯,“年年平安,岁岁喜乐!” 江璟云笑着应和,“愿新年,胜旧年,一年更比一年好!” 三个孩子也纷纷举起手里的杯子,大声喊道:“新年快乐,干杯!”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像奏响欢快的乐章,饱含心中藏不住的幸福和喜悦。 吃过晚饭,孩子们提着巴掌大的灯笼,在院子里欢笑玩耍。时不时地,顽劣的江璟林还偷偷点燃几个偷偷攒下来的小鞭炮,吓得弟弟妹妹大呼小叫,合起伙来追着围殴他。 三个大人则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玩闹。 江二哥轻啜一口酒,神情是说不尽的的轻松舒坦,“托五弟的福,咱们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江璟云笑着跟二哥碰杯,谦虚道,“我没做什么,都是大家共同努力,才能有今天的生活。” “你说,我以后要不要出去闯一闯,长长见识?”在没跟着五弟做买卖前,他像只井底之蛙,所拥有的只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再无其他。来府城后,更觉自己的渺小无知,偶尔闲下来,他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若是你想的话,当然可以。”江璟云赞同道。 “但是,不晓得能做些什么,”江二哥苦恼地皱着眉头,“二哥脑子笨,要不你帮我想想,我能做些啥?” “嗯……行商?”江二哥其实脑子很灵活,人又活络会来事,经商的话应该也能如鱼得水,就是这商品……江璟云脑子里闪过好几种想法,但具体实施还得再琢磨琢磨,“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还是你靠谱,二哥平时没白疼你,”江二哥似乎是喝醉了,拍江璟云肩膀的力度有些重,说话间也满是酒气,“不着急,慢慢想,争取以后让哥哥也当个富甲一方的豪绅,嘿嘿,嘿嘿嘿……” 江璟云嘴角噙着笑,顺从应道,“行,我努力。”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夜已深,将已经喝醉的二哥扶去休息,回来就看见三个小孩还在院里闹腾,江璟云瞬时额头青筋直冒,气沉丹田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玩,都给我洗漱睡觉去!一刻钟后谁还在这晃悠,明日统统取消压岁钱!” 三人闻言,顿时一哄而散。 “真是的!”天天嫌他啰嗦,把他们当小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点大人的成熟稳重样。 “今日过节,难免有些兴奋,平日里他们不都很乖吗。”萧穆琰今日也很高兴,一整天都没绷着他那生人莫近的酷脸,眼角眉梢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伸手递给江璟云一个在围炉上烘热的柑橘,“给,先吃个橘子解解酒,夜还长呢。” 年三十,按习俗需要守岁,俗名也称“熬年”,吃过年夜饭后,遍燃灯烛通宵不灭,谓之“照虚耗”,以此祈求来年邪祟驱尽、家宅安宁富裕无忧。【1】 如今看来,今晚守岁的人就他两个了。 江璟云吃掉橘子,又捡了几颗烤花生掰着玩,“干坐着有些无聊,早知道弄些小玩意儿来打发时间了。” 静坐几分钟后,江璟云就有些待不住,起身晃晃面前还温着的酒壶,里面似乎还剩下不少酒,他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穆琰:“要不咱们再喝点,来个秉烛夜谈,把酒言欢?” 萧穆琰摇头,“你这酒虽然喝着甜滋滋的,但是后劲也有些大。” “噗嗤……这才哪到哪,我还会酿另外一种米酒,几杯下肚后,风一吹,人就晕乎乎地不知今夕何夕了。”江璟云一脸坏笑,“我下次酿出来,让你尝尝?” “好,那今日的先留着,等下次再喝。”萧穆琰爽快应下,怕人趁他不注意偷喝,还悄悄将酒壶往自己这边藏了藏。 江璟云假装没看见萧穆琰的小动作,其实他已经喝的有些晕乎,刚刚纯粹就是逗人玩的。 挨着人在暖炉旁边坐下,用手拢紧身上的皮裘,颈间白色的狐毛围脖,衬得醉酒的人唇红齿白,江璟云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的苍穹,感叹道:“真好。” 生活富足,三两知己,家人常伴,围绕着自己的都是关心和善意,这都是现代的江璟云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感受到肩膀偶尔触碰时传来的一丝热量,江璟云心想,或许,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安排。 但,没吃过糖的小孩,不知道糖有多甜【2】,可一旦尝过甜味,就再也无法忍受只剩苦涩的余生。 所以,即使有人告诉江璟云,面前这一大捧糖果全都独属于他,也迟迟不敢向前。 明明触手可及,却不敢轻易触碰。 江璟云抬头望天,布满群星的夜幕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安静温暖却又引人向往,“萧大哥,你会不会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平凡无趣,想出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 “若我说没有,你会觉得我没出息么?”萧穆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试探地反问。 “不会。”江璟云毫不犹豫地摇头,相比于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人生,他更喜欢平平淡淡,触手可及的幸福。 “那我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会厌烦么?”酒后的人似乎更加的直白坦率。 江璟云还是摇头。 “嗯,那我不走。”只要你愿意,我将永远为你停驻。 明明是平淡的话语,却意外动人心弦,似火般灼热江璟云的心。 迟来的酒意似乎熏晕他的神志,鼓起勇气,想偷偷确认身旁人的真实存在,却在触碰到温热的瞬间,吓得立即往回缩。 伸出的手还未收回,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攥住,萧穆琰侧头,神色如常,耳朵却红欲滴血。 “不要逃。” “若你不愿,我随时可以后退到你觉得舒服的位置。” “若你点头,不敢往前也没关系,剩下的路都由我来走。” “不要害怕,遵循你的心意,其余的都交给我。” “无论怎样,我一直在。” “江璟云,我心悦你。” 沙哑而又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娓娓道来。 像今晚喝的糯米酒,入喉甜蜜绵长,诱人一杯接着一杯,直至醉倒,弃械投降,任人摆布。 酒不醉人,人自醉。 紧握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不留让人挣脱的余地。 江璟云垂眸看十指紧扣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卷缩伸展,柔和而有力。 沉默半晌,才温吞地回握回去。 而后,握着他手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 江璟云抬眸看萧穆琰,迷离的桃花眼像是蒙上水雾,眼角泛着染了酒意的红晕,“萧大哥,上元节那日书院休沐,到时,我们去看花灯吧?” “好。”萧穆琰温柔应道,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宠溺。 怕人没懂他话里的含义,江璟云又低声快速补充了句:“就我两去,不带家里那几个讨人嫌的小屁孩。” 第47章 “好。”指尖被轻轻揉捏了下。 被紧握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犹豫片刻,最终江璟云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还有些话想跟你说,但是现在我还没理好,你再给些时间。” 萧穆琰一怔,随即欣喜若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耐心的猎人,用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包容,编织一层又一层名为“温柔”的网,终于哄到了心尖上的小猫,心甘情愿,踏进这个专为他而设的陷阱。 “好。” 第45章 今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1】 元宵当日,全城通宵不禁。 夜幕刚刚降临,家家门前已经陆续点上各色花灯,连片泛黄的灯火,照耀黑夜如同白昼般明亮。 店肆林立,张灯结彩。 街上灯烛粲然的花灯,连绵不绝。 香味四溢的小吃摊子,垂涎欲滴。 尽显其能的杂技表演,目不暇接。 敲锣打鼓,笙歌鼎沸,热闹非常。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江璟云手里举着一个糖人,看着上面绘的那只活灵活现的小狸猫,他侧头问身旁的萧穆琰:“这就是你之前心心念念,非要买的糖人?” 之前萧穆琰有次夜跑遇见没买,之后每晚出门锻炼时都有特别留意,只是再也没有遇到过,为此遗憾了好久。今日凑巧看到,他二话不说,就先跑去买了一个给江璟云。 “看着也没有很特别啊,有那么喜欢?” 萧穆琰垂眸看他,眼里的喜爱似乎要满溢出来,回答简明扼要:“嗯,可爱,喜欢。” 也不知道说的是糖人,还是眼前人。 江璟云耳朵微红,抬眸看他:“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直接,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萧穆琰满脸无辜,回望他道:“小猫可爱,喜欢它怎么了?” 原来是自己意识过剩,自作多情了! 江璟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假装不在意,顾左右而言其他:“那边的花灯似乎很好看,我过去瞧瞧……” 说完转身欲走,不料被人拽住手腕。 萧穆琰慢条斯理地将两人的手十指紧扣,声音里满是笑意:“骗你的,可爱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 …… 江璟云的脸,更红了。 街道上的花灯款式丰富多彩,龙灯、宫灯、荷花灯、兔子灯、走马灯……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难以抉择。 江璟云晃晃萧穆琰的手,问道:“你喜欢哪个?” 萧穆琰扫了一眼面前的花灯,状似遗憾道:“没有我喜欢的狸猫灯。” “……,”今晚跟狸猫过不去了是吧,江璟云咬牙切齿地瞪他,“没有就换一个!”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萧穆琰怕人一会儿真急眼了不理他,不敢再逗下去,遂指着一个胖乎乎的兔子灯道:“那就兔子灯吧,也很可爱。” 江璟云点点头,看向店家:“兔子灯怎么卖?” 老板乐呵呵地回他:“花灯不卖。今日元宵,猜灯谜赢花灯,您若能猜中八个灯谜,即可随意挑选一个带走,客官可要试试?” “行,那请出题吧。” “好咧,客官请听题。第一道,对影成三人,猜一字。” 江璟云略微思索,给出答案:“奏。” “客官真是才思敏捷,”老板赞道,“那请听第二道题,宿鸟恋枝头,猜一字。” “术。” …… 片刻后,萧穆琰的手上多了一盏泛着橙光的兔子灯。 江璟云面带几分自得,举举手里的糖人,挑眉示意道:“礼尚往来。” 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小猫,萧穆琰嘴角微微勾起,郑重其事道谢道:“多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咳,一盏花灯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你若喜欢,下次我再给你赢来便是。”江璟云耳朵微红,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那边好像有舞狮,咱们去看看?” “好。” 正欲离开,就听到后面有人喊江璟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玉珩和张正柏两人。 两人应该也逛了挺久,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人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苏玉珩的抱怨传来:“前几日约你一起逛灯会,非说不去,现在又背着我们偷偷来,真不够意思!” 江璟云不客气地翻白眼,“咱们天天上学都能看见,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谁还爱跟你粘一块。” 苏玉珩不服气了,“那你就跟你萧大哥出来?你两不也天天见吗?” “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你别管,反正不一样。” “哼,反正每次都是你有理。”苏玉珩气哼哼道,“幸好还有正柏陪我,不稀罕你!” 张正柏每次都是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斗嘴,等他们吵完再适时地打圆场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听说前面有画舫游河,要一起去看看么?” 江璟云看向萧穆琰,见他点头才回道:“行,那就一起去瞧瞧。” 他们到时,河两道已经聚集不少人。 水光潋滟画舫行,灯色相映歌舞藏【2】。 雕栏画栋,金粉霓裳,引人相思缱绻长。 苏玉珩踮脚往河中央张望,语气略显兴奋,“听说今日醉月楼的花魁云烟仙子也会来,坊传此人惊才绝艳,艳压群芳,乃天下第一才女,也不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之人。” 正说着,前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来了来了。”苏玉珩激动地往前挤。 受周围的气氛影响,江璟云也升起了些好奇心,踮着脚往里张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船头,正往这边驶来,眼前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江璟云悄悄伸手戳萧穆琰的背,低声道,“萧穆琰,你挡住我了,我都看不见前面了。” 萧穆琰不说话,只侧头看他。 两人默默无言对视片刻,前面的那个才不情不愿地挪开位置。 灯光摇曳,人影绰绰。 虽然看不清画舫上的美人样貌,但载歌载舞的画面如水般铺开,看起来也极为赏心悦目,江璟云看的饶有兴味,浑然不觉,旁边的空气已经慢慢降至冰点。 看完表演,拥挤的人群一哄而散,他们一行人也被人流冲散。 江璟云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回去,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就见到萧穆炎站在路旁的灯火阑珊处,正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看见是他,江璟云满脸笑容的跑过去,“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我还以为要自己回去了呢。” “我们离得不远。” 其实是萧穆琰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刚被冲散,他马上就循着方向找过来了。 江璟云还在回味刚刚的表演,“刚刚那位花魁的琵琶弹得真不错,琴声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动人心弦,怪不得这么多人追捧,不愧是第一才女。” “……,没注意。”话语间透着些不爽。 江璟云斜眼瞅他,“多少人慕名前来,就想一睹美人风采,刚刚这么难得的机会,你都没看一下?” 明明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酷哥,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萧穆琰此时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怨。 江璟云闷笑,用手指戳他的脸颊,“干什么,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对方不高兴,躲开江璟云作乱的手,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前面走。 “哎,等等我啊。”江璟云快走两步,就追上了其实根本没走远的人,伸手轻轻勾住萧穆琰的手指,侧头看他脸色,问道,“真生气啦?” 旁边的人还是不开口,只是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江璟云弯唇,手指不老实地挠人掌心,语气是自己察觉不到的骄纵,“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明知道我的心思,”萧穆琰顿住脚步,垂眸看他,“也知道我想看的是谁。” 江璟云眉眼弯弯,眼神无辜,“我不知道啊。” 见尾巴摇的飞起的猫咪在装傻充愣,萧穆琰直接掐住他的下巴,眼神微眯,“当真不知?” 江璟云刚想摇头否认,就见眼前一暗,随即唇上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后颈被人扣住,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月光下,紧贴的两颗心脏,疯狂跳动。 半晌,才听到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现在呢,明白了吗?” 缺氧的江璟云眼睛不知觉睁大,稍稍推开眼前占据他全部视野的人,脸色通红,惊慌失措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人耍流氓就算了,怎么事后还出言调戏!” 见他是这反应,萧穆琰一怔,随即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那我下次挑个夜黑风高四处无人的时候,可以吗?” “哼,你想的美,”江璟云低声嘟囔,“还想有下次,做梦去吧。” 知晓江璟云是害羞,萧穆琰没再出言调戏,笑着重新牵起他的手,问道:“有些晚了,现在回去么?还是再逛逛?” 第48章 江璟云摸摸自己的肚子,走了一晚上,肚子有些饿,“我刚瞧见路上有卖汤圆的,咱们去吃一碗再回去吧?” 萧穆琰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已近深夜,汤圆摊子前还是很热闹,两人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后,喊老板上了两碗汤圆。 等待的功夫,就听到旁边的人在说放河灯许愿的事。 萧穆琰见他饶有兴趣的样子,提议道:“一会儿吃完,我们再去放哥河灯?” “这……会不会太晚了?”江璟云神情有些犹豫。 “没事,用不了多久,就当是散步消食。” “那……好吧。”江璟云口气勉强地应下,实际上亮晶晶的眼睛早已经出卖了他,“你说,我一会儿要是想放两盏河灯,许两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 “不会。” “真的?” “嗯,我那盏也给你,你可以许三个,想好许什么愿望了么?” “秘密,不告诉你。” 第46章 上元节过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整日凑在一块 江家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当两人感情好,并没有多想。 这天,书院休沐。 明明是白日,外面却乌云密布,宛若黑夜。 狂风肆虐,瓢泼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人心里莫名的不安。 江璟云在院前的屋檐下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二哥看他衣着单薄站在那里吹风,出声提醒道:“五弟,往屋里头站点,一会别被雨刮到了。”四月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但身子弱的淋上一场雨,着凉了也够呛。 连喊两声,见人还站在那发呆不动,江二哥直接走上前拉他,“想什么呢,喊你也不应,要赏雨也回屋里头看去,小心一会着凉了。”虽然他也不晓得这雨有啥好赏的,但没准是读书人特殊爱好呢,反正他们书念多了,想法都奇奇怪怪的。 正腹诽着,就听到江璟云突然开口问道:“二哥,你觉不觉得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多?” “啊,有么?”二哥茫然,抬头看天,“每年到这个时候,不都是这样么?” “是这样没错,但我感觉今年下雨的时间有些长,次数也更密,而且每次的雨势都很大……” “好像是有点,”江二哥瞧瞧外面不见一丝光亮的天,估计这场雨还得下挺久,随即又想到什么,有些苦恼道,“天天下雨,酒楼都没什么生意,好多东西都发霉浪费掉了。” “食物发霉了?”江璟云皱眉,这天气实在太过潮湿,“入口的东西需要特别注意,若是坏了就及时丢掉,不要怕浪费。” 二哥点头,“我晓得的,咱们不是那种黑心店家,放心吧。” “天天下雨,估计也没什么客人愿意出门,不然店里就先休息几日,你们也正好歇歇,苏玉珩那边我跟他说。” “行,那我一会儿跑趟酒楼,跟伙计们说一声。”二哥应下,再次推着他往里走,“看的差不多就行了,你衣裳都被溅湿了,赶紧进屋换件干爽的,一会儿,我再给你煮个姜汤驱驱寒。” “哎,二哥你别推,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就在外面站那么一会儿,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他不喜欢姜汤那种辛辣的味道。 “嗯嗯嗯,你是大人了,”江二哥态度敷衍,“那一会儿喝一碗就成,二哥给你多放点糖哈。” “……”江璟云憋屈,最后还是拗不过,乖乖喝了。 一口气灌下姜汤,虽然口感不好,但身体的确变得暖和起来,“二哥,你刚说食物发霉,家里的还好吧?” “干粮还好,桶下面都有铺生石灰,发霉的主要是那些生鲜,咱家平时都是现吃现买的,家里存的不多,没啥问题。” 江璟云却没有这么乐观,今年的降水量实在是太多,这搁基建成熟的现代,也是有发生洪灾的风险,得提前做些准备才行。 “二哥,等雨停了,麻烦你和萧大哥再买些粮食和干柴回来,再做些干燥耐放的食物。”江璟云仔细回忆现代压缩饼干的做法,不太确定道,“方子我待会先琢磨一下,等确定了就抓紧做些出来囤着。” “啊,就下几天雨,没准过会儿就晴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二哥不解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璟云说道,虽然他也没有啥有力的证明,“我这几日心里总是心绪不宁,老觉得有事要发生。” “那行,明日我两就去,”既然江璟云都这么说了,那就在家里备点吧,就当安他的心了。 二哥随即问道,“那我们买多少合适?” 关于这个,江璟云也不太确定,他斟酌着开口:“要不,先囤个一年的量?” “嘶,这么多!”江二哥倒抽一口冷气,但最终还是应下了,粮食小心些保存可以囤很久,大不了放家里慢慢吃,后面若没事还可以拿去酒楼那边,“唉,自家弟弟,且宠着些吧。” 跟二哥商量完事情,江璟云稍微定下心,左右张望,发现就他两在这,不禁有些疑惑,“璟林他们呢,这大雨天,跑去哪了?萧大哥也没看见人。” “那仨在堂屋下棋呢,说要决出谁才是真正的‘棋王’,输的两人,要给赢家轮流干一个月的家务,现在正斗的难舍难分呢。” 自从书院开始上六艺课,后续江璟云又往家里搬了个棋盘,但是他实在没有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天分,倒是陪他练习的萧穆琰颇有天赋。 后面实在学烦了,江璟云干脆下起了五子棋,这玩法简单有趣,很快就在家里传开,就连二哥偶尔也会跟着玩上几盘。 听见三人斗棋还下赌注,江璟云笑道:“这馊主意肯定是璟风提的吧?”他都不兴去看,就能知道结局。 最后肯定是江璟林落败,江璟风独占鳌头,而小妹夹在中间,因为年纪小又跟老三亲近,所以最多干两天活就会轻轻放过。 至于老二江璟林,百分之一百,得踏踏实实给弟弟干足一个月的家务。 江璟林摇头,“璟林那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学机灵一点?” “嗐,没事,傻人有傻福,多吃几次亏就学乖了。”两人没良心的在这调侃自家弟弟,丝毫没有去提醒一下的意思。 至于萧穆琰,最近一有时间就躲屋里头,也不知道背着他在忙些什么。 江璟云偷偷摸到他房门前,正踮脚想往里探,就听到后背传来声音:“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吓的他就是一激灵,慌乱转身,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人上前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声音含笑:“怎么这么慌张,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好嘛,偷窥啥也没看着,还被本人抓包了! “呃,没做什么,”江璟云假装镇定,随意扯了个借口,“就是我跟二哥商量了些事,想过来跟你说一下而已。” 萧穆琰点头,推开房门示意他进去,“进来说罢。” 江璟云跟着走进去,边走边偷偷打量屋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路,一不留神,就撞上萧穆琰的后背。 他摸着有些酸的鼻子抬头,“做什么突然停下来?” 萧穆琰笑着挑眉,直接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在桌前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怎么一直在走神,在找什么?不如直接问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为什么要我问,你自己不会主动点么!”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江璟云也不再掩饰,理不直气也壮道,“天天偷偷摸摸躲在房间里头,谁知道你想不想让我知道!” 说着甩袖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萧穆琰一把拽回来,跌坐在他怀里,“没有要瞒着你,只是在捣腾些小玩意儿,本想着弄好后送你当作惊喜的,你若想看,我现在就拿给你。” “真的?” “嗯,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萧穆琰微微低头蹭江璟云的脑袋,怀里的温热气息让他有些心不在焉,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洁白的脖颈处,微垂的眼眸里已满是占有欲,“乖宝,我们好久没有亲近了……” 男人磁性的嗓音听的江璟云耳朵酥麻麻的,但嘴巴还是不服软,“这怪谁?” “怪我……” 江璟云还想哼哼,就觉嘴唇一软。 原来萧穆琰已经按耐不住,俯身亲了上来。 江璟云似要反抗,伸手推搡萧穆琰的的胸膛,却被人牢牢制住,只嘴缝间还能发出低微的抗拒声:“不要……待会儿还有事呢……” 萧穆琰额头轻抵着江璟云的额头,嘴唇轻蹭他的鼻尖,鼻息交缠,语气含糊地哄道:“就亲一会儿……好不好……乖宝,想你……” “不行……” 对方却没有再给江璟云说话的机会,重新上前封住他的唇舌,侵入时还带着点还未褪去的茶水清香,勾得他无处躲藏,只能被胁迫着与之共舞。 “唔……唔嗯……,萧穆琰……你混蛋……” 第49章 …… 半个时辰后,二哥盯着江璟云红肿的嘴唇疑惑道:“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红?” 江璟云用手捂着嘴巴,心虚道:“刚刚吃了点牛肉干,辣的。” “家里的牛肉干不是早吃完了么,哪里还有?”这个时代,牛是很珍贵的劳动资源,不允许肆意宰杀,只有偶尔老死或病死的牛可以进行买卖,所以牛肉精贵很少能买到。上次斥巨资买到些老牛肉,全做成了牛肉干,很快就被馋嘴的弟弟妹妹们分吃完了。 “噗嗤……” 听到背后的笑声,江璟云转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才咬着后槽牙道:“萧穆琰那里还有,我一时贪嘴,就多吃了点……” “咳,”顶着杀人的视线,萧穆琰笑着解释道,“对,我那里还剩了些。” “哦……”江二哥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转,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但又总说不上来是什么。 神经有些粗的二哥想半天也琢磨不明白,索性撇下不管,直接看向江璟云道,“你要爱吃牛肉干,下次遇到有卖牛肉的,咱家买多些回来做……” 萧穆琰又想笑,却被人狠狠拧了下胳膊,“嘶,痛!” 江璟云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却在二哥看过来时瞬间调整好表情,笑着回道:“哦,好,谢谢二哥……二哥?” “啊?哦。”江二哥看着两人,恍然回神,“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说完就摸着脑袋走开了,怎么还是感觉怪怪的,到底是为什么…… 第47章 翌日,雨势微减。 江璟云撑着雨伞往书院走,路况太过泥泞,他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没一会儿,身上便溅得一身脏污,顿时有些后悔,刚刚出门时拒绝了萧穆琰驾车送他的提议。 府城地势虽高,但因连日不停的大雨,内城已有些内涝,他盯着路旁低洼处积攒的污水,眉头紧皱: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好不容易走到书院门口,却被告知因昨夜暴雨,书院几处比较破旧的房屋被冲塌了,需修整后才能重新使用,让学生回去自行温习,等学院通知后再回来。 听到消息的江璟云顿在原地,看着自己已经沾满泥浆的布鞋,半晌,转身去了苏玉珩家。 苏玉珩看着也是刚从书院那边回来,身上还带着些雨水的湿意,见他过来毫不意外,“我还说遣个人去告诉你一声,免得白跑一趟,没想到你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下雨路不好走,我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江璟云也是一脸郁闷。 看他全身湿透的样子,苏玉珩提议道:“你先换套干爽的衣服吧,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随即吩咐一旁的侍女给他拿套衣裳,是苏玉珩早两年身量略矮时穿的,穿在江璟云身上却刚好合适。 “来,喝口热茶。”苏玉珩招呼道,看他一脸沉闷不语的样子,问道,“你干嘛,闷闷不乐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想拜托你件事。”江璟云神情犹豫,他想往家里递封信。 但最近雨季,不仅酒楼生意受影响,商旅的买卖也是寸步难行,因此许多商队最近都蜗居在城里,并不往外跑,他找不到人给村里的大伯们送信,思来想去,也只有苏玉珩这里有人手能往返县城,“我想往家里送信,但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值得你在那纠结半天。”苏玉珩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应下,“一会儿写好交给我,晚些时候我让人快马给你送回去。” “真的?”江璟云感动得泪眼汪汪,“你真是我此生的挚友……” “嘶,你少来,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苏玉珩摸摸自己手臂竖起的寒毛,不客气地揭穿了江璟云的装模作样。 “哦。” 江璟云的脸一秒变回原样,速度快的让苏玉珩略有些不爽,“还有别的事没,没有就滚蛋。” “有。” “说。” “近日降雨频繁,雨势更是一次比一次大,我担心会有洪灾,你也写封信回家里提醒一下,最好加强下河堤的防护,还有适当地囤积些粮食和药材……”县城位于府城的上游,地势要更高些,发生洪灾的风险没这么大,但那边山丘较多,不排除有泥石流的可能,所以还是提前做些准备比较妥当。 正说着,就见苏玉珩伸手想摸他额头,被江璟云侧头避开,“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雨淋太多,发烧了,不然大白天的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江璟云一脸正色地跟江璟云强调,“不是我杞人忧天,而是今年的雨水真的有些异常,你若不信,可以找精通天象的道士问问……对了,你三伯不是在府城任职么,以往这里有没有发生过洪灾?” 看他这样子,苏玉珩也不禁有些认真起来,直起身确认道,“你说的这些,确定么?” “不确定。”江璟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沟通天地,通晓过去预知未来,这只是我个人的不详预感。” “哦,靠预感就把事情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也是有些本事的。”苏玉珩无语道,紧绷的身体又放松回去,“要不是看在我认识多年的份上,你早被人当成疯子轰出去了。” “我的预感是基于现实的合理揣测。” 看他一脸坚持,苏玉珩拗不过将事应下,不过态度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行了,我会写信跟我爹提的,至于他信不信,信几分,那就不由我决定了。” 江璟云点头,能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但还是开口道,“那你三伯那边……” 苏玉珩低头盯着他,“你长这么大,没少挨家里揍吧?” 江璟云满脸无辜,“没有啊,谁没事会想打我。”前世他是孤儿,没人揍;这辈子也是父母早亡,至于大伯父大伯母,疼他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揍他。 “但我现在就挺想揍你的。”苏玉珩感觉自己手痒痒的,非常想行些非君子之为。 单凭江璟云一人的猜测,完全没有事实依据,在这跟他说一下无所谓,跟他爹说最多也就自己挨两句骂。可跟别人说,若说准了,轻则乌鸦嘴,重则是招致祸患的不祥之物;若说不准就更惨了,那就是危言耸听意图引起恐慌的有心之人,一不小心没准小命也要搭上。 总而言之,怎样都不讨好。 “不是我不愿意去说,虽然辈分上喊一声三伯,但其实中间还隔了好几房,不算特别亲近,而且……算了,我看情况吧,若有机会就提一下。” 见江璟云还杵在那,苏玉珩莫名有些心烦意燥,“你还有事没,没事就滚吧,今日不想再见到你。” “哦,我写好信就滚。” “……,”苏玉珩指着一个小厮道,“给他拿纸墨笔砚,写完了立刻马上麻溜地离开我的视线,看见你就烦。” “啧,火气真大,待会找张正柏给你开几斤黄连喝喝……”江璟云小声嘟囔。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在夸苏少爷不拘小节,热血心肠,能结交到您这样的人物,真是我三生有幸!”江璟云大声回道。 “哼,算你识相。” 写好信交给一旁的小厮,江璟云准备起身告辞,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多嘱咐了一句:“记得往家里囤些粮食啊,反正你也不缺钱,买个一年半载的量放家里,若是吃不完,后面还可以搬去酒楼那边卖掉。” “行行行,知道了,快走吧。”苏玉珩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从苏家离开,江璟云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让苏家的马夫先绕路去了趟张家。 在那里,他将那套说辞,又跟张正柏重复了一遍,并着重强调,让他记得在家里多囤些干粮。 在同样疑惑的眼神中,江璟云将能做的打算都说了,言尽于此,至于张正柏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过后,他还在张家药铺里采买不少治疗风寒和外伤的药,一式两份,一份是自家的,另一份打算待会儿让马夫顺带捎回苏家。 至于张家,药材多的是,用不着他操心。 午后,苏家。 苏玉珩看着面前的半斤黄连,送的人似是怕他不会用,还特意备了张清心降火的方子,一看上面的字迹,还是张正柏亲手写的,后面还嘱咐他今日注意清淡饮食,气的他脑门青筋直冒,直接将纸条撕的粉碎。 但气完后,看着后面满满一车的药材,他思索半晌,终是开口吩咐道: “来人,将这两封信快马加鞭送回去,务必亲自交到本人手上。” “刘管家,让人将西厢的仓库清出来,再派人去采买粮食,明日之前把它填满。” “更衣,备车,爷要出去一趟。” *** 江璟云回到家时,江二哥两人也采买回来了。 米面将昨日特意收拾出来的厢房塞的满满当当,只要保存得当,肯定够他们吃一年半载的了。 第50章 买的时候还因为购买量太大被人问起缘由,幸好酒楼作为遮掩才含糊过去,就是可惜那半扇牛肉,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江二哥想起就有些遗憾地拍大腿,“若是早去一小会儿,那就是我们的了。” 不过,只有牛肉干好吃么,用别的肉做行不行?他的视线转向院子里的马棚…… …… 放过那些牛马吧,平时被呼来唤去不停歇地干活,已经够惨的了,别再盯着它们身上那点肉不放了! “咳,二哥,没牛肉也没关系,咱们买些猪肉回来,可以做猪肉脯,肉松也不错……” 美味可口,做法不难且易保存,作为小零食再合适不过,当成商品卖出去似乎也有市场……江璟云可没忘记答应帮二哥琢磨行商货品的事情,此时想到,赶紧拿出小本本先记下来。 听到还能赚钱,江二哥更精神了,屁股才沾上凳子又站起来,“我现在就去买,要买哪部分的肉,买多少,要不直接抓一头猪回来好了,上次你们不还说想吃杀猪菜么,正好今日二哥给你们做!”话音刚落,就兴冲冲地拽着萧穆琰往外走。 可怜萧穆琰,搬了一上午的东西,好不容易能停下来歇歇,正想挨着江璟云亲近一会儿,又被拉出去抓猪。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看着他哀那怨的小眼神,江璟云在后面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后面几日,外面仍是断断续续地下着雨,江家人待在家里各自忙活。 江璟云和二哥忙着研发各种方便即食耐保存的食物,萧穆琰和璟林则按照江璟云的安排,在院子里挖排水沟以及垒土块,璟风和清容力气比较小,负责将粮食整理归纳,以便放置干燥的高处保存。 每人都有活干,各自忙忙碌碌,生活安静又充实,让江璟云不禁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过于杞人忧天,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 直至三日后。 一夜里阵震天巨响,惊醒所有人的梦。 第48章 “地动了!” “山塌了!” “老天爷发怒了,快跑啊!” …… 地震? 地震!!! “小妹!!璟林、璟风!快起来!”江璟云焦急地拍门喊人,幸好三个小孩的房间连在一块,喊起来也方便,待全部听到里面回应后,正准备再接再厉,去敲二哥和萧穆琰的房门,两人已经听见响声走出来了。 “五弟,怎么了?”江二哥揉着眼睛问道,“大半夜慌慌张张的。” “地震了!快快快,赶紧找个空旷的地方待着。”江璟云一脸焦急,直接拽着三个小孩就想往外走,却被萧穆琰一把拉住,“你去哪,外面还在下着雨。” 江璟云心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下不下雨!” “地震?没有啊,五弟你是不是做噩梦,魇着了?”江二哥根本不在状态,打着哈欠摸摸他的头念叨道,“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1】,好了,没事了哈。” “……,二哥,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都什么时候了,他这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嗯?不对,地面好像是没有晃动,真不是地震?那刚刚的那响声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真是做梦做迷糊了吧?他又不是江璟林! 江璟林:啊?又我? 江璟云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刚刚没听到好大一声‘轰~’的响声吗?” “听到了,应该不是这附近的动静,你先冷静一下。”萧穆琰回道,随即一把将江璟云抱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摸着他的冰凉的双脚,眉心微蹙,“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脚上有没有被东西扎破?” “我没事,刚刚太着急,一时之间忘记了。”他以为是地震,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毫不犹豫地就往外跑了,哪还顾得上这些,没想到闹了个乌龙,江璟云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待会儿就穿上鞋,你先放开我,大家都看着呢。” 萧穆琰却没信他的待会儿,直接跟旁边的璟林道:“璟林,去给你哥端盆热水洗洗。” “欸,好。”江璟林应声去烧水,前几日打赌输了,像这种家务活这个月都得由他负责。 萧穆琰给江璟云捂了好一会儿脚,感觉没那么凉才放手起身,吩咐道:“你们在家待着,我出去打听下情况。” 江二哥已经拿着一身身蓑衣过来,他身上也有一套,他递给萧穆琰道,“我跟你一块去吧。” 虽然都是沉稳靠谱的人,但江璟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道:“天黑路滑,你们出去小心点,若是有什么不对,立即回来知道不?” 两人点头,随即迈进漆黑的雨幕中,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确定不是地震,江璟云让三个弟弟妹妹继续回去睡觉,自己坐立不安地在堂屋等了一宿。 天微微亮的时候,两人才从外面回来。 衣服湿透带着一身的凉气,未等江璟云开口问,萧穆琰直接将情况说清楚:“是离这里的大概十几里的村子,那里的山石滚落下来砸烂不少房子,河堤也被冲破,现在那个村子已经被水淹没了……” “真的发生了……”江璟云脸色煞白,手止不住的颤抖,随着近一个月接连不断的大雨,他的预感愈发强烈,但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即使萧穆琰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这场天灾开端就死了不少人,后续也许还会继续增加。 “璟云,璟云!”顾不得身上湿透的衣服,萧穆琰一把将浑身颤抖的江璟云抱住,低声安慰他道,“世人皆有自己的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宿命。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拼尽了全力,无须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自责。” “可是,若是我想法子,以谣言的方式提前将消息散播出去,或者告知官府……或许……” “没有人会相信,没有凭据,他们只会觉得你在妖言惑众。” 官府更不会管,尸位素餐的人哪里都不会少。 如今灾祸已经发生,府衙仍大门紧闭,不见一兵一卒出来救灾,维持民间秩序,这何尝不是在变相表明上位者的态度。 “没事的,别想太多。”萧穆琰轻轻抬起江璟云的脸,给他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头发,温声说道,“凡事还有我们在呢。” “嗯。”江璟云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应道。 “萧穆琰说的对,莫慌,还有我们呢……啊嚏!”江二哥也插话道。 江璟云这才反应过来,二哥一直在旁边站着,自己丢脸的样子被看了全程! 他连忙推开萧穆琰,脸色带着些哭后的薄红,“刚刚是我钻牛角尖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烧了热水,你们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吧,厨房还有姜汤,一会儿记得喝。”随即看向身上被萧穆琰蹭湿的衣裳,借口也要回房换一身衣服就跑掉了。 江二哥看着自己弟弟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半晌,开口道:“萧穆琰,你跟我弟弟……” “我两在一起了。” 江二哥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雨淋得太多,脑袋也跟着进水了,现在头疼的很,“啥时候的事?” “今年过年的时候。” “……,萧穆琰,我老江家这么多年祖坟好不容易才冒一回青烟,出了条好笋。”江二哥指着萧穆琰的鼻子,痛心疾首道,“我原以为你们只是感情比较好的异姓兄弟,没想到……没想到!说,是不是你带坏的五弟!” 萧穆琰不否认,点头应了,“我心悦他很久了。” “这不是正途,以后你们还要娶妻生子……”江二哥苦口婆心,试图劝他及时回头。 “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更不会娶妻生子。此生,我只要他一人。” 江二哥气笑了,谁管你怎么样!可是别搭上他家弟弟! “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那璟云呢,他以后还要科举,将来也许还要入朝为官,世人要怎么看他、评论他,这些你们有想过吗?你有为他考虑过吗?” “若他愿意,我会竭尽所能给他幸福,保护他爱护他,甚至不惜性命;若有一天他后悔了,不愿再与我一道,我……”萧穆琰停顿许久,光是想象那画面就难以接受,但还是强忍着开口道,“我愿意放手离开……” “我才不会后悔!”一道声音从两人中间响起,原来是去而复返的江璟云。 江璟云走到萧穆炎的身边,主动牵起他的手,直直看向江二哥说道:“我心悦他,就要跟他一起!” “……,”江二哥这回不止头疼了,心也塞的慌,这个还没劝好呢,又来了一个,“五弟,你还小,不懂……” “二哥,”江璟云打断他道,“我今年十九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清楚个啥!他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他有啥好!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江二哥气的七窍生烟,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第51章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就要他一个!”江璟云也嚷道。 “你!啊……!”江二哥看着他那张冥顽不灵的倔脸,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我不管你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哼,管了我也不想听。”江璟云小声嘟囔,被萧穆琰笑着轻轻捏了下手指才闭嘴。 萧穆琰看向二哥,三指并拢,神色认真道:“我对天发誓,刚所说的句句真心,此生只要江璟云一人,绝无二意,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咔嚓——” “轰隆——” 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震耳欲聋。 …… 江二哥指着天,神情激动:“你看,老天爷都不信他的鬼话!” “雨声太大了,老天爷许是没听清,而且这不是没劈到么?!”江璟云反驳。 二哥瞪圆眼睛看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样子,这都能扯,你到底是还有救没? 江璟云脸红。 萧穆琰重新举起手,欲再次表明心意,被江璟云一把扯下,“没事发什么誓啊,只有负心汉才会整天对天发誓,快把手放下来。” “我不是负心汉,”男人满脸委屈,像被冤枉的大狗,“那你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了!”江璟云点头。 江二哥看两人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冷哼一声,“行了,你两现在就偷着乐吧,等哪天我爹知道了,打断你两的狗腿。” 五弟是他爹娘的宝贝疙瘩,估计是舍不得打的,至于萧穆琰……哼,打死了更好! 竟然趁他不注意,偷偷拱他家的大白菜!气死他了!要不是五弟在旁边护着,他高低得揍萧穆琰一顿! “好了好了,你两快去洗澡吧,别待会真感冒了,”江璟云推搡着他两往前走,“我去做早饭,想吃什么?” 江二哥没好气地道:“气饱了,没胃口。” “哦,”江璟云转头,笑着看向萧穆琰,“那萧大哥想吃什么?” 萧穆琰笑着摇摇头,还未说什么,就被二哥打断道:“问什么问!给他喝口水就不错了,还吃,吃西北风去吧!”以前看这人有多顺眼,现在看他就有多碍事。 “现在是春天,哪来的西北风,”江璟云不服气的嘟囔,“再说了,你自己不吃还不许别人吃了?霸道!” “谁说我不吃!我要吃酸菜猪肉饺子、葱油大饼、生滚鱼片粥!”本来还想再点几个折腾一下,但一想辛苦的还是自己弟弟,又累不着那姓萧的,最后还是算了,“就这几个,我一会儿就要吃!” “行。”江璟云爽快应下。 “哼。” 第49章 继那场泥石流后,广府陆陆续续又下了近十日的雨,才渐渐停下。 府城虽因地势够高逃过一劫,未被洪水淹没,但连日大雨导致严重内涝,城内积水已经快漫到人小腿般高,不少房屋在雨水的反复冲击下,摇摇欲坠。 江家大门里面已经被土胚垒实严,但江璟云看着浸在水中的外墙,有些担心道,“咱家的墙不会塌吧?”这几日接连听到附近有惊呼声,都是院墙被淹塌,积水直接漫进屋内的人家。 江二哥站在木椅上踮脚往外瞧,今日天气已放晴,但是因为无人疏通排水,积水并没有减少半分,他不太确定道:“应该不会吧,咱们住进来前墙面都有重新砌过,用的都是最好的青砖,结实着呢。” 看江璟云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江二哥安慰道:“放心吧,这么大的太阳,估计再晒上几日,外面就全干了,中午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嗯……吃酸辣拌粉吧,井水记得过滤后反复煮沸再用。”虽然水井没有被淹,但以防万一,他用石头砂砾、细沙、活性炭还有细棉布做了个简易的过滤器,作用不大,聊胜于无。 江二哥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足不出户十几日,也就能在厨艺和游戏里找点乐趣。 “也不知道大伯他们怎么样了……” 忧心忡忡又过几日,外面的水终于退去。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泥腥味,街道两旁浸湿的院墙满是苔藓,一些比较老旧的房屋甚至已经完全倒塌。 废墟遍地,哀鸿遍野。 不少灾民在沿路乞讨,未掩埋的尸体随处可见。 一路走来,握着萧穆琰的手越来越紧,脚下的步伐也越迈越快,等到苏府时,江璟云的脸已苍白似雪。 “璟云?”萧穆琰担心地看他。 “没事,”江璟云深吸一口气,缓解胸中的沉闷,“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我不会再钻牛角尖的。” 他们来的时候不巧,苏玉珩正好出门不在,坐着喝了好一会儿茶,才看到人满脸阴沉的从外面走进来。 看见江璟云他们在,苏玉珩脸上的表情缓了缓,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的情况,顺便打探下消息。” “我这挺好的,倒是外面……”苏玉珩叹气,“一团糟。” “废墟清理、尸体掩埋、灾后重建、还有耽误的农事……”江璟云猜测他刚从府衙那回来,看表情估计情况不是很好,但还是不死心想问清楚,“也不知官府那边会如何应对?” “官府已经向朝廷申请赈灾,衙役也开始着手处理灾后事宜,只是……”听到官府已经开始行动,江璟云松一口气,未曾料一口气还未吐完,就听苏玉珩接着说道,“只是仅限府城范围,周边暂时押后……” 说是押后,其实跟弃之不理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明明……”明明周边的情况更加糟糕,若不及时处理,单那些掩埋在淤泥底下的尸体,带来的后果都不堪设想,江璟云咬牙,“他们就只看得见眼前这点弹丸之地么?” “你当那些人不知道么?”苏玉珩冷笑,在其位某其利,又有几人是真心为民着想? 江璟云低头不语,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苏玉珩,直白的目光热烈得让人头皮发紧。 —— 西市街道上,江璟云步伐坚定地走在最前面,苏玉珩转头问旁边的人:“你就任着他胡来,也不劝着点?” 萧穆琰看着前面的人,神色温柔:“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像这世界的人。” 苏玉珩一脸莫名其妙,这算什么回答? “在他身上好像没有多少世俗的束缚,看到的众生都是平等的,”萧穆琰继续说道,“虽然有时嘴巴很硬,但是靠近就会发现,心肠最是软和不过。”以前在村里,那些人欺负到头上,江璟云怒极也只是言语恐吓,即使实在气不过想动手,也只是小惩大诫,却从未真正伤人性命。 “再说了,本来就是他赚的钱,他乐意怎样花就怎样花,没了再赚便是。” “以前我就觉得了,你们家的人,都活的挺通透的。” 无论是科举,还是钱财,都没有过分的强求,苏玉珩有时候都羡慕江璟云,“不过也是,不就是钱嘛,别的不说,这个小爷多的是,就陪你们这么一遭!” “你两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走快点!”江璟云在前面走半天发现他们没跟上,回头催促道。 “就来。” 粮铺前聚集着不少人,全是被雨水困在家里多日,家中米桶已经见底的人。 还未靠近,就听到人群一阵吵闹声。 “一斗米三百文,你们怎么不去抢!” “三百文!上个月一斗米不是五十文么,怎的涨了如此之多?” “家里的银钱不够了……” “唉哟,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黑心商家发灾难财,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吵吵闹闹间,一个大腹便便的掌柜从店里走出来,扬声说道:“稍安勿躁,诸位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但是因连日大雨,粮仓不慎被毁,损失惨重,如今粮铺的存粮也不多,涨价实在是无奈之举啊……”说完还用衣袖擦拭眼角,一副因为倾家荡产而悲痛欲绝的样子。 “假的,”苏玉珩凑近低声说道,“他家的粮早就转移了,一斗没少,都好好藏在城郊别庄里呢。” 江璟云抬眼瞅他,“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 “哎,你可别瞎说,跟我没关系……” 苏玉珩连忙摆手,自证清白,“我是之前去小叔那无意听见的……” 江璟云意味深长地看他,眼神满是探究。 “你那是什么表情?”苏玉珩咬牙切齿道,“我不是那种人,我小叔也不是……” “抱歉,是我的错,”江璟云垂眸,面露愧色,“是我一时想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了,你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苏玉珩泄气道,“但我家不缺那点子钱,你若再说这种话,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嗯,抱歉,以后不会了。”江璟云笑道,“谢谢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哼,过后记得给我做十样八样新鲜玩意儿赔罪。” 第52章 “好的,没问题。” 两人这边顺利达成和解,那边还没闹出个结果。 正吵吵嚷嚷,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又让人厌恶的声音:“都吵什么吵,三百文一斗米,一分都不能少,今日不买,明个儿可不一定是这个价了!” “什么?!还要再涨!”听闻米价还要涨,众人顿时慌了,“这是不让人活了呀!” “这是要逼死我们……” “老天爷你睁眼瞧瞧这世道啊!” “嚎什么!有的买就不错了!再吵就一斗五百文,不买就全饿肚子去吧!”无视众人的哀嚎,谢伟才鼻孔朝天,指着人群中一处得意说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花点钱就能买到粮食,你们就知足吧!看这两个,就算他们跪下来求我,我还不卖呢!”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就是江璟云他们。 ……,真是冤家路窄。 瞧着两人难看的脸色,谢伟才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刘掌柜,看清楚没,这两个人,一粒米都不许卖给他们!” 刘掌柜忙躬身应道:“是,少爷。” …… 啧,打了这么多日的雷,怎么还没把这王八蛋劈死,古代金冠的金含量这么纯?怎么就没有夹杂些铁铜铝? 烦人。 眼看今日的买粮计划要落空,三人转身就走。 往回走时,江璟云忍不住问道:“这府城只有他们一家粮铺么,官府也不管?” “大的那几间都是他们家的,几家小的就算再有良心,也不敢往上凑找死啊,至于官府……”苏玉珩双手抱胸,嘴角满是讥讽,“怎么没管,你猜那别庄里守着的人都是谁的?” 联想之前说谢家背后有人的话,江璟云瞬间了然,“官商勾结,他就不怕被查么? ” “谁去告啊,人在职多年,当地官员早与其沆瀣一气 ,”苏玉珩耸肩,一脸早就看透的样子,“且那位年岁已高,升迁无望,当然是卸任前能捞多少是多少……” 天下乌鸦一般黑呀,江璟云愁眉苦脸道,“那咋办呀?” 本想着买粮施粥,以工代赈,换取灾民劳力来清理废墟尸体,没想到又遇上这些糟心事,不禁有些丧气,家里的粮囤的不多,只够一家子的口粮,而且就算全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难道当真只能束手旁观,任其发展? 正为难间,就听到苏玉珩说道:“之前你让我囤粮食,不小心买的有些多,你可以先搬几车去用着,我再去小叔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江璟云眼睛闪闪发亮:“苏少爷大善人啊,之后小的一定要给你立个长生牌!” “少来,小爷只是偶尔心情好,想做点善事积功德。” “你囤了多少,可以搬多少车?搬一半可以么?” “哎,你差不多得了啊,小爷只是大方,不是冤大头,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吃饭呢。” …… 第50章 “哎,听说了吗,现在城外有善人正在施粥!” “当真?” “那赶紧去看看,再晚没准就没有了……” “等等,我也去……” 城外,满是淤泥的路面晒干后变得坑洼不平,被冲断的草木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周围,唯一一片清理干净的地方,搭着一个约两丈宽的木棚,正是众人说的施粥处。 此时棚前已经聚集着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正拿着木碗依次上前领粥。 城里的人簇拥到粥摊前才发现,虽说是施粥,却并不是免费获取的。 它需要人到指定的地方清理三车垃圾,或者掩埋五具尸体后,才能在负责人那里领到一个木牌来这边换取一碗稀粥,数量有限,每日最多可换取两次。 而且,为防有心之人哄抢,稀粥里还加有不少米糠,味道极差不算,还割嗓子,仅能勉强果腹,非弹尽粮绝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吃。 众人一听,纷纷不愿意。 “怎么还要干活,别人都是直接送的!” “锅里煮的什么玩意儿,这是人能吃的东西么?” “还以为真是个善心的,没想到是沽名钓誉之辈!” “就是骗人白干活的,散了散了……” “害的我们白跑一趟……” 江璟林脸上戴着大哥给做的棉布口罩,身上披着围裙站在锅前,听这群人站在那里自说自话,眉头紧张,低声咒骂道:“这些人好不要脸,没蹭到免费的吃喝,就在那里胡说八道诋毁我们。” “别光说话不动手,”站一旁的江璟风接过排队递过来的木牌,手脚麻利地给人勺满一碗粥,然后才接着说道,“大哥说了,不要对人性抱有太大的期待,要保持平常心,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你跟大哥就是书念多了,讲究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江璟林不高兴地搅了搅锅里的粥,“可是光讲大道理有什么用,那些人又不会听,换我的话非得揍他们一顿出出气儿!” “双拳难敌四手,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又能揍几个?”江璟风头也不抬,继续给人勺粥。 “当然是能揍几个算几个,一个不亏,两个就赚!”江璟林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江璟风闻言,抬头眯眼看他,眼含警告:“你可别乱来,不然一会儿我就跟大哥说了。” “知道了,告状精。”江璟林瓮声瓮气地应道,他也就嘴上说说,真要做什么,都不用三弟去告状,旁边守着的萧大哥就直接上手给拎回来了,到时肯定少不得大哥一顿胖揍,他又不傻。 虽然城里的人瞧不上这二两稀粥,但周边被洪水淹没的村民却一无所有,连着几日只能靠啃路边野草树皮充饥,这碗难以下咽的稀粥对此时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赐甘露,自是感激不尽。 锅里的粥很快见底,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暂停,就看到二堂哥驾着马车又送过来一车新的。 看着后面满满当当的三大桶稀粥,两兄弟的手臂有些发酸。 江璟云笑眯眯地从马车后面跳下来,看着他两道:“你两辛苦了,一会儿跟着二哥回去休息下吧,下午我跟萧大哥在这边就成。” 三人还未回应,就被紧跟而来的江二哥横插一脚,“萧穆琰在这站半天肯定也很累,不如让他三个先回去,我陪你在这里派粥。” 自从看破两人关系,江二哥就看萧穆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平日里更是不遗余力,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单独相处。 “我不累。”萧穆琰一脸郁闷的看向江璟云,好不容易有机会两人单独待着,他不想回去。 眼神十分可怜,让江璟云有些招架不住,为难地看向二哥。 不料江二哥油盐不进,坚定不移地要当那棒打鸳鸳的木棍,满脸不赞成地教训江璟云:“别胡闹,人家已经在这站一上午了,怎么可能不累,只是跟你客气一下,怎的还当真了,不懂事。” “……,”江璟云无语,怎么就变成他不懂事了,可面对可怜巴巴的萧穆琰,他不死心地挣扎,“可是二哥,待会儿回去得准备晚饭,萧大哥他不会做饭啊……” 啧,失策,忘了这茬。 “做饭都不会,一点用都没有。”江二哥一脸嫌弃,却只能暂时放他一马,挥手招呼两个弟弟,“璟林璟风,走,跟二哥回家。” “哦。”两兄弟乖乖跟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晓得的事,总感觉最近大人间的关系怪怪的。 三人走后,萧穆琰立即挨挨蹭蹭到江璟云身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神情委屈:“乖宝,我很没用么,怎么二哥老是针对我?” “别闹,忙着呢。”江璟云一把推开挨近自己的那张俊脸,手上动作不停,“二哥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说的都是气话,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别跟他计较。” “哦,那你哄哄我。”萧穆琰趁机提要求。 江璟云侧头瞥他一眼,“你想怎么哄?” 萧穆琰凑近他耳朵,悄声说了一段话。 惹得江璟云耳尖绯红,低声啐道:“光天化日在这说什么呢,不要脸。” “你没说不,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过后可不许反悔。”耳边的声线低沉磁性,尾音上扬,莫名缱绻,勾得江璟云的心止不住地悸动。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假装催促道,“快来帮忙吧,没看到我都腾不出手了吗?” “嗯,让我来,”得到满意的答案,萧穆琰笑着直起身,接过江璟云手中的木勺,“你站在旁边收牌子。” 两人分工合作,忙到黄昏才回去,到家后萧穆琰又遭了一顿冷嘲热讽,但他一点都不介意,想起江璟云答应的事,他心里甜的忍不住傻笑出声。 江二哥见他这样,还以为是自己最近骂的太过,都把人都给逼疯了,暗自在那琢磨下次要不要对他态度好些。 对此,萧穆琰全然不知。 每日的施粥按部就班地进行,正当江璟云发愁后续的粮食供应,想去找苏玉珩商量一下时,粥棚出事了。 第53章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混混,上来就掀掉施粥的摊子,嘴里不断叫嚷着粥里有毒,然后其中一人往地上一躺就赖在那里不起来,非要他们赔钱,不然就报官告他们谋害百姓性命。 等江璟云到时,周围已经聚集不少人。 他先查看了家里人的情况,早上是江二哥和江璟林两兄弟在这边施粥,场面乱起来时,虽然有二哥护在前面,但双方推搡间,体型较瘦弱的江璟风还是被推倒在地,手臂擦伤、身形狼狈。 江璟风还未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江璟林眼睛通红,满脸委屈喊他:“哥。” 江璟云示意两人稍安勿躁,转而脸色一沉,目光看向几个无赖,厉声质问道:“不知几位意欲何为?” 为首的混混身着破旧的短褐,邋遢散乱,身子歪斜,脚步虚浮,贼眉鼠眼四处乱瞄,开口也是流里流气的模样,“我兄弟吃了你们掺毒的东西,现在还躺在那昏迷不醒,你们不赔点银钱,说不过去吧?” 江璟云看一眼地上躺着装死的人,嗤笑道:“人事不省?我看不像啊,莫不是睡着了?萧大哥,你去帮忙喊醒他。” 萧穆琰迈步上前,对面想要伸手阻拦,却被他侧身轻巧避过,两步走到装死的人面前,对着他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 “嗷……好痛!”一身凄厉的喊痛声响彻天际。 “喏,你看,这不是醒了么?”江璟云嘴角微弯,眼底却是寒意彻骨,“中气十足,还能活蹦乱跳呢。” 混混头子皱眉,看了眼抱着腿哭天喊地的同伴,不再提中毒的事,转而叫嚷道:“就算美誉下肚,但你们的稀粥掺沙子不说,现在还动手伤人,今日要是不给个说法,这摊子也想摆了!摆一次,我们砸一次!”他的手下也跟着起哄,甚至有人趁乱故意推倒旁边的桌椅,声势浩大,吓得围观的人纷纷后退不敢出声。 江璟云环视一圈冷眼旁观、畏缩不前的人,里面大都是这些日子在他们这领过稀粥的百姓。 虽然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对人性有所期待,做这些事情也是他自己的一意孤行,不曾妄想什么回报,但当真遇到,这些人的态度还是让他心寒。 江璟云与萧穆琰对望一眼,随即一脸无辜道:“我们只是帮你将人叫醒,何时伤人了,你可有人作证?” 无人应声,无人作证。 江璟云嗤笑,这贯彻到底的沉默倒是帮了他一把。 他看向混混头子,笑的一脸无害:“无凭无据,各位就在这血口喷人!我朝律法规定,诬告者,轻则杖八十流放三千里,重则施以绞刑。诸位今日动手伤人、诬陷我等投毒在前,而后又装伤碰瓷、恐吓讹诈在后,也不知告到官府那里,会怎么判?” 几个混混本只是听命行事,现在听到江璟云要报官,顿时慌了,不过想到刚刚无人应声的场景,还是嘴硬反驳道:“你说是就是吗,你就有人作证?” 没成想,话音刚落,人群里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我可以作证!” 第51章 循声看去,是一个身着粗布短衣、脚穿草鞋的少年,身形瘦小满身泥污,脸上灰扑扑的,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光,指着混混声音坚定:“就是他们先动手打人,假装中毒敲诈勒索,全过程我都在旁边看着,可以为恩人作证!” “我也看见了……” “其实这粥我们已经吃了好几日,哪有什么问题……” “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丧尽天良的恶人,老天不开眼啊……” “其实我也可以作证的……” “老夫也愿意……” 见有出头鸟,刚刚怯弱不敢出声人在后面纷纷出声,却除了少年,再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看着人群中站的笔直,格外显眼的少年,江璟云挑眉:“人证,我现在有了。” 混混头子也不是无脑之人,见势不对,立马拱手赔笑道:“都是误会,误会!兄弟吃坏肚子在那瞎嚷嚷,我们情急之下没弄清楚,这才弄出这乌龙,还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跟我们计较,我们马上就走,这就走。”说完立即招呼手下离开。 看着混混落荒而逃的背影,江璟林不甘心的问道:“大哥,就这么放过他们?” “那还能咋办,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直接揍他们一顿出气,然后我们一家子全去吃牢饭吧?” “不是能报官抓他们么,律法规定……” “那明显是我唬他们的啊,谁没事会去看律法上写什么,还特意把它背下来。”江璟云一脸理所当然。 “啊?”五人十双眼睛,均呆愣地看着他。 “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收拾收拾,回去了。” 江璟林边收拾边问:“不继续施粥了么?” “今日闹成这样,还是先停一下吧。”不过还有好些人手里抓着木牌看这里,江璟云想了想,还是心软道,“一会儿二哥和萧大哥重新拉两锅粥过来,给这些已经干活了的换一碗粥吧。” “行。” 众人忙活起来,江璟云看着混在其中的小孩,拉住他道谢道:“今日多谢你的仗义相助。” 少年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我没做什么,而且最后也没帮上恩人的忙。” 江璟云笑,能第一个站出来,已难能可贵,他温柔道:“为表谢意,请让我聊表心意,你有什么想要的么,衣物、粮食、还是银钱?” 少年低头揉搓衣角不应声,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看江璟云:“我可以不要这些东西,换成别的么?” “哦,你想要什么?” “我想跟着您……”少年小声哼唧。 “什么?”声音太小,江璟云一时没听清。 “我想跟着您!”少年似是用尽自己毕生的勇气,大声喊道,“恩人,您还缺仆人么,当牛做马都成!” 声音之大,震的在场几人俱是一愣。 江璟云站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问道:“这是为何?” “洪水来时,爹娘为救我们被水冲走,我已经没有家了。”说起之前的事,少年忍不住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反正以后也逃不过卖身为奴的命,还不如跟着您。您是个好人,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谢谢你哦,以前都是江璟云给别人发好人卡,没想到自己今日也能收到一张。 不过,小小年纪就要权衡利弊,为自己找买家,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江璟云心情有些复杂:“卖身为奴,这辈子就入了贱籍,你确定不后悔?” “没田没地,不卖身就只能饿死。”少年神情沮丧,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十分清楚,似是怕江璟云嫌弃他年纪小干不了活,还连忙补充道,“我很有用的,会干农活,鞍前马后、斟茶倒水,什么杂活重活都能做,也不用您花钱买,就收下我吧……” 看着卖力自荐、想分文不收把自己卖出去的少年,江璟云一脸不知所措,看向二哥和萧穆琰,询问他们的意见。 二哥两手一摊,表示随他高兴。 萧穆琰更不用说,一切都以他的意愿为先。 最终,江璟云还是不忍心,答应下来,“既如此,那你便跟着我吧。” “真的?”少年闻言惊喜抬头,立马叩首跪谢,“多谢恩人收留,哦,不,多谢主子。” 江璟云忙抬手拦住,“你在这还有没有东西需要收拾,若没有,一会儿便跟着我们回去吧。” “有!还请主子稍等片刻。”说完快步跑向远处杂草堆,一个矮身钻进去后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江璟云看着怯生生躲在少年背后,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瘦小女孩,沉默半晌:“这就是你落下的东西?” 少年点头,见他脸色不对以为不愿意收下妹妹,忙拉着她直接跪地哀求:“我的食物可以分给她,保证不会多吃主家的东西,而且我妹妹很乖的,又会干活,等她长大些还能做更多,求您不要赶走她。” 第一次遇见上赶着的免费买一送一活动,江璟云叹气,“刚忘了问,你两叫什么?”这是要答应的意思了。 少年也不是傻子,忙恭敬回道:“奴才叫铁娃,妹妹叫小花,还请主子赐名。” 起名这种事不能太马虎,略微思索后,江璟云才开口道:“那你便叫青竹,她叫松花,希望你们如松如竹般坚毅顽强。” 两人闻言,又是感激叩头,“多谢主子。” 这一礼被江璟云闪身避开,本想说不用如此多礼,但看两人忐忑不安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带着两个新捡来的拖油瓶回去,刚到家,将他们丢给江家三兄妹安置后,他转身往苏府去。 苏玉珩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抬手给斟了一杯热茶:“坐下说吧。” 江璟云也不客气,坐下轻啜一口清茶,开门见山直接道:“存粮不多了……” “嗯,”苏玉珩应道,却提起其他事,“县城来信,那边地势比较高没有洪灾,但是因为连日的雨季影响春耕,估计上半年的收成会很差。” 第54章 “真的?没有洪灾就好。”他一直担心家里的情况,听说没有发生洪灾,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收成不好,也就意味着县城那边的粮食也会紧张,他看向苏玉珩,“那周边……” “大同小异,粮食稀缺,物价飞涨,”苏玉珩打断江璟云的话,直截了当说道,“现如今,已不是你我之力能够解决的。” 江璟云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泄气道:“那府衙有新消息么?” 苏玉珩不答反问:“听说粥摊今日被人找麻烦了?你猜是谁指使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消息传的如此快?”江璟云疑惑,提起这事就浑身不舒服,“还能是谁。不就是姓谢那个王八蛋找我不痛快。” “平日因顾及我身份,谢伟才就算找你麻烦也会尽量避开,但这次的施粥,他明知苏家也有参与,却毫无顾忌雇人打我的脸,你猜,是谁给的底气?”苏玉珩继续问道。 江璟云猛地抬头。 苏玉珩点头肯定他的想法,“我们挡了别人的道。” “可是,城外那些灾民根本没有银钱去买粮食,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买卖啊!” “大片无主的田地,无处可归的灾民……你猜这些,最后都会流向哪里?”苏玉珩一脸嘲讽,“别忘了,那位即将致仕。” 未尽之言,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但江璟云还是不甘心:“没有其余办法了么,这几日,城外的村庄已经清理不少,用不上多少时日……” 苏玉珩摇头,叹气道:“一则,没有存粮,咱们后继不足;二则,粥摊已被盯上,三伯昨日已将我喊去,耳提面命,命我莫再强出头。” “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们势弱?” 江璟云不吭声。 见他这样,苏玉珩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已经尽力,莫要强求了。” “天命?”江璟云满脸讥讽,“由一人的贪欲而决定?” “世道如此,你我又能如何,也只能顺势而为。” “若我,非要逆了这势呢?” 苏玉珩被江璟云眼中孤注一掷的疯狂吓到,担心他气急之下做出傻事,忙劝道:“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莫要胡来!” *** 江家人发现,江璟云出去一趟回来,人就不太对劲。 只匆匆跟他们说一句“明日起不再施粥”后,就将自己关进房里,一整日都不出来。 晚上戌时,萧穆琰端着特意准备的小菜稀粥,在江二哥的虎视眈眈下,进了江璟云的房间。 房里没有点灯,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线,隐约能看到床上蜷缩着的人影。 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放在桌上,萧穆琰才特意加重脚步声走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两下,温柔问道:“今日出去,是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裹着的人没有睡,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听着闷闷的。 “那是怎么了,”萧穆琰轻轻剥开春卷一样的被子,露出里面已经闷得通红的脸,“别闷在里面,出来跟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 江璟云不想说,他也没勉强,温柔地揉了揉已经拱的乱糟糟的脑袋,“那起来吃点东西,二哥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小菜。” “没胃口,不想吃。”江璟云如孩子般赌气道。 “那就不好办了,进来时二哥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哄你吃点东西。”萧穆琰假装可怜道,“若让他知道,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一会儿肯定又要指着鼻子骂我没用了。” 床上的人闻言,轻微动了动。 萧穆琰一看有戏,立即乘胜追击,凑近他耳边悄声哄道:“之前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在偷偷做什么东西么?这样好不好,你起来吃东西,我就拿出来给你看。” “真的?”江璟云抬起脑袋。 “嗯,”骨络分明的手轻抚微红的眼角,温柔的声音又低又沉,“从不骗你。” 第52章 半个月后,饿殍遍野,哀鸿遍地。 紧接着,疫病爆发,城门紧锁,将所有流民一律拒之城外。 全城戒严,各家各户,闭门不出。 哭声此起彼伏,昼夜不歇。 三月后,封禁解除。 久违的走出家门,明明正值盛夏,却感觉府城的空气清冷彻骨。 而自始至终,江璟云都冷眼旁观,一心窝在家里念书,不再掺和外面的事情,家人问及,也只是回一句“强权之下,你我皆为庸人,何必自扰”,便不愿再多说。 府城解封后,江大伯几人曾载着满满一车粮食来看望他们,看着又瘦削不少的侄儿,大伯娘又是心疼地抱着他哭了许久。 为此,二哥还挨了两顿揍。 一顿是因为江二哥拒绝回乡相看姑娘、成亲生子,非闹着要出去行商闯荡,连带着江璟林也闹着要一起去,气的大伯抡起木棍就是一番乱揍;另一顿,是知晓江璟云和萧穆琰在一起的事情,而他身为长兄,没有照看好弟弟,还让居心不良的人趁虚而入。 当然,图谋不轨的本人,萧穆琰,也免不得一顿揍。 那几日,两人在家里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看见大伯大伯娘都躲着走,莫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彼此关系都缓和不少。 过后,江二哥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江璟林,再加上灾后买的几个仆人,组成一个商队,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商品,毅然决然踏上北上行商之旅。 鉴于两人都是初次独立出门,江璟云给准备的商品都是便携且卖价高的东西,包括之前说的肉松、肉脯等吃食,日常使用的肥皂、香膏等。 其实,他还会做现世闻名的文房之宝——藕丝印泥和徽墨,只是这两样太过贵重,为防引火烧身,江璟云还是按下没有拿出来,只待后续有机会再提。 而府城酒楼这边,则是由江大哥来接手。 虽然江璟云极力挽留江大伯两人一起住在府城,但他们表示故土难离,还是喜欢待在乡下的生活,没事种种地遛遛弯,乐得清闲自在。 见大伯这样说,他觉得也挺好,便没有勉强。 *** 次年八月,乡试。 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均需要提前一日进考场,考试后一日出场。【1】虽正式考试只有初九、十二、十五当日,但实际连轴转九日,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十四日,排队等待进场的三人,眼下均已一片青黑,特别是江璟云,精神恍惚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原地倒下。 张正柏见状,从考篮里拿出提前备的人参分给二人,“这是十年的人参,补气固本,实在受不住时含一片在嘴里,最起码将这场考试熬过去。” 两人接过,真诚道谢。 等待间,前面的队伍突然传来一片嘈杂。 还未凑上前打听,众人就看见一个头戴枷锁的人被押着往外走。 趁着晨光仔细分辨了下,还是江璟云他们的老熟人。 “我没有挟带抄写,我是被人陷害的!” “放开我,知道我是谁么,待会就要你好看!” “我要见主考官!” “冤枉啊!” 无论面色惨白的谢伟才如何鬼哭狼嚎,两个衙役都不为所动,冷着脸将他拖至贡院门前,杖责五十示众,并除去其秀才功名,勒令五年内不得再参加科举后,便扬长而去,只留如死尸般一动不动的谢伟才趴在那里,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不可一世的谢少爷也有今天,真是……”苏玉珩看见谢伟才的惨状,一脸的幸灾乐祸,“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不是还要考试,这事真值得人鸣炮相庆,连饮三日!” 张正柏看躺在那浑身沁血生死不知的人,皱眉道:“刚见他叫的如此凄惨,莫不是真被人冤枉的?” 江璟云摇头,这友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心慈手软,这或许就是仁心医者的通病吧。 为防有人看见他过于放肆的笑意,江璟云低头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今日穿的是时下贵公子间最流行的透气轻纱长衫,这布料是萧穆琰怕他再次中暑,特意高价从外面寻回来的。 轻薄飘逸的长衫衬得人如玉树琼枝,腰间刺绣精致的腰带上,却突兀挂着一块雕刻手法略显粗糙的狸猫玉佩。 江璟云低头把玩玉佩上坠着的流苏,想起今早路上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乞丐,嗤笑道:“他能有什么冤屈,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说话间,前面排队的人已经陆续进去,江璟云招呼好友道:“该我们了,诸君共勉,桂榜下见。” 九月,贡院放榜,三人赫然在列。 解元江璟云,亚元张正柏,苏玉珩虽稍微落后,却也在二十名之内。 *** 又是一年,二月。 京都街头,宝马香车,熙来攘往,热闹不已,不怪富贵乱人心。 “也不知道二哥他们现在在哪?”江璟云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妄想在车龙水马里找到熟悉的身影。 第55章 这两年,江二哥带着江璟林天南地北的到处跑,每次回来都只待上半个月,一旦备好货物就立即出门,上次见他两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千里迢迢地给他捎了只熏羊回来。 这次出门前说是要北上,兴许他们还能在这相遇。 京都街道人多复杂,萧穆琰害怕行走间不小心冲撞到什么贵人,一进城就下车牵着马往前走,此时见江璟云念叨家里人,转头安慰他道:“二哥他们要在各处州府停留,脚程应该没有我们快,兴许等你考完试才刚到京城,到时我们再聚一聚。” “嗯。”看着路上尚未消融的积雪,江璟云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里也太冷了,还是咱们那冬天暖和些。” 萧穆琰看他冻得有些青的脸,劝他:“你坐回车厢里面去,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不要,你又不是车夫,我要坐这看着你。”江璟云耍小性子不肯进去。 萧穆琰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加快赶车的脚步。 苏玉珩和张正柏早已来京,到达共同租赁的小院时,两人正准备出门,见江璟云来了,面露惊喜道:“你可终于到了,还以为要赶不及呢。” 本来三人约着一同进京,但江璟云想念许久未见的弟弟,就在家多待了些时日,除夕过后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才将将赶在考前一周到达京城。 “这不是来了么,不早不晚,刚刚好。”江璟云从车上跳下来,“看你们刚是要出门,这是要去哪?” “京城新开一家茶楼,聚集着不少五湖四海来的读书人,我们本想着也去凑凑热闹,领略下其他地方的文采。”苏玉珩领着他们往里走,“凑巧你今日来,那我们明日再一起去吧?” “行。”江璟云点头,考期已近,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不如出门去摸摸竞争对手们的底。 次日下午,修整过后的江璟云,裹着一身厚衣服,跟熊一样出了门。 二月寒风似剪刀,刮得人脸生疼。 江璟云一边走一边在想,若是能金榜题名留在京城,今年他就要把羽绒服给倒腾出来,还有加大各种式样面脂的生产,就这两样,没准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晓得塞北那边局势如何,要是能再让人去那边收购些羊毛,把毛衣弄出来,那就更暖和了…… 正想着,一阵风又吹过来,冻的他就是一哆嗦,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衣服里,脚步迈地飞快,很快赶超前面的并排走的两人。 外面虽然冷,但茶楼里却是人满为患,口音各异的才子高声辩论,肆意挥洒自己的文采,时不时辩到精彩之处还传来喝彩声,热闹非凡。 江璟云让小二引他们在酒楼靠里的位置坐下,点了些茶和点心。 “我看窗边那还有位置,咱们怎么不坐那里?”苏玉珩将炸香的花生米抛进嘴里,“你看人家迎风而立、吟诗作对的样子,多意气风发!” 一杯热茶下肚,冻僵的江璟云才缓过气来,他捧着茶杯暖手,慢悠悠地说道,“要去你自己去,还意气风发,我看一会儿吹个偏头风出来还差不多。” “嘶……你这人好俗,念这么多年的书,怎么都没长点文人风骨?”苏玉珩一脸嫌弃,却没有换位置的意思。 江璟云对他的语言攻击毫不在意,并嗤之以鼻,“你的风骨能抵抗风寒啊,那还穿这么多衣裳做什么,快脱下来给那些没读过书的穷人穿,也算是善事一桩。” 苏玉珩冷哼:“风骨没有,你的铁齿铜牙倒是日益坚固。” 张正柏在旁边笑着给他两倒茶,习惯性地打圆场道:“其实璟云说的也对,快考试了,若感染风寒就得不偿失了。而且这里位置开阔,四周讨论的话题都能听见些,我们也不算白来。” 天子脚下,诸多顾忌,能聊的话题不多,三人坐着听了会,便感十分无趣,直接掉头回家,各自埋首苦读。 第53章 七日后,春闱。 二月初九,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 二月十二,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任选一道。 二月十五,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1】 二月十六,考生出贡院,考官进行封闭阅卷。 二月二十七日,最后摆在众考官面前的,是两份同样优秀,却风格各异的卷子。 主考官礼部尚书看看左手那份卷子,“此卷字迹遒劲圆润,文义尽优,所论中肯清正,虽未能完全洞悉根本但也言之有物;”言罢,又瞧瞧右手那份,“这份字迹秀润却工力未到,策论言辞犀利直指要领,行文过于工整,倒失了几分灵气。” “两份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真是让人难以抉择,”柳尚书面一脸纠结地看向旁边的副考官道,“若是赵大人,会选哪一份?” 被问的赵学士一身白鹇圆领青袍,头戴乌纱帽,身姿挺拔,面容瘦削冷峻,气质儒雅而又带着几分凌厉,见被上官提及,姿态也是一派从容淡定:“你心中不是早已有答案,还问我作甚?” “你这人,这么多年,话行事还是如此直白,”柳尚书摇头叹气,一脸无奈,“要不是与你相识多年,寻常人哪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赵学士木着脸不理他,柳尚书也不在意,将选好的卷子摆在一旁,自顾自地感叹道,“哎呀,如今真是人才辈出,尤其是这份,仔细看来,还颇有些赵大人年轻时候的风采,遥想当年,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当真是令人怀念……可惜……” 再孤高清傲,还不是被比不上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二月二十八,贡院放榜。 凌晨奏鼓传佳音,万人轰动迎金榜。 夜色虽清冷,但耐不住人心澎湃火热。 礼部官员刚将黄纸贴上离开,下一秒榜单便被人围地水泄不通。 榜下,有人哭,有人笑,众生百态。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肩而站的萧穆琰紧握江璟云的手,凑近耳边轻声问道:“紧张么?” 江璟云摇头,既然已经尽力,那结果如何都问心无愧,何况也不是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所以他非但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今日人多,苏兄他们的仆从又都派出去看榜了,待会你可得帮忙拦着点,不然一不小心,他们可就被榜下捉婿的那群人给绑回去了。” “嗯,璟云说的有道理,”苏玉珩打开手中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公子模样,在春寒料峭的季节,摇着扇子煞有其事地说道,“待会肯定首当其冲来抓我,你们都站前面拦着点,我家已经给我说亲,等这次回去就要完婚,可不能再被别家绑去了。” 张正柏闻言,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转瞬又消失不见,除了萧穆琰无人察觉,他一如既往地温和道:“那要提前恭喜贤弟了。” 苏玉珩扬起笑脸,一脸得意,“咱们三人,总算有件事,能让我抢着一回先手了!” “……,别扇你那破扇子了,不冷啊?”江璟云才不顺着苏玉珩,他将自己缩进萧穆琰怀里挡风,还不忘伸个脑袋出来吐槽自恋的好友,“而且谁说你了,我说得是正柏兄,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一看就是良婿的上上选。” “啧,有风度就行,要什么温度。”话虽这么说,但扇了两下的苏玉珩自己也觉得冷得慌,默默折起扇面,嘴上还不服气地反驳,“再说了,正柏是不错,可我看着也不差啊,你不懂欣赏,俗人。” “哼,谁说我不懂欣赏,我明明找了个最好的……”江璟云小声哼唧,没让其余人听到,除了紧紧圈着他的萧穆琰。 他话刚说完,就被人捏了下手心,悄悄地,轻轻地。 张正柏沉默地当个看客,听着耳旁两个好友吵吵闹闹,有必要时才上去打个圆场,相处得意外和谐。 几人久等不见报信的回来,等待的时间逐渐变得焦灼,正当要耐不住性子想亲自去看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连串的高声报喜声:“中了!中了!公子们,中了!” “中了!”几人闻言,均是喜形于色。 苏玉珩激动的上前两步,急声问道:“都有谁中了!” “都中了!”报喜的人喘着白气,身体冻得直哆嗦嘴皮子却破天荒的顺溜,“江公子高中榜首,张公子榜二,苏公子榜二十二!恭喜三位,金榜题名!” 声音一出,全场哗然。 此时,暗中观察的富绅权贵们也正在摩拳擦掌,准备上演一场“捉婿”大戏,沉浸在喜悦的三人浑然不觉,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只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眼里只有止不住的欣喜。 还是敏锐的萧穆琰率先察觉,将早已准备好的喜钱一式三份赏给接连而来的报喜人,随即便在陆续回来的仆人护卫下,在富绅们一拥而上之前,拉着三人迅速离开原地。 回去后,又是一番欢天喜地的庆贺。 紧接着,还有最后一场。 三月十五,紫禁城保和殿,殿试。 第56章 天还未亮,宏伟宽阔的宫殿外,已经站满等待入场的考生,周围一片肃静,只偶尔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 随着宫门的打开,沉闷的声响似是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神色各异的考生忐忑走进即将决定自己命运的大殿。身着素色长袍的江璟云随众人走进去,在鸿胪寺官的引领下,恭敬地向皇帝和考官们叩拜行礼后,便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待考官发卷。 今日只考一道策论,黎明入场,日暮交卷,卷上书:百姓足,君孰与不足。【1】 看到题目后,江璟云思索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2】 龙椅之上的皇帝在大殿里一众神情紧绷的考生中,看到一个毫不露怯、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的考生,有些好奇问道:“那人是谁?” 礼部尚书顺着皇帝视线看过去,笑着拱手回道:“回皇上,此乃本次会试第一、广府青县人,江璟云。” “哦?”皇帝挑眉,“就是柳爱卿提过的颇具魏征之风的那个?” 柳尚书正欲回话,就被一旁的赵学士接腔道:“不过是初出茅庐不懂收敛的毛头小子罢了,柳大人未免太过抬举他。” “赵大人此言差矣,下官看此人下笔镇定从容,倒不像你所说的性子毛躁之人。”礼部周侍郎也加入话题。 赵学士轻甩衣袖,低头垂眸:“周侍郎,单凭表面评判一人品性,有失偏颇。” “那赵大人又是如何断定……” “……”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的互相挤兑的臣子,本来对这个考生只有三分好奇,现在倒有七分的兴趣,“待会将他的卷子呈上来,我亲自瞧瞧,此人有几分真本事。” 君王一锤定音,臣子只能俯首作揖:“是。” 话题中心的江璟云对此浑然不知,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卷子,手下笔不停歇,尽力将自己所学呈现在这一张薄薄的纸上。 时间推移,太阳西斜,昏黄温暖的光线洒进来,庄严肃穆的大殿也柔和了几分。 随着一声钟响,收卷官将众人案几上的卷子一一收存,浑身僵硬的江璟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终于考完了! 卷子收存后,阅卷时会随机分发给8人,轮流传阅,各自在卷上打上“o”、“△”、“\”、“1”、“x”五种记号,其中得“○”最多者为最佳卷。【3】 因上头特别关注此次的结果,所以收卷后,负责的官员们立即熬夜开始评选。 隔日早朝,卷上最多“o”的十本卷子,就呈到了圣上面前,摆在最上面的,赫然就是江璟云的文章。 皇上拿起卷子,“嗯,这字有形无神,差了点火候。”又仔细看其中的内容。 “经学通明,制行修谨,议论明晰流畅【4】,不过这言辞……”皇帝看着忍不住笑了,在一群朝臣不明所以的表情中继续说道,“夹枪带棒,话里带刺,他知道都有谁看这卷子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敢说敢言。 礼部尚书俯首上前一步,恭敬请示圣意:“那依陛下看,这次的名次如何排比较合适?” “年轻气盛,胆大包天,也该给他点教训,不然不晓得天有多高!”但排名也不能太低,不然有失公允,这让皇帝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见圣上犹豫,马上就有臣子进言提醒道:“陛下,臣记得,那考生样貌不俗……” 皇帝仔细回忆昨日那考生的容貌,点点头,“确实不错,既如此,那就让他当个探花郎吧。”说罢便将手中的卷子递给一旁的宦官,“行了,还有别的事没,无事便退朝吧。” 言毕,立即有人上前,“臣有本要奏……” 第54章 三月十七日,皇帝于金銮殿传胪唱名,依名次进行授职,赐新科进士骑马游街。 状元携诸进士叩谢皇恩,簪花披彩,打马看尽长安花。【1】 京都万人空巷,只为一睹登科中举、一飞冲天的才子风采。 状元郎身着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脚跨高头大马,器宇轩昂走过街头时,漫天花瓣飞舞而下,抬头看去,原是聚在楼阁上小姐们投掷的鲜花。 宛如白玉的手捻起怀里一朵花枝,低头轻嗅的模样,引得楼阁上又是一阵骚动,更多的花瓣倾洒而下。 一旁的新进探花郎也被牵连,被劈头盖脸砸中好几枝。 江璟云边躲边笑道:“正柏兄不愧是风华绝代少年郎,今日过后,不知要成为多少闺中佳人的美梦。” 张正柏捧着满怀鲜花,笑着回道:“论相貌,那探花郎不遑多让。” 江璟云指指自己发髻,示意张正柏头上的金花,“与你相比,我今日还是差了些,恭喜正柏兄。” 张正柏谦虚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过是愚兄侥幸而已,所以,同喜。” 两人并肩,同游一路。 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江璟云的名字。 抬头往上看,又是劈头盖脸的一篮花浇下来。 还未看见人,就听到自家弟弟激动地破音的嗓门:“啊啊啊啊啊啊,大哥,你好棒!你是咱家最厉害的!” “五弟,好样的!”江二哥边喊,边拿衣袖抹眼泪,“呜呜呜,咱老江家的祖坟这回估计要烧冒烟了,弟弟真厉害……呜呜呜……爹娘知道了指不定多开心……” 萧穆琰没说话,只笑着将手中的开得最艳那朵花轻轻抛给他。 江璟云伸手接住花,笑着跟他们挥手致意:“我待会就回来。” 众才子一路策马,行到会馆,才各自散场。 回到小院,家中早已准备好宴席庆祝,只待三人归来。 除高中状元的张正柏授翰林院修撰,探花郎江璟云授翰林院编修,苏玉珩同样考进二甲,授庶吉士职位,三人此次都榜上有名,皆大欢喜。 大家举杯痛饮,酣畅淋漓。 喝到最后,已经烂醉的苏玉珩趴在张正柏身上放声痛哭:“呜呜呜……终于考上了……没人知道,我夹在你两中间,压力有多大……呜呜呜……幸好没有掉队……” 张正柏也醉的不清,残存的意识指使手轻拍苏玉珩背脊,学着他两平时说话的方式,口齿不清地说道:“不哭,你也超棒的!” “嗯……嗝……”苏玉珩哭得打嗝,趴在张正柏肩膀上慢慢睡着了,本人还浑然不知,还在那翻来覆去说“你超棒”、“很厉害”、“在下佩服”的话语,看着也已是强弩之末。 江璟云在一旁抱着酒壶“嘿嘿”傻笑,看见对面没动静了,指着他们大声道:“你两做什么呢,快起来继续喝,今晚不醉不休~!” 站起来的人身形不稳,被一旁的萧穆琰扶住,拿走他紧抱在怀里的酒壶,哄他道:“你醉了,乖,咱们明日再喝。” “我没醉~!”江璟云双眼迷离,嘴里还在嚷嚷,“我还能喝~!我~千杯~不醉!” “嗯,你最厉害,”萧穆琰哄他道,“那咱们回房再继续喝好不好?” “回房喝?”醉眼朦胧的人抬头看他。 “嗯。”萧穆琰应道。 “哦,好。”江璟云反应几秒,才迟钝地点点头,朝萧穆琰举起双手,“要抱。” 萧穆琰笑着将人一把抱起,随后看向江二哥:“二哥,麻烦你帮忙将人送回房去,今晚他们都醉的不轻,最好留个人照看一下。” “谁是你二哥,瞎喊什么!”江二哥不满地盯着萧穆琰,但看他怀里醉得不轻的江璟云,还是妥协摆手道,“这里我自会安排,快滚!” 回到房里,两人独处时。 醉鬼坐在床上还不安分,左顾右盼的找酒壶,“酒呢?不是说要继续喝么?” “这呢,”萧穆琰捧着一碗解酒汤,轻声哄他道,“来,趁热喝了它。” “这酒味道怎么闻起来怪怪的?”江璟云凑近嗅了下,摇头拒绝道,“不喜欢,给我换回刚刚喝的那种!” “那种喝完了,要等一会儿才能买回来,这是坊间新出的酒,你先试试?”萧穆琰面不改色地扯谎道。 “真的?”小醉鬼看着面前的碗迟疑了一下。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千杯不醉的探花郎,一口闷了它!” “嘿嘿……探花郎没问题!”江璟云被哄着“吨吨吨”将一碗解酒汤全部喝下,完了还咧嘴皱眉吐槽道,“好难喝,这是假酒,下次别买他们家的了。” “好,”萧穆琰笑着应道,喝醉的小狸猫实在是太可爱了,“等睡醒我们一起去买。” 江璟云不想睡觉,喝醉的他似乎有些精神亢奋,欢呼着扑进萧穆琰怀里,醉醺醺的声音满含雀跃:“萧穆琰,我又做到啦!虽然这次不是第一有点可惜,但是也好开心,嘿嘿嘿……” 萧穆琰也很高兴,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与他一起分享喜悦,“在我这,你永远都是第一,是我不可替代的骄傲。” 第57章 别人或许只看到江璟云如今的光鲜,但只有萧穆琰清楚知道他有多努力,从课堂不再打瞌睡,到深夜不灭的灯火,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积累,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萧穆琰轻笑,低头宠溺地碰了下他的鼻尖,嗓音沙哑又温柔,“如今大家都看到乖宝努力的成果了,真好。” “嗯,谢谢你,一直在陪着我。”江璟云双手搂住萧穆琰的脖颈,染了酒意的脸透着胭红,但看向他目光直白而热烈,“有你,最好。萧穆琰,等回去以后,我们结契吧。” 萧穆琰一愣,随即笑容在嘴角荡开,“乖宝……” 精心守护的宝藏,终于能烙上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怎能让人不欣喜?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2】 灯火下,人影晃动。 锦帐里,低声细哄。 温香软玉,妄念灼烧。 酒意翻涌,奔腾不息。 摇曳的红烛燃了一夜,晨曦初照,云雨方歇。 *** 晌午,江璟云终于醒来,宿醉的脑袋隐隐作痛,身体仿佛被车碾过般稀碎。 他如同破碎的娃娃般仰躺在床上,双目没有焦点地望着头上的床帏,脑子一片空白。 随着头脑的苏醒,昨晚的事情断断续续地涌入脑海,羞得他立刻蹦起来,然后就被身下撕裂般的疼痛感给逼回了床上。 嘶……好痛! 酒色误人啊! 江璟云将自己卷成一个“蛄蛹者”,不敢面对现实。 正当他欲在床上挖个洞,好跳下去离开这个人世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萧穆琰走进来时,就看见一个在床上蜷缩着不动的“春卷”,他笑着将手里的托盘放下,走过去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怎么又把自己闷里面?” 乍然看见昨晚另一个主角的脸,江璟云惊得眼睛溜圆,目光游离,支支吾吾含糊其辞:“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怕吵醒你就没敲,我下次注意。”萧穆琰解释道,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有没有哪里难受,能起来么?二哥说酒后喝点稀粥能暖暖胃,起来吃一点?” “哦……,我没事,现在就起来。”江璟云不太自在地躲开伸过来的手,呐呐回道。 看着自己被避开的手,萧穆琰愣了一下说道,“昨晚……” 刚提起个话头,江璟云就像惊弓之鸟一样蹦起来,“昨晚?!昨晚有什么事?” 看他这样子,萧穆琰挑眉,“你都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了……”江璟云心虚地回道。 “哦……”萧穆琰闻言眉眼低垂,神情黯然,声音里只剩无尽的失落,“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空欢喜一场……” 江璟云:“……” 这淡淡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自己是个酒后乱性,醒来后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昨晚受苦的难道不是他? 但看旁边那个仿佛被阴霾笼罩的人,江璟云又于心不忍,凑过去拉他衣角小声道:“其实……还记得亿点点……” “哦……”萧穆琰声音还是淡淡的,低垂的头抬起来看他,眼睛里满是委屈,“那你就是后悔了,不想负责?” “……”江璟云心虚地挪开视线,没有回答。 萧穆琰见此,作势就要起身离开,被他一把拉住,连声保证道:“负责,我肯定负责!” “真的?”萧穆琰扭头问道,眼底满是快按耐不住的笑意。 “真的,真的!”江璟云小鸡啄米般点头应道。 萧穆琰笑着重新坐回床上,虚虚搂着他问道:“你那里可还难受?我早上看了下,还有些红肿,昨晚是我孟浪了,待会给你上点药……唔……” 江璟云耳廓羞的泛红,捂着萧穆琰的嘴阻止道:“不要再说了……让我缓缓……” 被捂住的人眨眨眼,表示自己不说了,江璟云才将手放下。 “那起来吃点东西?” “嗯,我先洗漱一下。” 萧穆琰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闻言点点头,“要我抱你去么?” 江璟云摇头,逞强道,“我自己可以。” “行,那我将水端过来。”说完起身把脸盆端到床旁。 “唔……我这么晚没起来,二哥他们没有问么?” “问了,”萧穆琰知道他脸皮薄,没有再逗他,老实回道,“我说你昨晚喝多了,一时起不来,他没多问。” “哦。”还好,仅剩的一丝脸面总算勉强保住了。 第55章 一个多月后,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江璟云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陌生感。 还未感慨几秒,就被连天的鞭炮声吸引住心神。 村口的老树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已过七旬的老村长杵着拐杖,领着一众拎着贺礼的村民,夹道相迎。 站最前面的,是鬓已霜白的江大伯夫妇。 江璟云在萧穆琰的搀扶下跳下马车,两步走到二老面前,直直跪下:“大伯、大伯娘,侄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此次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感谢二老多年的支持与栽培。”说完“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大伯娘闻言,瞬间压抑不住心绪,捂着嘴站在那泪流满面。 江大伯颤抖着双手忙将他扶起来,双目含泪却满是欣慰,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地上凉别跪着,快快起来,咱们回家去。” “嗯。”江璟云声音哽咽,初到这个时代,他最先感受到的亲情与爱护,全部都来自大伯家,如今仍是如此。 虽说有些对不住原身及其父母的养育之恩,但对江璟云而言,大伯二人,才是他的双亲。 这里,才是他的家。 郑重谢过乡里前来迎接并婉拒众人带来的贺礼,诚邀他们参加后面的庆贺宴后,江璟云扶着大伯往家里走。 一路上,村民纷纷驻足观望,眼里满是欣羡和崇拜。 “看,那就是江家那位读书郎,真厉害啊!” “没想到这乡下地方,还能飞出个金凤凰。” “想当年咱们还笑江老二,听个老道士瞎说两句就异想天开,没想到人都没好几年了,他儿子还能这么出息……” “嗐,人大好日子,说什么呢!”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刚好说到这嘛……不提了不提了……” “唉,也不知道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啥时候能轮到我们……我现在就把家里那混小子送去蒙学还来的及不?”另一个村民一脸羡慕地看着前面远去的身影说道。 自乡里开始暖棚种菜和养兔后,生活是一日好过一日。之前江璟云中举时,江家更是以为他庆贺为名,直接在村里捐建一所蒙学,束脩要的很少,只要家里少吃两顿肉就能攒下来,现如今附近几个村适龄的小孩都是送来这里念书。 “别做梦了,”众人嗤笑,”就你家那大字不识的傻大个,还不如趁年轻跟你婆娘再要一个呢!”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家的傻,你家的又好到哪去!” “起码我没在这白日做梦!” “你那是不想么,是不敢想吧?” “你少管……” 村民们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只有一人,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江璟云,心中五味杂陈。 江家早已摆好宴席,桌上全是江璟云爱吃的菜肴。 扶着大伯两人在主位坐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围着桌子,边吃饭边说自己近况,江大伯说村里的事情,江璟云说考试的经历,就连江璟林也说了下他与二哥行商途中的遇到的奇人异事,听的人啧啧称奇。 本来江二哥两人在京城给他庆贺后,想继续北上去塞北那边闯一闯,但未曾料,江璟云被授予官职后,能有一年归家休息的时间。 回乡肯定要祭拜先祖,若不回来,被他爹知道肯定又要打断他的腿,所以为了不挨揍,江二哥只能跟着一起回来。 途中经过府城时,还将江大哥几人给一起接了回来。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江大伯提起此事:“你如今大有出息,光耀门楣,须得选个吉日祭祀,也好将这喜讯告知先祖。”说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再给你爹娘修缮下坟墓,若他们泉下有知,也能了此心愿。” 江璟云对祭祀之事一窍不通,但仍点头郑重应下,“您看着安排就成,我都听您的。” 江大伯见他如此,大感欣慰。 如今江璟云也算是一飞冲天,却从不摆什么不可一世的高架子,对他们二老更是恭敬有加,对家里也是处处照拂。 “真是个孝顺孩子……”江大伯看着侄子,忍不住骄傲地笑出声,等眼睛不小心扫过旁边给他夹菜的人时,又忍不住叹气,“但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个男人……唉……这都什么个事儿……”看萧穆琰那样,也不像是个能容侄子娶妻生子的人。 幸好,老二家还有璟林璟风两兄弟,不然等他百年之后,还不知道下去怎么跟老二交待。就是看着一天到晚跟着老二往外跑的璟林,和只顾闷头读书的璟风,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看到他们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第58章 江大伯在那唉声叹气,为家里小辈的婚姻大事费神伤脑,这边一群年轻人围着个大木箱,分发着各自天南地北给家里捎的稀罕物件,热闹不已。 江璟林举着一个成人小臂粗的犀牛角,得意地说道,“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异域商人那换回来的,传说是神兽的角,可以辟邪消灾,保佑人平安顺遂。”说完递给江璟云道,“大哥,送给你,回头摆在家里当摆件!” 江璟云笑着接下。 见大哥喜欢,江璟林信心满满拿出第二样东西,一把塞进江璟风怀里,“三弟,这是给你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江璟风看着手里有些年份的古书,无奈抬头:“二哥,你买之前都不看一下里面的内容么?这是本佛书,里面全是梵语。” “嗐,我以为是我书念的不够多,所以才不认得上面的字。”江璟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若是你不喜欢,下次二哥再给你淘点别的。” “没事,可以比对着别的书来看,正好我想了解下各地的文化习俗,谢谢二哥。”江璟风谢过二哥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一片心意,收下了。 “不客气,自家兄弟!”江璟林豪气摆手,随即看向小妹,笑眯眯地说道,“小妹呢,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着浅粉蝶恋花绫衫,下身搭配鹅黄暗花绫罗裙,头梳俏皮可爱的三小髻,上面的蝴蝶发钗一步一摇曳,宛如微风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白皙如雪的瓜子脸上,一双与江璟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满是狡黠,“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嗯,”江璟林爽快点头,而后又反悔道,“除了让带你去行商。” “哦,”江清容失望地抱着大哥的手,不高兴地嘟嘴道,“那没啥想要的了,让我跟大哥待一块就好。”大哥一出门就是两三个月,她想念的紧。 看着从小到大都爱粘着自己的妹妹,江璟云心里软软的,总不自觉地偏袒她一些,“你还小呢,等及笄,再让哥哥们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真的?”小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江璟云,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大哥你最好了!爱你!” “哦~只有大哥好?”江璟林吃味地摇摇手上的点翠珍珠排钗,“那这个簪子肯定没人想要,丢掉好了。”说完作势就要扔掉。 小妹见状,飞扑上来跳着够他高举的手,“簪子也要的,谢谢二哥,二哥也好!” 江璟林逗了小妹一会,才将手里的簪子给她,随后看向一直沉默守在大哥旁边的萧穆琰。 江家没有傻子,而且两人在一起后也没有刻意遮掩,所以就算没有特意明说,他们也晓得,这个在他们心中一直是沉稳可靠的萧大哥,现在是他们的“大嫂”。 虽然于外人而言,两人的感情也许有些离经叛道,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大哥过得幸福就行,其余的都无所谓,不过心情有些复杂就是了。 他拿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精致匕首递给萧穆琰,“大……大哥,这是送你的。” 江璟云看他送礼还一脸怂样,就忍不住笑:“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大商贾,怎么回家还结巴了?” “刚被冷风刮的,脸有点僵……”江璟林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脸,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一边。 萧穆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价值不菲的匕首,这是认可的意思?察觉对面飘过来的视线,他笑着回道:“多谢二弟,我很喜欢。” “咳……都是一家人,不客气。”江璟林轻咳,一脸别扭,“喜欢下次还给你们带。” “好,谢谢。” 除了这些,其他人都有礼物。 江二哥捧着一份特意给江大伯准备的礼物,凑到他面前献宝道:“爹,你看我给你带的什么?” 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大伯,被猛然怼到眼前的物品打断了思绪,他看向不省心的二儿子,沉声问道:“是什么?” “拐杖。”江大伯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江二哥特意寻来上好红木,让手艺精湛的木匠做了根木拐,巴巴地送到亲爹面前,还以为会得到父慈子孝的感动场面。 但怎么看,都觉得此时的画风不太对。 江大伯一手拨开眼前的拐杖,问起另外一件事:“你还要在外面野多久,打算几时成婚?” “嘶……”江二哥深吸一口冷气,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小心翼翼地试探回道,“再过两年?” “嗯,行。”江大伯点头,神色平淡地伸手,“拐杖给我。” 江二哥将拐杖递了过去。 然后就见到江大伯抡起拐杖就往他腿上使,嘴上还骂道:“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啊……好痛!爹,手下留腿啊!”江二哥狼狈逃窜,边跑边喊,“璟云,快救救二哥!” “不孝子你还敢求情,给我站住!” …… 那一天,江二哥的痛嚎声,响彻天际。 第56章 江家宗祠,江璟云手持香烛,看向站在门外的人:“杵在那做什么,进来啊。”也不知道之前是谁,非跟他闹着要个名分,现在连门都不敢进。 萧穆琰闻言,还是不敢擅动,他犹豫地看向江大伯。 “看我作甚!”江大伯瞪圆双眼,一脸凶相,但怕侄儿为难,说出口的话不自觉转缓几分,“还不快进来,难道还要我请你啊。”侄子认定这个男媳妇,都带着登堂入室了,他还能当棒打鸳鸳的棍子不成! 哼!人还挺机灵,光捡着他家的好白菜拱! 江大伯一脸不爽地将香烛塞进萧穆琰手里,把人往前就是一推:“去,跟着璟云,给祖宗们磕个头。” 旁边的江二哥地看着亲爹双标的嘴脸,摸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腿,不敢出声抗议,只低头悄悄翻个白眼。 不料,还是被眼尖的江大伯发现了,低声骂道:“你又在那里挤眉弄眼做什么怪?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是吧?” “冤枉啊……我就是眨下眼睛,”江二哥现在的心比黄连还苦,二十多岁还未成亲,在他爹眼里跟犯天条一样罪无可恕,他现在连呼吸声大点都是错,“刚刮风,香灰掉里面了。 “哼,少来,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啥屁。”江大伯才不信他的鬼话,抬脚踹他屁股,“去,把门外面的纸钱、金元宝拿进来烧了。” “哦。”江二哥摸着屁股灰溜溜地出去了。 祭拜过先祖,江家人又来到江老二夫妇墓前。 这回不用人吩咐,萧穆琰就自觉地扛起锄头,开始给江璟云双亲的坟墓清理荒草,擦拭墓碑。 江大伯看他勤奋的样子,难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总算还有些用。 江璟云拎着供品走到坟前,把香烛点燃,边烧纸钱边在心里默念:“爹、娘,还有未曾谋面的“我”,我考中进士了,榜上第三,总算不负所托。” “家里挺好的,璟林现在跟着二堂哥跑商能赚不少钱;璟风书念的不错,没准再过两年,又能给咱家再考个进士回来;小妹也长成大姑娘了,就是偶尔有些皮……” “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们在下面就安心休息吧,不用惦记家里。” “哦,还有就是,我找了个男媳妇,就跪我旁边这个,跟你们说一声,如果不喜欢可以给我托梦说说,反正最后也不会听你们的意见……” 江璟云心里絮絮叨叨地念完后,拉着萧穆琰在墓前“哐哐”就是三个响头,然后就直接跟旁边的江大伯说道:“大伯,刚刚我已经跟爹娘说过,他们已经同意我跟萧穆琰结契,您是长辈,稍后还得劳累您帮忙操持下侄子的婚礼。” “啊?”江大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老,耳朵已经听不清人讲话了,“什么婚礼,谁同意了?” “当然是我爹娘。”江璟云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时候他们全程没有打断,风都没有吹一下,那肯定就是同意了。” 江大伯气极反笑,头一次,萌生了要狠揍侄子一顿的冲动。 江家兄弟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江璟云却仿佛对周围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淡定将纸钱烧完后,招呼江家三兄妹道:“过来再给爹娘磕个头。” 被喊到,呆愣在原地的兄妹三人才回神,规矩地过去给双亲磕了三个响头。 祭拜完,江璟云拉着脸色又差了几分的大伯商量道:“反正也要办庆贺宴,要不然干脆将婚礼一起办了吧,您看如何?” 江大伯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哎,大伯您别走啊。”江璟云在他背后喊,随即看到前面的人越走越快,离开的背影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 萧穆琰笑着阻止道,“别喊了,还是先让大伯缓几天吧。” 江璟云斜眼瞅他,“不是你天天催着我给名分吗,这会儿又不急了?” “嗯,”萧穆琰嘴角含笑,与他十指交握,“已经见过长辈了,我可以忍耐一下,再等些时日。” 第59章 “哼。”江璟云冷哼,却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隔日,他带着厚礼来到书院,恭恭敬敬地给孙夫子磕头叩首,以谢老师的教诲之恩。 若没有孙夫子当初好心捞他一把,也没有他今日的成就。 更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三个响头磕的合情合理。 孙先生满脸骄傲地扶起自己的得意门生,“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1】。不到五年,你已成材,为师深以你为荣。” 江璟云笑眯眯道,“多亏先生传道受业解惑,学生才能有今日。” 孙秀才摇头。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工匠如此,念书亦然。若江璟云自身毫无天赋,或过于自傲而在学业上有一丝懈怠,都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如今青出于蓝,已胜于蓝,孙先生十分欣慰,但仍忍不住劝诫一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已在科举这条路走到尽头,即将步入官场,切记要谦虚谨慎,勿忘初心。” 江璟云闻言,正色作揖道:“学生谨听教诲。” 孙秀才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做,当个为为民谋利的好官。” 江璟云笑着应下,并邀请老师光临他之后的庆贺宴,孙秀才表示届时一定会到。 此后,两人针对此次会试、殿试的题目又仔细讨论了一番,直至黄昏,江璟云才从书院出来。 他几步走到等在门外的马车,看向车上一直等着的人:“等急了没,跟老师探讨学问,不自觉聊得久了些。” 萧穆琰盯着远处没回话。 江璟云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是镇上的烟花柳巷之地,他瞬间不高兴了,拉着脸语气不爽地问道:“看什么呢,前面的花红酒绿让你这么入迷?” 酸溜溜的语气让萧穆琰立即回神,急忙解释道:“没有看谁,只是见到一个你可能认识的人,所以就多瞧了两眼。” “我认识的,谁?”江璟云疑惑。 萧穆琰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街角那个人。 江璟云定睛一看,还真是自己认识的,“嚯,老熟人啊。” 那人似是被赶出来的,许久未曾打理的头发乱如蓬草,皱皱巴巴的衣服随意披在身上,被人一脚踹到在地,半天起不来。 老鸨叉着腰站在花楼前对着他骂:“呸,没钱的穷鬼,来这喝什么花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说完还用殷红的手指指着守卫,“以后不许再放他进来,给我好好看门,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看门的诺诺称是。 趴在地上的醉汉却似乎听不到别人对他的辱骂,只默默捡起地上的酒壶,迈着虚浮的脚步就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他家破产了?怎么混成这样?”自乡试后,江璟云就没再关注过这个人,对他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萧穆琰摇头,“不晓得。” “算了,不理他,咱们回家吧,饿了。”在老师那光顾着喝茶,现在肚子里全是水。 “不趁此机会再揍他一顿出气?”萧穆琰看他。 “不了,”江璟云摇头,在烂泥上踩一脚只会脏了自己的鞋,“等等,‘再’?” 他抬头看向萧穆琰,质问道,“之前府学那次,果然是你动的手吧?好哇,你瞒得挺深的啊,还说永远不会骗我,大骗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萧穆琰自觉说漏嘴,意识到不妙,忙抱着人哄道:“就那一次,再没有了。” “哼,油嘴滑舌,我不信。”江璟云鼓着脸。 情人眼里出西施。 萧穆琰觉得心上人现在气呼呼的样子也很可爱,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在江璟云逐渐危险的视线注视下,他才笑着解释道:“当时只是想偷偷给你出口气,但又怕你在人前露馅反而被报复,所以才没跟你说,没有故意瞒着的意思。” 怀里的人还是不理他,萧穆琰直接低头将脑袋埋在江璟云脖颈里蹭道:“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再也不敢了。” “不好。”江璟云直接推开毛茸茸的大狗脑袋,铁石心肠拒绝道。 萧穆琰耷拉眼睛,假装可怜兮兮道:“那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虽然明知道是假装的,但江璟云就是吃这一套,不自觉就心软了,但也不能太轻易地放过,不然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下次铁定还敢背着他做危险的事情。 “咳,”江璟云清清嗓子,假装严肃道,“要我原谅也不是不行,除非……”他附在萧穆琰耳朵上悄悄说了一段话。 萧穆琰听完后,意外地挑挑眉,“你确定?” “当然。”江璟云确定以及肯定。 “行。”萧穆琰点头应下。 “真的?”江璟云狐疑道,答应地这么快,不会有诈吧? 萧穆琰轻笑,“你不反悔就成。” “我怎么可能反悔!”江璟云昂首挺胸,一脸势在必得。 “嗯,那就没问题,现在回家?” “好。” 第57章 江大伯最终还是拗不过侄子,答应为两人举行结契仪式,但也有要求:仪式举行时,不能有外人在场,只亲人和信任的朋友可以见证。 听到这个要求,江璟云还未张口反对,就被萧穆琰拦住,上前一步率先开口答应下来:“谢大伯成全。” 江璟云皱眉看他,满脸不赞同。 轻轻捏了下江璟云的手,萧穆琰轻声安抚他道:“没事,这样就很好。”他能理解大伯的一片苦心,也心甘情愿为之退让。 看萧穆琰的态度不似作假,江大伯满意颔首,说他自私也好,偏心也罢,但为了侄子以后不被世人非议,官途顺畅,自己甘愿做这个恶人。 五月初一,宜嫁娶。 高堂在座,亲朋作证,江璟云与萧穆琰共结连理。 江大伯坐在高位上,看着跪在他面前,同样身着一袭红衣的俊秀后生,心情还是很复杂。 轻啜一口孩子们敬的热茶,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送出去,他语重心长道:“既然已经结契,那以后你两就好好相处,把日子给过好。” 江璟云拿着红包,与萧穆琰相视一笑,乖巧点头。 旁边坐着的大伯娘也是一人一个厚厚的红包,她看向萧穆琰,嘱咐道:“璟云性子直,心肠又软,以后你多顾着他些。” 萧穆琰郑重应下,“你们放心,我会的。” 大伯娘满意点头,“行了,出去玩吧,你们的朋友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侧耳一听,果不其然,外面已经在喊了。 其中喊得最大声的,不出意外肯定是苏玉珩,“璟云,我知道你们听得见,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快出来喝酒!” 两人看向江大伯,见他摆手同意,才笑着一起出去。 屋里,大伯娘看着低头默默抹泪的老伴,无语道:“侄子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呢?” “呜呜呜……你别管……”江大伯边哭边拿起衣袖擦眼泪,“我这是高兴,喜极而泣!”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大伯娘撇撇嘴,虽然她也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侄子娶妻生子,但是如今也挺好的,“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能过得幸福就行。”说完甩他一条帕子,“别哭了,一把年纪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呜呜呜……嗝……” 这边,看见两人出来,苏玉珩马上嚷嚷道:“终于出来了,快来喝酒!” 张正柏死命拉着已经上头的苏玉珩,劝阻道:“今日是璟云大喜的日子,咱们点到即可。” “不行!本来说好我第一个当新郎官的,结果又被他抢了先,我不服!”苏玉珩一把推开拉着他的手,挑衅地看向江璟云,“今晚我两不醉不休,你敢不敢应?” “来就来,谁怕你啊!”江璟云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跟苏玉珩拼起酒来。 张正柏无奈退至一旁,一脸歉意地对站旁边的萧穆琰道:“抱歉,没能拉住他。” “无事,难得高兴,让他们闹一闹也好。”就是看这势头,一会儿得提前让厨房熬些醒酒汤备着才行,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担心地跟着眼前的身影走。 两个不善言辞的人站在一块,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张正柏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还未恭喜两位,喜结良缘。” 萧穆琰意外地看了一眼还继续跟他搭话的人,颔首道:“多谢。”他转头重新看回前面,问道,“你呢,不打算再争取一下?” 张正柏一怔,随即摇头苦笑,“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但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们那般,不惧世俗,能够勇敢迈出那一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走,途中遇到美丽的风景,是选择迈过荆棘为之驻足停留,还是欣赏一番后继续往前,不论对错,都是选择。 所以萧穆琰也只是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多说。 张正柏见他这冷淡的态度,不禁一噎,随后又释然:自己做的决定,怎么还妄想将别人的劝解,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这哪是君子所为? 第60章 萧穆琰见他低着头神情落寞站在那里,心想这也是璟云的好友,不好太过怠慢,遂邀请道:“不如喝两杯?” 张正柏抬头,已重新恢复翩翩公子的模样,笑着应道:“好。” “请。”面对除了江璟云以外的人,萧穆琰向来言简意赅。 见他上桌,江家兄妹不约而同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就要开始灌酒。 首当其冲的是江二哥,对于萧穆琰在自己眼皮底下拐走弟弟这件事,他至今耿耿于怀!拎着酒壶,大马金刀往萧穆琰旁边就是一坐,杯子直接倒满,“喝!” 萧穆琰苦笑,看着虎视眈眈的一群人,无奈认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接连三杯,毫不推脱。 “爽快!”虽然江二哥心里还有些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萧穆琰是个真男人。 二哥让开后,江璟林眼疾手快补位,已经喝的有些通红的脸上满是兴奋,“哥,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大哥揍我的时候记得帮我拦着点,弟弟先敬你一杯!” 萧穆琰笑着把酒喝了,但没答应:“我都听你哥的,他要揍人我只会帮忙递棍子,所以你少喝点,不然待会可能就要挨揍了。” 江璟林闻言就是头皮一紧,悄悄看了眼隔壁桌,发现大哥没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纵酒。 二弟灰溜溜退下,三弟江璟风接上,举起酒杯只有一句话:“要一直对我哥好,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 “我会的。”萧穆琰应道。 最后是永远抢不过哥哥们的小妹江清容,她从小就挺喜欢这个救过大哥的邻家哥哥,也是最快接受他两关系的人,此时举着个杯子:“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谢小妹。” 小妹笑眯眯摆手,将还想卷土重来再灌他一轮的几个哥哥拖走了。 江大伯还躲在屋里闷闷不乐,江大哥有大嫂拉着没过来,此时正在前面帮忙招呼宾客,想到这,萧穆琰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仅剩下的张正柏,不好意思地举杯示意:“来?” 大家热热闹闹,把酒言欢,到最后,每个人都醉的不轻。 抱人回房时,江璟云紧搂着萧穆炎的脖子,醉醺醺问道:“你刚刚……在那边跟正柏兄聊什么?” 萧穆琰喉头微动,轻笑出声:“你那时候不是在跟朋友拼酒么,怎么还有空留意我?” “谁让你不老实。”江璟云轻轻戳他额头,迷离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假装凶恶道,“你现在是有家室的,在外面注意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跟别人说话!不然……哼!” “好,都听你的。”萧穆琰将他轻轻放到床上,转身端来一碗醒酒汤,“来,把汤喝了。” “难喝,不要。”江璟云推开面前的碗,不满地皱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边喝边听我说,行不行?”萧穆琰将碗凑到他嘴边,温柔哄道,“这次的额外多加了些汤,甜甜的,不难喝,你试试看。” 江璟云低头尝了一口,觉得滋味不错,才听话地将碗接过去。 萧穆琰一边用手给他虚扶着,一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张兄似乎对我们的事情有些好奇,问了两句。” “就这样?” “就这样。”其余的事,江璟云没察觉,那就没必要多说,对方估计也希望他能守口如瓶。 江璟云还想再问,就被萧穆琰打断:“乖宝,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说别人了好不好?”他凑近江璟云耳边,低声引诱道,“上次你让我答应的事,不想试试么……” 听到这个,江璟云迷离的眼神都清醒了几分,有些迟疑道:“今……今晚么?” 橘黄色的灯光下,萧穆琰姿态懒散地侧卧,衣衫半解,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乌黑的头发不经意垂到胸前,更添一丝/诱惑,半垂的眼眸无辜地看向江璟云,暗哑的音调如罂粟般勾人,“我今晚喝多了,可以任你摆布……” 看着床上眉眼英俊、宽肩窄腰的男人,江璟云的心怦怦乱跳,不受控地咽了下口水,没能忍住诱惑凑了过去,“那就……试试?” 下一刻,得到允许的男人轻扣他的后颈,借着酒意倾身覆上窥视已久的柔软,肆无忌惮地侵入、强占,霸道又温柔,仿佛要将心爱的人吞入腹中,揉进骨血。 干涸的空气里满是独占欲,迟钝的猫咪终于察觉到危险,起身想走,却被猎人一把拽回去,重新跌坐回由蜜糖构陷的陷阱里,无法喘息,不能自拔。 月光洒落的窗棱下,红衣散落,人影交缠。 天光云影,春意盎然。 夜色怜惜探出窗外的枝丫,接连降下甘霖。 花苞却不堪其重,趁清风来袭,轻轻摇曳。 霜露滴落,发出细碎的声音,犹如梦呓般低低呢喃,令人心荡神摇,不禁又给予更多,让其重新沾染湿透,不断沉溺。 “唔……”深知上当的猫咪断断续续发出抗议,“不是说好……让我……的么……” “嗯,让你,”猎人将狸猫置于自己腹上,起伏的胸膛喘息未定,“来。” 小猫皱眉,不满地露出尖爪:“我说的明明不是……不是这样……” “唔,痛。”猎人闷哼,宽厚的背脊被利爪挠出几道血痕,“乖宝,轻点……” “哼,骗子。” 夜色方浓,春光正好。 第58章 午夜,睡梦中的人被温柔地扒拉起来,服侍着穿上一身正七品朝服,睡眼惺忪地爬上马车,前往紫禁城正门。 马车中,江璟云侧头靠在萧穆琰肩上,双目紧闭,味同嚼蜡般啃着手中的花卷。 “味道不好么?”见他这样,萧穆琰开口问道。 如今厨房是厨娘和小花两人负责,为迎合家里人口味,厨娘是在家乡那边买了带过来的,并不擅长面食;小花是当年在府城收留的那个女孩,小小年纪倒是已经学到江二哥的七八分手艺,可惜手劲不足,做面食的功夫还是差了些。 江璟云摇头,“太困,没胃口。” “一会儿回去,我让厨房琢磨些容易克化的早点,”萧穆琰抬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喝口热茶顺顺,也提提神。” 上朝时候不方便上茅房,为了不成为当朝第一位忍者神龟,江璟云只轻轻抿了一口便不愿再喝,“记得不要做流食。” “好。”萧穆琰应下,见他没有再吃的意思,便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食盒,随即眼神询问江璟云,“要不要趴我腿上睡会,到了再喊你。” “不了,”江璟云摇头,“一会把朝服弄皱了。” 殿前失仪可是大忌,虽然他只是个无人在意的芝麻小官,但天子脚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着神情憔悴地坐那闭目养神的人,萧穆琰实在心疼,伸手给他轻轻揉捏太阳穴,“没想到这上朝时辰如此的早。” “唉,如今还好,若是冬天,嘶……”江璟云不愿再想,抱着萧穆琰胳膊小声撒娇,“啊,怎么办……” 这待遇比现代996的打工人还差,他命好苦,怎么都穿到古代还要做牛马! 不,牛马还有歇息的时候呢,他还不如牛马! 呜呜呜……努力多年,成功给自己找了份苦差事。 沉寂多年的土拨鼠之魂都要复活了! 啊!摔! 果然是万恶的封建剥削制度! 为防隔墙有耳,江璟云连抱怨都只动嘴唇不发出声,萧穆琰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凑近低声问道:“那要辞官回家么?” 江璟云沉默几秒后,再次摇头,都走到这了,不混出点名堂出来,他不甘心。 正好,外面马车停下,随即传来青竹的声音:“主子,到了。” 萧穆琰如往常般给他整理好衣冠,笑着说道:“夫君,上朝加油,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刚还垂头丧气的人,已然换上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径直下了车。 卯时,门上“鼓三堰”,第三通鼓后,宫门开。 百官在掖门前按照品级依次排队,文武官员站作两列,分别从左、右掖门进入皇宫,待皇帝坐上御座后,行一拜三叩之礼,高呼“圣躬万福。”【1】 行礼完毕,早朝正式开始。 之后的事就不是江璟云这种小官能参与的了,他只需要如松般笔直站在原地,全程噤声保持安静,等待殿内的大佬们议事结束。 今日似乎没有大事,江璟云只在殿外站一个时辰不到,便可随百官退出去,各回衙门点卯。 回到翰林,就可以开始愉快摸鱼。 翰林院主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科举考查等【2】,简而言之,就是为皇帝服务的秘书机构。 而江璟林这些新科进士,作为初进职场的实习生,只能做些基础性的杂活,比如,论撰文史。 为不显得自己太过无所事事,他特意去请示了上司。 第61章 直属上司是个和蔼的小老头,每天捧着本书慢悠悠地翻看,焚香品茗,一坐就是一天,好不惬意。 听到有人主动找活干时,他坐在那里眯眼瞧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你先试着撰写一篇给我看看罢,题材自定。”说完便把江璟云给打发了。 成功领到一份活,江璟云直接去书库找资料,对于想要编撰的东西,他已经隐隐有些想法。 书库位于翰林院西侧,里面除收录各朝国史、实录、会要,还保存着流传至今浩如烟海的百家文献典籍,除开机密部分被锁起来严加管理外,其余的普通书册都可随意查阅。 去的途中,碰到了同样往那方向走的张正柏和苏玉珩,他上前打招呼:“好巧!” 见是他,两人也有些意外,他们三个虽同在翰林院,但待的地方不太一样,除午饭时会凑在一块,平常时间少有遇见,张正柏笑问:“你也是去书库?” 江璟云点头,“以前就一直觉得,书上所学局限于四书五经,然而科举时,又需要考生针对时事提出自己的见解和解决方案,故而很多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都不擅此道,所以我想着,能否结合儒家经典,再参考历年考题,撰写一本综合性的科举参考书籍……” 简称,古代版考公专用教材和配套真题。 越听他说,两人的眼睛就越亮。 好不容易等江璟云说完,苏玉珩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两可以参与进来么?” “当然,”江璟云毫不犹豫地答应,“只是,你们有空余时间做这个么?” “嗐,你猜我们去书库是干嘛,还不是因为太闲,想去找本书来看,权当打发时间。”苏玉珩如从前在书院那般,哥俩好地搭上他肩膀,“你的主意来的正是时候,走,现在就去收集材料。” 江璟云推开他的手,皱眉嫌弃道:“一边去,别扒拉我,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啧,”苏玉珩轻啧,“跟谁没有似的。” 刚说完,转头就看见张正柏一脸落寞地看着他,“啊,正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就是那个意思。”江璟云火上添油,小声蛐蛐。 “江璟云!”苏玉珩咬牙切齿道。 “哎,”江璟云掏掏耳朵,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小点声,我听得见。” 两人在那大眼瞪小眼,眼看就要闹起来,充当和事佬的张正柏,适时站出来温声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吵,我没有在意,还是赶紧去找书吧。” 以防万一,在找好想要的书籍后,江璟云让两人先各自回去报告,得到顶头上司的允许后,三人才凑到一块,开始琢磨如何撰写他们的第一本著书。 “璟云,我们先从哪部分开始整理?”张正柏问。 “先将历年的考题整理出来吧,”江璟云仔细回忆毕业前刷的那些考公资料,“可以将书分为上、下两册,上册主要为四书五经的注疏,下册则是试题和相应的解答。” 每个人对试题的理解和解答各有不同,所以先整理这部分,而后再反过来解读四书五经,这样会比较有针对性,也更系统有条理。 “行,听你的。” 三人各拿一卷,坐下开始认真解读。 时不时地,安静的氛围还会响起苏玉珩的声音,同时凑过来的还有他的脑袋,“你两帮我瞧瞧,这样解读合不合适?” 然后三人又会根据此题,深入讨论一番,直至得到一致认为的最佳解才罢休。 就这样,每日上朝回来,他们就凑在一块撰写编书,差不多忙活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将这本书完成。 看着摆在眼前的成果,三人俱是成就感满满。 苏玉珩转头问江璟云:“接下来咋办?” “啊?”江璟云还没想过这茬,他有些迟疑地说道,“拿去给顶头上司看看?”如果能到上面的认可,通过公家来进行印刷,更具权威,也能流传更广。 “行,那就你去吧。”苏玉珩轻轻推他往前一步。 “不行,咱们一起去,”江璟云皱眉,满脸不赞同,“这是我们三个努力的成果。” “想什么呢,就是让你去跑个腿儿,”苏玉珩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忙活这么久,我两都已经累地不行,得好好歇一歇。” 张正柏也在旁边点头附和,“玉珩说的没错,本就是你先提出来的,现在由你去再合适不过。” 江璟云看两人神情不似勉强,便不再推辞,“那我去啦?” “快去快去,”苏玉珩摆手,“早点弄完,也能早些回家吃饭。咱们都好久没聚了,我有点想吃你家做的酱香猪脚。” …… 您瞧瞧,你说的是啥话! 正是关键时刻,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真是的,搞得自己也有些馋,江璟云舔舔嘴唇,也不急着去找上官了,停下脚步,回身跟苏玉珩说道:“那你一会儿先找人往我家递个信,肘子得炖久一点才好吃,再弄个蚝皇鸡爪(凤爪)……” “唔,烧鹅也不错,下酒。” “行,正好试试我新酿的米酒。” “要不再加个咕噜肉,酸酸甜甜的,解腻。” “可是我更想吃蒜香排骨。” “素菜也不能少,炒两道。” “……” 两人凑在一块,你说一个,我也报一道,很快就将晚上的菜单给定下了。 听得一旁的张正柏直想笑,他的好友怎么都这个个德行,摇头晃脑感叹完,随即自己也凑上去。 “给我也来一份三杯鸡。” “没问题。” 第59章 江璟云找过来时,杨侍读还在那喝茶。 看他过来,小老头笑眯眯地招呼道:“过来尝尝,新到的西湖龙井。”说着拿起小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江璟云见状,两步走过去,恭敬行礼道谢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江璟云赞道,然后将手中的书递过去,说明来意,“大人,这是我与两位同僚共同撰写完成的书,请您过目。” 杨老头没有接,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杯子,答非所问:“茶如何?” “啊?”江璟云茫然一瞬,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滔滔不绝开始夸赞道,“此茶扁平光滑挺直,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1】,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小老头抚须,正想开口,不料江璟云的马屁还没拍完,只见他继续夸道:“更难得是,这独特的冲泡手法,将西湖龙井的醇正鲜香完全挥发出来,真是绝妙!刚刚喝的太急,未能完全品出其中滋味,不知大人可否再赏一杯,让下官再细细品味一番?” 小老头听完,更满意了,笑呵呵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回江璟云不敢再牛嚼牡丹,捧着茶杯坐那细细品茗,时不时还要点评上几句。 一壶茶水下肚,才将杨老头哄得喜笑颜开,主动伸手:“拿来吧,老夫给你瞧瞧。” 江璟云忙恭敬地双手奉上。 花了快半个时辰,杨老头才将书大致看完,沉吟半晌,突然问道:“你刚说这书是同谁一起撰写的?” “当科状元张正柏、还有同期进士苏玉珩。”江璟云闻弦而知雅意,自谦道,“单凭我三人之力,总有力不能及之处。素闻大人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下官斗胆,若能求得您为此书题一篇序,那必然是点石成金之举。” 杨侍读用书轻敲他脑袋,意有所指道:“一本书,可写不下三篇序。” “这……”江璟云面露难色,又窥上司没有为难之意,干脆直接弯腰作揖,诚恳请教,“下官愚钝,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看着眼前这个机灵有余、圆滑不足的后辈,杨老头捋捋胡须,才慢悠悠提点他一句:“你们商量下,挑些没有把握的出来,我给你们写篇注疏。” 江璟云闻言,喜形于色,若是有经验丰富的前辈指导一番,那真是意外之喜!只是题序问题还未解决,他舔着脸继续问,“那这序……” “啧,这榆木脑袋看着光溜,怎么就是不开窍,”杨老头无奈,直接指着翰林院正中那屋子说道,”你最后再拿去请那位题上啊。” 顺着方向看去,江璟云恍然大悟:“哦……下官明白了。” “明白就成,去吧。”杨老头低头重新煮水,又给自己泡上一壶茶,“年轻人就是爱折腾,耽误我品茶。” “嘿嘿……”几番相处下来,知晓上司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江璟云直接顺杆往上爬,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大人,您爱吃什么口味的茶点,明日我带些过来。” 一提有关于茶的事,小老头眼里就容不下一粒沙子,对他吹胡子瞪眼道,“品茶乃高雅之事,怎可让旁的事物玷污它的本味!” 江璟云闻言,面露遗憾:“那可惜了,我家厨子做的茶点滋味挺不错,还想让您尝尝来着。” 第62章 “……,莫要太甜。”年纪大了,太甜吃的牙疼。 “欸,好咧。”江璟云笑应,拱手退下了。 看着欢欣雀跃离开的背影,杨侍读摇头叹气,“青春无寻处,唯有少年初【2】,凌云之志,天也怵。怕只怕,东风吹破少年梦,百计用尽,浮名虚利,终是一场空【3】……” 幸好,少年正意气,得到解决方案,高高兴兴回去与好友汇合,相聚一起,纵酒寻欢。 至于明日之事,明日再愁,人生几何,对酒当歌!【4】 十天后,江璟云才拿着已经添上三位上司笔墨的最终版,来到翰林学士赵孟诚面前。 这次,赵学士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抬头看向江璟云,问出跟杨侍读一样的问题:“此书,你与何人所著?” 江璟云这回学乖了,直接回答说是在三位大人的指导下,他与张正柏、苏玉珩协力完成的。 “哼,少来糊弄我。”赵学士冷笑,随手翻起手中的书册,看着里面还空着的序章,以及屈数可数、风格迥然不同的几页注疏,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主意,是杨皓那老东西给你出的吧?” 江鹌鹑不敢应声,心里暗暗叫苦,后悔昨日跟苏玉珩下棋时,没有奋力一搏,才迫不得已再次接下这趟苦差事。 不过好在,对方也没有非揪着要一个答案的意思。 只是有一点,赵学士不太明白。 提起杨皓此人,那第一印象必然是胸无大志、毫无进取之心,整日只知道抱着几罐茶叶当宝贝的老头子,但他能稳坐侍读位置几十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处事圆滑谁也不得罪,安分守己什么也不抢,就这样浑浑噩噩混了一辈子。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万事不凑前,只求不沾身。 没想到这次破了例,为一本书掺和进来,倒是让赵学士有些意外,他看向看着江璟云,有些疑惑,“你是有什么能耐,能说得动他?” “啊?”江璟云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啊,拍茶叶的马屁算不? 瞧他这样,也不像是个明白人,赵学士索性不再深究,转而问起别的事:“你是哪里人?师从何人?” 啊,问这做什么? 这些人说话怎么回事? 怎么都爱说着说着,话题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路超车也不是这么玩的好不好! 他就算揣上八百个心眼子,也玩不过这些老油条啊! 土拨鼠要闹了! 啊!!! 江璟云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显,低头恭敬回道:“下官广府青县人,幼时跟随一位孙姓夫子念书,后于府城官学求学。” “如此,”赵学士点头,“去年衣锦还乡,感觉如何?” 又跳了,话题又跳了! 您老到底想问啥,直接说成不成?我年轻,骨头软,啥都能招。 江璟云心里无能狂怒,嘴上唯唯诺诺:“故里依旧,甚好。”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赵学士嘴角微挑,一脸意味深长,“我问的是,衣锦还故里,金银盈几许?” 按照惯例,朝廷会给予新科进士一段假期,允其回乡。在此期间,那些士族乡绅、地主富商为巴结讨好,经常不惜本金、重礼相赠,以求搭上关系。 久而久之,积习成俗,大家都默认,回乡之日,即是家财万贯之时。 对此,江璟云也是知晓的。 也不是没有送到他面前的人,只是他全部将之拒之门外,就连宴客时,邻里乡亲送来的鸡鸭蔬果,都会以礼金形式一一返还回去。 “哦,为何?”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一声声清脆的“哒哒哒”,像是在敲打人心,“古往今来,财帛最是动人心,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又不是饮风食露的仙人,”江璟云老老实实回道,“在下一介凡人,食五谷杂粮,自然不能免俗。” “那为何不收?”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沾上就是麻烦。”江璟云摊手,坦然一笑,”家中虽不富裕,但也温饱无忧。所以,还是关起门来,吃自家的饭比较香。” 瞧江璟云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站那作答的样子,不像作假,看来是真不觉得这算好事。 坦然承认,淡然处之。 性子倒是不错,难怪能入那老滑头的眼。 似是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赵学士话音又是一转,似是不经意般提起:“说起来,我曾担任去年科考的考官,也算的上是你的老师……” …… 第三回了,江璟云已无力吐槽,只是暗下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苦练棋艺,赢过张正柏不大可能,但对上苏玉珩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下一次,赢得必然是他! 再也不想当出头鸟了,爱谁谁来! 自暴自弃的江璟云,放弃思考其中深意,只麻木听令行事,毕恭毕敬跪地叩首,行拜师礼道:“学生江璟云,拜见老师。” “嗯,起来吧。”赵学士接过他双手奉上的热茶,满意颔首道,“你还未曾起表字?” 江璟云摇头。 男子二十行冠礼后,直呼其名视为不敬,故由长辈或师长赐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5】。 但江家长辈只勉强识字,就连孙夫子,也两人如今地位悬殊为由推辞了,所以直至现在,江璟云也尚未取字,幸而好友们都不在意,平时三人也都是直呼其名,倒也无甚所谓。 现在问起这茬,是心血来潮,要给他起个表字? 但对方问完就没了后话,一个人坐在那,慢悠悠将茶上的浮沫撇去,轻啜品茗,如独处般悠闲自得。 好半晌,赵学士才出声:“庭前剑戟朝迎日,笔底文章夜应星【6】,以后你便叫‘应星’,如何?” 江璟云无可无不可,但上司特意赐名,还是得摆出态度来,他躬身作揖谢道:“应星,多谢老师赐名。” “嗯,行了,书留下,你先回去吧。”赵学士挥手打发他,“既然杨皓看得上你,那没事就多跟着学学为人处世,别再像今日这般,跟木头似的杵在这,不敲就不动,说出去,凭白丢为师的脸。” “是,学生知道了。”江璟云恭敬应下,带着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第60章 “哎哟,傻小子,你走大运了!”杨老头激动地拍掌,连碰翻自己的茶杯都顾不上,他怎么都没想到,江璟云只是去请示上级批准印书,再顺便给书求个序,还能半路给自己捞个老师回来。 这位可是出名的冷面阎王,清廉正直,刻板严苛,连他这个“三不粘”都曾被当众训斥过。 如今虽然随着年龄增长,性子已经收敛许多,但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偏此人还有一嘴铁齿铜牙,与人辩驳时,不扯下对方三分肉决不罢休,有时连圣上看见他都想躲,活脱脱一头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 “所以,这样的人愿意收你为徒,凭啥?”杨老头不明白。 抛开恶劣的性子不谈,论文采,这位可算是当朝第一人,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开国以来只此一个;论地位,虽只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但大半只脚已迈进内阁,位极人臣只时间问题罢了。 这是今日第二个人问这问题了,江璟云他自己也不晓得,无奈憨笑,“可能我性子比较老实,所以看着比较顺眼?” 看着面前假装腼腆的小滑头,老滑头哑口无言:老实?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亏心么? “行了,”不想看江璟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杨老头挥手打发他,“礼不可废,过后记得补份拜师礼。” 江璟云顺势问赵学士的喜好。 “他喜欢什么?”杨侍读仰头思索半晌,像是回忆起不太愉快的事情,一脸不高兴回道,“那谁能知道,没准喜欢啃硬骨头,毕竟长了张利嘴。” 逮着谁的错处,都要来骂几句,哼。 江璟云当然不能真送个骨头棒子,除非那是他的腿骨。 但他年纪轻轻,还不想当个瘸子,思来想去,干脆将之前想做,但一直没弄的东西给鼓捣了出来。 相信没有一个文人雅士,能够拒绝这两样。 果然,收到礼物时,赵学士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也起了些涟漪,待问清其中工序后,他挑挑眉,没说话,收下了江璟云的拜师礼。 隔日,早朝结束,这份礼物,就被呈到了乾清宫的案桌。 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皇帝看向一旁的侍官,“这哪来的?” “回皇上,是翰林院赵大人送过来的,”宦官躬身回话,“说是学生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他以前从未见过,所以特意呈上来,请您帮忙瞧瞧。” “哦?赵倔驴还收学生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收的学生还是去年的探花郎。” “探花郎?”过江名士多于鲫,每年科举考上来的人这么多,实在没什么印象。 主子想不起来,做奴才的自然要贴心提醒,“就是去年殿试里,其中容貌最为出色的那位……您还看过他的卷子过,说年纪轻轻,写的文章字里行间全是刺……” 第63章 “他呀,朕想起来了,”皇帝点点头,“文风确实跟年轻时有些相似。” 一样的,呛人。 皇帝大马金刀往龙椅上一坐,随手翻阅起案桌上摆着的奏折,“赵孟诚呢,宣他进来吧。” “是。”宦官躬身后退出去。 人一直都在门外候着,听到传唤,无需片刻,赵学士便来到皇帝跟前,恭敬叩首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龙椅上的人双鬓已斑白,却依旧不失帝王之威,双眸锐利不减,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爱卿,既然是你送来的东西,那就过来给朕讲下,它有何特别之处。” “是。”赵学士躬身来到案桌前,木匣里的东西早已被机灵的宦官拿出,小心摆放在桌面,他指着其中一样介绍道,“此乃藕丝印泥,光泽光亮鲜丽,遇冬不凝固,逢夏不渗油,水浸不烂,火烧留痕。”【1】 “哦,听着的确有几分意思,”皇帝似乎起了些兴致,吩咐道,“来人,拿朕的私章来。” 手脚麻利的侍官,迅速将印章双手奉上。 盖在纸上的印章色泽光鲜艳丽,油光闪亮,的确与寻常印泥不同,皇帝满意颔首,还未开口吩咐,一旁有眼色的侍从,已经将装着水的瓷盆端了过来,旁边还搁着个小火盆。 一一试验过后,证实赵学士所言非虚,皇帝转头看向另一样,好奇问道,“这个呢,也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学士继续介绍道,“此为松烟墨,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这回不用侍从动手,他站在案前,手持墨锭亲自研墨,并为其铺好宣纸,“陛下,请。” 皇帝提笔悬空,挥毫泼墨,笔如游龙。 几息后,“天行健,自强不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隐约间,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看着纸上的字迹,皇帝满意仰头大笑,如洪钟般的笑声在殿内回响,他看向赵学士,“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赵学士没有推辞,直接说道:“微臣有本新书,想请陛下赐名。” “今日的花样还挺多,”皇帝挑眉,心情颇好地说道,“呈上来吧,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来。” 赵学士将江璟云的书呈了上去,“这是微臣的学生,与几个同僚共同撰写,关于四书五经的注疏,里面的内容有别于以往的书籍,特别是下册,臣认为对于参加科举的考生,非常值得一看。” 听他这样说,皇帝直接翻到下半册,里面全是历年的科考题目,或是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从而尝试从不同的路径来寻求答案;或是将问题与类似情况类比,从而总结归纳,找出共性和规律;内容五花八门,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准确的答案。 皇帝第一次如此编撰的内容,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他笑着问道:“倒是有几分巧思,这是谁的主意?” “由微臣的学生江璟云提出,”赵学士答道,不着痕迹地强调道,“协同院里的张正柏和苏玉珩,三人共同完成。” 似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皇帝眯眼看他,“你倒是公正,丝毫不偏袒自己的学生。” 面对来自上位的视线压迫,赵学士丝毫不惧,不卑不亢地回道:“臣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冷哼,但也知道赵孟诚的德行,合上书册,提笔在封面写下“科考论著”四字,便将书丢还给他,“既如此,那便各赐三人金百两,文房四宝一套。” “谢陛下赏赐。”赵学士叩首谢恩。 看着表情毫无变化的赵倔驴,皇帝颇感无趣,接着说道,“至于江璟云,调来殿前伺候,让他明日开始轮值罢。” “是。” “行了,下去吧。”皇帝也是很忙的,今日的奏折还未来得及看呢。 “微臣告退。”赵学士躬身行礼,退出殿外。 回到翰林后,立即遣人唤江璟林过来。 最近没什么事,江璟云每日就跟着杨侍读,喝喝茶看看书,所以被喊过来时,他手里还拎着盒茶点,笑嘻嘻地直接递给赵学士:“老师,这是我家厨子做的茶点,味道很好,您也尝尝看。” 赵学士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不禁皱眉道:“让你学些为人处事的手段,不是让你跟着杨皓鬼混。” 严肃的语气听得江璟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站直身体,低头听训。 这几日,他从杨老头那里打听到不少,关于赵老师的辉煌事迹,对此更是心悦诚服,不敢轻易造次。 见江璟云一挨骂就往后缩的怂样,赵学士不禁蹙眉,都说凭文看人,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头回收学生,竟找了个毫无风骨,只会纸上逞威风的怂货? 赵学士扶额,半晌,长叹一口气:罢了,胆小些也好,免得在殿前不知所谓,遇事不带脑子就往上冲,那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想通后,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将书交还给江璟云。 “圣上已经给书赐名,可以着人安排印刷售卖事宜。” “关于撰写书册的赏赐,稍后就会有人送来。” “至于你,”赵学士顿了顿,“明日开始,去殿前轮值。” 听着一连串的安排,江璟云连连点头应是,“是是,好的,啊,啊?” 震惊! 不是在说印书的事情么,怎么他的工作地点,也跟着换了个地儿? 这也能跳? 见他呆愣的模样,赵学士眉头紧皱,“圣上喜欢聪明人,不喜胆小畏缩之徒,若有机会在殿前露脸,记得收敛下你那冒出来的傻气!”阅人无数的皇帝,可不像他,还会看走眼! “是,学生都记下了,”虽然老师看着严厉,但真心实意在为学生考虑,要不然,三个人共同撰写的书,怎么就单他有面圣的机会,他一脸正色,对着赵学士恭敬作揖,“多谢老师提拔,应星定不让您失望。” 赵学士颔首,还好,不算傻的太彻底。 他耐心嘱咐道:“也莫要太过担心,当今圣上是位明君,有容人之雅量,只要别自作聪明,犯下滔天大罪,小命就没有问题。” “是。”江璟云应下,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去了。 第61章 巳时三刻,乾清宫。 案桌上,奏折堆积如山。 随手拿起其中一本,是湖广的晴雨录并米粮价格。 今年雨水充足,南边的收成不错,米价稳定,百姓温饱不成问题,看得老皇帝满意捋须,用朱笔在奏折上批下“甚好”二字。 今日开了个好头,他心情颇好地拿起下一本,这是江西总督递上来的折子,上书:“ 江西妇拾金不昧”,看来该地治理的不错,民风淳朴、崇德向善,皇帝欣慰地朱批一字:“善”。 下一本:“请皇上圣安”,朱批:“阅”。 再下一本,上面洋洋洒洒上万字,老皇帝以为是有要事,不自主地坐直身体,仔细审阅。 半刻钟后,皇帝眉头紧皱,但还是耐下性子,继续往下看。 一刻钟后,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奏折也被用力甩至地上。 “来人!”皇帝一甩宽大的衣袖,声音怒不可遏,“将这姓茹的召来,赐三十杖!天天满嘴仁义道德,尽写些没用的废话,朕看他是闲的皮痒,这就给他松松筋骨!”【1】 天子盛怒,众人皆惶恐不敢妄动。 只一人,稳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将其放回桌上,语气轻描淡写,“我朝规定,需按时上奏,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无甚事能报,只能炫耀下自己文采,再说上几句吉祥话,若能讨得您欢心,也算有几分用处。” 听见有人如此直言不讳地骂他手下的官员,皇帝就是一噎,虽然是事实不假,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脸色不渝地看向赵学士,“今天怎么又是你轮值,另外一个呢?让他过来伺候笔墨!” 真不想在心情不畅的时候,再看见这脸。 狗嘴一张,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不巧,另一个轮值的人,正是江璟云。 他刚刚在偏殿听见皇帝的怒吼声时,还在那暗暗咋舌: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呢,一年三百六十天,全年无休,兢兢业业,管理这偌大的江山,搁谁能不暴躁? 嗐,高级牛马也是牛马。 老皇帝不吃人,都算脾性温和的了。 自被通知要去殿前伺候后,江璟云惶惶不安好几日。 结果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说是到殿前轮值,但其实并不用时刻在皇帝面前待着,翰林院的人只需在偏殿候着,只有在起草文书时才会被传唤。 而且,最近国泰民安,边疆也无战事,并没有什么需要下诏书的事情,就算有,两人同时轮值,传唤的也是品级比他更高的上司。 所以尽管已经轮值两回,江璟林都还未见过皇帝的脸,他也只是换个地方,继续摸鱼罢了。 正悠哉着,就听到被传唤的噩耗,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江璟云劈的内焦里嫩。 第64章 人果然不能太得意,不然容易翻车。 老师不是已经过去了么,还喊他作甚?! 呜呜呜,土拨鼠心里苦,土拨鼠想哭但不能,甚至一秒都不敢磨蹭,窝窝囊囊快步来到殿前,一脸正色恭敬行礼:“微臣江璟云,见过圣上,陛下圣安。” “起来吧,”老皇帝低头揉捏眉心,声音疲惫,早知道另一个是赵孟诚的学生,他就不喊过来了。 老刺头收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往人心上扎刺! 不过,想起之前呈上来的几样东西,均出自此人之手,没准有几分巧思也说不定,他不大抱希望地,指着那几份已经批过的奏折说道,“你过来,瞧瞧这些折子,看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啊,看奏折? 他这咖位,合适吗? 不会前脚刚看完,后脚就被拖出去灭口吧? 江璟云悄悄觑一眼老师,见对方微微颔首,才谨慎上前拿起放最上面的折子,快速浏览起里边的内容。 稍微翻阅两份,他就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等再看到那份晦涩难懂、满篇仁义道德的万字废话文学时,江璟云觉得,老皇帝脾气还真不错,浪费他的时间精力,再恼火,也只是将人喊来揍一顿出气了事。 员工摸鱼,老板加班,良心企业啊。 江璟云表示很喜欢!但老板亲自问话,不好蒙混过关,还是得提些有用建议才行。 他轻轻将折子放下,整齐叠放好后,才后退两步弯腰行礼,“回禀陛下,微臣有一法子。” “哦?”果然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老皇帝一听有办法,瞬间精神不少,坐直身体催促道,“你快说说看。” 江璟云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若只治标,可按颜色来区分奏折的轻重缓急。”青色为普通类,用来诸如请安类事宜;橙色为公事类,用来例行工作汇报;而军情或其他紧急事情,则以红色上奏。如此的话,再刻个印章,比如“已阅”之类的字样,用来专门审批青色的普通奏折,可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说完后顿了顿,似是发现其中漏洞,又补充道,“若是觉得颜色太过显眼,容易泄露机密,也可在奏折内页,通过使用不同的印记来区分。” 皇帝听完,与一旁的赵学士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可行”两个大字,他又看向江璟云,继续问道,“若是想治本呢,又该如何?” 治本的话,操作就比较麻烦了。硬要说的话,那可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若是治本,可规范奏折上奏的格式。” 首先是标题,以简单几字来总结整篇内容,让人一目了然。 然后是正文,开头介绍现阶段基本信息;主体详细描述工作的主要情况和做法,以及至今已经取得的成果;结尾写存在的问题以及不足,最好附上解决思路以及明确说明需要朝廷提供什么帮助。 最后,署名以及标明具体上奏日期。 江璟云说的详细,两人听得认真,特别是老皇帝,时不时还就着他嘴里冒出来的陌生词汇,询问其中的含义。 这会儿见他停下,老皇帝立投来期待的目光,在这种火辣辣的视线下,江璟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反正话都说到这了,也不差最后这点。他搬出现代管理那套,包括什么未来工作计划表,周报、月报、季报、年报,奖惩制度……只要是他知道的,全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听得皇帝啧啧称奇,豁然开朗,他颇为赞赏地看着面前的年轻臣子,“就刚刚说的,你写个折子上来,回头朕重重有赏!” “微臣领旨。”江璟云躬身应答。 几日后的早朝上,皇帝颁布了最新政令,内容完全按照江璟云说的那套执行。 群臣听闻,上下哗然。 即使江璟云没在殿内,但也能猜到,那些朝臣脸上,如今的表情有多精彩! 虽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但不妨碍他此刻在心里暗爽:嘿嘿,古代的牛马们,感受下几千年后来自资本家的剥削,然后震惊、颤抖、挣扎,再无可奈何地屈服吧!桀桀桀,他若被淋过,那高低也要让别人尝尝雨水的滋味! 不过,江璟云心里得意,脸上却不露半分,毕竟这可是犯众怒的事情,幸好老皇帝够义气,没有推他出来当活靶子,不过就算不说,内阁那些人估计也门清。 下朝后,好几个大臣经过江璟云身边时,都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他也只装不知,低头一心只看自己鞋面上的花纹。脚下的鞋是江清容最近给他的,小姑娘现在技艺娴熟,鞋子做的结实耐穿不说,还在鞋面上绣了花样,看着精致又好看。盯着那一圈圈祥云,江璟云思绪不禁有些放空:说起来,自他入朝为官后,说是摸鱼,但似乎每日都在忙,已经好久没有跟家人聚一块,好好放松一下了。 要不趁着这次休沐,出去玩一下?就是,去哪里好呢…… “什么去哪里?” 正想着入神,旁边就凑过来苏玉珩那张脸,江璟云惊觉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顺着队伍走出宫外,他看向一脸八卦的好友,好声好气回道:“没啥,就是想休沐的时候带家里人去玩,但没决定去哪里。” “这你要问我啊,我最在行了!”苏玉珩骄傲拍胸脯。 江璟云瞅他,“那你给我推荐几个?” “去郊外租个别庄玩如何,白天咱们可以去山里打猎,打到的猎物可以拿来做烧烤,肯定很好吃,”说起吃喝玩乐,苏玉珩滔滔不绝,“听说还有温泉,吃饱喝足,晚上还能去泡一泡,解解乏什么的……” “等等,”江璟云打断他,“咱们?谁说要带上你了。” “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于江璟云的拒绝,苏玉珩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再说了,出去玩,人多才够热闹嘛!况且还有正柏兄呢,你忍心自己出去玩,丢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么?” “……,那地方你去定,记得跟人讲下价,可别再被坑了!”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 第62章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秋高气爽,更在斜阳外。【1】 终于等到休沐日,可以出来放放风。 今日没让青竹驱车,两人并肩坐在马车前面,呼吸着郊外新鲜的空气,感觉身体都不由地畅快几分。 “一会儿打猎,我想要两只野鸡,”人一放松,就想吃点什么,江璟云舔舔嘴唇道,“好久没吃叫花鸡,有些馋了。” “好,待会儿给你猎几只。”对于江璟云,萧穆琰向来是有求必应,“莫要舔嘴唇,都已经裂开了。” 说完,萧穆琰将手中的马鞭放下,掏出放在怀里的口脂,轻柔地往他唇上涂了些。 北方天气太过干燥,皮肤嘴唇都容易开裂,但江璟云经常忘记涂润唇膏,幸好有人替他记着。 靠在宽厚的肩膀上,江璟云脸上满是笑意,“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萧穆琰侧头在爱人额头轻轻烙下一吻,“不喜欢?” “嘿嘿,喜欢。”能与之相知相守,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萧穆琰轻笑,伸手与他十指紧扣,一切爱意,尽在不言中。 马车慢悠悠走在去往别庄的路上,就快到时,最前头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江璟云踮脚往前面张望,无奈身高不够,被几辆马车挡住了视线,正想走过去看看情况,就听到萧穆琰道,“你跟小妹在车上待着,我过去看看。” 未等他反应过来,身高腿长的人,几步就已经走出好一段路,江璟云只能在原地等着。 在马车上百无聊赖等了快一炷香时间,才看到人回来,江璟云抬手递过去一张手帕,“怎么弄的一身汗,发生什么事了?” 萧穆琰接过,胡乱擦了两下额头的汗,“有辆马车陷沟里出不来,将路堵住了,我们过去搭了把手。” “哦,那现在可以走了没?” 萧穆琰看他,“饿了?” “嗯。”江璟云老实应道,早上赖床起得晚,还未来得及吃早饭,就被住隔壁的苏玉珩催促着出门,因还有女眷同行,也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他一个,所以只匆匆在车上吃几口点心,肚子早饿扁了。 萧穆琰笑着摸摸他的脸,“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马上就能到。” 果不其然,半盏茶时间不到,别庄就到了。 说是别庄,其实更像是精心打理过的农庄。 群山环绕,青瓦红砖,潺潺流水。 爬满牵牛花的竹篱笆,在院外筑起一道花墙,里面早已飘起袅袅炊烟。 闻着空气里传来的饭菜香味,江璟云抽抽鼻子,“看来中午有糖醋鲤鱼!” 萧穆琰闻言,哑然失笑,“走吧,进去。”青竹他们昨日过来,已经提前将要入住的屋子修整过,想必现在早已将午饭备好了。 不出所料,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见青竹松花两兄妹笑着迎出来,“主子们,午饭已备好,请移步主厅用餐。” 第65章 虽有女眷,但三人毗邻,又时常往来串门,彼此家人也互相熟悉,并不太在乎世俗的男女大防,所以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饭。 桌上果然有江璟云心心念念糖醋锦鲤。 看着眼睛都要冒绿光的猫咪,萧穆琰笑着夹了一块鱼腩,将里面的鱼刺仔细挑出,才夹到他碗里,“快吃吧。” “松花的手艺又进步了。”一口金黄酥脆的鱼肉,肥嫩鲜美,再搭配酸酸甜甜的口感,令人胃口大开。 “真的?”苏玉珩耳尖,立即盯上这盘鱼,先给自家夫人夹一筷子,然后眼疾手快也给自己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唔,味道果然不错。” 不用应卯的日子,连饭菜都变香许多。 “嗝,真好吃,”一顿吃饱喝足,苏玉珩抱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大言不惭道,“璟云,要不你将松花借我几日吧,这厨艺比我家的好太多了。” “你想得美。”天天来他家蹭饭不说,现在还想直接要厨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哼,不借就不借,小气规。”不过,苏玉珩也就那么一说,随口提起下午的安排,“下午咱们进山打猎去?” “好啊,看我大展伸手。”江璟云应道。 “嗤,”苏玉珩满脸不屑,不是他看不起人,就江璟云在官学那几年的箭术,那箭头就没沾过靶子,更别论现在,“你如今,可还拉的开弓?” 张正柏闻言,想起从前一起求学的事情,还有一如既往吵闹的两人,就不禁想笑。 见张正柏也嘲笑他,江璟云的好胜心顿时起来了,“瞧不起谁啊,有本事来比一比,看晚上谁的猎物多,谁输谁是小狗!” “行啊,”苏玉珩也不怵,张口应下赌约,不过,看着站在江璟云旁边的人,他补充道,“单你自己,可不许偷偷搬救兵。” “那不成,”江璟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意气用事又不代表他傻,“我俩一家的,当然得算一块。” “这不公平!”苏玉珩大声嚷道,随即他看向张正柏,眼珠就是一转,“不然两两一组,我跟正柏一起!” “没问题。”江璟云爽快应下,反正有萧穆琰加成,绝对稳操胜券。 旁边的江清容听见,也一脸跃跃欲试,这会见哥哥看她,马上迫不及待开口道:“我也要去,赌约算我一份!” “嗯?”江璟云没有马上应下,而是看向旁边的青竹。 青竹了然,上前禀告道,“主子,昨日已提前查看过,山上并未发现大型猎物。” “行,那你去吧。”江璟云点头答应了,嘱咐道,“只能在前山活动,不许深入。” “嗯嗯,”小妹乖巧答应,信心满满,“在前山,我也能赢你们。” 难得出来,江璟云也不想太拘着人,他笑问她,“赌约要两人成组,你跟谁一起?” “嗯……”江清容犹豫地在场上环视一圈,随即笑颜逐开,跑过去揽住她的手道,“苏嫂嫂,我可不可以跟你一组?” 苏玉珩妻子是位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细腻,柔情似水。 见被问及,她垂眸温柔轻抚小腹,笑着摇头拒绝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在场的人一看,均是了然。 看站那一脸傻笑的苏玉珩,江璟云挑眉,这回还真让他抢在前头了,就是旁边的张正柏,表情怎么看着怪怪的? —— 秋日山林,枫叶如火。 山谷里一片静谧,只有轻风拂过时,带起的阵阵落叶声。 “嗖”,一支弓箭穿过树丛,径直命中目标,还在跑动的猎物瞬间没了气息。 猎人拎着野鸡回来时,江璟云还蹲在树底下,边扯杂草边发呆,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萧穆琰,你说,正柏兄是不是……” “是。” “我还没问完呢,你就应是,”江璟云抬头看他,眉头微蹙,“你知道我要说啥么?” “嗯。” 江璟云闻言,更惊讶了,“你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 “去年的事了,他应是不想让你们知晓,我就没提。” “这样啊。”不知为何,知道答案后,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别想太多,张兄是个豁达的人,”萧穆琰摸摸他脑袋,小猫总爱在熟人面前张牙舞爪,却意外的心软, “他既不说,就是想自己慢慢放下。” 时间会冲淡一切悲伤,至于要多久,只有本人才知晓。 “希望如此。”感情问题,作为旁观者,多想无益,他还是先顾好当下吧。 思及此,江璟云随手扔掉手中的草梗,环顾四周才发现,在自己发呆的这段时间,萧穆琰已经猎到不少东西,在他脚边堆的满满当当。 其中有几只点名要吃的野鸡,看的他双眼发亮,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哇,萧穆琰你真棒!爱你,亲亲~” 萧穆琰笑着凑过去,手指轻点自己侧脸,“喏,送上门了,你可别光说不做。” “哼,我才不会。”大大方方地凑过去吧唧一口,才将还想得寸进尺的人推走,“快点去打猎,要是输了我可不饶你。” “那要赢了,晚上有奖励么?”萧穆琰问。 “没有。”江璟云斩钉截铁回道,都被骗多少回了,他才不会再不上当! 没哄骗到猫猫自己配合,萧穆琰满脸遗憾,重新拿起弓箭问他:“这的猎物挺多,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江璟云摇头,要不是为了跟苏玉珩较劲,其实这些猎物已经够吃的了,“你看着来,再猎一两只就够了,待会再捡些野菜之类的回去。”刚来的路上,他好像看见板栗树了,捡点回去煲野鸡汤也不错。 萧穆琰点头,“山林危险,莫要擅自走动,等我回来再陪你一起去。” “好。”江璟云应下,只要不说给他带橘子,他啥都听。 看着乖乖答应在原地等他的猫咪,萧穆琰心痒难耐,没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在对方发出抗议前,才转身离开,重新隐入山林之中。 1原文出自范仲淹《苏幕遮·怀旧》: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63章 “一、二、三……七、八、九,这还有一头野鹿,是我赢了,”赢了赌约的江璟云一脸嘚瑟,表情挑衅地看向苏玉珩,“小狗,快,给爷‘汪’一声来听听。” “可恶,就差一点!”苏玉珩满脸懊恼,若不是最后放走那窝揣了崽的兔子,他今天未必会输。 “啧、啧、啧,”左右摆动的手指头,像极了江璟云快要翘上天的尾巴尖,“输就是输,差一点也是输,有人该不会是反悔,想耍赖吧?” “谁耍赖!”苏玉珩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表情活像是要吃人。 半晌,才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一句,“汪!这总行了吧!” “欸,舒坦了。”逗完友人,扬眉吐气的江璟云,转身开始招呼人干活,“想早点吃上饭,就都过来帮忙啊。” 今日猎到的东西多,除此之外,还有他和小妹捡回来的蘑菇、野菜这些,若不一起帮忙处理,别说烧烤了,天黑都未必能吃上一口热饭。 幸好,能玩到一块的,都不是拘泥于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肤浅之人,众人纷纷响应号召,捋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天擦黑时,院中如愿燃起熊熊篝火。 肉质鲜嫩的鹿肉在手中不断翻转,油滴在炭火上时发出“滋滋”声响,逐渐烤成诱人的焦黄色,再撒上特制的烧烤调料,香味瞬间扑鼻而来,让人不禁垂涎三尺。 无视早就蹲守在一旁流口水的苏玉珩,江璟云直接将烤串递给今日的大功臣,“给,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萧穆琰笑着接过,咬一口赞道,“好吃,你做的都好。” 语气腻得苏玉珩就是一哆嗦,转身去了松花那里,再蹲这,今晚不用吃饭都能饱了。 江璟云也不管他,乐呵呵地又重新烤一盘,分了一半给妹妹,其余全塞给萧穆琰,都被照单全收。 待第三回的时候,萧穆琰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烤串,“我来,你先吃点东西。”肉已全部腌制过,只要翻烤的时候注意火候就成,就算厨艺不好的人也能胜任。 放心交给萧穆琰处理,江璟云坐在旁边一口肉,一口小酒,神情恣意,眉眼舒展:“还是喜欢这种日子,真舒坦啊。” “是吧,有时候,我都想自请外任算了。”苏玉珩远远听见搭话,嘴里嚼着肉,手中还端着一大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旁,左手伸出酒杯,“给我也倒上一杯。” 给他,还有随后而来的张正柏都满上酒,江璟云率先举杯,豪气道:“别说在高兴的时候说丧气话,来,咱们喝酒!” 第66章 “行,那敬我们,都大有可为!”虽然两人经常互相嫌弃,但苏玉珩永远是最捧场那个。 “敬,锦绣前程!”张正柏也跟上。 三人举杯,与君共饮。 气氛正酣时,听到门外来报有客上门,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在郊外别庄,这个时辰谁会来找?” 几息后,就见青竹引着一个奴仆打扮的人进来,手里还提着礼物,一来就态度恭敬地直接说明来意:“今日归家时,马车不幸翻倒在路侧,幸得诸位相助,我家女郎才能安然无恙到家。主人得知此事后,心中感激不尽,特令老奴前来答谢,小小薄礼,聊表谢意,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哦,原来是早上帮忙的事情,现在人家长知道后,上门道谢来了。 此时,江璟云与苏玉珩已喝的半醉,萧穆琰对外一向不擅言辞,只剩下意识还算清醒的张正柏,他无奈上前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老者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吧。” “这不成,礼不可废,还望公子收下。”老仆人也推让道。 就着礼物,两人站那一番拉扯,最后还是张正柏更占上风,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 回来时,就发现刚还醉醺醺的两人,正一脸精神地蹲在泥窑前,在合力挖之前埋进去的叫花鸡,期间甚至还有余力争论待会两只鸡腿的分配权。 看见这情形,饶是张正柏这般脾气好的人,也不禁气笑了,“好啊,你两合起伙来坑我。” 被苦主当面揭穿,两人没有丝毫悔意,苏玉珩更是趁机从江璟云手中夺走一只鸡翅,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唔,好吃,正柏你快来,一会儿要被抢没了。” 话音未落,就见江璟云迅速拽下两只鸡腿,分别塞给萧穆琰和小妹后,又将剩下的那只鸡翅扒拉回自己碗里。 一转身的功夫,荷叶上就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干,“啊,江璟云,你给我留点!”苏玉珩反身扑过去夺食。 “哎,都放我碗里了,你怎么好意思抢,那边不是还有吗!” “我不,这只看起来更香!” “你吃啥不香,一边去,别扒拉我的碗!” 逗的张正柏都顾不上生气,只笑着直摇头,有这两好友,真不知是几辈修来的福气。 “正柏,你别光站那笑,快来帮忙啊!”江璟云背后有人撑腰,苏玉珩一个人抢不过,气得他也喊帮手。 “来了。”张正柏应道。 “哎,正柏,你怎么能助纣为虐!”江璟云喊。 “胡说,我们明明是匡扶正义,替鸡行道!”苏玉珩也胡说八道瞎嚷嚷。 张正柏笑。 或许,对他来讲,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人生在世,得一两知己,畅所欲言,已是确幸,足以为之欢庆,举杯痛饮。 今日喝的很尽兴,直至深夜散去,泡温泉里的江璟云,都还在高兴地哼着小曲儿,萧穆琰笑着凑近,将他被水沾湿的头发盘上去,“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嘿嘿,不用当牛马的日子,总是要开心些的。”平时老要面对那些老狐狸,说个话非要拐弯抹角,还顺便附带八百个心眼子,稍不留神,就容易掉坑里,整天过得又累又压抑,哪有出来玩快活。 “你呢,”江璟云看向萧穆琰,以前在山野间自由自在的人,如今却为了他,被拘束在京城这一块小地方里,“整日陪我待在京城,是不是也觉得很闷啊?” “不会,”虽然今日难得出来打猎也很畅快,但对萧穆琰而言,“只要待着你身边,我每天都觉得欢喜。” “你说,申请外任,去当一方水土的父母官,会不会更适合我?”晚上苏玉珩提到的时候,虽然江璟云当时反驳,说那是丧气话,但他又何尝没有想过。 “只要你觉得畅快,想怎样选都可以,”萧穆琰轻轻将下巴搁在他脑袋上,语气温柔地哄他道,“反正无论去哪,我都会陪着你。” “啊……好纠结,”江璟云懊恼地在水里扑腾,甩萧穆琰一身水不算,手还不规矩地戳他,“怎么办啊,我选不出来。” “选不出来,可以慢慢想,没人催你。”萧穆琰一把抓住不断在自己身上点火的手,声音暗哑暗含警告,“但若你现在再胡来,一会儿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凶我!”江璟云闻言,“嗖”地缩回自己的手指,还不忘倒打一耙,“说起来,今日你去帮忙,对方居然是个女郎,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讲?心野了是不是?” 萧穆琰气笑了,“胡搅蛮缠。” 人家好好地坐在车里,不露面不出声的,谁晓得是男是女,更何况他根本不在意。 “哦,你不耐烦了,还嫌弃我是不是,”江璟云戏瘾上来,在那掩面假装哭泣道,“呜呜呜……奴家的命好苦……” “是么,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到底哪里苦,”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露出水雾缭绕下,那张精雕玉琢的小脸,水光潋滟,更显颜色,看得萧穆琰喉结就是一动,俯身在红润的唇上啄了一口,“小骗子,明明是甜的。” “怎么还搞偷袭!”江璟云捂嘴,一双桃花眼瞪地圆圆的,“我还在生气呢,你都不知道哄哄我!” “哄,”萧穆琰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还捂着嘴的手,语气宠溺,“说吧,想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哼,自己想,”怀里人恃宠而骄,不满撅嘴,“什么都要我说,没有诚意。” 萧穆琰勾唇轻笑,站起身直接将人抱出水面,抬脚就往屋里走,凑近耳边的嗓音带着些许引诱的意味,“我没有你聪明,脑子转得慢,你体谅一下,给些提示可好? ” “不好。”躺在床上的人还在讨价还价,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诱人。 乌发如缎,凌乱散落在锦被上,泡过温泉的皮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藏于衣摆下的曲线若隐若现,引人流连往返。 视线寸寸往上,羊脂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眼勾魂夺魄,眼下的泪痣,更如红梅落雪般,殷红灼人。 若非圣人,又如何能抵挡,这番风光? 反正,萧穆琰不能。 明月高倚,暖酒入肠,黄粱美梦,相思诉,追绮梦。 红帐低落,呢喃轻覆,巫山云雨,怎叫人,不痴缠。 一晌贪欢,魂牵,留人睡。 朝思暮念,梦萦,夜夜眠。 第64章 十月,广府来信,三弟江璟风考上秀才,除此之外,还带来一个消息。 看着上面的内容,江璟云半晌没说话。 拿过他手中的信随意扫了眼,萧穆琰便知道这人在苦恼什么,张口就是言简意赅的一句,“想做就去。” 江璟云抬头,“不怕我拖累?” “我好像已经说过很多遍,但你老记不住,”萧穆琰无奈轻笑,俯身亲吻他额头,“上碧落下黄泉,只要有你,又有何惧?我誓死相随。” “嗯,”江璟云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埋在里面不说话,须臾,才传来闷闷的声音,“萧穆琰,谢谢你。” 被感谢的人只温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再说话。 几日后,殿前轮值。 自从新政令颁发下去,统一规整奏章格式后,内容清晰明了,只一扫便知大概,皇帝的工作量大大减轻,关于请安贴之类的普通奏折,更是稍稍过目后,便直接扔给翰林处理。 所以,等坐上头老皇帝将全部奏折批阅完,坐下面的江璟云都还在“哼哧哼哧”地往请安贴上戳“阅”。 自己完成工作后,看着别人还在那加班加点忙活,这感觉就是好,皇帝满意捋须,此子虽师从赵倔驴,却不像其师门一样死板,脑子甚是灵活,若再挖掘一下,没准还能提出些更为有用的点子。 思及此,老皇帝出声问道:“前些日子,你提出的法子,朕用着甚好,不知爱卿在其他方面,可还有什么想法?” 见被问及,江璟云摸着怀里已经揣热的折子,犹豫几秒,终是下定决心,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隔日,金銮殿上。 天子震怒,勒令彻查广省知府失职一事,并再次下令,凡任职官员,年终需将其所辖地区的具体事务及政绩一一上报,经朝廷专职人员核查后,根据其政绩进行提拔或降职。 若为即将致仕者,则需汇总其任职期间所有数目,核查无误后方可卸任,期间若被查出重大过失却隐而不报者,轻则降黜抄家,重则杀无赦。 此令一出,又是一阵骚动。 接连几日,京城上下都仍在讨论此事。 “啪”,一手掌重重拍在桌上,茶杯都被震的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留着美髯的儒雅中年人满脸怒气,“现在的年轻人,行事当真胡闹!” “哼,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坐旁边的人接话,眼神满是轻蔑,“侥幸能得上头几分青眼,就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第67章 “若放任不管,再过些时日,没准就想骑到在座诸位头上去了。”一人应和道。 “可如今上头正看重他,若这关头动手,是否有些过于显眼?”也有人提出疑虑。 “这……,那该如何是好?”众人面露犹豫,纷纷看向坐于上首的人,期望他给拿个主意。 主位的人发须灰白,身着绯色云纹圆领袍,一直安静低头喝着手中的茶,此时见所有人都看向这里,才轻轻放下茶盏,摇头叹息,“唉,我老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唏嘘一句,便不再说话,徒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为。 —— 这边,赵府。 赵学士看着眼前的学生,心情十分复杂。 本以为是自己看走眼,收了只咋咋呼呼的纸老虎,却未曾想,他不声不响地竟做出此等大事,“你此番行事,过于鲁莽,过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之前规范奏折之事,虽有些费事,但谁手底下没几个副手,总有愿意代劳的,麻烦不到这些人的手。 但如今不同,政令一下,已然触及部分人的利益,就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常在河边走,谁人愿赌这万分之一湿鞋的可能? 所以,江璟云必遭反噬。 赵学士直言:“滋事体大,为师保不住你。” 江璟云勾唇,在拿出那份奏折前,他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但看真情实意为他担忧的老师,仍不免为之触动。 他躬身作揖,恭敬行礼,“应星莽撞,让老师担心了,但学生自识字明理以来,一直秉持‘不求尽如人意,但愿无愧于心’,若这世间公道,非得一人站出来挑明,那学生愿当马前卒。” 赵学士闻言就是一怔,心中既骄傲又痛惜,最后全都化为无奈的叹息,“罢了,你先回去,为师再想想法子。” 江璟云俯首,再次行礼,退下了。 又是一日,早朝。 有言官上谏,弹劾翰林编修江璟云,总共罗列其三条罪名:其一,结党营私,官员间相互勾结;其二,孝期从商,不孝父母;其三,断袖分桃,有违阴阳,德行有亏。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嘲讽的嗤笑声。 循声望去,正是赵孟诚,只见他站在那一脸讥讽,“言官当真辛苦,管天管地,现如今都管起他人后宅之事了,也不知,自个儿后院那些个妻妾,大人数清楚了没?” 闻言,朝堂上又是一阵震耳的哄笑声。 言官姓郑,平日不贪财不揽权,但有一点世人皆知,好色。 年过半百,他家中妾室却足有百人余,且听说上个月又往屋里新抬了一个,也不知如今排到了第几房。 虽说娶妻纳妾乃寻常之事,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直接将此事明晃晃说出来,遭人嘲笑,仍是让他颜面扫地。郑言官脸色涨地通红,出口反驳:“阴阳调和、孕育子嗣,道法自然,我这属于再正常不过之事。” “嗯,郑大人调和阴阳之能,以一当十,也不差旁人那一星半点儿。”赵学士一本正经回道。 “……。”看戏的老皇帝突然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疼,这是要变天了? 听着老匹夫在那信口胡言,郑言官气的胡子发抖,“抛开此事不提,其罪有三,其余两条你又如何说?” “其余两条是什么来着,郑大人鬼话连篇,下官一时有些记不全,让我想想……”赵学士仰头作回想状,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想起来了,结党营私。” 他看向郑言官,摆出一副虚心求问的态度:“郑大人说的同党,可是下官?不知我二人犯下何事?” “撰写邪书,妄议八股,试图染指科举一事,你认是不认!”如今这书传播甚广,纷纷在各地引起轰动,掀起一场关于科举改革的浪潮,严重扰乱朝廷选拔制度,证据确凿,容不得狡辩。 言罢,就见赵学士皱眉站在原地,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 赵孟诚是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齿铜牙,如今却被人问的哑口无言,不禁让众看客啧啧称奇。 而郑言官这边,自恃已经抓住他的把柄,又在言语上更胜一筹,不由得意起来,颇有些趾高气昂地问道,“怎么,赵学士已经无话可说,是打算直接认下罪名么?” 说完就想趁热打铁,直接将罪名给人定下,就见赵孟诚不慌不忙,向上恭敬拱手道,“关于著书一事,当时我已禀明圣上。陛下慧眼,盛赞此书别具匠心,还曾为此书赐名。怎么,郑大人是在质疑圣上的决定?” “还是说,”赵学士停顿一下,眼神却如利箭般直直刺向郑言官,“在郑大人眼里,这天下之主,也无权干涉科举之事?” 郑言官闻言,忙跪地叩首,“陛下恕罪,微臣绝无此意。” “有意无意,还是辩个分明才好,妄议圣意可是大罪,”赵学士伸手掸了下衣服上的灰尘,说出的话轻飘飘地,却仿佛重石般压在人身上,“要不郑大人才是言官呢,胆子可真大,下官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吓得郑言官直接伏地不起,惊恐地不断求饶:“皇上明鉴,微臣冤枉啊。” 而坐龙椅上一直冷眼旁观的人,看着眼前的闹剧,才幡然醒悟:原来之前赵孟诚破天荒上供东西还不要赏赐,只巴巴讨个书名了事,还想着是人改了性子,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哼,这千年成精的老狐狸,一点亏都不愿吃,都算计到他这来了! 老皇帝心里不爽,连带着看跪地的越发不顺眼起来,不耐烦挥手道:“行了,可还有事,若无事便都退下吧。” 一天天的,光拿俸禄不干活,尽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人,若实在太闲,就不能去洗下殿前的石狮子,他刚经过时看见上面全是灰! 对着情绪已经开始暴躁的老虎,赵孟诚面色不改,从容不迫俯身作揖道,“一事不烦二主,恳请陛下再稍坐片刻,听完这最后一罪,也好还人一个清白。” 话里话外,就差没明说江璟云是遭人诬陷的了。 老皇帝鼻孔里哼气,看向底下已经萎靡不振的言官:“愣着做什么,还要朕请你说吗?” 本来被赵孟诚吓唬完,郑言官已经退缩,不愿在此事上再做纠缠,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还非拉着皇上作个见证,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其罪三,孝期从商,不孝父母。” “嗤。”赵学士不屑冷笑,听的郑言官就是一抖,心中后悔莫及,定是昨日黄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不然怎么想不开,偏偏要招惹上这煞星。 果不其然,就听见这人悠悠开口道:“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期间着素服麻衣,不应考、不任官、不婚配、不贴红联……何曾有避世这一说?” “至于从商,我朝从未禁止此道,且下官听闻,江璟云家中贫苦,弟妹众多,从商也是迫于生计下的无奈之举,且商贾一事多由其族人在做,本人少有参与,不知这何罪之有?” “还是说,闭门不出,对自家手足不闻不问,任其活活饿死,才算孝顺?” “世道艰苦,不是谁都如郑大人般高洁,餐风饮露,只食胭脂膏便能饱腹。” “圣上仁慈,朝廷律令从未苛待过子民。郑大人这的规矩却如此严苛,难不成是前朝遗留下来的?” 一字字,一句句,刺得郑言官刚站直的膝盖又软下去,生怕跪晚一秒,皇帝就将他当做前朝余孽,直接拖出去斩首示众。 敌人已闭口不言,直接跪地求饶,但对方仍不罢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轻飘飘来了句:“怎么,郑大人不做辩解,是打算直接认下前朝余孽的身份吗?” 郑言官没说话。 郑言官在金銮殿上,吓尿了。 老皇帝只瞥一眼,便嫌弃地转开头,直接让侍卫将人拖下去,“摘了他的官帽,不再录用。” “此事到此为止,无须再提。”看着下面心思各异的臣子,老皇帝没好气道,“收收你们那点子心思,朕还没老眼昏花呢,不至于这点花招都看不清。” 众人跪地,无人敢应。 “哼,退朝!”说完甩袖离去。 “恭送圣上。”百官跪送。 第65章 朝上纷争,只能留在殿外的江璟云,一无所知。 直至下朝时,不断有意味深长的视线往他身上扎,更有甚者,嗤笑着直接嘲讽道:“你该庆幸自己走狗屎运,找了位好老师”。 江璟云这才意识到,朝堂上可能有人发难于他,但被老师帮忙挡了回去。 翰林院。 看着坐在上首,眉头紧蹙,浑身散发低气压的赵学士,江璟云小心翼翼试探道:“老师,今日朝堂上,是不是有人找我麻烦了?” 赵学士挑眉,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 他不答反问:“怎么,怕了?” 江璟云摇头,随即又点头,“怕连累老师,也怕祸及家人。” 第68章 “现在才担心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了?”今日的赵学士嘲讽技能全开,见谁怼谁,“我还以为你冲前面抛头颅洒热血,浑身是胆,不惧生死呢,怎么这就怕了?” 江璟云低头不敢反驳,只讷讷道:“学生知错。” “哼,没瞧出你哪错了。”虽然赵学士嘴上不饶人,但极其护短,还容不得他人当面诋毁中伤自己的学生,“今日朝堂之上,有言官弹劾你,罗列出三宗罪,被我当场一一反驳回去,过后圣上也将此事压下,敕令不许再提。” “如此,可安心了?” “老师威武,多谢老师救我狗命。”都这时候,江璟云还不忘拍个马屁。 “少在那嘻嘻哈哈,没个正行。”赵学士瞪他,有时候他都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学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而怯弱,时而果敢。 爱走旁门歪道,也能明公正气。 怎会有如此矛盾的人? 赵学士眼神复杂地看他,“今日只是一次明面警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心里可有打算?” “嗯,”江璟云点头,“学生想申请外任。” “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赵学士皱眉,撩起眼皮看他,“怎么,想临阵逃脱?”他问话的神情十分严肃,仿佛江璟云不马上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立即将人逐出师门。 江璟云苦笑,就知道说出来老师会生气。 但动了别人的蛋糕,就要有挨刀子的觉悟,这次有老师帮忙,下次未必还能如此幸运。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在这提心吊胆,还不如躲出去避避风头。 反正,他也不喜欢待在京城这个压抑的地方,出去当个父母官,兴许还能真正为百姓做点实事。 赵学士听完,对他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你可知一旦外任,很有可能一辈子就栽在那里,再也回不来了?” 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回到这权利中心的朝堂,偏偏这有个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想主动往外跑。 江璟云讪笑,其实回不来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啥远大志向,安居一地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话不能直接说,不然没准话刚说完,他就被老师抡棍子打出去了。 他一脸谄媚地巴结道:“别人可能回不来,那我不是还有老师您吗?您不会不管我的吧?” “哼,你想的倒美,我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可帮不了你这么多。”赵学士冷哼,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 相处久了,深知老师最是嘴硬心软的江璟云,丝毫不惧他的冷脸,继续笑着拍马溜须:“嘿嘿,那老师您得多努力,赶紧再往上升升。” “到时您一人得道,可别忘了还有个学生在穷乡僻野,盼着您能拉一把,连带着往上升升。” 赵学士听着都气笑了,第一次见这么没皮没脸,将攀龙附凤说的如此直白又理直气壮。 但看着面前嬉皮笑脸,但眼神坚定不改的人,他再次确认道:“真决定了?” “嗯。”江璟云郑重点头。 赵学士头疼。 头回心血来潮收个学生,没想到让人这么头疼。 罢了,这辈子估计也就收这一个,“给吏部递申请吧,我看看能不能走动下关系,尽量给你划个好点的地儿。” “是,”江璟云应道,如初拜师时那般恭敬叩首行礼,“应星,谢过老师。” 赵学士叹气,伸手扶他,“你以后,莫要后悔就是。” “不会,”江璟云笑嘻嘻顺着力道站起来,将揣怀里半天的礼物拿出来,里面赫然是之前送过的印泥和徽墨。 自得知赵学士用这两样东西,给他换了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他就一直想着重新再送一份,但这两样东西做起来费时费力,好不容易前两天才弄好,正好今日带过来,“老师,这份你可别再送人了,留着自己用,但也别不舍得,以后我做好,再给您送来。” “聒噪,”赵学士身体微向前倾,将盒子接过,“下去吧,看见你就烦。” “欸,学生这就告退。”说完,江璟云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十日后,吏部。 吏部侍郎拿着一份文书,过来请示上司道:“大人,您看下这个。” 礼部尚书正坐在悠闲品茶,闻言接过来,漫不经心往上面扫一眼后,嗤笑道:“我道赵孟诚那老匹夫,前两日怎如此好心,还约我去喝酒,原来是为了他学生。” 原来是江璟云昨日交上来的申请外任文书,吏部尚书看完里面写的内容,微眯的眼睛精光闪烁:“这小子胡闹归胡闹,却也懂退一步避其锋芒,聪明却不自作聪明,果敢又圆滑,真是不错的苗子,可惜被赵孟诚捡了先。” 语气中似还挺欣赏此人,礼部侍郎迟疑道:“那,这文书咱们该如何处理?” “先放着吧,好歹是在圣上跟前露过脸的人,等过几日,我找机会探下口风再安排。” 莫说江璟云得罪一圈人,现在拍拍屁股想走,都要看别人答不答应。 就单说这个外任地点,也不好决定。 若是派去的地方太好,容易做出政绩回来,那群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直接派去贫困的荒芜之地,又耐不住赵老狗疯起来咬人,不死也脱层皮,那也是很疼的。 不如交给圣上来裁决,这样无论怎样,他哪边都不得罪。 思及此,一日早朝,吏部尚书窥见皇帝今天心情颇好,遂上前禀告道,“陛下,前几日吏部收到一份翰林编修申请外任的文书,臣不知该如何处理,特来请示。” “按照章程办事,该如何就如何,这种小事还用来问朕?”老皇帝不满,一个个的,光拿俸禄不干活,只顾把自己养的脑满肠肥,芝麻大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平时倒是这样没错,主要是这位身份现在有点特殊,但被皇帝训斥后,吏部尚书又迟疑该不该说。 看他的样子,老皇帝更恼:“要说便说,在这吞吞吐吐是要作甚。” 事到如今,吏部尚书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翰林院的江璟云。” “嗯?”这小子脑子灵活好用,干活又利落,老皇帝还挺喜欢的,人在翰林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申请外任? 难道在他明令禁止下,还有人因前日的律令之事胁迫于他? 想罢,老皇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凌厉地向下扫视,“这是怎么回事?” 无辜被殃及的礼部尚书,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跪地回道:“微臣也不清楚。” 在场面陷入僵局前,赵学士主动站出来,解释道:“读书本意在元元【1】,年轻人需出去历练几年,脚踏实地为底层百姓做些实事,故才请求外任。” “对,就是如此。”吏部尚书应和道。 “真不愧是赵学士的得意门生,高风亮节,一心为民,实在令人佩服。”旁边有人恭维道。 循声望去,是一张意味深长的戏谑脸,只见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拱手道,“还望陛下准许,全了这一片赤诚之心。” 老皇帝冷哼:什么高风亮节、赤胆忠心,不过是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但凡过几天吃糠咽菜的苦日子,肯定要哭着嚷着回来,不是谁都能如他当年般……既然如此,也该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些苦头,涨涨教训!想罢,他看向吏部尚书:“现在哪块地方有空出位来?”这是准许外派的意思了。 见被问及,吏部尚书忙上前回道:“塞北平凉、江南吴县、广府福县,这三处县令位置皆有空缺。”天南地北,好坏掺半,任君选择,主打一个谁也不讨好,谁也不得罪。 老皇帝蹙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 礼部尚书见状,笑着进言道:“依臣看,塞北就不错。边塞收复失地后,需有能之士治理,江编修德才兼备,再合适不过。” “不可。”皇帝摇头,塞北虽已平定,但常有外族进犯,兵祸不断,民风彪悍,非本土人难以在那立足。他对江璟云印象还错,调教好了,是个能干实事的臣子,暂时还不想让人这么早就一命呼呜了。 既然往北不行,那就只能往南,皇帝拍板决定:“让他任福建县令吧。” “皇上圣明。”终于有个定论,吏部也大大松一口气,领旨照做。 第66章 长亭外,友人相送,应是别离,许多愁。 苏玉珩站在那里,一脸不舍:“说好三人一起,努力奋斗往上爬,怎的就你偷溜跑路?” 江璟云笑:“我这不是有苦衷嘛。” “借口,”苏玉珩不满嘟囔,“我看你就是厌倦京城生活,想借机逃离这里。” 被戳中心事的江璟云莫名心虚,他讪笑着狡辩道:“没有的事,外放官员只要在那里干得好,是有机会晋升的,到时我不就回来了嘛。” 鬼话连篇,苏玉珩信他才有鬼。 “你这一走,京城就剩我和正柏两人,待在这指不定多无聊,要不然,我也申请外放算了。”他是从七品的庶吉士,外放的话,不是做富庶之地的县丞,就是贫瘠地区的县令。 第69章 幸运的话,没准还能跟江璟云再做同事。 “别说气话,”江璟云劝阻道,“你在翰林做的好好的,升迁有望,巴巴往外跑作甚?” 翰林掌院学士年岁已高,早已不管事,现实际掌权人是赵学士。 对于老师的品行,江璟云再清楚不过,绝不会嫉贤妒能、打压后辈。所以,只要他两踏踏实实做事,一步步上爬肯定没问题,“再说了,你们在京中努力奋斗,加官进爵,到时权利在手,也好提拔我不是?”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苏玉珩还是不高兴,相识多年,乍然分别,满心不舍。 “好了,别难过,”张正柏站出来,安慰他道,“短则二三年,长则四五年,璟云肯定就回来了。”且不论友人出色的能力,就说江璟云那位翰林老师,也不会放任他一直在外面游荡的。 江璟云闻言,挑挑眉,“正柏兄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 “都有,”张正柏笑,“我们就在这,等你回来。” “没问题。”江璟云爽快应下。 以前是金榜相聚,现在是朝堂之约,莫逆之交,天涯比邻,不过若是。 挥手与两人告别,江璟云转身爬上马车,“你们回去吧,等我在福县安顿下来后,到时给你们寄特产。” “记得常来信,人还没出发呢,就光顾着惦记特产!”苏玉珩吸吸鼻子,不满道。 “行,单给你写信,那你到时可别馋正柏那份,闹着要分一半。”江璟云反唇相讥。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苏玉珩不服回嘴。 看着临分别还要斗嘴的两人,心中的离愁都淡上几分,张正柏笑着拱手:“山高水长,盼君安好,日后再会。” “再会。”江璟云也拱手。 “一路顺风。”苏玉珩挥手。 “好。” 马车走远,看着渐渐模糊的城墙,江璟云满心感慨:曾经寒窗苦读,费尽心思,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踏进权利中心,真正触碰到了,又不愿深陷其中,只想逃离。 人心真是,既复杂,又易变。 “若是不舍,以后我们再回来便是。”萧穆琰从背后轻轻搂住他,低声安慰道。 “嗯。”江璟云点头,紧握住萧穆琰的手。 幸好,手中的人,永远不会变。 想通 ,他扬起笑脸:“福县其实离咱们家乡不远,以后回去探亲也方便。”可惜青县不在路线上,不然还能借机休整,偷摸在家逗留几日。 官员在接到委任状后,需在规定时间内,迅速前往指定地点赴任,不得擅自逗留,途中不允许绕道,必须直接前往目的地。【1】 “离不远的话,到时也可差人将大伯他们接来长住。”萧穆琰提议道。 “大老远地折腾,也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江璟云哑然失笑,“还是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罢,现在还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呢,瞎想也没用。” “嗯,听你安排。”只要夫夫一体,去哪萧穆琰都能适应。 但,江璟云就一样了。 赴任路途刚走过半,人已经消瘦许多。 初时还好,近京的路平整宽阔,就算马车偶有颠簸,江璟云还能勉强忍受。 越往南走,路况越差。 到最后,他甚至都想直接下车,步行赴任了。 可惜现实不允许,莫说江璟云没这脚力,就算有,光迎面刮来的冷冽寒风,就够他喝好几壶的。 看着坐在已经加厚好几回的坐褥上,手揣火炉,身披裘皮,还冻的小脸苍白的江璟云,可把萧穆琰心疼坏了。 往他身上又加了层棉被后,萧穆琰紧挨着坐下,将江璟云那双冰冷的手放进怀里,“刚刚路过村庄时,已经遣青竹去打听了,再过两日,我们便能到达广府。” “啊,才到广府!”江璟云悲痛哀嚎,扑进萧穆琰怀里乱蹭,“那岂不是还要好几日,才能到福县。” “嗯,但咱们能在广府停留两日,微休整后再出发。”萧穆琰紧紧搂住他,安慰道。 官员上任前,需先至府城拜见上官,在那换取相关文书后,再去县城赴任。但因江璟云上谏告发,本该今年致仕的知府,已经被革职查办,伙同人员也一并被押往京城待审。如今下任知府人选还未定下,所以接待他的是广府同知,也就是,苏玉珩的三伯。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苏同知也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曾经被嫌弃出身的农家穷小子,能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虽说现在外放,只是区区七品知县,但背靠大树好乘凉,谁又敢真的小瞧他? 江璟云拱手作揖,率先开口道:“苏大人,下官江璟云,特来拜见。” “无需多礼,”苏同知招呼人坐下,伸手给他倒茶,“来,先喝口热茶。” 江璟云双手接过杯子,轻啜一口后赞道:“好茶。” “这是咱们本地的绿茶,你若喜欢 ,待会可带些回去。”苏同知笑呵呵说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江璟云笑着道谢,随即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件,“玉珩托我问候您,还特地从京中给您和苏伯父二人带了礼物,稍后我便让人送至您府上。” “劳你费心,”苏同知客气寒暄道,“也不知玉珩这孩子,如今在京城过的如何?” “官途顺畅,家庭和睦,过了年,马上就要当父亲了。” “当真?”苏同知闻言,惊喜地站起身。 江璟云颔首。 苏氏旁支如今最出息的小辈,就属苏玉珩一个,如今又听到已经开枝散叶的好消息,苏同知喜不胜收,激动地连声说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他高兴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璟云还在那等着,略显尴尬道,“让你见笑了。” 江璟云笑着表示理解。 家有喜事,连带着对传讯的喜鹊也欢喜上几分。 苏同知对江璟云的态度比初见时亲近许多,热情邀请道,“侄儿一路舟车劳顿,不如今晚来家里吃顿便饭,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也好为你接风洗尘一番。” “伯父吩咐,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璟云拱手回礼。 在苏府吃过晚饭,主客皆欢。 顺利拿到任职文书的江璟云,第二日便提出告辞,直接赶往最终目的地。 再不走,就赶不上过年了,他可不想大过年的,一群人在外面冒着冰雨寒风,凄凄惨惨地赶路。 可说是五日能到,实际上,他们整整花费七日时间,才终于到达福县。 这一路上,翻山越岭,山路崎岖就算了,接连几日,沿途还有有雨水,导致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泥坑。 好几次,马车都深陷淤泥里,动弹不得,需得好几个人才能抬起,如此这般,又是反复折腾。 待到福县时,江璟云屁股已经碎成八瓣,连下马车的腿都是抖的。 强压住腹中翻涌的呕意,他恨恨地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福县,知县就是最大的官,做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虽然橡胶不是原产地,轮胎也许搞不出来,但水泥,江璟云高低都要把它苏出来,他实在受不了这坎坷不平的真“水泥路”了! 城门外,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见马车停下,对面马上迎了上来,“福县县丞黄安民,见过大人。” 眼见双鬓斑白的花甲老人要跪地行礼,惊得江璟云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扶着,嘴里连道:“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快请起。” “谢大人,”黄县丞颤颤巍巍站直身,向前两步,为江璟云引路,“您这边请。” 江璟云点头,迈步跟上,顺便观察周遭的环境。 城里的路稍微平整些,但也是一片泥泞,才走几步,鞋底已经粘上厚厚一层的泥巴,抬脚都有半斤重,举步艰难。 放眼望去,路两旁全是破旧的黄泥茅草屋,一间青砖瓦房都没有,而且,他刚有留意到,这里的城墙也是由黄泥筑成的。 都不用开口问,就能想象到,这地方究竟有多穷。 江璟云无奈叹气,看来这未来的山大王,不好当啊。 黄县丞见江璟云蹙眉不语,怕他觉得被怠慢而心生不满,忙开口解释道:“原先刘知县打算亲自迎接大人您,但最近天冷,他老毛病又犯了,浑身痛的下不来床。此番没有前来,并非刻意怠慢,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江璟云并不在意这些场面活。 而且,来之前,他曾打听过福县的大致情况。 这里的知县和县丞,都是本土人士,在朝廷开国初期就开始任职,一干就是几十年,虽算不上治世能臣,但胜在勤政爱民、公正廉明,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就是穷了些。 唉。 第67章 走到县衙时,看着眼前的建筑,江璟云微不可察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70章 虽说一样老旧破烂,但好歹是座青砖瓦房。 他知足了。 县衙并不大,是个面南而坐的四方建筑,前面为办公区域,后方是知县及其家眷的居住地。 黄县丞引着众人往后院走,“房子上个月腾出来后,已经命人打扫干净,大人可直接住下。” 不知是此前有特意修葺过,还是因为之前一直有人住,房屋看着比预期要好些,江璟云环顾一圈,满意点点头。 见他满意,黄县丞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新来的知县虽看着年轻,脸上也总带着温和近人的笑意,但身上敛而不发的气势,仍让人不容小觑。 顺利完成迎接工作,黄县丞擦擦额头的虚汗,恭敬说道:“那大人您先安顿,下官就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行,今日多谢你。”江璟云颔首,没有多留。其实他早已累得不行,如今能站在这,平静地与人谈笑风生,全因要在外人面前,苦苦维护他为数不多的一点脸面罢了。 “大人客气,那下官告退。” “等等,”江璟云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人直接吩咐道,“三日后,我将正式开始当值,届时需与各位进行工作交接,还要劳烦你,通知一下其余人,务必全部到场。”至于这两日时间,他先整理下自家内务,也好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是。”黄县丞领命,退下了。 看身形佝偻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远,江璟云才悄悄叹气:“寒冬腊月,一把年纪还得爬起来干活。”希望新县丞早些来接手,他实在不忍心使唤这种半百老人,太有罪恶感了。 外人全部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江家的人。 江清容悄悄凑过来,轻声跟大哥咬耳朵:“大哥,这里好穷啊。” 在车上时,她有偷偷掀开车帘往外观察,在这裹着棉衣都嫌寒风彻骨的冬季,路上的行人身上却只有几层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而且个个面如枯槁,一看就是长期处于饥不饱腹的状态。 “是不是原先的官员贪赃枉法,所以百姓才过得这般苦?”以前在青县时,村里再穷的人家,只要勤快踏实地种地,就没有饿肚子的,怎的这里如此贫困? 江璟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刚刚那个县丞,像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不?” “不像。”江清容摇头,县丞虽面庞瘦削、老态龙钟,但目光清明,而且她仔细瞧过,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有好几处补丁,实在不像是贪财之人。 可若不是贪官污吏剥削压迫百姓,那又是为什么? 江清容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只眼神求助地看向自家大哥,只为一个答案。 江璟云笑着摸摸她脑袋,耐心解释道:“世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若不是人为导致,那问题可能就出在天时、地利这两点上,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具体情况还需我们亲自去调查了解后,才能下定论。” “好复杂,”江清容皱着眉头,虽然听个一知半解,但听到当官似乎还要战天斗地,她有些担心地看向江璟云,“那大哥以后岂不是会很辛苦?” “是啊,苦日子都在后头等着呢。”一想到以前快乐摸鱼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江璟云就满心惆怅,他假装可怜兮兮道,“没准以后大哥还有事得求小妹帮忙,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大哥有求,小妹自当义不容辞。 看着自豪挺着胸膛,一脸舍我其谁的小棉袄,江璟云忍俊不禁道:“好了,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快去选间你喜欢的屋子罢,不然你三哥就将最好的挑走了。” “三哥才不会,他又不像霸道的二哥,尽爱欺负人。”话虽如此,她还是听话去选房间了。 小妹走后,萧穆琰走过来问他:“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先吃点东西,还是想休息会儿?” “没胃口,想去躺会儿,”没别人在旁边后,江璟云马上放下强撑的笑容,神情萎靡,恹恹地靠在萧穆琰肩膀上撒娇,“萧穆琰,我难受。” “哪里难受?”萧穆琰摸摸他额头,微微有些发热,可能是感染风寒了,他担心说道,“待会儿我去请个大夫回来,让人给你瞧瞧。” “不要,汤药好苦,我不想喝。”一听要看中医,他第一反应就是蹙眉拒绝。 萧穆琰向来都听他的,但唯独在这方面,从不退让,“不行,生病就得吃药,拖太久病情加重怎么办,到时没准还要扎针。怕药苦,你就不怕痛?” “就算不吃药,过几天也能好,”江璟云还在负隅顽抗,可怜巴巴地摇晃萧穆琰的袖子,“若到时还没好,我再吃药可以不?” “不可以,”面对他的撒娇耍赖,萧穆琰不为所动,“吃过药,明天就能好。” “哼,讨厌你一刻钟。”见耍赖没用,江璟云赌气一甩袖子,转身进了房间。 见人开始耍小性子,萧穆琰也丝毫不妥协,进房替他将被子掖好后,直接出门去请大夫。 最终,江璟云还是没逃过,苦着小脸,灌下一肚子中药。 好在,药效显著。 两日后,满血复活,重新恢复活蹦乱跳的江璟云,瞧着空荡荡的房屋,大手一挥,“走,咱们出门逛逛,顺便置办些东西,你们有想要的么?” “大哥,我房里还缺个妆奁!”小妹率先响应。 “买!” “大哥,我要个书案。”三弟紧跟其后。 “都买!”江璟云豪气答应,随即看向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萧穆琰,“带上银子,咱们走。” “行。”萧穆琰宠溺应道。 四人也没让仆人跟着,穿着一身普通棉衫,便如寻常老百姓般直接出了门。 先就近找了家木匠铺,定下家里需要的家具,四人才往市集方向走。 可能是天太冷,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市集非常冷清,只四处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些摊子。 正漫无目的地闲逛,突然,江小妹拽住江璟云袖子惊呼:“大哥,快看那边,有人在卖虫子!满满一筐虫子!” 循声望去,嚯,果然好大一筐! 不过,“那不是虫子,应该是本地的一种特产,叫'土笋'。” “能吃?”小妹瞬间抓住话里的重点,一脸怀疑,“这能好吃吗?” “不知道,”江璟云笑,以前只在网络上的各地美食合辑里刷到过,并没有吃过,他有些跃跃欲试,“不如咱们买点回去试试?” “噫,不要吧,”小妹面露嫌弃,“我觉得肯定不好吃。”要不然怎么一个买的人都没有。 “以前咱家穷得吃不起肉,田螺你不也一口一只,吃得挺香?” “田螺又不是虫子。”两者光外形,就完全不搭边。 “没事,外形越怪,味道越爱。”江璟云兴致勃勃,铁了心要买,他凑上前问道,“小哥,土笋怎么卖?” “二十文一斤。” “这么贵!”江清容惊呼,这都赶上肉价了,难怪在摆这半天,都不见有人买。 “客官有所不知,土笋平时都钻在地底下,十分难找,”难得有人问价,小哥生怕送上门的生意黄了,急忙解释道,“就您看到这些,我们全村人要足足抓上三日,才能凑够一筐。” 年轻人估计是附近的渔民,黝黑的脸被寒风刮得通红,身上只有两层单衣,手指满是开裂的冻疮,指甲缝里还有残余的泥沙,一看就是常年在海边劳作。 江璟云问他:“你们单以捕鱼为生?不种粮食?” “也种,但我们村临海,大多是滩涂,每家分到能种粮食的田地不多。”虽然不知道为啥问这个,但为留住唯一的客人,他还是老实回道。 “靠海吃海,也吃不饱饭?难不成是本县官吏贪赃枉法,苛捐杂税压得民不聊生?” “你胡说什么?!”见他污蔑老知县,小哥生意都顾不上了,恶狠狠瞪江璟云,“知县爱民如子,最是体恤百姓。” “那为何你们看起来衣不裹体,食不饱腹?”总不能因为不爱吃鱼,所以宁愿饿着肚子吧。 “为防倭寇潜入,朝廷命令禁止出海捕鱼。”但百姓为活命,私底下会在近海悄悄捕捞,对此老知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就算如此,扣除赋税后,最后落到渔民头上的鱼获并不多,再加上田地稀少,所以百姓才吃不饱饭。 江璟云了解清楚后,一脸歉意看向小哥,“抱歉,我初来此地,不清楚情况,言语上多有冒犯。” “算了,”此人衣金精贵,看着就不是平民百姓能得罪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但我们知县真的是个好人,你以后莫要再乱说。” “好的,”江璟云应下,指着地上那筐土笋道,“总共有多少,我全要了。” “全要?!”小哥眼睛睁大,满是不可置信,还以为生意要做不成,没想到对方出手阔绰,开口就给他包圆了。 “嗯,”江璟云点头,“不然你连筐一起卖吧,我也好拎回去。” 第71章 “唉,好。”小哥直接将竹筐递过来,憨憨笑道,“里面一共八斤半,筐子送你,不要钱。”反正就是个普通的竹篮,根本不值钱。 萧穆琰给了一百八十文,拎过竹篮问:“继续往前逛?” 江璟云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问:“重么?” 萧穆琰摇头,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嘿嘿,那就再逛一会儿。”他想再找几个百姓问问当地情况,顺便再看看,还能不能遇到其它稀奇的东西。 “好。” 第68章 当天晚饭,江家就吃上了当地的特色菜。 细如发丝的一碗线面,以青红酒炖出来的鸡汤做底,配上虾仁、蛤蜊、鸡丝,窝一个金黄的煎蛋,再点缀几根嫩绿的青菜,色香味俱全。 一箸入口,面条爽滑,汤汁鲜美。 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季,吃上一碗,既暖胃又暖心。 还有江璟云非要买回来的那筐土笋,被做成晶莹透明的土笋冻,香嫩清脆,入口q弹,再蘸上特意调配的调汁,风味绝佳。 这顿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嗝,”饭后,江清容没形象躺在椅子上打嗝,嘴里还在念叨,“这也太好吃了。” 江璟云一脸揶揄看她:“现在不嫌弃它长的像虫子了?” “不嫌弃不嫌弃,”江小妹摇晃脑袋,诚恳道,“怪我见识太少,差点错失美味。” 江璟云闻言,哑然失笑,伸手轻轻戳她脑袋瓜:“小吃货。” 小妹顺势抱住他的手,撒娇道:“大哥,明日我们再去市集上逛逛吧,没准还有很多没吃过的美食,在那等着我们挖掘呢。” “大哥也想去。”江璟云道。 江小妹的眼睛刚亮起来,就听到他话音一转,语气哀怨道,“可是,大哥明日得开始干活了,没有时间啊。” “啊……”小妹哀嚎,随即看向自己的第二选择,“那三哥陪我去?” 江璟风摇头,“我也不得闲。” 三弟考上秀才,本是打算继续在广府求学,但凑巧遇上江璟云外放做官,地方又离得不远,江璟风索性直接跟来了。 大哥可是博学多才的探花郎,跟着他,专人施教,这不比去上学强? 但也需要付出点代价,就是经常会被大哥抓去当免费苦力使。 “哦。”小妹闷闷应道,压根没想过问萧大哥。 虽然只要她出口央求,萧穆琰肯定会答应,但是他厨艺都差的不行,更别说挑食材了。 “让松花陪你去,”江璟云摸摸她低垂的脑袋,“再叫上青竹,你们三人到处逛逛,若是不懂还可以找当地人打听。” “诶,对哦,”江小妹拍手,马上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她。” 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小妹,江璟云笑着摇头,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待着京城都把人憋坏了。 翌日,县衙。 县衙相当于当地的“小朝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包括知县、县丞、主簿、典使以及六房吏。 县丞和主簿作为知县的左右副手,一人掌管粮司、征税;一人掌管户籍、巡捕。 江璟云主要想交接的,也是这两方面的内容。 今日,卧病在床的老县令也拄着拐杖到场了,在他的协助下,工作交接进行地十分顺利。 为避免出现“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囧事,江璟云直接召集县衙全部官吏,当众宣布,从即日开始,他将接任知县一职,掌管全县政令,并于衙前张贴公示,告知全县他将继任的消息。 随后,他便领着已经熟练掌握阿拉伯数字的新晋牛马江璟风,一头扎进各种账目之中。 几日后,眼下乌黑的两人,盯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是他们日以继夜奋斗出来的成果。 “全县面积一万平方公里,人口八万余,耕地不足十万亩。” “每年税收,最好的时候也只能收上来七八成。 “衙门库房是空的。” “粮仓,老鼠都不光顾。” “呵,”江璟云不禁冷笑出声,他宁愿面对贪官污吏账目作假那套,也不愿接受摆在面前的数据,过于真实而令人心酸不已,“地广人稀,百姓肚子饥。” 又是一场地狱开局。 知县坐上面寒着脸不说话,下面的人也噤若寒蝉,屏声息气。 唯独坐在一旁的江璟风十分不解,他开口问道:“若说临海的村子田地少些也就罢了,可县里只五个村子靠海,为何总耕地面积会如此的少?” 江家三公子年纪虽小,算术却十分了得,而且从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待人温和有礼,县衙的人都愿与其亲近。 见被问及,县丞苦笑回道:“公子有所不知,福县不仅临海,山也多,光山地丘陵便占了八成有余,八山一水一分田。” “没有尝试开垦梯田么?”江璟云问。 “何为……梯田?”县丞一脸疑惑,迟疑问道。 江璟云与他大眼瞪小眼。 一个月后。 “听说县衙颁发新的政令,快去瞧瞧看。” “上面说的什么?” “不晓得呢,我也不识字。” 自知道刘县令即将致仕后,百姓心中始终忐忑不定,既怕来的是鱼肉百姓的贪官,又盼能再来个如上任知县般,勤政爱民的父母官。 无他,他们实在是苦太久,已经禁不住再多的苦难了! 可未曾想,新知县上任后,只在县衙前贴一纸接任公示后,便再无消息。 正当百姓心灰意冷,以为这次县官是个中庸无为之辈时,乍然又听到县衙传出新告示,遂纷纷前来围观。 县衙布告栏前早已站着两个衙役,轮流向百姓宣读政令内容。 “知县有令,现召集百姓进行开荒,凡开垦荒地成功者,田地归其所有,且在前三年里,可免去三成的赋税。”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还有这等好事,莫不是唬我们的?”有人表示不相信,天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若真能多几亩地,那明年就不用饿肚子了。”这是信了,且已经开始想象来年的好日子。 “哎哟,那要开垦多少比较好?”也有人还在迷糊。 “你没听到官爷说么,田地都归我们,那肯定是越多越好。”这是家里男丁多,打算大干一场的。 百姓聚在一堆,七嘴八舌地议论,眉眼间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意。 可也有脑子清醒的人,提出疑问:“可是,哪里还有荒地?”福县耕地少,但凡是块稍微平整的土地,不论肥沃与否,都已经被人种上庄稼,哪里还有空余的荒地让人开垦?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哦,哪还有荒地?” “莫不是新知县压根不了解咱们这里的情况?” “嗐,这不是瞎胡闹么?” “唉,白高兴一场。” “散了散了。” 众人失望摇头,就要转身离开。 “哎,别走啊,”衙役伸手拦住,急道,“我还没说完呢,着急走什么。” 知县大人可是特意叮嘱过,这次的政令十分重要,一定要细细掰碎了,跟百姓讲清楚,确认大家都知晓并了解其中意思才行。 “关于要开荒的地点,你们不要担心,知县大人高识远见,早就替大家选好地方了。” 这几日,江璟云拽着老县丞,将附近几个村子跑了个遍。 梯田开垦并不是随意哪座山都可以,需要选择恰当的地形,而且必须考虑道水源和坡度问题。 但这玩意儿,除了江璟云,其余人听都没听过,他只能亲自跑,一座座山的跑。 脚上全是爬山磨出来的水泡,每晚给江璟云挑破上药时都在喊疼,可第二日起床,又闷不吭声继续出门满山跑。 只两日,萧穆琰就心疼的看不下去,直接与他一齐出门,需要爬山时,便直接背着人走。 就这样,马不停蹄地跑,花费了十余日,才将附近几个村子勘察完。 除定下山势适宜的山丘外,江璟云还领着一众衙役及各村里长,亲自示范如何根据山势走向来规划梯田位置和大小,如何保证所开田地位于同一水平,如何开沟引水等等。 只要知道,他毫无保留,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折腾大半个月,才初具成果。 然后又是立刻张贴布告,宣告全县百姓,以便赶在来年开春耕种前,开垦出更多的田地。 “因是头批,只确定下五个村子,且数量有限,每户至多能领两亩地,”现场纷乱嘈杂,衙役只能提高嗓门说道,“具体位置以及开垦办法,已经告知各村里正,你们回去一问便知。” “有意者,可在里正处登记认领,七日为限,过时不候。”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抓紧,莫误了来年春耕!” “若有疑虑,也可随时到县衙询问。” 第72章 被提及村名的百姓一哄而散,着急忙慌地赶回去找里正,剩下一群还没有着落的村民,着急地围着衙役打转。 “官爷,为何只有那五个村子?东平村没有吗?” “还有三塘村。” “还有……” 你一言我一语,县衙门口瞬时如市集般嘈杂,连衙役的声音也淹没其中。 “锵!”一声穿透耳膜的铜锣声在人群中回荡,衙役板着脸扫视众人,“肃静!县衙门前,不得喧闹!” 见被官差警告,众人不敢再闹,安静闭上嘴,只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眼神急切。 “稍安勿躁,仔细听我讲完。”关乎温饱,百姓心情急切也无可厚非,衙役也不卖关子,直接三言两语将话说完,“知县仁慈,心怀百姓,令我等即日起,分头前往各乡各村实地勘察,待确定后,每户都可领到两亩荒地进行开垦。” “所以诸位莫急,只是稍微晚上几日,但各村都会有的。” 听他说完,众人皆抚掌大笑。 “太好了!” “以后的日子总算有些盼头了。” “苍天有眼,这是又给我们送了位为民着想的官老爷。” 百姓感激跪下,向着县衙里恭敬磕头拜谢,方才高兴离去。 此后,福县各处,都热火朝天地开始开荒垦地,就连新年也未曾停下一日。 第69章 惊蛰过后,春雷乍响。 忽闻雨露洒,原是春来报。 一夜东风,莺飞草长,万物苏。 绿意盎然的山野间,农人挥锄劳作,放水灌田,育苗插秧,一片忙碌。 年前,江璟云特意开垦出几亩荒田,单独作为他的试验田。 现在,全家出动,来田间替他插秧。 其中以江小妹最为积极,也不嫌弃泥污,卷起裤腿就敢往下跳,哼哧哼哧抓起一把秧苗就开始插,斗志满满,摆出誓要插完一亩地的架势。 可只插了十来行,她的就动作逐渐慢下来,秧苗排列也不如前面的笔直,开始变得东倒西歪,如同醉汉一般。 “小妹,”江璟云站田耕上喊她,“秧苗需插直些,不然风一吹就倒了。” “哦,好。”将插歪的秧苗重新返工,江小妹直起腰嚷道,“大哥,种田好累啊。” “是啊,种田多苦,”江璟云附和,“可是你看,百姓们都在笑。” 江小妹转头看向田间忙碌的百姓,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人喊累,一心埋头苦干,只为今年多种几亩地,待到收成时,家中多余几斗米。 应知耕耘苦,更喜粮满仓。 见蹭得满脸泥巴的小妹呆呆地站在田里,江璟云以为她累懵了,劝道:“若是累,就先去歇会。” “我不累!”江小妹回神,咬紧腮帮,放下豪言,“我今日一定要把这块地种完!” 江璟云轻笑,也不阻拦,只嘱咐她道,“累了就上来歇会儿,莫要逞强。” “嗯,我可以的!”江小妹攥紧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一番,俯身开始新的一轮耕作。 看着重新振作的小妹,还有一直埋头苦干的三弟,江璟云满心欣慰。 在江家穷苦,还需在田间劳作以求温饱时,两人都还小,重活累活都是年岁较长的兄弟两一并扛下;待到长大,江家已经富裕起来,更不需要他们去做这些。 如今让兄妹两体验下也好,免得生在农家,却“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1】” 春风习习,枝叶摇曳,坐在草垫上,望着眼前铺开的春耕画卷,就着偶尔传来的人声,江璟云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迷糊间,感觉有人往他身上轻轻盖衣裳,凑近嗅了下,是熟悉的熏香,江璟云眼都不睁,懒懒地问道:“你那一亩地,这么快就种完了?” “嗯。”见江璟云没睡熟,萧穆琰直接挨着人坐下,将他脑袋挪到自己肩膀上,“太久没插过秧,有些生疏,时间花的有些长。” 江璟云勾唇,动动脖子,在萧穆琰肩膀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问他的感想:“奋斗多年,归来仍是庄稼汉,这感觉如何?” “还好,感觉挺新奇的,”萧穆琰笑道,“主要有你在,种地也开心。” “油嘴滑舌,”江璟云哼哼唧唧,眉眼舒展,“但我爱听,嘿嘿。” 萧穆琰温柔地刮了下他鼻尖,眼神宠溺:“爱听我以后多跟你说,再继续睡会儿,这儿给你看着呢,莫担心。” “好哦,那有事喊我。”声音渐弱,转过头看,身旁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江璟云连日奔波,凡事亲力亲为,苦心竭力,就为赶上这场春耕,如今事情顺利暂告一个段落,他也能放下心神,休息几日。 靠着萧穆琰,江璟云安心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醒来时,江家这几亩田地大部分已经插上秧苗,就江小妹那块地还剩三分之一,她还不愿让其余人插手,非要自己亲自完成,现在江璟风正帮着人来回递秧苗。 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完成。 看着如同水镜般的梯田,一点点缀上绿色,直至铺满整个山坡,江璟云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是他在福县成功踏出的第一步。 “青竹。”江璟云唤道。 “哎,在呢。”青竹也是一身泥巴,听闻主子喊他,忙应声上前。 “这两日,你去周边打听下,四邻八乡,哪里有鱼苗卖,买些回来。” “好咧,买几条?”平日都是青竹在外跑腿,此时见江璟云吩咐,他毫不犹豫应下。 过了几秒,青竹才反应过来主子让他买的是鱼苗,憨憨挠头补充问道,“不知主子想要啥类型的鱼苗,大概要多少?” “嗯?”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江璟云也不太清楚,他斟酌着开口,“先来个一万尾,要约一指长的,其中草鱼、鲫鱼占七成,鲤鱼占一成,剩下二成……你问问养鱼的,什么鱼可以跟这几种混养。” 说完,江璟云想了想,又补充道:“若能雇一个会养鱼的回来,就更好了。” “欸,那小的留意看看。”青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大哥,你还要养鱼啊?”江小妹终于种完那块田,气喘吁吁爬上田埂,就听见江璟云吩咐青竹去买鱼苗,她好奇问道,“那咱们是要找块地挖鱼塘么?” “是啊,”江璟云逗她,“那你还帮大哥挖不?” “嘶。”一听又要干重活,江小妹倒吸一口冷气,酸软无力的腰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活压跨,但看着满脸疲惫的大哥,她还是咬紧牙关,义无反顾道,“帮!” 听得江璟云眉眼弯弯,伸手摸摸面前的小泥人,笑道,“骗你的,不用挖鱼塘。” 江小妹不解歪头,“不挖鱼塘,那养在哪里?” “你猜呀。”江璟云跟她打哑谜。 “我不想猜,你直接告诉我嘛,好不好~大哥最好了~”江小妹拿出惯用的撒娇绝技,眨巴着大眼睛,抓着江璟云的衣袖晃个不停。 “哎,把你的小脏手撒开,衣服都被蹭上泥巴了。”江璟云往回抽袖子,但上面已经粘上两个明晃晃的泥手印,“待会回去,让你给我洗衣裳。” “洗就洗,但你得先告诉我答案,不然还往你身上印泥巴。”江小妹撅嘴,说着就要往他身上扑。 吓得江璟云忙往萧穆琰身后躲。 江小妹紧追不舍,两人绕着萧穆琰打转,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一旁的江璟风望着稻田,隐隐有些猜测,他最近一直跟着帮忙处理政事,对福县的情况比较了解。 虽然江璟云奇思妙想,通过开垦山地来扩大耕地,但并不是所有的丘陵都能开垦,只有海拔低、坡度小的才适合,同时还需要考虑泥土、水源等因素,综合考虑下来,实际上能增加的面积十分有限。 他迟疑问道:“大哥是想在稻田里养鱼?” “嗯?”江璟云闻言停下脚步,惊喜看向三弟,“这么快猜到啦,真聪明!” 要不现代的资本家都爱招大学生当实习生呢,新鲜的脑子就是好使! 还物美价廉! “这……能成么?”江璟风有些不确定。 虽然大哥总有许多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从小到大,只要他提出来的,就从未落空过。 先前山上开垦田地的事,多少人私底下嘲笑他异想天开,妄想拥有开山辟地之能。 可事实是,他真能! 眼前的梯田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今稻田养鱼的想法也是闻所未闻,但若是能成,江璟风光想想都不禁心潮澎湃,他崇拜地看向江璟云:“这能增加多少收成?” “呃,不晓得,”江璟云老实道,“刚刚睡觉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还没试过呢。”主要是突然有点想吃炸小鱼,又想起前世市场上卖的稻香鱼,这才起了念头。 想罢,他转头跟青竹说道:“一会儿回去先绕路去市集,去肉铺割块猪油,再买篓小鱼,要二三指宽的,那种炸着才好吃。” 第73章 青竹点头应下,还提建议道:“要不顺便再炸点别的,比如河虾、饺子?” “可以。”江璟云颔首,对青竹的上道十分满意,“你们今日种地辛苦,买多些,大家伙一块吃。” “欸,谢主子。”青竹笑眯眯道。 啊? 你们在说些什么? 正讨论着关于民生的大事呢,现在是馋一口吃食的时候吗? 江璟风嘴巴张大,对大哥的滤镜碎了一地,他不可置信地看他,“哥,咱能靠谱点么?” “我怎么就不靠谱了?”江璟云眼神无辜,一脸理直气壮,“这不正要尝试嘛。” “再说了,我又不会养鱼,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江璟风满心无力,转身吩咐青竹:“除了找会养鱼的,再找找看有没有善于耕种的农人。”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单凭青竹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办到。 想罢,他又补充道道:“你先试着找找,我再去跟老县丞说下,他对县里比较熟悉,兴许会有合适的人选。” 说完也不等众人,自己晃晃悠悠就往山下走。 “三哥这是咋啦?”江小妹看着江璟风萧瑟的背影不解道,“怎么突然没精神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干活太累,肚子饿了吧。”江璟云没良心道,难得三弟对农事上心,自告奋勇要去跑腿传话,他自然乐得轻松。 “原来如此,”江小妹恍然,摸摸自己空瘪的肚子,“哥,我们也回去吧,我也饿了。” “走,”江璟云挥手,“回家让松花给咱们做好吃的。” “我今晚要多吃一碗米饭!” “没问题,妹妹今日辛苦了,棒棒哒。” “嘿嘿,真的吗?” “嗯嗯,大哥以你为荣,下次也要继续帮忙哦。” “好哦。” 看江璟云又在那哄骗小妹,萧穆琰笑着摇头,吩咐仆从仔细将农具带齐后,提脚追上去。 再不阻止,若江璟云是个人贩子,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小妹都该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了。 第70章 听说江璟云又有新想法,老县丞这边甚是配合。 不出几日,就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顺利将人领到他面前。 “草民李大、草民王二,见过知县大人。”初次见到在百姓中已经奉为神明的知县,两人心情都颇为激动。 刚一进门,就顺势在原地跪下,结结实实磕头行了个大礼。 那声音之洪亮,将正埋头整理资料的江璟云给吓一大跳。 他看着跪在堂下的人,一脸茫然问道:“他两是谁,这是要做什么?” 老县丞站出来拱手作揖,解释道:“听说您最近在找经验老练的农夫和养鱼人,这两人便是。” 这两个是老县丞在十里八乡,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一个伺候庄稼十分在行,用同样的种植方法,却能在每年收获时比别家多上一两成;另一个是家里世世辈辈,都守着鱼塘打转,对于养鱼一事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哦,”江璟云了然点点头,“那直接领他们去试验田那边便好。”说完又埋头继续看手中的地理志。 他最近几日都在研究福县关于矿产、植被以及河流等自然情况,想从中寻找新的突破口,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想分心。 “这……”老县丞迟疑。 “还有什么问题?”江璟云抬头,神情略有些被打断的不耐。 “哥,他们是想问,关于稻田养鱼,你这边可有什么需要交待的?”江璟风在一旁看不下去,直接说道。 “啊?” 江璟云摇头,刚想直接开口说没有,就见老三攥紧拳头,凑近他耳边咬牙低声道,“这可是你提出来的法子,若不说清楚,下面的人也不好办,你要不再仔细想想看?” 那表情,似乎江璟云敢说一句不清楚,对方就敢不顾亲情,大义灭亲。 江璟云叹气。 果然上班使人暴躁,他乖巧的好弟弟,这才做几日牛马,都大逆不道开始想揍亲哥了。 为了避免家庭伦理惨剧的发生,他一脸正色道:“咳,稍等一会,容我想想。” 前世大学专业是经济学,副业是非遗主播,江璟云那点薄弱的农业知识,全部来源于网络。 他绞尽脑汁,仔细回想以前刷过的视频。 半晌,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栽秧后二十日左右,待秧苗稳定扎根,再下鱼苗,鱼苗选约一指长的。” 过早的话,小鱼会啃食秧苗,过迟又不利鱼和水稻双方的生长。 “需在田里开沟挖渠,以便晒田时,鱼能有活动的空间。” “二三尺深即可,同时注意加固田埂,避免鱼钻洞逃脱。” “施肥时,可先排去田水,将鱼赶去沟渠中,待施肥几日后,再重新注水入田。” “还有呢?”江璟风问他。 “注意飞鸟啄食?”江璟云面露犹豫。 “没了?” “嗯。”江璟云老实点头,就算直接拿把刀架他脑袋上,他也倒不出来了。 “大人,不知此番举动,是否会影响水稻的收成?”刚江璟云讲时,几人都在侧耳细听,老县丞更是直接将内容誊写在纸张上,此时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疑问。 毕竟,此举的目的是为创收,若是有碍水稻的生长,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当然。”江璟云肯定道,若不是为稻田增产,谁折腾这些。 可在其他人听来,就变成水稻会减产的意思,老县丞惊慌失措,出口阻止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为何?”江璟云不解,“这可是能让水稻增收的好事。” “增产?”老县丞擦擦额头惊出的冷汗,确认道。 “嗯,以稻养鱼,以鱼促稻。”江璟云选的都是杂食性鱼类,以昆虫和杂草为食,即可减轻稻田虫害和草害,产出的的鱼粪又可作为有机肥料供给水稻。 此外,鱼类游动时,还能松土增氧,促进水稻生长。 生态互利,一举多得。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江璟云自己也没试过,想罢,他吩咐道:“此事便由你四人负责,仔细照料那几亩田,具体成效,待到收成时一看便知。” “是。”老县丞领命,带着两个乡民下去了。 江璟风没走,他凑到江璟云跟前看放在桌面上的书,“哥,你在看什么?” “地理志,里面记录不少关于福县的人文地理,”江璟云直接将书递过去给他,“正好,你拿去看看,然后结合本地实际情况,写一篇利民的策论给我。” “啊?”这回轮到老三懵圈了。 “啊什么,这是给你布置的课业,三日后交给我。”江璟云背着手,故作严肃道,“读书本意在元元,此刻正是检验学业的时候。” “是。”话说到这份上,江璟风也没理由拒绝,只能接过那本书,下去琢磨去了。 只留江璟云坐在那,心中暗爽。 难怪以前念书时,夫子老爱给他加课业呢,原来看学生抓耳挠腮的样子,是如此爽快。 果然,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快乐,才更显眼。 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江璟云摊开面前的纸张,提笔开始写他的“三年计划五年发展”。 增加耕地只是第一步,但若想把这滩死水彻底盘活,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几日后,江璟云背着家中弟妹,与萧穆琰两人偷偷去了石海村,还美其名曰实地考察。 赤脚站在沙滩,迎面是略带咸腥味儿的海风,耳边是海浪有节奏的拍打声,江璟云内心是说不出的畅快:“真舒服~” 他侧头问萧穆琰:“你以前见过海么?” 萧穆琰摇头:“未曾。” 之前一直生活在内陆,只见过山河湖泊,还从未看过如此宽阔海岸线。 “大海浩瀚,里面蕴藏的宝藏也很多哦。”江璟云神秘道,撇开丰富的海洋生物不提,下面还有丰富的石油、矿产资源。 不过,这都不是现下能够开采的,就算他再心动,也只能望洋兴叹。 “唉,还是捡点螃蟹、海蛎子什么的比较实际。”说罢,江璟云举着小木铲,拎着小竹篓,在海滩上四处搜寻起来。 结果,他在那找半天,除手里多出几个漂亮海螺贝壳,一无所获。 “怎么啥都没有!”江璟云暴怒出声,已经走完大半个沙滩,连个蛤蜊都没看到。 这对吗! 他转头问萧穆琰,“你呢,有没有抓到东西?” 萧穆琰将手中的竹篓倾斜给他看,里面空空荡荡,只底下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螃蟹。 江璟云徒手抓起螃蟹,只瞧一眼,就嫌弃地丢回竹篓,不高兴地撇嘴:“这么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萧穆琰无奈一笑。 对于赶海,他也是头一回,并不懂得其中的诀窍。 第74章 就这独一只螃蟹,还是它自投罗网,擅自撞到自己脚边才抓到的,不然他也是一无所获。 “若是想吃,不如去渔村那边找找,兴许当地村民那有的卖?”来的路上就有经过渔村,只是江璟云说想先去海边逛逛,才没有停下,回程时可以去看看。 “行叭,”江璟云拍拍手上的泥沙,妥协道,“好在抓到一个螃蟹,咱两也不算空手而归。”剩下的,能力不够,只能金钱来凑了。 两人并肩往岸上走,不想在半道撞到个熟人,正是上次市集上那个卖土笋的小哥。 看见有陌生打扮的人在海滩游荡,小哥本还有些警惕,可视线一接触到江璟云那张脸,他就瞬间认出来,这是之前那个买光一筐海产的豪爽金主。 没想到这么幸运,还能在这里再次遇见贵人。 兴许今天又能做成一单买卖。 想及此,小哥咧开嘴,十分热情上前打招呼道:“两位是来这边游玩的么,可需要小的给您带路?” 小哥眼里不加掩饰的精光,闪的江璟云不自觉后退。 萧穆琰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推说道:“我二人途径此地,觉得风景甚美,便停下来欣赏一番。” 见两人一脸戒备的样子,小哥顿时尴尬停在原地,解释道:“两位公子莫误会,小的并没有恶意。” 只是看到送上门的生意,有些激动过头,没想还会吓到人。 小哥不着痕迹地瞧了眼江璟云手里的竹篓,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丝声响,估计是两人想赶海却空手而返。 他开口问道:“两位可是想去赶海 ?” “是又如何,”江璟云轻轻按下护在他身前的手,眯眼反问道,“难道你们这里,还有不许外人来捡的规矩?” 穷乡僻野出刁民,有几条私下称王称霸的地头蛇,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没有,”小哥忙摆手否认,“我们村可不是什么横行霸道之徒,都是各凭本事,能者多得。” “你是这附近渔村的?石海村?”萧穆琰问。 小哥点头,又继续解释道:“赶海需要一些小技巧,所以,若两位不着急回去的话,不如再走一趟,小的跟您仔细讲讲。” 若临走时,能看在他热情带路的份上,再去村里买点东西走,那就更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询问对方的意思,见江璟云微微点头,萧穆琰才上前对小哥颔首道:“劳烦你了。” “哎,不麻烦。”小哥憨笑,上前两步引路道,“请随我来。” 第71章 赶海一般选在潮汛后,因为海浪退得又远又快,使得一齐卷来的海鲜搁浅在沙滩上,更容易被人捕捉。 小哥边引着两人在沙滩上寻找,边仔细说道:“两位公子,注意看脚下,如果发现有鼓包或者手指宽的洞口,下面一般都藏有海螺或者蛤蜊。” 萧穆琰眼尖,率先发现一个,他指着那个鼓包问:“是这样的吗?” “哪里哪里,我看看。”江璟云凑上前去看,地上果真有一个突兀鼓起来的小沙堆,他恍然道,“原来长这样的,你让开点,我来挖!” 萧穆琰弯唇,纵容地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他。 一铲子下去,挖出一个蛤蜊,将它丢进萧穆琰的竹篓,江璟云有些羡慕,又有些不甘心:“可恶,就我找不着。” 以前在网络上见别人赶海,随便走两步就能挖到一大堆,可真到自己站到沙滩上,就成了个睁眼瞎,晃悠半天,也没寻着一个。 他就不信,今天还能一个都找不到! 一股莫名的胜负欲从江璟云心中涌起,他眼睛如同铜铃般,瞪的大大的,开始在沙滩上全方位扫射,誓要找到一处。 萧穆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在沙滩上乱转的猫咪,沉默半晌,忽地,低头笑了起来,冷峻的眉眼舒展开,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江璟云正在全神贯注找贝壳,并没有注意这边,反倒是陪在一旁的小哥见到了,他暗暗咂舌:“原先只觉较为年少那位公子容貌极盛,未曾想,这位不板着脸的时候,也是如此俊美。” 萧穆琰完全没有在意身旁的人,他的视线一直都粘在江璟云身上。 见不远处的猫咪因为遍寻不到猎物,逐渐开始炸毛时,他直接上前道:“这片可能已经被人翻找过,不如我们往旁边走走看。” 随即引着江璟云往一个方向走,待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又不动声色地落后两步。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耳边就传来江璟云惊喜的惊呼声:“我找到了!”他冲过去就是两铲,几息后,手里多了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海螺。 小猫咪高高举起自己找到的猎物,眼睛亮闪闪地炫耀道:“看,这么大一只,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穆琰笑着点头,眼里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夸赞道:“眼力劲儿真好,我都没瞧见,你就已经发现了。” 听见被夸,江璟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太阳照耀的海面般,波光粼粼地倒映在萧穆琰的眼底,闪耀动人。 后续,在萧穆琰的偷偷提示下,江璟云又顺利发现几处,成功将竹篓底部铺满,心满意足的他笑的一脸灿烂,“大丰收!” “满足了?”萧穆琰问。 “嗯,”江璟云狠狠点下头,眉眼弯弯,“走吧,我们去石海村。” 喊回已经走远的小哥,三人一齐往石海村走。 路上,坐在马上的江璟云假装不经意的打听道:“听说县里来了位新知县,比起之前那位,你们觉得如何?” 小哥憨憨挠头,“小的比较不出来,两位都是很好的县官。” 若非要较个高低,可能还是倾向于新来的那位知县。毕竟人才上任几个月,就迅速给他们解决了困扰多年的一个大难题。 “那现在村里人都分到田地了么?”江璟云又问。 小哥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分到了,但因这边山本就不多,合适开垦的就更少,所以每户只分到一亩地。” “哦?那你们可有不满?” 小哥摆摆手,“怎会,能多上一亩地,已是上天恩赐,我等感激不尽。”只是有些羡慕那些能领到两亩地的村子罢了。 “如此。”江璟云了然,没有再开口。 石海村离的不远,沿着来时的路走上一刻钟,便看到清一色的黄泥茅草屋,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各处,远远望去,略显萧瑟。 村里的人看上去很少,且大多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童,走在路上,一个青壮劳力都未遇到。 江璟云疑惑:“怎的人如此少?” 见被问及,小哥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他尴尬地打着哈哈:“呵呵,许是去田里料理庄稼了罢。” 匆忙将人领至村里一棵大榕树下,小哥又从旁边的茅屋里搬出两张竹凳,略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们道:“家中太过脏乱,就不招待二位公子了,劳烦您在此稍等片刻,我马上将东西送来。”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慢上一步,江璟云就原地反悔不买了。 见人走远,江璟云才哼笑出声:”哼,我猜他们肯定又偷渡出海捕鱼了。” 现在这时节,秧苗菜种都才种下几日,地里的草都还未长出来呢,能有什么活,需要出动这么多青壮年。 萧穆琰随后肯定了他的猜测:“刚进来时,我瞧见只有几户人家院里挂着渔网,其余都是空的,应该是去捕鱼了没错。” 现在想来,在海边撞见这人也不是巧合,可能小哥本来打算出海,只是凑见遇见两人,才不得已打消主意,转而带着他们赶海,也顺便将人带离岸口边。 “看着憨厚老实,暗地里小心思多得很。”江璟云小声嘟囔。 萧穆琰拍干净凳子上的灰尘,才让江璟云坐下:“可能是怕我们两个外乡人说漏嘴,断了村里的财路,所以才有所隐瞒。”至少他没有在小哥身上感受到恶意,不然也不会让人三番两次凑到江璟云面前。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璟云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坐在小马扎上哼哼唧唧,“明日我就下令,严令禁止所有村落私自出海,彻底断了他们的财路。” 萧穆琰闻言,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们江知县大人有大量,不跟一般人计较,暂且饶他们一回吧。” “好吧,”江璟云顺驴下坡道,“这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才不跟他们计较,旁人都没这待遇。” “好~谢大人怜惜,”萧穆琰嘴上顺从,身体却悄悄凑近江璟云,低声说道,“大人的恩情无以回报,不如晚上让小的以身相许,可否?” 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惹的耳朵上的绒毛都不自觉地竖起,江璟云轻咳一声,假装正经道:“准了。” 萧穆琰眼里漾出笑意,轻轻牵住他的手,没再说话。 两人并肩,安坐在那里等人回来。 小哥速度很快,不出片刻,就见人拎着一个竹筐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背着竹篓的人,三人正一齐往这边走。 第75章 见这架势,江璟云不禁咂舌,“好家伙,这哪是金主的待遇,分明是把我当冤大头了啊。” 三篮东西放在面前时,两人都能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海腥味。 小哥扬起笑脸,讨好道:“公子,村里只有冬日时存下的干货,全都在这里,您看看哪个瞧得上。” 伸头往里探,竹筐里大部分都是咸鱼,除此之外还有些虾贝、鱿鱼干。 对于海鲜,江璟云更倾向于吃“鲜”的,所以挑挑拣拣,只要了里面手指大小的鱼干,还有那些虾贝、鱿鱼。 小鱼干稍稍过油炸香,再加入辣椒、葱姜蒜末,做成香辣小鱼干,无论是用来佐粥还是当做零食,味道应该都不错,至于虾贝、鱿鱼这些,炖汤、炒菜时加一些提鲜,妥妥的天然味精。 见他没有照单全收,三人皆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能卖出一部分也不错,起码能换些米粮回来,也好撑过这段日子。 春天青黄不接,他们连能吃的野菜都寻不到,要不然也不会违背祖训,在这时节冒险出海,也不知能否有收获。 买完东西,江璟云他们就想回去。 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一群步伐慌乱的村民,正急不择路地往里赶。 萧穆琰策马往旁边让了让,经过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璟云,那群人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嗯?渔民身上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江璟云不以为然。 “是人血。”萧穆琰笃定,而且这群百姓明明是出去捕鱼,却没有一人人身上背着鱼篓,就连渔网工具之类都未看到。 江璟云蹙眉:“海难?还是斗殴?” 萧穆琰摇头,“不晓得。” 血腥味来源最重的那人被层层围在中间,他没有看清,“要回头看看么?” 江璟云犹豫。 正踌躇间,就见小哥从村里气喘吁吁地跑出来,直直跪在他们面前磕头道,“公子,求您救命。” 江璟云出声:“你起来说清楚,发生什么事,要救谁的命?” 小哥爬起来,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他语速飞快:“家兄外出打猎时,不甚被利器划开一个碗大的口子,糊上草药也无法止住血,现在人已经晕死过去,还望公子仁慈,施以援手,小的定感激不尽,以命相报。” “以命相报,是么?”江璟云嘲讽一笑,冷冷道。 “自然。”小哥肯定道。 “呵。”江璟云嗤笑,死到临头,还满嘴谎言。 “公子……?”小哥迟疑抬头,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亲和友善的人,瞬间就换了张冷漠无情的脸。 “我平生,最不喜鬼话连篇之人,”江璟云俯视马下的人,幽暗的眼底喜怒不辨,“你既不愿说实话,那恕我们无能为力。” 说完便示意萧穆琰策马,准备离开此地。 无须多言,萧穆琰就能领悟他的意思,策着马慢悠悠地往前,才走出去两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公子留步!” 第72章 见人要走,小哥顿时慌了,直接跪地扑倒哀求道:“还望公子留步,小的愿如实相告。” 其实事情说来也简单,就是百姓私自出海捕鱼时,在外海遭遇海寇,双方冲突中不幸负伤落水,只能充忙返回村里医治,但因伤势过重急需就医,所以想拜托拥有马匹的两人,帮忙前往县上请一位大过来。 江璟云看向在场唯一会骑马的人,萧穆琰没有拒绝:“你在这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江璟云笑着与他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萧穆琰微微颔首,随即策马快速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江璟云转头问小哥:“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小人姓石,单名勇字。”石小哥恭敬回道。 江璟云点点头,“走吧,先回去看看情况。” 虽说他不是大夫,但也曾处理过萧穆琰的伤口,有经手一只小白鼠的经验积累,帮忙搭手急救下,撑到大夫来应该没问题。 小哥的兄长叫石猛,被海寇的砍刀伤到手臂,伤口深可见骨,又因在海里长时间浸泡,现在创口处已经肿胀泛白,不停往外渗血。 他两回到村里时,人已经失血昏厥过去,江璟云瞧过伤势后,没有冒然动手对其进行创口缝合,而是用清水冲洗伤口后,直接用干净的棉布覆盖进行加压止血。 简单处理后,江璟云又让石小哥给他哥灌了碗盐糖水下去,“暂时能做的处理只有这些,石海村离县里不远,大夫应该很快就能到。” 看着呼吸渐稳的兄长,石小哥感激涕零,“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公子大恩,石勇铭记于心,以后但凡有用的上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 “行啦,别跪了,”江璟云摆手,“你在这守着吧,我去外面走走,透透气。” 屋子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咸鱼味,他实在受不了了。 村落里没啥好逛的,晃悠一会儿,江璟云又瞧见刚刚那棵高大的榕树,干脆直接去那等萧穆琰回来。 走近看,发现榕树底下蹲坐着几个小孩,正围成一圈玩游戏。 “嗯?” 突然,江璟云被他们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凑过去问道,“你们在玩什么,手里的东西可以给我看看么?” 小孩们齐齐抬头,见是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陌生人,稀奇地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在我们村里?” “我是来你们村买东西的客人,”江璟云笑着回答,又从袖里掏出几块糖,温声跟小孩们商量道,“我用这些糖换你们手里的东西,可以么?” 见有糖吃,小孩们毫不犹豫就将东西递了出去:“给你。” 只是几颗磨圆的石子,若是喜欢,晚些时候还可以再去捡。 对别人而言稀疏平常的石头,却让江璟云惊喜万分,不为别的,只因这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水泥原材料,石灰石。 他一脸欣喜,直接蹲下问小孩:“这石头,你们在哪里捡的?” “路边到处倒是呀。” “那座山上也有很多。” “海边也有,不过都是大块的。” 反正糖已经塞进嘴里了,小孩们也不怕大人反悔再抢回去,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己知道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每报一个地点,江璟云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一分。 待萧穆琰过来寻时,就见到一个站在树底下,捧着几颗石头,在那呆呆傻乐的江璟云,他疑惑地走过去:“怎么这么高兴,遇见什么好事了?” 见到是他,江璟高兴地捧高手与之分享道:“你看这个!” 萧穆琰接过石头仔细观察,可除棱角被磨得格外圆润之外,他并未发现其他特别的地方,他不解看向江璟云:“这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用处可大了,修路、建桥,造房等等,都用得到。”江璟云细数水泥的一系列用途,越说心情越加激动,“简直是基建必备原材料!” 自认识以来,时不时就能从江璟云口中听到一些新鲜词汇,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对此,萧穆琰早已习以为常,只当是老天爷给予闯过鬼门关之人的馈赠,并不深究。 于他而言,钟情的本就是落水后再次清醒过来的人,这已足够。 萧穆琰笑着捧场:“那太好了,不枉我们今日多跑这一遭。” 宝贝地将石头揣进兜里,江璟云伸手牵萧穆琰,“走吧,再去看下石猛的情况,若无大问题,咱们今日就先回去了。” 本来就是偷跑出来,再不回去,一会儿家里人该着急了。 请过来的大夫,是之前替他看风寒的那位,知晓江璟云的真实身份。 此时见人进来,大夫也顾不上手上的事情,起身就想行礼,江璟云上前伸手拦住:“且忙你的,无须多礼。 ” 石猛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令人惊奇的是,大夫用的居然是江璟云当初用来缝合伤口的法子,没想到已经流传到这偏远小县上了。 “此法,可是从隔壁青县传来的?”江璟云问。 “在下不知,只晓得是从一位悬壶济世的老大夫手中传出来的,”大夫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好药方递给他看,“连同这份药方一起。” 白纸上面列的药材,其中大部分都与当初萧穆琰所用的一样,“那估计是了,老大夫高风亮节,令人佩服。” 大夫点头应和,“悬壶济世,仁心仁术,实乃吾辈楷模。” 公开这个方子,也不知能挽回多少条性命,此等义举,非一般人能及。 闲聊几句后,瞧着外面天色逐渐变暗,而经过妥善处理和用药,石猛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江璟云便问大夫:“您是同我们一齐走,还是稍后再回去?” 知县亲自开口邀请同行,大夫不胜惶恐,但还是开口推辞道:“晚些时候伤者兴许会突发高热,在下需得留在此处,以便及时医治。” 第76章 江璟云一想也是,便不勉强,将诊金付清后说道:“那我将马车留在此处,到时让家中仆从送您回去。” 萧穆琰到县城时,顺道回府喊青竹再赶一辆马车过来,现在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既然大夫还不回去,那便将马车留下,他二人骑马回去便可。 石小哥出门给他两送行,千恩万谢道:“多谢二位公子今日仗义相助,诊金过后定会加倍奉还。” “钱就不用了,下次有新鲜海货,记得先往我家送就成。”江璟云无所谓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还不如吃到嘴的美食实际。 他爱海鲜! 当夜回去,一碟酥脆可口的香辣小鱼干,一锅鲜味十足的蛤蜊汤,顺利堵上了因江璟云偷溜去玩而不带自己,一天都在愤愤不平的两张嘴。 吃货人,吃货魂,吃货永远站在美食那一边。 ——江家人简单的一生。 酒足饭饱,江璟云倚在椅子上懒懒伸手,“三弟,你的作业呢,拿来给我瞧瞧。” 刚就江璟风带着小妹在那嚷着欢,若是课业没完成,看不收拾他。 好在,玩归玩,闹归闹,该完成的课业江璟风也没落下,见被问及,他马上回房将早已写好的策论拿出来。 仔细看过上面写的内容,江璟云抬头看他:“节财裕国以厚民生,减免田赋税收,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 “是,”江璟风眼巴巴看他,希望能得到大哥的认可,“你觉得如何?” “想法很好。”江璟云肯定道。 江璟风闻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大哥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幻想,“就是不实际。” 他急道:“哪里不实际?” 江璟云见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问道:“你在文里提到,‘尝闻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此有国家者,所以厚民生而重民命也’【1】,故而倡导节俭国用,顺遂民生;减轻赋税,藏富于民,没错吧?” 江璟风点头,“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将手中纸张卷成筒状,江璟云重重敲了下他脑袋,“减赋税,俭用度,跟我说说,你想减谁的钱包,掐谁的用度?” “那当然是……”摸摸并不疼的脑袋,江璟风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些士大夫、富豪乡绅……” “哼,能从那些人手里掏出一个子儿,也算你有本事。”也不看他为啥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还不是因为动了别人的蛋糕。 他弟弟倒好,胆子更大!好家伙,直接想伸手掏别人腰包! “哦,那应该怎么做才好?”虽然被说的一脸沮丧,但江璟风还是想要个解决办法。 “开源节流,节流没人乐意,但开源……”江璟云挑眉,眉眼间全是遮掩不住的意气风发,“趋之若鹜。” “咋开源?”江璟风又问。 这回,江璟云却不愿意再说,“自个儿琢磨去,你自己的课业,啥都来问我。” “作业不及格,拿回去重做,还是三日后交。”将纸筒丢还给弟弟,无视他在那搔首挠腮一脸痛苦的模样,一身轻松的江璟云哼着小曲回房歇息去了。 今日忙里偷闲,衙里还积压着许多事,还等着他明日去处理呢,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带孩子。 烦恼吧,痛苦吧,然后使劲挣扎,大声呐喊吧! 少年,这才是青春。 中二,但没良心的江璟云如是道。 第73章 说是有事,其实也没有错。 穷乡僻野,百业待兴,且所有事情都需要江璟云拿主意,所以他是真的很忙。 这不,屁股刚沾上县衙的凳子,又有人进来请示,江璟云一脸无奈,“说吧,又咋啦?” “大人,”衙役拱手,“衙外有人击鼓鸣冤。” “什么?!”江璟云惊愕起身,来福县好几个月,还是头回遇到有人报官,“走,去看看。” 随着堂鼓三声,两厢伺立的衙役齐声高呼“威武”,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的江璟云从东门走进来,端坐在大堂之上,表情严肃:“将人带上来。” 衙役领命,押着三人上来,在大堂前齐齐跪下。 最前面是个枯瘦的老妪,一头白发如杂草般蓬乱,皱巴的脸上布满色斑,颧骨高高突起,下陷的双眼浑浊无神,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大声干嚎。 旁边是个穿着华丽的富商,身材臃肿,跪在那跟座肉山似的,后背稍弯,头部微微向前倾,细缝般的小眼正骨碌碌地乱转,不知正在算计什么。 最后是位年轻妇人,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神色苍白,眼神空洞,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啪”,惊堂木响,满堂肃静。 江璟云一一扫视过堂下仨人,字正腔圆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原告石上的老妪叩首回道:“民妇马氏,状告儿媳孙氏与外男私通,骗取我儿马丹钱财后,又害其性命。” “可怜我儿,年纪轻轻,被人殴打致死,”马氏一脸悲痛欲绝,声泪俱下,哭诉自己的丧子之痛。 蓦地,她直起身,视线如寒针般射向角落的年轻妇人,面目狰狞道,“都怪这不要脸的贱人,在外面胡乱勾搭男人,才会害死我儿!□□,你必不得好死!” “还望大人明察,将这奸夫□□拖出去乱棍打死 ,还我儿一个公道。”黄氏再次叩首,恳求道。 “若你所言非虚,本官自会定夺。”说完,江璟云看向跪在被告石上的富商,“对于马氏所告之事,你可有辩解?” “大人,在下冤枉啊!”富商嚎着嗓子道,“分明是李家‘仙人跳’,设局陷害于我。” “待我将此女领回家后,他二人好里应外合,暗中盗窃我家财物!”富商说道,“好在家中的仆从及时发现,将其当场打死,此事还未来得及向县衙禀告,在下就被官爷押至此处。” “你胡说!”马氏颤抖着指他,眼神愤恨,“分明是你与孙氏厮混,被我儿抓奸在床,害怕事情败露,故而杀人灭口!” “县老爷面前,休得信口雌黄!”富商呵斥,正色厉声道,“此女分明是马丹自愿进献于我,好趁我不备,借机行盗窃之事。” 双方各执一词吵个不停,一时间,真伪难辨。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江璟云看向最后一个当事人:“孙氏你呢,可有话要说?” 年轻妇人没有说话。 江璟云还想再问,就被一旁的马氏插嘴道:“大人您问她作甚,她就是个锯嘴葫芦,能憋出什么屁来!” 粗鄙的话语听得江璟云直皱眉,眼神闪过一丝不悦,可马氏恍然不觉,还自以为好心地劝解道:“那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惯是会迷惑人,大人,您可不要被蒙骗了去啊!” 说完,似乎还不够解气,扑上去对着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个不知检点的东西,丢人现眼到县衙面前,老娘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住手!”江璟云大声喝止,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森冷,“马氏,你若再扰乱公堂秩序,就拖出去杖责三十!” “你也是,孙氏。”江璟云垂眼,紧蹙的眉心透着凌厉,他语气严肃道,“本官问话,为何不应?藐视公堂,同样杖三十!” 面对他的严厉警告,地上蜷缩的人微微颤抖,抬眼满是悲切与绝望,只见她嘴唇轻颤,似欲要说些什么。 可沉默半晌,她终是低下头颅,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像是认罪,又更像是认命。 江璟云蹙眉,正要将杖刑的令箭扔至地上,就听围观的百姓里有人喊道:“大人,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哑巴? 怪不得宁愿挨板子也不开口,原来不能说话。 恍然大悟的江璟云,恼怒地看向差点害他误判的罪魁祸首:“马氏,知情不报,你该当何罪!” 吓得马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求饶道:“大人,民妇不晓得啊。” “再说,她一个不下蛋的鸡,害死我儿,还害得马家绝后,挨几下板子,那不是罪有应得吗?” “本官判案,还容不得你置喙,”江璟云脸色不渝,冷声道,“来人,将她拖下去,杖十,以儆效尤。” 又是一场鬼哭狼嚎的闹腾,听得他头疼不已。 但案件仍然僵持不下,江璟云没法,只能拍惊堂木道:“将这三人通通押入大牢,待本官查明后再做判决。” “退堂。” 交待衙役出去搜寻证据后,江璟云回后堂休息,不想家仆来报,有人来访。 来人叫黄德生,自称是被告富商的父亲,手携重礼上门,说是有要事,欲与知县当面商议。 江璟云一听,这不就是公然行贿么?他不耐烦摆手:“不见,就说本官在忙。” 将人打发走,江璟云去后院换上便服,转身与萧穆琰一齐出了门。 避开衙役们,他们先后查访黄家、马家,又仔细询问过相关邻里,在百姓的片言只语中,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第77章 富商名叫黄耀祖,家中世代从商,金银钱财积累无数,而他本人更是凭着开赌场、放高利贷,在县里赚的盆满钵满。 死者马丹正是赌场常客,生性懒惰,好赌成瘾,常年混迹于各大赌场之间,家贫四壁,债台高筑,却仍不知悔改,最后还借上了赌坊的高利贷。 赌坊表面借出一两银子,一月五分利息,实际上,利滚利,很快金额就如同雪球般,滚到一个让人无法偿还的数目。 此时,面对凶神恶煞前来讨债的混混,马丹在砍手还是还钱之间,选择直接将自己的发妻推出去抵债。 孙氏虽为哑女,但姿色甚艳,是马丹还未染上赌博前,家中仍有富余的马氏特意从别村买回来的孤女。 黄耀祖不但贪财,还十分好色,有人主动奉上美娇娘,他自然欣然笑纳。 只是,马丹该还的钱,也一分不能少。 最后,浑身上下都掏不出一个子儿的赌徒,死在了催债混混的乱棍之下。 而后,就是江璟云已经知晓的事情,前来为其收尸的马氏,悲痛愤怒之下,一纸诉状,将二人同时告上公堂。 了解清楚事情始末,江璟云十分无语:“这其中与孙氏哪有半分关系?分明是个被无辜牵连的苦命人罢了。” 本就是吃人的世道,更别论在封建礼教束缚下长大的女子,对于压迫逆来顺受,只会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江璟云唉声叹气,痛诉世道不公。 “不是还有你么?”萧穆琰伸手,替他理顺炸毛的头发,“我们的廉洁公正的江大人,会还她一个公道的。” “自然,”江璟云毫不犹豫点头,“走吧,回家。” 次日,衙役报上来的情况与江璟云了解到的大致相同,只是说辞不太一样。 嗅着空气中传来的胭脂酒气,他眯眼看向前来汇报的衙役,再次确认道:“你是说,马丹将发妻抵债之后,赌瘾又起,再次输光银钱,才会见财起意,暗中联络孙氏,意图行窃?” “是。”衙役低头应道。 “行,知道了,”江璟云颔首,不置可否,“下去吧。” 躬身退出去时,衙役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虽说大人十分平易近人,也从不苛责下面干活的人,可一旦板起脸来盯你,就感觉自己所做的事都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好在这次顺利蒙混过关,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衙役心满意足地离开。 隔日,县衙再次开堂问案。 在牢里关了两日,三人精神都萎靡许多,特别是被打了十杖的马氏,再也不见当初在公堂上嚣张跋扈的模样,畏畏缩缩跪在原地,不敢多言。 “此次之事,”江璟云端坐上首,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官已经查明。” 此话一出,堂下三人神色各异。 孙氏仍是神色淡淡,对结果如何丝毫不在意;马氏是一副大仇即将得报的惊喜模样;而黄耀祖,许是私下已经有人与他通过气,此时跪在那里,一派淡定自然,丝毫不惧接下来的堂审。 江璟云冷哼,拿起惊堂木就是重重一拍,“嫌犯黄耀祖,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 黄耀祖镇定道。 “哦?那马丹不是你驱使仆人殴打致死?”江璟云问。 “贼人黑夜入室盗窃,家仆持棍驱赶,心急间下手没有轻重,不慎将其打死。”马丹的尸体是从黄家抬出来的,众人有眼皆见,这个无法辩驳,但是,“我朝规定,凡入室盗窃者,可当场将其杖毙,家仆所为,并未违反律法。” “所以,”黄耀祖不慌不忙道,“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江璟云听他说完,冷冷开口道:“然后呢?福县的赌城不是黄家开的?借贷的不是你?” “是,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确实,”江璟云点头,随即话音一转,“那为何在马丹用孙氏抵清债务后,你仍命人将其当场打死?” 第74章 “嫌犯黄耀祖,本官问你,为何在马丹还清债务后,还命人打死他?”见他不说话,江璟云冷冷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草民不曾做过此事。”黄耀祖否认,一口咬定道,“马丹是还清债务当夜,再次偷偷潜进草民家中意图行窃时,被家仆发现打死的。” “这么说,马丹当日有从黄家离开过?” “是的。” “几时离开,去了何处?” “未时,赌场。” “那他又是几时入室行窃,被殴打致死?” “约莫是亥时。” “确定?” “确定。” 昨日早已有人私下与他对过口供,如今面对江璟云的接连问话,黄耀祖丝毫不慌,淡定回道。 “很好,”江璟云冷笑,扬声道,“来人,传仵作!” 随着仵作进来,刚刚还一派镇定自然的黄耀祖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但随即想起昨日那人的嘱咐,又暗暗放下心来。 “仵作,你可能估算出,死者何时死亡?”江璟云问道。 仵作躬身回道:“回大人,从尸体上看,死者大致死于三日前,未时到申时之间。”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江璟云冷眼看他:“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人,草民冤枉啊,”黄耀祖喊冤,方寸大乱,“他说的不准!” “验尸最佳时间为两日内,今日方才尸检,人都已经腐烂臭掉,他如何能精确判定马丹死亡时间?” “对,就是这样,”似是被自己的理由说服,黄耀祖得意抬头,“大人,这个仵作在胡言乱语,妄图欺瞒于您。” 不料,江璟云只淡定地吐出一句:“谁跟你说,仵作是今日验的尸?” “又是谁告诉你,验尸最佳时间为两日?” 黄耀祖的脸因过于紧张而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没有回答。 江璟云冷冰冰道:“为何不说话,真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来人,将他押上来!” 慌忙望去,就见昨日那人,被衙役押着跪到他身旁。 “怎么,昨日才见过,今日就不认识了?”江璟云嘴角微勾,带着一丝玩味,“也不互相打个招呼,真没有礼数。” 两人低头,不敢说话。 他们不开口,江璟云便直接点名:“方山,你来说。” “是,”方山就是昨日汇报的衙役,如今事情败露,他不敢再多加隐瞒,老实回道,“有百姓称,当日他就在黄家附近,但只在巳时见两人进去,并未见其出来过。” “各赌场的赌徒也表示,当日不曾见过马丹。” 说完,又双手呈上两张竹纸,“这是从黄家搜出来的,孙氏的卖身契和马丹的欠条。” “没了?”江璟云问。 方山摇头。 “那你解释下,为何今日堂上说的,与昨天同我讲的不同?” “是……是……”方山迟疑地看了眼黄耀祖,随后语速飞快说道,“是因为黄家许诺,只要替其改供词,就许我十两黄金。” “属下只是被人引诱,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大人宽恕一次,下次再不敢了。”方山跪地求道。 下次? 呵。 “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玩忽职守。”江璟云冷笑,若真放过他,明日这帮人就敢爬他头上撒欢,“没收赃款,革去职位,杖五十,拖下去!” 处置完衙役,重新将视线转回黄耀祖身上,却发现人脸色煞白,跪在那几近晕厥。 江璟云心里毫无波动,拍下惊堂木,一字一板道宣读判决。 “罪犯黄耀祖,故意杀人,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三日后行刑。”说罢,便要将手中的令签掷下去。 “大人且慢!” 突然,人群传来一句惊呼。 只见一长相凶恶的人,从围观百姓中站出来:“当日打死马丹,乃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还请大人明鉴,还其余人一个清白。”他躬身行过一礼,抬起头一脸决绝,“杀人偿命,血债血还,草民这就还回去。” “不好!快拦着他!”江璟云急道。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那人已用刀刃划开自己喉咙,瞬时血溅当场。 衙役上前查探时,人已经彻底断气。 “杀人偿命……偿命……”黄耀祖嘴里小声反复念叨,被溅满脸血的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大大的。 突然,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站起来大声嚷道:“对!当日马丹还清债务后,我已放人离去,是他背着我擅自打杀的,此事我毫不知情!” “杀人者已畏罪自杀,我是无辜的,快放了我!” “真凶已伏诛,良民却蒙冤,您是要做那草菅人命的昏官吗?” 百姓愚昧无知,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黄耀祖只在那大声叫嚣,略微引导几句,刚刚还义愤填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百姓又开始动摇。 第78章 “看他那样子,不会真的不知情吧?” “若真无辜,那不就是判官错点生死簿,变糊涂鬼啦!” “呸!莫要瞎说,咱知县可是个大清官,断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就是就是,还是看大人如何说吧。” 百姓议论纷纷,衙役看向江璟云,小声问道:“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江璟云怒极反笑,嘴角勾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今日若纵人行凶者能全须全尾走出这门,那他这乌纱帽不戴也罢。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全场鸦雀无声。 江璟云缓缓宣布: “罪人黄耀祖,有以下罪名。” “其罪一:我朝严禁赌博,凡犯者一律砍手;对于赌头,没收全部家产,流放千里,加役三年。” “其罪二:律法规定,凡私放钱债者,月利不得超过三分,违者没收赃款,杖一百。” “其罪三:诬告孙氏伙同盗窃,实未有其事,‘诬告反坐’,杖五十。” “三罪并罚,”江璟云一边说,一边动作飞快将三个令签掷下,扬声道,“拖下去,即刻执行!” 立刻,就有衙役听令上前,将鬼哭狼嚎地黄耀祖拖下去,杖一百五。 在一阵呼天抢地的嚎声中,大仇得报的马氏感激叩首,感激涕零道:“谢大人还我儿公道,大人英明!” 不料,江璟云只冷冷看她,语气漠然道:“妇人马氏,诬告孙氏通奸,同样‘诬告反坐’,按律杖八十,但谅你年老失子,责罚减半。” 又是一个令签丢下,“拖下去。” 最后,堂上只剩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人,还跪在那里。 江璟云命人将卖身契交还给她,“罪人已伏法,怜你无辜被累,特放你自由身,且归去吧。” 看着面前那张轻飘飘,却束缚她一生的薄纸,槁木死灰般的人,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孙氏眼睛通红,泪水在眼眶打转,却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抽噎出声。 长期的毒打已经令身体牢记,任何时候都不许哭出声,否则“丧门星”、“赔钱货”、“哭丧”、“瘟神等”一系列咒骂就会落到身上,还时常伴随一顿毫无理由的棍子,打的她皮开肉绽。 如今,终于自由了。 可是,她又能往哪去呢? 将手里的卖身契撕得稀碎,孙氏给江璟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站起身。 就在众人以为,孙氏要就此离开时,她却猛地转身,一头撞上了堂上的柱子。 “啊!”百姓惊呼,“她自尽了!” “她是不想活了吧?” “婆母长期苛待,丈夫无能,被卖抵债不算,”有人不忍摇头,“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还被安上通奸的罪名,换谁都受不了。” “死了也好,也不用再受苦了。” “唉,造孽啊,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 众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替孙氏唉声叹气,却没有一人,说上前看看她的情况。 江璟云看着就来气,他两步上前,伸手探孙氏的鼻息,“还有气儿,能救。” 转头看见还在原地杵着不动的衙役,直接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衙役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撒开腿就往外跑。 往孙氏额头流血的伤口摁手帕止血,江璟云有心想直接抱人去后堂,又怕众目睽睽之下,顾及男女大防,无奈,只能差人去后院叫两个婆子出来,才将人抬到了后面。 孙氏心存死志,撞柱子时没有收半分力,碗大的伤口血流如注。 好在,大夫也来的够快。 仔细摸过她的头骨、颈椎,大夫也松一口气:“骨头没事,但颅内是否因此震伤,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磕到脑袋而变成傻子的人,也不是没有。 关乎大脑,就算华佗再世,也不一定能保证治好,大夫现在能做的只有替她处理伤口,再开上几服汤药,“具体情况需等人醒来再看,现下老夫也无能为力,只看她自身是否仍存一丝求生意志,撑过这次难关。” 江璟云点头,“也只能这样,麻烦您跑这一趟,多谢。” 大夫忙回礼道:“不敢当,医者分内之事罢了。” 吩咐仆从好生照料伤患,又亲自将大夫送出去,他才重新回到大堂,开始处理后续之事。 第75章 处理完案件,江璟云又一头扎进他心心念念的基建大计中。 几日后,再次熬得眼睛通红的江璟云,精神亢奋地盯着桌面那张纸不放:“我的水泥路,水泥房,堤堰,港口……哈哈哈……发财啦!” 看着几近癫狂的大哥,同样被拖来打了几日算盘的江璟风,有气无力地问道:“可人力物力从哪来啊,县衙的账本咱们不是算过么,上面根本就没钱。” “哎呀,别光想着吃独食啊,也要分点汤给别人喝喝。”江璟云弹他脑瓜崩儿,算数的时候明明转的飞快,怎么一涉及人情世故就转不过弯来,“别是读书读傻了吧,真成书呆子了?” 三弟捂着额头,嘟囔道:“真变傻,那也是被你戳傻的,你得赔!” “行,赔。”江璟云心情好得很,有求必应,“晚上我让松花给你做两个烤脑花,正好以形补形。” “哼,还说我是猪。”江璟风不满哼哼。 “哪有,你不要多想。”江璟云笑眯眯道,“烤猪脑多好吃啊,你不要,那我可跟小妹分了。” “不行,说好是赔给我的。”三弟坚定拒绝大哥,在美食面前,他绝不退让一步! 当夜,饭桌上果然有滋滋冒油的烤脑花。 腌制入味的猪脑烤熟,再佐以辣椒、花椒、蒜末、葱花等调味,一口下去,如土豆泥般绵绵软软,风味醇厚,香而不腻,油而不肥,口感非常好! 只需吃上一口,就能让人幸福得忍不住眯眼。 如果旁边没有那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就更好了。 在两人的虎视眈眈下,江璟风无奈分出其中一份,才得以继续享用他的美食。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饭,就听到仆人来报,那位寻死的哑女已经醒来,但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愿意配合服药和进食,似是仍想寻死。 “行,”江璟云点头表示知道,“待会儿我再过去看看。” “我也要去!”小妹举手,她早就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位孙氏女过往的悲惨经历,对其既同情又怜惜,“我去劝劝,同为女子,没准她能听的进去。” “可以,”江璟云没有阻拦,笑着打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要加油,也好为咱家积点福德。”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小妹拍胸脯保证,信心满满地跟着兄长往到仆人住的偏房走。 可待看清屋里的人现在的模样后,她突然就没有信心了。 那是一双没有光的眼睛。 如同燃尽的烛火,只剩一堆残骸。 江清容缩在大哥身后,迟疑不敢向前:“哥,要不还是你来说罢。” 江璟云捏捏她的发髻,笑骂道:“临阵脱逃的小怂货。” “哦,怂货就怂货,”答应的事又临时反悔,本就是她理亏,“你说什么我都认。”主要是孙氏看起来太脆弱了,她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些,就不小心将人给震碎了。 只能把希望放在大哥身上了。 可对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其实江璟云也不晓得该如何去劝,但面对小妹崇拜的小眼神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孙氏,听闻你醒了,我们来看看,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见是他,孙氏的眼珠稍微转动。 反应虽小,但还是被江璟云敏锐捕捉道,他再接再厉道:“听下人说,你不愿进食,可是府上做的东西不合你胃口?” 孙氏摇摇头。 因顾及她刚醒来,厨房给准备的都是细细熬煮好的肉糜粥。她长这么大,别说吃肉,就是单纯熬得浓稠些的稀粥,都没吃不上几口,又怎么可能不合胃口。 “那是为何?”江璟云不喜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道,“难得捡回一条命,你还是不想要么?” “哥!”小妹急得扯他衣角,话说得这么直接,万一她真想不开,又去寻死咋办。 江璟云不顾劝阻,继续说道:“你若执意要死,没人拦着,但是有笔帐,咱们得先算清楚。” 苏氏看他。 “咳,”江璟云轻咳,对自己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为救活你,府上用掉不少珍贵药材,诊金和药钱,共计花费……八两白银!” “噗。”江小妹不可置信地看着狮子大开口的大哥。 因为孙氏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也不敢乱用药,只替她将外在的伤口处理,其余都待她醒后再看,所以诊金连同的药材,也不过花费几百文钱。 结果江璟云一开口,就喊出八两的巨额诊费。 第79章 虽是自家大哥,她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心是真黑啊! 但看江璟云理直气壮,在那振振有词道:“好歹救你一命,我也不奢求什么回报,但你起码得将欠的钱给还上,这才合乎情理,对吧?” 孙氏闻言,思索半晌,才缓缓点头,向他们比了个手势,虽然看不懂,但应该是表示她会偿还的意思。 见她如此态度,江璟云非常满意。 “不过,”他话音一转,“考虑你一介孤女,为防你反悔逃债,偷偷溜走让人无处可寻,以后就在府上当名婢女,每月一两月钱,从中扣一半还债,直至还清便放你离开,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孙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已哭干的双眼,再次涌出泪水,她跪在地上,再次重重地给江璟云磕了三个响头,一如之前在公堂上那般。 只不过,上次,是谢还她清白和自由;这次,是赐她重生。 恩情之重,此生无法偿还,唯有以命相抵。 事情解决,江璟云也不久留,他看江小妹:“你是要在这再待会,还是同我一齐回去?” “我待会自己回去。”江小妹道,她想在这陪孙氏一会儿。 “行。”江璟云无所谓点点头,扭头转身就走,连熬几夜,他站着眼皮都在打架,今日需早些休息。 回到卧房,萧穆琰正倚在榻上,就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书。 大约是刚洗过头,乌黑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肩,垂下的几缕将前襟微微浸湿,透过紧贴的里衣,似乎可以窥见内里线条流畅的胸肌。 灯下看人,似乎别有一番风情。 江璟云喉头滚动,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他悄悄地凑至塌前,轻声问道,“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就不怕有心之人偷袭你么?” 随意将手中的书放下,将自投罗网的猫猫抱到塌上,萧穆琰笑道,“府内除了你,谁还会偷袭我?” 而且江璟云刚靠近房门,他就已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了,装作不知道,只是想看看那只行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小猫到底想做些什么而已。 “哼,这可说不准。”江璟云小声哼唧,他可不止一次听到,府里仆人私下议论,说萧穆琰多么的丰神俊朗,是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 “我怎么没听到过?是谁在说?”萧穆琰捏捏他气鼓鼓的小脸,笑问道。 “你还想知道是谁?!”江璟云瞪他,俯身在萧穆琰喉结处就是狠狠一口,“你可是我的!” “唔。”萧穆琰闷哼,炸毛的小猫咬人来还挺痛。 江璟云咬完还不松口,含着喉结口齿不清地道:“不许……不许在外面沾花惹草,听到没!” “松口。”萧穆琰轻拍一下他的屁股,被含着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而暗哑。 “不……松,你……还没答应我呢。”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江璟云,还在试图讨价还价。 萧穆琰深吸一口气,本来心疼他这几日处理事务辛苦,不愿多加折腾,好让他早些歇息。可猫咪一点都不安分,坐在他身上到处煽风点火,实在让人按耐不住。 他猛地翻身将人压至身下,双手按住还在为非作歹的猫爪,下一秒,炙热的唇就贴了上去。 等江璟云反应过来,唇齿已经被人敲开,淡淡的薄荷香在口舌间荡开,温热的掌心覆在后颈,引着他翻江倒海,一同沉沦。 一吻完毕,满脸潮红的江璟云眼神迷离,双手抵在萧穆琰胸口微微喘息,还未缓过气,就被心急难耐的人再次覆住唇舌,拉扯着他坠入下一轮沉浮。 如暴风雨般的吻落在唇间,萧穆琰亲地又重又急,像是沙漠中干涸许久的旅人,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抢夺他口中的甘泉。 “唔嗯。”陌生的潮涌席卷大脑,逐渐吞噬江璟云的神志,但他没有挣扎,而是本能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搂住对方脖颈,放任自己停止思考,忘记反抗,只一味地顺从,仰头承受那份沉甸甸的爱。 他的主动,像浇透油的木柴,让干燥空气里擦出的电花,如火般,在房内迅速蔓延。 高涨的火焰旺盛而炽热,在山中肆意挥洒火种,融化幽谷里的霜雪,最终都汇成涓涓细流,落入它缱绻温暖的怀抱,任其恣意品尝。 尝到甜头的火焰,贪欲妄涨,遂故技重施,反复跳跃舞动,仿佛不将山谷最后一滴水燃烧殆尽,都不肯轻易停下。 就这样,火燃了一夜。 第76章 “大人,不好啦!”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后堂。 “瞎嚷嚷什么,大人我好着呢!”犹如怨鬼缠身的上班牛马,江璟云伸手锤了两下酸软的后腰,直接将算到一半的成本预估表丢给三弟处理,才一脸不爽地看向衙役,“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可恶。 当初出来时想的好好的,在偏僻山野做个七品芝麻官,那不就相当于山大王,他有钱又有闲,逍遥且自在,日子肯定能过得美滋滋。 结果呢! 这一天天的,睁眼闭眼全是做不完的事,他都多久没休过假了! 满身怨气的江璟云死死盯着衙役,仿佛不是要弄死搞事的,而是要掐死来报信的。 吓得衙役回话的声音都哆哆嗦嗦:“禀告大人,您前几日吩咐,召集本地所有大商贾今日前来县衙议事,但是现已申时,仍不见有人前来。” “嗯,为何?”江璟云蹙眉,“你们前去邀请时,没有说清楚缘由吗?” “那不能,”衙役喊冤,委屈道,“您特意嘱咐过的事情,我们哪敢懈怠,邀请时都有仔仔细细交待清楚,他们当时还说一定到场呢。” 结果今日连个蚊子都没看见。 “名单呢?”江璟云伸手,“拿来给我瞧瞧。” 衙役忙将单子递过去,上面一共罗列了大大小小共二十多个人名,其中过半都是黄姓。 江璟云指着列在最前面那个名字问:“这谁?” 衙役凑过去瞧了眼,答道:“福县首富,他们是家族产业,本地大部分商行都是黄家名下的。” “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可他最近都没有出过门,“到底是哪里呢……” 江璟云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自己几时见过这名字,还是一旁的衙役提醒道,“大人,这是黄耀祖的父亲,黄德生。” “哦,原来是他,”江璟云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是因为上次的案件,被人怨恨上了。 “那这些不姓黄的呢,”他又指着另外一列,“怎么也不来?” “这些都是在人底下跟着喝汤的小商人,”衙役解释道,“上头不发话,他们哪敢动?” 这么说,他是被整个福县的商贾孤立了? 主动往外递橄榄枝,没人接也就罢了,还被折断扔回他脸上,这感觉还挺稀奇。 江璟云气极反笑,摆手道,“行,事情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是。”衙役拱手退下。 江璟风见状,担心问他:“大哥,如今没有商行配合,咱们接下来的计划咋办?” “担心啥,”江璟云满不在乎道,“这世道,穷人多,富豪也不少,又不是非得用他们兜里的。” 本还想着分点肉汤出去,也好顺势带动本地的经济,结果这些人不但不领情,还直接掀翻他递过去的碗。 呵,不识好歹,以后可别后悔。 还是老祖宗教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就不该瞎大方。 在桌案前坐定,江璟云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二哥,我这有发大财的机会,速来。”也不说多解释两句,将纸对折塞进信封,转身就差人将信送了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都不超过一刻钟,看的江璟风目瞪口呆,“哥,你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了?” “怎么可能,”江璟云摇头,一脸无辜,“我看着像能未卜先知?” “那你反应这么快,”将算好的单子递还回去,江璟风还是有些担心,“二堂哥能拿出那么多银钱?” “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事,”江璟云靠在特意加了软垫的椅子上,丝毫不慌,“大不了,咱们先从小作坊做起嘛。” 江璟风一想也是,没再纠结,“只希望他们这回没跑太远。”不然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许是祈祷起效,江二哥两人当真离福县不远,收到信后不出半月,就赶到了福县。 常年在外奔跑,曾经憨厚老实的庄稼汉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粗犷豪放的壮汉。 刚一进门,就听他在院里大声嚷开来:“五弟,我们回来啦!” 随着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堆垒成山的木箱,江二哥边往院里搬边嘀咕:“人都去哪了,一个出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小的那个,许是出门玩了。”江璟林如今已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身形健壮,皮肤黝黑,一身普通的粗布短打,却难掩身上那股精悍的气息,“至于大哥他们,估计在忙衙里的事情。” 第80章 毕竟,在收到的家书里,不是三弟抱怨又被大哥拖着彻夜工作,就是小妹哭诉家里没人陪她玩,每天都好无聊。 两人正说着,听见声音的萧穆琰已经迎了出来:“二哥、璟林,欢迎回家。” 见只有他,江二哥问道:“其余人呢?” “小妹今日出去玩,”萧穆琰撸起衣袖帮忙,“璟云他两还在县衙里办差,已经差人去喊了,估计一会儿忙完就回来。” “怎么都当官了还这么忙,你也不知道看着点,当心累坏身子。”江二哥不高兴地抱怨道,“再说了,他底下的人都干嘛吃的?是不是看五弟性子软,都想搞欺上瞒下那套?” “啥?”萧穆琰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江璟林先听不下去了,“二堂哥,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哥,记忆混淆,弄错人了?”大哥可是家里最精明的那个,连老三那聪明脑袋瓜都斗不过,谁能让他吃亏。 “啊嚏!”正埋头处理公务的江璟云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发痒的鼻子,“是谁在背后偷偷蛐蛐我?” 江璟风死鱼眼:“没准是你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所以吹风着凉了。” “不可能。”江璟云斩钉截铁道,虽然不清楚自己睡相如何,但是他了解萧穆琰,这种事必不可能发生。 “那可能是二堂哥他们在念叨,算算日子,这两天也该到了。”江璟风道。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来报,江二哥他们已经到家。 听闻这个好消息,江璟云将桌面堆积成山的文书往前就是一推,激动站起来,招呼三弟道:“今日不干了,走,回家。” 江璟风自然从善如流,起身跟上大哥的脚步。 回去时,碰巧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小妹,看见他,不由分说就往这边扑:“大哥,我回来啦。” “唉哟,多大人了,还这么闹腾。”江璟云接住她,笑问道,“今日又跑去哪里玩了?” “去了绣纺,”天气渐热,江小妹在外面逛得一脸汗,“孙姐姐的绣活十分好,我想跟着学几个荷包式样,所以今日出去买些新绣线。” “哦?”江璟云看了眼站旁边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孙氏,有些意外,但有一技之长也挺好,以后出去也不怕饿肚子,“那你可得好好学,大哥等着用你绣的新荷包。” “没问题,”江小妹满嘴答应,“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衙内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啦?” “没有,”江璟云摇头,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但是有轻重之分,“是璟林他们回来了。” “真的?!”小妹听见也很惊喜,拉着他开始催促道,“那走快点,他们肯定有给我们带礼物,咱们赶紧回去,看看这次又带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回来。” 果然如她所料,家里不单止有礼物,还是每人满满一箱,里面全是从各地搜寻回来的东西,江二哥豪气挥手,“搬回去,随便挑。” “谢谢哥哥们!”江小妹是其中最高兴的那个,她老早就想出去走走看看,无奈身为女儿身,年纪又小,家里一直不答应,所以像现在这般,接触到外面各种稀奇的东西,也让她十分开心。 “不客气,”江二哥摆摆手,满不在乎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们喜欢就成。” “小玩意儿?”江璟云低头瞅了眼手上的玉冠,就算再不懂行,也知道是成色极好的上等玉,他笑说道,“看来今年在外面赚了不少银子。” “嘿嘿,主要是咱家卖的东西好,”江二哥憨笑,凑近他悄声道,“待晚些时候,咱们对过账本,哥再将你那份带过来。” “不急,咱们先吃饭。”看着已经摆好的饭菜,江璟云招呼道,“今日时间紧,未来得及准备,明天再重新整顿丰盛的,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 “嗐,都自家人,不用搞外面虚头巴脑那套,”江二哥浑身上下都冒着江湖儿女那股豪爽劲儿,“不过,咱们许久未见,今晚你可得好好赔二哥喝上几杯。” “那是当然。” 哥俩兄弟好的往饭桌走,完全忽略站在旁边,一样许久未见的弟弟。 江璟林委屈:“是不是出门太久,大哥已经把我给忘了?”明明他也有往家里捎礼物,大哥却看都不看一眼。 “忘倒没有,只是顾不上。”江璟风轻轻拍他肩膀,安慰道,“毕竟福县太穷,大哥最近又钻钱眼里了。” 现在在江璟云那里,能拿出大把钱的,才是大爷。 “我也赚钱了啊,”江璟林不服嚷道,这几年一直跟着二哥走南闯北,”攒下不少呢。” 江璟风摇摇头,“比起二堂哥,你还是不够努力,赚的还不够多,不然大哥肯定一眼就瞧见你。” “可恶,”江璟林气得握紧拳头,暗下决心,“今年我一定多多赚钱,定要让大哥对我刮目相看。” “哦,那你可得赶快加把劲。”江璟风道。 不然没准大哥就先他一步,赚个首富回来当当了。 第77章 “富贵,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为何如此的吵闹?”坐在堂内的黄德生眉头紧拧,神色不耐地低声道。 自唯一的儿子被流放后,他就日日噩梦缠身,夜夜不得安眠。 每天一闭眼,就见他原本好生生的宝贝儿子,在梦里瘦如枯骨,拖着一条瘸腿,双目涕血与他哭诉。每次见到这般惨烈的光景,黄德生都不由从梦中惊醒,而后总因过于担忧千里之外的独子,而夜不成寐。 反复如此,难免精神不济,人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 今日用过午饭后,他本想在榻上稍作歇息,未曾料刚躺下,就听到外面喧闹嘈杂的声音,遂不耐地遣人前去查探。 仆人很快回来禀告:“回老爷,县衙那边要建个公商合作的工坊,现在正在贴公告招人,附近的村民都跑去报名了,故而有些吵闹。” “又是那厮!”提起江璟云这个名字,黄德生就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他神情阴狠地盯着仆从,“有打听清楚是什么工坊么?” “未……未曾。”奴仆低头。 “那还不快去,站在这等着老子请你呢!”随着呵斥声一同飞来的,是装满热水的茶杯。 怕再次激怒主人,仆人并不敢躲开,跪着地上生生挨了砸,才慢慢往后退出去。 黄府内阴沉压抑,县衙这边却一派热闹喜庆。 三日前,在江璟云拍胸脯打包票下,江二哥拿出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与他一起合伙,在福县轰轰烈烈办起水泥工坊。 这不,那边刚选好工坊地址,这边就开始着手招人了。 “来来来,大家不要挤,按顺序排好队,一个个往前来啊。”江璟林站在前面大声吆喝,“首先,工坊招三到五名会烧制砖瓦的人,有擅此道者,先上前一步。” 人群里左看看右望望,好一会儿,才站出三个人。 江璟林一看,得,都不用选了,他直接指着三弟那说道:“你们仨,去那边登记姓名。” 三人也不说先问下工钱多少,就欢天喜地过去了。 见状,江璟林转身继续喊道:“现在,招十五到二十名擅长修路、建桥或造房的人,有其中任意一项经验者,上前来。” 这回会的人似乎比较多,他话音刚落,这边就陆陆续续站出三四十号人。 未免有人混在其中滥竽充数,江璟林一一仔细问过后,将或经验丰富或年轻力壮的二十人挑出来,才送到江璟风那登记备案。 后续,他又挑出百来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作为劳工,才宣布结束今日的招工。 眼看天色渐黑,衙前聚集的百姓仍迟迟不肯离去,江璟林不得不再次出来,安抚众人道:“今日招工已经结束,后续看工坊情况,兴许还会再招人,大家多关注县衙这边的公告,到时候再过来即可,今天就先回去吧。” 听说后面还有机会,没被选上的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见人群散去,两兄弟也松一口气,拖着疲惫一天的身体回去。 刚一进家门,在外面还一派成熟稳重模样的江璟林瞬间卸下伪装,露出原型,支着已经沙哑的嗓音大声嚷道:“大哥,我们回来了!好累,嗓子好痛,我要喝冰糖雪梨汤!” “去厨房让松花给你做。”江璟云头也不抬说道。 “不要,我想喝你炖的!”上次被大哥无视的事情,江璟林至今耿耿于怀,试图通过撒娇耍赖,唤起已经被江璟云遗忘干净的兄弟友爱之情。 “不喝拉倒。”江璟云冷酷无情道,他事情多着呢,哪有空炖什么冰糖雪梨,“这么大个人,才干一点活就嚷嚷,还不如比你小的弟弟妹妹。” “三弟也很累啊,人都蔫巴了。”江璟林指着三弟不服反驳,却发现刚还站他后面的人,已经自发地往厨房那方向走,他忙两步跟上去,“等等我啊,大哥太过分了,你也不帮着说说。” “习惯了,”江璟风有气无力道,“以后这样的日子长着呢,你尽快适应吧。”他已经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没有留在官学念书,而是选择来福县了。 第81章 大哥压榨起自家人来,比那些签卖身契的奴仆,有过之而不及,偏偏还说不过,每次反驳,都有一堆大道理在那等着,几次铩羽而归后,江璟风就认命了。 用江璟云的话就是,他已经成功转化为一名合格的牛马:任劳任怨,任人差遣。 “唉,”江璟风叹气,“命苦。” “有这么严重?”江璟林迟疑。 三弟不语,只一味地颔首默认。 “嘶,”江璟林倒吸一口冷气,“也没人管管他?” “谁管?谁又管的动?”也不知,究竟是谁,将大哥纵容如今这般? 江璟风扪心自问,似乎江家的每个人都有责任,“唉,算了,大哥也很辛苦,咱们做弟弟的,理应多帮忙分担。” 江璟林同意点头。 一个成熟的弟弟,要学会自己哄自己。 晚饭时,两人已经顺利将自个儿哄好,开开心心过来吃饭,就连被告知明日还有一堆事情,也都笑着答应下来,搞得江璟云都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最近压榨太过,已经把两弟弟给累傻了。 但他也没办法,事情实在太多,人都不够使唤的。 这不,隔日一早,江家人就全员出动办事。 为提前给将来的水泥买卖造势,江璟云打算一步到位,直接用水泥来建造新工坊,为此需要先提前烧制一批出来。 水泥烧制倒是简单,只需将石灰石粉碎制成生料,在窑中高温煅烧成熟料即可,这活儿随便一个会烧制砖瓦的人都能胜任。 难就难在石灰石的粉碎上,虽然开采时可以借助火药,但其大小远远达不到可烧制的程度,还需通过人工进行粉碎,此项费力耗时,无形中提高许多投入成本。 所以,江璟云想着通过水车,利用水流冲力工作,成为廉价高效的捶打工具。 关于水车,早前因梯田灌溉一事,县内各处已经建造上,工匠对此驾轻就熟,江璟云直接丢了张大致构造图给江璟风,让他与工匠商量着建,便甩手不管。 江二哥与江璟林二人,拿着列好的材料清单,在县内各处大肆采买,并令人将之运回。 就连最小的江清容也没有幸免,被安排待在家中,领着一众仆人,缝制江璟云所说的棉纱口罩。 而江璟云本人,则是与萧穆琰一起,直接站在了开采石灰石的山前。 先是令人在山脚设护栏围住,确保无人会中途误闯后,将火药放置在早已计算好的位置上,才谨慎地把引线拉至山下。 示意所有人伸手退后捂住耳朵,江璟云就想上前点燃引线,却被身旁人拦住:“让我来吧。” 萧穆琰不由分说地拿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又嘱咐道:“你再往后退些,免得一会儿被飞沙走石溅到。” 黑火/药是以硝石、硫磺、木炭等物,按一定比例配成,之前只装在竹筒里小范围尝试过,像今日这样大量使用,到底能发挥多大威力,江璟云心里也没有底,他不太放心道:“那你记得一点着引线,就立刻跑过来我这边。” 萧穆琰点头,确认他已经后退至安全位置后,才转身将引线点燃。 几息后,在轰鸣声响起前,江璟云已经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的身躯为他隔绝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轰隆!” 地动山摇,石头滚落。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场面,以为是山神震怒所致,均吓得跪趴在地,瑟瑟发抖抱头求饶道:“山神息怒……山神息怒……” 江璟云见状,忙从萧穆琰怀里钻出来,扬声安抚道:“诸位莫要慌张,此动静乃刚点燃的黑火/药所致。” “它只是如平日燃放的鞭炮般,声音有些响。” “咱们离得足够远,并无性命之危,无须害怕。” 看着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镇定自若站在原地的知县大人,百姓们惶恐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讷讷问道:“当真不是山神发怒?” “当然不是,”江璟云斩钉截铁道,“山神仁慈,能够惠泽黎民的事情,他老人家定然不会怪罪。” 百姓连连点头称是:“大人说的在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山上的动静渐歇,江璟云直接招呼人道,“不如随我上山,亲眼看看情况。” 说完,他率先转身往山上走,百姓见状,方才在后面慢慢跟上。 为防山石滚落砸到人,江璟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山的另一侧绕上去。 待走到埋火药的地方时,那的山石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可见火药的威力十分可观。 确认过没有存在危险后,江璟云直接命人将碎石装入竹筐中,由人力背下山后,再用牛车统一拉至工坊临时搭建起来的砖窑处,进行粉碎烧制。 随着一筐筐原材料运回去,变成一堆堆如山高的水泥,江璟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第78章 三个月后。 一间间绿瓦红砖的水泥房,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站在光滑平整的水泥面上,看着不沾泥污的鞋底,江二哥满脸惊喜,连声赞叹道:“这可真是好东西,当真是用那些灰扑扑的石头做出来的?” “这段时日,你跟璟林两个不是天天都跑来这边看么,怎么现在还来问我?”江璟云笑道。 “嗐,实在是此物太过神奇,有些不敢相信。”江二哥不好意思挠头。 谁能想到,平平无奇,路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子,经过烧制之后,得出来的东西竟比糯米灰浆更加好用。 而且,虽然五弟喊它“水泥”,但实际干透后,路面结实耐磨,雨水冲刷后更显干净整洁,丝毫不似普通泥路般,两步一滩泥,三步一水坑,路没走完,脚上的泥巴就已经粘上几两。 江二哥蹲下身,稀罕地摸摸灰白平整的地面,问起如今最关键的问题:“弟啊,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重,咋往外卖啊?” 参考建造工坊时的用量,一进的房屋大约要用五十担水泥,若用车马来运,也需足足五车,来回耗费成本巨大。 可若是要价太高,又怕有价无市。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江二哥苦恼地看向江璟云:“五弟,你脑子转得快,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有。” “啥?”江二哥激动起身,“什么办法,快跟哥说说。” 江璟云看他,只吐出两字:“海运。” 福县临海,可以乘船往上,再顺江而入,直达京都。 “这……能行吗?”一听要出海,江二哥有些迟疑,“再说,你哥也不会航海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自然就有会的人。”对于这点,江璟云倒是不担心,“只是……” “只是什么?”江二哥追问道。 “咱现在没钱了。”江璟云摊手,老实坦白道。 虽然嘴上说量力而行,实际上,他什么都想做的尽善尽美,前期花钱如流水般呼啦啦往外倒,现在账目上能够动用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更别说买那动则上千两,能够出海航行的船只。 “那咋整?”一听多年攒下的积蓄,不出一月就已全部花完,江二哥的心不由紧上几分。 “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江璟云拍拍二哥的肩膀,语重心长安慰道,“也只能辛苦你们,先在福县周边卖着,攒下点本钱后再图后续。” “唉,也只能这样了。”江二哥叹气,又问道,“那卖价呢,定多少才合适?” “这个……你得去问璟风,他管账。”凡是涉及账目问题,江璟云现在全都推给三弟做,直接当起甩手掌柜。 “又使唤弟弟,他们现在看见你都躲着走。”江二哥瞪他一眼,替两个弟弟打抱不平道,“事情推给璟风,那你做啥去?” “哎呀,能者多劳嘛。”江璟云脸皮厚,被说也丝毫不在意,“再说了,年轻人,就该多做事,不多磨砺,哪能成材?” “鬼话连篇。”二哥才不吃他这套,看着边说话边往外溜的人,大声喊道,“不是说一会儿去石山那边看看么,你又要跑去哪?” 江璟云没有回头,背着摆手道:“突然想起衙里还有些事,二哥你自己去吧,我先回去了。” 江二哥无奈摇头:这官当的,真是够忙的。 江璟云说有事,其实不全然是借口。 他刚想到,朝廷禁止私自出海,民间根本寻不到能够出海的船,所以,他不单需要拿到海运准许,还得设法弄到能够航海的帆船。 如果想一步到位,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直接上奏是最快的方法。 就是这奏折内容……江璟云有些犹豫。 虽说士农工商,乃国之根本。 但在士族眼里,商仍是最下等,若直接说申请海运是为经商,别说批准,指不定还会被有心之人弹劾一番。 正纠结着,就见江璟风从外面跑进来,一言不发就拉着他往外走。 第82章 事发突然,江璟云没反应过来,被三弟扯得步伐踉踉跄跄,“哎,拉我去哪?我这还有事呢,别闹。” “大好事,”江璟风喜气洋洋道,“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江璟云一头雾水,最近家里也没人要过生辰啊,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喜事。 他疑惑看向江璟风,但三弟没有回答,只一脸神秘道:“跟我走,一会儿到地方,你自然就晓得了。” “故弄玄虚。”嘴上嘟囔,身体倒是诚实地坐上马车。 待走到郊外,看见窗外连绵不绝的金色稻浪时,江璟云才忽地反应过来:“已经是秋收的时候了?这是要带我去田里?” 每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忙得昏天暗地,他早已将试验田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好在,江璟风和老县丞十分靠谱。两人领着当初寻来的那两个百姓,勤勤恳恳伺候这几亩田地,如今也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不过,就算不清楚稻田那边的情况,光看江璟风那笑开花的脸,江璟云就知道今年的收成定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等到田间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在那里,正对着稻田指指点点,满脸惊奇。 见江璟云过来,众人纷纷行礼,老县丞更是直接笑着迎上来。 上面迟迟没有派人来接替,一把年纪的老人只能继续操劳,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老县丞的脚步看起来格外轻盈,几步走到江璟云面前,笑问道:“大人,下官想请示一下,是先收鱼还是先收稻谷?” “先收鱼吧,”江璟云看了眼稻田直接道,“待到冬季时,可尝试下先收稻穗,留下稻秆肥水继续养鱼。” “欸,好。”老县丞忙不迭应下。 以前对于江璟云的吩咐,老县丞兴许还会犹豫一下,但几次尝试下来,他现在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是会完全的心悦诚服,唯命是从。 老县丞扬手,大声招呼道:“来几个人,下田捞鱼!” “我来!” “俺也来帮忙!” 百姓们纷纷响应,他们早就想下田瞧瞧了,只是老县丞十分看重这几亩田地,平日一直命人看得死死的,不让人靠近。如今机会难得,也不等人吩咐,撸起裤脚就往下跳。 “唉哟,你们小心些,莫要踩坏咯。”看见村民如同下饺子般,全部挤在田里,老县丞顿时心疼地不行,忙走过去阻拦。 “俺们晓得,您莫担心。”都是惯常下地的农人,自然知道粮食的珍贵,下脚时都有仔细避开稻谷。 人多干活快,不出一会儿,田里的鱼便被全部打捞出来,放在竹篓里称了下,足足有千斤余。 顿时,田间就像水入油锅,炸开了。 “这……这……”老县丞激动地舌头都在打结,“这样大的鱼,竟……能有如此之多?” 以往农人一年忙到头,家里都未必能割几斤肉吃。如今只十亩水田,平均每亩就能产出一百斤,随手抓起一条鱼掂量,也有八两到一斤左右重。 这放在普通农家,已经是泼天的财富。 “唔……作为额外收获,产量还算可以。”江璟云满意点点头,抬眼看向面前金黄一片的稻田,“接下来就看它的表现了。” 炎炎夏日,也盖不住农人们高涨的热情。 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在泥土,衣衫浸湿,还沾满泥土和稻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笑意。 百姓自发动手,分工合作,很快便将十亩稻谷收割完毕。 瞧着那一担担装的满满当当,饱满滚圆的稻穗,众人再也按耐不住,一涌上前,激动询问道:“大人,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只要在田里养鱼就可以了吗?此法我们是否可以效仿?” 众人七嘴八舌,都急迫地想从江璟云口中知道确切答案。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为防慌乱间发生踩踏,江璟云不得不站出来,示意躁动的百姓安静下来:“此法叫稻田养鱼,因只是初次尝试,所以当初未曾告知大家。” “所幸,结果不负所望,今日收获颇丰。” “关于稻田养殖的具体方法,稍后县衙会整理出来,届时会统一传授下去,大家只需静心等待便可。” 百姓听闻,俱是激动万分。 更有甚者,直接跪拜在地,感激地连声称赞:“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的大恩大德,草民永生难忘,请受草民一拜。”说完,就重重地给江璟云连磕三个响头。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跪下叩首。 江璟云连忙上前,将最前面的半百老人扶起,“在其位,谋其事,不过职责所在,诸位不必如此。” “我们这些村野莽夫,只会下地种田,不晓得您那些大道理,”老人擦擦眼角的眼泪,一脸诚恳道,“但我们心里清楚,大人您是位好官。” 福县苦粮食久矣。 自新县令上任后,一桩桩,一件件,做的全是解决民生的好事,能有这样一心为民的父母官,也不知是福县几代人修来的福气。 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终于迎来终结。 何其幸也! 第79章 “大人,有南方来信。” 下午,散值回来的人刚踏进家门,就有家仆来禀。 “估计是应星那孩子,将信呈上来吧。”捏捏紧蹙的眉心,一脸疲惫的赵学士展开书信,直接略过开头那百来字无用的问候语,只看后面的正文。 信中,江璟云简单说明福县的现况,以及自赴任后,针对县内实际情况,实行的一系列措施,看的赵学士连连点头称赞:“就算困于浅滩,有才之人一样能过得如鱼得水。” “只是……”继续往下看,赵学士不禁蹙眉,“似乎仍有不少拦路石。” 江璟云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在信的末尾,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现在的困境,以及向老师求助的内容,其中语气之诚恳,仿佛人就站在赵学士面前,正眼巴巴地祈求他能出手相助。 赵学士手里拿着信,一脸似笑非笑:“这脸皮倒是越发的厚,都使唤起我来了。” 话虽如此,伺候的家仆却未在主子的脸上瞧出半分不满,反倒从语气中,探查到一丝纵容和愉悦。 果不其然,随后就听到上头问道:“随信的带回来的东西在哪呢,都拿上来,让我瞧瞧。” 仆从领命下去。 三日后,乾清宫内。 老皇帝扬扬手中的奏折,不满地抱怨:“每日上奏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难道朕偌大的天下,就没有一两件新鲜事发生?” 今日,正巧是赵学士殿内当值。 见皇帝如此说,他接话道:“新鲜事没有,新鲜物件的话,臣这倒是有一样,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一观?” “哦,是什么?”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批奏折累得慌,他正好休息一会。 “此物名为‘水泥’,遇水可塑形,晾干后会硬化成一体,坚不可摧,可用于建房、造桥、修路等用处。”赵学士介绍道,“是臣的学生在福县发现后,特地送来的。” “又是他,”听见是江璟云,老皇帝语气意味深长,“被派去那么偏远的地方,难为他还念着你这老师,一点小玩意儿,大老远的路,还巴巴地特意给你送来。” 那酸溜溜的意味,昭然欲揭。 赵学士却似毫无察觉,面色如常道:“此事福县应已上奏禀告,许是您公务繁忙,还未曾看到。”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其中意思,显而易见。 “咳嗯,”老皇帝掩唇轻咳,“替朕将奏折翻出来,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才从最底下抽出福县的奏折,老皇帝展开一看。 果然,关于江璟云近期所做的工作,包括开垦梯田、稻田养鱼以及水泥开采等问题,都有在奏折中一一说清楚,并且贴心的附上示意图。 皇帝盯着那两张图许久,半晌,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这学生,字不咋滴,画工怎也如此差。” 画面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总算内容没有遗漏,依稀能从其中辨认出画要表达的意思。 “技不如人,也不晓得找个画师替他。”皇帝摇头,将纸递给赵学士。 “那孩子实诚,许是觉得亲手所画,更能表明他的诚意。”赵学士为江璟云辩解,可待自己看清画上的内容,也不禁笑了。 这画工,跟稚子有甚区别? 他忙向皇帝保证道,“臣回去就给福县送信,定督促他将字画练好。” “罢了,随他去吧。”老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所幸是个能办实事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不会也罢。” 毕竟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类人,他每天看,都腻歪了。 老皇帝问道:“他末尾提到,随奏折一同送来的,还有当地的一些物件,呈上来让朕瞧瞧,有甚新鲜玩意儿。” 第83章 “是。”赵学士躬身应是,转头示意一旁的侍官,不出片刻,就有人将东西呈到圣上面前。 除开刚提起的水泥,旁边还有个木盒。 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捆稻穗,上面的稻谷颗颗金黄饱满,沉甸甸地压弯禾秆。 赵学士凑上前仔细查看,随后惊奇说道:“陛下,这些稻穗似乎都是同株所出,且每个穗子上的谷粒多达百数。” “当真?”皇帝听闻,声调不自觉拔高。 虽奏折中也有提及夏收情况,但将上奏内容夸大其实者,不计其数,老皇帝向来不当真,对报上来的数字也会暗自在心中打个折扣。 未曾料,还真有人的汇报丝毫不掺水分。 轻抚着手中的稻穗,皇帝心情颇为激动,连声赞道:“天佑我大历,妙哉!妙哉!” “全靠圣上雄才伟略,励精图治,我朝方能有此盛世。”赵学士十分有眼色,马上跪地奉承道。 “嗯,”皇帝满意抚须,但并不自大到全部居功于自己,他拿着江璟云那份奏折道,“应是里面所提的稻田养鱼之法,通知户部,着人仔细研究此法,尽快将之传播出去。” “是。”赵学士躬身应下。 吩咐完正事,皇帝的视线才落在那个灰扑扑的麻袋上,问道:“这就是水泥?”他直接伸手在袋里抓上一把,是呈灰色的粉末状,有些像混合麦皮的面粉。 如此想着,手不自觉地就想往嘴里送,被眼疾手快的赵学士拦下:“陛下不可。” 赵学士出言解释:“臣听闻,此物乃由当地一种特殊的石头烧制而成,可替代常用的糯米灰浆,遇水不溶,逢火不化,效果拔群。” 说完,扬手示意外面的侍官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抬进来,是前两日令人按江璟云信中写的法子,匆忙制出来的水泥墩子。 赵学士指着那墩子道:“这是由水泥、沙石按一比例混合,加入适量水搅拌均匀后,倒入模具晾干成型即可。” 水泥墩子看上去浑然一体,摸着也是石头常见的冰冷触感,只表面略有些粗糙,看得皇帝啧啧称奇,问道:“从灌注至成型,需几日时间?” “此乃臣两日前所制,”赵学士回道,“受气候以及样式大小影响,凝固需几个时辰至几日不等,后续还需覆盖草席,浇水养护七到十日,用以加固其形。” “也就是说,这还不算完全加固?”皇帝瞬间抓住其中关键。 赵学士点头。 “如此,”皇帝了然,随即唤来候在门外的侍卫,“用你手中的刀,竭尽全力砍一下试试。” 侍卫领命,抽出佩刀,往石墩上就是重重一砍。 铿锵一声,金石交鸣。 长刀卷刃,石墩分毫未损。 “好东西啊,” 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皇帝若有所思,“若将之用在边塞……” 匈奴、突厥多为骑兵,侵犯我国边关如入无人之境,四处烧杀抢掠,残民害物,却在士兵追来时,骑马转身跑进茫茫草原,不见踪迹。 二次三番,百姓不胜其扰,纷纷搬离边塞。 若是能用水泥制成石蒺藜或拒马枪,或更进一步,直接在边塞筑起一道高大坚固且连绵不绝的长恒…… “嘶……”皇帝倒吸一口气,心潮澎湃地抓住赵学士的手问道,“爱卿,信中可有说此物造价几何?可否量产?” “并未提及,”赵学士摇头,在皇帝略显失望的目光下继续说道,“但璟云曾向臣询问,关于海运通商及大型船只问题。” “臣猜测,产量应是极大的,故而想。”至于造价,赵学士没有明说。 凡事总要留几分余地,免得自己的学生费尽心思,苦心筹划,到头来,却白白替人做了嫁衣。 “海运?”听见这词,皇帝不禁皱眉。 边塞虽乱,但沿海的倭寇也不容小觑。 且建国初期,沿海百姓曾协助当地海盗造反,朝廷数次与之交手,都不慎落败,最终全面施以火攻,方才摧毁敌军船只,险胜一筹。 自此,皇帝便对沿海活动深恶痛绝,国土平定后,更是直接颁布“片板不许下海”的禁海政令,一直封禁至今。 如今再听人提起,皇帝心中难免不快,刚刚兴起的心思也淡了几分,“此事容后再议。” 话说到这,若是旁人,兴许就顺势退下,不再提起此话题。 但赵学士是谁?当朝头铁第一人。 只见他上前两步,跪地进谏道:“圣上,堵不如疏,与其一再避让,不如主动出击。” 看着跪在下首的人,皇帝漫不经心地的动手上的扳指,脸上似笑非笑:“为一个学生,你倒是什么都敢说,真不怕朕砍你脑袋?” “望陛下明鉴,微臣绝非为一己之私而罔顾大局之人。”赵学士不慌不忙叩首,姿态从容,淡定为自己辩解,“臣只是觉得,大历泱泱大国,又岂会怕这等宵小?” 皇帝冷眼看他:“那你倒说说,海寇来去飘忽不定,海岸连绵难守,又该如何出击?” 对此,赵学士心中早有决策,见被问及,他缓声娓娓道来:“臣以为,一则,可以利用水泥,在沿岸建立海防线,防备海寇入侵;二则,善用民众,沿海百姓水性娴熟,可作为前哨,及时获取倭寇动向,且稍加训练便可成兵;再则,商者重利,朝廷可联合海商,共同抵御外敌。” “嗯……”皇帝思索片刻,才略微颔首,“此法尚可,但兹事体大……” 话未说完,赵学士闻弦而知雅意,接话道:“不如先寻一地试水,如若可行,再在沿海全线全面实施,圣上以为如何?” 皇帝点头,“那地点呢,选何处?” “此事由福县而起,不若就先在那试行?”赵学士适时提议道。 眯眼看着面前掺杂小心思的臣子,半晌,皇帝才冷哼一声:“准了。” 第80章 中秋,江家家宴。 难得从外地赶回来,与家人团圆的二哥忍不住跟江璟云抱怨:“ 五弟,这水泥生意真的赚钱么?” 在周边跑了快三个月,还没以前出去跑几日赚的多。 而且,钱少也就算了,货物又多又重,费力不讨好,每次出行都弄得下面的人叫苦连天。 “之前你说的那个海运,现在有眉目了吗?”二哥追问。 “呃,我已经上报朝廷,只是至今还没消息。”说起这个,江璟云也十分不好意思。 当初一时脑热,忽悠二哥将老婆本全投进去,结果现在别说赚大钱,回本都遥遥无期。 刚想说几句宽慰一下二哥,还未张口,就被旁边的江大伯打断:“你在那嚷嚷什么,你弟说能赚钱,那就肯定能,还能骗你不成!” 夏收后,江璟云就差人回青县,以需要人帮忙为由,把江家二老接过来长住。 此时,见小儿子在那蛐蛐自家最出息的侄儿,江大伯顿时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拈轻怕重,一点小事就在那哭天喊地。再说了,那水泥能有多重,以前大粪都挑得,如今单运点货物就不成了?” “爹,这是两回事……”江二哥小声道。 “我看没甚差别,”江大伯瞪他,“少在那叽叽歪歪,你照做就行。” 江二哥心里委屈,但不想说话。 反正他爹的屁股一直都是歪的,反驳也没用,没准还会挨顿打。 两父子之间气氛冷冷的,眼看就要吵起来,江璟云忙出来打圆场:“大伯,这事不怪二哥,原就是我考虑不周,才会导致如今这局面。” 说完,又转头跟江二哥保证道:“二哥你别急,我再想想法子,肯定将此事解决。” “你看这样如何,咱主要还是贩卖以前那些货物,然后带上几袋水泥作为样品,若是有人想买,可先付一部分定金立下契约后,让客人选择自行上门取货或是付费由我们配送,至于两者的价格差别……”江璟云不自觉地往三弟那边瞟,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大哥炙热的视线下,江璟风叹气,认命道:“明日我便将它算好,交给二堂哥。”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来,用脑辛苦,吃个月饼补补。” 对于弟弟的乖觉,江璟云十分满意,笑呵呵地塞给江璟风一个月饼,随即才将目光投向二哥,想听听他的意见。 虽是缓兵之计,但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江二哥只能点头应下,“也只能这样了。” “欸,好。”江璟云笑应,连连保证,“二哥你放心,就算水泥买卖做不成,肯定也能找到别的法子,反正绝对不会让你做亏本买卖的。” 看着小心翼翼向自己保证的五弟,江二哥有些怔愣。 不怪爹恼他,之前自己似乎有些魔障,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不出来,全然忘记初心。 想罢,他开玩笑道:“那我就指望你了,若是最后亏的本都不剩,就罚你以后给我养老。” “没问题。”江璟云拍拍胸脯,一副万事有我,无须担心的模样。 第84章 不料话音刚落,就有人拆他的台。 只见江璟林凑过来一个脑袋瓜,直言不讳道:“二堂哥,我哥那人不靠谱,你还不如指望我呢,以后我给你养老,肯定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去你的,”江二哥伸脚踹他屁股,“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又在偷偷骂我是猪。” “冤枉啊,我明明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江璟林委屈大嚷,捂着屁股在院里四处乱窜作怪,逗的大家捧腹大笑,家里的气氛也总算缓和下来。 不过话说出口,江璟云也没食言的打算。 这不,中秋刚过,就立即唤来老县丞问话,“秋播进展如何?” “好着呢,只待田里禾苗长稳,即可下鱼苗。”老县丞乐呵呵回道,农事方面一直由他负责,对福县情况也十分熟悉。 所以,农事相关的事情,江璟云都是直接问他:“按理说,这边的气候极适宜种植桑树,为何县内却极少有养蚕人家?” “大人有所不知,桑树喜暖亲水,土地疏松肥沃者更佳,可这般好田地,种粮食都嫌少,哪里舍得用来种树。”老县丞回道。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就是百姓贫苦,除去赋税、徭役,兜里所剩那点粮食都不够果腹,哪还会有余钱再做其他。 就县里推广的稻田养鱼,也是县衙作保,待到收成时再以粮食抵扣,才换来的一批鱼苗。 不然,此法根本无法推行。 “嗯……这也是个问题,待我再仔细琢磨琢磨。”江璟云蹙眉,挥手让人先下去,自己则在纸上写写画画。 半晌,心烦意乱的江璟云将宣纸胡乱揉成团,随手一甩,起身出了门。 福县不少人都见过新来的知县大人,见是他的车马,百姓纷纷侧身避让,笑着躬身行礼,更有胆大者,直接扬声邀请江璟云去家里做客,引得哄堂大笑。 有笑斥那人异想天开的,也有起哄说不如去自家做客的,场面闹闹哄哄,但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再不见去岁的愁眉苦脸的凄凉模样。 看着那一张张笑脸,紧绷的神经似乎也被抚平几分。 马车上,萧穆琰轻轻握紧那双白皙的手,温柔道:“你所做的,百姓都有看到,所以无须着急,剩下的咱们可以慢慢来。” “嗯。”江璟云闷闷应道。 “听说郊外有片枫林,入秋后漫天红霞,景色极美,咱们去那转转?”萧穆琰低声哄他。 见江璟云微微点头应下,马车随即转了个头,向着城外慢慢走去。 秋日的枫树林,片片红叶如火般燃烧,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一地,金红交织,纺成一卷色彩鲜艳的锦缎。 “若能将它纺出来,定能大卖。” 可惜,现在连原材料都没鼓捣出来,更别说纺织成布了。 江璟云遗憾咂嘴,转头望向别处。 “咦?”突然,他疑惑出声,不太确定地戳戳身旁的人,“山上是不是有棵果树?” 顺着江璟云手指方向看去,只一眼,萧穆琰就确定点头道:“嗯,是拐枣树,咱家乡那边也有。” “哦哦。”江璟云恍然,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儿时的快乐零食。 见他眼巴巴望着那边,萧穆琰哑然失笑:“想吃?” “一般般,”江璟云嘴硬否认道,“就是许久没吃,有些怀念。” “哦,”萧穆琰也不揭穿他,笑眯眯道,“可是我有点想吃,过去看看?” “那……行吧,既然你想去,那我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说完,江璟云神情愉悦地往山上走,见萧穆琰没跟上来,还转身催促,“愣着作甚,快走啊。” “来了。”萧穆琰忍笑,紧跟其后。 山里温度略有些凉,枝繁叶茂的树上坠着串串饱满的果实,只不过低处的早已被人采摘,就难以够到的树顶上,还有剩余。 站底下看,拐枣树更显高入云天. 江璟云遗憾摇头:“这也太高了,根本够不着。” 正当他以为要失望而归时,就见身侧的人从背后拿出弓箭,弯弓拉弦,瞄准树顶就是一箭。 “嗖、嗖——”,接连几下,挂满拐枣的树枝应声而落,萧穆琰笑着将熟透的果子递给他,“来,尝尝看甜不甜?” “唔,好甜!” 拐枣无核,果肉多浆,味道清甜,还带着些许甘涩,跟童年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江璟云尝了几个后,将手里剩下的递到萧穆琰唇边,笑的眉眼弯弯,“你也尝尝。” 萧穆琰张嘴接下,凑近时还趁机偷香一口,得逞后煞有其事地评价:“嗯,甜。” 江璟云瞪他。 眼神软软的,对萧穆琰丝毫没有威慑力,只见他嘴角微勾,心情颇好道:“既然好吃,那便多摘些回去。” 说完,又重新举起弓箭。 待两人下山时,熟透的拐枣抱了满怀。 心爽神怡,重新恢复活力的江璟云喜滋滋道:“刚又想到个赚钱的法子,待我回去研究下是否可行。” “这么厉害,”萧穆琰轻笑,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尽管去试,咱家还有些积蓄。”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像二哥一样,出去行商赚钱。 江璟云斜眼瞅他:“你就不怕咱那点家底全被我败光啊?” 也不看看二哥现在啥样,整日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就怕赔的血本无归。 萧穆琰顺着他的话道:“那到时候,我下田种地,你在家中洗衣做饭,咱们重新过回普通农家的生活,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江璟云满意颔首,“等以后年纪大些,我们就找个乡下农庄待着,养养花种种菜,也享受一下田园生活。” “行,”萧穆琰一脸宠溺地看他,“都听你的。” 就着这个话题,江璟云兴致勃勃地开始畅想以后的退休生活。 越规划,越兴奋。 到最后,他甚至想直接撂担子跑路了。 没办法,牛马总是向往草原,打工崽总想归于田园。 人之常情。 第81章 正打算消极怠工,偷懒几日的江璟云,刚回县衙,就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此难题还来自遥远的京城。 看着文书上,命他建设海防、训练民兵的内容,江璟云就一阵头痛,这其中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是拿出几两碎银就能轻松办好的事情。 果然,官家的羊毛不是那么好薅的,本只想讨一艘船,现在却要还朝廷一片海。 心真黑啊! 放高利贷的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自愧不如。 好在,老皇帝没有彻底丧心病狂,除赐他一艘船及海运资格外,还额外减免福县三年税收,用以建设海关。 “可恶,就知道空手套白狼,”看完文书的江璟云愤怒捶桌,“福县那点子税收,还不够建个茅房。” 气愤归气愤,但皇命难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哑巴亏。 唉,打工的牛马,无论在哪个时代,听着都命很苦的样子。 —— 三年后。 刚准备出门的江知县,听到下人来报,福县几家商行联名递上拜帖,请求见他一面。 “没空,不见。”今日商船返航,江璟云急着去码头迎人,他头也不回地拒绝道,“让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这两年为求发展,不是没有主动接触这些商户,结果呢,一个个头昂的高高的,没少给他摆谱子。 如今刚有盈利的苗头,那些商贾就闻着味凑上来,想从锅里分一杯羹。 哼,长得丑,想得美。 快马赶到石海村时,巨大的帆船已经停靠在岸。 如今的海滩早已不见几年前的荒凉模样,由石块混合水泥堆砌成一道坚固的海港防波堤,高高的哨塔矗立在旁,海面方圆百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海港内一片繁忙景象,地上堆满各种木箱,搬运工穿梭在船只间,正有条不紊地往船上的搬运货物。 嘈杂的人群中,江璟云一眼就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萧穆琰!” 转过身的人一袭墨色棉衫,身材修长,腰背挺直,俊朗的脸庞因长期风吹日晒而略显黝黑,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勾,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江璟云笑着扑过去,直接进萧穆琰怀里:“你们今日怎么这般快,我特意提前一个时辰出门都没赶上。” “回程时恰巧顺风,行船速度便能快些,而且……”萧穆琰紧紧圈住他的腰,感受来自怀里的温暖,满身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我好想你,日夜盼望早些与你相见。” “我也想你。”江璟云低声喃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载未见,相思满溢。 自萧穆琰接下训练民壮的任务,两人早出晚归,各自忙碌,时常见不着对方。待开始海运后,更是一年半载都难得见上一面。 两人腻在一起互诉衷情,许久,江璟云才问道:“这趟出去可还顺利,收获如何?” 第85章 萧穆琰点头,海港人多,他边往岸边走边说道,“咱们的商品在北边十分畅销,每次运到,不出半月,定被抢售一空。” 路走半途,遇到许久未见的哑女孙氏,笑意盈盈站在原地向两人行礼。 刚想上前打招呼,就被高大的萧穆琰挡在身前,只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后,便拉着江璟云快步走远。 江璟云笑着掐他腰间软肉:“你干嘛啊,这样多失礼。” 萧穆琰嘴唇紧抿,看他的眼神既委屈又可怜。 三年里,县内陆续推广不少政策,其中利用近水的低洼地修筑鱼塘,挖出的淤泥则作为塘基种植桑树,形成“基上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的桑基鱼塘生态模式【1】,既可预防雨季洪涝,又能肥鱼饱肚,产出的蚕丝洁白柔顺,质量上乘。 而当初江璟云以高额诊金“讹”回来的孙氏,一双巧手,不仅纺布能力了得,刺绣更是巧夺天工,现如今已是县内一间绣坊的掌柜,求娶的人踏破门槛。 却被告知,她早已卖身给知县大人,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那段时间,坊间都在流传关于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弄得江璟云家里的醋罐子天天倒,翻来覆去地折腾他。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萧穆琰还记着这事。 “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江璟云摇晃衣袖,踮脚在他耳边低声哄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绝无他人,别吃飞醋了好不好?” 好说歹说,才将人哄好,未曾想,才走出几步,又遇上熟人。 石海村的小哥见到江璟云,眼睛就是一亮,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大人,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边,是来瞧养殖地情况的么?” “不是……我是来……”江璟云拒绝。 只是话未出口,就被热情的石小哥打断:“来看人工养殖珍珠?在这边,让小的给您带路。”说完不由分说,领着两人就往海滩走。 利用在基建方面无往不利的水泥,江璟云在海边筑堤、建坝进行鱼贝养殖,晒成易于保存的海鲜干货,煲粥、炖汤都可,美味营养、鲜味十足,在内陆十分受欢迎。 取肉剩的螺壳海贝也没有浪费,通过雕、镂、镶嵌等手段,绘成的山水、花卉、鸟兽等精美图案在光线照耀下,螺钿闪烁五彩斑斓的光泽,华彩熠熠,绚丽夺目。 繁复又精致的螺钿器具,一经推出,立即受到豪门贵胄的吹捧,成为上层人士不可或缺的奢侈品。 尝到甜头的江璟云,又将主意打到另外一样奢侈品上:珍珠。 在古代,珍珠只能靠天然蚌类产出,且潜入深海采集,十分危险,故数量稀少,十分珍贵。 但在现代,珍珠是可以人工养殖的。 磨成球形的贝壳作为珠核,植入壳内软体饱满的健康育珠母贝体内,然后装在网笼里进行养殖,一至两年后便可开贝取珠。 算算时间,如今正好是收获第一批的时候,难怪石小哥误会,以为江璟云是特意来验收成果的。 养殖的珍珠开出来又大又圆,富有光泽,一看就属上品。 围观的渔民啧啧称奇,石小哥更是一张大脸直接凑到江璟云跟前,眼里闪烁的全是对金钱的渴望:“大人,这能卖不少银钱吧?” 江璟云颔首,让人将这批贝壳全部开出来,又转头吩咐石小哥:“你去海港那找江家管事,会有专人过来采买,价格绝对公道。” “好嘞。”石小哥闻言,兴高采烈地往海港跑。 “记得余下部分缴纳赋税。”江璟云不放心嘱咐道。 “大人放心,我们都晓得。”留在原地的渔民连连保证,知县为百姓做如此之多,他们自然不会让人难做,该守的规矩一样不少。 顺路视察完滩涂养殖的情况,江璟云才从公务中脱身,拎着渔民们热情塞来的两兜海鲜,与萧穆琰一齐回了家。 年轻人都在外面各自忙活,只有江家二老在家里,见两人回来,江大伯乐呵呵地招手:“回来啦,快来尝尝我今早特意上山摘的新鲜荔枝,可甜了。” “你少吃点,留些给孩子们。”大伯娘一把拍掉江大伯拿荔枝的手,中气十足地吼他,“一颗荔枝三把火,待会儿又要喊牙疼。”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江大伯小声嘟囔,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我喝茶总可以吧。” 茶叶是今年刚下的新茶。 福县山多丘陵,气候温润,土质深厚松软,最适宜茶树生长。 当初以需要人手为由,哄骗二老来福县长住,但两位老人干了一辈子农活,还是更愿意亲近脚下的土地,江璟云便直接掏出家里压箱底那点钱,买下两座山头,全部用来种茶树。 为充分利用土地,山上还套种不少本地常见的荔枝、芒果等果树,二老守着这两座山,精心伺候三年,今年初见成果,江大伯就忍不住炫耀起来了。 江璟云这个人精,自然十分捧场,笑脸迎上去道:“大伯,也给我两倒两杯尝尝。” “欸,快来。”江大伯边倒茶边得意道,“这红茶是炒茶人按你说的法子制成的,早上刚送过来,你们仔细品品,是不是那个味。” 红茶是全发酵茶,口感醇厚饱满,还带着股淡淡的果香,江璟云轻呷一口,誉不绝口道:“自家种的茶就是好喝,还得是大伯您,换我们都没这本事。” 江大伯满面春风,嘴上还故作谦虚,“不过是农家把式罢了,上不得台面。” 江璟云笑:“哪里的话,这可是难得的本事,以后福县推广种茶,还得您去传授心得呢。” “哈哈,好说好说。” 一连串彩虹屁,夸的江大伯心情舒畅,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晚饭时分,外出忙碌的家人才全部回来,江璟风今年在府城参加乡试,回来的是剩下几个,如今是江二哥和萧穆琰两人跑海运,江璟林留在福县负责管理水泥工坊,江清容则是和孙氏共同经营绣坊。 江家兄妹在外是风雷厉行的生意人,回家关上门,就是围成一桌吃饭,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正热闹着,就听下人来报:“府城来信,三少爷乡试高中榜首!” 众人一听,皆是欢喜。 还未来得及庆祝,门外又是一阵嘈杂声,原是京城来使,正手持一卷金黄圣旨,面色肃然道:“福县知县江璟云,上前领旨。” “臣,听旨。”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