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魔尊的狗腿子》 第1章 《成为反派魔尊的狗腿子》作者:喵驴大人【完结】 简介: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欢脱脑补受vs深情内敛攻 又名:《从狗腿子到白月光》 一朝穿书,秦什成了反派魔尊......身边的狗腿子。 好消息是原身和魔尊关系似乎不简单,任他如何霍霍也不会对他生气。 秦什为了苟住小命,舔着小脸要抱他大腿。 后来他才发现,两人曾经是同床共枕过的......好兄弟。 兄弟嘛,一起睡觉也很正常...... 直到原书主线剧情正式展开,秦什的真实身份揭晓,根据原书剧情,死在魔尊手里是他的宿命。 秦什看着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中的魔尊大人,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 魔尊苍戮(谢浅)幼年流落人间,那年寒冬,谢府大小姐将他带回府上。 于是,他成了府上的一个下人,名为冬九。 他以为终于能吃饱穿暖,却没想到在谢府仍受其他下人欺凌。 也就是那个时候,谢府的小少爷护住了他,并重新给他取名为‘谢浅’。 小少爷吃的用的都会分他一半,常常对他说,“我们是朋友,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后来两人进入云隐宗,小少爷根骨极差,虽很刻苦修炼,却连金丹都无法凝结。 直到他结丹后,小少爷半夜钻进他的被窝,像小狼崽张牙舞爪道:“快,给我摸摸内丹长什么样!” 再后来,谢浅被迫回到魔界,昔日十分粘着他的小少爷却像换了一个人,拒绝他的靠近,神情几乎崩溃,“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以为只要再给两人时间,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 可等来的却是一句——“尊上,有何吩咐?” 作者碎碎念: 1.1v1 sc he,无系统文。 2.受战力弱,后面会变强,喜欢脑补但智商在线,前期苟命,后期破局。 3.攻绝对偏爱受;受感情迟钝,但绝对信赖攻。 4.受开篇失忆而不自知,后期恢复记忆会在[回忆篇]写两人年少时相识相知的故事(主要以攻的视角展开) 5.受很早就穿越进来了,但一场阴谋和意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穿书 正剧 炮灰 失忆 救赎 主角视角:苍戮(谢浅) 秦什 配角:谢挽璃 百里榷 穆云平 穆成雪 王元修 楼昭 方山 楚念霜 乔仞仇 其它:反派、魔尊、仙侠修真、失忆、轻松沙雕 一句话简介:要做就做最成功的狗腿子! 立意:摒弃偏见,再识本心 第1章 “喂,快醒醒!敢在这里偷懒,你不要命了?还不快起来干活!” 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入耳中,秦什皱着眉头,该死的周扒皮,休假都不放过他。 “烦死了!今天休息,天王老子来了都别吵我!”秦什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为了拿到年度优秀员工,他昨晚熬夜加班到凌晨三点,好不容易提交了几个最新方案给甲方...... 不是,不会又找他要回第一版方案了吧? 秦什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朝身旁摸索手机准备回话,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一个“不明生物”正缓缓凑了过来。 “卧槽!有鬼啊!”秦什喊道。 “鬼?!哪里?!” 那声音极其尖锐刺耳,好像一根针芒扎穿了耳膜,伴随一股震荡,仿佛将人撕裂开来。 秦什又晕了过去。 “喂,你别死啊,醒醒。” 秦什被推搡着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团黑漆漆的羽毛上长了一张人的脸,他狠狠掐着人中,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下。 “哦,你没死啊?”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高兴。 “我......你......”秦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我啊你啊的,好啊你,是不是想偷懒不干活!我要告诉我主人!” 那“人”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秦什。 这一站几乎将秦什的“巨物恐惧症”生生逼出来了,这一只快三米高的怪物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 不对,这也不是他的房间啊。 秦什快速打量着四周,只见周围只有一片荒芜,连多余一根草都没有。 地下土壤暗红得仿佛被鲜血浸透,两旁枝条干枯像蛇似的蜿蜒盘旋着巨石。 前方远处还有几处“鬼气森森”宫殿。 他不会是死了吧...... “这给我干哪来了啊?”秦什给自己脸上一巴掌,手上的沙土一不小心还蹭到嘴上,“呸!呸!” 秦什忙着清理脸上的泥沙,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他抬头看去,只见为首的一人停在不远处朝他恭敬地行礼,准确来说,是朝他身旁这个三米高的怪物行礼,“炽镰尊使。” 炽镰尊使?这名号略有些耳熟。 秦什回想起自己在地摊上买的一本修真奇幻小说,简单来说就是女主为复仇升级打怪,男主为爱和家族反目,反派魔尊直接杀穿三界,只为强取豪夺女主的狗血故事。 虽然那书中也有一个叫炽镰尊使的,不过书里那个炽镰尊使原身可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猫头鹰啊...... 等等! 炽镰尊使......该不会就是这个长着羽毛的怪物吧...... 秦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疼疼疼...... 他不就是吐槽了下那小说感情戏写得稀烂,他这就......穿越了? “这个人偷懒被我抓到了,你们看着办吧。”炽镰尊使哼唧一声,随即扭头飞走了,飞......走了!!! 秦什瞪大着双眼,“他.......他......飞走了?!” “这人看着面生,怎么混进来的?”为首之人打量着秦什,只要发现他有任何不轨的动作便即刻绞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手上的汗毛陡然竖起,秦什能感觉到这人的杀意,可问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秦什攥紧拳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炽......炽镰尊使带我来的,说......说一切听您安排。” 可显然,为首那人并不相信,他展开左手,一缕魔气朝秦什探来,还没触碰到秦什的发丝就被一道更加霸道诡异的魔气吞噬。 那人看到后诧然,旋即立即收了手,语气稍缓,“既然是炽镰尊使的吩咐,属下莫敢不从。” 经过这么一折腾,秦什大抵是明白了,他现在是在魔族的地盘,他换了和其他侍从一样的衣裳进了宫殿。 一进门,秦什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很怀疑在这里不是被人发现身份然后杀死,就是凄惨冷死。 “你们都记好了,伺候各殿下时不许抬头,不许说话,更不要有任何小心思。” 魔界除了魔尊外尚存七位殿下,据说,昔日魔界是由十三位殿下各自割据一方,直至苍戮横空出世打破了这几百年间的平衡,顺者昌,逆者亡。 说话的是这座宫殿的掌事,月影尊使,面容姣好,不怒自威,那张脸看着不过三十,可实际上估计活了几百年了。 “是,尊使。” 秦什成功融入一众侍从中,跟着其他人一起喊。 “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去各偏殿伺候。” “是,尊使!” 秦什目光坚定,回应得比谁都大声,机会是抢来的,他可是连续三年的优秀员工,没人比他更懂怎么讨领导欢心! 狗腿子……不……员工守则第一条,领导吩咐下来的事情,事无巨细,要做到事事有回应。 果然,秦什成功引起了掌事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月影尊使走到秦什身前问道。 “回尊使,小的叫秦什。”秦什露出职业假笑。 “嗯,很好,以后你负责主殿的日食所居。”月影尊使满意点头,随即安排人将他带走。 没想到一来就被领导提拔,秦什顿时更加信心满满,只不过这主殿好像有些熟悉…… 直到他看到主殿牌匾,刹血殿。 魔尊苍戮的宫殿! 魔尊苍戮是什么人,冷血暴戾,阴晴不定,前一秒还跟你好好说话,下一秒就能笑眯眯砍下你头颅那种残暴大反派。 这可不是秦什污蔑他,而是原书中的魔尊苍戮就是这样的。 魔尊苍戮幼年时流落凡间,饱受欺凌,温柔善良的女主给了他年少的温暖。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爱上了女主。 很可惜,女主心里另有他人。 魔尊本性暴戾猖狂,他的爱从来不是成全,即便女主不爱他,他也要将女主囚禁在身边。 然而,不知为何,阴差阳错之下,他误将女主的双生弟弟当作了她。 他挖了“她”的双目,割了“她”舌头,将“她”囚禁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最后,砍了“她”的头颅...... 第2章 “发什么呆?还不快进去。” 秦什被催促着进主殿,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 刹血殿内,烛火萤萤。 一个修长的身影卧坐在大殿上方座上,秦什远远瞥了一眼后赶紧低下头颅,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和魔尊的眼神对上,到时阎王爷问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什老老实实和其他三人站在一边等候吩咐,这个时候,只要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惊醒了上面那位,那自己的小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宣声:“墨谌殿下到!” 一道颀长身影缓步走了进来,他恭敬道:“启禀尊上,云隐宗又来下战书了。” 云隐宗,修仙界第一宗门,也是原书男女主的师门,更是魔尊苍戮还未入魔前的师门,只不过,当时的他还只是云隐宗的外门弟子,修为低微的他被其他弟子肆意嘲笑打骂...... 秦什下意识闭上了眼,这下完了,提什么不好提云隐宗,那可是魔尊的禁忌啊!真不怕他发怒,随机挑选个“幸运儿”撕碎...... 气氛愈发诡异和安静,秦什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身旁一个侍从快步上前将来人手上的帖子取走,低着头恭敬地递到魔尊身前。 “放下。”魔尊声音低沉,让人分不清情绪。 “是。” 侍从将帖子放下,又弓着身子退了回来。 秦什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侍从神情未变,仿佛是很平常的事情。 奇怪了,难道不应该是庆幸劫后余生吗?秦什在心里嘟囔着,可又想到,在魔界这种吃人的鬼地方,应该早已将生死度外了吧。 要是自己穿成一个殿下该多好,每天吃喝不愁,只要不违背魔尊大人的旨意,就能美美游山玩水去了。 “赐座。” 秦什还在发着春秋大梦,等他回过神来时,身旁的几个侍从已经走远了好几步。 秦什:“!!” 深刻体会到维护好同事之间的关系有多重要,他赶紧跟了上去,垫着脚尖,生怕惊扰到魔尊大人。 魔尊赐座,侍从们要将食盘摆上,他学着其他人捧起琉璃盏举过头顶,低头弯腰跟了上去。 忽然,他前面一个侍从停顿了一下,秦什避犹不及,一脚踩在那人的衣摆处,那侍从一转身,失了平衡,倒在了墨谌殿下的怀里,“诶哟~” 声音妩媚娇软,秦什只觉得心脏停了一下,完蛋了,上岗第一天就得罪了同事。 “奴知罪,请殿下责罚~”那侍从嘴里说着知罪,可身体却没离开墨谌身上半分,声音细若游丝,娇软至极,惹人生怜。 “你叫什么名字?”墨谌轻轻挑起侍从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探入衣襟内游走着。 “嗯~回殿下,奴......奴名唤莲生,殿下......殿下......您饶了莲生,唔......” 声音不似女子的清婉细腻,却无端让人觉得妖冶魅人,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息,或情动难耐、或缠绵悱恻。 禽兽啊!秦什腹诽着。 “你想要本宫怎么罚你?”墨谌扬起一抹笑意,捏着莲生下颚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一根手指伸进莲生的嘴里搅弄着他的唇舌。 莲生识趣地含着、舔舐着,眼神迷离,欢愉而难耐,“殿下......您想做什么奴都心甘情愿~嗯......” 秦什下颌都快抵到胸口上去了,他可不想现场直播看春宫图啊! “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惜了。”墨谌笑着摇头。 只听到“咔”的一声,座上没了声响。 秦什轻瞥了一眼,只见莲生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被甩到地上,瞪大着双眼,惊疑、不甘又愤怒。 秦什:“!!!” 卧槽,杀人啦! 秦什双手不自觉地发抖,他颤颤巍巍地放下琉璃盏。 杯盏相碰,发生清脆的声音,一道目光落在了秦什身上。 “墨谌。”魔尊苍戮突然发话,吸引了座上墨谌的注意,秦什趁机赶紧退到身后。 墨谌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秦什没心思细想,心里一顿后怕,他攥紧了手掌,不敢让人看出异常来...... “尊上,您不会连个伺候的人都要同我计较吧?”墨谌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杀的是谁的人。 闻言,魔尊苍戮并未动怒,“夜煞一族,其心向背,你杀了他的人必定会使他心生不满。” “那又如何,这不是正合您意。”墨谌意有所指道。 苍戮道:“本座曾与一人有约,不再妄动杀念。” 秦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进了耳,这个人......应该就是女主了吧。 虽然魔尊是个变态,但对女主至少也算得上有三分真情在。 “我在凡间游历时,曾听闻过一句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尊上,如今夜煞族不满,其他魔族更是蠢蠢欲动,尊上您若是放任不管,怕不是到时......” 墨谌神情肃穆了起来,大多数魔族并非全是诚心臣服在魔尊底下,更多的是忌惮。 若是有朝一日,魔尊苍戮露出了软肋,那些人绝对会疯狂地冲上去撕咬他的血肉。 自知劝不动,墨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属下告退了。” 墨谌离开后,秦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偷偷看了莲生一眼,心底不由地有些恍惚。 身旁站着的两人面不改色,其中一人不知从哪拿来了一瓶药水洒在莲生身上,眨眼间,莲生的尸身化成一片烟雾消失在眼前。 这真是居家旅行,杀人必备之良药啊!不对,秦什猛地摇了摇头,这该死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第2章 “时辰到了,快点跟上。” 说话的女子名唤碧雪,和秦什一样是侍奉主殿的侍从,昨日清理莲生的尸体的人正是她。 几人退下主殿后,秦什找到了她,说什么要抱她大腿,她本不想理会,可秦什的笑容太过温暖,像一束阳光照在这森冷的魔界中。 她不自觉地点头答应,并告诉秦什在魔界的生存技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 秦什听得认真,一口一个好姐姐喊着她,这让平常从不多管闲事的她第一次破例。 “好嘞!马上来!”秦什正蹲坐在角落里拿着串葡萄吃着,听到声音后弹了起来,将未吃完的葡萄丢到一旁,扬起笑容道:“好姐姐,多亏你提醒了我。” “想要侍奉主殿的人多得数不清了,你这人怎么都不上点心的,万一被尊使发现了,该要打发你去其他偏殿了。”碧雪有些不解。 秦什心里虽然恨不得早点远离主殿,可嘴上却不敢乱说,魔界耳目众多,万一被有心人听到,自己应该可以早点去阎王殿报到了。 “有好姐姐在,我当然不担心啦。” 两人边说着边往主殿走,很快,和另外两人汇合,只不过,昨天莲生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取代了。 秦什低声问道:“碧雪姐姐,昨天莲生是因为冒犯了墨谌殿下......才被杀了吗?” 碧雪快速探查了下四周,这才回他,“自然不是,那莲生是夜煞族派来的,夜煞族最善蛊惑,这次居然将心思打到尊上来了,死不足惜罢了。” 秦什轻轻点头,思绪却飞远了,夜煞族确实擅长蛊惑,可那不是魔尊苍戮的左膀右臂吗?怎么现在看来,两者似乎是对立的情况。 不过这也好,就让他们互相残杀去吧,最好同归于尽,自己也好早点跑路,秦什心里暗自偷笑。 几人轻手轻脚地进到主殿,奇怪的是,今天的主殿似乎更加诡谲森冷。 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颀长身影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的是一个佝偻着背,身形矮小的男子。 “尊上,已经找遍了各殿,没有发现公子的身影。” “继续找,夜煞族的领地可有查看过?”魔尊的声音似乎有些许慌乱。 “怕引起注意,夜煞族那边属下还未派人去查探。” “莲生偷走了本座一件重要的宝物,派人彻查夜煞之地。” “是!” 待人走后,魔尊吩咐道:“来人,取一杯净水来。” 碧雪轻轻推了下秦什的胳膊肘,秦什心领神会,他点了点头,快速朝身后偏殿走去。 他从各式的容器中选了一个跟脸差不多大的铜盆,打上干净的水后马上回到主殿。 秦什躬着身子,将水盆举过头顶缓缓走到魔尊身前。 “放下。” 魔尊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秦什赶紧听从吩咐,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是。”秦什放轻了声音,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引起注意。 秦什刚将水盆稳稳地放在魔尊面前的案几上,正准备悄然退下,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站住。” 秦什心头一紧,手脚不自觉地僵硬,却不得不强作镇定,缓缓转过身来,“尊上有何吩咐?” 第3章 “抬起头来。” 秦什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僵硬地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魔尊的真容,他以为魔尊心理变态,相由心生,那长得自然是奇丑无比。 可令他意外的是,魔尊苍戮可以说是五官俊美,不清楚其身份之人极有可能被他容貌欺骗,一时间,秦什看愣了。 完了,吾命休矣。 秦什闭上了眼,只希望魔尊大人动手快一点,不要让他死得太难受。 “刚才吓到你了?”魔尊的声音变得温暖惑人,他想要安抚眼前人,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刚伸出去的手又退了回来。 秦什刚捡回来了一条小命,整个脑子像被浆糊糊住了,根本分不清魔尊在说什么,他连忙跪下请罪,“尊上恕罪!” 他的下颌被抬起,魔尊看着他的脸,问道:“你是谁?” “小的叫秦什。”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宣声,“冥煞殿下到!” 苍戮回到座上,秦什刚想退下却听到他说:“将水盆拿走。” 秦什连忙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还有些轻颤,“是。” 这才是真的劫后余生啊!秦什想起方才魔尊的眼神,第一眼的时候他明显看到了杀意,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不会是有精神分裂什么的吧…… 秦什越想越后怕,到底是谁抢着干主殿的活啊! 刹血殿内。 冥煞步入主殿,一身黑袍随风轻扬,眉宇间带着几分张狂与玩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缓缓踱步至苍戮面前,停下脚步,道:“听闻尊上在我夜煞族丢了一件宝物,不知那宝物长什么样子,竟惹得尊上如此兴师动众?” 秦什心中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位冥煞殿下不是善茬,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低着头尽量不要引起注意。 “不过是在凡间捡到的一颗珠子罢了。若此事与夜煞无关,本座自然不会迁怒。” 冥煞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原来如此,不过,说来也巧,前几日我从抚涯岭那边抓到一个行迹诡异的人,他说他叫……谢羽什,不知尊上可有印象?” 闻言,秦什愣住了,魔尊有没有印象他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谢羽什就是原书女主谢挽璃的双生弟弟,也是最后被魔尊苍戮亲手砍下头颅的倒霉虫。 秦什凛神听着,生怕听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苍戮面色不变,道:“未曾听过。” “我瞧那人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比我们夜煞一族更会魅惑人心,真想叫人将他的眼珠子挖掉。”冥煞笑得肆谑,“若是尊上喜欢,来日我便挖掉他的眼珠呈予尊上。” “不必。”苍戮道。 冥煞却还不死心,再次试探道:“听闻尊上从凡间带回来了一个人,我还以为是那人便是谢羽什,毕竟他嘴里喊的可是尊上在凡间时的名字。”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苍戮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本座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太过娇纵,令本座生厌,既然已经到你手上,那便随你处置。” “多谢尊上赏赐。”冥煞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冥煞离开了,殿内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些,秦什提心吊胆地候在一旁,只希望魔尊殿下能忘记刚才的插曲。 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秦什。”魔尊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小的在。”秦什快步上前候着,“尊上有何吩咐?” 苍戮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一缕魔气探入他的体内,秦什只觉得全身好像被定住了,不能动弹。 “你失忆了?”苍戮问道。 失忆?对对对! 这个身体的原主似乎和魔尊认识,失忆这个借口就能解释自己奇怪的举动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原主的记忆,说是失忆也完全说得过去,简直是完美的借口! 穿越这么大一件事,他怎么都不可能是随时嗝屁的路人甲吧,只是不确定他跟魔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什回道:“回尊上,小的……小的昨日不小心摔到脑袋,忘记了些事情。” 听到这话,苍戮细细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并没有发现伤口。 秦什一阵心虚,该死的心脏,你先别乱跳。 “没有外伤,可有头疼?”苍戮道,要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秦什都快以为他是一个温柔的邻居哥哥了。 “没……有,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头太硬,睡得头疼。”秦什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魔尊不会发现自己是装的吧…… 他赶紧补充道:“有时脑子好像闪过一些画面也头疼得紧。” 秦什说完后偷偷瞥了一眼魔尊的神情,嗯,正常。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苍戮道。 哦~原主似乎魔尊关系匪浅呐~ 秦什忽然捂住了脑袋,道:“尊上,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想要从魔尊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自己真是哪位殿下,那简直是咸鱼翻身啊! “你叫秦什。”苍戮道。 嗯?不是吧?秦什是自己现实中的名字啊,况且书中根本就没有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物啊! 魔尊大人,你不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心底吐槽归吐槽,秦什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又轻声问道:“不知我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 再不济,有个显赫家世那也是极好的。 “你有一个姐姐。”苍戮道。 对这个口中的姐姐,秦什并不觉得生硬,直觉告诉他魔尊并没有骗他,于是他不禁问起,“那她在哪?” “很远的地方。”苍戮转过身去,似乎并不想提及秦什这个姐姐。 很远的地方不会是……死了吧。 秦什心里拔凉拔凉的,可问了这么多,他的身份还是不明,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苍戮回到座上,朝秦什招手,“过来。” 您遛狗呢! 秦什心底怒骂,可脸上还得堆起笑容,“尊上。”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从,若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得离开半步。”苍戮半斜靠在座上,嘴里含笑道:“捏腿。” 秦什天都塌了,搞半天还是一个卑微的侍从命啊…… 第3章 好消息,秦什升职了。 坏消息,升职成为魔尊大人的近侍。 不过,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 据秦什这几天的暗中观察,魔尊大人表面看来并非是书中所说的那样冷血残暴,反而对下属还挺体谅的。 这不,秦什才说了晚上睡不好,魔尊大人立即派人收拾了偏殿一个小房间给他这位贴身侍从住下。又怕他晚上冷,命人将几颗曜日晶石嵌入他的房间内,别提多暖和了。 能够为下属谋福利的领导就是好领导!秦什泪目,偏见是一座大山啊...... 秦什不禁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昨夜还是睡不好?”苍戮道。 闻言,秦什嘴角勾勒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承蒙尊上挂念,昨夜一切安好。” “轻了。”苍戮的目光落在了秦什那双为他捏腿的手上。 糊涂啊秦什,魔尊大人问他睡没睡好,那不就是说他干活走神了! 秦什心头一凛,瞬间反应过来,指尖力道加深了几分,还不忘捕捉魔尊大人微妙的神情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秦什觉得手指都开始发酸。 “下去吧。” 听到这话,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秦什努力抑制住扬起的嘴角,低着头行礼退下,“是。” 走出主殿后,秦什恨不得做一套体操放松一下,腰又酸背又痛的,这身子怎么也不像做惯了粗活的。 秦什虽有疑惑,但自己对原身的身份地位一无所知,甚至连原身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怪,怪得很。 他可不信魔尊说的话,原身的皮肤白皙细腻,手上都没起茧,分明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 可恶啊,魔尊剥夺了他本该锦衣玉食的生活。 秦什想得出神,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下意识道:“对不起......” 可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巴掌扇在他脸上,“狗.奴才,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吗!” 那声音尖锐刻薄,秦什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就被其随行之人一脚踹在后膝处,强行给身前之人跪下。 “哪个殿的奴才,竟敢冲撞赤绫殿下。”随侍冷声质问,语气满是鄙夷。 秦什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疼。 二十多年从未遭受过这种屈辱,士可杀不可辱,管你是什么殿下,它大爷的! 秦什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身后之人的桎梏,强咬着牙齿,猛地扑倒那傲慢站着的赤绫,在赤绫错愕的目光下一拳打在他的左脸上,趁众人没反应过来,又一膝盖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打狗也得看主人!” 第4章 虽然把自己骂进去了,但是气势到了秦什自动忽略这话的意思。 随侍一脸惊恐地拉开秦什,整齐划一地跪在一旁,“殿下恕罪!” 赤绫双颊绯红一片,一方面是怒火中烧,另一方面是被秦什揍的,他恶狠狠道:“还不扶本宫起来!” “是......是!”随侍踉跄站起,小心扶起赤绫殿下,可还是不慎碰到赤绫的腹部,那里方才被秦什偷偷踹了好几脚。 “嗯......”赤绫强忍着痛意,目光狠辣地看着秦什,此时的秦什被其他随侍死死地按住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赤绫抽出随身的长剑抵着秦什的胸口,眼神狠厉,“你方才说......你是谁的人?” 但凡秦什说错一句话,这把剑会毫不犹豫刺下去。 秦什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刚才确实太冲动了,要是一死了之倒也还好,就怕眼前这个什么赤绫殿下内心变态,要是将他凌迟,做成人彘...... “说!本宫的耐心可没那么好。” 长剑毫不客气往前刺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他的血肉中。 这个时候就不能天降神兵来救一下他吗! 然而,四下无人。 “我......我是尊上的人。”秦什眼一闭就是瞎说,魔尊的近侍也是魔尊的人,这话说的也没错,要是这位赤绫殿下误会了那可不关他的事。 秦什给自己洗脑着。 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怎么在这,赤爻殿下在殿内等您许久了。” “乌峋尊使......”赤绫收回长剑,指着秦什问道:“这人说他是尊上的人,可有假?” 秦什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朝他走来,眼神流露出一丝诧异,“公子......” “我前些日子才开始侍奉尊上,之前未曾靠近主殿。”秦什连忙打断他,这个乌峋样貌太有辨识度,秦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是那日跟在魔尊身后,说着哪个人不见了的那个人,还把魔尊急得彻查夜煞,也不知道找到人了没有。 最重要的是,乌峋才真的是魔尊身边的人。 这要是揭穿了他的身份,那自己肯定死得透透的......秦什觉得现在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 除非...... “回殿下,此人确实是尊上的人。”乌峋道。 秦什觉得自己踏入地狱的临门一脚又被拉了上来,他转过头望向乌峋,恨不得两眼泪汪汪,恩人呐!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乌峋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将秦什扶起,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拦。 “这脸上的伤......”乌峋问道。 赤绫道:“本宫打的,怎么,本宫打不得?” 乌峋面上如同方才一般恭敬,“尊上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高兴,若是为此迁怒到赤爻殿下……” “你在威胁本宫?”赤绫微微眯着眼,眼底闪过杀意。 “不敢。”乌峋神情不变,随后又道:“赤爻殿下还在殿内等您呢。” 这句话也算是给各自一个台阶下,赤绫闻言,冷哼道:“我们走。” 一行人走远后,秦什抓住乌峋的衣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道:“恩人啊!你为了我居然还得罪那什么赤绫殿下。总之,大恩不言谢!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只是尊上的近侍。” 闻言,乌峋面露诧异。 秦什见他这个反应有些心虚,生怕他反悔帮了自己,于是强行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咳咳......虽然我现在只是尊上的近侍,说不定以后尊上看上我的才华,飞黄腾达了,到时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意识到自己画的饼太大了,秦什又补充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尽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帮!” 不是秦什夸大海口,短短几天,他从一个普通的侍从一跃成为魔尊大人的贴身侍从,晋升的道路还是很明朗的。 乌峋笑道:“那便多谢了。” 秦什也跟着笑了笑,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啊,“嘶……疼疼疼……我得回去了,下次见。” 秦什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道:“对了,我叫秦什。” 回到主殿外,他方才离开主殿太久,不知有没有被尊上发现,还没进去就看见碧雪和其他几个侍从走了出来,秦什赶紧迎上,“碧雪姐姐,尊上可还在里面?” “尊上和几位殿下在议事,没有吩咐不能进去。”碧雪低声说着。 秦什了然,稍稍放下了心,他也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似乎传来了打砸声,差点吓得秦什一激灵。 碧雪像是司空见惯了这些,连眼睛都不带多眨一眼。 秦什不禁佩服,连尸体都能淡定处理的人,这点阵仗确实不足一提,他是该好好向碧雪姐姐学习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 “来人。” 里面传来吩咐,秦什也跟了上去。 殿内下方一片狼藉,似乎发生过打斗的痕迹,地上隐约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 碧雪熟练地移步到狼藉所在,收拾着桌上打碎的物什,其他几人默契地清理墙上、地上的血迹斑痕。 “秦什。”魔尊此时端坐在座上,鬓边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半张脸,秦什看不清他的神情,只下意识回应。 “小的在。” “过来。”魔尊的语气有些压抑,秦什很是怀疑方才议事是不是吵起来了,现在魔尊大人要拿他当出气筒…… 他轻身上前,语气极其轻缓,“尊上有何吩咐?” “夜煞一族已经按耐不住了,你说,我该如何处置?”苍戮问道。 秦什激动万分,这么重要的事情魔尊大人在问他的意见,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领导有心栽培自己! 这个时候要想让领导满意,必然要揣摩他的真实想法,再适时提自己的见解。 “夜煞一族气焰嚣张,若放任不管,长久下来,其他人必定会心生不满;若要下令剿灭,凭夜煞族的势力,即便是尊上您灭了夜煞,自己也会元气大伤;届时,暗中里的势力趁机咬了上来,尊上您得不偿失。” 秦什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有理有据地分析,随后又道:“要无后顾之忧,何不静待鹬蚌相争,坐实渔翁之利?尊上,您觉得如何?” 第4章 “可。”魔尊苍戮左手轻托着下颌,他微微侧首,目光深邃地落在秦什身上,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刹血殿内,烛火摇曳,秦什匆匆一瞥,似乎从魔尊的嘴角看到一抹笑意。 他刚想接着说,却见魔尊面色一冷,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魔尊便倏地站起身来,“你的脸伤着了?” 秦什方才说得尽兴,一时忘了脸上的伤,闻言才觉得现在还一阵抽痛。 只不过,大事要紧,小小的伤不足挂齿。 “这点伤没什么事,过两天应该就好了。”秦什不在意地伸手摸了摸,又忙不迭的继续说:“尊上,夜煞族——” 话音未落,就被苍戮打断,“别碰。” 秦什迫不及待要说一下自己想到的绝佳计谋,魔尊大人若是听完后必定赞不绝口。 因为...... 那是原书中魔尊苍戮真正一统魔界的手段。 秦什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原书中对魔尊苍戮的描写篇幅一度超过男主,甚至详细写出了魔尊苍戮是怎么灭掉那些本就式微的魔族,又一步步攻下、吞并势力庞大的夜煞、青幽和暗之骨,迫使其臣服于魔尊麾下。 至此,魔尊苍戮才真正成为了魔界之主。 答案就在眼前,抄就对了! 然而,魔尊根本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谁伤的你?”苍戮轻轻捏着秦什的下颌,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红肿。 秦什却一心想着表现,晋升的路就在眼前,别拦着他啊! “尊上,那夜煞一族心思——” “冥煞伤的你?”苍戮问道,语气平淡,却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听到魔尊大人这么关心他,秦什也很想感动,但是,不要因为“容貌”忽视他的才华啊! 秦什道:“不是......” “那是何人?” 秦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说出来,但转念一想,他当时是仗着魔尊的名头才从那赤绫殿下手上夺得一线生机,这万一要是被魔尊知道了他在狗仗人势...... 呸!不是......他充其量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秦什脑子里转了千百回,正想随意找个借口忽悠过去,恰好瞥见魔尊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瓶药粉,秦什越看越像那天碧雪拿出的用来处理莲生的药瓶。 秦什:“......” 他招,他全都招! 秦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喊道:“尊上恕罪,小的知错了。” 所幸这地上铺着毛毡,不然脸上的伤没好,膝盖上又得添一新伤了。 至于什么罪,不知道,先认错再说。 眼前一个身影压了下来,沁凉的指腹触碰他的脸颊,一抹药香从鼻尖拂过。 第5章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这药物的作用,秦什只觉脸上的疼痛骤然消失,“谢......谢尊上。” 苍戮道:“你这脸上,究竟是怎么伤的?” “我……小的……小的方才在殿外不小心冲撞了赤绫殿下……”秦什支支吾吾道。 闻言,苍戮并没有动怒,说道:“起来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出主殿之外。” 打一棒又给一颗枣吃,秦什不禁感叹,不愧是魔尊大人,有的是手段管好下面的人。 “是。”秦什低头应和,这下本想畅谈大计的心思也消得一干二净了,这么大的机遇摆在眼前他都没有抓住,心情不免有些低沉。 秦什退至一旁后开始反省自己哪一步出了错,怎么才能让魔尊大人看见他身上的才华,自己不努力往上爬,很难报答乌峋尊使的恩情啊。 乌峋尊使…… 对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乌峋尊使应该是最了解魔尊性情的人了,他只要稍加打听魔尊的喜好,再阿谀奉承,不是…… 再福至心灵,最后成功当上魔尊大人最贴心的近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就…… “秦什,秦什……” 听到碧雪的声音后,秦什这才反应过来,“碧雪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碧雪面露担心道:“你方才是怎么了?喊你好几声了,怎么跟没听见似的。” 秦什四下看了下,并没有看见魔尊大人的身影才放下心来,缓声道:“方才是一时走了神,碧雪姐姐,可有什么差事需要我去办的?” 碧雪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叮嘱道:“近日里,其他几位殿下频繁往来,你在主殿当值时,需得更加小心谨慎,万不可无意间冲撞了哪位殿下。” 闻言,秦什连忙点头应承,“我知道了,多谢碧雪姐姐提醒。” 虽然他似乎早就得罪了一位殿下。 随后,秦什悄悄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碧雪姐姐,你在主殿侍奉这么久了,可曾知道尊上的喜好?” 碧雪道:“从前,尊上常会从凡间带一些糕点回来。” “原来如此,多谢碧雪姐姐!”秦什嘴角咧起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没想到堂堂魔尊大人还爱吃糕点甜食。 忽然,碧雪的神色却突然变得复杂,她微微垂眸,轻叹一声道:“秦什,魔界中人心似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就即便是我也一样。” “为什么?”秦什笑容呆滞,诧异道。 碧雪回道:“倘若今日我告诉你的是假的,他日你拿去讨尊上欢心,恰巧撞了霉头,到时候你连辩驳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严肃,碧雪面容稍缓,道:“魔界历来奉行强者生存、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但自尊上接管魔界以来,这种风气已大为收敛。” “虽说如此,我还是劝你不要试图揣测尊上的喜好,以前也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但后果可想而知。”碧血语气重了几分。 秦什恨不得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对魔尊大人起歪心思,道:“好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定然会谨记在心。可我第一次侍奉尊上左右,整天担心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尊上,要不是有你帮我......” 秦什越说越悲凉,就差没把自己的老底揭了。 “好了好了。”碧雪也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便压低了声音道:“尊上的喜好难以揣测,但绝不是嗜杀之人,听闻尊上对一个从凡间来的人极为在意,若是之后提到这件事件,你可千万不要多嘴。” 秦什点点头,心里暗忖,这应该就是魔尊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个谢羽什。 可要说魔尊有多在乎这个谢羽什也看不出来,上回那个冥煞借着谢羽什疯狂挑衅,魔尊却毫不在意,而且,现在那个谢羽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夜里。 秦什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里浮现出白日里和魔尊大人的场景,顿时悔恨交加,那可是升职加薪......不是,那可是稳固自己地位的好机会。 那时就不该抬起头,先把计谋说出来,那魔尊大人听进去了说不定就不会注意他脸上的伤了,到时就封他做个军师什么的,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啊,悔啊......恨啊...... 忽然,门外一个身影悄然靠近,不多时,一根细小的竹管捅破了窗纸,一缕青烟从管内吹了进来。 秦什心头一惊,原身莫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他赶忙捂住鼻息,轻手轻脚的下床,还不忘将被子折好拱起,假装里头正睡着个人,随后慢慢爬到床底下。 可这迷烟实在过于强劲,秦什即便捂住了口鼻,可还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门外之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随着门扉被推开,一个身影朝床边走了进来,可秦什此时脑袋昏胀,连人影都觉得摇晃重叠,而后彻底晕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秦什猛地睁开眼,四周是陌生的暗红色调,雕花繁复的床榻边缘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斑驳的日影。 难道又穿了? 秦什心里暗自一喜,这房间的格调布局繁复奢华,身下的床单和被褥触感柔滑,散发着淡淡的熏香,这回肯定不是个卑微的侍从了。 秦什大笑着起身,刚要起身穿鞋,门突然被打开,打碎了他的梦。 “你醒了。”苍戮走了进来,问道。 只见秦什呆滞着个脑袋,一动不动。 苍戮走近了些,眼神生疑,问道:“又失忆了?” 秦什倒想失忆,他僵硬地笑着,脑子里想不出一丝措辞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魔尊大人的床上。 苍戮微微蹙眉,他伸出手背触碰秦什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像是终于把秦什的魂招了回来。 “尊上恕罪!” 秦什连滚带爬地想要跪下请罪,却被苍戮拦了下来。 “你可还记得前晚发生了什么?”苍戮问道。 秦什呆愣道:“前晚?” “你昏睡了两日。” “我......”秦什回想着,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最后的记忆只有一双平平无奇的鞋子。 见秦什实在是想不出来些什么,苍戮道:“不记得也罢,以后你便宿在这里。” “这......这不好吧。”秦什委婉推脱,可双手已经控制不住摸了摸这张奢华的大床。 苍戮轻瞥一眼隔帘后面的小榻,其意思不言而喻。 秦什挤出一丝笑容,道:“谢尊上。” 这下好了,个人空间没了,大床也没了。 苍戮问道:“现在身体可好了些?” 秦什立即坐直了身体,回道:“回尊上,小的已经好多了。” “随我出门。”苍戮道。 “是!”秦什回应得精神抖擞。 不管发生了什么,精气神不能丢! 第5章 魔界青幽之地。 四周,扭曲的枯木如鬼魅般矗立,枝干上缠绕着幽绿的藤蔓,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腥臭与腐败的气息,让人心生寒意。 秦什紧跟随于魔尊身后,脚下的泥土湿软而黏腻,一脚踩下,偶尔碾过稀碎的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声。 “尊上,我……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秦什故作沉稳,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魔尊未曾回头,只是忽然停了下来,秦什光顾着警惕两旁,一不留神差点撞上魔尊大人。 秦什:“!!” 见状,秦什脚尖往下一压,身体重心往后一靠,稳稳地停在魔尊身后。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还好他穿过来之前也是练过两招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忽然,苍戮开口道:“闭上眼睛。” “是!”秦什下意识回应。 言罢,秦什两眼皮一沉,阖眸等待,什么时候该说些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在闭上眼睛之前秦什还是悄悄捏住了魔尊的袍角。 下一刻。 “恭迎尊上。” 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从身前隐约传来,秦什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伴随着声音,周围逐渐汇聚成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们身形崎岖,皮肤坑洼褶皱,仿佛与这片荒地融为一体。 赤爻缓步上前,跪伏在魔尊苍戮面前,其余族人亦紧随其后。 苍戮道:“起来吧。” “不知尊上来我青幽之地,所为何事?”赤爻问道。 苍戮一言不语,只见他抬手一挥,虚空中骤然浮现出一幅幅昔日青幽之地的画面: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生灵涂炭,青幽族人死伤惨重。 赤爻眼眶一红,险些被灭族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再次跪在地上,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尊上……意欲何为?” 苍戮的眸色渐深,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昔日夜煞,狂妄至极,其狼子野心的起始便是你青幽一族。饶是如今,仍是本性难移,本座需要一把利剑,不是要压住夜煞的气焰,而是要彻底斩断一切前尘纠葛。” 第6章 “尊上……尊上的意思是……”赤爻的声音微微颤抖,此刻却异常坚定,“若真愿助我青幽报仇雪恨,我族上下,愿誓死追随尊上,绝无二心!” 青幽苦夜煞久已。 几百年前,青幽夜煞势力伯仲难分,可随着青幽一族被上任魔尊发配到这蛮夷之地,因修炼受阻,青幽一族式微。 若非一年前魔尊苍戮以雷霆手段迫使各族臣服,其他如青幽一般的魔族怕是早已被夜煞玩弄于股掌之中。 一行人深入青幽禁地。禁地中心,一汪暗如青黛的池水静静躺卧,那是青幽一族的灵泉。 可两百年前,这一汪灵泉还是如天水般碧绿清澈,是青幽一族赖以生存和修炼的生命之源,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切,夜煞功不可没。 苍戮缓步走到池边,双手轻轻抬起,一股魔气自他掌心涌出,长驱直入融进那暗青的灵泉之中。 池面顿时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渐渐地,池水的颜色开始变换,从深沉的青黛逐渐褪去,转变为一片生机盎然的碧绿,清澈见底。 “多谢尊上!”赤爻跪拜在地,灵泉复苏,青幽族人便不再处处被掣肘了。 苍戮道:“青幽灵泉复苏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夜煞知道,赤爻,你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赤爻怔然抬眸,随后眼神凌厉瞥向四周,心中已有分寸,道:“赤爻明白。” 秦什在魔尊身后糊里糊涂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忽然这赤爻殿下就明白了,这明白啥了? “走。”魔尊苍戮转过身,随即一抬手,秦什只觉眼前一黑,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青幽禁地。 待两人走后,一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哥哥。”赤绫的上半身被周遭枯木笼罩,让人看不清面容。 赤爻神情缓了缓,道:“阿绫,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禁地就哥哥来得,我来不得?”赤绫语气带笑,却又比平常怪了几分。 赤爻上前了几步,声音更加轻缓了些,“阿绫,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他正想碰一下赤绫的肩膀,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你还在生气。”赤爻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又解释道:“阿绫,那天你打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随侍,哥哥罚你跪一天一夜也好给尊上一个交代。” 闻言,赤绫冷笑道:“是啊,这不,尊上都亲临我们青幽了,下一步,我们青幽一族只需要乖乖做一条听话的狗不就好了。” “阿绫,注意你说话的分寸。”赤爻皱了皱眉头,可还是忍了下来,他倏的想要抓住赤绫的手,可没想到赤绫猛地将他的手甩到一边。 赤爻眼眸暗了下来,厉声呵斥道:“你不是阿绫。” 话音刚落,赤绫面露诧异,随后委屈道:“哥哥是什么意思?” 神情挑不出一丝错,恍惚间赤爻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他将手搭在赤绫的脖颈后,这一次,赤绫并没有躲避,他的脖颈后有一处胎记,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阿绫,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察觉并无异样后,赤爻叹了一口气道。 赤绫此时温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但在赤爻看不见的地方,他垂下的眼眸中闪着诡异的神情。 刹血殿。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苍戮端坐在座上写着什么,待写完后,掌心轻轻掠过,那纸张便化作一阵烟雾,不知飘去何处。 秦什侍于一旁,熟练地将笔墨纸砚收好,心底暗自给自己打分,满分!一百昏! 苍戮斜过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道:“我还没写完。” 秦什:“!” 道心破碎般,秦什嘴角漾起的完美弧度突然僵住。 忽然,殿外传来宣声,“暗劼尊使到!” 暗劼是夜煞之人,而他们才从青幽回来不久,夜煞就派人过来,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暗劼尊使大步踏入大殿,目光接近是嚣张地直视魔尊,道:“参见尊上。’’ 苍戮眼皮微抬,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神色,他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威压迫使得使者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大殿上。 “尊上恕罪。”暗劼尊使的额头上沁出几些汗珠来,“冥煞殿下......冥煞殿下命属下前来是有要事和尊上禀告。” 苍戮指尖轻轻敲着案几,道:“说。” 暗劼尊使的头弯得更低,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张扬,“冥煞殿下问......问,尊上何故插手青幽一事,此举......此举将其他各魔族置于何地?” 暗劼尊使每说一句,头更低了一分。 “继续说。”苍戮道。 暗劼尊使此刻已经不敢再妄言,只得委婉陈述,“尊上复苏青幽一族灵泉之事,不仅是寒了各魔族的心,更是......更是......” “更是什么?” “更是不将我夜煞放在眼里。”暗劼尊使像是破罐子破碎似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也敢直接说出来。 秦什心底不禁为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别的不说,这什么尊使的胆量是真的大啊。 他斜睨一眼瞧了瞧魔尊的脸色,心里盘算着这尊使能完整地从大殿出去的可能性。 出乎意料的,魔尊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随手撑着下颌,笑着道:“是又如何?” 闻言,秦什挺直了胸膛,主子霸气! 暗劼尊使也没预料到魔尊是这个反应,一时语塞,“这......” “回去告诉冥煞,本座行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苍戮道。 “是,是......”暗劼尊使不住地点头应是,最后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尊上,夜煞族简直是太嚣张了。”秦什恰时上前刷存在感,愤愤不平道。 虽然秦什知道,按照原书剧情发展,夜煞一族最后还是会被魔尊收于麾下,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魔尊大人是怎么忍受得住夜煞这般目中无人的。 苍戮轻轻点了点头,“嗯。” 就这?就这反应? 魔尊不会是表面痛击夜煞,实际上是想将他们当作心腹来培养吧。 秦什仿佛悟到了隐秘一样,于是试探道:“尊上就不怕夜煞对青幽动手吗?” 苍戮忽然转过头来,望着秦什的眼睛,笑着问道:“这不是你的计谋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可青幽一族看起来好像......不堪一击的样子。”秦什委婉道。 不是秦什有多看好夜煞,但今日所见,青幽一族个个瘦得像皮包骨似的,别说打起架来,感觉轻轻一推就要倒下,即便是鹬和蚌,那也得是旗鼓相当啊。 苍戮道:“夜煞擅蛊惑,你可知青幽擅长何技?” 青幽夜色笼傀丝,曳提幻影舞尘音。 青幽一族,擅长傀儡之术。 秦什忽的想起原书中对青幽一族的描写,若不是青幽一族灵泉受阻,那在魔界横着走的就不是夜煞了。 “不知。”秦什心底知道,可他不能在魔尊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倏忽,苍戮站起身来,长臂一揽,将秦什拉了过来,问道:“秦什,你真的不记得了?” 第6章 秦什强压住心头的慌乱,赶紧低下头去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回尊上,小的……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垂下眼帘,遮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闻言,苍戮轻轻抬手,指尖轻抚秦什额前的碎发,秦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直,却又不敢有丝毫抗拒。 “无妨,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就再讲一遍给你听。”苍戮转过头回到座上,又从一旁拿起一张帖子:“青幽一族擅傀丝之术,丝牵魂动,形若真人,却只听主令,夜煞的蛊惑之术对傀儡无用。” 为什么是'再'?秦什脑子一空,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清。 “秦什......”苍戮将手上的帖子递给他看。 恍然回过神来,秦什接过帖子,帖子上并没有什么文字,而是一副操控傀儡的画像,画得还很丑,要不是一旁还有注释,他都没认出来那被几根丝线牵着的东西是什么。 秦什合上帖子,揣测问道:“尊上是决心要助青幽一臂之力了吗?” “你觉得如何?”苍戮不答反问道。 机会来了! 秦什挺直了腰杆,这次势必要让尊上看到他身上的才华。 “小的认为,青幽灵泉复苏,夜煞必定不会坐视不管,想必很快就会对青幽动手,可碍于两族并未起冲突,夜煞必然不会明目张胆动手。” “且今日尊上已经对赤爻殿下提过醒,接下来就看青幽如何应对了,如若这都解决不了,青幽一族的命数怕是到头了。” 秦什思来想去,总算是将事情缕清了,尊上虽说是想要借青幽的手除去夜煞,可那也得看青幽有没有这个胆量和魄力,倘若青幽不堪一击,那这枚棋子舍弃便就舍弃了。 第7章 可这样就会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其他魔族见青幽失利,是不是就会倒戈夜煞,那到时候,魔尊要对付的就不止一个夜煞。 秦什自诩作为一个忠心的狗腿子,做事定要想得全面,做得细心。 于是又接着道:“可若是夜煞暗地里耍了阴诡手段,青幽避之不及陷入泥淖,尊上能帮则好,毕竟若青幽真的覆灭,夜煞没了牵制便要更加肆无忌惮了。” 秦什说了一堆,可魔尊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正欲抬眸瞥一眼魔尊的神情,只见魔尊从一旁拿出纸笔,秦什下意识蹲下取出砚台和墨条摆在案上,问道:“尊上要写信?” 苍戮轻轻扬起下颌,道:“不是,你写。” “我?”秦什眉头上挑,手指不自觉地指向自己,“尊上要小的写什么?小的字迹潦草,怕污了尊上的眼睛。” “你今日所言,一字不落写下来。” 要不是实力差距过大,秦什真想摸一下魔尊的脑袋,也没人跟他说魔尊是条金鱼转世啊,不至于这几句话都记不住吧。 “是!” 吐槽归吐槽,还好秦什穿进来之前也是练过几手毛笔字的,他立即坐下,一旁的魔尊竟替他磨起了墨来,不过秦什一心斟酌用词,倒也忘了礼数。 好一会儿。 纸上墨点轻重不一,不过好歹也是写完了。 秦什将笔放置一旁,又轻轻对着纸面吹了几下,试图让墨水快些干。 这个举动落入一旁的魔尊眼里,眼眸愈发深沉了起来。 “好了,尊上,您看这怎么样?”秦什乐呵呵问道。 不是秦什自谦,他的字迹确实潦草,下笔力度没个轻重,有些笔画该细的地方却格外的粗。 然而,魔尊拿着纸张看了许久。 秦什刚想给自己辩驳两句:“尊上......” “写得很好。”苍戮道。 秦什眼眸一亮,可自己的字迹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谢尊上谬赞。”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吵杂声,似乎是两个人吵起来了。 “墨谌殿下,婧瑄殿下!” 殿外守卫声音在两人的吵闹声中尤为凸出。 “吓我一跳,那么大声干什么。” 吵闹声停了下来,一道清婉悦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听到殿外有人的声音,秦什赶紧回到一旁站着。 “参见尊上。” “参见尊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想压对方一头,谁也不让谁。 “赐座。”苍戮将手上的纸折好,和堆在一旁的帖子放到一起,帖子下似乎压着好些这样折好的纸张,秦什顿悟,原来魔尊不止眼神不好,记忆力也不行。 “谢尊上。” “谢尊上!” 很快,殿内一旁的侍从举着食盘给两位上座。 墨谌微微侧身,他轻抿一口清茶,茶香袅袅间,他缓缓禀报道:“尊上,命延一族已将爪牙拔除。” 坐在他对面的婧瑄也不甘示弱,“暗之骨也将夜煞的爪牙拔除了,只待尊上令下,暗之骨将全力辅佐尊上灭了夜煞,到时候,叫冥煞那小子跪在我面前认错。” 命延一族在原书中只提及过一次,不过秦什却早已忘了,这不是很早就被灭族了吗? 原书描写和实际差距过大,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秦什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 “灭了夜煞,灭了夜煞......” 忽然,一只全身乌黑的鸟儿从婧瑄长袖下飞出,扑腾着翅膀在她身旁绕了一圈,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 “炽镰,闭嘴。”婧瑄提溜着它的爪子,又将它塞回到袖下。 暗之骨的主人便是婧瑄,明眸善睐,面似桃花,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婧瑄有一个最得心的宠物,原身是被囚禁在魔界暗谷深渊以腐肉为食的猫头鹰,后被婧瑄所救,还为它取了名字,炽镰。 这一切又与原书对上了,秦什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看的是不是盗版的书。 苍戮道:“不急,等夜煞对青幽动手。” “尊上,赤爻那边是否需要相助?”墨谌道:“灵泉初复,赤爻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未能缓过来,冥煞向来不择手段,即便赤爻有所提防,也有可能被冥煞下套。” 婧瑄接着道:“尊上,此事务必让我去,过几天就是赤绫那小子的生辰了,我可以借着贺礼的手段安插眼目保护赤爻。至于墨谌你们命延族,打又打不了,护又护不住,别到头来赤爻都死了两回了,青幽还是落到夜煞手里。” “那也比你好,你那不是保护赤爻,而是明目张胆告诉冥煞,他的行动都被人知道了。你猜,到时候夜煞先对付的是青幽还是暗之骨?”墨谌毫不留情讥讽道。 婧瑄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又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墨谌道:“我方在明,夜煞在暗。我们能做的只有别打草惊蛇。” “我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呢。”婧瑄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什么事都不做。” 墨谌不理睬她,转头朝苍戮道:“尊上觉得如何?” “依墨谌所言。”苍戮道。 听到这话,婧瑄像吃了瘪一样一言不发。 随后苍戮又道:“不过,婧瑄所言也不无道理,贺礼要精心挑选,不要惹人怀疑。” 闻言,婧瑄笑着道:“是,尊上。” 高明,真是高明,不愧是魔尊,两边都不得罪,秦什腹诽着,他听着都两头大,明明双方目的是一样的,但就是能吵起来。 墨谌起身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婧瑄撇了撇嘴,没了斗嘴的对象,她随后也离开了,“属下告退。” 两人离开后,殿内的侍从上前来收拾案座,秦什本来是发着呆的,忽然发现殿内这几个侍从身影有些陌生,再细看才发现这几个侍从全换了一遍,连碧雪都不在其中。 秦什心中暗自嘀咕,魔族现在都这么人性化了吗,还搞轮班制呢,之前他还是这其中一员的时候也不见搞轮班啊。 入夜。 秦什在魔尊房内的榻上虚躺着,可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敢真的睡着啊。 屋内燃着熏香,但并不呛人,闻着闻着倒有些困意,秦什捏了捏左手的虎口,痛意传来,这才又清醒了片刻。 隔着一张长帘,魔尊在床榻上盘腿坐着,不知是在修炼还是已经睡着了。 秦什忽然间打起了精神,前日那神秘人进了他的房间后又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杀他的,白日里连轴转,现在越想越心有余悸。 他看向帘后的身影,心里感激涕零,尊上肯定是担心他落入那神秘人手里,这才让他待在房间里。 想着想着,秦什困意上升,眼皮愈发沉重,秦什张开两指撑着眼皮,试图强行睁开眼睛,可眼前的桌椅变得模糊、扭曲,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眼皮的重量似的,全身瘫软在榻上。 过了许久。 床榻上的人影缓缓睁开眼睛,苍戮起身走到榻上,从一旁取出薄被替他盖上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色正浓,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色的细沙。 “尊上,属下无能,只能查出那人并不是夜煞派来的。”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轻声禀告着。 闻言,苍戮点了点头,吩咐道:“查清主殿所有随侍的来历。” “是。” 第7章 翌日。 刹血殿内。 魔尊端坐于座上翻看着折子,秦什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看天,嗯,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再看看地,嗯,这地板一天得擦好几遍吧,这么亮蹭蹭的。 “秦什。”苍戮喊道。 秦什躬身上前,扬起笑容轻声道:“尊上有何吩咐。” “坐。”苍戮道。 秦什左右瞥了几眼,正寻思着去哪搬张椅子,苍戮侧过头指了指自己旁边,秦什顿时了然,问道:“尊上要小的写什么?” 空气霎时沉寂了下来。 秦什攥着手立在一旁,脸都快笑僵了,是死是活您倒是说句话啊! “过几日是赤绫的生辰,写几句贺词吧。”苍戮取出一张鎏金的空白帖子摆在案上。 这种事情让一个近侍做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秦什刚雀跃尊上交代这么重要的事情给他做,可一想到过生辰的是赤绫,青幽族的赤绫!秦什还被他打了一巴掌,虽然当场就报了仇,但这梁子也算是结上了。 秦什婉拒道:“小的字丑,怕丢了尊上的脸面。” “无妨。”苍戮道。 秦什再次推辞道:“小的大字不识几个,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这回苍戮回头看了下他,似乎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无妨。” 好,那就别怪他夹带私货了!秦什重重点头,道:“小的尽量一试。” 秦什执笔取墨,脑子阴阳怪气的话转了千百回,可刚想下笔时又犹豫了,想到这是生辰宴,到底还是心软了。 第8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0章 那个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十多年交情的好兄弟啊!莫不是原身其实早就跟魔尊决裂了,但又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秦什只好心里默默地给原身道了个歉,他还不知道原身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没有仇还没报,有没有恩还没还。 但为了抱住魔尊大人这个大腿,他要恬不知耻地借用原身和魔尊的交情让自己在魔界过得好一点了。 次日一早。 晨光微露,秦什已经在主殿外绕了好几回,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路上每遇一人,他都盯着别人温柔地笑着,就等着别人问他为何这么高兴,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说:没错,他其实就是魔尊大人有多年交情的好兄弟。 然而,他遇到的每一个人与他相视一会儿后都扭头离开了,实在不能扭头走人的脸上也笑得僵硬,秦什刚想打个招呼,那人脚步都快走出残影了。 见状,秦什心中正郁闷,却忽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步入视线,是乌峋尊使。 两人目光交汇间,秦什挺直了脊背,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就等着乌峋尊使靠近,可乌峋尊使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从旁边一窜便没了踪影。 秦什:“......” “秦什......” 忽然,一道低声莺语般的声音从秦什身后传来,他猛地转头,视线定格在一个身着主殿侍从衣裳的侍女身上。 侍女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裳似乎还不太合身,衣袖偏长,衣摆垂在地上,有些许突兀。 秦什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鬼知道在魔界这种地方会不会随时没了性命。 “你就是秦什对吗?”侍女再次问道,言语间似乎还夹杂着焦急之色,脚步不禁往前了几步。 秦什抬手阻止道:“停停停......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啊。” 闻言,那侍女不敢再往前一步,只面色微恐地朝四下看了看,双眼红肿,泪珠在眼眶打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什欺负了她。 “能不能......帮我找到碧雪姐姐。”侍女哽咽道。 “这样啊,你早说啊,我去帮你找一下。”说完,秦什正想往主殿里走去,兴许碧雪今日在主殿值差,找人就容易了些。 “不......”侍女摇摇头,道:“碧雪姐姐不在这里。” “你知道她不在这里,你还来这找人?”秦什差点笑出声,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碧雪姐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我找不到她。”侍女脸颊落下两行清泪,眼神凄然,“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姐姐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秦什一时不知所措,这人怎么说哭就哭的,他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好好好......你先别哭,也许碧雪姐姐只是回家省亲了。”秦什安慰道。 “不会的,我求求你,帮我找到碧雪姐姐。”侍女说着说着便要跪下。 秦什一惊,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有话好好说,别道德绑架啊。” 那侍女不懂什么叫道德绑架,她只知道,也许眼前之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发旧的铜铃,双手颤抖地递给秦什,道:“紫儿无以为报,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净心铃,名为'却邪'。” 秦什摇头,“你拿回去吧,就找一个人而已,不至如此。” 为了防止她再拉扯,秦什趁她还想说话的时候打断了她,“诶,停!” “我......” “收!”秦什边说边往后退,允诺道:“我会帮你找到碧雪姐姐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行人正要朝这边走来,秦什朝那边看了几眼,再回过头来发现那侍女已经消失了踪影。 秦什:“......” 秦什回到主殿内,可时辰尚早,大殿内空无一人,最重要的是,连魔尊大人的身影也没看见,他这个近侍当得太不称职了。 他又在殿内殿外回来走了几趟,这才看见主殿的随侍低着头走了进来。 秦什盯着四人看了一会儿,能确定的是这四人的面孔似乎又换了一轮,他心中生疑,来到几人面前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燕儿” “馨儿” “雅儿” “岚儿” 嗯,毫无印象的名字。秦什点点头,又问:“你们多久轮一次差?”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懂他的意思。 秦什直言道:“你们可认识其他伺候主殿的人?” 四人均摇头,“不认识。” 秦什纳闷道:“那碧雪姐姐呢?” 四人仍是摇头,“不认识。” 真是奇了怪了,主殿要真是频繁换人,碧雪姐姐怎么在这呆了这么久,秦什百思不得其解,四人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什么也没用。 就在这时,殿外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是魔尊苍戮和乌峋尊使。 “乌峋,传令下去,从今往后,秦什奉为瑾瑜尊使。”苍戮道。 闻言,秦什站直了身子,声音铿锵有力,“属下定不辱使命!” 这才是亲兄弟啊!秦什两眼泪汪,有福魔尊大人是真的同享。 来日,好兄弟要是想杀到修真界,他一定多多劝解,做什么也别和主角作对就是了。要真是劝不动,那他也会给好兄弟收尸的。 “是。” 乌峋领命离开后,秦什嘴角都压不下来了,他小步走到魔尊身旁,“尊上,小的给您捏捏肩。” 虽然说是好兄弟,但秦什还是知道分寸的,先巩固好两人的交情才敢放肆。 苍戮道:“嗯。” 秦什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于是问道:“尊上,小的想向你讨要一个人。” “谁?” 秦什捏得更加卖力,“之前在主殿伺候的一个侍女,名叫碧雪,尊上要是点头了,小的这就去找乌峋尊使讨要。” “不行。”苍戮道。 秦什解释道:“尊上别误会,我只是好久没见过她了,之前碧雪姐姐还照拂了我好久,如今也只是想找她叙叙旧罢了。” 沉默良久,苍戮终于松了口,“你真想见她?” 秦什点点头,“当然。” “好。” 直到真的见到碧雪,秦什才明白为什么魔尊会不同意。 两人来到一处昏暗潮湿的囚房,日光穿过巴掌大的窗口落在囚房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影。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秦什捂住了口鼻,正想问问魔尊大人是不是带他来错地方了。 突然,里面那个身影动了起来,朝两人嘶吼着。 “秦什。”苍戮忽然出声道。 秦什不明所以,“啊?” 不知道是听见魔尊的声音还是听见秦什这个名字,原本在嘶吼的身影渐渐停歇了下来。 “秦......什......” 秦什似乎听到那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于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面容。他心底隐约有个猜想,可这怎么可能。 “碧雪姐姐......”秦什试探道:“碧雪姐姐,是你吗?” 他想靠近看清楚一点,却被魔尊拉了回来。那人见他要冲过来,转头便躲了回去。 “尊上,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秦什满脸不可置信,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见魔尊点头,秦什不禁质问道:“为什么?” 苍戮道:“那晚,在你房间放迷烟的就是她。” 秦什只觉得肯定是抓错了,那个神秘人怎么可能是碧雪,碧雪姐姐真要害他的话,就不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愿意教他魔界的生存技巧。 “尊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什为碧雪辩解道。 “是我......” 囚房里那人突然开口说话,虽然声音暗哑了些,可秦什还是认出了那就是碧雪姐姐的声音。 秦什凑近了些,“碧雪姐姐......” 碧雪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身体簌簌发抖,“秦什,你走吧。” 这种情况,秦什怎么可能走,“碧雪姐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见碧雪不愿再说话,秦什焦急道:“你快和尊上解释,那个人不是你,只要你说清楚,尊上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没用的......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 碧雪已然是一副等死的模样,无论秦什说什么都不愿再开口。 “......可是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找你啊!”说到最后,秦什情急之下将早上见到的那个侍女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碧雪身形似乎动了一下。 “紫儿。”秦什连忙紧接着道:“是紫儿对吗?” 第10章 “紫儿......”碧雪喃喃道,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仿佛浑然不觉疼痛似的。 秦什望着碧雪蜷缩在角落里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自知不该将无辜的紫儿也牵扯进来,可往日碧雪姐姐待他的好他全记得。 第11章 他决不能相信碧雪会是害他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囚房前,“碧雪姐姐,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我......之前得罪了什么人,那个人威胁你做这样的事?你告诉我好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去跟他道个歉行吗?又不是非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不是吗。” 碧雪的目光渐渐聚焦,浑浊的双眸仿佛有了一丝微光,她扯动着嘴角笑着,“没用的,秦什,离开魔界,走......走得越远越好......” 秦什见状,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之前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声音更加坚定道:“碧雪姐姐,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管是我还是你,只要不是灭门这种血海深仇,没有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对吧。” 以秦什这具一点儿修为都没有的身体来说,要灭人全家那也是有点难度的。 闻言,碧雪缓缓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又决绝冷情,“秦什,那天晚上我知道你躲在床底下,我应该直接杀了你的......” 秦什以为自己是险里偷生,没想到拙劣的躲藏早已被发现了,如果那个人不是碧雪,那他兴许真的就死了。 “秦什,为什么那个人是你。”碧雪说着,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魔尊。 为什么?秦什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说话都说一半,就算是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曾经待他那么好的碧雪姐姐要杀他,一直在魔尊大人底下过得胆战心惊,忽然有一天告诉他,他们其实是多年的好友,这一切都荒谬至极,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他脚步踉跄,他肯定还在做梦...... 差点跌倒在地,魔尊从身后护住了他。 秦什却忽然笑了一声,他才对碧雪姐姐说不要逃避,可他却想逃避这一切。 “尊上,求你放了碧雪。”秦什低着头,声音里辨不清情绪。 见魔尊不说话,秦什自知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兴许还会牵扯出魔界更多的隐秘。 可他不能眼睁睁见到碧雪这个模样,他没有能力救出碧雪,唯有跪下请情。 秦什转过身来,正欲跪下却被苍戮拦起。 “你不必如此,既然你想放了她,那便放了。”说完,苍戮手一挥,困着囚房的锁链断裂开来。 碧雪一时愣住,只缓缓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咬了咬牙,嘴里放着狠话,“你最好今日便杀了我,否则我......” “碧雪姐姐,紫儿还在等你。”秦什打断了她的话,魔尊能放她也能随时反悔,若是惹怒了魔尊再要救她就难了。 话音落地,碧雪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秦什,谢谢你。” 说完,她身形一闪,顿时在这囚房内便没了踪影。 “后悔了?”苍戮问道。 秦什收拾了一下情绪,道:“当然没有,我知道她肯定是身不由己,我不怪她,而且,到最后,她也没有下手不是吗。说起来,她也算是放了我一条生路,如今,只能说是各自两清了吧。” “嗯。”苍戮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囚房后秦什才觉得浑身黏腻,囚房里面又潮湿,腥气又重,秦什扯了下胸襟处的衣裳嗅了一下,感觉都能闻到味了。 秦什正想着去冲洗一番,却突然发现魔尊似乎带着他走到了奇怪的地方,这里周围几乎没有人,周围奇形怪状的石头伫立着,于是,他便好奇问道:“尊上,这是要去哪?” “沐浴。”苍戮言简意赅。 秦什恍然大悟,不愧是十多年的好兄弟,想沐浴都想到一起了,好兄弟,一同沐个浴这很正常吧。 越往里走,周围的雾气更重,如同轻纱笼罩着四周。 终于,两人拾阶而上,一处冷泉自石缝间汨汨而下,底下汇聚成一汪清澈的泉水。 只不过,这一汪泉水不像是普通人能泡得了的啊...... 秦什望着泉水里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和袅袅升起的薄雾,像极了水要开了的样子。见状,他抽了抽嘴角,道:“尊上,这......我......恐怕无福消受......啊!” 话音未落,秦什脚一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圆润的石子上,霎时间,他身形一晃,身体失去了平衡,朝那'滚烫'的泉水倒去。 “烫!烫烫烫......诶?” 好像并不烫,反而还有些清凉。 “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魔尊已经光着上身泡进了泉水里,见秦什刚才鬼哭狼嚎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呵呵......”秦什伸出手戳水面上的气泡,这些气泡似乎是自泉底而起,秦什好奇心升起,他深吸一口气,如同一条鱼一样滑进水下。 只见水底的岩石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玉,而那些气泡似乎是从岩石的缝隙中冒出,带着一丝丝凉意。 他刚想伸手触摸那些气泡就被一双大手从身后将他揽住。 秦什一慌,还以为被水下的东西缠住了,气息一下子没憋过去,水流呛进了鼻息里。 他越慌手上的劲就越大,他挣扎着转过身来,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下去吧你! “嗯......” 秦什只隐约捕捉到一抹低沉而压抑的闷哼,随后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攥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拽。 两人的身影划破水面,终于是浮到了上来,期间,秦什一时不慎呛了一口冰凉的泉水进了鼻腔。 水流灌进鼻腔让人难受得紧,秦什不由地蹙紧了眉头,没忍住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说完秦什就怂了,他正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见魔尊声音沉闷道:“我以为你脚又抽筋了。” 嗯,又。听到这话秦什就猜测到那是两人以前发生的事情,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穿进来之前他可是游泳小能手,抽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哈......”秦什尴尬地笑着,“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啊。” “此处冷泉,你不宜待太久。”魔尊看着他道。 闻言,秦什点点头,刚想爬上去,可忽然意识到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他看向一旁石头处放置的衣衫,一瞬间胆从心生,兄弟间借个衣服穿这很合理吧。 秦什脑子一转,“尊上,你这衣服都脏了,我给您回去再拿一套新的过来。” 说着,他刚要弯腰拿起,忽然那衣裳像是有生命似的朝一旁飞去,秦什顺着视线看去,那衣裳已经穿好在魔尊身上了。 “......” 就这样,秦什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和一旁穿戴整齐的魔尊大人面面相觑,虽然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水去的,怪不得旁人。 “过来。”苍戮朝他招了招手。 又遛狗呢! 秦什心里怒骂。 此时秦什的心态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之前他还得舔着笑伺候上去,现在不同了,现在他已经可以冷着脸走过去了。 “转身。” 秦什:“......” 下一步不会就是坐下吧。 秦什刚转过身,就感受背后传来一股暖流自脊背蔓延开来,他能很明显感受到身上的衣裳慢慢被烘干,心中不禁暗叹,古人诚不欺我也,这内力还真能烘干衣物。 少顷。 “好了。”苍戮收回了手,“走吧。” “去哪?”秦什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 闻言,苍戮眼角中闪过一丝笑意,“难不成你想在这冷泉中过夜?” 秦什愣了愣,脑海里似乎闪现出一些画面,似乎曾几何时两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 刹血殿。 两人刚走到殿外,就见乌峋尊使迎了上来,似乎在殿外等候多时。 “尊上,冥煞殿下在殿内等候您多时了。”乌峋眉头紧皱着。 魔尊颔首示意,便朝殿内走了进去,秦什刚想跟上去,却被乌峋伸手拦住。 还没等乌峋说话,秦什了然道:“我懂我懂,尊上要和那什么冥煞殿下议事对吧,我不进去,就在这等着可以吧?” “对了,上次你因为我得罪了那赤绫殿下,后来那赤绫殿下有找你麻烦吗?”秦什问道,随后又自荐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看,我现在好歹也是个什么瑾瑜尊使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乌峋笑着摇摇头,“公子客气了。” 见此,秦什却认为是乌峋尊使太见外了,虽然二人并不算相识,可这中间夹杂着救命的恩情。 秦什不自觉地搭上了乌峋的肩上,微叹道:“乌峋尊使,我们之间怎么着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对吧,别太见外了。” “这样吧,以后你喊我叫秦什,我管你叫乌峋,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啊不是,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第11章 闻言,乌峋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秦什那依旧带着几分笑容的脸上,不禁说道:“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第12章 说完他似乎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便垂下了头颅。 “我们以前认识?”此话倒是勾起了秦什的好奇心,他上半身朝乌峋倾斜了过去,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更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之前不小心磕到了脑袋,以前很多事情记不大清了。” 乌峋似乎并不诧异他失忆一事,淡淡道:“有过几面之缘。” 秦什轻轻点头,这倒是正常,原身到底是魔尊大人的好兄弟,乌峋尊使又常伴魔尊身侧,他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我之前在这魔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要杀他这样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乌峋摇头道:“并无此事。” 要不是他差点死了他就信了,秦什心底碎碎念着,想来乌峋尊使对他的事情知之又少,此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知道。 他便岔开话题,与乌峋随意唠嗑唠嗑,美名其曰,增进一下感情。 “乌峋,你今年多少岁了?” “乌峋,你娶妻了没有?” “乌峋,你说各魔族间会不会有联姻什么的?” “乌峋,魔界这太阳可真大啊!” ...... “乌峋......” 秦什刚要说话,就见冥煞的身影从主殿内走了出来,他赶紧退到一旁,不动声色地往乌峋身后挪去。 两人像是说好了似的,乌峋微微倾身挡住秦什半边身体,“恭送殿下。” 冥煞刚走几步,不远处两个身影朝他迎了上去,“殿下......” 两人不知和冥煞说了什么,冥煞忽然回过头来,朝秦什二人走来。他眸光转向看向乌峋身后的秦什,道:“你,抬起头来。” 乌峋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本宫问的是他,你插什么嘴?”冥煞向来狂傲自大,区区一个尊使他还不放在眼里。 闻言,秦什微微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冥煞像看着死物一般看着秦什。 秦什也不甘示弱,在魔尊地盘上,冥煞还能反了天不成。于是,秦什便直勾勾地看着冥煞,不露一丝怯意。 “放肆,竟敢直视殿下。”冥煞身旁一随侍上前呵斥道。 秦什目光移至那随侍身上,笑着道:“那可真冤枉人了,这不是殿下让我抬起头来的吗?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听你们殿下的话?” 冥煞一个眼神,那随侍便泄了气一般退了下去,“殿下恕罪。” 秦什已经做好了冥煞随时发怒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冥煞只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秦什一时没看懂,只当他是在挑衅。 他漾起嘴角勾起弧度,但眼神却无丝毫笑意回应着。 见状,冥煞像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走。” 几人走远后,秦什才发起牢骚,“那冥煞殿下是不是得了斗鸡眼,盯着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乌峋道:“公子慎言。” “好了好了,知道了。”秦什作势捂住嘴巴,毕竟要是真传到冥煞耳中,那他又多了一个想要杀他的人。 入夜。 碧雪一事已了,秦什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可夜里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天杀的,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秦什睡了几天魔尊房里的小榻,再睡回自己的床,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秦什刚准备起身去拿一床薄被垫着,可忽然感觉掌心被什么硌着。 他翻身下床,掀开底下的薄衾,却发现那是一道被利刃贯穿木板的痕迹。 他侧下身看去,只见横截面颜色颇浅,也就是说,这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他又不甘心地探头从上往下看,这一道痕迹几乎要贯穿整个床板,可见那人但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显而易见,若不是秦什事先躲在床底下,他早已命丧碧雪之手,也就没有机会赢得她的恻隐之心。 意识到这个,秦什双手都有些发抖,他的喉咙发干难受,刚起身要去倒杯水喝,可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唔......” 秦什有些恍惚站起身来,要说后悔放了碧雪倒也不是,只是心里难受得紧。 他静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来要喝水。他提起壶柄,轻晃间,只闻空响,一滴水也没有。 无奈,他只得出门去小房取点水喝。 门外,夜色深沉,只有稀疏的星光点缀着墨色的天幕。 秦什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这么晚了他也不想惊动旁人,刚迈出门槛,余光便捕捉到不远处房顶一抹似人的黑影,那人影静止不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若不是现在秦什宛如惊弓之鸟,他也不会疑神疑鬼。 秦什喉咙往下咽了咽,屏住呼吸,试图往后退回房内,四周安静得仿佛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忽然,旁边一个身影窜了过来。 “秦什。” “我去——”秦什反手“碰”地一下狠狠关上门,他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也没听清来人的声音,声音颤抖地说道:“大大......大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行不......” “我是紫儿......” 门外再度传来声音,秦什仔细辨别了下,还真挺像,不过他根本不敢开门,毕竟紫儿和碧雪是一伙的,碧雪要杀他,那紫儿也有可能会杀他。 秦什平复了下心情,低声道:“你快走吧。” “秦什,我是来替碧雪姐姐谢谢你的。”门外的紫儿道,“你可不可以先开门?” “不......不用了。”秦什用身体死死地抵住门扉。 紫儿也不再强迫,轻声道:“我和姐姐要离开魔界了,临行前,姐姐托我过来替她向你道别。” “嗯。”秦什轻声道,可他还是不敢开门,“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 紫儿的声音消失了许久秦什才敢动,他又将屋内的木桌抵在门口,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秦什倒是没想到一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来,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秦什搬开木桌,再推开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枚熟悉的铃铛,他拿起仔细看了看,铃铛磨损的痕迹较为显眼,这不就是紫儿的“却邪”。 莫不是昨夜她不小心落在这里了,秦什暗叹,这要是再回来一趟又得吓他半条命。 他将铃铛放在门口一个显眼的地方,希望紫儿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拿回去。 可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那铃铛的位置一动不动的。 无奈,秦什只好将铃铛取下随身放着,只待某天再遇到二人时再还给她。 这几天,魔界气氛诡异,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秦什平日里已经习惯和魔尊插科打诨,俨然一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模样,偶尔还肆无忌惮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指点江山。 “啧啧啧......尊上,你看这这这......夜煞要抚涯岭做什么?”秦什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指着夜煞传来的帖子,说着说着一口葡萄籽还不小心吐到帖子上。 “抚涯岭邻接青幽,夜煞想必是要准备动手了。”苍戮阖上了帖子放置一旁。 秦什连忙拿起帖子,将上面的葡萄籽拍掉,随口问道:“那要是不同意分给他呢?” “夜煞此举是宣战,不是请意。”苍戮道,随后吩咐乌峋,“传令墨谌和婧瑄二人,按计划行事。” “是。” 乌峋离开后,秦什又反复看了看夜煞那张帖子,问道:“那他还怪好心的咧,要打青幽还事先告诉别人。” “狂妄自大罢了。”苍戮道。 “那赤爻殿下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扛过去?”秦什倒是开始担忧起青幽那边了,虽然夜煞和青幽都是魔族,但他还是希望青幽能赢。 原著书中青幽和夜煞都是魔尊苍戮的左膀右臂,如今看来魔尊铁了心要借青幽族除掉夜煞,原著书中的结果能否应验还是未知。 “青幽与夜煞实力悬殊,只得于青幽的丝傀之术能防得夜煞一时。”苍戮道。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夜煞还拿捏不了青幽,秦什放宽了心,随后问道:“说起丝傀之术,上回青幽宴辰上不是有刺客刺杀赤爻殿下吗?这是不是说青幽之内早有叛徒?” 要真如此,青幽内忧外患之下,能坚持多久还是未知数。 苍戮道:“那次所谓的刺杀不过是墨谌一手策划的罢了。” 秦什却觉心惊,那女子无半分修为,要是不小心刺歪了怎么办,况且,贯穿身体的疼痛又岂是常人能忍受得住的。 似的觉察到秦什的想法,苍戮解释道:“楼玉非凡人之躯,她自小浸饮各种毒药灵药,行动之前早已护住心脉,且有命延秘法相助,性命无碍。” 虽说如此,秦什更纳闷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保护得了赤爻殿下?” 苍戮道:“她用毒之术出神入化,旁人要近她三尺并不易。有她在,至少能保住赤爻的性命。” 第12章 第13章 青幽禁地。 赤爻缓步入青幽禁地深处,最终停在一汪幽蓝如夜的灵泉前,随即蹲下身子,他紧闭着双眼,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水面。刹那间,一圈圈细腻的涟漪以他的指尖为中心荡漾开来。 “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赤绫的声音,赤爻猛然睁开眼,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凝重。他缓缓起身,转身看向赤绫,“阿绫,你来了。” 赤绫轻步上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情,“哥哥,你也看到了,灵泉复苏之力还未到鼎盛之时,夜煞不日便会杀进来,两百年前几乎要灭族的惨祸还要再来一次吗?” 闻言,赤爻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阿绫,别担心,有哥哥在。” “哥哥是要决心与夜煞一战了吗?”赤绫低着头,双眸垂了下来,看不清他的面容。 赤爻放下手,转身之际,月光恰好穿透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那汪幽蓝的灵泉之上,宛如点点星辰落了下来。 他静静地站立,衣袂随风轻轻摇曳,沉默良久终于是化作一抹叹息,“夜煞早有此心,又岂是我们想逃避便能逃避的。” 赤绫固执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那幽蓝的灵泉,“若是灵泉没有复苏一事,夜煞便不会因为忌惮我们青幽而下定决心对付我们了。” “阿绫,夜煞非善类,我们青幽迟早有一天会和他交手,如今算是提前了些日子罢了。”赤爻道。 赤绫眉宇间掠过一抹愠色,字字铿锵反驳道:“难道我们现在不就是被尊上视作一枚棋子吗?一旦输了,我青幽以全族性命为祭,即便赢了,也只不过是为他铺路罢了。” 赤爻皱了皱眉,问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这不是事实吗?”赤绫嘴角嘲讽道,“他还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 赤爻闻言,面色微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放手吧,哥哥。”赤绫缓步走到灵泉前,“你斗不过冥煞的。” 赤爻近步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怒骂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夜煞对我们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赤绫仰天大笑着,“哥哥,你不觉得你太天真了吗,你以为有了这个灵泉就能对付夜煞了?” 他忽然抓住赤爻的手腕,旋即利落甩开,又蹲下身去,掬起一捧灵泉在手心中。 很快那泉水在他掌心变得浑浊、暗黑,赤绫嘲讽道:“你看,你连灵泉都护不住,凭什么认为你能护住整个青幽。” 赤爻捏紧拳头,一拳打向他的下颌,怒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赤绫身形一晃,随即反身而上,“不明白的是你!你非要眼睁睁看着全族随你一起死了才安心吗?” 月光下,两人身影交错,拳风呼啸,到底是赤爻心软了,每次能直击赤绫的要害之时又刻意偏移,不愿真正伤到他。 可赤绫尤为狠绝,一拳不避,招招朝赤爻致命之处打去。 突然间,赤绫全身瘫软无力,整个人晕了过去。 赤爻见状,脸色骤变,他立刻收回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忧道:“阿绫,阿绫你醒醒,你怎么了!” “赤绫殿下并无大碍。”此时,一个身影从暗处走来。 “楼玉,怎么是你?”赤爻紧皱着眉头,“此处乃我青幽禁地,你怎么进来的。” “楼玉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望殿下恕罪。”楼玉近身上前,跪伏在赤爻身前,目光却落在赤绫身上,“赤绫殿下受夜煞所惑,若再不设法祛掉他体内的蛊虫,恐怕将威胁到他的性命。” “放肆,你有什么证据?”赤爻自然不信。 楼玉从怀里取出一条丝绢,又划破了指腹,鲜血沿着指尖染红了她手上的丝绢。 随后,她倾身伏在灵泉边,手中的丝绢方碰到水面,血渍在面上晕开,须臾间泉水颜色变深,四周泛起了涟漪,一条条血红的线虫涌上水面朝着丝绢而来。 “殿下请看。”楼玉丢下丝绢,翻滚抢食的线虫蛄蛹一团,泉水被搅得浑浊不堪。 “这是......”赤爻紧握着双拳,嘴里喃喃吐息着,“夜煞的蛊虫。” 楼玉道:“夜煞借赤绫殿下之手在灵泉下蛊,不出半月,青幽所有子民将被蛊惑。” 赤爻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猛然拔剑,剑尖直指楼玉,寒光在月光下更显森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楼玉身形未动,只是抬头与赤爻对视着,她缓缓开口,"殿下,楼玉绝非青幽敌人,此番前来,只为助殿下及青幽一族对付夜煞,待事情结束之日,楼玉自会离开。" 剑尖与她的脖颈只相距半寸,楼玉全然无惧,目光紧紧地望在他的眼睛。 赤爻并非残酷暴虐之人,何况,楼玉曾在一个月前的宴辰上还替他挡了一剑。 他收起了剑,问道:“你方才说,阿绫被夜煞蛊惑才在灵泉下蛊,你因何得知?” 他并非没有试探过,可赤绫身上并没有夜煞的气息。 楼玉看向地上躺着不能动弹的赤绫,道:“眼睛。” “眼睛?”赤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蹲在身子,扒开了赤绫的眼皮,果然,在眼球边缘有几条细小的丝线,若不是还在蠕动,根本难以分清是血丝还是蛊虫。 “阿绫......”赤爻慌了神。 他刚想要强行取出蛊虫时,楼玉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若强行取出蛊虫,赤绫殿下轻则双目失明,重则性命难保。” 赤爻的手僵在半空,楼玉紧接着道:“殿下,只有夜煞的母蛊才能不伤分毫地渡出赤绫殿下.体内的蛊虫。” 闻言,赤爻心中对夜煞的恨意更甚,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想不顾一切杀去夜煞。 可他身上肩负的不只是赤绫,还有整个青幽全族,他不能乱。 赤爻问道:“可有压制蛊虫发作之法?” 楼玉轻轻点了点头,她从怀里拿来一瓶药粉,“殿下,将此药溶于水中,再取一条布条浸湿阴干敷于眼睛上,可暂缓蛊虫发作。” 待赤爻接过药瓶后,楼玉又道:“灵泉蛊虫一事殿下莫要担心,一切尽在尊上的计划当中。” 赤爻捏紧了药瓶,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了。” “殿下......”楼玉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赤爻落寞的神情,心里一疼,要说的话也吞进了嗓子里,“楼玉告退。” “嗯。” ...... 翌日,刹血殿。 秦什倚在魔尊座上,脑袋歪斜,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没多久眼皮子又慢慢阖上。 突然,一个没站稳,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他的身子朝一旁栽去。 这一下子给他吓了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笑道:“嘿嘿……” “昨晚没睡好?”苍戮问。 秦什每晚睡觉之前都得检查一遍门窗,还不忘将桌子抵在门前,就这样,他还睡得半梦半醒,老是梦见有人要杀他。 有时还能梦到原主以前的事情,可他却有些无法分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原主的记忆。 “没办法,总有刁民要害朕......”秦什揉了揉肩膀,现实有人想杀他就算了,梦里还来,经过这些天的折腾,他都快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哪能睡得好。 “回去睡一会儿吧。”苍戮道。 闻言,秦什轻轻拍了拍苍戮的肩膀,笑道:“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别人都是说说,只有你是来真的!什么都别说了,好兄弟,一辈子。” 言罢,他也不等魔尊反应,大步一迈,哼着小曲儿便离开了大殿。 此时,晨光尚早,睡个回笼觉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 秦什走着走着,鬼使神差地忽然转身,就怕身后有人突袭。见没有人后他又走了一段路,刚拐个弯又倏的回头一看,嗯,没有人。 他刚转身回去,就见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 “公子......” “啊——” 秦什吓得转身就跑,跑了没几步他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是乌峋。这才放下心来,他又走了回去,问道:“好端端的,你吓我干什么?” 被秦什倒打一耙乌峋也不恼,语气仍带笑说道:“尊上吩咐,您以后可以睡在尊上左边那间房间。” 秦什心中一喜,没办法,整个魔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魔尊身边了。他尽量压住自己的嘴角,别让自己表现得太没出息,“咳咳......我知道了。” “公子可需要我带路?”乌峋问道。 秦什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去忙吧,我回房收拾一下东西就搬过去。” “是。” 待乌峋走远后,秦什恨不得跳起,他和魔尊大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一个动作魔尊大人就知道他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十几年和魔尊朝夕相处的人是他。 秦什暗叹,想着想着便有种鸠占鹊巢的心虚感,恰好前面有一池水,他俯身看向池水的自己,刚穿进来之时他便发现这张脸和他自己长得很像,让他一度有种身穿进来的感觉。 第14章 这个时候再仔细看看,池水中的秦什右边眼角下有一颗痣,无论他怎么揉搓都不掉。 “秦什啊秦什......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也不知道,这搞得我像是强抢了你的身体一样......” 秦什自顾自地说着,突然从池水里映照出另一个人的身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 第13章 真是够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来!秦什晕过去之前心里怒骂着。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轻拍着秦什的肩膀,焦急地喊道:“公子,公子......” “吵死了。”秦什眉头紧锁着。 待睁开眼后发现眼前是一个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他心中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问道:“谁家的小孩丢这来了?你爸妈.....不是,你爹娘呢?” 小少年面色涨红,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小孩子。” 秦什环顾四周,目光不经意往身后一瞥,左后方有一个身着主殿巡卫衣裳之人正趴着‘睡觉’。 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胛骨,“喂,醒醒,这里不让睡觉。” 那小少年小声道:“他醒不了。” 这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秦什的心猛地一揪,脑海中回想起方才池水中倒映出来的人影,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 慌忙间,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主殿跑去,直到见到魔尊大人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救......救命。”秦什声音颤抖而急促,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喘息。 闻言,苍戮眉头微蹙,温厚的手掌轻轻抚在他的背上,问道:“怎么了?” 秦什喘息未定,目光掠过桌上那盏尚冒着袅袅热气的茶,一路跑过来喉咙干渴得很。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那杯茶一把抓起,仰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这才说道:“说起来你不信,我刚才差点目睹一桩凶杀案,还好我跑得快。” “嗯?” 秦什用手比划着,继续道:“凶手是看起来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还没我肩膀高,不过我猜很可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 毕竟在魔界这种地方,上到七老八十的老太,下到三四岁的小孩都不可信。 “你说的是他?”苍戮看向殿外缓缓走进来的小少年。 “对对对!”秦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未消的惊恐,他紧紧贴着魔尊身后,一双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缓缓步入大殿的小少年。 可没想到的是,那小少年单膝跪在大殿上,低着头道:“司川失责,令公子受惊了。” “诶?”秦什霍然站直了身子,司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苍戮轻轻点了点头,“起来吧。” “是。”司川缓缓站起,可头依旧低垂着,声音带着一丝歉意,“禀尊上,公子回房途中一时不慎,遭人暗算,司川方才与那人过了几招,可以确定那是夜煞所为。” “所以你才是救我的人?”秦什闻言,快走到司川身侧,感激道:“大恩人啊,刚才不好意思啊,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话音未落,秦什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司川手背上那片血色胎记上,那是如鸣蛇似的妖冶图腾,他想起来了,魔尊身边有个专攻杀伐的魔头,身高不足四尺,行迹鬼魅,名为司川。 司川察觉到秦什的注视,不动声色地将手背缩回到衣袖之内。 “人呢?”座上的魔尊问道。 “司川慢了一步,那人已经自戕了。” 秦什收回了目光,大抵是猜到了为什么夜煞会来杀他,那冥煞殿下也忒小心眼了,不就是上回和他直视多看了几眼,爱面子不敢当场发作,竟然转头就派个人来杀他。 苍戮道:“下去吧。” “是。” 司川退下后,秦什蹑手蹑脚地又回到魔尊身侧,这下说什么他也不一个人走了。 见秦什不动,苍戮笑道:“怕了?” “我......我怕什么。”秦什嘴硬地回了一句,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苍戮,只见对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秦什心中暗自懊恼,大不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就不信夜煞还能来第二次。 “既然不怕,那便随我走走。”苍戮缓缓站起,笑着道。 殿外,阳光如细碎的金箔,洒满曲折蜿蜒的石径上。 秦什紧跟在苍戮身后,不敢放慢一丝脚步,疑神疑鬼地看向左右。 忽然,身前的魔尊停下了脚步,秦什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到他身后,“嘶......” “尊上。” 秦什后退一步,斜睨着看过去,是墨谌殿下。 苍戮道:“何事?” 墨谌从袖口处拿出一张帖子,道:“尊上,修真界传来的帖子。” 命延一族的领地最靠近魔域的入口,从外面传来的请帖也好,战帖也罢均需经过墨谌的手中。 “嗯。”苍戮收下了帖子,目光只停留了一刻,掌心的魔气环绕着整张帖子,很快那张帖子便没了踪影。 秦什只隐约看到一个字,一个'浅'字,他脑海瞬间闪过一些画面,一个少女指着'他'咯咯笑道:“小什......你这写得太丑了,看我给你露一手。” 画面一转,‘他’拿着一张字迹遒劲有力的‘浅’字的纸冲进院子,朝着正在扫地的小少年道:“看,这是我......名字......” “秦什。”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秦什顿时回过神来,墨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四周只剩下他和魔尊二人,“啊?” “你刚才在想什么?”苍戮问道。 秦什没想隐瞒,便直接说道:“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你记起了什么?” 秦什细细回想,不禁说出了口,“阿浅......” 苍戮身形微动,秦什抬起头,却见魔尊如同平日的神色,他便继续道:“阿浅是谁?你认识吗?” 两人好歹也是相识多年,如果阿浅是他身边的人或者说就是原身的名字,那魔尊必然会知道些许内情。 “他......是你什么人?”可魔尊并不打算告诉他的样子,便隐晦地反问道。 秦什摇摇头,他要是知道的话也不必问出来了,“不知道。” “走吧。” “诶?这就走了啊。”秦什一边跟上一边问道:“不然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呗,我可能会想起一些什么来。”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 闻言,秦什心底哀嚎,这么大一张饼什么时候才能吃。 很快,两人走到一处石壁停下,秦什上下打量,这上面不会是无字天书吧,以他这具凡人之躯,根本看不出什么,便问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无字。” “还真是无字天书啊。”秦什暗自点头,真不愧是他,一猜就中。 苍戮笑道:“这只是一处普通的石壁,上面并没有字。” “那我放心了。”秦什看这石壁光滑如玉,要是上面有什么东西他还不敢碰,现在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壁,那他就放宽心了。 他大步上前,刚碰上上石壁,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可下一刻石壁犹如吞食人的妖物将他吸了进去,“啊——” 不是说好是普通的石壁吗! 慌乱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秦什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便回头死死地抱住。 少顷。 “好了,没事了。” 苍戮的气息从耳边传来,秦什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双手双脚不露缝隙地紧紧抱住魔尊大人。 “嘿嘿......”秦什尴尬地笑着放开手脚退开了几步,四周荒芜一片,除了苍凉便是诡异,不远处一棵枯树下有几只秃鹫在啃噬着地上的腐肉,与主殿恢弘的宫殿相比,此处更像是真正的魔界炼狱。 秦什不禁朝魔尊身侧挪动了一步,“这是哪里?” “青幽故地。”苍戮朝那棵枯树走去,“两百年前,青幽兵败夜煞,被迫从此地迁走。” 正在就食的秃鹫见二人靠近,扑腾几下朝天际飞去,秦什这才看清地上是一个人,眼眶空洞,似乎是眼珠子早已被秃鹫吃掉了,身上一滩干涸的腐肉,不知道死了多久。 秦什不忍目睹,刚想瞥开视线,便发觉那摊腐肉周身环绕着一缕淡淡的微光,似乎是在以缓慢的速度治愈肉身。 “这个人......”秦什诧异道。 魔尊展开手掌,一缕魔气触碰到地上的腐尸,下一刻那腐尸便成了枯骨,随即散作尘埃消散在天地间。 腐尸消失后,露出了底下一节蜿蜒的树根,一阵微风吹过,尘沙将这细根彻底掩埋。 “这是青幽灵泉的根本。”苍戮看着这棵枯树道:“活死人,肉白骨。” 所以,方才那具腐尸便是两百年前战死的青幽族人,因灵泉树根庇佑,两百年肉身不消,又或是说,两百年来,这具尸体被无数秃鹫啃噬又被灵树治愈。 思及此,秦什后背沁出一身薄汗。 第15章 “青幽既然能迁走灵泉,为什么不连这棵灵树一同迁走?”秦什问道。 苍戮的目光缓缓沉落,“灵树底下扎根极深,没有足够深厚的修为无法撼动其分毫,想来,这数百年来,赤爻也尝试过。” 秦什寻着他的目光望去,灵树底下的树根下有好几处断裂的痕迹,想来便是迁移失败所造成的结果。 “尊上是打算助青幽移走灵树?”秦什猜测道,不然两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必。”苍戮轻笑道:“我方才说过,灵树之根深扎地脉,它与灵泉一脉相连、同源共息,那树根在地底下蔓延的方向便是如今的青幽灵泉。” 可这里离青幽那么远,又如何感知? 秦什还没问出来,苍戮像是心领神会般道:“闭上眼睛。” 他虽有疑问,但还是照做了。 苍戮抓住他的手,一步步朝灵树走去,秦什一开始还感觉到一道阻力,可很快便消失殆尽了,两人停在树下,魔尊将他的手轻轻放在树干上,随后一只大手将他的手掌覆盖住。 忽然秦什脑袋里闪现出灵树底下的树根脉络,一点点朝东边蔓延过去...... 第14章 旬日既满。 抚涯岭,与青幽交界之地。 云层低垂,遮蔽了日光。魔兽的咆哮与嘶吼声交织,震得空气都为之一颤。偶尔几只乌鸦掠过这沉闷的天际,留下几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声。 冥煞身骑穷奇立于夜煞大军最前方,一身黑袍猎猎作响。他轻轻抬手,示意身后黑压压的大军暂停前进,那些巨兽们虽不甘愿,却也因他的威压而低吼着后退低伏。 此时,一名身着暗紫色衣袍的随侍悄然上前,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谨慎道:“殿下,不如让属下派人再探青幽,以免多生事端。” 冥煞未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目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仿佛能洞穿百里之外的青幽腹地。他缓缓抬手,五指微张,一只硕大的蛊虫自掌心涌动,这便是蛊惑赤绫的母蛊。 那随侍见状,连忙后退半步,屏息以待。 冥煞不屑道:“不必,青幽灵泉已成废泉,青幽一族,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即刻传令,全军戒备,今夜子时,兵踏青幽。” 言罢,冥煞掌心的蛊虫化作幽影倏的钻进他腕处的筋骨。 ...... 青幽禁地。 赤爻俯下身子,蹲坐在灵泉之畔,他轻叹一声,较于半月之前,灵泉已经变得肉眼可见的浑浊。 细看之下,无数细小的蛊虫在水中翻腾,身体透明而带着丝丝黑气,宛如地狱中逃逸的恶灵,在浑浊的水中织就一张张诡异的网。 夜煞大军压境抚涯岭的消息早已传遍青幽,青幽族人人心惶惶。大战在即,灵泉却被敌人掌控,作为青幽之主,赤爻却束手无策,讽刺至极。 如今,唯一能救灵泉的唯有青幽旧址的灵树。 赤爻攥紧了衣袖,他暗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即便是倾尽毕生修为他也要将灵树迁过来。 待他离开后,原本浑浊翻滚的泉水慢慢沉寂了下来,那些肆意的蛊虫像被烈焰烘烤似的在蜷缩挣扎,有些蛊虫更像是生出了意识般想要朝岸边逃离。 可很快便被腐蚀融化,没多久便化作一缕雾气消失在泉水中。 入夜,月隐星沉。 秦什忽然从床上惊醒,外面一阵冷风呼啸,很快又悄然平息。他披上外衣,缓步走向窗边推开窗棂,一股凉意直透心底,这下是彻底驱散了他的倦意。 月光如洗,银辉洒在静谧的庭院中。秦什在庭院踱步良久,心中不安更甚,沉思良久过后他站在尊上寝房的门外,手指轻轻搭在门扉上。 犹豫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轻轻叩响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尊上,尊上你睡着了吗......”秦什压低了声音问道。 一片阒寂过后,周围传来细微的响动,秦什侧耳倾听,可许久过后,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奇怪,今天怎么睡这么早?”秦什喃喃道。 一阵狂风吹过,秦什转身挡住眼睛之际,忽然瞥见房顶之上有个人的身影。若是以往,秦什早就吓得连滚带爬跑回自己的房间,可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对这司空见惯了。 秦什无奈道:“司川。” “公子。”房檐上的黑影便是司川。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以后晚上不需要你守着,你怎么还在这里?”司川样貌像极了稚子,秦什可没有虐待孩童的想法,即便司川很有可能年纪比他还大好几轮。 月光下,司川轻巧地从房檐跃下,落在秦什面前,:“公子,今夜不同......” “有什么不同?”秦什问道。 司川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岔开话题道:“夜深了,公子尽快回房休息吧。” 秦什斜靠在庭院的一根柱子旁,百般无赖,“算了,反正也睡不着,司川,你来陪我聊一会儿吧。” “公子请问,司川知无不言。” 秦什顺势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来,坐吧。” 司川落座后,秦什还真和他闲聊了起来。 秦什问:“司川,现在是人间的几月了,怎么感觉有些凉了?” “司川愚笨,不知年月。” 秦什又问:“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没有。” 秦什再问:“你一天睡多久?” “三个时辰” 秦什追问:“尊上在哪?” “青幽......” 司川思绪刹那间凝聚,他猛地挺身而起,“公子,尊上吩咐,今晚无论发生了什么您都不能离开这里。” “放心,我哪都不去。”秦什缓缓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没有厕所里点灯的习惯,只是今晚不由地觉得心有些发闷罢了。 魔尊身在青幽,想必是夜煞已经开始动手了,两族开战,秦什又无半点修为,自然也不敢去凑热闹。 言尽,秦什打了个哈欠,他抬头看向东边的天际,夜色如墨,难窥风云。 翌日。 秦什难得一觉睡到晌午,又闲着无聊在主殿内外走了好几轮,反正现在有司川在暗中保护他,秦什底气也足了些。 没想到啊,没有魔尊大人在的日子竟是如此无聊,就这一个时辰下来,秦什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 他回到主殿,寻思着找个地方躺睡一会儿,可换了好几个座都觉得硌得慌。 秦什眼珠子一转,看向主殿之上魔尊大人的榻椅,好兄弟应该不会介意吧...... 反正他也坐过不少回了,秦什在心底说服着自己,双脚已经不由自主朝座上而去。 为了名正言顺一些,秦什便整理起案上的书信帖子。 就在他将一些阅过的书信放到一旁的木架时,一张不同于魔界的信帖掉了出来,面上赫然写着清晰可见的三个大字,'谢浅启'。 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修真界传来的信笺?可这个谢浅......到底是谁? 秦什刚伸出去的手就被自己打断,“不行不行,这是别人的隐私......” ‘好兄弟一场,看一下怎么了?’秦什左耳边传来如恶魔般的低语。 右耳传来义正言辞的呵斥声,‘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你懂不懂!’ ‘这个时候不看,以后没有机会了哦~’左边的声音诱惑十足。 右边的声音也不遑多让,‘又不是写给你的,你看什么看!’ 两边像是要打起来,秦什脑袋一甩,干脆眼不见为净地塞到木架最底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秦什顿时生了兴趣,他放轻了脚步朝打斗的方向走去。 然而,好奇心害死猫。 就在秦什走出殿外的一瞬间,一柄长剑与他擦颈而过没入身后的石墙,一缕发丝被剑气削落在地。 秦什僵直了身子,那人身形如电,刹那间便来到秦什身边。随着一声清脆的剑吟,那人轻松拔出长剑后便将秦什挟持在手,随后朝着不远处的司川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脖间的凉意传来,秦什大气不敢多喘一声。 见司川停了下来,那人声音稍缓了些,“待我离开了这里,我定会放人,否则......” 剑锋轻颤,又悄然贴近了秦什的脖颈,司川眉头紧锁却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那人挟持着秦什一步步朝后退。 待离开了主殿,那人身形忽的一晃,竟直接呕出一大口血来。然而,即便是这样,那人手中的剑还不忘架在秦什的脖颈之上,未曾有丝毫松懈。 秦什战战兢兢道:“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可以放了我吧?” 闻言,那人冷笑一声,“呸!和你们这些魔头何须谈什么信义?” 说完,那人便要举剑杀了秦什。 危机之际,秦什捕捉到他口中的魔头二字,便推测出他对魔族恨之入骨,于是秦什大声道:“等等,我不是魔族之人。” 第16章 那人迟疑了片刻,手指搭在秦什颈侧的筋脉上,“凡人?” “呵呵......”秦什手指轻轻捏住剑身,试图推开一点,“那啥......可以先把剑收好了吧?” “哼!”那人冷哼一声,不过还是将剑收回了鞘里,冷声道:“你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魔界?” “说来话长......”秦什正想娓娓道来。 “那就长话短说。”显然,这个人的脾气一点儿也不好。 “我也不知道......” “没叫你说这么短。”那人眉头一蹙,说着便要拔剑。 “等等,等等......”秦什连忙抬手,“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你说是吧?” “别耍嘴皮子,我只问你一句,谢浅那魔头在哪?” 谢浅......怎么刚好是谢浅。 秦什心中暗自嘀咕,他稳了稳心神,道:“我不认识......” 那人耐心告罄,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瞬间横亘于秦什颈侧,“老实一点,魔界会有人不知道谢浅那魔头?” 秦什欲哭无泪,“你说的不会是魔尊吧......” “不然这魔界还有第二个谢浅?” 秦什心中一颤,谢浅怎么会是魔尊苍戮,在原著书中,魔尊苍戮流落人间时的名字分明叫做冬九。 第15章 日光穿透了密集树冠的缝隙,落在了秦什的脖颈上,与架在其上的冷冽银剑交相辉映。秦什的眼睫轻颤,没抵住那刺目的光线,他下意识撇过头去。 然而,这一动作在那人眼中却成了挑衅。 那人眼眸骤寒,他握着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身似乎也随之震颤,银剑嗡鸣,剑锋又逼近了秦什的脖颈几分,“不说,那就死吧。” “我说我说!”秦什很没出息地求饶,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颈侧的长剑,小声道:“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 那人面色不悦,皱着眉头,显然是极度不耐烦了,“嗯?” “呵呵......不放也行。”秦什扯着嘴角僵硬地笑道。 “别废话。” “其实魔尊在......” 秦什话音未落,那人忽然郁气攻心似的,面堂一下子肉眼可见的发黑,四肢发软。 他不得不抽出架在秦什脖颈处的剑插在地面上,勉强支撑着身子,紧接着,他从嘴边呕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来。 秦什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像是中了毒一样,可这人对他的威胁太大,秦什生怕他临死之前也要带走一个人。于是,秦什一个剑步上去抢走了他手上的剑。 那人因无物支撑着身子而跪倒在地上,他双眼如寒,死死盯着秦什。 秦什被他盯得心虚,但武器在手,他的声音都更加硬气了。 “首先,你这副鬼样子不是我搞得鬼;其次,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懂不懂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啊!你要找魔尊就自己去找啊,欺负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还一口一个魔头,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 闻言,那人皱着眉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秦什趁势敲问,“现在到我问你了,你是什么人?怎么来魔界的?为什么要找魔尊?” 那人愣是不吭声,似乎是根本就没把秦什放在眼里。 “不说,那就死吧。”秦什用他的话威胁回去,长剑架在那人脖颈处,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云隐宗,穆云平。” 哦,穆云平啊...... 穆云平!原著书中谢挽璃的师兄,云隐宗掌门的儿子,七败于魔尊苍戮剑下,最终在宗门前挥剑自刎的天才剑修。 秦什只觉手中的剑都有些握不稳了,他后退了几步,挪开了剑,声音缓了缓,试图劝解道:“你还不是魔尊的对手,即便是见到他了你也打不过。” 穆云平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学疯子,自小天赋惊人,云隐宗更是资源不缺,在同一辈的修真子弟中,穆云平的修为说是一骑绝尘也不为过。 只不过,很可惜,他的对手是魔尊苍戮。 闻言,穆云平冷哼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在秦什眼皮子底下倒出一粒丹药吞入喉中,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面色如霜,一步步朝秦什逼近。 见状,秦什一步步后退,大意了,他应该先搜身的。 秦什强装镇定,双手举着剑呵斥道:“站住,你别过来。” 他虽有武器在手,可这银剑似乎有感应似的,随着愈烈的震颤,长剑终究是从秦什的手中脱了手,又回到了穆云平手中。 “谢浅杀兄弑师,罔顾人伦,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谅在你对他一无所知的份上,今日我不杀你。待我养好了伤,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他斩于剑下。” 言罢,穆云平正要转身离开,可他的路已经被司川堵住。 “又是你?”穆云平握紧了手中的剑,方才要不是他被这人的面容惑了心,一时不慎,先一步被他所伤...... 司川冷声道:“想走?” 四目相对,穆云平握紧了手中的剑,剑气划开了地面,扬起一阵尘土,就在两人即将动手之时,站在穆云平身侧的秦什恰好被这突如其来的尘雾呛了一下。 两人一同看向秦什。 “咳!你们继续......咳咳!”说着,秦什便捂着鼻子躲到一旁的树后。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一动,穆云平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剑气划破空气,与司川手中的剑相交发出尖锐的啸鸣,地上的尘土落叶更是被剑气卷到空中。 霎时间,两人的身影恍若重重相叠。 身为局外人的秦什看得眼花缭乱,高手过招,空气仿佛凝固,树上的残枝末叶被周围剑气震了下来,精准砸在秦什的头上。 秦什:“......” 几十招过头,穆云平明显乏力了起来。 倏的,司川身形闪到他的上方,剑光如龙,直逼他的面门而去。 穆云平脸色微变,他举剑相迎,一瞬间,两剑相击,剑鸣声划破长空,穆云平双膝微曲,似是抵挡不住司川的进攻而连连后退。 随着穆云平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此局胜负已定,他单膝跪在地上。 司川剑指着他的脑门,只需往前一动,便能取他性命。 “要杀便杀。”穆云平即便是跪着也不愿低头。 司川眸光一闪,伤害公子的人,都要死。 眼见司川就要动手,秦什连忙从树后跳了出来,道:“等等,等等。” “公子。”司川看向秦什,可他手中的剑未移半寸。 秦什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穆云平,便提议道:“要不等尊上回来再处置吧。” “是。” 刹血殿。 秦什刚要走进去,就见魔尊从殿内走了出来,乌峋紧跟其后。 还没等秦什开口,苍戮便问道:“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就是刚才被绑架了一下。”秦什道。 苍戮微微蹙眉,眼神瞥向身后的司川和一个被绑着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被绑架了,便朝司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川道:“此人来历不明,方才差点伤了公子。” 话音刚落,穆云平便抢声说道:“谢浅,你要杀便杀,反正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我这一个,何必叫你手下之人惺惺作态。” 听到‘谢浅’二字,魔尊苍戮目光才落在了穆云平身上,道:“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穆云平像是被噎了一下,面色一滞。 云隐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其宗门弟子上万,若是普通弟子认不出也就罢了,穆云平好歹是宗主的儿子,谢挽璃的师兄,修真界的天才。 魔尊苍戮曾受恩于谢挽璃,又曾在云隐宗当过外门弟子,怎么会认不出穆云平?秦什在心底嘀咕着。 然而,魔尊苍戮并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便吩咐道:“乌峋,砍掉他的手,把他丢出去。” 闻言,穆云平瞳孔骤缩,脸色苍白如纸,对一个剑修来说,砍断双手无疑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羞辱人,可他的骄傲不容他向魔尊求饶。 “等一下。”秦什忽然挡在穆云平身前,思忖道:“揍一顿然后扔出去就算了......就别砍砍杀杀了吧。” 对于穆云平这个人,秦什还算是挺欣赏他的,一个毕生追求至尖剑术的天才修真者,他可以死在魔尊手里,却不能如此戏剧性地毁了他。 见秦什求情,苍戮没有问他原因,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乌峋。” 此话一出,乌峋心领神会,“是。” 穆云平被带走之前,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秦什,薄唇翕动,嘴边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秦什倒也不求他的感谢,还乐呵呵招手道别:“出去之后要记得重新做人啊,你们打归打,闹归闹,别拿人命开玩笑,可千别伤到像我这种无辜的路人啊。还有啊......” 待乌峋和穆云平的身影都消失后,秦什才收回了手。 “人都走远了,还在看?” 秦什笑道:“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魔界之外的人。” 第17章 苍戮闻言,神色微动,问道:“你想去凡间?” “那当然啦,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腻的。” “好。”苍戮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已有打算。 “诶?”秦什诧异道:“眼下青幽和夜煞不是还在开战吗,这没个几个月都停不下来吧?” “夜煞昨夜孤军深入青幽腹地,墨谌和婧瑄联手布局绕后,又逢灵树补给,青幽灵气沛然,士气大增。一夜之间,夜煞死伤一片,冥煞失踪,大势已去,现在已不足为惧。”苍戮解释道。 “冥煞失踪了?”秦什眉头轻挑,这指不定哪天冷不丁的又杀了回来。 苍戮道:“无需担心,赤爻定不会轻易放过冥煞。” 两人边说边往主殿里走去,来到主座上,苍戮坐在座上翻找着案上的信笺书帖。 见他翻了好一会儿,秦什不禁问道:“尊上你找什么呢?” “一封信笺。” “长什么样的,我帮你找找。”说着秦什便要动起手来。 “罢了。”苍戮轻轻抬手,制止了秦什的动作,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人间的中秋佳节,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谁?”秦什问道,他隐约觉得这或许就是揭开他身份的重要时机。 “南阳谢家。” 南阳是修真小门小派最多的地方,谢家是其中最有名的修真小门,原书女主谢挽璃正是出身于南阳谢家。 秦什暗叹,看来魔尊苍戮还是没忘记女主啊...... 第16章 三日后,中秋之夜。 南阳芙蓉湖,月光倾泻在水面上,宛如无数细碎的银片轻轻跳跃。岸旁桂花飘香,偶尔几瓣随风轻舞摇曳,落在湖畔那悠然漂游的一叶扁舟之上。 岸边亭台,几名乐伎身着轻纱罗裙,发髻轻挽,朱唇轻启,正忘情地吟唱,‘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两位公子,方德镇到了。” 秦什端坐在轻舟中,正听着小曲儿,忽然船夫靠岸泊船,他一个趔趄将身旁魔尊大人挤到角落里,半边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 “尊上......噢不对,主子,主子你没事吧?”秦什脑子里已经给自己匹配了个新身份,江湖规矩他都懂,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为好。 苍戮道:“你先起来。” 此时,小船正好停稳,秦什身体又甩到另一边去,他双手胡乱抓了几把空气试图寻找支撑点稳住身形,慌忙间,他的指尖勾住了魔尊肩上垂落的一缕发丝,便下意识猛地拽紧...... 苍戮一阵吃疼,便顺着秦什的方向倾去,一瞬间,两人位置对调。 “两位公子,你们......”船夫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里面的人走出来,便掀起布帘,却只见身着玄色长袍的公子将一旁的青衫公子压在身下,两人发丝交缠,一时间气氛微妙了起来。 船夫到底是见多识广,他笑着点了点头,便果断放下布帘,大步跨到岸上候着。 “诶?”秦什刚想解释,可他忘了手上还压着魔尊的墨发,他稍稍侧身,便将发丝扯得更紧。 苍戮微微蹙眉,他倏的抓住秦什那只捣乱的手,“秦什,别动。” 待两人从船内出来之时,船夫已经不知所踪,秦什寻了片刻后很快便被镇上的花灯吸引。 一盏盏花灯高悬,灯芯复杂多样,或嫦娥奔月,或鱼跃龙门,或一只只灵巧生动的兔子......月光与灯火交织,光影斑驳铺在青石小路上。 “公子,买一盏花灯吧。”卖花灯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见秦什路过,便热忱地提起一盏龙凤呈祥的花灯,笑着道:“中秋佳节放花灯,愿君岁岁皆平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什偷偷瞄了身旁的魔尊一眼,这个时候魔尊大人不是应该从兜里大方掏出一枚大银锭甩给摊主吗?怎么还愣着不动? “你若想要,便买下来。”苍戮道。 闻言,秦什眸光一闪,毫不迟疑地向苍戮伸手,笑眯眯道:“钱。” 苍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的手伸向秦什的腰侧,俯身在他耳旁轻声道:“不是给你了,怎么还要?” 对噢!秦什想起刚出魔界时,为了方便跑路......不是,为了方便替主子办事,他就搜刮了魔尊大人身上的所有银两,连方才乘船还是他掏的钱来着,这才多久就糊涂了。 银钱在手,秦什大手一挥,“这,这,这几个我都要了!” “好嘞!” 就这样,秦什手捧着七盏各式花灯朝湖畔走去。中秋放花灯的人不少,秦什抱着花灯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寻到一处僻静少人的地方。 “就是这了,尊上,你也来许愿吧。”秦什蹲下身子,轻轻放下花灯,随后,他分了三个花灯过去,笑着道:“一人一半,剩下那个我替你许了。” 也不等魔尊回应,秦什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手中的花灯许愿,“月神在上,愿保佑秦什......” 声音微不可闻,几乎被夜色和微风轻轻吞噬,却一字不落入了一旁魔尊的耳中,他学着秦什的模样将花灯缓缓推入水中。 一盏,两盏......直至七盏花灯相继滑入水面,灯火摇曳,宛如七星连珠。 秦什轻拍双手,才刚站起身来就见一个身影从水中一跃而起,激起的水花准确无误地将七盏花灯掀翻。 那水中之人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飞到岸上后迅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仿佛瞧不见秦什二人似的就要离开。 “站住!”秦什大怒。 少年闻言,转身回头,指了指自己,嗤笑道:“你在叫我?” 秦什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与少年对峙,“就是你,掀翻了我们放的花灯,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月光下,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他轻轻一跃,竟已跳到石桥之上,更是嚣张地在秦什二人眼前晃了晃,“说法?我就是说法。” 还没等他再嚣张几分,少年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回到秦什面前。 “什么东西?!谁?是谁?”少年涨红着脸,双眸圆睁,怒火中烧地瞪着秦什。 “小伙子,别着急走啊。”秦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气急败坏,胸膛剧烈起伏,怒声道:“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爹娘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你爹娘是哪位?”秦什挑眉,似真似假地问道。 “南阳王家。”少年闻言,下巴微扬,冷哼道:“你们怕了的话就赶快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秦什看了看魔尊,压低声音问道:“谁啊?” “不认识。” “喂!我听到了!”少年耳尖,听清后便大声嚷嚷着。 “行了臭小子,你打翻我的花灯还有理了?道歉,赔钱!”秦什伸出手讨要。 少年闻言,嘴角微撇,眼神闪烁,“我没钱。” “那就道歉。”秦什道。 少年支支吾吾就是不说话,秦什讥讽道:“敢做不敢当是吧。” 少年急了,急忙辩解道:“我才不是,大不了等我回去拿钱。” “那不行,你要是跑了不回来怎么办?”秦什敲了下他的脑袋。 少年扬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吧。” “你们在这等我啊,我一定会回来的。”少年临行前叮嘱道。 “嗯。”秦什点点头。 待少年没了身影后,秦什道:“尊上,我们该走了。” 苍戮微微颔首,两人便要往谢家去。 “尊上,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等那小子回来?”秦什突然问道。 “不必。” 是不必等那少年回来还是不必问,秦什听得心痒痒的。索性,秦什便不想了,心无顾虑似的搭上苍戮的肩,“我就知道,咋俩的关系不用有任何怀疑。” “嗯。” 两人越走越偏,行人也越来越少,秦什忍不住问道:“谢家不是名门望族吗,怎么住这么偏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热闹散去的肃冷之气,昏黄的几盏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忽然,一束箭凌空从身后朝秦什刺去,就在箭尖离秦什后脑仅有几寸之时,苍戮眼眸微动,将秦什护在怀中,那箭竟直接穿过秦什身前的桂花树。 桂花摇落在地,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子将秦什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素衫女子,体态较好,风姿绰约,只不过脸上蒙着一层轻纱,让人看不清面容。 一看便是来者不善,秦什侧身朝魔尊轻声问道:“这些人不会是来杀你的吧?”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秦什悬着的心悄悄放下了。 “杀。” 话音刚落,素衫女子抬手下令,霎时间,一众身影布阵上前,步步紧逼。 远处的羽箭倾洒落下。苍戮轻轻一挥衣袖,疾射而来的箭雨全都断裂开来,泄了力般散落一地。 第18章 未给二人喘息的时间,敌阵之中,剑光如龙,众人举剑刺来,招招凌厉,不留后路。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若是实力伯仲倒能占个上风,可一群人愣是连魔尊的衣袖都没碰到。 素衫女子蹙眉,冷声道:“一群无用之人。” “什么风将百花宫的少宫主吹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夜空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众人眼前。 “百里榷。”素衫女子微眯着眼,声音冷淡,似是带着几分讥讽,“你不会是要帮他吧?” 听到百花宫秦什都还没什么反应,可听到‘百里榷’这个名字后秦什眼一亮,便想走上前瞧瞧这个原著男主究竟是长得如何丰神俊朗,竟惹得无数女子芳心暗许,为之痴迷。 可他刚动了一下便被苍戮握住了手腕,秦什提醒道:“你好像拽着我的手了。” “不许看。” “长得很丑吗?”秦什问道。 “嗯。” 百里榷:“......” “这件事是我们百花宫和他们谢家的恩怨,与你何干?”素衫女子冷声质问。 百里榷面容冷峻,沉声道:“挽璃之事,于我而言并非外人之事,今日,你要伤她的家人那就先过我这一关。” “百里榷,你真当如此狠心绝情?” 没想到的是,素衫女子双目欲泣,楚楚怜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百里榷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楚念霜,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想让挽璃误会,请你自重。”百里榷冷声道。 “好,很好......” 第17章 南阳谢府。 府内张灯结彩,红绸轻扬。府邸之外,夜色掩映下,人影绰绰,刀剑寒光隐现。 一阵夜风悄然拂过,带着几分凉意,谢府大门两侧站着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仆人,目光不时穿透夜色投向府外空旷的街道,似乎在等待着谁。 忽然,街道一隅出现一辆马车,正缓缓向谢府靠近。 谢府门口站着的仆人面色一喜,“是不是少爷回来了?” 两人连忙跑到门外迎接,可从马车内走出的是一个带着鬼魅面具的男子,头戴冠玉,手持纸扇。 两仆人面面相觑,问道:“您是?” 话音未落,男子打开纸扇,几枚银针从扇尖飞出,穿过两个仆人的喉咙钉在谢府大门,两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重重地倒在地上。 “啊——” 大门后一个小丫鬟目睹了一切,尖声喊叫,她快步跑回院内,“来人啊!杀人啦!” 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秦什寻着声音朝远处望去,不知为何,他的心脏闷得难受。 听到这个声音,楚念霜笑道:“百里榷,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谢家得罪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还有,你可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百里榷双眉紧锁,他不等楚念霜说完便已经消失了身影。 夜色浓郁,谢府内火光四溅,伴随着惨叫与刀剑交击之声,谢家子弟死的死,伤的伤。谢挽璃一身血衣,手持长剑立于庭院前。 她的身前是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长刀步步紧逼,随着一声怒吼,一群人蜂拥而上,谢挽璃不得不边打边退,她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手中的剑也愈来愈重。 一名黑衣人趁谢挽璃不备一刀砍在她的左臂上,随后,剑光一闪,那名黑衣人应声倒下,谢挽璃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人一剑划破他的喉咙。 一瞬间,数把长刀架在谢挽璃的脖颈,只待一声令下便能使她人头落地。 面具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折扇轻挑,勾起谢挽璃的下颌,见到她眼中的怒火和恨意后反而愈加兴奋,“如此美人,倒是让我有些不忍了。” “你是谁?我谢家何曾得罪过你?”谢挽璃蛾眉紧蹙,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每吐出一个字,鲜血便从嘴角流下。 面具男子伸出手将她嘴边的污血擦干,声音轻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来,将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挽璃撇过头,不肯让他碰到自己。 面具男子面色一冷,手指捏紧谢挽璃的下颌逼迫她转回头,“交出般若珠,不然,今晚你们谢家全都要死。” 般若珠,修真界至宝,传说般若珠内藏有上古大能穷其一生所悟的修炼功法,蕴含着经天纬地的玄机。得之者,若能参透其中的秘密,不仅修为一日千里,更有望窥见飞升之道。 听到般若珠几个字,谢挽璃眼神闪烁,“般若珠不在我手上。” 话音刚落,几名黑衣人将一华衣妇人从后院押了上来,妇人眼眶红肿,双目麻木,头上的发髻凌乱,几缕青丝散落在肩头,她的衣裳下摆沾了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娘亲......放了我娘亲!”谢挽璃喊道,她的身子不由地往妇人的方向倾去,可这样,架在她脖颈上的长刀便在她的脖颈划出了几道血痕。 “璃儿......” “若是还不愿说,那谢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面具男子吩咐道:“杀了,不留活口。” “是。” “慢着。”谢挽璃慌了,“你不能杀。” “哦?为什么?”面具男子问。 谢挽璃道:“要是你敢伤我娘亲,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般若珠。” “呵......”面具男子笑道:“般若珠可以慢慢找,不知死去的人还能不能活过来?” 说着说着男子脸上的笑意消失,“将她带走,其他人都杀了。” 闻言,谢挽璃双目赤红,她猛然发力,手上的长剑一拧,将身前的黑衣人拦腰斩断,随后将娘亲身后的黑衣人一脚狠狠踹到石柱之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面具男子手一抬,朱墙之上的弓箭手便朝谢挽璃弯弓射去,箭矢如雨,谢挽璃闭着眼睛,将娘亲护在身后,她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 待她睁开眼之时,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玄衣身影。 谢挽璃一怔,“谢浅......” “我来迟了。” 面具男子手中的折扇轻轻打开,一排银针飞去,谢浅衣袖一甩,银针便变了方向朝一旁的石柱而去,手指长的银针化作细雨没入石柱。 “又来一个找死的。”面具男子下令道:“杀。” 话音落地,暗处里埋伏的人如同夜色中的巨兽,猛然张开獠牙,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窜出,瞬间将本就不大的庭院填得逼仄,他们手持长剑,寒光闪烁。 谢浅身形如电,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围剿他的黑衣人见近不了他身,便相视朝谢挽璃而去。谢挽璃紧咬牙关,虽已力竭,但她仍奋力挥剑。 围攻愈发猛烈,谢浅道:“带夫人先走。” “我不走......”妇人泪眼婆娑。 “娘亲!” “璃儿,你爹......你爹他......”妇人泪如雨下,声音哽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挽璃的手微微一颤,手中的长剑仿佛失去了支撑,悄然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泪水,与脸颊上斑驳的血迹交织,缓缓滑落,最终滴落在紧握成拳的手上,带来一抹刺骨的寒意。 冰凉的触感唤醒了她的理智,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理智。 眼前的局势,容不得半点迟疑与软弱。保护娘亲,带她安全离开,这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她拾起长剑,道:“娘亲,你还有我,还有小什......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此时,从墙外又飞进来一个身影,谢挽璃眸光微动,下意识将娘亲护在身后。 “挽璃,是我。”百里榷将她身后的黑衣人一脚踹走。 “你怎么......才来。” 谢挽璃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失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先出现的人却不是他。 “我带你们走。”百里榷道。 面具男子仿佛看完了一场戏,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旋,周围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整齐划一地松弛了下来。 “百里榷......”面具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你今日所为,不知老庄主可知?” 百里榷闻言,面色一凛,“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带她离开这里。” 面具男子道:“你便是要与我为敌?” “前辈,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挽璃手里。”百里榷声音缓了缓,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不在不是你说了算。”面具男子冷声打断他的言辞。 百里榷轻轻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和前辈也无话可聊。” 说罢,他身形微动,背后重剑嗡鸣,猛然出鞘,剑尖直指那面具男子,剑光凛冽,气势逼人。 “哼......”面具男子冷哼一声,道:“百里悉真是教出一个好儿子。” 剑拔弩张之际,一支冷箭朝谢挽璃身后射去,百里榷眸光斜睨。 他身形轻盈一转,随后一记精准的侧踢,那支冷箭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铛”的一声,深深嵌入了一旁的屋檐之中。 第19章 一瞬间,房子燃起熊熊烈焰。 “还废什么话,直接动手便是。”楚念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具男子身旁,“只要还留她一口气,不信问不出来。” “放。”话音落地,弓箭手将箭矢对准了百里榷。 夜幕低垂,谢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际。 不远处的秦什眸光中热浪与火光交织,一滴清泪悄然落下。他缓缓抬手,指尖触及未干的泪痕,谢家...... “谁?谁在那里!” 一道粗犷的声音猝然响起,秦什此时不知为何心慌意乱,下意识拔腿就跑。他越是跑,后面之人越是觉得蹊跷,便愈加穷追不舍。 秦什慌不择路,他越跑越远,不知跑了多久,他踉跄地停在一颗桂花树下。 忽然,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秦什吓了一哆嗦,绕着树疯跑。 “你在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熟悉,秦什猛地刹住脚步,他躲在树后,“没......没什么。” “你不讲信义,我把钱拿来了,你没在等我。”少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轻哼道。 秦什目光锁在四周,根本就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见没人追过来,他才缓了缓。 “喂!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少年道。 秦什只觉他聒噪,生怕他的声音引人注意,便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嘘,小声点。” 少年见状,眸光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秦什的手,“你先唔......放开......” 秦什将他拉到一个角落,这才放开了手。 少年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问道:“你被人追杀?” “关你什么事?”秦什道。 “我可以帮你!” 第18章 月光稀薄,斑驳地洒在街角的桂花树下。 秦什目光复杂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少年,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手背轻轻地触碰了他的额头。 然而,才碰到他的额头,少年像绷紧了的弦上之箭,嗖地一下跃到几步开外,昏沉的夜色瞧不见他神情面容,“你......你你......你干什么!” 秦什疑惑道:“我看你是不是着凉了?” “咦?是吗?”少年闻言,还自己将手背帖在额头上,可很快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在骂他脑子有病,便要生气甩脸走人。 “等一下。” 少年脚步一顿,心底窃喜,看吧,还不是需要他帮忙,倘若向他道歉的话那就既往不咎,“咳,怎么了?就算你跟我道歉的话,我也要考虑一下。” “给钱。”秦什摊开手掌道。 少年侧首问道:“给什么钱?” 秦什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来赔偿我那七盏花灯的吗?” 少年气极,掏出腰间的钱袋作势向秦什掷去。 忽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地自街巷的阴暗拐角处响起,秦什顾不得与他纠结这点银钱,一把抓过少年的手腕将他拽到一旁的墙角。 秦什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少年倒是上道,毫不犹豫地屈身蹲下,一同躲在墙角草垛后,但眼睛却望眼欲穿般随着脚步声的方向轱辘转动。 “分头追!她中箭了,跑不了多远的。” “是!” 待人走远后,两人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形,少年眼神上下打量着秦什,问道:“看不出来你还中箭了啊。” 秦什无暇理睬,他心绪沉游,这些人不是来追杀他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谢家,可中箭之人究竟是谁? 他轻手轻脚地扒开草垛,便要找机会去一趟谢家。 “喂,你去哪?”少年拦住了他,“刚才那么多人你没看见吗?” “没你的事,你快回家吧,外面危险。”秦什拍了拍他的肩,便蹑手蹑脚地朝方才那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的是,那少年跟了上来,“喂,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秦什想要甩开他,可他却越跟越紧,如影随形似的。 无奈,秦什转过身,神情肃穆道:“听着,明日你再去买七盏花灯,替我放在同一地方,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哦。”少年点头。 见他答应,秦什才放下心来,便继续猫着身子在夜色下走着,可还没走多远,他猛地回头看去,那少年竟还跟在他身后,秦什又气又笑,“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少年道。 “你帮我什么?我们素不相识,万一我是个江洋大盗什么的呢?” 听到江洋大盗几个字,少年才后怕似的退了几步,小声问道:“所以,你和你那个同伴就是书里说的那种雌雄双盗?” 秦什:“......” 这小子脑子不是真的有病吧? “嗯......是是是......”秦什随意应和着。 原以为少年会害怕逃走,可没想到那少年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一把擒住秦什,将秦什的手死死地压在身后,“跟我去见我爹。” 秦什手臂吃痛,紧皱着眉头道:“你有病吧?” “在我方德镇,绝不容许你们这些盗贼作乱!”少年义正言辞道。 秦什戏谑道:“砸翻我花灯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正义感这么强......诶诶诶,轻点轻点......” 王府。 大门旁一个丫鬟焦急地踱步,见到秦什和那少年后,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出去迎接,"小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里面等你呢。" “红姐姐,看我抓到了一个贼,爹娘要是知道了......” “我不是贼......”秦什幽幽道。 秦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那丫鬟催促道:“小少爷,快,快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少年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丫鬟将二人引进府内。 入门便是纵深的一片幽林,周围曲廊盘旋,再进第二道门,只见庭除中有一大片空地,一些刀剑长枪悬挂在架上,可见王家也是一家修真练武的小门小派。 “跪下!” 声音浑厚庄严,秦什下意识便和身旁的少年齐刷刷跪下。 不对,他又没错,为何要跪。 秦什抬起头,刚想站起来便见王家长者霍的站起身来,周身威压凛然,一看便是修为不浅。 “爹,我......”旁边的少年刚开口,便被呵斥住。 “跪着。” 言罢,长者走了几步上前,声音缓了缓,“你先起来。” “哦。”少年刚要站起,长者一记冷眼,他又乖乖跪着。 秦什左右看了看,确定说的是自己后便站了起来,看来王家这位老爷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此事都是一场误会,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打扰了。” 少年不服气,“爹,他亲口说自己是个江洋大盗的。” 秦什刚要走,左右守着的人便伸手拦住了他。 “您这是何意?”秦什转身问道。 “谢家突遭此难,我虽心有千结,但其中牵扯过多,我无法插手此事。但是你只要在我王家一天,我王家便护你一天。”长者道。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谢家...... 谢家,王家...... 原著中南阳谢家与王家世代交好,女主谢挽璃这一代与王家大少爷王元修更是有着青梅竹马之情,两人还一同拜入云隐宗......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再怎么也不可能是王元修吧。 忽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四周气氛安静了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爷!”一名家仆闯入厅堂,脚步凌乱中带着几分踉跄,“不好了!外面有一群黑衣人要硬闯进来!” 长者对少年道:“衡儿,带他从后门离开,快!” “爹......”王元衡闻言,心头猛地一颤。 “快!” 王元衡一惯不敢违逆他的话,便拽着秦什的手朝后院跑去。 秦什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王元衡摇头。 两人才跑出后门不远,那群黑衣人便包围起了整个府邸。 秦什深吸一口气,他想起来了,这是原著主线剧情,‘月圆之夜,尸水染红了芙蓉湖。’,书中短短几个字,可真到身临其境之时,唯有恐惧和瘆人。 “跟我走。”秦什道。 王元衡撇了撇嘴角,道:“我不走。” 秦什没时间跟他废话,他提腿便跑,原著中的这个时候,魔尊苍戮,也就是谢浅,根本不在这里;而谢挽璃不敌,被百里榷所救,两人夜潜芙蓉湖逃了出去。 但方德镇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如同人间炼狱。 秦什疯狂朝谢家跑去,王家为什么会和他提起谢家,魔尊苍戮被谢家收养,如何和他有着十几年的交情,他心底隐约有个猜想,可这太荒谬了。 “谢浅!”秦什大喊着,“阿浅!阿浅!” 第20章 秦什几乎是不顾一切,大张旗鼓地喊着‘谢浅’这个名字,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起暗处之人的注意。 可他没有办法了,方德镇虽不大,但一时半会想要找到人那也不容易,大声喊是最便捷之事。 而且,这也能给方德镇其他的普通人家提个醒,万一大火蔓延起来,也能早点逃出来。 一束冷箭‘嗖’地贴紧秦什耳畔呼啸而过,秦什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他赶紧退到一颗树后,可下一刻几名白衣女子上前将秦什围住。 百花宫...... 这些女子所着服饰和方才刺杀魔尊之人一模一样。 “呵呵......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秦什只想拖延时间,要是能回到三天前,他就算撒泼打滚也得把司川带出来,真是天要亡我啊...... 几名百花宫弟子相视一眼后,便直接持剑砍过来。 生死攸关之际,凭着求生的本能秦什竟灵活地躲过了几招,奇了怪了,他竟觉得他的身体轻盈了起来,连这几人的动作在他面前都变慢了不少。 然而,秦什很快就打回了原型,他躲闪不及,便被其中一人一剑砍在了手臂之上。 鲜血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真疼啊...... 魔尊大人再不来他真的要死翘翘了。 这几个白衣女子根本不给他喘息时间,银剑划破空气,直取他咽喉要害。秦什的瞳孔骤缩,就在剑尖距他咽喉仅半寸之遥时,那几人猛然间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失控地翻滚甩了出去,手中的剑亦断成两半,散落一地。 魔尊大人的身影一出来,秦什才放下心来,瘫软似的倚靠在树旁。 “闭上眼睛。”魔尊轻声道。 “哦。” 秦什只听到几声闷哼,四周便再次陷入沉寂,“尊上......” “别动。” 话音落地,一只手轻轻覆上了他受伤的手臂,一瞬间,伤口处的疼痛竟悄然减弱,直至完全消散,唯余一抹细微的酥痒。 第19章 “谢家......谢家怎么样了?”秦什的声音微颤。 谢浅眼眸深邃,但并未直言,“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想离开这里,那得看我手上的鞭子答不答应了。”楚念霜立于墙檐之上,手上握着一把长鞭,在月色下泛出冷冷银光。 言罢,一群白衣女子将秦什二人团团围住,可不知是在忌惮什么,迟迟未敢上前。 秦什轻手轻脚地移步到谢浅身后,低声道:“小心。” 没办法,谁叫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在这个修真练武的世界竟然半点修为也没有;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狗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这不,刚才还侥幸躲过了百花宫弟子几招。 秦什想得出神,却见谢浅微微侧首回头道:“别怕。” “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这群白衣女子瞬间拔剑出鞘,剑光如织朝二人攻去。 楚念霜身形一晃,从墙檐上翻身而下,只听见一道刺耳的破风之声,她手中长鞭化作一道凌厉的银色闪电,直朝秦什而去。 谢浅眸光轻旋,他侧身将秦什护在身后。 随后,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从一旁惊愕的百花宫弟子手中夺过长剑,剑光一闪,犹如寒星划破夜空朝楚念霜劈去。 这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在谢浅手中却能和楚念霜手中的银鞭对抗,楚念霜手中的银鞭由九节龙骨制成,乃修真界十大神器之一,却被谢浅生生逼退数步。 楚念霜眉头紧蹙,勒令道:“拖住他。” “是!” 连楚念霜都不是谢浅的对手,其他弟子更是不敌,可奈何她们人多,一时半会儿竟将谢浅缠住。 她们是在拖延时间!秦什猛然抬起头,果不其然,远处王家府邸隐约可见火光乍现,那些人对王家也动手了,真是疯了...... “抓紧我。”谢浅道。 还没等秦什反应过来,谢浅便揽住秦什的腰侧,两人身形一展,凌空而起。一瞬间,秦什心脏仿佛要跳了出来。 “快追!一定要拦住他们!”楚念霜下令道。 秦什二人朝王家而去,身后的百花宫弟子穷追不舍,秦什不敢回头,更不敢低下头。 越靠近王家,刀剑相击的清脆回响声越清晰,浓重的血腥味缠绕在夜空中,久久不让飘散。 “爹!” 高墙内传来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声。 是王元衡,秦什心弦紧绷,高墙之上一排排弓箭手将王家围堵得水泄不通。 “放箭。”面具男子抬手下令道。 话音未落,谢浅手中长剑已化作一道凛冽寒光直朝那面具男子而去,那面具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他侧身躲开,可脸上的鬼魅面具却仍被划开一道口子。 面具落地,露出男子的真容。 只见男子左脸上尽是烧伤的疤痕,一道蜈蚣般的伤痕从左脸下颌横贯至眉眼上方,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恶鬼附身。 秦什双眸一震,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眼前这男子一看便知是凤鸣谷左护法乔仞仇,一把扇子使得出神入化,其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没想到,为了杀人夺宝,连凤鸣谷的乔仞仇都来了...... “又是你。”乔仞仇的指尖抚过左颊,随即,他缓缓抬头看向谢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不过眼底的杀意难以掩藏,“你是魔族之人?” 听到魔族二字,兵戈相向的双方都不由地看向了谢浅。 “呵......”乔仞仇冷哼一声,忽然神色一凛,“你是谢浅?” 昔日,谢浅之名,在修真界中如雷贯耳,可非因绝世修为,而是缘于一场叛离——弑兄灭师、叛逃宗门、堕入魔族,无论哪一个行径都为修真界所不耻。 众人皆以为成魔的谢浅早与谢家一刀两断,毕竟修真界与魔族向来水火不容,何况,魔族向来心狠手辣,残酷无情,又怎会惦记着谢家收养的恩情。 此时,楚念霜也跟了上来,她的目光落在乔仞仇面容时,面色一滞,不过又迅速收敛了心神,眼帘低垂,悄然侧身于乔仞仇旁,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什么。 一番低语交谈过后,乔仞仇的神色骤变,冷声道:“撤。” 一行人撤退后,宛如压城的黑云消散。 “快!大伙快救人!快灭火!” “快啊!” 王家子弟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该救人的救人,该灭火的灭火,想比于劫后余生的欢喜,更多是沉痛于这场无妄之灾。 “爹,你怎么样了?”王元衡跪坐在地,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都怪我没用,要是我像大哥那样有修炼的天赋就好了......” “衡儿,爹没事......” 秦什不忍再看,缓缓偏过头去,目光落在谢浅身上,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却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 “我……” 还没等秦什开口,便听见王府家主道:“贤侄,留步。” 秦什转过头看看那家主,又偏过头看看谢浅,目光在谢浅与王府家主之间来回游移,一时分不清他喊的是谁。 “贤侄,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尽快离开方德镇吧。”王家主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他们这些修真小门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秦什闻言,心中自然明白,见谢浅没有反应便知这话是对他说的。他轻轻点了点头,至少,书中的结局改变一点了不是吗...... 忽然,天上一阵隆隆雷声,大雨沛然而下。 秦什看向谢家的方向,熊熊烈火在大雨下熄灭了嚣张的气焰。 待秦什二人离开后,王元衡问道:“爹,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秦什,他们王家差点遭此大难。 “一个是你谢伯伯的孩子,名为谢羽什,当年你三岁时,你还缠着要他抱着你。”王家主笑着道,说着说着脸色便沉了下来,“另一个人,衡儿,你只当从未见到那人,与魔族沾上关系,只会惹来祸害。” “爹,我知道了……” 夜尽更残。 雨停,天边泛起鱼肚白, 秦什二人来到谢家,还没靠近便已闻到刺鼻作呕的血腥味与空气中残留的炭火余烬交织。 “秦什,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谢浅突然沉声道。 秦什低声道:“我就是谢羽什是吗?” “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 不对,准确来说他只是猜到了原身的身份,但他是秦什,不是谢羽什。 虽然不知道为何魔尊一开始就瞒着他,但是,既然知道了原身的身份,那他自然要为‘谢羽什’做些什么。 “没有。”秦什摇头道。 谢家大门还敞开着,门口躺着两具尸体,雨水冲刷了两人身上的鲜血,在身下淌出两道血迹。 秦什脚步一顿,脑海恍惚间似乎闪现出一幕画面,可又转瞬即逝。 秦什踏入门槛,陌生又熟悉的环廊映入眼帘,满地的尸体横陈。 第21章 他忽然觉得双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心脏沉闷得极为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凤鸣谷下手极狠,为夺至宝,铁了心要灭了谢家,谢浅赶到之时已经太晚了...... 谢浅在秦什耳旁说了什么,可他仿佛耳鸣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只看到谢浅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明明张开了嘴巴,秦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的谢浅也变得模糊不清、重影相叠,直至一片黑暗。 “秦什!” ...... 秦什猛地睁开眼睛,日光透过窗棂透了进来,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却摸到满脸泪痕。 门外,谢浅轻敲门扉,秦什随意擦了擦脸,偏头望去,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碗药汤。 “你醒了。” 秦什双眼还有些干涩,不解地揉了揉眼,“我怎么了?” “先喝药。” “哦。”秦什刚醒来,正好渴了,这药闻起来也没有什么药味,就当水喝算了。 他接过药碗,大口吞下,药液入了喉咙才发觉这药有多苦,他想吐出来却被谢浅提起了下颌,硬是强行灌了下去。 “咳咳!咳......”秦什将药碗塞到谢浅手中,“你......咳咳!你想......咳......呛死我啊......” 谢浅伸手轻轻抚去他嘴角的药液残渍...... 动作太轻太快,仿佛蜻蜓点水般一瞬而过,秦什有些错愕,却见谢浅已经背过身去将药碗放在桌子上。 “我怎么在这里?”秦什环顾左右,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秦什惊讶道,“那......谢家呢?” 秦什说着便要起身,三天了...... 他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掀开被子,双手撑着床沿就要穿鞋离开。 谢家。 满目白绸。 秦什踏过门槛,前几日横陈的尸身尽数不见,只剩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火烧后的痕迹,曾经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踏入谢家祠堂的那一刻,秦什的步伐不自觉地放轻,祠堂内没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唯有一缕淡淡的香火气息,几束残烛已近油尽灯枯,残光拂过桌上摆着的谢家先祖灵位。 秦什不自觉地换上了新的烛芯,他跪在蒲上,恍惚间似是与‘谢羽什’重合。 身旁一个身影落下,只见谢浅亦跪在一旁。 谢浅虽姓谢,却不是谢家人,更准确来说,秦什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叫了谢浅。 日光暗沉。 不知跪了多久,一个身着麻衣的王府家仆从外面跑了进来,站在祠堂外,手里攥着一封信,道:“谢公子,我们老爷有一封信要交给你。” 秦什拜下三拜,才缓缓站起,跪得久了,双腿还有些发麻。 他走到门外,接过信封,还没打开便听见那家仆低声道:“谢公子,我们老爷说......” 那家仆的眼神掠过祠堂内的谢浅,又快速收了回来,声音更轻,接着道:“谢公子看完后尽快将信烧毁,不要让任何外人知道。” 那家仆说完便跑了出去,像是后面有吃人的恶鬼。 秦什拆开信封,却只见上面写了三行字,‘百花宫’,‘凤鸣谷’,‘龙神山庄’。 第20章 七日后。 芙蓉湖畔,晨光熹微。 秦什手里还拿着王府家主给他的那封信笺,其中,百花宫、凤鸣谷都是这次灭门的凶手无疑,可龙神山庄怎么会牵扯其中。 龙神山庄避世已久,又何况少主百里榷与谢家大小姐谢挽璃关系交好;若龙神山庄亦是此事的幕后真凶,那‘谢羽什’的姐姐谢挽璃此时不正是羊入虎口?! 思及此,秦什的目光不由地滑向了一旁的谢浅。 按照原著发展,此时的魔尊对谢挽璃应是情深似海、爱而不得。谢挽璃若是有难,他必定不会放任不管。 “在想什么?”谢浅问道。 “没什么。”秦什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少顷,他侧首问道:“我该叫你尊上,主子,还是......谢浅?” 虽然在魔界时,谢浅曾提过他们曾是十多年的朋友。 可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魔尊苍戮最恨的人便是谢羽什,更丧心病狂地砍了谢羽什的头颅,两人怎么会真心实意成为朋友? “你以前唤我阿浅。” 阿浅...... 即便是绞尽脑汁了去想,可除了在魔界时想到的那几个画面,秦什再也想不出任何关于谢浅的回忆。 “客官,可以上船了。”船夫撑着木桨来到二人身前。 秦什脚步沉稳地踏入船舱,谢浅紧随其后坐在他的身侧。小舟缓缓驶动,明明是同一艘船,同一位船夫,甚至是相同的二人,可心境却大不同。 ‘谢羽什’这个身份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秦什,你可怨我?”谢浅道。 闻言,秦什倒是不解,他就算再怨恨,也不至于怨到现在的谢浅身上。 先不说谢浅救过他好几次,至少到目前为止,谢浅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即便是以后要被他砍头,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想到这,秦什豁然开朗。 “此事与你无关,我为何要怨你。”他摇摇头,道:“要怨也是怨这天道不公,让谢家命中有此一劫;再怨也是怨我,若是我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谢浅忽然望着秦什的眼睛,神情复杂,似乎在透过秦什在看着谁。 秦什不由一怔,谢浅和‘谢羽什’的关系或许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水火不容,那他占了‘谢羽什’这个壳子,若是被谢浅知道这具身子的芯换了个人,不知会不会真的砍了他......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谢浅,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穿过的山峰过了一座又一座。秦什打了个哈欠,小声道:“我睡一会儿。” 周遭静谧,唯余船桨划过水面的声响。 秦什只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船舱内并没有什么可以垫着作枕头的东西,他只好以臂为枕,身躯微蜷着躺下。 小船偶尔轻晃,秦什却觉脑袋越来越沉,很快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开始秦什还觉得硌着难受,翻来覆去滚了好几下,滚着滚着似乎滚到了一个舒服的软枕中。 他想睁开看看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可眼皮忽然有千斤重般睁不开眼,索性便由着去了。 “二位客官,枫落镇到了。”船夫的声音从船头响起,可却不似在方德镇时的清朗大声,仿佛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秦什睁开眼睛,此时日影西斜,一觉竟睡了近四个时辰。他活动了下胳膊,本以为会被自己枕得发麻,没想到的是一点不舒服也没有。 枫落镇是龙神山庄山脚下的一个小镇,虽然龙神山庄名气大,但极少见客。 按理来说,枫落镇人应该不多才对。 可从踏入枫落镇开始,秦什却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感觉暗处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似的。 他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谢浅,压低声音道:“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嗯,修真界各门各派都有人来了。”谢浅道:“百花宫、凤鸣谷、灵霄门、玄霜古派、碧泉丹宗、云隐宗。” 他刚提到百花宫和凤鸣谷,秦什的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再说到云隐宗,秦什已深感不妙,云隐宗若是发现了谢浅岂不是要打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小师妹,你瞧,这簪子是不是特别衬你?”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手拿着一枚银簪,簪子素雅脱俗,一下子便将女子的的目光吸引住。 “不喜欢。”女子将簪子拿在手里把玩后便还回给了摊主。 摊主满脸堆笑,又拿出了几枚更华贵的簪子,笑道:“姑娘再看看这些?” “太粗俗。”女子略过几眼后无趣地撇头,说着便要往秦什二人方向走来。 这两人秦什分明没有见过,可他就是觉得这是云隐宗弟子。他赶紧拽着谢浅的手来到一个摊位前,假装要买些什么。 然而,这个摊位却是一些胭脂水粉。 秦什:“......” 摊主倒是热情好客,见秦什二人是男子也热忱卖笑,“公子喜欢哪款胭脂?小店有桃花姬、紫璎珞、墨锦容、海棠雪......” 那女子似乎被摊主的声音吸引,秦什见状便想着拉谢浅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哎,二位公子别着急走啊。”摊主眼尖手快,笑语盈盈地拦在了他们面前,手中拿着几盒精致的胭脂,“上面这些您要是不喜欢,不妨再来看看这几样呢,小店新得的玉华浓,千面染......” 秦什回到摊位前,指尖掠过桌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捏着嗓子道:“我再看看。” 闻言,身旁的谢浅终是没能忍住,轻笑出了声。秦什心底冒起了一簇火团,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居然还被他耻笑。 第22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什嗓音愈发尖细了几分,“哎哟,瞧瞧,这胭脂可太适合你了。” “公子可太有眼光了,咱们这小铺的胭脂,在枫落镇可是出了名的上乘,用料都是数一数二的。”摊主见有戏,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咧开,愈加卖力了起来,“哎,姑娘,您要不也来瞧瞧。” 云隐宗那女子不经意间投来一瞥,嘴角轻撇道:“两个男人也来买胭脂水粉,真不知羞。” 说着便走快了几步,仿佛多碰到秦什二人都觉晦气。 “小师妹,你等等我。” 二人走远后,秦什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别听外人怎么说,您喜欢哪样我给您包起来。”摊主道。 不得不说这摊主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人闲话,何须介怀,秦什丢下一块碎银,随意指了指一盒胭脂,道:“不错,千金难买我喜欢,这个给我包起来。” “嘿......”摊主眯着眼睛,指尖轻捻,随即故作无奈地笑道:“公子,这可不够啊。” 秦什闻言,眉梢轻挑,又丢下了一块碎银,“这下够了吧?” 摊主眼都尖了,麻利地将两枚碎银收入囊中,笑着道:“公子豪爽!不过嘛,还差一点,就一点。” 这下秦什不乐意了,原来这摊主搁这算计他呢,原本他只是想照顾一下这个摊主的生意,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那算了,还给我。” “别别别。”摊主顿时慌了,将手中的碎银揣得更紧,他急忙改口,“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这盒胭脂就当送个人情,我这就给你包起来。” 说完也不等秦什拒绝,便已经将胭脂打包好递到秦什的手中,“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秦什走在路上,忽然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被坑了?” “嗯。”谢浅点头。 秦什气恼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不是你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谢浅笑道。 嗯,没错。秦什洗脑着自己,千金难买我喜欢...... 呸,关键是他也不喜欢啊。 天色暗沉,天边染上一抹蓝紫,为枫落镇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 “先找个客栈吧,不对,客栈肯定有很多修真门派,我们这样去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先乔装打扮一番。”秦什思忖道。 眼看天色不早了,枫落镇的街头小铺都陆续关了门,秦什三步并作两步,疾步上前拦着一家刚要关铺的布肆,“店家,且慢!” 店家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缓声道:“小店打烊了,公子明日再来吧” 秦什递给店家一小枚碎银,“店家行个方便呗。”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店家攥紧了碎银,乐呵呵道:“二位公子,请。” 再出来时,秦什已经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头戴一顶箬笠,边缘黑纱轻垂,脸上缠着绸带,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谢浅只戴了张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秦什扯了扯脸上的布绸,确认无虞后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 认是认不出来了,但是愈加引人注意了。 谢浅没有打击秦什的自信心,颔首道:“嗯。” “总感觉手里缺了点什么。”秦什四下转了转,见旁边刚好有一家打铁铺,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铺内,炉火正旺,照着老铁匠的沧桑的脸,汗水自他紧锁的额头滑落,沿着沟壑纵横的脸,最终汇聚于下巴尖,又在他每一次挥动重锤的瞬间,化作细碎的珠玉,飞溅入一旁的泥土之中。 “店家,铁匠大叔,打铁的。”秦什嚷了好几声也不见那铁匠回应,他没了耐心,大声喊道:“老头!” 话音落地,打铁铺内陷入一片死静。 “呵呵......”秦什试图打个圆场,却被老铁匠凌厉的眼神吓退了一步。 “今天不做生意,你走吧。”老铁匠放下手上的铁锤就要赶人。 秦什掏出银两,笑道:“加钱。” 第21章 昏黄的烛光下,老铁匠看都没看秦什手里的银两,粗声道:“耳朵聋了吗,出去。” “我方才失言了,我给您陪个罪。”秦什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外面天都黑了,也没几个还开着的店铺,更别说打铁铺了。 “我想打一柄刀剑......” 话音未落,只见老铁匠身形未动,却如臂使指般从一侧的铁架上猛然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刀尖微颤,直指秦什胸前。 下一刻,那长刀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震颤不已。 秦什见他手抖得厉害,便委婉劝道:“您要不先把刀放下来?” 老铁匠愕然抬头,只见谢浅缓缓自秦什身后步出。他放下长刀,冷声道:“我当以为是谁,原来是魔族中人。” 随后,老铁匠轻挥臂膀,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竟自行归于鞘中,发出清脆的嗡鸣。 “进来吧。”老铁匠声音冷淡,但还是侧开了身子让二人进去。 打铁铺内室宛如一个小型兵器房,冷剑、弯弓、长矛、大刀、重锤;甚至还有暗器,飞镖、袖箭、细针..... 真来对地方了! 秦什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把不起眼的短匕上,那短匕外鞘并无繁复雕饰。 他伸手轻轻拿起,短匕入手微沉,他稍稍拔出铁鞘,寒光内敛,就连秦什这个外行都看出来这柄短匕不凡。 “看来你小子倒是识货,这把匕首,乃是以罕世难寻的高山玄铁经千锤百炼方得锻铸而成。”老铁匠冷哼道,他缓缓踱步而来,声音难掩自傲,“不过你眼光虽不错,但修为差远了,这柄匕首与你无缘。” 闻言,秦什阖上匕首,刚要放回架上就听见身旁的谢浅轻声道:“断影。” 老铁匠浑浊的眸光闪过一抹讶色,“哦?你竟认识?” “略有耳闻。”谢浅道。 ‘断影’虽未跻身修真界十大灵器之列,但在百余年前,修真界风起云涌,一位行踪诡秘、号称灵墟子的怪叟斩恶龙,屠邪魔,一时风头无两,而他手里拿的正是这把“断影”。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老叟从修真界销声匿迹后便再没了音信。 有人说他为了寻得更高境界,闭关修炼多年;有人则断言他遭遇强敌,不幸陨落;更有甚者,传言灵墟子夺得般若珠后修为达无上之境,已飞升而去。 听到‘断影’这个名字,秦什更没了占为己有的想法。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断影’后来便成了百里榷赠予谢挽璃的定情信物。 于是,他颇为果断地将手里的短匕放回架上,可这却引起了老铁匠的不满。 老铁匠轻哼一声,粗长的胡须随着鼻息轻轻颤动,“我这‘断影’有何不好,你竟看不上眼?” “我要是看上了您愿意卖给我吗?”秦什笑道。 老铁匠就差吹胡子瞪眼了,“不卖。” “那不就得了。”秦什道,他又伸手从旁边取过一把极为普通的长刀,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刃,“对了对了,这个就是我想要的,这把刀怎么卖啊?” 他裹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把粗刀,但却露出一双异常清澈透亮的眼眸,怎么看都觉得是头脑简单、行事鲁莽的二愣子。 老铁匠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不卖不卖,走走走。” “别啊,这里这么多兵器,我就只看上这把刀了。”秦什道。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老铁匠更是气极,“都不卖,你走!” 秦什终于意识到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才惹得老铁匠变了脸色,虽然一开始脸色也没多好...... 他轻轻拽了拽谢浅的衣袖,旋即背过身去,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先出去,等他消气了你记得买下这把刀啊。” “嗯。” 秦什出了打铁铺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巷两边只有稀疏几家店铺挂着灯笼,微弱的烛光照在青石板上,勉强能看清路。 街上还有一些门派的弟子走动,偶尔瞥见秦什的装束,眼神探寻一番后便扭头而去。 忽然,街巷一隅有一个黑影迅速掠过,秦什心中一凛,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巧撞上了身后之人。 见到是谢浅,秦什才稍稍放宽了心。 “怎么了?”谢浅问道。 “没事。”现在的枫落镇鱼龙混杂,有人在暗中潜伏也很正常,秦什只当自己是多心了,他低头看向谢浅的手,“哎?我刀呢?” 谢浅拿出一把短匕,轻声道:“长刀太招摇,这把匕首给你防身。” 这短匕与方才他所看到的‘断影’极为相像,秦什惊道:“那老铁匠竟然把‘断影’给了你?” “并非如此。”谢浅摇头,“与‘断影’一同锻造而成的还有‘秋水’,只不过‘断影’主杀伐,而‘秋水’较为温和。” 秦什接过短匕,缓缓拔出铁鞘,确实不如‘断影’那般寒光凛冽,连尖刃处似乎都驽钝了不少。 第23章 可没想到,他的指腹才轻轻碰了一下刀刃,便划开了一道细口,一滴殷红没入匕身。霎那间,匕首仿佛开了血刃般寒光微现,却又在眨眼间收敛了锋芒,重归沉寂。 秦什叹道:“这么好的宝物那老铁匠都愿拿出来,怎么就不肯卖我那把大刀呢?” 他对那柄大刀还真是,念念不忘。 话音落地,他手上的短匕忽然震颤了一下。 秦什眼眸一亮,对着‘秋水’道:“是吧,连你也觉得奇怪吧。” 可‘秋水’却又没了反应,秦什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于是便将它递回给了谢浅,“这个我不能拿,这么好的灵器给我太可惜了。” 闻言,谢浅还没说话,‘秋水’先抗议了起来,在秦什掌心匕身翻来覆去,极度不满。 谢浅指尖轻抚过匕首的鞘身,似是在安抚它的躁动,“灵器认主,你这么说它会伤心的。” 待‘秋水’停歇后秦什才轻轻安抚它,小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以后跟我混,三天饿九顿......” 糟糕,话说得太快,秦什试图捂住它的耳朵,可是,谁能告诉他匕首的耳朵在哪? 所幸,‘秋水’并不懂什么叫三天饿九顿,它蹭了蹭秦什的掌心,仿佛撒娇似的。 说起这个,秦什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他利落地将‘秋水’塞在腰间,道:“耽误得太久了,我们快找个客栈吃点东西。” 枫落镇不大,只有一间‘悦来客栈’。 客栈外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店小二见秦什二人的打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堆着笑容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秦什刚要说话,忽然间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一块大银锭甩店小二身上,“一间上房。” “好嘞!”店小二笑弯了眼,弓着身子道:“公子里面请。” 待男子进去后,店小二又回来朝秦什二人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客栈内烛光通明,大堂内还有不少江湖门派人士三两成群,见到秦什二人后匆匆瞥了一眼后又继续同旁人交谈着。 “两间上房。”秦什道。 掌柜闻言,翻了几下账本,面露难色,歉声道:“哎呀,真是对不住了二位客观,小店近日有幸得诸多江湖义士青睐,客房已经快要住满了。眼下,唯余一间下房尚空,要不二位将就一二?” “一间也行。”秦什道,大不了他睡地板,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对了,你们客栈有什么招牌菜也给我上几样。” “好嘞!” 入夜。 上房有上房的好处,下房也有下房的好处,这不,隔壁房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龙神山庄都隐世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和般若珠扯上了关系?还广发英雄帖请各门各派前来公正。” 说到般若珠,那人还特意收敛了声音,不过秦什却从墙角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人回道:“我要是百里悉恨不得将般若珠藏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还告诸天下人。” “欸?有道理,莫非其中有诈?” ...... 秦什半躺在床上凝神细听,忽然谢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秦什嫌他扰人,便逮着他一起听。 两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交缠,秦什皱紧了眉头,怎么没有声音了? 他贴得更近,大半个身子几乎半悬于边缘,骤然间他腰间失了力气,整个身子往后倒,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拽住了谢浅的衣衫。 “我听人说前几日凤鸣谷和龙神山庄走得近,你说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隔壁房又传来声音,秦什顾不得压在他身上的谢浅,他食指压在唇边,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待那人说完,谢浅轻轻伏起身子,床榻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响,寻常人可能听不出来。 然而,来到此地的皆是修炼有成的侠士,夜里又极为安静,就算是这么细微的声响也难逃他们耳目,这下秦什只听到隔壁房最后一句,“嘘,有人。” 第22章 门外,一女子步履沉重踉跄,催促道:“快,快叫掌柜的送一壶酒和一桶热水来!” “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楼后,女子温声道:“师哥,你怎么样了?” “先进去......嗯......”被女子唤作师哥的男子声音粗犷沙哑,还没走几步似乎是扯到了痛处,不禁吃痛哼出了声。 门扉推开又缓缓合上,将二人的声音彻底隔绝开来。 夜尽,月影西沉。 “卖包子嘞~瞧一瞧,看一看嘞~”商贩吆喝声穿街过巷。 客栈外人声嘈杂,房间内没见谢浅的身影,秦什便想着下楼探一下消息。 他戴上箬笠,刚打开门便见斜对面一个身着杏黄色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步伐轻盈,手里握着一柄细剑,剑鞘雪白如霜,鞘身镂刻着一只蜿蜒其上的蛟龙,龙身盘旋,鳞甲分明,仿佛随时准备破剑而出。 秦什收回了目光,可还是被女子起了疑。 长剑横在秦什身前,女子问道:“敢问阁下是何门何派之人?” 声音有些熟悉,这不正是昨夜那个女子? 秦什下意识侧头,目光掠过斜对面那扇半掩的房门,这个动作落到女子眼中,她神情一怔,误以为秦什身怀高深莫测的内力,竟能看透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她眉间稍缓,手上的剑也放了下去,略带歉意道:“在下灵霄门弟子柳无雁,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柳无雁......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人都能碰上,柳无雁师传灵霄门剑尊,一身落梅剑法出神入化。 其他修真门派几乎都是先悟道再学剑术身法,灵霄门的开山立派师祖反其道而行之,在剑术中悟道方为真正入了修真道。 单论剑术,灵霄门当门不让拔得头筹。 可这是修真界,修为、内力和身法缺一不可。 “秦什,无门无派......”秦什说着不免心虚。 柳无雁自然不信,能被龙神山庄请来的人在修真界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人。 见秦什有意隐瞒,柳无雁也不好深究,她轻轻颔首示意。 忽然,房间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柳无雁脸色一变,连忙回到房内阖上了门扉。 秦什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修真界的人能不能管一下凡人的死活,那气势那威压,感觉随时都要拔剑砍了他。 “怎么站在这里?” 不知何时谢浅走了上来,手上拿着一捆油纸包着的东西,隐约能闻到一阵肉香味。 “你走路怎么也没有声音的?”秦什心脏猛地一跳,余光瞥见谢浅手里的东西,鼻子嗅了嗅,断言道:“肉包子!” “嗯。” 秦什拽过谢浅的手,敛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房间内,秦什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道:“你之前和灵霄门打过交道吗?” 谢浅的身份旁人可能只听得一二,可灵霄门常与云隐宗交流剑法,能轻易认出谢浅的人除了云隐宗便是灵霄门。 现在灵霄门的柳无雁就在对面房间,而且看起来疑心颇深,要是两人交起手来极有可能认出他的身份。 “有。”谢浅道。 “有?!”秦什咽下一口包子,急忙问道:“是谁?” 不会这么巧就是柳无雁吧? 谢浅道:“李青鹤。” 哦,不是柳无雁,那没事了...... !! 李青鹤!那不就是柳无雁的师哥,现在估计就躺在对面房间里。 “咳!咳咳......” 他再也不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了...... 谢浅轻抚他的背脊,道:“慢点,别急。” 秦什猛灌一碗水才缓过来,他拍了拍谢浅的肩膀,大义凛然道:“从现在开始,打听龙神山庄的消息交给我就行,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谢浅轻挑眉梢,笑道:“好,那都交给你了。” 此时,悦来客栈大堂内人声鼎沸,不过却没看见云隐宗、凤鸣谷这些大宗派之人。 秦什压低了箬笠,在靠近三五成群的角落坐下。 店小二堆着笑走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替秦什斟上一倍热茶,“客官吃些什么?” 秦什刚吃了东西,此时并不饿,但为了不引人生疑,胡乱道:“一叠小菜一壶酒。” “好嘞!” 白日里客栈内外都嘈杂得很,入耳的尽是一些闲言碎语,根本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秦什只觉听着头疼得很,忽然旁边一人惊诧道:“当真?!” “那还能有假,枫落镇谁不知道我包打听的名号。” 闻言,秦什朝二人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 “快说快说!”那个人替‘包打听’倒上一杯热茶,催促道。 ‘包打听’捋了捋长须,呷了一大口茶水,徐徐道:“要说龙神山庄和凤鸣谷那些陈年辛秘,我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第24章 龙神山庄,凤鸣谷...... 昨夜也听到凤鸣谷和龙神山庄走得近,没想到今天还接上了。 秦什心中一喜,又凑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奈何他一双凡耳不给力,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很难捕捉到‘包打听’的声音。 他身体愈来愈往后倾,忽然头上的斗笠抵住了一堵‘墙’。 “这位公子,你的腰有哪里不舒服?” 身后一道夹杂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响起,秦什转过头,只见一个面容白净,高鼻深目的男子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没......”秦什扶正了下歪斜的箬笠,忽见‘包打听’那一桌似乎也在看着他,他作势揉了揉腰,反口道:“嗯对,昨夜不小心闪到腰了,你懂吧?” “嗯。”男子给秦什搭了把手。 秦什顺势坐到了那男子身旁,半侧着腰身,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扶在腰间,“这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我一把年纪......唉......” 男子目光中闪烁着几分狐疑,他细细打量着秦什,笑道:“常听说中原之地,修行之人讲究内外兼修,尤其注重保养之道,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如此。” “嗯?” 秦什连忙正了正箬笠,这箬笠分明将他的脸挡住了,这人怎么看出他长什么样? “公子莫要生气,我见公子的骨相也就二十来岁,不过像你们修道之人,我向来是看不准的。”男子有些羞愧道。 秦什问道:“这么说,你是个医师?” “不算。” “嗯......”秦什轻声附和,又悄悄朝着‘包打听’靠近。 “在下楼昭,愿和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姓甚名谁?”男子突然按住秦什的手,笑得一脸诚恳。 楼昭?不认识...... 秦什缓缓抽回了手,回道:“秦什。” 虽然不认识,但他总觉得这人长相似乎似曾相识。 “哎?客官您坐这儿来了啊。”店小二放下小菜和酒,弯着身子笑呵呵道:“您慢用。” 秦什轻轻点头,身体又往‘包打听’的方向倾去。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庄主一把搂住凤姑娘的纤腰,两人在半空之中缓缓旋转,四周落下的花瓣萦绕着二人,此情此景,真所谓是郎有情妾有意......” 秦什:“......” 合着龙神山庄和凤鸣谷的辛秘就是这些?? “秦兄是一个人来这的?”楼昭为秦什斟了一杯酒,缓缓问道。 “不是。”秦什分了神,哪管面前是茶是酒,一口灌下。 酒液入喉,一股刺痛火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喉间,秦什一把夺过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清水’,又猛地灌下。 “你......我......”秦什哑着声音,指了指楼昭,又指了指自己,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我从南疆带来的五毒酒,比平常酒稍烈,一般人喝两口都得昏睡半日,没想到秦兄酒量过人。”楼昭叹道。 谁家好人一大早上喝酒啊。 客栈的酒是烈,但楼昭的酒是毒啊! 秦什是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他踉跄起身,可没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 楼昭道:“秦兄你没事吧?” “没......”事。 楼昭站起身来道:“秦兄,我送一下你吧。” “不......用!”秦什摆摆手,愣是一点点回到二楼。 秦什趴在门上,手肘轻轻叩着,待谢浅打开门,他整个身体直接倒了下去,昏睡之前,他只庆幸着地上的木板没那么硬,似乎还有些舒服...... 朦胧中,秦什好像做了一个梦,两个身着云隐宗弟子衣裳的人影在月下谈心。 “小什,你又在喝酒了。”女子声音温婉,语气中既埋怨又隐约含着心疼之意。 “阿姐,你说天命是什么?” “小什,你喝醉了。”女子夺过他手上的酒壶。 “天命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谁也改变不了,我阻止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没用......” 女子道:“哪有既定的天命,若是有,便反了去了。” “若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一样东西和百里榷反目成仇呢?” 女子一怔,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第23章 深夜,龙神山庄。 “小什!” 谢挽璃从梦中惊醒,她轻轻喘息,目光逐渐聚焦,紧闭的门窗将月色拦在外头,唯有案头一盏残烛添上一抹暖意。 她缓缓坐起,双手不自觉地抚在胸前,那是由十一片透亮的玉石片络成的玉串。 玉串不大,每一片仅有铜钱大小,这样的玉饰在修真界并不稀奇,也就没人怀疑这玉串的来历。 ‘若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一样东西和百里榷反目成仇呢?’ 这个东西是什么? 那日,谢挽璃并没有得到回答,她只当作弟弟是醉糊涂了。 如今来看,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方德镇逃出来后,百里榷曾允诺过她,会一生一世都护着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真蠢,她竟然信了。 谢挽璃推开门,尚未迈出房门一步便被龙神山庄的侍卫举剑拦住。 “谢姑娘,您要去哪?”侍卫语气恭敬但手中的剑却未曾放下半分。 谢挽璃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是出去透气罢了,让开。” “这......”侍卫面露难色。 谢挽璃眼中冷意更甚,手中的剑轻微颤动,蓄势待发,“怎么?我现在是门都不让出了?” “不敢。”侍卫放下了剑,微微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可谢挽璃每走一步,那侍卫便紧跟一步,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笑自己愚蠢,更笑自己无能。 夜里吹过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她是修道之人,对寒暑早就没了感觉,可此时无端觉得这股轻风像是夹杂着冰锥刺入她肩上的伤口。 她娥眉微蹙,垂下眼帘看去,肩上的箭伤分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好像比刚中箭那一刻还疼。 ...... 翌日,悦来客栈。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身体昏沉难受,口干舌燥得很。 他从床上爬起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没走两步,整个人几乎是扑了过去。 “碰!” 嘶...... 真疼啊。 秦什整个人趴在地上,手肘被木椅压住,臂上顿时红肿了一大块。 果然人倒霉起来走路都能平地摔...... 秦什使尽全身力气才将木椅推开,楼昭那家伙不会真给他下毒了吧。 罢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 大不了再睡一会儿。 少顷过后。 秦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意识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而后...... “疼疼疼!” 秦什是被疼醒的,一睁眼便看见谢浅坐在他面前,双手沾上药液,正揉搓着他肿起来的手臂。 他想抽回手,却被谢浅按住,“别动。” “其实我没事,这点伤明天就好了,就......不用再搓了......吧。”秦什每说一字,谢浅手上便动一下。 秦什只好咬牙咽下还想说的话。 “好了。”谢浅站起身来,从一旁取过丝帕擦干手上残留的药液,含笑道:“你去打听个消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秦什甩了甩手臂,当真消了肿,这什么神丹妙药...... 见谢浅盯着他,秦什心虚道:“呵呵......一时不小心......” 休整过后,两人离开悦来客栈。 龙神山庄在枫落镇后方的山上,整座山庄依山而建,从半山腰起便有龙神山庄侍卫驻守,外人没有令牌不得进入。 秦什此次来龙神山庄一是为了找到谢挽璃的下落;二是想要查清龙神山庄和谢家灭门之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二人还没走近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异域口音。 “我的请帖在路上丢了,你们通融一下。”楼昭声音温和,语气更是一脸诚意。 “没有请帖不得进入!”驻守的侍卫尽职尽责,将楼昭逼退一步。 秦什看向谢浅,低声道:“我们好像也没有请帖。” “闯。”谢浅道。 秦什重重点头,对!要什么请帖,闯就完事了。 不远处,楼昭正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闯’,只见满地侍卫僵卧在地上不得动弹,他无奈道:“叫你们通融一下怎么就听不懂呢,真让我难办。” 秦什:“......” 楼昭蓦地转身,见到秦什二人身影时眸光中闪过一丝冷色,待看清来人后倏的变了脸色,笑着迎了上来,“是秦兄啊,好巧。” “是啊,真巧啊。”秦什脸上笑着,脚上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楼昭面色不变,眼神看向谢浅,问道:“这位是?” 秦什不想暴露谢浅的身份,于是抢着回道:“他是我哥哥,叫秦浅。” 第25章 楼昭看着‘秦浅’比秦什高了近半个头,微微挑了挑眉。 不过,他并没有追问,笑着道:“秦兄二人是要打算去哪?若是有缘不妨一起走?” 走这条路的除了去龙神山庄还能去哪...... 各自心知肚明但还是没有捅破窗户那层纸。 “龙神山庄。”秦什道。 “那可真巧,不如一起?”楼昭笑道,他侧过身子让开道来,“请。” 秦什不由地攥住了谢浅的衣襟,楼昭这个人言行举止完全挑不出错来,可就是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三人旁若无人地越过一众躺在地上的守卫,朝着龙神山庄走去。 一路上,楼昭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从风花雪月聊到天南地北,愣是将秦什那点戒备心给聊没了。 “说起你那五毒酒,不知楼兄可否割爱,给我多留一壶?”秦什左手搭在楼昭肩上,称兄道弟着。 楼昭大笑,“哦?没想到秦兄如此好酒,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待我回到南疆,定为你带一壶最醇香的过来,不,带十壶!” 这五毒酒简直就是酷刑,以后谁要是嘴硬,直接灌他一口,不信他不肯说实话。 不过,这话秦什是不会和楼昭说的,他笑着点头应和,“那便多谢楼兄了......” “常听闻好酒之人多半是多情之人,秦兄酒量匪浅,莫非心中也是有一个难忘的人?”楼昭忽然问道,旋即含笑道:“秦兄别误会,只是我突然想起了我的阿妤。” 谈起心爱之人,楼昭难掩其中爱意,“阿妤是我心爱的女子,我和她自小一起长大,按你们中原的说法应该就是青梅竹马,我最爱她月下起舞的样子,极美。” 说完,楼昭忽然问道:“那秦兄呢?可也有一个心爱的女子?” 闻言,谢浅忽然慢了下来。 “那倒没有。”这问题也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话,秦什便随口回道。 话音落地,烈日晴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似是在控诉他的慌话。 秦什:“......” 不是吧,难道‘谢羽什’有喜欢的人了? 罪过,罪过...... 秦什看向天上,忽然他的左脚失了力,好像被什么绊住似的,整个人踉跄朝前面扑去,头上的斗笠还被旁边垂下来的树枝勾住,斗笠掉落在地。 大不了他收回刚才的话,不至于给他整个平地摔吧...... 不过还好,身前是魔尊大人坚实的臂膀,他顺力搂在谢浅肩上稳住了身形。 “秦兄,你没事吧?”楼昭捡起地上的箬笠。 秦什回过头,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楼昭一愣,旋即又恢复平常的神色。 秦什这才想起,在客栈的时候,他为了图方便,将脸上的缠着的绸带都丢掉了,只剩个斗笠伪装。 不过楼昭并不是宗门弟子,而且看楼昭神色平常,两人以前应该没有什么交道。 这么一想,秦什就放心了。 他接过斗笠,又重新戴了回去,早知道他就和谢浅一样戴个面具得了。 要不怎么说谢浅都混成魔尊大人了,深谋远虑这点还是有的。 “秦兄这副装束莫非是不想见到什么人?”楼昭试探性问道,“秦兄要是真当我是朋友,不妨说来听听?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不是吗。” 秦什故作玩笑道:“我敢说,我就怕楼兄你不敢听啊。” 百花宫、凤鸣谷都在追杀谢家的人,龙神山庄想必也脱不了干系;谢浅的身份更几乎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两人加起来都快成修真界通缉榜上的头号名单了。 楼昭大笑道:“秦兄你越是这样说,我倒是越好奇了。” “好奇心害死猫。”秦什劝道。 说罢,周围突然陷入死寂,纵是秦什没什么修为的人都能感觉周围不寻常。 “什么人!竟敢擅闯龙神山庄!” 就说好奇心害死猫吧...... 眼前蓦然现出数十个身影,皆身着龙神山庄衣着,他们手持长剑,赫然拦在三人面前。 为首之人年岁尚轻,看起来约二十来岁,容貌端正,双眉高挺,斜飞入鬓,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毫不掩饰地盯着秦什三人,目光极具侵略性,令人望而却步。 “龙神山庄不见外客,三位请回。”男子冷声道。 楼昭上前一步,轻笑道:“其实我有请帖的,只不过路上弄丢了,不知阁下可否通融一二?”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 “楼昭。” 闻言,男子侧首和旁人说了什么,而后点了点头,语气稍缓,“请。” 秦什愕然,不是,你还真有请帖啊...... 第24章 秦什大步上前搂住楼昭的肩,朝那冷面男子道:“其实我们三是一起的,让我们都进去吧,哈哈哈哈......” “谁和你是一起的。”楼昭瞥了眼秦什,声音冷淡了下来。 秦什:“......” 好你个楼昭,前脚说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信了他的邪。 秦什后退一步,指着楼昭道:“半山腰那些守卫全是他干倒下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群守卫追了上来,举着剑指着楼昭,恶声道:“就是他!拦住他!” 秦什悄然侧身,默默让了个道。 嗯,对,都去追楼昭啊...... 那群守卫持剑上前,长剑架在楼昭的脖颈,剑气在他脖颈处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线,缓缓渗出殷红。 “停手。”冷面男子道。 那群守卫见状,惶恐般放下剑来,恭敬施礼道:“大少爷。” 龙神山庄大少爷...... 秦什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百里榷是有一个大哥,叫凤情,不过似乎是他爹的养子,莫非就是这个人? “属下失责!让此人逃了进来。” 闻言,凤情下令道:“他是我们龙神山庄的客人,都下去吧。” “这......”自知是一场乌龙后,那些守卫便退下了,“是!” 守卫离开后,秦什也没辙了,他不动声色地挪到谢浅身旁,低声问道:“我们还闯吗?” 谢浅:“等。” “等什么?” 话音落地,只见楼昭伸出两指抹去颈间的血痕,指尖轻轻摩挲,一阵旖旎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龙神山庄的侍卫忽然间身体僵直,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凤情虽然及时屏住了气息,可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他紧抿着唇,压制着体内的躁动,蹙眉道:“交出解药。” 楼昭轻笑一声,“这是你们自己给自己下毒,我可没有解药。” 闻言,凤情便横剑立在楼昭身前,一副他不交出解药就不让他走的模样。 见状,楼昭无奈道:“真没有解药,不运功的话半个时辰后就恢复了。” 凤情眼眸微敛,思忖过后还是相信了楼昭,他放下了剑,侧开身去。 “走吧,秦兄。”楼昭回头笑道,还不忘对凤情解释,“我刚才就是开玩笑的,其实我们三人就是一起的,不介意吧?” 凤情抬头看向秦什二人,神情冷淡,“请。” 论打了别人一巴掌,别人反手给了自己一颗枣怎么办? 秦什表示,要不还是打一架吧...... “秦兄,方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楼昭勾在秦什肩上,语气略带歉意。 秦什反手搭在他背上,“我方才也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也别当真啊......” “那当然不会。”楼昭笑得坦荡。 “哈哈哈哈......”秦什陪笑。 忽然,头顶一截断枝从一旁的树上掉落,恰好砸在两人身前。 秦什心一颤,慌乱朝后撤了几步,还差点撞上身后的谢浅。 不就撒几句慌,至于报应来得这么快吗...... 楼昭俯身查看断枝,待看清后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他将断枝丢到一旁,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道:“不过是一截老化的断枝罢了,秦兄莫怕。” 秦什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可他说什么也不愿靠近楼昭了。 几人来到龙神山庄前,偌大的山庄几乎看不到尽头。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镌刻着“龙神山庄”四个鎏金大字,字迹苍劲有力。 门口两侧矗立着两尊褪了色的石麒麟,一左一右,怒目圆睁。 很快,两名侍女迎了上来,盈盈一笑,“三位客人,请随我们来。” 绕过几重牌楼,才到了一处院落,曲径通幽,两侧厢房错落有致,院子外被茂密的竹林拥簇,清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令人仿佛置身尘世之外。 这山庄院落重叠交错,布局又极为相似,这么大的山庄,怎么才能打听到谢挽璃的消息...... 入夜。 秦什悄然无声地推开了房门,目光掠过四周,见谢浅和楼昭的厢房内灯火尽数熄灭,夜色如墨,唯有一盏残月勉强洒下一点银光,照着脚下的青石板小径。 第26章 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但龙神山庄名声在外,想必不会干一些趔趄的勾当......吧。 秦什说服着自己,他将‘秋水’捂紧在怀,只是出门‘透透气’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刚出院落小门,便见远处一抹黑影飞檐走壁,身后一人穷追不舍,脚步生风般紧跟在身后。 两人很快便消失了身影,秦什也消失了出去的胆儿,跨出院门的半只脚又撤了回来...... 胆子这么小,怎么成大事! 秦什心里怒骂自己一顿,他捧起‘秋水’放在掌心,轻声问道:“你帮我算算,我要是出去了能平安回来你就翻一下,要是出去了会遇到危险你就翻两下,行不行?” 闻言,‘秋水’震颤了片刻,随后翻了一下身。 秦什心中一喜,手指攥紧了‘秋水’,见它还在震颤,其声虽轻,可也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秦什将它捂住,低声道:“嘘,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 ‘秋水’安静了下来,秦什便大着胆子冲了出去。 这几处院落几乎没有侍卫守着,临墙一隔的厢房内隐约传来嬉笑谈话声。 秦什便松了口气,兴许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危险。 蓦然间,一曲琴声自院落深处幽幽传来。 琴声悠扬平缓,如清风、如溪水,却又带着几分惆怅哀伤,仿佛想要借着清风吹散寂寥之心,又如流水送走思念之情。 能在龙神山庄抚琴之人定不寻常,秦什心里抗拒靠近,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着琴声传来的地方迈去。 琴声戛然而止,霎那间,夜色沉寂,房檐之上剑声嗡鸣,两道身影持剑相对,二话不说,又紧接着打了起来。 秦什贴紧墙角,生怕祸及池鱼。 “百里榷,你究竟把挽璃藏到哪里去了?我要带她走。”其中一个男子忽然开口道。 百里榷沉默片刻,只缓缓吐出几个字,“不可能。” “那我今日便打到你肯说为止。”男子怒喝道。 百里榷轻哼道:“王元修,你凭什么认为挽璃会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 王元修身形一展,手中长剑瞬间释放寒光直指百里榷而来。 见状,百里榷面色一沉,迅速调整身形,又同王元修交手起来。 秦什悄悄往后退,正欲转身便见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前,他心头猛地一颤,几欲脱口的惊呼声被卡在喉间。 那人动作极快,捂住他的嘴将他压在墙角,俯身在他耳旁轻声道:“是我,别怕。” 是谢浅...... 秦什惊恐未定,身体微颤,但见是谢浅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轻轻颔首示意。 百里榷和王元修越打越远,秦什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谢浅道:“跟我来。” “去哪?” “去见一个人。” 夜色下,女子身着一袭白绸衣裳,衣袂随风轻扬,青丝如瀑,仅一支碧绿的玉簪横插发间。 她站在庭院下,与秦什两两相望,鼻尖泛起一阵酸楚,眼眸潋滟欲泣。 “阿姐......” “小什。” 秦什脑袋一滞,脚上已经飞奔到谢挽璃身前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微颤,“阿姐......”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谢挽璃抚去脸上的泪珠,她轻轻推开了秦什,“看见你没事就好。” “阿姐,我带你离开这里。”秦什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可谢挽璃却站在原地,推开了他的手,轻轻摇头,道:“小什,我不能走。” “为什么?”秦什以为她还留念百里榷,便将矛头指向了他,“百里榷他骗了你,你不要信他。” “我不走不是因为他......”谢挽璃神情有些恍惚,转瞬又清醒了过来。 “龙神山庄将娘亲藏了起来就是为了般若珠,明日他们将般若珠公正,到时后院疏防正是去救娘亲的好机会。” 说着,她看向了谢浅,“谢谢你带小什来见我,但是,你不该将他牵扯进来,龙神山庄现在各派高手云集,你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就是众矢之的,你能护住他吗?” 秦什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小什,听阿姐说,你先离开这里。”谢挽璃打断了他的话。 秦什也知自己容易拖后腿,但他不能心安理得躲在一旁看着他们受险,他灵机一动,道:“我可以接应你们,龙神山庄哪边防守较弱?我先去候着。” “没用的,一旦明天他们发现般若珠是假的......” 秦什诧然,假的...... “先别管这些,以后......我再告诉你。”谢挽璃走了几步上前,道:“谢浅,当年小什既然给了你这个名字,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始终都是我谢家的人。今日,我以谢家长女的身份要求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他。” “好。” 听到谢浅的承诺,谢挽璃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带他走。” 第25章 院落一墙之外,剑光如织,寒芒闪烁间交织着激烈的碰撞声,逐渐逼近。 四周不断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谢挽璃心一沉,面上波澜不惊,她缓缓坐了下来,指尖轻抚琴弦。 琴声起,恍如初时的悠扬,细听之下却暗藏锋芒和杀意。 本来离开了的秦什听到琴声后止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只见身后的院子被龙神山庄的众多守卫围住。 他攥住谢浅的衣角,敛声道:“她......我阿姐她会没事的吧?” “嗯。”谢浅轻轻颔首。 “我听阿姐的话,离开这里。”秦什环顾四下,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谢浅,“但你能不能留下保护她......” 谢浅道:“我答应你,她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地,只听见不远处的王元修扬声道:“挽璃,是我。” 百里榷步步紧逼,心中气急,又无可奈何。 曲毕,谢挽璃从院子走了出来,她并未看向二人,声音冷淡道:“要打就去远点的地方,你们打扰我抚琴了。” “挽璃,我带你走。”王元修收剑入鞘,迫不及待就要上前。 “休想。”百里榷拦在他身前,寸步不让。 王元修嘲讽道:“百里榷,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挽璃面前,你敢说,你们龙神山庄的般若珠是从谁的手上夺走的?” 般若珠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王元修也是其中一位。 千百年间,修真界众人都知道般若珠在诡域之中,可没人知道具体在哪里,也没人知道般若珠究竟长什么样子。 直到近一年前,诡域神迹轰然崩塌,一束金光撕裂天际,众多门派弟子潜入诡域中探查却无功而返,只有谢挽璃一行人从诡域走了出来,将一柄上古神剑献上。 众人便猜测这道金光是神剑重现,各门派的心思才沉了下来。 直到不久前,与谢挽璃同行的一人说漏了嘴,被有心之人听到,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百里榷无言以对,他看向谢挽璃,此事的确怪他,他带谢挽璃回龙神山庄只是为了躲避百花宫和凤鸣谷的追杀,可回到龙神山庄后他便被强行关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龙神山庄要请修真界各门各派将般若珠公正。 他和挽璃之间终究还是有了隔阂。 “百里少庄主,我累了,要休息。”谢挽璃始终未曾看过他一眼。 见她转身要离去,百里榷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挽璃,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好啊,那你说,事情是怎样的。”谢挽璃道。 闻言,百里榷哑言,沉默片刻后只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会再伤害你。” “你就只说这个?”谢挽璃眼上凝起泪珠,她缓缓闭上眼睛,挣脱开他的手掌,缓声道:“你走吧。” 她又看向王元修,轻声道:“你也回去吧,百里老庄主曾答应我,待般若珠公正之后自然会放我离开,不用担心我。” 忽然,一阵脚步声靠近,为首之人正是凤情。 “庄主有令,旁人不得踏入明月轩半步。”凤情拿出令牌,朝着王元修道:“请回。” 见状,王元修不得已退了下去,他身着云隐宗弟子服饰,那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还有宗门。 临走前,他看了谢挽璃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稍稍放宽了心。 “大哥,我......” 百里榷刚要说话,便被凤情打断,“三弟,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留下陪着挽璃而已。”百里榷道。 “不行。” 凤情断然拒绝。 百里榷拧紧眉梢,这一次他不愿再妥协,“般若珠你们已经拿到手了,究竟为什么你们还要抓着挽璃不放。” “庄主之令,不得违抗。”凤情丝毫不留情面。 闻言,百里榷将谢挽璃护在身后,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无奈,凤情面色稍霁,“三弟,你不要为难我。” 第27章 “你和爹这样做,何尝不是在为难我。”百里榷道。 说完,他声音稍微软了下来,“大哥,你帮我瞒住爹,他最信你说的话了。” 凤情道:“庄主要是知道,不会轻饶了你。” 这话一出,百里榷便知凤情心软了,于是道:“我知道了,爹要是知道要打要罚冲我便是。” 待他说完回过头,却见谢挽璃早已没了身影,百里榷连忙追到厢房,只听到“碰”地关门声。 明月轩外,每隔十步便有一个侍卫把守,纵是绝世高手也不能毫无声息地逃出去。 百里老庄主这么做,莫非是对般若珠起了疑......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秦什更加慌了神,一旦明日他们发现了般若珠是假的,阿姐还是平安无事逃出去吗? 谢浅道:“别担心。” “天一亮我就离开这里,到时我们在枫落镇西边渡头汇合。”秦什收拾好情绪,最后看了看谢挽璃的方向,才缓缓离开。 回到院落,却见楼昭的厢房点了烛火,一个身影映在窗前,随着一声闷哼,一支断箭从肩后拔了出来。 秦什连忙抓着谢浅的手就要回房,这种事情就当没看见就对了。 房门忽然打开,楼昭披着一件氅衣走了出来,语气和平常别无两样,“秦兄,你们二位这是刚从哪回来啊?” 闻言,秦什只好回过头来,虽有烛光映衬,却还隐约可见楼昭面色有些苍白。 “出去透透气罢了。”秦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楼昭拢紧了披在肩头的氅衣,他缓缓踏前几步越发靠近秦什二人却不说话。 秦什被他盯着心里发麻,不禁后退一步,“楼兄,你这是做什么?” 空气中传来那股熟悉的旖旎香味。 楼昭看向谢浅,他左手放在身后,神色紧绷着。 一般人若是闻到这股味道,即便没有失态倒下,那内力也会受到影响。 要说秦什为何不受影响,那是因为他喝了五毒酒,可他身旁的‘秦浅’可没有。 白日里,楼昭便起了疑心,可当时他的伤口转瞬就痊愈了,味道很快便消散。 可现在这股旖旎之香几乎充斥着整个院子...... 秦什不明所以,便问道:“楼兄,你怎么了?” 楼昭扬起嘴角,笑道:“没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哦,那你继续,我们先回房歇息了。”秦什道。 忽然,楼昭开口挽留道:“等一下。” 秦什道:“怎么了?” 空气沉寂片刻,楼昭道:“没什么......” 秦什:“......” 次日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秦什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为了不过分招摇,他并没有戴上箬笠,只用布绸绑住了下半张脸。 他刚出门口便见谢浅站在门前,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轻轻颔首。 临走前,秦什看了一眼楼昭的厢房,见没有什么动静才缓缓离开院子。 龙神山庄守卫变得森严,刚出院子便见到一行侍卫离开的背影。 谢浅道:“闭眼。” “啊?” 话音未落,两人飞身而起,落到房檐之上。 秦什微微眯着眼睛,两人绕过守卫越过一重重牌楼,最终有惊无险地离开了龙神山庄。 枫落镇,渡口。 秦什道:“好了,我在这等你们。” 谢浅颔首,离开前,他忽然倾身上前,轻轻地将秦什揽入怀中,道:“等我回来。” 随后,他的身影忽地消失。 秦什只感觉刚才脑后好像有一股暖意,他伸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错觉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从冷色慢慢变成暖色,日头缓缓上升,秦什从渡口船夫处买下一艘小船,容纳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他在渡口来回走了又走,直到一艘气势恢宏的扁舟缓缓驶来,船上高悬着龙神山庄的旗帜,随风轻展。 秦什心一惊,瞥了一眼后赶紧离开渡口,去到一旁的茶摊坐下。 茶摊上,摊主笑着迎了上来,“客官要喝什么茶?” “都行。”秦什低着头,小声道。 “好嘞!” 很快,扁舟停在渡口,一抹艳红的身影走了下来,其后随行着数十个龙神山庄的侍卫。 秦什背过身去,只希望这行人尽快离开这里。 可好巧不巧,身后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随侍道:“来一壶热茶。” “好嘞!”摊主见状,停下了手上了动作,又拿抹布擦了擦木桌,堆笑道:“原来是二小姐回来了,快,快请坐。” “客官,您稍等一下啊。”摊主朝秦什道。 秦什点头,“嗯。” 另一随侍道:“二小姐,这时候不早了,莫要误了时辰。” 百里雪瑛坐下后,不急不慢说道:“有什么好着急的,庄里那么多人又不缺我一个。” “庄主吩咐......” 话音未落便被百里雪瑛打断,“你不说我不说,爹又不知道我现在到哪了。不想被罚的话就说路上有事耽搁了时辰,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百里雪瑛几乎是威胁的语气。 “是......” “茶来啦。” 摊主小心端上热茶,忽然一只白狗飞快窜了过来,恰好拌住摊主的脚,茶水飞了出去,直直洒在秦什的肩上。 “客官,你没事吧!”摊主焦急跑了过来。 百里雪瑛一个眼神,随行之人从一旁取过一桶冷水洒在秦什身上。 秦什:“......” 第26章 眼见旁边侍卫又要提一桶冷水过来,秦什霍地站起身来,抬手阻止道:“停......”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那桶冷水已猝不及防地倾泻而下,径直洒在他的脸上,水珠沿着秦什的脸颊滑落,将半掩着脸的布绸浸湿,呼吸变得窒闷与不适。 “公子,真是对不住了,哎呀!都怪我都怪我。”摊主语气焦急自责,他抓起旁边的木棍就砸向那只肇事白狗,“不成器的东西,我打死你!” 那白狗嗷了一声便窜得没影了。 秦什目光锁定那白狗逃窜的方向,心里顿时一亮,他拧紧了眉头,故作怒意,“好你个畜生,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些龙神山庄的人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要快点远离这些人才行,说完便要追那白狗去。 刚跑出几步,不料被龙神山庄侍卫拦住了去路。 秦什心中一颤,但面上还要故作镇定,他恶声道:“让开!” “公子何必与一只畜生计较。”百里雪瑛言语温婉,唇边勾勒出一抹浅笑,可眼底不经意间掠过一抹鄙夷之色。 她轻瞥一眼身旁之人,那随侍心领神会,动作娴熟地从袖中抽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掷入秦什怀中。 秦什一时怔愣,木然问道:“什么意思?” 那随侍不加迟疑地又丢下一个钱袋,“我们二小姐仁善,此事就当两清,拿这些钱滚吧。” 看人真准...... 秦什乐呵收下,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见数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这些黑衣人面上皆刺着墨青色的字迹,领头之人微微颔首,这数十个人便将整个茶摊包围了起来。 “舍不得这点钱就直说,这钱我不要了就是,我这走......”秦什将钱袋丢回给龙神山庄的侍卫,随后,他朝那些黑衣人道:“麻烦让一下。” 然而,那些黑衣人倏的拔剑出鞘,领头之人声音暗哑,“杀。” “是。” 话音落地,那些黑衣人应声而动,剑尖寒芒毕露,几十道身影瞬间扭打在一起。 这些黑衣人攻势凌厉,目标直指坐在茶摊上的百里雪瑛,龙神山庄随侍将她护在中央,气氛焦灼紧张。 秦什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向后挪去,忽然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他僵直地扭转脖颈,待看清是茶摊的摊主后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随我来。”摊主压低声音道,见秦什一脸惊诧,摊主喟叹道:“像这种寻仇的事一个月来也总有那么一两次,习惯就好了。” 说着,摊主又挽起袖子,露出臂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你看我这道疤,就是上次没注意被砍了一刀,唉......” 秦什闻言,心中一震,险些脱口惊呼,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这里这么凶险,怎么不换个地方?”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渡口这边来往客官多,在这还能勉强混个温饱。”摊主叹道。 话刚说完,摊主身后一名黑衣人持剑砍了过来。 秦什瞳孔骤缩,他猛地将摊主拽到一旁。与此同时,那黑衣人手上的剑砍在一旁的树干上,剑锋所触,木屑纷飞,连带着枝头积攒的落叶也受惊般簌簌而下。 “快走。”秦什推开摊主,视线落在一地躺着的尸体上。 这些黑衣人是要将所有人都杀死...... 第28章 那黑衣人眼中厉光一闪,仿佛看着死人一般看着秦什,他身形倏的一闪,手中的剑直指秦什头顶要害。 霎时间,一缕魔气从秦什的身体迸出,缠绕在那黑衣人剑上,瞬间那长剑便断成三截。 “魔族......”那黑衣人喃喃道,眼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恐惧,他慌张后退,但那缕魔气缓缓汇聚成厉刃,自他颈后贯穿喉管。 直到那黑衣人倒下,秦什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他看了看手掌,分明和平常一样...... 茶摊处黑衣人和龙神山庄的交锋仍在持续,不过,龙神山庄之人已经落入下风,百里雪瑛衣袂被鲜血染得暗红,一道道伤痕交错划在她身上。 这里是龙神山庄脚下,这些人都敢如此猖狂...... 随着长剑架在百里雪瑛颈上,这场交锋骤然停止。 “不想死就交出令牌。”为首黑衣人道。 百里雪瑛抿着唇,眼底强压过恨意,她从腰间拿出一枚鎏金令牌,那是龙神山庄密令,见密令如见庄主。 “你要敢杀我,龙神山庄绝不会放过你们。” 黑衣人夺走令牌后,翻看几下,确认无虞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药瓶,倒出一枚药丸强塞进百里雪瑛嘴里。 刚入口,药效便已经发作,百里雪瑛全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似的,无力瘫软倒在地上,仅一双眼睛能动弹。 “走。”黑衣人下令。 “是。” 一行人没走几步,为首那黑衣人忽然脚步一顿,眼神落在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随后视线缓缓落在远处的一块巨石后。 秦什本以为跑得够远了,打斗声停歇后他才敢探出头来,茶摊处已经没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 他慢慢站起身,刚转身却见眸中凌光闪过,一把长剑架在他脖颈上。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哑声问道。 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什弯起眉眼,试图讲道理,“我就是路过的,你们冤有头债有主......”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一把扯开他脸上的布绸,一瞬间神色骤变。 秦什心里更慌了,强颜欢笑道:“呵呵......我们以前......应该不认识吧。” 黑衣人收起了剑,见状,秦什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看样子应该不会杀他了。 下一刻,秦什只觉后颈一疼,眼前突然一黑,昏迷前隐约听到‘谢挽璃’三个字。 待他醒来,身边熟悉的牌楼映入眼中。 怎么又回到了龙神山庄! 秦什想要离开,却低头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然。 “般若珠失踪了!” 龙神山庄众守卫四下追寻,一个身着白衣之人在拐角出现,不时望向身后,见来人跟了上来才朝秦什而来。 秦什见有人过来,激动道:“阁下,兄弟,帮忙解个绑行不?” 那白衣之人眼神看向秦什,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秦什顿时一滞,这个眼睛......这个人是茶摊那黑衣人,他究竟要做什么? 脚步声愈来愈近,那白衣身影已经消失,他是故意要将人引到秦什这里...... 秦什双手被粗粝的绳索紧紧束缚在身后,身体则被牢牢绑缚于树干之上,根本动弹不了。 “秋水,秋水!”秦什喊道。 闻言,腰间的‘秋水’轻轻震颤,随后挣脱腰间的束带,但它还无法主动出鞘,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秦什道:“过来一点。” ‘秋水’缓缓悬空至秦什面前,秦什微微倾身咬住匕鞘。 一阵凛光乍现,‘秋水’出鞘,他吐出匕鞘,道:“快帮我解绑。” 然而,他刚解了绑,身后已经来了几十个龙神山庄的身影。 秦什将‘秋水’收好,心里安慰着,他跟那白衣人又不像,只需要装作是龙神山庄的客人就好。 他低着头,脚步如常地走着。果然,那些山庄侍卫对他并未起疑,越过他继续追那白衣男子。 本以为能这么混过去,可忽然一把长剑横在他身前,“站住。” 秦什抬头看去,竟是凤情...... “谢挽璃?”凤情眉头微蹙,“不对,你是谢羽什。” 凤情显然不是好糊弄的,秦什强装镇定,“是我,我听说姐姐在这,我来找她。” “那正好。”凤情道。 正好什么?秦什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阿姐逃出去了没有。 很快,秦什被压去一处恢弘的练台,四周座下均是各门各派修真之人。 台上坐着龙神山庄的老庄主,百里悉。 凤情走到百里悉身旁,敛声道:“庄主,谢挽璃不见了踪影,但抓到了她的弟弟,谢羽什。” 百里悉眉间怒气未消,般若珠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对龙神山庄来说是奇耻大辱,他怒喝道:“带上来。” 秦什被压到练台,一瞬间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腰间的‘秋水’不停震颤,秦什小声道:“嘘,别动。” 百里悉扬声道:“谢挽璃既然自愿交予般若珠给我们龙神山庄,又何故出尔反尔!” 一个自愿交予,就将龙神山庄的罪行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能倒打一耙。 秦什气笑了。 嗤笑声传遍众人耳中,百里悉怒意更甚,“般若珠乃我修真界至宝,谢挽璃擅自私藏般若珠本就罪大恶极,本来谅在她有心改之,可没想到仍冥顽不灵!” 说着,一道真气从秦什耳旁划过,几缕青丝断发掉落在地。 “庄主......”凤情神色微变。 “百里庄主,如今般若珠还不能确认在谁的手里,您这样妄自下定论,可否不公?” 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穆云平飞身上前来到秦什身旁,“谢挽璃乃我云隐宗弟子,现在连她一面都没见到,您一句私藏至宝,出尔反尔便将所有罪行洒在她头上,莫非龙神山庄便是如此行事?” 百里悉冷哼道:“她逃不了。” 第27章 凤情在百里老庄主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很快便消失在练台。 近半个时辰后,日头渐上。 龙神山庄西厢。 谢挽璃侧身躲在墙角,见一行侍卫离开后她才往后退了几步, 低声对身后的妇人道:“娘, 我们快走。” 妇人面容憔悴, 鬓间青丝发白,短短半个月却恍若过了几十年。 两人穿过几重院落, 好不容易到了小门,却见门口处一行人把守着, 连外墙上方也站着守卫, 即便是只有谢挽璃一人也难闯出去, 何况还带着她的娘亲。 “璃儿, 你先走,不要管我。” 谢母虽出身于修真小门,可她并无修为根骨, 与凡人无异,眼下这种情况,母女二人要全身而退无异于难于登天。 “没事的, 相信我。娘亲, 小什还在山下等着我们。”谢挽璃柔声安慰道。 刚说完, 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怒喝声,“什么人!” 那人并没有说话, 此举将守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一下子小门无人把守。 谢挽璃暗自一喜,连忙道:“娘亲,我们走。” 刚来到小门,一个身影倏的出现。 百里榷将二人拦在身前, 眼神掠过一丝挣扎,他语气中近乎带着乞求之意,“挽璃,你先别走。” “百里榷,你让开!”谢挽璃冷声道,昔日二人的情分早已烟消云散。 “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百里榷说着便想要靠近谢挽璃二人。 然而,现在的谢挽璃就像是惊弓之鸟,见他靠近,她毫不犹豫拔出冷剑,逼迫他停下来,“别过来!” 可没想到,她一时冲动,声音将不远处的守卫吸引了过来。 很快,众多守卫便将谢挽璃母女二人包围住。 “少主......” 见百里榷在此,守卫不敢轻举妄动。 谢挽璃抿着唇,眼下这种情况不可能再硬闯出去。无奈,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她收剑入鞘,缓声道:“你们已经拿走了般若珠,还想怎样?” “庄主吩咐,谢姑娘您不能擅自离开山庄。”一守卫上前道。 闻言,谢挽璃道:“若我今日非要离开呢?” 守卫见状,相视点点头,便拔剑指向二人。 百里榷微微蹙眉,“放肆。” 守卫虽不敢对少庄主动手,可庄主之令更不敢违抗。 见这些守卫丝毫没有退下之意,百里榷怒意更甚,倾身上前将守卫逼退几步,“我说放下剑,听到了吗。” “少主,庄主吩咐,即便是您也不能带走谢姑娘。”守卫道。 话音落地,谢挽璃忽然跪倒在地。 百里榷心急担忧,毫无防备上前,刚碰到她的肩膀,一柄长剑便架在他的脖颈。 谢挽璃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之色,但很快便咬紧牙关,狠心将百里榷挟持在手,“不想让你们少主死的话就退开!” 第29章 一时间,守卫们变得无措起来,既不敢拦人又不敢退开。 百里榷道:“都退下。” 见守卫仍在犹豫,百里榷突然倾身上前,谢挽璃一惊,手中的剑不禁放远了些,可即便是这样,剑气仍在他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退下。”一守卫抬手示意。 很快,便让出了个道。 谢挽璃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百里榷耳旁低声道:“谢谢。” “今日你若一定要离开这里,那我也跟你走。我说过,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百里榷轻声笑道。 听到他的话,谢挽璃眼底动容,她虽感激,但却无法做出回应,早在百里悉以她娘亲性命逼迫她交出般若珠之时,二人之间便已经有了裂痕。 谢挽璃挟持着百里榷朝小门走去,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谢姑娘,你还不能离开山庄。” 凤情缓步上前,“一个时辰前,守卫来报,有人拿了密牌闯入禁室将般若珠偷走,密令仅有三块,只有你能拿到三弟的密令。无论偷走般若珠的人是不是你,你都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谢挽璃诧然,那般若珠本就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又去偷回。 “般若珠失踪了?”百里榷皱着眉头,随后解释道:“大哥,这不关挽璃的事。” 凤情道:“那你的令牌在哪?” 百里榷哑言,令牌确实不在他身上。今日一早,他一醒来便发觉令牌不见了,他早就猜到是谢挽璃拿走了他的令牌,可他只猜到挽璃是去见她的娘亲。 事实也正是这样,谢挽璃救走她娘亲后便朝西侧小门跑去,禁室在北,又怎么可能分身去偷走般若珠。 谢挽璃掏出令牌丢在地上,道:“他的令牌是我拿的,但是我只是为了救走我的娘亲,至于般若珠,我根本就不知道放在哪里。” “话虽如此,如今各大门派就等着见到般若珠,眼下这个节骨眼,般若珠失踪,于情于理你也不能直接离开。”凤情虽也觉得谢挽璃不可能分身去偷般若珠,但山庄内持有令牌的只有他和百里榷。 而百里榷那枚令牌却在谢挽璃手里,她难逃干系。 百里榷忽然道:“二姐手里不是还有一枚令牌吗?” 凤情道:“她还没回来,莫非你觉得她人没回来,令牌先回来了?” 百里榷问道:“今早还有什么可疑人进山庄了吗?” “三弟,你不用再为她说话了,庄主要见她。”凤情道。 见此,百里榷小声道:“挽璃,你和我去见一下爹吧,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是我偷的,那我没什么可解释的。”谢挽璃冷声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们要放我娘亲离开这里。” 凤情仍在犹豫,谢挽璃手中的剑离百里榷脖颈更近一分,冷哼道:“你若是不答应,那便让你们的少主陪我一起死吧。” “可以。”凤情道。 闻言,谢挽璃道:“你们龙神山庄行事一向磊落,既然你答应了我的事情,那便要做到。” 凤情吩咐道:“送夫人下山。” 谢挽璃道:“送到枫落镇西边渡口。” 凤情眼神露出一丝疑色,可还是吩咐了下去,“依谢姑娘所言。” “是。” “璃儿,我不离开......”谢母轻轻摇头,眼眶中盈满了晶莹的泪光,心中满是不舍,她怎么能抛下女儿。 谢挽璃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娘,你先离开,小什在山下等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真的......” “嗯。” 谢母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守卫带着谢母刚要离开,一支冷箭从谢挽璃几人身后方向射来,箭尖指向谢母的胸口要害之处。 这支冷箭射得太突然,在场没人反应过来。 待谢挽璃看见之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反应,她的心脏仿佛漏了几拍,整个人僵住了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玄色的身影倏的出现,长袖一甩,那枚冷箭便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谢浅......”谢挽璃惊呼出声。 她一时失言,却将谢浅置于风口浪尖。 凤情闻言神色肃穆,他看向冷箭射来的方向,吩咐身旁之人,“去追。” “是。” 几个侍卫离开后,他抬手示意,众守卫便围向了谢浅。 “你就是谢浅?”凤情端详着他的面具,很快便认出了他,“你和楼昭......” 谢浅并没有解释,他朝谢挽璃道:“你和夫人先离开这里。” “嗯......”谢挽璃轻轻点头。 谢浅这么说,她便将百里榷推开,随后和谢母二人缓缓朝小门移去。 凤情心一沉,他取出手上的信号焰火朝天上放去。 龙神山庄的信号焰火一般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出来,眼下这种情况,不得不放出来了。 凤情道:“谢姑娘,你若是一走了之,那便会让谢羽什担上偷般若珠这个罪名。” 闻言,谢挽璃滞住了脚步,她望向谢浅,却见谢浅微蹙着眉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挽璃道。 凤情见状,便知这一手是赌对了,谢挽璃不可能丢下谢羽什不管。 “谢羽什现在便在练台等着你,你若不信尽可以一走了之。”凤情道。 谢挽璃轻轻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他肯定是在拖延时间......” 凤情接着道:“谢姑娘,倘若般若珠不是你偷走的,你又何必害怕随我去见庄主?” 话音落地,周遭气息一凛,霎时间数百名高手将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谢挽璃怒道:“你果然在拖延时间。” 这些人中不乏有各门派之人,其中一个女子挣脱旁人的束缚冲了出来,朝谢挽璃喊道:“师姐!” “小师妹......”谢挽璃一惊,她低声道:“回去。” 现在这种情况,跟她越少有交缠越好。 穆成雪摇头,她将谢挽璃护在身后,“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师姐!” 此时,人群中一个男子也硬着头皮闯了进来,小声道:“小师妹,大师兄要是知道你如此鲁莽行事,回去之后定要罚你了。” “罚就罚,我怕了他不成。”穆成雪道。 谢挽璃轻声道:“方山,你带小师妹走。” 还没等男子回话,穆成雪面露委屈,咬着牙道:“龙神山庄这些人太过分了,师姐你不要怕,他们但敢伤你分毫,我叫哥哥一一都还回去!” 闻言,凤情道:“如此更好,有各门派之人作证,我龙神山庄定然不会滥用私刑,大家不过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罢了。” 忽然,旁边传来嘈杂声。 “这人是谢浅吧?” “谢浅?他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叫他摘下面具不就知道了?” ...... 第28章 龙神山庄练台。 一行身影自西侧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正是凤情,紧随其后的是谢挽璃。 瞥见秦什那熟悉的身影,谢挽璃双脚下意识向前迈去, 然而, 凤情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随后, 凤情大步跨入练台,启声禀告道:“庄主, 谢挽璃已经带到。” 百里悉猛地放下手上的串珠,拍在案上, 眉间仍聚着些许怒气, “带上来。” “是。” 两名守卫将谢挽璃压了上来, 秦什微蹙着眉头, 他悄然挪动着脚步朝谢挽璃而去,“阿姐,你没事吧?” 谢挽璃轻轻摇头, “没事。” 练台上方,百里悉手里正拿着一枚令牌,忽然, 他扬声道:“这令牌是你拿的吧,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般若珠非我所偷。”谢挽璃否认道, “我既交了出来,何必又拿回去?” 闻言, 坐在一旁的百花宫少宫主楚念霜笑着道:“究竟有没有拿, 不妨来个最直接的了断,搜身一验,真相自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一片哗然之声四起。 百花宫行事一向不忌,但在这修真界中,当众搜身之举无异于将人的尊严践踏于脚下,是莫大的侮辱与挑衅。 “你敢!”穆成雪怒瞪着她,大声喝道。 “我倒以为是谁,原来是云隐宗之人。”楚念霜斜睨了一眼穆成雪,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千百年来,各门派明里暗里都在找般若珠的下落,不知各位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修真界立下了一道规矩,凡取得般若珠之人,要将此物上交。” 说着,楚念霜眼神犀利淬向练台中的谢挽璃,“一年前诡域那束金光,到底是什么,想必云隐宗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楚念霜此言就差没直接说云隐宗想私藏般若珠,亦或是说,谢挽璃瞒过了所有人,甚至连宗门也瞒了过去。 这也正是将谢挽璃置于不义之地,云隐宗想要帮她也没有合适的立场。 穆成雪气得涨红了脸,她拍案而起,“你不要血口喷人。” 第30章 “坐下。”穆云平轻瞥一眼,示意道。 见状,楚念霜笑意更甚,“百里庄主,大家已经干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既然您说谢挽璃偷走了般若珠,可她却不认,那还不如直接搜身来得快,您说是吗?” 秦什挡在谢挽璃身前,朝百里悉道:“慢着,百里庄主,您是说持有令牌者是偷走般若珠的人,那龙神山庄的令牌不止一枚吧?” 此时,秦什才明白山下茶摊那些黑衣人为何要拦住百里雪瑛,真正偷走般若珠的是那些黑衣人。 只不过,还有一个疑点秦什却想不明白,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绑回到龙神山庄去,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百里悉微眯着眼。 秦什蓦地感到胸口被重物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一旁的谢挽璃看出了端倪,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掐手立诀,刹那间一股灵气反冲而上,冲破重压直击向高悬的座台。 此举恰合了百里庄主的意,他扬手吩咐道:“拿下谢挽璃姐弟二人。” “是。” “欺人太甚了!”穆成雪心急,她望向稳坐在座上的穆云平,央求道:“哥哥,你快帮大师姐说几句话啊!” 穆云平眼睑微敛,似乎是刻意避开练台上的身影,轻声道:“宗主吩咐,不得插手此事。” “你在说什么啊!”穆成雪难以置信地摇头,“就凭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般若珠就将大师姐定了罪?” 穆云平道:“她......从未否认过,般若珠曾在她手里。” 就这一条,足以将谢挽璃定罪。 练台上,一群龙神山庄侍卫将秦什二人围住。 秦什抬头直视百里悉,凛声道:“龙神山庄二小姐百里雪瑛在山下遇刺,她的令牌被抢走了,你若不信,便派人下山去找。” “胡说!”百里悉皱着眉头,但这个时辰百里雪瑛本该早就回来了,他瞥向一旁的凤情,示意他派人去查。 练台上那些侍卫步步紧逼,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上!” 侍卫们便冲向二人,谢挽璃本不想起冲突,可慌乱间却见刀光影向秦什而去,她急忙将秦什推开,拔剑相迎。 没想到,一枚令牌从秦什腰间掉落。 “停手。”见状,凤情从台上一跃而下,他捡起地上的令牌,细细察看后便确认了这是龙神山庄的第三块令牌,“是你。” 秦什一下子也有些慌了,这枚令牌怎么会在他身上...... 令牌轻盈,只有巴掌大小,就算是有人故意扣在他腰间也难以察觉。 “抓住谢羽什。”凤情下令。 谢挽璃将秦什护在身后,道:“谁敢!” “你们龙神山庄若是不敢,那我百花宫可就要取而代之了。”楚念霜抽出银鞭,一个飞身而下站在练台上。 秦什攥紧双拳,朝凤情道:“般若珠不是我们偷的,等见到百里雪瑛,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凤情思忖片刻,轻轻颔首。 见此,楚念霜冷哼道:“如今人也抓到了,可让我们白白等这么久,你们龙神山庄不给个说法?” “是啊是啊......百里庄主,这算怎么回事啊?” “对啊,那般若珠究竟在哪?” “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 台下各门派已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着。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谢浅那魔头也在龙神山庄,不知是不是早有预谋了......” 此话一出,恍若巨石砸在水面上,众人本就躁动的情绪愈加不满。 秦什低着头,他脑中不停地回想着那群在面上刺青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却想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谢挽璃见他面色发白,缓声安慰道:“小什别怕,姐姐会带你离开这里。” “阿姐,你知道什么人脸上会刺着字吗?”秦什指了指脸颊的位置,那些黑衣人脸上刺的字很奇特,又或是说,那根本就不是字,而是某一种图腾。 闻言,谢挽璃娥眉微蹙,她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问道:“你在渡口遇到什么人了?” 为首那黑衣人脸上没有刺字,但他似乎是认识秦什,还是认识的是‘谢羽什’? “是一群黑衣人......” 话音刚落,忽闻远处一阵哗声,“二小姐回来了!” 众人纷纷侧目,目光落在那渐行渐近的身影,“看,旁边那人是不是谢浅!” “果然,龙神山庄和魔族勾结了......” ...... 谢浅此时并没有带面具,他缓步朝秦什走来,那些侍卫面色惶恐却还是让开道来。 四下尽是谩骂与唾弃声,但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要是真打起来,谢浅不一定会赢,但在座之人必定受伤惨重,最后只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罢了。 “阿姐......”秦什看向了谢挽璃,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边却是谢浅...... 秦什不合时宜地想着,他差点忘了,原著中就是魔尊闯进龙神山庄直接了当将谢挽璃带走。 至于般若珠究竟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高座之上,百里雪瑛神色不宁。 她没想到只是晚了少许,竟惹出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谢浅,她此时还困在山下。 凤情问道:“二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令牌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 说着,他的身影瞥向台下的秦什。 百里雪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再看几眼后便认了出来,“怎么是他?” “真的是他偷的令牌?”凤情道。 闻言,百里雪瑛诧然,随后轻轻摇头,“不是......那些人脸上有刺字,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拿走我的令牌。爹,大哥,这事怪我......” “脸上刺字?”凤情看向百里悉,“庄主,看来是碎影阁。” 碎影阁极少出现,修真界中连听过这个名号的人都少,他们功法奇特,不修正法,却又与魔族不同。 传言碎影阁的阁主曾是修真界的大拿,后来差点堕入魔道,最后在九洲岛成立了碎影阁。 再后来,碎影阁没落,知情者甚至以为他们消失了。 台下,谢挽璃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扬声道:“百里庄主,既然般若珠失窃一事与我们无关,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 百里悉刚要抬手放人,却忽然见百里榷走了过来,他臂上受了剑伤,面色苍白如纸。 “挽璃......”百里榷飞身来到练台,他顾不得捂住臂上伤口,声音有些微发颤,“你娘亲她......” “她怎么了?”谢挽璃踉跄上前,质问道。 “她不见了......”百里榷道。 “怎么可能......”谢挽璃推开他就要离开这里,可没百里庄主的命令,围着他们的守卫不敢放行。 百里榷缓声安抚,“挽璃,你先冷静一下。” “让开!” 第29章 般若珠失窃, 修真界各门各派心中虽存疑,却碍于情面不便公然与龙神山庄挑拨事端,各自表面上维持着一派和睦的假象。 然而, 一些嗅出端倪的人已经暗中前往九洲岛。 龙神山庄外的一片林中。 秦什几人赶路去山下渡口, 忽然林间簌簌声响起, 一群云隐宗弟子拦在几人面前。 穆成雪上前几步,语气极为轻缓, “师姐,你跟我们回宗门吧。”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现在还不能回去。”谢挽璃眉头稍蹙, 她不知道碎影阁为何要掳走娘亲, 还特意留下线索, 似乎就是引她去九洲岛,但她没有选择。 还有之前射向娘亲的那支箭究竟是谁...... 穆云平道:“般若珠一事,你得给宗门一个说法。还有, 你也不能走......” 说着,他便看向了谢浅。 秦什看看左边的谢挽璃,又看看右边的谢浅。 嗯, 所以现在没人拦着他是吧...... “呃……那个, 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了, 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啊。” 秦什不着痕迹地朝一旁树后挪去, 看这样子免不了要打一架, 别伤害无辜就行。 谢挽璃歉声道:“得罪了。” 话音落地,两边便打了起来。云隐宗弟子众多,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穆云平盯向了谢浅,自上次魔界一别, 他终于有机会和谢浅交手。 只不过,他手上的灵剑是修真界十大灵器之一,而谢浅赤手空拳,身形如同鬼魅,步伐轻盈而诡异,于瞬息之间便能闪转腾挪。 “哥哥,我来助你。”穆成雪本就不想和师姐谢挽璃交手,她从储戒中唤出灵兽,一只九尺高的四翼鸾蝶,“去吧,双儿。” 鸾蝶头上两根触角极为细长,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触角上附着无数根绒毛,这些绒毛并无毒,可一旦划伤人的肌肤,便会使人浑身刺痒。 灵兽真正的攻击武器是它那四张翩跹的翅膀,振翅之间猛然卷起一阵风眼,周遭的枝叶被这股狂风刮走。 第31章 对于那些有灵力修为之人,这股风力算不得什么,但秦什只能死死抱着树干才能勉强稳住身影。 不是说好不伤及无辜的吗! 风眼四面八起,随后朝谢浅迅疾逼近,在撞上谢浅的一瞬间汇聚成一股旋转不息的漩涡风暴,紧接着,猝然朝四周迸发。 强大的风力所过之处将树干连根拔起。 秦什忽觉一阵失重感,便发觉整个人连同那颗树一起被风卷到了天上。 “啊——” 还没等他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又一道凌厉的气刃划破空气袭来,他瞳孔猛地一缩,旋即果断松手,就在他放开手的一瞬间,那颗树干被拦腰截断,随后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 没有依傍的秦什被残风席卷而起,周围风声呼啸,刮在脸上生疼,风沙漫天,刺挠得睁不开眼来。 这下真是吾命休已了。 忽然,四周啸声骤停,耳中连嗡鸣声都听不见。 完了,他是不是聋了...... 一双手搂在秦什腰间,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碎屑枝叶横在身前一动不动,一旁肆虐的风眼倏然平息。 心脏跳动不止,秦什才缓过神来,他刚才......又捡回了一条命。 “有没有受伤?”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后传来,秦什下意识转过身去,像抱着那颗树一样紧紧环住着谢浅,声音还有些微抽噎,“你说二十多岁的人还来得及修炼吗?” 这不公平啊! 修真界那么多修炼的人,多他一个怎么了。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谢浅轻轻覆上他的颈后,一股灵力自背脊筋骨缓缓流向全身,最后汇集到腹部。 随即,秦什感觉到身体丹田处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这是什么?” 谢浅道:“金丹。” “金丹......我有金丹!”秦什刚放开手又立刻抱了回去,差点忘了他还在天上。 体内的金丹气息微弱,像是感受到一股汹涌的灵力才有所回应,可很快又陷入沉寂。 沉浸在遐想中的秦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先前的惊恐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有金丹就意味着他也是修真界的一人了! 御剑飞行,他来了。 回到地面上,周围一片狼藉。 谢挽璃瞥见秦什的身影后快速脱身,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了心。 鸾蝶在穆成雪的安抚下渐渐平息,随后将其收了回去。 灵兽鸾蝶杀伤力范围广,容易伤到无辜之人,她方才也是一时头热便放了出来。 双方未分出高下,按理来说,穆云平等云隐宗弟子还不能放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穆云平手上的灵戒忽明忽暗,他双指旋即一点,一道虚空镜悬在空中。 几个白发长者面色威严坐在座上,坐在中央的是云隐宗宗主穆朽。 穆成雪上前喊道:“爹。” 其他弟子见状立即收回了长剑,恭敬道:“宗主。” 就连谢挽璃也不由得放下了剑,她仍是云隐宗弟子,便要恪守宗门规矩。 宗主穆朽淡然自若道:“般若珠一事我已了然,云平,你相助挽璃去九洲岛找到般若珠带回来,其他弟子立即回宗门。” “是,宗主。” 其他弟子受令便准备回云隐宗,但穆成雪却不想回去,她央求道:“爹,我也要去九洲岛。” 还没等她说完,虚空镜猝然消失。 见状,穆成雪便当作宗主是同意了,她大手一挥,朝众弟子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 待众弟子陆续离开,原地中还剩有两名弟子,一个是受宗主之令随身护住穆成雪的弟子方山,另一个便是王元修。 王元修是云隐宗七长老的亲传弟子,论资历他确实应当听从穆云平之令。 但是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要留下保护谢挽璃。 穆成雪见他没走,便问道:“你怎么不回去?” 王元修看向谢挽璃,见她移开了视线,才缓声道:“我曾在宗门藏书阁中看到一本古籍,九洲岛地形复杂,岛内危机四伏,若是不甚着了道,极易环环相扣,再也出不去了。” 闻言,穆成雪两眼一亮,道:“哥哥,那我们也带上他一起走吧?” “不是我们,你现在回宗门。”穆云平道。 “我不!”穆成雪便摇头边后撤一步,随后她跑向谢挽璃,“你不让我跟着你,那我跟着师姐。” 她搂住谢挽璃的胳膊,声音还有些委屈,“师姐,你不要抛下我。” 无奈,穆云平微叹,勉强算是同意了。 九洲岛身处东边,却不知究竟是东边哪里。 云船之上,穆云平、谢挽璃和王元修几人商议猜测九洲岛具体的地方。 一旁的秦什悄悄拽着谢浅的衣袖,两人来到云船外。 秦什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金丹的?” 但谢浅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此,秦什又换着法子问:“算了,这个不说也罢。要不你说一下,平常你们是怎么修炼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上,此时并未感觉到有灵力波动。 “怎么没反应啊?”秦什喃喃道。 谢浅道:“不是那里。” “这里?”秦什的手又缓缓往下移了几分。 “再往下。” “这里吗?”秦什接着往下移了一点,“没反应啊......” 谢浅轻轻摇了摇头,他将手覆上,轻声道:“闭上眼睛。” 旋即,秦什便感受到体内的金丹吸收着一股股细微的灵力,待谢浅的手离开后,那金丹犹如蒙了一层尘纱,很快便暗淡了下去,最后消失了踪影。 不是吧,这金丹还是一次性的啊...... 像是猜到他内心所想,谢浅解释道:“金丹是用来转化灵气的,但你根骨欠佳,难以吸纳天地灵气,久而久之,修炼阻滞,金丹蒙尘,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什并不知道,他体内的金丹并非是通过自己修炼结成的,他根骨可以说是极差,与一般的凡人仅有的区别是他的身体能接纳强行施予他的灵力。 “那你看我还有机会修炼吗?”秦什最关心的只有这个,若是不能修炼,那说再多也没用。 至于为什么他不去问正派的云隐宗之人,而是去问一个魔族。 那当然是...... 正常修炼来说,修真正派能做的魔族也能,正派不能做的魔族也能。 如果连谢浅都觉得他不能修炼,那他真就完蛋了。 闻言,谢浅笑道:“你想修炼到什么境界?” “我还有得选?”秦什诧异道。 “可以。”谢浅说着便展开手掌,一缕魔气缭绕指尖,其意思不言而喻。 秦什斜依在云船边,随后“啪”的一下打在谢浅的手上。 打完后,不止他楞了,谢浅也一怔。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让秦什恍惚间觉得二人以前似乎也常这样打闹。 秦什轻咳一声,正想着说些什么转移一下话题。 就在此时,谢挽璃闻声而来,秦什赶紧迎了上去,“阿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有些话想问一下他。”谢挽璃拍了拍他的肩,随后看向谢浅,“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听到这话,秦什笑道:“你们慢慢谈,我先进去了。” 第30章 云船内。 秦什倚靠在角落里, 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引起人的注意。 然而,自他进来后, 几束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几人都是云隐宗弟子, 在外人看来都是光风霁月之人, 怎么看他的眼神那么刺挠...... 秦什轻咳一声,转过身去避开几人的眼神。 忽然, 一双手拍在他肩上,“小什, 你怎么和那魔......谢浅一起?” 见王元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秦什微微蹙起眉头, 脚下不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位兄弟, 我们很熟吗...... 见状,王元修便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王元修这个名字他当然认识, 只不过,相比于和谢挽璃血脉上的羁绊来说,王元修在‘谢羽什’的记忆里就像是留白的一页, 任秦什在上面随意描绘。 “我......认得, 当然认得哈哈哈......”秦什故作熟络地拍拍他的肩膀。 王元修缓缓道:“你失忆了。” 有这么明显吗...... 秦什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若只是怀疑失忆倒还好,就怕是怀疑他夺舍了这具身体, 再来个搜魂什么的。 “对......我前段时间脑门不小心撞到地上了, 忘记了一些事情。”秦什说着,便搭在他的肩上,小声道:“王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和我阿姐说这件事情, 我怕她担心。” 为何王元修都能一眼看出他不是‘谢羽什’,但谢挽璃却认不出来,秦什心底纳闷着。 第32章 不过,这段时间谢家遭遇的事情,早已将谢挽璃身心推向崩溃的边缘,若是知道‘谢羽什’换了个芯,这般打击不知会不会变成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元修轻轻颔首,“嗯。” 闻言,秦什稍稍放宽了心,他刚想走到一旁坐下压压惊。 没想到,王元修拦住了他,敛声道:“小什,远离谢浅。” “为什么?”秦什下意识问道。 在他看来,谢浅虽身负魔尊之名,可看起来并不是像原著书里那样嗜杀成性、滥杀无辜。 王元修道:“他会害了你。” 明明是平铺直叙的话,秦什却忽觉一阵冷意。 不等秦什有所回应,王元修便径直离开走到另一旁坐着。 云船外一束光洒落,谢挽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秦什望向她身后,却迟迟不见另一人的身影。 曾经,他总想逃离魔界,摆脱魔尊。如今愿望成真之时,秦什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他......去哪了?”秦什问道。 谢挽璃摇头,“不知,也许回魔界了吧。” “啊......”秦什眼底的失落几乎要溢了出来。 谢挽璃笑着问道:“怎么?他刚走你便想着他了?” “不是......”秦什慌乱摆手否认,“我......他说我体内有金丹,我还没问他要怎么修炼。” 谢浅看起来比秦什自己更要了解他的身体,连这颗几乎没用任何存在感的金丹都了如指掌。 听到“金丹”二字,谢挽璃微微诧异,她轻抬皓腕握住秦什的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间。 然而,一番探查之下,她的灵力仿佛石沉大海,未触起丝毫波澜,更不用说捕捉到金丹的踪迹了。 秦什很是配合,他展开手腕,任谢挽璃的灵力在他身上流转。 “阿姐,我......” 话音未落,云船忽然一阵颠簸,似有外力冲撞。 谢挽璃神色一凛,她安抚道:“小什,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着,便执起一旁的佩剑冲了出去。 王元修、穆云平几人见状也随之跟了出去。 云船颠簸不平,周围天色渐暗,秦什透过窗棂向外看去,只见天上乌云如墨,层层叠叠,厚重灰纱聚成一团。 倏的,一道闪电凌空劈来,云船震颤不止。 “哥哥,那边好像有人。”云船外,穆成雪声音激动。 听到这话,秦什便升起了好奇心,莫非真有人在此渡劫? 他稍稍撩起帘角,只露出个眼睛,此时天色完全黯淡了下来,所见之处均是灰蒙蒙的一片。 “糟了......”王元修惊诧道。 谢挽璃道:“怎么了?” 王元修解释道:“这是‘妖龙腾海’,我们到九洲岛了。” “这不是好事吗?”穆成雪不解。 王元修娓娓道来,“九洲岛有三处入口,‘妖龙腾海’是最凶险的一处。” 谢挽璃问道:“如何破开入口?” “我只知道,‘妖龙腾海’的关键在阵眼。”只见王元修轻轻摇头,“可阵法究竟长什么样我也不知。” 话音落地,云舟便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停下。”穆云平道。 方山颤巍道:“大师兄,不是我。” 他两指立于胸前,试图减缓云舟速度,但却于事无补。 此前,云船一直是方山操纵,但自来到这片区域后,云船便不受控制了。 云船左右颠簸,更糟糕的是,前方一个黑点渐渐朝这边靠近。 “是龙神山庄!”穆成雪惊呼道。 刚说完,龙神山庄那艘云舟已经到了眼前,显然,他们的云舟也不受控制。 眼看双方即将撞到一起,穆云平将灵剑立于身前,随后手指捏诀,一道护盾挡在云船前方。 此时,天边雷声轰鸣,顶上云层开始缓缓旋转,两艘云舟擦身而过。 旋即,又一道雷电劈了下来。 “哎......”云船内,秦什半边身子朝一旁倒去,他刚稳住身影,忽然整个云舟倾覆了下来。 秦什顺势滑到了一处角落,眼看中间的桌子要朝他扑过来,所幸云船又忽的翻转回来,桌子恰好稳立在他身前。 “小什,你没事吧?”谢挽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云船上只有秦什一人无内功修为,还好他躲在角落里,不然在高空上万一被甩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秦什也很想说没事,但是貌似更大的危险来了...... 再一道雷电劈下,云船吱呀作响,顶上的蓬被吹走大半,只剩寥寥几根木架。 外面狂风袭来,秦什紧紧扣住一旁的柱子,谢挽璃不得已也倚靠在一旁稳住身形。 似乎是听到一阵咆哮,旋即两艘云船直直撞上,刹那间云船开裂,一同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秦什只觉天旋地转,随即听到一个声音,“快看,那是不是阵眼!” 他勉强眯起一道眼缝,才发现云舟已经碎成木片了,他此时正牢牢抱着一根......柱子。 秦什:“!” “小什,跳到阵眼里!”谢挽璃的话从他耳旁呼啸而过,随后她的身影便被卷了进去。 眼前灰蒙一片,哪有什么阵眼啊! 秦什只想坐下冷静一下,然而,他手上唯一的一根柱子断成两截,随即飞了出去...... 他怒从心起,大声喝道:“有本事你劈死我!” 四周一片沉寂。 呵呵......被雷劈这种概率应当是很小的。 “轰——” 天空一阵闷响,秦什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漩涡卷了进来。 没有修为的他只能顺着漩涡转动,秦什想睁开眼睛,但实在晕眩得很。 “小什——” 就在他几乎要晕过去之际,谢挽璃的声音唤醒了他。 他忍着一阵目眩勉强眯开一道眼缝,只见漩涡中心有一个黑点。 是阵眼...... “秋水!”秦什喊道。 腰间的匕首轻微颤动,秦什紧攥着匕身,喃喃道:“好秋水,靠你了。” 灵器不愧是灵器,愣是将秦什拽了出来,随即,秦什猛地朝中心黑点跳去。 黑点愈来愈大,颜色愈来愈清,直至成为一片淡蓝色。 秦什紧闭着双眼,以往这种凶险之时,只要在谢浅身旁总能化险为夷。 那现在呢......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秦什缓缓沉入水中,他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本能地朝水面上方游去。 待他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喘息未定之际,只见谢挽璃焦急跑了过来,她将秦什引到一块巨石前,此举恰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阿姐......”秦什只觉得谢挽璃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谢挽璃倏忽握着他的手,施予灵力向他体内探去。 秦什心中一喜,难道是他体内的金丹在关键之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看谢挽璃的神色却不像,秦什缓缓抽回了手,“阿姐,你怎么了?” 谢挽璃眼神瞥向四周,见没人留意二人时,她才小声问道:“你......和谢浅之间,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秦什听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谢浅,不过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实话实说,“哦,他说我们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 “你呢?”谢挽璃像是更在意他的态度。 秦什指了指自己,“我?” “算了,没什么。”谢挽璃移开了视线,并没有追问下去,“你没事就好。” “阿姐,刚才是你救了我吧?”秦什问道。 若真是从百八十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下方是水面也得砸出一身内伤。 方才绝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要碰到水面的一瞬间,分明是有一股灵力护住了他。 如果不是谢挽璃那会是谁? 第31章 秦什从穹顶掉下来之时, 谢挽璃早已做好了准备,她施展灵力想要稳住秦什的身体,然而在她灵力触及的一瞬间, 却被一股莫名而强势的力量打了回去。 她若是没有看错, 那是魔气, 是谢浅的灵力。 魔气萦绕未散,以防其他人认出来, 谢挽璃这才将秦什逼近到巨石之后。 秦什全身湿漉,他半倚在石头上, 直到双手都扒在那粗粝的石面上时, 他才意识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秋水’不见了。 没有任何迟疑, 秦什身形一闪, 倏地潜入了水中。 见状,谢挽璃神色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只瞥见秦什的衣角消失在水面上。 潜入水中的秦什焦急地环顾着四周, 尽管从水面上来看这片水域一片澄清泛蓝,然而,水底下却是模糊浑浊, 只勉强看得清几尺之内的视野。 水下乱石横生, 秦什只庆幸方才掉下来的时候没有撞到那些石块上。 秦什循着记忆的方向朝底下游去, 忽然见一个与‘秋水’匕鞘相似的东西卡在一条狭窄的石缝之中。 第33章 可他拿起来之时却发觉手感不对,他的好‘秋水’怎么面目全非了...... 心疼之际, 秦什使劲想要将它拔出来。 就在他以为要憋不过气之时, 手中紧握之物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他心下一横,双脚猛地蹬在脚下两边碎石之上,汇聚起全身的力气,一鼓作气将它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 他奋力划动着双臂朝着水面游去。 隐约间,他感觉到周遭的气息发生了变化,水底下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苏醒了。 “小什,快上来!”谢挽璃伸手将他拉了上来,见秦什手中拿着一柄锈剑,惊疑道:“这是......什么?” 秦什低头看去,他的‘秋水’呢? 手中这柄剑,不,与其说是一柄剑,还不如说是一块锈铁。 秦什眉头紧锁,他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成拳。 他再度看向水下,‘秋水’一定还在下面...... 谢挽璃拽着他的手,蹙眉道:“你在找什么?” “秋水。”秦什低着头,神情有些恍惚,‘秋水’于他而言已经不只是一把匕首,一个灵器。 秦什扔下手中这块锈铁,便想着再次下水寻找。 此时,穆云平朝二人走来,他神情肃穆道:“你们没事吧?这里似乎不太对劲,先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秦什看向四周,只见这片水域仿佛是一片无垠的深渊,远远看不到尽头。 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就是脚下这些零星散布在水面上的浮石。 “嗯。”谢挽璃轻轻颔首,她移步上前,恰好将秦什大半个身影挡在后面,随后,她侧头看向一旁,道:“我和小什去那边找找看。” 说着,二人便踩着浮石朝东边走去。 见状,穆云平正欲去另一旁寻出口,忽然瞥见落在石头上的锈铁。 ...... “阿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秦什的心里还惦记着去找回‘秋水’,但谢挽璃的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奇怪,一时气愤,一时扭曲。 就算他湿了一身也不至于这样看着他吧...... “过来!”谢挽璃似乎有些咬牙切齿道。 虽然不解,秦什还是老老实实走上前几步,小声问道:“怎么了?” 谢挽璃抓起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搭在他的腕间,刹那间,灵力强势涌入他的身体。 起初,秦什还欣然接受,身上衣裳尽数烘干。 然而,很快体内似乎有两股灵力在掐架,将他的的筋骨扯得生疼。 “嗯......”秦什实在没忍住痛呼出声。 两股灵力同时滞住,谢挽璃轻声道:“忍着点。” “诶?”秦什心一惊,他猛地抽回手,呵呵笑道:“姐,姐!冷静......” 他才不是怕痛...... 但谁能忍得住别人打架扯的是自己的筋啊! 谢挽璃微叹道:“小什,你体内魔气太重,你又不会收敛,若是被其他人发现......” “魔气?我?”秦什指了指自己,“呵呵......阿姐,你真会开玩笑。” 谢挽璃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轻声道:“你可曾想过,方才你从高处跌落,为何还能毫发无伤?” “不是你......救了我吗?”秦什怔愣道。 闻言,谢挽璃轻轻摇头,“是谢浅,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灵力。但是,他是魔族,灵力霸道强横,你还不懂如何敛去残余的魔气,如此一来,极易被误认为是魔族之人。” 秦什回想起在枫落镇茶摊之时,那个黑衣人本来就要砍中他了,也是一股魔气救了他。 这原来都是谢浅...... 趁秦什愣神之际,谢挽璃执起他的手,指尖轻触间,一股纯净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迅速涌入他的身体。 秦什瞥过头去,本以为体内那股灵力会再次纠缠起来,他都做好了咬牙抗一下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挽璃的灵力没有再受到丝毫阻碍,悄然间便将他体内残余的魔气缓缓覆盖。 “好了。” 谢挽璃说着便转身离去,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九洲岛的真正入口。 “诶?” 秦什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一处一丈多高的浮石上,浮石表面崎岖坑洼,上面的裂纹与一些兽皮皲裂般的纹路相似,左侧挺立着一根石柱,在这无垠的水域上显得尤为突兀。 站在右边的谢挽璃忽地轻身下蹲,她伸手拨开地上的细碎石屑,渐渐显露出一块约莫两尺宽、异常平整的石面。 这道切面,更像是人为砍截而成,只不过,什么人会费心去削平一块石头,秦什思忖着。 一番探寻无果后,秦什与谢挽璃相视摇头,二人便往回走与穆云平几人汇合。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身后的浮石稍稍往上挪动了些许。 周遭气息骤变之间,谢挽璃身形一顿,她霍然回头,眼神凌厉扫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秦什轻声问道:“阿姐,怎么了?” 谢挽璃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没事,是我看错了。” 两人离开后,水面涌起一股震颤,形成一圈圈粼波。 浮石下方,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 远处,几个身影不知在争夺些什么。 蓦地,一人拔出剑来,寒光一闪,剑影交错,几人便扭打在一起。 见其中两人是穆成雪和方山,谢挽璃连忙上前,呵斥道:“住手。” “师姐。” 穆成雪收回手中长剑,移步上前,指尖微颤地指向对面那几人,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愤慨与委屈,“他们龙神山庄就是仗势凌人,那个东西分明是我先发现的。” 原来,先前和他们云船相撞的龙神山庄之人也掉了下来。 “什么东西?”谢挽璃问道。 穆成雪指了指他们手上一块岩白色似轻纱的东西,“就是那个。” “你说这个?”秦什瞥见一旁夹缝处露出的薄纱,他拈起那片薄纱打量,这薄纱似乎也有类似兽皮的纹路,摸起来还有些粗糙干涩。 “来来来,人手一份,都别抢了。”他沿着夹缝扯出更大一块薄纱来。 这东西,看起来和蛇类褪下的皮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好探究的。 蛇......蜕皮...... 秦什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他猛地一转头,回头看向方才的位置,那根石柱仍矗立在那儿,仿佛要直入云霄。 此处之所以叫‘妖龙腾海’,那是因为这里真的有龙,不,应该说是一条沉伏的蛟龙。 那石柱并非真的是石柱,而是蛟龙的角,另一只角在百余年前被修真界一位高人砍掉,那人正是灵墟子。 脚底下的浮石也不是真正的石头,而是那头蛟龙的身躯。 妖龙腾海,九死一生。 原著中,谢挽璃走出这里的时候已是命悬一线,她的肋骨尽断,金丹险些被那蛟龙踩碎,不过万幸是保住了性命。 “阿姐,快走......”秦什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手上那蛟龙褪下的皮掉在地上。 谢挽璃似乎也察觉到周遭气息变了,脚下石头开始松动摇晃,周围的水慢慢退去。 她掐指立诀,一抹寒光自掌心跃出,手上的剑顿时凌空悬起。 随即她带上秦什,二人御剑朝后方飞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低沉的龙吟自远处传来,东边一头巨物缓缓躬起,与此同时,脚下石块纷纷碎裂,化作无数碎石,四处迸溅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穆成雪瞪大着双眼,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妖兽,身躯足有一丈宽。 谢挽璃大声道:“先往后退。” 秦什紧皱着眉头,原著中并没有具体描写‘妖龙腾海’的出口在哪。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待那蛟龙上半个身躯都露出水面时,秦什才眼尖发现他的‘秋水’就卡在它的爪缝之间。 不等他们做好准备,那蛟龙倏的朝秦什这边怒吼。 一阵夹杂着雨珠的凛冽怒风袭来,随后没入水下的长尾也朝几人甩去。 谢挽璃余光一瞥,快速御剑朝前方飞去。然而,龙神山庄那几人却没那么好运,纵使他们及时朝旁边躲去,还是有一个人不慎被长尾卷入水下。 那人反应过来时便以灵力护体,刚结起的护盾在蛟龙眼里却连蝼蚁都不如。 随着一声猛然响起的拍打声,底下水域迸溅,一抹鲜红迅速从水底下蔓延上来。 第32章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 那蛟龙覆身压来,顿时周遭黑沉沉一片,晃如遮天蔽日。 见状, 穆成雪从虚戒里唤出灵兽鸾蝶, “双儿!” 鸾蝶凌空跃至蛟龙身前, 两双金翅腾转翻涌,底下水浪飞溅而起, 在席卷于空中的一瞬间又化作刺骨冰锥。 随即,鸾蝶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 空中冰锥犹如有丝绳牵引,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蛟龙的双眼。 第34章 只见蛟龙颈身躬起扭转, 一声龙啸过后, 冰棱尚未触及它半尺便化作水滴落下。 与此同时,四周狂风生起,大雾漫天, 蛟龙的身影在朦胧大雾中若隐若现。 “糟了......”谢挽璃喊道:“快走!” 话音未落,大雾中一阵极强压迫感的威压袭来,一瞬间, 恶火横生, 火起数条焰, 星洒漫天红。 谢挽璃迅速掐诀,飞身上前在几人面前竖起一道护盾。 然而, 蛟龙威压却如狂风扫落叶般轻易将她的护盾瓦解碾碎, 随即蛟龙长尾一摆,便将她从半空中猛然砸落下去。 眼见谢挽璃被甩飞出去,秦什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所幸在她落下的一瞬间, 远远瞧见一个身影接住了她。 秦什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此时,漫天火焰已如狂潮般倾泻而下。 他下意识侧过头去,双眸紧闭,试图抬手抵挡。 这种丝毫不给喘息之机的妖兽,怎么打?! 身临其境之时,他才懂得那种无力和绝望,就像是被扼住了脆弱的咽喉,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忽然,脚下灵剑震颤,在那炽热火龙触及的一瞬间辗转腾飞,破开一条生道。 见状,秦什伏下身子,凝神闭气,声音微颤道:“回到阿姐身边。” 脚下灵剑本就是谢挽璃佩剑,闻言似乎有所感应,便要朝着谢挽璃飞去。 落在浮石上的谢挽璃倏的瞪大着双眼,双唇微张着。雾气未散,但她却清晰可见那蛟龙的一只巨爪朝秦什覆了上去。 “小什!”谢挽璃几乎是撕心裂肺大喊着。 待秦什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狰狞的爪子狠狠拍向他的脖颈要害,不给他任何侥幸生还的机会。 飞云掣电间,一道剑光骤然而至,斩向那蛟龙的利爪。 似乎是受了疼,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蛟龙收回了巨爪。 穆云平飞身挡在秦什身前,道:“走。” 闻言,秦什也不多说废话,脚下灵剑飞落在地回到谢挽璃身边。 “你吓死我了......”谢挽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暗自懊悔,早知便不该强行压制他体内那股魔气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她身后靠近,轻轻环住她的肩头,安抚道:“别怕。” 秦什闻言抬头,竟是百里榷,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出去的把握。 “阿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秦什神情严肃叮嘱道,他不愿看到谢挽璃和原著所说的那样惨淡结局。 随即他看向水底下,或许出去的关键是这一片水域。 但他并不能确定...... “是在水下!”不远处王元修忽然大喊道,“妖龙腾海,石碑指路。” 一行人查探了这么久,除了零碎的浮石外根本没看见什么石碑,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水下。 然而,水下远比地上要危险得多...... 谢挽璃轻轻颔首,神色坚定道:“我下去找。” “来不及了......”秦什喃喃道。 凌空中,穆云平一剑砍向蛟龙的眼睛,却听得“铿锵”微响,剑锋旁擦,仅迸溅出些微碎石来。 此举彻底惹怒了蛟龙,霎时间狂风骤起,天地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就连站在浮石之上的秦什几人,也不由得身形踉跄,险些被卷上空中。 雾气吹散,蛟龙庞大的身躯赫然悬在空中,一双血红的瞳孔倒映着几人的身影。 紧接着,蛟龙一声怒吼,周围气息仿佛扭曲。 穆云平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掐诀,一面灵力护盾瞬间凝结。 然而,那蛟龙长尾从侧旁横扫过来,护盾便如纸糊的似的轰然破碎。 穆云平身形巨震,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砸落地面,伴随着一阵轰鸣,激起一地碎石尘屑。 “哥哥!”穆成雪连忙飞身下去查看。 只见穆云平单手撑着灵剑,半跪在浮石上,一抹暗红的鲜血自他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滴落,染红了衣襟一角。 秦什几人连忙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蛟龙已猛然逼近,张着血盘大口就要吞没几人。 见此,谢挽璃和百里榷挡在几人身前,将众人护在身后。 她指尖微动,迅速凝聚起一道炽热的烈焰诀,犹如锋利的火焰之箭,直指蛟龙那张大着口的喉间要害,猛然刺去。 蛟龙吃痛缩回了头,但他们忘了,蛟龙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是吞吐火焰。 一条火龙自上方猛然俯冲而下,一瞬间,周遭炽热如火炉,令人窒息的热浪席卷而来。 火焰消散后,只见鸾蝶大展着翅膀将众人护在身后。 穆成雪声音欲泣,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似是想轻抚身前的鸾蝶,但还没触及便又缩回了手,颤声唤道:“双儿......” 主人与灵兽是有感应的,双儿受了多重的伤只有她最清楚。 下一刻,鸾蝶两双翅膀骤然开裂,化作轻飘飘的絮瓣落下,身形也缓缓缩小,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扑腾到穆成雪手中,如同归巢的雏鸟,安心沉睡。 穆成雪将鸾蝶收回虚戒中,眼神愤恨盯着那头蛟龙,怒火中烧,随即唤出灵剑,不待其他人阻止便腾空而起,一剑劈向蛟龙的颈身。 那蛟龙吐息完火龙过后,心神陷入一段短暂的虚弱。也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破绽,穆成雪手中的剑在它颈身划开一刀三尺长的血口。 “一起上。”谢挽璃凛声道。 话音落地,穆云平、王元修、百里榷、方山几人应声点头,几人持剑上前,一瞬间,万千剑影交织,化作锐利锋芒,刺向那蛟龙庞大的身躯。 秦什的心脏猛地悬至喉间,他看向一旁的水域,心想着趁此去水下找那石碑。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水下较之前还要浑浊不清,他摸索着往下潜游,每碰到一处乱石,他都得停下仔细辨认。 然而,搜寻半晌后仍无果,无奈之下,他不得已游回水面换气。 正当他刚浮出水面之时,天际倏然一暗,一个庞然巨物从顶上砸下来。 他惊愕看去,那是蛟龙的尾巴。 愣神间,他脑袋一片空白,徒然抬手抵抗。幸而那巨尾只是在他身前砸落,但即便如此,强大的冲击仍将他甩飞到十丈开外。 “嗯......”秦什一阵吃痛,虽然是落在水中,可背上好像撞到了水下一处硬物,隐约中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全身都疼...... 他脸上布着细密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生出的冷汗还是未干的水渍。 他斜倚在身旁那块“石头”上。但当他的手指刚触碰其上时,意外地发现这“石头”的表面并不像其他浮石似的粗糙砾手,反倒是异常地平滑,棱角分明。 “石碑......”秦什顿时惊喜交加,他强忍着周身的痛楚潜下水查看,只见石碑上密密麻麻地镌刻着许多字。 他绕着石碑摸索了几圈,指尖滑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但却找不到有用的信息,最后无奈浮回水面上。 这字他看不懂啊...... 秦什焦急地看向空中,他只恨自己没认真看原著书中是怎么开出一条生门的。 另一边,谢挽璃几人还在与那蛟龙斡旋,但灵力近乎枯竭,却再难伤它分毫。 “我来拖住它,你们去找出口。”穆云平面色凝重,双唇紧抿,他右手两指划过手中灵剑,霎时间,剑身泛起一抹绯红,宛如被鲜血浸润入体,震颤不已。 这是他以精血为引,将全身灵力凝聚于剑尖的决绝之举。 然而,此举甚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灵剑反噬,爆体而亡。 即便是运气好未被反噬,可一旦灵力耗尽,将会落得个任人碾压的蝼蚁下场。 谢挽璃道:“我来助你。” 穆成雪紧跟着道:“我也来。” “胡闹......” 谢挽璃刚想阻止,话还没到嘴边,却见一根冰柱......不,是无数根冰柱犹如箭羽似的朝穆成雪身后袭来,“师妹!” 根本来不及躲闪,谢挽璃身形一闪,飞身上前将穆成雪护在身后。 这些冰柱仿佛是世间极为坚硬之物,直接穿透了谢挽璃凝结的护盾,也穿透了她的身体...... “师姐......” “挽璃......”百里榷接住了她坠落的身体,他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护心丹小心翼翼塞到她的嘴边。 可还没将丹药吞咽下去,一股泛黑的鲜血无法遏制地从嘴角溢出,顺带将那枚丹药呕了出来。 “师姐......不......不要......”穆成雪整个人似僵住了一样不敢动弹。 见状,穆云平将蛟龙引去另一旁,蹙眉道:“去找出口,快去!” 听到哥哥穆云平的声音,穆成雪神志逐渐归拢,这才发现手中的灵剑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她在害怕...... 第35章 与此同时,秦什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 就在谢挽璃被冰柱贯穿身体的一瞬间,秦什的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拧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姐姐啊...... 第33章 秦什恍然回过神来, 他强忍着腰间的痛楚,也不顾是不是会引起蛟龙的注意,扯着嗓子大喊道:“石碑在这里!石碑在这里!” 声音在空中回荡, 蛟龙似乎有所察觉转头便往秦什的方向而去。 与之缠斗的穆云平轻哼一声, 旋即飞身拦在它身前, “妖龙,你的对手是我。” 纵使他衣襟带血, 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攥紧灵剑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但他的身形未曾有丝毫退缩之意。 底下, 王元修和穆成雪赶匆匆赶至石碑处, 二人相视点头, 随即身形一沉便潜入水中。 少倾,二人先后浮出水面。 穆成雪面容失去了血色,眼神空洞得可怕。就连而后浮出水面的王元修脸色也难看得发青, 像是见到了可怖的东西。 秦什问道:“你们怎么了?那石碑写了什么?我们怎么样才能出去?” 两人一言不发。 “你们说话......啊......”秦什推了一把王元修,试图让他清醒一点,不料刚好扯到腰间的伤, 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 听到秦什的痛呼声, 王元修才道:“妖龙腾海, 是......死门。” 他的声音像是从细缝中迸出来似的干涩难听,更像是宣告死亡的判官。 “不可能。”秦什皱着眉头反驳道:“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见王元修不信, 他语气愈加坚定道:“一定有的, 相信我。” “你也看过《九洲记事录》?”王元修眼中升起一抹希冀。 《九洲记事录》是一本关乎九洲岛的古籍,王元修曾在云隐宗藏书秘阁翻看过,但有关妖龙腾海却被人撕去了关键的一页。 眼下,王元修将最后这一点希望寄托在秦什身上, 若他看过那丢失的一页,也许真有出去的办法。 “嗯。”秦什点头。 现在不是也得是了。 闻言,穆成雪扑了过来,抓着秦什的胳膊问道:“真的?!” “痛痛痛......”秦什没出息地扶着自己的腰痛呼出声。 王元修将他扶到一旁的浮石处靠着,凝声问道:“小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看过那本书?” “看过。”秦什坚定点头,原著书他都看过,《九洲记事录》怎么不算看过...... 王元修紧皱着眉头道:“石碑上的‘妖龙腾海,十死无生,唯有一刀斩四海,劈山门’,你知道怎么解?” 刀......什么刀...... 秦什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光倏然闪过,答案仿佛近在咫尺。 “破霜刃......”秦什忽然吐出几个字来。 “破霜刃?!” 王元修和穆成雪同时惊呼出声,修真界第一灵器‘破霜刃’谁人不知,但是早在一千年前,这把刀便随着主人销声匿迹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困在这里怎么去找那把灵器?!”穆成雪声音激动,险些失控。 ...... [谢挽璃血染衣襟,筋酥骨碎,气息恹恹若绝。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但强大的意志迫使她睁开双眼。眼前一片红雾,恍惚间,她摸到一把‘剑’......] [数日后,偶然间谢挽璃听闻有人在讲‘破霜刃’的故事。她身形一顿,轻瞥一眼后便匆匆离去......] 原著中对此描述模棱两可,秦什当时只以为那柄‘剑’是谢挽璃的配剑。 现在看来,那把‘剑’......不,应该是那把刀便是‘破霜刃’。 而且,那把刀就在此处。 “去找那把刀,它就在这里!”秦什笃定道。 待王元修二人分头去找那把刀时,蓦地,秦什的目光越过周遭看向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 刀...... 也许他早就找到了。 秦什咬紧牙关朝那边游去,越是游近越是心慌,因为之前那几处浮石已经消失不见。 不甘心地,他又潜入水中去找,然而体力几乎透支也没有从水底看到那把刀的身影。 “哥哥!” 忽然,水下的秦什听到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重击径直砸在他的身上。 有那么一刻,秦什甚至以为他死了...... 气息被强击撞散,鼻腔灌进了水,胸前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他挣扎地想要往上游去,但浑身的疼痛让他使不出力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变得轻盈。就在这时,金丹处一股灵力沛然冲破了桎梏萦绕全身。 猛然间,秦什睁开双眼,身体的痛感像是屏蔽了似的,然而秦什却是心里一阵凄凉。 连回光返照都出来了,这下是真完了...... 也不知道他死后会不会回去...... 忽然,一道身影自上方跳了下来,随后又一道身影紧随而下。 秦什只看清一抹猩红在水里晕染开来,随后便是一只水紧紧拽着他的衣领往上游去。 “咳!咳咳!” 浮出水面后,秦什瘫坐在石头上,喉咙不时来几声干咳。 一具带着凉意的身体紧紧将他抱着,声音哽咽颤抖,“小什......” 秦什微微侧头,是谢挽璃,他的......姐姐。 在那一刻,秦什的心脏疼极了。 他的手抚上谢挽璃的背,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谢挽璃将‘他’护在身后,声音坚定地说着:别怕,阿姐永远会保护你的。 ...... 直到手掌处传来温热的触感,秦什缓缓展开手掌,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他将谢挽璃轻轻推开,只见她面如金枝,唇色苍白如纸,血渍几乎染红了整身绸白的衣裳。 “阿姐......” 谢挽璃低头看了看又裂开了的伤口,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别担心。” 而后,她看向了凌空中与蛟龙缠斗的穆云平,嘴角的笑意消散。 他们能不能走出这里还是未知...... 一旁的百里榷忽然问道:“你刚才在找什么?” 秦什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他回道:“阿姐,那把刀,我在水底下捡来的那块生锈的刀,那是出去这里的关键。” “什么刀?在哪?”百里榷追问。 “是破霜刃,石碑上的指示,‘一刀斩四海,劈山门’说的就是破霜刃。”秦什接着道:“我们只要找到那把刀就有办法出去了。” 谢挽璃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把刀就在这里?” 闻言,秦什神情一滞,但他不能说出缘由,只好先找了个借口,“没有时间解释了,等出去后我再慢慢说。” 此时,王元修、穆成雪和方山也从不远处赶过来。 三人轻轻摇头,秦什便知三人也没有找到那把破霜刃。 他将最后的希望看向刚才那片水域,然而,那里是离蛟龙最近的地方。 方才就是蛟龙的长尾甩落,几乎取了秦什的性命。 想到这,秦什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以为方才忽然惊醒是回光返照。 可好一阵时间过去了,他的意识却愈来愈清醒。 从丹田处漫出来的灵力不仅封锁了他断裂肋骨的痛感,连腰间撞伤的痛楚一并被麻痹。 这是......谢浅的灵力? 但此时秦什无暇去想这个,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那把刀。 然而,穆云平灵力已经耗尽,他的身体被蛟龙猛地拍落在石头上,砸出一个浅坑。 见此,蛟龙一声吟啸,似乎是兴奋雀跃。随即便腾空而来,一爪朝穆云平踩去。 “不!”穆成雪大喊。 她飞身挡在哥哥身前,以手中薄弱的灵剑妄图抵挡蛟龙的攻击。 一阵尘雾过后,蛟龙的爪子生生悬在半空。 底下的王元修、百里榷的脸色通红肿涨,二人几乎是倾尽全部修为去挡住蛟龙这一击。 姗姗来迟的方山见状也想上前帮忙,却被谢挽璃阻止道:“先救大师兄!” 待方山和穆成雪将大师兄移到安全的地方,百里榷二人同时朝旁边闪避。 霎时间,蛟龙巨爪落下,底下石头几乎碾碎成粉末。 秦什搀着谢挽璃朝大师兄奔去,只见鲜血不停地从他嘴角流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药......哥哥,你快吞下这些药啊......”穆成雪眼眶噙着泪水,将药瓶里的丹药全部倒在手心里,颤抖地捧在穆云平唇边。 血染红了手心里的药,穆云平却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只有不时呕出的鲜血和胸膛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秦什一把抓起穆成雪手心里的药丸,捏着穆云平的下颌,强行将药丸塞在他嘴里。 一颗掉了,就塞第二颗、第三颗...... 直到手上的药丸都没了,穆云平眼神有了光亮,他嘴角翕张,似乎是想说什么。 第36章 秦什耳朵凑近他的嘴旁,只听见他说:“一颗......就够了。” “大师兄说了什么?”方山问。 “哥哥说什么了?”穆成雪神情激动,也追问道。 秦什顿时哑言,旋即含糊回道:“他说......他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 “大师兄有说这么多字吗?”方山质疑道。 闻言,秦什轻咳道:“先别管这些了,我们快去找那把刀。” “对......对对对!”穆成雪拉着方山就要继续去找。 秦什喊道:“等等!” “怎么了?” “那把刀可能在那个地方。”秦什指着方才自己下水的位置。 虽然自己没有找到,但极大可能那把刀还是在那个地方。 见二人似乎有些不解,秦什来不及多解释,又补充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把刀或许都生锈了。” “嗯,知道了。” 二人点头,刚走两步穆成雪忽然回头,朝谢挽璃道:“师姐,麻烦你照顾一下哥哥了。” “嗯。” 旋即二人从一旁潜入水中,缓慢那处水底靠近。 秦什本想也去找找看,忽然穆云平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嘴里还说着什么。 他以为穆云平还在为刚才丹药一事和他计较,便歉声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但穆云平仍不肯放开他的衣角,眼神一直瞥向手上的虚戒。 “刀......虚戒......”穆云平的声音大了些。 谢挽璃推测道:“师兄,你知道破霜刃在哪?” 穆云平微微眨眼,戴着虚戒的手指微微往上抬起。 第34章 谢挽璃心领神会, 她从穆云平的虚戒中取出那把锈刀,坐在一旁后细致翻看,微蹙着眉头道:“这便是破霜刃?” 这把锈刀孤独地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老化, 早已不复当年风采。 秦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 他瞥开了视线, 轻声道:“也许是......” 见状,谢挽璃不再质疑, 她双指并拢,指尖汇聚灵力倾注到那柄锈刀上。 少倾。 眼见谢挽璃面色愈来愈难看, 细密的薄汗自额间沁出, 但手中的锈刀却没有丝毫变化, 秦什顿时心慌了。 难道这并不是破霜刃? “阿姐, 停下吧。”秦什倏忽抓着谢挽璃的手,试图让她停下来,再这么下去只会白白耗费灵力罢了。 谢挽璃睫翼微颤, 口中似含了血,“让我再试一次。” 闻言,秦什的动作缓缓凝滞, 最终, 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 蓦然间, 他的双眸皱缩,只听见天上的蛟龙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咆哮, 似嗔似怒。旋即如同一道疾风猛地扑向秦什几人。 “快跑!”不远处的百里榷大喊道。 原本, 百里榷和王元修二人在与那蛟龙缠斗不休,可不知为什么,那蛟龙瞳孔忽然竖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东西。 随后也不顾二人的攻势, 身躯一转,宛如破浪之箭,径直朝谢挽璃一行人的方向疾驰而去。 蛟龙速度极快,秦什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猛然拽住谢挽璃的手,二人扑向旁边的浮石上。 “遭了......”他忘记穆云平了。 秦什猛地一回头,心中惊涛骇浪,只见方才站着的石头上赫然留下了半尺之深的爪痕,而坐在三尺开外的穆云平毫发未伤。 这蛟龙为何如此针对谢挽璃...... 秦什还未来得及细想,身旁的谢挽璃忽然呕出一大口血来,血液沿着下颌滴落在手上的锈刀上,随后无力地倒在一旁。 霎时间,刀身溢出流光,刀上锈迹缓缓脱落。 然而,天上的蛟龙似乎是怒不可遏,张着血盘大口朝着秦什二人而来。 秦什见状,毫不迟疑,一把夺过谢挽璃手中的破霜刃,身形一闪朝一旁狂跑。 斜睨间见蛟龙的目光转向自己,秦什便知他猜对了。 这肯定是破霜刃没错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抹阴霾倏然笼罩头顶,巨爪如闪电般猛扑而下,将秦什的身躯牢牢压制。 秦什的身体在这一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紧握的破霜刃从他手中甩飞了出去。 倏然,周围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水面渐渐褪去,露出下方密布的白骨,森然可怖。 须臾过后,一条石径悄然浮出,石径被薄雾笼罩,难以看清到底指向哪里,也许是出路,也许是更大的危险。 “出口在那!”王元修率先喊了出来。 “快,快走!”百里榷见状也收回了灵剑飞身来到谢挽璃身旁,将她抱了起来,“挽璃,我带你走。” 穆成雪和方山喜极而泣,快步来到穆云平身旁,“哥哥,我们也快走。” 几人步伐匆匆,才刚迈到石头上,方山忽然道:“不对,还有一个人呢?” 话音落地,几人愣怔。 谢挽璃蹙着眉头,她想睁开眼睛,但沉重的眼皮让她无力睁开,苍白的嘴唇翕动,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小......什......” 此时蛟龙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鼻尖轻触着那把破霜刃,硕大威严的头颅微微前倾,似乎在低语着什么,而那把破霜刃似乎有意识般生出一涓细细的灵力,在它鼻尖环绕,轻抚。 渐渐,蛟龙平静了下来。 然而,它的半个爪子还压在秦什的身上,让他不敢轻易动弹。 石径微颤,似乎随时都要倒塌下来。 秦什忽然瞥见蛟龙爪缝上的‘秋水’,他使劲伸出手,但远远够不着。 “秋水......”秦什几乎是用气声喊着,他不敢惊动这头蛟龙。 ‘秋水’似乎是有了反应,微微颤动着,但卡在缝上的它一时之间也无法挣脱开来。 秦什急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跟它拼了...... 是不可能的。 秦什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落下,似乎有感应般,‘秋水’挣脱了束缚倏的飞到他的手掌旁。 见状,秦什恨不得抓起‘秋水’狠狠亲上几口。 他抓着‘秋水’的匕鞘,刚从蛟龙爪子下爬了出来,身后忽然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跑啊! 脚比脑袋反应快,秦什三步并两步,但双脚哪能跑得快五爪。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拽着他的衣领倏忽飞到石径上。 与此同时,石径开始崩塌。 百里榷将秦什丢在石块上后,凛声道:“还能跑吗?” “能。” 秦什点头。 旋即,百里榷温柔地抱起一旁的谢挽璃,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身后的蛟龙朝几人怒吼后便又回到了破霜刃身边。 然而,就是那一声吼声,几人身后一块石头陡然碎裂。 几人不要命地往前跑去,越往前跑周围的天色愈发黯淡。 直到石径尽头消失,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山谷入口两边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最顶上用朱红篆刻着“紫芳甸”三个大字。 天色骤然暗沉,几人刚刚逃出生天,急需一个地方修养。 方山先一步跑进去查看,待确认没有危险脚步轻快地跑了出来,脸上极为开心,“里面没有人,我们快进去。” 才刚走进去,入目便是一座看着像荒废许久的竹楼,两边野蛮生长着藤蔓,蜿蜒盘旋在石壁上,院子中央种着一棵紫荆树。 现在时节分明还没到,树上却已经盛开了紫荆花。 秦什看得出神,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说起来,你受伤也不轻吧?怎么还能跑能跳?”百里榷低声道,随即想抓住秦什的手看他的脉象。 不知为何,秦什忽然涌出一阵心虚,他将手背到身后,含糊道:“我没事,多谢关心。” “你是挽璃的亲人,我不会害你。”百里榷神情严肃,当时他跳到水里的一瞬间,秦什的周围满是浓郁的魔气,他不可能看错。 他的眼神太过凌厉,秦什不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我......我去看一下阿姐怎么样了。” “这件事,挽璃知道吗?”百里榷忽然隐晦问道。 秦什没敢直视,眼神胡乱朝旁边瞥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心虚...... 对,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就算他体内有魔气又怎样! 想着想着,秦什挺起了腰杆,只听到“咔”的一声,他的腰扭了...... 刹那间,一阵剧痛袭来,手臂、腰间、腕骨、肋骨,腿骨...... 哪哪都疼。 痛感席卷全身,秦什脸上骤然褪去颜色,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 “小什,你快醒醒啊......” 恍惚间,秦什听到谢挽璃的声音在唤他,但他此时似乎是身处一道黑雾中,只要他稍微走出几步,全身的痛楚便猛然袭来,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骨髓。 第37章 他坐在这一片虚无中,身体愈来愈疲倦,眼皮变得异常沉重。 好困,好想睡觉...... 强烈的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可心底隐约有一种声音在说,一旦他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可是,好累...... 只是睡一会,一小会儿就好。 “不能睡。”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秦什缓缓抬起头,微眯的眼眸中晃然出现了谢浅的身影。 “阿浅......”秦什不自觉地轻唤他的名字,鼻尖莫名涌起一阵酸意。 眼前的谢浅歪歪斜斜,一晃一晃的,最终彻底消失了身影,只剩一片黑暗。 忽然间,一抹微凉轻轻触碰他的唇边,顷刻间,如丝如缕般的灵气坠入他的身体。 ...... 不知过了多久,困倦的身体似乎有了力气,秦什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含泪的眼眸陡然出现在眼前。 “小什,你终于醒了。”谢挽璃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秦什轻轻摇头,他张开嘴巴,但喉咙干哑得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谢挽璃抽出了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秦什瞥向四周,见这布局便知他们还在紫芳甸。 窗外的紫荆花开得正盛,一叶花瓣随风摇曳,飘落在秦什的手掌心。 他轻轻拿起,忽然见到花瓣染了血。他抬眼望去,只见指尖上还淌着未干的血渍。 正当他疑惑这血哪来的时候,谢挽璃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小什,来喝点水。” 秦什瞥向她的手,果然,手背、手掌上都有手指抓伤的血痕。 是他...... 待喉间的火燎之感稍有缓解后,秦什低声道:“阿姐,对不起......” 谢挽璃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摇头,“不怪你。” “要是还有下次,阿姐你随便塞点麻布之类的在我手上就好了。”秦什不解道。 闻言,谢挽璃嘴角的笑意消散,她正色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了几个身影。 穆成雪快步跑了过来,“怎么样了大师姐,他好点了吗?” 原本都半死不活的几人现在都面色红润,什么灵丹妙药一夜就好了? 脑子还在想着,嘴巴先说出口了。 “什么一夜,你昏睡了七天了。”穆成雪道。 第35章 又三天后, 紫芳甸。 秦什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相比其他活蹦乱跳几人,他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他倚靠在窗边, 任斜阳透过枝叶细缝洒在他的身上, 日光温暖, 驱散了连续多日的阴霾。 院子里,穆云平几人正商议着准备离开这里。 这几日, 他们已经将紫芳甸周围探查了个遍,这里被偌大的山谷环抱, 举目四望, 唯见苍茫山色, 人烟渺渺, 了无踪迹。 谢挽璃道:“明日就走。” “可是......”穆成雪面露难色,前日他们刚探查到的出口只有一处狭道,狭道内阴暗无光, 远远看不到尽头,“万一那里面有比蛟龙更可怕的妖兽怎么办?” 或许他们可以去找其他出口...... 谢挽璃也知这一顾虑,她思忖片刻后, 道:“我再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出口。” 说罢, 便起身离去。 “我陪你去。”靠在一旁紫荆树下的百里榷也紧随而去。 二人都去找, 那其他人也不好坐享其成,也陆续朝四面走去。 留在院子里的只剩穆云平一人。 秦什打趣道:“阿姐他们都去找出口了, 你怎么不去啊?” 穆云平抬眸看向他, 轻启薄唇,“你。” “我?”秦什没听懂他的意思,便缓步来到院子坐下,问道:“我怎么了?” “既然你已经离开魔界了, 待这件事过后,你就随我回云隐宗吧。”穆云平语气稍缓,神色间难得露出一抹宽慰之意。 “为什么?”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秦什一脸疑问,他去云隐宗做什么,凭他的资质连外门都进不去,进去找虐啊...... “魔族所修功法终非正道,之前你受了谢浅诓骗,此事可既往不咎。” 穆云平的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秦什趁此机会问道:“谢浅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他实在是好奇,原著中魔尊苍戮一柄血魔剑几乎屠了半个云隐宗,光是重建宗门就耗费了几年的时间。 修真界第一宗门因此一落千丈,原著谢挽璃更是视魔尊为仇敌,立下此生定要杀了魔尊苍戮的毒誓。 可事情上呢? 云隐宗依然是第一剑宗,谢挽璃也没有视魔尊为敌。 最重要的是,魔尊苍戮原名竟是谢浅,这足以证明谢家曾真心待他为家人,与原著相差甚远了。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的轨迹? 穆云平斜睨了他一眼,神情似乎有些诧异,不过想到他曾在魔界中为谢浅麾下也就释然了。 随即解释道:“九年前,谢浅入我云隐宗,成为了一个外门弟子。他资质平平,多次弟子选拔也只是中规中矩。四年前,五长老叶粱师叔破例收他为亲传弟子。” “仅仅一年,他的修为大涨,弟子比试中次次拔得头筹。但没想到,那谢浅竟是沉伏多年的魔族之人,或许是身份暴露,他杀了叶师叔,连同在场弟子也一并残忍杀害。” 说到这,穆云平手指攥成了拳,语气也多了几分恨意,“可他没料到吧,他的行径早就被另一个弟子所知,要不是那弟子对他了如指掌,我们恐怕都被他蒙蔽了。” 不,不是这样的...... 秦什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辩驳。 穆云平缓了缓,微叹道:“你们谢家对他有恩,想必他对你有诸多隐瞒。” “是吗......”秦什喃喃道。 他不愿相信,多次救了他的谢浅是那样嗜血无情之人,也许,在他潜意识中,他早已经将谢浅和魔尊苍戮当作是两个人了。 穆云平劝道:“几百年来,修真界与魔界之间,向来是水火不容,你若能趁早与谢浅划清界限,或许能避开诸多不必要的风波。” “嗯......”秦什点点头。 但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门槛都不低啊,哪轮得到他选择。 就在这时,谢挽璃一行人都陆续回来了。 见各位神色便知此行无果,那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那条幽深阴暗的狭道了。 几人商议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 秦什自然无异议,他们已经在这耽误太长的时间了。 翌日。 天蒙蒙亮,周围还有少许雾气。 几人收拾妥当便朝着山谷东边出口走去,路越来越狭窄,原本能三人并行,后来只容得下两人,再往里走,只剩一人宽。 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呼啸,听着极为渗人。 “师姐,这里面越来越窄了,会不会是一条死路啊?”穆成雪紧攥着谢挽璃的衣角,语气有些忧虑。 谢挽璃拍了拍她的手,“不会,有风声。” 有风声就有出口,这条路必然是通的。 越往里走,不知走了多久,狭道两边的石壁愈加湿润,有时还能摸到毛茸茸的东西。 穆成雪惊呼出声,“什么东西?!” 为首开路的方山停下了脚步,他将手中的火把往石壁探去,“小师妹,不要怕,是石衣而已。” 有石衣,那便更加证明这条路是通的,水汽在洞内积攒,久而久之生出了石衣。 秦什隐约觉得不对劲,他好像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 忽然,秦什觉得触碰石壁的手指一麻,他收回手轻轻摩挲,但又好像是错觉。 “前面......是什么......”方山脚步一顿,声音有些发慌,只见眼前石壁忽现一条一条的黑线,有些绕成团,有些横纵交叉。 秦什一脸愣怔惊恐,他终于想起遗漏掉的事情是什么了...... 是噬骨蚁。 毒性极强,能通过血液滋生,从而侵蚀骨骼,虽一时半会儿不会取人性命,却能令人痛不欲生。 那他刚才是不是...... 秦什借着微弱的光看向石壁,果不其然,两边石壁已经爬上了噬骨蚁。 “别碰墙壁!”秦什喊道。 闻言,几人瞬间提高了警惕。 谢挽璃问道:“小什,怎么了?” “是噬骨蚁......” 谢挽璃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只是担心道:“小什,你有没有事?” “我......”秦什猜测自己已经被咬了,但又有些不像,除了方才有一瞬间的麻痹,并不像书中所说,一旦被咬便会瘙痒不止。 “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秦什还是悄悄地伸出手指到嘴边吸了一口,图个心理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第38章 “这噬骨蚁是什么东西啊?”穆成雪问道。 秦什道:“是一种剧毒之物,能侵入骨髓,令人疼痛难忍。虽然听起来不简单,实际上真的很可怕......” 穆成雪:“......” “它们怕火。”方山惊喜发现这些噬骨蚁似乎很害怕他手上的火把,他稍微靠近,那些噬骨蚁便害怕地往后退。 穆成雪:“那我们还走吗?” “走。”谢挽璃语气坚定,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可能再回头了,“继续走,大家小心一点,不要碰石壁。” 又走了许久,方山大喊道:“前面好像有光!” “总算出去了!” 狭口很小,勉强能够侧身通过。 出去后便见一片汪洋,薄雾笼罩,水中隐约可见一些船只身影。 “那里是......是渡船!” 穆成雪兴奋朝前面跑去,“那边有人!” 说罢,几人立即唤出灵剑便要飞身朝那边而去。 秦什:不是,我呢...... “小什,我们也跟上。”谢挽璃唤出灵剑。 秦什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蔫,“阿姐,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们这样御剑飞行啊。” 闻言,谢挽璃愣了愣,并未直接回应,只轻声安慰道:“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 “那你以后成家了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吧......” 脚下灵剑忽然晃了一下,秦什连忙抓紧谢挽璃的手,“我......” “不会......我不会成家的。”谢挽璃道。 听到这话,秦什笑道:“阿姐,你话可不要说太早噢。” 他知道谢挽璃和百里榷互生情愫,若是没有其他阻碍,或许两人早已结成连理。 良久后,谢挽璃忽然轻声道:“小什,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修魔道,好吗?” “好好好......”秦什满口应好。 这魔道就算是他想修也没得修啊。 很快,几人便远远瞧见一座岛的轮廓,渡口处有许多船只。 这应该算是真正进入九洲岛了。 渡口处搬卸货物的人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都好奇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船家,请问这里是哪啊?”刚来到岛上,穆成雪便迫不及待上前找一个泊船的船夫问话。 “嘿!姑娘你这话说得生奇,不知道我们风吟岛,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船家口音奇特,不过勉强能听得懂。 风吟岛,九洲岛中的其中一个。 此地和外面往来频繁,是九洲岛中最安全的一个岛。 但最安全,不代表没有危险。 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客栈,店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汉,面色憨厚。 客栈内只开了几个小窗,白日里竟还紧关着。 屋内光线暗淡,像是多年没见过日光一样。 “阿姐,我们换一家客栈吧。”秦什提议道,这家客栈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们的本意是打探消息,这客栈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怎么打探...... 几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店家竟然亲自迎了上来,语气热忱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不了,我们......” 秦什拒绝的话刚说出口,那店家已经拉着秦什的手就要走进去,“客官先里面请。” 第36章 这店家力气还挺大, 秦什一时间竟没挣脱开来。 店家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道:“公子,你们太招摇了, 容易惹是非啊......” 秦什闻言, 眉头微蹙,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店家眼神闪烁, 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周围往来之人的目光也在不经意间落在他们身上。 一阵风吹过,卷起街边布幌, 呼呼作响, 更添了几分诡谲气息。 秦什心中一动, 忽觉不对劲, 正想回头看一下,但店家轻轻摇头,随即松开了紧握的手臂, 转身步入客栈内。 这是明示了吧...... “阿姐,要不我们先在这休息?”秦什小声提议道。 几人相视点点头。 那店家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们一行人太招摇, 九洲岛中, 碎影阁势力庞大。也许, 说不定在他们刚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发现了。 进入客栈后, 店家满脸盈笑, 再次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来两壶茶水和几样招牌小菜。”谢挽璃回道。 “好嘞,客官稍等。” 客栈大堂昏暗无人,几人便随意寻了一处桌椅坐下。 王元修轻声道:“风吟岛执掌者,似乎与碎影阁有关, 我们可以在这呆两天,暗中探查一下。” 风吟岛上人不少,但戒备心都很重,要想探查消息可不易。 秦什来到店家跟前,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笑眯眯道:“想打听个事,您看能行个方便不?” 谢挽璃微蹙着眉,担心他打草惊蛇。 她刚想出声阻止,秦什忽然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 店家乐呵呵地收下了碎银,眼角笑纹里藏着几分世故与狡黠,“公子想知道些什么?小老儿在这个岛上也呆了有几十个春秋了,周遭的风土人情,但凡公子您想知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秦什笑着问道:“我有些好奇,风吟岛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他当然不会上来就问碎影阁之事,先随意唠嗑一下,拉进一下感情才好细问。 店家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旋即目光悠悠转向门外,轻声叹息:“嗐,说起这风吟岛的名字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小老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公子您就权当听个乐呵罢。”店家指向渡头一处浅滩,“相传,上千年前,一位修道之人偶经此地,恰逢一妖兽肆虐,为祸一方。那道人见状出手制服了妖兽,他心生慈悲,令妖兽守此域江泽万年。” 说到这,店家叹了一口气,“唉,若故事只到这里便好了。” “后来发生什么了?这和风吟岛的由来有什么关系?”秦什追问道。 店家继续道来,“那道人名号天玄子,乃当时修真界魁首人物。没想到识人不清,唉......” 没说两句,店家又长叹一口气。 这着实是吊足了胃口,秦什赶忙问:“然后呢?他被谁骗了?” 闻言,店家不悦地斜睨了他一眼,堂堂仙君能叫被骗吗?那只是一时的识人不清罢了。 咳咳...... 秦什摸了摸鼻尖,话粗理不粗嘛...... 店家语气有些愤愤不平,“不久之后,一个浑身受了重伤的男子逃命到此地,恰好倒在天玄子门前。天玄子心善救了他,但没想到这人阴险狡诈,将自己伪装成为一个可怜之人。” 听到这,秦什心底默默吐槽,路边受伤的人不要轻易捡啊。 店家接着道:“天玄子动了恻隐之心,将他留在身边。但此人心怀不轨,为了取得天玄子的信任,手段极其下作,不惜......” 说着,店家的语气开始嫌弃和鄙夷,“不惜委身榻下,日夜谄媚。”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谁知,那人与魔族勾结,意欲杀掉天玄子。不过到底是作茧自缚,他最终还是死在了天玄子手中。” 秦什惊疑出声,“那天玄子呢?” “死了。” 秦什问:“被魔族之人杀死的?” “不是。”店家喟然叹道:“传言,天玄子将毕生修炼功法留给了修真界后人,自己则回到了此地。在寻常的一日,他坐在浅滩上,听着耳边风声呼啸,随即在断壁上刻下‘风吟’二字,这便是风吟岛的由来。” “后来呢?他去哪了?” “有人说,天玄子与魔族那一战伤了根本,没多久就心竭而死;也有人传,他是自刎而死。”店家无奈摇摇头,“后者纯属是谣传,仅凭留下的一句诗就妄自断定,简直是污蔑!” 额......这店家好像是天玄子的毒唯啊...... 秦什小声问道:“什么诗啊?” 店家似乎不愿提起,语气僵硬了几分,“月下花前空有忆,天涯海角枉思量。” 一生爱做阅读理解的秦什表示,这要不是情诗他把店家啃了。 不过...... 跑偏了跑偏了,他又不是真的来听故事的! 秦什附和道:“对......对对对,没有证据就不要瞎传啊。” 闻言,店家神色都明亮了许多,对秦什认可似的笑了笑,难得多说几句,“现在的风吟岛可不像当初了,公子你们可要当心啊。” “哦?”秦什眉头轻挑,直觉告诉他,这背后定是有隐秘,但他不好直接问,便拐了个弯问道:“不知这风吟岛上有什么风土习俗?我们初来乍到,万一不慎触犯了什么,恐怕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落地,后堂一店小二将烧制好的菜呈了上来。 店家见状,将说的话收了回来,转移了话题,“公子来试试小店的招牌菜吧。” 第39章 秦什看了一眼,道:“我不饿,您给我说说此地的风土人情呗。” 刚才又是他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不能说改口就改口吧。 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叫了几声。 秦什:“......” 店家笑了笑,并没有揭穿,犹豫片刻后道:“岛上并没有什么风土习俗,不过,只有一处地方不能去。” 哦,那就是这个地方是非去不可了...... “哪个地方?”秦什假装随口问道,心底已经开始记小本本了。 “镜楼。” ...... 入夜。 秦什躺在客栈二楼的床上,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阵阵脚步声,旋即,一道女子尖细的声音响起。 “掌柜的,来三间上房。” “几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了。小店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您几位海涵,慢走不送。” 店家的声音不似白日那般清朗,秦什暗自摇头,看吧,一天到晚都要干活,谁都顶不住。 “少宫主......” 话刚说出口就被噤了声,秦什轻手轻脚坐了起来,耳朵贴紧墙壁,不过来人似乎不想声张,特意压低了声音,这下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很快,几人细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听着不过是寻常过路之人。 这一插曲秦什并未当一回事,他缓缓走到窗边朝外看去,夜色之下,海水宛若被星辰俯身亲吻,水面上泛起一抹抹幽微的荧光,美得摄人心魂。 秦什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千年前,天玄子前辈也曾见过此番景象。 他侧首朝旁边看去,一栋古塔伫立在断涯之上。 那便是镜楼罢...... 晌午过后,谢挽璃一行人启程去镜楼一探究竟。 为了不拖累他们,秦什便选择了留在客栈里。 可现在都到晚上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店小二的声音响起,“公子,我们掌柜的泡了上好的香茗,请公子赏脸下楼品茶。” 大晚上的,谁喝茶啊。 秦什刚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趁此和店家套一下近乎也好。 “好嘞,我马上来。” 来到楼下,店家似乎已经久等了,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什一边坐下一边打趣道:“您倒是挺节俭的啊,也不叫人多点几盏灯。” “小老儿习惯了,公子莫要嫌弃。”店家笑着道,语气同白天没什么两样。 “您说笑了。”秦什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疑惑道:“这......茶呢?” “好茶不怕晚,公子别着急。” “不急不急......”秦什虽有疑虑,但他又不是真来喝茶的,便试探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相告?” “公子尽管问。” 店家的语气犹为轻快,似乎没了禁忌一般。 这下轮到秦什犹豫了,这么爽快,不会有诈吧...... 没想到,店家先一步说了出来,“公子是想问镜楼一事吧?” 秦什心中一喜,他重重点头,眼中含光道:“这镜楼有何因缘?” 原著中对镜楼描述篇幅较少,他只知镜楼虽险,但却是一个机缘,所以他并未对谢挽璃此行太过担心。 说着,店小二从后堂呈上了茶。 店家为秦什倒了半杯茶,随即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镜楼,是天玄子的梦魇。”店家缓声道。 秦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能不能出去,就得看碎影阁放不放人了。”店家轻声说道,宛如随口一说。 闻言,秦什瞪大了双眼,他......他没听错吧? 碎影阁? 还没等秦什缓过来,店家呷了一口茶水,道:“来喝茶,这茶可是阁主赏赐,一般情况小老儿都不舍得拿出来。” 阁主...... 秦什霍然站起,心中警铃大作,千防万防竟没想到碎影阁之人就在身旁!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秦什深知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果不其然,店家轻声回道:“因为,你要死了。” 忽然,秦什脖颈一麻,他伸手摸去,一只虫蚁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他将其捏在手中,借着烛光细看,心中顿然升起一阵凉意。 是噬骨蚁...... 第37章 “呵呵......您是在开玩笑吧......”秦什边说边往后撤着步子, “咋俩又没有旧怨新仇什么的,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搞得死啊死的传出去多难听, 您说是吧。” 然而, 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就被一旁的店小二看出, 于是那店小二不动声色地将客栈的门也合上,这下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秦什:“......” 有必要吗......就问有必要吗! 闻言, 店家笑了笑,声音爽朗又带着几分惋惜, “杀了你还真是挺可惜的, 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若不是阁主之令不可违抗, 说不定你我还真能坐下来, 烹一壶好茶,促膝长谈。” 阁主之令......是碎影阁下令要除掉他? 他有那个能耐惊动碎影阁吗...... “你们搞错人了吧?”秦什垂死挣扎,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吧。 哦, 也不是不能,毕竟含冤而死也是一种死法...... 他的眼神迅速在店家和店小二之间流转,一打二, 应该不至于被碾压。何况, 他还有‘秋水’。 ...... 咦?‘秋水’呢?! 秦什全身上下找了个遍, 不对啊!他一直都贴身藏着‘秋水’的啊,怎么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店家手中拿的正是他的‘秋水’。 “对对对!”秦什点点头, 随即上前拿回匕首, 上下翻看确认无虞后道:“谢了啊,差点又弄丢了......” “死到临头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店家轻笑着道。 话音落地,秦什迅速拔出‘秋水’,疾步走到店小二身后, 将刃口对正他的脖颈,深吸一口气,恶声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说完,秦什悄悄凑近店小二耳畔,压低声音道:“兄弟,实在对不住了,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闻言,店家并没有说话,似乎有所妥协。 秦什见状,便以为峰回路转,他挟持着店小二往门口走,嘴里不停念叨着:“别动啊,千万别乱动......” 缓缓挪到门口后,秦什沉着的心稍有松意,他一脚踢开了门扉,刚想说话,只见店小二忽然一把抓住匕首的刃口,暗红的鲜血掌心一股一股涌出,落在地板上“嘀嗒”作响。 这人疯了吗? 秦什又惊又怕,怒喝道:“放手!你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觉得周遭死一般寂静,他手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 “本来还想留你一具全尸的,真可惜啊,自作聪明。” 店家的声音幽森低沉,周身气势威压与白日判若两人。 秦什心底咯噔了一下,别说一打二了,就算是十个他也打不过眼前之人。 他只能寄托希望在谢挽璃他们身上,若是早点回来,还能替他收尸...... 呸! 打不过他还不能跑吗。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秦什冲出了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他刚想朝镜楼那边跑,然而,街道四周密密麻麻的噬骨蚁争先恐后爬了过来,无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不得已,秦什被逼退回了客栈,那些噬骨蚁紧随而来,随后停在地板上那一滩血渍处疯狂舔舐。 这血......有问题。 秦什夺过一旁的残烛,他喉咙干涸,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手也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噬骨蚁怕火,他上下打量着整间客栈,心里盘算着一把火烧了这里的可能性。 然而,门外一阵风忽然吹过,烛火摇曳,秦什连忙用手护住,可烛火还是咽了气,只剩一缕灰烟。 秦什:“......”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什手中只有一把匕首,毫无胜算可言。 喝了血的噬骨蚁浑身通体发红,它们交叠缠绕如同一个人影高,变得诡异至极,甚至能发出“咯咯”笑声,尖锐而又空洞,令人毛骨悚然。 旋即,在秦什错愕之际,噬骨蚁倏地张大着口扑向了他。 秦什身体僵了似的,他撇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一阵疾风吹来,门窗“啪嗒”作响。 几缕青丝掠过脸颊,秦什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瞪大了眼睛,谢浅怎么会在这里。 秦什刚想说话,那些噬骨蚁再次袭来。 他赶紧攥紧了谢浅的衣角,恨不得老泪纵横,抱大腿的感觉真好啊...... 根本不需要看谢浅是如何出手的,他便知那些噬骨蚁伤不了他半分。 店家冷哼一声,“又来一个送死的。” 第40章 说罢,他猛地一跺脚,周遭晃如地动山摇般震颤,门外愈来愈多噬骨蚁朝这边奔来。 随即,他轻瞥了一眼一旁的店小二,手中掐了一诀,下一刻那店小二便血溅当场,“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而那些噬骨蚁纷纷朝他的尸骨涌来,很快,地上只剩一袭带血的衣物。 霎时间,整间屋子爬满了噬骨蚁,黑压压一片。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噬骨蚁了,以血肉为引,这是杀器...... 一只噬骨蚁没有威胁,十只、百只、千只、上万只也没有威胁。 可要是数都数不清呢...... 秦什心惊胆战,他知道谢浅修为很高,可万一不小心着了道呢? 于是,秉持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原则,秦什扯了扯谢浅的衣角,小声道:“要不,我们跑吧?” 可还没等他说完话,周遭的噬骨蚁便已经倾泻而下。 谢浅立即捏了一个护盾将二人围了起来,噬骨蚁将他们紧紧裹住,周遭无一丝光亮透进来。 黑暗中,只闻得到彼此的气息。 “你......” 秦什觉得谢浅有些奇怪,刚碰到他的手,身体倏然落入一个怀中。 少倾。 “许久未见,倒也不用这么热情哈哈哈哈......”秦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放开,“不过,你上次不辞而别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对不起。”谢浅声音低沉,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有一丝丝酥痒。 这么直白道歉倒是让秦什不好意思了起来,顶上的噬骨蚁正挤破脑头似的想要钻进来,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阿姐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谢浅缓缓放开了手,旋即他轻挥衣摆,围堵在一起的噬骨蚁轰然炸开。 他展开手掌,一柄通体红黑气息相间的剑赫然出现。 店家霍然站了起来,“你是谁!” 秦什更是惊得后撤一步,这是血魔剑啊! 此剑名为“赦罪”,然而,死在这剑上的亡魂千千万,是一把嗜血魔剑。 “你无需知道。”谢浅的气息变得冷冽刺骨,仿佛那才是真正的魔尊苍戮。 话音落地,一股强烈的杀气朝店家袭去,谢浅身形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出手极快,店家只得四处躲避,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店家只能将所有噬骨蚁护在身前,试图挡住他的攻击。 然而,那可是“赦罪”。 随着一道剑光闪现,店家猛地瞪大了眼睛,身形僵在原地,他缓缓低头,目光落在胸口的殷红上,伸出手指轻轻抹去流下的血滴。 不过是一点皮肉伤罢了,他扬起嘴角笑着。 忽然,“碰”的一声,血肉四溅,周遭的噬骨蚁蜂拥冲上...... 直到谢浅收回了血魔剑,缓缓朝他走来,可秦什心底涌出的是惧意。 谢浅什么也没说,脚步停在了三尺外。 不知过了多久。 “嗯......” 只听到闷哼一声,紧接着,一抹暗红缓缓自谢浅紧抿的嘴角溢出。 下意识地,秦什上前扶住了他,焦急询问,“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谢浅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后缓缓低头,下颌抵在秦什的肩上,他的声音很轻,“还好,这一次,你没有放开我......” 秦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他带着谢浅离开了客栈,皓月当空,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街上稀疏点着几盏灯笼,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谢浅身体滚烫,似乎都已经神志不清,半个身子紧贴在秦什的身上。 唉......秦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不会烧傻了吧...... 他刚挪开,谢浅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秦什不解地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后,谢浅才缓缓松开了手,脑袋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整得秦什欺负了他一样。 有所愧疚似地,秦什又抓回了他的手,瞬间明了。原来是看他的手冰凉,能解热,怪不得贴这么紧。 这周遭都已经熄灯睡觉,他也不好借水替他降温。 两人越走越远,很快便来到了靠海的一处浅滩,夜间的海风微凉,能稍微吹散炙热的气息。不过,是先降温还是先烧傻个脑袋还是未知...... 秦什试探性问道:“你想在这里吹风还是找个地方休息?” 他本想只是想试探谢浅还有没有意识而已,果不其然,谢浅没有回应。 现在就算是想找个地方也不好找。毕竟风吟岛并不算安全,若是正好遇到碎影阁之人,那他们两个都跑不了了。 本来是可以回刚才那个客栈的,可一想到那些噬骨蚁就浑身发麻。 噬骨蚁!秦什忽然想起他的脖颈被噬骨蚁咬了...... 完了完了,他要完蛋了! 谢浅听到了他的碎碎念,歪斜着个脑袋问道:“怎么了?” “我被噬骨蚁咬了。”秦什此时有些六神无主,紫芳甸狭道那里还可以说是错觉,但客栈内是明确可见的噬骨蚁。 这么一想,他开始觉得脖颈被咬的那个地方开始发痒。 谢浅问:“在哪?” “这里。”秦什边挠边说,“好像有些痒了,完了完了......” 忽然,谢浅抓住了他的手,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随即侧着身子,将半个脑袋埋在他的颈侧。 不同于浑身滚烫的身体,柔软而微凉的唇瓣轻轻印在他的颈侧。 第38章 这一轻吻稍纵即逝, 谢浅缓缓放开他的手,滚烫的呼吸凑在他的耳旁,却未言一语。 秦什感觉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了, 不会是被噬骨蚁咬了终于要发作了吧...... 他急了, 声音微颤道:“你......帮帮我......” 帮他去掉噬骨蚁的毒素...... 虽然原书中没有说过这种侵入骨髓的毒要怎么解, 可他却觉得谢浅一定有办法的。 话音落地,秦什只觉耳旁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随后, 颈侧忽感一阵刺疼,像被尖芒叮了一下。 秦什本能地向一侧闪避, 可身体被牢牢禁锢。他只能侧仰着头, 这一动作无意间将颈侧大片肌肤暴露无遗, 微微凸起青筋无法遏制地轻颤着。 谢浅的动作倏然一滞, 他缓缓伸出手,指腹沿着秦什的肩颈游走,最终停留在那因紧张而轻颤滚动的喉间, 轻轻摩挲着。 “你......” 秦什想要出声阻止,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毒是这么解的吗...... 但万一谢浅真的只是出于善意帮他解毒, 他这样拂了别人的好意岂不是太寒心了。 拒绝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耳旁的呼吸变得炽热, 似灌下一壶烈酒,心尖一颤而又氤氲惑人...... 月色缱绻, 两人的身影紧紧交缠。 ...... 不知过了多久, 秦什已经分辨不清,是他的身体热还是谢浅的身体更热。 “我......我好像已经好了。”他倏的站了起来,脚步慌乱后撤了几步,他不敢看着谢浅的眼睛, 极力掩盖着内心仿佛要涌出来的情绪,“谢谢......” “你怎么样了?”秦什补充道,方才谢浅嘴角还流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少倾,谢浅才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了?”秦什伸手触碰他的额头,见高热已经退了才放下心来。 两人便往镜楼而去。 一路上,秦什不停地絮絮叨叨,不给谢浅说话的机会,“那客栈的店家竟然饲养那么多噬骨蚁,这岛上这么多人,万一要是不小心被咬到岂不是等死,那也太倒霉了,你说是吧。” “你是不知道啊,我差点就被那店家骗了过去,还好我没喝他沏的茶,鬼知道他那茶里下了什么药,不然就......唉......” “你说他杀我做什么,还有那阁主......我都不想说,杀人之前不能好好调查清楚吗?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只有这把‘秋水’了。碎影阁家大业大,还能馋我这把匕首不成?” ...... 说着说着,秦什又说起了那条妖龙,不过,他隐去了几人受重伤的细节,只侃侃谈起那妖龙迅猛的身手,“我看那只妖龙兴许是有主人的,就最后那一下,它本来有可能留下我们的,但最终还是回去守着那把破霜刃......” 两人边说......哦,是秦什一个人单方面碎碎念,边说边往镜楼而去。 忽然,谢浅问道:“还疼吗?” “嗯?”秦什脚步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受伤的事,便笑着摆摆手,“现在都好了,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呃......要是真打起来,他可能只有跑的份...... 为了掩饰尴尬,秦什紧接着道:“说起来,在我养伤那段时间,我好像还梦见了你。” 闻言,谢浅微怔,似随口问道:“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只记得你一出现,身上的伤好像就没那么疼了。”反正是梦,秦什也没当一回事,梦里他只记得谢浅的轮廓,但做了什么他已经模糊不清了。 第41章 那段痛苦的时间里,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他有时夜里醒来,但没多久又会疼晕过去,直到梦里出现谢浅的身影...... 刚说完,两人已经来到了涯边的镜楼前。 “那店家说,镜楼是天玄子的梦魇。按理说,天玄子是修真界正道人物,怎么会跟碎影阁扯上关系了?”秦什喃喃道,“他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阿姐!阿姐你在里面吗?!”秦什大喊道。 可四周除了他的回声外再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 要继续等,还是闯进去...... 秦什的心揪在了一起,他明知道这是谢挽璃的机缘不该干涉,但碎影阁牵扯进来了,万一他们永远困在里面该怎么办...... 正当他犹豫之际,镜楼的门缓缓打开。 见状,秦什看向谢浅,问道:“你打开的?” “不是。” ! 秦什吓得连连后退,他躲在谢浅身后,小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没有。” 哦,没有人就好,没有人就好...... 不对!里面没人的话那谢挽璃他们去哪了? 秦什缓缓探出头,只见镜楼内幽暗无比,怎么看都是废弃已久的塔楼,莫不是谢挽璃他们并不在这里? 他大着胆子走了两步,他朝镜楼里面看去,借着月色隐约看见一幅巨大的画像挂在壁上。 “好像有一幅画......”秦什刚说完,谢浅便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欸?等等我。” 秦什连忙跟上,然而,他前脚刚进去,后脚那门倏然闭合,将外界的仅余的一点点月光彻底隔绝,镜楼里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谢浅!阿浅!”秦什慌乱喊道。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轻声道:“我在这。” 黑暗中,秦什唯有紧紧抓住他的手才敢放松下来,声音后怕道:“吓死了,还以为会是那种一进去就会被卷到另一处空间,不解开谜底永远也出不去的场景。” 话音刚落,顶上一束光亮照了进去,地上一道阵法忽现,辗转中秦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秦什:“......” 就不该乱说话的...... “你醒了。”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着沧浪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眼前,男子容貌俊美,举止投足间都透着淡漠疏离的气质。 这个人...... 不认识。 秦什环顾四周,可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紫芳甸吗...... 他朝外面院子看去,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熟悉的紫荆树。 “......”秦什想开口询问,但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别乱动。”男子又出声道。 秦什也不敢乱动了,男子的声音虽分不出喜怒,却无端让人不敢违抗。 男子问:“渴了?” 秦什点点头。 见男子走了出去,秦什也想跟上,但脚上好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 奇怪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男子已手捧热茶,再次踏入了屋内。 他的身影越走越近,秦什扬着笑容想要道谢,下一刻,男子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随后,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喝点水。” 秦什:“......” 这地上有没有缝,他要找条缝钻进去...... 搞半天原来不是和他说话啊。 秦什转过身去,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年看着约莫十五六岁,脖颈处还绑着纱布,看着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 “你......是谁?”少年眼神怯懦,眼底还有挥之不去的惧意。 “段远之。” “你是......天玄子前辈?”少年眼神变得热切,他想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好疼......” 段远之是天玄子的名字,只不过认识他的人都称他的名号,久而久之,极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别乱动。”天玄子道,他说话并没有什么语气,但那少年仿佛受了惊一般不敢说话,更不敢动。 见状,天玄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身就要出去。 忽然,少年抓住了他的衣袖,在天玄子回头的一瞬间又放开了手。 “伤好了,就走吧。”随着天玄子走出门口,周遭的场景也悄然变化,天地暗沉,大雨淋漓。 少年跪在雨中,他身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料想是养好了伤,可他的脸色似乎比受伤躺在床上时还要苍白,嘴唇颤抖,似乎在说些什么。 秦什心底吐槽,这天玄子再怎么也不能大雨天赶人走啊。 门扉前立着一把伞,秦什想要替少年打个伞,但他的手直直穿过伞柄。 哦,差点忘了,他现在好像是在梦里,出不去,也碰不了任何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执起了纸伞,天玄子打着伞缓缓走向雨中的少年。 “雨停了就离开这里。” 话音落地,凌空中一声雷轰骤然响起。 少年嘴角扯出一抹惨笑,声音虚弱至极,“别赶我走......” 说完,少年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直愣愣地倒在天玄子的脚边。 空气中只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旋即天玄子放下了伞,双手将少年抱回屋内。 秦什紧随其后想看看少年怎么样了,还没踏入门槛就被紧紧关在门外。 秦什:“......” 大雨中,那把纸伞随着一阵风拂过,缓缓摇曳飞向空中。 与此同时,周遭的场景再次变了模样。 清晨时分,天际寥寥残星,霞光初现。 院中,天玄子身着一袭素衣劲装,衣袂翩跹。他手执灵剑,身姿挺拔如青松屹立,于方寸之地,舞起了剑。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剑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弧线,剑影交错,风声呼啸,气势磅礴,仿佛有千百把剑在空中交叠。 连秦什这个外门都看出,天玄子的剑法精妙,真不亏是当年修真界魁首。 一剑毕,天玄子收起了剑。 他看向秦什的方向道:“好了就走吧,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见状,秦什缓缓侧开身子,果不其然,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后。 “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第39章 他就静静地站在原地, 双目空洞,只是直直地望向面前的天玄子,说完后嘴唇紧抿着,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天玄子缓缓走上前,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呼吸骤然一顿, 身体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像是不敢亵渎眼前人, 慢慢地、如履薄冰般停下了脚步,“弈安, 我叫弈安!” “嗯。”天玄子轻轻点头。 见天玄子点头, 弈安眼中出现了光亮, 嘴角微颤, 像被极大的欢喜砸昏了头脑,“前辈......前辈的意思是不赶我走了?” “你想走随时可以走。”天玄子的声音极为冷淡。 闻言,弈安不住地摇头, 他不顾一切地飞奔扑到天玄子的怀中,少许过后,他才哽咽道:“前辈......不要赶我走......” 天玄子神情微怔, 想要推开的手滞在半空, 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以后不必叫我前辈。”天玄子的声音稍缓, 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 “段大哥,那以后我唤您段大哥好吗?”弈安道, 语气中仍夹杂着几分小心谨慎之意。 天玄子没有说话, 只是径直走回了屋内。 紧随着,院子的弈安也消失了踪影。 周遭的景象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地上的杂草长了又长,墙壁上, 藤蔓追逐着日光的轨迹盘旋疯长。 秦什转身回头,只见院子中伫立着一株稚嫩的树苗,叶片是新生的嫩绿,边缘微微卷曲着。 弈安从一旁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身形较之前更加修长了些,脸上五官愈加深邃立体。 忽然,他朝着门口的方向展颜一笑,步伐轻快地奔去,边跑边喊道:“段大哥,你回来了。” 天玄子微微颔首。 弈安眼尖瞧见他的衣角处溅了几滴血渍,蹙眉道:“段大哥,你受伤了吗?” 闻言,天玄子沿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旋即手掌轻轻掠过沾着血渍的地方,须臾间便净了衣衫,旋即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弈安却仍蹙紧了眉头,他抿着唇不发一语。 见状,天玄子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倏忽,弈安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低垂着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小声道,“我......很担心你......” 天玄子没有回话。 少顷过后,他轻轻推开了弈安,问道:“教你的刀法练得如何了?” 弈安撇着嘴,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喃,“我练不好。” “为何练不好?”天玄子问道,此时的他就像是严厉的师长,虽然语气未有怒意,但仅仅一个眼神就能震慑旁人。 第42章 但弈安却久久答不上来。 天玄子眸间掠过一抹失望,他没再问弈安缘由,转身便要回屋内去。 就在他刚走了几步之时,弈安脚步慌乱紧跟着,双手环过他的腰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不要生我的气......” 在那一刻,心跳滞涩如钟声低吟,每一次跳动都重重地撞击着胸膛。 院中的紫荆树疯狂生长,它枝叶繁茂,和印象中盛开的紫荆树逐渐重合了起来。 荫蔽下,弈安坐在树下,背后倚靠着树干,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似是练了一上午的刀法累得睡着了,连手中的刀也掉落到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缓缓靠近。 轻风拂过,树上的枯叶随风摇曳,轻轻落在弈安的头发上。 天玄子俯身靠前,不禁放轻了呼吸,指尖轻柔地拂过弈安的发梢,将那片枯叶细心摘去。然而,他并未就此抽身离去,反倒是将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唇上...... 最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倏的,弈安睁开了眼睛。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 弈安眼眶微红,小声道:“你喜欢我。” 明明是在陈述,语气却夹杂些许怯意。 直到天玄子点头应是,一滴泪水从弈安的脸颊滑落。 天玄子轻轻抚去他眼角的泪痕,眼神温柔缱绻,令人溺毙其中。 弈安搂住他的脖颈,旋即倾身上前送上自己的唇瓣。 “我喜欢你……” 声音落下,树上紫荆花争先露出花苞,鲜嫩浴滴,朵朵争艳。 紫荆树下,两人的衣衫凌乱,滚烫的身躯紧紧交缠在一起。 藕白的手臂攀上坚实的臂膀,弈安仰着头颅,眉头微蹙着,似受不住疼般紧咬着下唇。 “嗯……不要……”弈安声音哽咽,眼角再也控不住溢出了泪水。 天玄子俯身和他亲吻,将他口中拒绝的话语全部吞入腹中,大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肢,起伏、落下。 …… 冬去春来,不知几载春秋,又到了紫荆花盛开之时。 弈安倚靠在天玄子怀中,他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道:“明天你一定要去吗?” “魔族作乱,我不得不去。”天玄子俯身吻上他的额头,“我答应你,此事平息过后,我向掌门请愿卸去已任,到时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可好?” “不好……”弈安耍小性子般扭过头去。 天玄子没有动怒,他只是将怀中之人楼得更紧,笑得道:“小安已经一日都离不开我了吗?” 弈安转头扑向天玄子怀中,声音接近乞求,“我离不开你,我不能失去你,我做不到,做不到……” 滚烫的泪珠一颗颗从眼角滑落,天玄子敛去了笑意,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弈安这个模样,仿佛经历着生离死别。 他安抚着怀中之人,声音极轻极缓,“好了,我答应你……” 答应你会早点回来。 将说的话未落,弈安已经仰起头攫取他的唇舌,不许他再说出反悔的话。 天玄子将他抱起回到屋内,轻轻放到床榻上。 还没等他开口,弈安再次吻了上来,唇齿相交,不再辜负良辰。 犹如菟丝子紧紧攀附着木槿,汲取着水分营养。 即便身体已经很累却不愿放开,弈安趴在天玄子身上,粗喘着气,他一口咬在天玄子的喉间。 然而,听到天玄子一声闷哼,弈安又像是知道做错了事稚犬,轻轻亲吻,舔舐着他的伤口。 许久过后,他终于松开了口,双目欲泣,双手紧抓着天玄子的肩膀不放。 腰肢突然一软,弈安浑身泄了力,似乎是到了未曾触及的地方,颤抖着不敢动弹。 少顷。 天玄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 屋内云雨欢幸,意软鬓偏,屋外的秦什呆呆地看着院中落下的紫荆花。 他看着天玄子为弈安摘去枯叶,便知在天玄子二人的感情中,是他先破了戒。 否则,凭借天玄子的修为秉性,若他真是无情无欲,两人之间就不可能有开始。 只不过...... 秦什已经在院子呆了许久,除了一棠花开的紫荆树外,他见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谁能告诉他,这幻境是不是卡了,怎么不动了? 莫非破除幻境的关键是这一棵紫荆树? 他绕着树干走一圈又一圈,从树根底下看到树顶开得最盛的花...... “喂!有人吗!” 秦什喊了一嗓子,不喊不要紧,一喊才发现...... 他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阿姐!你听得见吗?!”秦什继续喊着,“谢浅!阿浅!你在这里吗!” 喊到嗓子冒烟也听不见回声,那只能靠自己了。 他扫视着眼前这棵树,又环视着周围,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罢了,那他徒手挖! 说干就干,秦什撸起袖子,先试图能不能抱着树干连根拔起。 无果...... 那他便蹲下了身子,徒手挖开树根底下的土。 忽然间,秦什听到一阵笑声,笑声隐约有些熟悉却又似乎历尽沧桑般悲凉苦痛。 “谁?!”秦什霍地站起身来,惊喜道:“有人吗?” 一片苍茫中,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一头银白的长发,俊美的五官却浮现出沧桑的疲态,赤红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不寒而栗。 “天......玄子?”秦什惊呼道,这个天玄子和之前幻境中所见的不同,他的身上杀气极重...... 天玄子道:“这么多年前,你是第一个进入浮生梦境中的人。” “那我阿姐他们呢?”秦什连忙问道。 天玄子道:“你说的是前几个入梦之人?” “对!” 语毕,天玄子轻挥指掌,凌空中赫然出现几幅幻象,谢挽璃、穆云平几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阿姐!”秦什不禁上前质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天玄子微叹道:“梦魇绝域已非我所控,要么打败‘我’,要么......” 只见幻象中的谢挽璃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天玄子’,不知说了什么,下一刻她的身形一动,手执灵剑朝‘天玄子’刺去。 毫无意外地,‘天玄子’只是稍稍侧身便躲过了这倾力一击,旋即他的手中现出破霜刃,刀剑相击,同样是顶级灵器,两者难分伯仲。 但谢挽璃的内力难以再支撑下去,嘴边不住地呕出鲜血来,手上、身上血痕遍布,但她仍不愿放手...... “阿姐......”秦什的心被拧紧了似的,呢喃道:“放手啊,阿姐快放手......” “你快住手!”秦什哑着声音朝天玄子喊道。 然而,天玄子只是轻轻摇头,随即身影消失在苍茫中。 第40章 随着天玄子身影隐入虚空, 谢挽璃几人的幻象也一并消失。 “前辈!段前辈!”秦什大喊道,但无人再应他。 忽然,一片花瓣落下, 秦什缓缓抬起头, 只见漫天花瓣随风凋落, 他下意识伸出手,一片嫣红的花瓣正巧落入了他的掌心中。 紫荆树渐渐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炽白的光芒, 将周遭吞噬殆尽。 “三师弟, 你还愣着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这里不再是紫芳甸,而是熟悉又陌生的断崖。 天玄子手执破霜刃悬在凌空中, 他的目光深深地落在秦什这边。 秦什猛地一转身,只见弈安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到了首位。 魔族的气息...... “少主,殿下有令, 今日务必诛杀天玄子。”弈安身旁一个身着斗篷的魔族压着声音道。 还没等弈安开口说话, 天玄子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三师弟, 你在做什么?!”天玄子旁边的男子再次喊道。 闻言,天玄子并没有回头, 他甚至收起了灵器, 缓步走来。 见状,四周的魔族立即露出了爪牙,送上门的猎物当然不会放过。 “过来。”天玄子的声音温和,听不出怒意。 弈安沉默不语, 目光躲闪着,不敢与天玄子对视。 忽然间,一把剑从秦什的身体穿透而过,直直朝着天玄子刺去。 “杀了他。”弈安身旁那魔族下令道。 紧接着,周围埋伏起来的魔族全部涌了上来,霎时间周遭黑压压的一片。 而与天玄子一派的人未曾料到魔族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本以为是挑衅,没想到却暗藏杀机。 剑光与魔气交织,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天玄子展开破霜刃,一边避开攻击,一边缓步上前,一步一步朝着弈安逼近。 弈安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直到天玄子停在他面前,周围的魔族一时不敢上前。此刻,喧嚣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对峙。 第43章 连秦什不禁都屏住了呼吸,难道天玄子的心魔......是弈安。 意外的是,天玄子并没有质问弈安的身份,只是再次重复了方才的话,“跟我回去。” 这四个字,原谅了弈安所有的欺骗和背叛。 弈安的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久过后,他低下了头颅,朝一旁的魔族轻声道:“杀。” “是。” 天玄子双手紧攥,体内灵力犹如怒海狂涛涌了上来,一瞬间,无数魔族冲了上来。 天地昏暗,血色迸溅。 又一具魔族尸身倒在面前,天玄子眼前一片血色,破霜刃的刀身也被染成血红。 然而,这些魔族似乎杀不死一样,死了又生,一点点消耗着他的灵力。 忽然间,一记震耳欲聋的嘶吼自幽深水域中撕裂而出,紧接着便是妖兽庞大的身躯翻腾覆来。 是那一头蛟龙...... 就在秦什以为天玄子腹背受敌时,蛟龙却一口将一个魔族之人吞入腹中。 他果然没猜错,天玄子是蛟龙的主人,难怪它会宁愿放了他们也要守着破霜刃。 然而,此时的蛟龙不过只有百年修为,很快便被魔族群起攻之,不得已再次遁入水下。 “少主,多亏您出手才能杀得了天玄子。”弈安身旁的魔族开口说道,对于天玄子的性命,他们已经势在必得。 交手多时,天玄子身形开始微晃,破霜刃在他手中划动,将逼近的魔影一一斩碎。 四周,魔气缭绕,天玄子的师兄弟们不得已准备撤退。 但天玄子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似的,不停地倾泻着体内的灵力。 再这么下去,必定会走火入魔…… 突然,一道阴冷的寒芒划破空气,直击天玄子背心。 天玄子侧身躲避,却还是不慎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他回首看去,与弈安四目相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归于沉默。 疏忽,弈安的身形如同夜色幽灵,他眼神决绝,手中利刃闪烁着寒光,直取天玄子心脉。 他的动作不算快,以天玄子的修为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躲…… 随着寒光一闪,刀尖终究是插入了身体,破霜刃掉落在地,发出嗡鸣声,天玄子身形踉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魔族见状,欢呼声四起。 不等天玄子再说些什么,弈安双手握紧刀柄,再次将刀刃送得更深,天玄子的身影在刀光中渐渐模糊,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魔族大获全胜,而天玄子,倒在地上。 沉入水底下的蛟龙似乎是感受到此况,哀鸣般的沉吟声在空中回响。 “恭贺少主!”那身着斗篷的魔族上前恭贺道:“殿下有令,天玄子一死,请您立即回去复命。” “一切已经如她所愿……”弈安看着地上淌血的天玄子,眼神再没了焦距,下令道:“都退下。” “这……” 弈安再没了耐性,“滚。” “是。”身着斗篷的魔族之人不敢再忤逆,天玄子一死,他们也没有再逗留人间的必要,旋即下令凯旋,“少主,无论如何请您尽快回去,修真界那些人很快就会赶来了。” 弈安没有说话,他就这样静静地感受天玄子一点点失去温度。 魔族之人离开后,弈安缓缓跪在天玄子的身旁,他颤抖着伸出手触摸着天玄子的伤口。 脸上似笑似哭,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欠她的我还清了,从此以后我只是弈安,你的弈安……” 随即,他将手覆在自己的胸前,猛地一用力,一颗带血的心缓缓从胸前抽离出来。 随着那颗心彻底嵌入天玄子的身体内,弈安嘴角呕出一大口血,但面上却是一脸笑意。 他慢慢将头趴在天玄子的身体,像以往那样,将身体缩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还有......忘了我......” 随着弈安的身体消失,天玄子的青丝渐渐褪成了白发,待他睁开眼,只见双瞳一片赤红,他茫然地看着周围。 “我是谁......” 秦什的心中一震,怎么会是这样? 所以,谢挽璃他们面对的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天玄子,没有记忆,没有软肋......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虚空,耳中传来熟悉的喊声。 “秦什......” 谁在喊他? “秦什。” 是谢浅的声音...... 秦什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躺在谢浅怀中,他们正身处在一个密室内。 “我怎么会在这里?”秦什晃了晃脑袋,目光环视着四周,问道:“段前辈呢?” 谢浅的声音紧绷了些,“什么段前辈?” “天玄子。” 谢浅问道:“你见到他了?” 秦什点点头,“阿姐他们困在了天玄子的梦魇里面。” 随即,秦什起身想找一下有没有破除幻境的东西。 就在他站起来时,一片花瓣从他的手中掉落。 紫荆花瓣...... 谢浅弯腰捡起,旋即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画上,而画上恰巧就是一树盛开的紫荆花。 秦什缓缓上前,他刚想伸手触摸,忽然缩回了手,笑眯眯朝谢浅道:“你来你来......” 闻言,谢浅展开手,一缕魔气朝画中探去。 少倾。 周遭没有任何反应,秦什喃喃道:“只是一幅普通的画?” 说着,他稍稍往前靠近了些。就在这时,画上之物倏然一转,宛如无尽深渊想要将人吞噬进去。 “啊——”秦什顿感不妙,他死死地抓住谢浅的手,大喊道:“又来!” 无论他愿不愿意,周遭的场景已经开始变幻。 所幸,这次他和谢浅两人都被卷进了幻象中。 眼前的天玄子白发红眸,眼神中毫无情感,只有凛冽的杀意。 秦什断定这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天玄子,可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还没等他想明白,天玄子已经唤出破霜刃朝着秦什砍过来。 秦什:“......” 能不能别老是找他,话说那么大一个谢浅看不见吗...... 不待秦什说话,谢浅已经倾身上前挡在他的身前,随即和天玄子交起手来。 奇怪的是,谢浅并没有唤出魔剑赦罪,反而赤手空拳和天玄子交锋。 两人交手,秦什总不好在一旁看戏,便尝试和天玄子交流。 “段前辈!你还记得我吗?”秦什大喊道:“在那个什么浮生梦境我还和你说过话呢!” 然而,天玄子理都没理他,甚至手上的杀招越来越重。 “弈安!”秦什突然喊了这个名字。 天玄子的动作一顿,虽然只是一瞬间,秦什便知这有用,于是他继续喊道:“段前辈,你还记得弈安吧?” 他喋喋不休地提起弈安的名字,天玄子的动乱愈发凌乱,直到他终于受不了,任谢浅一掌打在他的肩上也要提刀朝秦什砍来。 秦什:“......” 天玄子冷声道:“闭嘴。” 秦什没有躲,眼神看着天玄子的目光,问道:“你还恨他?” 不是他不躲,而是他知道,躲也没用...... 见状,谢浅唤出魔剑,“铮”地一声与破霜刃在空中激烈相击,迸溅出点点寒芒,迫使天玄子不得不身形急转,借力卸劲,才得以稳住身形。 秦什感激地看向谢浅,却发现他身上极不对劲。 第41章 此时, 秦什也顾不得旁人了,他连忙来到谢浅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谢浅双眸低垂, 并没有回话。 这更不对劲了。 秦什心中愈发不安, 他伸出手, 想要轻拍谢浅的肩头,却不料他忽然身形微微一侧, 直接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没事。”谢浅压着声音道。 他周身的气息凛然,仿佛是深渊中苏醒的巨兽。 秦什一把拽住他的手, 可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 一阵阴冷的气息骤然如蛇蝎般钻入身体, 令人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 他放下了手。 不等他解释,周围晃如地裂山崩,天玄子似乎有所感应,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隐入一片虚无之中。 幻境破了? 难道是阿姐他们...... 秦什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并不是镜楼前的断崖,也不是在风吟岛内。 目光所及尽是一片雪白的冰山, 刺骨的寒风穿过, 秦什缩着身子抱成一团。 难道他仍在幻境中? 秦什看向四周,忽然眼角瞥见雪地一抹鲜艳的红和一个倒在地上熟悉的身影。 “谢浅!”秦什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跑过去将谢浅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不对,他怎么可能受伤? 秦什忽然僵了一下,没错,这一定是幻境...... 第44章 他正想将谢浅推开,却听见他微蹙着眉头,面色痛苦,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极轻地吐出了一个字,“冷......” 还会喊冷,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 还想拿谢浅骗他,没门。 “你出来!这么拙劣的幻术能骗得了谁!”秦什站起身,朝着天空大喊道:“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啊,别躲着不出来!” ...... 然而,四周并无人影,只听见天地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苍穹之巅,一群飞雁朝着皑皑雪山飞去,越过山巅之时,发出清脆的鸣声,悠悠回响在这一片银装的天地间。 秦什见状,心中一怔,便意识到这不是幻象...... 他猛地回头,望向谢浅那张苍白的脸,心中虽有千般疑虑,但那一抹殷红,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刺眼。 寒风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疼痛,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瞥见谢浅脸上、睫翼上已经覆盖了雪花,秦什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去,又使劲搓了搓手掌,待掌心有了一丝暖意,才缓缓覆上他的脸颊。 这才发现,谢浅的身体很烫,和在客栈时一样。 “谢浅,谢浅......”秦什轻轻唤道,但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又一阵寒风吹过,秦什冷得一阵哆嗦。没办法了,只能先找个避风的地方。 他咬着牙关将谢浅背了起来,脚下一步深一步浅地朝着雪山深处走去。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山洞,秦什先将谢浅放到一旁倚靠着石壁,自己则捡起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朝洞内探去。 按理来说,这种寒天雪地,就算是有活物也该冬眠了,但奈何这里不是普通地方啊。 秦什伏下身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点朝洞内挪去。 还好这个洞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底,洞内没有积雪,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些埃了尘土的木头散落一地,似是曾有人来过的痕迹。 那就好那就好...... 秦什松了一口气,他将谢浅转到洞内,但洞口太大,外面的风吹进来又腾出去,呼啸呼啸的声音实在是听得慎人。 “谢浅,你醒醒啊......”秦什的手已经冻得僵硬,他只好拽着谢浅的衣袖摇晃着。 两人的衣着单薄,又猝不及防来到这冰天雪地,秦什只能不停地搓手来汲取热量,但效果甚微。 该死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天玄子搞得鬼,还是谁...... 忽然,洞外一阵细碎而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伴随着野兽低压的喘息声,秦什心弦一紧,他屏住呼吸,慢慢趴到洞口旁朝外面望去。 只见雪地上一群雪狼正匍匐行进,它们一身银白的毛发,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幽绿眼睛,透露嗜血的寒意。 狼群步伐整齐,偶尔有雪花从它们鼻尖滑落,它们的四肢碾过雪地,留下一串串细碎的足迹。 就在这时,领头的雪狼停下了脚步,它的鼻子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嗅探着什么,随后,整个狼群也静止不动,它们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山洞。 秦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大气也不敢喘,目光死死地盯着逐渐逼近的狼群。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眼看着这些雪狼一步步逼近,秦什拔出‘秋水’,一步步后退。 他将谢浅护在身后,紧握着匕首横在二人身前。 不怕...... 不能害怕...... 微颤的手紧紧攥着‘匕首’,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和紫青。 半晌。 没有再听见狼群靠近的声音,秦什才如释重负般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手指因极度紧张用力而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看向身旁的谢浅,喃喃道:“你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就在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时,周围的光线忽然一暗。 秦什猛地一回头,只见一头雪狼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了洞口处,嘴里流着涎液,目露凶光,一副吃人的模样。 若是刚才他没有回头,此时的雪狼怕是早已扑了上来。 “别过来!”秦什举起匕首呵斥道。 他知道这狼不可能听得懂他的话,但他不能露出怯意,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地怒喝,企图以声势吓退这雪狼。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这头野狼不知是饿了多久,任凭秦什如何厉声呵斥,它眼底的贪婪嗜杀从未退过。 倒了血霉了...... 怕不是要栽在这雪山里...... 就在他分神之际,那雪狼倏地扑了上来,秦什抬手去挡,然而却正中它的下怀。 尖长的獠牙刺入血肉中,随着一阵剧痛,秦什身形一晃,踉跄着失去了平衡,背部重重地撞上了散落着尖锐碎石的地面上,没等他缓过来,雪狼庞大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压而来。 “秋水!”秦什大喊着。 霎时间,灵器随主意,寒光闪现,尖刃刺入雪狼的前肢上。 然而,秦什低估了雪狼的凶悍,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本来一路上背着谢浅过来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这头雪狼又正值壮年,秦什这一刺似乎是更加惹怒了这头野兽。 它眼底的凶光愈加狠厉,带血的獠牙倏地朝秦什的脖颈咬去。 秦什瞳孔皱缩,危急时刻,他果断拔掉匕首朝身旁翻滚了一圈,旋即一个半跪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雪狼的眼睛。 他不能露出怯意...... 此时,他手臂上的血孔汩汩流出殷红的血液,一滴滴砸落在地面上。 “滚开!”秦什怒吼道。 秦什受了伤,它也没好到哪去,雪狼前肢也被匕首划伤,一狼一人半斤八两。 何况,在这冰天雪地里,雪狼要是受了伤,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权衡利弊之下,那雪狼舔了舔爪子上的伤口,随即将目光放在一旁的谢浅身上。 秦什刚要阻拦,没想到那雪狼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浑身的毛发陡然竖起,一边发出低吼一边缓缓朝着洞口退去。 直至那雪狼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洞中,秦什紧绷的神经这才敢稍稍放松。 这才发现,他的双腿已经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缓了许久,他才慢慢来到谢浅身旁,不知是笑还是哭,哑声道:“再不醒,我们就一起喂狼了。” 手臂上的血孔实在是太深,还在缓缓流血,要是不处理,都不知道会不会失血而死。 秦什冻得通红的脸几乎都失去了血色,他只好用匕首划破里衣袖口,费力扯出一条布条来,一边绑住伤口一边怒骂道:“别让我再见到你,见你一次......” 说着说着又怂了,声音都变小了些,“算了,还是别见面了......” 秦什刚绑好伤口,一阵刺骨的寒风猛然灌入山洞,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望向洞口,只见外面漫天飞雪,所见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呼吸声突然传入他的耳中。他猛地回头,只见谢浅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皮却在微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的样子。 秦什心中一喜,连忙凑近,轻声呼唤道:“谢浅,谢浅,你醒醒……” 然而,谢浅还没睁开眼睛,秦什便感受到一股杀意,他的身体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谢......” 秦什刚开口,谢浅便倏地闪到他跟前,双目赤红无神,大手紧紧掐着他的脖颈。 此时,秦什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他根本无力反抗。 丢在一旁的‘秋水’缓缓震颤,可还没等它有所动作,谢浅轻轻一拂手,‘秋水’便彻底歇了菜似的没了反应。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秦什眼前逐渐模糊。 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轻轻地砸在谢浅的指尖。 第42章 滚烫的泪珠落在手上, 只一刹那,心脏最柔软的角落宛如晨钟暮鼓般被声声叩击,震颤着心弦。 待谢浅意识回拢之时, 才发觉秦什静静地躺在地上, 胸膛几乎没了起伏, 脖颈上一圈暗紫的痕迹格外刺眼。 他的衣裳还沾着斑驳的血迹,手臂上草草地绑着几圈布条, 此时也被染了几点梅红。 谢浅将他搂在怀中,手上的灵力不断地朝秦什的体内灌入。 直到秦什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谢浅才停下了手, 他将秦什紧紧搂在怀里, 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低头垂眸, 薄唇轻轻触碰着他秦什的发梢,轻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昏睡过去的秦什微蹙着眉头,他缩了缩身子, 手上胡乱抓着衣襟不放,仿佛寒风中寻求庇护所的小猫渴求汲取着热源。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雪停了。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赤裸的胸膛。 谢浅的衣衫被扯得又皱又乱, 露出胸膛一大片肌肤, 这罪魁祸首当然是秦什。 第45章 然而,秦什哪管这个, 回想起濒死那一幕, 他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他猛地推开谢浅,起身将他压在身下,旋即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怒骂道:“不是喜欢掐人吗!来,掐我,掐死我!” 说着才觉喉咙又干又哑,秦什心底情绪翻涌上来,又气愤又委屈,自己倾尽心力舍命护他周全,却没想到他反手就想掐死自己,搁谁能咽下这口气。 谢浅生挨了这一拳,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还手,只是静静地望着秦什,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 正当秦什想再来一拳泄愤时,谢浅忽然扣住了他的腕间,眸光情绪微动。 “伤口裂了。” 秦什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了自己手臂包扎的伤口上,殷红的血一点点渗出来,那一刻,迟钝的痛感仿佛才有所回拢。 “嘶......”秦什倒吸一口凉气,冲动了冲动了,刚才应该换只手的。 冷静下来后,秦什才幽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在镜楼时还好好的......” 这么久以来,两人并肩共度,他知道谢浅并不是嗜杀成性之人,更何况多次在他生死关头出手相助,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就要了他的命。 “青幽反了。”谢浅道。 “啊?” 短短几个字组合起来怎么那么陌生,青幽反了?这怎么可能? “赤爻死了,青幽内乱,赤绫献身赦罪被器灵所控,我不得已以魂养灵......”谢浅道。 以魂养灵,已经和献身器灵没有区别了,除非有绝对的实力控制器灵为自己所用。但这太险了,棋差一着都将万劫不复,他怎么敢的...... “为什么?”秦什不禁质问,为了一柄涂炭生灵的魔剑几乎将自己搭进去值得吗,“你知不知道......” 忽然,脑海闪过一个片段,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质问着谢浅,[你知不知道这把魔剑会控制你的心性,会......] “......会毁了你的。” 当日的话再次说出口,秦什神情恍惚,此时的他和记忆中的‘谢羽什’逐渐重合了起来。 就在他怔愣之时,谢浅倏然上前一把搂住了他,在他耳旁轻声道:“不会,永远不会了。” 似回答,更似承诺。 ...... 另一边,风吟岛。 谢挽璃破开镜楼幻象后,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她原以为能在镜楼找到一些和碎影阁有关的线索,可没想到...... 她低垂着头,长发如瀑,遮掩了半身胸膛,她不禁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片悬于胸前的玉片,修真界中人人疯抢的至宝——真正的般若珠。 未曾料到,般若珠似乎与镜楼幻象中的人起了共鸣。 谢挽璃缓缓拿出这串玉片,只见其中一片表面漾起一抹荧荧金光,细细看去,似乎是刻印着一些铭文。 “师姐!”不远处的穆成雪一边大喊着一边朝这边跑过来。 闻言,谢挽璃将般若珠藏好,又整理了一下衣衫,旋即回过头朝穆成雪走去,问道:“刚才有没有受伤?” 幻象中的人修为高深,刀法更是出神入化,若非仅是幻境,他们这一行人都得栽在这里。 “没有,师姐你怎么样了?”穆成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五脏六腑近乎被震碎,要不是吃了好几颗上品丹药,此时她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谢挽璃瞥见她衣袖后的一大片血迹,并没有揭穿她,只是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穆云平和百里榷几人脸色也不好看,谁也没想到看似没什么威胁的镜楼内部竟藏着这么大的危险。 何况,幻境破开后,这座镜楼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更别提找碎影阁的线索了。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穆云平忽然开口道:“九洲岛这么大,我们分开找,一有碎影阁的消息我们再汇合。” 听到这话,谢挽璃自然是再同意不过了,“我和小什一起,往东面走。” “我和你一起。” “我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百里榷和王元修同时道,两人都想和谢挽璃一道。 见状,穆成雪看了看二人,也抢着道:“那我也要和师姐一起。” 方山弱弱举手道:“小师妹去哪,我就去哪......” 穆云平:“......” “胡闹。”穆云平一个眼神,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这时,王元修站出来说话,“九洲岛北边是一片冰脉,想必碎影阁也不会藏身在那里;所以我们只需要分开两个方向去找,东边和南边。” 穆云平点了点头,王元修对地形熟悉,几人都同意了他的说法。随即当机立断,大家分成两派寻找碎影阁的踪影。 谢挽璃、百里榷和王元修三人结伴,一起往东面找。 而穆云平则与穆成雪、方山一起,三人往南面找。 然而,令谢挽璃没想到的是,待她回去客栈后发现已经人去楼空,秦什不见了踪影,甚至店家和店小二也消失了。 “小什!”谢挽璃急匆匆跑到二楼,房间内被褥整齐叠放着,桌子上还乘着大半杯水,显然是出去后才遇到危险。 她几乎是翻找了整间客栈,却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这里有一块残布。”百里榷捏起大堂地上角落的一块污黑的碎布,“这上面还有血。” 见状,谢挽璃连忙将角落的桌椅都一一搬开,只见角落里还有好几块像这样的残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啃噬才成了这个样子。 忽然,翻找柜台处的王元修惊呼道:“这是......是碎影阁的东西。” “什么?!”听到碎影阁几个字,谢挽璃猛地转过头,只见王元修手里拿着一块玄黑令牌,那令牌下方还缀着一个银铃,只不过,不管如何摇荡也不见声响。 “是碎影阁的人找了过来?”谢挽璃的心沉了下来。 “不对......”谢挽璃大步朝柜台走去,问道:“这块令牌你是在哪找到的?” 闻言,王元修也懂了她的意思,猜测道:“你是说......那店家就是碎影阁的人?” “但他死了。”百里榷手里还拿着那块残布,“这里血腥味很重,而且,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店家的衣裳。” 在九洲岛内,什么人敢对碎影阁出手,谢挽璃慌了神,“他死了......那小什呢?” 她正想再翻找第二遍时,百里榷阻止了她,“挽璃,这里没有活人的踪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碎影阁落脚的地方。” “不......”谢挽璃脑袋一片空白,她挣脱开百里榷的手,“放开我!我要去找小什。” “挽璃你冷静一下。”百里榷从后面将她抱住,安慰道:“你听我说,你不能慌,你现在盲目去找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谢挽璃心中乱作一团,六神无主,眼眶噙着泪水喃喃道:“小什......小什他什么都不会啊,都怪我,我不该丢下他一个人的......” 爹死了,娘被抓走了,家已经没了,唯一在身旁的亲人如今又生死未卜,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挽璃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将这么以来的委屈和压力都一一倾泻出来。 见状,王元修不忍地撇过头去,他深知谢挽璃是个极其要强之人,从前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崩溃大哭起来。 “我去外面找一下。”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客栈。 许久过后。 王元修从外面回来时,谢挽璃已经稍稍收拾了情绪,红肿的眼中怀着希冀望向王元修,却见他无奈地摇摇头。 仿佛早有预料,谢挽璃垂下了头,少顷过后,声音艰难道:“我们......走吧。” 第43章 雪山。 秦什和谢浅从山顶俯瞰而下, 连绵的雪山似乎望不到尽头。 “你看,那里好像有人住的痕迹!” 秦什眸光忽然一亮,他轻轻扯了扯谢浅的衣角, 指着远处掩映在林间的茅草屋。 虽说出去并非难事, 但至少应该知道这雪原是什么地方, 谢挽璃他们会不会也在这片雪山中。 两人朝茅草屋靠近,只见袅袅炊烟自烟囱而起, 在空中交织、盘旋,最终与天际的灰茫融为一体。 秦什在院子栅栏外大声喊道:“请问, 里面有人吗?有人在吗?” ...... ...... 半晌过后, 屋内仍不见有人开门。 “难道屋主人出门去了?”秦什喃喃道。 刚说完, 里面的破旧的木门“吱嘎”地响, 随后,一个头戴着绒帽的脑袋探了出来,声音压低而谨慎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 我们是路过的,方便打听点事吗?”秦什招着手笑道。 “不方便。”那姑娘立即关上了门,隐约还能听到木栓反锁的声音, “你们快走吧!” “啊?” 秦什一怔, 旋即手指了指自己, 问道:“我刚才说错话了?” 第46章 谢浅摇摇头,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咳咳!咳......咳咳!咳......” 屋内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传来, 秦什紧皱着眉头在屋外等着, 待声音平息后,他再次开口,“姑娘,我们就问一下路, 能方便开个门吗?” “让他们进来......避避风雪吧......咳咳!”屋内一道年老虚弱的声音响起。 “好好,我去开门就是了,您注意身体,少说两句。” 说完,女子拔开门栓,仅留出一道刚好容得一人通过的细缝,侧身挤出门外后又立即将门掩了回去,不让外面的风雪卷进屋内。 “进来吧。”女子拧着眉,并不欢迎秦什和谢浅这两位客人。 秦什也明白在这阒无人迹的地方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有警惕之心是再正常不过的。 于是,他和女子一直保持着六尺外的距离,“姑娘,打听一下这两天你们有没有见到其他人?长得......” 还没等他说完,女子就打断了他,“没有,这里一直只有我和爷爷在,从未见过其他人。” “香儿,不得无礼......咳咳......” 床榻之上,一位形如枯槁的老人半躺在床上,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本发黄残缺的古籍,随着他的咳嗽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爷爷,香儿知错了......”女子的手轻缓地抚在老人背上。 秦什捡起地上的书,轻轻拍掉面上的尘土,旋即递到老人身前,“晚辈秦什,无意中来到此地,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香儿伸手接过书,将它放到一旁的木桌上,对秦什二人的神情也好了许多,缓缓道:“这里是灵峰雪山,是玉龙冰脉的其中一处,常年不见人影,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灵峰雪山,玉龙冰脉,听着好像很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秦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到这里来了。” 香儿刚升起来的一点点好感顿时掐灭。 真是撒谎也不打腹稿,这么大一片雪山,平常人连上来都难,怎么可能不知不觉就到这里来了。 秦什也没解释,他继续问道:“这里离风吟岛有多远?” 闻言,香儿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二位......要去风吟岛?”一旁的老人忽然道。 秦什连忙问道:“对,老人家您知道往哪走?” 老人没有说话,他指了指木桌底下,一旁的香儿心领神会,她从底下抽出了三本书,这几本书似乎挤压的年份太久,表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 “爷爷......”香儿将书摊开。 老人微颤的手从中取出一本,上面没有书的署名,也不知何人所作。 指腹在书页上摩挲了许久才艰难翻开一页。 秦什不禁伸着脑袋往前看去,但那一页上什么也没有,让他不禁怀疑老人是不是拿错书了。 疑惑之际,老人翻开了第二页,只见上方模糊的字迹中能辨出几个字来,‘九洲岛’。 秦什这才想起,怪不得玉龙冰脉那么耳熟,这也是属于九洲岛的一处地方,只是几乎没人在此处居住,久而久之,旁人便忘记了九洲岛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咳咳!......咳!” 还没翻开后续几页,老人已经不住地咳嗽起来,香儿埋怨地看向两人,随即朝老人缓声道:“爷爷,香儿帮您......” 老人没有说话,他翻开了下一页,随即颤颤巍巍地递给秦什,浑浊的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谢浅。 秦什接过书,翻转了好几下也没看出上面写了什么。 “你小心一点,爷爷的书很珍贵的。”香儿嘟囔道。 秦什歉意地看了看老人,旋即朝谢浅侧歪着脑袋,小声问道:“这上面写什么了吗?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不会又是一本无字天书吧...... 谢浅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再细看一下。” 一缕细弱的灵力从秦什的指尖缓缓探去,果不其然,墨黑的字迹线条从书上渐渐浮了上来,一幅九洲岛的地形图跃然于纸上,宛如刚描绘出来一般。 “这......”秦什不禁怔愣,他看向床榻上的老人,小心谨慎问道:“敢问前辈是?” “咳咳!......咳咳......”回应他的只有老人不断地咳嗽。 香儿语气不善道:“你别问了,爷爷身体不好,你们找到那什么风吟岛了就走吧。” 话音落地,远处的山峰上传来阵阵狼嚎,此起彼伏,声音穿透寂静的雪山,急促而悲鸣。 秦什内心深处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揪着谢浅的衣角,低声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嗯。”谢浅点了点头。 香儿脸色煞白,她连忙跑到屋外,秦什不明所以,也紧跟着来到院子外,只见雪山方向,天际边一片朦胧的灰白色,乍一看好似一团云雾缓慢朝这边飘来。 “是雪崩......”香儿双唇颤抖着,她推开秦什,慌乱跑回屋子里,“爷爷,要雪崩了......” 她还记得记忆中也有一次雪崩,那是在六年前,那时她才十岁。 还不知什么是雪崩的她兴奋地指着山顶一团雪雾,那时她的爷爷身体还算健朗,看出是发生雪崩后也不慌不乱。 只记得那一次雪崩过后,爷爷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直至今日咳嗽不断...... 听到这个消息,床上的老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无措,很快,他眼神已是释然,“咳!咳咳......小友,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咳咳!” “爷爷,您别说了......”香儿张皇失措道,“我......我先带您离开这里......” 然而,很显然,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老人还行动不便。 秦什道:“前辈尽管说,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必当尽心尽力去办。” 山上的狼嚎不断,雪崩愈来愈近,雪团压断树枝的声音“咔嚓”作响,香儿脸上已经一片死灰。 这一次,在劫难逃。 老人轻轻拍了拍香儿的手,“香儿,我......咳咳!我一直没告诉你的身世......咳!你爹还活着,他就在九州岛内,如果......咳咳!如果你想见他......” 香儿眼里噙着泪水,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人比爷爷还重要。 随后,老人缓从一旁的木屉下拿出一枚发旧的金簪,“香儿,这是你娘的遗物......咳!” “好,好......我知道了,爷爷您别说了,待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好吗......”香儿颤抖地接过这枚金簪,“爷爷,我背你下山......” 说着,就要扶起老人。 然而,老人只是笑了笑,他抬头望向秦什,“小友......这本书......咳!也许会对你有用,老夫......将它送给你......” 秦什看出这本书并非凡物,他正想拒绝,但谢浅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收下。 紧接着,谢浅便走出了屋子。 “诶?”秦什不明所以,正要追上去,老人忽然道:“小友留步......咳咳!” 说一句都要咳两声,秦什不敢怠慢,缓声道:“前辈......” “小友能否过来......” 秦什虽有疑虑,可还是走上前去。 老人枯槁的手一把抓住秦什的手腕,一瞬间,秦什感觉腕上传来一丝丝凉意,可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唉......”老人眼神闪过一丝清明,嘴角有些微抽搐,喃喃道:“天意......都是天意啊......” “前辈,怎么了?”秦什没明白他的意思。 第44章 屋外。 谢浅双眸骤凝, 魔剑赦罪嗡鸣出鞘,血光凛冽,他足尖轻点, 身形如电, 借力腾空而起。 他的目光锁向另一旁的山崖, 紧接着,手中魔剑断然朝山崖与雪崩相接之处挥去。 剑光如龙, 金石交击之声震耳欲聋。 霎时间,雪崩滚落的雪花如怒潮汹涌般被朝断谷倾泻而落。 耳畔轰鸣着屋外那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 屋内的香儿身躯微微颤抖。 老人病弱的身躯被咳嗽折磨得不断躬曲, 少顷过后, 他艰难地抬起布满皱纹的手, 轻轻拍了拍香儿的手背,“香儿,你先回房, 爷爷有话要和这位小友说。” 香儿眼眶泛红,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前辈......”秦什实在不解, 老人有什么话一定要单独和他这一个过路人说。 只见老人缓缓张开手, 但手掌心却空无一物。 秦什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又上前凑近了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老人掌心的一缕金丝倏忽钻入秦什的腕间。 “诶?什么东西?”秦什用另一手使劲揉搓, “前辈......” 话音未落,老人猛咳着身体,仿佛要将心肺都要咳出来。 “前辈!”秦什望着地上一滩血迹,焦急大喊着。 听到声音的香儿不顾老人的叮嘱跑了出来, 她冲到老人跟前不停地为老人顺气,“爷爷......” 屋外的谢浅推门而至,他朝榻上的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第47章 见此,老人欣慰地笑了,浑浊的眼睛在长久的暗淡后奇迹般闪着光亮,消瘦的脸颊似乎覆盖着一抹光晕,随后,他缓声道:“走吧......” 说完,老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爷爷......”香儿嘴角下垂着,她没有哭,只是神魂好像被抽夺了似的,声音颤抖而微弱,每一个字似乎都从隙缝中挤出来一样。 “姑娘,节哀......”秦什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可悬空的手落到一半还是无言地放下了。 “爷爷!不要丢下香儿一个人......” 屋外,大雪纷扬。 ...... 三日后。 秦什在老人坟前拜别,随后朝香儿道:“姑娘,若你想离开这里,不妨和我们一起走。” “不了。”香儿摇摇头,她看向雪山上,“爷爷曾说,这片雪山有他牵挂的人,所以他不愿走。如今,我也一样。” “那你爹他......” 老人说过香儿的爹还活着,而且就在九州岛内,为什么她不愿去找唯一的亲人? 闻言,香儿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她望着爷爷的墓碑,轻声道:“爷爷,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她的声音哽咽若泣,可还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那个男人负了娘亲,我......我不会认他的......”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那一枚金簪,随后缓缓跪在墓前,通红的手挖去厚重的雪层,直至在泥土层挖出一个浅坑来。 她将金簪埋葬于此。 许久过后。 “你们走吧。”香儿双目无神道。 秦什并不放心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雪山生活,继续劝道:“这片雪山有狼群,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香儿仍是摇头,好一会儿她才道:“野兽......哪有人心可怕......” 这里是她的家,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出去外面,只会更危险罢了。 秦什也没辙了,他还要去找谢挽璃他们,临走前他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如果有一天,在这九州岛山遇到了她爹,将此事告知于他,不知父女二人能否解开隔阂...... “阑香。”香儿轻声道,随后,他转身看向无边的天际,终于缓缓吐出几个字,“他叫......阑莫珺。” 听到这个名字,秦什心底骤然一惊,怎么会是阑莫珺...... 阑莫珺在原著中算不上什么顶级大反派,可他却险些杀了谢挽璃啊。 这个世界还能再小一点吗...... “你怎么了?”香儿疑惑地看着他,随即试探性问道:“你认识......那个男人?” “不......不认识。” 秦什否认道,但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既然如此,趁风雪已停,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吧。”阑香指着一条小径。 秦什点点头,他们是时候走了,“保重......” “保重。” 秦什二人沿着小径越走越远,阑香的身影逐渐模糊化作一抹墨点,最终渐渐融入了无垠的雪海之中。 走着走着,秦什忽然张开右手,另一只手缓缓搓着腕间,朝谢浅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浅歪侧着头看他,少顷,他道:“有。” “真的?”秦什心里一紧,追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莫非老人给他传了什么绝世功法? 可谢浅却像卖着关子似的,就是不说。 秦什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侧身稍稍撞了他一下,“来说说,我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 就差没把‘绝世神功’四个字说出来。 谢浅无奈地笑了笑,似猜透了秦什内心所想,旋即他道:“闭上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不过秦什还是照做了,反正他相信谢浅不会害他。 闭上眼睛后,周围只剩下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好一会儿过后,秦什按捺不住正要出声询问。 忽然,小腹丹田处涌出一点点热流,虽然很细微,却能极明显感受得到。 “金丹!”兴奋之余,秦什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每次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感受到体内的金丹。” 搁这玩呢?! 上回连谢挽璃都没探出他有金丹,让他不得不怀疑这颗金丹是假的,是谢浅伪造的。 毕竟,以谢浅的实力,伪造一颗无用的金丹并不难。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秦什努力平息着情绪,但下耷的嘴角却难以控制。 都修仙了,多他一个怎么了。 “没有骗你。”谢浅道。 秦什问:“那......我这颗金丹是不是没用的?” 谢浅没有说话,也就相当于默认了。 “嗐!”秦什懊悔地叹了一口气,“白费了白费了!” 前辈肯定是将什么东西传给他了,但是由于他体内的金丹是虚假的,所以相当于白白浪费了。 要不然,前辈怎么会不传给阑香而给他这一个陌生人。 不过前辈肯定也没想到,他一时眼拙,传给他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越想越心塞,索性不想了,秦什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雪山下是一片冰湖,并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痕迹。 秦什忽然停下脚步,刚才心绪杂乱,他差点忘了,玉龙冰脉常年冰雪覆盖的原因是此处有结界。 没办法御剑出去,也无法通过御剑进来。 唯一进出的路居然是这一片冰湖。 秦什歪斜着脑袋回头看向雪山,暗自摇头纳闷。 “怎么了?”谢浅问道。 秦什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说了出来,“我们到底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莫非镜楼和这里有什么传送法阵,可为什么只传送了他们两个人。 谢浅回道:“是你。” 秦什:“嗯?” “从始至终,镜楼背后之人的目的只有你一人。”谢浅解释道。 “为什么......”秦什刚问出口,忽然想起客栈那店家说的话,镜楼与碎影阁有关,而碎影阁要杀他,“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他实在搞不懂碎影阁那些人怎么想的,他一个连正常金丹都没有的人,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何况,在龙神山庄那会儿,他们对他都还没有杀心,怎么一到九州岛就对他喊打喊杀的。 更致命的是,秦什根本没看完原著书,他根本不知道碎影阁的阁主是谁...... “唉......”秦什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乱了,全乱了,从一开始见到谢浅开始,事情的发展全乱套了。 不过这也不算太差,如果碎影阁的目的是自己,那应该就不会对谢挽璃出手。 想到这,秦什一把抱住谢浅的胳膊,抱大腿啊抱大腿! 忽然间,秦什听到一声很轻的笑声,他强行解释道:“我......我只是有点冷了,绝对,绝对不是怕了!” “嗯。”谢浅轻轻点头。 两人踏入冰面上,一开始秦什还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这冰面就裂开。 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 这冰层之厚,即便他在上面肆意蹦跳也不会有丝毫裂痕。 于是,秦什真的就这么做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鞋底沾的冰屑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融化了。 倏忽,“扑通”一声,秦什栽倒在冰面上,“嘶......” 谢浅快步来到他身前,蹲下身体查看他的脚踝。 “嘶......痛痛痛,我错了,错了错了。”秦什赶紧求饶,第一次见这么大一片冰湖他实在是没忍住...... 谢浅皱着眉头,“脚崴了?” “嗯......”秦什心虚得很。 谢浅微叹了一口气,他并不会替人正骨,只能等出去后找个大夫帮他看一下,“我背你。” “这......不好吧......”秦什声音极小,口中这么说,但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往上扬了。 谢浅道:“还是要我抱着你走?” “没没没......”秦什赶紧将双手挂在他的肩上,嘴里还不肯消停,“谢浅,你以前有没有这样背过人?” 谢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道:“有。” 第45章 听到谢浅的回答, 秦什的呼吸有一刻变得急促而紊乱,一股酸涩的感觉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谢浅的步伐慢了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 “你忘了, 七年前,在云隐宗的时候, 你躲在悬崖下那个斜坡......” 难得他肯提起以前的事情,秦什侧着耳朵听着, 生怕听漏了什么。 “......当时, 前几天一直在下雨, 泥土湿滑, 你差点从斜坡掉下来,幸好抓到了一根垂下的树枝。” “然后呢?”秦什听得入迷,只觉得那人绝不是自己,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谁会闲得慌躲在悬崖下...... 想着想着,他鼻子一痒,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冷了?”谢浅问道。 第48章 “没......呵呵......” 该不会是谁在骂他吧...... 秦什揉了揉鼻子, 紧接着问道:“然后呢?‘他’......我掉下悬崖摔断腿了?” “不是。”谢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从悬崖爬上来了, 你说......” ...... [阿浅, 你终于来了,我腿软走不动道了,你背我。] 闻言,秦什心虚地笑了, 这好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既然都说起这个了,能不能再给我说多一点以前的事情啊?”秦什得寸进尺地问道:“说不定,我能想起以前的记忆......” 半晌。 谢浅缓声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嗯......这个问题秦什倒是没想过,沉思良久后,他忽然道:“那......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谢浅的脚步一顿,随后缓缓道:“是,永远都是。” 听到他的承诺,秦什的心虽感觉有些怪异,不过更多的是高兴,“我果然没看错你!” 谢浅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秦什虽然扭伤了脚踝,但这冰天雪地里权当冰敷了,一时间他也没感觉多大痛觉,反而嘴巴还能滔滔不绝地和谢浅唠嗑。 不过大多数都是他在说,谢浅在听。 许久过后,困意袭来,他的话变得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你不要喜欢阿姐了......” 不会有结果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靠在谢浅的肩后,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 迷糊中,耳旁似乎传来了谢浅的声音,但被糊作一团的脑子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秦什想开口问他,但身体像坠着铅似的,他只好哼唧几声勉强回应着,紧接着便彻底没了意识。 ......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一道嘶哑哀求的声音传来。 街巷角落里,一个没了一只腿的乞丐蜷缩在脏污的泥土里,他衣衫褴褛,眼神空洞。 他见一人从旁边经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猛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了那人的腿。 那行人眉头一皱,厌恶地用力一脚踹开他,乞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发出痛苦的呻吟。 秦什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来,眼前街巷昏暗阴湿,他眨了眨眼,嗯,不是错觉。 “这是哪?” 不知道的还以为一觉醒来被关进大牢了。 谢浅回道:“长生殿。” 说是宫殿,实际上还是在一座岛屿上建起的宫殿。 举目望去,远处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直插云霄,宫殿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长生殿......”秦什喃喃道。 浮海倚蓬瀛,金简问长生。 原来传说中的长生殿竟然就在九洲岛内。 忽然,角落里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前几天嚷着要去长生殿那小子吗?” “我不是,我不是......”乞丐脏兮的手扒着乱遭的头发,试图挡住自己的脸,仅剩的一条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屈伸着,“几位爷,行行好......小的几天没吃东西了,赏小的一点吃的吧......” 几个男子站在乞丐身前,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嘴角勾起邪笑,他拿出一枚碎银丢到地上。 “谢谢爷,谢谢......” 乞丐刚想躬身去捡,那男子却先一步将碎银踩到脚下,声音嘲笑道:“我说你可以拿了吗?” “不敢不敢......”乞丐更不敢缩回手,他几乎半个身体都趴在地上,讨笑道:“爷......您这是......” 那几人相视大笑了起来,随即长须男子的手在身前扯了扯衣裳,他揪起乞丐的脑袋,居高临下道:“张嘴,喝下去。” 乞丐撇开了眼神没有回话。 “不够?”男子冷哼一声,旋即又掏出一枚银锭。 有了这枚银锭,足够他离开九洲岛了。 眼看乞丐心动了,男子勾起了嘴角,他不慌不忙地收回了银锭,唏嘘道:“没想到你还有点骨气,罢了罢了,我们走。” 男子松开了拽着乞丐脑袋的手,还不忘拍了拍,仿佛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刚要走,乞丐忽然扑在他身下,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腿,“爷,您别走,我喝!我喝......” 男子皱着眉头,一脚将乞丐踹开,鄙声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乞丐慌忙起身后又爬到男子身前,但这次却不敢再碰男子的腿,“不敢了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算你识相。”男子轻呵道,“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什么人也妄敢去长生殿,只断了一条腿算你走运。” “不敢了,不敢了......”乞丐身体颤抖个不停,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 秦什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没忍住小声骂了一句,“丧尽天良。” 但岛上之人显然不是普通人,秦什的话清晰可闻落入那几个男子耳中。 倏忽,几人目光瞥向了秦什,见只有两个人,且一人还行动不便,那几人相视一笑,随即大步朝秦什二人走来。 “几个小喽啰而已,我相信你。”虽说强龙拧不过地头蛇,但秦什无条件相信谢浅,他歪着脑袋在谢浅耳旁小声道:“要不,你先让我下来。” 谢浅不急不慢地将他放到一处干净的地上。 本来没什么痛意的脚踝刚碰到地面却骤然一疼,刚站稳的身体差点一软。 于是,好胜心驱使,秦什愣是一声不吭,全身重力压在另一只脚上。 金鸡独立! “这小子身段不错,晚上带回去我们几人一起开开荤......”几人大笑着,眼神阴恻猥亵地看向秦什,眼里那令人作呕的欲望毫不掩饰。 谢浅眼神一冷,仿佛像看着死人一样看着他们。 几人一怔,敛起笑意,手中忽然现出各自灵器,一人拿剑,一人握锤,一人持戟,“一起上,杀了他。” 几人周身气息顿然一变,眼神狠厉,眸中的杀意显露无疑。 秦什一愣,他明知谢浅修为高深,这几人伤不了他,可心里还是不自觉地为他担心。 三人步步紧逼,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最左侧手握铁锤的男子率先发难,他猛地一跃,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朝谢浅的头顶袭来。 谢浅身形微微一侧,不仅避开了铁锤的攻击,顺势一脚踹在他的左臂上。铁锤男子吃痛后退几步,怒吼连连,攻势更加凶猛。 与此同时,右侧的拿着长剑的男子身形诡异地贴近,企图从侧翼发起突袭。 谢浅斜睨一眼,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腰际的瞬间,他猛地转身,以手为刃劈向男子的手肘,趁他吃痛之时,一脚踢向他的腕间,霎时男子手中长剑被震飞出去。 就在这时,耳旁风声呼啸,谢浅弯身下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只见其上面一柄长戟贯穿而过。 谢浅翻身而起,趁其怔愣之时,从其背后一脚踢中他的膝盖,令其不得不跪倒在地。 随即,他眸光微亮,身体极快反应地侧过身。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只见一把长剑不偏不倚刺中男子的下身。 “大哥!”其余两人攻势瞬间弱了下来。 在一旁观战的秦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啧......” 这一剑,不残也废了。 “废什么话!”受伤的男子眼神阴狠地盯着秦什,“我们走!” 两人刚扶起他,谢浅忽然站在三人身前,眼神睥睨地看着几人,轻声道:“跪下。” 几人自然不服,还想动手时,受了伤的男子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做了什么?!“旁边两人厉声质问,可刚说完便满脸惊恐,双腿顿时软了下来。 秦什看得不清,正要蹦跳过去看个清楚,没想到脚上一打滑...... 还以为要摔个狗吃屎,没想到忽然落入一个人的怀中。 “呼!还好还好......”秦什后怕着,要是真摔倒,那他没脸见人了。 等秦什站稳后才发现那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上来,我背你。”谢浅道。 秦什嘿嘿一笑,毫无顾忌地跳了上去,“这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医馆......” 两人走着,忽然角落里的乞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喊道:“两位要找医馆,我......我知道哪里有!” 秦什见他残缺的腿扭曲着,心里不忍地瞥过头去,随即从怀里掏出钱袋,倒了一大把银子在手上。 本想递给他,但自己也不方便下来,于是只好丢在他身前。 那乞丐神情一怔,随即如狼似虎般将银子一一捡起揣进兜里,旋即取过角落里一根脏兮的木棍,颤颤巍巍地撑起身,“二位,这边,这边......” 第46章 街巷两侧, 房屋大多紧紧阖着门窗,蜘蛛网在屋檐、窗棂间蔓延开来。 第49章 这里是岛上的背阴之处,地势低洼, 雨水常年积在坑里, 长久与泥土残屑混淆发出难闻的霉味。 行走其间, 每一步踩在地面上都能发生黏腻而沉重的声音。 乞丐腿有不便,几人走得稍慢了些, 越往里走,那股刺鼻的霉味愈加浓郁。 秦什皱了皱鼻尖, 但这股味道像洇在空气中似的, 实在是难闻而怪异。 走在稍前的乞丐忽然脚下一顿, 似是踩到了什么, 他后撤了一小步,旋即用手中的木棍轻轻一挑,将埋在土里的半截东西挑起, 顺势抛向一旁。 秦什的目光随着那截东西看去,虽沾着泥土,却能清晰可见那是一截人手的骸骨...... ! 他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手指却不由地攥紧了谢浅的衣衫。 秦什顿感周围阴恻恻的, 显然, 这截骸骨只是冰山一角。 “怎么了?”谢浅稍侧着头问道,脚步未曾停下。 思忖片刻后, 秦什还是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他, 于是他隐晦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周围有很多‘人’?” “嗯”谢浅一笑,轻轻颔首。 “两位,快到了,医馆就在前面......”乞丐脚步停下, 一拐一扭地挪移到一旁,弓着身子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 看他这个样子是不打算进去了,秦什疑惑道:“你不进去吗?” 乞丐脸色甚是难堪,他支吾道:“小的这副身体,恐脏了里面尊者的耳目......” “哪有这样的医师,你肯定是多想了。”秦什自然不信,医者仁心,又不是不给钱,最重要的是......他并未全信这个乞丐。 出门在外,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 闻言,乞丐也不推脱了,他低头称是,紧接着便继续往里走。 奇怪的是,里面虽无腐朽的霉味,却四处飘着异香,不算难闻,好像似曾闻过。 那乞丐越走越慢,木棍嵌入泥土的坑也越来越深,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小筑,乞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疲软地倒在地上。 “诶?!”这猝不及防地倒下,秦什顿时一惊,他朝小筑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朴素的棉麻衣裳的老者推门走了出来,老者发色灰白,但精神矍铄,背也挺得直直的,若不看他满脸沟壑,根本看不出是个老人。 秦什一喜,这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还没等他开口,老者神色淡漠地看着几人,道:“师父今日不在,几位请回吧。” 师父?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秦什也不急,他倒是好奇老者口中的师父该是怎样的仙风道骨,随即道:“那我在这里等着行吗?” 老者微微抬眸,神色似有疑虑,很快又将那抹异色隐了下去,“随意。” 说着,他便转身回屋。 “等一下。”秦什连忙喊住他。 老者回过头却没有说话。 秦什看向躺在地上的乞丐,问道:“他这是......” 老者道:“左腿截断,肺腑溃烂,筋脉全废。” “啊?” 他只是想问一下那乞丐怎么忽然就晕倒了而已...... 老者说完,面不改色地回了屋子,还不忘将房门关紧,好像怕别人闯进去一样。 说真的,他真的很想闯进去...... 秦什拍了拍谢浅的肩,道:“你先放我下来吧。” 他没想到这医馆的人这么冷漠,好歹先看看那乞丐是死是活吧。 秦什抓着谢浅的肩,一瘸一拐地朝乞丐走去。 忽然间,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来客人了。”一道清澈润朗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屋内的老者快步迎了上来,“师父,您回来了。” 来人身着一袭金纹长袍,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鼻挺深目,看着不过三十上下。 不过,老者喊这男子叫师父?! ??? 叫反了吧...... 秦什拧着眉,还没等他开口,男子已经将目光落在了秦什二人身上,意含不明道:“稀客,进来吧” 看来这个医师还是很好说话的。 秦什刚走两步,想着那乞丐怎么办,他回头一看,只见那老者一只手便将那乞丐提了起来。 ?! 医师推开门,轻声笑道:“二位,请。” “在下连修,不知二位怎么称呼?”医师先口问道。 屋内奢华繁复,一点都不像医馆的样子,而且,哪有医师上来不先问病症,反而先问名字的...... 秦什心底吐槽着,这个医师指不定是什么江湖郎医。 话是这么说,但秦什到底是有求于人,面上恭敬回道:“在下秦什,他是我的哥哥,秦浅。” 说完,秦什没底气地笑了,这对话还有些似曾相识,之前他也是这样诓骗楼昭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连修和楼昭竟还有几分相像。 连修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边看着秦什边摇头叹气。 秦什:“?” 他不就是崴了个脚,怎么整得他无药可救了一样,庸医!庸医!! “连医师......”秦什打破了平静,“我这脚怎么了?” “骨节错位。” 哦,骨节错位而已。 秦什看了眼自己的脚踝,之前一直没什么疼痛感,他便一直以为没多大严重,如今再看,脚踝那处已经肿胀了起来。 连医师唤来里面的老者,吩咐道:“刺太溪穴位,骨节复位。” 老者点头应是,秦什一瘸一拐地跟着老者进内屋。 “坐下。”老者道。 秦什一看,里屋木床上躺着那个乞丐,面色较之前稍微红润了些。 “老人家,您来这多少年了?”秦什想着和老者套一下近乎。 可没想到,那老者听到他的话后整个身体一顿,僵硬地将脖子转向秦什,“你说谁是老人家。” 声音一字一顿,像残缺的木偶被赋予了灵魂。 秦什一惊,险些没骨气地喊出声,“我......你,您......” “我才年过二十,和你差不了多少。”‘老者’背过身去,声音又恢复了平常,似乎方才一切都是错觉。 秦什还没从这冲击缓过来,已经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从里屋走出来之时,秦什已经健步如飞,“神医啊!” 连医师只淡淡笑着,未置一词。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多加打扰了。”秦什乐呵道,说完便准备和谢浅离开这里。 “且慢。”连医师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到秦什跟前,道:“公子这就想走了吗?” 秦什恍然大悟,他掏出银两,道:“这些够了吗?” 连医师摇摇头。 秦什皱着眉头,不过到底是治好了他的脚,不用再整天让谢浅背着,这样一想,那多给一点也不是不行。 随后,他又倒出大半个钱袋的银两,只留下几枚碎银以备不时之需。 可连医师还是摇摇头。 “还不够?”秦什掂了掂手上的银两,别太过分了啊...... 连医师摇头笑道:“我不要你的钱。” “嗐!”秦什笑着将银两收了回去,“是我小气了,连医师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啊......” “我要你......”连医师的目光落在秦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那笑意未达眼角,“留下来替我碾药,为期一个月。” “那不行。” 秦什果断拒绝,他还要去找谢挽璃,哪有时间在这耗着。 连医师笑意收敛,“这么说,你是不想付报酬了?” “不是......”秦什也不是无赖,承了别人的恩,那肯定是要还的。 他拿出钱袋,只留了一枚碎银,“这些钱都给你行吗,我不能留在这里。” 连医师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不要钱。 “你想要什么?”谢浅起身,连修要的不是钱,也不是人。 医馆里又不缺人,留下秦什并没有什么大用,他真正想要的另有他物。 连修大笑,他看向谢浅,“幻心幽兰。” 这名字秦什从未听过,而且听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一个名字,连它在哪、它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提的要求未免太过了。” “长生殿。”谢浅忽然道。 “没错。”连医师点头,随即道:“幻心幽兰只长在长生殿中,我只要一株。” 秦什心底一阵敲打,试探问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他若是真想得到这株什么幻心幽兰自己去不就得了,为何要别人替他去。 有猫腻,肯定有猫腻...... “我没办法进暗殿。”连医师倒也不藏着捏着,“幻心幽兰不能见日光,否则立即就会枯萎,那它也就没用了。” 秦什伸出刚治好的腿,瞥过头去,闷声道:“要不你再打断吧......” 反正,这活,干不了。 见状,连医师退了一步,“这样,只要拿到幻心幽兰,我便答应你三个条件。” 第50章 秦什轻哼一声,越是这么说便越证明这活有多难。 见秦什不愿,连医师再退一步,他缓缓拿出一块令牌,秦什轻瞥一眼,忽然一愣,令牌上赫然刻着‘影’字。 “以此令牌,纵横九州岛内,无人胆敢出手伤人。”连医师道。 秦什怔然,这连医师是不是不知道碎影阁在追杀他,还是说,这块令牌本身就是假的...... 连医师一笑,将令牌收了回去,缓声道:“想必你也看出这是什么,关于令牌真伪,大可不必多疑。我虽已退隐多时,九州岛内,见令如晤。” 第47章 原则上秦什绝不会去干危险的事, 但现在原则在连医师手上。 有了令牌,他们岂不是能直接捅去碎影阁的老巢。 秦什虚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嘴角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如何, 二位可考虑好了?”连医师道, 从秦什见到令牌时的眼神开始, 他便知此事胜券在握。 “哎,这话又说回来......”秦什抿了抿嘴, 故作迟疑地顿了顿,少许后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们暂且一试。” 事不宜迟, 说完他便要离开去长生殿一瞧。 “不, 你不能走。”连医师再次拦住了他。 秦什气笑了, “你不让我去,我还能凭空取物不成?” “你去了只会送死。”连医师嘴里毫不留情,他看中的从不是秦什, 而是他身后的谢浅。 谢浅从进来开始就没说几句话,但他身上的气息极浅,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可正是因为这样, 更加令人无法揣测他的真实修为。 秦什双手交叠于胸前, 轻笑道:“连医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他脸上了。 不过,秦什自然不会妄自下决定, 他虽想要那枚令牌, 可若是谢浅不愿,那令牌不要也罢。 谢浅道:“一日。” 连医师大笑,“爽快!一言为定。” 谢浅离开后,秦什独自呆坐在院子里, 看着天空数着时间。 ‘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几筐药材要出来晾晒。即便这里几乎没什么光线,但聊胜于无。 秦什挪步来到他的旁边,先斟酌了一番用词,才缓缓开口,“方才多有冒犯,望阁下不要怪罪啊......” ‘老者’用鼻息呼了一口气,专心于手中之事,没有回秦什的话。 秦什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忙活,偶尔给他搭把手扶一下晾药材的架子。 待一切做完后,‘老者’面色稍缓,徐徐道:“我早就习惯了......” “你......”秦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连医师也无法治疗这种病症吗?” ‘老者’神色一僵,他的余光瞥了一眼屋内,道:“公子可听闻一句,浮海倚蓬瀛,金简问长生?” “略有耳闻。”秦什含糊道。 “常人只知这上一句,却鲜少知道,这背后还有另外一句。”‘老者’似有嘲笑,又像是在笑自己,“长生妄渡海,回首方知尘......” 世人皆求长老不老,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难免俗。 纵观整个修真界,三百年难出一个飞升之人,既如此,修道之人对长生的渴望比凡人更甚。 “长生殿......”秦什这才明白,‘老者’并非是患了什么少年老成的病症,而是为了寻求长生不老而烙下的印记。 他抬头看向远处只露出尖尖的长生殿,着急问道:“那长生殿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怪连医师不惜以碎影阁令牌作交换,其中的危险程度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老者’摇了摇头,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就在这时,屋内的门开了。 乞丐拄着新的拐杖一点点拐出门外,他面容干净了许多,头发也不像之前那般乱糟糟。 “多谢公子,多谢医师......”乞丐感激道。 他怀里还揣着秦什给他的银两,有了这些银两,他便能回家了,再不济,也能离开这座岛......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好了就走吧。” 乞丐面色有少许窘迫,他知道医馆不可能收留他这样的人,于是堆着笑一瘸一拐地离开这里。 “哎!”秦什终是不忍地喊停了他,随即从怀里又拿出几枚大一点的银锭,“这点小钱你收着吧,离开这座岛去哪都好,做点小生意,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乞丐将手在身上擦了擦,颤抖地接住他的银两,脑袋不住地点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待那乞丐离开后,秦什便转身回到屋里,既然从‘老者’身上打探不出消息,那他也不能闲着,就算是死缠烂打也得从连医师嘴里撬些消息来。 拐出医馆后,巷子的霉味扑鼻而来,乞丐闻惯了这股味道,眼瞧着要离开这座岛,此时这股味道倒显得难闻了些,他拧着眉头,拄着拐杖快步朝渡口而去。 角落的一颗老槐树下,阴影婆娑,仿佛几双眼睛在死死盯着。 乞丐心里一哆嗦,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低着头快步走着。 不巧走得急了,拐杖被一块骨节纠缠,一下子身形没站稳,狠狠朝前面扑倒,怀里揣着的银两也散落一地。 飞溅的泥土脏了他的脸,他无暇顾及,一脸惊慌地将银两捡起,有几块碎银离得稍远了些,他甚至将拐杖丢到一旁,身体匍匐着往前爬。 终于,他将最后一块碎银也捡了回来,脸上露出孩子般高兴的笑。 忽然,身前一抹阴暗靠近。 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乞丐的头上,“想去哪啊?” ...... 暮色已近,医馆内。 秦什找到连医师,旁敲侧击地问起长生殿的事。 但连医师显然是有意隐瞒,无论秦什如何问,他的回答几乎是滴水不露。 秦什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不能撕破脸面,于是扯开了话题,问道:“不知连医师这身医术从何人身上学的?” 连医师嘴角稍垂,但天色昏暗,秦什看得不清,只听到他声音似乎有些低沉。 “从前闲游四方,从一些古籍经书中感悟出来罢了。” “这么说,连医师见识颇广了。”秦什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不敢说广,大多有所耳闻。” 秦什问道:“那......连医师可曾听闻般若珠?” 并不是他鲁莽,从方才聊天得知连医师已在此地居住了近十年,这十年来他几乎与碎影阁无任何往来。 想必这连医师在碎影阁曾经也是个地位颇高之人。 话音落地,周围空气一滞。 良久,连医师道:“你怎么知道般若珠?” 秦什面色不变,似随意唠嗑,“之前在一个客栈时听别人谈起过,那些人说得神神秘秘的,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连医师瞥了他一眼,的确,看秦什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见过般若珠的,看来也就听一些市井之言罢了。 打消怀疑后,连医师撇了撇嘴,“知道这些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不得不说,他说得很对,这不,百花宫、凤鸣谷、碎影阁都在追杀他们。 不过,秦什已经没有退路了,反正这趟浑水已经淌进去了...... “哦?但说无妨。”秦什身体稍倾,双眼一亮,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传言,几千年前,般若珠本是某位上古大能,于飞升九天之际,遗赠予后人的宝物。”连医师缓缓道,“但可惜人心难测,后来般若珠被分成了十二卷,最后出现的时间是一千年前的诡域之境。” 听他这话,看来是还不知般若珠已现世。 秦什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眸光微转,随即又问道:“那......我听那些人说什么得般若珠者,必将成为下一个飞升之人,这话是真是假啊?” 连医师笑着摇摇头。 能飞升之人,必然是道心坚定,忍常人不能忍之人。 若无法参悟其中隐秘,即便是得到了般若珠,也只是一样无用的东西罢了,但仍阻止不了万千修真者抢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又灰飞烟灭...... 秦什低下了头,他抿了口茶水,抬头看向屋外的天色。 此时夜色已至,万籁俱静。 秦什心绪不宁,待谢浅回来后他们得加快行程了。 可先等来的不是谢浅,而是一脸慌张的乞丐。 “公子,公子!”下午离去的乞丐又磕磕绊绊地回来了,他焦急地喊了几声后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秦什起身出门察看,他将乞丐扶起,又拍了拍他的脸,“醒醒,醒醒......” 屋里的连医师缓步走了出来,他拿出一个药瓶,拔出瓶塞后在乞丐鼻子前晃了晃,“院子种有迷迭香,一般人扛不住半炷香的时间。” 闻言,秦什才知道之前乞丐为什么忽然就倒下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没被迷晕时,乞丐已经醒了过来,他神色惊恐焦急地抓住了秦什的手,“公子!公子......” 第51章 “你慢点说,别急。”见他这副样子,半天还说不出一句话来,秦什拍了拍他的肩,缓声道:“发生什么了?” 乞丐余光瞥了一眼连医师,他蜷缩着身体,顺势背过身去,紧抓着秦什的手不放,好半天才道:“我......我看到和你一起的那个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秦什最烦吞吞吐吐的人了。 “他被长生殿的人抓住了......” 秦什一惊,顾不得被抓疼的手,连忙追问道:“他在哪!” “他......”乞丐指了指长生殿东边,那里是长生殿处理擅闯者的葬场。 秦什不知,但连医师是知道的。 “带我去。”此时他脑袋一空,什么都顾不及了。 乞丐快步在前带路,刚走几步。 连医师忽然道:“公子是不信你那位朋友吗?” 秦什脚步一停,“我当然信......但是,即便是有一分这样的可能,我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说完便快步往外面走去。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连医师眸光一暗,长生殿东边是乱葬场没错,但种有幻心幽兰的暗殿在西侧...... 心急则乱。 第48章 夜色如墨, 明月高悬,在这巷中倾洒下银白色的月华,巷子安静得诡异, 只有乞丐手中拐杖插入泥土的“沙沙”声。 秦什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条街巷愈往里走便愈加狭窄, 两侧遍布着乱石藤蔓,而且远远看不到尽头。 “是不是走错了?”秦什问道。 乞丐像是没听见, 步伐走得更急,秦什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我问你, 你确定没看错人吗?”秦什抓着他的肩膀, 迫使他慢下来。 “没有, 不会看错的......”乞丐低着头, 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秦什望着远处的长生殿,估摸着走一趟去探个究竟。 走着走着,乞丐忽然停下了脚步, 秦什回头道:“是不是走太急了,要不你给我指个路,我自己过去。” 然而, 乞丐没有搭理他, 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什纳闷了, 他往回走到乞丐身前,问道:“你怎么了?” 那乞丐缓缓抬头, 月色下, 只见他眸中露出痛楚挣扎的神情,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哎?”秦什一把扶住了他,生怕他忽然就倒下了。 “公子......”乞丐缓缓开口,“对不起......我, 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没有办法......” 一句话都说得不利索,但秦什背后却感觉一股凉意。 他放下手,往后退了几步,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乞丐只是不住地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什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呵斥道:“你说......他被长生殿抓了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乞丐呆怔着不说话,秦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喝声道:“说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几声轻呵声,“问他不如问我们兄弟几个。” 秦什回过头,是之前欺辱乞丐的那三个人,他皱着眉头后撤了几步,不想与这几人纠缠。 但显然这几人就是为他而来,步步紧逼着。 为首那人面色狰狞难看,他恶狠狠地盯着秦什,白日所受的屈辱和怒意一并发泄到秦什身上。 “大哥,趁那个人还没回来,我们赶紧动手。”旁边一人声有怯意,只想着速战速决,到时死无对证之下,那个人也不敢报复回来。 为首那男子冷哼一声,眼神凶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以为他还能活着回来!” 秦什眼神轻轻瞥了一眼一旁的乞丐,见他眼中毫无意外之色,便猜测出乞丐和这几人是一伙的。 他攥紧了拳头,不明白乞丐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 乞丐的声音很小,却足以让对面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男子鄙夷地看了一眼乞丐,随即朝乞丐丢下一枚银锭,“做得不错,想活命就滚。” 乞丐弯曲着唯一的腿,趴在地上捡起银锭,眼神不敢看任何一人。 “记住,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男子微眯着眼,盯着乞丐的背影威胁道。 闻言,乞丐不敢忤逆,只能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拄着拐杖离开。 “你们想做什么?”秦什问道,他自知没办法一打三,只能拖延时间。 “跟我们走不就是了。” 秦什问:“去哪?” “你不是想去长生殿吗?兄弟几个送你一程。” 秦什不着痕迹地后退,思忖着能不能从这跑出去。 但男子早已看清了他的意图,一个飞身便断了他的后路,“请吧。” 秦什硬着头皮跟着几人走,在拐了好几条巷子过后,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里不是长生殿的方向。” 他的方向感不差,饶是他没去过长生殿,他也能觉察出这是长生殿的反方向。 “呵呵......”男子双手交叉于胸前,嘲讽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长生殿那种地方也是你这种人想去就去的?” 这几人心思缜密,即便那乞丐回去告密,但在那条巷子找不到打斗的痕迹,也便无从查证了...... 卑鄙。 秦什心底怒骂着,但不敢说出来,生怕这几人一点就炸。 可没想到,为首男子见他不出声了,便以为他是故作清高,一下子怒火更甚了,“呵......把他的腿打断。” 秦什一惊,将旁边堆积的木棍往几人身上一推,转身便往身后跑。 没跑两下,为首那男子已经来到他的跟前,狭窄的过道里,前后夹击,真是插翅难飞。 秦什拔出怀中匕首防卫,但之前被雪狼咬伤的的手还未痊愈,用力握紧匕首时,手上的筋骨一抽一抽地疼。 “废物。”见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为首男子讥讽道,旋即身形一闪,手肘重击他的臂腕。 “铮”地一声,匕首从秦什的手中脱落。 为首男子捡起匕首,翻看了一下,眯着眼睛道:“这等灵器在你手上真是糟蹋了......” 说着,他手上的匕首微微震颤,匕刃散发着寒光。就在他怔愣之时,匕首倏地凭空而起,尖刃掠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迹。 “大哥!”身旁两人也始料未及,这小小灵器竟会护主。 为首男子歪侧着脸,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抹去脸上的血痕,刹那间,他的双瞳猛地一缩,怒目圆睁地瞪着秦什。 在匕首再次袭来之时,他身形未动,手中兀地现出灵器,一柄泛着冷光的长戟,长戟一挥,轻而易举地将匕首定在了墙壁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秦什背后抵在墙上,余光瞥着‘秋水’,距离太远了,他没办法够着。 眼见几人逼近,秦什瞅准时机,刚要捡起地上的木棍防身,为首男子猛然挥动手中的长戟,寒光一闪,迫使秦什不得不连连后退。 “瞧他那没出息的样。”为首男子哈哈大笑着,随即微微抬起了下巴示意。 “嗯......”秦什后膝一疼,肩上一沉,被身后之人按压强行跪在地上。 为首男子手中长戟挑起他的下颌,“想走?” 秦什垂下眼睑,声音放轻了些,“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为首男子咬牙切齿道,“那小子做了什么,我必将十倍偿还给你!” 他下档处的伤,这个仇定要让他十倍、不,要百倍偿还! 秦什指着一旁的人道:“你的伤是他刺的......” 他说的是实话,那持剑之人本来是要杀谢浅的,但谢浅身形极快躲开了,而那持剑的男子却未能及时收回剑,这才顺势刺中了...... 闻言,旁边那人身形微缩,“大哥,我不是......” “闭嘴!”为首男子怒喝,他刮了那人一眼,随即一脚踩在秦什的肩上,手中长戟抵在他的胸前,一点点推进。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秦什垂眸看去,是雪山老人给他的那本书挡住了...... 为首男子的动作一怔,旁边那人见他不继续往下捅,便提醒道:“大哥......” 那男子重重呼出一口气,怒火攻心,一脚将秦什踹翻,“给我打!” 三人你踢一脚我踹一脚,秦什捂着头咬牙受疼,余光瞥见一人取出铁锤就要往他的头砸去。 见状,惊恐之下不知哪来的力气,秦什翻滚了一圈,恰好撞到了一人脚下,他猛地抓着他的脚顺势起身,随即一脚踢向他的裆下。 空落落的...... 秦什一惊,他抓住的人正是为首那男子。 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他,男子大手猛地扼住了秦什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悬空提起。 空气忽地一滞,只有秦什挣扎时喉间发出的微弱声响。 他双手紧掰着男子的手,双脚无着力地胡蹬,双眼赤红地紧盯着眼前之人。 死后,他必化成厉鬼向他们索命! 第52章 秦什眼神开始涣散,忽然间,丹田一股汹涌的灵力流转全身,一缕魔气自他指尖探出,一点点朝那男子的手臂缠绕而去。 “大哥!这是什么......”旁边之人诧异道。 魔气犹如扭曲的黑藤,牢牢缠绕在男子的臂膀之上,他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厌恶,他猛地一用力,他将秦什像破布般掷向一侧的墙壁。 紧接着,男子急切地挥动着手臂,试图挣脱掉附着在手上诡异的东西。 倏忽,伴随着“咔”地一声,男子的手臂就这么被扭断了...... “啊!!!” 断臂掉落在地,男子痛呼大喊,惊恐呵斥道:“杀了他......快,快!杀了他!” 那一缕魔气缓缓退回到秦什的身体,几人见周遭气息都变了,不住地往回退。 男子厉声道:“怕什么!他现在都是半个死人了,快杀了他!” 此时,浮云遮住了明月,狭窄的巷子一下子昏暗了下来。 两人踟蹰着,脚步拖沓地向前挪动,忽然,秦什缓缓站起身来,他身上灵力魔气交织环绕,瞳孔目怔无神,依稀辨认出前方三道模糊的身影。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血色模糊了双眼,秦什脚步踉跄地走出巷子,他缓缓抬头看向远处的长生殿,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回去,回去那个医馆,等谢浅回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的衣衫几乎成了血衣,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第49章 幽暗的房间里, 几缕光线只从窗棂的缝隙中溜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绮香和难以察觉的血腥气息交织,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房间中的案上摆放着一尊金炉,其上轻烟袅袅, 氤氲缭绕。 秦什眼皮轻微跳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 身上的骨头好似被人拆了又重新装上去。 “嘶......” 刚撑起半个身体,秦什便觉手臂骨头撕裂的疼。 昨夜的记忆仿佛被洗劫一空, 只隐约记得自己明明是在濒死边缘...... 是谁救了他? 秦什皱缩着鼻子,他看向一旁案上的香炉。 这股味道, 很难闻。 忽然, 房门被打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秦什抬起手半遮着眼睛, 待来人又重新关上了门,他才放下手。 “秦兄,你醒了。” 熟悉的异域口音传来, 秦什愣了一下,“楼......昭?” “好久不见啊,秦兄。”楼昭坐在一旁的椅子, 替秦什倒了一杯茶水。 秦什半信半疑地轻嗅了嗅, 确认是茶水无误后, 方才接了过来,浅酌了一口, 润了润干哑的嗓子, 缓缓开口道:“楼兄怎么会在这?还有,昨晚可是楼兄出手相助?那三个人又去哪了?” 楼昭含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个?” “那你能先把这香炉灭了吗,有些呛人了。” “恐怕不能。”楼昭收敛了笑意, “秦兄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啊......” “怎么说?”秦什不解,他很惜命的好吧。 “你可知,你险些被魔气反噬而亡?”楼昭道,昨夜要不是他认出了秦什,就凭秦什满身魔气又无还手之力,但凡有人路过动了杀心,秦什都必死无疑,“这香炉能安神,对你体内的......” 魔气...... 提到这个秦什心头一顿,他得回医馆了。 顾不得身上的伤,他强撑着身子坐起,却被楼昭拦住,“你去哪?” “楼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个恩情我来日一定还,不过现在我得先走了。”秦什边说着话,边龇牙咧嘴着。 但身上的骨头实在是疼得很,秦什忙不迭的问道:“对了楼兄,你有没有什么止疼药先给我凑合一下。” 楼昭无奈地摇摇头,忽然,他看向了窗外,道:“秦兄不必着急,你要找的人已经来了......” 话音落地,虚掩的门缓缓推开。 “谢浅......”秦什喃喃道,谢浅怎么找得到他,属狗的? 忽然想起一旁的楼昭,他恍若惊醒道:“秦浅!阿浅!” 差点忘了,他之前骗楼昭说谢浅是他的哥哥,不过,大概在龙神山庄时,他们就已经暴露了......吧。 谢浅的脸色沉得可怕,秦什小心翼翼道:“你回来了?” 既然从长生殿回来了,那就是从连医师手上交换到令牌了吧,为何脸色还如此难看。 难道连医师不守信用?还是说,没有拿到幻心幽兰...... 不管哪个,都不是好消息,为了缓解一下气氛,秦什道:“这是楼昭,你还记得吧,我们之前在龙神山庄时见过的......” “出去。”谢浅道。 “啊?”秦什一脸疑惑,“去哪啊?” 楼昭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随即缓缓走出屋子,顺便还带上了门。 “他怎么走了?”秦什问道。 谢浅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秦什身前,抬起手抚摸着他的颈侧,那里还隐约可见触目惊心的掐痕...... “痒......”秦什歪过头躲着,见谢浅收回了手,他才转回头问道:“你拿到幻心幽兰了?” “嗯。” 闻言,秦什一脸兴奋,“那令牌呢?” “在这。”谢浅拿出令牌。 秦什连忙接过去,动作幅度太大还扯到了伤口,“嘶......” 顾不了身上的疼,他拿着令牌仔细看了看,这令牌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不像是造假的样子,“那我们就可以凭着这令牌潜入碎影阁了!”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受伤了?”秦什抬起头看着谢浅,见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去探谢浅的体温,然而,谢浅倏地抓住了他的手,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秦什还想研究一下碎影阁的令牌,便想抽回手。 可谢浅仍紧抓着不放,他刚想开口提醒,忽然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丹田灵力乱窜,他从未如此具象化地感受到金丹的存在...... 秦什脸色一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一丝暗红的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这股郁气仿佛要钻进他的心脏处,疼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嗯......”秦什身子疼得软了起来,“怎,怎么......回事?” 身体每道胡乱冲撞的灵力都像开了刃的刀子,疯魔了似的划着他的五脏六腑。 “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谢浅的声音。 秦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谢浅......” 这股莫名其妙的灵力从哪冒出来的他也不知,他的嘴唇已经疼得没了血色,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无力瘫软地靠在身后之人的胸膛前。 疼...... 屋内的香炉熄了。 一道强劲的灵力缓缓探入他的丹田,秦什身体缩了缩,想躲开,可脑海中又有一道声音在说,这股灵力不会伤他。 “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乱窜的灵力渐渐停歇了下来,一只手缓缓抚向他的脸颊,轻柔地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 秦什睫翼微颤,全身的疲软从四肢蔓延,让他动不了半分,他勉强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我......我刚才怎么了?” “灵力反噬。”谢浅低声道。 “什么意思?” 他这副身体不是根骨极差吗,哪来的灵力...... 沉默半晌。 谢浅缓缓展开手掌,一缕魔气环绕着掌心。 见状,秦什侧歪着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那缕魔气寻着他的指尖探去,随即“嗖”地钻了进去。 秦什猛地缩回了手,他诧异地看向谢浅,“这......” 他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谢浅的灵力,然而,真见到时还是把他惊了一下。 那他现在是不是因祸得福了? 他有灵力了! 秦什感受到体内灵力流转,身上的伤口似乎也在缓慢治愈着,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金丹......真的,是真的!”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小心翼翼朝谢浅问道:“是真的吗?” 谢浅轻轻点头。 秦什缓缓站起身来,他活动着四肢,见身体轻盈了不少,咧着嘴嘿嘿笑道:“是真的......” 紧接着,他伏在谢浅身前,道:“谢浅,阿浅!不,大腿!你快教教我怎么修炼!” 从今天起,他一定好好学习,努力修炼! 对了,他还缺一把本命剑,这下可得多留意一下,听说本命剑都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 谢浅眼眸微暗,他喉间滚了滚,“你真的想修炼?” 秦什闻言,顿时不悦了起来,苍天可鉴,他秦什就算是做梦都想修炼啊,但凡换个人这么问,他都得回他一句“废话”。 但一想到是谢浅替他打通了“任督二脉”,秦什只有一脸谄媚,“对对对,你教教我怎么修炼,怎么御剑飞行,求你......” 第53章 “好。” ...... “秦兄怎么笑得一脸......” 荡漾。 院子里,楼昭坐在椅子上,见秦什说着话就忽然傻笑起来,不由地调侃道。 闻言,秦什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谢浅,嘴角的笑意彻底压不下来,随即轻咳了一声,故作神秘道:“你不懂,不懂......” “这我有什么不懂的。”楼昭摇着头笑道:“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情深之时控制不住自己自是在情理当中。” 秦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可不回应又不太好,便顺着他的话点头道:“嗯,对对......” “看样子秦兄得辛苦一点了啊......”楼昭揶揄道。 辛苦?修炼哪有不苦的,秦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想到以后能大杀四方,这点苦算什么。 “不怕,我受得住。” 楼昭没忍住差点喷出茶水,于是赶忙岔开话题,“秦兄打算去哪,不嫌弃的话能否结个伴?” 谈起正事,秦什正色道:“恐怕不行。” “秦兄是嫌我碍眼了?”楼昭道:“放心,我绝不会妨碍你们......” “不是。”秦什否认,思忖片刻后终于道:“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啊......” “你说。” 秦什拿出碎影阁的令牌,小声道:“我们得罪了碎影阁的人,现在他们要杀我,你和我们走一起只会平添不必要的危险......” “这么巧?”楼昭不仅没有惧色,反而找到知己般,“我也得罪了碎影阁的人。” 秦什:“......” 这是什么好事吗? 第50章 秦什支吾着找借口推脱时, 楼昭一句话堵住了秦什的嘴,“我知道碎影阁之人的踪迹。” “啪”地一声,秦什猛地一拍桌子, “俗话说, 人生贵相知, 在这九洲岛上相见就是缘分啊!一起走,必须的!” 随即, 他勾搭起楼昭的肩,扬着嘴角笑道:“那......他们人在哪?” 事不宜迟, 趁这个机会也能测一下令牌真假。 “长生殿。” 秦什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怎么又是长生殿。 “不过, 估计他们快要离开这里了。”楼昭补充道:“我一路从灵珠岛跟踪过来, 本以为他们会去碎影阁,没想到中途拐到了这里。” 秦什一愣,他没有傻到听不懂楼昭为何要找碎影阁。 楼昭这人明明很多事情都知道, 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兄?” 待楼昭再次开口,秦什才恍然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 朝谢浅道:“那我们也走吧。” 几人朝长生殿走去, 远处的长生殿似乎被一股血腥的气息笼罩。 秦什皱了皱鼻子, 越靠近长生殿,周围稀疏的行人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们。 “你们有没有发现, 这些人......很奇怪。”秦什小声问道, 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这些人的眼神浑浊,可又不似耄耋老人那般无神,更像是一个人的灵魂装进了躯壳...... 秦什垂下了头,脑海中浮现出医馆‘老者’说的话。 浮海倚蓬瀛, 金简问长生; 长生妄渡海,回首方知尘。 世人谁不想追寻长生不老,可若无金简,何以问长生? “这些人的骨龄也就二三十岁,最多不到四十。”楼昭神情肃然,若是能让他摸骨,必能精确到上下两岁。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嘈杂声。 三人退到一旁,只见一行着装整齐划一的人在前开路,身后紧跟着数十个人,这些人年约十几二十,最小的不过八九岁。 “都让开!”为首之人大声喝道。 “又来人了......” “呵,又是来送命的......” ...... “这些人是什么人?”秦什小声问道。 谢浅解释道:“长生殿守卫。” “这可不止。”楼昭笑着道,他指了指最后面几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看那几个人,是碎影阁的。” 与枫落镇茶摊处所见的黑衣人不同,这些黑衣男子是脖颈上刺着字。 听到碎影阁,秦什心底一下子有了个想法。 得想办法混进去。 他摩挲着手中的令牌,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若是令牌有用,那便可以顺理成章打入内部,可若是令牌无用...... 楼昭看出了秦什的意图,开口问道:“秦兄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去试一试。” “那不行。”秦什下意识否决,忽然他眸光一转,“有了!” 他看了看谢浅,又看了看楼昭,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到谢浅身上。 楼昭道:“我知秦兄你的心意......” “试一下!”秦什打断了他,“楼兄,这事靠你了!” 楼昭:“?” 秦什嘿嘿一笑,朝楼昭道:“来不及说那么多了,我们先跟上,待会儿见机行事。” ...... 来到长生殿侧门,秦什拧紧了眉头,“这里血腥味很重......” 他心底隐约生起了些怯意,这里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说着,侧门内传来一声叫喊,不多时,一个身影慌乱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大喊着,“不,我后悔了!” 很快,门内一行人冲了出来,“抓住他。” 那男子显然不是普通的凡人,他极快地夺过守卫的配剑,大声怒吼道:“你们这群疯子,长生是假的,你们骗了多少人!” 那些守卫相视点头,随即将他包围了起来,男子不敌几招,很快边败下阵来,整个身体被甩飞了出去,一口血“噗”地呕了出来。 “拖进去。”那些守卫面无表情。 男子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他缓缓抬头,正好瞥见了角落里的秦什,他颤抖地朝秦什伸手,“救我......” 这一动作恰好落在了那些守卫眼中,他们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地直奔秦什几人而来。 “擅闯者,杀无赦。” 秦什抿着唇,他右手紧攥着令牌,心中暗自思量,机会来了。 他缓缓举起令牌,面容严肃道:“站住,阁主有密令在此,尔敢造次!” 守卫们见状,竟真的停下了动作,他们甚至收起了剑,其中一人恭敬上前道:“不敢。” 长生殿之人对碎影阁竟如此畏惧,甚至都不敢质疑令牌真假。 秦什面上装腔作势,实际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时,楼昭站了出来。 “我们大人特奉阁主之令,有要事与陈堂使相议。” 陈堂使便是他一直跟踪下来的人,只不过那人实在是谨慎,任楼昭多次试探也无法打入内部。 现在有了令牌,至少能从陈堂使嘴里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忽然,不远处的侧殿惊起了响动。 那些守卫面色骤变,他们恭敬地施了一礼后便倏地消失了身影,甚至连躺在地上的男子也不管了。 秦什紧绷的一根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么看,这块令牌至少是有用的。 “长生殿似乎出什么事了。”一旁的楼昭说着风凉话。 秦什还想着要不要进去凑个热闹,谢浅忽然道:“走。” 长生殿的响动迟迟未停,趴在地上的男子忽然拽着秦什的脚,“你们不能走!” 言罢,又呕出一口血来。 “救......救我......” 楼昭轻轻摇头,随即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根银针,手法娴熟地在男子身上的穴位扎了一下,“你心肺受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男子脸色灰白,他乞求道:“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谁又想死呢。”楼昭道:“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生,你说是吧?” 这个生,是生存还是长生,各自心知肚明。 忽然间,长生殿西侧开始坍塌,声势惊起周遭无数飞鸟。 秦什道:“走,我们走。” 按这个趋势来看,若是整个长生殿都坍塌了,那这整个岛都有所波及。 男子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们,岛上其他人对长生殿的坍塌似乎是又爱又恨,渡口处已经集结了整个岛上密密麻麻的人。 秦什见连医师竟也在其中,便上前打了个招呼,“连医师。” 连医师见到他的身影,似乎还愣了一下,他沿着秦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谢浅在他身后,不由道:“你还真是命大。” 秦什一怔,“连医师什么意思?” “没什么。”连医师摇了摇头,喟叹道:“你们快走吧,这个岛......要沉了。” 终于......要沉了...... “你怎么知道?”秦什问。 连医师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悠悠道:“对你来说,不知道反而是一件好事。” 闻言,秦什皱紧了眉头,这些人怎么老喜欢打哑谜。 “你要真想知道,去问你那位朋友便知。”连医师补充道。 秦什回头望去,身后的长生殿已经坍塌了大半,碎石瓦砾落入海中惊起一片涛浪。 第54章 此时,还有人不断地朝渡口这边跑来,这些几乎都是面容年老之人,他们的身后却紧跟着一大群长生殿的守卫。 这些守卫朝这边靠近,手中的剑无情地刺中这些‘老人’。 见此,连医师冷哼道:“长生殿都没了,还想着死守这个秘密。” 渡口这边不乏有人摇着船桨想要离开这里,但凌空之上一艘云船霍然出现,他们像一道插着刀刃的墙,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这里。 离开的渡船无一不被打翻落入海中,甚至有少许御剑之人妄图从另一旁偷摸离开,可还是被云船上的人制止。 “他们......想做什么?”秦什不解。 “陪葬。”连医师含笑道,“和长生殿的秘密一起葬入海中。” “可你不是碎影阁的人吗?”秦什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连医师缓缓摇头,“我所仰慕的主上已经变了,十几年前就变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罢了......” 说完,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云船上喊道:“陈守,你放这些人离开吧。” 少顷。 云船上一个人影飞身而下,此人正是连医师口中的陈守,看起来年约三十上下。 “连修,是你做的?”陈守问道。 连医师没有否认,他缓缓看向长生殿的方向,“它本就不该存在。” 陈守皱紧了眉头,毫不迟疑地拔剑架在连医师的脖颈上,“阁主不会放过你的。” “他......已经不是主上了......”连医师甚至微微抬起了脖颈,只需陈守稍稍用力,那把剑必定会将他的头颅斩下。 听到主上二字,陈守的眼眸微动,这个词他已经太久没听到了。 他收起了剑,冷声道:“你自己去跟阁主请罪吧。” “我何罪之有?”连医师笑道。 “不对,以你之力,根本没办法进去暗殿。”陈守神色忽然一冷,“是谁在帮你?”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但人实在是太多了,难以找到有疑色之人。 “别找了。”连医师收起了笑意,他神情肃然,再次重复道:“陈守,放这些人离开吧......” “连修,我真看不懂你。”陈守皱紧了眉头,“你一声不吭离开碎影阁多年,阁主都未曾怪罪过你,可你却毁了长生殿。这些人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第51章 一声轰鸣, 划破了长空,远处的长生殿轰然倒塌,尘土与碎石四溅。 随着宫殿的倒塌, 地面开始震动, 不出半个时辰, 整座岛将会彻底沉入海中。 秦什缓缓退至谢浅身侧,眉头紧锁, “连医师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谢浅轻声回道:“幻心幽兰, 它是长生殿的命脉。” 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 连医师便想着借谢浅之手毁掉长生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秦什目光看向连医师, 不解道:“长生殿的秘密是什么......” 就在这时,跟在秦什几人身后的男子忽然神情变得癫狂,“血......很多血, 都是血!疯子......他们是疯子!我不想死啊......” 渡口的人本就神经紧绷,他这一叫喊,周围迅速乱成一团。 每个人自顾不暇, 有人不慎跌倒, 还未来得及挣扎起身, 便迅速被身后蜂拥而至的人群淹没,被无情地踩踏、挤压, 混作一团肉泥...... 混乱中, 一些人取出灵器,疯了似的朝碎影阁之人冲去,反正都是死,尽力一拼, 或许还有活路。 随着天际一排飞鸟掠过,哀鸣四起,一道狰狞的裂缝犹如森然的犬齿猛地撕裂了地面,无数人猝不及防淹入水中。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凌空上,一道罡印霍然落下。 秦什只来得及遥遥一瞥,便被那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力震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 ...... 待秦什醒来时,周围一片暗色,只有耳边模糊的声音传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但眼前依旧是一片深邃的黑,没有一点光亮。 完了,他不会是瞎了吧...... 他缓缓坐了起来,慌乱地伸手四处摸索着,“有人吗?谢浅......” 一只大手倏地抓住了他。 秦什赶紧抓住不放,“谢浅,是你吗?” “是我。” 秦什的心稍微沉了下来,他紧紧抓住谢浅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吗?” “哦?什么坏消息啊,秦兄。”云船外,楼昭撩起垂挂的布帘缓步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他终于看见一抹微弱的月光从船舱外洒进来。 秦什:“......” “呵呵......我,我腰不舒服。”秦什随意找了个借口,他才不想说,刚才是他以为自己瞎了......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覆上了他的腰间,谢浅轻声道:“这里?” “啊......嗯!”秦什点头,这下不是也得是了。 说着,谢浅还真给他按揉了起来。 “那便不打扰二位了,估计还有一段路才到。”楼昭含笑道,随即掀开布帘走了过去。 楼昭出去后,云船内只剩秦什和谢浅两人,秦什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我们要去哪?” 他还记得,那道罡印之上有一道身影,那个人是谁? “跟着碎影阁的人。”谢浅道:“长生殿沉了,碎影阁之人必会回去复命。” “那......那些人呢?” 沉默半晌。 谢浅手上的动作一顿,缓声道:“长生殿没了,那些人本就活不了多长的时间。” “这和长生殿有什么关系?”秦什问。 “那些人是血奴,以血换命,老去的容貌是长生的代价。”谢浅缓缓道:“长生殿没了,他们体内的血只会成为催命的毒药。” “那这些人怎么争着抢着去长生殿......” 说没说完,秦什便已经猜到了答案,长生啊...... 他从怀里取出那一枚令牌,喃喃道:“碎影阁。” 仿佛所有的事情,在冥冥中似乎都和碎影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碎影阁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夜尽残更,天边初露鱼肚白。 几人跟踪碎影阁的人来到另一座岛上,从高空俯瞰,岛屿的形状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这座岛比风吟岛还要大上几倍。 岛上的人很多,秦什几人跟踪到一处偌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落前有人来回把守着。 秦什道:“这么显眼,不会有诈吧?” 刚说完,周围便有人朝他们指指点点,秦什听不太清,越发觉得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忽然,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秦什皱着眉头,问道:“说慢一点,我们听不懂。” 然而,男子语速未曾变慢,但手上已经开始拽着秦什的衣裳了。 “他......好像让我们跟他走?”秦什灵机一动,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拉长了嗓音,“我......” 然后又指了指男子,“你......” 说完,手指做了一个走的手势,“走.....” 年轻男子两眼一亮,不住地点头,“呃!” 几人跟着男子穿过街道,最后来到了一处......客栈。 那年轻男子生怕几人甩手就走,嘴里不停地叽里咕噜说着话,双手不停地比划,感觉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了。 “兄弟不至于,不至于......”秦什连忙打断了他,正好他们也好打听一下碎影阁的消息。 客栈内没有几个人,可以说冷冷清清也不为过,秦什一下子回想起在风吟岛那个满是噬骨蚁的客栈。 刚踏入门口半步,又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见他想离开,那年轻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哽咽,嘴里咕噜说些什么。 秦什:“......” 不至于吧,好好好,他住还不行吗...... 楼昭大笑道:“没想到啊,秦兄你竟然吃这一套。” 说话间,一个秀丽的身影从内堂走了出来,女子脸上还沾着些灰,她没有柔媚娇态,她一身布衣,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英气。 “几位?”女子脸上恹恹的。 旁边那年轻男子脸上堆着傻笑,像等着表扬的......小狗。 女子象征式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即脸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秦什,“几位?” “三。”秦什道。 怪不得这里没几个人,哪个开门做生意的是这种态度啊。 “三间上房是吧。”女子在账簿上勾勾画画了些什么,“三十两。” 嗯,门店冷清应该不止是态度问题。 “住不住?不住走人。”女子“啪”地一声合上账簿。 “住!”秦什点头,“姑娘,能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女子脸上的不耐烦到达了顶点,“不方便,不住就走。” 见她发怒,身旁的年轻男子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缩了缩身子,又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女子的背,嘴里咕叽说些什么。 第55章 见状,女子怒气一下子消了大半,她摸了摸男子的头,语气稍缓了些,“只问一个。” “姑娘,你知道碎影阁吗?”秦什斟酌了一下,反正那碎影阁明晃晃摆在那,这周围的人想必多少知道一些。 女子点头,“知道。” 秦什:“?” 然后呢...... 楼昭倾身上前,拿出几块银两,笑着道:“店家,来几样贵店的招牌菜吧。” “早上不开灶。”女子看都没看他一眼,随即将银两收下,手指着楼上,“二楼左拐第一间、第三间和第四间。” 秦什无奈道:“我出去转转。” 兴许出去还能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忽然,身后的女子幽幽道:“你和那个人很像。” 秦什脚步一顿,连忙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女子拧紧秀眉,“我不摊这淌浑水,但你,最好别出去。”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秦什追问道,手脚比划着,“是不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子,长这么高......” “嗯。”女子难得多说了几句。 谢挽璃,是阿姐!肯定是她,她也在这个岛上。 秦什兴奋道:“她在哪?!” “被抓了。” 秦什心头猛地一颤,惊怒交加,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道:“这个岛上是不是有一个叫玉蘅君的人......” 闻言,女子缓缓抬头,“你既然知道,为何一开始还要问我。” 秦什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怪不得碎影阁堂而皇之地建在这座岛上。 玉蘅君,在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名号的人,手段凶残,只听命阁主号令,谢挽璃落入他手中,岂不是九死一生...... 倘若真是这样,这就意味着,连医师给他的令牌根本没用,玉蘅君连人都可以不认,何况是令牌...... 秦什的心乱到了极点,他只觉得头疼得很,“我......头疼......” 不知道怎么回到房间的,秦什只觉眼前人影恍惚,心绪燥乱不安,“阿姐......” 忽然间,一双手缓缓覆上他的背,一缕灵力灌输到他的体内,抚平着他的急躁不安。 谢浅的灵力探入到秦什的体内疏导着,急躁乱窜的灵力才稍稍停歇。 上回的灵力反噬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阿浅......” 第52章 铁牢内, 昏暗的烛火摇曳,映照着谢挽璃苍白的脸庞。 她的长发散落,几缕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前, 添了几分凄楚。 谢挽璃垂着头, 不发一声, 仿佛没了生机。 这时,铁门“吱嘎”一声,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玉蘅君踏着烛光步入,他缓步至谢挽璃身前, 声音带着一丝轻蔑, “你的本事就只有这点?” 谢挽璃的指尖轻轻颤动, 她缓缓抬起头, 额头上的血珠恰好滑落,晕红了她的眼睛。 “差得太远了。”玉蘅君轻轻摇头,随机缓缓朝身后之人道:“留她一口气。” “是。” 话音落地, 周围石壁上倏然飞出四根铁链,冰冷的锁链直接穿透她的琵琶骨,硬生生将她悬空吊了起来。 “嗯......”谢挽璃面色苍白如纸, 细密的汗珠因难以忍受的痛楚而不断渗出, 最终缓缓滑落到撕裂的伤口中, 激起一阵阵更加剧烈的痉挛。 她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却不料, 她越是动, 四周的锁链愈发收紧,疼得她再也忍不住叫喊出了声。 阿姐! 客栈的房间里,秦什体内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灵力再度狂暴乱窜了起来。 他紧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抖, 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已经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谢浅环抱着他,眉头紧蹙,手中不断倾泻着灵力灌入他的体内,但秦什此时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中,乱窜的灵力无差别攻击着。 “别怕......”他轻柔地捧起秦什的脸,低头吻上他的唇。 秦什体内的灵力有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可紧接着却是如同困兽般疯狂地在他经脉间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嗯......疼......”秦什忍不住低吟。 他想推开,但谢浅抓住了他乱晃的手,旋即再度覆上了他的唇。 秦什无助地呜咽,背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浸湿了衣襟。 双唇紧贴间,一缕缕的灵力倾泻注入秦什的体内,那股肆虐冲撞的力量霎时歇了气一般,灰溜溜退了回去。 少顷过后,谢浅缓缓移开了薄唇,但没想到,秦什却忽然间贴了上去,试图汲取那股缓平他体内痛楚的灵力。 谢浅一怔,他的心跳有一刻似乎停了下来。 窗外的轻风吹了进来,两人的发梢交缠在一起,风停之时,又垂落分开,只余几根发丝藕断丝连般拨弄不放。 ...... 客栈外,一个身影踉跄跑了进来,他面色苍白,腹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汩汩淌血,将半边衣袍染成了暗红。 此人正是同谢挽璃一行的王元修。 “纱布和酒。”王元修压着声音道。 然而,此时,客栈内只有那个说不明白话的男子,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王元修紧皱着眉头,只觉得男子是在装傻充愣,他霍然拔出剑,威胁道:“闭嘴。” 这时,一女子的身影从后堂出来,见来者不善,沉下了脸色,“住手。” 王元修稍有歉意,他收回了剑,问道:“你是这里的店家?” “是。” “给我准备纱布和酒。”王元修拿出银两。 女子冷声道:“受伤就去找医馆,我这里是客栈。” 王元修何尝不想找医馆,但这个岛上人多眼杂,只有这个客栈较为偏僻,只好妥协道:“一间上房。” 女子瞅了一眼他手上带血的银两,微微皱了皱眉,她从账簿上勾画了一笔,随后指着二楼道:“右侧第一间。” 王元修放下银两,轻轻点了点头,脚步略带迟缓地朝楼上走去。 “亲......亲......”身旁的年轻男子见她脸色难看,便揪着她的衣衫委屈道。 女子面色稍霁,缓声道:“说了多少遍了,是清,不是亲......” 她叫沐清,不是沐亲...... “亲亲......”可男子还是叫得不对。 “好了,壬一,你去后院劈柴烧水。”沐清无奈笑了笑,她替男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不忘叮嘱道:“下次别什么人都拉到客栈里,知道了吗。” 他才离开,客栈又来了客人。 “两间上好的房间。”几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百花宫少宫主,楚念霜。 沐清眼眸微抬,“五十两。” ...... 客栈楼上。 秦什醒了过来,房间内只有他一个身影。他揉了揉头,心中有些疑虑,他怎么好像断了片一样。 谢浅呢...... 他刚想起身,便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较之前更加轻盈了。 秦什心中一喜,他缓缓展开手,闭眼凝神,感受着体内若隐若现的灵力流转。 待他睁开眼,果不其然,一缕淡如尘烟的灵力在手上跳跃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秦什下意识便以为是谢浅,笑着道:“进。” 然而,推门进来的却是楼昭,他双手叉在胸前,缓缓道:“秦兄,你醒了。” “是楼兄啊。”秦什的嘴角不自觉地垂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想看看身后还有没有人。 “不用看了,你那位‘哥哥’去碎影阁了。”楼昭道。 碎影阁...... 秦什倏地起身就要出门,谢挽璃还生死未卜。 “你要去哪?”楼昭抬手阻止。 秦什心里也没底,他知道就算自己去了也不过是羊入虎口。 他真是没用...... 秦什垂下了头,目光不经意间瞥了手上残存的一丝灵力,那如果他变强了......是不是就能改变结局...... “他......什么时候去的?”秦什抬头问道。 “半个时辰前。” “嗯。”秦什轻轻点头,他望向窗外,残阳如血,缓缓西沉,此时大约已是酉时了。 楼昭离开后,秦什还倚靠在窗边,从这里朝窗外看去,隐约可见碎影阁那幢院落的轮廓。 谢挽璃就困在里面吗......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房间传来一阵重物坠地之声,继而便是低沉的闷哼。 秦什瞥了一眼又转回了头,这种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咚咚咚”,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秦什的房门再次敲响。 “入夜了,来取烛火”沐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秦什打开门,只见她身后的男子取出三根手臂粗的短烛,闷声不响地递过来。 “谢了。”秦什接过蜡烛便又关上了门。 门外,沐清又敲响了对面的门,提声道:“入夜了,取烛火。” 第56章 可房间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沐清再次敲了敲门,语气添了些许不耐烦,“入夜了,来取烛火,开门。” 秦什很是怀疑,里面的人要是再不开门,这店家得一脚踹开门。 可没想到,沐清只是皱紧了眉头,沉声道:“麻烦。” 说完,她便不管了,径直朝里面的房间走去。 “入夜,来送烛火。” 秦什本无意多作理会,然而那房间内却又一次传来重物倒地之声。 嘶...... 里面的人是不是行动不便啊。 秦什瞬间便在脑海中勾勒出对面房间里是一位年事已高、或是手脚不便之人。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同理心,出门在外,若无人相互扶持,着实令人倍感凄凉。 他本欲出去施以援手,然而转念一想,倘若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握住门栓的手停了下来,要是谢浅在这,他就不用顾虑这些了。 就在这时,沐清又走了回来,她叩响了门扉,道:“还活着吗?活着就吭两声。” “啧......真是麻烦。” 不出所料,沐清一脚踹开了对面的门。 秦什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从门缝中看向对面房间。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王元修! 秦什越过沐清倏地冲了过去,喊道:“王大哥!” 只见王元修面色青灰,唇色发黑,一旁的水桶倒了,水流蔓延到他的身下,晕湿了他半边衣裳。 王元修怎么会在这? 秦什来不及多想,他慌忙扶起王元修,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王大哥,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他中毒了。”沐清依靠在门框边,皱着眉头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中毒...... 此时,楼昭恰好走了过来,疑惑问道:“秦兄,你这是?” “楼兄,你会解毒吗?”秦什仿佛抓到救命稻草。 闻言,楼昭缓缓走了进来,一见这面色便知这毒不简单。 将王元修扶到床榻上时,还不慎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楼昭扯开他的衣裳,只见伤口流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脉搏虚弱无力,不知是强撑了多久。 见楼昭皱着眉头,秦什不由得有些心慌,他小声道:“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楼昭如实相告。 连王元修都成了这样,那谢挽璃岂不是...... 秦什握紧了双手,正色道:“楼兄,我自知欠了你很多,但还是希望,你能救一下他......” “我还是第一次见秦兄这个样子。”楼昭轻声笑道:“既然秦兄这么说了,那我必不能让你失望了。” 说完,他取出一排细长的银针,下手沉稳,不多时便在王元修身上扎了一排排银针。 秦什不懂医术,为了不妨碍楼昭,他缓缓退到一旁。 然而,楼昭的手法一一落入一旁的沐清眼中。 “玄针渡厄。” 第53章 玄针渡厄, 这种施针手法极难,需要施针者精准驾驭银针于人体经络穴位之间。 大成者,可调阴阳, 渡生死。 半晌。 楼昭收回了银针, 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薄汗。 这时, 床榻上的王元修忽然咳嗽起来,楼昭将他缓缓扶起, 手指在他背后一通按压。 随即,一大口黑血从他喉间呕了出来, 带着刺鼻的腥气。 呕出黑血后, 王元修的面色稍有缓色, 可他的身体却微微抽搐。 秦什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想出口询问,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相信楼昭...... 床榻上,楼昭眉头都不曾一皱, 他从容不迫地拭去王元修嘴角残留的血渍,随后低下头,目光落在那腹部因抽搐而汩汩流血的伤口处。 伤口至少有四寸深, 周围血肉翻卷, 模糊了一片。 “秦兄, 需要你来帮个忙了。”楼昭道。 “你尽管说。” 楼昭取出一根稍粗的银针,银针尾部勾着细长的线, 他瞥了一眼紧闭着眼的王元修, 淡声道:“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秦什一看便知他要缝合伤口了,十分配合地上前按住王元修的手。 楼昭手上的银针燔火过后便直接缝合,银针穿过皮肉, 王元修忽然痉挛似的剧烈抽动着。 要不是他受伤虚弱无力,秦什还真不一定按得动他。 待伤口缝合后,王元修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不过好在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显然是无大碍了。 秦什松了一口气,道:“这次多谢楼兄了。” 说完,他看向床榻上的王元修,只希望他能快点醒来。 “许多未曾见过这种毒,这九洲岛上的确有趣,也不算白来一趟。”楼昭笑着道,说着,他缓缓抬头看向门扉旁一直看戏的店家,“姑娘,你说对吧。” 沐清眉头微挑,道:“别在我客栈里招惹是非就行。” 言罢,便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后,一抹白色的身影倏地闪过,秦什眉头微蹙,他起身朝门外两边看去,却没有发现其他身影。 夜幕降临,窗外的街道亮起了一盏盏灯。 屋内,昏睡中的王元修嘴里忽然念叨着什么,秦什凑近了些,轻轻拍了拍他,小声问道:“你说什么?” “挽璃......” 这次,秦什终于听清了他嘴里的话,连忙着急追问道:“她怎么了?” 可王元修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更别说回应了,只是嘴里不住地念叨,“挽璃,快走......” 声音虚弱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什紧皱着眉头,他揉了揉脑袋,试图记起原书的剧情,可他能想起的太少了。 忽然,房顶传来沙砾滚动的声音。 有贼?还是...... 秦什神色一凛,他连忙将一旁的窗户紧紧关好,确保从外面不能轻易打开。 入夜,四周一片阒静,房间内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和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兹拉声响。 没事的,没事的...... 难不成还有人光明正大踹门进来。 “嘭”地一声,门扉轰然被踹开。 秦什:“......” “谁?!”秦什拦在王元修身前。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扣着桌子,发出“咚咚”的响声。 百花宫,楚念霜...... 灭谢家满门之时,百花宫没少参与进来。 秦什攥紧着手,神色紧绷。 楚念霜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要恨就恨谢挽璃,要不是她暗藏私心,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秦什仍未说话。 这便更加坐实了传言,在外界眼里,谢挽璃虽称得上人中龙凤,但她的亲弟弟,谢羽什,性格懦弱无能,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楚念霜看向床榻上的王元修,抬手吩咐道:“真碍事,杀了。” 说完,门口几个白衣女子猛地冲了进来,拔出手中佩剑便往床榻走去。 忽然,一排银针飞过,击中了她们手上的佩剑,“哐”地一声掉落在地。 楼昭靠在门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含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心血救回来的人,你说杀了就杀了?” “你!”楚念霜霍然站了起来,她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似疑问着什么。 楼昭笑着摇头,他缓步走入房间内,“你们那些迷烟可不太行。” “多管闲事。”楚念霜冷哼一声,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银光猛然一闪,她手上的长鞭如同活了一般,直直朝着楼昭袭去。 房间狭小,楼昭侧身闪避,却仍被鞭子的尖端划过手臂,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楚念霜语气轻蔑道:“不过如此。” “楼兄,你......”秦什话刚开口,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 “一起杀了。”楚念霜下令。 “是。” 房间内,几名白衣女子刚拾起地上的佩剑,便忽然身体一软,“少宫主,我们......” 楚念霜神色一变,体内气息骤然翻涌,她连忙屏住呼吸,手中的长鞭愤恨地朝楼昭袭去。 只不过,此招显然较之前无力多了。 但下一刻,她手中的银鞭忽然转向朝秦什,鞭影如龙,将他轻轻一卷,便拉近到了身旁。 楚念霜脚尖一压,地上的长剑飞起破开窗棂,紧接着,她便挟持着秦什飞身冲出屋外。 穿过好几条街巷来到偏僻的林间,楚念霜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一掌击中秦什的肩膀,将他抵在一棵树下。 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通身漆黑的药瓶子,不等秦什反应,强行将里面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咳......咳咳!”秦什想吐出来,但那东西入口便滑入了喉间,任他如何干咳也是徒劳。 第57章 楚念霜咬着牙道:“你最好老实一点。” 秦什低着头,斜睨间见楚念霜眉色痛苦,手上的力气松散了几分 于是,他果断拔出匕首猛地朝她心脏处捅去,脑袋中不断闪现着那夜血海中的谢家。 血债血偿。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楚念霜侧身躲避,匕首便歪了几寸,只刺中了她的肩膀。 楚念霜怒气更甚,她一脚踹翻了秦什,手中的银鞭猛地朝他袭去。 这一动作落在秦什的眼中似乎变得迟缓了些,他翻滚了一圈避开。 这一击,猛然间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几寸深的沟壑,霎时尘土飞扬。 “不自量力。”楚念霜眸光一冷,她低头看向肩上的伤口,手中的灵力轰然汇聚于手上的银鞭。 就在这时,凌空中传来一声鸟鸣。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走来,夜色下,秦什瞧不见他的面容,只觉得他浑身的气息格外瘆人。 “你怎么来了?”楚念霜收回了银鞭,面色不悦。 那斗篷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坏了大事。” “我自有分寸。”楚念霜冷声道:“倒是你,你能确保那东西有用吗?别忘了,那个人是......” 话音未落,她忽然无力地半跪在地,方才动用了太多灵力,一下子气息没压下来。 斗篷男子轻哼了一声,随即将她抱了起来,离开前,他的目光落在秦什身上,“别让我太失望。” 两人离开后,秦什一拳打在树干上,干枯的树叶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拾起一片枯叶,手指轻轻摩挲着。 随后,他握紧了手,那叶子瞬间碎成细末。 秦什望着手里的碎叶笑了笑,他和这片叶子有什么两样...... 也不知道楚念霜给他吃了什么药,秦什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踉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皮开始变重,双脚似灌了铅,每走几步都大喘着气。 他走不动了...... 可是,阿姐还在等着他。 月光冷冷地洒在他的身上,秦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闭上了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再睁开眼时,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快步朝他走来。 秦什心一慌,脚步不住地往后退,他不能再给阿姐他们拖后腿了,他不能被抓住...... 然而,那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倏忽,一只手抓住了他。 “放开我!” “秦什。” 两人同时出声。 秦什缓缓抬起头,面前模糊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 “谢浅......” 一瞬间,秦什的眼睛像被风沙吹过一样,眼眶泛红湿润,他低下了头,声音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我......” 谢浅再也忍不住地将他搂在怀里,“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人......” “我......是不是很没用......”秦什脑袋嗡嗡作响,他听不见谢浅的话,也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谢浅将他轻轻推开,手指抚去他眼角的泪痕,心脏似乎疼到了极点,轻声道:“你想要灵力修为,我给你,不会有人再伤你,即便是我也不能......” 第54章 月色如洗, 银色的月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 秦什眼神迷离,他竭力在脑海中拼凑着谢浅的话,缓缓地, 他抬起头, 小声问道:“你......说什么?” 谢浅指尖掠过他的发丝, 低声道:“闭眼。” 从前谢浅每次叫他闭上眼睛时,秦什都会乖乖听从, 但这一次,他没有听, 亦或者说, 他已经分辨不出谢浅在说些什么了...... 只听见一声轻微叹息, 秦什眼前一暗, 一只大手覆上了他的双眼。 谢浅微微侧首着,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手心处传来睫翼轻扫而过的酥痒,见状, 谢浅另一只手紧紧搂住秦什的肩后,不给他任何后悔的余地。 秦什身体僵住了,脑袋浑然一空。 这一吻, 由浅入深, 带着无尽的缱绻。 与此同时, 秦什识海灵台处似乎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冲撞了进来,他拧着眉, 无助地揪着身前之人的衣裳。 这股气息侵袭着他的识海, 他挣扎着逃开,然而,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放开...... 秦什无声怒骂着。 紧接着, 一股如泉水般的气息灌入了他干涸的丹田,霎时间,秦什体内阻滞的筋脉被汹涌的灵力冲撞开来。 可如此一来,痛楚与欢愉同时交织着传来,秦什紧皱着眉头,喉间不知所措地发出微弱而断续的呜咽。 清凉的夜里,秦什身后却沁出了一身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于是,他拽着谢浅的衣衫借力稳住身形,旋即嘴唇翕张,趁谢浅愣神之际,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谢浅缓缓放开了他,两人四目相对着,却难以忽视他唇角那一抹血迹。 秦什赶紧撇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唇角,脸上轰然涌起一股热气,想要斥责的声音也越说越小,“我......你......你刚才在干什么?” 然而,谢浅却没有说话。 经过这么一折腾,秦什脑袋稍微清醒了些,而且,此时的他通体轻盈,体内丹田处灵力充沛,就连周围飞虫掠过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这一发现让他很是惊奇,他忽地抬头看向谢浅,将方才的别扭全然抛之脑后,一瞬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谢浅只是将灵力传给他,他方才误会谢浅了。 秦什手上凝起一股灵力,之前在客栈时还是淡如尘烟的样子,如今体内灵力充盈,蓄起的灵力已经有了形状,他缓声道:“原来是这样......” “走!回去,我们回去!”秦什迫不及待要回客栈,他要找王元修问清楚,阿姐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刚走了几步,一只手又将他拽了回去,谢浅抱住了他,几乎半个身体搭在他的身上,声音很轻,“让我抱一下。” 秦什踉跄了半步,待他反应过来时又稳住了身体,他没想到谢浅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忽然压在他的身上,刚想开口询问,鼻间忽然嗅到一抹血腥的气息。 “你怎么了?”秦什着急问道,他想推开谢浅,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但谢浅却抱住他不肯放手,“我没事,抱一下就好了......” 秦什自然不信,他的手上下摸着谢浅的背脊,可没有发现伤口的痕迹,又缓缓移到他的身前...... 可就在这时,一阵灼热的呼吸忽地拂过他的颈侧,令他心头猛地一颤。 秦什没继续动了,沉默许久,他嗡声道:“你不要骗我。” “不会。” ...... 客栈内,店家沐清屏着呼吸,她站在门外,皱着眉头道:“别给我的客栈惹麻烦。” 只见房间里,百花宫的几名白衣女子痛苦地倒在地上,而楼昭则淡定地坐在一旁喝着茶。 他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倒是我辛苦救回来的人,差点就被你店内的客人杀了,掌柜的,你说是谁找谁麻烦?” “你是南疆五毒教的后人?”沐清后撤了一步,房间内的异香久久未散,她的气息显然也是受了影响。 之所以说是后人,是因为南疆的五毒教早已在几十年前便已经名存实亡了。 从一开始楼昭使出玄针渡厄的施针手法,沐清便已经有所怀疑,眼下,这股独特的异香,让沐清想起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从南疆而来。 闻言,楼昭抬眸看向了她,不承认也没否认。 沐清直言道:“做个交易如何?” “你说说看。” “我可以帮你们救出那个人。”沐清意有所指,“不过,你要替我治好他。” 说着,她瞥了一眼身旁。 随即,一个男子缓缓走进房间,他抓着沐清的手,口齿不清地说着话,“亲亲......” 楼昭轻轻扫了一眼,还没把脉便矢口拒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这种情况,并非中毒所致。” 五毒教以毒医闻名,但到底是失传了多年,沐清只是碰个运气罢了。 见楼昭拒绝,她也不强求。 “壬一,回去。”沐清道。 “不过......”楼昭缓缓道:“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沐清眼眸微抬,她踏入房间内,道:“开个条件。” “我要你替我找一个人。”楼昭取出一枚金针,“找到它的主人,燕无珏,年约四十左右。” 闻言,沐清眉头紧蹙道:“这个人跟你什么关系?” “非亲非故,无怨无仇......”楼昭道。 但有恨。 沐清问道:“若是他已经死了呢?” 楼昭睫毛抖了一下,良久,他回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沐清答应了下来。 第58章 “不行,一个月太久了。”楼昭摇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个月,他等不起,“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行。”沐清接过他手上的金针,细细摩挲了一下,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未曾见过。”楼昭抿了一口茶水。 沐清问道:“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 闻言,楼昭抬眸看了她一眼,燕无珏自从南疆消失了二十多年,他从未想过,也许燕无珏早已改名换姓了,“你说的是谁?” “连修。” 楼昭霍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曾见过一个人,他也有一模一样的金针,不过他叫连修,并非是叫什么燕无珏。”沐清再次道。 连修...... 在长生殿那个岛上,楼昭曾遥遥见过他的身影,如果他真是燕无珏...... 楼昭抿着唇,眉间郁气凝聚着,他踱步来到窗外,透过夜色看向远处碎影阁的轮廓,道:“我要见他。” 长生殿沉的那日,碎影阁的陈守便带着连修一起走了,这么看的话,那连修必定也在这座岛上。 沐清离开后,顺带着将百花宫那几个弟子一同丢了出去。 房间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楼昭缓缓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咳......咳咳!” 忽然,床上的王元修轻咳了几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浑身却使不出劲来。 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见房间内坐着一个陌生的身影,他下意识拿起一旁的配剑。 “醒了。”楼昭缓缓走到床边,见他面容稍有一丝血色,刚想看一下他腹上的伤口。 王元修忽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楼昭。 不过,他身体虚弱至极,房间内的异香还未完全散去,他稍动用灵力,体内气息不稳,连手上的剑都握不紧。 楼昭笑着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你是谁?”王元修问道。 楼昭走到桌子旁,他拿起一个新的茶杯,缓缓倒上一杯茶,随即递给王元修,道:“你可以叫我楼昭。” 王元修看了看自己身上缝合的伤口,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便道:“抱歉,多谢相救。” 他接过茶杯喝了个精光,随即又道:“来日若有任何需要,力所能及之事,我必定倾力相助。” 闻言,楼昭眼神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啊。” “咚咚咚......” 楼梯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秦什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谢浅。 王元修神色诧异,“小什?你怎么在这?” “王大哥,你终于醒了!”秦什连忙来到床榻前,问道:“我阿姐她呢?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姐怎么会被碎影阁的人抓了?” 楼昭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秦兄,他才刚醒,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脑子可没这么快转过来。” 话音未落,王元修沉声道:“挽璃被一个叫玉蘅君的人所抓,这个人修为很高。” “那日,我们沿着东边的方便一直走,刚来到这座岛上便见到有碎影阁的人出没。挽璃她一时着急,便想着混进其中,可不料还是被人发现了。” “岛上人多,其中不少都是碎影阁的探子,挽璃她一时轻信他人,不小心着了道,等她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王元修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和百里榷联手加起来都不是玉蘅君的对手,三人中,就他一人拼死逃了出来。 说着,他皱紧了眉头,都怪他们一时大意...... 秦什追问道:“你知道阿姐被关在哪吗?” 王元修摇了摇头。 见状,秦什双眼暗淡了下来,连谢浅今日一行也并未发现谢挽璃被关押的地方,看这个样子,似乎是早有预料似的。 那他们必须要会一下那位玉蘅君了...... 第55章 翌日, 早上。 客栈房间内,秦什一边仔细擦着匕首上残余的血迹,一边在思索着, 玉蘅君为什么要抓谢挽璃, 期间百般折磨却没杀她...... 原著书中并未详写玉蘅君的身份来历, 倘若他和谢挽璃无恩怨纠葛,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碎影阁的命令。 那这样的话, 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碎影阁根本就没打算要谢挽璃的性命,从龙神山庄开始, 不, 也有可能从更早的布局开始, 碎影阁背后之人的目的只是引诱她来到九洲岛...... 秦什脑海中又回想风吟岛客栈那店家说的话, 谢挽璃能否从镜楼出去,看的是碎影阁放不放人,而不是凭她的本事出不出得去。 是的, 碎影阁不杀谢挽璃,但会杀他...... 秦什手上的动作一滞,但这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无论如何, 他都得去会一下那位玉蘅君。 他刚推开门, 就见王元修也走了出来。 “小什,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王元修率先开口道, “我已经给大师兄他们发了信号, 不出今日便能到这里,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救挽璃。” 王元修脸色好了许多,但腹上那么深的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那么快,眼周下还隐约露出疲态。 “我要去查清楚玉蘅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秦什正色道,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王元修皱着眉头。 秦什道:“你伤还没好......” 话音落地,只见楼昭也从一旁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上下扫视了王元修两眼,“哦?看样子体质不错啊,今天都能下床走动了。” “多亏了你的药。”王元修轻轻颔首,再次道谢。 楼昭道:“要真想谢我,身体痊愈之前别去找麻烦,万一你死了我岂不是白救你了。” 闻言,秦什也点头同意,劝道:“是啊,阿姐要是知道,肯定也不同意你这样做。” 楼昭嘴角噙笑,刚想附和几句,蓦地,他神色一凛,眼底的笑意骤然消失。 他忽然抓住秦什的手,探查着他的脉象。 秦什下意识想抽回手,见楼昭的这副神色,心底不由一惊,他配合地将手伸了出来,小声问道:“楼兄,我中毒了吗?” 回想起昨夜楚念霜和那神秘斗篷男子,秦什的心沉了下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是。”楼昭收回了手,但神色未变。 王元修忍不住问道:“小什他怎么了?” 楼昭摇了摇头,道:“不是毒,是蛊......” “蛊?!”秦什一惊,楚念霜给他下蛊做什么,而且百花宫怎么会有蛊? 不对,是昨夜那个斗篷男子...... 一旁的王元修问道:“这蛊是什么?可有解法?” 楼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秦什的肩,道:“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这蛊......不会伤人性命。” 似是猜透身旁之人的心思,他又补充道:“切记,千万不要强行取蛊。”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秦什无奈道。 “诶,对了!”楼昭点头,“没错,就是什么都别做。” “这究竟是什么蛊?”秦什问道。 楼昭道:“这得下蛊之人才知道。” 说完,他便下楼去了。 “小什,是谁给你下的蛊?”王元修皱着眉头道。 秦什抿着唇,这件事没有必要再让多一个人担心了,他摇摇头,装作不知。 见状,王元修只好叹气道:“挽璃生死未卜,如今你也......唉......” 秦什扬起嘴角安慰道:“没事的......阿姐她一定会没事的......” 言罢,他瞥了一眼谢浅的房间,他知道谢浅和云隐宗之间有很大的隔阂,自然也不想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冲突。 待王元修也下楼后,秦什才轻手轻脚地拍了拍谢浅的房门。 “谢浅......”秦什小声喊道。 少顷,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秦什提声道:“谢浅,你在吗?” 他耳朵贴近门框,但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奇怪了,莫非谢浅不在?秦什纳闷道。 他刚想下楼,忽然又想起昨夜谢浅周身弥漫的血腥之气,虽然他当时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可万一是受了什么内伤...... 越想越心慌,秦什猛地推开门,只见谢浅闭眼盘腿坐在床上,看起来只是寻常的修炼。 见状,秦什稍稍放下了心。 他轻声关上了门,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若是他能将匕首当作暗器...... 想着想着,秦什凝神,他将体内的灵力缓缓汇聚在匕首上。 一瞬间,一缕缕灵力像无数双手缠绕着匕身,秦什屏住呼吸,暗道:出鞘...... ...... ...... 诶?怎么没反应? 秦什缓缓沉下一口气,小声道:“秋水,出鞘......” 第59章 这下终于有一点反应了,手上的匕首缓缓脱鞘,但还没拔出一半,又嗖地一下回去了。 秦什纳闷,他不信邪,再试一次。 他凝聚着全身的灵力,几乎是命令式道:“出鞘。” 语毕,寒光一现,‘秋水’骤然出鞘。 可还没等秦什高兴太久,手中的灵力似乎不受控制了似的,‘秋水’悬在空中不停地旋转。 秦什连忙喊道:“停下!” 话音落地,‘秋水’猛地划破空气,疾若飞羽般偏转方向,紧贴着谢浅耳畔呼啸而过,随即“铮”地一声插入身后的墙上。 恰巧此时,谢浅睁开了眼睛。 秦什:“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就是我刚才想试试操控‘秋水’,但是它没听我话,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秦什慌忙解释。 见谢浅没有说话,秦什又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你还好吗?” 忽然,谢浅伸手将他拽了过来,缓声道:“灵力不是这样用的。” 秦什顺势坐在床榻上,讨教道:“那有没有什么功法适合我的?” 他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入门者吧...... 按道理,修真界肯定有入门级的修炼功法,虽然慢了些,但胜在稳妥。 谢浅道:“没有。” 秦什一愣,忽然想到谢浅是魔族之人,魔族修炼想必是没有什么功法,那他去问一下王元修算了。 云隐宗到底是一代大宗门,功法秘宝什么的想必也是不缺。 这么一想,秦什便想着下去找王元修讨教一二。 可谢浅却按住了他,道:“去哪?” “你不是说没有功法适合我吗,我去找一下王大哥。”秦什回道。 “不许。” “嗯?” 不许什么?他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他总不能跟着谢浅修魔......吧。 不行不行,谢挽璃曾叮嘱过,无论如何他不能修魔。 秦什脑子转了千百回,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声音似乎都带着乞求,小声道:“除了修魔还有其他办法吗......” 闻言,谢浅神色一滞,没有说话。 秦什怕他误会自己歧视魔族,连忙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谢浅道,他指了指床榻上,“上来。” 秦什学着谢浅的模样盘腿坐下,调整好一会后问道:“这样行吗?” 谢浅抓起了他的手,指尖缓缓插入到他的指缝中,随即十指相交。 见谢浅神色正常,秦什暗自唾了自己一口,是他自己的思想龌龊了...... 很快,掌心传来一股温热,秦什体内的灵力缓缓涌了上来,但如此一来,丹田处似乎陷入一片空寂,让他无端觉得心慌得很。 好像得到的灵力要被抽剥走了...... 秦什下意识想要抢夺回来,可这时,谢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识海中,“凝神定心。” 言罢,那倾泻而出的灵力以更加滂湃之势坠入丹田之中,秦什猛地睁开眼睛,只听见一声嗡鸣,插在墙上的匕首倏地归鞘,旋即缓缓落入他的另一只手上。 “你再试试。”谢浅道。 “啪”地一声,窗外的一根树枝被拦腰截断,秦什看着回到鞘身的匕首,急促的心跳久久未缓过来。 “哎呀!” 窗外楼下,一道痛呼声响起。 秦什探出窗外,只见那一截树枝砸在一个挑着双担的男子头上。 男子嘴里啐了几声,将掉落的树枝丢了出来,又检查了一下筐里的瓜果,见面上好几个瓜果被磕破了皮,面色心痛了好一会。 秦什歉意地挠了挠头,“呃,你没事吧?” 男子抬头看见了秦什,但并不知道秦什才是罪魁祸首,于是憨笑道:“没事没事,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可惜了这些瓜果......” “这些瓜果多少钱,我赔给你吧。”秦什道。 “公子有心了,只不过这些瓜果是那些大人府上要的,我得赶时间送去了。”说着,男子便挑起双担要离开。 大人......这九洲岛上还有哪些大人...... 秦什连忙跑到楼下追了上去。 “公子,你这是何意?”男子十分不解。 秦什问道:“你说的大人是谁?” 男子虽然憨厚老实,但一个陌生人凭空问这些,他不禁升起了警惕心,“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我刚来这座岛上,什么都想听上两句。”秦什故作随口问道:“不知这座岛上有什么传奇的故事?” “嗐,公子来错地方了,我在这岛上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听过什么传奇故事。”男子摆摆手,随即准备离开。 秦什又将他拦住,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你说的大人是谁啊?” 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拦自己,男子有些怒意,“公子莫要拦我了,我得赶时间送瓜果去了。” 秦什侧开身子让开条道,旋即灵机一动,“我还没试过挑担这活,不如让我尝试一回,你在前面带路就行。” 还有这种好事? 第56章 可真让秦什挑上担时, 男子更加警惕了。 “你不能这样拿,手得放这边稳住,不然很容易摔的......”男子叨叨不停地说着, 生怕秦什摔了这些好瓜果, “算了算了, 公子,你放下吧, 我自己来就行。” “这些瓜果可不能摔了,摔坏了事小, 可要是惹了那些大人......”说着, 男子忽地闭上了嘴。 这次, 秦什没有继续追问, 岔开话题和他套着近乎,“这些瓜果看着可真好啊。” “那当然。”男子脸上露出自傲神情,在这岛上, 他种出的瓜果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说完,他便从筐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果子, 笑着递给秦什, “喏, 公子来试一下,可甜了。” 秦什怔了一下, 他接过瓜果咬了一口, 道:“很甜。”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唠嗑,男子名叫林郎,以贩卖瓜果为生,有幸被大人物府上的仆人看中。 秦什没问这个大人物是谁, 只说自己是路过这座岛,过几天就要走了。 林郎一听,顿时就要热忱地邀请男子来他家里做客。 秦什笑着道:“一定一定。” 两人走着走着,秦什眼见这条路越发熟悉,且周围不少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秦什低下了头,垂落的鬓发遮住了他半张脸。 林郎脸色略有些为难道:“前面就到了,秦公子要不在外头等一会。” “林大哥,这府上可真气派,不知能不能带我进去看一下,就看一下。”远远瞧见这院落的轮廓,秦什便知,这就是那日跟踪过来时所见到的院子。 不过,此时,他们现在是在侧门。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在外面等林大哥吧。”秦什笑着道。 待林郎出来后,他便可以找个借口一起去喝酒,这人一喝酒,就容易上头,到时再趁机敲问...... 秦什已经将后面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没想到,林郎却一脸笑道:“既然你想看看,那我就带你进去瞧瞧,不过,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秦什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且总是笑着说话,这一路下来,林郎对他早就卸下防备心了。 “呃,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秦什委婉推辞,“万一这府上的主人生气了......” 林郎道:“嗐,不会不会,这些大人心地可好了,我之前走错了道,不小心冒犯了仙君,他还亲自扶起过我嘞!” 心地好,这指的应该不是玉蘅君。 秦什抹了一把墙上的朱红在脸上,又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你......你在做什么?”林郎回过头,一脸不解,他得赶紧将东西送进去了。 “我害怕......”秦什不知道这院子里是不是都是碎影阁的人,要是认出了他还会连累林郎。 林郎笑道:“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进来这里时手脚都是僵的,你跟在我身后就行。” “那就麻烦林大哥了。” 两人来到门口,两侧守卫显然是认识林郎的,见他挑着担子便让开了道。 秦什低着头跟上,但没想到,还没踏入门口半步便被拦了下来,“这人是谁?” “两位大人,他是小的表亲,这次过来是帮我卸这些瓜果的。”林郎脸上堆着笑。 见状,秦什连忙拿出两枚银锭,低垂着头,声音微颤道:“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望两位笑纳。” “进去吧。”守卫接过银锭,隐晦提醒道:“这段时日就别三天两头带人进来了。” 林郎连忙称是。 秦什跟着进去后,仍不敢抬起头,只用余光瞥向两旁。 四周连廊繁复曲折,不少守卫来回走动,不过这些守卫脸上和脖颈上都没有刺青,看起来只是寻常府上的护卫。 两人来到后院,便见一个老婆子来回焦急地踱步。 第60章 “诶哟,我说林小子,你今儿个怎么这么迟。”老婆子边说边招呼一旁的侍女挑着个大饱满的瓜果。 “这事儿怪我,怪我。”林郎讪讪挠头,歉声道:“不过往常也差不多这个点,怎么今日这么急?” “听说是大小姐来了。”老婆子随口应和道。 林郎好奇问道:“这大小姐是谁?” 他送瓜果这几年,从未听说过还有大小姐这一号人物。 老婆子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诶,是是是......”这下,林郎不敢再多问了。 将瓜果卸完后,老婆子便开始赶人了,“你们快走吧,千万别走错路了。” 秦什一边往回走,一边记下出去的路线,走到一边,他突然捂住肚子,“哎......糟了糟了,今早吃坏东西了” 闻言,林郎皱着眉头,他指着旁边一条曲廊,道:“从这走到尽头,然后左拐有一个茅厕......” “林大哥,我去去就回来啊,实在忍不住了......”秦什捂着肚子朝那边快步走去。 他并非真的肚子疼,只是想趁这个机会记一下这边的布局路线。 然而茅房这边之后只有一片墙,秦什呆了一会儿便要回去。 忽然,几个守卫的声音自墙后传来。 “堂主。” 随即,一位男子吩咐道:“将连修带过来。” 听到连修的名字,秦什屏住了呼吸,可那人吩咐下去后便离开了。 秦什抬头看了一眼,这墙接近一丈高,且墙壁光滑,他就算是想爬也爬不上去。 “你是什么人?” 这时,一个守卫恰好来到茅房。 秦什收回了目光,低着头道:“小的是来送瓜果的。” “送完就快走。” 秦什连忙称是,他快步走了回去,然而待他回到连廊处已经不见了林郎的踪影。 奇怪了,莫非已经先行出去了?秦什纳闷道。 他顺着连廊往门外走,出到门口后也不见林郎的身影。 秦什问道:“两位大哥,不知方才来送瓜果的林郎林大哥出来了没?” “没有。” 秦什便想着再次进去找人,但此时守卫却拦住了他,“嗯?” “我进去找一下林大哥。”秦什道。 “在外面等着。” 守卫不让他进去,秦什只好在门外等着。 可等了好一会儿后仍不见林郎出来,秦什按捺不住了,斜睨间,见拐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榕树,他忽然计上心头。 他轻手轻脚地朝拐角处走去,榕树下没有过多枝干,他绕着树干瞅了几圈,正打算寻着哪里比较容易爬上去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秦什身体一僵,敌不动我不动...... “秦什。” 听到是谢浅的声音,秦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树上,道:“正好,你扶我一下,我爬上去看看。” 谢浅忽然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红印,缓声道:“看什么?” “我看一下林大哥还在不在里面。”秦什嘿嘿一笑,他方才就想着随便伪装一下,也不知脸上被自己造成了什么样。 语毕,谢浅倏地搂住他的腰身,两人飞身进了院子里。 看谢浅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秦什指着刚才进去的后院,道:“我们刚才就是进去的那儿。” “他不在那里。”谢浅道。 “你怎么知道?”秦什问,旋即他看向谢浅,“你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闻言,谢浅不置可否,“这里很危险。” 虽然咋一看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甚至林郎也说,这府上的主人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但真正的危险从不是浮于表面的。 这时,远处连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秦什从墙角后探出脑袋,只见一行身着黑色行衣之人从连廊经过,在这些人之中,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连修,连医师。 秦什皱着眉头,看这个样子,连修和玉蘅君想必关系没那么简单。 “什么人?!”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 “小的,小的是来送瓜果的,不小心走错了道......大人饶命啊......”林郎颤抖地跪伏在地,他只是想远远地看上一眼府上的大小姐是何等天仙,却不料冲撞了人。 为首的黑衣人疑心重,他撇了一眼身旁人。 兀地寒光一闪,秦什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使出匕首,在那刀剑落下之前击中了剑身,霎时那黑衣人手中的剑断成了两截。 可这样却彻底暴露了二人的位置。 黑衣人骤然将目光转到秦什这边,“抓刺客。” 秦什惊慌失措,他揪着谢浅的衣衫,“走,我们快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声音落下之时,四周阵阵脚步声朝二人靠近。 “别怕。”谢浅道:“还记得早上我说的吗?” 谢浅这话显然是让他正面迎战,秦什沉了下心,缓缓吐出一口气,“好。” 他闭上了眼睛,调动着周身的灵力,远处插入墙身的匕首缓缓震颤着,旋即在秦什睁眼的一瞬间倏地归回鞘中。 秦什从墙角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眼神坚定,在黑衣人冲上来之时,魔剑赦罪自他身后霍然出鞘,压迫感的剑气横扫而过。 “秦公子......”不远处的林郎见状,连担上的竹筐都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朝门口逃跑。 第57章 一阵风吹过, 庭院内的树叶沙沙作响,魔剑一出,冲上来的黑衣人被剑气掀翻一地。 四周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秦什的呼吸略显急促, 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 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曲廊下的连修见到秦什二人的身影微微诧异, 他缓步朝这边走过来。 旁边的黑衣人未敢阻拦,只恭敬道:“堂主有令, 请您立即过去。” 连修只轻瞥了他一眼,那人便后撤一步噤了声。 “秦公子, 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连修出言提醒。 秦什道:“我要见玉蘅君。” “仙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为首那黑衣人怒斥道。 秦什从怀里拿出连修的令牌, 道:“连医师, 你之前说过的答应我三个条件, 还作数吗?” “自然作数。” “好,那让玉蘅君来见我。”秦什大言不惭道。 连修笑了笑,“秦公子可知玉蘅君是何人?” 当然知道, 卑鄙无耻,残酷暴虐,杀人不眨眼...... 秦什心底哼唧着, 脑袋中已经勾勒出一副狰狞猥琐的面容, 想着真是愧对了玉蘅这个名号, “他是人是鬼我都要见他。” “你放肆!”一旁的黑衣人举剑便要朝这边刺过来。 秦什心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抬手抵挡, 那些黑衣人晃如撞上了石墙似的飞了出去。 一个身影自他背后而出, 谢浅缓步上前,道:“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落地,一道身影自凌空中缓缓落下。 那人身着一袭流云锦袍,袍上绣着翱翔九霄的青鹤丝纹, 光华流转间,一股强大的威压迎面而来。 霎时间,秦什便觉自己难以呼吸起来。 不过眨眼间,谢浅便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两人无声对峙,暗流涌动,周围的树叶簌簌掉落。 “玉蘅君。”连修微微低下头,他与玉蘅君只见过几面,二人交集甚少,但以他的地位,至少玉蘅君会给他几分薄面。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身影赶了过来,而其中一人竟是客栈的掌柜,沐清。 秦什皱了皱眉头,碎影阁的人就这么爱开客栈? “玉蘅君,这两人是我的朋友。”没想到,沐清却先开了口,她这话显然是想要保住二人。 然而,她身旁的一个男子忽然出声道:“大小姐,阁主下令,这人不能留。” 那男子长相并不出众,身材既不魁梧也不算瘦弱,只是眼睛中总闪烁着算计和虚伪。 真是捅了碎影阁的窝...... 秦什默默躲在谢浅身后,嘴里却不消停,“别以为我怕你们了,不过是仗势凌人罢了。特别是你,玉蘅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抓我阿姐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肮脏事......” 越说越气愤,秦什大步一览走了出来,怒声道:“告诉我,我阿姐在哪!我娘亲在哪!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他开口说玉蘅君是伪君子开始,周围的气息便悄然安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敢如此骂玉蘅君,特别是,这里是九洲岛,碎影阁的地盘,玉蘅君的府邸。 忽然,一声低笑传来,玉蘅君缓缓开口,“看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眼拙了。” 周围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包围了过来,秦什甚至怀疑半个岛上的人都朝这边聚来,他紧握着手中的‘秋水’,万一打起来还有个准备...... “连某斗胆请玉蘅君网开一面,至于阁主降罪下来......我自会向阁主请罪,绝无半分怨言。”连修缓步上前了几步,开口为秦什求情。 第61章 闻言,玉蘅君抬手吩咐道:“带她过来。” 秦什心头一喜,然而,等谢挽璃被带过来时,他眼中的笑意瞬间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怒意。 他体内的灵力猛地汇聚于掌心,几乎在同一时刻,匕首闪电般出鞘,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朝玉蘅君而去。 但很显然,秦什甚至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手中的匕首便已被旁人轻松击落,“铮”地一声,无力地坠落在地。 庭院中的谢挽璃一袭血衣,她的发丝汗涔涔地贴在脸颊上,凌乱的发尾铺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从血海中捞出来一样。 要不是胸前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秦什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没了呼吸。 那一刻,他的双眸瞬间充血,理智骤然崩溃,他扑了过去,但却不敢碰她。 “阿姐......”秦什的声音艰难挤出,他跪伏在谢挽璃身前,双手颤抖地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抚到耳后,“对不起......” 他来晚了。 “小什......”一声虚弱得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秦什耳中。 谢挽璃的睫毛微微颤动,双眼被结了痂的血痕紧紧黏附,眼皮颤抖着又缓了下来,万分无力般,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小什,快走......” “我带你走......”秦什紧紧抓住谢挽璃的手,在两人的手相交那一刻,一缕细弱的金丝倏地从秦什的手心跃到她的身上,缓缓朝着她胸前的玉片探去。 这一幕恰巧落入一旁的玉蘅君眼中,他并未出手干涉,只是朝秦什缓步走来。 秦什霍地站起,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乱窜,玉蘅君的面容在他眼里开始变得扭曲变形,狰狞可怖,宛如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杀了他...... 强大的杀念猛然涌入他的脑海中,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忽然间,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背后,那暴虐的灵力缓缓平息了下来。 秦什意识有所回笼,见谢浅站在他身旁,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底气,他朝谢浅道:“我要带阿姐走。”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玉蘅君笑道。 话音落地,周围的黑衣人持剑冲了上来,一瞬间,剑光如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猛然传来“铮”地一声,刀剑相碰,激荡起一串清脆的嗡鸣。 紧接着,几道身影自凌空中飞身而下,秦什抬头看去,竟是穆云平几人。 秦什紧绷着的弦稍稍放松了些,有了穆云平几人相助,那他们至少能全身而退。 可这时,一根绳索倏地捆住了谢挽璃的身体,旋即用力一扯,便将她整个人拖拽走了。 待秦什反应过来时,谢挽璃已经在那位堂主手中。 秦什:“阿姐!” 王元修:“放开她” 穆成雪:“师姐!” ...... 堂主一手掐着谢挽璃的脖颈,眼睛却死盯着秦什,“阁主有令,这个人必须死。” “你想做什么?”秦什冷静下来,碎影阁并没有打算杀了谢挽璃,那他口中的‘这个人’是...... “你过来。”堂主朝秦什道,似乎怕他拒绝,手上的动作越发加重,一缕鲜血从谢挽璃嘴角渗出。 秦什不假思索地朝他走去,两人只有三尺之隔时,秦什眸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垂下眼帘,道:“放了我阿姐。” 堂主衣袖下寒光一凛,他将谢挽璃往旁边一推,手上的绳索陡然朝秦什捆去。 穆成雪连忙上前接住了她,旋即取出所剩不多的丹药全然塞进谢挽璃的嘴里,焦急道:“师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就在这时,一把剑自那堂主身后而起,他眸光微转,在剑身落下的一瞬间侧开了身子,只不过,他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些,被身后那长剑蓄力砍下了手臂。 “啊!”尖声痛呼贯穿着整个庭院。 在他的身后,是宛如从修罗战场中走出的百里榷,砍下堂主的手臂后,百里榷撑着重剑,不让自己倒下来。 “玉蘅君......”堂主皱着眉头看向玉蘅君,似是在质疑他为何不出手。 然而,纵使玉蘅君没有出手,周围的黑衣人已经冲上前将百里榷包围了起来。 堂主捂着断臂,怒喝道:“杀了他!” “是!” 此时,王元修飞身拦住百里榷身前,他虽不喜百里榷这人,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百里榷勾起唇角,笑道:“谢了。” 秦什调动着体内的灵力,将匕首收回鞘中,他抬头看向玉蘅君,见他神色漠然,仿佛院子里的死伤与他无关。 似是厌弃了这场闹剧,玉蘅君缓步朝谢挽璃而来。 穆成雪见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可一想到眼前是自己的师姐,她又紧闭着眼睛挡在谢挽璃身前,大声道:“不许再伤害师姐!” 玉蘅君道:“你们走吧。”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此言,堂主却瞪大了双眼,“玉蘅君,您说什么?” 他们费了这么大劲才抓住了谢挽璃,眼下明明可以将这些人都抓住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放了? 大小姐沐清和连修为这些人说话也就算了,可为何一开始看不起谢挽璃的玉蘅君也变了心思。 他奉阁主之令,诛杀谢羽什。 堂主神色冷了下来,指着秦什,下令道:“杀了他!” “是!” 一瞬间,周遭所有的黑衣人转头围堵着秦什。 玉蘅君对秦什的死活并不在乎,他飞身跃上凌空,离开前,他瞥了一眼秦什,留下一句话,“下次见面时,我再送你一件见面礼吧。” 第58章 堂主下令后, 周遭围堵的黑衣人剑锋一转,纷纷朝秦什而来。 谢浅眸光如刃,他将秦什护在身后。刹那间, 红芒乍现, 魔剑应心而出, 嗡然长鸣中,血色四溅, 染红了庭院中的翠绿枝叶。 “住手!”沐清皱着眉头大喊。 那堂主却不喊停,他是奉阁主之令, 绝无可能放过谢羽什, “继续, 杀了他。” “连我的话都没用了吗?”沐清怒气上来, 她虽不管碎影阁中之事,但到底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堂主只觉自己一心一意为阁主办事,绝不能出了差池, “大小姐,这里危险,还请您尽早离开。” 说完, 便吩咐一旁的人将沐清和连修带离这座庭院。 那么, 接下来...... 堂主面露狞笑, 他命更多的黑衣人将谢浅缠住,只要给他一点机会, 只需要一点...... 忽然, 一柄长剑“嗤”地一声从身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王元修面色肃然拔出血剑,“这一剑,也算报了当日之仇。” 堂主眼中满是惊愕与不甘,他咬碎了牙, 面容扭曲得近乎癫狂,不顾一切地向秦什猛扑而去。 与此同时,他体内猛然爆发强大的灵力,那是——金丹自爆! 修真之人自爆无疑是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秦什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瞪大了眼,身体僵在原地。 等死前,他只有一件事情不明——为什么非得杀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将秦什护住,紧接着,天际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伴随着滚滚烟尘的肆虐,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直冲云霄。 周围空气仿佛被瞬间撕裂,轰鸣声中,庭院中的石阶、翠绿的枝叶,在这一刹那尽化齑粉。 秦什感觉心脏忽然一疼,待烟尘消散之时,只见谢浅的双眸成了血红,周遭的气息生生将其他人逼退了几步。 周围存活的黑衣人一下子群龙无首便退了回去。 秦什见谢浅楞着不动,刚想问一下他是不是受伤了。 忽然,穆云平喊道:“别过去!”。 谢浅这副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那眼底深藏的嗜杀和冷意,与记忆中谢浅血洗师门的那晚如出一辙。 下一刻,穆云平毫不犹豫拔剑指向谢浅,随即长剑轻旋便要冲上前问罪。 见状,谢浅眸光微亮,正当他要出手之时,秦什将他护在了身后,那一刻,谢浅眼中凝聚的寒意,瞬间消融无痕。 秦什不明白穆云平怎么就突然就变了脸,他挡在谢浅身前,大声道:“等一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穆云平脸色微变,手上的剑指着秦什的胸膛,“让开。” 王元修走上前,解释道:“大师兄,小什他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他定是被谢浅蛊惑了。” “你可还记得,在紫芳甸时我便和你说过,谢浅戕害师门,其心可诛。”穆云平放下了剑,道:“你若不信,今日你便亲自问他,我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秦什的心极乱,他很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你和你姐姐差太远了。”穆云平面露失望,但仍想给秦什一个机会,“跟我们走,待回到云隐宗,我请师尊收你为徒,即便仙道渺茫,也别走入歧途。” 第62章 这对秦什来说,无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饼,他做梦都想踏入修真界,眼下穆云平这话,至少半个修真界的人都为之心动。 但秦什清楚,这个条件的背后是让他与谢浅彻底划清界限。 倘若穆云平这句话是在魔界时跟他说的,他会毫不犹豫应下,但是,现在已经迟了。 秦什心知,他没办法放下谢浅。 对修真界而言,谢浅是万恶不赦的魔,但对他来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是难以割舍的存在。 沉默良久,秦什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不回应便已是回答,穆云平彻底失望,他看向受重伤的谢挽璃,沉声道:“我们走吧。” 离开前,王元修从他身旁经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秦什见状,便下意识紧跟而去,但身后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谢浅的声音很轻,轻到秦什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不走......” 话音未落,谢浅忽然上前一把搂住秦什的肩,将他紧紧抱入怀里。 两具身体相贴,秦什感受到谢浅体内汹涌的灵力,像一头沉睡的恶龙蓄势而出。 不过,他为什么能感受得到别人的灵力? 秦什推开了谢浅,然后又贴了上去。如此反复两次,他确定了,不是假的。 他开挂了!终于......终于,他有挂了! 都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祖宗说得没错啊,秦什暗自叹了一口气。 “云隐宗的功法不适合你。”谢浅道:“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秦什还在沉浸在自己发现的挂中,没听得太清,便问道:“给什么?” “修为,灵力。”说完,谢浅俯身吻上他的唇,一瞬间,两人体内的灵力流转开来。 秦什清楚地感受到谢浅的灵力灌入他的体内,可他金丹能吸收的实在是太少了。 只一小会儿,秦什便拧紧了眉头。 见状,谢浅缓缓放开了他,道:“和我双修。” 秦什:“?” 秦什:“!!!” 他猛地弹开了几步,脸上,身上没有哪一处不是滚烫的,嘴巴好像也打结了,“你......你,你说什么?” “和我......” 谢浅刚要重复那一句话,秦什大声喊道:“停!我们重来一次!” 肯定是他哪条筋搭错了。 秦什主动上前抱住了谢浅,嗯,很明显能感受他体内的灵力。 没错,这挂是没问题,接下来是...... “你说。”秦什道:“刚才你说了什么?” “和我......” “停!”秦什赶紧打断施法,脸颊上绯红未褪,“我说的是上一句,上一句!” 谢浅配合地说:“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秦什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笑着道:“谢了,不用。” “好。”谢浅道,旋即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无可否认,在那一刻,他的心跳停了一拍,而后便是如擂鼓般的疯狂跳动。 秦什退开了几步,低着头,慌乱道:“我们走吧,我想看看阿姐怎么样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便回到了那间客栈,只不过,此时的客栈已经空无一人。 别说谢挽璃他们了,连楼昭的身影也不见了。 不过倒也正常,知道这件客栈也和碎影阁有关,他们自然是不敢在这里逗留。 秦什泄了气,这九洲岛这么大,他该去哪找他们...... 九洲岛...... 他眸光一亮,从怀里拿出那本书,翻开一看,里面是一片空白。 秦什稍稍施了少许灵力于书中,下一刻,墨迹线条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九洲岛的地形图,秦什依稀辨认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座岛上的地形奇特,长得像一只巨鸟。 秦什一点点看去,终于在书页的边缘看到了类似的图形,寥寥几笔,便将一只展鹏高飞的鸟刻画地细致入微。 所以,这座岛叫...... 巨鹏岛。 秦什:“......” 秦什连忙翻页,但后面却是一片空白,任他如何施展灵力也没有任何反应。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秦什的肩上,灵力沿着他的指尖朝页上探去,很快,新的地形图赫然渲于纸上。 秦什微微一叹,果然,菜是原罪...... “怎么了?”谢浅问道。 明明书上已经有了地形图,但秦什还是一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 秦什回头看着谢浅,心里很认真地考虑之前谢浅那句话。 两男的也能双修吗...... “咳......咳咳!”秦什撇过头去,面色升起一抹薄红,“没......没什么。” 他低头看向地形图,从巨鹏......从这岛上往东三百里有一个雾林岛。 雾林岛地形奇特,横向近百里,可纵向只有十里左右。岛上长年迷雾漫天,无法从上空穿过,如果谢挽璃他们继续往东走,极大可能会经过那座岛。 秦什猛地阖上这本书,道:“我们走吧。” 雾林岛有一祭坛,原著书中谢挽璃误入祭坛,中了蛇毒,差点命丧在岛上。 那只要他先一步解决掉这些危机,那谢挽璃他们就少一分危险。 两人刚出客栈的门口,秦什忽然回头,差点忘了给楼昭留张字条,不辞而别的话多不好意思。 不过,也不知道楼昭还会不会回这个客栈,秦什没有留过多的信息,一是怕被百花宫他们的人发现,二是不想楼昭跟着去雾林岛涉险。 做好这一切后,秦什再次出了客栈,迎面撞来了楼昭。 秦什:“......” 楼昭一上来便搭上他的肩,道:“秦兄这是要去哪?” “离开这座岛。”秦什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摸了摸楼昭的背。 奇怪,他怎么探不出楼昭体内的灵力,这挂失效了? 楼昭悄悄退了两步,嘴角抽搐了下,道:“实在不巧了,在下还有其他要事要回一趟南疆。” 这正中秦什下怀,他轻拍楼昭的肩头,言辞恳切地说:“后会有期了,他日若有所需,但凡我能做的,必定倾尽全力,在所不辞。” 这几天来,他欠楼昭的太多了,又是救命之恩,又是解毒之恩。 楼昭轻轻点头,离开前,他小声在秦什耳旁道:“秦兄,虽然说你们年轻气盛,但这种事真得节制。” 说完,还没等秦什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走远了。 第59章 秦什心一惊, 这都让楼昭看出来了? 他就不该贪那点灵力...... 果然,走捷径不可取,他日后得踏踏实实修炼才对。 “咳!”秦什岔开话题, 道:“楼兄说他要回一趟南疆, 我们走吧......” “嗯。” 两人往渡口走去, 秦什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次那云船还是楼昭的, 如今楼昭回南疆去了,那他们总不能游到雾林岛去吧...... 秦什缓缓看向谢浅, 堂堂魔尊大人总不能连一艘云船都掏不出来吧? 事实上, 他还真没有...... 关键时刻, 还得是御剑飞行啊, 秦什泪目。 他环顾四周,正寻思着哪有铸剑的打铁铺,先来一把剑勉强凑合凑合。 打铁铺没看见, 倒是看见一只迷路的......鸭子? “瞧一瞧看一看嘞,飞禽走兽,云船水舟, 你想要的我都有。” 不远处, 一个商贩大声叫卖着, 他的身旁关押着众多飞禽走兽,有飞鸟、鸭蹼兽、还有长着翅膀的马...... 挨着墙角的那一只鸭子和商贩旁边那些鸭蹼兽外貌颜色极为相似, 只不过像是缩小了几十倍大小的迷你版。 那鸭子察觉到秦什的目光, 身体明显楞了一下,随即缓缓翻起了白眼,身体挨着墙角僵硬地倒下。 喂,这装死会不会演得太假了...... 秦什笑了笑, 但也没揭穿它,他和谢浅商量着买一艘云船。 “一千两。”商贩满脸堆着笑,嘴里说的却是让人心寒的话。 秦什面不改色,实际上差点没站稳,他指了指旁边那只长着翅膀的白马,问道:“这个怎么卖?” “五千两。” 一般都是宗门弟子会买这些飞禽云船,而他们根本不缺钱,久而久之,商贩们开价越来越高。 秦什后退了一步,恰好撞上了谢浅的胸膛,他压着声音吐槽道:“这是奸商。” “无奸不成商啊,公子,咱出来做买卖的,不图您那点银两,还能图什么呢?”商贩笑着说。 好有道理...... 不过,这一路下来,谢浅给他的银两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眼下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 “您这话就不对了,别人是无尖不成商,买卖确定后再额外加上一小撮,到您这怎么理所当然......” 秦什话还没说完,商贩脸色一变,“你找茬是吧?” 第63章 “不是,我在砍价。”秦什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艘云船,一百两卖不卖?” 商贩没有理他,甩着脸摆弄着一旁的飞鸟。 秦什上前一步,咬着牙道:“三百两。” 不能再多了,他真得赶路了。 “我这刚好有一艘适合公子您的云船。”商贩嘿嘿一笑,他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艘略有些年份的云船,道:“只需二百五十两。” 秦什:“......” “二百五十一两!”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秦什坐上这艘破旧的云船后更加觉得,修行之路,刻不容缓! 他将榻上的灰尘拍干净,随后盘腿坐了上去,深长了呼吸,感受体内金丹运转。 灵力随督脉缓缓上升,直至头顶百会穴,再沿着任脉下行,回到丹田。 没错了,在客栈那会就是这个样子,几个周天过后,他已经明显感受到灵力在全身经脉运转。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他的额头沁出些许薄汗,但他却觉得一点都不累。 他刚想再来几个周天,却见谢浅坐在一旁的椅子,以手托着下颌在认真地看着他。 “我......哪里做错了?”这将秦什整得不自信了,他分明是按照谢浅疏导他体内灵力的方式修炼的,怎么会有错呢? 谢浅道:“没错。” 闻言,秦什便放心埋头苦练去了,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的灵力怎么不见长啊,一点都没有。 虽然说修炼漫长无岁月,但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金丹似乎与天地灵气隔着一层厚壁,无论他如何运转去汲取周围的灵气,都无法融入他的金丹中。 秦什想起谢浅曾说,他的根骨很差,难以吸收天地灵力,那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白干...... 欺负人! 秦什猛地朝身下一拍,激起一片飞尘,“咳咳!” 这一拍,眼角还落了些烟尘进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什揉着眼睛,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眼睑下了,他又扒着眼皮又揉着眼角,也没将那东西弄出来。 “怎么了?”谢浅走了上来。 秦什也不客气,他扒着自己的下眼睑,道:“你帮我吹吹。” 谢浅一怔,眼前的秦什眼角被揉红,眼眶中还噙着泪水,声音似还含着委屈。 “吹一下,这里......”见谢浅没反应,秦什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清楚,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又用另一只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闻言,谢浅捧着秦什的脸颊,旋即缓缓俯下身。 一缕轻柔的风吹过,秦什放开手,又眨了眨眼,这一动作将眼底噙着的泪水挤了出去,一行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不过,方才眼底那阵刺痛确实是缓了很多。 秦什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谢.....” 了。 话音未落,谢浅抓住了他的手,随即俯身吻上他的唇。 两唇相贴间,汹涌的灵力灌入他的体内。 他费尽心思修炼却无半分提升,然而此时,他体内的金丹仿佛久旱逢甘霖的田垄,贪婪地汲取着天降的恩泽。 察觉到秦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谢浅动作一滞,他缓缓放开了秦什的手,轻声问道:“害怕吗?” 秦什只觉脑袋一空,嘴边的话比脑袋反应更快,“不......” 下一刻,谢浅再度俯身,沁凉的唇瓣覆了上来,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强势,指腹摩挲着秦什的喉结,引得一阵轻颤。 两人的呼吸搅乱成一团。 半晌。 “啪”地一声惊响,秦什猛地推开谢浅,只见一只熟悉的鸭子顶开一处抽屉跳了出来,恰好将木柜方上的茶壶摔落在地。 见被人发现,那鸭子又倏地缩回了脑袋。 秦什连忙起身查看,他将那处抽屉拉得更开,惊讶道:“又是你?” 闻言,那鸭子梅开二度,再次翻着眼皮,身体一僵...... “停,别装死了。”秦什连忙喊停,这只鸭子......不对,这只灵兽绝对是有灵智的。 见瞒不住,那鸭子眼皮一翻,又恢复了正常,它从抽屉跳了出来,两只脚蹼踩在地上连连后退。 “站住。”秦什喊道。 没想到,这鸭子越喊越跑,它越过布帘,就要朝船舱外跑去。 然而,外面可是万丈高空啊! 秦什瞳孔一缩,三步作两步跑了出去,刚撩开帘子的一角,便见一抹黄从眼前掠过,只见那鸭子的翅膀紧紧地扒着边缘的杆子。 他竟从一只鸭子眼中看见了......求救?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一只会装死的鸭子还有什么不会的。 秦什上前几步拖住了它的身体,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待脱离了危险,那鸭子又缩到墙角不敢动弹。 秦什蹲下身子,修长的指尖抹了抹它脑袋上炸起的绒毛,轻声安抚道:“等到一个安全的岛,我们再把你放下去。” 在他指尖触碰的一瞬间,那鸭子身体变得僵硬,可在秦什的手指离开时,它又伸着脑袋寻着那抹暖意。 秦什瞥见它翅膀有一处暗黄,以为是灰尘沾了它的毛发,下意识地想要拍掉灰尘。 “嗯?”秦什一脸诧异,这根本不是什么灰尘,他想再细看时,那鸭子连连后退。 秦什无奈,只好退了几步,这只灵兽警惕心很强,亦或是说,它很害怕。 但船舱内,只有两人一鸭,秦什一时间还无法面对谢浅,只能和鸭子干瞪眼。 一人一鸭,面面相觑。 少顷。 那鸭子缓缓走上前,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秦什的指尖,可等秦什稍动一下手指,它又慌乱往后退去。 秦什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话音落地,那鸭子惊恐地缩到角落里,翅膀颤抖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吱......” 秦什一惊,他慌乱地看向谢浅,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是一只残缺的鸭蹼兽。”谢浅道:“对一些人来说,无用的灵兽,唯一的作用便是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秦什紧皱着眉头,道:“所以它是害怕我会吃掉它?” “嗯。”谢浅点头,“这只鸭蹼兽的翅膀先天性残缺,一旦被人发现抓住,也难逃厄运。” 秦什看向它翅膀那坨暗黄,才发现是由于血肉下的淤血映衬着表面的毛发,这才看起来有少许暗黄。 “这有办法治好吗?”秦什问道,这只残缺的灵兽让他想到了自己,都是苦命人......苦命鸭...... 谢浅道:“灵兽认主。” 有主的灵兽会和自己的主人产生血脉羁绊,灵主的修为与灵兽息息相关,不过,通常而言,修士不会与无用的灵兽缔结契约。 更何况,鸭蹼兽是最低级的御飞灵兽。 第60章 听到灵兽认主, 秦什便想着给这只鸭蹼兽找个靠谱的主人,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好几个面孔,穆云平、谢挽璃、王元修、百里榷, 还有楼昭...... 不过...... 穆云平, 不行, 秦什和他闹掰了,日后若是相见, 穆云平没给他冷脸就不错了。 谢挽璃,不太行, 她还有伤在身。 王元修和百里榷, 都不行, 这两人看起来就不像喜欢灵宠的。 最后就是楼昭, 那更不行了,都不知二人还有没有再相逢的时候。 秦什想了一通,最后缓缓地将目光落在谢浅身上, 他眼眸一亮,霍然站起身来,在他身后锤着肩, 道:“您看, 您是不是缺个灵宠来着?” 谢浅道:“我不喜欢它。” 灵主若是不喜欢自己的灵宠, 对灵宠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轻则精神萎靡, 重则毁伤自残。 秦什一愣, 他连忙走到一旁捂住鸭子的耳朵,安抚道:“没事啊,这天下之人这么多,肯定有人喜欢你, 就算没有主人,你也是一只自强自立的好鸭子。” 似是感受到秦什手中的温暖,那只鸭子颤抖的身体缓了过来,它不着痕迹地蹭了蹭秦什的手心,又害怕他发现,缩着脑袋不动弹了。 “最适合当它灵主的人,是你。”谢浅望着秦什的眼睛道。 秦什声音有点低,“可我修为太低了,我帮不了它......” 话音落地,手心传来一阵酥痒,秦什低头看去,只见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秦什,似有怯意,又含着希冀。 秦什好像读懂了它的眼神,轻声道:“我可以吗?” “吱吱......” 秦什连忙将它捧在手心,问道:“我......我要做什么?” “结契。”谢浅道。 “怎么结?”秦什道:“拜把子吗?” 谢浅笑了笑,他抓起秦什的手,在他指腹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随着一滴殷红滴落,谢浅勾着手指,那滴血在空中扭转变换,最后与一道金咒一同融入那只鸭子体内。 与此同时,秦什似乎与鸭蹼兽产生了羁绊感应,他摸着它的脑袋,连连称奇。 第64章 难怪一些灵兽为了保护主人而死,灵主会精神崩溃或是反噬受重伤,这大概不亚于直接在心口上划了一道口子吧。 “吱吱......”鸭子用脑袋拱着秦什的手掌。 “饿了?”秦什回过神来,现在身旁也没有什么干粮之类的,“等到雾林岛,看看有没有果子能凑合一下。” 他走出船舱外,朝着东边的方向看去,远远可见一处横截在前的连绵山影,上方是一团白雾,若是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快到雾林岛了。 也不知道谢挽璃的伤好得怎么样了,秦什的思绪飞远。 短短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似乎开始对现世的记忆越加模糊,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就是谢羽什,谢羽什就是他。 忽然,身后传来谢浅的声音,“在想什么?” 秦什指着雾林岛,随口道:“我要是说,那岛上有一个祭坛,你会信吗?” 谢浅寻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说话。 “我胡乱说的。”秦什笑道,他只是想给谢浅提个醒罢了,毕竟,那祭坛底下是毒潭,一不小心着了道就完了。 谢浅点了点头。 云船缓缓朝着雾林岛靠近,周遭气流湍急,云船在强风中发出“吱嘎”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而事实上,它真的要散架了...... 这艘云船本就是废弃已久,能撑了这一路实属不易,更何况,雾林岛周遭似有灵阵加持,云船直线下坠。 “抓紧我。”谢浅道,随之两人飞身而下。 待秦什平稳落地后,他看着身后坠入水中,缓缓下沉的云船,喊道:“不要啊......” 他的二百五十一两...... 鸭蹼兽从他肩上探出脑袋,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秦什丧气地垂下了手,他靠在谢浅身上,深吸了一口气,道:“让我缓缓......” “嘶,嘶......” 忽然,周围传来奇怪的嘶鸣声,秦什顿时立正了身体,这声音,他要是没听错的话,是蛇...... 不过很快,这声音又消失了。 这座岛上,目光可见的山峰直立挺拔,其顶上云雾缭绕,因此底下光线阴暗。周围林下,藤蔓缠绕着断壁山岩,两侧低洼处长着潮湿的苔藓。 看这个样子,这岛上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秦什朝山谷丢了一块石头,见没有机关这些才稍稍放宽了心。 “我在前面开路。”秦什正色道。 他拔出匕首,将两旁横在前面的枝条丝藤利落砍断,又捡来一根笔直的木棍敲打着旁边的草垛。 越过山谷后,眼前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石阶,秦什沿着石阶往上看,只见石阶层层叠叠,数目之巨,怕是不下千阶。 两百阶后,秦什的呼吸变得沉重。 五百阶后,秦什的腿开始发软。 八百阶后,秦什握着木棍的手都在发抖。 一千阶后...... “不行了不行了......”秦什往地上一坐,木棍放在一旁,道:“我感觉要......喘不过气了。” 越往上走,那股压迫感越强。 谢浅伸出手,道:“我背你。” 秦什摆摆手,“那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谢浅陪他坐下。 从这里往下望去是一片幽暗的深谷,偶尔有飞鸟掠过,啼鸣清脆而悠长,在谷底回荡。 少顷,秦什呼吸轻缓后,他拾起一旁的木棍,道:“走!” 不对,这木棍手感怎么...... 秦什缓缓低下头,一只幽绿的蛇盘着他的手腕,蛇头微微扬起,正朝他吐着信子。 !!! 下一刻手腕一疼,秦什猛甩着手上的蛇,好不容易将蛇甩掉,秦什心又一慌,不能让它跑了。 他捡起地上的木棍朝它狠狠砸去,正巧砸中它的七寸,很快那蛇抖了抖身体便没了动静。 秦什松了一口气,他用木棍翻搅了一下,可却认不出这是什么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忽然,谢浅抓着他的手,眉头紧蹙着。 秦什一惊,不是吧,看谢浅这个表情,这蛇不会是剧毒吧...... “你......你别吓我......”秦什声音都开始发抖,“你直说吧,我还有几个时辰......” 谢浅沉声道:“忍一下。” “啊?” 话音未落,谢浅在他手腕伤口旁划开一个小口子,一瞬间殷红的血渗了出来。紧接着,他又用手挤压伤口四周,很快,一股股泛黑的血从旁边的小口子汩汩流出。 秦什脸色一白,伤口并不算疼,可看着是真慎人啊...... 半晌过后。 秦什晃了晃脑袋,不确定道:“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 “秦什......” 耳边是谢浅的声音,可他分不清是哪边的谢浅在说话,他伸出手,却看见两个谢浅都离他越来越远。 秦什有些委屈,“你别走啊。” “秦什,醒醒。”谢浅紧皱着眉头,还是慢了一步,毒素扩散太快,他将秦什抱了起来,往石阶顶上继续走去。 一路上,秦什时而喊冷,时而喊热,可再过多一会儿,他连声音都不出了,面色苍白,呼吸变得羸弱。 鸭蹼兽蹭着他的脖颈,轻轻地拍打着颤抖的翅膀,心急却无能为力。 ...... 另一边,谢挽璃从榻上惊醒,“小什!” 穆成雪正打着瞌睡,忽然被她的声音惊醒,惊喜道:“师姐,你醒了!” “你们怎么在这?”谢挽璃诧异道:“是你们救了我?” 她最后的记忆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小什的声音。 “是王师兄发了信号给我们,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师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穆成雪后怕道:“好在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了。” 这时,王元修敲了敲房门,道:“挽璃,你终于醒了。” 他们现在还在岛上,本来可以边赶路边养伤的,但穆云平还是坚决留下来,等谢挽璃醒了再继续赶路。 而眼见外面就天黑了,几人商议后,便决定次日再赶路。 入夜,谢挽璃从床榻上醒来,她的心无端觉得心慌。 窗外的月色明亮,她看着月色出了神,门外同样站着一个难以入睡的身影。 谢挽璃撑着身体走了出去,轻声喊道:“师兄?” 穆云平缓缓回头,道:“身子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 云隐宗虽以剑修为本,但丹修同样出众,更何况,每次出门,穆成雪总会随身揣着一大把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嗯。”穆云平颔首。 “师兄,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谢挽璃抬头看向夜空,声音变得缥缈。 沉默片刻后,穆云平缓缓道:“你说。” “倘若有一天......我,我与宗门成为了对立面......”谢挽璃嗓子暗哑,“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对小什出手。” 因为一个般若珠,已经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她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回头了...... 穆云平轻轻点了点头。 房檐之上,百里榷坐在屋顶看着二人的身影,手中的酒壶已空,他无声叹了叹气,随后半靠着躺了下来。 宛如明镜的圆月映衬着谢挽璃的面容,这一路以来,他以为和挽璃经患难、共进退,两人的感情总会回到以前。 然而,挽璃与他之间有一层难以捅破的隔阂,又比如说,他知道,般若珠一直在谢挽璃手中...... 房间的一侧,王元修站在窗前,他轻瞥了一眼穆云平和谢挽璃的身影,又将目光缓缓落在窗外如银的月色。 一轮明月,几人离愁。 第61章 雾林岛。 “吱吱......” 耳边传来焦急的啼鸣声,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一抹曦阳恰好落在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撇开了头, 半眯着眼, 目光偏移到一旁伫立的身影, “谢......浅?” 声音极其干涩难听,像从巨石的裂缝迸出来似的。秦什皱紧了眉头, 谁把他嗓子偷了...... 谢浅回过头朝他走来,手背贴在他的额间, 问道:“要喝水吗?” 秦什点点头, 他环顾着四周, 没见有什么山泉溪水, 只有一座用碎石砌成的祭坛。 祭坛之中,一尊巨大的巫神雕像巍然屹立,双眸微闭, 且眼角下方缺失了一块,看上去像是巫神落下了一滴眼泪,悲悯苍生、怜爱世人。 他正想起身凑近看清楚神像的模样, 却见谢浅已经走了回来, 他手上托着一片翠绿的叶子, 中间躺着晶莹的露珠。 秦什嗓子都快冒烟了,此情此景, 他眼里都在发光, 只盯着能解渴的眼前人。 在吞咽了一大口后,秦什缓缓将手上的叶子递到谢浅面前,道:“你......喝吗?” 闻言,谢浅怔了怔, 他的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是典型的丹凤眼,此时,半敛着的眼帘遮住了他的情绪,他顺势就着秦什递来的手,将剩余的水饮尽。 第65章 “吱......”身旁的鸭蹼兽蹦跳到秦什怀里,不停地啼叫着。 秦什还以为它也渴了,正想着给它找点吃的,就在这时,四周传来了一阵阵细微的窸窣声,这声音渐渐逼近,仿佛是什么东西摩挲着地面草根。 “有人?”秦什揣测道。 但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怀疑,只见一条、两条......十条、百条......数不清的蛇影从四面攀上祭坛的边缘。 一双双金瞳赤目诡异地转向了祭坛中央,尽管曦阳的余光笼罩着祭坛,但周围仍生出了一股寒意。 蛇影缓缓蠕动,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它们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秦什只觉两眼一黑,书中寥寥几笔叙述的‘万虿朝拜’,亲眼所见之时方知恐怖和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恐,朝那尊巨大的巫神雕像再次望去。 此刻,雕像的神情和方才大有不同,原本悲悯怜爱的面容中竟透出一丝诡谲,嘴角也仿佛勾起了一抹戏谑的阴冷。 要不是大白天,秦什指定得大喊一句:有鬼...... 忽然,周围蛇群的瞳孔微变,目无焦距,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似的,紧随“嘶嘶”声响,蛇影前仆后继冲了上来。 谢浅眉头微蹙,他唤出魔剑,剑光所过之处,蛇影断截,血肉四溅。 祭坛上,蛇尸堆叠,猩红的血液沿着石阶流淌,将祭坛染成一片血红。 周围的蛇群还在不停地靠近,秦什抬头看向神像的眼睛,那一处缺失的石块,他攥紧了双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缺失的石头...... 他的目光落在神像展开的手掌上,随后,他一步一步朝石臂爬了上去。 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来,秦什紧皱着眉头,他双手挂在石臂上,正要往上攀爬,头顶忽然传来“嘶嘶”声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条猩目的赤蛇歪着脑袋正朝他吐着信子。 秦什咬着牙,一想到腕上的伤口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松开一只手,从怀里迅速拔出匕首,将灵力汇聚在手中,随着“歘”的一声,赤蛇的头颈被砍断。 他刚松了一口气,却忘了,砍断的蛇头还有潜在的威胁,就在他低头放置匕首的一瞬间,那蛇头倏地张开獠牙,森冷的目光直盯着他的脖颈。 一旁的谢浅见状,眼神一黯,手中的剑飞掷而过,蛇头轰然碎成一地血沫。 听到长剑划破空气的嗡鸣,秦什才后知后觉,他匆匆看了谢浅一眼,随即加快了速度朝神像掌心爬去。 幸好他没有记错,神像掌心中的确是有一只“眼睛”,而其中的“眼珠子”与神像面上缺失的那一块极为契合。 “找到了!”秦什大喘着呼吸。 但没想到,“眼珠子”经长年风霜下来已经死死地卡在眶里,任他抠破了指尖也拿不出。 眼见着底下堆叠的蛇尸愈来愈多,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条蛇朝他们袭来。 这时,一滴血从他的手腕缓缓渗出,沿着他的指尖滑落,最终滴落在神像掌心的“眼眶”中。 骤然间,那“眼珠子”似活了过来,秦什一惊,两腿差点软了下来。 他颤抖着手朝“眼珠子”挖去,嘴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 沾了血的活珠子尤为滚烫,秦什将它捧在手心,颤颤巍巍地跳了下来。 谢浅顺势将他接住,问道:“是这个?” “对!”秦什指着神像面上缺失的那一空缺,道:“将这个放上去。” 他飞不上去,接下来只能交给谢浅了。 “好。”谢浅颔首,他将手上的魔剑插入地上半尺,旋即轻点地面,飞身而上,将活珠子嵌入石像面上空缺的凹槽处。 只听得石像传来一声轰响,周围的蛇群骤然停止了攻击,它们瞳孔紧缩,挪蠕着身子缓缓退了回去。 秦什回头看向谢浅,嘴角勾起一抹艰难的笑,他还是太低估了这里的危险,万虿朝拜下,若是只有他一人,他根本就没有反手的余地...... 谢浅拧着眉朝他走过来,秦什沿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才发觉自己被咬伤的手还在颤抖个不停,血珠从崩开的伤口处缓缓流出。 “怪不得感觉有点疼......”秦什扯着嘴角笑道。 谢浅执起他的手,重新包扎好伤口后,手掌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指尖的灵力刚触上就被秦什打断,“没事,小伤小伤......” 刚才谢浅也耗费了不少灵力,而接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秦什便觉得没必要在他这点伤上多耗灵力了。 况且,他体内的灵力也在缓慢治愈着伤口,不用几天,估计就能彻底痊愈了。 就在这时,神像下,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秦什连忙收回手,道:“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他倒想看看,能使万虿朝拜的人究竟是哪方神圣,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这周围的都是毒蛇,随便咬上一口都得丢掉小命。 “嗯。”谢浅点头。 两人刚进去,石门便倏地阖上,落下一地灰尘。 与此同时,两边石壁上油灯兀地燃起,谢浅走在前头,他走得很慢,与秦什不超过一步的距离。 石道尽头是一处宽广的密室,在两人踏入的刹那,四周的烛光亮起,将密室内的景象照个通明。 “那上面好像刻着什么......”秦什指着一旁的石壁道,但他不敢贸然行动,这万一有个机关什么的...... 他自认为没有那么好的身手能躲开,但谢浅就不一定啦...... 谢浅一笑,他走在秦什身前,为他踩着脚下一块块石砖。 见周围没飞来刀箭这些,秦什才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壁画,只见一幅幅传神的画像篆刻在上。 秦什依稀辨认着,似乎是两个人在下棋,旁边有一个女子在起舞,她的手臂盘着一条双头蛇,而往后看去,尽是刻画着这名女子的事迹。 故事的开始,这名女子来到人间驱了洪水,众人将她架于高座上,于是她成了救世的巫师,人们称她为神; 后来,人间疫病四起,巫神为世人祈福禳灾,然而,大疫之下竟有传言,巫神的血肉可以治百病、升极乐。 一传十、十传百,世人再次将她架在高位,万民跪伏,可这一次,却是要分食她的血肉。 壁画的最后,巫神落下了一滴泪水。 秦什看得入神,不禁朝旁边挪移了一步,也就是这一动,脚下的石砖往下一凹...... 秦什:“......” 下一刻,四周的石壁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座人首蛇身的石像从另一侧的石壁推了出来,紧接着,周围烛光尽数湮灭,只余石像掌心中一盏青幽的烛光亮着。 秦什躲在谢浅身后,这次说什么他都不敢再乱动了。 “这个石像......人首蛇身?”秦什喃喃道,他又回头看向壁画,并没有看到相似的身影。 但看到了一个晃动的影子...... 秦什缓缓转过头,只见一个虚影从石像一步步踏出,周遭的气息骤然一凛。 “这什么东西......”秦什声音微颤,眼前这东西的戾气极重,连他站在谢浅身后都隐约感觉到那迫人的威压。 谢浅道:“巫师。” “她不是死了吗?”秦什诧异。 “嗯。”谢浅点头,“正是因为死了才有这么重的戾气。” 话音落地,那身影便倏地朝两人袭来,她身形鬼魅,出招之时,周围空气都为之震颤。 谢浅眸光一黯,他唤出魔剑,倏地从她的身体贯穿而过。 然而,巫师的身影在消散片刻后再次聚拢成形,她的长尾横扫而过,尘土飞扬而起,谢浅搂住秦什的腰间翻转了一个身位。 秦什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谢浅道:“别怕,在这等我。” 说完,他飞身跃起,重新将魔剑执在手中,两人身影快如重影,但巫师的身影散了又聚,根本无法对她造成半分伤害。 秦什看得着急,周围的石壁在两人的攻击下砸下一个个大坑。 交手多时,巫师的嘴里爬出一条蛇,而这头蛇,正是壁画上的双头蛇。 谢浅皱着眉头,他身体停在原地,随之,剑刃划破指尖,一滴血悬在空中,下一刻便与魔剑周围剑气融为一体,霎时间,周遭魔气幻化成万剑模样。 空气骤然一滞,万剑穿过,刚张开血牙的双头蛇哀鸣地嘶吼着。 巫师的身影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她的身影朝着石像靠近,每靠近一分,她的影子凝聚得更快。 秦什眉头一皱,他的目光落在石像手掌上的青灯,心存着怀疑,他拔出匕首,将体内的灵力汇聚而上。 随后,“嗖”地一声,匕首疾飞而去,正中灯芯。 第62章 灯灭, 影消。 秦什的肩膀微微下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还好...... 第66章 他刚走半步, 忽然, 青灯再度燃起,巫师的影子逐渐凝实, 她的目光落在了秦什身上。 压迫感的气息骤然而至,秦什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踏出的一步缓缓往回收。 呵呵......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 对吧, 巫神大人...... 一股阴冷的寒意忽然爬上脊背, 秦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站稳后,才发觉刚才站的地方已经塌陷成一个大窟窿, 一只碗口粗壮的双头蛇自洞口缓缓探出头来。 不等秦什二人反应便朝张着血口咬了过来,谢浅上前挡在秦什身前,手中的剑贯穿了蛇影的喉骨。 然而, 这双头蛇和巫师一样, 不死不灭, 影子散了便再聚。 与此同时,巫师自蛇影上方一跃而起, 两道身影再度交手, 这一次,巫师的攻击愈加暴戾,招招直朝命脉而去。 秦什看向一旁的青灯,忽然, 两双阴冷的眼睛盯住了他。 是那双头蛇...... 秦什咬着牙,他唤回‘秋水’,强忍下心底的怯意,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刹那,蛇头扑了上来,秦什边反击边朝着石像跑去。 碎石击中了他的脚,秦什踉跄了半步,就是这半步的时间,双头蛇的长尾卷住了他的腿,随即将他从地上拖拽过去。 “嗯......”背脊处的刺痛传来,秦什没忍住发出了声。 谢浅翻转脱身,手中的剑直击双头蛇的七寸,在一声痛苦的哀嚎后,双头蛇怒瞪着金瞳,消散的血影缓缓凝聚。 秦什握紧了手上的匕首,猛地朝它的尾巴刺去。 趁力道松了几分时,秦什蹬着腿将长尾踹到一旁,随即马不停蹄地朝石像青灯扑过去。 谢浅在前为他拦着一人一蛇,秦什深吸了一口气朝青灯吹了过去。 灯火摇曳,但没有熄灭。 细看之下,灯油中一缕金丝环绕,是它在这千百年来维持着这盏青灯不朽不灭。 这是......命魂灯。 秦什心凉了半截,难怪不死不灭,握住匕首的手垂了下来,他已经想不到办法了。 总不能等死吧...... 指尖嵌入了掌心,秦什却不觉痛,他回想着原著中谢挽璃是怎么脱困的,一定是他忘记了什么关键细节...... 就在这时,巫师手中一道凌厉的气刃直朝秦什的命门。 只听见一声闷哼,秦什缓缓转过头,谢浅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但却响起了血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谢浅......”秦什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谢浅道:“我在......” 说完,他身形一动,手中的剑直朝巫师而去,秦什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愣了神。 谢浅受伤了...... 秦什回头看向命魂灯,又抬头看向石像诡异的神情,到底是巫神还是妖惑? 神的魂灯是不能被染指的,那她呢...... 秦什垂眸看向魂灯,手中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划向掌心,一滴、两滴......暗红的血落入灯油中。 随着一阵滋啦灯油溅起,烛光摇曳着,仿佛一个人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一旁巫师的动作变得迟钝僵硬,她死死地盯着秦什,却没有朝他攻击,身旁的双头蛇似乎也变得温顺了起来,它盘缠着巫师的身体,如同壁画一般。 下一刻,石像背后传来一阵轰响,一股强劲的吸力将秦什连带着石像一同卷了进去。 他猛地瞪大了双眸,眼底惊慌失措,只来得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石墙陡然关闭,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身体下坠的失重感袭来,秦什慌乱地伸出手,脑袋里只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也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熟悉的气息传来,秦什声音微颤,小声道:“谢浅......” “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秦什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坠到地底下,脚下传来骨头细碎的声音,秦什抓着谢浅的手不敢放,双脚也不敢乱动。 周围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秦什下意识摸索着周围,手心却传来一阵温热,他焦急道:“你受伤了?” 谢浅抓着他的手,道:“我没事。” 秦什不敢挣扎,生怕扯到他的伤口,“我......我要怎么做?” “别担心......”谢浅将他抱住,脑袋埋在了他的肩上。 秦什听出了他的声音比方才更虚弱了些,他想将自己的灵力输到谢浅身上,哪怕只有一点。可他不会用,手上才聚起的一点灵力没两下便消散了。 他心一横,倏地推开了谢浅,在他怔神之际,轻轻吻了上去。 谢浅的身体一僵,旋即他捧住秦什的脸颊,接近疯狂地攫取着他的气息。 “嗯......”秦什皱着眉头,这种被掠夺感太过可怕,他后悔了,双手抵着谢浅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可掌心传来的温热却在告诉他,谢浅受伤了...... 秦什手上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身体却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着,谢浅似有察觉,动作变得温柔缱绻,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眉宇、鼻尖、唇角,最后再次覆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之间没有丝毫的灵力流转,秦什脑袋一片空白,他微张着唇,任谢浅索取着,再无半分反抗。 外面的祭坛处。 谢挽璃拧紧了眉头,地上一片血红的蛇尸,证明前不久有人来过这里,但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她抬头看向了巫神雕像,神像的眼角下出现了一块裂痕。 “师姐,我们快走吧。”穆成雪将脚下的蛇尸踢飞,“这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们的云船来到这座岛上后便失去了控制,无奈只好徒步穿过这座岛。岛上没有碎影阁的人,但总感觉暗处有无数双阴冷的目光在盯着他们。 就在这时,神像下方的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光亮,看不到尽头。 “进去看看?”百里榷提议道。 穆成雪反驳道:“我们不应该赶路去找碎影阁的人吗?” 谢挽璃和王元修都没有意见,几人看向了穆云平,只见他点了点头,而后大步走了进去。 几人见状,连忙紧跟着,穆成雪跺了跺脚,还是无奈跟了上去。 方山安慰道:“小师妹,别怕,我保护你。” 穆成雪踢着脚下的石子,半埋怨道:“这里面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落地,他们身后的石门骤然关闭,紧接着,周围的烛火亮了起来。 几人来到密室中,只见周围坑洼一片,墙上砸着些大小窟窿。 这时,王元修蹲在地上道:“这里有血迹。” 血迹未干,最多是一两个时辰前留下来的,见状,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师姐,你快来看,这里竟然有字!”穆成雪激动道。 几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行字刻在石壁上,但似乎是过了太久的时间,这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 “二人赌誓,言人性善恶......山阴君降世以证大道,拯救苍生无数,然,毙命于人欲......”穆成雪磕磕巴巴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山阴君屠万民,随其尸骨葬于此地......世间再无山阴君......” 这上面的字许多都模糊了,几人看得一头雾水。 “所以,这里是山阴君的陵墓?”穆成雪猜测道,说完,便觉周围一阵寒意。 谢挽璃朝旁边看去,不经意间瞥见了一幅壁画,她抬脚朝那边走去,忽然,脚下的石砖一凹...... 霎时,周围忽然传来一阵轰响,几人默契地站在一排,只见一座人首蛇身的石像缓缓推了出来,石像的掌心还燃着一盏烛火。 众人凝神屏息,生怕周围从哪窜出什么危险来。 可等了半晌,周围只有烛火燃着的兹拉声响。 谢挽璃刚要上前,百里榷拦住了她,轻声道:“我去看看。” 说着,他缓步朝着石像走去。奇怪的是,在周围烛光的映衬下,这座石像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柔和,似乎与外面悲天悯人的神像如出一辙。 见没有危险,几人绕着石像看了个遍,最终确定,这就是山阴君的神像。 “我们出去吧。”穆成雪猜测道:“就算这里有什么东西,应该也被前一个进来的人拿走了,你们看,这地上的血迹正好就在石像前。” 几人也同意这一猜测。 谢挽璃站在那滩血迹前,抬头一看,目光正对着石像掌心中的烛火。 她不由地伸出了手,指尖刚触碰到灯盏的边缘,百里榷忽然来到她的身旁,将身后几人的视线遮挡住。 与此同时,一缕金丝从灯盏内倏地跳到谢挽璃的指尖,随后沿着她的臂腕缓缓朝着她胸前的玉片而去...... 身后,穆成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师姐,我们走啦!” 谢挽璃一惊,身子不由地一颤,她恍了恍神,道:“走吧。” “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穆成雪歉意地挠了挠头,从踏入这密室开始她就浑身不自在,好在现在终于要出去了,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第67章 “没事。”谢挽璃笑了笑,“出去吧。” “好!” 话音落地,周围却剧烈地震颤了起来,这座密室仿佛要随时坍塌了。 几人不知所以,但脚下的动作不敢停,穆云平直接破开石道大门,所幸是,在完全塌陷之下,几人有惊无险地出来了。 “我就说,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差点我们就变成陪葬的了。”穆成雪不停念叨着。 谢挽璃拍了拍她头发上的尘屑,道:“没事就好。” 密室之下。 秦什慌乱地抓着谢浅的手,颤声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了,谢浅是人,又不是神,他也不是主角,没有主角光环...... 第63章 四周的墙壁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不堪, 顶上碎石如雨点般落下,伴随着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地上的骸骨被砸碎成粉末, 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霎时间, 尖锐而凄厉的喊叫声萦绕在耳边, 秦什捂着耳朵,背后沁出了涔涔冷汗。 “秦什......”谢浅的声音在周围的嘶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黑暗中, 似乎有无数个人影涌了上来,秦什脑子忽地一阵刺痛, 他张开手将身旁之人胡乱推开, 大喊道:“别过来!” 此时, 耳边嘈杂尖锐的声音愈发清晰...... “她果然是妖邪, 杀了她,快!杀了她啊!” “这场瘟疫就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我们是在除害!” “对!杀了她, 这场瘟疫很快就会好了......” “老天爷保佑,以这妖女为祭,大疫快退......” ...... 人声鼎沸的讨伐声中掩盖了那一抹微弱的求情之音。 “她救过我们的啊, 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周围嘈杂不堪, 伴随着一颗棋子落下的声音, 一道暗哑的声音尤为迥然,“......这一局, 我赢了。” “秦什!”谢浅抓住秦什的手, 但却被他猛地甩开,似乎在害怕人的靠近而踉跄后退。 此时,头顶上的碎石纷乱砸下,谢浅皱了皱眉, 他快步上前来到秦什身后,双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颈脉。 下一刻,秦什的身体便软了下来,全身无力地倒在谢浅怀中。 随即,谢浅唤出魔剑,在周围石壁重击敲打着,果不其然,其中一处石壁的余音回响尤为异常。 “轰——”地一声,顶上一块巨石砸下,谢浅驱使着长剑,剑锋所向,碎石纷飞,硬是破开了一条路,在周围坍塌之前,两人身形一闪,遁入了那一处空洞。 洞内不算狭窄,容两个人走过绰绰有余。 怀中的秦什昏睡着,谢浅没有喊醒他,就这样,不知在这空洞中走了多久,秦什的呼吸变得沉重,若是再找不到出口,极有可能会窒息而死。 谢浅低头给他渡了一口气,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没多久,谢浅脚步一顿,他瞥了一眼身侧,只见一只蝎子爬在墙壁上,它往前爬了几步又缓缓退了回去。 越往前走,四周的蛇蝎虫蚁越多,不过它们似乎是忌惮着什么,连连退回到石壁的狭缝中。 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湿润,周围混杂着腐烂的气息,同时,洞壁的尽头出现了一抹光亮。 云船上。 谢挽璃回头看向雾林岛,祭坛彻底塌陷,灰白的碎石将那片血红覆盖,远远看去,终成翠墨林间的一抔尘土。 身旁,百里榷缓缓走了上来,他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谢挽璃抚着胸前的玉片,回道:“救娘亲,找小什,还有报仇......” 碎影阁,百花宫,凤鸣谷......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让我帮你。”百里榷道,他的神情很是认真,可紧攥的拳头还是透露着,他在害怕谢挽璃的拒绝。 谢挽璃撇开了头,低声道:“你一直都在帮我,这个恩情......”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需要你报什么恩。”百里榷攥住谢挽璃的手,道:“就像从前那样,将你的背后交给我。” 少顷。 谢挽璃缓缓抽出了手,见状,百里榷垂下了眼眸,神情落寞孤寂,“是我让你为难了......” 说着,他转身便要回到船舱内。 “再给我一点时间。”谢挽璃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百里榷忽地转身将谢挽璃抱住,哑声道:“好......” ...... 秦什从昏迷中醒来,迷糊中,他似乎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晃了晃脑袋,不料头顶恰好撞到了一处阻碍,他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他正半躺在谢浅的怀中,周围是一片密林,他们正倚靠在一块巨石旁。 此时的谢浅紧闭着眼,面色有少许苍白。秦什轻轻地推着他的肩膀,喊道:“谢浅......” 然而,谢浅只是拧了拧眉,没有回应。 “吱吱......”身旁传来熟悉的鸭子声音。 秦什侧过头,只见鸭蹼兽嘴里叼着一根果枝走来,枝条上垂坠着两颗樱红的果子,两颗果子加起来和它半个身体差不多大小。 “给我的?”秦什诧异。 “吱!” 他伸出手接过果子,忽地发现自己的掌心被仔细包扎过。 这才想起,在密室时,他划开了自己手掌,将血滴落在灯盏中...... 秦什回头看去,谢浅胸前的衣裳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秦什连忙扒开他的衣衫,只见一处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几乎击穿了他的身体。 “你不是说......你没事的吗......”秦什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回应他的只有谢浅稍重的喘息声。 他的手颤抖着在谢浅身上摸索着,然而,两人身上都没有能止血的金疮药。 秦什看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捏紧了拳头,伸长呼吸冷静下来后,他霍地站起身来,周围杂草丛生,其中不乏有止血的草药。 他连梗带叶将草叶一起碾碎,随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喃喃道:“你快点醒来啊......” 半晌过后,秦什靠坐在一旁呆望着天。 “吱吱......”,听到小鸭子的声音,他缓缓捧起鸭蹼兽,苦笑道:“你会不会后悔认我做灵主了,才没几天,我这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鸭蹼兽歪斜个脑袋,它的脑袋拱着秦什的掌心。 “后悔也没用了。”秦什揪了它一撮毛,声音隐约含着委屈道:“我会努力修炼的,不许嫌弃我......” “吱......” 秦什扯着嘴角笑着,他拿出方才鸭蹼兽叼来的果子,将其中圆润饱满的那个果子放好,随后将剩下那一个捏碎,一边掰着果肉喂着鸭蹼兽,一边丢进自己的嘴里。 “你还别说,这果子挺甜。”秦什抿着唇,将剩下的果肉一点一点喂给了它。 此时,雾林岛上厚重的云雾缓缓飘散,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秦什缓缓抬起头,伸出手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笑意,他下意识想告诉谢浅,转头一看,二人四目相对。 “你醒了怎么不告诉我?”秦什埋怨道,旋即拿出剩下那个果子,“呐,留给你的。” 谢浅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面色凝重。 “不好吃吗?不应该啊,我尝过了,是甜的。”秦什疑惑道。 谢浅道:“这是魅果。” “你还认识?”秦什诧异。 谢浅又咬了一口,道:“微毒,致幻。” “啊?”秦什赶紧将他手上的果子抢走,“知道有毒你还吃......不对,那我和小鸭子吃了怎么没事?” 说着,他回头看向一旁的鸭蹼兽,只见它的蹼忽然变成了人的双腿,正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你别过来啊!”秦什往后退去,正巧撞到谢浅胸前的伤口。 “嗯......”谢浅皱着眉头,他抓着秦什的手,无奈道:“秦什,你先醒醒。” 秦什:“???” “秦什,醒醒......” 忽然,秦什猛地睁开眼睛,见谢浅还在一旁昏睡,他连忙低头看向鸭蹼兽,只见它倒在自己的脚边,两个蹼还在一抽一抽的。 他抬头看向天际,浓雾未散,周围仍是阴沉沉的光线。 “还好是假的......”秦什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他实在是不能接受他的小鸭子长了一双人的腿。 他戳了戳鸭蹼兽的脑门,低声道:“下次别什么果子都叼回来。” 说着,他将剩下那枚果子就要扔掉,但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叹气道:“算了,微毒而已。” 趁这个机会,秦什寻了一处稍平整的地面,盘腿打坐着,按照之前修炼的方式疏导着体内的灵力,无意间,还将那果子的余毒一并排了出去。 就这样,在循环了几个小周天后,秦什顿感身体更加轻盈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谢浅靠在石头上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意。 “你醒了?”秦什问道,他皱着眉头,“我不会还在幻觉里吧?” 第68章 “不是。”谢浅笑道。 秦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怀疑,他从怀里掏出那枚果子,问道:“这是什么?” “魅果。”谢浅道。 秦什问道:“吃了会怎样?” “致幻。” 闻言,秦什如遭重创,还说不是幻觉,这对话和刚才一模一样。 谢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起身缓缓来到秦什的身旁,旋即弯腰俯身,在他脸侧落下一吻,轻声道:“不是幻觉。” 脸颊传来一抹沁凉,秦什脑袋轰然涌上一股热气,他低着头,磕巴道:“是......啊不是幻觉。” 他连忙起身将昏睡的鸭蹼兽揣进怀里,道:“那我们走吧......” “嗯。” 没了云船,两人走得很慢,秦什一边走着一边观察谢浅的脸色。 频繁投射的目光让谢浅想要忽视都难,他问道:“怎么了?” “你......你的伤怎么样了?”秦什小声问道,他方才急着离开,都忘了谢浅受了重伤。 谢浅道:“好多了。” 但那些草药只有普通的止血作用而已,谢浅的伤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秦什狐疑道:“真的吗?” “你想看?”谢浅问道。 听到这话,秦什脚步停了下来,他扒开谢浅的衣衫,见那处伤口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愈合着,顿时惊到羡慕嫉妒,“这......这这......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丹药?” 谢浅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秦什双手抱在胸前,盯了他好几眼后才得出一个结论:修为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64章 “快点, 再快点......”秦什盘腿坐在简陋的木筏上,单手支在下颌,看着正在奋力拍打着双蹼的小鸭子。 鸭蹼兽的翅膀扒在木筏的尾梢, 两只蹼在外头推着水面, 荡起一圈圈涟漪, 没多久,它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秦什戳了戳它的脑门, 笑道:“这就不行了?” “吱......”鸭蹼兽两只圆溜的小眼睛泛起泪汪。 秦什无奈,伸手将它捧了起来, 见它两只蹼不再抽搐, 才擦干了它身上的茸毛放到一旁, 小声训斥道:“下次别什么东西都乱叼回来了。” 说着,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也是信了你的邪,还好不是什么剧毒的果子......” “吱吱......”鸭蹼兽讨好似的拱了拱他的手心。 秦什摸了摸它的脑袋, 哄道:“好了好了,不怪你。”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九洲岛那本书, 小心地翻开第三页, 嗯, 意料之中,一片空白。 尝试灌入灵力, 无果。 秦什叹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谢浅,道:“看不到雾林岛后面的地形图了。” 谢浅凑近,熟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下一刻, 书上的墨迹显现出来。 下一个岛是,彼岸洲。 整个彼岸洲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四周的城墙由深黑色的巨石砌成,厚重而压抑,如同巨兽的脊梁。 城墙之内,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小筑。这些房屋高耸入云,却少用瓦片覆盖,而是以一种如同血一般的红色布料盖在顶上。 酒肆、客栈、布庄......这些倒是和寻常所见的没两样。 之前连续两次客栈都与碎影阁有关,这次说什么也要......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秦什笑着道。 他们本意就是要找碎影阁的人,去找客栈再合理不过了。至于为什么只要一间房间,那当然是......没钱了。 “客官里面请。”掌柜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多的男子,两眼笑成弯月。 客栈内连廊复杂,不亚于一个庭院,秦什寒暄道:“掌柜的,你这客栈还挺讲究。”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两眼仍笑作弯月。 秦什边走边瞥着男子的神情,只见他的表情就没变过,原本看似亲和的笑脸越发诡谲。 很快,男子停在一间房间前,道:“公子,到了。” 声音没有起伏,最重要的是,他眼皮的幅度就没变过,秦什不禁后退了一步,道:“你能别笑了吗?” 他害怕...... 掌柜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但两眼下弯的幅度像被粘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要不是看见掌柜的脚下有影子,秦什怀疑他真见鬼了。 “来,给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秦什抓着谢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中在说,抽我...... 谢浅捏了捏他的脸颊,解释道:“那是傀偶。” “青幽丝傀?”秦什诧异道,只有青幽族的傀儡才能以假乱真,但这里怎么会有魔族之人? 谢浅道:“的确与青幽丝傀之术相似,但非魔族所为。” “会不会与碎影阁有关?”秦什猜测,他推开房门试图找一下有关碎影阁的线索。 但房间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秦什一愣,他退了一步又关上门,回头看向庭院中假山水榭,缓了一下,再次推开门。 一床一桌一椅。 秦什:“......” 这要是上房,那下房得寒碜成什么样子。不过,眼见都要天黑了,凑合着过一晚吧。 秦什拍了拍椅子的灰尘,正要坐下,椅子中间忽然裂开条缝隙,随着“吱呀”一声裂开成两半倒在地上。 “......碰瓷啊?”秦什咬着牙,他推开门,正要想去找掌柜的理论,忽然间,眼角瞥见几抹白色的身影,“百花宫......” 他连忙追了上去,曲廊复杂,几度险些跟丢了踪影。 不知绕了几圈,他跟着跟着便跑出了客栈,此处街巷之人面容怪异,有些人更是裸露着畸形的身体,他们像看着猎物一般看向秦什。 忽然,一个尖耳獠牙的男子朝秦什缓缓走来,他的手指间缠绕着一条血肠,还在滴答地落下鲜红的血液。 秦什脚步后退,然而,他眼中的害怕更加令那人兴奋起来。 下一刻,那尖耳獠牙男子的头颅被身后一株食人花吞噬掉,准确来说,那是一株和人融为一体的食人花,粗大暗红的花瓣自那人的左肩穿体而出。 花瓣将那男子的头骨吐出后,倏忽,他朝秦什发起了攻击。 在触及秦什发丝前的一刻,那花瓣颤抖地缩了回去,而与食人花融为一体的男子咧着歪斜的嘴,似是不甘心放过到手的猎物,他拔出生锈的刀刃朝秦什砍来。 秦什慌乱侧身躲避,顺势一脚踹在那男子的手臂上。 食人花的花管发出尖锐的嘶叫声,男子面容扭曲,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旋即生生砍断了自己的左肩。 霎那,鲜血飞溅。 秦什愣住了神没有躲开,眼见污血就要飞溅到脸上,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间,两人飞身避开。 “谢浅......”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断臂男子失了神智朝二人袭来,但下一刻便被地上的食人花一口吞噬...... 秦什拽着谢浅的衣角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东西?” “半妖体。”谢浅皱着眉头。 秦什有些后怕,他刚才太鲁莽了,“对了,百花宫!我刚才是追着百花宫的人过来的......” 但这会,那几个百花宫的弟子早就没了踪影。 他看向四周,一栋好几层高的庭楼映入眼帘,它周身遍布着红色的布帘,诡异而怪诞。 蜃影幻梦,万变成空,这是......蜃楼。 要进蜃楼并不难,难的是去到三层以上,那才是蜃楼真正的面貌。蜃楼门口没有迎客之人,众人皆可随意进出。 蜃楼一层,□□肆行,嘶吼与喘息交织,血肉与灵魂交融。 一进去,秦什便屏住了呼吸,周围的魅香几乎可入骨。 忽然,一个傀偶走上前,道:“二位,楼上请。” 傀偶在前带路,两人来到三层,这里人不多,每隔一处便落下一匹纱帘。 交缠的身影,嘤咛的喘息,这与楼下并没有什么差别。 秦什低下了头,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进来...... 傀偶将两人引到一处角落,所幸,两边的柱子恰好将这里隔绝开来。 秦什坐下后,刚想喝杯茶水压压惊,谢浅道:“别喝。” “有毒?”秦什连忙缩回了手,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磕磕巴巴道:“不会是......助情的吧?” “嗯。”谢浅颔首。 闻言,秦什端坐了身体,只觉那茶水要多碍眼有多碍眼,从这里看去,楼下的□□一览无余...... 秦什这下看哪也不是,他就不该怀着侥幸心理,猜测百花宫的弟子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大一栋蜃楼,他想找人谈何容易。 忽然,中空的庭楼上方,几名身着薄纱的女子顺着轻纱一跃而下。 几人在空中交旋,身姿飘然,一下子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一舞毕,一名裹着蓝色面纱的女子从中间跃下,她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各位,今晚的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魅妖。” 第69章 声音一出,台下一片噤声。随着笼子外的纱布掀开,底下顿时坐不住了。 那是一个浑身鎏金着花瓣的魅妖,身姿妖娆,一颦一笑,似勾人魂魄。 能与此等魅妖双修,修为必定提高一大截,但前提是得有强大的修为实力镇得住,不然只会成为它的口腹之物。 “三千。”一男子开口道,他手中搂着一个半妖体,但眼中的欲望却直盯着台上的魅妖。 “六千。”蜃楼二层有人竞价。 “七千。” ...... “七万。”蜃楼三层,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此话一出,台下无人再竞价,最终,魅妖落入她的手中。 秦什小声问道:“他们说的是银两吗?” 起价就三千?? 那他花了二百五十一两买的破云船算什么?掉下水后他还心疼了好久...... 谢浅点头,“嗯。” 秦什只觉一阵晴天霹雳,搁着就他没钱...... “第二件,灵器玉骨。” 灵器玉骨,在修真界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仙器,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五万。”蜃楼二层一男子报价。 这灵器玉骨竞价更狂,最终的竞价来到了...... “一百万。”蜃楼四层,第一次有人报价。 见此,底下就算是有人再想要,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灵器玉骨以一百万银两定价成交。 “第三件,楼主吩咐,此物不以金钱竞价,只凭武力,胜者所得。”女子说完,一头凶兽被牵了出来,“赢下它便可得这最后一件宝物。” “那可是楼主的灵宠梼杌啊!” “什么宝物能与楼主的灵宠相比?” ...... 底下一片哗然,有些修士已经蠢蠢欲动,就看是什么宝物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很快,一个宝盒呈了上来。 有人已经开始揣测里面是不是长生丹,也有人猜是般若珠,只不过后者的声音显然是弱了些。 然而,随着女子将宝盒打开,里面放着的只是一枚青簪,一枚最普通不过的青簪,那上面还带着清晰可见的血印。 秦什胸口忽地一疼,那是......谁的发簪...... 第65章 台下, 凶兽梼杌不耐烦地嗥叫发出一声,它身上肌肉虬结,锋利的獠牙从嘴角探出, 滴落着粘稠的涎液, 落在赤红的地台上, 发出“嗞嗞”的声响。 周围无一人上前,并非是惧怕这头凶兽, 而是,那一枚青簪太过寻常, 没人会为了一枚青簪冒险与凶兽梼杌相斗。 秦什握紧了手掌, 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紧盯着那一枚青簪...... 忽地, 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来。 “小什,回来,你这孩子......” “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怎么还哭?” ...... 秦什拧紧着眉,霎时间,头疼得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 太阳穴两侧一阵阵钝痛让他几乎要崩溃。 那个人......究竟是谁? 直到手腕传来一阵暖意, 两侧的头疼有所舒缓, 秦什恍过神来,他看向一旁的谢浅, 问道:“那枚发簪是不是......” 话音未落, 台下一片哗然。 秦什寻声望去,只见一道清癯的身影飞身而下,稳稳站在凶兽梼杌身前。 他霍地站起了身,只因, 那台下之人正是他的姐姐,谢挽璃。 “楼主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这么一美人白白喂给梼杌饱餐一顿啊!” “我看也就塞牙缝......” 台下看客哄堂大笑,嘴里的话越发污秽难听。 然而,也有好言相劝者,“姑娘,这可是楼主的梼杌啊,你快下去吧,就那青簪哪里没有啊。” 他们的话自谢挽璃踏入台上开始便被隔绝了开来,外人能看到里面的一人一兽对峙,但里面宛如处于另一空间中,无论生死,外人再无法干扰。 自然,谢挽璃也没听见秦什的声音。 “阿姐!”秦什大喊道,那凶兽一看就是多日未进食,即便谢挽璃从它嘴里逃生,那也将是两败俱伤。 台下,一人一兽倏然交起手来,谢挽璃拔出灵剑,目光凌厉,梼杌张大着血口仿佛要将她撕碎。 谢挽璃猛地一侧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她显然是不了解梼杌的秉性。 它那一击不过是虚晃,真正的杀招是它那尖锐可贯穿身体的利爪。 谢挽璃眸光微诧,手上动作稍有迟缓,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她手臂划过。她咬牙吃下这一疼痛,手中的灵剑毫不迟疑猛然捅穿梼杌的前肢。 一声嘶肺的嚎叫直穿中庭。 众人稍有侧目,收起了戏谑的神情。 秦什霍地站起,他快步找到一傀偶,喊道:“你们的楼主是谁?!我要见他!” 那傀偶面上神情不变,声音肃然,“无令不见。” 无令?秦什心神一凛,令牌,他也有,他从怀中掏出连修的令牌,道:“我要见你们楼主!” “此令非通。”傀偶只瞥了一眼,仍不退让。 秦什忽地拔出匕首架在傀偶脖颈上,怒声道:“他在哪?” 可傀偶根本不惧生死,只重复道:“无令不见。”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秦什的肩膀,那傀偶的目光一变,随即竟松了口,道:“公子,请随我来。” “谢......”秦什刚要开口,谢浅便捂住了他的嘴,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秦什心领神会,他轻手轻脚地跟上前。 傀偶在蜃楼三层绕了一圈,就在秦什以为这傀偶是在拖延时间,忽然一处幽暗的玉阶赫然出现在眼前。 玉阶仿佛被血浸透,秦什愣了神,他随着傀偶拾阶而上,但每跨上一阶,傀偶的身体便裂开一处,浓稠暗黑的血汩汩流下,与血般的玉阶融为一体。 蜃楼四层,一股檀香扑鼻而来。 踏上四层后,那傀偶的躯体再也受不住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名蓝纱侍女轻移莲步款款走来,“两位,这边请。” 秦什握紧了袖中的匕首,他问道:“你们楼主是谁?” 蓝纱侍女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她停在一处厢房,道:“二位,请进。” 秦什还以为楼主就在房内,他猛地推开门,但里面空空如也,只是寻常一处看台罢了。 “她也是傀偶?”秦什皱着眉头问道。 谢浅摇头,“不是。” 闻言,秦什倏地抬手,匕首尖刃对正侍女的脖颈,冷声道:“别废话,带我去见你们楼主。” 话音落地,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面色桀骜,看起来不过三十,正拍着手掌朝他们走来。 侍女跪下行礼,“楼主。” 闻言,秦什心头一紧,直言道:“那青簪从何而来?” 那枚青簪……显然是为了针对谢挽璃而设下的局…… 能让谢挽璃不顾性命的人,那就只剩一个人了——她的娘亲。 那是不是说,青簪的主人就在这里…… 男子轻笑道:“只是普通的青玉发簪罢了。” “那发簪的主人在哪?”秦什质问道。 男子道:“我说了,那只是寻常一枚青簪,何来的主人?” 秦什皱着眉头,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碎影阁在哪?” 只要找到碎影阁,那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但男子只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忽然,台下传来一阵躁乱。秦什忙朝台下看去,只见谢挽璃一身血衣站在台上,她的脚下是大踹着气的凶兽梼杌。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真的以一己之力,将梼杌斩落剑下。 为此,她的灵力几近枯竭,身形摇摇欲坠,但目光紧盯着女子手中的盒子,几欲开口,忽地,她呕出一大口鲜血。 霎时间,几道身影一跃而下,将她护在身后。 谢挽璃颤抖地伸出手,哑声道:“还我......” 梼杌倒下,她赢了。顺理成章,那枚青簪理应归她所有,然而,就在她触碰到青簪的一瞬间,那簪子骤然粉碎。 谢挽璃的双目猛地一红,目光僵硬地看向二层的白衣女子——楚念霜。 恍若失去理智般,谢挽璃拔剑出鞘,目眦欲裂朝她刺去。 楚念霜瞥向一旁的百花宫弟子,见其中一个弟子目光呆滞,而方才出手击碎青簪的正是那一弟子。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中计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瞬间交上了手,周围一阵哄乱,但更多的是在看戏起哄,像这种打斗早已司空见惯,不为所动了。 百里榷飞身上前,拦道:“挽璃,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谢挽璃大声吼道,手上的动作未停,灵力胡乱倾泻,再这么下去,极易走火入魔。 百里榷道:“此事定有蹊跷,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幕后之人。” 第70章 可谢挽璃像听不见似的,新仇旧恨,她怎么甘心,哪怕豁出这条命,她也要楚念霜死。 楚念霜显然也是看出了谢挽璃身体的情况,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故意刺激道:“你娘亲那条命就和那簪子一样,呵......” 闻言,谢挽璃出手愈发凌厉,但与此同时,身体一股郁气涌上心头,她全身一软,嘴角不断渗出鲜血来。 楚念霜神色一冷,手中长鞭猛然朝着谢挽璃心口而去。 百里榷唤出重剑,将楚念霜击退三尺,他冷声道:“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呵......”楚念霜道:“错的是你。” 说完,她手上的动作尽显杀招,一开始,百里榷还有半分留情,楚念霜故意露出破绽,趁百里榷收了几分力道之时猛然脱身,长鞭直朝谢挽璃袭来。 此时,穆成雪正扶着她运气调理气息,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避。 而穆云平几人正被百花宫弟子纠缠,无暇顾及这边。 眼看长鞭即将落下,穆成雪转过身将谢挽璃护在身前,咬着牙准备硬抗下这一击。 “铮”地一声,一道灵力击中了楚念霜的银鞭,趁楚念霜错愕之时,百里榷剑锋一转,一剑劈向她的右臂。 楚念霜反应稍迟,狰狞入骨的血口自臂腕划到肩颈,她脸色一白,后退几步,下令道:“我们走!” “不行,她不能走......”秦什连忙想要追过去,他体内那蛊毒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他必须找到楚念霜背后之人。 然而,蜃楼的楼主却拦住了他,“且慢,沈某可否邀你二人共饮一杯?” 说着,一旁的侍女双手托举着三盏酒杯走了上来。 “我要是不愿呢?”秦什道。 “我蜃楼有规矩,凡上四层者,需交十万金。”沈彧道。 十万......好强的攻击性...... 秦什瞥了一眼四周,寻思着大不了强行闯出去,谁敢喝这里的酒水...... 沈彧笑道:“莫是怕沈某在这酒中下了毒?” “嗯。”秦什点头。 沈彧将放在秦什身前的酒杯拿了起来,一口灌了下去,随后酒杯倒置,示意已经喝完。 见状,秦什稍有迟疑,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可否告知?” “你说。” 这么爽快倒是显得他小家子气来,秦什问道:“那枚青簪究竟从何而得?” 沈彧眼神看向剩下那两杯酒,其意思不言而喻。 轻轻嗅了嗅,看起来确实是一般的酒水,他小声朝谢浅道:“那我喝了?” 要是谢浅说这酒有问题,他就算是强灌也得灌到那楼主的嘴里。 “嗯。”谢浅点头,他拿起酒杯正要喝,秦什连忙夺过他手上的酒,一口灌下,随后,又将第二杯也全然喝光。 就算这酒有什么问题,那也只祸害到他一个人。 辛辣的酒气冲上鼻腔,秦什皱着眉头,朝沈彧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第66章 蜃楼三层, 谢挽璃一行人忽然和傀偶交起手来,沈彧轻瞥了一眼,随即朝身旁的侍女低语吩咐了几句, 言罢便要转身离开。 秦什眼疾手快, 横臂一阻, 道:“你不能走。” “我一开始就说了,那支发簪无主。”沈彧缓声道。 “绝无可能, 那发簪分明就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沈彧打断了他的话, 语气中似有些苍凉无奈:“那杯酒就当沈某赔罪了。” 说完, 他身形微动, 忽然消失在原地。 蜃楼中庭上方的血红布帘愈发诡异, 周围犹如一阵天旋地转。 台下梼杌猛然挺立起身,身上的伤痕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迅速愈合,它凶光毕露。 忽地, 一张血盆大口豁然张开,将一旁尚未反应过来的修士吞腹入肚,只留下一声绝望的喊叫声回荡在空中。 霎时间, 周围一阵混乱, 反应稍慢之人无不成为凶兽的口腹之粮。 穆成雪心急如焚, 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不走。”谢挽璃抬眸望去, 那血红的帘色映入她的眼睛, 似勾魂夺魄,夺走了她的神智。 秦什心中猛然惊醒,这分明是针对谢挽璃而设下的局。 恰在此刻,台下猛然间跃起一道黑影, 梼杌如同失智的妖兽,瞬间跃至蜃楼三层,不等几人有所反应便便已直冲谢挽璃而去。 百里榷几人上前抵挡,可此时的梼杌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双眼如炬,死死锁定着谢挽璃。 “师姐,你别动真气了!”穆成雪阻止道。 方才一战,谢挽璃的灵力已近乎枯竭,此刻若要强行催动体内真气,无异于自陷险境。 可谢挽璃恍如听不见一般,穆成雪无奈,权衡之下,只得狠下心来先打晕她,离开这里再说。 没想到,谢挽璃似早有防备,她闪身躲过,眼神变得冷漠。 穆成雪不禁一愣,道:“师姐,你怎么了?” “杀……”谢挽璃双眸骤然变得赤红,她猛地一甩手,将穆成雪震退数步,随后身形一展飞身来到四层。 穆成雪几人正想追,料,周遭猛然间被密密麻麻的傀偶所包围,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蜃楼四层之人本就寥寥无几,经方才一乱,此时更显空旷,秦什快步追了上去,拦在了谢挽璃身前,声音急切道:“阿姐,是我啊。” 谢挽璃动作微微一滞,但双目逐渐失焦,如同傀偶一般…… 忽然,她猛然间拔剑出鞘,剑光如电,直指秦什的心口。 秦什双目圆睁,他没有躲,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谢挽璃的剑会指向自己,即便,这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铮”地一声,一道灵力击中她手中的长剑,谢浅将秦什护在身后,低声道:“她失控了。” 话音未落,谢挽璃再次挥剑袭来,秦什拽着谢浅的衣角,喊道:“别伤她!” 谢浅点了点头,他夺走谢挽璃手中的剑,手腕一翻,猛地击中她的后颈。 谢挽璃瞬间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倒下,秦什连忙将她接住,又用衣角拂去她脸上的血迹,慌乱道:“她怎么样了?” “心神受创,灵台阻塞。”谢浅缓缓开口,“早已有人刻意而为之。” 也就是说,谢挽璃的失控并非只是因为那支青簪...... “怎么会这样……”秦什喃喃道,他看着谢挽璃苍白的神色,一时间,不知所措。 蓦地,谢挽璃衣襟微敞,一抹玉色隐约其间,玉片上似有鎏金忽现。 秦什神色一愣,这是……般若珠。 很快,谢挽璃的面颊渐渐恢复了些微红晕,额间细细密密地渗出了汗珠,这一切和般若珠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墙角后传来一阵打斗声,秦什循声望去,隐约间见到了穆云平一行人的身影。 他抬眸看向谢浅,若是穆云平看到谢浅,只怕又会重演上次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秦什轻柔地擦了擦谢挽璃额间的汗珠,又整理好她的衣襟,确保从外无法窥见异常,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正当百里榷几人朝这边跑来时,秦什迅速拉着谢浅的手,两人躲到墙角后。 “挽璃!”百里榷快步跑来,他探查了下谢挽璃的脉象,见无大碍才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暂且落地。 王元修见状,目光环顾着四周。 穆成雪却管不了那么多,眼见愈多傀偶朝这边逼近,她喊道:“先别管那么多了,离开这里再说!” 几人点头同意。 就在离开前,穆云平的目光掠过一侧的墙角,那里,纱幔随风轻轻掀起,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秦什心头一紧,余光中瞥见一抹剑光,他忙转过身将谢浅挤在墙角,随着轻纱落下,他抬起头,吻上了谢浅的唇。 见此,穆云平身体一僵,他的目光凝固在那两道相依的身影上,他缓缓收剑入鞘,随即转身离去。 “哥哥,你刚才在那里看什么?”穆成雪问道。 穆云平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他低声道:“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而已。” 待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秦什倏地退开了几步,慌乱解释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万一穆云平发现了我们,恐怕又会……” 谢浅没有说话,眸光看着秦什。 “呵呵……”秦什被看得有些许心虚,道:“我们要不先回客栈吧。” “好。”谢浅轻声应允。 此时,蜃楼中庭上方的血红布帘黯淡了下来,仿佛被夜色吞噬,原本还在肆虐的梼杌身形渐歇,没多久后,便缓缓消失了身影。 二人回到客栈之时,夜色已深沉,几近子夜时分。 掌柜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在烛光下更显诡异。 秦什这一晚已经受了太多重创,此时心境竟出奇地平静,他凝视着眼前的傀偶,良久,缓缓道:“这掌柜的......和蜃楼那些傀偶似乎不太一样。” 第71章 “有活人的气息。”谢浅轻声道。 闻言,秦什后退了一步,活的不怕,死的也不怕,这半死不活的…… 忽然,掌柜的开口道:“客官,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语气中竟有些许活人般的热忱。 “一间上房,要能住人的。”秦什定了定神,不对,白日时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好嘞。”掌柜的应声后便将二人引到二楼,在一处房门前停下,道:“二位客官,夜深了,早些休息。” 秦什缓缓推开房门,见房内布局终于正常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至少能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掌柜的,劳烦来一桶热水上来。”秦什回头喊道,折腾了这么一晚,他身上染了不少血腥气味。 “好嘞,客官稍等。” 没多久,楼下踉跄着上来两个傀偶,它们合力抬着一只沉甸甸的木桶,步伐略显蹒跚。 这两个傀偶脸色极臭,要不是目光呆滞,完全看不出来是傀偶。 待将木桶稳妥地放置妥当,其中一个傀偶道:“客官您慢用。” “等等。”秦什喊道。 闻言,两个傀偶脚步一顿,二人回头,但只有一个傀偶出声,道:“客官您还有何吩咐?” 秦什掏出两枚碎银作为打赏,见状,那两个傀偶眼神一亮,声音似乎都轻快了不少,“谢客官......” 两人离开后,秦什望着还冒着热气的木桶,他伸手轻轻试了试水温,意外地恰到好处。 见谢浅愣在一旁,手上的动作一滞,他干笑道:“要不你先洗?” 这木桶并不算大,一个人有余,两个人太勉强。 谢浅道:“不必了。” 虽说有净身术,但秦什还是觉得沐浴最舒服,尤其是这热水沐浴,那就更舒服了,比什么净身术都好。 见谢浅将头转了过去,秦什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他将鸭蹼兽放到一旁,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先一边待去啊。” 话音未落,鸭蹼兽便已经跳进水桶里,只不过,显然它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稍有热气的水,小翅膀急忙扑腾起来。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洗呗。”秦什大笑道,说着,便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袍。 不料,鸭蹼兽身形忽然腾空,下一刻便扑到屋内中间的木桌上。 秦什轻轻侧过头去,视线落在了一旁端坐着的谢浅身上,他手中轻握着茶杯,轻抿了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浅,你真的不来洗一下吗?”秦什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他半浸在温热的水桶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一路来,他确实许久未曾如此沐浴过了。 谢浅将茶杯放下,道:“不用了。” “那要不这样,你来给我锤锤背如何?待会我也给你锤回去,我那按摩手法不是吹的,你绝不会吃亏的。”秦什半眯着眼,难得全身心放松下来。 等了许久都没动静,秦什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莫非谢浅恼了?这不至于吧,命都能豁出去,怎么到了锤个背这样的小事上就不行了...... 第67章 屋内的灯火熄了, 很快一只沁凉的手触碰到秦什的肩颈,他不由地一颤,心里顿时生了悔意, 求饶道:“我错了错了, 当我没说......” 也不是非要锤肩按背不可。 “迟了。”谢浅道, 声音似有些干哑。 他的手指沿着秦什的脊背缓缓下滑,力道不重, 似摁又似抚,秦什的身体一开始还有些僵硬, 但随着肩颈间的紧绷逐渐消散, 一股疲意席卷而来。 “嗯......”秦什堂而皇之地享受起他的按揉。 疲困之下, 脑袋变得迟缓, 秦什又哼唧了几声,呼吸也变得浅慢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什只觉身体一阵悬空, 他想睁开眼看看,但眼皮却格外沉重。 很快,秦什的身体沉了下来, 他胡乱地摸索着身旁的被褥就要盖上睡觉, 但手上不知拽住了什么, 愣是拽不动。 昏昏沉沉中,他暗自较上了劲, 什么被子这么重, 秦什微蹙着眉,含糊道:“冷......过来......” 一张带着淡淡凉意的被褥覆了上来,秦什还是不肯放手,明明手上的被子更暖一些, “给我......” 过来。 忽然,温热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秦什反手握住,随后抓了过来,先是蹭过自己的脸颊,又滑到颈窝,最后放在自己的胸口处不撒手,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一夜无梦。 翌日。 客栈前堂中,秦什呷了一口茶水,微叹道:“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就是有一点不好......” “怎么了?”谢浅见他茶杯已经见底,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他续上茶水。 “这种天气怎么还会有蚊子?”秦什不解道。 毕竟时节已入深秋,寒意渐浓,对于修行之人而言是不知暑寒,但总不能连蚊子都开始修行起来了吧? 而且,那蚊子还挺聪明,趁他睡得最沉的时候叮咬着他的颈侧,在他想睁开眼醒来想拍死这蚊子时,它又飞走了。 秦什微微抬头盯着谢浅,许久才道:“昨晚蚊子没有咬你?” 谢浅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没有。” “奇怪,连蚊子都欺软怕硬......”秦什轻轻挠了挠颈侧,那里好像还残存着昨夜的酥痒。 “二位客官,茶点来了。” 一个傀偶将手上的茶点一一放下,动作迟缓而有条不紊,但声音毫无起伏,与昨夜稍有不同。 秦什拿出一块小碎银放在桌子上,试探道:“辛苦了。” 然而,那傀偶没有收,眼中神情呆滞无光,仿佛看不见似的,随后缓缓退下。 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回头盯着那傀偶的背影,余光中瞥见掌柜的脸上的笑眼,秦什僵硬地转回头,怎么白日比晚上更渗人了。 秦什拈起包子咬了一口,脑袋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去蜃楼一趟,忽然,他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那被啃了几口的包子上,神情诧异道:“还别说,这包子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秦什倒觉得,这简直是少了人生一大乐事。 秦什刚将桌上的小碟推到他身前,却不料谢浅已经倾身过来,就着他手上半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 嗯,就一口,好像也没错。难得给他几分面子还吃了一口。 秦什默默地将小碟拉了回来,待将剩下的包子吞咽下去后,他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这包子,大可不必勉强......” “喜欢。”谢浅道。 秦什闻言,咧起了嘴角,他拈起小碟中最后一个包子,递到谢浅面前,眸光希冀道:“那......要不再来一个?” 事实上,他已经吃饱了,但又不好浪费...... 若是以前,他定然能一口一个,可不知为什么,他这具身体的食欲好像越来越淡了,仅仅几口,便已意兴阑珊,也难怪越是修为高深之人越不爱吃东西。 忽然,客栈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们都是傀儡!” 秦什闻声透过半敞的窗棂朝外望去,是穆成雪和方山二人,他们手上还紧攥着几副药包,显然是刚从药铺出来。 两人将冲出来的傀偶踹翻在地,正要拔剑杀了这两个傀偶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声音惊恐,“不要杀我爹娘!” 话音落地,只见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女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忽然她脚下被一块石子绊了个踉跄,眼见要撞到一旁的石柱上,就在这时,那两个傀偶同时扑了过去。 穆成雪的动作蓦地一顿,她下意识以为那傀偶要伤害小女孩,不假思索地拔剑出鞘,朝那傀偶身后刺去。 但没想到,那傀偶非但未有恶意,反而笨拙地扑倒在地给小女孩当肉垫。 穆成雪双目圆睁,手上动作猛地一翻转,剑尖刺中旁边的石板上。 小女孩似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的小手紧紧揪着身下傀偶的衣角,哭哑了声音,“爹,娘......” 穆成雪收回了剑,轻轻抱起小女孩,心软了半分,细声哄道:“姐姐带你去找爹娘,不要哭了好不好?” 随即她将手上的药包递给方山,道:“方师兄,你先将这几副药带回给师姐吧。” “那不行。”方山接过药包,但并不同意她这一做法,“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这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傀儡。” “娘......”小女孩挣扎着要从她怀中离开。 穆成雪忙哄着她,“你家住哪?姐姐带你回去。”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傀偶忽然站了起来,失了智般朝穆成雪冲来。 “小心!”方山拔剑猛地朝那傀偶刺去,长剑贯穿傀偶的身体,殷红的鲜血从傀偶腹上汩汩留下。 “娘!”小女孩嘶声裂肺地大喊着。 穆成雪一滞,她将小女孩轻轻放下,小女孩扑到倒下的傀偶身前,眼泪簌簌落下,“娘,你醒醒!不要丢下我......” 第72章 “这是......她的娘亲。”穆成雪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倘若这是她的娘亲,旁边那一傀儡是...... “娘亲她流血了......”小女孩抬头望着旁边木讷的另一傀偶,揪着他的衣角,“爹……” 穆成雪紧皱着眉,她伏下身查看地上傀偶的气息,“不对,这不是蜃楼那些傀儡……” 她连忙替傀偶止血,又从怀中掏出药品,小心翼翼倒出一颗丹药,刚要塞到那傀偶口中。 不料,身旁的小女孩猛地推开了她,“坏人!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还我娘亲……” 丹药被撞倒在地,穆成雪来不及心疼,只好将最后一颗丹药倒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傀偶嘴里。 “他们是你爹娘?”穆成雪问道。 小女孩眼眶哭得红肿,她满心委屈愤恨,压根就不想理她,声音抽噎不说话。 这时,倒在地上的傀偶眼中忽然有了光亮,她挣扎着,缓缓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穆成雪心头猛地一紧,她迅速将小女孩搂入怀中,向后退了几步,目光警觉地锁定眼前之人。 “宝……儿?”傀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望着小女孩,眼中满是惊疑。 “娘!”小女孩伸出双手,本能地想要扑向那傀偶怀抱,却被穆成雪紧紧地抱在胸前。 “姑娘,这是我的宝儿……”傀偶强撑着身子走了几步。 穆成雪迟疑道:“你......到底是人还是傀儡?” 话落,那傀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继而缓缓移向身旁,只见昔日的夫君双目空洞,与傀儡无异。 “娘……”小女孩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那傀偶颤抖地展开手,轻声唤道:“宝儿,来,到娘亲这里,让娘亲好好抱抱你。” 穆成雪见状,和方山对视了一眼,随后缓缓放开了小女孩。 “宝儿……”傀偶低下了头,将小女孩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沙哑,“你都长这么高了……” “娘,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女孩揪着她的衣角,“娘亲好久没唤过宝儿的名字了。” “好……” 话音刚落,那傀偶忽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面如金枝。 “娘!”小女孩哭喊着。 “怎么回事?”穆成雪拧紧了眉,不应该啊,方山那一剑是从腰侧两根肋骨穿过,并未伤及要害,更何况还有上等丹药加持…… “这……”方山也不知所措。 “姑娘,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那傀偶大踹着气,“我……我只有一事相求……” 穆成雪探查着她的脉象,这是……死脉…… “求你们……将宝儿送到……沈公子……”说完,那傀偶的身体便滑落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娘!”小女孩推着傀偶的身体,声音恸哭,“不要再丢下宝儿一人……” 身旁站着的傀偶目光呆滞,但眼底悄然滑落了一行泪水,他猛地朝方山袭来。 下意识地,方山刚拔出剑,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将他制止,并未再伤他,“师妹,这件事我们快回去告诉师兄他们,这傀儡口中沈公子究竟是谁?” 穆成雪眼眶微红,她看着了无生气的傀偶,随即轻轻抱起宝儿,道:“你的遗愿,我定会完成......” “你走开!还我娘亲!”宝儿拳打脚踢,目光满是恨意。 穆成雪没有躲开,她解释道:“杀你娘亲的另有其人,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凶手。” 第68章 几缕日光溜过屋檐的缝隙, 如同淡金色的薄纱覆盖街道上,那傀偶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一片猩红的血泊之中,血液从它身体的伤口处缓缓渗出。 没多久, 傀偶皮肤生出了暗沉的灰褐, 似被什么东西吸取着精血, 很快便只余下一滩血水。 秦什撇开了眼神,随即抓起桌上的茶壶, 一连饮下数杯茶水,试图以此驱散心头的寒意, 眉宇间掠过一抹疑色, “那沈公子是谁?” 似乎有些耳熟...... “蜃楼。”谢浅提醒道。 “对, 就是他!” 两人穿街过巷, 却始终没看到蜃楼的踪影,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间破旧的小筑。 “奇怪了,昨晚不就是在这里的吗?”秦什环顾着四周, 他方向感一向很好,断不可能找错位置的。 谢浅在那间小筑前停了下来,轻声道:“蜃楼五层。” 闻言, 秦什目光再次扫过这间不起眼的小筑, 门扉半掩, 木质的门框像年久失修了一样而略显歪斜,门板上雕刻着花纹已经模糊不清, 怎么看都像是废弃已久的房屋。 但他不会质疑谢浅的话, 他说是,那便一定是。 周遭不少人影走动,却无一例外地不敢靠近那间小筑,只敢远远窥视而不敢越雷池半步。 “哎!那里可不能随便进去。”不远处一个身负长剑的修士大喊道。 秦什问道:“为什么?” “这里面......”修士的话尚未说完, 便被飞来的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子击中手臂上,他抬头看了看,眼中瞳孔皱缩,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秦什连忙追了过去,“这位兄台,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怎么了?” “没什么。”修士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回应,生怕和秦什扯上关系。 秦什不依不饶,追问道:“这就是蜃楼第五层吧?” 那修士闻言,眼中更是惊恐万分,边摇头边退开,“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什没再追上去,他回头看向那间小筑,在日光下似乎有了些生气。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那扇半掩的门扉,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得半开。 好一会儿过去后,秦什才小心翼翼地朝里屋探出头去,豁然所见是一方小院子,院中端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秦什连忙缩回了头,心跳如鼓,朝谢浅道:“你快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个人?” 谢浅上前一步,朝门内看过去,淡声道:“没有人。” “嗯?不可能吧?”秦什一脸疑惑,他歪着头,又按捺不住凑上去看了看,连他怀中的鸭蹼兽也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于是乎,便成了谢浅站在门内,而秦什和鸭蹼兽从他腰间探出个脑袋。 “还真是......”秦什揪着谢浅的衣裳,蹑手蹑脚地跨进那道门槛,刚一进去,身后的门扉猛然阖上。 秦什吓了一个哆嗦,手中紧攥着谢浅的衣角不放,喉结微微滚动,他强装镇定道:“大白天的,还能闹鬼不成。” 话音落地,周围不知从哪飘来一阵狂风,将地上的枯叶卷起,沙尘漾起,吹进了秦什的眼睛。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待他再睁开眼之时,周围却变了一片猩红浸染的沙场,触目惊心。 “这是幻境吧?”经历了这么多,秦什的小心脏也算是勉强坚强了些。 谢浅眉头轻蹙,寻常幻境不过是光影虚妄,难以触及实质,但此时周遭弥漫的气息,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一阵低吟浅唱,那声音带着奇异的旋律,仿佛是从深海洞穴的深处传来,经过无数岩壁的回响,层层叠叠,令人深陷其中。 秦什听得入迷,双脚不由地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泥土,似乎被鲜血浸润,一脚踩下发出滋滋声响。 蓦地,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秦什恍然惊醒,他看着鞋子沾上的血泥,诧声道:“这......不是幻境?” “是,又不是。”谢浅缓缓放下了手,解释道:“大蜃之境,似真非假。” 大蜃,一种上古妖兽,其音缥缈若幻,能将人带入梦境中,从而吞噬人的魂魄。 “莫非,那些傀偶和这里的蜃妖有关?”秦什猜测。 可为什么那傀偶在临死之际,却恳求穆成雪将她的孩子交予沈公子,也就是蜃楼的主人。除非,她口中的沈公子另有其人...... 秦什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试便知。”谢浅轻声道,随即唤出魔剑,剑尖猛然间划破空气,深深嵌入地底。 地上的泥土渗出血液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哀鸣。 两人循声而去,只见坡下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巷映入眼帘,客栈、酒肆、布庄...... “这......”秦什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满心疑惑,他们怎么又走回客栈这边了? 但奇怪的是,这里的人脸上不再是木讷无神,周围一片谈笑,热闹非凡。 秦什心底悄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彼岸洲,又或许,在许多年前便是如此。 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街道一角掠过,那人的身影与秦什之前在院中匆匆一瞥之人惊人地相似,可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踪影。 秦什急忙指向街上一隅,凭着记忆道:“那人一定有问题!” 两人紧追了上去,街巷人群中,那白衣身影很快又不见了,秦什着急追上,却忽然撞到了人...... 第73章 撞到了人? 秦什一怔,触感极为真实,甚至被撞的肩胛还有些微痛。 这怎么可能分得清梦境和现实...... “走路小心点,你这小伙子,毛毛躁躁的。”被撞之人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他的身形略显消瘦,但背脊却挺得笔直,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中草药香。 秦什轻瞥了一眼,却忽然愣在原地,这人是药铺掌柜,那他的妻子在幻境中还在吗...... 药铺掌柜见他愣住不说话,关心道:“这位公子,看你面色凝重,心神不佳,恰好我那药铺就在前面,不妨我来抓一剂药给你喝来试试?” “那便多谢了。”秦什回道。 “二位公子是初次来我们岛上?”药铺掌柜倒是热忱,感慨道:“我们这岛上许久都未见有客来访了。” “多久?”秦什问。 药铺掌柜怔了一下,思索片刻后,缓缓道:“快三年了吧。” “那在这三年之前,此地可曾发生过什么异事?”秦什试探问道。 闻言,客栈掌柜似在回忆着,片刻后,他笑道:“说起来,我也记不太清了,真是老了老了......” 秦什心中暗忖,这大蜃莫非还会吞噬人的记忆? 几人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一间药铺前,不出所料,它的斜对面正是那间客栈。 “相公,你回来了。” 药铺内,一位身着简朴却难掩温婉之气的女子款步而出,她笑意盈盈地接过药铺掌柜手中的菜篮子,嗔道:“今日怎又添了冬笋?连吃三日了,也就宝儿不哭不闹......” “嗐,这是陈大爷赶早上山新挖的冬笋,想着邻里间能帮衬一把是一把。”掌柜的解释道。 “这理儿是没错......”女子挎起菜篮子,正欲转身回屋,忽然瞥见一旁站着的秦什二人,脸上浮现出几分讶异,“诶哟,这二位瞧着可真面生......” 秦什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心里生出了一股寒意,他是眼睁睁瞧着她化作一滩血水的。 “公子?”女子上前一步轻声喊道。 秦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见女子一脸疑惑,他定了定神,随即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多打扰了。” “娘......” 正欲转身离去,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响起,只见一名四五岁的小女孩从内室走出。她的双眸空洞无神,面容木然,与傀偶无异。 “她......”秦什心中一惊,这里怎么还会有傀偶? 女子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解释道:“宝儿是我们的女儿,三年前因一场病而失了魂,虽如此,只要她能平安健康,我便心满意足了......” 三年前...... 难怪之前那小女孩明明看起来七八岁,现在看着却小了许多。 秦什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离开药铺后,秦什小声问道:“这些......是不是都是蜃妖吞噬的魂魄?” “嗯。”谢浅微微颔首。 说话间,那抹白色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街巷中。 秦什连忙追了上去,身形一闪,已至那人身后,大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道:“留步。” “公子,我们不认识吧?”那人转身回头,面上极为困惑与不解。 不是他...... 秦什回头看去,只见那身影往客栈内走去了。 “看来是我认错了人,抱歉打扰了......”秦什歉声道。 客栈内人不多,几桌茶客围坐着品茗聊天,秦什纳闷道:“怎么又不见了?” “公子,你是在找我吗?”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秦什霍地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端坐在客栈一角,周遭的屏风将他和旁人隔绝开来。 “你是谁?”秦什问道。 白衣男子抿了一口茶水,嘴角漾起一个弧度,“是你要找我,怎么反而问起我是谁?” 第69章 秦什坐在白衣男子对面, 神色戒备,缓缓问道:“此方幻境和你有没有关系?” 白衣男子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抬眸看向窗外言笑晏晏的场景, 反问道:“公子是觉得,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不必担忧尘世纷扰, 犹如世外桃源,怎么会不好? “可是, 这里是幻境。”秦什微蹙眉道。 白衣男子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我不过是顺应了他们的心愿, 这又何错之有?” “诡辩。”秦什冷声道:“吞噬凡人的魂魄, 肆意篡改他们的记忆,这便是你眼中的善行?” “我又没杀他们。”白衣男子歪了歪头,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似乎不理解秦什的愤怒从何而来。 秦什道:“你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白衣男子手掌托在下颌,似有思索,良久, 他笑道:“这句话我听过太多遍了, 既然如此, 那我便将他们都杀了。” 说完,男子朝窗外展开了手, 很快, 一只蓝蝶悄然落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道:“去吧。” 秦什霍然起身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你说要我杀了他们吗?”白衣男子道。 “别曲解我的意思。”秦什猛地拔出匕首狠狠地插在桌子上,道:“将他们的魂魄都还回去。” 白衣男子笑了笑, “倘若你能破开虚无境,我便如你所愿。” 秦什沉默片刻,旋即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谢浅,道:“你怎么不找他?” 又欺软怕硬了是吧...... “虚无境对他无用。”白衣男子诚然道。 秦什:“......” “破不开虚无境会不会死?”秦什的声音弱了几分。 “不会。” 闻言,秦什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那就好——” “不过会永远困在里面。”白衣男子补充道。 秦什:“......” 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谢浅道:“我来一试。” “他不是说这什么虚无境对你没用吗?”秦什小声道。 “封存记忆。” “那不行。”秦什下意识反驳道:“我来。” 话音刚落,一只蓝蝶倏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我还没准备好啊!”秦什大喊道。 “准备什么?”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谢浅?”秦什疑惑道,他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一片昏暗,他正半躺在榻上,周围的气息骤冷,仿佛坠入冰窖之中。 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 昏暗中,秦什只隐约看见一双眼睛,那眼睛和谢浅极为相似,可眼神中的冰冷和厌恶却如同一根针嵌入他的心脏中。 不,这不是谢浅...... “你在叫谁的名字?”那人声音冷漠,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 “疼......”秦什受不住疼,喊道:“放开我。” “你刚才,在叫谁的名字?”那人俯身埋在他的颈窝,语气放缓了许多,恍惚间,又像极了谢浅。 秦什闭上了眼睛,心里不停地默念着,这是虚无境,不是真的,冷静,冷静! 颈侧忽地传来一阵刺痛,秦什没忍住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身前之人,但他全身似被抽了筋似的,没有半分力气。 “谢浅......”秦什喊道。 闻言,那人终于缓缓起身,秦什只觉颈侧一块肉被他咬去了,疼得他连呼吸都一抽一抽地疼。 秦什心里大骂道:谢浅,你果然是属狗的! “你再敢叫那个名字,本座便割了你的舌头。”那人的手指搅弄着秦什的舌齿。 声音分明和谢浅一样,可他身上的杀意让秦什僵住了身体。 周围烛火倏然燃起,秦什的眼中终于映出那人的面容,这是魔尊苍戮,亦或是说,这是原著书中的魔尊苍戮。 秦什的顺从似乎让魔尊很高兴,沁凉的指腹抚摸着秦什的脸颊,最终抚弄着他的眼角,“这双眼睛,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魔尊的声音很冷淡,但秦什却觉得心脏骤然一疼,他垂下了眼帘,默不作声。 “谢羽什,看着我。”魔尊道。 他不是谢羽什...... 秦什眸间掠过痛楚,但并不想惹怒他,只听从他的话,缓缓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魔尊的眼神变得柔和,他再度俯身凑近秦什的颈侧,见状,秦什猛地闭上了眼,准备抗住他再来咬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魔尊可以说是轻柔地舔舐着他伤口渗出的血液。 刺痛与酥麻同时传来,秦什咬牙暗骂:死变态!要是谢浅的话,绝不会干这种事情。 这什么虚无境,又不告诉他怎么破解。 良久,魔尊抬起头,眸中似乎涌起了欲望,随即,他的手在秦什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着...... 秦什:“!!!” “你干什么?!”秦什大喊道。 听到秦什的声音,魔尊皱紧了眉头,哑声道:“别说话。” 第74章 “放开我!”秦什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他拼尽全力想要推开魔尊。 忽然,“咔”的一声。 秦什的手脱臼了,魔尊拧的。 “再敢动,本座就断了你的手脚。”声音冷淡,但秦什不敢质疑这话的真假。 他脸色煞白,双臂间传来的阵阵剧痛令他全身僵硬,丝毫不敢妄动,他低垂着眉眼,轻声道:“我知错了,尊上恕罪。” 闻言,魔尊没有说话。 少顷。 秦什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并不比秦什好多少,似乎也在忍受着疼痛。 可他身上明明什么伤口都没有,有事的是自己好吧...... 倏地,魔尊一把攥住秦什的下颌,身形微倾,似发泄心中怒火般狠狠碾上他的唇,魔尊的动作极为粗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血腥的气息在两人唇间交织。 相比之下,秦什才觉之前谢浅的动作有多么轻柔。 走神间,唇角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秦什吃痛,眉头紧锁,细碎而压抑的呻吟从紧闭的唇间溢了出来,“嗯......” 与此同时,一只手再次探入他的衣襟中,秦什不停地摇着头,“不,放开我......” 但双臂脱臼,全身无力的情况下,他除了说话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魔尊的动作越发肆意,秦什再也忍不住,摇头喊道:“谢浅!” 闻言,魔尊的动作一滞,瞬间脸色阴沉至极,他的手掌放在秦什的脖颈上,只需轻轻一捏,那脆弱的脖颈便会一折而断。 秦什身体紧绷,没人告诉他,虚无境究竟怎么破解,如果他死在这里,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然而,那只大手迟迟没有落下,秦什抬眸看去,只见一缕强劲的魔气自他身体溢出,紧紧缠绕着魔尊的身体。 秦什恍然意识到,这是......谢浅的灵力。 魔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凝视着秦什,似乎无法理解为何眼前之人会有自己的灵力,更加不解的是,为何自己迟迟下不去手。 魔气倏然遁入魔尊的身体中,秦什眼眸一黯,这下死定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魔尊只是抬起他脱臼的手,轻轻一拧,手臂恢复如初。 秦什诧异道:“你......” “闭眼。”魔尊道。 “为......为什么?” 魔尊没有说话,他一只手捂住秦什的眼睛,一只手揽着秦什的身体,单膝跪在榻上,旋即再度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他恍惚间,与谢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但秦什却知道,这不是谢浅,他微弱地推开身前之人,试探着他的底线。 忽然,一道压抑着痛楚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秦什......” 秦什一愣,他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不是谢羽什的名字。可是,魔尊苍戮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名字...... “谢浅。”秦什心中一喜,连忙回应道:“是你吗?” “杀了我。”谢浅的声音传来。 秦什嘴角扬起的笑意倏然滞住,“你......说什么?” “杀了我,虚无境即破。”谢浅的声音变得虚弱,似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秦什脑袋一空,喃喃道:“那你呢?” “我没事。” “你每次都说没事。”秦什摇头,“如果你死在了虚无境中,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会受伤,仅此而已。”谢浅道:“若我是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什么......意思?” “虚无境......破解之法,抹杀惧像。”谢浅声音很轻,他拔出秦什腰间的匕首,将匕首放到秦什的手中,匕尖对正自己的心脏,道:“这里......” 秦什的手在发抖,明知道这是幻境,但他却下不去手,声音颤抖道:“你真的会没事吗?” “嗯。” “不骗我?” “不会......” 秦什看着谢浅的眼睛,他微微抬头,被血染红的唇贴了上去,手上的匕首猛地朝他的心脏刺去。 第70章 一只蓝蝶翩跹飞过, 缓缓落在窗棂上。 谢挽璃伸出了手,指尖轻拂过蓝蝶的薄翼,那蓝蝶双翼微颤, 顺势依偎在她的指尖上。 “咚咚”, 恰在此时, 门扉被轻轻叩响。 那蓝蝶似受了惊吓般扑腾了两下便飞走了。 门外,穆云平缓步走了进来, 道:“你醒了,好点了吗?” 谢挽璃的目光掠过桌上那半碗已凉的药液, 刚压下去的苦涩感又涌了上来, 她勉强勾起一抹笑意, 回道:“好多了。” 那药是穆成雪和方山去药铺所抓, 但他们常年吃惯了丹药,这次在熬汤药时,没把握好药汤的剂量, 导致寻常一份安神汤愣是熬成了苦莲。 “以你的修为,不应该轻易被外物所控,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穆云平神色肃然, 此事背后定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谢挽璃闻言, 眸光微微一闪, 她缓缓看向窗外,良久, 她才道:“蓝蝶, 在进蜃楼前,我看见了一只蓝蝶。” “蓝蝶?”穆云平微蹙着眉头,他从未见过有什么蓝蝶。 这时,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嘶声哭闹, 穆成雪轻揉着太阳穴,万分无奈道:“怎么好端端地又哭起来了?” 她半蹲下身子,手掌轻轻地抚着宝儿的背脊,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宝儿乖,不哭不哭。” “坏东西......”宝儿抽噎着,她的手指着方山,大叫道:“走开!” 方山无措地撇开了眼神,那傀儡伤人,他本能地出手保护师妹,万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连串的纠葛,眼下,宝儿骂他不是人也得忍了,毕竟,人是他先伤的。 宝儿哭闹不停,眼珠子却紧紧盯着他,方山心生退意,便想着出去暂且避开,待宝儿情绪平复后再作打算。 还没踏出一步,百里榷的声音冷不丁地开口道:“别动。” “宝儿哭成这个样子,让方师兄出去避一下也好。”穆成雪解释道。 “他的身后。”王元修也看出了异常。 “我......我身后怎么了?”方山的心猛地一紧,喉咙不自觉地轻轻咽了下,几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百里榷指尖轻轻一弹,一束灵力豁然朝方山身后袭去,只听见“轰”地一声,那道灵力和他身后的窗棂相撞。 方山迅速移开了身位,只见一只蓝色的灵蝶挣扎着双翼,想飞走却被灵力所困。 见状,穆成雪不解地问道:“不过是一只灵蝶而已,怎么大惊小怪的?” 可宝儿却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弦,小手颤抖着指向那只被困的蓝蝶,眼眶泛红,哽咽着吐出几个字,“坏东西......” 坏东西是指蓝蝶...... 就在这时,宝儿挣脱了穆成雪的手,抬起小手便要打那只灵蝶,“坏东西,走开,走开......” 穆成雪连忙将她抱起,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灵蝶和蜃楼有关。” 谢挽璃从楼梯处走了下来,她缓步走到灵蝶前,随即捏了一个法诀,桎梏蓝蝶的枷锁骤然消失,紧接着那灵蝶便扑腾着双翼飞走了。 “跟上去。”谢挽璃凝声道。 蜃境中。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虚无境已破...... 他茫然地看向一旁的谢浅,见他紧闭着眼却迟迟未醒来,他捏紧了双拳,蹙眉道:“他为什么还不醒?” 恰好此时,一只蓝蝶又从窗外飞了进来,白衣男子侧首看向秦什,似乎不解,“你在虚无境中见到他了是吗?” “是又怎样?”秦什问道。 白衣男子笑了笑,“那真是奇怪,你既惧恨于他,又怎在乎他的死活?” “我没有......”秦什反驳道,但声音却弱了下来。 他确实惧怕原著中的魔尊苍戮,若是书中所言皆成真,魔尊苍戮会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最后再砍了他的头颅...... 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谢浅...... “你们凡人都是这样心口不一的吗?”白衣男子收敛了笑容,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就像这茶水一样,明明很苦,但你们总说是醇香。” 秦什不跟他废话,直言道:“既然虚无境已破,你该兑现方才的承诺,将他们的魂魄都归还回去。” 白衣男子道:“这些魂魄依我而生,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们永远离不开这里。” 闻言,秦什神色一凛,他被这个人耍了? 白衣男子瞥了一眼他身旁的谢浅,轻声道:“我要是死了,他可就永远醒不来了。” “你算计好的?” 白衣男子诧异道:“怎么会?我怎么能算到,他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进入你的虚无境中。” “他会怎样?”秦什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死......” 话音未落,秦什猛地拔出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怒道:“你说什么?” 第75章 “我还没说完,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白衣男子笑了笑,“我说过,这虚无境对他无用,即便是在你的境中。” “那他怎样才会醒来?”秦什问道。 他刚说完,白衣男子手上忽然渗出一道血痕,他轻轻抹了抹,那道血痕上的皮肤又恢复如初。 见状,白衣男子神色微诧,道:“这不就醒了。” 秦什连忙收回匕首,转头看向了谢浅,只见他双目赤红,脸色煞白,周遭的气息骤然一变。 他拍了拍谢浅的肩,还没开口便感受到他体内混乱躁动的灵力似要冲破桎梏而出。 “你怎么了?”秦什小声问道。 谢浅没有说话,但鲜血却从他嘴角渗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秦什焦急道,谢浅只说他会受伤,可没说是什么程度上的受伤...... 白衣男子半撑着脑袋,缓缓看向窗外,喟叹道:“你们凡人为什么会愿意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 上千年来,他遇到过无数凡人修士,见过两人爱时浓烈相依,恨时拔刀相向;也曾见过一人死后,另一人毫无留念追寻而去,凡人称,这种叫做殉情。 他曾以为自己也拥有这样的情感...... 良久。 “你破开了虚无境,愿赌服输。”白衣男子道:“这些人的魂魄我自会归还,但在这之前,我要见一个人。” “谁?” 白衣男子道:“沈彧。”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秦什问道。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上一只带血的灵蝶递给秦什,缓缓道:“替我将它带给沈彧吧,他看到后自然会明白。” 说完,白衣男子的身影便骤然消失,只剩一只血蝶落入桌子上,缓缓震颤着双翼。 秦什展开手,那血蝶竟缓缓飞向他的掌心,随即身影倏地消失,似融进了他的骨血之中。 与此同时,周遭场景逐渐消散,他们又回到了那间小筑的院子中。 此刻,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已悄然隐退,天色暗沉,一墙之外,华灯初上。 秦什只觉身体一重,他侧首看去,只见谢浅双眸紧闭,整个身体瘫软在他的身上。 “谢浅!”秦什的心猛地一紧,神色慌乱喊道,他忙将谢浅扶到一旁的石椅坐下,又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渡到谢浅身上,虽然微浅,但还不算完全没用。 许久过后,秦什感觉体内金丹的灵力几近枯竭,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褪了血色,眼前一昏一暗,他晃了晃脑袋,这才缓缓移开了手。 “谢浅,你醒醒......”秦什低声喊道,他紧攥着谢浅的手,但身体却变得疲惫。 半晌。 秦什感觉手心被指尖轻弹了一下,他蓦地睁开眼,见谢浅手指在动,喊道:“谢浅,你醒了是吗?” 谢浅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旋即他睁开了眼睛,但双目依旧是一片血红,秦什神色一愣,手指不禁往回缩了缩。 但谢浅只是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 “谢浅?”秦什轻声喊道,他感觉到此时的谢浅极其不对劲,谢浅似乎不想看见自己? 谢浅轻轻点了点头,“嗯。” 声音很轻,但秦什却觉得情绪很重,莫非是伤太重了不愿说话? 秦什想起在虚无境中,他捅穿了谢浅的心脏,而且,在幻境中痛感是真实的,那就是说,谢浅在幻境中真的经历了一场死亡...... 这么一想,秦什顿觉呼吸一窒,仿佛一道枷锁紧紧扼住了咽喉,他低声道:“对不起......” 那个时候,他应该很疼吧...... 听见他的道歉,谢浅身形一滞,许久,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秦什扯着嘴角笑道:“那你笑一个。” 谢浅微微抬眸,他攥着秦什的手,片刻后,他轻叹一声,道:“罢了。” “嗯?”秦什一脸茫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了?” 谢浅笑了笑,道:“没什么......” 若是蜃楼出现后,这间小筑不知会不会消失,秦什看向四周,眼见就要天黑了,他们该去找那位沈彧沈楼主了。 “你感觉怎么样了?”秦什看谢浅的脸色似乎还有些苍白,担忧道:“不然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那个沈彧。” “不必,你手上的血蝶不能离主太久。”谢浅轻声道。 第71章 入夜, 蜃楼的轮廓在夜幕笼罩下渐渐显露出来。 与昨夜人声鼎沸的景象不同,今夜的蜃楼似乎格外安静,微风轻拂, 带着夜的凉意, 细细地摩挲穿过轻纱幔帐, 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秦什找遍了整个蜃楼,别说那沈楼主了, 就连一个傀偶也没见到,诺大的一幢蜃楼, 只余一片死寂。 中庭之上, 刺目的血红布帘在夜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鲜红诡异。 就在这时, 谢挽璃一行人缓步走进了蜃楼, 秦什见状,心脏漏了半拍,他立即拉着身边的谢浅躲到了一旁, 以免被他们发现,最重要的是,别被穆云平看见了。 显然, 空荡的蜃楼看起来更惧威慑力。 谢挽璃的步伐放轻, 修长的手指攥紧了长剑, 周围的呼吸声静若可闻,她缓缓抬起头, 目光落在了蜃楼三层的角落。 那里, 正是秦什藏身之所,他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但他不知道的是,从谢挽璃的方向看去, 他所在的阴影是一片盲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凌冽如刀刃的灵力几乎贴着他的衣角飞过,钉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发出“噌”的一声回响。 秦什斜睨了一眼,只见一只蓝蝶双翼颤抖地贴在柱子上,没两下后便停止了挣扎,飘然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伴随着漫天飞蝶扑扇着薄翼飞身而下,周遭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要硬生生将人的魂魄拉扯而出。 “清心咒。”穆云平凛声道。 几人闻言,迅速凝神调整气息,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些灵蝶,周遭的声音非但没有弱下去,反而如同恶鬼般紧紧萦绕在耳边。 百里榷紧锁眉头,他猛地睁开眼睛,随之一动,重剑自他身后出鞘,鞘音未歇,剑锋已至,凌厉的剑气如龙,所过之处,密集的灵蝶被拦腰斩断。 那刺耳细碎的声音渐歇,见此情形,其余几人便一同加入这一厮杀中。 不久,灵蝶的尸身铺满了整个地面,原本蓝色的灵蝶沾上了红色的血液,在中庭上方的红帘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停,住手!”谢挽璃喊道。 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一股更为压抑的危险气息悄然蔓延,那些地上尚存一丝气息的灵蝶停止了挣扎。 “快离开......这里。”百里榷半跪于地,右手紧握剑柄才不让自己倒下,他的声音变得干哑,双眸逐渐失去了焦距...... 谢挽璃一愣,她的手搭在百里榷肩上,问道:“你怎么了?” “别碰......”百里榷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意识也开始模糊。 穆云平向后退开几步,目光掠过四周,最终落在头顶轻拂的纱帘之上,沉声道:“这灵蝶有问题。” 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恰好成了阵法中心,脚下的灵蝶尸身成了此阵的引子。 谢挽璃情急之下,紧紧环住了百里榷的手臂,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我带你走。” 话音未落,一股力量忽地将她震开,谢挽璃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此时,百里榷的双眸空洞无神,周身却裹挟着一股杀意。 “他成了傀儡。”穆云平面色凝重。 眼前这阵法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寻常修士能做到的,仅以血蝶为媒,便能无形之中将人炼成傀儡之身。 “这怎么办?”谢挽璃慌了。 穆云平道:“这里擅长傀儡之术的,怕是就只有一个人了,沈公子,沈楼主,何不现身一见?” 彼岸洲上,知道蜃楼楼主名号的人不少,稍一打听便知,蜃楼楼主姓沈名彧,蜃楼还没出现之时,这里的人常唤他,沈公子。 话音落地,一个身影自暗处缓步走了出来。 “你就是沈公子?”谢挽璃问道。 “不巧,正是在下。”沈彧轻笑一声,他瞥了一眼正中央站着的百里榷,又缓缓看向谢挽璃,微叹道:“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你......” 谢挽璃眉间凝起一抹寒意,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死不了。”沈彧勾起一抹轻笑。 话音未落,谢挽璃身形倏地一闪,长剑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上,质疑道:“听闻沈公子胸襟坦荡,心地良善,如此看来,你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伪君子?”沈彧眼眸微闪,他轻笑了一声,坦然承认,“你说的没错......” “将他的魂魄归还回来,否则......”谢挽璃冷声道,手中的剑离他的脖颈又近了一分。 “你即便是杀了我也没用。”沈彧下巴微扬,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轻声道:“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 第76章 “什么办法?” 沈彧道:“替我杀一个人,哦不对,确切来说,是诛一个妖。” 谢挽璃微蹙着眉头,妖也有善恶,她自然不会贸然答应。 沈彧轻笑道:“诛妖除魔,不就是你们正道之人应该做的吗,沈某并非让你做违背天良之事,如此可有哪里不好?” “你口中的妖,是什么来历?”谢挽璃问道。 “千年蜃妖。”沈彧缓缓道:“在这彼岸洲上,你所见到的一切傀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只要他死了,这些人的魂魄自然会归还回来,也包括你这位朋友......” “我凭什么信你。”谢挽璃质问。 百里榷这个样子分明是沈彧所为,莫不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然推到一只妖身上。 更何况,那枚青簪还与沈彧有关,在这重重疑点下,她根本无法相信沈彧所说的话。 沈彧收敛了笑意,他稍稍退后了一步,轻声道:“既然你不愿,那沈某也不勉强。” 言罢,一只蓝蝶缓缓飞过。 与此同时,台上的百里榷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目光呆滞,心魂已被人所控,执起手中之剑便朝谢挽璃二人袭来。 被控之下的百里榷身形动作更快,且攻势凌厉,不留退路,谢挽璃只能不停地闪身避开。 穆云平见状,心中已明了几分,他飞身拦住沈彧,沉声道:“此阵法想必是与你口中的蜃妖有关,否则,仅以你一人之力,难以悄无声息中夺人心魂。” 沈彧此人修为并不算高,纵使他那一手丝傀之术出神入化,可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修为作支撑,根本无法支撑他在半刻钟之内将百里榷炼成傀儡。 在他背后必定还有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妖。 但沈彧为何要杀背后的蜃妖,是过河拆桥还是另有隐情? 沈彧笑了笑,没有说话。 穆云平道:“沈公子,倘若你所言非假,我便应你所愿,替你诛杀蜃妖。” 闻言,沈彧眼睫微微颤抖,他轻轻颔首,道:“一言为定。” 话落,百里榷的动作缓了下来,随即半跪在地,低垂着头颅。 沈彧缓缓张开手掌,悬空上的蓝蝶悄然落在他的指尖上,“大蜃之境,以假乱真,若要取他性命,唯有进入蜃境之中,找到他,杀了他......” 一旦进入蜃境,只要沈彧稍在背后做手脚,穆云平和谢挽璃毫无反抗之力。 此举对他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谢挽璃思忖片刻后,缓声道:“我答应你。” 穆云平面色凝重,万一这其中是沈彧和那蜃妖设下的全套,那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谢挽璃看着百里榷,神色坚定道:“师兄,我一人前去即可,烦请你替我照顾好他......” “你的伤还未痊愈。”穆云平摇头道。 “无妨。”谢挽璃抬眸看向沈彧,轻笑道:“反正,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我,不是吗?” 从那枚青簪开始,她就已经入了局。 沈彧看了她一看,笑着摇摇头,似卖着关子道:“难怪......” “难怪什么?”谢挽璃微蹙着眉头。 沈彧叹了叹气,他缓缓抬头看向头顶上飘扬的纱帘,半晌,他说道:“没什么......” 随即,以谢挽璃为中心,一道流光掠过,穆云平见状,下意识抬脚朝她走去,不料,两人同时被卷了进去。 沈彧见此情况,并未制止,对他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妨...... 等秦什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看样子,谢挽璃和穆云平都进入到蜃楼五层之中。 “沈彧?”秦什连忙走了过去,但还不确定这个沈公子是不是就是那蜃妖口中所说的沈彧。 “呵,是你......”沈彧闻言,缓缓转过头去,似乎是没想到秦什会出现在这里。 秦什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引她进蜃境之中?” 诛妖是假,似乎是要利用谢挽璃做什么...... “何出此言?”沈彧眉头轻挑道:“你情我愿之事,沈某何曾勉强过她。”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次你恐怕难以得偿所愿。” 秦什缓缓伸出手,一只血蝶自他掌心飞出,血蝶扑腾着双翼朝着沈彧飞去,最终落在他的唇边。 沈彧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眼中的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他的指尖缓缓触碰着唇边的血蝶,随后,那血蝶似找到了依偎,轻扇着薄翼落入他的掌心中。 看着眼前的血蝶,他的手掌都在轻颤,良久,他开口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秦什不理解他这副伤心的模样做给谁来,明明前一刻他还以百里榷的性命作要挟,要取蜃妖的性命...... “他要见你。”秦什道。 沈彧声音干哑,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秦什见他失魂落魄般站在原地,不解道:“那你怎么还不去?” 只要蜃妖见到了他,便会归还这些人的魂魄。 沈彧没有说话,他双手捏紧,指甲嵌入掌心中也浑然没有反应。 良久。 沈彧冷声道:“一个残杀那么多人的恶妖,我为何要见他。” 声音冷淡,但喉间却难掩一丝轻颤。 “你敢说,那些傀偶与你无关?”秦什蹙眉道,他是亲眼所见沈彧将百里榷炼成了傀偶,此手法于蜃妖无异。 沈彧道:“我所炼的傀儡,从来都是将死之人。” 将垂死之人炼就成了傀儡,只是为了让还活着的人有个念想,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宝儿的爹娘他们呢?客栈掌柜他们呢?”秦什质问道。 那些人尚存活人的气息,与蜃楼中那些傀偶不一样,纵使是蜃妖吞噬了他们的魂魄,但其中必定和沈彧脱不了干系。 第72章 听到宝儿的名字, 沈彧的眼帘垂了下来。 三年前。 沈彧无意中来到了这座彼岸洲,他身怀绝技,能将已死之人炼成傀偶, 以慰藉那些悲痛中的亲人。 那时, 岛上妖魔肆虐, 一时生灵涂炭,沈彧心生怜悯, 他将惨死之人催炼成了傀儡与妖魔相斗,以此压下了那些妖魔的气焰, 彼岸洲迎来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那日, 药铺掌柜的妻子惨遭半妖的毒手, 待沈彧出手相助之时已经晚了。 她倒在血泊之中, 五脏六腑已被震碎,空荡的街头回荡着三岁小女孩嚎啕的哭声和掌柜的隐忍的悲戚。 他本无意将那女子催炼成傀儡,可就是那个时候, 一只蓝色的灵蝶飞来,缓缓落到女子身上。 沈彧察觉到灵蝶身上的妖气,机缘巧合之下他将女子催化成了傀偶。 出乎意料的是, 那女子意识和情绪与常人无异。 可第二天, 女子又变回了寻常的冰冷的傀儡, 如此往复,沈彧便知, 这次他所催炼成的傀偶与往常不同。 为了寻找真相, 他找到了蓝蝶背后那只妖,一只千年蜃妖。 蜃妖吞噬凡人魂魄,却似乎不懂善恶之分。在蜃妖眼中,凡间更似一方苦狱, 他将凡人魂魄堕入他的蜃境之中,让他们享无限极乐。 沈彧本可以阻止这一切,但他没有...... 只因为,那蜃妖的妖力可以助他炼制一种新的傀偶,一种能保留活人生气的傀偶,这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于是,他贪婪地汲取着蜃妖的妖力,一边目睹着蜃妖吞噬凡人的魂魄,一边将被那些被夺取魂魄之人炼成傀儡。 他行走于世,自诩不是什么正派修士,可看到孤苦无依的小女孩颤抖着将一枚果子递给他时,他的内心还是动摇了...... 然而,炼魂易,返魂难。 他逼迫蜃妖将那些人的魂魄归还回来,但蜃妖的回答让他们之间的情感彻底陷入绝境之中。 只有蜃妖一死,所有的事情才能回到正轨之中,也能掩盖昔日他内心的恶欲。 他做不到亲自动手,那便只能借刀杀人...... “那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她?”秦什问道,从沈彧的话中,他要诛杀蜃妖有千万种方法,为何一定要为谢挽璃做局? 是沈彧所为,还是另有他人? 秦什始终怀疑,这背后与碎影阁脱不了干系,但沈彧却对此缄口不言。 沈彧没有说话,他凝着指尖上的血蝶,嘴角勾起的笑意略为苦涩,直到那只血蝶双翼歇了下来,最终缓缓躺在他的手心中没了气息。 他拢紧了手掌,声音却干哑无比,“你们走吧。” 秦什和谢浅又回到了那条街巷,往常昏暗的小巷亮起了盏盏灯光,交谈惊呼声不绝于耳。 对他们来说,这似乎是一场做了三年的梦。 次日。 秦什被屋外的热闹吵醒,他倚到窗边,看着街巷上欢笑声,与蜃境相差无几,唯一不同,大约是多了几分争吵。 “李叔,你这冬笋可不及隔壁陈大爷的嫩啊,给我便宜点呗......” 第77章 “真便宜不了,你诚心要,我再多送你一点......哎哎,多拿一条得了,你拿这么多我还怎么......算了算了,去去去,拿走拿走。” ...... 秦什回头见谢浅还躺在床上,双手抱于胸前,戏谑道:“稀奇啊,难得有一天你会睡这么久......” 说着说着,他嘴角的笑意忽地凝滞住,谢浅从不会睡这么久。 从蜃境出来之后,谢浅说的话很少,昨夜灯光昏暗,秦什没能觉察他的脸色不对劲。 “谢浅......”秦什急忙跨步来到床边,他抬起手背贴在谢浅额间,果不其然,他的额头、身体都极为滚烫。 难怪夜间他觉得身旁睡着一大火炉...... 秦什连忙喊来店小二打了一盆冷水,深秋的早上,这水冷得能冻红人的手心。 他小心翼翼将湿了水的布巾折叠整齐,随即放到谢浅的额头上降温,但几乎半个时辰过去了,谢浅额间的温度将冷津津的布巾都烫热了,还是不见他自己的体温降下来。 来回更换几次湿布巾后,秦什坐不住了,再烧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傻子...... 他看着钱袋里所剩不多的银两,这大概还能抓几剂退烧的药。 秦什霍然站起,刚转身,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秦什......”谢浅闭着眼睛,苍白的唇瓣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然而,秦什没有听清,他将耳朵凑近,低声道:“你说什么?热了?冷了?还是......” 等了许久,谢浅却不说话了。 秦什缓缓起身,却见谢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他吓了一哆嗦,“你醒了怎么不说话,吓我一跳。” 他将温热的布巾取下放到一旁,随即伸手探查他额间的温度。 不料,谢浅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还是不说话。 秦什愣了,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谢浅眼前晃了晃,声音压低了几分,道:“这是几?” 谢浅眼眸微转,旋即也抓上了他的另一只手,但还是不说话。 “你说句话,吱一声也行啊。”秦什哭笑不得,谢浅这副样子真的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吱......” 鸭蹼兽从秦什胸前的衣襟探出脑袋,随即又用脑袋蹭了蹭秦什的脖颈。 还没蹭两下,它浑身毛发炸了起来,谢浅神色黯了下来,鸭蹼兽连忙扑腾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桌子上。 “诶?” 秦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体忽地一轻,他便被谢浅压到身下,双手交叉被谢浅一只手攥紧。 没想到谢浅都成这个样子了,力气还这么大,两只手挣脱不开他一只手的力气。 秦什无奈道:“你放开我,我给你出去抓个药。” “不放。”谢浅吐出的气息似乎也烫得惊人。 秦什只好哄骗道:“你抓疼我了......” 话落,谢浅手上的力道真的松了些,可只要秦什稍有动静,谢浅又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任他如何费劲也挣脱不开。 秦什没辙了,坦言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沉默良久后,谢浅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额间的灼热引得他一阵轻颤。 秦什不得伸长了脖颈将头侧到一旁,喉间微滚,蓦地,一抹温热轻柔地落在他的颈侧,那里正是虚无境中魔尊狠狠咬下的地方。 那宛如被生咬下一块肉的切肤之痛顿时涌上心头,秦什身体微颤,道:“谢浅......你,你冷静一点......” “你在怕我?”谢浅的声音很轻,又似乎有些委屈。 滚烫的气息洒在秦什脖颈上的肌肤,他无暇察觉谢浅的语气,摇头道:“没有......” 话音落地,谢浅在他颈侧轻啄了一下,秦什身体一僵,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颤声道:“你能不能......轻点......” 要不是谢浅已经快烧成了傻子,秦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仇,先含泪吞下,回头去药店抓一剂最苦的药给他。 谢浅指腹摩挲着秦什颈侧的肌肤,哑声道:“是不是......很疼?” “嗯!”秦什狂点头,试图唤醒谢浅的神智,“咬在这里很疼的,呵呵......” 刚说完,谢浅便一口咬了下去,不偏不倚,和之前那位置一模一样。 “谢浅!”秦什咬牙切齿,“你真属狗的吧!” 谢浅缓缓偏开了脑袋,道:“我轻点了。” 秦什:“......” 他是不是还得夸一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秦什微微仰起头,用额头去触碰他的体温,滚烫得惊人。 “谢浅,你听我说。”秦什也不跟他计较这些了,他轻声哄道:“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嗯。”谢浅嗡声道。 还能知道难受,应该还有得救。 秦什轻声道:“我来帮你,你先放开我。” 闻言,谢浅身形一怔,随后,他竟真的缓缓松开了手。 秦什刚半撑起身子就被谢浅双手圈在两边,一副不让他离开的样子。 “你不让我起来,我怎么帮你?”秦什纳闷道,那药又不能凭空而来。 谢浅让开了一只手。 秦什道:“......另一只。” 所幸,谢浅还不至于听不进话,秦什起身下床。 见谢浅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离开前,秦什回头叮嘱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走啊。” “吱!” 鸭蹼兽忽地被谢浅抓住,它扑腾着双翅,两眼泪汪地看着秦什。 “我很快就回来,你帮我看着它也好。”说完,秦什便连忙朝药铺走去。 就在他关门离开后,屋内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而压抑。 谢浅的手指轻柔地穿梭在鸭蹼兽身上的茸毛中,但双眸中的寒意冷冽如霜。 药铺前。 “掌柜的,给我抓几包去风寒的药。”秦什掏出身上剩下的银两,补充道:“对了,药效越强劲越好,苦一点也无碍。” 那掌柜的双目失神,听到秦什的声音,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公子家中得了风寒之人是大人还是小孩?” “和我差不多......”秦什回道。 闻言,掌柜的点了点头,他拿起小称抓了好几味草药,抓到最后一味药材时,他神色一愣,那味药材名叫独活。 他身体微微发抖着,半晌后,他才平缓了情绪,将药材包好,勉强扯着笑递给了秦什,“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大火煎沸,小火慢熬,小半个时辰足以。” “掌柜的,你......”秦什觉察到他面容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久。 “公子还需要些什么?” 秦什低下了头,缓声道:“没什么。” “爹!” 不远处,一道小女孩的声音传来,秦什轻瞥了一眼,是穆成雪几人带着宝儿朝这边走来。 第73章 秦什连忙垂下头颅, 朝客栈后快步走去。 待穆成雪几人走到药铺时,只见到秦什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心有存疑,正欲追上去时, 药铺掌柜的冲了上来, 他抱起宝儿, 眼眶渐渐泛红,嘴角微微颤抖着, “宝儿,爹在这里, 别怕......” 穆成雪后退了一步, 歉声道:“实在抱歉, 我们有负嘱托, 但那沈公子非良善之人,所幸恶妖已除,今后你们也能安生过回日子了。” “娘亲呢?”宝儿朝屋内看去, 却久久未看见娘亲的身影出来。 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穆成雪刚要开口解释,药铺掌柜的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轻声道:“你娘亲她......去了一趟远门。” “宝儿会乖乖等娘亲回来......” 闻言, 穆成雪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下去, 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温润玉佩,道:“这是可驱邪避凶保平安的玉佩, 我将它送给宝儿, 就当是我们对尊夫人的一点弥补。” 掌柜的点了点头,他收下了玉佩,在穆成雪离开前,他还是将心中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们可能误会了沈公子,他并不是坏人......” 穆成雪脚步一顿,轻轻颔首,也许对他们来说,知道真相比不知道还要残忍。 客栈内。 秦什借用客栈的瓦罐熬药汤,等熬完了也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连忙小心翼翼端回房间,喊道:“来,喝药了。” 秦什抬眸一看,只见谢浅已经整理好衣襟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正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方才病弱的样子。 他将药汤放下,又伸手试探谢浅的额间,嗯,退烧了。 退烧了?!! 秦什咬着牙,恨恨道:“这药熬好了,趁热喝!” 方才他小尝了一口,很苦,这药越苦他越开心,但现在谢浅居然这么快就退烧了?! 不行,肯定没完全好,还是喝药稳妥一点。他笑眯眯地拿起碗,撩起勺子晃了晃,搅得均匀一点,药效才够劲...... 谢浅就着他手上的勺子喝了一口,表情正常,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第78章 “嗯?”秦什反而皱起眉来,他特意又勺起碗底下的药汤,随后眼睛眯成了月牙,轻声道:“来,再来一口......” 谢浅又喝了一口,这次神情变了...... 变得更开心了。 秦什:“???” 他微皱缩着鼻尖,轻嗅着这一碗药汤,和刚熬好的时候也没多大区别啊。 怎么他只喝了一小口就得狂灌一大杯茶水压下那股苦涩,谢浅喝着像喝了蜜罐一样...... “苦吗?”秦什接着勺着药汤喂到他嘴里。 谢浅咽下后,摇头道:“不苦。” 秦什不信邪,自己又尝了一口,然后就...... “水!” 秦什猛地将药碗放下,药液溅到他的手上,他无暇顾及,只觉着舌头在打架,周围的空气都是苦的。 房间内茶壶已空,秦什起身要朝门外走去,不料谢浅抓住了他的手,问道:“去哪?” 此时,喉间那股苦味也过了大半,秦什道:“算了算了……” 谢浅拿起桌上的药碗,径直将剩下的药汤全灌了进去,淡声道:“苦。” “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点苦你就忍着吧……”秦什表面淡定劝道,实际上嘴角都没忍住往上扬。 忽地,谢浅一把抓住秦什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谢浅便倾身覆了上来,一瞬间,唇舌交织,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打转。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秦什没想到谢浅居然比他还记仇,不就是特意抓了一剂最苦的药,这都要还回来。 “唔……”秦什微张着唇,他揪着谢浅的衣襟不放,“你……唔,我……” 但谢浅却不给他机会,两人的唇紧紧贴合着,急促炽热的呼吸缱绻着。 那药液的余味似乎能醉人心弦,秦什只觉脑袋开始发晕,他彻底怂了,呜咽着求饶,“我……错了……” 半晌。 谢浅缓缓放开了他,看着秦什眼角微微泛红,眼神又气又怂,他没忍住又轻轻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将秦什的神智唤了回来。 秦什垂下了脑袋,闷声道:“喝完药半个时辰内不能喝水……” “好。”谢浅应得痛快。 “我去续点茶水,你刚喝完药先好好休息一下。”秦什说完,逃了似的快步走出房间,生怕谢浅听到他怦动的心跳声。 楼下,秦什续上茶水后久久未回房间内,心中烦闷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两道身影朝秦什走来,是谢挽璃和百里榷。 “小什,真的是你。”谢挽璃的声音传来,她连忙走近,激动地上前抱住了他。 一个时辰前,穆成雪说见到了他的身影,但与她同行的方山和王元修都没有见到。 几人今天本要离开这里,听到这个消息,谢挽璃说什么都要去找一下,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人了。 忽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秦什的脖颈上,神色复杂,而后撇开了眼神,道:“小什,跟姐姐走吧。” 秦什眼眸垂了下来,也许和谢挽璃一行人一起走也未必不好,这件事本就与谢浅无关,这一路下来,他欠谢浅的倒是愈来愈多。 “小什,小什……”谢挽璃担忧道。 秦什抬眸笑道:“阿姐。” “你消瘦了……”谢挽璃眼眶微红,“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秦什摇了摇头,说苦还真算不上,何况,谢浅一直在他身边…… 谢挽璃道:“穆师兄还在等我们,小什,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闻言,秦什微微抬头看向二楼,喉间微滚,少顷,他哑声道:“好。” 几人刚走出几步,秦什脚步一顿,他这样不辞而别的行为是不是太小气了。 “我……我去找个人道别,阿姐你先走吧。”秦什道。 谢挽璃缓声道:“是他吗?” “嗯。”秦什轻轻颔首。 良久。 “好,一个时辰后,我们在东边渡口等你。”谢挽璃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她看着秦什的眼睛,沉声道:“小什,我们和他不一样,别越陷越深……” “嗯……”秦什点了点头,但他心绪杂乱,并没有听清谢挽璃的话。 回到房间后,秦什心不在焉,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水。 谢浅忽地按住了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没……”秦什放下了茶杯,试探道:“最近魔界没出什么岔乱吧?” 要是魔界正好有事情需要谢浅回去,那他就不用那么纠结了。 沉默片刻后,谢浅道:“为什么?” “嗯?”秦什微愣,“什么为什么?” “你想和他们走是吗?”谢浅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你在说什么啊,呵呵……”秦什装傻充愣着。 谢浅道:“刚才谢挽璃来找你了,不是吗?” 秦什傻眼了,不过以谢浅的修为,两人的谈话可能早就被他听进耳中了,也包括秦什答应谢挽璃离开这里的事情。 “嗯……”秦什老实点头,反正也瞒不过谢浅,两人谈开了也好。 “你要走?”谢浅微微攥紧了手指,“是因为我刚才吻你……” “咳咳!”秦什连忙打断,“不是。”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强迫你。”谢浅声音暗哑,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秦什心虚地撇开了头,怎么说得他像个人渣一样,他只是不想给谢浅添太多的麻烦而已。 也可能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理由…… 秦什轻咳了一声,道:“我许久没见阿姐了,很是想她,这不是正好遇见了,就……” 他还是不想将两人的关系搞得太僵。 谢浅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秦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买几坛好酒去找你畅谈整夜,到时候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吱……”鸭蹼兽似乎也是感觉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它跳到秦什怀中,将身子缩成一团。 秦什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着,随后看了看谢浅,轻声道:“那……我走了,珍重。” 到最后,谢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眼。 秦什神色垂丧,谢浅一定对他失望极了,也不知道日后二人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东边渡口。 百里榷走到谢挽璃身旁,轻声道:“也许他不会来了。” 谢挽璃也不太确定,但小什和谢浅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那么快就答应了。 “师姐,时辰差不多了。”穆成雪提醒道。 谢挽璃轻轻点头,道:“再等一会儿。” 这时,一道身影朝这边走来,待看清后,谢挽璃欣喜的神色骤然一滞,“你来做什么?” 沈彧凑近,看向周遭海天一色,少顷,道:“沈某忽然想起一句话,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什么话?” “昔人已去,故梦难寻。”沈彧悠声道。 “什么意思?”谢挽璃不解。 沈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那枚青簪究竟是不是……她的?”谢挽璃问道。 “你觉得是,那便是,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沈彧并没有如实相告。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谢挽璃喃喃道:“昔人已去……故梦难寻……他到底在说谁?” 百里榷安慰道:“也许他在胡说罢了。” 穆成雪也道:“对啊,那人神神叨叨的,嘴里多半没几句实话,那药铺掌柜还说他是个好人,反正我是半点没看出来。” “嗯……”谢挽璃点了点头,神色还有些恍惚。 穆成雪道:“师姐,我们该启程赶路了,你要等的人还来吗?” 第74章 “他来了。” 话落, 秦什只身出现在渡口处,谢挽璃连忙迎了上去,她斜睨着秦什身后, 未见有其他人跟过来, 才稍稍放下了心。 众人上了云船, 秦什回头望去,那些覆盖在房屋之上的红纱的颜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仿佛随时都会被风雨侵蚀。 渡口北边,一道身影缓缓抬起头, 目光看向云舟之上。 “小什, 你在想什么?”谢挽璃走到秦什身旁, 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秦什回过神来,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没什么,阿姐, 你的伤好了吗?” 那日,谢挽璃和凶兽梼杌一番相斗之后,便已负伤在身, 次日又进入蜃境与蜃妖周旋, 极可能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更何况,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疗伤丹药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谢挽璃笑了笑, “修养几日, 自当无碍。” 只要不是伤及丹府的伤,对于修士而言都是小伤。 秦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心不在焉地望向周围一片云雾,双目失神, 脑袋放空。 谢挽璃看出他明显是有心事藏着,她轻瞥了一眼船舱内,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和他……发生了什么事?” 第79章 “嗯?谁?”秦什脑袋还没转过来。 谢挽璃无奈,微叹道:“谢浅。” 自风吟岛一别之后,她便一直担心小什的安危,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已暂时放弃寻找他的行踪。 后来,在玉蘅君府邸被救出来后,她才得知,原来小什一直和谢浅走在一起,不可否认,知道这个消息后,她才放下了心中那一块大石。 因为她知道,谢浅绝不会伤害小什,也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但是,谢浅是魔族,这一点无法改变,谢挽璃一边感激他照顾了小什这么久,但一边又不希望两人走得太近。 无论如何,修真界容不下谢浅这一魔族,她不希望因此让小什也被众人所指,万人唾骂。 “他……他很好。”秦什脑子闪过一些片段来,耳尖不由地泛起一抹薄红。 谢挽璃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什,他是魔族,更是魔族之主。” “我知道啊。”秦什一脸茫然,这谁不知道魔尊苍戮就是谢浅? “那你还……”谢挽璃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只恨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小什,不得已将他托付给谢浅,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秦什一怔,他双手放在身后,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谢挽璃不会发现他为了闯入修真界,用了卑劣手段从谢浅身上借用了灵力…… 这一行为的确算不上正道,他垂下了头,只好静听挨训。 但这恰好就被谢挽璃误认为,他是默认了,谢挽璃双手霍地紧攥着云船栏杆,少顷,待心绪平缓后,她缓缓问道:“他……欺负你了?” 秦什有种感觉,但凡他敢说个是字,谢挽璃分分钟要调转回去和谢浅打一架。 但这件事情,他也有错,他若是问心无愧,就不会一次次任凭谢浅将灵力灌入他的体内而没有反抗。 “我……自愿的。”秦什羞愧地低下了头,害怕谢挽璃对他这歪门邪道的修炼方式而失望,他连忙补充道:“我知道这样不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以后他勤勤恳恳修炼便是了,若是他实在不是修炼那块料,大不了等事情结束后,他找个小镇过着平凡的日子也不错。 如此一想,秦什也算看开了,他抬眸看向谢挽璃,笑着道:“阿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炎汐岛。” 九洲岛中尤为特殊的岛屿,夜间潮汐之时,周围的水域会愈来愈灼热,直至次日水温才慢慢降下来。 听到这个名字,秦什愣了愣神,炎汐岛上有一个怪人,他隐约还记得,那位怪人逼迫谢挽璃拜他为师,但谢挽璃早有师门,便以此拒绝了她。 可不料,那怪人闻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既然谢挽璃不愿拜他为师,那便要毁了她。 炎汐岛上,有一个熔岩洞,人若是掉下来,不出半个时辰,全身的根骨便会被炼化,此生再也无法修炼。 秦什忽地抓住谢挽璃的手,想提醒她一下,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谢挽璃微诧,“你知道这个岛是吗?” “对!”秦什想起,自己曾看过九洲岛这一本书,那以此作为理由便不觉得奇怪了,“我在书上见过,说是那岛上住着一个怪人,那怪人逮着一个人就想要收人为徒,要是别人惹他不高兴了,他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说着,秦什瞥了下谢挽璃的神色,道:“对了,你可千万别和他说话,最好也别和他对上了眼,万一他非要收你为徒你也别拒绝太痛快……” 谢挽璃笑了笑,“还有这种怪人?” 语气间,只当秦什讲了个故事罢了。 “诶?阿姐你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秦什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说得严肃一点,可他对那些细枝末节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甚至都不记得那怪人叫什么。 谢挽璃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吱!” 说话间,鸭蹼兽从秦什衣襟前窜了出来,看着周围一片云雾,它下意识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谢挽璃好奇道:“灵兽?” 秦什低头看了看,笑着将小鸭子捧在手里,朝云舟里面靠去,道:“差点忘记介绍了,这是我的灵宠。” “灵宠?” 谢挽璃诧异地抬头看向秦什,只有修士才会养灵宠,一般人没有修为灵力是无法和灵兽立下契约的。 可看着秦什满脸笑意,她没说穿,轻柔地摸了摸鸭蹼兽的脑袋,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秦什一愣,他好像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小……鸭子?” “小鸭子。”谢挽璃轻轻笑了笑,“也好,很适合它。” 秦什讪讪地笑了笑。 “它这翅膀好像有暗伤。”谢挽璃眉头微皱,指尖指着翅膀处一小块暗红,那里这是鸭蹼兽先天暗疾之处。 “对,它的翅膀先天残缺……”秦什点头,正欲解释,才发现那处残缺已经好了大半,如今看来,只剩一小块异样,若是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谢挽璃闻言,指尖轻轻覆上那暗红之处,灵力缓缓渗入,可却发现灵兽在排斥她的灵力。 “怎么会?”谢挽璃收回了手,缓缓道:“它……是不是有灵主了?” “对啊。”秦什乐呵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小鸭子是我的灵宠。” “可你……”谢挽璃微蹙着眉头。 “怎么了?” 谢挽璃忽然抓住秦什的手,灵力探入他的体内,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体内的金丹在转运,周遭筋脉流转着属于他自己的灵力。 “你……”谢挽璃一时语塞,这是怎么回事。 秦什见她一脸诧异,他倒是茫然起来了,刚才谢挽璃不就是在问这件事情吗。 “谢浅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秦什小声解释道:“我每天早上都疏导好几遍小周天的。” 可不是坐享其成的啊…… 好吧,也算。 谢挽璃微微叹气,道:“以他对你……我早该想到的,唉……” “阿姐,你别生气。”秦什低头认错,挨打就立正。 谢挽璃将手覆在他的颈侧,很快,那道咬痕便消失无踪了,她轻轻摇头,“我没生气,好了,进去休息吧。” 秦什身体微僵,轻咳了一声,“我再呆一会儿,阿姐你先进去吧。” 主要是,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穆云平,上回他和穆云平闹得太僵,兴许穆云平也不愿意看见他。 谢挽璃笑了笑,“你是不是还在意上次那件事情?” “哪件事情……”秦什装傻充愣。 谢挽璃道:“师妹和我说了,上次在玉蘅君府邸时,你和谢浅站在了一起,穆师兄很生气,还对你说了重话……” 重话?哪句?秦什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这时,一个身影从船舱内缓缓走了出来,来人正是穆云平,他轻咳了一声,道:“没打扰你们吧?” 谢挽璃轻轻摇头,“没有,我先进去了,你们聊。” “那……我也进去吧。”秦什见状,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谢羽什。”穆云平道。 秦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是径直往里走。 穆云平见状,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哦......你叫我?”秦什此时才反应过来,谢羽什就是他,“……怎么了?” “上回……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穆云平微微低头,声音软了几分。 秦什想起来了,他拍了拍穆云平的肩,道:“嗐,我早忘记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两家仇对吧,呵呵……” “一家人......” 秦什笑道:“那当然啦,我早就将你们当作是一家人了,你可别嫌弃我啊。” 谢挽璃是穆云平的师妹,他是谢挽璃的亲弟弟,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 闻言,穆云平笑了笑,道:“嗯,我知道了。外面风大,进去休息吧。” “好嘞。” 第75章 炎汐岛。 刚踏上这座岛上便觉周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穆成雪不由地瘪了瘪嘴,道:“这岛上闷热得奇怪。” 现如今,时节快接近初冬了, 再怎么也不可能同盛夏一般炽热。 修士是不怕暑热, 但对周围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许多。 “小心一点。”王元修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声提醒道:“这里不太对劲。” 他们在岛上走了已经有好一会儿,见到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对他们避尤不及。 “这里的人……很排斥外来者?”穆成雪猜测道。 谢挽璃点了点头,“嗯, 不无可能。” 很快, 几人来到一道岔路口, 岔路口中间矗立着一座孤高的峰峦, 将两边分割开来。 路口两侧,树木的景致竟判若两季,左侧林间绿意盎然, 枝叶繁茂,草木葳蕤;而右侧,则是满目萧瑟, 树叶枯黄飘零, 枝干斑驳腐朽。 第80章 穆成雪问道:“我们走哪边?” 王元修略一沉思, 缓缓道:“依我之见,走左侧更为妥当。” 百里榷道:“左边。” 其余几人显然也是更青睐左侧, 这时, 秦什小声道:“右边。” 这种地方越正常之处反而越不正常,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怪人喜好摆弄花草,这么一看, 他极有可能隐匿在左边。 谢挽璃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搭在秦什肩上,提议道:“两路皆未知,我们分头行动吧。” 穆云平轻轻颔首,可其余几人本就觉得左边更适宜人居住,这岛上之人本就少,若是走右边,岂不是容易白走一趟。 谢挽璃继续道:“想必右边路窄途短,我和小什前去查看一番即可,若无异样,我们便立即和你们汇合。” 百里榷道:“我和你们一起。” 王元修和穆成雪正欲开口,穆云平轻咳了一声,道:“好,若是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记得发信号。” “嗯。”谢挽璃点头。 意料之外的是,右边的路竟渐渐开阔,远方可见几间以茅草为顶的小屋。 秦什心底隐约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他脚步一顿,轻唤道:“阿姐……”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谢挽璃问道。 秦什微微摇头,他捏紧了双手,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只希望是自己的错觉,“没……我们继续走吧。” 待走近后,只见院中一位老叟正佝偻着身子,枯槁生斑的手颤抖地给牲畜喂食。 院中,鸡鸣声声,倒生出几分热闹的人气来。 秦什心中的紧绷的弦缓缓松了下来,这院中里里外外都没见什么花草,想来不过是户再普通不过的人家罢了。 “老人家,能方便打听一些事情吗?”秦什上前问道。 老叟背上弓起一大块包,他低着头,一头花白而杂乱的发丝低垂挡住了他半张脸。 “你们是?”老叟的声音还算健朗,他缓缓抬眼,浑浊的眸子中,灰白的眼白缓缓上翻,望向眼前的三人。 秦什下意识脚步后撤了一步,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来,“我......” 就在这时,周围的鸡鸣声吸引了老叟的注意力,他忙拿起架在一旁的鸡食洒在地上,随后道:“几位不妨随老夫进屋慢聊。” “老人家,请。” 屋内昏暗,仅有一盏油灯摇曳,昏黄的光晕投下几人的影子。 一股霉湿的气息却奇怪地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味,秦什心底陡然一惊,他快速打量着屋内陈设,一张破旧的木桌,几张歪斜的竹椅,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干瘪的箩筐。 老叟颤巍巍地端来几杯茶水,秦什环视四周,终于找到那股花香的来源,只见墙边一幅画像旁扎着几束紫蓝色的鸢尾花。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幅泛黄的画像上,画中女子眉眼温婉,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 “这位是......”秦什缓缓开口问道。 老叟微微抬眸,爬满皱纹的眼角扬起几道沟壑,似怀念道:“一位故人罢了。” 语气间,显然是不愿和他们详谈。 见状,秦什便也不再追问,笑着道:“只是觉得这位女子的眉眼,与我一位朋友颇有几分神似,故而多看了几眼,还望老人家您别见怪。” “是吗......”老叟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颅,语气恢复平常,道:“几位是初来这座岛上?” 谢挽璃回道:“正是,我们恰好路过此地,不知这岛上有什么人?” “这岛上没多少人。”老叟想了想,微微呼出一口浊气,他指了指葱郁的北面,道:“也就那边多一点人,我们这里啊靠近熔岩洞,寻常人躲避还来不及呢。” 熔岩洞...... 秦什心头一紧。 谢挽璃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她轻声问道:“老人家,您可曾听过......碎影阁?” 话落,老叟浑浊的双眸似乎闪过一抹异色,他缓缓摇了摇头,“碎影阁?老夫未曾耳闻,不过,北面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谢挽璃问道。 “逍遥散人。” 秦什霍然站起,在谢挽璃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缓声道:“我......我出去一下。” 未等几人回话,秦什便已大步踏出门外,天边暮色将近,且周围似传来一些虎兽狼嚎之声。 他的脑子一阵混乱,逍遥散人就是那个怪人,这位老人对他名号如此熟悉,恐怕他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若是让谢挽璃直接去见那位逍遥散人,极有可能如书中所言,逍遥散人要收谢挽璃为徒,而她自然是不愿…… “小什,你怎么了?”谢挽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什回过头,道:“阿姐,你们聊完了?” “嗯。”谢挽璃点了点头,她看向秦什的眼睛,道:“你看起来有些神色不安,是因为那位逍遥散人?” 秦什问道:“如果他……逍遥散人就是我所说的那位怪人,他非要收阿姐你为徒怎么办?”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既没有被宗门所逐,也没有叛逃师门,自然不会答应这个要求。”谢挽璃笑了笑,“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那些高人怎么会非我不可……” “如果你是呢?”秦什正色道。 谢挽璃怎么可能担当不起一句天才,六岁入道,十四岁云隐宗弟子试炼大会上,碾压同期弟子,一举夺魁,随后被宗主破格收为亲传弟子。 三年后,秘境之中,千年恶妖破境出世,试炼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十七岁的谢挽璃手持玄剑,一身血衣,如战场中的修罗一剑斩下恶妖头颅。 事后,她虽养伤半月,但经此一战,修真界中谁人不称之为天才。 更别提几年后诡域之事…… 谢挽璃道:“小什,如果一切皆如你所说,那我跟你保证,我会万分……万分小心,尽量不去触怒他。” 闻言,秦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是危机,也是机缘。 他能做的不过是多加提醒,尽量让谢挽璃少受些折磨罢了。 忽然,北边传来一道信号,谢挽璃一惊,她微蹙着眉头,担忧道:“是穆师兄他们,莫非出什么事了?” “我们过去看看。”百里榷安慰道:“以他们的修为,不会有事的。” 几人离开后,屋内佝偻着背的老叟缓缓走了出来,浊目中隐约露出一抹奇异的光亮。 他往东边微微隆起的山峰看去,那上面的天色如火烧般赤红。 几人御剑朝北边飞去,从上往下看,底下的草木变化尤为明显,越往北走,草色越加艳丽,直至一处盛开几里的鸢尾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鸢尾花……”谢挽璃喃喃道:“那老人家中也有鸢尾花。” 百里榷道:“说不定就是从这边采来的。” “那边是……”秦什指了指底下一片街巷人家,看样子是聚集着不少岛上的人家,而穆云平他们发出来的信号也正是那里。 几人御剑而下,正巧见到方山焦急得来回踱步。 谢挽璃快步上前,抓着他的肩膀,问道:“方师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穆师兄他们呢?” “师姐你来得正好,小师妹不见了!”方山喊道,语气焦急几乎要哭出来。 “什么?!”谢挽璃大惊,“你不要急,慢慢说清楚事情的始末,穆师兄在哪?” 方山声音颤抖道:“我们刚来到这里,穆师兄便发觉那处鸢尾花不对劲,他和王师兄前去查探,我和小师妹留在这里等你们,可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方山再没抑制住眼眶一红,几乎失声。 谢挽璃看了看周围,她拍了拍方山的肩,缓声道:“你别急,慢慢说,师妹去哪了?” “她跟碎影阁的人走了……”说着方山又摇了摇头,“不是,是她发现了碎影阁的人,然后就跟了上去,可没想到眨个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我找了好久,找不到……” “师姐,怎么办啊……”方山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满眼无措。 听到碎影阁几个字,谢挽璃猛然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他们往哪去了?” 方山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这边……不对,好像是这边……” 见状,谢挽璃蹙紧了眉头,她说道:“我们去周围找一下,小什,你和方师弟就呆在不要动。” 秦什点了点头,“嗯。” 谢挽璃和百里榷相视点了点头,随后便快步朝周围飞身而去。 两人离开后,方山还是一抽一噎的,秦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 方山声音还在颤抖,似抓住求命稻草般抓着秦什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秦什勉强扯着嘴角笑道。 方山还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似失了神道:“对……对对,小师妹那么善良,她一定会没事的……” 第81章 说着说着,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及时跟上去就不会有事了……” 秦什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方山真跟了上去,那失踪的人只会又多了一个罢了。 若那真是碎影阁之人,那就只能期盼他们不会对穆成雪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一道灼热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身上,秦什猛地朝身侧上方看去,一个人影忽地一闪。 秦什下意识抬脚走了一步,可很快便清醒过来,他不能再乱走,不能给谢挽璃他们惹麻烦了。 第76章 日暮西斜。 方山愈发焦躁不安, 他来回踱步,一会儿看向鸢尾花圃那边,一会儿又朝街巷里面看去, 可两边都没看见归来的身影, 他低声自语着:“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几盏昏黄的烛光在街巷点亮,周围逐渐升腾起燥热、沉闷的气息, 如盛夏正午的烈日煌煌照在干涸的田野上。 秦什扯了扯束紧的衣襟,喉间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他环顾着四周, 见不远处一户人家正升起袅袅炊烟, 木门半掩着, 屋内暖黄的烛光透了出来。 “去讨杯水来喝吧。”秦什提议道。 方山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满脑子惦记着的都是小师妹的安危,要不是秦什还在这里,他也许早就去找人了。 秦什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拍了拍房山的肩膀,道:“我去那边找点水喝,你千万别乱走啊, 要是周围有什么异动你就大喊一声, 我马上赶回来。” “嗯......”方山点了点头, 还不忘仰头看向谢挽璃他们离开的方向。 秦什轻咳了一声,只觉喉咙干哑得有些难受。 于是, 他缓缓朝不远处那户人家走去, 刚要扣响院子外的门扉,一道细微突兀的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那是树枝被踩断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秦什的动作蓦然一顿,眸光中闪过一抹紧张之色, 他紧握着匕首,喉结微微滚动,随即,他猛地转身,动作利落地抽出了匕首。 “喵呜......” 一只狸花猫倏忽跃过了院子的围栏,它那双泛着幽绿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它乖巧地蹲坐在院中,嘴里却不停地发出焦急的呼唤 不多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妪缓缓走了出来,她笑着将手中的小碗放在地上,看着狸花猫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眼中满是宠溺。 随后,她拄着拐杖,动作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狸奴脑袋上的毛发,“慢点吃,别急......” 秦什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得不防碎影阁之人,之前三番两次碎影阁的人要取他性命,眼下,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必须要万分当心。 确定只有一只狸猫后,秦什松了一口气,他收回匕首,轻轻扣响门扉,道:“老人家,我是偶经此地的路人,能否方便讨杯水喝?” 老妪缓缓抬头,她拄着拐杖来开了门,“进来,进来吧……” “老人家,这里只有您一个人住着吗?”秦什扶着老妪朝门内缓步走去,目光落在院子外晾晒的衣衫,估计她是孑孓一人。 老妪轻轻摇头,她叹了一口气,“我那老伴有时会回来几天,只不过啊,唉……” 说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颤巍地取出一个碗,拿起桌上的茶壶便要倒茶。 可没想到,正巧茶水空了,老妪道:“老婆子我去煮点茶水。” 秦什点了点头,“那真是麻烦了,多谢,多谢……” 屋内布局温馨,墙角堆积着许多书籍画卷,可以看出老人年轻时必定是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女子。 可奇怪的是,屋内难以看出第二个人存在的影子,连桌上的茶杯都只有一盏。 秦什笑着摇摇头,只觉自己是多心了。 “喵!” 忽然,屋外狸奴发出刺耳的嘶厉声,秦什连忙出门查看,只见狸奴踹翻了小碗,嘴里发出嗡嗡威胁的声音,浑身炸毛地盯着院外几个靠近的黑影。 “谁?!”秦什大声喊道。 怀里的鸭蹼兽似乎是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正瑟瑟发抖着,秦什轻轻安抚着,随即拔出匕首戒备。 他借着模糊的月光看向方山所在的位置,可让他心惊的是,方山不见了。 伴随弓弦拉开的声音,忽然,“嗖”地一声,利箭划破空气猛地朝秦什而来。 他双目圆睁,及时侧开身子躲开了那一箭。 紧接着,便听着“欻”地一声,数十支箭同时射向茅草屋顶,干燥闷热的空气加剧了房屋燃烧的速度。 糟了。 秦什快步朝侧边庖房走去,焦急道:“老人家,着火了,快走。” 他扶着老妪朝屋后走去,身后传来紧跟上来的脚步声,秦什道:“老人家,您快步,我将他们引走。” 他刚拔出匕首想要正面迎上那些人,没想到,隐约听见几声闷哼,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几人倏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秦什不敢放松警惕,他小心翼翼朝那几人走去,但旁边的老妪却焦急慌张地拄着拐杖要冲进燃着大火的房屋。 “老人家!”秦什连忙拉着她,“火势太大了,您这是干什么?” 老妪拄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她双目含泪,竟不顾秦什的阻拦一把推开了他,随即朝屋内走去。 “画,画……”她嘴里喃喃道。 秦什紧追上去,道:“什么画都没有性命重要啊。” 然而,老妪将拐杖丢下,一副要和房屋里的画一同葬送于火海的模样。 秦什咬了咬牙,“我帮你,我帮你拿出来!那画在哪?” “墙角……” 老妪的话没说完,秦什便捂着口鼻冲了进去,屋内浓雾缭绕,他只能依稀凭着方才的记忆朝墙角那堆书画走去。 “咳咳!”秦什压下那股头晕恶心感,他屏住呼吸,弯腰将那些画卷一把抱住,随后快步冲了出去。 “老人家,你看……咳咳!你看看是不是这些……”烟雾呛入了他的鼻腔,让他难受至极。 但老妪只是看了看,便要自己冲进去找。 秦什睁大了双眼,连忙劝道:“别进去!” 老妪颤颤巍巍道:“画……挂在墙上……” 秦什暗骂自己一句,要是刚才先听完再进去,兴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我……咳!我来!”他看了看屋顶的火势,只能冒一回险了,他将怀中的小鸭子放下,嘱咐道:“别乱动。” 说完,便捂住口鼻再度冲了进去,屋内烟雾笼罩,熏得秦什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摸索着画卷的方向,终于,手上碰到一幅卷轴,质地温润,显然是受到主人多年的精心呵护。 秦什心头一喜,他将挂着的卷轴取下,刚要出去,屋顶的房梁经过这么久的燃烧,终于是不堪重负,直直倒了下来。 而这根房梁,恰巧要砸在秦什的脑袋上。 屋内烟雾浓重,等秦什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睁大着双眼,仅剩的一点意识反应便是将画卷护在怀中。 就在这时,一缕魔气穿过半敞开的窗棂命中倒下的房梁,只余细碎星火溅落。 秦什一愣,来不及想是谁帮了他,窒息感越来越强,头晕目眩得厉害,他忍着屏住最后一口气快步跑了出去。 “画……”秦什半跪在地,将怀中的卷轴放下。 与此同时,身后的房屋轰然倒下,热浪炙烤着秦什的身体,犹如脱水般,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半眯着的眼睛中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可眨眼间,那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秦什垂下了眼眸,随即自嘲起来,怎么可能是他…… “画……是这幅,是这幅……”老妪抱着画卷,双眸噙着泪水,她缓缓看向秦什,低声道:“谢谢你……” 秦什无力回应,脑袋的晕胀感尚未缓过来,此时要是那些黑衣人又杀过来就完蛋了…… “吱!” 鸭蹼兽忽然炸开毛发,它颤抖地张开翅膀站在秦什身前,而他们前面,正是数十个蒙面黑衣人。 秦什:“……” 老妪拿起一旁的拐杖,缓缓走上前,道:“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别为难无辜的人,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了,活也活够了……” 秦什心中暗自思忖道:他们要杀的人可能是我…… 他挣扎着起身,目光缓缓落在这些黑衣人身上,他们面上蒙着黑布,但脸上和脖颈都没有刺青,但还是不能排除是不是碎影阁之人。 “你们……是谁?”秦什压下喉间不适,拿着匕首的手放在身后。 “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可真是巧了。”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什猛然睁大了眼睛,说话之人面上戴着半张熟悉的面具,此人正是凤鸣谷的乔仞仇。 他手中紧攥着匕首,喉间微滚,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第82章 乔仞仇道:“杀人。” 说完,他微微抬手,身后数十黑衣人纷纷拉弓搭箭,而箭尖对准的却是秦什身旁的老妪。 老妪面色不变,似是想到终有这么一天,她将画卷紧紧抱在怀中,随即紧闭上双眼。 秦什咬着牙,他缓缓上前,他在赌…… “呵……”乔仞仇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点胆量。” 他缓步上前,看着他和谢挽璃相似的面容,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一转阴冷,随即他身形一动,可手尚未触及秦什半分,一股强大的杀意猝然袭来。 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冲了过来,直取乔仞仇颈侧命脉。 见此,乔仞仇眸光微暗,他极快避开了攻击,可脖颈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什么人?!”乔仞仇退开了几步。 待来人身影渐渐凝实,秦什一愣,不由地轻声喊道:“司川……” 第77章 “公子, 司川来晚了。” 司川的声音确切传来,秦什朝四周看去,可天色太暗, 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垂下了眼眸, 道:“谢谢你……” 乔仞仇紧蹙着眉头,没想到魔族再一次搅入了这一趟浑水中。 他伸手抹去颈侧的血痕, 随后冷声道:“走。” 一行人走后,司川也正欲离开, 秦什鬼使神差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神色复杂, 轻声道:“他……在哪?” “公子说的是尊上?”司川问道。 “嗯。” 闻言, 司川轻轻摇头道:“司川奉命护公子周全,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秦什点了点头,他放开了手, 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话落,司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的大火燃得啪嗒作响, 老妪垂着头, 可在秦什稍走近她一步时, 她的声音却似乎含着怒意,“你是魔族之人?” “不是……”秦什想了想, 解释道:“并非所有魔族之人都是坏人, 老人家,您别怕。” 老妪冷哼了一声,随即又哭又笑了起来,“魔族, 又是魔族……几百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你……您在说什么?”秦什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便劝道:“我不是魔族,刚才那边只是我一位朋友,他虽为魔族之人,但并非坏人。” 老妪将手中的卷轴抱得更紧,喃喃道:“朋友?那些魔族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可最后都是背叛和欺骗。” 说着,她忽然抓住了秦什的手,眼底忽现出些疯魔来,“你千万不能信那些魔族,都是假的,假的……” 她混浊的双眼在火光中发亮,但秦什却觉得,她的话像是透过秦什的眼睛,说给另一个人听。 秦什轻声道:“老人家,您以前发生了什么?” 许久,老妪心绪平缓了下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烧了大半的房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啊……” 秦什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缓缓道:“凤鸣谷的人极有可能会去而复返,老人家,您……怎么会得罪了他们?” “凤鸣谷?”老妪冷声道:“没想到几百年过去,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都出来作祟了。” “您知道凤鸣谷?”秦什微诧道。 老妪缓缓道来,“何止是知道,凤鸣谷第一任谷主凤展天就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他的后人能是什么正当作派?” 凤展天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秦什想不到任何有关这一个人的事情,想必这是上几代人的恩怨,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凤鸣谷的人要杀这位老人。 而且是在谢挽璃刚到这座岛上之时,是巧合还是什么? “那他们怎么会来……杀人?”秦什问道。 老妪也没想到是凤鸣谷的人,她缓缓摇头。 “您之前说,您有一位老伴,眼下房屋被大火烧了,不如我送你去找他?”无奈,秦什还要去找方山他们的下落,眼下只能将这些事放到一边了。 少顷,老妪点了点头,她只拿了那一幅卷轴,其余的东西一件都没拿。 秦什问道:“您这幅画是?” 闻言,老妪眼角露出笑意,缓缓道:“一幅画像。” 秦什沉吟道:“这幅画像对您很重要吧?” 能不顾性命也要保护的,要么是画像中的人对她很重要,要么是画这幅画像的人…… “嗯,很重要,很重要……”老妪满含笑意道:“这是他第一次给我画的。” 说到这个,老妪的眼眸中似乎回闪着年少时的光亮。 “他……是您的老伴?”秦什小心问道。 “嗯。”老妪点了点头,可眼中的光亮渐消。 秦什不解,既然如此,两人为何形同陌路一般,也许等见到人时一切便能见分晓了。 两人借着月色沿着小路走着,很快,一处盛开的鸢尾花吸引了秦什的注意。 老妪的脚步愈发沉重下来,她似乎是在刻意避开鸢尾花的视线。 秦什被花圃上的萤火虫吸引,暖黄的萤火落在花骨朵上,轻风稍动,花瓣悄悄被吹拂得翕张,萤火虫便坠入花骨朵里,甘愿沉沦。 长长的鸢尾花丛远远看不到尽头,老妪的脚步却愈发加快。 没多久,一处房屋映入眼帘。 老妪的脚步缓了下来,她整理了一下面上细碎的发丝,随后轻轻敲了敲门。 “是谁?” 很快,里面传来一道苍老但矍铄的声音,从声音力道来看,此人内力雄厚,想来修为极深。 莫非是他惹来的仇家? 老妪身形微怔,声音有些微发抖,“是我。” 随着“吱呀”一声,门扉被人打开,一道挺直的身影缓缓出现,他的声音冷淡至极,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老妪的声音似哑了一般,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秦什开口道:“有人要杀她,房子被烧了。” “进来吧。” 秦什微蹙着眉头,要不是他知道那些人是凤鸣谷的,他都要怀疑是眼前之人所为。 屋内灯火通明,秦什才看清屋主的面容,老者面色并不算苍老,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鬓间垂下两绺白发,整个人气质凛然。 秦什收回了视线,顺便问道:“不知前辈有没有见过两个人,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宗门弟子服饰,一个叫穆云平,一个叫王元修。” “没有。” 秦什面露失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且慢。”老者声音冷淡,但却不怒自威,“既然来了,便坐下喝一杯茶水吧。” 老妪也轻声附和道:“是啊,方才你不就是想讨杯水来喝吗?” 秦什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多谢了。” 他刚坐下,目光忽然瞥见一旁三盏满杯的茶水。 秦什心神一怔,暗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攥着,屋主刚才骗了他…… “你最近还好吗?”老妪目光闪烁,缓声道。 “嗯。”屋内老者轻轻点头,他将桌上三盏茶水倒掉,又重新换了杯盏,满上后,道:“请。” 老妪捧起茶水浅酌了一口,缓缓道:“是凤展天……” 闻言,老者神色不变,轻声道:“他已经死了两百多年。” “是吗……”老妪神色恍惚,年纪越大,她记不清的事情越来越多。 “你怎么不喝?”老者的目光落在秦什身前的茶盏上。 秦什垂下眼眸,道:“太烫了,我等稍凉一点再喝。” “怕我下毒?”老者轻声道。 话落,一阵压迫感袭来,秦什只觉呼吸一紧,他猛地抬头直视眼前之人。 “不会……”老妪说完,嘴角忽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秦什霍地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责问道:“她……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你怎么能……” 老者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将一枚丹药塞在老妪嘴里后,轻声道:“你误会了。” 秦什神色一愣,随即讪讪一笑,他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她不是我的妻子。”老者又说道。 闻言,老妪身形一僵,她将嘴里的丹药吐了出来,颤声道:“尹庄,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的,还有,你送过我画像的,你怎么能不认,怎么能……” 说着,她将怀中护紧的画卷缓缓拿了出来,她颤抖着解开卷轴,道:“这是二十岁的时候,你送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够了。”老者轻声道,像看一个疯子般,道:“你累了。” “不!”老妪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可老者神情冷漠,像看不到她身上的血。 秦什上前安慰道:“您冷静一下……” 此时,画卷展开,一个明媚的女子赫然映入眼帘,女子笑得张扬,可眼神却是温婉中带着一丝疏离,与画像整体格格不入。 第83章 这双眼睛…… 还没等他看清,画卷忽地燃烧了起来,老妪连忙将桌上的茶水泼过去,可还是晚了,画像已毁。 老妪心防彻底溃败,她小心捧着烧毁的画像,随后缓缓看向尹庄,似哭似笑,“为什么,为什么……” 尹庄一字一句道:“我想画的人从来不是你。” “她是魔族啊!”老妪陷入了疯魔,她抓着尹庄的衣衫,道:“我们都被她骗了,都被她骗了……” 尹庄掰开她的手指,满脸失望道:“你走吧,我这里容不下你。” “可她的房子已经被烧了。”秦什小声道,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她哪还有去处。 尹庄缓缓看向他,随即问道:“你会和一个害死至亲的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吗?” 闻言,秦什脑袋里浮现出乔仞仇和楚念霜的身影,他摇头,决绝道:“不会。” “不……不是我……”老妪不住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尹庄道:“你利用芊辞魔族的身份,引她进入师父洞府,让那些人误以为师父和魔族有关……” “不是这样的,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老妪神色激动,她紧抓着尹庄的手,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肉中。 秦什脑里忽然闪过什么,芊辞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到底是谁…… “你没有否认利用了她,不是吗?”尹庄道。 老妪垂下了眼帘,她痛苦地撇开了头,“我……不,我也不想的……” “罢了,你走吧。”尹庄掰开她的手,退开了几步,“欠你的,我早已经还清,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要解脱了。” “你说什么?!”老妪猛地抬起头,“你要去哪?” 尹庄缓缓道:“去见芊辞,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第78章 “她……已经死了啊。” 话落, 尹庄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你!你......”老妪心神受重创,再也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可尹庄仍是无动于衷, 秦什微蹙着眉头上前几步将她扶好坐着, 恰在此时, 房屋内室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悄然间退了一步,小声问道:“什么人?” 尹庄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秦什快步将那扇门打开, 只见门内穆云平和王元修两人身形僵硬,一坐一躺, 方才便是王元修强行冲破穴道后, 身体倒在地上而发出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向尹庄, 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尹庄抿了一口茶水, 缓缓道:“你让她过来。” “谁?” 尹庄道:“谢挽璃。” 闻言,秦什双手攥紧,这个人果然是冲着谢挽璃来的, 他怒声道:“不可能。” 尹庄轻声笑道:“我并非要杀她,恰恰相反,我是在帮她。” “我凭什么信你?”秦什自然不信, 他仔细端详着尹庄好几眼, 忽然, 他双目一怔,脚步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你......是逍遥散人?” 闻言, 尹庄这才瞥了他一眼,似有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逍遥散人这个名号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消失了,如今, 听过这个名号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认出来了。 见他承认了,秦什才后知后觉,没想到,冥冥之中他们还是会遇到逍遥散人。 可这逍遥散人分明还没见到谢挽璃,为什么会指名道姓要见她? 错了,因果错了。 一开始,秦什只以为这个逍遥散人是见到了谢挽璃,知她根骨惊奇,才非要收她为徒。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是被人设定的结果,那背后之人是...... “碎影阁是吗?”秦什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尹庄。 尹庄笑了笑,道:“你根骨虽差,但悟性倒不错,难怪他还留你一命。” “碎影阁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秦什正色道。 这一路下来,他算是看出来了,碎影阁处处针对谢挽璃,却没对她赶尽杀绝。 尹庄透过窗棂看向屋外月色下的鸢尾花,半晌,他缓声道:“她是被天道选中的人。” 秦什没有出声,谢挽璃作为原书中的主角,自然是被天道选中的人。 “你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尹庄若有所思地看着秦什,笑着道:“难道你就不想取而代之?” 秦什道:“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根骨差。” 他心底早给了尹庄一大白眼,非要他自揭伤疤。 尹庄好心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轻声道:“你可以尝试重新锻骨。” 秦什本不想搭理他,但眼角瞥见穆云平给他使了个眼神,他便上前一步遮挡了尹庄的视线,故作随口一问,“怎么锻?” “以魔神之子的心头血与你结成命契,不仅可以为你重锻根骨,更是可以改变你的命格。”尹庄道。 秦什本来还抱着一点点希望,听完后彻底沉默了。 梦想和痴心妄想他还是分得清的,先不说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就凭魔神之子这个名字,他借十个胆子都不敢碰别人一根毫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吗?”谢挽璃声音还带着些微喘息,想必是匆忙跑来。 尹庄笑了笑,随即缓步走出门外,道:“进来吧。” “请问您见过几个人吗?”谢挽璃慌忙询问,“一个和我长得很像,比我高半个头,还有两个穿的是宗门弟子服饰,他们......” 秦什从屋内走了出来,轻轻喊了一句,“阿姐。” 闻言,谢挽璃快步走了进去,见他平安无事,才放下了心,“你吓死我了,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快跟我回去。” “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屋喝杯热茶?”尹庄道。 谢挽璃道:“多谢好意,不过我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了。” 此时,屋内传来轻敲木板的声音,谢挽璃脚步一顿,神色一变,他看向尹庄,问道:“你是谁?” 尹庄道:“一个等了你几百年的人。” “什么意思?”谢挽璃上前将秦什护在身后,手指握紧了长剑。 尹庄径直走进屋内,道:“别紧张,进屋喝杯茶吧。” 谢挽璃沉默片刻,道:“小什,你先离开这里,去找百里榷,他在那里等着。” “阿姐,让我和你一起吧。”秦什低声道,他知道尹庄大抵是不会杀了谢挽璃,可他想知道,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谢挽璃道:“那你站我身后。” “我知道了。” 两人进屋后,屋内只剩尹庄一人,他重新倒了两杯热茶,道:“请。” 秦什小声在谢挽璃耳边道:“这茶可能有毒,阿姐,你小心一点。” “这茶有没有毒,小友一试便知。”尹庄将他的话尽收耳底,只轻轻笑道。 谢挽璃拍了拍秦什的手,道:“这茶没毒,放心。” 秦什一愣,刚才那个老妪怎么喝了一口就呕血不停? 不过,尽管她知道无毒,谢挽璃并未喝下,直言道:“我要见他们。” “可以。”尹庄轻轻点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拜我为师。”尹庄道。 秦什忽地抬头看向他,果然,原著书中他便是要谢挽璃拜他为师,那......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挽璃,只见她挺直了身躯,一字一句道:“多谢前辈抬爱,我十四岁拜入云隐宗,此生便是云隐宗弟子,前辈的要求,怒难从命。” 如秦什所料,谢挽璃不会同意,那接下来…… 秦什攥紧了手,他做好了尹庄会发怒的准备。 尹庄淡淡道:“你不怕我杀了他们?” “四百多年前,凌逍子云游四方,扬善除恶,前辈和凌逍子一样,必然不会滥杀无辜。”谢挽璃神色坚定。 逍遥散人是凌逍子唯一的徒弟,以凌逍子为人,他的徒弟一定是品行端正之人。 闻言,尹庄的面色柔和了下来,“你知道他?” 凌逍子并不执着于修为,反而感悟苍生之艰,以身入世,也正是如此,他在洛水之地收了此生第一个徒弟,便是如今的逍遥散人。 不过,谢挽璃知道得甚少,凌逍子在三百年前死了,传言,凌逍子和魔族勾结,连他唯一的徒弟也深受魔族蛊惑,在凌逍子死后,他的徒弟杀伤了众多宗门长老。 传言一向多有偏颇,谢挽璃并未全信,毕竟,凌逍子所为,是世人可见,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曾听闻人讲起过。”谢挽璃回道。 尹庄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越想收你为徒,传承师父衣钵。” “这世间之大,我绝非最适合之人。”谢挽璃再次婉拒。 尹庄沉思片刻,道:“罢了。” “多谢前辈,还请前辈放了我那两位朋友。”谢挽璃眉眼终于放松了下来。 第84章 尹庄轻轻摇头,他的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缓缓写出了几个字。 般若珠。 谢挽璃霍然站起,她的手握紧了长剑,“你……” “阿姐……”秦什的视线被挡住,他并未看到尹庄写了什么,只是疑惑什么东西会让谢挽璃反应这么大。 谢挽璃勉强笑着道:“我没事。” 秦什看出尹庄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和谢挽璃说,他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出去透一下气。” 事实上,外面的空气更加烦闷。 秦什目光被一束带血的鸢尾花吸引了视线,他稍稍靠近了几步,才发现血迹一路向东。 他又跟上去了好几步,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秦什猛地拔出匕首,正要大喊。 “公子,是我。”司川后退了两步。 秦什扑通的心才有所平缓,他收回了匕首,问道:“你刚才有看到什么人吗?” “一个鬼祟之人。”司川回道。 “这些血是?” 司川道:“我和他交手几招,他受伤跑了。” “那你有受伤吗?”秦什下意识问道,主要是司川的身形太有迷惑性,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少年。 司川身形微愣,他垂下了头,回道:“没有。” 秦什朝旁边走了几步,他靠在树下,缓缓问道:“司川,谢浅他……的伤好了吗?” 上次离开前,虽然谢浅已经退烧了,但他看得出来,谢浅有些不对劲,可他却装作看不见。 “尊上他……很好。”司川道。 秦什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他点了点头,两眼放空,缓缓抬头看向夜空。 没多久,屋内传来一道大喊,秦什连忙冲了进去,只见老妪手中的拐杖变成了利剑,她将剑尖对准了谢挽璃,怒斥道:“你杀了他?” 此时,尹庄的面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变白,像是一下子被抽取了生机的老树。 他就静静地坐着,双眼紧闭,面向着屋外的鸢尾花。 谢挽璃百口莫辩,“不是我。” 尹庄将般若珠的残丝交给她后,似心愿已了,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妪缓缓放下了拐杖,她又哭又笑,骂道:“尹庄,我当年就该杀了你,不然,我们怎么会互相折磨了几百年,你还想见她,呵呵……你那一剑,正中她的心脏,这些你都忘记了?她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说着,她呕出一大口黑血,但嘴里还不停,她一点点朝尹庄走去,喃喃道:“我们拜过堂成过亲,你休想丢下我……” 她坐在尹庄身旁,身体缓缓靠在他的身上,呼吸渐弱,没多久便彻底没了气息。 随着尹庄身死,屋内的穆云平二人冲破桎梏变得容易,二人快步走了出来,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画面。 “这是……”王元修难以置信,毕竟以尹庄的修为,就算是和云隐宗的宗主交手也不会落入下风。 谢挽璃轻声道:“自缢。” 第79章 “左护法, 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一座院落中,乔仞仇手里把玩着一枚木牌,那正是云隐宗弟子身份令牌。 他微微抬眸,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随即吩咐道:“等。” “是!” 乔仞仇身旁坐着一个人, 他面容几乎全毁,而且周身的戾气极重。 那人看了乔仞仇一眼, 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开口道:“我要谢羽什的人。” 他的声音像被炭火烫过, 说出来的字粗粝难听, 犹如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 乔仞仇轻轻一笑, 回道:“时机还未到。” 闻此一言,那人面容骤变,寒色凝于眉宇间, 他望向远处,心底潜藏的恨意如暗潮般翻涌而上,几乎要将理智淹没。 乔仞仇收起了笑意, 怕他打草惊蛇, 缓缓道:“我答应你的事, 自然不会食言,还请再等一段时间。” “等?”那人冷笑, “你最好说到做到, 否则……” 乔仞仇面色一沉,眸光闪烁,最终还是忍了下去,“放心。” 翌日。 休息一夜后, 几人将尹庄二人葬于鸢尾花旁。 “逍遥散人……”王元修望着墓碑上的字,嘀咕道:“原来是他,那他的妻子是……卫宓。” 卫宓,修真世家卫府长女。 “当年凌逍子无端被扣上勾结魔族的罪名,仙门百家群起而攻之,誓要斩尽杀绝,那时,是卫宓站在了逍遥散人身边,既然她对逍遥散人有情在先,怎么会陷害他师父?”王元修摇头不解。 谢挽璃缓缓道:“爱,能保护人,也能伤害人。” “话说,那个魔族,叫......叫什么......”王元修微蹙着眉头,到嘴边的字愣是想不出来。 秦什接着他的话,轻声吐出二字,“芊辞。” “对!”王元修点头,“双眸皎若朝霞,身姿灼若芙蕖,只可惜,传言和古籍都只描绘了她的美貌,对当年之事却避而不谈,难怪后人猜测传言有误。” 当年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而那位名唤芊辞的魔族女子,她到底是谁...... “小什,小什......”谢挽璃拍了拍愣神的秦什,问道:“你怎么了?” 秦什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既然如此,待会儿与师妹他们会合后,我们即刻离开,待会你再好好休息。”谢挽璃道。 秦什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几人从鸢尾花圃穿过,花香袭人,忽然,秦什脚步一顿,他蹲下身体,拈起一朵花苞。 可刚一触碰,那花苞犹如风中残烛,瞬间花瓣飘落,眨眼间秦什的手中只剩一根光秃秃的花梗。 谢挽璃几人也停了下来,周围的气息灼热得异常,比昨天更加炎热。 这些花感知到了异常,原本盛开的花瓣一片片凋零,那些还未绽放的花苞缩紧一团,可稍有轻风拂过,花瓣如同蒲公英般随风飘去,紫蓝的花瓣散落一地。 “先回去。”穆云平道。 “嗯。” 远远瞧见谢挽璃几人的身影,穆成雪快步走了过去,道:“师姐,我们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谢挽璃问道。 穆成雪指了指远处的东边,道:“岩流要爆发了。” 这座岛上的人虽不多,但他们世代在此地居住,要离开这里,绝非那么轻易。 得知岩流要爆发,有些人已经收拾了细软包袱举家搬离这里,也有年纪稍大的,说什么都不愿离去。 “一定是假的,之前那位仙君不是说了,这岩洞不会爆发的,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但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啊,你看,我一早凉晒的果干,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又干又硬。” “这不对啊,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对啊,万一真出事了,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 远处,几人争论不休,吵了几句后,有人还是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穆云平道:“人为。” 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差异,唯一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 谢挽璃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 “我也去。”穆成雪道。 “一起。”谢挽璃道,这座岛上暗中潜伏的人太危险,分开行动只会徒增危险,还不如一起走。 昨夜她找到穆成雪之时,那些蒙面黑衣人虽然跑了,但肯定还在暗处找机会。 一行人御剑飞去东边,越靠近岩洞,周围的气息越发闷热。 秦什受这股气息影响,体内燥乱不安。 穆成雪和方山也有所波及,不得已,他们停在一处房屋前,王元修提议道:“我留下来护着他们,你们快去快回。” 时间紧迫,一行人点头同意。 于是,谢挽璃、百里榷和穆云平三人去查看岩洞,剩下的人便留在此地等着。 秦什看了看四周,这恰巧就是之前他和谢挽璃二人询问的那户人家。 只不过,现下屋内紧闭,想来那老人家已经离开这里了。 穆成雪道:“我们去前面那间房屋里避一下吧。” “嗯。”王元修点头同意,他过去敲了敲半掩的门,问道:“有人在吗?” 穆成雪道:“屋主应该都离开这里了吧?” 院子的鸡安静地缩成一团,借着墙边的荫蔽躲着空气的燥热,有些鸡因为暑热已经倒在一旁。 穆成雪叹了叹气,“怎么会这样......” 王元修再次轻叩房屋门扉,没想到,里门也没有关紧,屋内空无一人,几人便小心走了进去。 秦什环视着屋内,简陋的屋子什么都没少,看来屋主离开得匆忙。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画上。 “不对......”秦什喃喃道。 穆成雪听到他的声音,沿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幅画,好奇问道:“怎么不对了?” 第85章 “这幅画......”王元修仔细端详着画中女子,传言中的魔族芊辞似乎有了容颜。 双眸皎若朝霞,身姿灼若芙蕖。 秦什移开了视线,他执起画像旁的鸢尾花,奇怪的是,那花瓣不仅没有凋落,反而娇嫩欲滴,和新采摘下来的一样。 “是有人用灵力护着。”王元修道。 也就是说,屋主极其珍爱这一幅画,若真离开了这里,他不可能不带走这幅画。 秦什连忙走出房屋,只见远处岩洞上方如烈日烧云,底下的岩流仿佛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草木渐渐枯萎发黑,然而,却久久未见谢挽璃几人回来的身影。 穆成雪越来越烦躁,“我去看一下。” “不可。”王元修阻拦,眼下绝不可以再出乱子。 穆成雪道:“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万一师姐他们出什么事了......” “不会......” 王元修话音未落,穆成雪便打断了他,“倘若他们真出事了,你担当得起吗?” 两人起了争执,秦什轻咳了一声,道:“我去四周看看。” “不行。” “不可。” 王元修和穆成雪同时出声,再怎么也不可能让秦什去查看情况。 秦什:“……” 方山弱弱道:“前面那里好像躺着个人。” 几人走过去查看,是一个蒙面黑衣人,穆成雪蹲下扯开布条,随即探着他颈侧脉搏,神色一愣,“死了。” “怎么死的?”王元修问道。 穆成雪面色一冷,她探着黑衣人眉宇中间一道极小的伤口,其上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魔气,“魔族。” 闻言,几人神色戒备,穆成雪越发着急,“师姐他们是不是也遇到魔族了?” 沉默片刻后,秦什小声道:“应该不是。” “你怎么知道?”穆成雪质问。 秦什看着黑衣人,道:“这是凤鸣谷的人。” 说着,他蹲下从黑衣人身上搜索着什么,果不其然,身上有一块凤鸣谷的令牌。 “怎么是他们?”见状,穆成雪嫌恶地后退了几步,幸灾乐祸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见秦什将那令牌收下,穆成雪疑惑道:“你拿这东西做什么,也不嫌隔应?” “也许以后有用。”秦什轻声道。 话音落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 穆成雪再也不顾王元修的阻拦,压□□内躁乱,直直朝着岩洞方向飞去。 见状,方山也紧随其后。 没办法,王元修只好带着秦什一同赶过去,但没走多久,秦什的呼吸越发沉重,体内的灵力难以压制,似脱缰的野兽横冲乱撞。 在一座悬桥旁,秦什摆摆手,“我……我在这等你们吧。” 王元修自然不肯丢下他一人,可不远处岩洞的方向隐约可以听见打斗声,无奈,他叮嘱道:“我去看看,你别乱走动。” 秦什点头,“嗯,我知道了。” 王元修离开后,秦什就地盘腿打坐,只不过,周围的热浪让他很难集中精神,运行了一遍小周天后,体内的躁动稍稍平息了下来。 “司川,司川……”秦什小声喊道。 下一刻,一个迅疾的身影从旁边倏然出现,“公子。” 秦什问道:“方才凤鸣谷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嗯。”司川轻轻颔首,他拿出一个药瓶,道:“他妄想对公子出手。” “这什么东西?”秦什接过那个药瓶。 他刚想打开,司川制止道:“这是迷香。” 秦什双眼一亮,道:“那这个给我防身吧。” 司川道:“一切听公子的。” “那这样的话,你再帮我一个忙呗。”秦什热切地看着司川。 “公子请吩咐。” 秦什看向岩洞的方向,道:“司川,你帮我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是。”话落,司川倏地一下没了身影。 秦什再次盘腿打坐着,这次,他凝神静气,疏导着体内的灵力。 但刚运行气息到一半,不远处忽然传来山体轰塌的声音。 骤然间,秦什心头一紧,灵力逆行,如用针尖刺入经脉,他没试过这种情况,慌乱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他缓过来,穆成雪嘶声裂肺的声音响彻天际,“哥哥!” 第80章 灵力逆行的感觉并不好受, 秦什强忍着不适,尝试运转体内灵力。 这一动,让他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时, 司川身影倏现, 他开口道:“公子, 此地不宜久留,凤鸣谷的人已经将这里包围起来了。” 半晌, 秦什也没回应,司川抬起头, 疑惑道:“公子?” “麻……麻了。”秦什本不想说出这么丢脸的事, 但这么久了一点也没缓过来。 不得已, 他只好求助司川。 “公子, 你经脉受损,切不可轻易再动用真气。”司川神色肃穆,随即他半跪在地, “司川失责,令公子受伤了。” “起来起来……”秦什扶他起身,愣是没脸告诉他, 是自己搞成这样。 身体恢复过来后, 秦什一边朝着岩洞方向走去, 一边问道:“刚才那阵声音是出了什么事,穆云平他怎么样了?” “他掉下了熔岩洞。” 话落, 秦什差点没扶稳悬桥上的绳索, 都说熔岩洞能炼化人的根骨,实际上,洞内岩流积压,别说根骨了, 待久了骸骨都得熔化成灰烬。 秦什加快了步伐,待靠近岩洞时,一只炭黑的手从旁边的土堆下伸出,指节紧扣着他的左脚。 “什么东西!”秦什一惊,下意识狠蹬了几脚,这才将“那人”的手甩掉。 来不及细看,岩洞旁的打斗声愈发激烈。 秦什循声望去,谢挽璃和百里榷正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交手,老者正是那茅屋的屋主,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 周围黑衣人将王元修几人团团围住,穆成雪以精血唤出灵宠,她双目含着血泪,整个人如同癫狂了一样。 灵宠翼蝶卷起炽热的土沙,随着一声兽吼,最里层的黑衣人瞬间被缴械卷到天上,反应稍慢的身躯被撕裂成碎片,血肉混着泥沙掉在地上,最终成了炭土。 倾力一击后,翼蝶身影渐消,上次遭重击后的伤还未痊愈,此次是穆成雪被激怒下,破开禁锢强行唤来灵宠。 但这样一来,穆成雪难以承受真气反噬,她半跪在地,手撑着灵剑而不让自己倒下来。 剩下的黑衣人不多,王元修和方山二人足以将他们击退。 穆成雪望着熔岩洞口,洞口深不见底,而且,洞底时不时升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流。 “对不起,哥哥,你回来,你快回来啊……”她丢下长剑,半个身子趴在岩洞边缘,炙热的泥浆将她手上的皮肤烫出好几个血泡,可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忽然间,穆成雪身形一晃,咳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便昏了过去。 “师妹!” “小师妹!” 几道声音同时喊道,谢挽璃神色一凛,她捏破指尖,暗红的血擦拭着剑刃,随即与百里榷交换了一个眼神。 百里榷率先攻击,攻势凌厉不留退路。 老者直面相迎,便卖了一个破绽,电光火石间,剑尖已如影随形,直朝百里榷心脏刺去。 这一剑,百里榷没有躲,他身形微侧,任由那冰冷的长剑穿透肩胛,带出一抹刺目的猩红。 但就在这一瞬,他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牢牢扣住了老者的肩头,顺势借力压制,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待那老者恍然回神之际,一切已如逝水难挽。 只见谢挽璃目若寒星,她凝神聚气,以破竹之势,从老者身后一跃而起,血剑带着凛冽风沙,瞬间贯穿其体。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砰”,老者的身躯沉重地砸落在地,尘土飞扬。 谢挽璃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她强忍着伤痛,踉跄走到岩洞边。 她探查着穆成雪的脉搏,脉象紊乱,郁气内结,所幸并没有性命之忧。 但眼下最麻烦的是,熔岩洞下的穆云平。 谢挽璃双眸微垂,她抚去穆成雪眼角的泪痕,沉声道:“我一定会将他带出来。”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秦什瞪大了眼睛,“阿姐!” “挽璃!”百里榷想阻止,但他肩上受了重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挽璃跳下熔岩洞。 他咬着牙,二话不说便要紧随而去,王元修一脚将他踹了回去,“你疯了?!” 他受了重伤,即便跳下去不死,那也是个拖累罢了。 百里榷闷哼了一声,他紧攥着双拳,随即快步走到老者身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怒喝道:“该死的,你究竟做了什么!快停下来!” 这岩洞散发出来的气息愈发炽热,不敢想象,洞底深处该有多危险。 第86章 老者目光混浊,了无生气。 “前辈,怎么搞得如此狼狈?”乔仞仇的声音忽然传来。 老者闻言,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微弱的清醒,他缓缓转头,目光掠过乔仞仇身旁的人影,随即阴狠地盯着乔仞仇,“没想到,竟栽到你这等宵小之辈手中。” “尹庄和卫宓已死,我看前辈你的心愿已了,如此,那便请……安心去吧。”乔仞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扇柄。 蓦地,他手腕轻转,扇中暗藏的银针飞出,命中老者颈脉。 秦什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寒意,尹庄和卫宓的死难道也和凤鸣谷有关…… 忽然,乔仞仇身旁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开口道:“他……不在这里。” “他在找谁?”秦什小声呢喃道。 “不知。”司川摇了摇头,道:“但此人……是魔族。” 话音未落,那男子身形忽地一闪,在百里榷愣神之际,猛地朝他袭来。 百里榷本就受了重伤,反应稍慢了几分,几招过后便被钳制住。 “说,谢羽什在哪!”男子声音沙哑刺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仿佛只需一念之间,便能轻易取了百里榷的性命。 王元修见状,刚欲有所动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一时愣在原地。 闻言,秦什紧蹙着眉头,“他为什么要找我?” 话音落地,那人的眼神倏地转向秦什隐匿的石垒之后,眸间一抹阴鸷闪过。 他将百里榷甩到一旁,手中聚起一团魔气,轰然朝着那块石垒袭去。 就在这时,司川身影一闪挡在秦什身前,他双手一挥,两道力量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强大的气流将周围之人生生逼退了数步。 尘土消散后,那人神色稍有忌惮,他认出了眼前之人,魔尊苍戮的暗影,司川。 他能有今天,全拜魔尊苍戮所赐。 愤怒吞噬了他的理智,霎时间,他猛地冲上前,两道身影交起手来,魔气四溢,如同暗夜中的恶龙肆意喷吐着毁灭的火焰。 未及防备的黑衣人,稍一触及那肆虐的魔气,内脏瞬间化为齑粉。 秦什看得心悸,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黑影朝他扑来。 他侧开身位躲避这一击,那黑影紧追不舍,秦什刚想凝聚灵力回击,可又想到司川的告诫,无奈之下,只能连连退避 “抓住他。”乔仞仇下令。 趁司川与那人交手,此时,无疑是最佳的机会。 秦什拔开匕首护身,就在周围黑衣人靠近时,王元修飞身来到他身前,声音低沉而坚定:“挽璃生死未卜,我不会再让你出事,站在我身后。” 话落,周围黑影人一拥而上,王元修拔剑相迎,但为了保护秦什,寻常能躲的招式他迫不得己举剑迎了上去,如此,他的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乔仞仇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不自量力。” 秦什不断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们已经走到岩洞边缘。 与司川交手的男子瞥了一眼他们,随即扬起了嘴角,只要再拖一会,就一会...... 司川看出了他的意图,转攻为守,朝秦什而来。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王元修手中长剑被踢飞,他的身体如断线残鸢直直朝深渊洞中坠下。 千钧一发之际,秦什伸出手紧紧拽住了他,刹那间,岩洞边缘炙热的泥浆将他的手臂烫出一大片血泡。 悬在洞下的王元修眼眸陡然睁大,“快放手!” 他瞳孔中映出了一道黑影,那黑影手持长剑,径直朝着秦什身体刺去。 秦什猛地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与此同时,他臂上的血泡刮破,殷红的血液顺势滑落,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兹兹”声。 “上来!”秦什咬紧牙关。 王元修心领神会,借势飞身而起,脚尖轻点,一把将地上的灵剑挑起,剑光如龙,瞬间穿透了那名偷袭者的胸膛。 此时,司川赶来,他全力一击之下,围过来的黑衣人便轰然被击飞数尺。 秦什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他缓缓直起身子,尚未站稳脚跟,一只炭黑的爪忽地擒住了他的脚踝,旋即一股蛮力猛然一扯。 霎时间,他的身体骤然失重下坠,秦什心脏猛地一滞,岩洞中回荡着他的骂音。 见状,乔仞仇斜睨了一眼身旁那男子,只见他面庞扭曲,神色癫狂至极,竟放声大笑起来,“谢羽什死了,他死了......” 乔仞仇垂下眼帘,心中暗自思量,若是谢羽什一死,没了牵制,此人便再无理由助他一臂之力。 毕竟,他尚有诸多要务需倚仗这位魔族之力,断不可轻易令其离他而去,至少现在不能。 乔仞仇笑了笑,道:“那可未必,你别忘了,谢挽璃还在下面,若是般若珠真的在她身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印证般若珠还在谢挽璃身上,若他猜错了,那谢挽璃死了就死了。 岩洞旁,司川半跪在地,“司川失责,请尊上降罪!” 闻言,乔仞仇身旁那男子笑声骤然一滞,虽然他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恐惧,但慌乱四瞟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魔尊?”那男子惊愕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里!” 第81章 四周忽然掀起一阵尘雾, 只见一个身影倏然出现,随即,一声剑鸣声贯穿长虹, 凌厉带着强烈杀意的剑气骤然穿透了那男子的臂膀。 这一剑, 本是直指他心脉要害, 男子身形剧震,痛楚之下踉跄后退数步, 眼神紧紧盯着尘雾中的黑影。 他的瞳孔骤然睁大,不住地摇头后退。 乔仞仇见状, 心中明了, 他的目的达成, 眼下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于是,他果断下令:“撤。” 沙尘消散后,谢浅缓步走到司川身前, 轻声道:“追杀冥煞,将功补过。” 司川身形一顿,应声道:“是!” 那男子原是出逃魔界的冥煞, 没想到的是, 冥煞面容和声音皆已损毁, 难怪招式路数透着几分熟稔却认不出是何人。 言罢,司川的身影缓缓消失。 岩洞一侧, 王元修、百里榷和穆成雪几人皆负伤不轻, 直至凤鸣谷之人离开后,他们才敢松了一口气。 王元修微垂着眸,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 此番,谢浅的确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他微微抬眸,恳求道:“谢浅,挽璃几人还困在岩洞下,还请你出手相助。” 虽说当年谢家对谢浅有恩,但暗地里,谢府下人对谢浅的打骂并不少,这些事情,王元修曾撞见一回。 那日,几个家仆蛮横地将年少的谢浅拖到巷子拳脚相加,口中脏话连篇,嘴里谩骂着他在小少爷前告状,害得他们在寒天雪地里彻夜劈柴。 当时王元修出面阻止了,但这件事他并未告知谢府当家,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仆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这份参杂着怨恶的恩情,能不能让谢浅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谢挽璃姐弟二人。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熔岩洞下。 秦什缓缓睁开眼睛,他捏了捏身上的骨头,除了手臂上被刮破的一大片血泡传来火辣的灼痛,他的身体竟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差点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 秦什抬头看向天上,从外面看偌大的洞口,此时却只有一粒芝麻大小。 他隐约记得,掉下来时周围气流急剧攀升,他还以为底下将会是一片岩浆。 出乎意料的是,快靠近底部时,他似乎穿透了一层结界,结界下方气流停歇,温度骤降。 眼下,周围还泛着一阵冷意,秦什摩挲着手心,他朝四方喊道:“阿姐!穆云平!” 许久,洞内才回响着自己的声音。 秦什心头猛地一沉,洞底深处莫不是比洞口还要大数倍有余。 周遭回响消失后,地面上悄然浮起幽幽绿光,秦什紧闭双眸,扯着嗓子大喊:“阿姐!!” 良久,回应他的只有洞壁间隐约回荡的回音,以及自己依旧狂跳不已的心脏。 秦什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略微松了口气,那些幽光不过是洞底苔藓与蔓藤在幽暗中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他沿着幽光漫无目的地走着,心跳如鼓,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停留。 “吱!”一声轻响,怀中的鸭蹼兽探出头来。 秦什紧绷着的弦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抚摸着小鸭子的脑袋,轻声道:“别怕。” 这句话是讲给小鸭子听,也是讲给自己听。 一人一鸭继续往前走着,很快便遇到了一堵墙。 秦什后退了几步,借着幽光他才勉强看清,这堵墙旁边矗立着一根石柱,石柱之上,隐约可见是一尊状似青龙的雕塑。 青龙口中衔着一颗夜明珠,奇怪的是,那颗夜明珠却黯淡无光。 第87章 秦什上前几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明珠的表面,指尖轻轻一拂,便带起了一层薄薄的细尘。 与此同时,青龙石像身上的鳞片微微闪烁了一下。 秦什怔在原地,脑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将小鸭子放在肩上,腾出一只手从青龙口里取下了那颗夜明珠,随即用衣袖细细擦净表面的尘屑。 再放上去时,周遭的幽光倏然一黯,而石柱上方的龙鳞泛起了光泽。 秦什放轻了呼吸,果不其然,下一刻,墙壁缓缓打开了一条通道。 紧接着,一股热浪如猛兽般扑面而来,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夺取人的呼吸,秦什后退数步,只见通道尽头是一潭滚烫的岩浆,火红、刺眼而狰狞。 若是一开始就掉下岩浆,那他死定了...... “吱——!”鸭蹼兽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气息吓得浑身颤抖,紧紧蜷缩在秦什颈后。 秦什将它放回怀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要快点找到谢挽璃和穆云平。 或者,他要将明珠归位。 之前岛上争吵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人说得没错,岩流不会爆发,这是因为,熔岩洞下有一个结界。 也许在千百年前,一位仙君曾路过此地,为防止岩流爆发,以神兽司四极之势,在洞下布下了这一结界,只要结界不破,那岩流就不会爆发。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神兽口中的明珠蒙上了尘埃,结果被有心之人利用...... 一旦明珠蒙尘,四方神兽的力量也随之衰弱。 那所能看到的便是,青龙藏鳞,白虎隐林,朱雀待旦,玄武潜渊。 秦什小心谨慎地朝通道走去,所幸,岩浆中间,间隔着一尺宽的石阶。 然而,他才踏上第一级石阶,体内的灵力忽然疯狂乱撞,每一丝灵力都好似带着刀刃在切割着他的骨头。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秦什身上沁出了细密的薄汗,汗液顺着手臂的伤口滑落,刺痛如同冰锥,猛然将他从模糊的意识边缘拉回。 不能在这些岩浆旁逗留太久,不然,他这残破的根骨估计彻底没了...... 秦什脑袋被热气灼烧得有些发昏,他看了看手臂上被汗液浸过的伤口,咬了咬牙,一狠心将好不容易结了层薄薄的血痂戳破。 霎时间,剧痛袭来。 秦什强忍着痛楚,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脚步愈发沉重,脑袋像被人拿着锤头锤了一天一夜,嗡嗡作响,疼痛难忍。 模糊的视线中,一处莲花台闯入了他的视线。 秦什嘴角扯着笑,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他没记错,莲花台是四极神兽力量的中心。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周遭的炽热才有所缓解。 莲花台四方有四条延长的石阶,秦什大喘着气,他回望着来时的石阶,那处是东边,东方青龙。 还剩下三条路,谢挽璃和穆云平在哪...... 忽然,秦什瞥见靠近北边石阶有几滴血渍,且血迹未干,那便极有可能是穆云平或者谢挽璃留下的。 休息片刻后,他看着另外两条石阶,硬着头皮胡乱选朝一方跑去。 另一边。 谢挽璃停在一块碎裂的石柱前,石柱边缘有一道半圆的凹槽。她凑近上前几步,蓦地,脚下踩到了一块圆润的石子。 不,是一颗夜明珠,珠子表面有一道极深的裂痕。 谢挽璃尝试用灵力修复,然而却如泥入大海般,没有任何反应。 她刚才在这处空间走了一遭,此处没有穆云平的踪迹,不过可以确定,柱子旁的墙壁回响清脆,其后方必定另有乾坤。 可无论她如何使力,根本无法撼动这面墙壁分毫。 无奈,谢挽璃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这根碎裂的石柱上,她看了看手中的明珠,又看向石柱上的凹槽,大小正合适。 她心头一喜,连忙将夜明珠放了上去,可周围一片阒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谢挽璃沉默片刻后,又将夜明珠取了下来,这颗珠子有裂痕,那它便不可能起作用了。 唯一办法是,修复明珠。 她低头看向胸前的玉片,也许,借用般若珠的力量可以做到。 谢挽璃捏破了指尖,殷红的血滴落在玉片上。 少顷,一缕淡淡的金丝萦绕在她的指尖,谢挽璃凝神聚气,一边汲取着般若珠的力量,一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碎裂的夜明珠上。 不到片刻,夜明珠上的裂痕渐渐消失,自内而外散发出明亮。 谢挽璃再次将明珠放到石柱凹槽处,这一回,石柱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一尊玄武雕塑自石柱内缓缓升起来,而玄武的头微微垂下,看起来恰好将这颗明珠衔在嘴边。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穆云平也正好将夜明珠放在白虎的口中。 霎时间,周围传来一阵轰响,悬在半空的结界层汇聚起四极神兽的力量,力量的中心全然灌入中央的莲花台上。 谢挽璃和穆云平二人被一道极强的冲击直直抛向洞顶,只一刹那的时间,二人便跃到熔岩洞上方。 王元修:“挽璃!” 百里榷:“挽璃!” 方山:“师兄!” 穆成雪:“哥哥!” 两人平安出来,穆成雪冲上前抱住了穆云平,压抑已久的泪水再也控住不住落了下来。 要不是她,穆云平也不会受伤掉下熔岩洞。 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 穆云平一愣,自很久以前,穆成雪便不会再像小时候粘着他,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见状,他面色柔和了下来,轻轻拍着穆成雪的肩,柔声道:“没事了。” 看着两人平安出来,王元修松了一口气。 良久过后,他紧蹙着眉头,紧盯着洞内,可周遭的热气消散,再无第三人上来。 “挽璃,你在岩洞下看见小什了吗?”王元修蹙眉道。 闻言,谢挽璃擦拭灵剑的动作一滞,她的身体似僵了一样,僵硬地抬头看向王元修,“你......说什么?” “他也掉下了岩洞。”王元修道。 “铮”地一声,谢挽璃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熔岩洞下。 走到石阶一半的秦什停下了脚步,周围的岩浆在缓慢下降,他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界已经重启了,岩流不会喷发,这就够了。 然而,秦什还没高兴太久,嘴角的笑意忽地凝滞。 只见岩浆压下后,取而代之的是海水倒灌,且倒灌之势极快,没一会儿已经淹没了石阶。 秦什往回走,没走几步,海水已经没入了他的双脚、腰下、脖颈,到最后彻底淹没。 第82章 岩洞下, 海水涌上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秦什一开始还心存侥幸,以为可以顺着水位上涨浮到洞口。 然而, 水底深处突现一股强大的吸力, 如巨兽之口, 猛然间将他向下拖拽 猝不及防下沉喝了一口水后,秦什的心慌了, 他几乎耗尽了力气才浮出了水面,他的脸色苍白, 嘴唇微张, 大口喘息着空气。 鸭蹼兽从他怀里跳出来游到他身边, 本该可以支撑起灵主身体的兽宠, 却因为它太过弱小,此时什么都做不了。 更危险的是,底下那道吸力愈来愈强, 而秦什已经力竭了。 他闭上了眼睛,湿了水的睫翼微微颤抖着,双手游移到怀中的‘秋水’, 他紧紧攥住匕身, 手指不知是因太过用力还是泡在水里太久, 此时苍白得毫无血色。 说不怕死是不可能的,秦什勾起了一抹苦笑, 旋即任由身体沉入水中。 束发的丝带在水中散开, 一袭墨发在水下铺开,秦什蹙紧了眉头,水下的每一次呼吸,都只是徒劳任水灌入鼻腔, 肺部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痛楚难忍。 鸭蹼兽不顾一切地俯冲到水下,它用尽全力咬住秦什的衣襟,试图将他拽到水面,可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水下的声音变得异常沉寂,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秦什的眼前一片黑暗,紧蹙的眉头舒缓开来,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朝他走来。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秦什......” 谢浅找到秦什之时,水中的他犹如一具脆弱的冰偶,了无生气,一碰即碎。 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在那一刻,他在想,如果秦什死了,那自己便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谢浅一只手揽住秦什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随即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将自己的唇瓣紧紧贴合在秦什冰冷的唇上。 随着两人的身体下沉,气息和灵力在唇间辗转,磅礴的灵力灌入秦什的丹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秦什微微皱起眉头,一汩微弱的气泡从两人的唇间溢出,求生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神,他如同萌芽的种子,汲取着天降的氧气和甘霖。 紧接着,水底下那股强大的吸力将两人拖入深渊,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 第88章 岩洞上方。 稀薄的雾气涌上洞口,随后缓慢结成了冰层,将洞口彻底封闭。 谢挽璃疯了一般击打着冰面,细碎的冰屑穿入她手掌中,鲜血和泪水落下,将冰层晕染出一抹梅红。 整整三天,灵力耗尽了,她便徒手砸在冰面上。 一开始穆云平几人还和她一同破冰,到后面,其余几人都沉默了,这不是普通的冰层,而是一层结界,此结界仰仗着底下神兽的力量,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 “挽璃,停手吧......”王元修劝道,一开始他以谢浅也在里面安慰着她,可三天过去了,连谢浅都没办法出来。 可谢挽璃却跟听不见一样,她的神色木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小什还在下面...... “师姐......”穆成雪眼眶红肿,她不敢劝,只默默地清理着旁边的冰屑。 看着谢挽璃自虐一般,百里榷心痛至极,再也忍不住点上她的睡穴。 谢挽璃的身体状态极差,几人在岛上暂住下来。 待醒来后,她像丢了魂一样,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蹲坐在床榻上。 “师姐,来喝点水吧。”穆成雪敲门走进来。 但谢挽璃连眼眸都未曾抬起半分,穆成雪回头看向门外几人,大家都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 半晌后。 百里榷缓步走了进来,轻声道:“我想单独和挽璃说几句话。” 几人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外。 百里榷轻轻关上门扉,他缓缓走到谢挽璃前坐下,道:“挽璃,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们说的话。” 闻言,谢挽璃睫翼轻颤,但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去救,你要振作起来。”百里榷道:“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 谢挽璃微微抬起头,红肿的双眼有了些神色,下一刻,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脸颊落下。 她的声音沙哑颤抖,“我......没有保护好小什,我不敢......见娘亲......” “不会的,你娘亲不会怪你的。”百里榷安慰道。 谢挽璃低下了头,不住地摇着头,“不,不......都怪我,是我害了小什......” 要不是她动用了般若珠的力量,她能破开结界救出小什的。 般若珠...... 一想到这个,谢挽璃面露痛苦,一切都是因为它,谢府没了,父亲死了,娘亲不见了。 现在,就连在她身边的小什也死了。 忽地,谢挽璃抓住胸前的玉串,她猛地用力拽下摔在地上,哭着道:“我不要了,把我爹娘还给我,让小什活过来......” 玉片摔在地上也没有丝毫裂痕,百里榷沉默片刻后,小心捡了起来,他拍了拍面上的灰尘,旋即重新戴在谢挽璃颈上。 “错的不是它,是那些制造了杀戮的人。”百里榷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闻言,谢挽璃将她埋在双膝下,泪水将她的衣裳晕湿。 另一边,一间破旧的房屋内。 秦什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闭上,又睁开...... 如此反复几次,秦什身形一僵,他摸索着四周,踉跄下床,他找不到鞋子便赤脚乱走。 忽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他身体失了重心,重重地朝前面摔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而是一个厚实的臂膀接住了他。 秦什连忙伸手摸索,确定是一个人后,他问道:“是你救了我?” 他的双目无神,瞳孔空洞无焦,即便他再故作镇定,但微颤的嘴唇还是能看出他的慌张无措。 谢浅伸出手,一缕魔气探入秦什的眼睛,少顷,他的心沉了下来。 “你......能说句话吗?”秦什喉间微滚,许久未润的嗓子干哑至极,但他却完全忽略不管。 谢浅道:“是我。” 精神紧绷下的秦什没有认出谢浅的声音,只以为是身前之人救了他,于是他勉强扯着笑,道:“谢谢你啊,但是我……好像看不见了。” 谢浅强压下抱紧他的冲动,他看着秦什苍白的脸色和微拧的眉头,半晌后,他变换了声音,道:“你睡了三天。” 他卑劣地想着,如果秦什一辈子都看不见了,那是不是就能永远呆在他身边了。 此念头一闪而过,谢浅看着赤脚踩在地上,正欲将他抱回床榻上。 然而,失明的秦什对周围的声音异动尤为敏感。 在谢浅触碰他的一瞬间,秦什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抱歉,我……我还不习惯……” 谢浅轻轻碰着他未受伤的那只手,带秦什适应过后,才缓缓将他带到床榻上坐着,轻声道:“你先坐着别动。” 说完,谢浅找出一块干净的布,随后从门外打来了一盆水。 将水温控到合适温度后才将布打湿拧得半干,谢浅半跪在地,随后,他轻轻地碰上秦什的脚踝,道:“我给你擦干净。” 秦什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谢浅紧攥着他的脚踝,沉声道:“很快就好。” 挣脱无果后,秦什也不好意思再拂了他的好意,只好挠了挠头,道:“你人真好。” “嗯。”谢浅仔细擦拭秦什脚上的灰尘,手指压着湿布揉着他的趾缝,随后,又为他穿戴好鞋袜。 秦什心底闪过一丝怪异,但也只当他是好人做到底。 “谢谢啊……”秦什道:“我叫秦什,你叫什么名字?” “慕卿。”谢浅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勾勒出这两个字。 秦什悄然收回了手,笑着道:“你名字真好听。” “嗯。”谢浅轻声应和,随后倒了一杯温水缓缓放在秦什的手中,“先喝点水吧。” 清水入喉后,秦什才觉得口渴至极,大口灌完后,他将杯子往前递了一下,不好意思道:“麻烦了……再来一杯。” 再一杯下肚,秦什才缓了过来,闻着房中的药味,他问道:“这药是……” “安神汤。”谢浅道:“你昏睡的这三日里,时常梦魇。” “给我喝的?”秦什身体微微后仰,满眼写满了抗拒。 谢浅道:“这药不苦。” “呵呵……”秦什声音弱了几分,道:“倒不是苦不苦的问题,只是我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喝了吧……” “最后一次。”谢浅道。 救命恩人的话,秦什自然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他正了正身体,道:“好,我喝!” 谢浅笑了笑,将药液倒在碗中后,尝试了一下药的温度,不苦也不烫。 秦什小心接过药碗,习惯性闭着眼睛大口灌下。 可因为喝得太急,少许药液从药碗边缘溢出,谢浅伸手抹去他嘴角的残液。 秦什的动作一滞,这个动作和谢浅太像了,可两人的声音差别很大,况且,若真是谢浅,他有什么理由要骗自己…… 想着想着,秦什垂下了头颅,嘴里难掩苦涩之意。 在那熔岩洞下,失去意识前他以为听到了谢浅的声音,现在看来,那只是他的错觉吧。 不过,无论如何,他虽然失明了,但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的。 秦什的神游在谢浅看来却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他想起这座房屋旁种着几颗枣树,青红相接的果子正值成熟期。 在秦什回过神来时,他手上已经拿着几个果子,“这是……什么?” “冬枣,去苦。”谢浅道。 第83章 “吱……”鸭蹼兽从一旁跳上秦什的腿上,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掌心蹭着。 秦什在空中摸索着几下,终于是碰到了它,他一把将它搂在怀里, 放轻了声音, “还好, 还好你还在。” 接下来的日子中,秦什渐渐适应了失明后的生活,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静静地呆坐着调息修炼。 他本以为上次掉下熔岩洞会损伤他的根骨,但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 他日渐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微弱上涨。 转眼间, 一个月过去了, 初冬时节, 霜白叶落。 秦什提出,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听到他的话,谢浅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静默后,他轻声应了一个字:“好。” 这一个月来,谢浅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凡人陪在秦什的身边。 早晨醒来, 他便背着箩筐出门, 上山采药, 摘野菜,猎野兽, 下水抓鱼。 中午再回来烹上几道菜, 炒菜时,秦什会蹲在他身边,摸索着给他递上柴火。 晚上睡觉,两人挤在一张床榻之上, 秦什紧贴在墙角边,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一团。 偶尔,秦什会说出一些梦话,嘴里喊着几个含糊的名字,每当这个时候,谢浅会施予少许的魔气安抚着秦什,让他能安然入睡。 直到有一天,他从秦什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浅…… 曾经有一段时间,秦什喊他这个名字时,两眼总是笑成弯月,嘴角上扬着,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第89章 听到他再次喊了这个名字时,不可否认,谢浅动了永远将秦什困在这里的念头,只此他们二人。 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秦什不会开心的。 现在,秦什要离开这里,那谢浅便陪他走。 然而,秦什并不知道谢浅的想法,他已经打算好自己一路往东走。 他敢一个人上路,是因为这几天他和鸭蹼兽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强,他可以让鸭蹼兽当他的眼睛,这大概是他修为上涨后的缘故。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这样,我给你打个欠条,待日后方便,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秦什承诺道。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救命之恩,秦什都不知道拿什么回报了。 谢浅道:“不必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秦什还以为他不信,毕竟这话任谁听来都觉得是在画大饼。 没办法,秦什身上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一把匕首了,但这个匕首,他不能给别人…… 谢浅道:“我和你走。” “诶?”秦什一愣,这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谢浅夹了一块去了刺的鱼肉到秦什碗里,轻声道:“这九洲岛这么大,我还没去看过,如此,正好有这一个机会。” 秦什劝道:“这九洲岛上可危险了。” “那你一个人不怕吗?”谢浅问道。 秦什声音弱了下来,“不怕……” 他这次是运气好死里逃生,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不是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 可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至少他要找到谢挽璃,报个平安。 想着,秦什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可是半个修士,就算是有什么大风大浪我也不怕。” 谢浅笑着道:“那让我当你的眼睛,你保护我可好?” 闻言,秦什感觉自己的形象伟岸了起来,他放下碗筷,猛地一拍桌子,痛快道:“好!” “痛痛痛……”秦什缩回了手,瞬间歇了气焰,右边手臂之前的伤还未痊愈,骤然用力下,臂上的筋还会一抽一抽地疼。 谢浅从箩筐中取出几味草药,旋即放到石钵中碾碎,将药渣轻轻敷在秦什的手臂上,最后拿纱布绑上。 这一个月来,每隔三五天便会换一次药,秦什仔细嗅了下,不过他并未认出是什么药,只觉得这药可神了,如今他手臂上只剩下浅淡的疤痕。 然而,在秦什看不见的角落中,谢浅掌心覆盖的魔气渗入碎沫中,一点点滋养修复着他的伤痕。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怎么样?”秦什提议道,“对了,我们还得准备一些干粮和水,这九洲岛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我们可能到不了下一个岛上。” “好。”谢浅轻声应和。 “还有,你得多备点厚实的衣裳,夜间水上寒冷,你瞧瞧你,穿得多单薄。”秦什摸索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好。” “还有……”秦什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床榻前,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本书,他翻开了几页,随后缓缓施予灵力在上面,小声问道:“你看到这上面有什么字了吗?” 书上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些墨迹,但还不足以看清上面的字迹,谢浅轻轻抬手覆在秦什的肩上,道:“我看看。” 秦什已经做好了无用的准备,大不了一直往东走,走到下一个岛上再慢慢问路。 “嗯,看到了。”谢浅回道:“沿东南三百里有一座岛,名为盛乐。” 盛乐岛,九洲岛上占地最广的岛屿,其繁华程度不亚于中原要地。 秦什心头一喜,竟然快到盛乐了,盛乐岛上人多,其中不乏有一些能人异士,兴许,他可以在盛乐治好自己的眼睛。 谢浅看着他难以压抑的欢喜,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去他鬓间的碎发。 尚未触及,谢浅缓缓放下了手,他倒上一杯温热的清水,轻声道:“来喝点水吧。” “谢了。”秦什一饮而尽,他看不到杯中的一抹殷红,只觉得此处的水味道虽偶尔有些怪异,但所幸并不难喝。 秦什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一本书,一把匕首,一个铃铛,两枚令牌,一瓶药粉,还有……一盒胭脂。 那盒胭脂他本想丢掉,可花了银两的东西丢掉也太浪费了,下次若是见到谢挽璃便送给她吧。 如此一想,除了匕首外,秦什心安理得地将所有东西用一个小包袱装着。 收拾妥当后,秦什丹府隐约传来一阵炙热,经过这一个月来的观察,秦什便知,这正是调息修炼的好时机。 紧接着,他便自觉屏蔽五官,旁若无人地盘腿打坐。 一旁的谢浅手半撑着下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以秦什的根骨,原本是不可能走炼化天地灵气的正道,他的根骨,是修邪的绝佳容器。 夺取他人灵力,融入到自己体内,直到灵力耗尽的一天,可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又怎么会甘心放弃。 一旦开了这个头,终会万劫不复。 但这个人永远不会是秦什。 年少在云隐宗时,纵使秦什修为低微,他总能和其他弟子打成一片。 即便有一些弟子暗里地嘲讽他修为太差,连宗门弟子比试都没资格去,秦什知道后也只是一笑了之。 那时,谢浅无意中将自己的灵力转到秦什的体内,但秦什知道真相后的第一反应是生气,他痛斥谢浅滥用邪术,此后更是紧盯着谢浅,但凡有这种苗头他都得赶紧掐灭。 谢浅以为,秦什憎恨邪魔,才会在得知他的身份时,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秦什并不知道,谢浅还是动用了禁术,他以命契将二人命魂系定,如此,秦什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修炼正道。 但这还是太慢了,无疑,双修之术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之前谢浅提出时,秦什果断拒绝了他。 再者便是渡气,但此时谢浅的身份是一个普通凡人,眼下显然不适宜。 那便只剩最后一种办法…… 谢浅看向杯底暗红的残液,以精血之气滋养丹田,这样,秦什既不会轻易发觉,也能稳固修为。 翌日一早。 两人背上包袱,撑着小船悠悠朝着盛乐岛而去。 一路上,既没有大风,也没有大浪。中午阳光正盛时,秦什摸爬着走出船舱,开口道:“你也累了吧,换我来撑浆吧。” 谢浅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他放下木浆,牵着秦什的手找个平坦的位置坐下,道:“你坐在这陪我聊聊天如何?” “那敢情好啊,见你这一个月来,话都不说几句,可闷死我了。”秦什想了想,补充道:“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他和你一样,也不怎么爱说话。” 谢浅轻声问道:“那你这位朋友是谁?” “他啊……”秦什扬起嘴角,失神的眼眸中倒影着谢浅的身影,“他可厉害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出他的名号,我都怕吓到你。” 谢浅不由地笑了笑,“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这个……”秦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次相见,到时我再告诉你。” “嗯。”谢浅没再追问此事。 秦什半靠着,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打在身上,笑着问道:“你呢,怎么会一个人生活在孤僻的山脚下,也不找个伴儿?” “他不喜欢我。”谢浅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秦什连忙坐直了身体,片刻后,他安慰道:“这……这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 “可我只喜欢他一人。”谢浅道。 这可不得了,秦什左思右想,试探问道:“那她……成亲了吗?” 谢浅道:“没有。” “她有喜欢的人吗?” 少顷,谢浅不确定道:“没有……” 秦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我一定帮你!” 只要不是插足别人的感情,他多少也得帮恩人牵这条红线。 秦什脑海里搜罗着恋爱宝典,他细细分析着,“你性情沉默寡言,要成功,先发疯……啊不是,要先踏出这一步,至少让人家感受到你的情义,你说对吧?” “嗯。”谢浅轻声应和,“我要怎么做?” 这可把秦什为难住了,因为他也没有经验…… 不过,实践没有,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秦什轻咳了一声,道:“投其所好!比如说,她喜欢什么花,你就每天一早给她采来;她喜欢读书,你就淘一些古籍送给她;她喜欢抚琴,你就在一旁吹笛陪伴……” 一说起来头头是道,秦什越说越觉有理。 谢浅道:“他不愿见我。” 闻言,秦什顿觉不简单,他小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轻薄了他。” 第90章 话落,秦什倒吸一大口凉气,“你,你……你胆挺大啊,她没甩你一巴掌,或是干脆给你来两刀?” “没有。”谢浅道。 秦什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那还好,还好,情况还不算太糟……” “最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什继续分析着,“不过你放心,依我之见,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谢浅问道:“那他为何不愿见我?” “你有没有赠她定情信物,或是许诺将来成亲什么的?”秦什化身知心军师,语重心长道。 “没有……” 秦什痛心疾首,“难怪她不想见你,估计是将你当作薄情浪子了,换做是我也不想见你。”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浅轻轻颔首,目光落在秦什被微风拂乱的墨发上...... 第84章 盛乐岛。 岛上矗立着一座古城, 城垣巍峨,城门高耸,街巷蜿蜒, 两旁房屋鳞次栉比, 垂挂的灯笼与招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市井之中, 人头攒动。 秦什二人在海上漂泊了两天才到盛乐,听着耳边嘈杂的交谈顿时倍感亲切。 “让开, 都让开!” 伴随着几头妖兽的怒声嘶吼,一道粗犷的声音吆喝声打破了周围的喧嚣。 众人纷纷侧目, 紧接着, 便如同潮水般向两旁退去, 原本拥挤的街道在瞬间被清理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足有一丈之宽。 秦什随着人群挤到一边,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凌厉的怒喝便如惊雷般炸响:“妖女站住!我兄弟三人今日誓要替天行道, 杀了这妖女,还我盛乐!” 话音未落,三道手持锋利刀剑的身影赫然挡在了前路。 这三人年纪尚轻, 估摸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光景, 眉宇间怒气冲冲, 眼中犹如淬了火一般。 与此同时,一辆由三头形似狮兽的异兽拉着的车舆缓缓停下, 车舆之中, 一只纤臂轻轻掀起了纱幔一角,未见帐中人,但闻妙语声,“巴褚。” “夫人!”车旁的侍从闻言, 连忙应声。 帐中女子朱唇轻启,“请这三位公子入府中一叙。” “是!”侍从应声如雷,霎时间,十数名身形魁梧的侍卫动作迅疾,三两下便将人制服于地。 “……你不得……好死!”那三人怒目圆睁,口中脏话连篇,却还没说完,便被一旁侍卫以粗糙的布帛紧紧塞住了嘴巴,只余下含糊不清的咒骂声。 女子放下纱幔,车辇继续前行,迤逦而入了城门。 待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人群中又恢复了热闹。 “诶哟,那陈家小子怎么也在啊,被他爹知道不得打他个半死!”包子铺的大娘扯着嗓子嚷嚷。 “等他爹知道估计就只能给他收尸了,干什么不好,非要得罪那人……”旁边之人连连摇头,他熟练地放下几枚铜钱,道:“还是老样子,三个肉包子。” “好嘞。” 没过一会,街市上的人各忙各的,很快便将方才那插曲抛之脑后。 秦什紧靠在一根梁柱旁,方才人潮拥挤,他一步步被挤到后方,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和人走散了。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秦什身体猛地一缩,惊声道:“谁?!” 谢浅缓缓放开了他,变换了声线,开口道:“是我。” 听到是‘慕卿’的声音后,秦什松了一口气,他开玩笑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抓着你的手不放。” 对于方才乱哄哄的闹剧,秦什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挤到了人群最末,而且,只有第一步是他自愿走的…… “对了,刚才你看清发生什么事了吗?”秦什继续问道。 “没有。” 闻言,秦什便不再细究,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医馆,看看他这眼睛还有没有得救。 “医馆啊,城中西南街有一处,公子要是胆大,不妨去春和堂看看,我们城外这些人,平时有什么小灾小病都是自己熬过去的,实在受不住了才会进城找大夫。”街巷边,卖包子的大娘边忙活着加柴火边絮叨着。 秦什问了好几人,都说城中才有医馆。 “多谢。”秦什轻轻点头,随后便要准备进城。 卖包子的大娘头也没抬,继续说道:“别说我不提醒你们啊,宁可去西南街的如意馆,也别去北街的春和堂。” 话音未落,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走到摊位前,“孙大娘,来两个馒头。” “诶哟,又带二娃儿出来买菜了啦?”孙大娘抬起头来,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随即笑着看向小孩,放柔了声音,“二娃儿,想要哪两个馒头?” 小孩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胖兔兔,小老虎……” 孙大娘眼睛一亮,夸赞道:“二娃儿真棒,已经认识兔子和老虎了。” 说着,便和旁边的妇人聊起天来。 本还想多问几句的秦什只好退开了几步,如意馆,春和堂,无论哪个都得进城中再说。 “你们从哪来的?”城门守卫将秦什二人拦住,按例盘问道。 秦什思忖片刻,回道:“中原之地。” 守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审视,接着问道:“可有举荐令?” “这是……什么东西?”秦什虚心请教。 “如此,那就是没有了。”守卫面色不耐,没空跟他解释那么多,“来人,将两人带到庭审,等候处置。” 秦什身形一顿,后退一步,“且慢,我……有令牌。” 说着,他从包袱里摸索着那枚碎影阁令牌,心中暗自思量,以碎影阁的势力,这么大一座盛乐城不应该不知道吧…… 空气忽然凝滞,秦什颤巍地缩回了手,他不会是拿成了凤鸣谷的令牌了吧? 没等他再度辨认,守卫冷声道:“即刻拿下,去向城主夫人禀告!” “是!”话落,几人便气势汹汹,一拥而上。 “等等,我还有令牌!”秦什慌乱摆手道。 然而,守卫显然不会再听秦什多说一句,几人拔出佩剑,若秦什二人反抗,他们便暴力压制。 “他不是说了还有其他令牌,你们急什么?”就在这时,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城垣上跳下来,他斜睨了一眼守卫,道:“都退下。” “少城主……”守卫面露迟疑,可职责所在,他们不能轻易放走可疑之人。 “怎么,那老女人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说的话都没用了是吗?”少年冷眼扫视着守卫,一步步逼近守卫手中的长剑。 不得已,几名守卫收剑回鞘,低头恭敬道:“不敢!” 见状,少年这才缓缓转身,目光落向秦什二人,眼眸微敛,道:“令牌呢?” 秦什连忙拿出另一块令牌,但他不确定那少年的位置,只循着大概的方向递了过去。 “瞎子?”少年只轻瞥了令牌一眼,便道:“你们进去吧。” 守卫一愣,这根本不符合放行条件,城主夫人禁令在前,他们属实为难,“这……不合规矩......” “放行。”少年冷声道。 “是!” 秦什收回令牌,进城门后,他听着少年离开的脚步声,忙快步追了上去,“少城主留步。” 少年脚步一顿,语气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你可知碎影阁?”秦什试探问道。 “碎影阁?什么东西?”少年眉头紧蹙。 秦什一怔,难怪刚才不是因为碎影阁的令牌才放他们进来的吗?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那破令牌才让他们放行的吧?”少年嗤笑道。 看秦什的表情显然是猜中了,少年嘴角漾着笑意,“只要能让那老女人不爽,我就乐意。” 说完,少年便转身离开。 秦什喊道:“无论如何,刚才多谢了。” 少年脚步未停,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秦什问着路,总算是磕磕绊绊到了西南街的如意馆。 馆内只有一个老大夫,可他看了看秦什的眼睛,摇头道:“公子这眼睛,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闻言,秦什心头一凉,意识到他心绪不宁,谢浅将手轻轻覆在他的肩上。 老大夫抬眸瞥了一眼,随即很快低下头来,微微叹气道:“公子不妨去春和堂一试。” “春和堂?”秦什微怔,听城外那卖包子的孙大娘所说,春和堂不是什么善茬的样子。 老大夫解释道:“春和堂是城主夫人开的医馆,不过公子不必担心,平日里都是其他人在打理,十天半个月左右城主夫人才去一趟。” “这城主夫人也是医师出身?”秦什好奇问道。 “她哪懂得什么医理,不过是看了几本书就开起了医馆。”老大夫眼角余光扫向门外,神色倏然一凛,忙转头送客,“老夫言尽于此,二位公子,请回吧。” 思忖片刻后,秦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盛乐城主夫人——叶兆君。 第91章 稀里糊涂离开如意馆后,秦什只好朝着北街而去,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秦什二人离开后,一道身影匆匆自暗处闪出,径直向城主府奔去。 “夫人,那两人去了西南街道的如意医馆,其中一人是个瞎子,估计只是进城中看病。”传消息的人半跪在地,恭敬得低头禀告着。 叶兆君端坐于高座之上,她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冷艳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片刻,她吩咐道:“试探一下。” “是!” 下人离开后,叶兆君拿起案旁一本发黄的古籍翻看着。 没多久,一名少年大步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城门中下令将秦什二人放行的少城主,萧竟弦。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他满脸戾气,说着,他勾唇看向座上之人,道:“我真怕,在这多待一会,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座上的叶兆君缓缓放下了书,她权当没听到后面那一句,轻声道:“你父亲想见你。” 只一句话,萧竟弦面色骤变,“什么时候?” 自两年前,叶兆君便立下了禁令,只每月望朔两日可以让他和父亲见面,每次见面也最多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他憎恨叶兆君的专制独断,可整个盛乐,所有的权力都在她手里,而他这个少城主,空有名号罢了。 “明日巳时三刻。”叶兆君轻声道。 萧竟弦眸间越发深沉,他捏紧了双拳,指尖嵌入掌心之中,可最终还是没有发作,“我知道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你要记得,你是盛乐的少城主,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叶兆君忽然出声提点道。 此话,已经是在斥责他不应随意将人放行。 萧竟弦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座上的叶兆君,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是吗,原来我是少城主啊,我还以为这盛乐已经改名姓叶了。” 闻言,叶兆君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眼神中的寒意便收敛了起来,轻声道:“退下吧。” 话落,旁边候着的侍从便轻步来到萧竟弦身旁,弓身道:“少城主,请。” 纵使万分不愿,萧竟弦还是只能甩身离去。 第85章 “师姐, 有封信写给你的。”穆成雪从房外敲门进来,她手中拿着一封鎏金信笺,上面明确写着“谢挽璃亲启”。 方才她从外面回来时, 正巧碰上一个奇怪的人在客栈外来回踱步。 穆成雪本不想搭理他, 可没想到那人竟跟着她一步步上了客栈二楼。待她与那人交手过后, 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谢挽璃。 谢挽璃接过信笺,上面字迹陌生, 她微蹙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师姐, 我帮你看!”穆成雪看出她的顾虑, 极其乐意代劳。 谢挽璃轻轻摇头, “还是我自己来吧。” 看完后, 她神色微变,问道:“那个人呢?” “他......他走了。”穆成雪见她神色紧张,便猜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连忙道:“我去找他回来!” 谢挽璃垂下了眼眸,她摇了摇头,“不必了。” “这......信上写了什么?”穆成雪小声问道。 谢挽璃将信笺递给她, 穆成雪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 可越看越一头雾水, 她询问道:“这人手上有什么东西啊?为什么非得让师姐你三天内去到这什么......盛乐城......” “盛乐......”王元修摇头道:“我们刚找到碎影阁的踪迹,若是转头去盛乐, 那这线索就断了。” 得知这封信的内容后, 几人围坐在一起讨论,信上只模糊得写了一样东西,可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说清楚。 “对啊,师姐, 万一这是唬人的呢,我们岂不是白白进了别人的圈套。”穆成雪也劝道。 谢挽璃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我一个人去。” 王元修:“不行。” 百里榷:“我陪你。” 穆成雪看向哥哥,虚声道:“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方山:“我没意见......” ...... 盛乐城,春和堂。 秦什刚一踏入北街便觉周围一阵凉意,街道两边甚至没有商贩叫卖,冷冷清清,险些误以为走错了道。 “我们没走错吧?”秦什小声道。 谢浅忽然停下,他看向旁边诺大一个‘春和堂’牌匾,堂内冷清,里面隐约传来一阵药香,“到了。” 秦什小心踏上台阶,跨门槛时,险些被绊倒狠摔一跤。 所幸谢浅及时接住了他,他缓缓放开搂在秦什腰间的手,轻声道:“小心。” 秦什嘿嘿一笑,他顺势将手搭在谢浅的肩上,“麻烦你了。” 屋内缓缓走出一个男子,见到有人前来,他眉头轻挑,双手抱在胸前,“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闻言,秦什微愣,“这不是春和堂吗?” 男子上前几步,目光落在秦什的眼睛上,端详半刻后,饶有兴趣道:“你这双眼睛......” 秦什心头一喜,听这语气像是有戏了,他连忙问道:“能治吗?” 男子挑眉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嗯?”秦什脸上笑容一滞。 男子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要是你这双眼睛治不好了,能不能挖出来给我?” “恐怕不能......”秦什稍稍退了一步,难怪这城中之人对春和堂多有顾忌,怕是不只是因为城主夫人吧。 一个治不好就要挖眼,要是脏腑有什么毛病,岂不是要掏心掏肺了...... “阿沅,不得无礼,还不请人进来?”屋内传来一道声音,只不过那声音中气不足,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病人。 “哦。”纪沅应声,一下子便老实了,“请吧。” 秦什不由地攥紧了谢浅的衣裳,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步进入屋内。 屋内燃着浓郁的檀香,似乎是掩盖......血腥味。 秦什脑海中已经幻想着这所谓的医馆,实则是城主夫人杀人灭口的老巢,眼下他绝对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了! “其实......我忘带诊金了,我们就先走了啊......”秦什紧抓着谢浅的手,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纪沅笑眯眯道:“春和堂不需要诊金,不过,你非要给的话,那就留下你一只眼睛即可。” “阿沅。”隔着一道布帘,里头的男子出声制止,“公子请坐吧。” 秦什听着他半死不活的声音,真的很怀疑谁是病人…… 不过,怀疑归怀疑,秦什还是坐了下来。 就在他坐下来的一瞬间,三根丝线搭在他的手腕上,丝线微颤,半刻后,丝线猝然断开。 好一会儿,帘后之人只轻声说了一字:“蛊。” 闻言,秦什神色肃然,楼昭曾说过,他体内有蛊毒,可当时连楼昭都不清楚如何祛蛊,他侥幸以为这蛊对身体没什么大碍…… 谢浅开口道:“如何解蛊?” “无解。”帘后之人回道:“这蛊本不该这么快发作的,不过,倒也不是坏事。” “意思是,你可以早点准备棺材了。”纪沅戏谑道:“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把你眼珠子挖给我呗。” 秦什实在憋不住了,没好气地回道:“要挖就挖你自己的去。”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纪沅直言道。 秦什听着他的声音摸索着,碰上他的肩头后,缓缓下移到他心脏的位置,随后道:“你心脏怦跳的声音我也很喜欢,不如挖出来给我。” 纪沅笑道:“好啊。” 说着,便要伸出手剜出自己的心脏,所幸帘后之人及时制止,“阿沅,莫要胡闹了。” “公子,你体内的蛊虫聚着至阴之气,若我没猜错,想必你是遇到了至阳至烈之气,而蛊虫怕阳气,阴阳碰撞之下,蛊虫释放出毒素,不过,待过一段时日自然便会恢复了。” 秦什沉默片刻后,皱着眉头道:“这究竟是什么蛊?” “这恐怕只有种蛊之人才知道。” 和楼昭一模一样的回答,秦什泄了气,道:“多谢,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秦什二人离开后,纪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他一把剜出自己的心脏,看着还在跳动的心脏,他缓缓贴近自己的耳朵里,问道:“这好听吗?” 帘后之人忽然咳嗽起来,胸前的伤口裂开,鲜红的血液很快便将他身前的衣裳染红。 纪沅只得将心脏又塞了回去,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沫,连忙掀开帘子,只见帘后之人面色苍白,像是常年没见过日光,眉间一抹朱砂让他又多了几分人气。 “那城主本就没几天活了的,哥哥你这样做,值得吗?”纪沅缓缓道。 “......值得。” 街道外。 谢浅沉声道:“你早就知道了中蛊一事?” 秦什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生气,他将手搭在谢浅的肩上,笑着道:“知道又能怎样,生死有命……” 第92章 话音未落,谢浅忽地紧抓着他的手,秦什吃痛皱了一下眉,“是我中蛊又不是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谢浅缓缓放开手,半晌,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前吧……”秦什回想起中蛊那天晚上,楚念霜和那个斗篷男子,那男子的眼神阴冷至极,他想不出任何一个名字能和那男子匹配上。 以那男子修为,若是想杀他,根本不需要给他种蛊这么麻烦,他们的目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会是谁? 秦什神游太虚之际,谢浅难以扼制情绪,问道:“为什么瞒着我?” “诶?”秦什一脸茫然,“慕兄,这……这当时我们也不认识吧?” 谢浅一怔,他现在是‘慕卿’的身份,连质问秦什的立场都没有。 “嗐,不必担心,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秦什倒看得开,他拍了拍谢浅的肩,坦然笑道:“所谓是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 话落,一个行人急匆匆朝着秦什撞来,秦什敏锐感知到那人呼吸急促,在二人即将撞上之时,秦什下意识侧身躲过。 而那人脚步未曾停歇,连句歉声都没说便继续朝前方赶路去了。 夜里。 两人在城中一间客栈住下,待秦什入睡后,谢浅飞身来到屋顶,借着月下树荫遮挡,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倏然现身。 “尊上。”乌峋恭敬行礼。 谢浅开口道:“找到夜煞大祭司,让她来见我。” 乌峋闻言,稍有迟色,“尊上,夜煞一族大祭司早在三百年前便失踪了,前些日子夜煞兵败青幽,这大祭司都未曾露面......” 曾经,夜煞一族仰仗着大祭司的蛊术在魔族掀起腥风血雨,其他魔族敢怒不敢言,可以说,世间上的所有蛊术均与夜煞大祭司有着渊源。 但三百多年前,大祭司失踪了,没人知道她是死了还是隐姓埋名了,要想找到她谈何容易。 “那就让她主动出来。”谢浅道:“一个月内,她若不现身,夜煞一族任由青幽处决。” 夜煞虽兵败青幽,可夜煞一族并未全部被诛灭,一些老弱病残或是从战场活着回来的族人仍守在夜煞之地,按照规矩,没有魔尊命令,青幽不得攻入夜煞。 就像三百年前,青幽败了,也只是迁移族地。 因此,即便青幽再恨夜煞,那也绝不可能诛灭夜煞全族。 谢浅此言,便是将夜煞任由青幽处置,若是赤爻还在,兴许会手下留情,可现在他死了,还是死在冥煞手里。 以赤绫的性子,此令传回青幽之时,也是夜煞覆灭之际。 “是,乌峋领命。” 此时,天上的浮云遮蔽了弯月,微弱的月光彻底黯淡了下来。 谢浅轻轻推开秦什的房门,屋内还燃着一根残烛,鸭蹼兽靠在烛火旁睡着。 可没一会儿,烛火湮灭,鸭蹼兽不自觉地抖动着双翅,蜷缩起身子陷入沉眠。 床榻上,秦什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头始终未舒展开来。 谢浅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被褥下,还没等他拿出来,手腕被睡梦中的秦什一把抓住。 “别走......” 秦什呢喃的声音传入耳中,谢浅俯身在他眉间落在一吻,轻声道:“我不走。” 第86章 翌日, 城主府。 萧竟弦急匆匆闯入内院,府中的侍人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少城主, 没有夫人吩咐, 您不能进去。” “放肆!”萧竟弦怒喝一声,随即狠踹了一脚阻拦他的侍人, “在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少城主?” 说着, 他唤出灵剑, 只见他手腕一抖, 灵剑出鞘, 猛然间插入脚下的青石地面,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底下石砖瞬间化为齑粉。 “让那老女人出来!”萧竟弦怒吼道。 这把灵剑是他父亲的, 今日,他必定要替父亲杀了叶兆君这个老女人。 见此剑,周围侍人不敢再上前阻挠, 只得眼中传意, 将此事尽快禀告城主夫人。 很快, 身着华服的叶兆君缓步走了出来,她只瞥了一眼插在青砖上的长剑, 神色并未有多大的起伏, 问道:“见过你父亲了?” 萧竟弦拔起长剑,直直对中叶兆君眉心的位置,怒声质问道:“你想要这城主之位,大可直接杀了我, 为什么要对父亲动手?!” 闻言,叶兆君脸色微冷,薄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是,我是蠢!”萧竟弦睁大了眼睛,唇角微颤,“蠢到我以为你是真心待父亲的,蠢到我以为只要自己什么都不做你就会收手,蠢到我曾将你当作是我的母亲......” 听到最后一句话,叶兆君的脸色稍有动容,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绪掠过她的眉梢。 萧竟弦的母亲在他出生之时便过世了,城主府清冷,父亲公事繁忙,五六岁的他常跑到城外玩,却也常听到一些无心之言:他是个没娘的孩子。 直到他十岁那年,叶兆君出现在盛乐,不久之后,他的父亲便娶了她为妻。 大婚之日,叶兆君身着一袭织金绣凤的大红嫁衣,从此便映入了萧竟弦的眼中,他以为,倘若他母亲还在人世,也一定会是如此地美。 然而,忽然有一天,恶妖袭城,父亲与妖相斗,可叶兆君却是一剑刺穿了他父亲的身体。 这一切,是萧竟弦亲眼所见。 可他父亲醒来后,却让他不要责怪叶兆君,还将所有的事务交给了她,于是乎他和叶兆君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叶兆君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一丝疲意,她解释道:“你父亲......是被恶妖所害,我能做的仅是护住他的心脉。” 这句话她早和萧竟弦说过,但他不相信,后来她便不说了。 “那一剑,你想杀的是人面妖,还是……父亲。”萧竟弦从齿间迸出几个字来,说话间,眼睛直盯着叶兆君,“人面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叶兆君不答反问:“你可知道,为何我只允许你每月朔望二日去见你父亲?” 萧竟弦还没回答,叶兆君便已冷声打断,“那是因为,只有那两天的他,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你还在骗我!”萧竟弦怒声道:“人面妖早就死了!父亲将一切告诉我了,在你伤他之前,人面妖就已经被他杀了!是你故意伤他,为的就是得到盛乐是吗?!” 闻言,叶兆君微微抬起眼眸,问道:“这是他今日和你说的?” “是!”萧竟弦应声。 “我知道了。”叶兆君沉声道:“带少城主回府,没我的吩咐,不许他踏出门口半步。” “你敢!”萧竟弦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他手腕一转,剑光一闪,剑尖猛地朝她刺去。 叶兆君眸间微深,她不避不闪,她手掌紧紧握住那锋利的剑身,鲜血瞬间从掌心溢出,沿着她的手腕缓缓滴落,将地面晕出一滩血红。 “夫人!”身旁侍人面色大变。 叶兆君再次开口,语气坚决:“带少城主回府。” “是!”侍人连忙应声,快步上前,低声恭敬道:“少城主,您先......放手。” 萧竟弦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他咬牙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叶兆君轻声一笑,“我留在这里,的确是为了盛乐。” 听到她亲口承认,萧竟弦怒目道:“你最好今日就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叶兆君缓缓松开握剑的手,从容地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方丝帕,细致地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血迹,淡声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话音落地,一旁的侍人不敢再耽搁,连忙将少城主带走。 庭院中,只剩一柄带血的剑孤零零躺在青石板上。 叶兆君缓缓蹲下捡起剑,她仔细擦净剑身的血渍,直至剑光如秋水重现,映照出一双寒若冰霜的眼眸。 恰在此时,一下人进来禀告,“夫人,昨日闹事那三人已放回,他们已画押立据永不再犯。” 叶兆君闻言,手中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还有一事,少城主私下放行那二人去过春和堂,经查实,他们的确只是来求医看病的,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嗯。”叶兆君点了点头,随即抬头问道:“谢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她已启程来盛乐,最慢明日便能到。” “我知道了。”叶兆君将剑回鞘,随即丢给一旁的侍人,吩咐道:“传祈偃入府。” 闻言,下人迟疑道:“夫人,今日还未到第七天……” 平日里每七天才会唤来春和堂的祈偃祈医师入府,眼下显然还不到时候。 “来不及了。”叶兆君神色肃穆,吩咐道:“事发突然,请他一人进来。” “是。” 客栈中。 谢浅斟上一杯温热的茶水,轻轻推到秦什身前,道:“喝杯水吧。” 第93章 “嗯。”秦什神游在外,他在犹豫着,是等他眼睛恢复了再离开,还是赶紧争取一点时间去找谢挽璃。 “不必急于一时半刻。”谢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道:“今日城中热闹,不妨我陪你出去走走?” 秦什听着屋外传来敲锣打鼓之声,好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一月初七。”谢浅道。 秦什微蹙着眉头,十一月初七,一个寻常立冬节气,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庆祝吧……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霍地起身,道:“好,我们出去看看。” 待秦什二人一出客栈门口,门口两个小孩便将桃木枝叶沾了水,随后将水滴甩到他们身上,笑嘻嘻道:“桃枝点水,岁岁平安。” 一股桃木清香袭来,秦什怔了怔,随后笑道:“岁岁平安。” 两人朝着热闹缓缓走去,街上人潮汹涌,秦什从他们口中不止一次听到了‘城主夫人’这个名字。 “快开始了,走走走!”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霎时间,周围之人纷纷朝着戏台走去。 秦什避开人流,便拉着谢浅贴紧了街道一角。 这时,旁边卖香烛的商贩见状,好心提醒道:“二位公子怎么还不动身,去晚了可就看不到这场戏了。” “什么戏?”秦什问道。 商贩诧异道:“二位是初来盛乐?” “正是。” “难怪。”商贩整理着手中的香烛,缓缓道:“五年前,不知从哪来的人面妖险些将盛乐毁掉,那时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离开了这里。这场戏,便是关乎城主诛杀人面妖之事。” 回想起曾经昏暗的日子,商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些妖残忍无情,神出鬼没,连城主都暂时摸不清它们的踪迹,我们这些人更没有办法了。” “那后来呢?”秦什低声问道,他大抵是记起了原著中盛乐发生的事情。 商贩继续道:“后来啊……那人面妖抓走了少城主,要城主夫人一命抵命。” 说到这,商贩不由地摇头道:“这人面妖到底是棋差一招,它不知道,城主夫人压根就不是少城主的生身母亲……” 闻言,秦什沉默了。 这人面妖何止是知道城主夫人不是少城主的亲生母亲。 它是想借城主的手除掉城主夫人,再亲自杀掉城主,占据他的身体,坐拥一城之主的位置。 但人面妖没想到,叶兆君会假死,她骗过了人面妖,待它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人面妖不敌叶兆君,生死关头,它附身在城主身上,且怕叶兆君强行将它剥离开来,更是和城主的魂魄融为一体。 于是,它生,城主便生,它死,那城主便不可能活。 可它低估了叶兆君…… “……城主一剑杀了人面妖!”商贩唏嘘道:“正是这一战,城主的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将城中事务悉数交给夫人。” 城主?秦什不确定道:“你是说,是城主杀了人面妖?” “是啊!”商贩点头应声,“这是城中大家都知道的事,才几年之久,我们不可能记错的。” “有谁亲眼所见?”秦什问道。 商贩面露迟疑,“这……大家都这么传……” 不远处,一阵激昂的鼓点骤然响起,鼓声铿锵有力,弦乐悠扬,管乐激昂。 好戏,登场了。 “十一月初七……”秦什喃喃道。 立冬之节,人面覆灾。 秦什紧攥着谢浅的衣裳,他朝商贩问道:“如果才能面见城主夫人?” 商贩笑道:“这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一个月中,唯一能见夫人尊容之时便是她去郊外祈福上香之日。” “那就是昨天?”秦什回想起昨日的情景。 “正是。”商贩道:“不过今晚城中大摆宴席,城主夫人兴许会现身。” 秦什紧皱着眉头,等到晚上可能就来不及了。 “去春和堂!”秦什着急道。 第87章 纪沅躺在院子晒着太阳, 一边拿起旁边的干果嚼着,一边说道:“你们来晚了,哥哥已经去城主府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秦什问道。 “那可不一定, 可能晚上, 也可能第二天。”纪沅缓缓站起身来, 他歪着头看着秦什,道:“你这眼睛只能等毒素消散, 急不了。” “不是因为此事。”秦什蹙眉道:“烦请带我去见城主夫人,我有要事和她说。” 纪沅思索片刻后, 笑道:“没有夫人吩咐, 我们哪能轻易进城主府啊。” 秦什蹙眉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啊, 直接闯进去呗。”纪沅应声, “运气好的话,被守卫关押大牢听候发落,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左右, 夫人兴许就会抽空见你一面了。” 秦什:“……运气不好呢?” 纪沅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戏谑道:“当场乱棍打死,再丢出城外乱葬岗。” 闻言, 秦什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谢浅开口道:“此处没有乱葬岗。” 乱葬岗阴气极重, 若是有, 一眼便能察觉出来,纪沅所说的不过是在吓唬秦什罢了。 纪沅瞥了他一眼, 眸光微闪, 他手中缓缓聚起一丝妖力,随即忽地朝着谢浅的眉间探去,然而,还没触碰到半分, 整个人便踉跄后退了几步。 秦什只听到一声闷哼,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纪沅轻哼一声,眉间郁气暗结,他紧盯着谢浅,瞳孔倏地变成金黄竖瞳,手背上渐渐覆上了一层细密的绒毛,指甲变得长而尖。 纵使秦什看不到,此时也感受到了纪沅忽如其来的杀意,他上前一步挡在谢浅身前,轻咳了几声,缓声道:“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再会。” 话落,也不等纪沅再说些什么便快步离开了春和堂,离开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望着秦什二人的背影,纪沅紧握的手掌缓缓放开,瞳孔也恢复了正常。 北街外。 “你说那人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秦什纳闷道:“没吓着你吧?” 谢浅笑了笑,“没有。” “话说你怎么肯定这岛上没有乱葬岗的?”秦什狐疑道,一般人哪会刻意去询问有无乱葬岗这种地方。 秦什很怀疑他这个救命恩人很可能是什么隐世高人,可‘慕卿’这个名字完全没有一点印象,要么是自己怀疑错了,要么是他在骗自己…… “此处为聚阴之地,若存在乱葬岗这种地方,怨气积聚不散,极易酿成大祸。”谢浅无奈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的确不无道理,莫非真是自己猜错了? 秦什垂下了头,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他低声道:“我要去一趟城主府,会很危险……” 谢浅望向北边城主府,那里妖气萦绕,而且周围大有妖气朝城中聚拢之势。 他更奇怪的是,秦什为什么会知道…… “我陪你去。”谢浅道,不等秦什说些什么,他又继续道:“你不是答应过我,让我当你的眼睛,你来保护我。” 如此,秦什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两人快步朝城主府靠近,刚到街巷口,便有两个守卫上前将他们拦住。 “站住!什么人?!” 秦什脚步一顿,毫无底气说了一句:“我要见城主夫人,事关人面妖……” 听到人面妖这三个字,那两个守卫一脸不耐烦道:“去去去!别站在这里碍事。” 以人面妖作为借口见城主夫人的人多得去了,一开始,夫人还会亲自出门迎接,再后来,便只能无奈下令驱逐。 话落,街巷最里的城主府传来一阵轰乱,紧接着便见叶兆君冲出府门,她的身后紧跟着数十个持剑侍卫。 秦什听着乱哄哄的声音,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守卫瞥了一眼,神色有些诧异,但仍坚守职位,不敢滥忽职守,催促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话音落地,头戴箬笠,腰挎药筐的祈偃缓缓走出城主府,见到秦什二人的身影,于是上前道:“二位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 听着略微熟悉的声音,秦什心底生出了一丝希冀,“你是昨日春和堂那个医师?” “正是。”祈偃轻轻点头。 秦什上前一步,“劳烦你带我去见城主夫人,我有要事和她说,此事关乎人面妖。” “祈医师,此人胡言乱语,我们马上将他们赶走!”守卫不敢再有所耽搁。 “慢着。”祈偃抬手阻拦,他的目光落在秦什身上,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秦什并不是十分确定,毕竟有太多的事情和原书剧情对不上,他犹豫道:“人面妖……没有死?” 此言一出,身旁两个守卫更坚定秦什实在胡说八道了,毕竟五年前城主诛杀人面妖之事人尽皆知,但凡打听一下都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第94章 守卫将铁剑横在秦什身前,道:“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未落,祈偃正色道:“二位随我来。” 守卫面色微诧,“祈医师,这……” 祈偃抬头看向少城主府,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一声巨响,伴随着刀剑相击的嗡鸣声传来。 这下,守卫面色骤变,也顾不上秦什二人了,赶忙朝身后喊道:“快!去少城主府!” 可没想到,待众人赶到少城主府中时,见到的却是萧竟弦手握长剑,剑身从叶兆君身后猛地贯穿了她的身体,霎时间,鲜血如同断了线的血珠汩汩流下。 此时,叶兆君手中的剑架在城主脖颈之上,剑锋微颤,剑刃在他颈侧划破一道血痕。 “夫人!”周围侍卫见到这一幕,面色煞白却不敢妄动。 叶兆君低头看着被血染红的剑尖,她手中刚蓄力,但萧竟弦却如同疯魔了似的猛地抽出长剑。 剧痛席卷了全身心神,叶兆君捂住腹上的伤口,咬牙下令:“带......少城主......离开!” 她的心腹不敢违令,连忙上前夺过萧竟弦手上的剑,紧接着,便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带他离开了这里。 此时的城主‘萧敛’有恃无恐般将架在自己颈侧的剑拿开,语气可以说得上极为轻柔宠溺,“叶娘,你怎么又耍上脾气了,还让外人来看笑话了。” 他忽地上前,在叶兆君毫无反手之力时打晕了她,随即将她搂入怀中,吩咐道:“都退下吧。” 周围侍卫面面相觑,可不敢离开。 ‘萧敛’面色忽变,语气生冷阴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城主,夫人她......”一侍卫上前跪伏在地,即便碍于城主的威压之下,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了出来,“夫人受伤了,还请让祈医师尽快诊治!” ‘萧敛’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他指着祈偃道:“你,过来。” “是。”祈偃轻声应和,随即压低了声音,朝身旁的秦什二人道:“已经迟了,你们离开这里吧。” 眼前的城主萧敛已经全然被人面妖占据了身体,纵使秦什二人有何妙计,此时也回天乏术了。 秦什刚上前一步,谢浅忽然抓着他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见状,‘萧敛’没有阻止,只不过望向二人的眼眸越发深沉。 离开少城主府后,秦什脚步变得迟钝,神色被愁绪笼罩,明明他知道这一切的结局,明明他都已经站在了这里,可他还是无力改变...... 谢浅忽然道:“那人面妖还存有一处破绽。” 闻言,秦什脚步一顿,甚至没想到‘慕卿’这个凡人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忙问道:“什么破绽?” “城主的魂魄还在他的身体里。”谢浅带着秦什往东街走去,那里,正是今晚盛乐城大举筵席之处,到时占据城主身体的人面妖一定会出现。 只有将萧敛的魂魄逼迫至崩溃之际,人面妖才有把握一举杀掉他的魂魄,从而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否则,只要萧敛的魂魄还在,人面妖便一日不得安生。 能让真正的萧敛崩溃的人,那只有这一城的百姓。 待将这一切想明白之际,秦什心底生出阵阵寒意,在那妖心中,这一城百姓的性命兴许连蝼蚁都不如。 能破解此局的办法有两种,一个是直接杀了人面妖,那真正的城主萧敛也会一同死去; 另一个,便是用引灵阵将人面妖强行剥离人体,但要想不伤及萧敛的性命,其中的关键是般若珠...... 原著中,谢挽璃还是慢了一步,待她赶来之时,萧敛神魂崩溃自刎,只剩一片满目苍夷,城内横尸遍野,唯余妖怪啃食残肢的细碎声响。 而人面妖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逃之夭夭去了。 秦什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也许叶兆君在那时就已经动了杀心,只要她那一剑砍了下去,便不会再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可命运捉弄,萧竟弦那一剑不止是伤了叶兆君,更是断送了整个盛乐城百姓的性命。 现在,城中百姓还在为了晚上的庆祝忙活着,他们偶尔因为一些小事情产生摩擦,很快又缓和了过来,嬉笑着准备着筵席。 “你......还知道什么?”秦什只觉脑袋一阵刺痛,原著中不可能存在‘慕卿’这个人,倘若真有这个人,盛乐城怎么会走上覆灭这条路。 谢浅看得出来,秦什对他产生了猜忌,但他还是选择了隐瞒,缓声道:“我只知,人面妖要想掌控那具身体,吃掉全城百姓的魂魄是最好的办法。” “你会阻止吗?”秦什问道。 第88章 酉时至,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以东街高楼为中心铺设了一场盛大的筵宴。 高楼之下是搭好的戏台,按往年惯例, 此时城主夫人已经出现在高楼上, 随后戏班子便会以一曲《铡恶妖》作为筵席开场。 可眼见着时辰已经过了, 城主夫人的身影却始终未见,台下众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 窃窃私语着。 戏班子的领班见状,当机立断安排上演一曲《双错遗恨》, 这出戏虽不太符合节庆之日的氛围, 但却是城主夫人尤爱听的戏曲之一。 秦什静坐在筵席一隅, 见周围人都朝着戏台而去, 他攥紧了袖中的手,心中有诸多想要问的话在嘴边绕了几绕,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从之前‘慕卿’所言, 秦什便断定了他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凡人。 秦什不想以任何恶意去揣测他的救命恩人,但他看不清眼前之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更害怕会因为自己而伤害到身边的人。 此时, 台上锣鼓阵阵, 这场临时救场的戏开始了。 《双错遗恨》讲述的是一个贤良女子因被误会和陷害, 最后受冤而死的凄惨故事。 戏中,守备张冲错疑妻子林惠英与教书先生陆缨明有染, 遂逼妻试贞, 此举被陆误解林氏不守妇道,陆愤然离去。 后陆官至巡按,查审冤案,适逢张冲出征, 其表弟杜人凤因嗜赌求借林氏无果后,诬陷林氏通奸杀人。 陆臆断错判其斩,待张冲回来为时晚矣,只因错上加错,徒留千古遗恨。 秦什并不是听得很懂,他只是莫名觉得,戏中的林氏与戏外的叶兆君似乎殊途同归,林氏被陆臆断错杀,而叶兆君同样因萧竟弦的误解,最终葬送了性命。 一场戏接近半个时辰,听得入迷的众人不知城主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高楼,他睥睨着台下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中却只有一片阴冷和嗜血。 “是城主!城主出来了!” “真的是城主,城主不是病笃在卧吗?” 台下,有人不经意间瞥向高台之上,见到久未谋面的城主后连忙大喊起来。 “奇怪了,那城主夫人呢?” 兴奋之余,人群中有人叫喊着:“城主!怎么没见到城主夫人啊?” 见城主久久未答,便有人猜忌起来:“我早说了吧,城主五年未露面,肯定是夫人做了什么手脚,现在城主出来了,那夫人她肯定……” “这么说,那夫人她……” “这还用说!城主回来了,我们以前的盛乐要回来了!” 自叶兆君掌权后,整个盛乐城规矩森严,但凡有些可疑之处的人立即被关押大牢,听候城主夫人审问发落。 据说,在她掌权第一年,便以此举斩杀了数十个外来‘可疑之人’。 在条条框框下的盛乐,大家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谨慎,若是出郊外,更是要事事报备,不然,被城主夫人发现免不了一顿关押审问。 就在这时,‘萧敛’忽然开口道:“几年未见,我有一件见面礼要送给各位。” 话落,他轻轻拍了拍掌,随后便见一个浑身被绳索捆住的人被带了上来。 看清此人面容后,台下一片哗然。 “怎么会是……城主夫人!” “你们快看,城主夫人的脸……她是妖啊!” “快杀了她,快杀了她啊!” ‘萧敛’听着台下之人的话,满意地看向一旁的叶兆君,轻声笑道:“这可都是这一城百姓的呼声,放心,我会满足他们的心愿。” 叶兆君头颅低垂,她腹上的伤口被人面妖蓄意加重,眼下身体的疼痛不断袭来,她只能默不作声,只等恢复了些力气才好反杀人面妖。 “慢着。” 人群中,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此人正是春和堂纪沅。 不少曾去春和堂看病抓药的人忙问道:“城主夫人真是妖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纪沅并未搭理他们,他抬头看向‘萧敛’,缓缓问道:“城主夫人是人还是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的哥哥祈偃祈医师在哪?” ‘萧敛’笑意微滞,拧眉看向台下的纪沅,一个妖居然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生死,这简直是丢尽他们妖族的脸面。 “即刻拿下。”‘萧敛’吩咐道,他已经起了杀心,此举逼迫纪沅现出妖形,便可顺理成章杀了他。 第95章 虽我族类,其心有异,必杀之。 纪沅似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眼角瞥向筵席一角的秦什,他虽然打不过人面妖,但秦什身旁那位可不一定…… 只见周围侍卫冲了上来,犹豫片刻后还是谨遵城主之令,乌泱泱地围住纪沅。 纪沅瞳孔倏然变成竖瞳,手指不知何时化作锋利的爪子,他直朝着高楼上的‘萧敛’而去。 台下众人见状,更确信了城主夫人是妖没错,毕竟春和堂和城主夫人关系密切,而现在春和堂之人现出了妖形。 “不自量力。”‘萧敛’轻蔑一笑,区区一个百年小妖也敢上前挑衅。 他只稍稍侧身便躲开了纪沅的攻击,转而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装模作样地回击。 数十招过后,‘萧敛’眸间一深,暗中蓄起妖气,正欲将其一击毙命时,纪沅却跑了。 他哪会轻易放过,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底下众人慌忙躲避散开,偌大的筵席中只余秦什二人坐着。 “二位公子,还不快跑?!”有人提醒道。 秦什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刚站起身来,纪沅便已来到他身前。 紧接着,只听到‘嗖’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纪沅和秦什同时侧身避开。 剑气将一旁的石砖轰成齑粉,待尘烟散去后,纪沅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秦什的身后。 ‘萧敛’见状,误以为秦什一个灵力低微的凡人妄想阻拦他,杀意顿时转向了秦什。 秦什感知到了杀意,他拔出匕首防身,迅速调整好心神。 就在这时,谢浅站在了秦什身后,他将手轻轻搭在秦什的肩上,低声道:“正前方三丈之外,与肩平齐,出招。” 此时的秦什只能相信他,手中极快蓄出一道灵气,霎时,他那道灵力与‘萧敛’手中长剑相击。 两者不相上下,更准确来说,‘萧敛’手中的长剑隐约有断裂之势,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秦什。 忽而,他的目光与秦什身后之人对上,惊诧之下,‘萧敛’稍有卸力,手中长剑便断成了两截,灵力顿时在他脸上刮出一道细微的伤口。 但伤口很快便痊愈了,速度之快,甚至没人看清。 “坏我好事。”‘萧敛’眉间聚起怒色,他抬手下令道:“将他们都杀了!” 话音未落,高楼之上,萧竟弦手持城主灵剑,大声呵斥道:“都住手!” 周遭侍卫见状,顿时愣在原地,底下众人更是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竟弦握着灵剑一步步朝着叶兆君逼近,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阻拦,痛心道:“少城主,您不能这么做!” 台下的‘萧敛’扬起嘴角,道:“没错,先杀了她。” 叶兆君缓缓抬起头,她没多做辩解,轻声问道:“你父亲这柄剑,只诛妖除魔,你能担当起这个责任了吗?” 萧竟弦没有说话,缓缓抬起了剑,直指着叶兆君。 见状,叶兆君失望地垂下了眼眸,此城,命数已尽。 “不要啊!少城主,您一定要相信夫人!”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出声。 “纵使夫人是妖,她也从未害过我们啊!” “妖也分善恶,大家都忘了吗,五年前,要不是夫人,我们早死在人面妖手里了,哪还有今日的盛乐!” “对啊!要不是夫人设了春和堂,又免去我们的诊金,我家老头子可就遭罪了。” …… 台下,为城主夫人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多,至于那些以妖为由反驳的人,很快便被旁边的人压了下去。 叶兆君眼睫微动,她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焦急的面孔,忽地,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 她紧握双拳,为了这些百姓,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萧竟弦手中之剑忽然砍下,叶兆君刚蓄起的一道灵气骤然一停,因为她感知到萧竟弦的剑没有杀意。 身旁的侍卫阻止的动作一滞,只见萧竟弦砍断了绑着叶兆君的绳索,在她怔然之际收剑上前,将一颗丹药塞到她嘴里,闷声道:“对不起……” 台下‘萧敛’怒色道:“你在干什么!她做了什么事,你都忘了吗!” 萧竟弦手中的剑指向了他,道:“我没有忘,父亲,不,你就是五年前的人面妖,是吗?” 见此,人面妖索性不装了,它厌恶地看着萧竟弦,“你们这些凡人,为什么都要来坏我好事。” 话落,它猛地朝天仰叫,声音嘶厉尖锐,很快,城外密林深处,一阵阵相似的声音传了回来。 这一幕,在五年前便曾发生过,人面妖在召唤它的族类。 见状,城中百姓纷纷奔逃回家中。 “看见了吗,凡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你五年前不多管闲事,怎么会落得个现在这种下场。”人面妖一步一步朝着高楼走去,它满是嘲讽地望向叶兆君。 要不是叶兆君,它也不至于和这该死的城主共用一个身体。 “道在心中,行由己出,我只做我该做之事,那便是……”叶兆君忽地抬眸看向人面妖,眼神坚定:“诛恶妖,护人间盛乐。” 话落,叶兆君唤出本命灵剑,不再迟疑,手中长剑直指人面妖。 第89章 夜色深沉, 银白如霜的月光与叶兆君手中的长剑相辉映。 霎那间,寒光跃动,叶兆君飞身而下, 身若游龙般直取人面妖命脉。 人面妖眼底的愤恨再也压制不住, 它口中喷吐着浓黑的毒雾。 毒雾弥漫, 所过之处,侍卫们猝不及防, 稍微闻到少许便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体。 叶兆君身形一侧,不得不先避开毒雾侵袭, 同时手腕一抖, 一股沛然灵气瞬间凝聚, 化作数十把剑气, 如电般穿过毒雾直指人面妖眉间。 人面妖一声怒吼,顷刻间,周围赶来的妖族同类挡在它身前, 任由剑气穿透它们的身体。 紧接着,人面妖冷声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吸取那些垂死挣扎的同类的妖气。 剩下的侍卫刚冲过去, 叶兆君下令道:“退下, 护城中百姓离开!” “是!” 叶兆君眉头微蹙, 她太大意了,这五年来, 她倾力诛杀人面妖同类, 可没想到它们还苟活于世,为的就是现在...... 再拖下去周围的妖族只会越聚越多,叶兆君紧攥着手中的剑,此情之下, 她大可全身而退,一走了之。 身为修士,剑道、仙途是此生所求。 但她的身后是一城百姓,是万灯通明,此刻,叶兆君才有所领悟,大道之上,人为先。 不再犹豫,叶兆君凝神聚气,以身入剑,剑破万法。 人面妖不得已避其锋芒,但它刚吸收一众妖气,还未来得及炼化,身形稍有迟钝便被叶兆君连伤数剑。 叶兆君招式凌厉,但这种打法灵力耗尽极快,人面妖眸光一转,柿子总要挑软的捏,它瞥了一眼高楼之上的萧竟弦。 随即,他虚晃一招,趁叶兆君还没反应过来时,倏地飞身来到萧竟弦身前。 萧竟弦见状,眉间掠过一抹慌乱,可很快便沉下心来,以手中灵剑抵住它的攻击。 此举也给了叶兆君一个机会,她神情坚定,举剑刺向人面妖。 就在剑尖离人面妖的身体三尺之际,从人面妖的身体里窜出它同类的妖魂,张着血牙朝萧竟弦的头颅咬去。 叶兆君眸光一怔,她几乎咬破了舌尖,但到最后,她的剑也没有移开一寸,这是她唯一能够击杀人面妖的机会...... 萧竟弦释然一笑,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划破长空,在人面妖魂即将咬下之时,从侧面命中,强大的冲击力将妖魂钉在几丈之外的柱子上,很快便消失殆尽。 人面妖痛呼出声,直击灵魂的痛楚让它跌落在地。 萧竟弦缓缓睁开了眼睛,心跳如鼓,劫后余生的他身体微微发抖着,他手中的剑掉了下来,只见叶兆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从高台坠落。 下意识地,萧竟弦飞身而上,在落地之前将她接住。 看着她嘴里呕出的鲜血,萧竟弦颤抖地擦着她嘴角溢出的血渍,“你别死啊......” “少城主,你别晃了。”祈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缓缓蹲下探查叶兆君的脉象,片刻后,他神色复杂道:“先送夫人回府休息。” 话音落地,他们身后躺在血泊的人面妖竟缓缓站了起来,此时,它体内的妖魂已经炼化完,那道贯穿身体的伤口悄然间痊愈。 它死死盯着眼前几人,忽然,“碰”的一声,一把铲子重重敲在人面妖的头上。 听到声音,萧竟弦猛地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上绑着竹条作为甲盾的中年男子站在人面妖身后,他手举着铁铲,虽极力掩饰着害怕,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返回守护这座城。 和他一样,一大群百姓赶了回来,他们手中或是手拿木棍,或者锅盖护身,或是拿着大砍刀...... 第96章 这城中百姓并非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有些东西,或许比性命更重要。 人面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在这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眼中,恐惧、无畏、愤恨...... “该死的......”人面妖拧紧了眉头,它不相信看到的这一幕。 下一刻,四面八方召唤而来的人面妖魂朝着百姓而去,人面妖怒声道:“杀了,撕碎他们......” 百姓面露惶恐,可还是手拿着武器抵挡,见旁人有被撕咬到手臂的,也会互相帮忙。 悬空中,一缕缕魔气悄无声息地擒住了这些妖魂,以至于每当它们能够咬下底下之人的头颅时,所有的力气殆尽了似的,只虚虚碰到他们的发丝。 随后便被众人围殴,一敲一敲砸在地上。 人面妖微微侧头看向秦什,眼睛盯着他身后之人,是魔族。 秦什心神一紧,低声问道:“人面妖怎么没有声音了?” “他来了。”谢浅将钉在柱子上匕首取下,随即放到秦什的手中,轻声道:“相信我。” “嗯。”秦什点了点头。 此时,谢浅的眼中只有秦什一人,他划破指尖,血珠从指尖渗出,他将血珠轻点在秦什的眉间。 没一会儿,血滴融入他的血肉里。 与此同时,秦什的灵府出现了一团炁,他似乎能‘看到’到一团浓厚的妖气,诧异道:“那是......人面妖?” “是它。”谢浅道。 话落,人面妖已经飞身而来,秦什神色一凛,随即将灵力汇聚于匕首之上,瞬间,匕首疾驰而出。 人面妖轻蔑一笑,它很轻易地便抓住了匕刃,讽笑道:“就这点本事?” 秦什不慌不忙,他的灵力与匕首已经合二为一,他能感受到‘秋水’被桎梏的怒气。 几乎是顺势而为,‘秋水’忽地翻转,利刃划伤人面妖的掌心。 在人面妖错愕之际,‘秋水’匕首震颤,转而化出三把分身,势如破竹般贯穿了人面妖的身体。 人面妖半跪在地,它只是轻敌了,它以为真正的对手会是秦什身后之人,可没想到,那人甚至没出手,自己竟被这个灵力低微的凡人所伤。 不对,人面妖抬头看向秦什身后那人,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 话音未落,一柄剑从背后架在它的脖颈上。 萧竟弦手里拿着的是叶兆君的本命灵剑,他明知眼前之人已经不是他的父亲,可看着父亲的身影,那把剑始终难以落下去。 人面妖笑道:“你敢动手吗?” 一旦萧竟弦这把剑落下,弑父之罪便会成为他终身挥之不去的阴霾。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和语气传来,“弦儿,你是我的孩子,但在这之前,你先是盛乐的少城主。” 萧竟弦眼眶一红,这是他的父亲,真正的城主萧敛。 他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如果可以,他宁愿以一死换父亲的性命,可一切都太晚了...... 萧敛艰难地站起身来,他是趁人面妖一时虚弱才夺回了身体,但也没办法坚持太久了,只有他死了,人面妖才会和他一起死。 否则,待人面妖再度夺走身体,极有可能断尾求生。 萧敛转过头,在死之前,他只希望能够见他的孩子最后一面。 “动手吧。” “父亲……”萧竟弦声音哽咽,剑尖缓缓移到他的心脏之处。 萧敛的身体忽然往前挺去,剑身穿过他的心脏,他握着剑,再往前走了一步,鲜血沿着剑身一汩汩落在地上。 此时,他的身体里传出人面妖的嘶喊声。 它不甘心,它不想死。 人面妖废去半生修为,竭力与萧敛的魂体分开。 见状,萧竟弦一时怔然,不敢妄动。 一旁的祈偃喜忧参半,一方面,他这五年来不断尝试让城主和人面妖的魂体分开,可都没有成功。 此时若人面妖离开了城主的身体,那他便能保住城主的性命。 可另一方面,一旦人面妖逃走了,这对盛乐城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 祈偃还在犹豫之际,纪沅不知哪窜了出来,嘻笑道:“哥哥,不如我们打个赌,城主和人面妖,谁先死?” “阿沅,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了。”祈偃皱着眉头,如今城主夫人受伤昏迷,若人面妖真的逃走了,那就糟了。 纪沅挂在他的肩上,将他的头轻轻转向秦什所在的位置,压低了声音道:“那你猜,这小瞎子是什么人,仅凭一把匕首就伤了那人面妖。” 方才之事,祈偃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奇怪的是,之前探查脉象时,秦什这人看起来只能算是一般修士。 短短一天,为何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他身边那个人……”纪沅提醒道:“若是能让那个人出手,不仅能轻而易举杀了人面妖,而且城主的性命兴许还能救回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祈偃问道。 纪沅轻声笑道:“哥哥不妨一试,毕竟,那城主可撑不了多久了。” 祈偃看了一眼挣扎的人面妖,随即快步朝着秦什走去,“二位公子,还请救城主一命。” “我?”秦什指了指自己,方才用‘秋水’命中人面妖之时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灵力,况且,他哪会救人啊。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能救人的恐怕只有他身后之人。 还没等他说话,谢浅便先行开口道:“人面妖已经重伤,此时再自废修为离体只会毁其根本,百年内,不足为惧。” 闻言,祈偃心底落下了一块大石,他轻声点头道谢,随即来到城主身后,手中已捏出一根银针在城主身上扎了下去。 此法相当于助人面妖剥离出魂体,在人面妖即将完全离体后,朝萧竟弦道:“拔剑。” 话落,萧竟弦应声拔出剑,剧痛之下的人面妖仰天嘶喊,妖魂冲破枷锁。 它正要拖着重伤的魂体离开,可没想到,还没跑几步便被一铲子打了下来。 “打中了!!” 人群中,一人高声呼喊,紧接着,其他人纷纷涌了上来,每人一拳一脚若重锤砸下。 “该死的人面妖,死啊!” “你也有今天!快,快打死它!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 第90章 夜半子时, 城主府。 萧竟弦倚靠在房间门外的墙柱旁,见祈偃从门内走出,连忙上前问道:“父亲......他怎么样了?” “城主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但魂体还是受了人面妖的影响......”祈偃轻轻摇头, “最多撑不过三个时辰。” 事实上, 在人面妖强行离魂之际, 城主的性命便保不住了,要不是有...... “什么意思?!”萧竟弦不相信, 什么叫伤好了但还能危及性命? 说着,他便要冲进去看一下父亲。 “站住。”叶兆君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她瞥了一眼萧竟弦, 道:“像什么样子?” 萧竟弦垂着头, 衣袖下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的肉里,只有这样,他好像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即便他早就做好了杀死人面妖, 同时也会杀死父亲的准备,可人面妖濒死之际离开了父亲身体的举动,让他以为, 他可以救回父亲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竟弦抬头看着叶兆君, 眼眶红肿,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倾泻出来,忽地, 他双膝跪地, 哑声道:“你救救父亲,求你了......” 叶兆君面色复杂,若是能救,她自然会竭尽全力去救, 可现在她也无能为力。 “夫人......”祈偃道:“天亮之前,若是谢姑娘能及时赶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谁?是谁?”萧竟弦追问道:“还有办法救父亲的,是吗?” 叶兆君沉默了,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谁也不知道谢姑娘什么时候能赶来,更不知道她手里是否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即便是有,又真的有用吗? “尽力而为......”叶兆君垂下了眼帘,人面妖一事,城中百姓没有伤亡已是最好的结果。 ...... 客栈中。 秦什仔细地擦拭着匕首残留的血迹,因为看不见,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擦着擦着便走了神,脑海中思绪飞远。 就在这时,一阵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箫声......” 猛地,秦什放下匕首,打开门焦急地循着箫声摸索而去,但吹箫之人在屋顶,秦什走到庭廊尽头只能止住脚步。 与此同时,谢浅瞥见他的身影,皱着眉头放下了玉箫。 秦什所在的位置太危险,二楼连廊尽头,栅栏不高,但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摔下去。 箫声一停,秦什声音激动,问道:“谁?你是谁?” 这箫声的曲调,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支曲调。 为了学会这支曲,他连续一个月每晚都在练习,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完整吹奏出来,但肺活量增长了不少...... 第97章 此人吹奏极好,悠扬而深邃,是他理想中吹奏出来的曲。 可问题是,这支曲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 谢浅来到他身旁,问道:“吵醒你了?” “慕......兄?”秦什听到他的声音后,满脸诧异,“是你???” 谢浅道:“是我......” 话音未落,秦什一把抓住他,又激动又兴奋道:“难怪,难怪......你也是穿越者,是吗?” 穿越?谢浅没有回话,他想知道,秦什一直隐瞒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慕兄,你怎么不说话了?”秦什看不见他,又听不到他的声音,自然慌乱得很。 谢浅问道:“刚才那支曲,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秦什道:“我还记得这曲的名字叫......叫......” “红尘散。” “对!就是这个名字!”秦什不住地点头,这下更加确信‘慕卿’就是和他一样是穿越进来的了。 听到秦什的回答,谢浅却皱起了眉头,这支曲是曾经秦什醉后哼唱出来的,可那已经是七年前了,他沉声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嗐!以前的事情当然记得了。” 谢浅呼吸似乎变重了,“你一直都记得?” “当然。”秦什回答果断。 他暗自思忖着:穿越者没有自己的记忆,不就等于白穿越。 闻言,谢浅呼吸一滞,他缓缓挣脱秦什的手,不自觉地退开了几步,喉间变得又干又哑,他几乎难以相信秦什口中说出的话。 从始至终,秦什都在骗他...... “诶?”秦什不明所以,他往前摸索着,却碰不到‘慕卿’的身体,慌乱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听不到回应,秦什慌了,好不容易有个‘同道中人’,他什么都还没问呢,怎么人就不见了? “慕兄,你还在吗?”秦什往前走了几步,可还是没有人。 直到他在庭廊中呆了小半个时辰后,秦什的心沉了下来,莫非在这个时空中,被人发现穿越者的身份就会消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秦什心头一凉,那他岂不是害了‘慕卿’? 屋檐上,谢浅远远地看着秦什的身影,手中的玉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碎,碎片将他的手掌划伤,鲜血沿着他的掌心一滴一滴落在瓦片上。 ...... 卯时,天色渐明,城主府中一片哀戚。 从子时起,叶兆君就没有阖过眼,那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但是,时辰已经到了...... 她望向床榻上面色青灰的萧敛,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去他脖颈上的油渍。 待手帕移开后,清晰可见地看见一缕金丝在他颈侧闪烁,这是吊着他半条命的关键。 可到这个时候了,这缕金丝已经快要没用了...... 沉默良久后,叶兆君最后看了一眼门外,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她将指尖缓缓伸到萧敛的脖颈上,正要收回那一缕金丝时,门外忽然传来焦急大喊的声音。 “谢姑娘到了!”一下人手持禁令,连闯数门,嘴里大喊着:“夫人,谢姑娘到了!” 守在门外的萧竟弦冲了上去,“还不请她过来!” 他虽不知道这谢姑娘是什么人,但从叶兆君和祈偃口中也能看出,这谢姑娘是唯一能够救活他父亲的人。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萧竟弦直接冲出门外找那谢姑娘。 叶兆君连忙收回手,她吩咐道:“立即请祈偃过来。” 祈偃在偏房歇息,他自然也是听到了下人的声音,在叶兆君吩咐之时便已经来到了门外候着。 很快,谢挽璃一行人便被请进城主府中。 叶兆君见到这么多人,目光落在两位女子中,问道:“谁是谢挽璃谢姑娘?” 穆成雪警惕道:“你找我师姐做什么?” 闻言,叶兆君便知晓谁是谢挽璃了,她说道:“时间紧迫,请谢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究竟要做什么?”穆成雪上前一步当在谢挽璃身前。 谢挽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紧随叶兆君进入了内院。 “师姐,我陪你进去......” 穆成雪刚要跟过去,却被门口侍卫拦住了去路。 萧竟弦上前道:“我们绝不会伤她,你们尽管放心。” “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萧竟弦道:“我是盛乐城的少城主,萧竟弦。” 此时,百里榷笑着问道:“你们找挽璃,究竟是何事?” 思忖片刻后,萧竟弦如实道:“她......是唯一能救我父亲性命之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穆成雪蹙眉道:“我师姐她不是医师,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不是医师?!”萧竟弦比她更要震惊,那叶兆君和祈偃找这个人究竟有何用? 话落,萧竟弦闯入内院,可在最后一道门时却被侍卫拦在门外。 “夫人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 萧竟弦怒目道:“我要见父亲!” 犹豫片刻后,侍卫道:“夫人给您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夫人说......请您相信她。” 闻言,萧竟弦身体一僵,他刚才......竟还在怀疑叶兆君。 幡然醒悟般,他一步一步退开门外,侍卫见他这副样子,不免担心道:“少城主......” “我......我在门外等着。”萧竟弦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内,谢挽璃将般若珠收回,与此同时,萧敛脖颈上那一缕金丝顺势融入到玉片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后退了几步和叶兆君拉开了距离。 纵使她答应用般若珠救人,但还是不得不防人。 祈偃再度探查城主的脉象后,朝叶兆君轻轻点头,随后便离开房间,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叶兆君瞥了一眼萧敛的神色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见谢挽璃防备的神色,她没有多说,只道:“多谢,此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有一事想问。”谢挽璃道。 “但说无妨。” “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在我的手上?”谢挽璃放低了声音。 叶兆君没有隐瞒,将所知之事全然告知,“碎影阁......” 第91章 盛乐城外, 渡口。 叶兆君亲自送别谢挽璃一行人,临行之际,她再度开口挽留, “谢姑娘, 真的不多留几日?” 谢挽璃摇了摇头, 从叶兆君提到的碎影阁可知,她的所有行踪都被碎影阁掌控得一清二楚, 也包括般若珠之事。 也就是说,从龙神山庄开始, 这就是碎影阁布下的局。 她逃不开, 但也不愿成为棋子。 “我还有其他要事, 二位不必再送了。”言罢, 谢挽璃决然转身朝这云船走去。 一路相送,萧竟弦一直盯着谢挽璃的脸,偶尔皱着眉头, 似乎是觉得很奇怪,怎么看都有点熟悉的样子。 百里榷轻轻拍了拍萧竟弦的肩膀,“喂, 你已经看一路了, 还没看够?” 萧竟弦瞥了一眼, 肩膀轻轻一挪,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缓缓开口:“我只是纳闷, 这世间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这话一出,刚迈出两步的谢挽璃身形猛地一顿,她忽地回过头,快步走到萧竟弦身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竟弦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一时间怔在原地。 “你......你是不是见到了与我面容极为相似之人?”谢挽璃抓着他的手臂追问道。 百里榷放轻了声音,安抚道:“挽璃,你先冷静一下......” “我......我......”谢挽璃缓缓松开紧握的衣襟,收敛了一下情绪后,歉声道:“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萧竟弦不确定道:“或许是我看错了......” 他只城门见过那人一回,加之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根本无暇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见谢挽璃情绪受了影响,百里榷只好替她问道:“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男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萧竟弦道:“对了,那人是个瞎子。” 很明显的特征,若真是熟识之人,定会一眼认出。 听到这话,谢挽璃眼底的希冀褪去,可她还是不死心,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萧竟弦蹙眉思索,他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姓齐?不对,也可能是秦,不对不对,是姓陈......” 百里榷心中不忍再触她痛处,于是道:“不是他......我们走吧。” 一旁的穆成雪见状,道:“究竟是不是,还是要见过才知。” 她知道这样做很残忍,师姐好不容易才放下了这件事,若是最后还是一场空,这无疑是在她刀口上撒盐。 但万一呢...... 第98章 谢挽璃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微微颤抖,问道:“他在哪?” 此时,叶兆君已经看出,那人对谢挽璃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她自然倾力相助,“我即刻派人去找,谢姑娘不妨多留些时日。” “好......” 盛乐城中,城主府中侍卫拿着一张画像到处找人,知情者,赏银一百两,若能将人寻回,更是重赏五百两。 一时之间,此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城中。 客栈内,一店小二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献宝似的递给掌柜的。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难掩兴奋之情,“掌柜的,这画上之人......像不像我们八号房那位客官?” 客栈掌柜看着城主府的印章,瞬间垮起个脸,“这人犯什么事了?” “不管他是犯事还是什么,重要的是这啊......掌柜的,你看这!”店小二指着赏金那几个字,心已经迫不及待飞到楼上了。 客栈掌柜吩咐道:“你速去告知城主夫人,我在这盯着他。” 店小二面上虽应承得爽快,心中却暗自嘀咕,这掌柜分明是想独自享用那份丰厚的赏金。凭他们二人之力,对付一个瞎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他佯装遵从,脚步轻快地迈向门口,却在转身之际,悄悄溜向了后门,从后面爬上二楼庭廊,随即敲响了房门,语气故作平常道:“客官,客官......” 一夜未眠的秦什神情落寞,店小二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进。” 店小二推门的动作略微粗暴,秦什被声音惊扰,猛地朝门口看去,“何事?” “客官,这城中的人都在抓你,你快离开这。”店小二语气着急,一副恨不得赶他走的样子。 “嗯?”秦什不解,“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解释了,快,快跟我走,我送你出城。”店小二催促道。 秦什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店小二也不知这客官怎么就得罪城主夫人了,但为了不让他生疑,便含糊其词:“这我哪知道啊,我只知,这城中到处张贴着你的画像,你这要是被抓到了......” 秦什心头一紧,他霍然站起身来,刚走了一步,他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一早就不见他的人影,可能是怕被牵连吧......”店小二胡诌道:“公子快跟我走吧,再耽搁可就真来不及了。” 说着,店小二便和他拉扯了起来。 拉扯间,桌子包袱里的一块令牌掉在了地上,但恰巧椅子倒下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见店小二极力催他离开,秦什无奈,便想着离开城中再作打算。 但没想到,离开客栈后,店小二却引他往北走,那分明是城主府的方向。 绕过几条偏僻的街巷后,秦什心中的疑惑愈发难以按捺,终是开口问道:“这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错,没走错,客官别着急。”眼见就要到城主府了,店小二加快了步伐。 话音落地,几个人影从街巷一角看了过来。 “这个人......与那张画像颇有几分相像。” “是他吧?” “肯定是!走,我们过去看看。” 几人的声音传到了秦什的耳中,他心中一凛,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店小二见状越发焦急了,“客官快跟我走啊。” 此时,秦什也发觉不对劲了,城门在南,可店小二却执意引他向北,即便城中另有偏门,也应在东西两侧才对…… 他转身离开,但由于看不见,很快便被追上了。 店小二好言相劝道:“客官,这城中到处都是抓你的人,反正你也跑不掉了,还不如跟我去见城主夫人,免得多受一些苦头。”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人也追了上来,他们二话不说便动起手脚。 其中一人抓着秦什的肩膀,语气笃定:“就是他了,我们带他去城主府。” 店小二不乐意了,“这人是我先找到的,有你们什么事?” “谁先见城主夫人谁说了算。” 店小二一把将说话的人推开,“你们要想来分一杯羹,最多等赏金下来我分你们一些。” “一些是多少,你把话说清楚。” 另一人道:“我们先把人送过去,到时分多少也是我们说了算。” 趁他们争吵之际,秦什快步拐进了一个巷口,等几人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人不见了!!” ...... 秦什不管不顾地拐了多条街巷,到最后,他脑海中的方向全乱了,他已经分不清在哪。 最终,他拐进了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脚步这才缓缓停下。 小巷内,杂物横陈,秦什只走了几步便被一个废弃的木斗车拌倒,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时,头顶一块泛着腥臭气味的渔网落了下来,紧接着,两三个身影迅速将他牢牢压制在地。 “我就料到他会朝这边摸过来。” “别废话了,这小子力气还挺大,快来搭把手!” “干脆把他打晕算了,省得被其他人看到。” 几人围拢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怎么将秦什带到城主府中领赏。 秦什双手暗暗发力,灵力充斥全身,猛然间将几人掀翻在地,他缓缓站起来紧贴在墙上。 霎时间,寒光倏现,‘秋水’出鞘。 秦什手握着匕首,冷声道:“走开。” 他不想伤人,但若被逼至绝境,他亦不会心慈手软。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他会掏出匕首来。 硬碰硬显然已非上策,其中一人放缓了声音,道:“城主夫人派人找你,说不定是什么好事,你何必那么排斥对吧。” “对啊,你又看不见,我们只是好心带你去找城主夫人......” 秦什自然不信他们的鬼话,冷着个脸,道:“你们就当作从未见过我,快走。”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秦什看不见的地方,几人心中已经盘算出一计。 其中一人故意提高声调,佯装顺从,喊道:“行,我们走,我们走就是了。” 几人一刻没走,秦什的匕首便不会放下来。 他察觉到有两人在收起地上的渔网,秦什索性后退几步方便他们收拾。 忽然,一道凌厉的风从耳侧掠过,秦什下意识侧身避开,“谁?” 几人见状,彻底狠下心来,一人手持木棍,两人抓着个大网将秦什蒙住,随即将他紧紧缠住。 秦什心念一动,灵力汇聚于指尖匕首之上,三两下便将渔网割破,但此时,头顶上的木棍骤然落下。 那人至少是用了八成力道,可没想到秦什根本没晕,他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地有画面闪过...... [阿姐,带我去,我也要去云隐宗!] [咳咳,不要叫我谢羽什,现在我是云隐宗外门弟子,秦什。] [谁没个金丹啊,你等着!] [七长老酿的酒一绝啊,不说了,长老那还缺打杂弟子吗。] [阿浅,听说五长老要收你为内门弟子了!] [阿浅,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少说话了,装高冷啊?] [阿浅,五长老是不是待你不好,你手臂上怎么会有伤啊?] [阿浅......] 阿浅...... 秦什只觉脑海似乎要炸开,疼痛难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巷子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力竭倒在墙角。 一墙的拐角后面,谢挽璃朝这边走了过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真是个瞎子啊?” 谢挽璃脚步一顿,连忙转身朝那人走去,可待看清瞎子的脸后,她的心又沉了下来。 她几乎走遍了城中全部街巷,可根本没有小什的身影。 “挽璃,不用找了......”百里榷从街道缓缓走来,他手中握着一样东西,思忖片刻后,他还是展开了手掌,“这块令牌是在那人房间中找到的。” “怎么又是......碎影阁......” 第92章 十四年前。 深冬破晓之际, 朔风凛冽,瑞雪纷飞。 方德镇上,路过行人紧裹着衣衫, 步伐匆匆,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说话间,呼吸化作可见的白雾, 消散在冷冽的风中。 路边,在一处长满杂草的墙角下,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蜷缩在角落里。 他的怀里塞满了干枯的杂草, 许是想用此以抵御刺骨的寒风, 他的头上、身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娘亲, 这里有个人……” 耳边传来人的声音,小孩的眼睛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间, 只见一对身影缓缓走近,一大一小。 她们身披厚重的氅袍,隔绝着冬日的风雪。 小孩的指尖轻轻颤动, 却因着头脑的昏沉与身躯的乏力, 终究未能抵挡住疲惫的侵袭, 那瘦削的身影缓缓倒在雪地上。 第99章 ...... 南阳谢家。 九岁的谢挽璃,已初具大人般的沉稳与干练, 她利落地吩咐家仆将刚刚救回的人妥善安置。 于她而言, 这不过是顺手救的一条性命,她并未多留意。 最重要的是,她的亲生弟弟——谢羽什。 两人为双生姐弟,出生之时, 天降瑞象,那年彩霞呈现,犹如龙凤盘旋,引得四方瞩目,一时羡煞旁人。 谢家更是为这天降吉兆大摆三天宴席,人人都说,谢家将来必定青云直上,风光无限。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这对姐弟两命运截然相反,姐姐有多聪颖,弟弟就有多蠢钝,一母同生,却天壤之别。 当谢挽璃已经能耍木剑时,谢羽什只能在旁边傻呵呵拍掌。 谢府上下愁翻了天,其母暗自祈愿,许他将来一世平安喜乐,便足矣。 但随着年龄增长,谢羽什身体愈来愈差,脾气更是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在嬉笑,下一刻就能踹椅子掀桌子,犹如撞了邪一般。 直到谢羽什七岁那年,一位云游道长路过此地,道出了真谛:此子天生残魂,恰逢其根骨为千年难遇的邪骨,若是走歪了路,将来定会为祸一方。 闻听此话,谢府当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求为自己的孩子更改命薄。 道长只摇摇头,留下一言:两年后将会有一场大劫,若是三魂齐归,命薄方能重写,否则…… 时至岁末,已经整整两年。 从年初开始,谢羽什的身体三天两头就发起高烧,没多久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日,谢挽璃与娘亲自寺庙祈福归来,将带回来的人安排好后,便忙不迭的朝弟弟谢羽什的院子赶去。 刚走到院子门前,一个家仆快步走了出来,语气着急道:“大小姐不好了,少爷他又发起高烧了。” “快去请大夫!” 这一场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外人暗地里揣测:即便是熬过去了,人也得烧成傻子,所以说啊,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谢家有了谢挽璃这个天之骄子,那弟弟命途坎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谢家小少爷醒来后总说一些疯言疯语,虽然身体好了不少,但这脑子是彻底烧坏了。 谢府后院杂房。 “冬九,今天之内,把这些柴火都劈好了,不然没你的饭吃。” 一个家仆仗着冬九是新来的,将两人的活全交给他一个人,还作势不给饭吃来要挟。 冬九正是谢挽璃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个小孩,他捂着肚子,抬头看向那家仆手上的油饼。 “怎么,想吃?”那家仆眯着眼睛,故意手一松,油饼便“啪嗒”一声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哎呀,手滑了,你要是真想吃,就委屈委屈,从地上捡起来吧。” 油饼掉在青石板上,所幸早上刚清扫过积雪,此时青石砖上只余下一层薄薄的浮雪。 冬九没有说话,缓缓蹲下身去,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只要有吃的就好,脏一点也没关系。 就在他的手刚碰到油饼时,一只鞋子踩在他的手背上。 那家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讽笑道:“活儿还没干利索,就惦记着填肚子了?” “你在做什么?”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家仆头也没回,只是以一种不以为意的口吻继续道:“冬九这小子想偷懒,我正教训他......” 还没说完,那家仆猛地回头,见来人竟是府中小少爷,他慌乱低头行礼,“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趁家仆挪开了脚,冬九连忙将脏了的油饼揣入怀中,至少这样晚上就不用挨饿了。 “我要是不出声,你还要欺负他到什么时候?” 小少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但语气又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克制与分寸,说话间和大小姐竟有几分相似。 那家仆一惊,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小少爷吃错什么药了,但凡他动手打骂起来都不觉奇怪,怎么会来后院杂房为下人出头? “不敢不敢!”那家仆连忙跪下请罪,“小少爷明鉴,我只是见他劈柴动作迟缓,想提醒他手脚麻利些,少爷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 “你......先起来!”小少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别跪着......咳咳!咳!” 话音未落,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那家仆满脸惶恐,生怕小少爷的身体再有个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家主一定会赶他出门。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啊!” “你......咳咳!别......咳!”小少爷捂着口鼻咳嗽着,见说不出完整一句话,他干脆走过去拉那家仆起来。 可没想到,他身上披着的氅衣太长太厚重,加之地上有些滑,小少爷一个踉跄,竟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家仆整个人僵住了,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他猛地一个箭步冲向门外,高声大喊道:“少爷摔倒了!少爷摔倒了!!快来人啊!” 冬九默默退到墙角,一言不发。 “能不能......扶我......咳咳!”小少爷缓缓探出一只手,但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他只好又将手缩了回去。 冬九瞥了眼四周,这里是后院杂房,估计没那么快来人,他小心谨慎地朝小少爷靠近。 在氅衣之下,冬九抓住了他的手。 很冷,很软。 冬九诧异他的手为什么会比自己还要冷,就在此时,门外闯进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是谢府夫人,她的心脏几乎骤停,险些以为她的孩子最终如那道长所言,大劫难过,“快,快请大夫!” 话落,数人忽地涌上前来将冬九挤走,没多久,小少爷便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待人都离开后,冬九缓缓抬起手,目光掠过自己的掌心,随后,那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那日过后,欺凌他的那个家仆被安排到了别处,谢府院落重重,若非有重要节庆之日,二人几乎碰不到面。 冬九不知为何被安排清扫积雪去了,对此,他的脸上并未浮现出一丝波澜,这份差事与其他的并无二致。 偶尔,听其他人说起小少爷病卧在床时,他的心似乎有了些波动,不过很快便随着地上的雪花一同被拂去。 除夕之夜。 谢家的氛围较以往压抑许多,只因为小少爷谢羽什又发起了高烧,嘴里不住地喊着疼...... 家主一脸愁云,夫人更是泪流满面,大小姐固执地守候在弟弟的床边,寸步不离,府中下人亦不敢欢庆。 直到子夜的锣声敲响,犹如天地间落下的一声惊雷,方德镇上陆续响起了鞭炮声。 令人惊奇的是,小少爷的高烧骤然褪去,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些,都是冬九从其他家仆闲言碎语中听到的。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惯例,他不必去清扫积雪,于是便闲了下来。 府中一些下人告假回家探亲,但冬九没有亲人,没有记忆,甚至连名字都是谢府管家随意取的。 因此,在其他人三两团聚在一块时,冬九却蜷缩在宽敞却冷清的大通铺上,与他一房的下人都告假回了家,离开时,下意识将炭火藏了起来。 没了炭火,冬九便裹着被衾休憩,于他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少爷,这院子的下人都回家探亲去了,您怎么想着来这里啊?我们快回去吧,这寒天地冻的,您不能吹着寒风太久啊。” 门外,一道聒噪的声音传来,冬九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侧着脑袋,将耳朵掩在颈窝中,试图隔绝外面的声音。 “我要找......冬九。” 这熟悉的声音宛如破开冰面的石子,冬九耳朵微动,他起身打开房门,恰巧与门口之人的视线相对。 “你......找我?”冬九的声音略显生涩,他已经许久没说过话,声音有些干哑,并不好听。 果然,小少爷皱起眉头了。 见状,冬九垂下了眼帘,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不知为何,小少爷发起了呆,时而摇头时而叹气的,冬九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紧掐着掌心,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思来想去,如果真有,那便是之前他抓住了小少爷的手。 按照其他下人所说的,他冒犯了小少爷。若是因为此事,他自愿受罚。 但没想到,小少爷却说:“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轻轻落在冬九的心湖,那一刻,冰面破碎,冬九愕然抬头,正巧对上他笑得肆意的眼眸。 第93章 “还别说, 这葡萄挺甜,你也来尝尝?” 听到声音,冬九微微抬眸, 他伸出手接住, 泛着一丝凉意的葡萄皮落入掌心, 他将手中葡萄微微握拢。 自那日之后,他被安排到小少爷院中, 虽然小少爷总和他以‘朋友’相待,但他不敢逾矩。 第100章 沉思间, 门外传来大小姐谢挽璃的声音。 冬九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敏锐地察觉到小少爷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 “你……你怎么来了?” “王世伯带着府中亲眷过来做客, 你身子刚好, 爹娘让我来看看你,若你不想出门,那我就回去告诉他们了。”谢挽璃年纪虽小, 但说起话来有理有序。 “咳……咳咳!我……咳!” “小什……”谢挽璃连忙上前斟杯茶水,脸上满是担忧,“大夫, 快传大夫!” “不用了, 咳!我好像又好了……你回去吧……” 谢挽璃拧着眉, 嘴巴瘪了下去,“小什, 你为什么都不唤我阿姐了?” 这一年来, 谢羽什隔三差五就生病,外头传言满天飞:都说是姐姐谢挽璃夺走了弟弟的气运。 这些话成为了压在谢挽璃心底的大石。 “阿……阿姐,你别哭啊……” 谢挽璃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勉强挤出笑意来, “我才没哭,那我走了。” 待她离开后,小少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后他低喃着:“......既来之则安之。” 随着最后一场冬雪消融,转眼间,到了人间三月。 练台上,谢挽璃手握木剑,一身剑法使得有模有样。练台下,谢家小少爷身着一袭劲衣,按照既定的规矩先把马步扎好。 待谢挽璃再练完一套剑法后,台下的谢羽什出的汗比她还多。 “含胸拔背,身体挺直。”谢挽璃手中木剑翻转,将剑柄轻点弟弟的肩背,在修炼这一方面,她向来极为严苛。 不出意外地,小少爷晕倒了。 为此,谢挽璃自责得一天没有吃饭,年少的她和弟弟许诺,“......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但显然,小少爷并没有放弃,此后的日子里,他对修炼一事比谁都认真,白天再苦再累都咬牙不说话。 只有冬九知道,夜里,小少爷会抱着他的手哭喊:“太苦了,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少爷,该歇息了。”冬九提醒道。 “疼疼疼......我的腿要废了。”小少爷刚抬起脚,身体好像僵住了一下,最后破罐子破摔般扑倒在床榻上。 冬九熟练地替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好,随后准备出门离开。 “等一下。”被子下的小少爷声音嗡嗡的,“你给我捏一下腿......行吗?” 冬九不敢说不,但他没做过捏腿的活儿,手里没轻没重的。 “轻了轻了,再用力一点。” “不错不错,就这样,嗯哼......” ...... 冬去春来又三载,这一年,谢羽什十二岁。 这天一早,谢羽什醒来后着了魔一样找到冬九,面色凝重道:“冬九,我昨夜掐指一算,你这名字不好......” 说着他忽然咧起嘴角,“不如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 冬九一愣,不过他什么都没问,只淡淡地点了个头,“好。” 话落,谢羽什便快步来到书房。 书房里,谢挽璃正临摹字帖,她手中的字迹已初具风格,行笔之间犹如铁画银钩般,落笔自然流畅。 见弟弟谢羽什冒失闯进书房,谢挽璃最后落下的一笔终究歪到一旁。 谢羽什直冲到书架前,没两下便将书架上的书籍翻乱。 “小什,你在找什么?”谢挽璃无奈道,要是让爹娘知道了,一定会罚他抄书一百遍。 “什么诗经,易经啊,能取名字的就行。” 谢挽璃蹙眉道:“取名字?你要给谁取名字?” “冬九。”谢羽什头也没回,继续翻找着,“他的名字克我。” 谢挽璃已经习惯他嘴里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见他神色认真,于是道:“若真如此,明日我就告知爹娘,将他送到王世伯府中。” “不......不不不,不行。”谢羽什一口回绝,低声道:“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好。” 此番重取名字之事,谢羽什格外重视,他一个人埋头呆在书房里,这一呆就是三天。 “......戮字主屠戮、刑罚,杀气太重,不宜取为字。”谢羽什喃喃道:“难怪......” 就在这时,谢挽璃从门外走进来,开口道:“小什,你还没想到吗?” “想到了。”谢羽什将手上的书一丢,随即拿起桌上的毛笔,最后在纸上大手一挥落下一个字。 浅。 谢挽璃缓步走过去,沉默片刻后,便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写得也太丑了,歪歪扭扭的,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可就闹笑话了......” 闻言,谢羽什较劲上了一般,又连续写了好几张‘浅’字。 “鬼画符。” “不堪入目。” “下笔犹豫了。” “潦草。” 谢羽什:“......我应该不是来练字的,对吧?” 谢挽璃捂了捂鼻子,轻咳道:“看我给你露一手。” 说着,她执起一旁的笔,不紧不慢地将纸铺平,随着神色一凝,一个遒劲有力的‘浅’字跃然纸上。 “阿姐,你可以多写几卷字画吗?”谢羽什问道。 “为什么?” 谢羽什正色道:“等你以后在修真界叱诧风云之时,我就可以卖你的字画混日子了。” 话落,谢挽璃猛地敲他的头,“你这脑子整日在想什么呢?” 待她离开书房后,谢羽什仿着她的字迹练了一个下午。 终于,在日落之前,他拿着谢挽璃留下的字走回院子。 谢羽什找了许久,才在其他下人口中得知,冬九被管事罚到后院扫地去了。 待他找到冬九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手中的扫帚一丢,笑眯眯道:“看,这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你喜欢吗?” “浅......”冬九看着纸上的字,眼眸微亮。 “对!” “是冬浅?” “不,是谢浅。” 话音落地,冬九倏然抬起眼眸,霎时间心跳如鼓,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喜欢。” 至此,冬九改名为谢浅,家主得知此事后也只是摆了摆手,“由他去吧。” 一时间,谢家的家仆无不羡慕他有这种好运,冠以谢字姓氏,便是承认了他是谢家的人。 但暗地里总有不服的,就算是换了名字又怎样,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只是一个伺候主子的下人。 上巳节。 方德镇由于临靠江边,因此每年上巳节这天尤其热闹,各家各户临江游玩,撑船宴饮。 同时,每年这个日子,大家钟爱看“撑船一戏”。 这“撑船一戏”原为六争一,意思是六人各撑一船,通过撞船、掀船等各种手段使其他人落水,能站到最后者,胜出。 “有意思。”谢羽什兴冲冲地撑起一艘小船,还不忘朝谢浅招手道:“来一起玩吗?” “我......” “还是算了,这要是落水也挺危险的。”谢羽什一边说着一边撑着船朝江中而去,“你就在江边等我啊,我很快就回......不对,我一定会站到最后的。” 很快,江中聚起了二三十艘船,一开始,大家还有条不紊地分开一组一组的。 但随着几人落水,江中顿时热闹起来,其他人见状也不管了,见谁都是‘敌人’,反正站在最后的才是赢家。 于是乎,数十个身影搅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有一些甚至是等浮出水面游回岸边了,这才知道是自家的孩子。 没多久,谢家几个家仆惊呼道:“少爷落水了!” 谢浅皱着眉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江中那个身影,少爷分明还在船上。 “快去接他回来。”谢母神色焦急,连忙吩咐道。 “是!” 那几个家仆连忙催促其他下人,道:“少爷都落水了,快!都去帮忙!” 在几人说话的间隙,又有几人落入水中。 谢浅只移开了一个眼神,那道熟悉的身影便不见了,他的心忽然一慌,随即一头跳入水中,笨拙地朝江中游去。 江中的谢羽什还在奋战,此时就剩六艘船了,真正的六争一才刚刚开始。 剩下几人几乎都是老手了,忽然,一人开始发难朝着谢羽什而来。 谢羽什猝不及防,不得已撑船后退,但此时旁边一人已经撑着船夹道而来。 就在左右夹击之下,谢羽什泄了气,看来他是止步于此了。 就在这时,另一艘船帮他将旁边一人撞开,那人一下子重心不稳落入水中。 此举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连忙转头朝夹击他的另一艘船撞去。 随着船上之人落水,场上局势越发火热,而那个一直暗中帮助他的人也随之将其余两人撞落水中。 “你为什么一直在帮我?”谢羽什不解地问道。 “你不记得我?” 谢羽什看着他的脸,忽然醒悟道:“王......元修?” “没大没小的,你该唤我一声王大哥。”王元修无奈地笑了笑。 第101章 谢羽什笑道:“我可不会让你哦,王大哥。” “尽管一试。” 谢羽什扬起笑容,正欲动手之时,眼角中瞥见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跳入水中。 第94章 “你在干什么?!” 小少爷着急怒吼的声音传来, 谢浅缓缓睁开眼睛,此时二人在江边岸上,周遭还围着谢府家仆。 “都是因为你, 不然少爷一定会夺魁的。” “就是, 不会水性还乱来, 不就是明摆着给少爷添乱……” 几个家仆小声埋怨,谢羽什一个冷眼瞥了过去, “不许再议论此事。” “是……”家仆们闻言,纷纷噤声, 不敢再妄议半句。 因谢羽什自行落水, 此次“撑船一戏”的胜出者理所当然成了王元修, 他快步走了过来, 问道:“都没事吧?” 在江中时,他自然是见到谢羽什不顾危险去救起一个下人,如此相比之下, 他胜之不武,实在惭愧。 “没事了,还没祝贺王大哥一举夺魁。”谢羽什收拾了一下情绪, 笑着祝贺道。 王元修轻轻摇了摇头, 道:“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嗯。” 两人回到谢府院落, 谢羽什径直走到屋内,在屏风后换起了干净的衣裳。 见谢浅一直不说话,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来。” 言罢,谢羽什准备了一套自己的衣裳递给他,“这身衣裳我还没穿过,你试试合不合身。” 谢浅木愣地接过衣裳, 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喜欢?” 谢浅微微抬眸,但似乎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只小声回应道:“喜欢。” 话落,两只沁凉的手轻轻扯着谢浅的脸颊。 “那……笑一个。”谢羽什扬着笑。 …… 寒来暑往,就这样又过了两年,这一年,谢羽什十四岁。 时年有一件大事——修真界第一剑宗,云隐宗招新弟子了。 云隐宗修真立派近千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宗门,到如今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咎其原因,第三任宗主功不可没。 但若要细究,也没人说得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将其归为横空出世的绝世天才。 此时正处一月下旬,离正式招新弟子还有近半年,方德镇上一些修真世家小门已经启程朝着云隐宗出发。 这日一早,谢浅轻轻叩响小少爷卧房,好一会儿后,里面也没有反应,他轻轻推开门扉,只见床榻之上被衾微微拱起。 听到推门声,榻上之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什么时辰了?”谢羽什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从一双惨淡无神的眼眸可以看出,他大抵是一夜无眠。 谢浅神情微怔,他垂下头,道:“巳时。” 榻上的谢羽什掰着手指数了数,随即点了点头,“哦。” 话落,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 谢浅抬头一看,只见床榻上的小少爷盘腿坐着,但眼睛已经阖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打坐调息。 沉思片刻后,谢浅将放置在一旁的衣裳取来,小少爷倒也配合,该伸手时伸手,该站着时站着。 直到为他系上腰带时,小少爷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怎么......又变高了......” “嗯。”谢浅轻声应道。 好半晌后,小少爷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有些幽怨,“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云隐宗每五年才会招新弟子,以五年为限期,通过考核的才能留下,否则便已根骨资质差为由劝离宗门。 纵使这几年谢羽什拼命练剑法,虽小有所成,但无内功灵力加持,剑意软绵无力,充其量就恫吓一下小孩子。 以他这等资质,兴许连云隐宗的大门都进不去。 而三日后,谢挽璃便会启程去云隐宗求道,届时府中有天赋之人皆能随同而去。 有天赋的人不多,谢浅是其中一个。 “阿姐,你把我也带上呗,我也想去云隐宗。”谢羽什缠着姐姐谢挽璃,说什么也要跟去。 谢挽璃沉声道:“修行一路艰苦,小什,你就留下陪着爹娘吧。” 她比谁都希望小什是有修炼天赋之人,哪怕只有一丝。 但事与愿违。 被拒绝后,谢羽什将自己关进房门,直到谢挽璃启程之日也未离开房屋半步。 “璃儿,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吧?若是到时候缺什么,记得写信回来。”谢母摸了摸谢挽璃的头,极为不舍地看着她。 谢挽璃重重点头,第一次离家的她难掩情绪,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后,才缓缓道:“小什呢?” “他......还在房间,晚点我去看一下他。”谢母微微叹气。 谢挽璃着急道:“我去找他,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他的脾气你最清楚了,他怎么会怪你。”谢母摇头,“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 “家主,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只不过......”一个随行家仆上前禀告,“谢浅不在这里。” 谢家主微蹙着眉头,能去云隐宗求道的家仆,那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谢家。 而现在,他一个家仆说不来就不来,这不是拂了当家的面子吗。 谢挽璃见状,连忙说情,“小什最为看重他,也许是太舍不得他了,爹,您别生气。” 上百里外,马车上的谢羽什忽然打了个喷嚏。 离府匆忙,他带的东西不多,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大氅披着后,他轻轻掀起马车的布帘,问道:“阿浅,你冷不冷?” 谢浅驾驶着马车一路驰疾,短短半日便走了近百里,听到小少爷的声音后,他稍稍拉扯了缰绳,回道:“不冷。” “我们先往东走,然后避开官道,从西岭一代绕路而行,估摸着算算时间,四月中旬就能去到云隐宗脚下了。”谢羽什拿出一张羊皮卷,勾勾画画圈出二人行驶路线。 谢浅没问他为何要绕路,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好。” 二人一路往东,没多久,天色暗沉,赶了一天路的马儿行动缓慢了下来。 但周围山色一片苍翠,短时间内找不到可以借宿的客栈人家。 于是二人便决定夜宿在马车上,谢浅将马儿拴到一旁的树下后,再回到马车上时,只见小少爷已经将被衾铺好了,还留了半边位置,“来,今晚凑合着睡一晚吧。” 谢浅神情一滞,随后摇了摇头道:“山间盗匪野兽猖獗,我来守夜,你先睡吧。” “这里会有盗匪?”谢羽什的语气弱了一些,他连忙拿出一把没来得及开刃的大刀,手腕翻转摆弄着,“是不是那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打劫!” “嗯?我没说最后一句啊?”谢羽什拿着那把大刀看了又看,差点以为这大刀有了灵性。 “打劫!都出来!” 这下,马车外传来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故意压着嗓子一般,仔细听起来其实就是虚张声势。 谢浅放下布帘,他转头看向打劫之人,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盗匪。 与其说是劫匪,不如说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他手里拿着的还是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谢羽什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见来人只有一人,他缓缓将大刀拿出来,刀身拍打着手掌,故作高深道:“你找错人了,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银白的刀身泛着冷光,那劫匪咽了咽口水,身体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咬了咬牙,上前几步,怒喝道:“打劫!我只要十两银子!” “十两???”谢羽什一脸诧异。 “就十两,一分不能少,快交出来!”劫匪仿佛耐心告罄,他忽地举起破柴刀冲了上来。 谢浅眸光微闪,眨眼间,一脚踢到他的手肘,劫匪吃痛下手腕一松,那生锈的柴刀掉落在地顿时断成两截。 劫匪脸色煞白,没想到是遇到练家子的了,他连忙将断裂的柴刀捡起,一边紧盯着二人,一边后退。 许久过后,他的内心经过了极大的挣扎,才一脸痛恨自己般转头离开。 谢羽什瞥见了身上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衣裳,终究是不忍心,开口道:“等一下。” 那劫匪脚步一滞,可下一刻便逃了似的加快脚步。 “诶?”谢羽什大声喊道:“你不要银两啦?” 闻言,劫匪身体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来,他朝着二人走了回来,手脚却不听使唤一样,差点不会走路,“你……你刚才说什么?” 谢羽什从怀里掏出钱袋,背过身去悄悄从里面拿出一枚银两,恰好十两。 劫匪眼睛一亮,“公子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给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谢羽什咧起嘴角笑道。 闻言,那劫匪身体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极为难堪,他咬着牙,撇开头颅,最终猛地跪下身来,“谢公子赏赐!” 第102章 这下轮到谢羽什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要人跪着。 没办法,他只能将大刀往旁边一丢,上前将人扶起,“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劫匪神色还没缓过来,但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公子是一个好人,他面色悲恸,道:“公子所言,我能做的一定去做!” “我只是想讨杯水来喝,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买水钱,可好?”谢羽什笑着道。 那劫匪自然是连连点头,借着朦胧月色,他在前面快步带路,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狭窄的山道下见到一所简陋的茅草屋。 屋内没有点灯,那劫匪惊慌般推开门,听到里头微弱的咳嗽声才放下心来,“秋娘,你怎么不点灯?” 屋里头传来一道虚弱沧桑的声音,“我……咳咳!家里没有煤油了……” 闻言,劫匪责怪起自己,“都怪我,这都怪我。” 秋娘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要是我走了,你……” “不会的!”劫匪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拿出那枚银两,道:“陈员外家拖欠我的工钱我都要回来了,明日我就去镇上找大夫抓最好的药,你很快就会好了。” 话音落地,屋外的马儿嚎叫了一声,声音惊动了秋娘,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问道:“谁……谁来了?” 劫匪这才想起谢羽什二人,他连忙打开门,将二人迎了进来,开口道:“秋娘,这是我在回来路上遇到的两位公子。” 秋娘见状,便要起身迎客,谢羽什连忙出声:“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顺道来讨杯水喝。” “相公,茶水凉了,快去煮些水来,莫要怠慢了二位客人。”秋娘轻唤道。 “好,好好……”劫匪拎起茶壶便走了出去。 秋娘开口道:“二位小公子,请随意坐吧。” “多谢。” “这话应该是我们说才对。”秋娘将一旁的银两拿起,道:“这枚银两,你们收回吧。” “你怎么知道……”谢羽什微愣。 “我相公虽是个不善言辞的穷秀才,但他的傲骨我再清楚不过了。”秋娘缓缓道:“陈员外为人蛮横不讲理,他……” 听到她的话,谢羽什沉默了下来,难怪那劫匪跪下之时脸色大白,原来陈员外曾以工钱作要挟要他跪地乞讨。 门外,劫匪拎着茶壶走了进来,他知道瞒不过秋娘,忙低头认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这几两银子可以抓半年的药,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看着他驼下的背,秋娘终究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这银两……是我向你们买水的钱,并非施舍。”谢羽什一字一句道。 “多谢……小公子大恩。”秋娘艰难地从榻上起身,端庄地行了一礼,“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来日若有机会,我们一定报此恩情。” “他叫谢浅,我叫……秦什。” 第95章 翌日。 马车从官道一旁驶入小路, 小路崎岖坑洼,颠簸了大半天终于是见到一处茶摊驿站。 茶摊在三岔道交汇之处,往来之人不算多, 但大多数都会停下休息。 “停!停停停!”秦什终于受不住这段小路的颠簸了, 从马车下来后还有些晕头转向, 他的手搭在谢浅肩上,几乎半倚着他走到茶摊前坐下。 刚坐下, 秦什便招手吆喝,“一壶热茶。” “好嘞!” 休憩片刻后, 秦什摊开羊皮卷, 低头看了看, 随即指着东边那条路, 道:“这条路虽不是官道,但总算是宽敞一点,我们快走吧, 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景泰镇。” “好。”谢浅轻轻点头。 秦什给马儿喂了一把草粮后,朝谢浅着道:“你上来,我来驭马。” 谢浅微微蹙起眉头, 正欲劝说, 秦什眉头轻挑, 轻哼道:“你不信我?” “不是……” “那不就得了,上来, 我们出发!”秦什哼着小曲儿, 手中缰绳一甩,“驾——”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东西忽然冲了上来,秦什神色一惊, 下意识猛拉缰绳,马儿啼叫一声,前蹄上扬三尺,最后猛地踩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像是闲游散修的年轻男子拦在他们马车前哭喊:“小白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声音悲恸苍凉,秦什小心翼翼上前,只见男子怀里抱着一只大白鹅,那大白鹅颈部尤长,喙尖而长,额头顶着一块醒目的橙黄色肉瘤,绿豆大的眼睛此时翻起了白眼。 “呜呜……小白,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了我,呜呜……”男子抹着眼泪,身体颤抖着,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秦什神情一楞,他撞死人……不对,撞死鹅了。 “节哀……”秦什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 “小白,小白!呜呜……”男子并不搭理秦什,只是一直低头哭喊着。 秦什小声问道:“我……我赔你钱成吗?” “呜呜……小白它……它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说走就走了……”男子哭喊得愈发大声。 忽地,大白鹅身体微微一搐,“嘎——” “活了活了!”秦什掏钱袋的手一停,声音比男子还要激动,“你刚才听到了吧,它叫了一声。” “是吗……”男子将大白鹅搂得更紧,“小白,我刚才没有听见,真的吗......是真的吗?” “嘎——” 这一声尤为清晰,男子身体僵住了,他喜极而泣般,道:“小白,你......没死......真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什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转头一想,兴许是太过激动了而已。 “没事就好,实在对不住,我们急着赶路,就先走了啊。”秦什转身回到马车上,拉着缰绳准备离开。 这时,男子抱起大白鹅,神色还沉浸在悲痛中,“能否顺道载我们一程?我放心不下小白,我一定要带它去看大夫才安心......” “当然可以。”秦什痛快答应,“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徐,徐假。” 马车继续朝着东边驰疾,徐假坐在马车外头与秦什并坐,一路上,秦什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徐假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不如让我来驭车,你暂且休息一下如何?” “那多不好意思。”秦什摇了摇头,说话间,又打了一个哈欠。 徐假道:“这有什么,你们肯帮我和小白,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坦大道后,秦什才将缰绳给了徐假,“那就多谢了。” 马车内,谢浅和那只大白鹅并行坐着,秦什将大白鹅往旁边挪移了一下,生怕挤到它。 “这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秦什微微一叹。 但下一刻,马车一顿,愣是将秦什的瞌睡虫都赶跑了,他探出脑袋,问道:“怎么了?” “这......”徐假为难道:“车毂陷入泥坑里了。” 秦什看了一眼车毂陷入的深度,摆了摆手道:“没事,这坑不深,我下车推一下也许就能动了。” “我来,你坐着。”谢浅跳下马车。 徐假低喃道:“这另一边也难上来啊。” 闻言,秦什道:“我推另一边,徐大哥,你帮忙控着马儿。” “那是自然......”徐假点了点头。 就在车毂从泥坑被推起来时,徐假猛地狠甩缰绳,“驾!!” “好了好了!”秦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喊道:“车毂出来......了......” 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秦什终于意识到:他们被骗了。 秦什:“......”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许久过后,偏僻的山道中回响着一声怒喝:“草!” 三天后。 秦什一只手撑着劈叉的竹棍,一只手搭在谢浅的肩上,望着头顶上‘景泰镇’几个大字,他将手上的竹棍一丢,双脚颤巍地坐在地上,“三天......三天,终于到了。” “真可怜......”一路过行人丢下两枚铜钱。 秦什捡起地上铜钱,下意识抬头喊道:“你的钱掉地上了。” 闻言,那行人看到秦什灰头土脸,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拿出一块碎银放他手上,“好孩子,饿坏了吧。” 秦什无奈道:“我不是......” 话音未落,又一路过行人丢下一块银子。 秦什脸色一变,嘴角上扬到一个完美的弧度,“......看人真准。” “这几样招牌菜都来一份!” 景德镇客栈内,秦什恨不得每样菜式都来一份。 这三天来,他和谢浅吃的东西要不是野果就是没有味道的烤鱼。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只有脑海里‘徐假’的脸庞愈加清晰。 “徐......假!”秦什咬牙切齿,“这个......” “骗子!”客栈二楼传来一声女子欲泣的哭骂:“你这个骗子,我打死你!” 第103章 话落,周围之人传来一阵哗然。 不知被骂之人说了什么,女子很快便被哄好了,娇声道:“你真的没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柔声道:“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她说一定要让我送给此生最心爱的女子,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我才不要呢。”女子羞红了脸。 “你若是不要,我只能把它摔了。”男子一脸悲伤,“它命定之人,是......” “嘎——” 男子拍了拍大白鹅,继续道:“这玉佩命定之人,就是......” “嘎!” 徐假忍不住了,手动闭上了大白鹅的嘴,继续朝着女子诉情,“就让这枚玉佩成为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你一定要......” “徐!假!”秦什握紧了双拳,一字一句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枚玉佩还有这样的故事。” 徐假手中的玉佩很显然是秦什放在车厢包袱里的,这玉佩是谢母在他七岁那年替他祈福求得,他怕路上颠簸弄碎了才放好,没想到被徐假一道骗走了。 徐假面色不变,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位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你大爷!”秦什将这三天的怒气一同发泄出来,快步上前一把拽着徐假的衣襟,“我的马车呢?!” 徐假始终保持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道:“我实在是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口中的徐假是谁我也不认识。” 一旁的女子见状,柔声劝道:“他不叫什么徐假,他叫余四郎。” 秦什怒极反笑,“我管你是徐假还是什么余四郎,把我的马车还有玉佩还给我。” 包袱里除了这枚玉佩外,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就丢了罢。 女子生了疑色,问道:“这玉佩是你的?” “玉佩底下还有一个‘谢’字,我说得有错吗?”秦什道。 女子闻言一把夺过徐假手上的玉佩,见底下的确有字,她猛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骗子!” 随即,她将玉佩放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马车呢?”秦什问道。 徐假笑了笑,摊开手,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卖了。” “钱呢?” “花完了。” 秦什忽然笑出声,手中的拳头正要落下,徐假忽然道:“我用另一物抵给你,可行?” “什么东西?”秦什狐疑道。 徐假从大白鹅腹下抽出一根红色的羽毛,“小白跟了我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长出仙翎,你拿着,日后定有大用。” 秦什道:“......我看着很像傻子吗?” “有一点......”徐假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大白鹅忽然双翅一蹬,徐假顺势抓着它的爪蹼,一人一鹅就这样在秦什的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秦什:“......” 店小二急忙上前,低声道:“客官,这桌的客人还没结账,二两五钱,您看......” 秦什:“............” 第96章 一街之隔, 大白鹅忽地施展猛力一蹬,徐假猝不及防被踹落,他不慌不忙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 最后稳稳落地。 “小白, 你这脾气, 近来可是愈来愈暴躁了。”徐假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悬空中的大白鹅翻了个白眼, 身姿优雅落地,它扬起纤长的细颈, 腹中却发出粗犷的嗓音, “险些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子给教训了, 你丢不丢人。” 徐假轻咳一声, 随后话锋一转,倒打一耙,“还不是你装死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不然哪有后面这些事。” “你还说,若非我及时开口,差点就被你压死了。”大白鹅将长长的脖颈扭到一边, “哭得这么假, 也就骗骗那小孩。” 徐假讪讪一笑, “下回我轻点,轻点就是了......” “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你继续做戏了。”大白鹅又白了他一眼, “这时间都快到了, 师叔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没有?” “或许......找到了。”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两天后,秦什的精神气总算是回来了。 为了一切轻车从简, 秦什也不要什么马车了,直接和谢浅一人一马继续出发。 刚开始,秦什还意气风发,尤有一种策马奔腾、仗剑江湖之感。 半月后,这江湖不去也罢...... “嘶......”秦什艰难地从马背上挪下身来,硬是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咽回肚里。 这半个月来连轴不停,现在他的两只腿又麻又疼,不用看都猜到大腿内侧被马鞍磨破了。 谢浅系马绳的动作一顿,他瞥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山色外,二十里外见不到人烟。 若是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兴许还能赶到驿站借宿。 一听到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赶到驿站,秦什忽然感觉他的腿都在抽搐抗议。 他赶忙取出那张泛黄的羊皮卷,目光一扫,看到旁边还有一条偏僻小路,惊喜道:“看这里,这儿有一座城。” 而且,这座城离他们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兴奋之余,秦什二人都没注意到,羊皮卷上那城池的墨迹和其他地方稍有不同。 休整过后,两人朝那条小路骑去。 路渐渐收窄,两旁杂草丛生,原本能两人并行的路渐渐变成仅一人前行。 日落之前,二人终于来到这座城,望着城池门口,谢浅蹙紧了眉头,这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嚓!”的一声将谢浅的思绪拉回,他侧首望去,只见秦什身形一闪,猛地一脚将地上的爬虫踢飞,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谢浅上前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秦什便抓着他的手,声音都虚弱了几分:“扯......扯到伤口了......” 被马鞍磨破的地方本就脆弱,他一下子用力过紧,更是雪上加霜。 “我背你。”谢浅道。 “嘿嘿……”秦什心安理得挂在他背上,双手不忘替他捏肩放松,调笑打趣道:“大爷,您看这力道怎么样?” 谢浅不由地一笑,他轻轻应声,“嗯。” 两人缓步进入城中,走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发现,这城里好像没什么人啊?”秦什悠哉地四处乱瞟,只见城郭之间一片荒芜,完全没有人烟生活的痕迹。 “看样子,这座城至少荒废了两年。”谢浅放缓了脚步,他停在一处敞开着门的房屋前。 不过奇怪的是,寻常荒废半年以上的城池,杂草都能从石头缝下钻出来,而此地不见丝毫杂草丛生之象。 秦什从谢浅背上下来,又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去,大喊道:“有人吗?” …… …… 空荡的院子回响着他的声音,秦什这才牵着马儿小心进入屋内。 “今夜在这里凑合一个晚上吧。”秦什哼着小曲儿,从院子找来一张芦苇席铺在地上,又在屋内找到一大捆蜡烛。 “你的腿伤。”谢浅不知从哪找来一瓶药油,用来治疗刮伤正好。 秦什轻轻嗅了嗅那药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眸光忽地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正好。” 入夜。 诺大一座城池,只有这一间屋子烛火通明,烛火混着生人的气息将城中暗处的东西唤醒。 黑暗中,一道虚魂缓缓走了出来,朝着那间屋子的方向,开口道:“魔君的气息......” “不像。”一个身影从更深的黑暗中走出,他周身缠绕着浓郁的血雾,仿佛是从修罗战场归来的厉鬼,声音轻蔑:“太弱了,连昔日魔君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深夜,谢浅忽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秦什上。 好一会儿后,门外传来马儿踱步嘶鸣的声音,声音吵得秦什皱紧了眉头,他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谢浅起身走到门外,月光倾洒下来,将他的身影拉长。 随着一阵冷风拂来,原本躁动不安的马儿倏然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院子之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身影动作极快,几乎在眨眼之间,一股浓郁而狂暴的魔气便如脱缰的野兽汹涌而至,谢浅神色一凛,身形一侧,眸间瞬间变得凝重。 见状,那身影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说着他猛地展开手,刹那间,无数缕魔气从四面八方骤然而至。 就在这时,屋内的秦什似乎醒了过来,随即喊了一声:“阿浅,是你在外面吗?” 谢浅心中一紧,来不及应答,他身形稍稍迟钝了一下,就在这分神的瞬间,一缕魔气划伤了他的手臂,顿时,暗红的血液从伤口处一汩汩流了出来。 血腥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那道身影蓦然一顿,他不禁后退了几步,但他似乎还想要证实什么,手中刚凝聚出一道魔气...... 第104章 忽然,一阵刺骨的凛风呼啸掠过,谢浅只隐约见到一抹如血般的浓雾将人席卷而去。 他刚要上前查看,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慵懒的哈欠声。 门扉吱呀一声轻响,秦什缓缓走了出来,神色还有些迷糊,“你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看看。”谢浅捂住臂上的伤口,又悄然间和秦什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看什么呢?”秦什抬起头,目光掠过夜空,“这月亮又不圆,不过看起来还挺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饼,说着我都有点饿了,你饿不......” 话还没说完,秦什缩了缩鼻翼,他似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借着朦胧月色,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谢浅的手臂上。 那里,一股暗红将谢浅的衣裳晕湿。 “你怎么了?!”秦什快步上前,一把将谢浅的手扒开,他低头看去,心猛地一沉,暗红之下,隐约可见白骨森森。 这一看就不是意外刮伤出来的痕迹,秦什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根本不敢看向周围,拽着谢浅的另一只手快步回到屋内。 进屋后,他不敢停歇,将门窗一一紧锁,又从旁侧搬来几张结实的桌椅,重重地推抵在门后。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才稍稍舒缓了紧绷的神经,目光落在谢浅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上,不禁深吸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谢浅摇了摇头,那道身影并不是人,但在手臂被划伤的一瞬间,他体内竟莫名涌动起一股嗜血的冲动。 他低头看向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之下,一缕淡淡的黑色薄雾缠绕其间,他缓缓伸出手...... “别动!”秦什轻轻拍在他的手背上,眉头紧锁道:“伤口太深了,你别乱碰。” 说着他翻找着屋内的东西,不过还好在一个柜子中找到了针线。 秦什也是第一次给人缝合伤口,他只能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放在火上炙烧,直至针尖泛出微微的红光。 片刻后,他看了一下谢浅,皱着眉道:“你忍一下啊......” 话落,银针穿过皮肉,谢浅没喊,秦什倒先喊了出来,“嘶——” 待伤口缝合好后,两人的额间皆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下半夜,两人都没睡,秦什更是警惕万分,他从屋内拆了一根凳子腿防身。 城垣之上,两道孤影巍然对立,一黑一红,其中一人开口道:“你为何要阻止我?” “他不是魔君。”从血雾中走出来的男子道,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种不屑,反而生出了一抹疑色。 “不可能,那的确是魔君的气息。”另一人言辞凿凿,“即便魔君消失多年,我也绝不会认错。” “你可还记得,三百多年前,圣女曾为魔君诞下一个子嗣......” “这更不可能,当年圣女在众目之下弑子,魔君一时盛怒还险些杀了她,这是你我都亲眼所见。”反驳之声却未免夹杂了一丝动摇,“莫非真的是......” 第97章 天色将明未明, 一轮娟娟残月还挂着天边。 屋内,秦什双腿盘曲坐着,一只手无力地支撑着下巴, 眼神迷离无神, 另一只手还握住用于防身的凳子腿, 只不过手指的力气愈来愈虚...... “哐当——”一声,凳子腿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声音瞬间将秦什从游离中拽醒,他使劲晃了晃脑袋, “谁?!别过来啊!” 他微微睁开眼睛, 门外刺目的熹光照了进来。 日出渐进, 城池的轮廓渐渐清晰, 金光与绯红交织。 院子里,谢浅抬头看向远处的城垣,片刻后, 他收回了视线。 “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秦什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 神情还有些迷糊地朝马棚走去, “我们走吧, 这里太邪门了。” “嗯。”谢浅点了点头。 二人快速收拾了包袱,头也不回地赶路离开了这座空城。 城垣之上, 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目送着二人离开, 其中一人道:“也许你说得没错......” 能准确感知他们方向的人,唯有魔君的血脉。 “过了这里,我们就到西岭一代了。” 远离了那座诡异的空城后,秦什便在一处山泉底下停了下来, 趁着马儿吃草的空隙,他拿出羊皮卷重新制定了行程。 “西岭一代河流纵横交错,我们先走水路,等到了临安就差不多四月初旬,之后我们就可以慢慢做打算了。”秦什抬头问向谢浅,“你觉得怎么样?” 水路虽快,但秦什心里并没有底,他只是仗着自己水性好才敢走水路。 “好。”谢浅点了点头。 秦什利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咧起嘴角笑着,“那......出发!” 就这样,两人在江陵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转水路继续出发。 秦什半躺在船舱里,悠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儿,似乎就连老天都在帮他们,船舟顺流而行,一日内几乎没废什么力便走了近三百里。 日落时分,夕阳如熔金般倾泻下来,水面波光粼粼,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 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了橘红色,一行白鹭悠然翱翔于天际,时而低飞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时而高飞入云与落霞交织。 沿岸飘来几片花瓣落在秦什的肩头,他瞥了一眼,随手拈起花瓣丢入水中。 片刻后,又飞来几片愈加嫣红的花瓣,在空中摇曳了几转,最后缓缓落在他的颈侧。 泛着微微酥痒的凉意袭来,秦什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眉宇间掠过一抹疑惑,沿岸绿树成荫,这些花瓣也不知从哪飘过来的。 他将花瓣轻轻放入水中,任其随波逐流而下。 只不过,在秦什转头的一瞬间,那几片花瓣迅速沉入水中,随后又悄悄潜回到船舱底下。 夜里。 秦什睡得正熟,一片沾着水滴的花瓣缓缓落在他的发梢。 “小郎君,小郎君……” 一阵飘渺空灵的声音自耳边传来,秦什只觉吵闹得紧,蹙眉道:“大晚上不睡觉,你要修仙啊......” 闻言,谢浅微微一怔,他正盘腿坐在船头之上沉思着,听到秦什的声音不禁回头看去,但秦什已经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小郎君,你睁开眼睛瞧瞧奴家呢,奴家等你等得好苦啊......”声音欲泣欲诉,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秦什一个字都没听清,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小郎君,那你快看看奴家美不美?”声音愈发娇柔惑人。 “嗯......” “小郎君,你既说奴家生得美,却又为何不愿睁开眼睛看看呢?”声音半嗔半怨道。 “嗯。” ...... ...... 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秦什发梢上的花瓣倏地一下变得暗红,紧接着,一股诡谲的妖气悄然蔓延,张牙舞爪般就要侵入秦什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拈起了那片花瓣。 “妖物。”谢浅放轻了声音,并不想打扰秦什的清梦。 “你捏痛奴家了......”随着一声略带幽怨的娇嗔,一个身影缓缓凝聚现了出来,身姿婀娜,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谢浅道:“离开这里。” “相逢即是缘分,小郎君何不借此良辰美景,与奴家春宵一度......”说着,花妖轻轻斜睨了一眼沉睡中的秦什,语气略微嫌隙,“那小郎君可真是不解风情。” 妖族之中,确有吸食凡人的精气,或是剜出脏腑生吞入肚,但花妖生性不喜欢让血淋淋溅自己一身。 谢浅缓缓上前了一步,此举让花妖误以为鱼儿已入网中,她朱唇轻启,身体宛如无骨般依偎向他。 然而,谢浅的眼神倏然一凛,他猛地扼住了花妖纤细的脖颈,冷声道:“若想活命,就滚。” 花妖怒了,这两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它身形骤散,化作漫天花瓣落下,与此同时,一股几欲窒息的浓香弥漫开来。 沉睡中的秦什悠悠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舱铺陈的粉白花瓣,犹如梦境一般。 周遭的花香浓得化不开,秦什只觉头脑一阵晕眩,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谢浅的身影在视线中重影,慢慢变成了两个、三个...... 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浅半跪在地,他轻喘着呼吸,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之中,以此来保持着清醒。 望着昏睡中的秦什,他双眸蓦地变暗,手掌中不知不觉地凝起一缕魔气,在众多花瓣间穿梭,最终锁定了花妖那隐匿其间的真身。 随着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叫喊,魔气如同锋利的刃将嫣红的花瓣瞬间撕成碎片。 花妖幻化出人体,嘴角流淌出诡异的绿色血液,它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浅,“你是魔族......” 魔族? 谢浅眸中掠过一抹暗色,似乎是抵触这两个字,他缓缓收回了手。 第105章 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消散,花妖变得惶恐不安,连连后退。 它不是没遇到过魔族之人,有些魔族修为弱小得它一只手都能碾压,可眼前这个人似乎不一样,这股气息...... 恐惧使它不敢再细想,花妖步步后退,但心中却又不甘就此离去,方才本体受伤,至少毁了它几十年的修为。 它斜睨了一眼船舱内的秦什,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冷光。 在转身逃离之际,它悄然施了一决妖术,一缕妖气倏地遁入他的身体。 待谢浅反应过来时,花妖的身影已经消失,空中只余淡淡的花香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秦什猛地睁开了眼睛,犹如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谢浅身上,但眼神却空洞而迷离。 谢浅的心沉了下来,这是那花妖留下的术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谢浅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既不知该如何解开这术法,又担心贸然行事会伤害到秦什。 思及此,他心底嗜血的杀意涌了上来,他方才应该杀了那花妖...... 秦什忽然扑了过来,身体却微微发抖,似乎无处发泄一般,口中发出呜咽的轻哼。 “阿浅......” 谢浅身形一僵,他轻轻推开秦什,正欲起身打点水上来让他清醒清醒。 然而,秦什的身体开始发烫,谢浅一走,他立即压了过去,下一刻他一口咬在谢浅的肩颈,嘴下丝毫不留情,几乎要将他的血肉咬了下来。 谢浅闷哼一声,他微蹙着眉头,正寻思着要不要打晕秦什...... 秦什稍稍放轻了些,低声呢喃着,“阿浅,我难受......” 闻言,谢浅抬起的手在空中一滞,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次日。 秦什只觉头脑昏沉,脑袋好像灌了铅一样,昨夜睡得极其不好,一会儿梦到有人一直在喊他,一会儿又梦到船舱铺满了花瓣,真是...... “见鬼了啊!”秦什惊呼出声,他的目光落在谢浅颈间结痂的血痕上,狐疑地看向四周,“这次又是什么东西搞得鬼?” 上回在那空城才划伤了他的手臂,这次竟直奔着脖颈命脉而去了。 谢浅微微抬眸看向了他,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我吗?”秦什指了指自己,随即下意识摆了摆手,“怎么可能......” 说着,他忽地想起,昨夜梦中,似乎真的有一股腥咸的血液滋味在舌尖徘徊。 “呵呵......”秦什干笑了两声,脸上满是心虚之色,“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梦游了,下次你直接将我绑起来就好了。” 谢浅思忖片刻后,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甚至是细致地替秦什重温了是怎样将他扑倒,以及下嘴咬他的力道是先重后轻...... “停!”秦什连忙捂住了谢浅的嘴,他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谢浅轻轻点了点头,眼尾染了一抹笑意,“嗯。” 两人继续朝着临安出发,由于船舟顺流,比预计要快了几天,到达临安时,正值四月初。 第98章 四月初, 临安之地。 似乎是运气用完了一样,秦什二人刚踏入临安,这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 大雨如瀑布倾泻而下, 如滔水肆意冲刷着人间。 连续三日, 天空被厚重的铅云覆盖,整个临安被一种沉闷而压抑的灰蓝所笼罩。 更为奇怪的是, 每到夜里,秦什都会听到一阵婴孩的哭声。 客栈里。 “掌柜的, 这临安附近, 有没有非常灵的庙宇或是道观?”秦什实在是受不住夜里诡异的哭声。 掌柜的摆弄算盘的动作一顿, 他微微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随即缓缓开口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怀疑我中邪了......”秦什瞥了一眼周围,刻意压低了声音, “一到夜里,我就会莫名奇妙地听见婴孩在哭。” 看着掌柜的欲言又止的神情,秦什见状, 连忙摆手澄清:“我不是说客栈有什么问题, 掌柜的你千万别误会啊。” 掌柜的似乎微微叹了一声, 少顷后,他道:“小公子不必担心, 那孩子......不会加害于人。” “莫非……那是你的孩子?”秦什小心翼翼问道。 他的脑海中不禁脑补出事情的始末:话说多年前, 掌柜的与自己的青梅结成良缘,二人育有一子,可造化弄人,一场风寒无情夺走了稚儿的性命。 其母终日以泪洗面, 无尽的思念似枷锁般将婴孩桎梏于此...... 掌柜的不知他脑补了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听说,他的娘亲是一个邪修,为了逼迫孩子他爹认子,不惜以性命作要挟,最终落得母疯子殇的下场。” “那孩子他爹呢?”秦什讶异道。 掌柜的面色一沉,神色难掩鄙夷,“直到最后,那男子始终未曾露面,想来不过是个懦弱无能,敢做不敢当的小人罢了。” “那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秦什心中疑惑更甚,“这里在云隐宗庇护之下,难道你们没请过他们宗门弟子来为此子渡魂吗?” “请了,早就请过了。”掌柜的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可那孩子的娘亲不知做了什么,连云隐宗也是束手无策。” 事情过去得太久,但由于每年雨季都会听到婴孩的哭声,这一传十、十传百,此事便传了开来。 问及此事,谁都能说得上一二来,秦什问了好几个人,只知道孩子他娘叫霓裳,十年前来到临安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好像是......姓洛。” “这一晃就是八年,若是那孩子能平安长大,如今都十岁了吧。” “唉,有这样疯魔的娘,薄情的爹,这孩子即便活在世上,怕也是饱受折磨......” 夜里,雨势渐弱,犹如细密的松针落下。 秦什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听到那婴孩的故事后,现在听着哭声倒是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多了一丝同情。 知道没有性命威胁,他这几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想着想着,那断断续续的啼哭声竟渐渐平息,他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大哥哥,你可以帮我找娘亲吗?”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什只觉有人在推他的臂膀,他迷糊回应:“我好困,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好,那我明天再来找大哥哥。” “嗯......” 话落,秦什猛然惊醒,自上次花妖一事后,他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 果不其然,屋内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乖巧地站在他的床榻前,然而,烛火之下,那孩子却没有影子......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下一刻,秦什连外衣和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以一个几乎是踉跄的步伐冲向对面的房间。 他一个箭步扑到谢浅的床榻上,毫不犹豫地将他被子一掀,最后丝滑地钻到床榻里侧,急声道:“阿浅,快醒醒!真的有鬼啊!!” 听着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任谁半夜一睁眼,看见的是一个没有影子的小孩站在床榻前,魂都得吓飞一半。 谢浅在感知到有什么东西靠近时,他便已经醒了过来。 目光掠过身旁,只见秦什仍蜷缩在床上,身体细微地颤抖着,谢浅起身点了一盏烛火,开口道:“在哪?” “就......就在我房间里,一个小孩,十岁左右。”秦什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惊恐未定之下,差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闻言,谢浅透过敞开的房门朝里面看去,房内空荡,一览无余,并没有他所说的孩童。 秦什面色也有些疑惑,眉头微蹙,总不能是他睡昏了头,眼花看错了吧...... 但是说什么他都不肯回去了,秦什将自己缩到床边,又拍了拍床榻,咧着嘴角,“阿浅,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凑合一晚,一晚......” 明日就算还在下雨他都得离开这! “嗯。”谢浅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秦什,紧接着便朝秦什的房间走去。 秦什连忙喊道:“诶?别走别走!” “我去把你的鞋子和外衣拿过来。”谢浅解释道。 “不必了吧......”秦什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又不想太没出息,就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孩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那......你快去快回啊。” 谢浅轻步踏入秦什的房间,窗棂半敞着,但绝不可能有人从窗门跳进来。 他缓缓走到床榻前,只见一滩水渍晕湿了地板。 也就是说,秦什并没有看错。 窗外,雨势骤然加剧,伴随着雷鸣轰隆,雨声霹雳,狂风呼啸。 次日一早,秦什收拾好包袱,二话不说,“退房!” “小公子,你看外面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掌柜的好言相劝道。 第106章 “不必......” 秦什话音未落,便听见几人欢声雀跃。 “你是说,云隐宗的弟子来我们临安了?”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 “云隐宗不是在广招新入门弟子吗,要不,我们也去一试!” “不不不,我可听说,此行是为那个孩子来的。” “那个......鬼婴?” 掌柜的见秦什满脸拒绝,便也不多留了,他拿出一柄油纸伞递给秦什,“外头雨大,二位公子一路小心。” “咳......”秦什听到云隐宗到来之事,便改了主意,他一把揽住谢浅的肩,“这话又说回来......这雨是有点大,那我们再呆一个晚上吧。” 掌柜的收回油纸伞,笑道:“还是原来那两间房?” “换一间,换一间......”秦什嘿嘿一笑。 不过对秦什而言,换哪间都一样,反正到夜里,他已经自觉跑到谢浅房内。 夜半子时。 房间内传来滴答的水声,谢浅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坐了起来。 很快,一个淋湿了一身的小孩缓缓出现,似乎是有些害怕,他退了半步,缓缓开口道:“大哥哥昨晚答应了我,他答应要帮我找娘亲的。” “我......能反悔吗......”秦什的声音幽幽响起,他压根就没敢睡,就猜到这个鬼婴肯定还会来找他的。 闻言,鬼婴没有生气,他的身上甚至没有戾气,苍白稚嫩的脸庞此时写满了难过,“娘亲,她很痛苦......大哥哥,你帮帮我......” “你找错人了吧。”秦什一脸头疼,他一个要灵力没灵力,要修为没修为的人怎么帮他,“对了,听说云隐宗的人来这里了,他们那么厉害,一定能帮你的。” 听到云隐宗几个字,鬼婴的情绪骤变,他慌乱地四处张看,“不要,不要......” 言罢,他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秦什下意识想要留住他,便直接跳下床去拉住了他的手。 但鬼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掌心之中唯余沁凉的湿意。 秦什缓缓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留下了一小团水渍,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化作一缕气被他吸收了进去。 “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秦什有些恍惚,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那鬼婴之前应该是和云隐宗交过手了,难怪那么害怕......” “不过,他为什么非要找我,我也帮不了他啊。”秦什十分不解。 谢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此时他手掌的水渍已经消失不见。 “睡吧,今夜他不会再来了。”谢浅放下了他的手。 秦什此时哪还睡得着,这鬼婴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楞是将云隐宗这样一个正道门派搞得像欺负了他一样。 秦什索性睡不着,对此事倒是越发好奇,“这鬼婴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之人,云隐宗怎么会对他束手无策?” “他身上有镇压邪气之物。”谢浅缓缓道:“只要没办法找到他,那就拿他没办法。” 修真界中,修士驱邪是需要感知邪物的位置,可这个鬼婴身上的邪气戾气被人刻意掩藏了。 秦什恍然大悟,随后一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谢浅亦是楞了神,他是凭直觉感应所知,但鬼婴脖子上的确戴着一物,思忖片刻后,他回道:“他身上戴着一块玉片。” 第99章 连续多日的阴霾骤雨终于停歇, 霁日破开云层洒在大地,青翠欲滴的水珠高高悬挂在枝叶下,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珠。 临安大街上, 十几位云隐宗弟子停在一处废弃的旧宅前。 一行人中, 三人为首站在最前面, 中间一人身形高挑,秀眉微拧, 她手持罗盘在前指路,紧靠在他旁边的人则警惕地看向四周, 稍稍落后一步之人面色冷峻, 神色间稍有不耐烦之意。 “就是这里了。”冯嫚放下手中罗盘, 取出了一根胎发后, 道:“云平,你带三名弟子守住东门,师尊吩咐,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将鬼婴带回去。” 穆云平微微颔首,此时的他正值十七岁,受宗主之命协助冯嫚除掉鬼婴。 对穆云平而言, 此事只会耽搁自己修炼, 便想速速解决此事, 早些回宗门交差。 待他离开后,冯嫚左手轻捏那根胎毛, 随即在其上施了一道追踪术。 鬼婴一事, 此前一直是她在追踪,但十年前因种种原由,宗门下令不必再查。 但就在几天前,师尊将这根胎毛交给了她, 有了此物,那鬼婴便无所遁地。 身旁之人道:“冯师姐,向南三里方向有异样。” 冯嫚微微蹙眉,他们面前这座旧宅鬼气阴森,那鬼婴必定藏匿于此,可为何三里之外还有一道与此同脉的鬼气…… “我去看看,你们守在这里,若有异动,即刻唤我回来。”冯嫚叮嘱道。 “是!” 冯嫚循着方向,终于在一家客栈内找到了人。 “掌柜的,退房。”秦什眉眼上扬,咧着嘴角笑着。 这连日的梅雨总算停了,他们也可以继续出发了。 “好咧,二位公子慢走。” 可没想到,秦什刚踏出门口,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他往旁边挪了挪,可那人也往旁边挪去,拦着他去路。 如此往复几次后,秦什皱紧了眉头,“这位……姐姐,我哪儿得罪你了?” 冯嫚取出一张符篆,两指捏紧,在凌空中施了一决,霎时间,那张符篆便染上了一抹暗红,随即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贴在秦什的手上。 与此同时,一缕淡淡的鬼气自秦什的掌心飘了出来。 秦什一愣,他并不认识眼前女子,他稍稍后退了几步,想要将手上的符篆取下。 冯嫚拿出云隐宗弟子令牌,开口道:“云隐宗弟子冯嫚,我们正在查鬼婴一事,你体内有他残留的鬼气,虽不知何故,但请和我们走。” “去……去哪?” 听到云隐宗几个字,秦什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旧宅。”冯嫚将他手上的符篆取下,道:“鬼婴埋骨之地。” 秦什略有踌躇,“你们要做什么?” 他想起昨夜鬼婴对云隐宗畏惧的程度,想来若是云隐宗对鬼婴真动起手来,那鬼婴未必能逃脱得掉…… 冯嫚斜睨了他一眼,并未多加解释,“受宗门之令,将鬼婴带回去。” “在此之前,你们能不能带他去见一下……他的娘亲。”秦什低声道,他没有办法帮那个鬼婴,但云隐宗偌大一个宗门,定会有办法的。 冯嫚神色微变,她缓缓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鬼婴的娘亲自疯癫后,很快便失踪了,临安之地的人都不知道她去哪了,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那鬼婴说,他娘亲很痛苦……”秦什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 冯嫚点了点头,神色恢复了正常,道:“我知道了。” “话说你们可知道,怎么找到那鬼婴的娘亲?”秦什好奇心作祟。 至少让他在离开这人世间前,了却他最后一个心愿吧。 冯嫚神色复杂,她回道:“此事牵扯颇深,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就在这时,旧宅方向上方忽然出现了宗门弟子的传唤符。 等他们赶到时,才发现旧宅前挤满了临安之地的百姓,他们几乎将这儿围得水泄不通,任其他弟子如何劝说都不愿离开。 冯嫚抬头看向旧宅屋内那稀薄的阴气,此时已经被周围的阳气所笼罩。 一个宗门弟子上前,脸色为难道:“冯师姐,这可怎么办啊?” “无妨,他们想看那便让他们看。”冯嫚沉吟道:“做好我们份内之事即可。” “是!布阵。” 由于鬼气稀薄,众人不得已进入旧宅布下阵法,外头的百姓见不到里面的情况,待得久了便觉无趣得紧。 没多久,围堵的人便散了大半。 秦什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冯嫚不由分说地将符篆贴在他掌心里,“你不能离开,一旦鬼婴失控,那……” 冯嫚止住了话匣子,师命难违,剩下的话她没办法再说了。 见状,秦什神色肃然,这个鬼婴背后牵扯的人似乎并不简单。 秦什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没多久,阵法生启,一道结界将旧宅笼罩住。 谢浅在结界生成之前便随着秦什进入了旧宅,待云隐宗弟子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哎?这个人怎么也进来了?”一个宗门弟子诧异道。 秦什道:“没办法,我们兄弟两人感情太好了,他一刻也离不开我。” 谢浅:“……” 此时,冯嫚也注意到了谢浅,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鬼婴。 没过多久,旧宅内传来婴孩的啼哭声,然而冯嫚一行人依旧无法找到鬼婴的踪迹。 第107章 “……消失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逃得出结界。” “冯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近在咫尺却看不见摸不着,区区一个鬼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再找。”冯嫚捏紧了双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做出最后一步…… 此时,以旧宅为界,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婴孩的啼哭声变得越来越嘶哑无助。 “娘……” 秦什一愣,他转头看向谢浅,低声问道:“你听见了吗?” 声音很近,近得几乎让他以为声音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一样。 谢浅很早便感知到那个鬼婴在靠近,他就藏匿在秦什的身后,而秦什手中残余的阴气正好为他做了掩护。 只要云隐宗弟子不把矛头指向秦什,那他们就找不到鬼婴。 “他在你身后。”谢浅低声道。 这话说得秦什头皮发麻,虽然他知道这个鬼婴不会伤害他,可这场面实在是太吓人了。 就在这时,冯嫚从虚戒中拿出了一件两岁多婴孩所穿的小衣裳。 这是一位母亲为自己孩子亲手缝制的衣裳。 “冯师姐,这是什么东西?”与其同行的宗门弟子亦是不解,他们都是奉命捉拿鬼婴,可从未见过衣裳和胎发这些。 冯嫚沉声道:“待事情结束后,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周遭的啼哭声骤歇,一个脚印从秦什身后走了出来,他一步步朝着冯嫚缓缓走去,“娘亲……” 鬼婴出现了。 众人相视颔首,随即取出了捆灵绳,在鬼婴无防备之下倏地将他捆住。 冯嫚的目光落在鬼婴脖颈上戴的一块玉片上,她上前一步,借着查看之势,趁众人不注意将鬼婴脖颈上的玉片摘了下来。 可没想到,就在玉片取下的一瞬间,邪气再难压制下来,鬼婴原本嫩白的皮肤生出一道道可怖的裂纹,黑色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 伴随着嘶声裂肺的哭喊声,鬼婴竟直接挣脱开了捆灵绳。 “……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变成恶灵了?” 冯嫚眼眸垂了下来,她谨记着师尊的叮嘱,片刻后,她下令道:“诛邪灵。” 事情发生的转变太快,众人一下子愣住了,他们本应将鬼婴带回宗门,先祛其怨念让他转世投胎。 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但没有时间让他们去细想,鬼婴失了神智,无差别攻击着周遭弟子。 谢浅看着鬼婴空荡的脖颈,眸光微闪,轻声道:“我们走吧。” “嗯。”秦什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他们留下只会碍事罢了。 说着二人便朝着门口走去,此时的鬼婴被周围弟子包围压制,忽然冲出桎梏,猛地朝秦什的身体飞去。 “快躲开!”冯嫚喊道。 谢浅走得稍慢了些,他回头瞥了一眼,鬼婴的身体一顿,可紧接着还是无所顾忌地冲了上来。 鬼婴想要夺舍秦什的身体,这是所有恶灵的本能,在场之人,只有秦什最弱,也只有他最适合。 秦什看了一眼掌心贴的一张符篆,死马当活马医似的伸出手和鬼婴对峙。 伴随一阵焦烟升起,鬼婴的身体被弹飞了出去,而秦什手中的符篆也化成了灰烬。 就在秦什愣神之际,鬼婴再度袭来,他没有神智,不知疼痛,唯有嗜血的欲望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谢浅缓缓站在秦什身前,看着眼前邪气裹挟的鬼婴,他的眸中掠过一抹弑杀。 鬼婴似乎被他的眼神镇住了,一时间竟没有动弹,那便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嗤——”的一声,长剑入体,只见穆云平手持血红灵剑,自顶上一跃而下,正中邪灵命脉。 “带回去。”穆云平道。 言罢,他收剑回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旧宅结界消失,天空骤晴。 秦什还呆愣在原地,只因为在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了鬼婴眼中的歉意。 “你不是说,这个鬼婴身上有镇邪之物吗,怎么会变成这样?”秦什一时间难以释怀,直到最后,这鬼婴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娘亲…… 谢浅道:“那块玉片被拿走了。” 闻言,秦什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见云隐宗弟子早就走远了,他才道:“是他们?” “也可能是……另有其人。” 云隐宗。 “师尊,鬼婴已除,玉片取回来了。”冯嫚低着头,将手中的玉片恭敬呈了上来。 屋内,高座之上的是云隐宗长老,名为洛舍宁。 他看了一眼玉片,道:“退下吧。” “师尊,弟子有一事禀告。”冯嫚咬了咬牙,“在临安时,鬼婴曾说,他想见一下他的娘亲,我们为何不能成了他的愿再取回玉片?” 更令她生疑的是,那根胎发和那件衣裳师尊又是从哪得到的? 洛长老只是瞥了她一眼,冯嫚便犹如浑身僵住了一样,她忽地跪了下来,“是弟子多言了!” “此事莫要再提。” “是!” 第100章 六月中旬, 云隐宗迎来了五年一度的弟子招新盛事,为期三日。 云隐宗山下的酒馆和客栈,来自五湖四海的求道之人纷至沓来, 这一个月来, 掌柜的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些人中, 既有初涉修真界的懵懂少年,不乏早有入道之人, 此次大家都抱着成为云隐宗内门弟子的目的而来,甚至是拜入掌门或各大长老门下, 成为亲传弟子。 云隐宗为修真界第一宗门, 实力与底蕴自是毋庸置疑, 但上乘资源几乎全部给予了内门弟子。 对外门弟子而言, 除非忽然开了窍,否则绝大部分终其一生最多只能成为打杂弟子。 秦什这几天特意避开人群,就怕撞见了谢挽璃他们。 他和谢浅在山下找了一处沿溪农家借宿, 屋主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婆婆。 白日里,秦什二人帮老婆婆挑水浇菜,下河抓鱼摸虾, 晚上便躺在月色下看着一束星河灿烂。 “啪!”的一声, 秦什抬手一拍, 手臂上顿时黏附着一只被压扁的蚊子的尸体,他轻轻用手指一弹, 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儿什么都好, 就是晚上时不时会有蚊子咬他,而且蚊子专挑他下手,就是不咬谢浅。 托谢浅的福,秦什现在是拍蚊子一拍一个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弟子招新了。”秦什忽然开口道:“你说, 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等着,这样明日一早我们就是第一个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多,也就……排了两条街这么长的队。 秦什:“……” 秦什打了个哈欠,本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怎料转身一望,身后此时已经排了更长的队伍。 若他现在抽身离开,那明天一早他们不知还得排多长的队。 这样一想,秦什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就地盘膝而坐,随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然而,在外人眼中,这番举动却成了他夜间仍在勤勉修炼的明证,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作了争夺亲传弟子席位的对手。 这股风气迅速蔓延开来,周遭的人按捺不住了,但凡有一些修为之人纷纷开始效仿,投入到修炼之中。 次日一早,云隐宗阁老到来之时,见到的便是安静一片,前两日排队之人也不少,但几乎是乌泱泱一片,吵得人头疼,心情也就愈加烦躁。 “邬阁老,一切均已筹备妥当,可以开始了。”身旁掌事弟子毕恭毕敬地放下帖子与玄镜。 通过玄镜断定一个人有无修炼天赋,有则留下帖子收入门中,无则自行离去。 收下帖子的弟子,还得看三日后各大长老如何收徒。 没有嘈杂的声音,邬阁老心情格外愉悦,他咳了一声,随后宣声道:“云隐宗最后一日弟子招新,开始!” 听到声音,秦什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脖子,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一头栽到谢浅的身上。 秦什嘿嘿一笑,他连忙替谢浅捏肩捶背。 快到秦什时,身后忽然有一个人冲撞了过来,力道之大,将秦什身上的包袱撞掉了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怒喝声传来:“这玉佩哪来的,你一个小乞丐也敢偷东西?” 秦什这才发觉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撞上了他,那少年身影瘦弱,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 “……我的,不是偷的。”少年声音很弱,他攥紧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我不是乞丐……” 秦什默默捡起地上的包袱,只见一根红翎从包袱里头掉了出来,是那个徐骗子给他的,哦,他忘记丢了。 前面掌事弟子走了出来,面色稍冷,“云隐宗内不容斗殴,你们三人,出去!” “诶?”秦什一脸茫然。 动手之人也慌了,他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在打闹,打闹而已……” 第108章 掌事弟子瞥了一眼,见邬阁老眉间稍有不耐烦之意,便道:“上去吧。” 测试弟子根骨天赋的玄镜有七个,此次竟一下子亮了六个,还有一个意味不明。 秦什看着自己眼前的玄镜,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此反复多次,最后终于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掌事弟子分派帖子的动作一顿,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但见邬阁老没有发话,他便按照规矩也分了一张帖子给秦什。 他的目光从秦什手中掠过,问道:“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一根红翎。”秦什摊开了手,神色忽然一怔,此时他手中哪还有什么红翎,只剩一根灰白无色泽的普通畜羽。 掌事弟子看了他一眼,随即在帖子上落下了几个字,最后递给了秦什,“拿好了。” 持有帖子的新弟子,自有宗门弟子带他们先在弟子峰住下,直到三日后重新分派到各个长老底下。 没有意外地,秦什成为了外门弟子,但他仍旧笑得唇角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掌门收为了亲传弟子。 “阿浅,虽然我们现在还是外门弟子,但只要我们努力修炼,是沙子都磨成珠子来!”秦什一把搭在谢浅的肩上,碎碎念叨着。 谢浅轻轻颔首,看着秦什眼角笑意盈盈,他也不由地弯起了嘴角。 外门弟子日子不算清苦,每日卯时起,酉时歇,白日会有传功弟子教入门功法。 一些领悟力稍强的,两三日便有所顿悟,而秦什是另一种,他花了近一个月才堪堪碰到门道。 就连传功弟子也很诧异,以他这种根骨和领悟能力,是怎么进得了云隐宗的…… 秦什不信邪,别人卯时起,他就寅时起,别人酉时歇,他就亥时歇。 一个月下来,他成功顿悟了……一双黑眼圈。 “……见鬼了,呸呸呸!”秦什躺在床上低喃道,目光幽怨地看着谢浅。 纵使谢浅闭着眼睛,也没办法忽视秦什的视线,他起身缓缓朝着秦什的床榻走去。 秦什鼻子缩了缩,嘴角下耷着,幽幽道:“阿浅,我不会被赶出去吧……” “不会。”谢浅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坚定。 秦什忽地跳了起来,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入门功法,借着微弱的烛火,他指着上面的字问道:“我明明是按照上面做的,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所谓的天地灵气?” 入道功法很简单,凝神,静气,呼吸,感应,吸纳。 谢浅轻轻按压着他的腹下,道:“呼吸。” 秦什乖乖听从,半晌后,出乎意料地,他似乎感受到一缕很薄弱的凉意钻入了他的身体。 “阿浅!”秦什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抱住了谢浅,兴奋道:“我刚才……刚才是不是吸收了那什么天地灵气?!” “嗯。”谢浅缓缓移开了手,他轻轻应声,但神情却稍有疑色,秦什吸收的那一缕灵气……是他的。 “我终于能开始筑丹了!”秦什此时恨不得出去跑两圈,他忽然抓着谢浅的肩膀,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谢浅身形一僵,但秦什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能入道修炼,便证明他的根骨可以吸收天地灵气,只要勤加修炼,少则一年,多则五六年便能筑金丹。 更严格来说,有了金丹才是入道的起始。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日,秦什眉宇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雀跃,见到传功弟子路过,他正想上前打个招呼,但传功弟子只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秦什:“诶?” “秦什,谢浅,从今日开始,卯时前和酉时后,你们就去后山照料长老们的灵兽,为期七天。”身后,一个同为外门弟子将手中的令牌递给了他。 那弟子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个乔恙之,他在后山等你们了。” 乔恙之,就是一个月前撞到秦什的那个小乞丐,不对,他不是小乞丐,是一个小傻子。 这并不是秦什在骂他,而是,乔恙之的脑袋真的有点问题,平常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但修炼上却算得上天赋异禀。 本来七长老愿意收他为亲传弟子,可那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恙之嘴角忽然呕出一堆白沫,此事便不了了之。 “小羊子!”秦什大喊招手道。 秦什不喜欢恙这个字,他曾问过乔恙之,为什么他的父母会为他取这样的名字,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乔姓源自于他身上的玉佩,名字则是一个老乞丐找算命先生为他取的,老乞丐不识字,于是便这样一直喊着他。 “小什。”乔恙之嘴角勾起一抹憨笑,一眼看下去像无害的小兽,但事实却是,他是所有外门弟子中悟道最快,修为最高之人。 “等久了吧。”秦什一把揽住乔恙之的肩,笑着道:“走走走,看看长老们都养了什么小可……爱……” 甲壳妖虫,身形庞大,浑身覆盖着漆黑的鳞片,一对锋利的巨鄂能轻易将人撕碎。 焚天狮,全身覆盖着火红的鬃毛,虽在蛰伏沉睡中,但从它所匍匐的位置可知,在这些灵兽中,焚天狮为百兽之首。 寒冰妖蜥,兽如其名,全身被冰霜覆盖,呼出的寒气愣是将后山温度降到如九月飞霜一般。 暗幽巨蝎,长相与平常蝎子无差,唯有尾尖布满了剧毒的倒钩,上面还滴着紫色的涎液…… 秦什目光落在地上一角的虫茧上,看了一眼周围妖兽后,‘好心’地一脚将它踹飞了出去。 虫茧恰好撞上守园弟子身上,那弟子低头一看,险些魂都吓飞了出去,他小心恭敬地将虫茧捧在手心中,脸色难看至极,“这是掌门特意吩咐培育的灵蝶,谁!谁丢出来的?!” “……我。”秦什弱弱地发出声音。 “是我。”谢浅站了出来。 乔恙之似乎觉得很好玩一样,傻笑道:“我,我!” 守园弟子:“……” 守园弟子:“全部加罚一个月!!” 第101章 又两个月后, 沉浸在修炼的秦什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和爹娘报平安了。 于是,当谢挽璃找到他时,秦什只能硬生生挨了她一拳。 秦什捂着生疼的肩膀, 呲牙咧嘴道:“阿姐, 几个月不见, 你修为见涨了。” “谢羽什!”谢挽璃又喜又怒,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 双手几乎攥得发白。 秦什心虚得很,他顺了顺谢挽璃的背, 讨笑道:“我错了, 错了, 阿姐你别生气……”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有多担心你?!”谢挽璃撇开了头, 声音变得哽咽,“娘亲传信来问我,问我有没有看见你, 我根本不敢告诉她……我一直在山下找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看过外门弟子名单,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谢挽璃更担心他是做了什么傻事…… “阿姐, 我换了一个名字。”秦什越说越小声, 他拿出弟子令牌,上面刻着他的现在的名字。 “秦什……”谢挽璃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声音变得有些僵硬, “所以,你胡乱起了个名字,就是故意不让我找到你的,是吗?” 还没等秦什说话, 谢挽璃便垂下了眼眸,“小什,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谢挽璃抬头看着秦什,眸间掠过一抹痛楚,“小什,我去和师尊求个情,让你离开云隐宗好不好?” “为什么?”秦什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他好不容易才入了道,他会好好修炼的。 谢挽璃不忍告诉他真相,可她没办法一直在身边保护他…… 那位道长曾说过,天生邪骨与正道无缘,终其一生,最好的结果便是做一个普通的凡人。 若是逆天而行,一旦走了歪路,终将万劫不复。 内心挣扎许久后,谢挽璃看着秦什受伤的眼神,最终还是私心占据了理智。 云隐宗这么大一个宗门,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剔除他体内的邪骨…… 谢挽璃捏紧了手心,假意威胁道:“你若敢再有事瞒着我,我就禀告师尊,让他将你逐出师门。” 闻言,秦什松了一口气,还好谢挽璃只是在说气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师姐……” 如今的谢挽璃是掌门亲传弟子,所有外门弟子理应喊她一声大师姐。 谢挽璃被他逗笑,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意,“罢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要走了,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好。”秦什乖乖点头。 离开前,谢挽璃补充道:“小什,给爹娘写封信吧,他们也很担心你。” “好……” 房间内,秦什提笔凝滞了许久。 谢浅从门外走了进来,白日里,他也看见了谢挽璃,甚至离开前,谢挽璃特意瞥了他一眼。 “阿浅,你回来了。”秦什心不在焉地打着招呼。 第109章 “嗯。”谢浅轻轻应声。 秦什落下几笔后,没几下又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此时,地上已经躺着好几团废纸。 谢浅刚捡起来,秦什连忙阻止,“诶?!别看!” “你在写家书?”谢浅问道。 “嗯。”秦什的声音嗡嗡的。 谢浅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放好,而后静坐在一旁。 “阿浅,你说,那种思念的情感是什么样的?”秦什忽然问道。 谢浅没有回答,只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就是如果,一个人本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突然有一天,在这个世上他有了家人,但是……”秦什缓缓道:“但是这个人,他好像还不能承受亲人之间那种思念和牵绊……” 秦什说得磕磕绊绊,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问谁不行去问谢浅。 “牵绊……”谢浅低声重复道,很显然,他比秦什更不能理解这种情感,“是怎么样的?” 秦什头也没抬,“亲人,朋友,爱人,离别和重逢,时间和生死……” 半晌过后,秦什将手中的笔一丢,随即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好了,就这样吧。” 整篇家书中,他更多的是将笔墨落在了谢挽璃身上,最后才说了一句自己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收到他这封家书后,此后每隔几个月,谢家都会送来两封家书,一封给谢挽璃,一封给秦什。 一开始,秦什极少回信,每次回信寥寥数语,被谢挽璃训斥一顿后,他才多写了些字,再后来,每次自己修炼稍有进展,他便主动写信回去。 谢母知道后却是又喜又忧,只道人各有命,便再也没干涉过此事。 时间荏苒,春去冬来。 这是秦什来到云隐宗的第三年,外门弟子中,已经有不少弟子筑了金丹。 有了金丹,所得资源便会更多了些,甚至可以和内门弟子一同出外历练。 乔恙之在第一年便已经筑丹了,是所有外门弟子中最快筑丹之人,也深受邬阁老喜爱,甚至破例免去他的杂务。 令秦什不解的是,谢浅居然天赋平平,到了第三年才结了金丹。 但秦什还是馋得牙痒痒,他大半夜忽然扑到谢浅的床榻,手还没伸进被窝…… 秦什的呼吸裹着淡淡的寒香拂过耳际,谢浅忽地睁开眼睛,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呵呵……”秦什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顺势掀开被子,身体滑溜溜地钻进被窝,道:“这天有点凉,挤一挤,挤一挤……” 少年的体温隔着薄薄里衣传了过来,谢浅本想拒绝的话停在了嘴边。 可秦什不管不顾地在被窝里动来动去,尤其是手,极其不老实。 谢挽无奈,一把扣住他乱动的手腕,却在触碰到他腕间跳动的脉搏时,指尖不禁微微发麻。 秦什以为他不愿,暗道:太小心眼了,兄弟一场,现在连挤个被窝都不愿意了。 随即,他趁机翻身将谢浅压在身下,双膝跪在他的腿间,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不许动!快!给我看看你的内丹长什么样!” 说完,也不等谢浅说什么,便用另一只手直接扒开他的里衣…… 谢浅的身体骤然紧绷,胸前不受控制地起伏,他的呼吸乱了。 秦什的衣带也在乱动间歪斜松垮掉,锁骨下淡青的血管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谢浅眸光微颤,他慌忙错开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谢浅还是不肯,秦什脾气上来了,他索性缠住谢浅的脚踝。 神情专注间,秦什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他微颤的喉结,顿时,谢浅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低沉沙哑:“你到底……要做什么……” 尾音化作闷哼,沁凉的掌心猝不及防贴上他的丹田,谢浅呼吸一滞,他猛地紧扣秦什的手,让他再难以动半分。 秦什挣扎无果后,顿觉委屈至极,他控诉道:“你都结金丹了,为什么不给我看,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说着说着,秦什眼眶微红,故作凶恶道:“你这些天一直在避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结了个金丹了不起啊!我……我以后也会有的!” 秦什眼尾泛起的薄红刺得他心尖发颤,缠绕在脚踝的体温更是顺着他经脉烧毁他的理智。 第一次,谢浅觉得自己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 此时,秦什似乎也听不进他的话,他恨得牙痒痒,怒声道:“说!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谢浅的声音一滞,他感觉到秦什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少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引着秦什的手按到自己的丹田之处。 “是……永远都是。” 丹田处的金丹嗡鸣震颤,灵力不受控制地从谢浅的手中溢出,缓缓缠上二人的指尖。 话落,房间内,烛芯忽然爆出一声轻响,火苗倏地窜高半寸。 二人纠缠的影子投在素白的墙面,秦什肩上垂下的一缕青丝,随着呼吸将落未落。 “这是……金丹?”掌心之下,秦什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金丹是这个样子,像一团被浑厚灵力裹着的金珠。 “我什么时候也能结丹啊……” 失落的呢喃擦着喉结落下,谢浅扣着他的手指倏然收紧。 秦什瘫倒在一旁,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忽然,他猛地坐了起来,紧盯着谢浅的眼睛,问道:“不对,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在躲着我?” “三日后,试炼秘境开启。”谢浅道:“筑丹以上弟子必须进去。” “哦,那就是不关我的事了。”秦什声音沉闷。 “邬阁老准许你同去。”谢浅道。 “为什么?”秦什眉眼上扬,“不是筑丹弟子才能去吗?” “乔恙之。” 次日一早。 惯例练完剑后,乔恙之来找秦什:“小什,两日后,弟子试炼秘境,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这几年来,乔恙之说的话沉稳了许多,随着修为的提升,他那股痴气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只要不是情绪激动,在外人看来,最多就只能算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罢了。 唯有和秦什相处时,他偶尔露出从前那种傻笑。 秦什昨晚才从谢浅口中得知,是乔恙之为他向邬阁老求了情。 邬阁老对乔恙之算得上照宠有加,乔恙之尊称他一句师尊也不为过,为了治好他的痴病,邬阁老曾低声下气向宗门长老求情。 因此,一些上等丹药也曾用于乔恙之这个外门弟子上。 所以乔恙之向邬阁老求情,让秦什也参与秘境试炼时,邬阁老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云隐宗并非墨守成规的宗派,一些外门弟子若真心想去秘境,宗门自然不会阻拦。 只不过,对于没有筑丹的弟子来说,秘境的危险远远大于机遇,纵使是去了也极大可能是一场空。 但对于秦什来说,秘境的一些危险他可以提前预知…… 第102章 两日后, 晨雾未散时。 天枢峰已经挤满了数百名弟子,秘境传送阵前,十二根盘龙柱拔地而起, 墨黑的龙身盘旋而上, 其鳞片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冷光。 秦什站在众弟子末尾, 眼底睡意惺忪,忽然旁边一弟子撞了一下他。 “哎, 秦什,你看上面的谢师姐, 你们长得倒有几分相像, 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此言犹如一击重拳将秦什睡意赶跑, 他将自己的身份瞒得很紧, 又加上云隐宗内外门弟子之间极少碰面,因此并无人察觉出二人的关系。 “哇,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和谢师姐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秦什双手抱在胸前,眼神虚飘, 仿佛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一样。 “真的?!”那弟子被他一顿说唬住了。 “……假的。” 秦什心底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 这么浮夸的语气都能信, 那下次他说和魔尊有两腿也有人信吧。 “嗐,我就知道……” 恰在此时, 高悬之上的紫袍长老轻拂衣袖。 “凡我云隐宗弟子, 谨记三则。”紫袍长老沉声叮嘱:“其一,危及性命之时,可捏碎传送符,切记, 传送阵只可维持半刻钟;其二,严令禁止同门争斗,违令者,逐出宗门;其三,若遇同门尸身……敛其令牌带回宗门。” “弟子谨记于心!” …… 时辰将至,十二根盘龙柱齐齐迸出金芒,随即,数名弟子御剑于九霄之上,剑尖引动苍龙雷云,刹那间天地色变。 “开阵!” 话音落地,秘境传送阵开启了。 秦什只觉脑袋一顿眩晕,再睁眼时,便已经进入秘境之内。 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秦什环顾四周,周围只有他一人,无暇顾及其他,他小声喊道:“阿浅,小羊子,阿姐,你们在吗……” 进入秘境后,不想着寻找机遇,反而急于寻找同门弟子,秦什此举落在秘境外各宗门长老眼里,无不蹙紧了眉头。 第110章 见状,邬阁老轻瞥了一眼,身旁弟子连忙将秦什的三石镜移到角落里,只要不是特意寻找下几乎不会注意到他的行迹。 三石镜与弟子手中传送符有关,传送符若是丢失,那三石镜便看不到行踪。 秘境之内,也有三石镜无法见到的地方,这种地方受阵法所压制,传送符也无法起作用。 只不过,这种地方极少,若是不幸踏入,生死便听天由命了。 秘境内的秦什越发着急,他必须尽快找到谢浅…… 另一边,谢浅走在紫藤纵横的罗阵中,忽然,一只魔兽从天而降。 “吼——!”魔猿双拳捶地,嘶吼声震裂阵台,裂缝中迸出紫色的魔气。 然而,魔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它的神情一滞,忽然露出了讨好般的笑容。 紧接着,魔猿疾速攀爬上藤蔓之上,从藤蔓顶上摘下一株紫红色的果子。 魔猿手中的果子是百年蔓果,于修士而言,可塑骨凝气,相当于一枚绝品丹药。 谢浅并没有接过魔猿手中的蔓果,他直接转身离去。 见此,魔猿的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它连连追了几步。 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自旁侧袭来,锋利的剑刃直穿魔猿的肩胛。 魔猿躲避不及,霎时间,紫黑的鲜血自它伤口处汩汩流出,血沿着肩臂流下,将它手中的蔓果染黑一片。 谢浅脚步一滞,他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将重剑从魔猿的身体拔出。 此人,正是龙神山庄少庄主,百里榷。 百里榷从魔猿手中抢走蔓果,嘴角扬起肆意的笑,“不过是一个低阶魔兽,云隐宗何时如此胆小怕事了?” 各宗门之间常会一同外出历练,只不过能外出历练的通常是内门弟子。 谢浅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魔猿,眉头不禁拧紧,但最终还是拂袖离去。 “且慢!”百里榷喊道:“这颗蔓果我可以不要,你告诉我,你们宗门的谢挽璃在哪?” “不知。” 话音落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待谢浅和百里榷赶到时,只见谢挽璃正和一条三丈长的妖虫打斗。 见周围并无他人躲藏的痕迹,谢浅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百里榷勾唇一笑,“谢姑娘,我来助你。” 谢挽璃完全足余对付这条妖虫,见百里榷插手,微蹙着眉头,分神之际,妖虫长尾一甩,谢挽璃下弯着腰,足尖轻点着地面步步后退。 百里榷唤出重剑,剑刃在妖虫长躯划开一道三寸深的血痕。 妖虫长声嘶鸣,它想蠕动逃走,但此时谢挽璃已经飞身而下,手中长剑猛然贯穿了它的身体。 “不愧是掌门亲传弟子,这等修为和反应力,同辈弟子怕是望尘莫及。” 秘境外,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掌门弟子谢挽璃中,连掌门穆朽都不禁多看了几眼,眼底的欣慰和傲意油然而生。 “听说十七年前,南阳天降瑞象,龙凤盘旋不散,而当时恰逢南阳谢家双生降世……”宗门三长老缓声道。 “双生子?” “正是。” “那另一人呢?想必也是天资卓绝,这二人可千万要留在我们云隐宗啊!” “另一人……据说天赋迟钝,不提也罢。” “啊……啾!”秦什揉了揉鼻子,“谁骂我……” 他茫然地走着,秘境危险重重,他又不敢大喊,每走一段路,他便小声喊着,但周围无一人回应,甚至连其他宗门弟子的踪迹也没见到。 “这破地方,怎么找个人这么难……”秦什拔出佩剑,在旁边的树干上划出一道痕迹。 忽然,一只灵兔跳了出来,它蹦跳到秦什脚边,嘴里哼唧叫喊着。 秦什后退了几步,眼神紧紧盯着这只灵兔,“这不会是什么妖兽吧?” 灵兔哼唧叫着,突然像受了什么惊吓,猛地朝林间逃跑。 秦什神情一滞,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别管三七二十一,跟着跑啊! 他跟着灵兔的方向拔腿就跑,跑了一段路,林中倏然暗了下来,秦什冷静了下来,那只灵兔跑的方向不对劲…… 他缓缓抬头,只见林间上方,数百具悬棺挂在虬结的树枝桠间,每具棺身均纂刻着玄色铭文,只有最中间那具金色的棺椁不同。 秦什踉跄数步,该死的,他一时大意,竟然闯入了悬棺林。 这些青铜悬棺中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恰恰相反,棺中是数千年来陨落的大能尸身。 可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危险。 一些大能残魂附身于尸身中,只要找到合适的躯体便能夺舍重生。 秦什不敢多看一步,他转身想跑。 然而,已经太迟了。 身后传来锁链拖拽声,秦什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他想迈开腿,但一阵极强的威压之下,他的腿像灌了千斤沙石,难以动弹分毫。 “过来,孩子……” 身后的声音仿佛能迷惑人的心智,秦什甚至来不及反抗便听从着声音缓步朝林中一具棺椁走近。 “哐——”的一声,他的剑落在地上。 秦什的神智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猛地咬破牙尖,刺痛唤醒了他的理智。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眩晕和清醒交替,秦什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那具悬棺下方,只差一步之遥。 “这具身体竟是……快,不能让他得逞了!” 另一道身影犹如一记重创,霎时间唤醒了秦什的理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朦胧间,只见几道残魂扭打在一起。 秦什心慌意乱,他下意识朝林外跑去,可跑了两步,他的心沉了下来。 此处阵法已开,只能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人压根无法走去,他就算跑多远也离不开这里。 他抬头看向中央那具金色棺椁,那是阵法关键,以金棺镇压百棺。 可一旦他进入了棺椁,以他的修为实力根本无法从金棺出去。 思忖之际,那具暴戾残魂已经将其他残魂驱赶走,他像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看着秦什的肉身。 “跑到金棺里去!”另一道较为和蔼的声音响起。 并非他们是多良善之人,此地留着残魂之人无不是寻着合适之际夺舍重生。 但迷惑秦什那道残魂生前是极为厉害的邪修,而秦什这具身体简直是为他夺舍而生。 只要邪修残魂夺舍成功,此地所有残魂便再无生还的机会。 秦什咬了咬牙,他猛然朝金棺跑去。 那邪修残魂不甘心,手中猛然一甩,顿时,锁链紧扣上秦什的脚腕,他一用力,秦什便被拉扯了回来。 眼看那邪修就要得逞,一道寒光乍现,剑光劈断了锁链。 “又来一个送死的。”邪修怒气极甚。 “阿浅!”秦什将锁链挣脱开来,连忙站起身来,他无暇解释过多,拉着谢浅的手便朝金棺处跑去,“快!快跟我跑!” “想跑?”邪修胜券在握般甩开锁链,霎时,周遭数具青铜悬棺掀盖而起,“这就够了……” 能掀开棺椁的悬棺,其内均是残魂消散的大能尸身。 邪修控制尸身朝秦什二人袭去,谢浅将秦什护在身后,手中的剑快到看不清残影。 一时间,秦什二人甚至越加接近金棺。 邪修虽意识到不对劲之处,可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什,他纵使全部尸身朝谢浅而去。 趁谢浅分身乏术之际,邪修手中长链锁紧了秦什的脖颈,只稍微用力便能扭断他的脖颈。 但邪修可不愿如此,若非情不得已,他甚至不愿伤及这具躯体的皮毛。 秦什双手攥紧了颈上的锁链,面色涨红,口中极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大爷的……” 第103章 锁链如阴冷的毒蛇般绞紧秦什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感和疼痛传来,秦什耗尽全力仰起脖子,同时迅速下腰, 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才卸力挣脱开来。 “咳咳!咳!” 秦什半跪在地, 喉间的灼烧感让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 就在此时,一具腐朽的尸身突然自身后袭来, 疾速的动作带起一阵阴风,将秦什鬓间青丝吹乱。 来不及多想, 秦什下意识从旁边翻滚了几圈, 身上的衣裳被弄得脏兮兮, 细细闻来还有些腐臭…… 他皱了皱眉, 心中暗自咒骂,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立刻将这件外衣褪去。 邪修冷哼一声, 是他小瞧了这二人,紧接着,邪修眸光凶狠, 猛地直朝秦什而去。 “还来!”秦什大骂一句, 他深知大能残魂的一击绝非他能躲避得开的, 生死关头,他大声喊道:“阿浅, 救我!” 话音落地, 谢浅飞身而来,他手中的凌冽寒光与邪修手中的锁链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刺耳声响。 然而,外门弟子手中的毕竟只是普通灵剑, 片刻后,谢浅手中的剑便断成了两截。 第111章 秦什的心也随之裂开了两半…… “各位前辈,在下云隐宗弟子秦什,若有前辈能助我二人脱离险境,我秦什在此发誓,定会在秘境之内,为前辈寻得一具完好的尸身。” 秘境内机遇和危险并重,为了寻得机缘而不幸离世的弟子不少,这些残魂无法离开这里,但秦什可以…… 对这些人来说,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凭什么相信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小子。 之前他们不愿让那邪修夺舍秦什的身体,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着想,而现在秦什却想反其道而行之,妄想借助其他大能的力量彻底杀掉邪修。 “我来。”一道稍微年轻的声音自凌空而起。 秦什看不见人影,只恭敬回道:“多谢前辈大恩,在下定会信守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信,你可不要被这小子诓骗去了。”另一道苍老的声音试图劝阻。 孟信,即出声相助秦什之人,他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邪修怒气攻心,眼看这到手的鸭子可真就飞走了,他急忙开口道:“孟信,只要你不阻我,别说这秘境,放眼整个修真界,你想要谁的身体,我都能给你找来。” 只要他成功夺舍秦什的身体,以秦什这副根骨,不出百年,修真界便要以他为首。 “放你的屁!”秦什大喊道:“你枉为修士!” 孟信没有说话,但行动已表明了一切,他凝聚灵力朝着邪修轰然袭去。 两位大能相斗,刹那间,周围仿佛山崩地裂般发出阵阵轰鸣。 即便悬棺林中有阵法压制,然而余震仍波及到整个秘境之中。 “怎么回事?” “是有什么妖兽出来了吗?” “在东南方位!” “快,我们去看看。” …… 秘境外,各宗门长老看着三石镜中的弟子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这种情况从未见过。 “东南位……不好,是悬棺林!”有弟子出声指出,“禀掌门,各长老,悬棺林有阵法压制,秘境外无法窥视踪迹。” “请掌门下令,即刻将各弟子传送出来!” 只要秘境内弟子手中还有传送符,那天枢峰便可启动传送阵强行将众弟子召回。 若真如此,那此次秘境试炼只能作废,秘境再开之日只能等到五年后。 穆朽坐在高座之上,他轻瞥了一眼三石镜,目光落在角落中一片灰雾之中。 “不必。” 话音落地,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掌门,数百年来,误入悬棺林的弟子,从未有人全身而退。” “而且,那里面是……” 话未说尽,但知道悬棺林之人都明白,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误闯进去的弟子出不来事小,若是让不该出来的人出来了,那可就事大了。 穆云平从一旁走了上来,恭敬道:“掌门,弟子请愿进入秘境。” 掌门穆朽轻轻颔首:“去吧。” “是!” 悬棺林中,孟信残魂与邪修交手,二人不分伯仲。 能破开阵法的方法只有一个,阵法的关键在金棺内壁。 秦什握紧了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他没有两全的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周围的尸身再度缠了上来,秦什笑着道:“阿浅,这里交给你了。” 谢浅轻轻点头,他贴近了秦什,为他破开一条路来。 秦什深长了呼吸,他刚靠近金棺,一股如流沙般的吸力将他卷入空中。 与此同时,金棺骤然启盖,秦什只觉腰间一紧,尚未回神便被一同进入了金棺之中。 随着金棺闭阖,棺内一片漆黑,二人身体紧密交贴,呼吸交缠在一起。 “阿浅……”秦什认出了他的气息,“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浅道。 秦什手肘撑在谢浅腰侧试图起身,却被金棺内壁忽然亮起的鎏金铭文晃了心神。 他小声骂了一声:“这破棺……” 秦什将膝撑在谢浅的腿间,这才支起了些微力气,他用肩胛试图顶开棺盖,但这棺盖像钉死了似的,分毫难动。 金棺外,邪修暴怒,“既然如此,那谁也别想跑。” 话落,他将锁链捆住周围数十具棺椁朝金棺撞去。 金棺被撞得摇摇晃晃,金棺一旦落地,阵法虽也会破除,但届时整个悬棺林怕是一同堕入深渊之中。 别说秦什二人了,所有残魂将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疯子。”孟信淡淡道。 其他残魂也坐不住了,他们苟活于世,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夺舍重生。 邪修这一举动无疑是断了所有人的生路。 一瞬间,所有残魂目光凶狠地瞪着邪修,见此,邪修笑得越加肆意,“都得死。” 棺内,秦什被撞得头晕目眩,他只能紧抓着谢浅的衣襟稳住身形。 话音落地,整个棺椁倾斜,棺身仅剩一头被藤蔓缠住。 棺椁内颠簸不停,秦什磕磕巴巴道:“铭文……棺壁内铭文!” 金棺内壁铭文规律齐整,极其好认,可唯独一处缺了一个字,秦什将手放在空缺的那一处摸索着,那里有微微凹陷的痕迹。 忽然,金棺陡然翻转,两人身体再度交叠在一起,秦什被谢浅压在身下,他索性将谢浅当做支柱,一只手攀上谢浅的肩膀,另一只手朝缺失铭文那处伸长着。 可奈何,他的手不够长…… 秦什道:“你撑着我啊。” 说着,秦什两只手搂上谢浅的脖颈,染血的唇瓣擦过他的耳垂,但还差半寸的距离。 见状,谢浅一只手撑着棺壁,另一只手揽住秦什的腰间,两人的身体紧贴着,呼吸交缠,两人的体温透过衣裳紧密交换,一时间分不清谁的身体更加滚烫。 “好臂力。”秦什还有余力夸他一句。 随即,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抹在金棺铭文残缺处。 鲜血渗入棺壁,片刻后,一个泛着金光的字缓缓亮了起来——炁。 “有了有了!”秦什激动道。 但同时,悬吊着金棺的藤蔓断了。 在金棺落地的刹那,周围的空气仿佛一滞,阵法破了。 邪修的笑意凝滞,他不相信,“怎么……可能?!” 孟信的目光移向棺内二人,短短半刻钟的时间,竟能参破阵法关键。 阵法破开,三石镜中灰雾散去,悬棺林中的景象落入众人眼中。 百棺悬林,金棺落地。 知情者倒吸了一口凉气,金棺落地,怎么可能还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此时,悬棺林外聚着众多弟子,穆云平拦在入口,凛声道:“秘境试炼,严令禁止踏入悬棺林。” 此言一出,众弟子听令一一散去。 乔恙之忽然捡起地上的灵剑,剑柄处刻着一把小剑的图形,他焦急要闯入悬棺林。 穆云平将剑横在他身前,冷声道:“离开这里。” “……小什。”乔恙之道。 “你说谁?!”谢挽璃本欲离去,听到这个名字后,她慌乱抓着乔恙之的手。 乔恙之不知谢挽璃和秦什的关系,他指着剑柄处的痕迹,道:“是小什的剑,我……我要去救他。” 此次秘境之行,乔恙之本是好意,秦什昨日还开玩笑说:“小羊子,你可千万要保护我啊……” 乔恙之也郑重承诺会保护好他的,可秘境太大,他也找了小什很久,没想到先见到的却是他的佩剑。 谢挽璃知道秦什与乔恙之交好,那么,他口中的小什是…… 思及此,谢挽璃越过穆云平,直闯悬棺林。 “谢师妹,你这是何故?”穆云平蹙紧了眉头,谢挽璃向来恪守门规,不可能明知掌门之令还擅闯百棺林…… “我……”谢挽璃话音一顿,他答应过小什决不会将二人的关系告知他人,但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深受危险之中,“他……是我很重要的人,穆师兄,你就让我放肆一回吧。” 言罢,谢挽璃直接飞身闯了进去。 “我今日倒要看看这悬棺林到底有何方神圣。”百里榷亦是不遑多让,穆云平本就没有立场阻拦他,他便堂而皇之走了进去,“谢姑娘,等等我!” 乔恙之心思单纯,他只知道,他答应了秦什,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于是,他第一次违抗宗门规矩,越过穆云平,快步闯入了悬棺林。 秘境外的人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可是掌门亲传弟子啊…… 邬阁老更是痛心疾首,乔恙之是他最为看重的弟子,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第104章 金棺内, 秦什将耳朵贴在内壁,低声道:“嗯?外面怎么没有声音了?” 他使劲推着棺盖,但却纹丝不动。 当秦什还在琢磨怎么顶开棺盖时, 外面已经变天了…… 第112章 一众大能残魂虎视眈眈闯入的三人。 谢挽璃、百里榷和乔恙之, 尤其是谢挽璃, 她的根骨可谓是千年难遇。 “孟信,你我二人联手, 这小娃儿的身体归你如何?”邪修歪着嘴角笑着,甚至不计前嫌与孟信做起了交易。 原本阵法破除之时, 周围悬棺受阵法牵制下, 这些大能残魂会被封印在悬棺中。 可恰逢金棺落地, 阵法桎梏相撞, 一时间,空气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孟信瞥了一眼来人,眉头皱了起来, 擅闯进来的这几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一旁的残魂率先发难,他们直奔谢挽璃而去。 百里榷将谢挽璃护在身后,笑道:“让我来会会他们。” 此时, 金棺外壁发出诡异的血光, 悬在空中的明月宛如被血浸透, 一点点化作血月。 “天助我也!”邪修大笑,他展开手, 锁链自他袖下飞出。 就在碰到金棺之时, 孟信忽然出手阻拦。 邪修道:“孟信,阵法已经破除,这秘境你可以随意出入,你又何故阻我?” “我孟信既然答应过他, 那便不会出尔反尔。” 邪修微微抬头看向天上的血月,嗤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打得过我?” “那便一试。” 话落,二人再次交起手来,只不过,邪修在血月下,犹如浑身浸泡在灵泉中,他手上动作愈来愈快,孟信不得已步步后退。 乔恙之环顾四周,但并没有发现秦什的身影,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柄断剑。 他捡起断剑,目光正对着眼前的那具金棺。 而此时,邪修在血月相助下完全碾压孟信,他用锁链将孟信锁紧,绑在悬空之中,冷笑道:“连老天都在帮我,你拿什么和我斗?” 言罢,他缓步朝着金棺走去,大手刚触碰到棺椁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压制住,邪修身上残余的灵力竟全然被棺椁……不,应该是棺椁中的人吸收而去。 “不……不可能……”邪修惊恐万分,他狠心自断一臂才堪堪从金棺脱离开来。 令人生奇的是,他本应是穷弩之末,但在血月之下,很快又恢复了灵力,此时,他的神情已经陷入了疯狂。 刹那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围的大能残魂身上,若是以往,他的本事在这些人之中,只称得上是中上左右。 而现在,血月之下,他可以轻而易举吸取他们身上的残余的灵力。 这是天道指示,连老天都在帮他,只要夺舍了金棺之内的人,那么,整个修真界,将再也无人阻挡得了他…… 紧接着,悬棺林中充斥着掠夺般的厮杀,无数大能残魂在邪修手中毫无反抗余力。 “那人是……邪修老祖光计明!” 秘境外有宗门长老认出了此人。 “他不是死了吗?” “那他现在是……不好!他要夺舍!!”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谢挽璃此次是凶多吉少,三人中,只有谢挽璃根骨最佳。 修真界中,一个人能否飞升,从一出生起便能断定,这便是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飞升,甚至只在入门阶段便停滞不前。 但众人都没想到,邪修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金棺,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谢挽璃几人。 “那金棺里面是什么?”有弟子低声问道。 “你刚才没看到吗,连光计明自断一臂才逃脱,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比他更可怕的东西……” “掌门,光计明是修真界一大祸害,我们绝不能让他离开秘境。”启阵弟子肃然道:“请掌门下令,此次秘境试炼提前结束!” “掌门……” 穆朽神情未变,轻声道:“不必。” 光计明现世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各宗派,一些为保血脉的小宗派已强行启动传送阵。 秘境内,一些还在与妖兽相斗的弟子忽然被传送出来。 此等胆小怕事的行径自然被大宗门所耻笑,“不过是一个邪修,即便令他夺舍成功又如何,今时今日,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修真界自有鉴查夺舍的灵器,只需在各弟子出来之际一一鉴别,那光计明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那被夺舍的弟子会怎样?”有弟子小声问道。 很快,便有人回答了:“还能怎样?杀了。” …… 悬棺林中,光计明神情癫狂,借助血月之力,他将此地残魂灵力全然吸收。 那些等待了数百年的大能残魂,此时只成了他一人的垫脚石。 “……身体,还差最后一个身体。”光计明低声呢喃。 他缓缓回头,目光落在金棺旁的乔恙之。 只一刹那,他便倏忽闪现至乔恙之身前,浑身散发着瘆人邪气的手一把攥住他的脖颈,哑声道:“打开金棺。” “放开他!” 谢挽璃刚拔出剑的功夫,光计明便一掌轰在她身上,顿时,她的身体便飞出数丈之外。 在百里榷接住她时,一口血从她嘴角溢了出来。 “你别动。”百里榷将一枚丹药塞在她嘴里,他看着悬着的血月,正色道:“他是邪修,若是没有这轮血月,我们兴许还有三分胜算……” 谢挽璃自知不敌,她攥紧了手,微微抬起头,“血月……” 金棺内,谢浅的身体越发滚烫,他垂下了眼眸,双手狠掐着掌心保持清醒。 秦什又推又敲,金棺纹丝不动,正欲喊谢浅来帮忙,却见他在狭窄的棺椁里居然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在发呆…… “阿浅,帮个忙啊!”秦什推了推他的肩,“我们总不能……” 坐以待毙吧。 余下的话尚未说完,谢浅忽然抓着他的手,随即猛地转身,在他错愕之际,谢浅整个身体紧紧压在他的身上。 滚烫的体温隔着衣裳传来,秦什面露担忧,“你……阿浅,你怎么了……” 谢浅的双瞳变得赤红,身体暴戾的欲望袭来,他歪了歪头,手缓缓移到身下之人的脖颈之中。 他能感知到,身下这个人很弱,弱到不需要一根手指便能杀了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锁骨下微微凸起的淡青血管,随着胸膛的呼吸起伏…… 谢浅缓缓低下了头,在他的锁骨下轻轻舔舐了一口。 “谢浅!你大爷的!”秦什大骂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骂完,秦什才觉不对劲,他借着棺内鎏金的微光,脑袋凑近了些,才看清谢浅双眸中的杀意。 秦什暗骂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此时的谢浅已经是入魔状态,若他现在这副样子被其他人看见,那他死定了。 “你……说什么?”谢浅道。 声音很轻,可秦什已经感知到浓重的杀意。 “你不认识我了?”秦什小声道,不敢触怒他,可语气还是难掩委屈和失落。 闻言,谢浅手上的力道不由地放轻了。 秦什见有用,脑袋灵光一闪,他轻轻拽着谢浅的衣裳,眸光含泪,声音柔到自己都起鸡皮疙瘩,“是我啊。” “你是谁?”谢浅紧攥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秦什想抽出手,但力气不够他大,他咬着牙道:“我是你爹……的好友。” “是吗。”谢浅神情冷了下来,很显然,眼前这个人是在骗他。 “好吧……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哥哥。”秦什声音恢复了正常,“你现在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谢浅微侧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他的话。 秦什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你这个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话落,整个棺椁开始震颤,棺盖缓缓打开。 秦什脑袋一空,他不能让秘境外宗门之人看见谢浅这个样子。 于是,他强行挣脱开谢浅的手,将谢浅怀中的传送符拿走,勒令道:“离开这里,我会去找你!” 秦什提前从棺椁里跳了出来,他瞥了一眼邪修光计明,心中大骂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 凭借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秦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翻滚了几个身位,与光计明拉开了距离,眸光中瞥见了谢挽璃的身影,他又喜又惊。 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二人的关系,秦什强忍着恶心将脏兮兮的泥土尘屑抹在脸上…… 秘境外,一众弟子屏住了呼吸,待看清是云隐宗外门弟子时,本来还疑惑此人为何会在金棺中,没想到他下一刻就在脸上涂抹着什么。 “他在干什么?” “死到临头,发疯了吧。” “这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一个外门弟子,哦,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每月考核垫底那个弟子,名字叫……叫秦什来着。” “那他敢进入秘境,胆量不小啊。” …… 光计明轻笑一声,他贪婪地盯着秦什的身体,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冲了上来。 第113章 见状,百里榷唤出重剑挡在身前,他面色凝重,手中招式不敢有丝毫的错乱。 谢挽璃飞身来到秦什身旁,还没开口,便听见秦什微微低头,“谢师姐。” 闻言,谢挽璃身形一愣,但最重要的是拦住光计明。 秦什放低了声音,道:“阿姐,快离开这里,你打不过他的。” “不,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谢挽璃眼神坚定,她微微抬起头,血月已褪去一半,他们并非毫无胜算,“你先走。” 说着她便拔剑冲了上去,她与百里榷相视点了点头,二人默契十足,即便不能击退光计明,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生还的机会,她也要试一试。 第105章 趁谢挽璃二人拖住邪修时, 秦什将倒在地上的乔恙之扶起,声音微颤道:“小羊子,你撑着, 我带你出去。” “小什, 你……别管我。” 乔恙之浑身是血, 方才邪修为了打开金棺,以他的血为祭, 铭文失了作用,邪修才轻而易举打开了棺椁。 “别说话。”秦什从他腰间拿出邬阁老给的丹药, 里面只有三枚。 不知道吃一枚管不管用, 秦什索性将三枚都塞在他嘴里。 “九转续脉丹不是这么吃的。”悬在空中的孟信出声道:“上品丹药多吃无益。” 秦什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他拾起乔恙之身旁的佩剑, 借助一旁树干飞身跃至空中,凝神一剑砍断锁链。 “铿锵”一声,秦什只觉手臂被震得发麻。 所幸锁链松动, 孟信顺势挣脱开来,他倏地闪现至乔恙之身前。 秦什一惊,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急声喊道:“前辈, 不可!” “我孟信岂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孟信声音稍显不悦。 “我是我是, 我是小人。”秦什哪管谁是小人,只要他不对乔恙之动手就行, “孟前辈, 您这是……” 既然他不是想要夺舍乔恙之的身体,那是为何? “你既然知道如何破除金棺阵法,又怎会不知,这小子的血损毁了镇邪铭文, 待血月消散之时,阵法将会全部反噬到他的身上。” “你说什么!”秦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踉跄地快步走到金棺前,用衣袖用力地擦着棺壁上的血痕。 “来不及了。”孟信道:“你若不想他死,就赶紧找一个替死鬼过来。” “什么……意思?” “转命符,可将反噬之力转移至他人体内。”孟信解释道。 他生前便是符修第一人,以他经验来看,只有转命符可保此人一命。 秦什抬起头,此时血月已褪去大半,而后,他又看向与谢挽璃二人交手的邪修。 替死鬼…… 邪修狞笑着抬起手,霎时间,无数道锁链从四面袭来,本想一击毙命除掉这两个难缠的人,余光中却瞥见了秦什妄想逃跑的身影。 “想跑哪去?”邪修倏地闪到秦什跟前。 秦什一步步后退,他将手放在身后,掌心是转命符最关键的敕令,他只需要再拖延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 只要血月消失之时,将敕令拍到他的脑门。 然而,邪修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只一刹那,秦什便被邪修钳住了喉咙,随即,猛地将他甩了出去。 秦什被砸得头晕目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无数锁链拔地而起,将他桎梏在血月之下。 邪修神色癫狂,他痴迷般盯着这具身体,很快便是他的了…… “小什!”谢挽璃咬破舌尖,手腕翻转,灵剑猛地朝捆住秦什的锁链飞去。 但在三尺之外,剑尖却撞上了一道结界。 长剑落在地上,秦什低着头,仿佛没了生息。 邪修再没了耐性,他的身影渐渐幻化成虚体,随即,倏地冲向秦什的身体。 “不!!!”谢挽璃只觉身边的声音骤歇,喉间涌起锈铁般的腥甜。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他浑身被魔气裹挟,身上披着一件斗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徒手劈开长链,手中的魔气幻化成一柄长剑直指邪修。 “原来你是魔族,难怪……”邪修认出了他,从一开始交手便觉此人灵力怪异,虽身手俱佳,但不似寻常修真之人。 原以为,这人和他一样,暗自修了邪道,没想到,竟是这样…… 二人交起手来,双方气息相撞,周围轰然一震。 邪修忽然轻笑一声,刚才不过是他的幻影,他的真身已经出现在秦什身前,“还不算晚。” 秦什嘴角含着笑意,“的确……还不算晚。” 话落,秦什眼神决绝,他展开手掌,掌心正中邪修的眉心。 恰逢天边血月尽消,九道紫金雷光凝聚成漩涡,随即化作百丈雷龙劈落,霎时间,秘境内被映成妖异的青紫色。 随着一阵轰隆巨响—— 半晌后,秦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只觉脑中嗡嗡乱响,仿佛有万千雷霆在脑袋里同时炸裂,将他的意识震得支离破碎。 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朝他走来,紧接着便彻底晕了过去。 偌大的悬棺林,几乎成了一片废墟,轻风吹过,周遭的焦木掉在地上“啪嗒”作响。 七日后。 秦什醒来之时,经乔恙之的口中才知道,秘境试炼已经结束。 但当他问起后来发生的事时,乔恙之却一概不知,甚至他们是如何从秘境中出来也不知。 “阿浅呢?”秦什心底有些忐忑,若是被掌门和长老他们发现了他的身份,那…… 乔恙之神色不变,回道:“被邬阁老传去问话了,兴许待会儿就回来了。” 秦什刚想起身,门外忽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阿姐?”秦什一晃神,连忙找补,“是谢师姐啊,你怎么来了?” “小什。”谢挽璃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不必再瞒着他了。” 秦什讪讪地看向乔恙之,歉声道:“对不起啊,小羊子,瞒了你这么久。” “没关系。” 乔恙之也是前两日不小心撞见谢挽璃来看望秦什,经过一番询问之后,才得知二人的关系。 他只是不解,秦什有这么厉害的姐姐,为何要故意瞒下身份。 秦什并未多加解释,只央求乔恙之保守这个秘密。 对此,乔恙之自是点头答应。 “我想和小什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谢挽璃微微笑道。 乔恙之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房间。 待他离开后,谢挽璃的面色沉了下来,她问道:“谢浅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事?”秦什小声道。 谢挽璃第一次冷下了脸,她强压着怒意,“你别想瞒着我。” 秦什一副任凭挨打的模样,乖乖回答:“七天前。” “秘境?” “嗯。” 谢挽璃道:“我会以其他缘由让他离开宗门,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不行!”秦什一口回绝,“我不能让他离开我。” 谢挽璃蹙起眉头,她声音稍缓,“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但他不能留在这里,尤其是在你的身边。” 秦什不解,谢挽璃对谢浅的敌意从哪来的,她并未是那种是非不分,痛恨魔族之人。 “不……行。”秦什小声但坚持。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谢挽璃霍地站起了身,声音险些控制不住,“他……他会害了你的。” “阿姐。”秦什讨好似的拉着她的衣袖,“你不能对魔……对他有偏见……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清楚不过了。” “也包括他抱着你……”谢挽璃气极,一时失言。 秦什呆愣住,“什么?” “没什么。”谢挽璃撇开了头,似乎不愿回想那些画面。 悬棺林化作废墟后,待尘烟散去后,谢挽璃以为秦什也被雷劈得尸骨无存,她徒手在废墟中找了很久。 几乎绝望之际,她看到两张被烧毁一半的传送符。 循着传送符的方向,她找到了一方山洞,洞口守着一只魔兽。 要不是魔兽口中并没有人血的气息,她险些以为秦什是被魔兽叼走吃掉了。 她愤恨地驱赶魔兽离开,可待她见到洞中画面时,仿佛她才是被天雷锤中的人,整个人僵直了身体。 山洞内,谢浅将秦什紧紧抱在怀里,二人的衣衫半褪…… 他眸光赤红,对闯进来的人骤然起了杀心。 谢挽璃回想起那一幕,双手攥紧,该起杀心的应该是她。 可她后来居然还帮谢浅隐瞒了他的身份…… 想着便越加来气,谢挽璃拂开衣袖,故作冷漠道:“若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到时候不只是他,连你也难逃脱干系。” 知情不报,亦是罪。 秦什起身下床,奈何身体还没痊愈,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上。 第114章 谢挽璃瞬间没了脾气,眸光是藏不住的心疼,她扶起秦什,眼中再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小什,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秦什抓着谢挽璃的手腕,神色认真,“阿姐,你相信我一次,再给我两年时间。” 两年的时候是给他自己的,秦什一心求道,他原以为,只要他努力修炼,终究会有一天在修真界中崭露头角。 可三年过去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结了金丹,而他还站在原地。 眼下谢浅身体的魔族血脉刚觉醒,此时若是放任不管才是真正害了他。 “两年后,我……若是离开了云隐宗,到时我会带着阿浅一起离开这里。”秦什补充道。 谢挽璃听着却蹙起了眉头,她道:“在谢家,他是家仆,可在云隐宗,我还得管他称作一句师弟,你凭什么会认为他会和你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秦什愣住了。 对啊!这么大一个漏洞他怎么忘了! “我会。” 谢浅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周身也没有丝毫魔族的气息。 他微微低着头,向她道谢:“秘境中,多谢相助。” 谢浅入魔后,他短暂地失去了记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 是他将秦什从废墟中带走,也是他将邪修残余的气息碾碎,让他再无生还之机。 离开废墟后,他只记得,秦什说过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存在。 于是,他将二人的传送符都丢弃,在秘境中寻了一处魔族气息的洞府。 秦什的气息微弱,他便勒令魔兽去秘境中寻找浆果。 秦什低喃着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他便褪去了外衣,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直到谢挽璃闯入,他的意识渐渐清晰,后来,是谢挽璃使用清心咒,让他身上的魔气暂时收拢。 因此,秘境外,从三石镜中窥探的魔族究竟是谁,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106章 藏书阁中, 秦什坐在角落里打着一连串的哈欠,眼角泛着微微青黑。 这半个月来,他每日雷打不动地来藏书阁翻看经书古籍, 上到天文地理, 下到风花雪月…… 秦什左手拿着一本《玄门风月录》, 不进脑子似的翻了一页又一页。 余光却没有离开藏书阁内整理书架的打杂弟子,看着他慢慢将经书装满一藤箩, 然后才提步离开这块角落。 “总算走了……”秦什喃喃道,他将手中的书一丢, 从身后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 见四下无人后才敢翻开, 这本古籍是他从暗格里找到的,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 里面是关乎魔族之事。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找压制魔性的办法,大半个藏书阁被他翻了个遍。 云隐宗内, 与魔族有关的记载大多是这千百年来,魔族残害人间的记事。 秦什看得越多,心情便越加复杂。 但这本书似乎不太一样, 书中提到了一位女子, 她曾以一己之力除掉为祸一方的恶妖。 却在被得知真实身份是魔族之时, 一些曾被魔族残害过亲人的百姓不顾恩情,趁她重伤难行时, 举刀要杀了她。 即便如此, 那女子也未伤这些凡人分毫。 所幸,在最后关头,那些百姓放下了屠刀…… 整本书贯穿了这位魔族女子半生,她善良、赤诚、柔情, 美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存在。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秦什看得入迷,差点忘了正事,不过这也恰恰证明,魔族并非生性残酷暴虐。 若是谢浅和这位魔族女子一样,心存善意,是魔是人又有什么重要呢。 秦什迫不及待翻到最后一页,想必她的结局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死了!!! 她杀了尚在襁褓中的亲生骨肉后,没多久,于魔渊血池中挥剑自刎…… 一阵风穿过窗棂吹来,桌上的灯盏“噗”地熄灭,秦什才发觉他已经在藏书阁呆得太久了。 他有些恍惚地走出阁楼,脑袋中那位魔族女子的事迹挥之不去。 她……为什么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又为什么会自刎? 想了一路,他也想不明白,索性将此事抛之脑后,罢了,大不了明日再去藏书阁找找其他经书古籍。 偌大一个藏书阁,镇压魔性的清心咒定然是有的。 说起这个,最近秦什对清心咒,大悲咒这些颇有建树,每晚睡觉前,他爬到谢浅床榻上念叨着…… 见不见效他不知,反正他自己睡得挺香。 今日,他又发现了一个清心咒,虽然藏得深,但还是被他找到了。 此清心咒克制邪欲,尤其是在双方灵气交融之际…… 秦什看不懂后面的话,他只看到‘清心咒’几个字,想着便要今晚试一试。 刚回到弟子峰,便见乔恙之朝他走来。 “小羊子?”秦什扬起嘴角笑着,“大半夜的,你来找我?” “不是。”乔恙之开口道。 “哦,那你来找阿浅啊?”秦什边走边道:“他应该还没睡,进来坐会儿吧。” “不是我要找你,是另一个人要找你。”乔恙之的语气渐渐变得疏离。 秦什猛地一回头,此时的乔恙之神情漠然,双眼微眯,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姿态。 “你是谁?”秦什心弦顿时紧绷了起来。 “小友,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孟……前辈?”秦什呼吸一滞,他三两步上前,质问道:“你对小羊子做了什么!” 孟信声音不悦,“在秘境中,若不是我护住了他,即便是用了转命符,他也得没了半条命。” 秦什便知自己又误会了他,但此时孟信的残魂的确还在乔恙之的身体里,他有些无措,“孟前辈,我……我暂时还没有找到适合你的肉身。” “不必了。”孟信声音冷淡。 秦什以为他要强占乔恙之的身体,瞬间慌了,“您别伤害他,明日我就去找,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是我仅存的一丝残魂,今夜过后便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孟信淡淡道。 “这……前辈您……”秦什错愕,紧接着便猜到了孟信是为了帮他们,他微微低下了头,恭敬道谢:“多谢前辈大恩。” “虽然你天资驽钝,但你还算得上重情重义,我帮你,的确是存了一份私心。”他瞥了一眼秦什,缓缓道:“我孟信生前光明磊落,言而有信,只不过,我曾对一人失信……” 说着,孟信的神情落寞了下来,他缓缓展开手,一朵通体雪白的莲花绽放,花瓣微微震颤,犹如刚采摘下来般鲜嫩,“你拿着它……” 可知,这么多年来,莲花的主人一直在精心呵护着它。 秦什伸出手,那朵莲花便轻轻移到他的手上,仿佛接下一块烫手山芋,他生怕轻轻一碰就碎了。 “替我交给一个人吧。”孟信温柔地注视着那朵莲花。 “是……谁?”秦什放轻了呼吸。 “天玑城,南宫钺。” 直至他的目光渐渐失神,不久后,乔恙之的神智恢复回来,他看着秦什手中的莲花,诧异道:“这莲花是?” 秦什神色复杂,轻声回道:“孟前辈的……” “我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乔恙之茫然道:“他离开了吗?” 沉默片刻后,秦什还是说出了前因后果,“……他让我将这朵莲花交给一个人。” 乔恙之喟叹道:“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嗯……” 但让秦什为难的是,外门弟子不能随意离开宗门,尤其是还未结丹的弟子。 “我有办法了!”乔恙之道:“听说青城山一派有恶妖害人,长老命一众弟子下山除妖,到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青城山?”秦什瞳孔微微收缩。 “嗯!” “什么时候?” “明天。” 秦什从后山找到一个可以养花的罐子,毕恭毕敬地将莲花放了进去。 回到房间后,他又将此事告诉了谢浅。 青城山和天玑城是相反的方向,二人一合计,便决定离开宗门后,立即和其他人分开。 “不过,我明天怎么瞒过长老和你们一同下山啊?”秦什问出关键一环,“要不,我还是和邬阁老说,家里有人成亲了,我回去喝个喜酒?” “谁成亲?” “王大哥不是有个弟弟?就他了。” “他今年才十岁。” 秦什:“……这不是重点!” 沉默半晌,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办法,秦什盯着谢浅的眼睛,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谢浅身体一僵,随后无奈地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吧。” 秦什将花罐放在窗棂前,让月色滋养着这朵莲花,随后,他咧起嘴角笑着,“我今日发现了一道新的清心咒,你听听怎么样。” 第115章 “嗯……”谢浅轻轻点头。 这半个月来,秦什变着花样在他面前念叨着清心咒,若是晚上睡觉前忘记了,第二天一早还得补上。 这清心咒的确有用,好几回谢浅本在寻常调息周天,秦什忽然在他耳旁开始念叨起清心咒,险些让他气息促乱…… 不过,今夜这个清心咒……太奇怪了。 谢浅缓缓睁开了眼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的青筋也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他猛地跪坐起身,一把捂住了秦什的嘴,“别念了。” 秦什的眼睛亮起来了,这不就起作用了,肯定是有用,谢浅才会阻拦他。 他连忙拽开谢浅的手,急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是不是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嗯……”谢浅反手紧扣着他的手腕。 “看吧,这清心咒有用!”秦什道:“我再来一遍。” “不必……” 谢浅还没说完,秦什便打断了他,“阿浅,你不能讳疾忌医啊,你相信我吧?” “相信。” “那我再来一遍。” 谢浅摇头,“……这清心咒不对劲。” “你当然觉得不对劲,这可是专为邪欲而生的清心咒。”秦什信誓旦旦说道:“邪啊魔啊都一个样,不会有错的!” 谢浅沉默了,片刻后,他从喉间迸出几个字来,“你确定是……清心咒?” “那还能有假。” 谢浅:“……” 于是,当秦什第二次念起这道清心咒时,谢浅索性闭上了听觉。 秦什不知此事,他心底打起了小心思,接连不停地又念了三遍,念着念着他便睡着了…… 感知到秦什的身体靠在他的肩上时,谢浅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尚未褪去邪欲。 他微叹一声后,轻柔地将秦什抱回到他自己的床榻上,又盖好被子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外。 吹了半个时辰的夜风后,他才缓缓回到房间。 次日一早。 “莲花!”秦什惊醒,看着窗棂前的莲花安然无恙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小羊子他们不会已经离开宗门了吧。 秦什快速起身,洗漱过后他连忙去找乔恙之,正好见到谢浅走了回来。 “阿浅,你去哪了?”秦什快步上前。 谢浅解释道:“此次外出历练,由掌门弟子亲自主掌一切事务。” “阿姐?!” “嗯。” 秦什眸光发亮,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饼,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说道:“你快去跟阿姐说一下,让她多带一些法宝,特别是保命的。” 谢浅微愣,“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谢浅道:“他们已经下山了。” “诶?”秦什急了,“那我们怎么办?” 谢浅拿出一块令牌,“青城山和天玑城是相反的方向,若是和他们一起离开,反而会惹人非议。” 秦什认出这是通行令,嘴角已经压不下了,“出发!” 第107章 天玑城的雪终年不化。 秦什小心护着那株莲花, 他抬头看向城楼翻飞的旌旗,忽然满天飞雪凝成阶梯。 一个身着黛青色衣裳的侍者垂首而立,“二位, 请。” 秦什微微诧异, “你不问问我们是谁?” “今日为琅华君宴辰, 天玑城广迎诸君到来。”侍者轻瞥了一眼秦什手中的雪莲,眉头紧皱, 好心提醒道:“不过,琅华君最憎之物便是莲花, 你们……” 南宫钺便是琅华君, 也是天玑城第二代尊主。 秦什面露疑色, 他小声解释道:“此物并非宴礼……” 话音未落, 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女拦在身前,呵斥道:“不许拿着莲花进入天玑城!” 眼看少女步步紧逼,秦什连忙抬手阻止道:“且慢!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少女眉间聚着怒气, “琅华君本就身体不好,你是故意要拿这个气他的吧。” 话落,那株莲花微微颤抖着, 花瓣似乎失去了光泽, 仿佛轻轻一碰便有凋零之态。 秦什解释道:“我们是受琅华君一位故人所托……” “你说的这位故人……是谁?”一道身影朝几人缓步走来。 侍者垂首行礼, “仙尊。” 少女敛下了情绪,恭敬道:“李伯伯。” 出声之人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 面容刚毅, 冷静分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让人心生畏惧。 此人便是灵霄门现任掌门,李岱。 李岱和南宫钺交好, 此行一来为庆祝南宫钺宴辰,二来是为了他身上的寒毒。 南宫钺为何会憎恨莲花,李岱自然是一清二楚,他看着秦什手中那一株莲花,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在这株莲花上感知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一位久别的故人。 来者不善的样子……秦什捧着莲花的手又收紧了一点,他回道:“我要见琅华君。” 空气凝滞片刻后。 李岱道:“随我来。” 少女忽地抬起了头,神色有些焦急,“李伯伯,琅华君昨夜都咳出血了,医师说他心绪郁结多年,恐怕熬不过……” 说着,少女眼中噙出了泪水,“李伯伯,您不能帮这个坏人!” 李岱眉间霜色稍缓,他摸了摸少女的头,道:“别担心,我这次带来了几棵寒梅,你去府中帮我照看一二可好?” 少女犹豫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离开时,多次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路上,秦什不敢多言,他只紧紧抱着莲花,生怕有什么闪失。 李岱放慢了步伐,出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谁?” 李岱轻轻一笑,“我和孟信也算得上是多年好友,你不必如此警惕。” 沉默片刻后,秦什缓缓道:“他死了。” 话落,李岱脚步一顿,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秦什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他小声问道:“你们不是多年好友吗?” 为什么会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 “他……失踪十年了。”李岱蹙眉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差不多一个月前。”秦什老实回道。 李岱神色极其难看,他冷声道:“待会若是见到阿钺,你只需说,孟信将这株莲花交给你后便消失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为什么?”秦什诧异道。 李岱有些后悔让他们进来天玑城了,但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琅华君府邸。 “小友,有些话一辈子埋在肚子里也许是最好的结果。”李岱模棱两可说道。 府中侍者上前道:“仙尊,琅华君等您多时了。” “嗯。”李岱轻轻颔首。 秦什便随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廊庭,半晌后,他终于见到天玑城尊主,南宫钺。 只见南宫钺斜倚在冰玉榻上,墨发逶迤及地,眉眼似乎含着霜雪,咋一看仿佛一座冰雕般了无生气。 忽然,南宫钺指尖微动,冰棱直朝花罐破空而来。 李岱眸光微转,他轻轻一弹指,一道灵力和冰棱相撞,于空气化成一道水雾洒在莲花的花瓣上。 “出去。”南宫钺冷声道。 李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有孟信的消息了。” 话音落地,空气骤然凝滞,南宫钺嘴角微微勾起,轻哼了一声,“他给你传信了?” 李岱摇了摇头,他轻瞥了一眼秦什,示意他将莲花放下,随后,他看向南宫钺,缓缓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该放下了。” 南宫钺笑意骤然消失,他微微低头,只见掌心不知何时攥碎了琉璃盏,冰晶刺入血肉,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他……死了?”南宫钺问道,声音难掩一丝颤抖。 秦什小心地将莲花放到南宫钺身前的案几,随后退开了几步,道:“这是孟前辈最后交代的,他说,让我将这朵莲花交给您……” “碰”的一声,南宫钺拂袖将莲花甩在地上,嘶声道:“让他来见我!” 花罐裂成碎片,原本精心呵护的莲花随着泥土散落一地。 李岱看向秦什,轻声道:“你们先走吧。” 闻言,秦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还没踏出门口,南宫钺便喊道:“站住。” 秦什缓缓回头,却不敢看向榻上之人,他只觉南宫钺想手撕了他……不,也许是想手撕了孟信。 “琅华君。”秦什低头道。 南宫钺嘴唇翕动,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秦什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南宫钺笑出了声,忽然,他嘴角呕出一口暗红的血,血液飞溅到那一株莲花上。 李岱上前握着南宫钺的腕间,探查他的脉象后,脸色骤变,“你一直没喝药?” 第116章 “喝了。”南宫钺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还能活个两三年……” 说着,他余光瞥见了沾着血液的花瓣,笑道:“我说过,我会比孟信活得更久,你看,果真如此。” 他的手紧紧攥紧心脏前的衣裳,指尖透过衣裳深深刺入掌心。 很疼,很疼…… 南宫钺挣脱开李岱的手,他踉跄扑倒在地上,手掌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不敢触碰这朵莲花。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地上一片凋零的花瓣吹到他的指尖。 “我们先出去。”李岱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不忍地撇开了头。 待几人出去后,南宫钺拂去花瓣上的血渍,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将破碎的花罐紧紧抱在怀里,低垂着头,沁血的唇颤抖着吻在那一片残花上…… 一滴泪砸下,将花瓣上的吻痕冲洗干净。 偌大一间房屋,只余细碎而压抑的哭声。 房外,秦什小声道:“我不知琅华君和孟前辈发生了什么事,但孟前辈一定很在乎琅华君……” 李岱叹道:“我一直以为孟信不知阿钺的心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十年前,南宫钺曾说:若谁能将天山雪莲送给他作生辰贺礼,那他便以天玑城为回礼。 是回礼,更是聘礼。 而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李岱早知南宫钺心意,见孟信沉默不语,他便推波助澜,声称自己也要去采摘天山雪莲。 孟信这才应下:这天玑城得是他的。 但在生辰宴上,没有雪莲,也没有孟信。 南宫钺恨了孟信十年,恨他懦弱逃避,恨他背弃诺言,更恨他消失得一干二净。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南宫钺罹患寒症,无法离开天玑城,他托李岱去找孟信,这一找,便是十年。 孟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开始,南宫钺还以为他是故意躲着自己,便下令,天玑城弟子若是见到孟信,决不能手下留情。 再后来,南宫钺怕孟信见不到自己,又不好拉下脸面,便下令在生辰宴这日,所有人均可进入天玑城。 可怎料,在十年后的今天,南宫钺终于等来了那一株莲花,却等不来故人。 李岱忽然问道:“你说你是一个月前见到孟信的?” “嗯!”秦什重重点头。 “奇怪了。”李岱蹙眉道:“那他为何这十年来一封书信也不曾传来?” “也许……孟前辈他没办法写信。”秦什猜测道。 “什么意思?” 秦什解释道:“我见到孟前辈时,他已经死了。” “你在哪里见过他? 秦什如实相告:“试炼秘境,悬棺林。” 李岱脸色骤变,他叮嘱道:“此事务必不能让阿钺知道。” 秦什神色僵硬地看向他的身后,“好像……已经晚了。” 此时的南宫钺面色苍白,眼中的恨意与无措交织。 没有人知道悬棺林是怎么出现的,世人只知,若是身死后从悬棺里醒来,那是天道给的第二次重活一世的机会…… 但这千百年来,能够夺舍重活之人少之又少。 修真界中也有传言,这悬棺林背后之人,是杀死所有人的真凶。 直到一个月前,悬棺林被毁的消失传出,众人提心吊胆多日…… “我知道了。”南宫钺敛下了情绪。 恰在这时,少女跑了进来,“琅华君,宴辰都准备好了。” “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了,再会。”秦什道。 “慢着。”南宫钺道,他从虚戒中取出一件蚕衣,道:“这件蚕衣便当作是我二人的谢礼。” “这……”秦什连连摇头,“我不能收。” 一旁的少女见状,她从南宫钺手中小心取下蚕衣,快步将它塞到秦什怀中,强硬道:“琅华君送出来的东西,你不许拒绝!!” “收下吧。”李岱也劝道。 秦什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琅华君。” 第108章 青城山, 浓雾像浸了血的纱布笼罩下来。 密林深处,一道焦急而惊恐的声音传来,“救命啊!有人吗?” 不远处, 一个云隐宗弟子惊呼道:“谢师姐, 这林中有人求救?” “听声音是一位姑娘。” 谢挽璃循声望去, 叮嘱道:“去看看,莫要大意。” “是!” 待一行人赶过去时, 只见一道月白身影蜷缩在凤尾蕨从中,她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数十道裂口, 手腕绑着渗出血的布条。 她怀里还抱着一只惊恐未定的兔子。 “救……救救它……”女子微微抬头, 秀眉轻拧, 眸中噙着泪水, 她挣扎着起身,但下一刻身体仿佛柔若无骨般直直倒了下来。 一旁的弟子见状,连忙将她扶住, 身体有些僵硬无措,“谢师姐,这可怎么办啊?” “先出去, 等她醒来再作打算。”谢挽璃将手指搭在女子的腕间, 并未发现异常, 不过是寻常力竭晕倒了而已。 “这姑娘怎么会困在这种地方?”身后有弟子猜测道。 “这是药篓吧,她身上还有淡淡的草药香。”一旁有人解释道:“估计是一位药师。” 众人来到山脚下, 女子幽幽醒来, 她名为月婵,是青城山下一个普通的采药女。 只不过是在山上误触陷阱,不幸在斜坡滚落,恰好遇到一只兔子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月婵姑娘, 你可听闻青城山这边有无妖魔作乱?”谢挽璃出声询问。 月婵摇了摇头,她将兔子从药篓里抱在怀中安抚着,柔声道:“不知。” 她手腕上血渍沾在兔子的毛发上,在日光映衬下微微泛着绿光。 谢挽璃眸光微闪,她倏忽攥着月婵的手腕。 月婵身体一颤,她睫翼微颤,眼神躲闪着,娥眉微蹙道:“怎……怎么了?” “你手腕上的伤,可不像意外刮出来的。”谢挽璃直言指出要害,她手指轻轻抹着月婵腕上溢出的血沫。 只见血沫干涸后,一层淡淡的绿光浮现开来。 是妖族。 谢挽璃放开她的手,霍然站起身来,冷声道:“月婵姑娘,云隐宗奉命前来诛妖,我们不会伤害一个无辜之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妖魔,若你执意欺瞒那妖魔踪迹,那便恕我们无礼了。” 闻言,月婵忽地落下泪来,她紧拽着谢挽璃的衣摆,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哽咽道:“我……我也不想的,我要是说了,他……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谢挽璃面色稍缓,她拿出一张丝帕,蹲下身子轻轻地擦去月婵脸颊上的泪水,道:“你别怕,有我们在,绝不会让那恶妖再伤你半分。” “真……真的吗?”月婵眸光亮了其他,她紧紧抓着谢挽璃的手,旋即,她的笑意又凝滞了下来,“他就住在我家,只要我一回去,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我们陪你回去。”一旁弟子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一见那恶妖了。 月婵不住地摇头,“不……我不回去……” 谢挽璃承诺道:“月婵姑娘,我们决不会让那恶妖伤你分毫。” 暮色降临,谢挽璃一行人随着月婵往山脚一处房屋走去。 房屋内点着几盏油灯,院子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好浓的妖气!” 话落,那身影咻的一下从院中消失不见。 “快追!” “你们几人留下保护月婵姑娘。”谢挽璃吩咐道。 她正欲和其他弟子追击那恶妖,月婵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害怕……” 谢挽璃犹豫片刻后,改口道:“我留下,你们继续追。” 一旁的乔恙之开口道:“我……我也留下。” 待其他弟子都离开后,月婵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子,似乎是害怕地颤抖着身子。 谢挽璃道:“别怕。” “要是你们永远留下来就好了。”月婵低喃着,“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了。” 另一边。 青城山下附近一小镇客栈中,秦什问了一圈,都没人看见过什么云隐宗的修士。 “奇怪了,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秦什纳闷道。 “走反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什循声望去,只见百里榷拍案而起,一脸怒色地看着随行的侍从。 “少庄主,这……青城山脚下有两条路,您说是要去诛灭恶妖,此地正好有鼠妖作乱……” “闭嘴!”百里榷呵斥道:“你是说那个胆小怕事,一年到头只偷了两袋大米的鼠妖?” 秦什正在喝着茶水,听见这话没忍住呛得咳嗽起来,“咳咳!” 声音引来旁人侧目,百里榷认出了他,面色稍缓朝秦什二人走来,问道:“谢姑娘在何处?” “……我也想知道。”秦什道。 第117章 这时,门外一个龙神山庄侍从跑了进来,禀声道:“少庄主,青城山西侧发现云隐宗弟子……的尸身。” “什么?” “什么?!” 秦什和百里榷同时出声,秦什快步上前,急声道:“在哪里?” 那侍从看了一眼百里榷,显然是有所顾忌。 百里榷下令:“带路。” “是!” 几人来到青城山西侧,果然见到一具尸体,他身着云隐宗弟子服饰,浑身遍布伤口,面色青灰,唇色发白。 “没气了。”一随侍上前查看,神色肃然道:“是妖族所为。” 秦什从尸体身上找到云隐宗的令牌,是一个外门弟子,他前些日子才结了金丹,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历练…… “去附近找找。”百里榷吩咐道。 “是!” 秦什抬头看向四周,朦胧的月色映照下来,整座青城山一片阒静,周遭安静得诡异。 “……千年魅妖,月魈。”秦什低声呢喃道,浑身忽然手脚发冷,他猛地攥住一旁谢浅的手臂,道:“快,快去找阿姐,她有危险。” “碰”的一下,谢挽璃一不留神将桌上的茶杯打碎,她晃过神来,歉声道:“抱歉,月婵姑娘,我刚才分神了,这茶杯我赔给你吧。” “不用。”月婵柔声笑道,随即,她蹲在地上捡着碎片。 谢挽璃连忙阻止,“我来捡就好了,月婵姑娘你坐着。” “你是客人,不必拘礼。”月婵推辞道。 二人一番推囊,茶杯碎片一不小心扎破了月婵的手指。 谢挽璃愧意更深了,她牵起月婵的手坐在一旁,借着一旁的烛光才看清,她松了一口气。 随后,谢挽璃拿出一瓶金创药,轻轻地将药抹在她指腹的伤口处,安慰道:“还好伤口不深,明日就好了。” 月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用力抽回了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谢挽璃见状,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她瞥见月婵腕上伤口的血又渗了出来,道:“我这金创药还剩了一些,不嫌弃的话你留着用吧。” 话落,月婵忽然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声音似乎冷硬了些许,“不用了,你拿回去。” 谢挽璃见她态度强硬,便不再说话,将地上碎片打扫干净后,道:“他们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乔师弟,你护好月婵姑娘,我出去看看。” “好。”乔恙之点头答应。 谢挽璃不敢走远,只在附近查看,忽然一只兔子跳了出来,是月婵养的兔子。 她俯身将兔子抱起来,随后便要将它带回去。 可越靠近房屋,怀中的兔子抖得越发厉害,甚至开始挣扎,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别怕,我带你回去。”谢挽璃安抚着,可没有丝毫作用,那兔子双腿使劲蹬着。 使出了浑身力气从她怀中挣脱开来,随后头也不回地朝密林深处跑去。 谢挽璃追了一段路,忽然闻到一道浓重的血腥味。 她猛地拔出剑,喝声道:“谁?!出来!” “……谢……师姐。” 微弱的呼声传来,谢挽璃一愣,她连忙拨开草垛,只见一个云隐宗弟子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胸前五个血窟窿还是汩汩流着血。 “林师弟!”谢挽璃神色大惊,她伸手探他脉象,妖毒入体,“怎么会这样?!” “谢师姐……那月婵……”那弟子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嘴角呕出一大口暗红的血,“妖……她……是妖……” 话落,他便没了气息。 谢挽璃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紧握,她艰难地站立起来,快步回到房屋,大声喊道:“乔师弟!” 但没想到,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屋内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斗,谢挽璃忽然瞥见那个茶杯碎片,她捏起碎片仔细查看,只见那上面暗红的血渍泛着绿色的幽光。 她被骗了,他们都被骗了…… 月婵并非是被妖所伤,她就是他们苦寻的害人恶妖。 谢挽璃双目干涩得发疼,手上的碎片被她捏成齑粉。 “咔”的一声,门外传来声音。 谢挽璃神色一冷,她拔出灵剑,飞身而出。 “阿姐。” “谢姑娘。” 门外是秦什和百里榷一行人。 谢挽璃瞳孔微缩,她收回了剑,“小什。” 秦什环顾四周,却只见谢挽璃一个人的身影,便问道:“小羊子和其他师兄的人呢?” 谢挽璃快速将来龙去脉说清,叮嘱道:“小什,你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能乱走。” “嗯!”秦什点了点头,随后,他拿出南宫钺给他的那一件蚕衣,道:“阿姐,你将这个换上。” “冰蚕衣。”百里榷认了出来,神色微诧。 冰蚕衣由千年冰蚕织就的丝制成,虽轻而薄,但至少能抵住修士倾力一击,不怕水火雷电,甚至可以化开人体内的毒素。 谢挽璃无暇顾及这个,道:“你留着。” “不。”秦什态度坚决。 无奈,谢挽璃只好快速换上,她朝百里榷道:“那恶妖掳走了我云隐宗弟子,想必将他们都藏在了某处地方,我们分头找。” 百里榷道:“山腰下我已经派人都找过一遍了,现在只剩朝上的这条路,我们一起走。” “行!” 第109章 青城山深处, 巨大的黑色岩石下是一条隐蔽而狭窄的入口。 入口两边,残余了一道血迹。 “我先进去。”谢挽璃放轻了呼吸,她紧攥着手中的灵剑, 慢慢朝入口走去。 百里榷挥手下令, 让一半人在外面等着, 其余人跟他一同进去。 他紧跟在谢挽璃身后,众人屏住了呼吸, 无人出声。 秦什见他们都进去了,犹豫片刻后便想着也跟进去。 可还没等他踏入, 狭窄的入口骤然关闭, 还差点夹到他的手…… 忽然, 谢浅一把抓住他的手, 两人后退了好几步。 秦什一个踉跄,脚下还没站稳,便听见旁边龙神山庄一人痛苦地哀嚎出声, “啊!” “这是什么东西!!” “少庄主,少庄主还在里面!” 只见石壁上缓缓流出一汩汩黑色的粘液,方才龙神山庄那人便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粘液, 手指瞬间溃烂入骨。 眼看即将蔓延到身体上, 旁边一人果断地砍下他的手臂, “快,都退开!” 话音落地, 一个月白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神色冷漠犹如看着死人一般。 “你是谁?!”有人发现了她,但并未从她身上发现妖气,便好心提醒道:“姑娘,这里很危险, 你快离开这里吧。” 来人正是魅妖——月婵。 没有任何预兆,月婵忽地展开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一旁龙神山庄之人吸了过来,手指生出利刃,直接掏出心脏啃噬咽了下去。 浓郁的妖气乍然袭来,一行人惊慌失措,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拔剑冲了上去,“是妖!” 秦什默默地走到谢浅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阿浅,你上。” “嗯。”谢浅应声而出。 数十道身影扭打在一起,但打着打着,众人便发觉身体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粗重。 是妖毒。 刀剑破空声此起彼伏,但她并没有将他们都杀了,只是在他们身上都划出几道伤口。 妖毒侵入体内,众人瞬间倒在地上难以动弹。 谢浅避开了她的攻击,这让月婵越来烦躁,她耐心告罄,脚尖提起地上一柄长剑,长剑破空而出,配合她的招式直朝谢浅心口而去。 “小心!”秦什没忍住大喊出声,但体内一道气息险些让他喘息不过来。 他捂着心口,粗重的喘息声传到月婵耳中。 她眼中余光瞥了过去,手上的动作一滞,谢浅趁机飞身踏上剑身,借力翻转了几个身位,最后,竟在月婵手臂划出了一道伤口。 “呵……”月婵冷声笑了出声,她盯着谢浅,微微侧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了秦什身上。 “嗖”的一下,她的身影便移到了秦什身前,如利刃般的指尖即将贯穿秦什的身体时,她的瞳孔中倒映出秦什的面容。 鬼使神差地,月婵收起了利爪,身体朝一旁错开。 就在这一瞬间,谢浅手中的长剑从背后刺上她的身体,却仿佛刺中了坚硬的甲壳。 月婵颈上的皮肤蔓延出黑色的血管,双瞳缓缓收缩成一条细线,最后消散不见,只余一片眼白。 秦什强撑着身体往后跑去,月婵没有追他,只将怒火全然发泄到谢浅的身上。 她指尖渗出墨绿的粘液,一滴滴落在地上,将地上的杂草碎石腐蚀成了墨炭。 谢浅只觉一阵呼啸风声破空而来,他心中一凛,迅速侧身躲避。 然而,半妖半人身的月婵,身影快得看不清残影。 第118章 锋利的爪刃擦过谢浅的手臂顿时,一股滚烫的刺痛感沿着伤口蔓延开来。 谢浅紧皱着眉头,来不及查看伤口,他强忍着疼痛,体内的灵力迅速运转,凝聚在剑刃之上。 月婵游刃有余地避开,虽稍有疑色,为何谢浅能抗住她的妖毒。 谢浅面色看不出异常,但身体沁出了一身薄汗,一种暴虐的欲望在体内翻涌,好似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眼前的视线似乎开始变得血红,体内另一股力量占据了上风。 月婵不得已转攻为守,就在这时,石壁内传来一阵怪异的呼声,那声音像是某种信号。 见状,月婵动作猛地一滞,随后竟缓缓退了开来,她的肩胛骨上生出一双乌黑的翅膀,随后将地上的人一一卷走,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秦什将长剑抵在地上,他慢慢朝着石壁入口走去。 石壁两边的粘液已经干涸,绿色的荧光在月色下尤为刺眼。 秦什不敢靠太近,他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入口的缝隙砸去,“阿姐!你听得到吗!” 声音在林中回响,却听不见石壁里任何动静。 “阿……”秦什刚想再喊一遍,蓦地,身后一道身影朝他扑了过来。 秦什只来得及侧首看去,整个身体便被扑倒在地。 “嘶……”地上的碎石硌着他的身体,秦什吃痛出声。 压在他身上的谢浅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声音似乎在压抑着痛楚。 “阿浅……”秦什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感受到他的身体滚烫,“你先……起来。” 秦什体内妖毒未散,身体本就虚弱无力,根本推不开他。 但谢挽璃生死未卜,那月魈又掳走了那么多人。 若是等月魈将这些人都吃掉,妖力大增后,谢挽璃他们只会更加危险。 想着想着,秦什咬破了舌尖,他的手从谢浅的腰身穿过,搂上阔背,脚上一顶,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才将谢浅压在身下。 秦什粗喘着呼吸,他抬头看向谢浅的眼神,片刻后,他咬着牙撇开了头。 谢浅又入魔了,看起来还是失忆状态。 秦什放轻了声音,道:“我给你哼个曲儿,你别动。” 此曲儿正是清心咒。 鉴于秦什念的众多清心咒中,只有最后那个似乎有效,秦什便在他耳旁念了起来。 果然,谢浅赤红的双眸缓缓褪去,眼神越加柔和。 秦什欣慰地笑了。 下一刻,谢浅扣住了秦什的肩膀,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腥甜,紧接着,他的唇了上来。 秦什忽地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他还压在谢浅身上,手脚僵硬得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脑海中清心咒变得模糊一片,他忘记怎么念了,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肯定是念错了…… 秦什挣脱不开谢浅的力道,便狠下心一口咬在他的唇上,血液顿时从唇角沿着下颌流下。 嗯……一不小心用力了些。 秦什下意识地舔了一口,谢浅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不容抗拒地深入舌尖,迫使秦什将他的血咽了下去。 “唔……谢……”秦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力气。 他猛地推开了谢浅,刚想大骂一声,却见谢浅手臂三道入骨的爪痕。 爪痕周遭血肉模糊,妖毒的腐蚀和灵力的治愈在相互抗衡。 秦什倒吸了一口凉气,也顾不得谢浅刚才在发什么疯了。 “你……”秦什喉咙有些干涩,他跪坐在一旁想碰又不敢碰。 谢浅忽然将手藏在身后,神色恢复了往常,“我没事。” 秦什盯着他的眼睛,余光瞥见他嘴角的血痕,连忙转过身去,“你……清醒了?” “嗯。”谢浅轻轻应声。 “你这手上的伤口得快点处理,那妖毒……”想起这个,秦什一脸担忧地抓住他的手,本想着怎么才去除去月魈的妖毒。 没想到,此时谢浅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这么快好了!”秦什不可置信地抬起他的手臂看了又看。 他低下头,眼睛几乎贴在谢浅手臂上,这才看清,灵力之下是一缕强大的魔气。 秦什愣住了,半晌后,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吹了一口气…… 伤口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谢浅指尖不由地蜷缩起来,手臂一阵酥麻却舍不得抽回来。 秦什觉得他刚才应该是脑袋撞上石头上,撞得神志不清了。 就在这里,一旁的黑色岩石下发出一阵巨响。 岩石下方的入口缓缓打开。 秦什看了看入口,又看了看谢浅,既怕里面出来人看见谢浅一身魔气,更怕里面一个人都走不出来…… “清心咒……对,清心咒!”秦什刚念了几句就啐了一口,“呸!不是这个。” 他换了一个平常的清心咒,虽不是立竿见影,但也敛去了谢浅身上大部分魔气。 秦什松了一口气,他撕开里衣的衣袖当做布条绑在谢浅手臂上。 “你这伤口虽好了,但从衣袖被划破的痕迹来看,伤口定然很深,若是别人看不见伤口多少会有所怀疑。”秦什解释道。 话落,入口处被丢了一个人出来,那是龙神山庄一个侍从。 秦什快步走过来,将他扶起身来,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急忙从怀中拿出信号弹,朝夜空放出,他面色惊恐,唇色发紫,显然是中毒已深。 他看着信号弹平安放出,便阖上了眼睛。 “信号弹……”秦什差点忘记了这个,他刚想放出云隐宗的信号弹,忽然一个身影从入口飞了出来。 “我阿姐呢!”秦什上前将百里榷扶起。 百里榷嘴角中溢出一口血来,他轻轻地摇头。 这时,又一道怪异的身影从入口走了出来,它没有头颅,只有下半身,浓郁的妖气伴随着恶臭袭来。 百里榷刚想运气抵抗,无奈气息一阻,忽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你……你休息一下,我来!”秦什深吸了一口气,却吸进了周围那股腐臭味…… “呸!”秦什啐了好几口,他拔出剑,脚步放轻朝着那妖怪走去。 心中暗道:这妖怪没有头,应该看不见他吧。 可别小瞧了他,他好歹也是练过几手的…… 第110章 “吼!”妖怪率先发难, 它猛地一蹬地,流着墨色粘液的利爪高高举起,以破空之势朝着秦什二人袭来。 只见秦什不慌不忙地挡在百里榷身前, 脚尖轻点地面, 腾空而起。 在空中, 秦什手腕一抖,长剑挽出一道凛冽的剑花, 直朝着妖怪的身体刺去。 那妖怪虽有所感知,但由于看不见秦什的位置, 身体如陀螺旋转试图抵挡他的攻击。 见状, 秦什身形一转, 剑势陡然一变, 他跃至妖怪上方,长剑如长虹贯日自上而下将月魈劈成两半,怒喝一声, “破!” …… “嘿嘿嘿……” 百里榷缓慢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旁边的秦什在傻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这是谢挽璃唯一的亲弟弟, 爱屋及乌, 再怎么也不会让他受伤。 此时那妖怪发出了诡异的呼声, 这声音将秦什的神志唤了回来。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 与此同时,一道月白的身影倏地飞来, 她与妖怪的身体合为一体, 上为人身,肩胛长着一双翅膀,下半身却是流着恶臭墨液的怪物。 “月魈……”秦什喃喃道。 “发信号!”百里榷咽下一枚护心丹后,果决地唤出重剑, 他虽不能击诛杀这个恶妖,但只需要拖延时间即可。 龙神山庄离青城山较远,即便发了信号,前来支援的人也没那么快到。 秦什刚放出云隐宗信号弹,月魈便将目光移向了他。 月魈身形极快,百里榷蹙眉上前迎战,秦什见状,跑到岩壁入口朝里面看去,低声喊道:“阿姐,你在里面吗?” 话落,一只带血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秦什被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谢浅走了上来,道:“是乔恙之。” “小羊子!”秦什连忙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出来。 在乔恙之身后的是谢挽璃,她替乔恙之止血后,朝谢浅叮嘱道:“护好小什。” 言罢,她便持剑朝月魈而去。 三道身影在空中交织,月魈却像戏弄似的在二人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百里榷身形愈加迟钝,反应慢了一步,尖长的利刃便贯穿了他的手臂,旋即重重地将他砸在地上,激起一地碎石。 “嘶……”秦什屏住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地朝百里榷快步走去,“你没事吧?” 百里榷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想站起来继续打。 奈何他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连剑都拿不起来。 第119章 “你……你别逞强了。”秦什好心提醒道。 话落,谢挽璃不敌,在空中翻转了身体卸力后,又在地面退去数丈才稳住了身形。 秦什心头一紧,他拍了拍百里榷的肩膀,一脸正色道:“其实你很强,相信自己,我很看好你,上吧。” 百里榷:“……?” 月魈只击退谢挽璃后,并未乘胜追击。 “她想跑?!”秦什稍有诧异。 岩壁里面是月魈的老巢,那里还有数十个云隐宗和龙神山庄之人…… “站住!”谢挽璃艰难地起身,她紧攥着长剑直指月魈。 “我不想杀你。”月魈的声音像一个温柔的女子,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挽璃,开口道:“你走吧。” 谢挽璃目光坚定,她不会被声音假象所迷惑,从始至终,她的目的不会改变。 倾尽全力,也要诛灭恶妖。 远处传来响应的信号弹,看距离,只需要再拖延半个时辰,支援的人便到了。 谢挽璃凝聚全身灵力于剑上,她再度飞身与月魈相斗,只不过,她招式变换,以防身为主。 月魈看清了她的目的,她本想施毒,但不知为何,妖毒竟对谢挽璃无用。 只犹豫了片刻,月魈的瞳孔收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复眼。 手上的动作也不再留情,很快,谢挽璃浑身遍布血口,一身白衣淌满了血迹。 “你既想死,那我便成全你。”月魈冷哼一声,臂上轻甩,一道致命的妖气直朝谢挽璃的心口而去。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破空而去挡住那一击,旋即,谢浅飞身接过长剑,手中灵力汇聚剑尖,霎时间,长剑直朝月魈的眉间飞去。 月魈轻蔑一笑,她甚至不躲,浓郁的妖气将袭来的长剑裹住。 正欲将长剑碾碎之际,那柄长剑在凌空中忽然幻化出数道飞剑。 月魈神情错愕,她狼狈地侧身躲避,然而还是有一道剑气划伤她的长臂。 “吼!”她怒喝一声。 此时,百里榷已经从月魈背后袭来,倾力一击从她的身体贯穿而过。 “啊!!”月魈痛苦地哀嚎出声,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几人松了一大口气,百里榷也力竭躺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月魈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倏地闪到百里榷身前,随即长臂攥住他的脖颈,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朝地上一甩。 顿时,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 月魈直接踩着他的身体,缓缓朝着谢挽璃走去,“你不想走,那就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吧。” 她身体被捅穿的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着。 “咔”的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周围格外刺耳。 月魈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秦什的身上。 秦什喉咙往下咽了咽,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干枯断成两截的树枝…… 下一刻,“欻”的一声,月魈的身影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秦什瞳孔微微一缩,他弯腰下身避开一击,手上不忘拔出剑朝月魈的身体刺去。 诶?刺不中?? 长剑擦身而过,月魈展开利爪,直朝秦什的肩头袭去。 秦什正欲咬牙抗下,腰间一紧,整个身体忽地腾空飞起。 一阵目眩之后,只见谢浅和月魈再度交起手来。 秦什紧盯着谢浅,但二人身影实在太快,他只希望在云隐宗支援的弟子到来之前,谢浅别再入魔就行。 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谢浅身上的魔气重到秦什一眼可见。 谢挽璃皱起了眉头,她瞥了一眼坑中的百里榷,见他胸前还有起伏,便拔出剑朝月魈袭去。 “不想被逐出师门的话,就压下你的魔气!”谢挽璃怒喝一声。 谢浅身形一愣,他的动作收敛了一些,但没想到却被月魈寻到了机会,一掌刺穿了他的肩膀。 “退下!”谢挽璃咬牙勒令,她捏破指尖,手中的血滴抹在剑身上,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她猛地一跃而起,长剑势如破竹直朝月魈心口刺去。 三道身影同时落地。 秦什快步走了过去,只见谢挽璃一身血衣倒在地上,而谢浅半跪在地,他低着头,身上的血窟窿染红了半边肩膀。 “阿姐,阿浅……” 秦什刚走到两面前,月魈忽地站了起来,她双目一片血红,身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 “……你还有多少条命。”秦什攥紧着手上的灵剑一步步后退。 眼下,只有秦什一人站着,秦什几乎不敢呼吸,他缓缓抬起剑,目光看着不停颤抖的剑身,他痛斥自己的佩剑,“你别抖啊……” 话落,月魈怒吼一声。 下一刻,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霎时间,数百道剑刃同时贯穿了月魈的身体。 半晌后,月魈的身体骤然倒下,她身上的翅膀和诡异的下半身缓缓消失,只剩下一道月白的身影。 阖眼之前,她的目光紧紧看着自己指尖…… “穆……师兄?”秦什放下了剑,欣喜道:“多谢师兄相救!” 穆云平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忽地落在一旁的谢浅身上。 秦什心头一紧,他连忙扑到谢浅身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喊道:“阿浅,你伤这么重,千万别乱动啊!” 穆云平眉头微蹙,他上前靠近了几步。 就在这时,岩壁里面发生嘈杂的呼救声,与穆云平同行弟子连忙走过去帮忙救人。 “咳!”谢挽璃强撑着身体起身,她恭敬道:“穆师兄。” 穆云平撇开了头,他将地上月魈的尸体收入虚戒中,叮嘱道:“尽快回宗门复命。” “是。”谢挽璃轻轻点头,嘴角忽地溢出一缕血迹。 穆云平将一瓶丹药丢给了她,声音稍缓,“月魈一事,是宗门得到的消息有误,此行,辛苦了。” 话落,他便转身离开了。 待穆云平离开后,秦什悬着的心才放下,他连忙跑到谢挽璃身前将她扶起,“阿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打一点。” 谢挽璃轻轻摇头,他瞥了一眼谢浅,低声道:“小什,你先带他走。” “可他不是……” 还没等他说完,天边一行云船朝这边飞来,是龙神山庄的人。 “我……”秦什擦着谢挽璃嘴角的血迹,道:“那我们走了。” “嗯。” 秦什收起了剑,快速将谢浅带到了山下。 山下有一处从石壁流下的清泉,秦什洗了一把脸,又嫌弃身上的衣裳太脏,他脱去外袍丢到水里,用力地揉搓洗了洗后挂在树上。 一旁的谢浅始终呆愣不动,他身上的衣裳又是破了几个洞又是一滩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秦什忍不住了,他催促道:“阿浅,你快把衣服脱了。” 说完,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混杂着汗臭味,嫌弃地缩了缩鼻子,索性将里衣也脱了挂在树枝上,随后一头扎在清泉中。 下一刻,又一道身影跳了下来。 秦什浮出水面,正欲调侃几下,只见水面晕出了一滩血红,而谢浅就在他的面前。 二人裸裎相对,秦什皱起了眉头,他忽地抓住谢浅的肩,手指着另一边肩上狰狞的伤口,问道:“你这里,为什么没有愈合的痕迹。” 谢浅没有说话,只不过双眸紧紧地盯着秦什。 秦什戳了戳他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 他凑近了一些,二人的脸几乎贴上,秦什才从谢浅的瞳孔中看见了一丝幽红。 第111章 月魈风波平息之后, 云隐宗内久违地沉寂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秦什仿佛变了个人,他沉醉于修炼之中, 不分昼夜, 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而且, 在青城山下,秦什便发觉, 谢浅已经不需要以清心咒去压制魔性,他本来就可以自行控制住, 秦什便更少与他见面了。 夜里子时已过, 谢浅端坐在屋内, 他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三回, 而秦什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谢浅微微抬眸, 目光穿透夜色,却只听见那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似乎在门外徘徊, 踌躇不前。 谢浅轻轻垂下眼帘, 随即袖袍一挥, 屋内烛火应声而灭。 不久,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一缕夜风悄然溜进。 秦什蹑手蹑脚地朝着床榻的方向摸索前行,蓦地,房内灯盏骤亮,一个人影坐在桌子旁, 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呵呵……”秦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故作寻常的语气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谢浅将手中温热的茶水递至他面前,问道:“藏书阁和练剑台都没有你的身影,你去哪了?”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怪怪的,秦什纳闷着。 他顺势落座,指尖轻拈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解释道:“我去找小羊子了。” 第120章 “为何?”谢浅追问。 秦什支支吾吾道:“我想问他是怎么结丹的……” 乔恙之是外门弟子中最先结丹之人,必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那么,三天前呢?”谢浅继续问道。 三天前,乔恙之正奉师门之命,下山平定妖魔之乱,直到昨天才回来。 “我……我在后山照顾各长老的灵宠,刚好掌门培育的灵蝶化茧了。”秦什吞吞吐吐应道。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固,静得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 片刻之后,谢浅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言罢,他缓缓起身,准备回到床榻休息。 秦什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面色变了又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谢浅没有说话,也没有挪步。 “好吧我承认,我这些天……的确发现了一件大事。”秦什话音一转,故作神秘道:“我要是说出来,你千万别惊讶。” “什么事?” 秦什瞥了一眼四周,又将门窗紧关,做完这一切后,他压低了声音道:“看在我们是最好最好,最好的兄弟份上,我才说给你听的啊。” “嗯。”谢浅点了点头。 秦什脸色还是有些犹豫,“我要是说出来,你不会跟我翻脸吧?” 谢浅一愣,“不会。” “你保证!”秦什差点就让他发誓了。 谢浅神色稍缓,轻声道:“好,我保证。” 秦什眼神闪烁,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口齿含糊道:“我可能……是个断袖。” 话音一落,空气诡异地安静了。 “你心仪之人,可是乔恙之?”谢浅垂下了眼帘,隐去眸中的情绪。 秦什一脸愕然,这突如其来的结论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实则,事实却是,秦什自从青城山回来后,连续好多个晚上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他和一个人在榻上缠绵,关键是,那是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随着梦境的反复,那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尤其是下半张脸,与谢浅如出一辙…… 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沉思间,谢浅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可以助你修炼结丹。” “真的?!”秦什闻言,心绪瞬间被结丹二字吸引住了,“怎么做,你快说说。” “筑基丹。”谢浅道:“虽根基不稳,但只要勤加修炼,未必不可。” 不过,筑基丹并不是吃了就能结丹,还需一个灵力深厚之人化转灵力,运转周天,加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方有一丝筑就金丹之可能。 云隐宗内,丹道修行者也不少,但极少有人会炼筑基丹这种低阶丹药,毕竟,若传扬出去,需借筑基丹之力方能结丹,恐将沦为同门笑柄,贻笑大方。 “你会炼丹?”秦什一脸诧异。 谢浅微微侧首,轻声道:“藏书阁中,藏有诸多丹药炼制之法,筑基丹之方,自也在列。” 云隐宗内,对于低阶丹药的炼制,并未设下重重限制,宗门弟子皆可研习。 但一般剑修宁可花时间去修炼,也不会浪费时间在炼制低阶丹药上。 三天后。 “砰!”的一声,弟子峰一处偏房,秦什面对着眼前已第十二次炸开的丹炉,心中五味杂陈。 不是火候过猛就是时间没掌控好,导致他厚着脸皮找丹修弟子要来的材料,如今快被他霍霍完了。 “你说会不会是这炉子有问题?”秦什煞有其事般思索道:“材料只剩最后一次了,再不行我只能求高师兄了。” 高葛是丹修弟子,两人在藏书阁相识,他性情豁达,听说秦什想学炼丹,便毫不吝啬送他炼丹的材料,还将自己的旧丹炉也一并借给了他。 “要不……你来?”秦什声音弱了下来。 谢浅接过他的手,按照方子一一放下草药。 秦什在一旁看着连连点头:没错,他也是这样做的。 炉火悠悠烧了半晌,谢浅忽然加大了火候,秦什见状,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糟了,要炸了!” 他刚才就是这样做,然后炉子就炸了。 出乎意料地,丹炉内传来一阵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这是……成了? “好了。”谢浅掀开丹炉,从里面取出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丹药。 秦什缓缓放下手,一脸不可置信,“这是……筑基丹?” “嗯。” “成了?” “嗯。” 秦什一脸不服,手法一样,火候一样,凭什么他炼的时候丹炉就炸了…… 但事情便是如此,秦什愤懑地一口咬下了那枚刚出炉的丹药,“烫烫烫……” 这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秦什只能含在嘴里,舌尖翻滚,含糊不清地喊道:“水!” 连灌几杯茶水,秦什打了一个嗝,“饱……饱了,我去……去还炉子给高师兄……” 说话间,秦什晃了晃脑袋,险些有些站不稳。 谢浅眉头微蹙,“我陪你去。” “不用。”秦什摆了摆手,“我很快回来。” 来到丹峰时,秦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 莫名地,他的脸颊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烫得奇怪,而且脑袋也有些昏沉。 所幸,高葛就在不远处,秦什将炉子归还,口中连声道谢,随后便欲转身离去。 忽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高葛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秦师弟,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秦什连连摆手,一摇一晃地离开了丹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高葛身后响起,“那人是谁?” 高葛神色一惊,连忙回头,恭敬行礼,“回师尊,他是外门弟子,名为秦什。” 高葛的师尊,正是云隐宗五长老——叶梁。 他的目光悠悠转向秦什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另一边,秦什回到房间时,脸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酡红,脑袋像灌了铅似的,他整个人扑到谢浅怀中,呢喃道:“好困……” 谢浅将他抱回到床榻上,双指探着他的脉象,眉头紧蹙着。 服用筑基丹后,即便不能成功结丹,也不可能会是秦什现在这个样子。 谢浅指尖的灵力缓缓朝着秦什的身体探去,这才发现,秦什体内丹田之处并非空无一物,但那并不是金丹。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发觉秦什在无意识地吸收着他的灵力。 忽地,秦什睁开了眼睛,渐渐看清身前之人的面孔后,他双目圆瞪,下意识朝身后退去。 “嗯……”秦什腹下一疼,像是什么时候忽然被抽剥开来,不过这倒是让他短暂地清醒了过来,“我……不是在做梦?” 谢浅将手缓缓抽开,“什么梦?” “呵呵……”秦什眼神躲闪,“没什么没什么……” 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刚才怎么那么困,是筑基丹起作用了吗?” 谢浅面色凝重,正欲开口解释,秦什却一脸惊喜地展开手掌,只见一缕微弱的灵力萦绕在他的掌心中。 见状,秦什盘腿坐下,以微弱的灵力运行小周天。 但很快他便发觉不对劲,运气之时处处受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角微红,声音似含着委屈:“你骗我,根本就没有金丹。” 谢浅将手扣紧他的手腕,汹涌的灵力汇聚到他的丹田之处 秦什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神色肃穆,眉间甚至聚起了些怒气,“你在做什么?” “你的身体可以吸收外在的灵力。”谢浅解释道。 秦什神情微怔,不过他还是痛斥了谢浅一顿,“我又不是菟丝子,我还能一辈子吸别人的灵力不成?这跟邪修有什么区别?” 邪修……秦什忽地想起在秘境时,那个邪修光计明千方百计要夺舍他的身体,莫非是因为这个…… 而且,谢挽璃一直不同意他留在云隐宗,似乎从一开始就断定了,他不可能走上修士这条路。 秦什心头像被一块巨石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推开了谢浅,身形几乎踉跄地朝凌霄峰走去。 那是掌门及其座下弟子修炼的山峰,外人没有通传不得进入。 秦什脸色难看得紧,他抓着守门弟子的手臂,说道:“我要见阿姐……不是,我想见谢师姐!” 守门弟子只看他身着外门弟子服饰,便斥声道:“去去去,你想见就见,谢师姐一天到晚光忙着见你们了。” “我叫秦什,她知道了一定会出来的。”秦什道。 闻言,守卫弟子大笑出声,“我们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还是快走吧,别说我们没提醒你,外门弟子不能随意踏入凌霄峰。” 秦什握紧双拳,他垂下了头。 回去的路上,似乎连老天都在嘲讽他,不消片刻,天际便暗沉了下来。 第121章 一滴、两滴…… 紧接着,瓢泼大雨落下,周围弟子纷纷赶回屋内。 秦什似乎连躲雨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急需一个答案…… 倘若他猜想的都是真的,那便意味着,他这三年的努力都是笑话。 忽然,一柄伞撑在他的头上。 秦什缓缓抬起头,低声喊道:“阿浅……” 一出声,才发觉声音沙哑,喉间涌起一抹腥甜。 夜里。 谢浅听到一声闷声呜咽,他忽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秦什身上,榻上拱起成了一团。 他起身来到秦什床榻上,掀开棉衾后才发觉秦什缩成了一团。 谢浅在床榻前站了许久,最终缓缓低下了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恰在此时,秦什竟睁开了眼睛,他神情似乎有些委屈和恼怒,“怎么……又是你?” 谢浅的心慌乱了一瞬间,不过很快便发觉秦什并未清醒,他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说什么,秦什忽然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旋即贴上了他的唇。 蜻蜓点水的一瞬间,秦什便退了下来,怯弱道:“这样……可以了吗?” 第112章 大雨连绵不绝, 直至三日后,云散雨收,一只纸鹤从窗棂缓缓飞了进来。 纸鹤是谢挽璃传来, 她约秦什于酉时之后, 二人在后山崖上碰面。 雨后的山上, 花枝垂挂着雨滴,远远望去, 犹如点点墨绿中镶嵌的玲珑珍珠。 崖边,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清风拂过, 束着的素雪发带随风轻轻摇曳。 “阿姐。”秦什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较往日沉闷了许多。 谢挽璃缓缓转过头, 问道:“前几日,你可曾来找过我?” “嗯。”秦什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阿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并无修炼的天赋。” 谢挽璃眸间掠过一抹诧异, 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这几天来, 秦什虽已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但当谢挽璃说出这句话时, 他的心情还是难掩一丝失落。 “为什么……”秦什茫然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不是意味着,终其一生,他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垂下了眼帘, 将眸中的脆弱敛去,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谢挽璃缓步上前,轻轻执起秦什的手,逐一掰开他紧握的指节,柔声道:“不论你是追求仙道的修士,还是平凡世间的普通人,于我而言,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她也曾找遍云隐宗内所有古籍,正统的功法中没有重锻根骨的法子。 除非,进入禁室中翻找…… 但禁室只有持有掌门令牌才能进去,她尚且还没有这个资格。 秦什微微抬头,良久,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知道了。” 凡人就凡人吧,他也认命了。 “小什……”谢挽璃望着秦什,见他如此迅速地接受了这一切,心中反而泛起了一丝忧虑。 尤其是,想到他身旁的谢浅乃是魔族,这个身份始终是一个隐患。 谁也无法保证,一个魔族会永远站在修真界这一边。 秦什闷声道:“阿姐,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谢挽璃的目光掠过前方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懊悔,今日不该约在此处见面的。 “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秦什发现自己还有闲情开玩笑,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谢挽璃还是放不下心,她悄然隐匿于山头暗处,又待了一个时辰,见秦什只是呆呆地站在崖边。 她看着秦什落寞的背影,双手不禁攥紧,便决心向师尊恳求禁室的出入令牌…… 待谢挽璃离开后,皓月已攀至中天,而秦什浑然未觉,不知不觉他又呆了一个时辰。 秦什思绪飞远…… 等他日后离开云隐宗,是不是可以和高葛师兄暗中勾结…… 呸!是里应外合,高葛师兄负责炼丹,他则负责游走四方,到处售卖一些美颜养容丹、延年益寿丹,赚的钱五五分账,岂不是能赚得盆满钋满! 再不行,他去学一手锻造工艺,修真界灵剑简直是消耗品,动不动就断成两截。 不过,那谢浅怎么办…… 秦什猛地一拍手,锻器可是很需要力气的,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交给谢浅好了,他只需要凭借这一口三寸不烂之舌将灵器卖出去,听说一柄上好的灵器要上百万两,这日子嘿嘿嘿…… “就这么定了!”秦什大笑出声。 此时,他的肚子不适宜地咕噜叫嚣着。 秦什正欲转身回去,忽然脚下泥土一松,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心头一凉,不是……他真没想跳崖啊! 所幸,崖边下方横长着一棵歪脖子树,秦什挂在树上,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片枯叶簌簌落下。 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粗气,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着。 “有……有人吗!”秦什大声喊道。 话落,崖边一块疏松的泥土掉了下来,他脚下的歪脖子树似不堪重负,缓缓向下倾倒而去。 “别别别……”秦什连忙安抚脚下这棵树,以近乎哄劝的语气安抚着,“别动,别动……” 抬眼望去,头顶的崖壁赫然高悬,估摸着至少有一丈之遥,这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忽地,秦什瞥见旁边悬挂着一根藤蔓,他两眼发光,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拼尽全力伸长手臂,指尖几乎能触碰藤条了,却偏偏就差那么一寸。 秦什咬着牙,刚想跳过去,脚下树枝再次向下倾斜,半边树根从崖壁露了出来。 “别别……树哥,你坚持一下!”秦什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了。 “树哥,等我上去了,我给你找个好地方重新栽下行不行?”秦什一边和歪脖子树柔声商量着,一边缓缓朝藤蔓挪去。 就在树枝彻底支撑不住时,秦什一把跳了过去,双手紧攥着这根藤蔓。 秦什来不及多想,抓着藤蔓一点点往上爬去,爬到一半,听见崖下传来一声闷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掉下去了,岂不是东一块西一块…… 秦什只觉喉咙干哑得很,待他爬上来时,也不管地上泥土湿润,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便躺着大喘着气。 谢浅找到他时,便见秦什大躺在地上,身上衣裳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 按照秦什的性子,他断不可能忍受得住。 谢浅心头一紧,他不该答应让秦什一个人静静,怎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湫!”秦什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谢浅一愣,他快步走上前,只见秦什睁开了眼睛,“阿浅,你终于来了,扶……扶我起来。” “怎么回事?”谢浅拉他起身。 秦什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嗡声道:“腿软了……你背我。” 他整张脸埋在谢浅背上,哪里好意思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下悬崖的…… 于是,秦什胡乱瞎扯了一通,“刚才……刚才有一只跟人差不多大的飞鹰,我和它一番打斗之后,它识趣地飞走了,我这是战后休息。” 谢浅看着他满身泥土,又看见崖边垮下的一大块泥土,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尚冒着热气的菜包子,递给秦什后便将他背了起来。 “正好饿了!”秦什心安理得挂在他背上,一边大口啃着包子一边念叨:“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这个菜包子这么香……” “不如以后我们去卖包子吧,买两个肉包子送一个菜包子……”秦什脑袋中已经开始规划着,“早上卖包子,卖完包子卖丹药,不不不……要不一步到位,直接二合一,卖美颜养容包子……” 秦什越说越起劲,“阿浅,你觉得怎么样?” “好。”谢浅微微一怔,即便他知道丹药炼制材料珍贵,而且炼制成功的概率并不高,但只要秦什所想,那他自然愿意。 “那你是答应我了?”秦什心头一喜,眉眼下弯,“两年后,我们就离开云隐宗,回方德镇也好,四海为家也罢……” 谢浅脚步一顿,秦什嘴角的笑意凝滞住。 片刻后,他闷声道:“若你不愿……” “好。” 两人同时出声,秦什只觉自己的心跳很快。 这些天来,他一直想要忽略那个旖旎的梦境,但他发现,梦中之人是谢浅时,他好像……并不意外。 他使劲地晃了晃头,不不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什么?”谢浅开口道。 秦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刚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呃……我是说,四海为家这个不行,人总要成家立业的,你说是吧?”秦什连忙找补。 “嗯……”谢浅轻声应道。 第122章 秦什深呼吸一口,将脑海旖旎的心思甩开,用寻常的语气问道:“阿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谢浅应得很快。 秦什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想着怎么断他的心思,毕竟……谢挽璃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半晌后,秦什试探问道:“那……要是她不喜欢你呢?” 谢浅脚步放缓了些,“等他。” 闻言,秦什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下来,还好不是‘抢’。 一切还来得及,来得及…… 秦什觉得,也许可以趁一切尚未发生之时,扭转乾坤,毕竟,有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此后的日子里,秦什除了日常练剑外,他的作息调回了正常,如此一来,面色愈加红润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小什,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乔恙之歪着脑袋看着他的脸。 秦什擦着剑,纳闷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变得更好看了。”乔恙之看着他的眼睛,只觉他的眼睛澄澈清亮,很容易让人一眼便深陷其中。 “我发现你也变得不一样了。”秦什沉声道。 乔恙之双眸发亮,“哪里?” “眼光越来越好了。”秦什大笑着将剑收回,他起身将手搭在乔恙之肩上,“走,吃饭去。” 乔恙之面露为难:“邬阁老吩咐,辟谷期不得进食。” 秦什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世间唯有美食和爱不可辜负,你这一下子就辜负了一半。” “那……我吃一点点,邬阁老不会生气的。”乔恙之道。 “罢了罢了。”秦什本就是开玩笑的,更何况,邬阁老极其重视乔恙之,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偷摸带乔恙之破禁,还不得又罚他打杂去。 话落,他便见谢浅朝二人走来,秦什两眼一亮,毫不犹豫地丢下乔恙之,“小羊子,你继续练,我和阿浅去。” 言罢,他一溜烟便跑远了,乔恙之刚想说,谢浅也在辟谷期之列。 但出乎意料地,谢浅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秦什并不知他在辟谷,特意点了好几笼菜包子,他一边吃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浅。 “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了?”秦什特意凑近了些。 谢浅道:“你的剑法更沉稳了些。” “除了这个呢?”秦什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脸上就差没写着:快夸我。 谢浅道:“你今天吃了六个菜包子。” 往日秦什最多吃五个便不吃了,嗯……的确不一样。 第113章 枫叶红, 芦花白的残秋九月。 苍穹之下,云雾如涛,云隐宗祭台前庄重肃穆。 宗主穆朽身着一袭绣有山河云图的金纹长袍, 步伐沉稳, 手捧金玉古盒, 一步步登上祭台。 蓦地,一道剑吟响彻云霄, 清越而凛冽,携带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直冲九霄。 与此同时, 祭台上的青铜香炉中, 一柱轻烟袅袅升起, 它在空中缓缓盘旋,随之与天际相接。 宗主穆朽微微闭目,声音低沉而有力, “天地浩渺,乾坤苍茫。吾云隐剑宗,承天地之德, 沐日月之光……” 整场祭祀大典几乎持续了两个时辰, 待结束后, 众人落座入宴。 秦什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凳子还没坐热, 便被指派去帮忙搬酒水入席。 酒水在七长老的翠云峰中, 尚未踏入其间,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已扑鼻而来。 “动作快些,将这些酒都搬去。”吩咐声响起。 秦什缩了缩鼻翼,心中暗自揣测, 这酒至少有二十年之久,不知他能不能也尝一口…… “你是……谢羽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秦什一愣,他抬头看去,说话之人竟是王元修,虽几年未见,但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王元修问道,随即又补上一句,“挽璃她,知晓此事吗?” 秦什环顾四周,确保无人注意后,压低嗓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王大哥,看在我阿姐的面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还请王大哥莫要在人前提及我的本名……”秦什搬起身前一个酒罐,贴近王元修耳边,以仅能对方听见的声音说:“我现在是外门弟子秦什,你叫我小什就好。” 言罢,他轻轻嗅了嗅这酒,秦什忍不住赞叹道:“这酒好香啊。” 王元修许久未见过他,见他如此喜欢这酒,遂转身步入内室,不久便拿出了一个小酒罐,“若你喜欢,随时可以来找我,师尊赐我灵酒数百坛,我正愁无人共饮,不过,不可贪杯……” 灵酒与寻常的酒不同,若无真气泄去酒劲,一小杯足以将人灌醉。 然而,秦什眼中只剩那一小罐酒了,哪还听见他后面的话,他只顾连连点头。 待秦什搬完酒水走回来时,周围之人已经隐约有了醉意。 “……你们都猜错了,祭祀大典并非是为了祈福禳灾,而是是为了镇压……” 话至半途,一抹凌厉的灵力猛然击中那弟子的额头,那弟子脑袋忽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瞪大眼睛,望着四周,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满心疑惑,正欲开口追问,却见邬阁老紧锁眉头走了过来,凛声道:“看来,平日里对你们的管教还是太过松懈了。每人罚抄门规百遍,以示惩戒。” “是……”弟子们低头应声,心中虽有不解,却也不敢违抗。 “啊?”秦什恰好此时归来,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忽然就天降罪罚了。” 邬阁老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啊什么?你是想抄两百遍不成?” “弟子不敢……”秦什连忙认错,他匆匆回到座上,低声在谢浅的耳边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浅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穆戈。 穆戈,云隐宗第三代宗主之名,亦是祭祀大典之传统滥觞。 秦什对云隐宗之事所知甚少,只道是那弟子对宗门先祖多有不敬之语,如此一想,罚抄门规算罚得轻了。 不过,怎么也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吧,秦什看向方才说话的弟子,却见他完全不敢抬头,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罢了罢了……”秦什转回了头,他拿出王元修给他的一小罐灵酒,一脸得意地在谢浅面前晃悠,“想不想尝尝?” “灵酒?” 秦什嘿嘿一笑,他撕去酒封,拔开木塞后给谢浅倒了一杯。 “好香!这是什么酒?”乔恙之起身走了过来,“小什,你这酒是哪来的,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秦什毫不吝啬地给乔恙之也倒了一杯,“你试试?” 酒香将旁边的弟子吸引而来,平日里大家都和秦什关系不错,本来碍于邬阁老面色不敢乱走动,见乔恙之先起了身,其他人也纷纷向秦什讨要一小杯灵酒来喝。 秦什来者不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小罐灵酒很快就分完。 场面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甚至有人在庭前耍起剑舞来,秦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灌了一口酒。 只不过,这酒味道一喝便知,这是他带回来的灵酒,可他不是已经分完了吗? 秦什低头一看,只见他面前有两个酒杯,一个是他的,另一个也是他的…… 此时,旁边伸来一只手,修长的指节轻拈起他面前的酒杯,仰头将杯中残余的灵酒一饮而尽。 “阿浅,你为什么喝我的酒?”秦什的言语间已染上了几分醉意,他没有灵力,灵酒的酒劲难以散去。 “你醉了。”谢浅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怎么可能?”秦什摇头否认:“实不相瞒,我酒量大得很,区区几杯酒算不了什么。” 他半个身体倚在谢浅身上,“想当年,我一人灌倒一桌子人,不是我自吹自擂,人送外号,千杯不醉。” 谢浅抬眸看向他,这些年来,二人即便不能说是形影不离,但也称得上是吃住同行,秦什口中灌倒一桌子人的情景他从未见过。 见秦什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唇角却始终噙着一抹笑意,要说他没醉,那倒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脑袋一点一点的,似困极了般,却又强撑着,手中的酒杯歪歪斜斜,酒水洒出来了也浑然不觉。 谢浅见状,向邬阁老请示后便带秦什回去弟子峰。 回去的路上,秦什忽然中了邪一样,他右手握成拳,唇瓣贴近那拳心上,旋即,忽然大声嚎了一嗓子。 “我来!我来唱!”秦什大声嚷嚷,他清了清嗓子,口中唱着不着调的曲儿。 唱完后,他笑盈盈地将拳头贴到谢浅嘴边,“轮到你了……诶?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谢浅脚步一顿,他没想到,醉酒后的秦什嘴巴也不能消停。 第123章 “别害羞啊哥们儿。”秦什双眼微微眯起,眼尾泛红,眼眶中似含了一层氤氲水汽。 见谢浅不回应,秦什又凑近了些,口中的酒气几乎喷洒在谢浅的脖颈上,“你错过了啊,又到我了,这曲我可不能让你。” 说着,秦什便哼唱了起来。 这一曲,不像之前那般不着调,此曲伊始,旋律轻柔婉转,带着似有若无的缱绻。至中期,曲风陡然一转,似纵横捭阖般荡气回肠,到最后,曲调柔和了下来,随即戛然而止—— 秦什忘记后面的旋律了…… “这曲何名?”谢浅问道。 秦什戳了戳他的脸,笑着道:“你说话怎么文邹邹的?” 谢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果然不能和一个酒鬼正常说话。 “不过……”秦什话音一转,他嘴角咧着笑,“我喜欢。” 谢浅呼吸微滞,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攥着他的心脏,麻酥酥的。 两人回到房门后,他轻轻地将秦什放下,又从门外打来一盘清水,正欲替他擦脸时…… 秦什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抓着谢浅的手,神情看起来像恢复了清明,但仔细看他的眼睛,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来。 “先洗一下脸,我去给你煮醒酒汤。”谢浅放轻了声音。 秦什紧盯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瞳孔终于聚焦,他开口道:“红尘散。” “什么?” “此曲名为红尘散。” 翌日。 秦什缓缓睁开眼,只觉脑袋似被重锤敲击,钝痛阵阵袭来,宿醉的后劲让他意识混沌,险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强撑着坐起,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昨日醉酒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他都……做了什么啊…… 简直是一个难缠的酒鬼。 秦什跌跌撞撞走出房门,却意外地与迎面走来的谢挽璃撞了个正着。 “阿姐?”秦什轻轻晃了晃还有些混沌的脑袋,“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看着日头中上,谢挽璃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巳时三刻了。” 秦什闻言,面上掠过一抹讪讪笑意,他轻轻侧身,笑道:“要不先进来坐一会儿。” “不必了,明日我便要下山去,此行或许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谢挽璃摇了摇头,随即拿出了三个纸鹤递给了他,叮嘱道:“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传信于我。” 秦什算了算日子,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便笑着应承:“好,你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然而此行,竟有宗门一大半内门弟子轰然出动。 待秦什提及此事时,乔恙之讶异道:“你不知道吗?昨日祭祀大典上,掌门说,魔域血池出现了异动,数万魔族破开结界涌往人间......” “魔界?”秦什喃喃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乔恙之安慰道:“不必担心,有长老们在,这件事想必很快就平息了,诶?小什你去哪......” 还没等他说完,秦什已经快步离开了练剑台。 “阿浅,你......”秦什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可见到谢浅时,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谢浅正打坐调息,见他脚步慌乱,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没什么。”秦什懊悔地挠了挠头,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理。 魔族此番异动定不寻常,若是有魔族之人找到了谢浅,那...... 想着想着,秦什试探性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你?” 谢浅微微抬眸看向他,“你想说,魔渊之事?” “对。”秦什点了点头。 “有。” 第114章 三日前, 月悬中天。 云隐宗弟子峰前,小径两边稀疏的树枝似枯瘦的手臂,在月色里投下诡异黑影。 谢浅停下了脚步, 目光穿透夜色落在拐角的一处暗影, “出来。” 话落, 一个黑衣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是你。”谢浅微微蹙眉,认出此人正是四年前在那座荒废之城遇到的神秘之人。 “北辰隐熠, 参星失序,一千多年前, 也曾出现过如此星象。”来人伸出手在凌空中轻轻一划, 随即一副幻影出现在眼前, 他徐徐道来:“当年, 魔君以一己之力令修真界诸峰灵脉崩塌,只是很可惜,此战终究未能分出胜负。” “魔君之夙愿, 唯有你一人可完成,少主。” 听到最后二字,谢浅眼睑轻抬, 他微微握紧双拳, 腰间佩剑嗡鸣, 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你身上淌着的是魔君的血脉,我不可能认错。” 谢浅轻瞥了一眼, 旋即转身离去, 他从来不是什么所谓的少主。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暗处又出来一个红衣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此话一出, 谢浅脚步一顿,“说。”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自他有记忆起便在人间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年,再后来便是被谢家收留。 “此事说来复杂,少主只要随我们回魔界,一切自会一清二楚。”黑衣男子神情热切道。 谢浅恍若未闻,眼角余光淡淡扫过那二人,周身气息愈加凛然。 红衣男子见状,开口说了一句:“魔渊深处,血池之下,有一面前尘镜,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话虽如此,但在三百年前,魔族圣女将血池连同数万魔兵封印了起来,直到数十年前,血池的封印出现了裂痕。 时至今日,那封印之力式微,不出数日,那被封印的数万魔兵将彻底挣脱枷锁,破界而出,届时,人间必将再次陷入动荡之中,生灵涂炭,鸡犬不宁。 关于前尘身世,谢浅并不在乎,他答应过秦什,待日后离开云隐宗,二人便游历四方,也许会回到方德镇开个包子铺。 “魔族之事,与我无关。”谢浅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黑衣男子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忧虑与不甘,“少主流落人间多时,甚至不惜隐去我们魔族气息,再这样下去,魔族只能永远被修真界压一头。” “他是魔君的血脉,从降生开始便由不得他选择。”红衣男子道,随即看向远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 “啊......湫!” 秦什正躺在院中晒太阳,忽然感觉背后一凉,自从知道有魔族之人潜入云隐宗后,他俨然成了惊弓之鸟。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事……不至于,不至于……”秦什安慰自己,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云隐宗近乎一半的弟子都已前往魔渊,就连乔恙之也紧随而去。 秦什无聊得紧,早上练完剑后,他便无所事事,只能在这院中消磨时光。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清脆的枯叶踩碎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秦什猛地转过头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却只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脖颈,随后便没了意识。 待谢浅回来之时,只见秦什躺过的椅子上留着一张字条——“魔渊血池” 另一边。 “两位大哥,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秦什的双手双脚被牢牢束缚在一根柱子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巴可以动。 他哪能想到,好端端待在云隐宗内还能出事? 而且,这周围混合着铁锈与腐土的腥臭,让人不寒而栗,实在不像是凡间的地方。 所以......他这是一觉醒来直达魔界了? 两人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看都没看秦什一眼。 秦什:“......?” 见状,秦什只好暗暗挣脱身后的绳索,万一要是动起手来,他还能跑。 旁边的黑衣男子似看穿了他背后的动作,缓缓开口道:“别白费力气了,待少主来了,我们自然会放你离开。” 秦什猜出这二人便是那日谢浅提及之人,他幽幽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直接绑架他就行了......” 话落,秦什便觉一阵冷风刮来,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半晌后,那两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神色倏然紧绷,下一刻,一道身影缓步走了过来,那人身披一袭黑袍,脸上被一层淡淡的薄雾所笼罩,令人看不清面容。 秦什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只看见那黑袍男子似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那人瞥了秦什一眼,秦什心脏险些骤停,那眼神阴冷渗人,毫无温度。 他连忙低下了头,脑海中百转千回,可却想不到此人是什么身份。 想着想着,又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声音愈来愈近...... “李师兄再三告诫,不可擅自行动,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一个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与不安。 “怕什么,他们都在外面商议几天了,还没得出个结果来,要我说,直接闯进去算了,见一个魔族杀一个,反正魔族没一个好东西。”另一道声音回应道。 第124章 “可我们只有三个人......” “怕死就别跟过来!” 秦什一开始还想着自己有救了,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来人的确是修真界之人,可听几人谈话便知,是几个莽撞弟子。 而且听脚步声,他们正巧朝着秦什所在的位置走来。 “前面好像是一座宫殿,看这样子应该废弃多年了,我们还进去吗?” 别进来啊!!! 秦什恨不得大喊,可若他真喊出来,那几个二愣子绝对会莽撞冲进来。 就在几人即将踏步进来时,一道声音阻止了他们,“你们是哪个宗门弟子?” “......灵霄门。”为首之人的声音弱了下来。 秦什听出来人是穆云平,心情激动了起来,有穆云平在,他应该有救了。 殿外,穆云平瞥了一眼这座废弃的宫殿,勒令道:“立即离开这里。” “你又不是我们灵霄门的师兄,凭什么听你的......”灵霄门为首弟子撇开了头,一脸不服。 穆云平指尖微动,霎时间灵剑出鞘,长剑划破空气直朝几人飞去。 待几人反应过来,长剑从几人脖颈擦身而过又回到穆云平手里,而地上只余几人的一缕发丝。 “你!”灵霄门弟子又惧又怒,他拂了拂衣袖,冷哼了一声,“我们走。” 那三名灵霄门弟子离开后,穆云平本欲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废殿内传来一声细微的窸窣声。 他捏出一张符篆,下一刻,符篆燃出浓烈的黑雾,这便意味着,这里魔气极重。 可方圆百里内连一个魔族都看不到...... 殿内的秦什周围被一处结界笼罩,他看见穆云平走了进来,但穆云平却不曾看向他这边一眼。 “穆师兄。”秦什尝试性喊了一下,果然,穆云平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身旁黑衣男子忽然掐住他下颚,“你胆敢再生事,休怪我杀了你。” “呵呵......”秦什装傻充愣:“我刚才只是脚底痒,挠了挠地而已。” 下颚处的疼痛让秦什眉头紧锁,他心中暗自叫苦,却也只得强作镇定。 就在这时,穆云平那边突然有了动静,他半跪在地,紧接着在地上划出一道阵法,阵法以穆云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秦什只觉周围结界微颤。 秦什两眼一亮,以穆云平的修为肯定是发现端倪了。 他望眼欲穿地紧盯着穆云平,却见穆云平凌空飞来一击气刃,正中秦什身后墙角的蜘蛛。 那蜘蛛诡异地怪叫一声,随即飞快地朝殿外溜走。 见状,穆云平身形一闪,也紧跟了出去。 秦什笑容凝滞,这下除了谢浅没人能救他了。 可问题是,谢浅知道他在这里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秦什只感觉自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周围却根本没人再经过这里。 他脑袋已经有些迷糊,问道:“他到哪了?” “闭嘴。”黑衣男子呵斥道。 此时,秦什的肚子正巧咕噜叫喊着,他小声道:“我饿了,你们有吃的吗?” 话音刚落,一阵微弱的风吹过,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阿浅,你终于来了。”秦什简直是要两眼泪汪地看着来人,再不来他真要饿死了。 谢浅气息未定,不知赶了多久的路才走到这里,他目光凛冽地盯着红黑双人,冷声道:“放人。” “不急。”黑衣男子开口道:“少主请随我二人去一个地方。” “话说,放了我应该也不耽误这点时间吧......”秦什弱弱开口。 见旁边气息骤冷,秦什连忙改口,“话又说回来......我在这感觉也挺好,你们去吧,快去快回啊。” 谢浅蹙紧了眉头,一步步朝他走来,直到碰见一面结界。 “不必勉......” 强。 秦什话音未落,只见谢浅伸出手,掌心熟练地凝起一缕魔气缓缓渗入结界中,紧接着,结界骤然消失,谢浅就这么直愣愣地上前解开秦什身上的绳索。 身旁两人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一脸理应如此的神情。 “你......”秦什看着谢浅暗红的双目,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浅轻声道:“等我回来。” 第115章 魔渊深处, 血池表面漂浮的碎骨突然下沉,激起层层金红涟漪,在沸腾的浆液中荡漾开来。 飞溅的赤珠在空中伸展出人形, 那些扭曲的面孔既有魔族也有人族修士的残魂。 谢浅站在血池前, 周身血雾缭绕, 蓦地,这些血雾渐渐凝聚成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轻盈地悬于空中,随后缓缓移至他身前。 似乎有所感应, 谢浅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滴水珠。 与此同时, 一幕幻象倏然横亘在眼前。 昔日, 恢宏的魔界大殿上。 一名女子孤身站在大殿中, 她的腰间别着一朵鸢尾花,在这幽暗的大殿上似乎格格不入。 她恭敬地朝座上之人施礼,话语间却是带着怒意的谴责, “苍生如芥亦承甘露,君上您如此肆意屠戮,使生民涂炭, 尸横遍野, 哀鸿满道, 此等行径,实为天道所不容。” 魔君端坐于高位之上, 面容冷漠, 他的声音轻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芊辞,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身为魔族圣女,当以魔族为重。” 言罢, 他轻轻抬手,吩咐身旁的侍女,“带她回去,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魔界半步。” 名为芊辞的女子,正是魔族圣女,她虽为魔族,但游历人世间多年,自认为魔族和修真界的争斗,不应屠杀无辜百姓。 以血肉铸就而成的胜利,何其悲叹。 “殿下……”身旁蒙着面纱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芊辞离去。 芊辞缓缓垂下眼帘,压抑着眸间怒意,她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深知自己无力阻止魔君,在转身即将离开大殿之际,她终是忍不住,再次回首,直视着高座之上的魔君,一字一顿地问道:“苍儿出生之日,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天象,此事可与你有关?” “你既然已经猜出,何必再来问本座。”魔君声音冷淡,似乎什么事都无法激起他的情绪。 芊辞猛地甩开旁边侍女的手,怒火中烧地冲向魔君,“你疯了吗,他是你的孩子!” 魔君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既为本座血脉,生来便肩负着魔族的使命,这是他的宿命。荧惑守心,天命所归,此子日后必助我魔族一统三界。” “宿命?”芊辞满眼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你可曾想过,他愿不愿意……”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魔君淡淡道,周身却猛然间魔气翻涌,“修真界以般若珠之力压制我魔族数千年,只有苍儿才能破开此局。” 芊辞气得浑身发抖,“我要带苍儿离开魔界。” 魔君瞥了她一眼,眸光幽暗,“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枚可随意丢弃的棋子?”芊辞眼眸掠过一抹痛楚。 魔君沉默,未置一词,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带她回去。” 画面一转,在一座偏殿中,芊辞跪在地上,眼中满是哀求,恳求魔君让她见一下自己的孩子。 魔君看着她面容憔悴,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吩咐旁人时刻紧盯着圣女的动静,绝不能让她将孩子带离魔界。 就这样日复一日,芊辞的身影愈发单薄,她几乎整日守在孩子身边,从未有过越矩之举,于是,魔君渐渐放下了警惕心。 直到一日,芊辞抱着孩子一步步闯入大殿中,她的目光掠过周围魔族众将,便知魔君从未停止过杀戮。 芊辞轻轻扬起了嘴角,她直视魔君,开口道:“我绝不会,让苍儿成为你手中的杀器。” 话落,她张开手,任由掌心的鸢尾花瓣覆上婴儿脆弱的脖颈。 “放肆!”魔君大怒,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芊辞面前,看着她怀中没了气息的婴儿,额间青筋暴突,下一刻便紧扣着芊辞纤细的脖颈。 芊辞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她怀中婴儿的眉心中。 “君上息怒!”周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紧接着,画面渐渐与谢浅周围的血池重合。 芊辞站在血池前,怀中的婴儿仿佛只是沉睡了一般,她在婴儿的额头印下一吻,柔声道:“原谅我,待你醒来,只愿你一世平安喜乐......”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芊辞几乎倾尽了自己毕生的修为,将襁褓中的婴儿封印于血池之下。 封印完成的那一刻,她身形一晃,虚弱无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色难抑痛楚。 恰在此时,魔君的身影自暗影中缓缓走出,他一步步逼近,蹲下身来,大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芊辞的下颚,笑道:“这世间万物,强者为尊,区区一世的平安喜乐怎抵得上三界至尊之位。” 第125章 芊辞道:“三界至尊,呵......真是冠冕堂皇,你要让他的双手沾满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那又如何?”魔君轻笑道:“他是本座的孩子,他身上淌着的是我魔族的血脉。” 话音落地,魔君指尖微动,仿佛轻点于无垠的虚空,将沉入血池中的婴儿唤醒,“本座赐予汝名......苍戮。” 幻象戛然而止,血池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谢浅隐入暗处,很快,一行人大步闯了进来,为首之人阵修宗门长老,他手一挥,沉声发令:“布阵,将血池重新封印。” 血池底下还有无数残魂,倘若不将其封印,假以时日,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至于那些已经从血池逃出来的魔族,修真界的众多弟子早已严阵以待,把守着各处结界出口,剩下便是修补结界即可。 但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紧接着,一名弟子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喘息未定地禀报道:“外面……外面不知怎么的来了很多魔族。” 然而此时封印阵法不能停,为首的长老道:“发信号,拖延时间。” “是!” “是邕翼一族。”谢浅身旁的黑衣男子解释道:“此地接邻邕翼族领地,想必是惊动了他们,不过正好收拾一下这些修真界之人,真是欺人太甚,竟敢动我们魔族血池,若是魔君还在......” 还没等他说完,谢浅便趁乱从另一处出口离开了这里,他快步回到之前秦什所在的偏殿,可偏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的秦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他才敢踉跄着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一片苍凉荒芜映入眼帘,他顿觉事情的严重性。 他要怎么回去?他现在两手空空,手上连柄剑都没有,而且这里还是危险重重的魔界...... 方才他好好待在那座荒殿内等谢浅回来,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受了伤的魔族,二话不说就要杀了他。 秦什嘴皮子都快说秃噜了,也改变不了那魔族要杀他的决心,若非他凭借一股求生的本能,拼尽全力奔逃,等谢浅回来估计只能给他收尸了。 “你是谁?”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自秦什身后响起。 秦什险些心脏骤停,他缓缓回过头,视线落在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正歪着头,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他。 见他眼神没有恶意,秦什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我......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是邕翼族的领地。”少年双手抱在胸前,“你不是魔族中人,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秦什看不出这少年是何人,若说他是魔族,实在是不像,可若说他是修士,那更加奇怪了,修真界之人还不至于对魔族领地如此熟悉。 “我和人走散了。”秦什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能不能麻烦你带我离开这里?” 少年摇了摇头,“我离不开这里。”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剑灵。”少年缓缓道:“我在这里呆了数百年,邕翼族外的领地我也没见过。” 秦什从他的神情中似乎看见了孤独,一个剑灵竟也能生出人的情感。 就在这时,剑灵突然凑近上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颈侧的血管。 这突然的举动给秦什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身上的气息......很舒服。”剑灵道。 “是吗。”秦什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襟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然而只能闻到一股汗味...... 忽然,剑灵后退了几步,道:“你该走了。” “诶?”秦什一脸茫然,这剑灵变脸还挺快。 剑灵歪着头瞥向他的身后,道:“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掉了。” 秦什猛地一回头,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围上来了一大群魔族之人,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随即,那一行人眼冒精光朝他袭来。 他步步后退,正寻思从哪边逃跑时,剑灵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身形缓缓消散,最后化作一柄通身泛着碧绿光芒的灵剑。 灵剑悬停在秦什的身前,他伸手握住,顿时一股力量涌向全身,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任由灵剑带着他强行冲了出去。 “从这里走,应该就能出去了,若是再遇到危险,你就跑回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剑灵幻化出人身,只不过此时的剑灵身上的青衫沾上了暗红的血迹,看着额外刺眼。 秦什一时怔愣,“你为什么要帮我?” 剑灵嘴角漾着笑意,“大概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很舒服,这千百年来,我所见之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血腥味,我不喜欢。”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秦什道:“你变成灵剑,我偷偷带你出去,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了。” “我的本体在邕翼族禁地,你进不去。”剑灵摇了摇头,他凑近秦什身侧,最后记住他身上的气息后,道:“我是青犽剑的剑灵,若是还有再见的一天,你再带我走吧。” 第116章 魔界太大, 且周围几乎和地上的泥土融为一体,令秦什完全失去了方向,他只能按着剑灵给他指引的方向走。 没多久, 他便来到了一处怪石嶙峋的地界, 他贴着石壁挪步, 每走一段路都疑神疑鬼地回头看去。 所幸,周围似乎并没有魔族的踪迹。 秦什走累了, 刚靠在石壁上稍作休息,忽然, 不远处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 这声音……是云隐宗的信号! 紧接着又传来了几道其他宗门的信号。 秦什虽然觉得奇怪, 但只要有云隐宗的弟子就行了, 顿时也顾不得休息了, 加快了步伐朝着信号的方向走去。 可没想到,还没靠近便闻到了浓重的腥膳味。 秦什放轻了脚步,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一个乱石柱, 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只见底下数十个修真界宗门弟子被蛛网状的绳索吊在悬空中。 这些人中,不止有云隐宗之人, 也有其他宗门弟子。 尤为触目惊心的是, 其中一人右臂不自然扭曲, 仍用牙齿咬着另一人的衣带防止其坠落。 而底下密布着无数锋利且蕴含剧毒的尖刺,人若是一掉下去, 即便不是被扎成刺猬, 待毒素侵入伤口也难逃一死。 蓦地,束缚众人的绳索中,一根悄然断裂,平衡瞬间失衡,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尖叫,一名弟子急剧坠落。 秦什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几近停滞,本能地紧闭了双眼。 就在那弟子即将狠狠扎在毒刺中时,一只脚伸了出来,那弟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那只救命的脚。 就在此时,一声轻笑尤为刺耳。 一个皮肤浑身紫黑的魔族舔了舔嘴唇,眼眶底下一片漆黑,看不见瞳孔,他以一种近乎痴迷的姿态,欣赏着猎物临死前的挣扎,看着他们一步步被恐惧吞噬,这样的血肉才足够有滋味。 “卑鄙!”一弟子怒喝出声,要不是一开始这魔族之人假意投诚,他们一时轻信中了计,否则绝无可能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果然,魔族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秦什的瞳孔控制不住地颤抖,那出声之人正是云隐宗弟子,而他旁边是浑身是血的乔恙之。 话落,西侧三根绳索同时被割断。 那一侧的几名弟子顿时脸色煞白,有的大声惊叫,有的闭目等死。 身体坠落一半时,忽地,绳索被收紧了些,可紧接着又往下掉了一截,最后堪堪悬在毒刺三尺之上。 “小什……”乔恙之抬头看去,只见秦什死死地抓住了一根绳索,其中一段沾着鲜红的血迹。 秦什的双唇紧抿,牙关几乎要被咬碎,他的整个身躯几乎贴伏于地,可他的力气很难支撑起底下数十人。 石柱上凸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衣裳,身体被拖拽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依旧死死攥着绳索不敢放手。 就在他险些从上方坠落时,他的双脚卡在了狭窄的缝隙之中,霎时间,双膝关节发出不受重负的咯吱声。 秦什身上的肌肉被无情撕扯着,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裳,他的喉咙里只能挤出几声不成调的短促喘息,疼痛让他几乎窒息,想要呼喊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已耗尽。 身上全部的力气聚在手上,指尖几乎嵌入绳中,颈侧青筋暴起,紧紧地抓住绳索。 他只要……只要熬到其他人来就行了。 “原来还有一个。”那魔族飞身跃至秦什身前。 他的指尖渐渐异化,生长出锋利如刃的利爪。随后,他缓缓蹲下,以一种近乎戏谑的姿态,在秦什紧握的拳头上轻轻一划。 秦什手臂血管本身就紧绷着,此刻,即便是这微不足道的一道口子,也仿佛打开了洪闸,鲜血猛地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整片衣袖。 “你……”秦什的脸色苍白如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第126章 那魔族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这才刚开始。” 话音落地,手腕传来的刺痛让秦什彻底失去了力气,只见一根毒刺穿透了他的手腕,毒素的灼烧让秦什的眼前阵阵发黑,绳索从他的掌心滑落。 没有了支撑,底下悬挂之人陡然往下坠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什猛然间伸出手攥紧了绳子,他的身体因剧痛而颤抖着,每一次呼吸全身都在疼,好像千万根针同时扎在身上。 “小什,你快放手!”乔恙之大喊着。 而下方,那几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惊恐道:“别放!千万别放手!!” 手腕伤口处,鲜血不断地渗出,昏黑迷糊间,秦什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他的身体太沉重了,他艰难地想抬起头,可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再也分不出一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 耳朵里好像听到了谢浅熟悉的声音,秦什额间的汗水沿着眼角滑落,不知道是泪珠还是汗水。 他的手指被人一根根掰开,秦什皱着眉头,他死死地紧攥着绳索。 他要等人来救乔恙之他们…… 谢浅找到秦什之时,只见他的身体淹没在一片猩红之中,手腕处更是血肉翻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个魔族之人,一个刚从血池中逃出来的魔兵。 倘若此魔兵去到人间,那将造成的杀孽只会更重。 那些得以逃脱魔爪的修真弟子,对魔族恨之入骨,心中怒火熊熊,誓要将魔族剥皮抽筋,方能解恨。 谢浅斩断了绳索,他将秦什小心地揽入怀中,手中的灵力缓缓注入秦什体内。 可这太慢了。 灵力治愈伤口的速度远不及魔气治愈来得快。 更何况,秦什的身体被那毒刺的毒素腐蚀得千疮百孔,等回到云隐宗,一切都已经迟了。 谢浅微蹙眉头,眼前人多眼杂,不止有云隐宗之人,还有其他宗门弟子。 就在这时,一个丹宗弟子缓步走上前来。 见到秦什胸膛微弱的呼吸和乌黑的唇角,她连忙拿出一瓶崭新的丹药递了过去,“我听师弟说,是你们云隐宗的这位弟子一直抓着绳索,这才坚持到我们来,真是万分感谢。不过,我看他身上的毒深入脏腑,这瓶化毒丹也许可以缓解……” 只可以缓解,能不能撑过去还看天意。 谢浅收下了丹药,他点了点头,便要带秦什离开这里。 “你要……带他去哪?!”乔恙之焦急地跑了上来,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可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个。 乔恙之清楚秦什受的伤有多重,谢浅带他走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等云隐宗支援的人赶到,兴许用强劲的真气可以逼出他体内的毒素。 谢浅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解释,他身形极快,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乔恙之追了几步,心底又气又急。 就在这时,云隐宗弟子支援来了,为首之人是冯嫚。 乔恙之上前解释,恳请她带人去找秦什回来。 但魔界危险重重,已经有不少弟子被逃窜的魔兵所伤,哪还有多余的人手去找人。 乔恙之便要一个人去找,他将丹药都准备留给秦什,自己不吃,反正他这点伤过几天就好了。 “站住!”冯嫚呵斥道:“听你所说,他是一个外门弟子,而且是擅自离开宗门,本就违了门规,你难道也想违令不成?” “弟子不敢。”乔恙之低下了头,双手紧攥着,他很不解,明明是秦什救了这么多人,可却抵不过一句违抗门规。 不远处的另一边,一处洞窟里。 谢浅倒出一枚丹药塞进秦什的嘴里,然而,此时秦什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吞咽,那枚丹药从他唇角滑落。 见状,谢浅眉头微蹙,又迅速倒出一枚丹药,这次是含在了自己嘴里,随即他轻轻捏住秦什的下颌,舌尖卷着丹药抵入他的唇齿。 苦涩的药香混杂着腥甜蔓延开来。 直到秦什的喉结微微滚动将丹药咽下,谢浅才退去,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伤口上。 那魔族本就是想折磨人,专挑腕上筋骨动手,若是修养不当,必落入遗症。 忽然,秦什突然闷哼一声,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大口暗红的血液,他迷糊地蜷缩着身体。 谢浅心头猛地一紧,他将秦什嘴角残余的血迹轻轻擦干净。 片刻后,秦什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道缝,视线逐渐聚焦,终于看到了眼前之人的面容,他嘴角勉强扯着笑,“我居然没死......” 谢浅避开他的伤口,轻轻将他拢紧,“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秦什的脑袋本就还没清醒过来,忽然间,体内两道力量在撕扯着他的血肉,他几乎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谢浅。 然而,谢浅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紧紧揽住他的腰间,秦什只能被迫生挨着这深入骨髓的痛楚,他一边徒劳地推着谢浅,一边大喊着:“阿姐,救我!” 谢浅收回了手,他轻轻捏着秦什的后颈,声音有些沙哑,“你中了毒,毒素侵入脏腑......” 秦什蜷缩着身体,他浑身被抽去了力气,眼角溢出了泪水,又觉得太丢人,他兀地将脑袋埋在谢浅的怀中,嗡声道:“那你......能不能打晕我。” “好。”谢浅微微一愣,随即在他后颈轻点了一下。 可秦什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化毒的过程几乎是将他的五脏六腑生生掏出来再装进去,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睡中又清醒了过来。 身体沁出的汗珠沿着手臂落在腕上的伤口,他再没能忍住一口咬了下去,顿时,血腥味在喉间炸开。 第117章 在秦什昏睡期间, 谢浅将他带到了一处地方,周围一片绿意盎然,与魔界其他荒芜阴森的地界截然不同, 这里宛如一处被遗忘的世外桃源。 房屋是简朴的泥瓦屋, 与凡间房屋相差无几, 屋前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两边本应是开垦用来种菜的菜畦, 此刻却被肆意疯长的杂草完全占据,显得有些杂乱荒芜。 谢浅静静地站在院子当中, 目光落在了一株隐匿于杂草间的鸢尾花上, 他缓缓蹲下身, 指尖轻轻触碰着花瓣, 似乎是想要触碰几百年前亲手种下此花之人。 这座小院,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皆是芊辞亲手所砌。当年, 她怀上魔君的孩子后,便一直居住在此,安宁地度过了一段时光, 直到孩子出世, 荧惑守心之异象让她醒悟, 这一切都在魔君的计划之中。 她在众人面前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仁慈的圣女成了弑子的刽子手。 正当谢浅指尖那抹淡不可察的魔气不经意间触碰到鸢尾花瓣之时, 仿佛时间凝固, 刹那间,原本娇艳的花朵迅速枯萎,翠绿的叶子也失去了生机,花枯叶落。 他的手指就这样悬在半空, 久久没有放下。枯萎的鸢尾花瓣打着旋儿,悠悠地飘落,最终落入泥土之中,无声无息。 “少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站在院子外,黑衣男子道:“修真界已经骑在我们头上了,自魔君消失后,魔界各族分崩离析,眼下只有少主你能够重新坐上那个位置。” “不行。”秦什不知何时已经斜倚在门边,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语气却极为坚定。 秦什本对魔族没有偏见,可自他被绑到魔界来后,所遇之魔族,不问缘由,动辄便不分青红皂白杀人。 只说了两个字,秦什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偶尔还是会一抽一抽地刺痛。 尤其是他的两只脚,刚落地时险些以为是装上了别人的腿。 “还轮不到你替少主做决定。”黑衣男子眉宇间拧成一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巧了。”秦什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已经事先答应过我了,你们这魔界之主的位置谁爱坐谁坐。” 秦什不做丝毫退步,他和谢浅相识多年,自然有那个底气叫嚣,倘若谢浅只是来了一趟魔界就彻底换了一个人,那只能说,这么多年来,他都看错人了。 言罢,秦什微微挑起下颌,眼神和谢浅对视,“你说对吧,阿浅。” “嗯。”谢浅轻轻颔首。 一旁的黑衣男子神情诧异,他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红衣男子却拦住了他。 红衣男子随即沉声道:“修真界容不下魔族之人,一旦身份暴露,到时将难以脱身。” 此话将秦什置于不义之地,他微微攥紧拳头,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后大声道:“少拿这种话来压我,修真界为何容不下魔族,还不是因为魔族往昔对人间凡人所犯下的累累恶行?” 秦什的声音字字铿锵,落地有声,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退缩,就算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阻止谢浅留在魔界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第127章 黑衣男子脸色愈发难看,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此刻更是笼罩着一层寒霜,神色间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几分杀意。 谢浅道:“退下。” 声音不怒而威,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与魔君如出一辙,那就是说,他们少主体内魔君的血脉力量已经彻底觉醒。 可令他们奇怪的是,若是如此,如魔君当年所言,血脉觉醒的同时,体内嗜杀的欲望会控制他的心神。 可眼下却丝毫看不出来…… 红衣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与黑衣男子一同离开。 走远后,黑衣男子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衣男子却笑了,“人间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胜于蓝。” 能被欲望控制的只是一个壳子,而能掌控欲望之人,才最深不可测。 秦什见那两人都离开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只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双脚更是像灌了铅一样,没了一丝力气。 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的唇色缓缓褪去,眼前也开始冒黑。 所幸,在狼狈摔倒之前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秦什强忍着疼,伸出手攥着谢浅的衣襟,质问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 说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身体太疼,还是害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记得。” 秦什半个身体倚在谢浅身上,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开玩笑道:“要是你反悔了,那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你也当没见过我。” 半晌后,谢浅轻声应道:“好。” 几日后,秦什二人回到云隐宗,不出所料,二人因擅自离开宗门而受罚。 秦什被罚在后山照看灵宠,而谢浅却被罚至丹峰照料灵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至几个月后,在各宗门配合之下,魔族血池彻底封印。 然而,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各魔族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将众人联合包围起来大肆屠杀,各宗门弟子死伤惨重。 不得已,修真界众人退出魔族地界。 但经此一事,魔族俨然成为了各宗门弟子憎恶的存在。 这些事情,都是乔恙之回来后,断断续续讲给秦什听的。 秦什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深知,修真界与魔族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绝非一时半载就能产生的,而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改变不了什么…… 没多久后,其他弟子陆续回到了宗门,就在谢浅被罚在丹峰照料灵草的最后一日,丹峰的五长老指名道姓要收他为徒,这一消息瞬间在宗门内传开。 “听说五长老要收你为徒?是不是看中了你炼丹的天赋?”秦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这是好事啊!” 谢浅却皱起了眉头,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五长老的转变是从宗门弟子从魔界回到丹峰复命开始,绝不是因为看中了他的天赋。 秦什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想着,若是谢浅一直走正道,是不是总有一天可以摆脱魔族的身份。 他甚至劝说谢浅答应此事,却没想到,这也成了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半载。 这些日子中,从魔界血池出逃之人似乎是释放了压抑已久的血性,在人间造成大范围的杀戮。 为此,各宗门弟子三天两头下山除魔,就连秦什这些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也不能闲着。 秦什在虽师兄师姐除魔的这段时间里,受过的伤也不少,却还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被魔族的伪装所骗,还险些丢了性命。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魔族十恶不赦,惯会伪装和欺骗、无情和残暴才是本性。 回到宗门后,秦什因为是外门弟子,不用和长老复命,便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处理肩上的伤口。 这伤口虽然是他自讨苦吃,被那狡猾的魔族算计所伤,但说到底还是他修为太低,剑招软弱无力,换作修为高深的旁人,又怎会轻易被伤到半分。 右肩狰狞的伤口将他素白的衣襟浸成了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了血块,虽然在山下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但很显然,伤口因为他一路上的奔波又裂开了,鲜血再次渗出。 “嘶——”秦什愣是死咬着牙,撑到回房才喊出声来,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嘲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从角落里拿出一罐灵酒,这都是他从王元修那里讨来的,对他修为来说没有什么大用,但对于他的心情来说,用处可就大了。 自从谢浅去丹峰后,秦什一个人烦闷无聊时喝一小杯,就能一醉到天亮。 只不过,最近他得喝三杯才有醉意。 秦什用左手颤颤巍巍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猛灌一口后,随后攥住衣襟猛然发力。 浸透血痂的布料与皮肉粘连,撕开时带起细碎肉末,冷汗顺着脊沟滑落,随后缓缓没入腰际缠绕的衣衫中。 秦什缓了许久,才颤抖地拿起桌上的药瓶。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连药瓶都险些拿不稳。 他刚咬牙拔开瓶口的塞子,门外便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什抬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顺便将药瓶递给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来得正好,帮我上一下药。” 谢浅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伤口,眸光微暗,问道:“怎么伤的?” “嗐!”秦什强装镇定,故作轻松地说道:“一时大意……” 药粉簌簌撒落至伤口的瞬间,秦什的右臂不受控制地痉挛,他愣是咬着牙关将剩下两字说出来,“……而已。” 谢浅将药瓶放下,掌心缓缓覆上他肩上的伤口,丝丝缕缕魔气在秦什看不见的地方渗入到他的伤口中。 “阿姐给的药就是厉害。”秦什微叹,“这才上药的一会儿功夫,就好得差不多了。” “嗯。”谢浅看他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手,随后又用纱布缠着伤口才算完事。 秦什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有空问他,“你怎么来了?” 谢浅的目光掠过桌子上的灵酒,道:“喝酒。” “那你可算来对时间了。”秦什笑了笑,他给谢浅倒满一杯,“王大哥说这是用了新的灵药酿制的酒,你试试有什么不同。” 谢浅只轻抿了一口,他此次前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喝酒。 秦什倒是喝得起劲,于是乎,在第四杯时,他醉了。 “喝!”秦什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 顾及到他肩上还有伤,谢浅夺走他的酒杯,在他神志不清时,将一枚丹药塞进他的嘴里。 随后,谢浅将秦什抱回床榻上,手指搭在他的腕间,源源不断地灌输灵力入丹府之中。 此药也是筑基丹,只不过与一般筑基丹不同…… 直到感知到秦什腹中缓缓凝结出金丹后,谢浅收回了手,随后回到丹峰。 屋内,一人显然已经久等,此人正是云隐宗五长老——叶梁。 第118章 屋内, 香炉内沉檀叆叇,细嗅之下,隐约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谢浅盘腿坐着, 他面色苍白, 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随着捂在心口的手缓缓放下,衣裳处沾染了一大片暗红的血渍映入眼帘, 颜色暗沉,触目惊心。 “每三日取一次血, 可别忘了, 我的好徒儿。”五长老站在一旁, 慢悠悠地捋了捋那长长的胡须, 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寻常的叮嘱。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子,那弟子心领神会, 立即上前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躺着一枚筑基丹。 谢浅微微抬眸, 问道:“何意?” “此筑基丹一月服用一枚, 连续三年方能以假乱真。”五长老解释道。 闻言, 谢浅身上气息骤然一凛,这和昨日的说辞不一样, “三年?” 三年的时间, 但凡有些微天赋之人都能自行结出金丹,何须丹药相助。 “他可是天生废根……”五长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你大可以随时离去, 只不过……到时若是空欢喜一场,可别怪为师不顾师徒之情。” 言罢他便拂袖离去。 “没揭穿你的身份,你就该感恩戴德了。”一旁的弟子轻蔑地看了谢浅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你一个魔族,有什么资格呆在云隐宗?” 谢浅目光移向了他,很快便认出了,这是那一日在魔界时,秦什拼了命拽住绳索救下的弟子之一,丹峰弟子张览。 当时,从秦什身上的伤势来看,作为丹峰弟子,张览一眼便断定此人绝无可能救回来,再多的丹药也只是白白浪费。 但事实却是,秦什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不仅能够随意进出魔界,而且短短时间内,身上的伤便愈合得毫无痕迹…… 五长老知晓此事后,并未直接禀告宗主,反而找上了秦什身旁最亲密的弟子。 第128章 果不其然,有问题的不是秦什这一个连金丹没有的外门弟子,而是他身旁之人,一个魔族。 五长老活了上百年,只稍稍试探便看出了谢浅的身份,但他不仅没有将其逐出宗门,反而和谢浅做了一个交易…… 谢浅握紧了装着筑基丹的盒子,甚至不用打开,便已经闻到了药香中夹杂着的血腥味。 翌日。 秦什兴冲冲跑到丹峰找到谢浅,激动地拽着他的手,道:“阿浅,我有金丹了!” 见谢浅神色淡然,秦什以为他不信,他当场“唰”的一声拔出剑,动作干脆利落,手中缓缓凝聚起淡淡的灵力。 随即,他脚下轻点,随意使出两三招,只见凌厉的剑气呼啸而出,瞬间便将旁边一排竹子拦腰斩断。 “看!看到没有?!”秦什收剑回鞘,动作一气呵成,双目发亮地看向谢浅,脸上就差没写着‘快夸我!’几个字。 “看到了。”谢浅轻轻笑了笑,神色与寻常无异。 秦什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我要将此事告诉阿姐和王大哥,我猜是王大哥新酿的灵酒起了作用。” 话落,他便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如何?”身后,五长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谢浅微微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五长老:“你最好,说到做到。” 五长老要的不止是血,还是心头血,即便是恢复能力极强的魔族,三日一次的取血还是使谢浅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 一个月后。 入夜。 谢浅回到从前与秦什一起住的弟子峰,轻轻推开房门后,见秦什睡得正熟,他缓缓走到床榻前。 窗外的月色如银丝悄悄溜进屋内,榻上秦什乌发散落枕畔,露出肩颈处一片玉白。 夜色异常安静,似乎连枯叶飘落在地的窸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浅放轻了呼吸,站在原地凝滞了许久,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秦什眉梢前。 忽然间,秦什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谢浅的手将他带到床榻上,嘴角漾着笑意,开玩笑道:“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偷,偷东西偷到我这里来了。” 秦什并未真正睡着,实际上,在谢浅进来前,他便听出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脑子一转,便想吓唬谢浅一下。 可半晌没有动静,秦什差点以为谢浅已经走了,正欲开口挽留时,他听到了短促而凌乱的呼吸声。 秦什便也不装了,他这个月来努力修炼,修为不说一日千里,可也算是小有成就,但就是苦于无人倾听。 谢挽璃闭关,王元修下山除魔久久未归,乔恙之三天两头被邬阁老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现在谢浅送上门来了,他恨不得逮着他说上一天一夜。 “你先起来。”谢浅开口道。 秦什无聊许久,此刻玩心大起,直接角色演绎上了,一本正经地说道:“大胆刁民,本官且问你,这夜黑风高,你爬到本官床上意欲何为?” 谢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配合道:“大人冤枉。” “错啦。”秦什纠正他,“应该说,回大人,小的冤枉啊,望大人明察!语气不要这么平淡,再来一次。” 谢浅反手抓到秦什的手,轻而易举便将他反压到身下,随即按照秦什所说的话再来了一遍,只不过,他半个脑袋贴近了秦什的颈窝,声音低沉:“回大人,小的冤枉,望……大人明察。” 炙热的呼吸触及秦什颈侧的肌肤,似点点星火在上面烫出了灼痕。 秦什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酥麻,他的睫翼轻颤,脑袋不由地朝旁边挪移,口齿不清道:“好……好吧,本官知道了,你先交代,你来找本官是为了什么?” 谢浅扣紧着秦什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他的腕骨,片刻后,他缓缓回道:“三更露重,自然是来给大人……暖榻。” 话落,秦什心底不禁为谢浅的演技鼓掌:好!! 现在案件十分明朗,入室小偷被他这位英俊潇洒的县令所折服,秦什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谅你是初犯且本性不坏,本官就勉为其难,对你从轻发落,就罚……就罚你……给本官锤腿!” 谢浅轻轻笑了笑,问道:“若是重犯呢,大人如何处罚?” “什么重犯?”秦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紧扣着秦什的手移走了,片刻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秦什正欲开口询问,谢浅再度攥紧了他的手,力道更紧了些,让他没有挣脱的可能。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谢浅的侧脸投下暗影,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秦什突然心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感觉玩大了…… “阿浅……” 话未说完便被封在喉间,喉间溢出的闷哼被尽数吞下,化作唇舌间黏腻的水声。 “停……”秦什歪着脑袋想避开,然而,字句在厮磨间变得含糊。 谢浅突然屈膝顶开他绷紧的腿弯,一只手便扣住了他的双腕,紧接着,另一只手动作强势捏着他的下颌。 秦什瞳孔皱缩,他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唇,顿时,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 唇间的刺痛传来,谢浅退开半寸,舌尖卷走唇角血珠。 “停停停!”秦什大声叫停,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与羞赧,“你演得太过了。” 谢浅的气息几乎贴着秦什发烫的耳垂,哑声道:“大人,你要罚便罚,小的甘愿认罪。” 话落,谢浅的唇再度落了下来,细密的吻如丝帛层层缠裹住他所有退路,唇缝间偶尔漏出的一声呜咽,立即被更深的吞咽碾碎。 这次,真的玩大了…… 秦什深深痛斥谢浅擅自加戏,这是大罪,大罪!!! 不知多了多久,秦什的脑袋渐渐落空,他鬼使神差地仰头回应了这一个吻。 谢浅神色微微一怔,紧接着,眉间积聚的雪瞬间消融,他放下了桎梏秦什的手,将拒绝的选择交回给了秦什。 他轻柔地捧着秦什的脸,垂落的发梢遮掩了他眸间的情绪,然而动作却没有半分退离的意思。 从眉心开始细细丈量,温热的触感游走在秦什微微颤抖的眼睑,随后又移到鼻梁凹陷之处稍作流连,最后悬在染红的唇上半寸处,“大人……” 声音稍稍唤回秦什发烫的理智,眼眶的水光犹如一层薄雾,他看着谢浅的眼睛,那眼睛仿佛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这一幕于梦中渐渐重叠。 秦什的手落在谢浅的肩上,原本作势要推开的动作一变,他攀上谢浅的肩颈,脑袋微微仰起,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一个时辰后…… 房间内只剩秦什一人,他懊恼地蹲在床角,整个脑袋埋在膝盖上,一副再也没脸见人了的模样。 他已经连续喝了两壶茶水,身体的热气还没消散,耳垂不用看便知已经红透了。 秦什使劲晃了晃脑袋,又快步冲了出去,半晌后,清凉的夜风总算是让他脑袋清醒了。 可一回想起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秦什忍不住抓狂,他在心底大声质问自己:他干了什么,他都干了什么!!! 不对!是谢浅先发的疯! 秦什来回踱步,试图将一切推到谢浅身上。 可是,后来他明明可以推开谢浅的,他没推,他没推啊!!! 为什么不推,为什么他没推??? 他应该推了,只是推不动,是……吧…… 秦什努力说服自己,但事实胜于雄辩,他低着头来回走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个迷糊起夜的弟子险些被吓出了魂,他看见一个低声呢喃着神秘的咒语的鬼影,时而张牙舞爪发出咯咯的声音,最重要的是,那个鬼影从始至终竟然没有抬起过头。 云隐宗这种地方竟然有鬼?!那鬼的道行岂是他们这种普通的外门弟子能够解决的。 于是,第二日云隐宗有鬼影的消息便传了开来,但一行人连续蹲了好几个晚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第119章 此事过后, 秦什下山除魔诛妖的劲头比谁都足。起初,同门弟子都觉得他是个累赘,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 一股脑全安排给他。 秦什毫无怨言, 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快揪出背后害人的妖魔。每次在山下, 他都不敢多睡,唯有回到宗门, 才会彻底放松,毫无顾忌地沉沉睡去。 因此,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 他和谢浅几乎没有见过面, 也没看见夜深人静之时, 谢浅守在他的床榻前,用灵力治愈着他身上细小的伤痕。 是夜,月色被云层遮掩。 谢浅离开弟子峰, 幽径处,两道身影缓缓出现,一黑一红。 数月来, 两人多次来找谢浅, 每次他们出现, 并没有直接劝谢浅回魔界,而是一点点透露各魔族动向。 第129章 谢浅每次听完, 只轻轻颔首示意, 而这一次,他离开前问了一句:“天衍镇之事,可与魔族有关?” 前些日子,天衍镇忽然出现了魔族踪迹, 这些魔族行事极为蹊跷,他们只在夜里出现,一到白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短短半个月来,天衍镇死伤近百人,一时间人心惶惶,期间,镇上早有人来求助云隐宗,但不知为何,直到最近这几天,宗门才将此事安排下去。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不是魔族所为。” 他们对各魔族动向一清二楚,天衍镇之事与魔族关系不大,若说是从魔界逃出之人,那更加不像。 逃出魔界之人无不是被压制了数百年,伤人的手段绝不是现在这种简单地一击毙命。 次日。 秦什听说了天衍镇之事,他便央求邬阁老将他也一起安排出去,美名其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往常时候,秦什这么说时,邬阁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见状,一旁的弟子替秦什说好话:“邬阁老,秦什现在变化可大了,上次山谷地裂,还好有他在,我们才最快的时间走出去。” “还有上上次,也是秦什先发现山妖踪迹……” “上上上……上次也是如此,反正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邬阁老,您不能因为他修为低就区别对待啊。” 邬阁老不悦地瞥了一眼最后说话的弟子,秦什见状,立即上前讨好道:“邬阁老,您就让我也去吧,恙之还在平城,听说平城之事相对棘手,天衍镇离平城不远,我们解决此事正好去助他。” 秦什悄无声息搬出了乔恙之,果不其然,邬阁老同意了,但却吩咐不必相助平城,“……抓到害人的邪魔,立即回宗门复命,不得有误。” “是。” “是!”秦什满心欢喜,连忙应道。 天衍镇,酉时。 秦什一行人走在空荡的街道,青石板躺着半截踩碎的符篆,他抬头望见檐角的灯笼,褪色的“天衍福地”四字经一场大雨被刷成蜿蜒的红痕,宛如临死前指尖抓出来的血痕。 天衍福地实则为临时搭建的义庄,里面堆积着数百具被邪魔杀死的尸体。 门上贴着数十种不同的符篆,想来便是贴符之人不懂其中门道,只图了个心安罢了。 还没踏进去,便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儿死得凄惨,你们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啊!”一妇人跪倒在地,嘶声裂肺地哭喊着:“儿啊,是娘没用,不能为你报仇,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守在义庄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名为汪途,是天衍镇一个没落修真小门传人。 汪途似乎已经见惯了这场面,他只微微退后了几步,眼神露出几分无奈来,忽然,他瞥见门口一行素白的身影。 “你们是……云隐宗!”男子打量着一行人衣衫上的云纹,道:“在下汪途,一介散修,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弟子上前一步,施礼道:“云隐宗弟子张览,我们来晚了。” 张览是此行负责弟子,也是他们一行中唯一的内门弟子。 话落,院中还在哭啼的妇人忽地踉跄扑了过来,枯槁的手正要抓住张览的衣角,张览不经意后撤了一步。 妇人扑了空,她抬起蓬乱的头,双眼已经哭得红肿,她悲痛地捶着地,“我儿是被西街的钱大板杀死的,就是他,一定是他!为什么你们都不信,都不信……” 一旁默声哀痛的女子出声道:“周大娘,杀人的很明显是妖魔,您就别揪着钱大板不放了。” 周大娘怒瞪着圆瞳,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厉声道:“就是他!就是他!!前几日我儿和他起了争执,他说过,要杀我儿!” 旁边的女子忍不住为钱大板辩解:“周大娘,您别再颠倒黑白了,是周三顺先动的手……” 周三顺正是周大娘的儿子,终日游手好闲,脾气暴躁,一点就炸。 当日,周三顺路过钱大板的摊子,上一刻,钱大板还在笑迎别人,一见到周三顺后就变了脸。 周三顺当场暴怒,他一把推翻钱大板的摊子,揪着他的衣襟怒喝道:“你什么意思?!” 钱大板性情软弱,平日里就受尽欺负,此刻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他不敢有丝毫反抗,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方才自己瘸着的腿突然抽筋了,一时太疼才变了脸色。 说着,他指着自己还在颤抖的腿,证明自己讲的都是实话。 周三顺却蛮横不讲理,他坚定认为钱大板是在撒谎,任由旁人解释也不听,直接狠狠砸了钱大板的摊子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钱大板只小声骂了一句周三顺不是人。 周三顺直接按着他暴揍,冷哼道:“什么瘸子,我看是假的吧。” 说着,抽起旁边的木棍重重砸在那一条腿上。 随着钱大板凄厉的叫喊,待众人反应过来阻止已经晚了,钱大板的腿骨断了,骨头穿过皮肉,甚至刺穿了衣裳漏在外面…… 钱大板颤抖地说要报官。 周三顺不屑地啐了他一口,他没打死人,官府能奈他何,而且现在有妖魔到处杀人,官府的人哪有空管这种事。 周三顺的嚣张让钱大板彻底失态,他捂着断腿,发誓一定会杀了他! 此事众人有目共睹,周三顺被他眼神中的癫狂吓住,回到家后便和周大娘说起此事。 两天后,周三顺死了。 汪途喟叹道:“周三顺心口的致命伤还残余着魔气,的确是魔族所为。” 他修为并不高,只勉强看出是魔族伤人的痕迹,但这么多天来一直没找到背后害人的妖魔。 见云隐宗终于派弟子前来,汪途将所知之事一一相告。 秦什一行人查看了一番还在义庄内的尸身,致命伤各有不同,可以看出不是一人所为,但伤口处都有魔气萦绕不散。 “他……”秦什蹲在一具尸身前,目光落在下半身,只见其左腿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摆放着。 一旁的弟子见状上前查探,惊讶道:“他的腿骨碎了。” “是钱大板!是他杀的我儿!”周大娘扑了过来,他紧抓着秦什的手不放,“你们一定要替我儿报仇啊!” 力道之大让秦什觉得手臂一段发麻,他微蹙着眉头,轻轻拍了拍周大娘的手,示意她冷静,“节哀,此事我们一定会找到背后真凶。” 闻言,周大娘惨白着脸,她忽地笑着,含血的眼盯着周围之人,最后低着头,对着周三顺的尸身柔声道:“儿啊,为娘一定会替你报仇,一定会……” “钱大板家住何处?”秦什猛然起身。 汪途道:“各位随我来。” 钱大板的家住得偏僻,离义庄有段距离,待他们去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钱大板是个可怜人,一个人孤苦伶仃,早些年腿让人打折了,好不容易支起个摊子还让人给砸了。”汪途一说起钱大板,神情一脸悲叹,眼中满是同情。 一行人敲开钱大板家的竹门,半晌后没见人出来,汪途担心人出事,便直接闯了进去。 房屋内简陋昏暗,角落里铺着一张麻席,钱大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 汪途点起屋内半盏油灯,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映出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茶杯被打碎一片,连个平稳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钱大板,钱大板……”汪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钱大板身体忽地僵硬,片刻后,他跪伏在地,身体不停地发抖,“别杀我别杀我……” 秦什蹲下身子,轻声道:“我们是云隐宗弟子,你别怕。” 闻言,钱大板似乎没听见一样,整个脑袋埋在地上。 一旁的汪途见状,道:“他为人如何,我们还是清楚的,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杀周三顺的凶手。” 为首弟子张览吩咐道:“天色不早了,三人一行守在各街之上,若是发现异样立即发出信号。” “是!” 汪途道:“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张览瞥了他一眼,道:“不必了。” “哎好,好……”汪途低头连连应声。 夜色深沉,一行人离开钱大板家中,秦什与另外两个弟子守在西街一角。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周围一片阒静,秦什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困意阵阵袭来。 忽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秦什猛然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身旁两个弟子,低声道:“刚才那里有人,追!” 二人神色凛然,提步飞快跟踪而去。 秦什跑得慢,一个拐角的功夫便跟丢了,此时,周围奇异的夜莺啼声响起,惊起秦什一身冷汗。 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就在这时,钱大板家发出一声大叫,秦什一惊,拔腿便朝着他家跑去。 第130章 等秦什赶到时,只见屋内两道身影扭打在一起,随着一声尖叫,泛着灯黄的纸窗溅出一道血渍。 第120章 秦什踹开门的瞬间,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油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火苗晃了几下,便熄灭了。 月光顺着破窗斜斜切入, 映出了钱大板那扭曲变形的脸。 钱大板的脸色惨白, 青紫的血管在皮下肆意蔓延, 好似干枯的树枝。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一道深长的血口从他的肩膀一直延伸至胸骨, 血液喷洒得到处都是。 但钱大板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似的,他死死掐着周大娘的脖颈, 瘦弱的手臂竟将她生生提了起来。 周大娘面色肿胀充血, 手中带血的砍刀当啷落地。 秦什瞳孔皱缩, 下一刻, 长剑铮然出鞘。 钱大板喉间发出咯咯怪笑,他斜眼看了秦什一眼,手上的青筋突然暴涨三寸, 随即将周大娘的身体抡向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周大娘的身体重重砸在墙上,一旁残旧的木柜也被震得轰然碎了一地, 木块四处飞溅。 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 钱大板狞笑着, 抬起那只本应断了的脚,狠狠地踩向周大娘的头。 秦什拧着眉, 飞速地一脚踹了过去。 然而, 钱大板只踉跄退后了几步,寂静幽暗的房内只听见磨牙可怖的嘶声。 紧接着,钱大板仰头发狂,身上的衣衫被撑破, 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秦什来不及思索其缘由,他一边避开钱大板的攻击,一边引钱大板出门外。 这房子本就简陋,多碰撞两下怕不是要散架了,而且周大娘还躺在角落里,一不小心很容易伤及无辜。 两人交起手来,眼见退至门口处,周大娘却突然抓起地上的砍刀,猩红着眼扑向钱大板的头颅,嘶声喊道:“还我儿命来!” “不可!”秦什心急如焚,只能剑锋一斜,挡住周大娘的攻击。 若是钱大板就这么死了,线索便彻底断了。 霎时间,刀剑相撞迸出火星,周大娘被震得撞到墙角,房屋的梁柱发出吱呀断裂声。 钱大板趁机暴起,他啪地一下抽断房梁,暴涨的瞬间劈开漫天碎瓦。 秦什见状,反手将周大娘推出门外。 就在房屋倒塌的一瞬间,钱大板指尖上的骨刃直朝秦什的心口而去,秦什侧身避开,可还是被划伤了手臂,白衣绽开血花。 魔气顺着伤口往心脉钻,秦什咬破舌尖强提真气,他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抬臂抵挡砸落下来的碎石瓦片。 二人被坍塌的房屋掩埋。 片刻后,碎砖残瓦轰然炸开,秦什飞身撞出废墟,他踉跄着以剑拄地。 尚未来得及喘息,忽地,他瞳孔猛地收缩,只见钱大板缓缓爬了出来。 此时,钱大板一条腿上露出森白骨刺,鲜血淋漓,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朝着秦什一步一步走过来。 秦什咬牙暗骂了一句,他连忙发出信号,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够了…… 恰在此时,皓月当空,一阵轻风拂过带走了刺鼻的腥风。 钱大板轰然跪倒在地,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不是我不是我……”钱大板的身体发抖着,他不停地摇头,“不,不要……” “钱大板?”秦什神色微愣,他攥紧了手中的剑,缓步朝着钱大板靠近。 听到自己的名字,钱大板缓缓抬起了头,月光之下,他惨白着脸,不过神情倒是恢复了正常。 钱大板的喉咙像含着一口血,极为艰难地开口道:“你……是……” “云隐宗弟子,秦什。”秦什收起了剑,正欲上前将钱大板扶起,旁边忽然冲出个身影。 只见周大娘手抡着一个削尖的竹棍,三步并两步朝着钱大板的脑袋刺去。 秦什一惊,连忙上前夺走她的竹棍,“慢着!” 可没想到,周大娘力道极大,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杀掉钱大板,为儿报仇。 秦什无奈,只好拔出剑将竹棍削至两截,随后趁周大娘愣怔之时,一把夺走两截断竹。 拉扯间,手臂上的伤口被撕扯开来,秦什咬着牙,道:“周大娘,您冷静一点。” “周三顺……是我杀的……”钱大板捂着脑袋痛哭,他颤抖着摇头,“是那个人……是那个人给我吃的东西……” 话落,周大娘身体抖动得厉害,他嘶声裂肺道:“就是你杀的我儿,你还我儿命来!” 秦什阻拦道:“您不想知道真正杀害周三顺的凶手吗?!” 闻言,周大娘目呲欲裂,她指着钱大板,“除了他还有谁!” “方才您也见到了,他的身体失控,我们要找到背后之人,才能让更多的人免于受害。”秦什解释道。 “那我儿呢……”周大娘整个人跌倒在地,失魂落魄呢喃着:“我儿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秦什见她稍稍冷静下来,才将目光移到钱大板身上,问道:“钱大板,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我不认识他。”钱大板木讷地摇了摇头,他瘫倒在地,口中不停地重复着:“是他给我吃了丹药,是他让我杀人的,不是我,不是我……” 秦什见状蹙紧了眉头,他这个样子只能等完全清醒过来才能问话。 不过奇怪的是,他发信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人过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忽然一阵清铃传来。 钱大板双目圆睁,他死死地盯着秦什的身后。 秦什顿觉不妙,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颈处忽感一阵钝痛,紧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秦什,醒醒!”一道声音传来。 秦什缓缓睁开了眼睛,脖颈和肩胛处传来刺痛,他紧皱着眉头,待看清周遭景象之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钱大板和周大娘死了。 周大娘的脖颈一片淤黑,看样子是被钱大板活活掐死的,而钱大板胸前插着一根竹棍,此时鲜血已经流干,是因失血而死。 四周围着好几名外门弟子,他们是看见信号赶过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外门弟子质问秦什,“你怎么晕倒在这里?” 秦什环顾四周,喃喃道:“人呢?” 那外门弟子一脸茫然,“什么人?” “刚才钱大板失控,浑身散发着魔气,他说是有人给他吃了什么丹药,那个人才是幕后真凶!”秦什焦急解释着。 那弟子皱了皱眉,“害人的邪魔在东南街已经找到了。” “那丹药呢?!”秦什问道。 “没有什么丹药,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弟子十分不解,“我们赶过来时,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倒是你晕倒在这里……” 很难不怀疑,二人的死和秦什有关系。 这时,张览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汪途和三个被捆住的魔族之人。 汪途看见眼前的惨状,神色诧异地快步走了过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什解释了一通,可根本没人相信,他说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是被钱大板伤的。 若钱大板是被吃了丹药而魔化的人,那他的伤口必定有魔气残留。 但很可惜,没有。 此话不攻自破。 周大娘和钱大板的死并没有追责到秦什身上,张览一行人已经抓到了害人的邪魔,而且已是认罪伏诛。 他们便没有再呆在天衍镇的理由,一行人赶回宗门复命。 没有人相信秦什的说辞,秦什找到邬阁老,将当时的情景一字一句复述清楚,他坚信,那枚所谓的丹药才是最关键的证据。 邬阁老听完后没有说话,他看着秦什,良久后,才道:“此事已经过去,你回去吧。” 秦什还想多解释着什么,可邬阁老已经不愿再听了。 他心情郁结烦闷,便拎着一罐酒去丹峰找谢浅。 此时,张览从谢浅的屋内走出,手上捧着一个木案,上面是一个紧盖着的玉瓶。 见到秦什的到来,张览神色微诧,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笑着打招呼:“秦师弟。” 他的声音似乎故意提高了些,秦什虽觉得奇怪,但还是按着礼数喊着:“张师兄。” 张览道:“丹峰禁酒,下回可别这么明目张胆拎酒进来了。” 闻言,秦什连忙将酒罐藏于身后,咧起嘴角笑道:“多谢张师兄提醒。” 张览点了点头便提步离去。 秦什将酒罐拎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低喃道:“一酒解千愁呢。” 他好一段时间没见谢浅,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敲开谢浅的房门,小声喊道:“阿浅,是我。” 半晌后,门内才传来脚步声。 屋内烛光昏暗,秦什也不管这些了,他一进门便喋喋不休地说着天衍镇之事,说了太多次,几乎要让秦什觉得,是不是他记错了…… “你的伤如何了?”谢浅的声音很轻。 第131章 秦什灌了一大口酒,语气略为不满,“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到我被打伤了啊?” 这不显得他多没用…… 静默片刻后,秦什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谢浅只是关心他的伤势而已。 他正欲开口解释,谢浅忽地咳了一声。 顿时,一股腥甜味弥漫开来。 秦什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放下酒杯,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谢浅轻声道。 秦什点燃屋内所有烛火,这才发现,即便在暖黄的烛光下,谢浅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 “你哪里受伤了?!”秦什在谢浅的身上摸索着,直到看见他心口处的衣裳一点点被鲜血染红,他扯开那一片衣裳,只见心口处狰狞的血痕…… 伤口在魔气的治愈下依旧恢复得很慢,秦什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那伤口分明是在谢浅的身上,可秦什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抽痛。 “明日就恢复了。”谢浅攥着他的手腕,只稍稍用力秦什便卸了所有力气,“只不过是和他人切磋之时,不小心伤到了。” “真的?”秦什面露疑色,真的会有人在切磋的时候往别人心口刺去吗? “嗯。”谢浅点了点头。 秦什半信半疑,他拿出谢挽璃给的药瓶递给谢浅,“这个治外伤好得快。” 谢浅解开腰带,手指勾住衣带,三两下便将自己的衣裳脱去,烛光下,他胸前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见状,秦什神色掠过异样,他撇开了头,语气有些磕巴,“你……你干什么?” 他不是没见过谢浅的身体,但不知为何,此时秦什却觉浑身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帮我上药。”谢浅声音低缓,眼神却灼热得几乎要将秦什融化。 “噢……嗯,好,好……”秦什拔开瓶塞,一股脑朝着谢浅的伤口洒去。 整个上药过程,秦什始终没抬起头,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点燃这么多烛火…… 谢浅轻轻笑了笑,他伸出手捏了下秦什泛红的耳垂。 秦什身形一僵,他的头更低了,嗫嚅半天后,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得赶紧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啊。” 说着,秦什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了谢浅的房间。 走到一半路,秦什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去找谢浅解闷的,现在好了,更加郁闷了。 他一路小声嘟囔着,脑袋放空,脚下不时踢着石子。 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谈话声,他一下子没收住力,脚下石子朝那边踢去。 交谈声骤停,秦什只见其中一人朝他缓步走来。 看清来人后,秦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高师兄,刚才不好意思啊。” 高葛笑了笑,“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丹峰了。” “我来找阿浅聊天,这不马上就回去了,应该没犯丹峰什么禁忌吧?”秦什小心翼翼道。 高葛道:“没有,不过这都快亥时了,不如留下住一晚吧。” 秦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回去了。” “嗯,那一路小心。”见他坚持,高葛也便不留人了。 秦什点了点头,“下次见。” 言罢,他转身离去,可就在走了几步时,一阵熟悉的清铃响起。 秦什脚步一顿,他僵硬地转过头,却不敢朝高葛踏出一步。 高葛觉得奇怪,便问道:“秦师弟,你怎么了?” 见秦什不说话,高葛担忧上前了几步,秦什边后退边呵斥道:“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高葛越发郁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变了脸色,“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什见高葛神色不像是在伪装,但他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他的喉咙像吞了一根刺,半晌后才发出声音,“铜铃……” 高葛恍然大悟,他低头看向自己腰间,腰间挂着一个很小的炼丹炉,实际上是一个铜铃。 炼丹最讲究时间,丹峰每个弟子都有一个这样的时铃,为的就是提醒炼制丹药的时间。 不过,这种铜铃在丹峰比比皆是,秦什为何反应这么大?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时铃,你若想要,我送你一个便是。”高葛摘下铜铃递给秦什,还开玩笑道:“这时铃每个时辰都会响几声,你若嫌烦便将它浸在水中。” 秦什问道:“这铜铃只有丹峰弟子才有?” 高葛笑道:“当然也不排除像我这样,赠予了他人的情况。” 第121章 待秦什离开丹峰后, 一道身影自阴暗处缓步走了出来。 高葛面色一缓,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唤道:“张览。” 张览和高葛是同一时期进云隐宗的, 两人曾关系要好, 还常常一同钻研炼丹之术。 后来, 张览得到五长老青睐,便成了最得意的亲传弟子,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二人差距越来越大, 关系逐渐疏远, 也越少交心。 张览瞥了一眼高葛, 问道:“你认识他?” 语气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高葛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相告:“他叫秦什,之前我们在藏书阁结识, 相处下来,也算是有些交情吧。” 张览眉头微蹙,他拿出一枚出入令牌, 道:“明日你便带两名弟子前去冰川之地, 寻找灵兰花回来。” “你大半夜叫我来, 就是说这个?”高葛没有接过令牌,他到底算是和张览同一时期进来的弟子, 再怎么也轮不到张览给他安排事情。 “这是师尊的安排。” 高葛只能咬牙听令, 即便他知道这并不太可能是五长老的吩咐。 他接过令牌便辞身离去,走了几步后,高葛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张览,你变了。” 张览没有说话, 似乎已经不屑于和他这样的人讲话。 高葛愤然离去。 而后,张览微微攥紧了手,他缓步去到五长老的庭院中。 “师尊。”张览在门前轻声喊道。 沉寂片刻后,屋内传来声音,“进来。” …… 翌日一早。 秦什拿着铜铃,挨个去问那日去天衍镇的外门弟子,他们身上并没有这种铜铃,有一些人甚至都没见过。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丹峰弟子独有的时铃吧,那天晚上,我好像见张览师兄腰间就挂了一个这样的时铃。” “你说谁?!”秦什神情一紧。 “张览师兄啊,他可是五长老亲传弟子,有这种时铃不是很正常吗?”那弟子一脸不解,“秦什,你怎么了,从天衍镇回来你就一直愁眉苦脸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你不会还在纠结钱大板和周大娘的死吧?” “那日你不都听见了,周大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替儿子报仇,当晚便提着砍刀去钱大板家中了……” 那弟子在秦什耳边说着前因后果,可秦什只觉脑袋一阵嗡嗡,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他几乎踉跄地回到房内,掌心中的铜铃被他攥得几乎变了形。 张览…… 丹峰弟子……丹药…… 似乎一切都能对应得上,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什,后山培育了新的灵宠,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守园弟子。”邬阁老道。 秦什猛然抬头,他重重拍案而起,旁边放着的铜铃被他震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邬阁老。 虽然他很清楚邬阁老并不喜欢他,但在正事上,邬阁老从未有过偏颇。 秦什这次一字一句很清楚地讲明了那一晚的情况,其中最关键的铜铃,只需找张览当面对峙便可。 “邬阁老,您是不相信我?还是……” 秦什话音未落,邬阁老便已经打断了他,“若你还想留在云隐宗,此事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邬阁老的话令秦什一震,他不是傻子,这话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钱大板和周大娘的死,与张览有关。 更大胆地去猜测,天衍镇死去的数百人,极有可能与云隐宗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了……” 待秦什离开后,邬阁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铃,神色复杂地端详了许久,最后将它丢到茶杯中。 很快,茶水将铜铃淹没。 出去后的秦什神情恍惚,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他笑了出来。 太可笑了。 良久后,他定了定神,径直朝丹峰走去,不过,见到谢浅时,他并没有将铜铃之事告诉谢浅,甚至也不再提天衍镇之事。 秦什看了一眼他的伤势,随后,将邬阁老安排他当守园弟子的事说了一嘴,还开玩笑地说:“若是你想要什么灵宠尽管说,上到蛟龙猛兽,下到鸡鸭牛鹅,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说罢,他便带谢浅朝后山走去。 上任守园弟子见到秦什后,拍了拍秦什的肩,调侃道:“每次被罚来看守灵宠的是你,现在成为守园弟子的还是你。” 第132章 两人一番交接后,灵宠园内只剩秦什和谢浅二人。 此时,一只巴掌大的翠竹鼠不知怎地,误闯入了一头焚天狮的领地。 毫无疑问,以焚天狮的实力,一只爪子便能轻易地将翠竹鼠踩死。 然而,翠竹鼠的生命力却极其顽强,即便已经被焚天狮抓咬得遍体鳞伤,它也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 在焚天狮戏谑地玩弄着翠竹鼠的时候,翠竹鼠瞅准了一个机会,猛地一口咬下了焚天狮的趾尖。 焚天狮吃痛,发出一声怒吼,翠竹鼠则趁机跌跌撞撞地奔逃。可它的伤势太重了,没跑多远,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秦什蹲下身,将奄奄一息的翠竹鼠捡了起来,手中的灵力毫不吝啬地朝翠竹鼠体内灌去,低喃道:“真笨……” 和他一样。 谢浅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道:“它很聪明。” 这只翠竹鼠并不是误打误撞朝着秦什这边逃跑的,按照常理,它应该朝着竹林的方向跑去,可竹林的方向与它现在逃跑的方向刚好相反。 翠竹鼠生性胆小怕人,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 它倒在二人面前,是它能从狮口中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秦什微微一愣,翠竹鼠尚且可以寻出一线生机,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夜里,秦什拿出了一只纸鹤给谢挽璃传了信。 然而直到三天后都没有回信。 秦什没有放弃,又拿出第二只纸鹤,再次传信,可依旧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丹峰。 五长老眉间带着怒意,“他为何会认识宗主的弟子?” 他身前的案几,正躺着秦什传给谢挽璃的两只纸鹤。 屋内,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这二人何时有了交情。 “会不会……这信是假的?”从中劫信的弟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张览瞥了他一眼,解释道:“纸鹤传信是掌门手法。” 一般人要传信,不会特意想到用纸鹤去传。 而秦什一个外门弟子,自然不可能和掌门接触,唯有一种可能,他和谢挽璃早就认识。 “那现在怎么办?”那一个弟子有些慌了,此事若是被掌门知道了,他们这些弟子一个都逃不掉。 旁边一弟子冷声道:“杀了他。”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如何处置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五长老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椅,这的确是最简单的办法。 杀了,一了百了。 他的目光落在张览身上,问道:“你有何计策?” 张览不慌不忙说道:“秦什一死,谢浅便更加难以掌控,弟子以为,要杀,便两人一起杀。” 五长老犹豫了,毕竟要找一个像谢浅这样的魔族并不容易。 张览又道:“弟子还有一计,利用谢浅杀掉秦什,再以谢浅入魔为由,留下严加看管……” 五长老听后,点了点头,“依你所言。” “是!” 灵宠园。 秦什手欠,闲着无聊拨弄着灵蝶的薄翼,结果不小心被灵蝶长须上的毛刺刮到手背,顿时,一阵刺痒传来。 他连忙去小溪边洗手。 洗着洗着,水面倒映出第二个人影。 秦什反应极快,他朝旁边连滚了几圈,随即迅速跪地起来,目光紧盯着眼前之人。 丹峰弟子,张览。 …… “谢浅,跟我去见一个人。”张览敲开谢浅的房门,随即将一枚玉佩丢给了他。 玉佩底下,刻着一个‘谢’字。 谢浅见到秦什之时,只见他整个人蜷缩在密室的角落中,他刚走进去,张览便将密室的门关紧,并且在密室外布下重重结界。 随后,张览放飞了那只被截胡下来的纸鹤。 按照时间推算,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谢挽璃便能赶到这里。 谢浅脚步微顿,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他快步走到角落中将秦什扶了起来。 密室内,一种诡异的药香逐渐蔓延开来。 谢浅立即屏住了呼吸,可这种药极为特殊,能够渗入皮肤,很快,他的身体开始发烫,瞳孔变得赤红,心底嗜血的欲望愈加强烈。 这种药香,可以激发他体内的魔性。制作这种香的人,对魔族可以算是了如指掌。 怀中的秦什始终昏睡着,俨然一副待宰的羔羊的模样。 谢浅尝试破开密室,可他越是动用真气,身体便越发不受控制。 他一拳打在坚实的石壁上,瞬间,拳头上的血沿着石壁缓缓滑落。 “阿浅……”秦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浅没有回头,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浑身的魔气缭绕。 他缓缓展开手,掌心贴至石壁上,全身的魔气汇聚于此,正要全力震碎结界。 此时,一双手从背后搂上谢浅的腰,“阿浅……” 魔气焕然一散。 谢浅转过头,只见秦什仍安静地躺在角落中,他便知,他已经受了此药的影响。 他缓缓闭上眼,就地盘腿坐下调息。 “阿浅……”秦什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双手搂上谢浅的脖颈,随即双膝跪在他的身前,身体紧紧攀了上来。 谢浅的身体变得越发炙热,他的气息急促而凌乱。 他不敢睁开眼,一旦陷入深渊,欲望占据了理智,他将彻底失控。 周天旋转不停,谢浅的魔气有所收敛。 恰在这时,秦什疑惑的声音传来,“阿浅,你怎么在这里?” 谢浅猛然睁开眼睛,却见秦什噙着笑意看着自己,他的衣衫挂在臂弯,从锁骨至腹下无一片布缕遮身…… 双目怔然失神,被压制下去的魔气再度席卷周身,谢浅站起身来,朝着角落里的秦什一步一步走去。 第122章 密室结界訇然震碎, 随着石门打开,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一身血衣的谢浅如夺命修罗, 他倏地掐住了还在愣神中张览的脖颈。 张览喉咙里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你……杀了我, 秦什……也活……不了……” 谢浅拧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松开。 待呼吸通畅了些, 张览无意间瞥见谢浅手臂上一道道骇人的伤口,他神色一怔。 莫非, 在密室里,谢浅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了秦什…… “说。”谢浅的语气极其不耐烦, 身上被压抑的魔气隐约有暴乱之象。 张览似乎拿准了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杀自己, “你先……放开我。” 谢浅缓缓放下了手, 看着张览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咳!咳……”张览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着, 片刻后,他说道:“那些‘筑基丹’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你可知, 你给他吃的每一枚‘筑基丹’都是……催命的毒药。” 周身空气骤然一冷,张览继续自顾自说道:“三年……不,根本不需要三年, 秦什太在意这枚所谓的金丹, 他越是修炼, 便死得越快……” “你说,秦什会不会恨你, 恨你自作主张, 他本可以当个普通的凡人,是你害了他。”张览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谢浅, 应该死的人……是你。” 随即,趁谢浅没反应,张览快速朝着五长老的庭院飞去。 谢浅的心口炸开剧痛,周围的景象变得扭曲、猩红。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密室前,极强的魔族气息轰然朝着五长老的庭院而去。 谢挽璃赶到时,密室内秦什满身是血,仿佛只是安静地睡了过去。 她脑袋兀地一白,双腿使不上一点力气,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朝秦什走去。 秦什的脸很干净,没有一滴血迹,可他的脖子,锁骨,手臂上沾满了血,触目惊心。 “小什……”谢挽璃踉跄地扑了过去,她颤抖地擦着秦什身上的血迹,却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伤口,这些血……不是他的…… 月色如银。 丹峰庭院血色四溅,剑锋没入五长老喉咙的刹那,一行疾步的身影恰好赶来,为首之人是穆云平,身后紧跟着众多内外门弟子。 一行人瞠目结舌,周遭阒静无声,只余血液沿着剑身滴落在地的嘀嗒声。 “魔族……” “他是魔族!” “他杀了叶长老!” …… 谢浅双目赤红,周遭的魔气越发浓郁,暴虐嗜血的欲望几乎席卷了他的理智。 看着眼前扭曲的人影,谢浅微微提起剑身,忽地,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谢浅!” 谢浅神情一滞,但身前数十道剑影已经直朝他的命脉刺来,他甚至没有躲,手中剑刃霎时间化作护盾。 “锵——” 数十道剑锋竟破不开护盾,且震得他们虎口一麻,还未待众人发应,谢浅身形一闪,凛冽的剑刃正要贯穿一名弟子的身体时。 谢挽璃飞身赶来,她大喊着谢浅的名字,但显然,此时谢浅已经完全认不出她。 第133章 两人顿时交起手来,周遭被四泄的剑气劈得一片狼藉。 此时,穆云平下令:“列阵。” 云隐宗,绝不允许有魔族猖狂。 “是!” 谢挽璃心头一惊,她想引谢浅离开这里,但为时已晚。 剑阵已成,数万道剑影从四面八方朝着谢浅袭来。 “谢师妹,回来!”穆云平蹙眉道。 谢挽璃慌了,若是谢浅死了,小什一定会很伤心…… 她徒劳地捏出一道护盾,试图替谢浅抵住着万千剑影。 就在这时,谢浅一掌打在谢挽璃的肩上,在剑影落下之时将她推出剑阵之外。 “不!”谢挽璃瞳孔皱缩,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谢浅,可却什么都抓不住…… 穆云平接住了她,面色不悦,“谢师妹,你冲动了。” 谢挽璃却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剑影落下的瞬间,以谢浅为中心,周围三尺化作齑粉。 漫天浓烟散去之时,一道血影仍伫立在原地。 谢挽璃挣脱开穆云平的手,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走上前。 可紧接着,她提起了剑,剑尖指着谢浅,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字一句道:“你身为我谢家之人,却走上歧途,此事你固然有错,我也难逃辞咎,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 话落,谢挽璃便率先动起手来,她利用周围的碎石,剑招落在石缝之中,不经意间挑起尘土。 很快,两人的身影被烟尘笼罩。 趁旁人看不见,谢挽璃低声道:“快走……” 可他却宛如听不见,谢挽璃恨铁不成钢,她咬着牙说道:“你想死我不拦着你,可若是小什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此话似触到了他的痛处,谢浅的神情略有松动。 谢挽璃假意被击飞,众人慌乱上前查看伤势,此时,谢浅飞身离开。 “追。”穆云平下令,他的目光瞥向了谢挽璃,眸光中带着深思。 谢浅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云隐宗,他回到了那间密室,可密室内早就没有秦什的身影。 他又转身回去弟子峰。 房间内,秦什仍在昏睡中,他身上带血的衣裳甚至还没换。 谢浅缓缓走到床榻前,心底的躁动奇异般平静了下来。 谢浅伸出手,轻轻地捧着秦什的脸颊,而后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对不起……” 鲜血染红了他的唇,谢浅看着秦什满身都沾上自己的血迹,内心扭曲的占有欲似乎得到了餍足。 此时,云隐宗内炸翻了天,五长老叶梁死了,身边的亲传弟子仅剩张览一人活着。 掌门震怒,数半弟子漏夜追查那名叫“谢浅”的弟子。 此时的谢浅不紧不慢地将秦什身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最后才消失在夜色中。 房间内,秦什仍陷入沉睡中,身上的衣裳干净整洁,唯有唇上的一抹血迹在月色下越加红艳。 次日。 秦什捂着脑袋醒来,乔恙之敲开了门,神色复杂道:“小什,你终于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秦什只觉脑袋像被人灌满了水,稍稍一动就晃得他头疼欲裂。 乔恙之道:“谢浅是魔族。” “哦……”秦什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随口应声。 乔恙之又道:“他杀了叶长老。” “嗯……”秦什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猛地抬头看向乔恙之,“你……说什么?” 昨日的记忆一点点涌上脑海,在灵宠园中,张览找上了他。 看见秦什警惕的眼神,张览不屑地笑了一声,他缓缓道:“你不就是想知道钱大板和周大娘是谁杀的,是吗?” 秦什瞳孔微怔,道:“真的是你?” “该说你蠢,还是太聪明。”张览勾起嘴角笑着,可眼角却毫无笑意。 秦什后退一步,“你以为杀了我,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张览缓缓展开手,掌心中正躺着两只纸鹤。 秦什呼吸一紧。 “钱大板和周大娘不是我杀的。”张览话音陡然一转。 秦什攥紧了手,他自然不信张览的鬼话。 “是钱大板掐死了周大娘,临死之际,周大娘用削尖的竹棍捅穿了钱大板的心脏。”张览面无表情道:“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未曾碰过二人半分。” 秦什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钱大板所说的丹药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张览应得痛快。 “天衍镇数百条性命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张览轻轻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 秦什喃喃道:“你们不怕……被掌门问责?” 张览却用一种极为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此事掌门真的不知?” 闻言,秦什瞪大了眼睛,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秦什,我也不想杀人,可我的手已经沾满了血……”张览的神情悲凉,他步步紧逼,“这条路,我已经回不去了。” 秦什步步后退,他眼神虽然慌乱,却不忘寻找逃脱的生机。 “我想了结这一切,你来帮我如何,秦什。”张览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复杂而深邃。 秦什暗骂一句:杀人还给自己找借口,真卑鄙无耻。 “怎么?还要我自杀,省得脏了你的剑?”秦什嘲讽道。 张览却拿出了一枚丹药,缓缓道:“吃了它。” “嗤——”秦什就差骂他一句神经病,他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吃张览的丹药。 “你没有选择。”张览道:“若你不想让谢浅成为叶梁的药人,就吃了它。” 秦什心头一紧,“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说了,你没有选择。”张览再没了耐心,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秦什修为不及他,灵宠园附近又没有人,很快秦什便被张览强行塞了那枚丹药进肚。 紧接着,他便彻底没了意识。 “小什,你怎么了?”乔恙之推了推秦什的肩,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被谢浅骗了,我也没看出来,他竟然是魔族。” 秦什慌乱地走出门外,可此时他不知道该去找谁…… 门外几名弟子小声地谈论着昨晚丹峰发生的事。 几名弟子见到秦什,神情略微同情道:“秦什,你还不知道吧,谢浅他是魔族,他丧心病狂杀了叶长老……” “我就说,魔族生性残暴,叶长老可是他的师尊啊!” “弑师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也只有魔族才干得出来……” “我还听说了,原来掌门弟子谢挽璃谢师姐,她竟和谢浅有关系。”一弟子放轻了声音。 “你这么一说,他们二人都姓谢,谢师姐会不会也和魔族有关……” “呸!”那弟子啐了旁人一口,绝不允许他们污蔑谢师姐,“谢师姐出身南阳谢家,谢浅是从外面捡回来的,若算关系,谢浅只是谢家的家仆罢了。” “难怪如此……” “唉,谢师姐因此事被掌门责罚,听说还挨了十条戒鞭。” 第123章 “谢浅杀害叶长老, 叛逃宗门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吧。”邬阁老将所有与谢浅有过交情的弟子召集而来,质问道:“在此之前, 你们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底下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和谢浅一个月都说不上两句话, 哪能发现什么端倪。 “邬阁老,与谢浅交情最好的就是秦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弟子缩着脖子,小声喊道。 邬阁老目光落在秦什身上, 却只见秦什低着头, 神色木讷, 仿佛没了魂一样。 他皱起了眉头, 拂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秦什留下。” “是。”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退下。 乔恙之看了看秦什, 又抬头看向邬阁老,想要说些什么,邬阁老却一个眼神打断了他, “恙之, 平城之事你做得有所欠缺, 退下罚抄十遍门规。” “是……”乔恙之眼神微微闪躲,他垂下眼帘, 轻瞥了一眼秦什便无奈离开。 屋内, 只剩邬阁老和秦什二人。 “秦什,你可知……” “他不是。”话音未落,秦什便急切开口,“此事绝非他所愿, 一定另有隐情。” 邬阁老的神色变了,他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览……”秦什紧抿着唇,唇色微微泛白,双手不自觉地攥紧,道:“此事和他有关。” “谢浅杀了叶长老是众人亲眼所见,你难道想说,是张览控制了他?”邬阁老道。 秦什像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怒意,直愣愣地点头,“是。” “够了!”邬阁老怒喝一声:“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谢浅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秦什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邬阁老目光犹如淬了火,额头上的青筋凸起,他抬手欲止又缓缓放下,训斥的话最终化作一缕叹息,“你可知,知而不报是何罪名。” 第134章 未等秦什回答,邬阁老便已开口说道:“等同与魔族勾结,轻则罚三十戒鞭,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秦什仍固执己见,“天衍镇中,钱大板所说的丹药是张览给的,数百条性命也与张览有关,与五长老有关,与云隐宗有关,此事为何不查!” “放肆!” “这是他亲口承认的。”秦什目光毫无迂回地直视着邬阁老。 邬阁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出去吧,旁人若问起,你便说什么都不知。” 秦什低着头,没有说话。 见他一脸倔强,邬阁老无奈道:“谢挽璃是你姐姐吧。” 秦什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微微一僵。 “她被掌门责罚之事你应该清楚,说到底,是她为你受罚。”邬阁老又道:“以你和谢浅的关系,即便你真的不知其身份,但还是存在与魔族勾结的嫌疑,谢挽璃来找过我,她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后面的话,秦什记不清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灵宠园。 入夜。 “张师兄,你这伤过几天应该就能好了。”给张览换药的弟子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低声嘟囔道:“魔族真是丧心病狂,真该人人得而诛之。” 张览身上有数十道剑伤,最重的一剑是刺在心口处,只差半寸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还好发现得及时,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多谢。”张览半躺在床榻上,面色虚弱,还不忘拿出一瓶上好的丹药作为谢礼。 换药弟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能收。” 张览强塞在他手心里,道:“师尊没了,丹峰恐怕要迎来变局,你收着吧。” 那弟子惶恐,他战战兢兢收下丹药,又倒了一杯水至张览的身前,“那我先回去了,张师兄也早点休息。” 屋内安静下来。 张览低头看向身上的剑伤,嘴角掠过一抹讽笑,“师尊啊师尊,弟子为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该还清您的恩情了。” 桌上的茶水微微震颤,张览面色一变,他捂着心口正欲起身,一道身影已经从窗外飞身而入。 只见寒光一闪,凌厉的剑锋抵在张览的喉骨,谢浅一袭玄衣,眸光含着血意,“解药。” 张览喉咙艰难地往下咽了咽,他没想到,谢浅竟还敢出现在云隐宗,可眼下他受制于人,只能强装镇定,“什么解药?” “筑基丹。” 谢浅对他可没有耐心,剑锋瞬间在他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张览捏紧了拳头,道:“你先答应,不会杀我。” “说。”谢浅收剑入鞘,便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没有解药。”张览连忙解释,声音急促道:“那筑基丹中含有赤乌草和素娥花,二者相克,一同服用相当于剧毒。” 在谢浅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张览补充道:“虽没有解药,但只要熔化他体内的金丹……” 话音落地,屋内安静得诡异。 张览还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手腕处的经脉便被谢浅切断。剧痛瞬间袭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若你所言有假,他日我必取你性命。”谢浅留下一言便转身离去。 只余张览痛苦地跪伏在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谢浅离去的方向笑了,五长老炼的‘筑基丹’的确是剧毒没错,然而,解药其实很简单,只要中和赤乌草和素娥花的毒素即可。 但五长老已死,知道解药的只有张览一人。 他不能再让秦什留在云隐宗。 秦什拜入宗门即将满五年时间,倘若他没了金丹,宗门绝不会留他一个无用之人。 ………… 谢浅趁着夜色朝灵宠园而去,路上不乏听到数十名弟子义愤填膺地在咒骂他。 他脚步未停,很快便来到后山灵宠园旁。 屋内传来瓦罐破碎的声音。 谢浅推门而进,只见秦什仰着头,手里捧着一个酒罐上下晃着。 然而,酒罐已经空了,他再摇晃也倒不出一滴酒。 “怎么又没了……”秦什呢喃着,他将手中的酒罐随手一放,酒罐“哐当”落地,惊起一道响声。 秦什却像听不见一样,他伸长了手,想要拿起旁边的酒罐。 忽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秦什迷茫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他扬起嘴角笑着,“阿浅,你来了……” 看着满地狼藉,谢浅皱起了眉头,秦什已经喝醉了。 “喝!”秦什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虚浮。 谢浅正想伸手扶着他,秦什却忽然挣脱开他的手。 半晌后,秦什开口道:“阿浅?” “是我。” “叶长老是怎么死的?”秦什问道,此时的他,眼神出奇地冷静,好像没喝过一滴酒。 谢浅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我杀了他。” “为什么?” 谢浅根本就不知道天衍镇和叶长老有无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掉叶长老,何况,那还是他的师尊。 谢浅沉默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办法告诉秦什事情的真相。当时,他体内的魔性控制了他的心神,也许旁人说得没错,魔族天性残暴…… “你说啊!”秦什情绪激动,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眼角泛着红血丝,恨不得要揍他一拳。 事实上,秦什也这么做了。 只不过,他喝了太多酒,身体软绵无力,打在谢浅身上犹如挠痒一般。 秦什身形不稳,撞入谢浅怀中,他趴在谢浅肩上,声音极为悲痛,“是张览动了手脚,是不是?” 他宁愿相信谢浅是被张览利用了,也不愿相信,谢浅是被魔性控制而肆意杀人。 说着,秦什便要去丹峰找张览质问,脚步踉跄地往外冲。 谢浅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搂在怀里,唇角落在他的发梢,低声道:“是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他确实是魔族中人,叶长老也的确是他亲手所杀。 “重要……”秦什呢喃着,“重要,很重要……” 酒意袭来,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谢浅将他抱回床榻上,即便已经喝醉得昏睡过去,秦什的眉梢始终拧紧着。 回想着张览的话,谢浅的手指搭在秦什的腕间,灵力沿着经脉缓缓探入他的丹府。 丹田中,一枚被灵力萦绕的金丹似乎很排斥这股外力。 “疼……”秦什皱着眉,他下意识想蜷缩起来,脑袋无意中扎进一个柔软的怀中。 熟悉的气息似乎安抚了他的心神,秦什不断地用脑袋蹭着,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沉沉睡去。 谢浅的灵力再度探入他的丹府时,秦什只嘟囔了些什么,却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一股股灵力深入,将秦什丹田层层裹住,只需轻轻用力,便能捏碎他的金丹。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秦什的身体微微发抖着,他的睫翼轻颤,像陷入一个恐怖的梦魇中,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谢浅下不去手,他收回了灵力。 将屋内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后,谢浅离开了灵宠园。 次日。 秦什醒来后,他静坐了许久,随后直朝丹峰而去。 张览的手腕上缠着布条,他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见到秦什时,他神色掠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笑道:“秦师弟。” “不必假惺惺的。”秦什直言道:“叶长老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览抿了一口茶水,强忍着腕上的痛意将茶杯轻轻放下,神色平静,“宗门内应该没有人不知了吧,你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 “你恨叶长老。”秦什轻声道,他想起了灵宠园中张览的话。 张览曾说,他的手沾了太多的血,他想了结这一切…… 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因叶长老而起? 张览不置可否,他轻笑了一声,“然后呢?” “你想杀他。” “秦什,你是有多想为谢浅脱罪?”张览大笑出声:“叶长老可是我的师尊,弑师这般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之事,只有像谢浅这种魔族才做得出来。” 秦什捏紧了拳头,他拂袖离去。 但他并没有离开丹峰,而是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进了炼丹房。 他只要找到使钱大板魔化的丹药…… 找了许久,他才从角落里发现一枚丢弃的丹药。 这药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秦什心存疑色,正欲离开,却见张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 第124章 “秦师弟, 你在找什么呢?”张览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却一片冰冷。 秦什悄无声息地将那枚丹药攥在手中,强壮镇定, 语气平静道:“我走错路了。” “哦?”张览目光飞快地扫过角落, 眸中掠过一抹暗色, 他缓步朝秦什走来,脸上依旧挂着笑, 道:“炼丹房中,常有弟子随手丢弃一些失败的丹药, 师尊曾三申五令, 这些丹药绝不能流出去, 如今师尊他尸骨未寒, 秦师弟,你不要为难我。” 第135章 “如果吃了它,是不是就会和钱大板一样?”秦什悄然后撤一步, 并没有要将丹药交出来的意思。 张览微微挑眉,反问道:“你是怀疑,这就是使钱大板魔化的丹药?” “是或不是……”秦什道:“张师兄,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张览轻笑一声, “我若说不是, 你肯定不会相信。” 紧接着,他上前一把攥住了秦什的手, 一下子用力过度, 张览腕上的布条渗出殷红的血迹。 秦什微一愣神,张览便掰开了他的手,将他手上的丹药一口吃了下去,旋即道:“这下你可相信?” “你……”秦什瞪大了双眼, 张览简直是疯了,若这丹药真的会使人魔化,那他这么做不就等同自寻死路? 一时间,秦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片刻后,张览缓缓道:“秦师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你又何故揪着不放?” 每说一个字,张览脸色便苍白一分,他手腕上渗出了血迹沿着指尖滴落在地。 “那你告诉我真相……”秦什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固执地问道:“谢浅他……为什么会去杀叶长老?” 张览苍白着脸,问道:“真相如何,还重要吗?” “重要。” 弑师之罪,太沉重了。 张览轻轻摇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最好。” 此事说到底与秦什脱不了干系,若不是秦什无法修炼出内丹,谢浅不会为了他拜入五长老门下。 五长老以谢浅的血炼制不老丹,只不过这些丹药不尽人意,才致使了天衍镇数百人之死。 归根结底,秦什无形中背负了数百条人命。 忽地,门外传来了焦急的谈话声,张览话音一转,说道:“秦师弟,你和谢浅相识多年,还不是被他骗了?这不恰恰说明,魔族就是生性狡诈,你被他欺瞒也在情理之中。” 秦什微蹙着眉头,正欲反驳。 “你和谢浅将近大半年没见过几面了吧,你对他到底有多了解?他又瞒着你多少事情?”张览几乎步步逼问,看着秦什愣神的模样,说着,他放缓了语气,好言相劝:“修真界与魔界本就势不两立,我劝你早日和他划清界线,免得有朝一日死在他的手里。” 听到最后一句,秦什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乎狼狈地离开了丹峰,路上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秦什恍若未闻,他脑袋里不停地回荡着张览的声音。 有朝一日,谢浅会不会也杀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轨迹早就改变了不是吗? 秦什仿佛失了魂,从外面赶回来的高葛喊了他好几声也不应,高葛正想走过去打招呼,忽地听见庭院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便顾不及秦什,快步朝院内走去,只见张览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得可怕,颈侧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 从丹峰回来之后,秦什一心埋头打理着灵宠园,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偶尔,乔恙之会来找他聊一些山下的事,王元修有时也会带一些新酿的灵酒给他。 秦什常常打趣着,要去翠云峰当打杂弟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半月过去了。 在谢浅弑师和叛逃宗门之后,数半弟子倾力追查,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此事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日,秦什照常练完一套剑法后,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皱着眉头收回了剑,纳闷着是不是自己练错了招式,可这剑法他练了千万遍,不可能会出错的。 忽地,一只翠竹鼠叼着另一只浑身鲜血淋漓的翠竹鼠朝着秦什走来。 看头顶一戳灰色的毛发,秦什认了出来,其中之一正是之前他从焚天狮口中救下后放走的那一只。 没想到,它竟然回来了,看样子是想让他救另一只翠竹鼠。 那只受伤的翠竹鼠显然很怕人,即便腿骨已经断了也害怕得要逃跑。 “别怕。”秦什轻轻地摸了摸它湿漉的脑袋,待它不再抗拒时,才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了屋内。 另一只翠竹鼠紧随而至。 回到屋里,秦什在处理翠竹鼠外伤的时候,发现有些伤口很小,仔细一看,那齿痕更像是被同种族的翠竹鼠啃咬出来的。 翠竹鼠是群居种族,这么看来,受伤的翠竹鼠是被同伴排斥,从而差点丧命。 秦什看向另一只翠竹鼠,它正谨慎地蹲在一旁,圆溜溜的眼睛中似乎还能看到担忧的神情。 见此,秦什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患难见真情啊。” 他给受伤的翠竹鼠处理了伤口,正欲用灵力加速伤口愈合,不料心口又一次传来一阵刺痛。 秦什闷哼出声,他捂紧了心口,不信邪地再次使用灵力。 这一次,倒是没有异常。 短时间内连续两次的心悸,秦什心底隐约有些惴惴不安,然后他……开始了养生。 每天卯时起,亥时初准时歇息,王元修送他的灵酒都被他搁置到角落里去了。 于是,当谢浅趁着夜色再度来到灵宠园时,秦什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谢浅回到了魔界,魔界中有一魔族,名为命延族。 恰逢命延族内乱争斗,谢浅救下一人,其正是命延族少主,名为墨谌。 从墨谌口中得知,此种以金丹为引的毒,只需重锻金丹即可。 重锻金丹与熔丹不同,熔丹后几乎再无可能再次凝结出金丹,重锻金丹之法则是截断经脉,即废除所有修为但还保留一枚枯竭的金丹。 然而,重锻金丹的痛楚不亚于熔丹…… 谢浅推开了房门,屋内,秦什被木门的“吱呀”声响吵得半醒,他迷糊地嘟囔了几句,随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窗台上,两只翠竹鼠相依而眠。 谢浅缓缓展开手,一缕魔气坠入秦什的识海。 紧接着,他在这间小屋布下了结界,即便有人半夜来访,也见不到屋内之人。 窗外月色盈盈,枯树虬枝宛如覆盖了一层银霜细雪,可随着一阵冷风席卷而来,飘渺的浮云一点点吞噬了明月,直到霜雪渐渐被暗淡的灰雾笼罩…… 秦什猛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日光从窗棂投进来,他心底一阵心慌,昨晚他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梦中,他的身体被天雷连追着劈了数十回,而且,那天雷像长了眼睛一样,只追着他劈,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掉。 他慌乱躲进一间房子里,但也只是须臾的安宁。 很快,房子里面越发炙热,里面突生火海,他想出去,门却被紧紧锁住,他的身体似乎被一道枷锁紧紧扣住,他只能用脚又踢又踹,可也无济于事。 火海将他吞噬,意识却格外地清醒,他清楚地感受着身上的每一寸经脉在烈火中烧毁,疼痛深入骨髓…… 梦境的痛楚似乎还在延续,起身时,秦什背后沁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他把这辈子干的坏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愣是想不出,他犯什么天条了? 秦什有些恍惚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抬手时,无意间瞥见指尖淌着干涸的血迹。 他微微一怔,可掌心中并没有被自己抓伤的痕迹,这血迹……哪来的? 就在此时,谢挽璃匆匆赶来。 自被掌门责罚后,谢挽璃面壁思过近一个月,这是二人这么久来第一次见面。 秦什欣喜道:“阿姐……” 然而,谢挽璃神色凝重,她盯了秦什好一会儿才说道:“小什,昨夜谢浅回来了,你知道吗?” 秦什心头一紧 ,他摇了摇头,忙问道:“他在哪?” “他没来找你?”谢挽璃神色诧异。 秦什揉了揉脑袋太阳穴,蹙眉道:“我不知道,这些天睡得早。” 见他神色不像是有所隐瞒,谢挽璃才说道:“他被守夜弟子发现……” 话音未落,秦什急声道:“那他怎么样了?” “听说是跑了,不过他好像……受了重伤……”谢挽璃神色复杂,她也不愿相信谢浅会做出弑师这般行径,可证据确凿,她也只能当做是看错人了。 秦什闻言,不由分说地就要出门。 “你去哪?”谢挽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去找他。” “不许去!”谢挽璃紧攥着他的手不放。 这是她第一次对秦什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阿姐,你就帮我一次……”秦什尝试用灵力强行挣脱开谢挽璃的手。 下一刻,他面色煞白。 谢挽璃见状,心头顿时一慌,她连忙放开秦什的手,着急道:“小什,你怎么了?” 秦什几乎是怔在原地,他缓缓摊开了手,可无论他怎么凝气,体内的金丹却是枯涸一片。 “你别吓我,小什……”谢挽璃担忧地朝秦什腕间脉搏探去,脉象却一切正常。 第136章 “金丹。”秦什喃喃道。 “什么金丹?” 在秦什结丹修炼的那一段时间里,谢挽璃几乎都在闭关,因此,秦什从未告诉过她,自己已经结丹了。 可没想到,秦什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的金丹好像……没了。 第125章 十月, 霜风渐起,初雪骤至。 群山负雪,唯有窗外几株嫣红的寒梅点缀在这苍茫的天地间。 寒风往袖口直钻, 秦什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快速回到屋内后生起了炭火。 炙热的炭火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秦什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冬天这么难熬。 他呆呆地望着火焰,恍惚间, 思绪渐渐飘远,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谢浅了。 三个月? 还是, 一年? 他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魔界中, 有一人横空出世, 以雷霆手段震慑众多魔族,各魔族常年的战乱争斗停歇了下来。 而此人,名为苍戮。 修真界如临大敌, 原本,魔界魔族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尚不成气候, 可如今这个苍戮, 却似有一统魔界的野心。 一旦魔界各族真的联起手来, 修真界无疑将面临一场千年难遇的浩劫。 各宗门之主紧急会晤,大殿内众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有人揣测, 那苍戮或许是从血池逃出来的凶煞, 统一魔界后,下一步必定会对修真界发起进攻; 也有人猜测,此人说不定是几百年前神秘消失的魔君。 无论哪种猜测属实,都足以表明, 此人对修真界而言,威胁极大。 各人商议对策,争议不断的嘈杂声中,一道声音响起:何不派人去魔界一探究竟? 此法伤亡最小,然而,若是苍戮以此为由对修真界提前动手,那便得不偿失了。 “苍戮……”秦什惨白着脸,眸中掠过一抹痛楚。 别人或许不知苍戮是谁,秦什可太清楚了。 他以为命运的轨迹早已发生了变化,然而,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原点。 一滴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在秦什的下颌处悬停片刻后,沉沉坠落。 “滴嗒——” 血滴与清水交融,在水面迅速晕染开来。 下一刻,水面缓缓倒映出一道月白的身影。 谢浅透过水体幻影,静静地看着秦什,看着他悉心喂养灵兽,看着他在屋内烤火,看着他垂着头打瞌睡…… 明明是再无聊不过的小事,谢浅的眼神却没有移开过半分。 忽地,门外缓缓走来两道身影。 “少主,邕翼、剡溪、魑嵬、命延和暗之骨均已臣服。”黑衣男子道:“魔界中还有众多散乱的魔族,他们都曾在魔君麾下,眼下,只需从烬渊中解除我等封印,到时定当助少主一统魔界。” 谢浅看向二人,缓缓道:“什么封印?” “魔剑赦罪。” 红黑双影乃魔剑赦罪的剑灵,剑身被封印于魔界烬渊中,二人以剑魂之躯游历世间寻找魔君的踪迹,只为重新一统魔界,而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 夜里,秦什忽然惊醒。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窗棂的缝隙吹了进来,屋内的炭火已经熄灭,他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却觉得越来越冷。 无奈,他披着一身氅衣下床,不过他显然忘了,屋内炭火已经没了,他又忘记去领新的炭火。 秦什微微叹了一声,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翠竹鼠的躁动声。 他在外面给两只翠竹鼠搭了个小窝,本以为很快就会生下一堆小翠竹鼠,可大半年过去了,一只小崽都没看见。 直到偶然间,秦什发现,这两只翠竹鼠都是公的,这让他哭笑不得。 相濡以沫的爱情成了感人肺腑的兄弟情。 平日里,这两只翠竹鼠极为安静,这突如其来的躁动让秦什顾不得寒意了,他慌慌张张打开门查看。 借着月色,他打开小窝前避风的帘子,却见两只翠竹鼠交叠在一起,身形较大的一只紧紧咬着另一只的脖颈。 秦什:“……” 不是?你们?唉……行吧。 秦什默默地放下了帘子,眼不见为净。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飘落的雪花,正欲转身进屋,却猛地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他身前。 雪花漫天,寒风吹动着二人的发丝。 时间仿佛悄然凝滞,直到谢浅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秦什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的手悬在半空,终究缓缓放下。 屋内,秦什不急不慢地煮了壶热茶,随即为谢浅添上一杯茶水,开口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语气和从前别无二致,细听之下,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近来可好?”谢浅轻声道。 秦什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半晌后,他点了点头,“嗯。” 空气再一次凝滞了下来。 “没了吗?”秦什忍不住问道,他有很多话想问谢浅,可他又害怕听到答案。 谢浅道:“我想见你。” 话音落地,秦什微微一怔,他抬眸看向谢浅,烛火之下,他的神情与当初一样,似乎从未改变。 他避开了谢浅的目光,垂眸道:“你一来,若是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谢浅以为秦什在赶他走,沉默片刻后,他轻轻颔首,“好……” 随即,他缓缓起身朝屋外走去。 秦什一愣,忙叫停了他,“外面风雪交加,不如留下一晚,待明天雪停再走吧。” 二人同榻而眠。 往年寒冬,二人也会挤一个被窝,常常半夜里,秦什的手脚就开始不安分了,恨不得整个人缠在他的身上。 而这一晚,秦什只是安静地侧过身去,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夜尽天明之时,雪停了。 谢浅静静凝望着怀中沉睡之人,许久过后,他在秦什的额前落下一吻,随即起身离开,身影缓缓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三日后,修真界传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原来,在魔界收服众魔族的苍戮,正是当年叛逃云隐宗的弟子谢浅。 此消息一经传出,云隐宗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各宗门纷纷发难,强烈要求云隐宗给个合理说法。 一个如此强大的魔族,竟在宗门中隐匿多年,究竟是真的未曾察觉,还是故意隐瞒包庇? 迫于压力之下,云隐宗向修真界各宗门立誓:必定要清理门户,为修真界除害。 秦什知道这个消息时,谢挽璃一行人已经前去魔界多天,而且,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于是,秦什向邬阁老请愿,前往魔界支援宗门弟子。 起初邬阁老并不同意,秦什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谢浅。” 秦什并没有告诉旁人,自己没有金丹,他像往常一样隐于众人之中。 然而在进去魔界后不久,大片黄沙袭来,待风沙停歇,一大群魔族之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谢浅在何处?”宗门为首弟子大声喝道。 话音未落,眼前魔族二话不说便朝着他们袭来,招式狠厉,显然是受令取他们的性命。 云隐宗弟子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谢浅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丝毫不顾昔日的同门之情。 秦什没有金丹,他只能凭着剑法左躲右闪,艰难地躲避着攻击。但很快,他的手臂便被划出了好几道伤口,鲜血直流。 就在此时,谢挽璃一行人赶到。 人多势众之下,那些魔族渐渐落了下风,可奇怪的是,他们像被下了死令一样,不杀了他们誓不罢休。 一场鏖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至天际间掠过一只庞大的飞鹰。 见状,那些魔族才退去。 一场见面就厮杀的战斗,云隐宗弟子这边伤亡惨重,对谢浅的恨意越发强烈。 秦什疲惫地倚在角落里,他紧咬着一端布条,强忍着疼痛,迅速缠住手臂上的伤口,最后利落打了个结。 “小什,你怎么来了,你不要命了!”谢挽璃低声怒斥道。 魔界危险重重,连谢挽璃都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可能吧……”秦什喃喃道,他的确是不要命了才会到魔界来。 谢挽璃简直要被他气得半死,“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走,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了。”秦什垂下了头,“阿姐,你别生气。” 见他这个样子,谢挽璃哪还能生得了气,她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是为谢浅而来,但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谢浅了,他现在名为苍戮。” 此话直往秦什心肺戳去,他没法再为谢浅辩驳半句。 入夜。 一行人在黄沙岭休息,守夜弟子来回巡行。 忽然间,一阵冷风拂过。 只听见闷哼一声,两名守夜弟子顿时消失了身影。 第137章 秦什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攥紧了手中的剑,刚站起身来,便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僵硬地转过身,忽地眼前一暗,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是他?”一道暗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什的身体格外沉重,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听着几人谈话。 迷糊中,他听到了几个字——“魔剑赦罪” 魔界烬渊。 秦什感觉身体被一股灼热的气流炙烤着,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熔浆火海,底下猛然窜出的焰火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拿手去挡。 许久过后,他想站起身来,浑身却没有半分力气。 恍惚间,周遭传来嘶厉的喊声,像要将他吞没。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可眼前已经分不清方向,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声音一直引他往前走。 待谢浅急忙闯入烬渊之地时,秦什半只脚即将踏入魔剑的祭炉中。 他飞身将秦什攥了回来,可秦什却痛苦地捂着脑袋,像有什么可怖的东西一直往他脑袋里钻。 谢浅的心慌了,他紧紧地将秦什搂入怀中,一遍遍在他耳旁说道:“是我。” 这时,紧跟在他身后的红黑剑灵道出了真相,魔剑赦罪吞噬了万千亡魂,他们二人是从这些怨恨和杀戮中生出的剑灵,自对秦什此时的情况一清二楚。 秦什碰了魔剑。 身体难以承受魔剑内数万魂灵怨恶的侵蚀,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沦为这数万魂灵之一。 唯一的办法是,镇压魔剑,以强大的魂力压制剑魔。 第126章 谢浅划开掌心, 任鲜血滴落至祭炉中,万千道凶煞之气喷涌而出,随即化作狰狞鬼面, 发出刺耳鸣啸。 紧接着, 魔剑赦罪自祭炉深处缓缓升起, 剑身通体流转着深渊凝成的暗红,映得盘踞其中的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时隐时现。 “以魂为祭, 缚灵归渊!”红黑剑灵化作流光没入剑身。 周遭肆行的魂灵犹如被牵引了似的,不断地汇聚于剑体中。 当谢浅握住剑柄的刹那, 魔剑赦罪倏忽爆发出可吞天噬地的红芒。 而他的瞳孔也逐渐染上暗红…… 魔剑现世, 曾追随魔君的散落魔族纷纷朝着烬渊而来, 宛如朝圣的臣子, 恭迎新任魔界至尊。 修真界亦被这般阵仗惊动,早已避世数百年的修界大能通过星象占卜天机——荧惑守心。 大灾之象,修真界恐临大劫。 云隐宗勒令弟子悉数返回宗门待命, 如今之势,已经不只是弟子叛逃宗门这么简单。 然而,魔界显然不是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地方。 密集的魔族将云隐宗弟子包围起来, 他们露出凶恶的爪牙, 试图以修界之血为魔尊洗尘。 一场昏天暗地的厮杀割破了昏晓。 鲜血浸透了黄沙,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 所幸, 云隐宗三大战法长老及时赶来。 大长老,卓道全,剑阵第一人,一剑成影, 万剑碎苍穹。 三长老,洛舍宁,剑符双修,剑斩星河,纸镇八荒,一笔绘生死。 六长老,吾音,音修天才,以无形化有形,一曲覆九州。 有三位长老坐镇,底下魔族气焰有所收敛。 洛舍宁悬于凌空之上,他睥睨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的魔族,冷声道:“既如此,一并杀了了事。” 话落,他手中长剑轻颤,一道剑气瞬间撕裂长空。 就在剑气即将落下之时,一道红色的剑芒铮然与之相击,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将周遭之人生生逼退数步。 众人抬头望去,此人正是谢浅,亦或者说是,苍戮。 “魔剑赦罪……”卓道全的神情一凛。 谢浅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底下魔族犹如沸腾了一般,这股熟悉的气息恰与当年魔君一模一样。 吾音素手轻抬,指尖落于琴弦之上,开口道:“原是帝珄之子,无怪乎此。” 帝珄,即魔君之名。 话落,随着一阵弦声惊起,无数音刃化作金色的鸾鸟掀起浩然罡气,所过之处砂石化齑。 谢浅不避不躲,他横剑当空,血色剑芒将鸾鸟拦腰斩断,余波震碎数百里石峦。 见状,吾音微蹙娥眉,并非是惧怕谢浅的实力,而是此种打法极易玉石俱焚,谁也讨不了好处。 恰在此时,有云隐宗弟子惊慌来报:“百里外有其他魔族赶来。” 大长老卓道全下令:“撤退。” 此事关乎整个修真界,还需从长计议。 底下那些魔族可不乐意了,想走?也得问他们答不答应!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谢浅开口道:“退下。” 此时他脑海中只残存着一丝理智,眼前一片血色,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杀了他们…… 谢浅只觉头疼欲裂,手中的魔剑发出嗡鸣震颤的声响,体内似有千万道力量在撕扯着他的心神,仿佛随时要冲破桎梏而出。 云隐宗弟子听令撤退,谢挽璃心底却焦急万分,因为,秦什不见了。 她猜想着,是谢浅将他带走了,可一眨眼的功夫,谢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 秦什醒来之时,便已经在那一间熟悉的小筑中,他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他不是在黄沙岭吗? 不对…… 秦什拧紧了眉,昏迷期间,他是不是听到了……魔剑赦罪? 思及此,秦什顿时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往外走去,刚踏出门口,他的身体仿佛遭了雷击,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谢浅半跪在地,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而他手中,正是魔剑赦罪。 谢浅微微抬眸,血色的目光中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秦什走了过去。 他刚想伸手触碰,秦什却后退了一步。 顿时,周身的戾气吞噬了他的理智。 谢浅将秦什压于榻下,望着身下之人惊恐的眼神,脑海有片刻的清明,可紧接着,他便捂住了那双眼睛。 谢浅的指腹碾过秦什颈侧跳动的青筋,随即一点点挪移至锁骨深处。 他忽地低声笑了起来,一只手将秦什的手腕扣在榻上,旋即吻上他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掠夺。 唇齿交缠间,秦什细碎的呜咽求饶声却激起谢浅更深的欲望。 他咬破了秦什的唇角,腥甜的气息彼此交缠。 谢浅似乎已经不满足于此,他撕扯着秦什身上的衣裳,狠狠地在他肩颈咬了一口。 “谢浅……” 他听到了秦什的声音,可脑海中似逃避一般,他不想听任何拒绝的话。 于是,谢浅点了秦什的穴道,让他无法挣扎,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解开了秦什的腰带,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犹如对待心爱的珍宝。 玉白的瓷瓶烙下一朵朵盛开的寒梅,独属于自己的梅花。 他满心欢喜,抬眸却见身下之人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谢浅伸出手,想要捂着他的眼睛,可终究还是偏移了去,指腹轻柔地拂去他眼角的泪痕。 “对不起……” 谢浅在秦什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随即将凌乱的衣衫都穿戴整齐。 他缓缓起身,却在落地之时,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嘴角呕出一大口鲜血,而后重重倒在地上。 秦什艰难地转动着脑袋,心底早已将谢浅骂了几百遍,可听到动静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忧。 该死的,好歹将他的穴道解开啊! 秦什不知哪来的底气,他愣是咬着牙冲破了穴道,起身时,全身的经脉还一抽一抽地疼。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谢浅,秦什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但谢浅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秦什顿时顾不得其他的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谢浅扶到床榻上。 一碰才知,谢浅的身体烫得惊人,好像刚从火炉里出来一样。 秦什皱紧了眉头,他连忙从院子里打来一盘清水,连自己身上的血迹都来不及处理。 他一边给谢浅降温,一边骂骂咧咧。 以至于,当谢挽璃用追踪术找到秦什之时,他正给谢浅更换额头上的冷巾。 谢挽璃站在门口,缓缓开口道:“小什?” 秦什刚想张口回应,才发觉自己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狂点头。 “跟我回去。”谢挽璃道。 秦什指了指谢浅,嘴里咿咿呀呀吐出一连串的混音。 谢挽璃却一个字都没听懂,反而怀疑起谢浅对他做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拔出了剑,剑指着榻上昏迷的谢浅。 秦什一惊,连忙挡在身前,神色焦急解释道:“嗯……他……我……哑穴!” 说完,秦什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神色一亮,“诶?我能……说话了!” 谢挽璃收起了剑,蹙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38章 “我刚才被他点了哑穴……”秦什解释道。 谢挽璃面露疑色,以谢浅的修为,倘若真对他点了哑穴,秦什不可能挣脱得开穴道。 虽然其中疑点重重,谢挽璃也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她瞥了一眼榻上的谢浅,随即凛声道:“跟我回宗门。” “可他……” 谢挽璃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是魔君帝珄之子,日后必定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我今日没杀了他,已是念在昔日的情分上。” 秦什还想说些什么,谢挽璃却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行要带他离开。 “嗯……”秦什面色一白,手臂微微颤抖着。 谢挽璃一惊,“伤到哪里了?” 说着,便要检查他的伤势,秦什连忙阻拦,开口道:“我没事,应该是刚才冲破穴道的后遗症,阿姐我们快走吧。” 他哪敢让谢挽璃看他身上的伤口…… 待谢浅醒来之际,屋内只剩他一人,他静静地凝神坐了许久,眸光的血色越发赤红。 ………… 此事过后,谢挽璃似乎担心秦什再乱跑,几乎每日都来灵宠园见他,即便忙时匆匆见一面也算了事。 而魔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一个月,魔尊苍戮的名号响彻修真界,有人畏惧,亦有人仰慕其强大的实力。 暗地里,不乏有人挖出了他的身世。 魔尊苍戮,本名谢浅,曾被南阳修真小门谢家收留为家仆,而后拜入云隐宗成为外门弟子。 经云隐宗五长老赏识,破例收为内门弟子,不曾想引狼入室,谢浅魔族身份暴露,他丧心病狂血洗师门,随后叛逃宗门。 回到魔界后,唤出魔剑赦罪,其血脉力量觉醒,原是魔君帝珄之子,无数魔族俯首称臣。 然而,一些如夜煞,青幽等势力强大的魔族有所不服,但最后还是败在他的手中。 自此,魔尊苍戮问世。 修真界开始人人自危,若两界打起来,胜负虽难定,但必然是血流如海。 而就在此时,一位隐世大能断言:唯有一样东西可以改写天命。 众人不解:何物? 答曰:般若珠。 灵宠园内。 秦什正修补隔墙,开口道:“阿姐,给我搭把手呗。” 这几个月来,谢挽璃雷打不动地每日来看他,秦什索性喊她帮自己干起了活。 正巧,这几日,一道雷将焚天狮和寒冰妖蜥之间的隔墙劈碎了。 这两妖兽属性不和,见面就要干架,秦什给两妖兽各‘赏’了一个大包后,便动手修补起了隔墙。 谢挽璃双手抱在胸前,轻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给他递上了石砖。 隔墙修补好后,谢挽璃叮嘱道:“接下来我可能没空来看你了,你答应我,不许再乱跑!” “嗯,知道了。”秦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应声。 谢挽璃见他这个样子,十分不放心,“你要是再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秦什终于抬起了头,“阿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残暴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谢挽璃白了他一眼,“每次让你别乱跑,你倒好,哪次听我的话了?!” “我……”秦什正想反驳,可转头一想,好像还真是,他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谢挽璃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好,好……”秦什不以为意,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随口问道:“对了阿姐,你这次要去哪?” 谢挽璃脚步微顿,含糊答道:“师门之令,很快就回来了。” “哦。” 第127章 当啷—— 秦什失神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烫红了他的指尖,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 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后山人少, 他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秦什心不在焉地朝弟子峰走去,本想去找乔恙之, 问一下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不料正巧听见了几名弟子的谈话声。 “这次诡域神迹崩塌, 莫不是因为般若珠现世?” “那还用猜, 修真界各宗派都去了大半弟子, 你没听说过那个传言吗, 得般若珠者,便是下一个飞升之人。” 听到“般若珠”三个字,秦什脚步猛然一顿。 “唉, 般若珠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此番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折在诡域神迹里。” “说起这个,我昨日听见传回来的消息称:谢师姐为了救人坠落神迹崖底了,好像连尸身都没找到……” 秦什快步走了出来, 神色失态道:“你说谁?!” “还能有谁, 谢挽璃谢师姐啊?”那弟子不明所以, 茫然回道:“谢师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也别太担心。” 秦什只觉耳边嗡嗡响, 他自然清楚,谢挽璃不会出事…… 可万一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他魂不守舍地往回走,脑海几近一片空白。 到这个时候, 他才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秦什麻木地回到灵宠园,望着焚天狮和寒冰妖蜥之间的隔墙,他才想起一个月前,谢挽璃对他说的话是何用意。 他太笨了,什么反应都慢了一拍。 秦什转头望向木屋旁悬挂着的灵剑,可神色很快就黯淡了下来,他也就几招剑式能唬住不懂的人,凭他这点连修为都算不上的修为,若贸然前往诡域,非但救不了谢挽璃,反而只会徒增她的麻烦。 更何况,他答应过不乱走的…… 秦什长长地叹了一声,他没有本事去救谢挽璃,可知道她身处险境,只能长吁短叹,心神不宁。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谢浅。 秦什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帮你? 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他不是还欠谢家一条命吗?要不是当年谢挽璃救了他,他兴许早就冻死在方德镇路边了。 大不了,能屈能伸,求他帮忙总行了吧! 秦什心里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可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见不到谢浅啊! 魔界那么大,还没等他见到谢浅,估计就尸骨无存了。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秦什很久,当天晚上,像心有灵犀似的,谢浅敲开了他的房门。 只不过,长久没有压制身上气息的谢浅,他的出现顿时引起宗门一阵轰乱,无数弟子在追查魔气来源。 有甚者以为,魔族趁宗门虚空之际攻打过来了。 顿时,宗门弟子来回巡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待一行人查到后山时,秦什不得已将谢浅塞进被窝里,自己则出去应对来巡查的弟子。 秦什强装镇定,拉开门,见一行弟子步伐匆匆,他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负责来后山巡查的都是新入门弟子,几人拱手道:“秦师兄,方才探查到魔气,邬阁老下令严查,特别是……后山之处。” 闻言,秦什心头一紧,随即指着东边道:“原来如此,我刚才见到焚天狮朝东西密林那里吼了几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 话音落地,几名弟子神色一凛,便道:“多谢秦师兄提醒,那我们先走了,快追!” 而此时的焚天狮正在酣睡,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颤抖了一下,似被人搅了好梦。 秦什见几人走远后,连忙关紧了门窗,又吹熄了几盏多余的烛火,只余一支残烛。 昏暗的烛光中,秦什坐在长椅上,刚想替谢浅倒杯茶水,不巧茶壶已经空了。 “我出去打点水回来。”秦什开口道。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一股力道将他拉扯到床榻前,紧接着,他的身体骤然腾空,随即身体被揽入一个炙热的怀中。 “谢浅?”秦什小声道。 “嗯。”谢浅轻声回应,可声音似乎疲惫不堪。 他的一只手紧紧强硬地搂着秦什的腰肢,让人无法挣脱开来,另一只手却极为轻柔地落在他的后颈。 “你……” 秦什刚想说些什么,谢浅便已经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让我睡一会儿,可好?”谢浅声音沙哑,不多时,他的呼吸变得绵长。 一开始,秦什还在斟酌怎么跟谢浅开口提这件事,但没过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事已至此,先睡一觉吧。 夜半。 谢浅缓缓睁开了眼睛,眸间依旧是化不开的赤红,嗜血的杀意似乎也只在见到怀中之人时才渐渐平息下来。 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想见他,吻他,占有他…… 赤红的双眸在夜色下愈发幽深,谢浅的手指缓缓移至秦什的脖颈,随后停留在他的锁骨上,指腹微微发力,便在上面印上一个泛红的凹痕。 秦什在睡梦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的眉头轻轻皱起,轻轻动了动身子,想要翻身以示抗议。 第139章 谢浅搂在他腰间的手更紧了些,又似道歉般,低头在那红印处轻轻亲了一下。 片刻后,秦什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许是睡得太踏实了,下半夜,秦什忽地惊醒,不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一脚踹向了身旁之人,冷声道:“谁?!” 谢浅闷哼一声,随即揽着秦什的腰间,翻滚了半圈将他压在身下,单膝顶在他的腿间,俯身恨恨地在他的脖颈轻咬了一下。 “呵呵……”秦什心虚至极,他现在可是有求于人,怎么睡糊涂了将人给踹了,“……我说我刚才做噩梦了,你……信吗?” 话落,谢浅伸出手,似安抚一般,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秦什两眼一闭就开始编,“你是不知道啊,刚才我梦到有人追杀我,我跟个无头苍蝇一样逃跑,没想到,脚下突然一空,直接掉下了万丈深渊,结果你猜怎么着?” “嗐!我竟然变成了一条鱼,更糟糕的是,身后还有乌贼追杀我,我鱼鳍都要游断了也没甩开,那乌贼不讲武德,上来就是一口墨汁喷我一脸……” 秦什说得起劲,说到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我那一脚真不是故意的。” “嗯……”谢浅轻声应道。 秦什轻咳一声,终于想起了正事,他轻轻喊了一声:“谢浅……” “嗯。” “你还当我是朋友吗?”秦什抬眸看向他,虽然他隐约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越界了…… 半晌,谢浅没有说话。 秦什急了,他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虽然现在两人身份立场不同,可在他面前的,只是谢浅,不是什么魔尊苍戮。 不知过了多久,谢浅才轻声应了一句:“是……” 他缓缓起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的情绪。 “那你能带我去诡域神迹吗?”秦什眼睛一亮,终于松了一口气,欣喜道:“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只要你说,我能做的一定竭尽所能去做。” 闻言,谢浅的喉结往下滚了滚,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为了出发去诡域神迹,秦什与谢浅相约好在山下碰面,他将灵宠园交给新入门弟子,随后以谢挽璃曾留给他的出入令牌,堂而皇之离开了云隐宗。 诡域神迹与秦什想象得相差甚远,他以为会是那种经历了千百年风霜的废墟神殿遗址,然而,刚踏入诡域,他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只见周遭密林森茂,枝干和树叶坠着莹露,十分吸引人触碰。 秦什深知,这种地方,越美丽的地方越危险,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气。 不知走了多久,秦什只觉脑袋有些晕眩,但又不明显,乍一感觉是走得太久,走累了。 秦什一开始还强撑着,直到脚下一个踉跄,他差点一头栽到前面一处沼泽中。 所幸,谢浅抓住了他的手。 而此时,谢浅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开口道:“你中毒了。” 秦什神色诧异,他什么都没碰啊,怎么就突然中毒了,而且,他不就是困了一点…… 没有多加解释,谢浅在他耳后抹了自己的血,顿时,秦什眼睛都清明了不少。 恰在此时,沼泽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听声音像越来越近。 秦什神色一紧,他攥着谢浅的手,二人藏身于暗处。 随着密林枯枝不断倒下,只见一行人被什么追击似的,众人边打边退,很快便来到秦什二人所在的沼泽。 而且,看样子,这些人已经中了毒,各个拿着把剑,剑招却软弱无力。 看弟子着装打扮,这些修士均是灵霄门弟子,为首之人是灵霄门大弟子,李青鹤。 紧追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只巨大的虫蜂,近一丈长的尾针刺到人身上,瞬间贯穿了整个身躯。 “师兄!你们快走,我断后!”其中一名年纪稍小的弟子咬牙切齿道:“我惹出来的祸,我自己担!” 李青鹤皱紧了眉头,此蝰蜂虽是小弟子无意招惹出来的,但他作为大师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冷声道:“退下。” “师兄,我……”那小弟子正想说些,蝰蜂已经甩尾针而来。 众人屏住了呼吸,李青鹤挡在最前面,勒令道:“离开这里!” 忽然,一弟子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摔倒在沼泽中,瞬间,凄厉的叫喊声传来。 只见那沼泽底下隐约蠕动着什么,下一刻,那弟子便被吞噬殆尽,沼泽表面只余一些细密的气泡冒起。 第128章 前有蝰蜂来势汹汹, 后有沼泽危机四伏,灵霄门弟子陷入绝境,退无可退, 只能殊死一搏。 若不是无形中毒气攻心, 区区蝰蜂根本不足为惧, 要解毒,必须要走出这片沼泽, 但很显然,沼泽底下还有更可怖的东西。 所幸, 灵霄门以剑法闻名修真界, 出神入化的剑招还能挡住蝰蜂一时。 就在这时, 蝰蜂发出诡异的嗡鸣响声, 似在召唤同类妖族。 李青鹤蹙紧了眉头,他提剑朝蝰蜂信子刺去,试图打断它的传唤。 剑刃划破空气, 那蝰蜂受了疼,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毒刺一般钻入脑子, 顿时, 周遭弟子无助地捂着脑袋, 痛苦哀嚎着。 紧接着,密林深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虫蜂朝这边赶来, 所到之处, 枝枯叶落。 秦什险些惊呼出声,他不禁捏紧谢浅的衣角,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一来就遇到这么难缠的东西。 “别怕。”谢浅攥着秦什的手腕, 低声道:“跟我走。” 谢浅拉着秦什,从沼泽旁一条小径走去,小径狭窄,只容得了一人通过,周遭横亘着枯枝树桠,像一张巨大的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路的样子。 两人行走的窸窣声引起了蝰蜂的注意,顿时,周遭一小部分小虫蜂朝着秦什与谢浅飞速扑来。 谢浅眼神一凛,抬手便是一股凌厉的灵力,那些小蜂瞬间被灵气裹挟,挣扎几下后便坠落在地,没了动静。 这一举动落入李青鹤眼中,他眸光微转,心中暗自思量,下一刻,便果断勒令弟子朝秦什二人的方向退去。 “快走!”李青鹤沉声道,他在最后抵住蝰蜂的攻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虫蜂涌来,他的剑招越发不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他强咬着牙关,若是连他也撑不住了,那么,此处所有灵霄门弟子都难逃一死,这片沼泽也将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走在最前面的谢浅脚步一顿,只见小径的尽头仍是一片幽深的沼泽,抬头望去,无数枯枝藤蔓纵横交错,让人没有丝毫御剑离开的可能。 唯一的出路便是从沼泽横穿过去。 此时,身后的灵霄门弟子也跟了过来,见此情此景,众人顿时绝望至极。 回想起方才误掉入沼泽,尸骨无存的弟子,恐惧涌上心头。 眼看着身后一大群虫蜂将至,有些弟子忍不住抽噎哭啼,更有甚者,怪起了一开始招惹蝰蜂的小弟子。 秦什心头一凉,但他自然不愿等死。 开什么玩笑,没有路,他便砍出一条路来! 想着,他拔出了剑,与谢浅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一剑砍在顶上的藤蔓。 剑刃锋利,藤蔓应声而断,掉落在沼泽处,一点点被沼泽吞没,消失不见。 灵霄门弟子见状,犹如绝处逢生,对他们修炼的人来说,在藤蔓掉在沼泽的一瞬间,便已经足够助他们离开这里。 众人虽不认识秦什二人,但还是很感激地看向他们,随即纷纷提剑砍顶上藤蔓,在藤蔓落下的一瞬间,以之助力争先恐后地离开沼泽。 直至李青鹤也退到沼泽处,他瞥了秦什二人一眼,低声道:“多谢。” 话落,身后蝰蜂已经紧追而来。 秦什忘了和谢浅说,他已经没了金丹,以他自己的本事,还没办法穿过这片沼泽。 还没等他开口,谢浅已经将他打横抱起。 “诶?”秦什惊呼,下意识地抓紧了谢浅的衣襟。 耳旁风声呼啸,秦什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蝰蜂及身后数万虫蜂似畏惧什么似的,停在了沼泽前。 沼泽尽头是一片碎石荒野,天际昏黑无光,似被巨大而恐怖的妖兽笼罩其中,压抑而沉闷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见秦什二人从沼泽出来,李青鹤再次上前道谢:“在下灵霄门弟子李青鹤,多谢二位相助。” 听到声音,秦什身形一僵,脑袋悄然埋进谢浅怀中,索性装晕算了。 被人看见这副样子,他还有什么脸见人…… 谢浅轻轻笑了笑,很配合地将他拢得更紧,随即径直往前走去。 一旁灵霄门弟子嘟囔道:“这人怎么这样,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不得无礼。”李青鹤训斥道。 “是……”那弟子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秦什竖着耳朵听着,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他们没认出谢浅的身份,不然,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第140章 没走多远,谢浅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惊雷劈下,刹那间天地色变。 大地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直至一座恢宏高大的神殿大门映入眼帘。 秦什低声道:“神迹……” 此处才是真正的诡域神迹,而众人争先寻找的般若珠就在其中。 谢浅眸间微闪,传说神迹乃上古仙人遗址,周遭有仙术结界,寻常魔族之人难以踏入其中,即便是谢浅,也受其结界影响。 “阿浅,你怎么了?”秦什觉察出他气息不稳,连忙让他放自己下来。 谢浅背靠着石壁,呼吸变得沉重,双眸在赤红与曜黑之间闪烁。 不远处,李青鹤微微皱眉,他刚才察觉到一丝魔族的气息。 然而环顾四周,并无他人,只有不远处方才相助过他们的两人。 “师兄,我们要不要进去?”一弟子神色激动。 他们在这诡域徘徊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神迹,若他们能先一步夺得般若珠,那他们整个灵霄门再无人敢轻视了。 李青鹤轻轻颔首,“进去后,莫要大意。” “是!” 思忖片刻后,李青鹤还是朝秦什二人走去。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秦什连忙背对着来人,将谢浅挡在身前,粗着声音,故作不耐烦道:“谁?” 李青鹤微微一怔,“方才多谢二位相助,不知二位师从何门,他日我定登门道谢。” 此次出门,秦什换下了云隐宗弟子服饰,而他又是宗门内最不起眼的一人,自然没人认出他来。 秦什紧皱着眉头,这李青鹤绝不是寻常寒暄这么简单,他更担心的是,谢浅的身份暴露了。 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无数麻烦。 “青松岭,狮子观。”秦什胡乱瞎扯了个地名。 话落,肉眼可见谢浅的双眸变红,身后之人也没有搭话,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秦什道:“你可以走了吗,打扰到我们了。” 李青鹤没有打消疑虑,他握紧了剑,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这二人方才救了他们,但他已经察觉出,被秦什挡住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魔族。 李青鹤又往前走了几步。 秦什脑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心一横,直接搂着谢浅的脖子吻了上去。 非礼勿视,总应识趣离开了吧…… 见状,李青鹤身形僵硬,他撇过了眼神,低声道:“打扰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尴尬与窘迫,旋即他转身快步离开。 待李青鹤离开后,秦什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刚退开,谢浅却大手搂住他的腰间,加深了这个吻。 在秦什看不见的地方,谢浅睁开了眼睛,他眉梢微挑,赤红的眸子紧盯着尚未远去的李青鹤,毫不掩饰其魔族身份。 “师兄?”一灵霄门弟子轻声喊道。 李青鹤道:“走。” 他的确没感知错,那人就是魔族,但看着那人的眼神,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几乎让整个修真界畏惧之人——魔尊苍戮。 倘若他没猜错的话,那魔尊苍戮来诡域神迹的目的是…… 李青鹤神色一紧,他加快了步伐进入神迹中。 秦什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没想到,神迹对谢浅的影响竟如此之重。 他不禁想着,他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秦什的失神令谢浅极为不满,他轻轻咬了一口秦什的唇瓣,微微刺疼,但没有出血。 “唔……你……发什么……疯?”秦什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浅眸间血色更深,他缓缓移至秦什的颈侧,时而舔舐,时而啃咬。 秦什的衣衫被他弄得松垮凌乱,大有一种失控的可能,他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他想起之前最后一次在魔界见到谢浅时,那时的谢浅也是差点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觉醒魔族血脉之后,谢浅就像变了一个人…… “谢浅,你冷静一点!”秦什低声怒斥道。 闻言,谢浅的身形微怔,片刻后,他将脑袋埋在秦什的颈窝,闷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秦什也很内疚,他只想着快点帮谢挽璃脱离危险,却不曾想,将谢浅置于险境之中。 他开口道:“我……可以一个人进神迹中。” 魔族无法进入神迹中,那妖族恐怕也是如此。 那么,神迹之中便只剩机关禁术,秦什对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谢浅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旋即放开了手,轻声道:“走吧。” 秦什欲言又止,盯着他神色许久,见他眸色恢复了正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进入神迹后,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长阶。 秦什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那长阶不过是幻术,倘若真一步步往上走,即便走个三天三夜都走不到尽头。 长阶一旁是万丈深渊,飘渺的云层萦绕其间。 最前面,一块三尺长的石阶悬在空中。 秦什只犹豫了一瞬间,下一刻便将随身灵剑丢了过去。 果不其然,第二块石阶缓缓出现。 秦什低声道:“我们往这边走。” 他没解释,谢浅也没问,二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穿过了云海。 云海尽头,缓缓出现了一座宫殿。 还没踏进去,便听见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交出般若珠!” 第129章 一名散修被逼退至角落, 他怀中死死攥着一样东西,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掌心中。 围堵他的是百花宫弟子,为首之人正是百花宫少宫主, 楚念霜。 “交出般若珠, 我便饶你一命。”楚念霜缓缓伸出手, 声音几乎说得上轻柔。 那散修啐了她一声:“呸!这东西是我先得到的,想拿走?做梦!” 楚念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原本柔美的面容笼上一层寒霜,她手微微一抬, 身后的百花宫弟子立刻心领神会。 那散修也算是有些本事的, 不然也不敢一人独闯诡域。 他邪邪地笑出声, 就在一行百花宫弟子举剑朝他刺去时, 他的身影竟骤然消失。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寂静,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扑目标。 噗嗤! 那散修没逃走多远, 箭尖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 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发出声音, 却只能吐出一口血沫, 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双手仍死死地攥着怀中物什。 最终,身体缓缓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楚念霜瞥了散修的尸体一眼,随即微微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冷声道:“谁?出来!” 说着,她便给身旁之人一个眼色,示意其将那散修怀中的东西拿过来。 而就在那百花宫弟子离散修尸身一尺之际,又一支箭矢疾驰飞来,与那弟子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缓缓出来,他面上戴着半张面具,手上拿着一把扇子。 楚念霜认出了来人,此人是凤鸣谷左护法,乔仞仇。 她神色微敛,虽不愿与凤鸣谷起冲突,但也不可能放弃到手的‘般若珠’。 “此举,何意?”楚念霜冷声质问。 乔仞仇微微张手,那散修死攥着的东西便飞入他手中。 见状,楚念霜神色一凛,手中银鞭乍现,若要一战,她不介意与之讨教一番。 乔仞仇瞥了她一眼,下一刻,他手中的东西便化为了齑粉,开口道:“假的。” 楚念霜不甘心,若这散修手中的般若珠是假的,那方才贯穿天际的金光是什么东西? 她下令道:“找!一个人都别放走!” 恰逢此时,周遭不断有其他宗门弟子靠近,显然,大家都为这束金光而来。 很快,人群聚集,有人开口道:“般若珠肯定在里面,我们进去找!” 楚念霜神色微动,数名百花宫弟子便将宫殿入口挡住。 “你们百花宫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想独吞般若珠?” 楚念霜柳眉一竖,道:“诸位莫急,这诡域神迹危机四伏,我百花宫不过是先行一步,为大家探探路,以免诸位贸然进去丢了性命。” 话虽如此,任谁都看得出是不想让其他人进入。 人群中,一名碧泉丹宗弟子高声道:“你这番说辞,怕是难以服众。这般若珠现世,凭什么你们百花宫独占先机?今日若不让开,我们便只能硬闯了!” 此言一出,附和声此起彼伏,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宫殿内几道身影缓缓出现,只见谢挽璃与百里榷并肩而来,紧跟在二人身后的还有几名云隐宗弟子。 第141章 谢挽璃一袭白衣被血染红,她面色煞白,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从她的肩颈延至胸骨下方。 藏身于暗处的秦什呼吸一急,身体微微前倾,控制不住低声道:“阿姐……” 微不可闻的气息变化还是引起了乔仞仇的注意,面具之下,他眸间掠过一抹异色。 周遭之人见谢挽璃受了如此重的伤,不免对神殿生出几分畏惧。 楚念霜见到谢挽璃,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百里榷,脸色微微一变,冷哼道:“谢挽璃,又是你。” 谢挽璃垂下眼眸,旋即从虚戒中取出一柄剑,解释道:“方才金光为此剑现世所化。” 言外之意,众人想找的般若珠并不在此地。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那柄剑身上,剑身是由某种晶石淬炼锻造,即便远远瞧着,也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最令人瞩目的是,剑脊处的一道赤金血槽,传言为凤凰精血所化,诛妖魔,除邪恶。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那柄剑吸引之时,楚念霜冷哼了一声,道:“谢挽璃,空口无凭,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你早就将般若珠藏了起来,故意拿这柄剑来混淆视听!” 闻言,谢挽璃面色不变,她将虚戒中所有东西都取了出来,两瓶丹药,几套衣裳,一柄随身配剑,再无其他。 楚念霜仍不罢休,“莫不是贴身藏着……” “你别太过分了!”身后云隐宗弟子呵斥道。 忽然,神殿突然剧烈摇晃,轰鸣声震耳欲聋,一块巨大的石块坠落,扬起漫天尘土。 众人惊慌失措,忙寻找躲避之处。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道寒芒朝着秦什藏身的角落射去。 谢浅眉头微蹙,瞬间出手,尖针没入石柱。可也就是这一击,他的身份暴露了。 “有魔族!”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喊一声。 “难不成魔族也在觊觎般若珠?!” 众人叫嚷着,很快便将目光锁定于秦什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乔仞仇趁乱靠近楚念霜,低声说了些什么,楚念霜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便点头答应。 二人对视一眼,乔仞仇微微抬手,数道箭矢对准了秦什二人。 众人对魔族憎恶至极,原以为至少有数十个魔族之人闯入诡域神迹,没想到轰开遮挡的石柱后,映入眼帘的只有两道身影。 “谢浅?”一云隐宗的弟子惊呼道。 谢浅之名一出,众人顿时想到他的另一重身份——魔尊苍戮。 秦什的心一凉,他早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个局面,他一直存着侥幸之心,只想着偷摸行动,便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场面凝滞了下来,气氛焦灼,但没人先动起手来。 各人心怀鬼胎,他们此行是为般若珠而来,若是寻常的魔族也就罢了,可眼前之人,能短短数月一统魔界,其修为和手段必深不可测。 而这时,众人的目光缓缓落在秦什身上。 “他是谁?” “看着不像魔族之人,莫不是哪个宗门弟子和魔族勾结……” 此言一出,一云隐宗弟子怒喝道:“我们云隐宗绝无可能和魔族勾结!” “又没有说你们云隐宗……不对……” 那云隐宗弟子所言,无疑是暴露了秦什的身份。 当初谢浅杀了叶长老,叛逃宗门之后,与之交情最好的秦什一度被推上风口浪尖,因此,宗门内不少弟子记住了秦什的面容。 不过,要不是秦什和掌门弟子谢挽璃长得有些相像,一般人见过后,转身可能就忘了。 谢挽璃双手紧攥,原本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慌乱。 秦什低着头,压根就不敢看向谢挽璃,脑子转了千百回,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又是你们云隐宗!”楚念霜双手抱在胸前,嗤笑道:“谢挽璃,这一回,你还有什么说辞?” 谢挽璃冷声道:“与你无关。” “让我猜猜,这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楚念霜自顾自说道:“二十多年前,南阳方德镇龙凤祥云盘旋不散,恰逢某修真小门有一对双生姐弟降世,听说你也出身南阳,可知此事?” 话落,一旁的百里榷不悦道:“你调查挽璃?” 楚念霜手指被攥得发白,她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谢挽璃有勾结魔族的嫌疑吗?” “强词夺理。”谢挽璃轻声道。 “那你何不解释一下,此人为何与魔族一起,还出现在这诡域神迹中!”楚念霜冷声道:“若你早就暗中偷走了般若珠,而后转交给了魔族……” “还有,各位可别忘了,谢浅与她谢挽璃是何种关系?”楚念霜将矛头对准了谢挽璃,质问道:“一旦般若珠从修真界丢失,这个后果谁来担!” 众所周知,谢浅曾为谢府家仆,这一层关系就注定谢挽璃无法与他脱离干系。 谢挽璃并为此多加解释,反而问道:“楚姑娘,你为何如此笃定般若珠在我身上?还是说,你针对的不是般若珠,而是……我。” 闻言,楚念霜面色愈发阴沉,她看向秦什,道:“即便般若珠不在你身上,但此人与魔族为伍,你作为云隐宗掌门弟子,该如何解释?” “是啊是啊,怎么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众人纷纷附和。 此时,人群中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魔尊苍戮不就在这里,我们为何不杀了他,便无后顾之忧了……” 话音落地,空气中骤然安静下来。 的确,楚念霜对谢挽璃发难的缘由正是魔族,准确来说,是因为魔尊苍戮。 但众人心知肚明,楚念霜是出于大义还是私心尚且不说,在场之人哪个修为比得上云隐宗三大战法长老? 那日连云隐宗都被迫从魔界撤退,他们这些小宗门,闲得荒去招惹魔尊苍戮…… 秦什扯了扯谢浅的衣角,小声道:“我们走吧。” 看到谢挽璃平安无事,他也算是放心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住。”谢挽璃开口道,她的声音极其严肃,“小什,过来。” 当日魔尊苍戮以一己之力逼退云隐宗弟子,这事已经让宗门在修真界丢尽了脸面。 倘若宗门弟子还与魔族纠缠不清,宗门难保不会被各大门派讨伐攻之。 秦什还不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是不解为何谢挽璃态度突然如此强硬。 “此事不关阿浅……” 话音未落,谢挽璃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过来。” 秦什微微摇头,然而,此举正合楚念霜之意。 杀了谢挽璃至亲之人,她应该会很痛苦吧…… 楚念霜唤出银鞭,冷声道:“既冥顽不灵,那我便替修真界除掉这个叛徒。” 第130章 谢挽璃眼见楚念霜要动起手来, 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强行提气唤出随身灵剑,挡在秦什身前。 然而, 她本就重伤未愈, 此刻强行出手, 体内灵力紊乱,剑势未成, 便被楚念霜的银鞭震得连连后退,一口鲜血喷出, 身形摇摇欲坠。 “阿姐!”秦什惊呼一声, 他快步走过去将谢挽璃扶住。 就在这时, 乔仞仇微微抬手, 身后无数箭雨倾泻而下,直朝秦什而来。 秦什瞳孔骤缩,脑袋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将谢挽璃护在怀中。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秦什微微睁眼,转身却见谢浅挡在身前。 秦什看不见他的面容, 只觉他身上的气息极为可怕, 周遭之人面露惊恐, 纷纷唤出本命灵器。 就在这时,脚下浮石开始震颤, 随即迅速崩塌, 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云海深渊。 “不好!神殿要塌了!”有人惊恐地大喊。 “快逃!” 浮石一块接一块地裂开,众人纷纷失去立足之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云海坠去,场面一片混乱。 “小什, 抓紧我。”谢挽璃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唤出灵剑,想要带秦什离开,可她身上的伤口再度被撕扯开来。 一口暗红的血从她嘴角溢出,秦什用衣袖慌乱给她擦去。 “挽璃,我带你们走。”百里榷扶着她,几人朝着云海的另一端飞去。 秦什环顾四周,却不见谢浅的身影。 忽地,谢挽璃抓紧了他的手,语气有些疲惫,“小什,你又不听我的话。” “对不起,阿姐……”秦什低下了头。 谢挽璃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云隐宗后,秦什必定会受宗门责罚,她护得了秦什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三人从神迹出来后,谢挽璃不停地咳血,无奈只好寻了一个角落休息。 “我去找点水来。”百里榷道。 秦什将谢挽璃小心扶着靠在一棵树下,他放低了声音,不敢直视谢挽璃的眼睛,“阿姐,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谢挽璃的声音平淡,可秦什就是听出她很生气。 第142章 秦什道:“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给你添乱。”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生气是因为这个吗?”谢挽璃恨铁不成钢道。 “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 谢挽璃问道:“那你告诉我,谢浅为何会在这里,你又为何与他一起?” 她的声音压抑着怒气,要杀一个人有千万种理由,只凭勾结魔族这一条罪名,便足够杀他千百回。 “是我求他带我来这里的。”秦什还想替谢浅解释,“阿姐,你为何也对魔族有这么大的偏见,他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你为何还是不懂。”谢挽璃无奈道:“与谢浅走近,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秦什沉默了。 就在这时,百里榷匆忙折返回来,焦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谢挽璃问道。 百里榷瞥了秦什一眼,道:“魔尊苍戮杀疯了,那边全是无妄门弟子的尸身。” 无妄门是修真界一个小门派,开山立派的门主平生最憎魔族之人,此番门内弟子与魔族苍戮起了冲突再正常不过。 “不可能!”秦什一口反驳道,说着他便朝着百里榷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谢挽璃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只能艰难起身跟了上去。 待秦什赶到后,只见一名无妄门弟子嘶声裂肺地朝谢浅扑去,“还我师兄命来!” 满地都是无妄门弟子的尸身,尚残存着余温的鲜血缓缓流到秦什的脚下。 他只觉双脚无力,身体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谢浅眸光微动,一股魔气便将那无妄门弟子的身体甩飞了出去。 “是我没用,不能为你们报仇……”那弟子跪倒在血泊中,他颤抖地拿起手中的剑,随即一剑划向自己的脖颈。 谢浅面无表情,他正欲转身离去,却见秦什满眼震惊与痛苦。 “他们……不是我杀的。”谢浅上前解释道。 秦什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这话太过苍白,此处只有谢浅和满地无妄门弟子的尸身。 他要怎么相信谢浅…… 而此时,谢挽璃和百里榷也走了过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无数其他宗门弟子。 众人被这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 谢浅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只想和秦什解释清楚,这些人并非他所杀,在他来到此地时,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魔族就是魔族,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我们若还忍让,又怎对得起修真界,更对不起天下百姓。”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说着,一行人便举剑朝谢浅刺来。 谢浅眸光一冷,“这些人非我所杀。” 然而,这些修士根本不可能听信他的解释。 “魔族狡诈,休要听他狡辩!”有人高声喊道。 谢浅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本不想与这些人纠缠,可这些人出手便是杀招。 他的双眸越发赤红,就在数柄剑刃直至他命门之时,魔剑自他身后而起,剑气将周遭之人猛地击飞出去。 谢浅手持魔剑,神色难掩杀意,眸光中血色一片,似乎只有鲜血才能压制他体内的暴虐之气。 “谢浅!”一声大喊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抬眸望去,只见秦什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谢浅杀叶长老时,秦什相信非他所意;谢浅以苍戮之名一统魔界,他以为另有隐情:谢浅唤出魔剑,他仍以为,一柄魔剑改变不了什么…… 直到现在,秦什才发现,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既定的命轨中。 秦什看着眼前人,喃喃道:“你到底是谢浅,还是……苍戮?” 字字如冰锥刺骨,谢浅握着魔剑的手蓦然凝滞,他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秦什,却见秦什下意识地往后退。 周围的修士见谢浅似乎有了片刻的分神,趁机再次围拢上来。 ………… 秦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诡域的,只记得那一场厮杀中,满地都是鲜血和尸身。 回到宗门后,他被冠以勾结魔族之嫌疑,被罚三十戒鞭,执罚者是他的姐姐,谢挽璃。 三十戒鞭,以秦什的身体根本熬不过,在第十五鞭落下时,他就晕死了过去。 剩下的,自然而然落在了谢挽璃身上。 秦什醒来时,只见谢挽璃面色憔悴守在他身边,他哑声道歉:“对不起,阿姐……” 他终于明白,他和谢浅已经回不去从前了,谢浅也许还是谢浅,但他更是魔尊苍戮。 谢挽璃眼眶发红,她紧紧抱住了秦什,泪水滑落至他的肩头,“对不起……” 戒鞭落在秦什身上时,她又何尝不痛,她曾说要保护他的,可她现在却越来越无力。 没多久之后,诡域神迹轰然闭阖,这便意味着,般若珠已现世,至于在谁手中,却是一个迷。 是夜。 秦什来到后山崖边坐下,他已经许久不曾来这里了,曾经救他一命的歪脖子树沿着崖壁攀根生长着,完全没有因为断了一截而萎靡不振。 他看着手中的酒,只觉得这酒像掺了水一样,为何还喝不醉。 秦什掰着着手指数着,一、二……十、十二、十三…… 十三年。 他和谢浅认识了十三年,这十三年似乎都成了假象。 秦什抬头看向天上的弦月,讽笑道:“老天爷,你还真会戏耍人。” 特意给了他十三年时间,让他明白,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什么都改变不了。 秦什握着酒坛的手指被月光浸得惨白,他仰头灌下不知第几坛酒,酒液顺着下颌淌过喉结,随即没入衣襟,洇开点点深色痕迹。 一只手夺走了他手中的酒。 秦什微微抬头,待看清来人后又极快地垂下了眼眸,“阿姐。” 二人相对无言。 片刻后,谢挽璃道:“你又喝酒了。” 秦什笑了笑,道:“云隐宗该不会要禁酒了吧?” 说着,他便夺回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你伤刚好没多久,别喝了。”谢挽璃锁紧了眉头。 她将酒坛丢至一旁,秦什瞥了一眼,但没再抢夺回来,他顺势躺倒在地上,仰着头看向天空。 片刻后,他指着东北方最耀眼的一颗星星,笑着道:“阿姐,那颗星,是你。” 紫微星垣,天命之子。 谢挽璃只当他喝醉了,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那你呢?” 秦什咧着嘴角笑着,随即指了指旁边一颗黯淡的星辰,“旁边那个,是我……” 秦什真的喝酒了,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谢挽璃一一听着,有些话她听不懂,有些话她不信。 她不信秦什口中的天命不可违,若真有天命,那便反了去。 夜半之时,秦什在崖边睡着了。 谢挽璃正欲带他回去,忽地,周围清风微动,她神色一凛,“谁?” 话落,一道身影缓缓出来。 谢挽璃微蹙着眉头,“你还敢来?” “我带他走。”谢浅道。 “休想!” 然而,谢浅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直走到秦什身旁。 谢挽璃唤出灵剑,剑指着他的心口,“站住!” “他留在云隐宗,只会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谢浅缓缓道。 “呵……”谢挽璃冷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你,怎会如此?” 谢浅道:“无妄门弟子,非我所杀。” 无妄门之事,谢挽璃有所耳闻,无妄门弟子身上的剑伤的确不像魔族所为,但最后那名弟子是在众人眼底下自刎,此事说到底与谢浅脱不了干系。 “那叶长老呢,你还有什么说辞?”谢挽璃质问道。 “他以我的血炼丹。”谢浅道。 “所以你杀了他?” 谢浅沉默片刻,虽不止于此,但另一缘由他无法告知谢挽璃,索性便承认了,“是。” “你走吧。”谢挽璃放下了剑,是是非因果已经不再重要了,“你既已恢复苍戮的身份,那从今往后便不是谢浅了,你也不要再来找小什了。” 谢浅没有答应,他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一个人的看法。 他单膝跪在秦什身旁,看着秦什熟睡中仍紧蹙的眉头,他低声道:“若这是他所愿,我便不再踏足云隐宗。” 二人的谈话声吵醒了秦什,他昏昏沉沉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谢浅的面容。 忽地,秦什起身一把推倒了谢浅,二话不说一拳揍在谢浅的脸上,“耍我很好玩是吗,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杀了我?来,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告诉你,就算杀了我,阿姐也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秦什一顿输出,他是说得畅快了,但惊呆了在场的两个人。 谢挽璃不知他这脑回路是怎么想的,先不说她自己与谢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怎么可能嫁给谢浅,再说了,以她对谢浅的了解,怎么也不可能会杀了他。 第143章 只有一个解释:秦什认错人了。 但很快,秦什便彻底打了她的脸,只见秦什声音委屈道:“谢浅,你没有心的吗?十三年了,我养只狗都还能朝我汪两声,你呢,把我当傻子耍……” 谢浅轻轻抓着他的手腕,道:“我没有。” “你果然没有心!” “不是,我没有当你是傻子。”谢浅解释道。 秦什轻哼了一声,他此时已经发起了酒疯,“那你汪两声。” 谢挽璃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了,早知秦什酒品这么差,还不如早点打晕他算了。 “汪……” 第131章 灵宠园。 谢浅将秦什带回后山小屋内, 发完酒疯的秦什睡得格外安稳,嘴角不时噙着笑意。 屋内没有点着烛火,只有窗外月色斜斜映照在墙壁上, 将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谢浅微微俯身, 指尖轻轻掠过秦什散乱的鬓发, 动作轻柔得仿若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薄唇轻落,温柔印上他的额头。 可一想到在崖边秦什的醉话, 谢浅惩罚似的用指腹碾过他的唇瓣,低声问道:“你为何觉得, 我会杀了你?” 难道在秦什心中, 他就是嗜血残杀之人? 沉睡中的秦什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 谢浅轻轻笑了笑, 他现在是跟一个醉鬼讲话, 倘若秦什回答是,那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 没有听到秦什的回答, 谢浅便自顾自地说道:“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此话秦什像是听见了,他轻哼了一声。 见状, 谢浅心底涌上了一个念头, 他轻轻将秦什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随即俯身在秦什的耳旁道:“秦什,和我成亲, 可好?” 窗外的风停了。 屋内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和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 秦什唇边溢出模糊的呓语,“嗯……” 尾音消失在交缠的唇间,谢浅既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吵醒了秦什,又怕他听不见…… 后山深处, 一声清脆啼鸣,撞碎了三更天的雾气。 竹林旁的石阶浸着深青色,潮意自地脉深处缓缓攀上来,墨竹的叶尖也慢慢洇出湿润,直至凝聚成一滴晶莹的露珠。 可枝梢似承不住这般绸缪,它软了腰肢,那晶珠便坠入了深青石阶。 翌日。 秦什缓缓走出屋内,望着明媚的日光,只觉好久未曾这般身心舒畅了,长久的烦闷似乎消去了不少。 除了下唇还隐约有些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喝醉酒咬破了自己的唇。 他干巴巴地咂了几下,随即将这一念头甩到一边去。 秦什哼着小曲儿,乐得自在地给灵兽开小灶,可忽然,灵兽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咕噜怒音,似乎是察觉到危险。 一开始,秦什并没有反应过来,还敲了一铲子出声的灵兽,“给你开小灶还不乐意了是吧。”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 秦什嘴角的笑意骤然凝滞,他猛地转过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袍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那人分明没有蒙着面,可秦什就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得见那双阴冷的眼睛,对视一眼,便如坠入深冬冰口,刺骨的寒意顿时涌上心头。 “你是谁?”秦什问道。 身后的焚天狮发出一声低吼,琥珀色的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它缓缓起身,巨大的身躯将秦什笼罩其中。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他只轻轻拂手,一道凌厉的魔气便在焚天狮肩胛划出一道裂口。 焚天狮怒吼一声,它猛地朝那人扑去,但实力悬殊,秦什甚至没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焚天狮的身躯便轰然倒地,将之前那道隔墙砸得粉碎。 隔墙的寒冰妖蜥爬了出来,往常它与焚天狮见面就干架,这一回,妖蜥只瞥了焚天狮一眼,嘴里发出嘶嘶声响,似在嘲讽焚天狮。 可随即,妖蜥速度极快地朝那黑袍男子袭去,焚天狮紧随而上,两只妖兽仿佛置气一般,都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黑袍男子微微蹙眉,这两头妖兽着实烦人。 就在这时,秦什拱手喊道:“掌门!” 黑袍男子神色微愣,他稍稍分神,焚天狮一巴掌拍到他肩骨处。 与此同时,寒冰妖蜥趁机朝他那伤口处喷出毒液。 黑袍男子眸光毫无温度,像看够了这场闹剧,他的身形猛地一闪,一道魔气直直贯穿了焚天狮的身体,焚天狮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庞大的身躯被甩落在地。 寒冰妖蜥怒目,它猛地甩尾横扫而过,旁边那几棵十多年的老树轰然倒下。 眼看着旁边那间小屋也将遭毒手,秦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叫妖蜥停手。 此处的打斗惊动了宗门弟子,一行弟子急匆匆朝后山赶来。 秦什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黑袍男子身形一闪,便一跃至他身前。 “你……”秦什瞪大了双眼,强大的威压让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一道魔气猛地从秦什的心口贯穿而过。 秦什微张着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嘴角却不停地溢出鲜血,他的身体晃了晃,全身的力气骤然抽空,随即无力地倒在地上。 朦胧的视线中,秦什似乎看清了那张面容,一张与谢浅有几分相像的脸,一样的赤色红眸,眼中却是冰冷的杀意。 秦什耳边嗡鸣,他只见那人嘴唇翕动,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素净的衣襟染成一片暗红,秦什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宠园内,数百灵兽嘶声长鸣。 两只翠竹鼠焦急地舔舐着秦什脸上的血渍,似乎是感受着他逐渐失温的身体,它们用身体紧紧依偎在他的脖颈处。 重伤的焚天狮朝这边走来,翠竹鼠虽害怕,但还是闭着眼睛,瑟缩地呆在秦什身旁。 出乎意料地,焚天狮并没有对翠竹鼠动手,只是缓缓躺在秦什身后,默默地守着他。 赶过来的弟子面色大惊,一开始还以为焚天狮失控伤了守园弟子,可很快便发觉出此处尚存着魔族的气息。 众人警惕万分,一弟子上前查看,看着血泊中的人,神色哀痛地摇了摇头,“没有气息了。” “快将此事禀告掌门,有魔族来犯!”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一缕魔气自秦什的心口缓缓探了出来,紧接着,他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魔界烬渊之中,谢浅本欲将魔剑封印起来,忽地,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修炼中的谢挽璃感到心头一阵慌乱,待她出门,便听见有魔族来犯的消息。 起初她还以为是谢浅被人发现了行踪,可下一句话犹如一道天雷劈在她的身上。 “灵宠园的守园弟子死了。” “那弟子好像叫……秦什。” 谢挽璃的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回房,这肯定不是真的,肯定是搞错了…… 她踉跄摔倒在地上,旁边一弟子连忙扶住了她,担忧道:“谢师姐,你没事吧?” 谢挽璃摇了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从眼眶中滑落。 待她赶到灵宠园时,入目便是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一弟子正在处理地上的血迹,谢挽璃发了疯一样冲了过去,声音颤抖地问道:“人呢……他在哪?!” “谢师姐……”那弟子被她的神色吓得愣住了神。 “阿姐?” 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谢挽璃僵硬地转过身去,只见秦什斜倚在门框边,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看着倒没有什么大碍。 见谢挽璃呆愣着没说话,秦什捂着还有些灼痛的心口,缓步朝她走来,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了?” 谢挽璃紧紧抱住了他,可很快便一拳打在他的肩上,怒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呃……”秦什捂着伤口,苍白着脸笑道:“阿姐,你这一拳是想把我送走吧。” “别想骗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知道他的‘死讯’,到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谢挽璃仿佛也死了一回,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背后真凶。 秦什低着头,眸光微微闪烁,“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也不知为何要杀自己,更不知,他怎么没死…… 要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秦什真以为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谢挽璃问道:“此事是不是和谢浅有关?” “没有……怎么会?”秦什笑着。 谢挽璃看了他一眼,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听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秦什小心翼翼道:“此事真的不关阿浅的事……” “嗯,我知道了。” 见谢挽璃神色不变,秦什才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秦什咧着嘴角笑着,“说不定我是猫妖转世,有九条命咧,死不了,死不了……” 第144章 就在这时,听说秦什出了事的乔恙之和一众外门弟子都赶了过来,见他没事,众人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魔族如此猖狂,竟大摇大摆闯入我们云隐宗,此事若传出来,我们云隐宗哪还有脸见人。” “对了秦什,伤你的魔族是谁?”一弟子问道:“该不会是谢浅吧?” “不至于吧,谢浅和秦什关系不是挺不错的吗,即便现在身份不同,也不至于如此丧尽天良吧。” “这可难说,就魔族那秉性,杀妻弑子都正常不过……” 乔恙之担忧地看向秦什,道:“要不我和邬阁老请示一下,来陪你当守园弟子如何?” 秦什还真就对这话心动了,可一想到那黑袍男子的修为实力,即便十个乔恙之也未必是他对手。 “没事,我没事……”秦什拍了拍乔恙之的肩,像往常一般揽在他的肩上,开玩笑道:“小羊子,你可别跟我抢活儿干啊。” 话落,秦什忽地心脏骤缩,随即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魔界。 谢浅封印魔剑未果,身体很快遭受魔剑反噬,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嘴角却呕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 此时,一道身影自身后缓缓走来,“你太让我失望了,苍戮。” 声音似从幽冥地狱传来,更重要的是,谢浅并没有感知到那人的气息。 他缓缓转过身,与那人四目相对,几分相像的面容,一样的赤色双眸。 “帝珄。”谢浅开口道。 “你该叫我一声父亲。” 见谢浅没有说话,帝珄也不在意,他缓缓道:“和一个凡人结下命契,真是愚蠢。” 命契,同生共死。修真界中,即便是一些道侣也未必会甘愿结下命契。 谢浅眸光微凛,冷声道:“与你无关。” 帝珄闻言,忽地笑了,“无关?” 说罢,他猛地抬手,一道凌厉的魔气如剑刃般朝谢浅袭来。 这出手的速度太快,谢浅只能用魔剑挡在身前,可还是被击退了几步。 “你看,若没有魔剑,你如何击败得了我?”帝珄笑着。 谢浅眉头微蹙,他将魔剑收了起来,随即,他赤手空拳与帝珄交起手来。 帝珄起初念在他被魔剑反噬,出招还尚留有几分余地,然而,越交起手来,帝珄眼神便越加狂热。 一个完全继承了他血脉力量的孩子,不用多久,以此等天资,一统三界必不在话下。 唯一的弱点是,多情。 魔气幻化成的剑刃刺中了帝珄的身体,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却留下了一句话:“你是我精心布下的一枚棋子,天命不由你。” 云隐宗,弟子峰。 秦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谢挽璃守在他床边,她只能不停地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突然,秦什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黑血吐出。 “小什!”谢挽璃惊呼。 乔恙之也焦急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谢挽璃探查着他的脉搏,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是稍稍放了下来,随即替他擦去颈侧的血迹,“他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我留下守着他吧。”乔恙之担忧地看着秦什。 谢挽璃眸光微动,她觉察出有人靠近,很快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但这毕竟是家事,没必要将乔恙之牵扯进来。 她再次劝说乔恙之回去。 待夜深人静之时,谢浅推开了弟子峰那间熟悉的房间。 倏然,寒光一闪,剑锋横亘在谢浅喉间。 下一刻,屋内烛火亮起。 谢挽璃冷声道:“你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谢浅撇开了头,并没有将帝珄之事说出,他看向床榻上昏睡中的秦什,道:“我带他走,云隐宗护不住他。” “不劳你费心。”谢挽璃回绝道。 谢浅道:“你不能时刻在他身边,我可以。” 谢挽璃面露复杂之色,他说得没错,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确无法时刻保证秦什的安危。 “我要如何相信你?”谢挽璃微微松口。 一个非亲非故,甚至是敌对身份的外人,她拿什么相信谢浅。 “即便我死,也不会伤害他。” 听见他这个承诺,谢挽璃神色微怔,最终还是松口了。 这次对秦什动手之人,一次不成便有第二次,如今她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保护秦什,只要再给她一段时间,只要破解出般若珠…… 谢挽璃以将秦什带回家休养为由,一夜之间,秦什便从云隐宗彻底消失,不过对于他这样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即便消失了也惊不起多大的波澜。 魔界。 秦什醒来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魔界那间熟悉的小筑,他简直是要被气笑了,谢浅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枣? 不对,这也不算是枣。 秦什起身走到屋外,恰逢谢浅从远处朝他走来。 看着谢浅的脸,秦什心脏漏了一拍,脑海中忽地闪现出杀他的那个人的面容。 他不由地后撤了一步。 谢浅见状,他脚步停了下来,轻声道:“你醒了?” “我……要回去。”秦什开口道,说话时才觉声音沙哑得很。 谢浅微一靠近,秦什便不停地后退着,“你别过来。” “好。”谢浅轻轻点头。 秦什便以为他答应让自己回去,于是小心地越过他朝外面走去。 忽地,一只手攥紧了他。 秦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看谢浅的脸,只低着头道:“谢浅,是我错了,是我不自量力,从今往后,你当你的魔尊,我回去卖我的包子,我们就当作从未认识,行吗?” 沉默许久后。 “不行。”谢浅扣住他的手更紧。 此后,谢浅极少出现秦什面前,这间小筑被结界包围,秦什也出不去,他又没有修炼的根骨,每天能无聊得长出草来。 于是,秦什对院子中的杂草动起手来,从旮旯角落里找到一个锄头就开干。 半天时间,一块地垄就被他搞了出来。 见谢浅过来,秦什头也不抬,反正跟他没什么好说的,直言道:“给我找些菜籽来。” 谢浅微愣。 秦什擦了擦额头的汗,详细罗列自己所需:“我要冬葵,萝卜,葱,蒜……” 见谢浅没有说话,秦什怒了,现在他想种点菜都不行了吗。 秦什正欲大骂一顿,谢浅轻轻笑了笑,“好。” 说罢,谢浅便离开了此处。 秦什还以为至少得过几天才能给他拿过来,没想到,当天下午,一个矮小的身影便将他所需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此人名为乌峋。 秦什正愁一个人无聊,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两人就差称兄道弟起来。 乌峋不敢越矩,即便如此,秦什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 谢浅知道后并未说什么,然而当天夜里,他便来到这间小筑。 屋内秦什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这几天他忙着锄地种菜,可算是动了动骨头,刚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床榻旁还胡乱放着几本书和几张帖子,这些都是关于魔界各族的消息,秦什在那上面涂涂画画了些什么。 谢浅将书都摆放好,他知道这样一直困着秦什不好,可现在别无他法。 月上中天之时,谢浅轻轻在秦什的眉间落下一吻,旋即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睡梦中迷糊的秦什喃喃道:“别走……” 声音很轻,轻到谢浅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的脚步一顿。 秦什这句话也许并不是对他说的,谢浅也不在意,他轻轻拂手,桌上的烛火瞬间湮灭。 睡到半夜的秦什,迷迷糊糊觉得躺在一个火炉中,他蹙着眉头推开,可那火炉却是越挨越紧,恨不得将他熔化一样。 秦什小声嘟囔道:“热……” 很快,那熔炉的温度便降到恰到好处,秦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没想到这熔炉还是个宝贝,他紧紧抱着不撒手。 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秦什吓了一跳,见鬼了啊? 那熔炉欺身上前,将秦什紧紧裹住…… 此后,这样的梦,秦什做了不少回,他虽觉得奇怪,但一想着睡得还不错,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春去秋来,秦什已经忘了他在这间小筑呆了多久,院子种的瓜果都成熟了好几轮。 谢浅却越来越少出现在他面前,唯有乌峋偶尔来同他聊天解闷。通常情况下,还是秦什说话,乌峋偶尔出声附和。 本以为这样烦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然而,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所有的安宁。 那人生得一副桀骜的模样,眉峰斜飞入鬓,看向秦什的眼神极为轻蔑不屑。 “你就是秦什?”那人声音似乎都带着几分嘲弄。 第145章 秦什摇头,“不是,我叫谢羽什,你认错人了。”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秦什正欲转身回屋,可忽地,眼神一不小心和那人对视上,秦什仿佛失去了神智,他呆滞地走出了院子。 原来不知何时,此处的结界已经从禁锢秦什,变成了禁止外人入内。 摄人心魂,唯有夜煞一族。 待秦什神智恢复过来时,他已经被抓去了夜煞。 秦什狼狈地一头撞在牢笼中,看守他的夜煞魔族听到了动静,不屑地嘲讽了他一番。 “讨好尊上,可费了不少心思吧?”旁边一人鄙夷地看着秦什。 秦什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尊上就是谢浅时,秦什默默地低下了头,种个菜都能算讨好人的话,那他无话可说。 没想到,秦什就这样惹恼了那两个看守的夜煞族兵。 二人打开了牢门,正欲教训秦什一顿,忽地,一道魔气从秦什的身体迸发出来,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到几丈开外。 秦什微微一愣,可下一刻他便拔腿就跑。 “快追!” 秦什不知方向,只能趁着夜色东躲西藏,直至夜尽天明,他看到远处矗立的宫殿,心中暗道:也许谢浅在那里,他有救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的出现彻底断绝了他这个念头。 此人,正是数日前杀他之人。 秦什只觉心口钝痛,想着反正也是一死,他怒道:“你今日最好就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让谢浅变成像你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争馒头争口气,管它什么天命,他偏要逆天而行。 秦什看着眼前之人,已经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魔君帝珄。 “你拿什么来阻止本座?”帝珄本想让秦什彻底消失,可秦什这话让生出了几分兴趣。 “情感。” 人的情感是最深的羁绊。 帝珄缓缓展开手,轻声道:“是吗。” 说罢,一缕魔气倏地自秦什颈后钻了进去。 秦什眉头一皱,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可惜,你还不配。” 帝珄不杀他,但并不代表会容忍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远处,城垣之上,暗之骨的主人婧瑄素手而立,很快,一个猫头鹰落在她肩上,口中说了些什么。 婧瑄听罢,她望向夜煞族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魔界,要变天了。” 第132章 “吱吱!” 秦什的眼皮轻轻颤动着, 他稍稍睁开了眼睛,一丝微弱的光线映入瞳孔中。 他不由地伸出手,直至从一片混沌的视线中看见了自己的手指。 恍若隔世一般, 秦什胸前微微起伏着, 他轻轻捂了捂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嘴角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啊。 若是他没有失忆,他是不是可以改变谢府灭门的结局? 秦什低低地笑着, 眼中干涩至极,他伸出手捂着眼睛, 可泪水还是忍不住从指间的缝隙中落了下来。 鸭蹼兽似乎感知到什么, 身体顿时膨胀数倍, 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 似乎在说着——我还在。 良久。 秦什捡起地上的匕首,他撑着身体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旁边接近半个云船大小的鸭蹼兽, 他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将脑袋轻轻抵着它的翅膀,“我们走吧。” “吱!” 恰在此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 也很熟悉。 秦什缓缓转过头来,朦胧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谢浅。” 闻言, 谢浅脚步停了下来。 秦什缓缓朝他走来, 道:“慕卿,也是你吧。” “从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秦什继续道:“知道红尘散这一曲的人只有你,谢浅。” “那你失忆时, 为何会记得?”谢浅问道。 秦什沉默了,片刻后,他抬眸看向谢浅,“唯有此事,我不能告诉你。” 即便他说出实情,谢浅也未必会相信他。 “秦什,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谢浅道:“就连中蛊一事,你也只字未向我提起。” 语气很轻,却更像是压抑着怒气。 秦什慌忙想上前解释,忽地脚下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 谢浅眸光微闪,下一刻,他便倾身上前接住了秦什。 秦什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人不听解释就跑了。 “不是这样的,中蛊这事,我曾问过楼昭,他说暂时不会对性命有威胁,而且,当时我着急要找阿姐……”秦什解释着。 谢浅微蹙着眉头,对他这个解释显然很不满意。 “如果是因为我隐瞒了此事,那我道歉。”秦什抬眸看向他,眼睛因干涩而泛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从前在魔界时,是我……一直在逃避,我害怕你会变成……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只是,朋友?”谢浅轻声问道。 秦什神情微怔,二人相识十几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无可否认,曾经的秦什对谢浅动过心,只是在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堆压下,他早已经将那种感情藏了起来。 见秦什沉默不语,谢浅轻轻笑了笑,神情中略有自嘲的意味,紧接着,他捏住秦什的下颌,旋即俯身吻上他的唇。 虽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但谢浅已是在表明,他们不可能再是朋友的身份。 原以为秦什会推开他,或是怒斥他,亦或是害怕而逃离,谢浅脑海中想过无数种秦什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秦什会仰头回应了这个吻。 谢浅瞳孔一怔,只一瞬间,他紧紧搂住秦什的腰肢,似乎害怕一松手,怀中之人便消失不见。 二人的呼吸交缠着,秦什的双脚微微发软,他伸出手攀上了谢浅的脖颈,本能地将身体倚在他的身上。 一旁的鸭蹼兽瞪大了眼睛,它缓缓将翅膀挡在眼前,“……吱!!!!” 听到声音,秦什才反应过来,他和谢浅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礼义廉耻在…… 顿时,他的脸颊涌上一片绯红,他连忙推开谢浅,转过身不敢直视他,磕巴道:“我……我该去找阿姐了。” 谢浅从身后抱住了他,随即在他后颈轻轻亲了一下,“好。” 鸭蹼兽能化形飞起后,秦什好奇地趴在它的背上朝底下云海看去,虽没有其他御飞灵兽飞得快,但秦什颇有一种吾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忽地,一双手揽住他的腰间,还没待秦什反应过来,他便被谢浅牢牢禁锢在怀中。 谢浅亲着他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如星火落下。 秦什怕痒,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见状,谢浅笑着,他轻轻攥住秦什的手腕,一点点探入他的指缝,而后十指交缠摩挲。 他情难自禁地轻挑起秦什的下颌,俯身侧首含着他的唇瓣,轻轻吮吸,生怕怀中之人受了疼。 一吻之后,秦什将脑袋埋在他怀中,无论谢浅如何哄说,他都摇着头不肯出来。 直至天色渐晚,云海之下,一座偌大的连绵宫殿渐渐显露出来。 若细细看去,会发现此处宫殿与诡域神迹中的布局别无二致。 离宫殿还有数百丈远时,有一处结界将其笼罩。 鸭蹼兽落在结界外,大半天的飞行耗尽了它的体力,它的身形渐渐缩小,随后在秦什的肩上休憩起来。 秦什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道:“待会儿给你找点灵果吃。” “吱!!” 结界外是一片依山密林,树上结了不少丰盛的果子。 但大多数都带着毒性,秦什找了许久,谢浅要么摇头,要么碰都不让他碰。 找着找着,秦什都觉得肚子饿了。 他尚未辟谷,虽然几天不吃东西也无碍,但秦什还是觉得,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肚子。 “饿了?”谢浅问道。 “嗯。”秦什点了点头,他环顾着四周,天色越来越暗,他们走路也慢了下来。 闻言,谢浅从一旁摘下了一个果子递给了他。 “嗯?你刚才不是说这种果子有毒吗?”秦什记性还不错,这果子他方才就问过谢浅了。 “毒性不强。”谢浅道:“这是睡果,吃了会昏睡三日,但可以通过灵气泄去毒性。” “可我不会解毒……”秦什道,他可不能真睡个三日吧。 “我帮你。” 秦什脸上泛起不自然的薄红,他低着头,声音小到自己差点都听不见,“怎么……帮?” 谢浅微微一愣,意识到秦什可能是想岔了,他不由地笑着,而后低头亲了一口秦什的脸颊,便生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柔声道:“这样。” “我……好像不饿了。”秦什的头更低了,他只觉得脸上发烫。 第146章 谢浅轻轻抓起他的手,随后将睡果放在他的手心中,笑着道:“运气调息几个小周天即可。” 秦什思索再三后,还是将那个睡果藏了起来,这片密林这么大,总有没毒的果子吧。 两人顺着林间又走了一遭,秦什脚步一顿,“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原地打转?” 他看了看旁边那株睡果,虽然天色昏暗,但还是能看出,这个地方他们刚才来过了。 谢浅道:“障眼法阵。” “那怎么办?”秦什心头一紧。 谢浅捂住了他的眼睛,道:“随本心走。” “可我看不见路。”秦什心头有些慌乱,什么都看不见,那不是和无头苍蝇一样。 “不用眼睛看,用心看。”谢浅耐心解释道:“障眼法阵欺骗了人的眼睛,但心不会,大胆往前走,我在这里。” 从一开始进来时,谢浅便发现了此处有障眼法阵,对他来说,障眼法不过儿戏,但对秦什来说,极有可能会困于阵中。 他大可以直接带秦什出去,但他没有。 秦什不是困在鸟笼的金丝雀,他很聪明,他可以凭借自己走出这片密林的法阵。 “那……如果我走错了,你记得喊停我。”秦什不放心地补充道。 “好。” 有了谢浅这个底气,秦什深长了呼吸,随即迈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看不见自己横穿过了多少棵树。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秦什又要一头撞在一棵树时,谢浅伸出手挡在他的额前。 秦什撞上他的手背,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我走错了吗?” 他好像听到了水声,环顾四周,果然,有一条很小的山泉水顺着岩石潺潺流下。 “没走错。”谢浅笑着,“此处已经是在阵法外。” “那就好。”秦什松了一口气。 山泉水旁有一些莓果,秦什认识这种果子,酸甜无毒,就是不知道小鸭子爱不爱吃。 鸭蹼兽鼻尖轻轻嗅了嗅,下一刻便从秦什肩上跳了下来,整个身体扑到在莓果丛中大快朵颐起来。 秦什正巧肚子已经空了,刚才忍住没吃睡果,这回是真的饿了。 他慢条斯理地洗了个手,随即摘了一个莓果放进嘴里。 很酸,秦什差点一口吐了出去。 看着一旁的谢浅,秦什眸光一闪,他强忍着酸意将那莓果咽了下去,随后又摘了一个莓果递给谢浅,故作寻常道:“阿浅,这果子很甜,你也尝尝。” 说着,喉间涌来一股酸涩,秦什差点露馅。 还好谢浅并没有发现,他低下头,就着秦什的手吃下了那个莓果。 秦什正准备大肆嘲笑一番,没想到谢浅神情不变,反而回道:“很甜。” “诶?”秦什顿时怀疑起自己来,莫非他刚才吃的莓果恰好是酸的? 下一刻,谢浅便欺身上前,他搂住秦什的腰间,俯身轻吻上他的唇。 自表明心意起,谢浅无时无刻不想紧抱着怀中之人。抱他,亲他,将从前不敢做之事都做一遍。 细碎的吻落在秦什的眉间,眼角,鼻尖,脸颊…… 谢浅贴着他濡湿的唇瓣呢喃道:“很甜,不信你尝尝。” 秦什微一张口,“你不是吃完……” 余音消失在交缠的唇舌中,秦什轻哼半声,身体似陷入柔软的泥沙中无法自拔。 “阿浅……”他想要逃开这可怕的感觉,可他喉间溢出的颤音尽数被含进齿间。 莓果的酸甜蔓延开来,谢浅的确没有骗他。 这个莓果,是甜的。 第133章 “这就是……碎影阁吗?”穆成雪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偌大的宫殿, 眼底满是惊叹,却没看见旁边几人复杂的眼神。 进过诡域神迹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和曾经的神迹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 那神迹早在一年多前就崩塌了。 “碎影阁的阁主究竟是什么来头?”百里榷蹙眉道。 谢挽璃垂下了眼眸, 她微微攥紧双拳, 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娘亲。”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谢挽璃刻意忽略内心那抹痛楚, 有时她会想,若是一年前, 她没有答应那位前辈的话, 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一年前的诡域神迹中, 谢挽璃误触了机关法阵, 人人争相寻找的般若珠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起初,她并没有占为己有的意愿,这是修真界的至宝, 作为云隐宗弟子,她自然而然要将其上交给宗门。 但没想到,般若珠中, 还留有一位前辈的残魂, 那前辈曾告诫过她, 般若珠不能出现在修真界中,在她还不够强大之时, 必须隐瞒般若珠的消息。 一旦此事泄露出去, 便会出现无尽的争斗。 那时,她答应了那位前辈,决不会将般若珠公之于众,却没想到, 只在一念之间,般若珠在她身上的消息被宗门弟子发现。 而后,却是以谢府全家的性命为祭…… 谢挽璃后悔了,但死去的人再也不能复活,她恨百花宫,恨凤鸣谷,恨碎影阁,但更恨的人是自己。 谢挽璃伸出手,掌心贴至结界上,一道微弱的气息从她胸前的般若珠沿着手臂一点点融入结界中。 下一刻,结界轰然消失。 穆成雪大惊道:“好厉害啊师姐!” 旁边的穆云平轻瞥了谢挽璃一眼,眸光掠过一抹异色。 几人心照不宣地缓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口,不知从来冒出来了两名守卫,他们来到谢挽璃一行人似乎并不惊讶,反而恭敬相迎,“各位,请。” 另一边。 密林中的秦什诧异道:“结界消失了。” 昨晚他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找到结界入口,他本想强闯,却被谢浅阻止了。 这种结界不能强行破开,否则轻则经脉逆行,重则反噬而死。 趁结界消失,二人连忙走了进去。 下一刻,一行黑衣侍卫凭空出现,“擅闯者,杀无赦。” 秦什道:“我要见你们阁主。” 话音未落,那些黑衣人便提剑冲了上来。 他们只听令,不传令,他们的职责是杀掉所有外来闯入者,必然不会听秦什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城垣之上,他轻声道:“退下。” 闻言,那些黑衣人动作一顿,随即放下了剑,跪地恭声道:“玉蘅君。” 玉蘅君飞身落下,看着秦什的模样,他轻轻笑了笑,“又见面了。” 秦什再次道:“我要见你们阁主。” “恐怕不行。”玉蘅君道:“你不是阁主想要的人。”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秦什蹙眉道,从龙神山庄开始,碎影阁这些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可他始终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玉蘅君轻瞥了一眼他旁边的谢浅,目光又落在秦什身上,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闻言,秦什一愣,“关……关你什么事?!” 玉蘅君问道:“你可知,般若珠因何而出?” 秦什狐疑地看了几眼玉蘅君,这几个问题有必然的关系吗? 不过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他只知道,在合适的时机,般若珠便会现世,却从未想过,为何而出? 没等他回答,玉蘅君便看向谢浅,道:“因为他。” “三百年前,天降灾象,然天道命定之人尚未出世。”玉蘅君缓缓道:“原本人间难逃一劫,却不知为何,这一劫迟了三百年。” 般若珠应劫而生,那此劫是…… 秦什心头有些微慌乱,他连忙挡在谢浅身前,“这与他无关。” 见状,谢浅神色霁然,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玉蘅君微怔,随即便笑了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两位都被摆了一道。 “上次我曾说过,再次见面,便送你一件见面礼。”玉蘅君缓缓朝着秦什走来,低声道:“你,未必不能成为天命之人。” “什么意思?” 玉蘅君没有回答,他将手搭在秦什肩上,下一刻,一股浑厚的真气灌入至秦什体内。 秦什眉头越拧越紧,他的身体似乎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真气。 他更不明白,玉蘅君之前不是还要杀他,为何仅仅第二次见面,态度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秦什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只稍稍过了一瞬间。 玉蘅君放下了手,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他轻声道:“去吧。” “你为何……”秦什刚想说话,体内丹田之处忽地一疼,他的身体刚被强行灌入那么强大的真气,若不及时转化吸收,极易爆体而亡。 谢浅扶住秦什的身体,指腹探去他的脉象。 他将秦什带到一处无人的偏殿,掌心贴至他的背上,轻声道:“别怕。” 秦什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体内肆乱的真气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撕裂,他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 第147章 谢浅的灵力缓缓探入秦什体内,一点点引导着他体内狂躁的真气,最终汇聚于丹田之中。 直至他体内狂躁的真气渐渐平息下来,秦什感受着萦绕在金丹出浑厚的灵气,脑袋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玉蘅君把自己的修为传给他了? 可为什么是他? “阿浅……”秦什刚转过头,便见谢浅低着头,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秦什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谢浅撇开了头,指尖掐入掌心之中才勉强保持清醒,玉蘅君的这一步,显然是把他也算进去了。 为了转化秦什体内的真气,谢浅必定会出手相助。 但以玉蘅君的修为真气,谢浅的灵气难以压制其狂躁的真气,因此,他必定要以魔气制衡。 而此处正巧与神迹相似,也有克制魔族的法阵,谢浅的魔性被激化,血脉中那种嗜血的欲望愈加难以压制下来。 秦什刚碰到谢浅的身体,便发觉他浑身滚烫,他微一愣,而后连忙捧起谢浅的脸。 果然,谢浅的双眸已经变得赤红。 “我没事……”谢浅哑声道,他不想让秦什担心。 忽地,秦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闷声道:“我要怎么帮你?” 谢浅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微一闭眼,轻声道:“这样,就好。” 神殿。 大殿高座被一张垂帘遮住,从外面看去,只隐约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谢挽璃拔剑指向高座,问道:“我娘亲在哪?!” 身旁侍卫纷纷拔剑,怒声道:“放肆!” 垂帘后面之人低声说了几句,其身旁传话之人便走了出来,道:“谢姑娘,你想见之人,已经等待你多时,只不过,在此之前,你需沐浴更衣。” 为了能见到娘亲,谢挽璃忍了下来,“好。” 穆成雪见状却很不安,她拉着谢挽璃的胳膊,道:“师姐,我陪你!” 传话之人道:“阁主吩咐,只允许谢姑娘一人进去。” “若是你们出尔反尔呢?”穆成雪不同意。 谢挽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太担心。” 碎影阁真正的意图并不是夺得般若珠,若是想要杀她,这一路下来,他们有无数次机会,何必等到这里动手。 谢挽璃随一行侍女前去偏殿梳洗沐浴,期间,无论她如何套话,那些侍女就是一句话不说。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娘亲,谢挽还是忍了下来。 在一番沐浴过后,一侍女取来一套衣裳,衣裳绣有凤凰衔月的金丝纹样。 谢挽璃稍一犹豫,还是取过来穿上。 紧接着,侍女又为她梳妆打扮,发髻高高挽起,层层叠叠,发髻中央插着一支精致的凤头金簪,发髻后垂下几缕青丝,轻轻搭在肩头,端庄飘逸。 眉间轻点一抹朱砂,形若弦月,红而不艳。 谢挽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神色一凛,此种妆扮,若是动起手来,只会是她的累赘。 “谢姑娘,请。”一侍女恭敬道。 谢挽璃捏紧了双手,还是跟了过去,可等待她的不是她的娘亲,而是一幅壁画。 壁画之中的女子与她妆扮一样,衣着一样,甚至面容也与她有八分相似。 壁画一旁纂刻着几个小字——瑶光仙君。 谢挽璃怒喝道:“什么意思?我娘亲呢?!” 此时,一道身影从背后缓缓走来,谢挽璃面色一喜,她连忙转过头,可那人依旧不是她的娘亲。 身旁侍女一一退下,谢挽璃面色一冷,质问道:“你是谁?” “一个帮你成为三界第一之人。” 那人身影模糊,谢挽璃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回绝了他的意愿:“你找错人了,我娘亲到底在哪?” “你以为,走到现在这一步,你还能回头吗?” 那人声音语气并无起伏,谢挽璃却好似听到他在讽刺嘲笑她。 谢挽璃唤出灵剑,剑指在他的脖颈处,冷声道:“我最后问一次,我娘亲到底在哪!” 话落,身后石壁缓缓打开,一具冰棺出现在眼前,而此时,谢挽璃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之人。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谢挽璃只觉双腿一软,她甚至踉跄后退了几步。 她绝对是认错人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她却走了好久,好久。 看着冰棺中熟悉的面容,谢挽璃伸出手探了进去,还未触及棺中之人,她便缩了回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第134章 秦什找到谢挽璃之时, 她静静地倚在一具冰棺旁,发丝凌乱地垂在肩上,双目无光, 仿佛没了生气。 他甚至来不及查看那棺中之人, 快步朝谢挽璃走去, “阿姐,阿姐, 是我!” 谢挽璃神色目然,无论秦什如何唤她, 她都没有丝毫回应。 周遭并无打斗痕迹, 秦什的目光缓缓落在冰棺上。 冰棺中的人发丝铺散在枕旁, 曾经绾发的碧簪消失无踪。 秦什心脏一疼, 他颤抖地伸手触碰棺中之人的手,只有冰冷的触感。 他双膝猛地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呃咽, 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曾经母亲的音容笑貌,在此刻, 化作尖锐的碎片深深刺入他的心口。 忽地, 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肉里。 “小……什?”谢挽璃的声音像从石缝里迸出来似的,她不敢放开秦什的手, 生怕一放开, 他便消失了。 “阿姐,是我,是我。”秦什抱住了她,一遍遍回道:“我来晚了, 对不起。” 谢挽璃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她嘶哑着声音,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质问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了一个般若珠,她失去了所有,在见到娘亲的遗体时,长久坚持的信念彻底崩塌。 谢挽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去哪? 直到眼前之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谢挽璃才将压抑多时的痛楚都发泄出来。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 而此时,外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交出般若珠!” “般若珠是修真界的瑰宝,休想占为己有。” “这碎影阁未免太自大了,竟将诡域神迹重建出来,神迹之地,岂容尔等亵渎?” “听说般若珠还在谢挽璃身上,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到谢挽璃破开了这里的结界,除了般若珠,还能是什么?” “……” 听声音,是一些宗门弟子追到了此处来,但奇怪的是,碎影阁之人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拦。 秦什想出门查看一下,谢挽璃却拦住了他。 “别出去。”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在这里,等我。” 若她没有猜错,这些人的出现,与碎影阁的阁主脱不了干系。 至于原因…… 谢挽璃拔下发上的金钗,随即重新束发,这一战,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那她便成了他的愿。 “阿姐!”秦什喊住了她,他心有些慌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外面那些人明显是为了般若珠而来,亦或是说,为了谢挽璃而来。 谢挽璃孤身一人,纵使她有般若珠护身,可难免不会有什么差错。 闻言,谢挽璃垂下了眼眸,那个人说得没错,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般若珠不能流转于修真界中,引来的将会是各派宗门暗中争夺和无尽的厮杀。 只有她足够强大,足够威慑,旁人才不敢觊觎。 谢挽璃将手覆于胸前,浑厚的灵力涌向全身,她唤出灵剑,微微侧首,轻声道:“小什,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说罢,她毅然决然地朝殿外走去。 空旷的庭院,似乎成了为她量身打造的格斗练台。 谢挽璃抬头看向城垣之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秦什走出那间偏殿,门外,谢浅倚靠在石柱上,见他出来才微微抬起头。 此时,秦什陷入两难之地,他不能让谢浅出手帮谢挽璃,一旦谢浅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能帮谢挽璃的,只有他自己了。 “除非有生命危险,否则,你千万不能出手。”秦什小声叮嘱道。 谢浅点了点头,“嗯,好。” 庭院中。 众人将谢挽璃团团围住,一人出声质问:“般若珠是不是在你的手中?” “将她抓住,一搜便知。”旁边一人按耐不住想要动手了。 这些人中,并没有云隐宗,灵霄门这些大宗门,来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之徒,身法自然而然不会很正当。 忽地,从谢挽璃身后飞来一支飞镖,其准心正对中她的后颈。 第148章 秦什看到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所幸谢挽璃及时侧身避开。 秦什才松了一口气,又几人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手段招式狠厉无比,誓要置她于死地。 “阿姐……”秦什担惊受怕的,他想上前帮忙,可又怕给谢挽璃添麻烦。 他忽然想起了穆云平一行人,他们……为什么不在?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了弓弦紧绷的声音,秦什一惊,他连忙环顾四周,只见城垣之上,数名凤鸣谷之人已将此地包围住。 底下之人有些畏惧,但还是强装镇定问道:“你们凤鸣谷是什么意思?” 乔仞仇并未回答,他径直走到谢挽璃身前,笑道:“谢姑娘好手段,竟差点瞒天过海。” 若不是碎影阁放出消息,有多少人还被蒙在鼓里。 谢挽璃抬起手,剑指着乔仞仇,冷声道:“有本事,你来拿。” 话落,她率先出手,其他人她不管,但乔仞仇必须死。 霎时间,剑光如龙,瞬间划破长空,直指乔仞仇的咽喉。 乔仞仇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避,反手一挥,扇中飞出一道寒光,直逼谢挽璃的侧腹。 谢挽璃身形一旋,剑锋横扫,将飞针击飞,随即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乔仞仇。 她的剑法凌厉无比,每一招都带着凛冽的杀意,势要将乔仞仇斩于剑下。 两人交手数招,乔仞仇脸色微变,短短数日,谢挽璃修为远超他的预料,其中必然有般若珠助力。 乔仞仇渐渐落入下风,他退避三丈,旋即挥手示意,周遭数千支箭直朝谢挽璃射去。 就在此时,周围的其他修士见状,趁机出手,数道剑气、符咒、暗器同时袭向谢挽璃。 谢挽璃冷哼一声,剑锋一转,无数剑刃化作护盾挡在身前。 一阵轰响过头,谢挽璃仍站在原地,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此时的她目光紧盯着乔仞仇,忽地,她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乔仞仇身前,目光闪过强烈的恨意,“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杀她身边的亲人! 谢挽璃毫不犹豫再次举剑朝他刺去,乔仞仇急忙侧身躲避,然而谢挽璃此招只攻不妨,他难以躲避开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稍稍侧身,任由剑尖刺穿他的肩膀。 于此同时,他手中扇子猛地一挥,数道寒光飞射而出。 谢挽璃目光冰冷如霜,然后就这一刹那,这些飞针在她眼中似乎放慢了数十倍。 原本她做好了宁可受伤也要杀了乔仞仇的准备,但眼前之象,她微一怔神,下一刻便闪避开来。 乔仞仇神色诧异,然而此时,谢挽璃手腕一翻,剑尖直取乔仞仇的咽喉。 见状,乔仞仇急忙后退,然而谢挽璃的剑势太快,他根本无法完全避开,剑锋再次划过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脸色惨白,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他咬牙强撑,猛地挥手,示意周围的凤鸣谷弟子出手。 “杀了她!”乔仞仇嘶声吼道。 一瞬间,数百人围攻上来,谢挽璃冷哼一声。 秦什捏紧了双手,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旁观下去了,就在此时,几道身影从天而降,他心头一喜,是穆云平一行人。 可没想到的是,穆云平出口便是质问:“谢师妹,般若珠是不是在你身上?” 一旁的穆成雪不悦道:“哥哥,你也不相信师姐。” 面对昔日的同门师兄,谢挽璃没有隐瞒,她轻轻颔首,“嗯。” 她不祈求穆云平会出手帮她,但不希望二人兵戎相见。 “师姐……”穆成雪诧异道。 “云隐宗也来了,那正好,你们宗门弟子铸下大错,般若珠怎么也不能交到你们手里。”一阵宗弟子大声嚷嚷道。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起来,“云隐宗就是这样包庇门内弟子的?当年宗门弟子杀师屠师门,叛逃宗门之事,听说都不了了之了,真是窝囊。” “我这是不是来晚了。”一道声音自天边传来。 很快,一行百花宫弟子缓缓飞身而下,为首之人为楚念霜。 她的目光极快地掠过周围,随即落在谢挽璃身上,讽笑道:“这一次,还有谁能帮你?” 话落,百里榷便已经挡在了谢挽璃身前,“我。” 穆成雪看了看身旁的哥哥,见他神色,是同那些人一样,她恼怒地撇开了头,她才不在乎什么般若珠,她只知道,师姐永远是她的师姐。 她越过穆云平,也站在谢挽璃身旁,“还有我!” 王元修也微微上前一步,表明了立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垣之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啼鸣,下一刻,一道黑影上前一步,手中长剑直刺谢挽璃的后心。 嗤—— “阿姐!”秦什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动手之人竟会是她身旁信任之人,云隐宗弟子,方山。 “师姐!”穆成雪也不敢相信,她朝着方山怒吼道:“你在干什么!” 方山面色怔然,他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剑,手都在颤抖,“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刚才脑袋一空,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鲜血染红了谢挽璃的衣襟,秦什冲了出去,此时的他,不相信穆云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阿姐,我带你走。”秦什紧紧握着谢挽璃的手,他慌乱地将灵力输入谢挽璃的体内。 谢挽璃微微诧异,但此时的她更多的是痛心,这一剑是朝着她的命脉刺中的,只不过,她刺入的一瞬间,她微微侧开了身体,这才护住了心脉。 可这一剑,太痛了。 秦什抬头看向慌乱的方山,又看了一眼穆云平,脑海中竟荒谬地猜想,会不会是穆云平授意…… 这一想法转瞬即逝,然而,只要般若珠在她手中的消息传出去,云隐宗未必就不会对她动手。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秦什紧紧护住谢挽璃,他们现在能去哪里? 第135章 楚念霜与乔仞仇对视了一眼, 立即抬头下令道:“杀了她!” 趁谢挽璃受了重伤,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话落,数十人纷纷冲了上来, 城垣之上的弓箭手也蓄势待发。 秦什深吸了一口气, 随便捡起地上一把剑。 他从前练的剑式没有上万遍也有上千遍, 招式早已铭记于心,只不过, 他从前受金丹桎梏,剑招之力受限。 旋即他瞥了一眼谢浅的位置, 示意他不要出手。 秦什体内灵力运转开来, 顿时, 剑身泛起幽幽青光。 面对着铺天盖地袭来的剑气, 秦什眼神一凝,手中剑锋瞬间划出无数剑影,所过之处, 鲜血飞溅。 秦什脑子有一瞬间的怔然,但很快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似恍然醒悟到什么,他抬头寻找碎影阁的踪迹, 然而, 四周密布着凤鸣谷和百花宫弟子。 若想脱困, 避免不了一场血战。 在众人都未曾注意之时,鲜血顺着地上的沟壑缓缓蔓延开来, 逐渐汇聚成一个奇怪的法阵。 而法阵的中央是谢挽璃脚下的位置。 谢挽璃的身体在法阵中央微微颤抖着, 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 般若珠在她胸前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住衣襟, 指节几乎穿透衣裳嵌入掌心之中。 忽地,以谢挽璃为中心,一道狂暴的气流席卷四周。 飞驰而来的箭矢在半空中折断,剑气被震散。 周围之人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人直接被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秦什瞳孔微怔,他来不及躲避,身体也被这股力量波及,整个人被甩飞出去。 忽地,他只觉腰间一紧,下一刻便被人揽入怀中。 秦什抬头一看,只见谢浅也受到这股灵力影响,眸间一片血色。 而此时,秦什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杀气落在他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谢浅身上。 他回头看去,却见谢挽璃被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包围,强大的威压让周围之人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谢浅倏忽唤出魔剑挡在身前,只听见“铮”的一声,周围剑光四泄。 秦什甚至没有看清,谢挽璃是如何出招的,两道身影便打了起来。 般若珠能天生感知出魔族的气息,但这不对劲,为何谢挽璃出手便是杀招? 秦什心头跳动着,肯定是遗漏了什么,按理来说,般若珠不会控制人的心神,否则,那就不是宝物,而是邪物了。 交手片刻后,谢浅眸间越发幽深,渐渐地,他转守为攻,两道强大的力量相击,周围之人根本不敢上前。 这一幕落在乔仞仇眼中,他却神情狂热,这就是般若珠的力量,他只需要待这两人互相厮杀,他坐享其成便可。 第149章 眼见谢浅攻势越发凌厉,秦什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就在魔剑刺中谢挽璃之时,秦什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他大喊道:“停下!” 闻言,谢浅动作一滞,可就在这个时候,谢挽璃微一侧身,旋即剑尖朝他心口贯穿而过。 秦什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 此时,谢挽璃神色有片刻的清明,看到手上染血的剑,她瞳孔骤缩,随即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 “挽璃!”百里榷上前接住了她的身体,指尖探去她的脉象,经脉逆行,反噬攻心,极为危险。 穆云平上前道:“跟我回宗门认罪受罚。” 刚才的一切,众人亲眼目睹,般若珠就在谢挽璃身上,她难逃其咎。 且周围还有凤鸣谷和百花宫虎视眈眈,穆云平此话也是在保她,只要她回到宗门,将般若珠交出来,云隐宗便有办法保住她的性命。 闻听此言,谢挽璃摇了摇头,般若珠,她不可能交出来。 她歉意地看向谢浅,还好……还好她在关键时刻剑尖偏移了半寸。 秦什愧疚地跪在谢浅身前,低声道:“对不起……” 他捂着谢浅的伤口,伤口太深,灵力治愈伤口的速度太慢,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溢了出来。 周围再度传来弓箭拉弦的声音,乔仞仇悬在半空,道:“交出般若珠。” 谢挽璃受了反噬,此时毫无反手之力,而谢浅又重伤难行,紧凭百里榷几人,难以与凤鸣谷和百花宫抗衡。 穆云平挡在谢挽璃身前,道:“她是我们云隐宗弟子,还轮不到你们凤鸣谷多管闲事。” 凤鸣谷非良善之徒,在修真界中名声并不好,穆云平向来看不起这种恶贯满盈之人。 谢挽璃诧异地看了一眼穆云平,本以为他不会出手相助的。 见状,乔仞仇微眯着双眼,“找死。” 话音落地,数千支箭便朝着他们飞来。 穆云平凝神,一道护盾挡在几人身前,瞬间,箭矢在空中折断。 然而,周围箭雨不停落下,如此下去,穆云平凝结护盾极耗灵力。 一旦松懈,周围之人趁机杀上来,他们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穆成雪见状,急切道:“哥哥,让我来。” 说着,她便唤出四翼灵蝶。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竟径直穿过了穆云平凝结的护盾,直直地朝着谢浅刺去。 秦什瞳孔骤缩,他下意识拿起地上的剑去挡。 直到箭矢被弹飞落地,秦什才反应过来,他拿着的是魔剑赦罪。 周围的目光瞬间落在他的身上,那可是魔剑赦罪,寻常人碰一下都得受魔剑反噬。 而此时,秦什只是呆愣地看着手中的剑。 顾不得思考太多,秦什缓缓站起身来,他微微凝神,手中的魔剑嗡鸣回应。 乔仞仇紧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 一道声音自他耳旁响起,语气中带着不甘,“先撤。” 乔仞仇斜睨着看着高处,见一道身影转身消失,他攥紧了手,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宝物。 于是,他继续下令道:“杀。” 百花宫弟子紧随其后,将近数百人围攻几个人。 原本胜券在握,然而,四翼灵蝶扑扇的强大气流阻挡了这些人的脚步,秦什手中的魔剑更是彻底扭转了局势。 乔仞仇与楚念霜相视,便决定从谢挽璃手中强抢般若珠。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只轻轻一挥,这两人便被击飞出去。 “此处,容不得尔等放肆。”声音似洪钟,周遭仿佛凝滞了下来。 如此强大的威压下,凤鸣谷、百花宫和其他闲散修士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了此地。 紧接着,那人的目光落在了谢浅身上,他缓缓展开手,一股恐怖的力量汇聚于手心。 秦什大惊,他挡在谢浅身前,大喊道:“前辈,且慢!” 那人看着他手中的魔剑,手上的动作凝滞了片刻,随即毫不留情朝秦什二人轰去。 速度之快,秦什只能闭着眼睛,凝神一剑迎了上去。 霎时间,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秦什只觉手臂发麻,他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谢挽璃惊慌地朝他走来。 秦什看见了她张着嘴巴,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的眼皮越发沉重,而后便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 秦什醒来时,周围是熟悉而陌生的房间,这是从前在谢府时,他的房间。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却没想到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嘶……” 门外,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谢浅手捧着药汤走了进来,轻声道:“你醒了,来喝药。” 秦什鼻子一阵酸楚,眼眶一下子红了。 见状,谢浅面色微变,他将药汤放到一旁,连忙探去他的脉象,见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把药喝了,过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秦什低着头,“对不起……” 当时谢挽璃和谢浅打了起来,无论谁受伤,都不是秦什想看的结果,他没想到因此而差点害死了谢浅。 想到这,他忽地抬头,伸出手朝谢浅的伤口摸去。 谢浅神情微怔,他轻轻攥着秦什的手腕,笑着道:“不怪你。” 秦什小心地扯开他的衣裳,见上面还留下着淡淡的伤痕,他颤抖地触摸着那道伤痕,旋即他倾身上前,在那伤痕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谢浅的身体微微一僵,呼吸骤然一滞,秦什的唇轻贴在他的伤口之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肌肤传来 。 他的手指不由地握紧,力道又不敢太重,生怕捏疼了眼前之人。 秦什缓缓退开,他低着头,声音低到自己都差点听不见,“那你也不要怪阿姐好吗,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了,阿姐呢?”秦什忽然问道,既然他们已经回到了方德镇,那谢挽璃肯定也还在。 还有,娘亲的遗体…… 想着,秦什便要起身寻找。 谢浅无奈叹了一口气,他拦住了秦什,道:“你的伤还没好,先喝药。” 见状,秦什一把拿起旁边的药汤,猛地灌了下去。 他皱着眉头,强忍着那股苦涩,开口道:“我去找阿姐。” “她不在这里。” 谢浅将他这几天昏睡期间发生的事一一告知,那日秦什受伤昏迷后,谢挽璃不知和那个神秘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他们便离开了碎影阁的地界。 谢挽璃带走了她娘亲的遗体,回到方德镇安葬,她甚至没看得及为娘亲守灵,便迫不得己离开了方德镇。 如今她手握般若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修真界,暗地里多的是人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留在方德镇,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伤害。 离开前,她给秦什留了一封信,信中她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去向,通篇写满了她的歉意和对秦什的不舍。 秦什看着信中的字,写在最后,字迹变得些微潦草,不难看出,她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写下这封信。 泪水晕染了信上的字,秦什终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谢挽璃手上的般若珠还残缺了一块,一块关键的玉片,这就是为何她使用了般若珠的力量,却失去了理智,还反噬受了伤。 她肯定是发现了才躲藏起来。 修真界无数人想要她性命,若她不用般若珠的力量,双拳难敌四手,可若她失控,此事会牵扯得越来越大,到时她便成了修真界的罪人…… 第136章 云隐宗。 昏暗的地下密室里, 腐朽与潮湿的气味弥漫。 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一缕微光自外透入, 映照出蜷缩在角落的女子轮廓。 她的头发干枯蓬乱, 几缕发丝黏腻地贴在满是污垢的脸颊上, 像是许久都未曾梳理过。 女子低垂着头,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怀中用碎布拧成的娃娃。这娃娃布料早已褪色发白, 针脚粗糙杂乱,可她却将其搂在怀里, 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该吃饭了。”冯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把饭菜轻轻放在地上。 听到声响, 女子指尖微微颤动, 几乎是半跪半爬着挪到铁笼前,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温柔地凝视着怀中的布娃娃。 她直接用手抓起米饭, 小心翼翼地糊在布娃娃嘴上,轻声呢喃:“吃……饭……” 可娃娃自然不会进食,见状, 女子眼眶一红, 泪水夺眶而出。 紧接着, 她情绪失控,猛地将饭碗砸向地面, 饭菜溅洒一地。 随后, 她攥紧碎瓷片,狠狠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怀中的娃娃。 看着被血浸透的娃娃, 女子竟欣慰地笑了起来。 冯嫚在一旁,神色微惊。这样的场景她之前也见过不少回,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没再发生,以至于她放松了警惕。 第150章 无奈之下,她掐出一道诀,将笼中的女子打晕。 冯嫚望着昏迷的女子,不由地泛起一阵恻隐之心。尽管师尊叮嘱过,每日只需送一餐饭菜,其他一概不必理会,但长达十年的折磨,让同为女子的冯嫚实在于心不忍。 她转身出去打来一盆清水,打开牢笼,先是为女子腕上的伤口止血,随后轻柔地擦拭去她脸上的脏污。 这才看清,女子因常年饱受折磨,脸颊和颧骨微微凹陷,身形消瘦,可即便如此,仍能从她眉眼间窥见往昔风华绝代之姿。 冯嫚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她,视线沿着下颌移向脖颈时,神色瞬间骤变,只见女子脖颈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掐痕。这痕迹明显不是女子自己所为,那会是…… 冯嫚心头猛地一紧,不敢再多想,迅速擦净女子脸上的污渍,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残渣,关上牢笼快步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看见洛舍宁迎面走来。冯嫚急忙放下手中水盆,恭敬行礼:“师尊。” 洛舍宁瞥了她一眼,看到地上的碎片残渣,瞬间猜出发生了何事,又瞧见那盆脏污的水,轻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无疑是警告。 冯嫚神色一紧,连忙跪下请罪:“弟子知罪!” “下不为例。”洛舍宁丢下这句话,便朝着密室走去。 “是,师尊。”等洛舍宁走远,冯嫚才长舒一口气。 即便自己是师尊最信任的弟子,她也深知,师尊绝不会因多年师徒情分就格外留情。一旦做出忤逆师尊之事,后果恐怕不会比密室中的女子好到哪里去。 因为之前送的饭菜洒了,冯嫚又重新打来一份,来到密室前时,正巧看见师尊从里面出来。 “师尊。”冯嫚连忙低下头,解释道,“方才的饭菜洒了……” 洛舍宁说道:“明日起,你随宗门其他弟子下山,务必将谢挽璃带回来。” 冯嫚下意识看向密室,问道:“那她……” “会有其他弟子接管。”洛舍宁神色已经有些不悦。 “是,弟子遵命!” 洛舍宁转身离去,冯嫚却无意间瞥见他衣摆处沾有一抹血迹,心中一惊,却不敢多言。 密室内,笼中女子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碎布,那正是她原本视若珍宝的娃娃…… 冯嫚心头发麻,师尊刚警告过她别多管闲事,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靠近墙角的女子。 突然,女子睁开双眼,猛地伸手掐住冯嫚的脖颈。 冯嫚正要反击,女子像是意识到认错了人,迅速收回手,瑟缩在角落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泪水瞬间爬满整个脸庞。 冯嫚掐诀的动作一滞,伸手攥紧女子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随即低声说道:“吃饭吧。” 女子颤抖着捧起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没吃几口,便又吐了出来。 冯嫚轻声安慰:“慢点吃,别急。” “嗯……”女子声音微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句。 冯嫚还是听到了,面色稍缓,就这么看着女子一点点吃完了所有饭菜。 离开前,冯嫚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子似有所感,茫然地抬头回望。冯嫚不敢多言,快步离去。 ………… 谢挽璃最后一次出现的踪迹是在平城,这消息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实际上,消息传出时,谢挽璃自然不会还留在平城,但仍有无数人蜂拥赶至,就为探寻她下一步的行踪。 关键是,平城靠近凤鸣谷地界,秦什最担心的,便是谢挽璃会孤身前往凤鸣谷报仇。 秦什在方德镇为母亲守灵七日后,便匆匆赶往平城。 他坐在客栈二楼,透过雕花木窗望向街道。街道上,各宗门派的弟子来回逡巡,显然都是听闻了谢挽璃的消息。 秦什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热气遮挡自己的视线。 突然,街道上出现了一行熟悉的身影,正是云隐宗弟子,为首之人是冯嫚。 秦什急忙转过头,生怕自己被认了出来。 入夜。 云隐宗弟子在这个客栈住下,恰好就在秦什房间隔壁,秦什耳朵贴在墙上,试图从隔壁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可隔壁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没人居住。 秦什失望地垂下眼帘,心情低落,思绪渐渐飘远。 忽地,一双手将他搂入怀中,紧接着,颈侧被轻轻地亲了一下。 “在想什么?”谢浅轻声问道。 秦什思绪回拢,小声说道:“云隐宗的人也来了……” 自上次方山险些杀了谢挽璃后,穆云平的态度模棱两可,秦什便一直怀疑此事与云隐宗有关。 如今云隐宗又追了过来,秦什很难不怀疑,他们和其他门派一样,为夺得般若珠,会对谢挽璃下手。 秦什曾是云隐宗弟子,要说对宗门毫无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宗门所做之事,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 见他神色不宁,谢浅安抚道:“别太担心,先睡觉吧。” 这几日,秦什几乎没怎么合眼,看着他眼周浓重的青黑,谢浅在他颈后轻轻按揉着。 很快,困意袭来,秦什打了一个哈欠,嘟囔道:“明日,就去凤鸣谷……” “好。”谢浅轻声回应着。 次日,一道消息轰然炸开。 谢挽璃的踪影出现在凤鸣谷中,而且传言受了伤,现在凤鸣谷严密封锁,她插翅难飞。 秦什心头猛地一跳,望向街道外,果然已有不少人朝着凤鸣谷赶去,试图分一杯羹。 “阿姐……”秦什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 这时,云隐宗弟子也火急火燎地朝门外走去,秦什与谢浅对视一眼,决定跟上云隐宗。 凤鸣谷远比秦什想象的要大,谷中纵横幽深,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 即便凤鸣谷声称不见客,还是有许多人偷偷闯了进去。毕竟现在这种时候,谁先找到谢挽璃,谁就能夺得般若珠,又有谁会理会凤鸣谷的禁令。 谢挽璃的身影在凤鸣谷的密林中匆匆穿梭,她步伐踉跄,却眼神坚定。 忽地,密林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几道身影从一旁猛地窜出。 为首之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大喊道:“谢挽璃?” 听到声音,谢挽璃脚步瞬间一滞,紧接着慌乱地往前奔逃。 那几人见状,如疯了般紧追不舍,边追边喊:“站住!”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谢挽璃,为首之人还有几分良知,开口道:“交出般若珠,我们兄弟几个就放了你。” “般若珠已经被凤鸣谷的人抢走了。”谢挽璃咬牙切齿地说道,见几人满脸怀疑,她自嘲一笑:“要是般若珠在我身上,你们觉得,就凭一个凤鸣谷,能伤得了我?” 那几人面面相觑,满心不甘,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没了? 其中一人警惕地说道:“会不会是……她骗我们?” 旁边一人连忙附和:“对啊!” 说着,几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谢挽璃身上。 见状,谢挽璃神色一凛,冷哼一声:“信与不信,随你们。” 她唤出灵剑,瞬间剑光一闪,地上落叶纷飞,趁着视线被遮挡,她迅速从一旁一闪而过,没跑多远,便躲进一个山洞之中。 洞内,百里榷满脸担忧地看向她:“挽璃,怎么样了?” 谢挽璃擦去嘴角的血迹,勾起唇角笑道:“我没事,这次,我定要凤鸣谷血债血偿。” 这招虽险,胜算却极大。 她只要抛出诱饵,总会有人上钩,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凤鸣谷定会自食恶果。 “方才有人经过此地,这山洞也不安全了,我们先离开凤鸣谷吧。”百里榷劝道。 “还不够。”谢挽璃摇了摇头,她捂着胸前的玉片,坚定地说:“我要亲自报仇。”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用般若珠的力量。 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这时,冯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确定见到了她?” “千真万确!”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挽璃屏住呼吸。就在她以为能瞒过去时,一只纸鹤缓缓飞了进来。 谢挽璃面色骤变,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 她缓缓走出山洞,只见洞外,数十个云隐宗弟子将山洞团团围住。 “谢师妹。”冯嫚开口道,“师门有令,请随我们回宗门复命。” 第137章 “恕难从命。”谢挽璃唤出灵剑, 她的目光斜睨着四周,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与云隐宗交手。 冯嫚神色一冷,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剑拔弩张之际, 一道身影横亘在双方之间。 “等一下。”秦什不紧不慢地看向冯嫚, 他拿出一个半个掌心大的明珠,道:“般若珠在我手上, 我可以随你们回去。” 第151章 言罢,他转身背对着冯嫚一行人, 他只给了谢挽璃一个眼神, 示意她相信自己。 见状, 谢挽璃神色微诧, 但没有阻止秦什。 冯嫚从秦什手中拿走了那枚“般若珠”,然而依旧不能放谢挽璃离开,她下令道:“宗门之令, 不得不从,带他们回去。” 秦什顺从地伸出手,任他们将自己从背后绑住, 一旁的谢挽璃神色警惕, 她现在还不能回云隐宗…… “阿姐。”秦什忽地开口,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吗。” “深海的孤岛中有一条妖龙, 传说它的巢穴中镶满了诸多珍宝, 无数人明抢暗偷,可都铩羽而归,数年之后,一个东方的旅人偶经此地, 他自称为妖龙的信徒,因此那妖龙没有杀他,反而将他留了下来。” “旅人每天为妖龙祈福,日复一日,那妖龙甘愿将所有珍宝献给唯一的信徒。” 秦什的话戛然而止,他当然不是来讲故事的。 这个故事的最后是那旅人趁妖龙熟睡之时,亲手杀了它,随后将巢穴中的珍宝洗劫一空,毫不留情地离开了那座孤岛。 他是在告诉谢挽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挽璃神色复杂,她听懂了秦什的意图,但没有明白,云隐宗有什么东西是他想得到的。 “得罪了。”冯嫚担心谢挽璃临时变卦,亲自上前捆住了她。 百里榷在一旁看得着急,他没想到谢挽璃竟真的乖乖就范,他想上前阻止,但谢挽璃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以预料之中轻松得多,冯嫚一行人将谢挽璃和秦什二人带回了云隐宗,与之一起的还有秦什交给她的“般若珠”。 戒堂之中,秦什和谢挽璃双手被捆在身后,他们被强行跪在地上。 大堂之上,洛舍宁面色微青,他禀告道:“掌门,这般若珠是假的。” 说着,他微眯着眼看向堂下二人,冷声道:“真的般若珠在哪?” 强大的威压几乎压得秦什喘不过气来,他屏住呼吸,缓缓抬头,笑着道:“洛长老怎知,这般若珠是假的?” “这不过是寻常的明珠,你真以为,拿这些东西就能瞒过我们?”洛舍宁道,随即他捏起那个明珠,微一用力,明珠便化作了齑粉。 “不可能!”秦什眼神些微躲闪道。 如此拙劣的演技,洛舍宁不屑一顾,他看向一旁的谢挽璃,传言在碎影阁之时,她动用了般若珠的力量,还差点就将魔尊苍戮斩于剑下。 相比于拿明珠作假的秦什,真的般若珠显然更有可能在谢挽璃身上。 于是,洛舍宁瞥了一眼旁边的冯嫚,吩咐道:“搜身。” 冯嫚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掌门,见掌门没有阻止,便拱手行礼道:“是!” 谢挽璃微蹙着眉头,双拳紧捏,仅凭绳索自然是困不住现在的她。 但一旁的秦什一直在示意她不要动手。 他究竟在等什么?谢挽璃心中极为不解。 秦什‘悄悄’在挣脱身后的绳索,但在众人眼中,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挣脱间,一枚玉片从衣袖中掉落下来。 此时,冯嫚刚好走到二人身前,秦什见状连忙想上前压住,可冯嫚已经捡了起来。 她面色微惊,这种玉片,十年前,她曾经见过。 冯嫚转身将玉片呈上。 洛舍宁执起玉片,眸间掠过一丝异色,他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秦什撇开了头,一副打死他也不会说的样子。 话落,一道戒鞭落下,瞬间,秦什疼得面色煞白。 谢挽璃正欲挣脱反击,忽然一阵风吹了进来,二人身上的绳索被砍断。 “谢浅,你还敢来?”洛舍宁唤出灵剑,目光却紧盯着他身旁的秦什。 但很显然,谢浅没有与他交手的意愿,他破开重围,将二人带离了戒堂。 “快追!” 宗门防护结界开启,将三人困于宗门内。 后山断崖之处,谢挽璃不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连宗门大阵都开启了,他们三人被困在宗门内,迟早会被找到,到时免不了一场厮杀。 秦什道:“阿姐,你手上的般若珠还差最后一块玉片。” “你……怎么知道?”谢挽璃诧异道。 秦什没有解释,这件事他也无法解释,他背过身去,低声道:“最后一块玉片,在洛长老手上。” 他一开始以为是在冯嫚手上,可看洛长老的反应,冯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命令。 秦什又继续道:“整个云隐宗,没有人比洛长老更想找到我。” 那一块玉片,是他找了许多玉石,才找到相近的玉质,但一比较肯定能发现端倪,他必须在洛舍宁发现之前,让他亲手“抓”住自己。 “你要以身试险?”谢挽璃摇头道:“不可以,万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秦什扯着嘴角笑道。 下一刻,他面色微白,秦什没想到洛长老会突然下手,若是他以前的身体,这一鞭得没了半条命。 谢挽璃正想拿出金创药,然而谢浅已经将手覆在他的伤口之上,两人的身体几乎贴近在一起。 见秦什十分信任地将身体倚靠在谢浅身上,谢挽璃一愣,她低下了头,看着胸前的般若珠,隐约有种感觉,总有一天,魔界和修真界必有一战,到时,秦什要怎么办? 这一想法转瞬即逝,离这一天,也许还有很远吧…… “阿姐,等我消息。”秦什笑着,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谢挽璃看着秦什离去的方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便也想着跟上去。 “你该相信他。”谢浅忽然开口道。 谢挽璃面色不悦,她要是不相信秦什,也不会回云隐宗了。 但她无法保证,若秦什惹怒了洛长老,等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不能出事。”谢挽璃道,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谢浅道:“他比你想象得更强。” 谢挽璃想保护秦什,秦什何尝不想保护她。 闻言,谢挽璃转身看向他,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甚至没有时间去问,秦什那一身的修为是从哪来的? 她的眉头蹙得更紧,神色变得扭曲,“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什一身邪骨,短时间内,能有如此浑厚的修为,便是吸取了他人的修为。 谢挽璃相信秦什不会走上歪路,看着谢浅和他亲密的行举,她的脑海闪过几个字——双修之法。 谢浅坦言道:“我喜欢他。” 话音落地,空气凝滞了片刻,谢挽璃早猜到了这个情况,可亲耳所闻时,她的脑子还是像被炸开了一样。 另一边。 秦什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巧妙地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巡逻弟子,逐渐靠近洛舍宁的住处。 做戏做全套,他必须要让洛舍宁相信,他是为了那块玉片才回来的。 转角之后,秦什恰好遇到一个落单的弟子,他寻思着打晕这个弟子,再以这弟子身份闯入洛舍宁住所。 没想到,那弟子越走越偏,像是害怕别人发现一样,每走几步都回来看一下。 秦什愣是没找到机会偷偷动手。 眼见时间紧迫,他正想着直接动手,要是引来洛舍宁的亲传弟子,那便正合他意。 然而,那弟子忽然停在一处假山前,紧接着,那假山缓缓挪移,出现了一道容一人进去的入口。 秦什微微诧异,稍一思索,他便小心谨慎跟了上去。 假山内,是一间弥漫着腥臭味道的密室,墙壁内只点燃了一盏烛火,勉强将密室内的人影映照出来。 “吃饭吧,今天差点忘了给你送饭。”那弟子将饭菜放在地上,声音有些烦躁,“反正你也不吃,送不送饭也没差。” 话落,那弟子忽地颈后一疼,随即便晕倒在地上。 秦什正想换上那弟子的衣裳,一双沾满了血迹的手忽然攥紧了他的衣角。 下意识地,秦什后退了好几步,待看清笼内之人的身影时,他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犹如厉鬼的女子,她的眼中似乎流干了泪水,干涸含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秦什。 秦什不知此人是谁,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快速换上那弟子的衣衫后,正转身离去。 那女子忽地开口,“你……身上为何有钰儿的气息?” 秦什脚步一顿,他根本不知道这女子在说什么,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事情结束之后,他再来说清道明吧。 如此想着,秦什继续提步出去。 可没想到,那女子的情绪极为激动,她疯了似的敲打着铁笼,甚至不惜撞得满头是血。 秦什无奈道:“你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叫钰儿的人。” 女子哭哑着声音,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见过他,对吗?” 第152章 “你认错人了。”秦什没时间再跟她解释了,说着便要出去。 “你见过他的!”女子嘶吼着声音,“你手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求求你,求求你过来,让我见一下他,求求你……” 女子声音哀痛,眼眶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秦什挣扎片刻后,他缓缓蹲在铁笼前,正色道:“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女子的目光紧盯着他的右手,她干瘦的手一把抓住秦什的手,紧接着,她咬开自己的舌尖,指尖沾着舌尖的血,一笔一画在秦什的手上画了一道奇怪的符咒。 片刻后,周围依旧一片死寂。 秦什脑子涌上一股悔意,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这女人的话,万一她真是个疯子…… 第138章 一阵冷风从石门外吹了进来, 墙壁上的灯盏摇晃了几下,“噗”的一声,灯火湮灭。 密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只有月光映照出石门前的一小段石阶。 铁笼中的女子不甘心地一遍遍画着那一个符咒, 可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秦什艰难地抽回了手, 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想着,他便站起身来。 可方一转身, 一道矮小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秦什神色一怔,这个孩子是……十年前, 临安那个鬼婴。 他回头看向笼中浑身是血的女子, 那她是鬼婴的母亲, 霓裳姑娘。 传言霓裳疯了, 人也消失了多年,可没想到,她竟然一直被囚禁在云隐宗内。 “娘亲……”微弱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 霓裳僵硬地抬起头来, 直到她终于看清那一个小小的身影。 霓裳仿佛失了语似的,难言地呃咽了几声,她颤抖地伸出手, 想要碰一下她的孩子。 而那鬼婴也一步步朝着娘亲走去, 可每走一步, 他的气息便越发虚弱,直到他终于触碰到母亲的手, 他眷恋地将脸颊贴到她的手心中, 喃喃道:“娘亲,我好想你……” 须臾间,鬼婴的身影渐渐消散,秦什的耳边传来了记忆中尘封已久的声音。 “大哥哥, 谢谢你。” 当年,秦什无意中答应了这个鬼婴,要带他去找他的娘亲。 兜兜转转,数年过去了,他也真的见到了他的娘亲,可相聚并一定就会圆满,也有可能是永别。 秦什感觉不到鬼婴的气息了,他宁愿相信那个鬼婴转世投胎,也不愿相信他是……魂飞魄散了。 密室内,低声的抽噎断断续续响起,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颤抖,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尽情宣泄。 秦什不忍地撇过头去,理智告诉他,他该走了,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然而,身后压抑的哭声开始失控,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阻挡,哭声嘶声裂肺,像是撕开了心底的伤口,疼痛难忍。 “碰!碰!”的撞击声,夹杂着嘶吼的哭声在昏暗的密室回荡,霓裳用头疯狂地撞击着铁笼,仿佛只有这样,心才不会痛。 秦什看得触目惊心,他再难袖手旁观下去,他快步走到铁笼前,试图强行打开牢笼。 但这铁锁似乎用了什么特殊材质打造,秦什砍了好几下也没砍断。 他蹲下身,在晕倒在地上的弟子身上摸索着,可也没有发现什么钥匙。 焦头烂额之时,门外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密室内,数盏烛火倏然点燃。 “发生什么事了?”冯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只看到身着宗门内弟子服饰之人,并没有看见秦什的面容。 她的目光落在鲜血淋漓的霓裳身上,神色微微一诧,刚想训斥弟子,忽地瞧见地上还躺着一个身影,她神色一凛,厉声道:“转过身来!” 秦什微微捏紧拳头,这个时候,他不能漏出破绽,只待冯嫚将他带到洛舍宁前…… 他缓缓转过头来,冯嫚惊诧道:“是你,如此正好,省得到处找你的时间了。” 秦什假意逃跑,冯嫚拔剑相拦,没几招后,秦什拜下阵来。 “别动。”冯嫚冷声道,这次她将绳子捆得更紧,令他没有挣脱的可能。 但捆绑时,无意瞥见秦什掌心的符咒——唤灵诀。 冯嫚的动作一滞,她起初并非是为了搜查秦什几人才来到这里的,只因祭堂一处封印被破开,她寻着踪迹来到了这里。 那处封印是十年前在临安抓到的鬼婴,只不过那鬼婴执念太深,又有某种法术禁锢了魂体,就连他们也无法超渡。 当时,洛长老只看了一眼,便下令将其封印,随着时间过去,那鬼婴终有一天魂体会削弱下来,届时再重新超渡即可。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这么多年过去了,直至鬼婴不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也要冲破封印…… 冯嫚抬头看向秦什,又缓缓将目光移到笼中的霓裳身上,朝她问道:“这唤灵诀,是你写的?” 霓裳仍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她甚至想着一了百了,可心中强烈的恨意早已生根发芽,她要杀了洛舍宁,杀了他,杀了他…… 不必等霓裳回答,冯嫚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师尊在任何事情上都安排处理得极为妥当,可唯有这一件事情…… 她刻意忽略那鬼婴和师尊的关系,可从鬼婴的眉眼中还是能够看出,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 那个鬼婴,是师尊的孩子。 冯嫚内心挣扎着,片刻后,她打开了牢笼,开口道:“你们走吧。” 秦什愣住了,他没明白冯嫚的态度为何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愣着做什么?”冯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催促,神色却十分复杂,“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走。” 话落,霓裳缓缓站起身来,她似乎许久未曾走过路,每挪移一步,她身上的骨骼咯吱响着。 走了几步,她脚步一顿。 石门外,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冯嫚面色煞白,她连忙跪了下来,“师尊!” 洛舍宁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缓步走到霓裳身前,声音冷漠无情,“你装疯这么多年,还没闹够?” “呵……”霓裳低声笑道:“洛舍宁,我原以为……原以为你至少会容下我们的孩子……” “他已经死了。”洛舍宁淡淡道,神情甚至连一丝悲伤都没有,仿佛只是谈论一个无关要紧之人。 “他可以复生的,你为什么容不下他!”霓裳嘶声质问道,她用了那么多办法才保下了那孩子的魂魄,只需待合适之机,重塑一副肉身,便能复生。 洛舍宁神情淡漠,道:“邪术不应存在于世。” “邪术?”霓裳讽刺道:“那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东西是什么?” 洛舍宁沉默片刻,他微蹙着眉头,威压迫使狼狈不堪的霓裳跪在地上,“你若想死,我便成全你。” 霓裳大笑着,含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一字一句,如含针带血道:“洛舍宁,你当年发现那是假的般若珠,是不是很失望?” 话音落地,周遭凝滞一片。 当年,从那鬼婴身上拿走的玉片,实际上也是假的,从始至终,真的那枚玉片一直都在霓裳身上。 洛舍宁缓缓抬起手,紧紧掐着霓裳的脖颈,神色再藏不住狠厉。 “师尊……”冯嫚忍不住开口道。 还没等她说话,洛舍宁轻轻拂了拂衣袖,冯嫚重重撞在墙壁上,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秦什见状,从衣袖下抽出匕首,将身后的绳索划开。 既然那最后一块般若珠玉片不在洛舍宁身上,那他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秦什也没想到在这里和洛舍宁碰上面。 他飞出匕首,朝洛舍宁手臂刺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下霓裳。 洛舍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反手一掌拍出,强劲的掌风如刀刃般割向秦什。 秦什侧身躲过,他收起匕首,这一次,他唤出了一把剑——魔剑赦罪。 见状,洛舍宁面色微诧。 一瞬间,杀意尽现,洛舍宁紧盯着秦什,冷声道:“与邪魔为伍,当诛。” 说罢,洛舍宁周身灵力汇聚,化作无数利刃,如疾风骤雨般朝着秦什袭去。 秦什不敢硬接,他狼狈地在密室内躲避着,但还是有不少擦过他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血痕。 洛舍宁攻势不停,整个密室开始震颤,秦什蹙紧了眉头。 一旁的霓裳捏紧了双手,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在地上画出一个诡异的符阵,一缕金光沿着符阵游移。 周遭气息骤变,洛舍宁面色一变,想要抽身去阻止霓裳,却被秦什看准时机,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抵挡。 待符阵完成,霓裳的眼神变得癫狂,她死死地盯着洛舍宁。 待洛舍宁意识到霓裳的意图,想要躲避时,却为时已晚。 第153章 霎那间,“轰!”一声巨响,整个密室剧烈摇晃起来。秦什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飞,他将魔剑赦罪插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尘埃落定,密室内一片狼藉。 霓裳身形扭曲地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身上的伤口汩汩流了出来。 而洛舍宁的左臂断了,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地上的霓裳,眼中早已没了昔日的温情,此时只恨不得要杀了她。 秦什上前挡在霓裳身前。 “就凭你,也想拦我?”洛舍宁讽笑道。 此时,谢挽璃从秦什的身后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洛师叔,得罪了。” 秦什低声道:“阿姐,最后一块玉片不在洛长老身上。” “你没事就好。”谢挽璃松了一口气,至于最后一块玉片,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秦什收起了剑,蹲下身查看霓裳的伤势。 忽地,霓裳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角却不停地呕出鲜血。 秦什尝试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然而,霓裳却拒绝了他的好意,随即,她挖开自己的腹下,从一团血肉中将一块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交给了他。 这一幕落在了洛舍宁眼中,洛舍宁猛地出手,长剑朝秦什的心口刺去。 就在此时,一道魔气化开剑刃的力道,将长剑钉在一旁的石壁上。 谢浅的身影出现,他说道:“有人来了。” 这里的声响惊动了宗门弟子,眼下,门外无数弟子朝这边赶来。 秦什心头一紧,他朝着霓裳道:“我带你走。” 霓裳推开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快走……” 话落,一道恐怖的灵力波动在周遭蔓延开来。 秦什脑子乍然一空,这是…… 霓裳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了洛舍宁,霎时间,金丹自爆。 第139章 云隐宗。 直到身上的痛感传来, 秦什才回过神来,他呆怔地回望着那处轰塌的密室。 “先离开这里。”谢挽璃眉头微蹙,眼下洛长老生死未卜, 最后一块般若珠的玉片下落不明, 局势错综复杂, 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话落,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谢挽璃神色瞬间紧绷, 她小心翼翼地移步向前,手指下意识地搭在剑柄之上。 “是我。”王元修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宗门大阵已经开启, 没有掌门之令, 你们出不去。” “你是来劝我交出般若珠的?”谢挽璃问道。 闻言, 王元修沉默片刻后,道:“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在找你的行踪,一旦你离开了云隐宗, 只会更加危险。” 言下之意,是在劝她以般若珠换得宗门庇佑。 王元修并不认为般若珠就该交予修真界,他只不过是不愿看见谢挽璃为此而受伤。 然而, 谢挽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般若珠若真的落在云隐宗, 恐怕只会引来灭门之灾。 恰在此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鼓点般传来。 “师姐, 你真的在这里!””穆成雪气喘吁吁, 神色焦急,她手中紧握着一枚掌门令牌,急切道:“师姐,我带你出去!” 谢挽璃面露犹豫之色。 这一幕落在穆成雪眼中, 她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委屈,“师姐,你竟然不相信我。” 她瘪着嘴,迈着大步径直上前。 见状,谢挽璃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后倾,不过很好便又稳住身形。 穆成雪只当看不见,她将掌门令牌强塞给谢挽璃,随即低着头,解释道:“师姐,上次方山误伤了你,他回来后一直很自责,还给自己做了一次驱邪……”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愧疚而伤心委屈。 “师妹。”谢挽璃轻叹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可她现在没办法轻易相信他人,稍有差错,不堪设想…… “师姐,你们快走吧。”穆成雪勉强笑着,这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见面。 有了掌门令牌,王元修替几人打起了掩护,他利用令牌命守门弟子打开宗门大阵。 守门弟子稍有犹豫。 王元修不慌不忙,道:“此次外出,乃是奉掌门之命,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见王元修一脸严肃,守门弟子听闻,又看了看掌门令牌,虽心中仍有疑虑,但终究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依言开启了宗门大阵。 “得罪了。”王元修眼神一变,低声道歉。 待守门弟子反应过来时,几道灵力将几人击晕了过去。 宗门外,百里榷连忙上前接应,几人朝山下飞去。 不知走了多久,秦什忽觉鼻腔涌出一股暖流,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只见手上一片殷红的血迹。起初,他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受了点轻微的伤。 恰好旁边有一条小溪,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去洗个脸。” 清洗之时,他才想起掌心中攥着的东西,是霓裳自爆前给他的。 当时这东西被血肉糊成一片,他便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玉佩。 待他洗干净后,一块泛着金光的玉片缓缓展露出来。 秦什一愣,是最后那一片般若珠。 他霍地站起身来,转过身,朝谢挽璃走去,开口道:“阿姐,你张开手。” “怎么了?”谢挽璃不解,不过还是张开了手掌。 秦什将那一枚玉片缓缓放在她的手心中。 谢挽璃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他,下一刻,她面色陡然一变。 秦什见状,神色微怔,怀疑道:“这也是假的?” 话音刚落,他只觉脑子有片刻的晕眩,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所幸一旁的谢浅扶住了他。 二人的神色都很奇怪,秦什无意识地擦去鼻子流下的血,看着又染红的手背,他才反应过来,开玩笑道:“区区致命伤而已。” 谢挽璃连忙将手指搭在他的腕间,却探不出任何异样。 鼻血很快就止住了,秦什也恢复了活蹦乱跳,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几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客栈住下。 夜深。 谢浅负手站在阴暗的屋顶上,很快,一道身影出现。 乌峋禀告道:“尊上,找到夜煞大祭司了,她在南疆之地,厌砂川。” “嗯,我知道了。”谢浅吩咐道:“盯着赤绫的动作。” “是!” 浮云遮住了明月,天地越发黯淡,犹如被笼罩了一层厚重的灰纱。 屋内,秦什睡得并不安稳,身体时而冰冷,时而燥热,他难耐地掀开了被子。 可没一会儿,他又开始感觉一阵刺骨的冷意。 秦什下意识地扯着一旁的被子,可还是不够,他身体蜷缩着,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团子。 “秦什,醒醒……” 谢浅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秦什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他打了一个哈欠,嘟囔道:“大晚上的,怎么了?” 谢浅轻轻攥着秦什的手腕,将灵力探入他全身经脉,可并未察觉出异常。 疲困至极的秦什一把抱住谢浅,随即将脑袋抵在他的颈窝上,迷糊道:“好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那么困。 次日。 秦什醒来时,却得知谢挽璃出事了。 昨天夜里,十二块玉片聚齐后,般若珠发生共鸣迹象,谢挽璃为压下这道强烈的灵力波动,一不小心遭了反噬。 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秦什心急如焚,他想找医师来看,可一想到,若是谢挽璃的身份被发现,只会招来危险。 然而,三天过去了,虽然从脉象上看不出问题,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秦什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他换了一身打扮,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踏出客栈的门槛,耳边是街市上嘈杂的人声,也不知在暗处藏着多少眼线。 忽然,他的肩膀猛地撞上了一个人,秦什心头一紧,连忙低声道歉,生怕与这人起冲突,徒生事端。 不料,那人听到他的声音后,脚步一顿,“秦兄,是你吗?” 熟悉异域口音传来,秦什诧然抬起头,看到这人的面容后,他惊喜道:“楼昭!” 楼昭满脸笑意,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说道:“好久不见,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 秦什的欣喜溢于言表,他拉着楼昭便往客栈二楼走去,急切道:“楼兄,这一次又得麻烦你了。我阿姐如今昏迷不醒,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闻言,楼昭神色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毫不犹豫地痛快答应道:“好。” 屋内,王元修见到楼昭的到来,神色微诧,回想在九洲岛时,楼昭还救过他的性命,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还这一份恩情。 楼昭替谢挽璃把脉时,房内只留秦什一人,好一会儿后,楼昭久久没有开口。 秦什见状,越发着急了,他问道:“楼兄,我阿姐她怎么了?” 第154章 “别担心。”楼昭拿出银针在谢挽璃几个穴道上扎了下去,片刻后,谢挽璃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了。 “神医啊!”秦什欣喜道,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楼昭将银针放好,他抬头看向秦什,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又朝他颈侧脉象看去,神色凝重道:“她没有大碍,但是你……” “我?”秦什一愣,“我怎么了?” 楼昭问道:“你体内的蛊虫是不是苏醒过一次?” “好像是……”秦什呆愣地回道,见楼昭一脸严肃,他小声问道:“那你看我还有救吗?” 楼昭轻轻摇了摇头。 秦什如遭雷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颤声道:“我……我还有多久?” “你体内的蛊虫我从未见过。”楼昭缓缓说道:“我只能看出,你体内的蛊虫急需养料。” “这是什么意思?”秦什一脸茫然。 楼昭解释道:“通俗来讲,你体内的蛊虫饿了,若你无法提供它所需,它便会蚕食你的精血。” “咳!”榻上的谢挽璃忽地苏醒。 秦什不想她担心自己,于是止住了这个话题,他给了楼昭一个眼神,示意他暂时别说起这个事。 楼昭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先出去一下。” 门外,谢浅拦住了楼昭的去路。 楼昭笑了笑,“秦……浅?” 虽然他知道这里所有人的身份,但他却从不捅破这层天窗。 ………… 谢挽璃的身体没有大碍,但尚未痊愈,几人便商议着再住一个晚上。 入夜,秦什想去找楼昭问清白天的事情,可楼昭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出门后久久未归,就连谢浅也只是留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秦什等了许久,渐渐地,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打斗声惊醒,秦什下意识以为他们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他小心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客栈后面的街巷中,王元修的剑架在楼昭的脖颈前,空气顿时凝滞了下来。 楼昭笑道:“你们中原之人,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王元修眸间掠过愧疚之意,但他没有移开剑,“一事归一事,只要在我力所能及,道义之内,我必倾尽全力报答你的恩情。” “所以,你现在是要杀我?”楼昭歪侧着头,将脖颈愈加靠近王元修手中的剑刃。 王元修瞳孔微怔,他连忙将长剑移走,可还是慢了一点,剑刃在楼昭的颈侧划出了一条血痕,顿时,几滴鲜血缓缓渗了出来。 见状,王元修放下了手中的剑,声音有些后怕,“你做什么?” 楼昭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抹开脖子上的血迹,身形缓缓朝着王元修靠近,含笑道:“成全你啊。” “我……不是要杀你。”王元修匆忙解释道:“但你不能拿走般若珠。” 楼昭笑意消散,他微微低着头,道:“抱歉,但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话落,王元修只觉双腿一软,他勉强用剑撑着身子,“你……” 楼昭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却没想到,秦什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秦兄。”楼昭微微摊开手,神色无奈。 “你拿走了阿姐的般若珠?”秦什微微攥着手掌,他很信任楼昭,甚至白天的时候,他一直在谢挽璃面前讲起楼昭的事情。 几乎从头到脚将他夸了一遍,谢挽璃听到后很感激楼昭,便说着日后一定要找机会感谢楼昭的救命之恩。 可没想到,他也是为了般若珠而来。 楼昭算是棋差一招,他以为秦什修为低微,便没对他设防,他微叹了一口气,“秦兄,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一个人吗,她叫阿妤,我心爱之人,她很善良,可却天生病疾缠身,而我……治不了她的病……” 说着,楼昭拿出了那串从谢挽璃身上取走的玉片,“传言,般若珠可逆转阴阳,使死人复生。” 以前,他从不相信这些,他唯一相信的只有他手上的银针,但他却救不了阿妤的命。 眼下,阿妤已经昏迷数日,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那只是传言罢了。”谢挽璃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苍凉和悲痛。 曾经,她也以为可以用般若珠救回她娘亲的性命,可事情证明,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更何况,现在那串玉片已经没了作用…… 不过,谢挽璃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她没有追责此事,反而退让了一步,“只要人还有一丝气息,我可以用般若珠一试。” 沉默片刻后,楼昭道:“明日请随我回南疆,到时我自会归还般若珠。” “好。”谢挽璃点头答应。 秦什也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和楼昭成为敌人,眼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楼昭与秦什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低声道:“秦兄,白日里,我隐瞒了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体内的蛊虫,我曾在南疆的一本古籍中见过。这种蛊虫属至阴之物,中蛊之人往往毫无察觉,唯有从颈侧脉象才能看出一丝异样。”楼昭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秦什,“至阴之物,最怕阳气。” 这句话秦什在盛乐城时听祈医师说过,但他并不明白楼昭话中的深意。 见秦什一脸茫然,楼昭微微一怔,问道:“你……和谢浅,还没有行过周公之礼?” “什么……什么意思?”秦什脸颊轰地发烫起来。 楼昭道:“就是同房,两人……” “咳!”秦什重重地咳了一声,他才不是在问周公之礼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想问,楼昭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40章 客栈房间内, 秦什倚窗而立,目光呆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窗外轻飞拂过, 吹乱了他的发梢。 忽然, 一双手覆上他的腰间, 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传来,秦什恍然回过神来, “阿浅……” “嗯。”谢浅的掌心覆在他搭在窗沿的手上,修长的指尖一寸寸嵌入他的指缝, 直至十指交缠, “怎么还没睡?”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 秦什受了痒, 他微微偏头欲躲,却让谢浅寻了空隙。 谢浅的唇轻轻贴在他的颈侧,惊起一片颤栗。 “唔……我在等你回来, 你去哪了?”秦什转过身来,脊背绷得挺直。 谢浅低声道:“去寻药了。” “什么药?”秦什心头一紧,他忽地抬起头, 担心地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话落, 搂在他腰间的手越发收紧。 秦什在谢浅的身上摸索着, 生怕突然摸出一个血窟窿来。 “秦什……”谢浅轻轻唤道,像怕惊了栖在流云上的明月。 “嗯?”秦什抬起头的刹那, 温热的气息骤然漫了上来。 谢浅的掌心托着他的后颈, 指尖穿过他的发间,沁凉的唇瓣贴了上来,只轻轻一点,如同蜻蜓掠过荷尖, 而后又退了开来,停在距唇瓣半寸之处。 秦什神色微怔,手指不由地蜷缩起来,被月色浸得发亮的瞳孔似乎只映出眼前之人,他微微张唇,“阿浅……” 此时此刻,他好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灼热的呼吸似乎都带着几分酒意,无意识地,秦什的手缓缓攀上谢浅的肩。 下一刻,谢浅俯身含住了他的唇瓣。 交缠的喘息在齿关徘徊,谢浅的指腹轻轻按在他耳后,缓慢揉碾着。 秦什难耐地发出细碎的喘息,可溢出的呜咽全然被谢浅吞下。 月影忽然被流云遮去三分,谢浅趁机探得更深,他将秦什紧紧搂在怀中,唇舌厮磨渐带水声。 秦什攀在他肩上的手攥得更紧,无意之间,指尖隔着衣衫陷入他的皮肉。 察觉到秦什的反应,谢浅的动作微微一滞,可紧接着,便是更深的掠夺。 秦什无助地喘息着,脑袋几近空白,偶尔溢出的声音,只徒劳地喊着谢浅的名字,身体顺应本心,起了反应。 忽地,他的身体骤然腾空,秦什缓缓睁开眼睛,眼眶中噙着的水雾让他看不清谢浅的神情。 他下意识将脑袋埋在谢浅的怀中,嗡声道:“我困了……” 看着秦什红成一片的耳朵,谢浅轻轻笑了笑,他将秦什放在床榻上。 秦什的动作比他更快,扯着被子便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见状,谢浅将他连带被子一起抱住,随后一点点地将他从被窝里分离开来。 肌肤相碰间,谢浅自然是发现了他身体起了反应。 秦什脸上发烫,他背对着谢浅,将自己缩成一团,说什么都不肯转过身来。 发间的丝带被衔住轻扯,三千青丝铺了满枕。 谢浅轻柔地亲着他的颈侧,手掌贴上他的腰腹,旋即不急不慢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秦什的心跳如鼓,他下意识地攥着谢浅的手,有些害怕道:“不行……” 第155章 谢浅含着他发红的耳垂,哑声道:“好。” 他口中答应,可手上却依旧解开了秦什的外衣。 谢浅的膝抵进了他的腿间,玄色的衣摆层层叠叠压住了月白的中衣。 秦什紧抿着唇,转过头来看向谢浅,低声控诉道:“你不是答应了我……” 谢浅指尖拨弄着他的发梢,柔声应道:“嗯。” 可另一只手放肆游移,霎时间,秦什的脚背绷得挺直,甚至有一瞬间,他忘记了呼吸。 谢浅轻吮着他的唇,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心神 夜风清冷,浮云随风游移,直至一点点吞没月色。 窗外泥池中,清风掠过池中含苞欲放的莲花,稍稍停留,带着几分缱绻之意,轻柔地轻拂着。 莲花的芳香引来了一对鸳鸯,它们在水中交颈,扑腾的水珠飞溅在荷叶上,荷叶轻轻摇曳着。 不知过了多久,积聚的水珠沿着叶脉缓缓滑落,又掉落回池中。 许久后。 秦什将脸埋在锦被里,任谢浅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渍和脏污。 片刻后,谢浅出了房间。 秦什竖着耳朵听着,可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微弱的推门声。 “睡觉吧。”谢浅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在他后颈落在一吻。 “嗯……” 翌日。 众人前往南疆,云船上,秦什在角落里逗玩着小鸭子,思绪却开始飞远,昨天晚上的事情,它不会看见了吧??? 思及此,秦什的脸颊轰地发烫,撩拨小鸭子的手都变得僵硬,看着小鸭子圆溜无辜的小眼睛,秦什更觉罪过…… 鸭蹼兽拱着脑袋蹭着秦什的指尖,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理它了? “秦兄。”楼昭忽然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秦什的肩膀。 “啊!”秦什正心虚着,忽然被这一动作吓了一跳,他的反应引来旁边几人侧目,秦什连忙咧着嘴角,呵呵笑道:“楼兄,怎么了?” 楼昭微微一怔,随后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上回我曾答应你,下次见面定会送你几壶五毒酒,只不过这次出门着急,忘记了此事。” “小事,小事……”秦什连忙摆手,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想喝那五毒酒。 楼昭道:“我答应过阿妤,待她病好后,我们就成亲,到时,你可千万要留下来喝我们的喜酒!” “好啊!” 这次出门比他预想得要顺利,楼昭将全部的希冀放在般若珠身上。 一旁的王元修闻听此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攥紧,谢挽璃察觉出他的异样,微叹道:“这一次你帮了我们,七师叔定会怪罪于你。” “无妨。”王元修低声应道,他师尊向来不管这种事情,这么多年,唯有一句教导他铭记于心: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他已经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世间无两全之法。 “既然如此,不如就留在南疆吧。”楼昭笑道。 谢挽璃婉拒了他,楼昭也不甚在意,他看向云海之外,看这进程,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到南疆了。 半日后,一条碧绿的河谷映入眼帘。 楼昭开口道:“这是我们南疆的母神河,传说太初混沌时,南疆还是一片龟裂的焦土,大巫神女割断青丝飘落南疆,发梢垂落处涌出清泉,便化作如今的母神河……” 母神河旁有一棵娑罗树,每年,南疆的子民会摘下娑罗树的叶子给新生的孩子泡澡,用以祈福保平安。 二十年前,南疆大旱,母神河几乎断流,旁边的娑罗树因缺水而干枯,树叶凋零。 在那一年出生的数百个孩子先后夭折,唯一保住性命的是一个在岁末出生的女婴。 她叫阿兰若,她的父亲是个中原人,因此,她还有一个中原的名字——陆妤。 楼昭因为师父的关系,常去她家做客,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关系越发交好,二人算是青梅竹马。 陆妤天生体弱多病,她的母亲便教她跳舞,她天赋极高,起舞之时,明月清风都为她驻足停留。 素手纤纤,足尖轻旋,似拈花拂露,踏雪无痕,碎银般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美得似天上的仙子。 也许就是这样,上天不允许仙子停留在人间。 先天的疾病复发,曾经笑得明媚的女子躺在床榻上,莹润的肌肤如今薄如蝉翼,苍白得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皮下如枯枝蔓延,如瀑的青丝散在枕畔,却已失去了光泽,干枯霜白。 烛光下,陆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试图抬手,可枯瘦的腕骨只是微微颤了颤,便又无力地垂落。 “阿兰若!”她的母亲惊醒,连忙抓起她的手腕,却又害怕弄疼了她,不敢用力。 “娘……”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她的母亲精通医术,可她不敢探查她的脉象,只强忍着泪水回道:“我在这里。” “楼……昭哥哥,他……回来了吗?”陆妤的脸上泛起了玉泽,声音似乎更加有力了些。 “他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很快……”她的母亲不停地重复着,可寒意涌上心头,早已驱之不散。 陆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努力地挤出了一抹笑容,“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见到爹爹后,我一定替你说他一顿,不讲信用,明明答应了,会永远照顾你的,他食言了。” “不,不要……阿兰若!” 母亲的泪水砸到她的手上,陆妤抬起手擦去她的泪水,她歉声道:“对不起,娘亲,我也食言了……” 她也曾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母亲,可她也要食言了。 “阿兰若……”她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下,砸在她的手上。 很疼,很疼…… “娘亲,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楼昭哥哥说,你帮我转告他,好吗……”陆妤的眼神开始变得混浊,胸前微弱地起伏着。 “阿兰若……” “楼昭……他缝针的技术……真的很差……” 陆妤的眼睛缓缓闭合,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白发里,枯槁的手无力地垂落。 她的手腕内侧有一条疤痕,十岁那年她采药险些掉下悬崖,手臂被刮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楼昭得知后,非要亲自给她缝合伤口,可却留下了这一条长长的疤痕,虽然用了很多祛疤的药膏,可还是能看出很浅的痕迹。 然而现在,这道疤痕似乎也随她离去了。 第141章 晌午的日光煌煌地照在南疆大地上, 小山坡旁,一间不大的泥瓦房在这样好的日头下却愈发森冷。 远远望去,白色的挽帐随风飘动。 楼昭心中极为不安, 脚步匆匆踏入庭院之中,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呆呆地坐在树下, 双目空洞,脸上的表情都被抽离, 只剩一副麻木的身躯。 一夜之间,满头华发。 “伯母……”楼昭强压下声音的颤抖, 问道:“我把般若珠带回来了, 阿妤呢?” 听到楼昭的声音, 陆母僵硬地转头看他一眼, 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晚了,已经太晚了……” 她甚至不能责怪楼昭, 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若是早几个时辰,也许她的阿兰若就能活过来了。 楼昭不相信, 他快步踏入屋内, 只见陆妤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只不过半个月未见, 陆妤的身体较他出门前又瘦了一大圈。 “般若珠,对……般若珠……”楼昭慌乱地拿出般若珠, 然而, 众人相争的般若珠就像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死地攥紧着般若珠,目眦欲裂般怒吼道:“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 楼昭将般若珠重重地掷在地上,他拿出银针, 可手指都在颤抖。 门外,谢挽璃走了进来,她捡起地上的般若珠,触碰的一瞬间,一抹鎏光没入她的指尖。 看着榻上躯体已经冰冷的女子,这一刻,谢挽璃也茫然了,般若珠救不了任何人,她救不了娘亲,更是害了谢府数百条人命。 她低着头,不发一语地快步离开。 院子里的秦什见她匆忙离去,连忙喊住了她,“阿姐,你去哪,不是要救人吗?” 谢挽璃低着头,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她离开了这间房子,茫然地走到山坡上,见四下无人,谢挽璃问道:“如何才能令人起死回生?”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没一会儿,一道声音在虚空中传来,“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生死轮回不可逆转。”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谢挽璃冷静了下来,“古籍记载中,数千年前,凶神殍也杀害一城百姓,最后不是用般若珠复活了吗?” “你可知,那一年,三千流民死于水灾之中。”虚空中的声音渐渐远去,“因果相循,以命抵命。” 传说中的死而复生,不过是夺走了他人的命数,一命抵一命,三千流民抵一城百姓。 第156章 七日后,入葬。 楼昭将陆妤埋葬在山坡上,从上面可以俯瞰家的位置。 秦什摘来一束菊花,轻轻地放在坟茔前,还未待他说话,楼昭便开口赶他们走。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我想和阿妤说几句话。”楼昭跪在坟茔前,声音沙哑,不知几天没有说过话了。 “节哀……”秦什想安慰他,却又好像说什么都太无力了。 似乎什么事情都只差一点,似冥冥之早已注定,又好似上天在戏耍他们。 秦什几人默然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山坡。 院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安慰着陆妤的母亲。 秦什定睛一看,神情骤然一紧,喃喃道:“连医师……” 他慌乱看向四周,以为碎影阁之人找到这里来了,从九洲岛回来后,碎影阁的人好像消失了,又可能一直藏于暗处。 之前秦什忙于追寻最后一块般若珠玉片,便将碎影阁之事抛之脑后。 眼下,忽然在此地见到了连修,秦什脚步一顿,他拦住了谢挽璃,道:“等等!” “怎么了?” 周围没有其他动静,秦什怕打草惊蛇,他寻了一个借口,“我……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故人。” 说着,他快步踏入院子。 连修见到他时,面色亦是一惊,“秦公子。” 陆母收拾了一下情绪,问道:“你们认识?” 秦什见状,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陆母和连修似乎早已认识,此番前来,是因为得知了陆妤的死讯。 “有过几面之缘。”连修回道,旋即朝陆母道:“阿兰若之事,多加节哀,我改日再来看你。” 陆母木然地点了点头。 连修提步出门,秦什亦紧跟而上,待走远后,连修才停了下来。 “秦公子,别来无恙。”连修开口道。 秦什问道:“你怎么在南疆,这件事和碎影阁可有干系?” “南疆是我出生之地,至于为何回到这里,恕我不能相告。”连修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此事与碎影阁无关。” 更何况,他已经离开碎影阁多年,上次长生岛之事,他本欲向阁主请罪,只不过因为楼昭,他回来了一趟南疆。 原以为,阁主定然不会放过他,可没想到,碎影阁并未追究此事,于是,连修留在了南疆,恢复了他本来的名字——燕无珏。 二人聊了许久,走着走着来到了那条母神河旁,河的另一边是一片黄沙,一个人影正在河边取水。 恰逢那人抬头起身,秦什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忽地神色一愣,他喊了一声:“赤爻?” 那人没有理他,秦什连忙追了上去,可那人走得太快,周围砂石林立,转眼间那人便没了影。 连修道:“看那人的衣着,是我们南疆一个普通药农,你认识那个人?” 秦什轻轻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谢浅曾说,赤爻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在南疆…… “连医师,你说的这些药农,他们平常住在哪里?”秦什问道。 连修道:“南疆之地,几乎每户都有药农。” 真要一个个找下去,一个月都未必找得到。 秦什思忖片刻,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和谢浅说一声。 一大早,谢浅便说去附近走走,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秦什辞别了连修,而后往回走,正好见到了谢浅朝他走来,他快步上前问道:“你去哪了?” 还没等他回答,秦什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赤爻会不会没有死?” “是吗。”谢浅微微蹙眉,赤爻身死之时,他的尸体的确不见了踪影,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攥着秦什的手腕,二人朝黄沙之地走去。 秦什以为他要找赤爻,指着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道:“他刚才是往那边走的。”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谢浅解释道。 “谁?” “夜煞族大祭司,司禋。” 秦什对夜煞族还有几分后怕,在魔界时,夜煞族之人心性凶恶,这大祭司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司禋见到秦什的那一刻,神色忽地暗了下来。 秦什微微一怔,一句话还没说呢,怎么就惹恼了大祭司…… “坐下吧。”司禋轻声道,随即回到里屋取出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里面躺着一只肥硕的白色蛊虫。 秦什下意识站了起来,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有其他事情,不打扰了。” “你可知,你中了什么蛊?”司禋道。 一句话便将秦什叫了回来,他虚心问道:“什么蛊?” 楼昭曾说,他中的蛊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眼前的大祭司显然不是下蛊那个人。 司禋没有回答他,头也没抬,道:“伸手。” 就在秦什伸手的一瞬间,木匣子的蛊虫爬了出来,朝着秦什的指尖咬了一口。 喝了一滴血后,那白色的蛊虫开始变色,一半的身躯慢慢变成黑色。 司禋见状,心中已有定数,她开口道:“一年。” “一年?什么蛊虫叫这种名字?”秦什纳闷道。 闻言,司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重复道:“此蛊名为无情蛊,离蛊毒蔓延全身的时间,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我就要死了?”秦什茫然道。 司禋道:“无情蛊不会致人身死,只不过是令人失去情感罢了。” “解蛊。”谢浅开口道,是命令也是威胁。 司禋看向谢浅,道:“你可猜出,此蛊出自何人之手?” “魔君帝珄。”秦什先一步说了出来,恢复记忆后,他便猜出了那个黑袍男子的身份,而且,他与魔君帝珄曾说过一句话。 人的情感是最深的羁绊。 无情蛊,的确比让一个人死更要痛苦。 “无情蛊没有解蛊之法。”司禋道:“对于一个修炼之人来说,中了无情蛊并非什么坏事,没了情感的桎梏,反而更加容易飞升。” “有这种好事?”秦什诧异道。 他尚未体会到什么叫失去情感,只听到后面的飞升。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袅袅轻音:“司禋姐姐,你在吗?” 很熟悉的声音,秦什转身打开门,只见院子站着一个手挎着花篮的女子。 “楼……玉?”秦什勉强认出了此人。 楼玉神色一变,待她看清秦什身后之人时,顿时面色煞白,连忙跪下身来,“尊上。” 看到楼玉,秦什终于可以确定,他方才没有认错了,他问道:“赤爻是不是和你一起?” 闻言,楼玉面如死灰,“一切都是我的错,赤爻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求尊上恕罪。” 司禋听到动静,她缓步走到院子,将楼玉扶了起来,“原来,他是青幽的赤爻。” “你……”楼玉一怔,她从未告诉过别人赤爻的真实身份。 大半年前,她带重伤的赤爻来到南疆,一来是为了躲避夜煞的追杀,二来是个人的私心。 可赤爻的伤势比她想象得更严重,所幸在那个时候,她结识了司禋,司禋听闻此事,便帮她救治了赤爻。 即便如此,赤爻依旧躺了半年身体才有所好转,今日她本是来感谢司禋的相助,可没想到…… 司禋没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夜煞族和青幽族的恩怨已久,她厌倦了这些争斗,才离开了魔界。 于她而言,赤爻只不过是一个小辈。 “赤绫行事乖戾,青幽需赤爻回去掌管大局。”谢浅开口道。 楼玉面色还没缓过来,她低着头,颤声回道:“赤爻殿下他……失忆了。” 第142章 次日。 一封带血的传书送到南疆, 魔族在人间大肆屠杀,修真界大乱。 见到信上内容时,众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有修真界各大宗门在, 魔族即便肆意妄为, 也绝无可能如此猖獗。 最重要的是,魔尊还在此地…… 谢浅神色不变, 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一旁的谢挽璃见状, 质问道:“这件事, 你早就知道了?” “阿姐, 你先别急。”秦什上前回道:“也许这信上的内容是假的呢。” 话虽如此, 但这封信出自龙神山庄,老庄主没有必要以此为由诓骗百里榷回去。 百里榷面色凝重,开口道:“挽璃, 跟我回龙神山庄。” 沉默片刻后,谢挽璃点头答应,此番再去龙神山庄, 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的娘亲到底是谁杀的。 九洲岛上, 碎影阁之人曾告诉她,她娘亲是因中毒而亡, 而中毒的时间恰好是在被困在龙神山庄时…… 几人收拾东西时, 谢挽璃拍了拍秦什的肩,神色凝重道:“小什,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秦什收拾着包袱,头也没抬。 谢挽璃固执道:“你先答应我。” 第157章 “你不会是想让我留在这里吧?”秦什开玩笑道。 话落,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秦什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谢挽璃,一脸不解,“为什么?” 谢挽璃没有解释,她转过头去,缓缓道:“待这件事结束后,我再来接你回去。” “阿姐,没有必要啊。”秦什解释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那龙神山庄的人都不是善茬,你一个人,万一受欺负了……” 谢挽璃忽地上前抱住了秦什,她强忍下情绪,道:“小什,我只有你了,你就答应我,好好呆在这里,好吗?算我求你了。” 她再也不能承受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阿姐……”秦什瞳孔微怔,一滴泪水落在他的肩上,他低声道:“可我会担心你。” “我答应你,只要事情一结束,我就立刻赶回来。”谢挽璃向他许诺道:“到时,我们回到方德镇,回到谢家。” 良久,房间内传来一声叹息,秦什缓缓道:“好,我答应你。” 谢挽璃三人辞别楼昭和陆妤的母亲,楼昭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是陆妤的母亲抓着谢挽璃的手,红着眼眶叮嘱了一番。 这些天来,谢挽璃时常陪伴在陆妤的母亲身旁安慰着,一个失去了母亲,一个失去了女儿,也许是失去至亲的痛苦感同身受,也许同为女子,二人不知不觉间早已将对方视为半个亲人。 几人离开后,秦什本想着偷偷跟上去,可想到临别前,谢挽璃的神情,他长叹了一声,一切自有定数。 见谢浅也留了下来,秦什开玩笑道:“你再不回魔界,怕不是要变天了。” 谢浅道:“邕翼、夜煞两族生出异心,我若不全了他们的意,倒叫他失望了。” 秦什一愣,“魔君帝珄?” “嗯。”谢浅点了点头。 魔族之乱久久未停息,在这暗流汹涌下,众人才发现,修真界出了与魔族勾结的叛徒。 每次修真界的行动都被魔族提前发现,长时间下来,人间越发动乱,修真界开始出现了疲态。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 秦什偶尔会收到谢挽璃的传信,信上从不说修真界的局势,只寥寥几句,让秦什不必担心。 烛光前,秦什看着信上的字失了神。 忽地,一滴血落在纸上。 秦什回过神来,神色平淡地擦去鼻腔流出的血。他想给谢挽璃回信,提笔许久,却始终没落下一笔。 谢浅推门而进,看见信上的血迹和一旁染血的丝绢,他微微蹙眉,缓步上前拿走了秦什手中的笔,轻声道:“夜深了,睡觉吧。” “赤爻怎么样了?”秦什开口问道。 因为赤爻失忆,短时间内无法让他回魔界,这几日,赤爻似乎隐约恢复了些记忆。 “明日,乌峋会来带他回去。”谢浅说着,便熄灭了烛光。 “嗯。”秦什淡淡地应了一声,这几天来,他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意识到这个,秦什心底大概有了猜测,可才过了三个月啊…… 黑暗中,秦什轻叹了一声。 身后,谢浅将他搂入怀中,长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间,二人的呼吸起伏紧贴着。 一夜无梦。 第二日,秦什早早地醒来,他开始给谢挽璃写信,但信并没有寄出去。 此后,每隔半个月,他都强迫自己写一封信,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修真界长久的动乱止歇了,邕翼和夜煞两族苟延残喘,虽然退回了魔界,但青幽、命延和暗之骨三族在魔尊的默许下,这两族被彻底吞并。 夜煞族本以为在魔君帝珄底下能重铸辉煌,可没想到,在其他魔族攻打过来之时,帝珄却消失了踪影。 夜煞族彻底覆灭,逃亡的冥煞听到这个消息,满腔的仇恨落在谢浅身上。 而此时,谢挽璃在修真界风头正盛,冥煞得知谢浅与她关系匪浅,他妄想与她同归于尽。 但他终究是太自负,谢挽璃的修为已今非昔比,冥煞作茧自缚,最后含恨而终。 因为冥煞的死,终于揪出了修真界的叛徒——凤鸣谷。 各宗门纷纷朝凤鸣谷讨要一个说法,此时,一个传言四起。 当初,凤鸣谷从谢挽璃手中抢走了般若珠,如今又和魔界勾结,其心可诛。 众人讨伐凤鸣谷,一如当年讨伐云隐宗。 秦什得知此事时,他身上蛊毒蔓延至全身的时间,还有三个月。 这几个月来,大多数时间,秦什都在静静地修炼,如司禋所说,中无情蛊之人,对修炼反而多有增益。 只不过,秦什越来越少笑了,也不爱说话。 “我想见……阿姐。”秦什淡淡道。 这是这么多天来,秦什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好。”谢浅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阻拦他。 楼昭得知他要离开,送了他一壶五毒酒。 “多谢。”秦什轻轻颔首。 他又去辞别陆妤的母亲,这几个月来,他也常来帮陆母做一些粗活。 得知他也要走,陆母压下心中不舍,叮嘱了好一会儿。 秦什艰难地扬起一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好。” 云船上,秦什盘腿坐着,又一轮周天过后,他缓缓吐息睁眼,却不见谢浅的身影。 他又闭上了眼睛,继续下一轮周天,行至一半,他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起身朝云船外走去。 谢浅负手而立,察觉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秦什没有说话,他上前抱住了谢浅,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 从半年前起,秦什似乎给自己下了一道命令,他每天必须要抱一下谢浅,睡前要亲一下他。 可最近一段时间,秦什对此事越发乏力,他几乎是数着时间,时间一到,他便放开了手,随即转身要回船舱内。 下一刻,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秦什依旧没有情绪变化,他无喜无怒,直至谢浅咬上他的唇,细细轻吮着,他才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 半日后,二人来到了平城。 各宗门弟子围堵在凤鸣谷前,秦什没有看见谢挽璃的踪影,但却在凤鸣谷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羊子?”秦什试探性开口。 听到声音,乔恙之缓缓转过身来,看见秦什后,他神色稍缓,可很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用寻常的语气,笑着道:“小什。” 乔恙之的身后还有一个昏迷的人,秦什看不见那人的脸,便以为是和乔恙之一起下山的宗门弟子,他问道:“近来……可好?” “嗯……”乔恙之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他指了下东边的方向,道:“谢师姐往那边走了。” 秦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入凤鸣谷的路,他轻轻点头,“多谢。” 他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乔恙之忽地喊住了他,“小什。” 秦什微微转身。 乔恙之神色恢复了平常,“没什么,只是好久不见,感觉我们好像生疏了不少,什么时候我们能再坐下来喝一壶酒?”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秦什道。 秦什二人走远后,乔恙之才缓缓道:“好……”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身后受伤昏迷之人——乔仞仇。 几年前,一次下山斩妖除魔的时机,乔恙之在平城见到了这个人,偶然之下,他身上的玉佩掉在地上,恰好被乔仞仇捡到。 一枚玉佩牵扯出他的身世,他的本名叫乔明远,乔仞仇是他的小叔。 乔仞仇本名也不叫乔仞仇,数年前,乔恙之的父母被贼人所害,乔仞仇拜入凤鸣谷,为兄嫂报完仇后,便成了谷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乔恙之神色痛苦,理智告诉他,乔仞仇做了很多坏事,他缓缓拔出剑,剑尖抵在乔仞仇的心口处。 “你要杀我?”乔仞仇睁开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乔恙之撇开了头,故作冷漠道:“你害了那么多人,死不足惜。” “好啊,你要杀便杀,待到九泉之下,我也能见到兄嫂了。”乔仞仇淡淡道。 闻言,乔恙之手中的剑轻轻颤抖着,他痛苦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他没办法认一个杀人恶魔当作亲人,可他也很清楚,他下不了手。 乔仞仇道:“当年我以为你们都没了,我在这世上了无牵挂,谷主对我有知遇之恩,他要谁死,我便杀谁。” 话落,乔仞仇抓着剑刃,他倾身上前,霎时间,剑尖没入他的身体半寸。 乔恙之神色一诧,他连忙抽出了剑,剑锋顺势在乔仞仇的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他下意识蹲下身子查看,忽地,乔仞仇在他颈后轻轻一点,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乔仞仇看向东边的方向,又低下头看着乔恙之,神色淡淡道:“真是愚蠢。” 第158章 如此心软,怎能成大事。 第143章 凤鸣谷中。 经过魔族之乱后, 凤鸣谷之人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多是为谷主卖命之人。 谢挽璃手持长剑, 孤身站在深谷中, 周围凤鸣谷的人不停地围堵过来。 长剑赫然出鞘, 谢挽璃身形极快,一旁凤鸣谷之人还未近她身便已经倒在地上。 谢挽璃径直朝庭院深处走去, 血液沿着剑身流下,在地上凝成一行血渍。 一刻钟后, 秦什二人来到了此地。 满地尸身, 血流成河, 秦什沿着血渍的方向继续往里走着, 每走数步,便有几个凤鸣谷之人倒在地上。 庭院最深处,谢挽璃剑指着座上之人, 凤鸣谷的谷主——凤元琉。 早在猜到碎影阁一直在暗中帮助谢挽璃时,凤元琉便看出大势已去,如今这个局面早已在意料之中。 不过, 他始终没想明白, 眼前这个小娃儿, 不过是天资聪颖稍许,般若珠在她手中,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以般若珠的力量, 即便是魔界,也无法与之抗衡。 但凡换一个人,魔界必将永远被修真界踩在脚下,可谢挽璃却没有这个意愿。 碎影阁, 为何会选中她? 真相如何,凤元琉已经无法得知了。 暗黑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谢挽璃来之前,他便已经服了毒,此时此刻倒正好死在谢挽璃动手之前。 谢挽璃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成王……败寇罢了。”凤元琉道。 谢挽璃看向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问道:“乔仞仇呢?” 凤元琉没有回话,他的眼神已经混浊无神,却执着道:“能否将般若珠……给我一看。” 为了得到般若珠,他杀了无数人,却到死时都未曾见过那宝物一面。 谢挽璃缓步上前,她走到凤元琉身前,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凤元琉眼神中迸出一抹微光,他颤抖地伸出手。 下一刻,一把匕首贯穿了他的心口。 凤元琉瞪大着眼睛,直至没了气息。 身后,一阵脚步声靠近,谢挽璃缓缓转过头来,她神色微诧,“小什?” 秦什道:“阿姐,我们回家吧。” 凤鸣谷从修真界中彻底消失,但乔仞仇却不见了踪影。 谢挽璃和秦什回到了方德镇,只不过,这一次,无人再来觊觎般若珠,只因上次魔族之乱时,谢挽璃一人护住了一城百姓,其强大的修为震慑了整个修真界。 而她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一场大火将百花宫烧个半毁,而谢挽璃伫立于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身旁的百里榷见状,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挽璃,过去的事情就放下吧。” “你是在替楚念霜求情?”谢挽璃问道。 百里榷轻轻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谢挽璃道:“既然如此,不必多言。” 说着,她便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谢挽璃忽地回头,她缓声道:“小什说,他等我回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好!”百里榷眸光一亮。 方德镇,谢府。 秦什按着记忆中的菜谱做了几道新奇的菜…… “你尝尝。”秦什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谢浅面前,“味道怎么样?” 谢浅吞下后,面色如常,回道:“可以吃。” 这话大大提升了秦什的信心,他又煮了好几道菜,从表面来看,还颇有一点成色。 待谢挽璃回来时,几道菜全部出锅,几人都是修行之人,吃食不过是口腹之欲。 但谢挽璃还是很开心,她尝了一口菜后,神色一怔,而后低下了头。 秦什见状,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谢挽璃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她胡乱地抹去,笑着道:“刚才沙子进眼睛了。” 百里榷担忧道:“我帮你看看。” “吃饭吧。”谢挽璃轻轻摆手,她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秦什吃得很少,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默默地发着呆,他知道,他能陪在谢挽璃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待蛊毒蔓延至全身时,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阿姐,我想去魔界呆一段时间。”秦什开口道。 谢挽璃一愣,脸上满是茫然,“为何?” “阿浅许久没回魔界了,有他在,其他魔族不敢放肆,你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秦什解释道:“我想陪着他。” 他的神色很平淡,这话倒让旁边的百里榷生出疑问来,他问道:“你陪他做什么?” 如今修真界只是表面平和,谁也无法保证,修真界会不会与魔族再次交战。到时,秦什作为修真界之人,却留在魔界,难免让其他人诟病。 秦什看了百里榷一眼,他没有多加解释,只是亲了一下谢浅的脸颊。 答案不言而喻。 百里榷呆愣着说不出话,他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他震惊地看向一旁的谢挽璃,见她神色如常,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他磕巴道:“你……你们是……” “嗯。”秦什轻轻点头。 片刻后,谢挽璃垂下了眼帘,她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秦什回道。 谢挽璃攥紧了手,许久才道:“好……” 秦什在谢府待了几天后才启程去魔界,纵使谢挽璃有万分不舍,还是随了他的心意。 临别时,秦什抱住了谢挽璃,许久后,他才缓缓道:“阿姐,保重。” “你也是。”谢挽璃红着眼眶,勉强扯着一抹笑意,“早点回来。” 云船上。 乌黑的鲜血从秦什的鼻腔流下,他镇定自若地取出丝绢擦拭着。 “如果有朝一日,阿姐发现了我的情况,麻烦你将这些信交给她。”秦什从包袱中拿出数十张信封,这些都是他留给谢挽璃的话。 “好。”谢浅轻轻颔首答应,他想问秦什:那他呢? 他眼睁睁看着秦什日渐冷漠,即便这并非出自于他的本心。 倘若有一天,秦什再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魔界的变化似乎不大,与秦什离开前相差无几。 此后的日子里,秦什渐渐开始沉浸在修炼中,日夜不分。 是夜。 谢浅缓缓推开房门。 屋内,秦什盘腿坐着,闭着眼睛沉浸在修炼中,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没有被人打搅的怒意,也没有曾经看谢浅时羞涩的爱意。 谢浅很清楚,这是无情蛊致使的,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何事?”秦什问道。 谢浅没有说话,夜色掩盖了他的神色,他缓步走到榻前,不由分说地吻上了秦什的唇。 这一次,秦什没有任何反应,他任由谢浅予取予夺,神色毫无波澜。 谢浅解开了秦什的衣带,他发了疯似的,灼热的吻落秦什的身上,像要在他的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可他抬头却看见秦什清明的眼神,谢浅哑声道:“你为何不推开我?” “我们是道侣。”秦什道。 话落,屋内空气凝滞了下来,许久后,谢浅将秦什压在身下,他开口道,“你亲我一下……”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落在谢浅的脸颊。 犹如饮鸩止渴般,谢浅又道:“再亲我一次。” 秦什如他所愿,这一次,亲的是他的唇角。 谢浅搂住秦什的腰间,顺势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烛光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谢浅而后俯身吻上他的唇,动作温柔而缱绻。 散落的衣裳胡乱地挂在秦什的臂弯,将褪未褪。 谢浅的掌心沿着秦什的脊骨游走,指尖在凸起的肩胛处流连。 湿润的吻渐渐往下,他轻轻吮吸着,可那片玉白的肌肤还是泛起了蔷薇色的淤痕。 他歉意地抬眼望去,却见秦什眼中没有半分情欲,清透的眼神仿佛幽黑的深潭映着虚幻的月影。 谢浅拆开他的发带,一瞬间,墨发倾泻而下,他用发带蒙住了秦什的眼睛,旋即握着秦什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心跳声透过肌肤传来,秦什的指尖微微颤动着,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低声呢喃道:“阿浅……” 谢浅大手扣住他的腰肢,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犹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 烟花三月。 无情蛊的蛊毒彻底蔓延,这件事谢挽璃终于还是知道了,可笑的是,竟是从楚念霜口中得知。 因百花宫被烧毁一事,楚念霜找上谢挽璃问罪,然而此时的她压根就不是谢挽璃的对手。 谢挽璃逼迫她跪在谢府,为谢府数百条人命请罪,楚念霜自然不愿,在她眼中,谢府的人命不过如蝼蚁一般,她怎么可能跪下认错。 第159章 见状,谢挽璃再也不可能心软,她正欲杀了楚念霜报仇,可忽然,一个偌大的黑鸟带走了楚念霜。 脱离危险后,楚念霜不忘嘲讽她,知道谢羽什消失了几个月,她便确凿以为谢羽什死了。 当初,楚念霜本想杀了谢羽什以绝后患,然而魔君帝珄却阻止了她。 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但要一个人生不如死,那才有几分乐趣。 楚念霜讽刺谢挽璃是天克之命,更是将谢府数百人之死的罪怪在她身上,若不是她一己之私,何故害死这么多人? 而现在,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无法保护。 谢挽璃赤红着眼,一瞬间,强大的威压将周围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楚念霜面色骤变,她知道般若珠力量强大,可方才与谢挽璃交手并不大看得出来。 凌空之上,楚念霜完全无法反抗,她从飞鸟上坠落,看着谢挽璃一步步靠近,此时的楚念霜才有几分惧意。 谢挽璃废了她的修为,断了她的筋脉,此生只能成为一个凡人,一个她曾经视为蝼蚁的凡人。 百花宫敢怒不敢言,此后数百年时间一蹶不振。 第二日,谢挽璃也收到了这一年来秦什给她写的数十封信。 第144章 谢挽璃气势汹汹地杀到魔界来, 二话不说拔剑指向谢浅。 旁人见状,误以为是刺客,数百人纷纷围了上来。 谢浅稍稍抬手示意, 两大修为顶级之人交起手来, 剑光乍起, 天地为之变色。 只不过,两人都未使出全力, 谢挽璃是一时怒意涌上心头,而谢浅则念及秦什, 自然不会伤害他的亲人。 “小什在哪!”谢挽璃怒声喝道。 谢浅闻言, 眼神微微一动, 手中的动作陡然慢了半分。谢挽璃趁势抬剑直接指向他的咽喉, 却在剑尖距三寸时猛地顿住。 两人交手多时,动静极大。秦什听到声响,起初他并不想理会, 可乌峋焦急万分,再三恳请他过去看看。 “阿姐。”秦什开口,声音平淡, 眼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铛——” 长剑无力地丢在地上, 谢挽璃踉跄地扑了过去, 她担忧地摸着秦什的脸颊,颤声道:“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可秦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不能理解谢挽璃为何如此伤心。 “没关系,没关系……”谢挽璃勉强扯着一抹笑意,安慰道:“我会找到医好你的办法。” 说着,谢挽璃便带秦什离开了魔界。 谢浅没有阻拦,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似乎在秦什心里,谢挽璃这个姐姐永远要比他更重要。 魔界烬渊。 谢浅缓步走了进来,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在这里。” 片刻后,一道身影缓缓出现,此人正是魔君帝珄。 帝珄居高临下,绕有兴趣道:“怎么,现在终于要来求我了?” “解蛊之法。”谢浅直言道。 夜煞大祭司的司禋都无法解蛊,那么天下之人再无其他人能解开其蛊,最后的希望唯有下蛊之人,也就是帝珄。 “一个凡人而已,待你一统三界,你想要什么人,又有谁能够阻拦。”帝珄不以为意道。 “三界太平,众生安宁。”谢浅忽然开口道。 这句话,是芊辞的夙愿,也是她常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帝珄自然也听过无数遍。 “你长相随我,心性却随了你那无用的母亲。”帝珄的神色微怔,声音带着一丝讽刺,“三界太平,真是可笑。” 这竟然是从一个魔族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一局,终究还是他输了,帝珄便不欲再留。 忽地,谢浅跪在他身前,低着头,第一次在帝珄面前喊了一句:“父亲。” 帝珄神情一滞,沉默良久后,他还是转身离去了。 谢浅没有放弃,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便在烬渊之地长跪不起。 另一边。 谢挽璃寻遍无数医师,可都无果,大多数医师甚至看不出有中蛊的迹象,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这一日,一个自称是塞外医师的男子敲开了谢府的门,此时的谢挽璃心力交瘁,无力辨别真假。 这塞外医师戴着斗笠,他称祖传之方不可外扬,旁人不得留下偷看。 谢挽璃犹豫片刻后,病急乱投医,秉着最后一点希望答应了他。 屋内,这塞外医师点燃了一种奇特的熏香,鸭蹼兽本仰着脖子,担忧地紧盯着主人,没一会儿,它便眼皮沉重,昏睡了过去。 榻上的秦什始终闭着眼睛,让人分不清他昏睡与否。 近半刻钟过去,这塞外医师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不时地瞥向一旁的熏香。 待这诡异的熏香充斥着整个房间,那塞外医师勾起嘴角笑了。 他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真容,一个让谢挽璃寻找多日,却因秦什一事搁至一旁之人——乔仞仇。 多日寻医无望的结果让谢挽璃失了警惕之心,她万万没想到,乔仞仇会主动找上门来。 乔仞仇自知谢挽璃不会放过他,他藏身多日,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机会,永绝后患。 他看向榻上沉睡的秦什,手中忽地多出了三根梨花针,他手指轻甩,就在银针即将没入秦什眉心之际。 倏忽,秦什睁开了眼睛,身形极快地躲开了致命的杀器。 乔仞仇见状,震惊地看向秦什,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特意等了快小半个时辰才动手,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秦什怎么可能忽然醒过来?! 即便他不受熏香影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又怎么可能躲得开他的银针。 眼见暗杀失败,乔仞仇便想着挟持秦什逃出去。 可没想到,秦什一句话没说,他没有喊谢挽璃进来,神色平淡地像没认出乔仞仇。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乔仞仇再度出手,数百根银针齐齐朝着秦什飞去。 秦什神色未动,他轻拂衣袖,浑厚的灵力刹那间迸发出来,银针尽数化作齑粉散乱一地。 没人知道他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无半分修为的废物,乔仞仇也不例外。 片刻后,谢挽璃霍地推开房门,一瞬间她便皱起了眉头,屋内的熏香不对劲,她屏住了呼吸。 她朝内室瞥去,神色大惊。 只见那“塞外医师”身形扭曲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小什你……”谢挽璃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秦什,然而,待她低头看清那“塞外医师”的真容时,她心底陡然生起一阵寒意。 她差点害了秦什,倘若此时倒在地上的是秦什…… 乔仞仇死了,一日后,乔恙之找了过来带走了他的尸身安葬。 得知是秦什亲手杀了他,乔恙之神色变得复杂,他们好像回不去过去了,从乔仞仇杀害谢府一家时,便已经注定无法回去了。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谢挽璃长住南阳谢府,修真界之人见她时,还得尊称她一句谢仙师。 明面上,她还是云隐宗弟子,只不过宗门已经无法左右她的去留。 半个月后,月色深沉。 一阵急促的清风吹过云稍,皎洁的银光倾洒下来,仿佛披了一层银纱。 庭院中,一道身影忽地出现。 熟悉的气息骤然而降,秦什缓缓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他的身体倏地腾空而起。 谢浅将他拦腰抱起,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月色中。 秦什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他只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处桃林,溪水淙淙,花瓣纷飞。 谢浅将秦什轻轻放下,随即将人紧紧圈入自己的怀中,他抬手抚向秦什的脸颊,深邃的眼眸被爱意淹没。 秦什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淡漠,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谢浅微微叹息了一声,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另一种蛊虫。 杀伐蛊,生来就是为了与蛊虫厮杀,不死不休,直至沉寂死亡。 然而,期间的痛楚自然是常人不能忍受的。 谢浅不再犹豫,他轻轻划开了秦什的指尖,一滴血落下。 秦什未躲,亦未抗拒,任凭蛊虫没入他的指尖。 不到片刻时间,一股灼热之意自心口蔓延,秦什眉头微蹙,他下意识按住了心口。 “疼吗?”谢浅低声问,嗓音微哑。 秦什怔然,竟下意识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寸寸撕裂,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很快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谢浅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低声道:“很快就好了,别怕。” 秦什的身体猛地绷紧,指节因剧痛而痉挛,死死攥住谢浅的衣襟。 第160章 他苍白的唇间溢出几声压抑的喘息,脖颈处青筋暴起,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浸湿了中衣。 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却被紧紧禁锢在怀中。 突然,他弓起身子,一口咬住谢浅肩头,骨头的撕裂声混着破碎的呜咽。 舌尖尝到血腥的气息,秦什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着,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可却还是如幼兽一般舔舐着谢浅肩上的伤口。 谢浅的心尖发颤,他捏住秦什的下颌吻上去,汹涌的灵力渡入他的体内。 秦什的手指掐进谢浅的手臂,犹如抓着深渊中唯一的浮木。 “疼……”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谢浅的掌心贴上他汗湿的后颈,感受到指下颤抖的身躯,他一遍遍在秦什的耳旁安抚道:“我在。” 片刻后,痛楚消失大半,秦什迷茫地睁开眼睛,睫翼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他想开口问话,声音却被腥甜的吻尽数淹没。 月色西沉,东方既白。 桃林深处。 秦什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谢浅的面容,他面色苍白,气息较平常虚弱了几分。 思绪渐渐回拢,脑海中混沌的迷雾似被一缕微光穿透,那些被蛊毒吞噬的情感如碎片般缓缓拼凑起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秦什忽而笑了,他将脑袋埋在谢浅的怀中,等着他醒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阵轻风拂过,桃花纷飞如雨,美如仙境。 嫣红的花瓣落在二人的身上,谢浅的指尖微动,他抬眼便见秦什蜷缩在自己怀中。 他不知无情蛊是否已解,帝珄的话他并未全信,而且司禋对杀伐蛊这种解法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不过,谢浅已经大概知道了答案。 沉睡中的秦什攥着他的衣襟,这是从前才有的习惯。 谢浅轻吻了一下秦什的额头,随即将人的衣裳褪去,抱去溪边洗去身上干涸粘腻的汗渍和血迹。 溪水不深,勉强漫过二人的腰际,秦什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他轻轻喊了一声:“阿浅……” 第145章 一大清晨, 谢挽璃便发现秦什不见了踪影,她着急地上下找了很久。 不过,秦什房中的鸭蹼兽看起来并不着急, 谢挽璃才松了一口气, 她问道:“小什去哪了, 你知道的吧?” 鸭蹼兽被她揪着后颈,只能无助地扑腾着翅膀, 它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闪躲着,很明显, 它的确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哪…… 门外,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谢挽璃这才放下心来, 她放下了鸭蹼兽, 半埋怨道:“你去哪了?” 门外光影照了进来,谢挽璃看不清秦什的神色,只听见秦什道:“这位姑娘, 我们认识吗?” 闻言,谢挽璃僵硬在原地,半晌后, 她才问道:“小什, 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秦什见状, 神色微动,刚想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 忽地, 谢挽璃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秦什这才发现,这么多天,谢挽璃为了他操心多日,鬓间不知不觉间多了几根白发。 他歉意道:“对不起, 阿姐,刚才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谁料到惊喜变惊吓,他再也不敢以这种先伤人心的方式制造惊喜了。 谢挽璃身形一僵,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没在骗我?”谢挽璃轻轻推开了他,低垂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秦什闻言,立即举手发誓,“绝对没有,阿姐,我体内的蛊毒已经解了。” 谢挽璃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 屋内响起一声轻呵,谢挽璃扬起嘴角笑得轻柔,“好,很好……你最好今日就飞升仙道。” “啊?” 话落,谢挽璃抄起角落的扫帚就追着秦什撵着揍,“让你骗我!害我白担心一场。” 秦什边躲边喊:“姐,我错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满院子跑,看见走进来的谢浅,他好像看见了救星,便猛地扑了过去,“救我救我!” 谢浅将他稳稳接住,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什一阵心虚,要是他直接告诉谢挽璃也不至于被她追着揍。 “给我下来,成何体统!”谢挽璃放下扫帚,掐着腰怒声道。 秦什身体一颤,灰溜溜地爬了下来,讨好地笑道:“阿姐,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呢。” 谢挽璃被他这话气笑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状,秦什连忙小心翼翼地上前给她捶背捏肩,还不忘将脚下的扫帚踢飞至一旁,“嘿嘿……阿姐你看这力道怎么样?” “嗯哼。”谢挽璃眉间稍稍舒缓了少许,勉强道:“还行吧。”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身前的谢浅,嘴角的笑意消散了许多,他朝秦什道:“你去内院扫一下地。” 秦什此时自然不敢再拂她的意,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向谢浅,还没等他说话,就被谢挽璃一个眼神击退了回去。 待秦什离开后,谢挽璃问道:“你……这件事,小什知道吗?” 她问的不是蛊毒是如何解的,而是谢浅自己,谢挽璃明显感受到谢浅的修为倒退了,看到秦什蛊毒解开,她大概已经明白了什么。 为了不让秦什承受太多的痛苦,谢浅将解蛊过程中大部分痛楚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方法,比中蛊之人本身更要痛苦,而且稍有差错,半生修为尽毁。 谢浅亦不例外,他的修为至少倒退一半,只不过他本就修为高深,旁人看不出来。 谢浅摇了摇头,他看向内院,轻声道:“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仲夏五月。 一大早,秦什就找到谢挽璃,神秘兮兮道:“阿姐,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月十日,很普通的一日。 谢挽璃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日子?” “嗯?”秦什纳闷道:“阿姐,你真的忘了吗,是你的生辰日啊!” 谢挽璃摇了摇头。 “我记错了?”秦什挠了挠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性了。 谢挽璃道:“不是我,是我们。” 二人是双生子,降生只相差半个时辰,以前过生辰日都是一起过的。只不过,在漫漫修炼的时间里,即便是生辰日这种日子,也不太在意了。 秦什也不在乎是我,还是我们,他只知道,生辰日这种日子,总能喝酒了吧…… 他已经许久没喝酒了。 想着想着,他脑瓜子已经开始动起来了,他拍着胸脯保证,“我去准备,一切交给我了!” 谢府没有下人,秦什好说歹说从外面请来了一个厨子。 听说是来谢府谢仙师家中,那厨子大哥扬言不要工钱了,秦什哪敢真这么干,被谢挽璃知道又得一顿揍。 厨子搞定了就搞定一大半了。 秦什翘着二郎腿,寻思着还有什么搞头,忽地想起,这么大的日子,怎能少得了烟花,气氛不能少。 然而,这又不是逢年过节,镇上已经没有烟花卖了,秦什垂头丧气地回去。 谢浅见状,将人抱在怀中,手指捏着他的后颈舒缓他的疲惫,问道:“还是没有找到?” “嗯。”秦什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闷声道:“制作烟花的大叔都说,一天时间做不了。” 谢浅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还差什么吗?” “酒!”秦什宛如满血复活,他嘻笑道:“我已经和王大哥说了,让他带几罐灵酒过来。” “好。”谢浅看出他的小心思但没戳破。 从前有一段时间,秦什的身体不好,谢挽璃才极力阻止他喝酒。 但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偶尔酌饮几杯倒无伤大雅。 日影西斜。 厨子大哥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宴席,秦什搭着他的肩道:“留下一起吃呗。” “那可不行。”厨子大哥诚惶诚恐道。 “有什么不行的。”秦什拽着他坐下,“多个人多一双筷子,而且你也忙活一天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咧。” 谢府只剩秦什、谢浅和谢挽璃三人了,平常时,谢挽璃还经常出门不归。 好不容易热闹了一些,秦什说什么也不放人走。 夜色渐浓。 谢府亮起了数盏烛光,那些未曾料想之人也一个个赶了过来。 先是百里榷第一个来到,而后是王元修带着弟弟王元衡来贺喜,最后是穆成雪也来了,她身后是穆云平和方山。 方山见到谢挽璃时还是很愧疚,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捅了谢挽璃那一剑。 得知是谢挽璃生辰,他提前半个月就准备好了生辰礼,原本他想托小师妹穆成雪来送礼,但穆成雪非要他亲自过来。 “师姐……”方山颤颤巍巍地送上生辰礼,“生辰吉乐。” 第161章 谢挽璃接过贺礼,笑着道:“坐下来吧,你们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师姐,上次之事,我……” 话音未落,谢挽璃已经打断了他,“我知道,这并非是你本意,今天大家都很开心,就不提这些了。” “嗯!” 宴席上,秦什担忧谢浅和穆云平会打起来,便不断灌酒,一开始大家都还端着,酒过几巡之后,仅有的一点隔阂好像慢慢消失了。 而王元修带来的酒也喝完了,他也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么多人。 幸而,秦什今早多准备了几罐,王元衡大大咧咧道:“我去拿我去拿!” 王元衡的酒量不算好,此时已经醉而不自知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七扭八歪的。 他来到后院,闻着浓郁的酒香,他满足地抱起酒罐,迫不及待拔开了罐塞,却一个踉跄,罐中酒液洒了大半。 他晃了晃脑袋,视线中还有一壶奇怪的酒,王元衡轻轻嗅了嗅,酒香很淡,但还是能够闻出是酒来。 于是乎,他将那壶酒一股脑地和其他酒混在一起,就这样搬到了宴席上。 唯余那空空的酒壶甩在地上,剩余的酒液浸湿了贴在壶上的纸。 众人一人一杯,喝完就倒。 吓得秦什以为王元衡在酒里下毒了,结果第一个喝倒的就是王元衡。 秦什端起酒杯细细嗅着,终于察觉出了端倪,这不就是楼昭送他的五毒酒? 王元衡这个傻小子醉糊涂了,将五毒酒混在一起。 看着醉倒一片的人,秦什倒是悠然自得地又倒了一杯混着五毒酒的酒液,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这五毒酒的酒劲虽强,但当真属得上珍品佳酿。”秦什感叹道。 当他继续倒下一杯时,一旁的人伸出手阻止了他。 谢浅攥着他的手,轻声道:“跟我来。” 话落,谢浅便带他来到屋顶,秦什还惦记着那壶未喝完的酒,他嘟囔道:“你等我把酒壶带上来。” 可谢浅已经将他圈入怀中,下一刻,数道银光倏地窜上夜空,千万点流火绽放,似瑶台琼液倾洒落下,又如九霄星斗坠入人间。 “你……”秦什久久未回过神来,他鼻子一酸,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怔怔道:“你何时准备这些的?” “今日下午。” 秦什想看烟花,对谢浅来说,这个要求再简单不过了。 在漫天烟花盛放之时,谢浅俯身在他耳旁道:“秦什,生辰吉乐。” 霎时间,秦什的脑袋炸开了一样,身体本能地仰头吻了上去。 谢浅轻吮着他的唇瓣,渐渐撬开他的唇齿,酒意似乎漫了上来,秦什的耳尖红得发烫。 “等等……”秦什偏头躲开,他将脑袋埋在谢浅的颈窝,嗡声道“阿姐他们还在……” 谢浅低笑一声,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旋即抱着他回到房间内。 屋内,烛光微暗。 灼热的气息沿着秦什的脖颈一路往下,秦什浑身一颤,险些忘记了呼吸。 月色浮沉,二人的衣裳不觉间散落了一地,酒意混着情动的气息在屋内蔓延。 沉入的瞬间,秦什破碎地唤了一声:“阿浅……” 一阵轻风从窗棂的缝隙吹了进来,将二人的青丝紧紧交缠在一起。 细碎的呜咽声从唇间溢了出来,谢浅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口中温柔地答应着他求饶的话语,可身下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情到深处之时,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秦什双手攀着谢浅的肩,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 屋外的烟花渐渐停歇,如绯色流萤,明灭间,映得天边云霭染成一片霞色。 第146章 破晓时分, 天穹如浸了墨的素绢,低低地压着远山轮廓,忽而清风掠过岱岳之巅, 惊得林间宿鸟振翅而飞。 方德镇中更鼓才歇, 镇上之人较往日起得稍晚了些, 三三两两聚在早点铺子前,蒸笼掀开的雾气里, 议论声此起彼伏。 “昨夜的烟花瞧见没?大半个天都快烧透了!”卖豆腐的老张搓着手,“我活了大半辈子, 头回见持续一个时辰的烟花。” 一旁的人啜着茶接话:“除了王家, 谁有这手笔?” 话音未落, 几个王府家仆路过, 纳闷道:“家主和夫人昨夜早早就歇下了,哪来的烟花?” 几人面面相觑时,年长一点的家仆突然“啊”了一声:“昨天......不是谢府大小姐生辰吗?” 二十多年前的今日, 谢府还摆了三日宴席,那时风光无限。 谢府庭院中。 谢挽璃几人幽幽醒来,昏沉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行环伺在侧的魔族之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矮小, 却努力笑着的男子。 穆成雪见状, 立即拔出佩剑,“你们魔族未免太猖狂了。” “这位姑娘, 您误会了。”乌峋上前一步, 他看向一旁的方山,开口道:“冥煞虽然身死,可您的身体还残留着夜煞族的蛊虫。” “什么……意思?”方山一脸诧异,随后, 他激动道:“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是中蛊了是吗?!” 乌峋神色微微一怔,他从没见过,知道自己中蛊了还如此开心之人,不过,他还是听命尊上之意,为此人祛蛊。 方山转头看向谢挽璃,“师姐,我……我是中蛊了,不是中邪了!!” 闻言,谢挽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知道了。” 见乌峋一行人并没有恶意,穆成雪才放下了剑。 祛蛊过程很简单,这种控制心神的蛊虫很常见,但对于修真界老说,寻常的名门正派极少接触这些。 穆成雪见状,缓缓问道:“你能不能教我?” 说完,她也觉得不妥,修真界和魔界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可没想到,乌峋竟点头答应了,他开口道:“我所知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姑娘若不嫌弃,我定当倾力相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穆成雪索性摊开了说:“你不怕有一天两界开战,到时,你肯定会后悔教我了吧?” 乌峋神色不变,他笑着道:“魔界从不惧开战,不过,以尊上之意,三界和平和安定更为重要。” ………… 房间内。 秦什把脸埋进绣枕下,浑身裹紧被子里,只露出了半个后脑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装死。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涌了上来,他的脑袋越缩越下,直至那半个后脑勺也躲进了被子里。 谢浅怕他喘不过气来,便将他抱了起来,而后替他穿衣束发,一如多年前那样。 待秦什走出院子时,庭院中只剩谢挽璃和百里榷二人,谢挽璃的脸色并不大好,二人似乎产生了什么争执。 秦什见状,连忙上前问道:“阿姐,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谢挽璃不想多谈论此事,刚想转移话题,却瞥见秦什脖颈的痕迹,顿时如鲠在喉,“你……” “我?我怎么了?”秦什不明所以,见谢挽璃神色怪异,便说起了一旁的百里榷,“你怎么还在这?” 百里榷直言道:“我想和挽璃成亲。” “嗯???”秦什一脸懵,这也太直接了些。 “不行……”谢挽璃一口回绝,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百里榷不解,“为何?” 他能感受到,谢挽璃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现在大仇已报,为何还是一直推开他? “不行就是不行,你先回去吧。”谢挽璃神色冷了下来,说着便不由分说地赶百里榷离开。 待百里榷离开后,秦什看向谢挽璃,见她眉间轻蹙,便缓缓问道:“阿姐,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谢挽璃叹了口气,低声道:“小什,你不明白……” “是因为龙神山庄?”秦什猜测道。 “嗯。”谢挽璃轻轻点了点头,“要是他不是龙神山庄之人就好了……” “我喜欢你,无关我的身份。”百里榷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他并没有走远,只想知道,谢挽璃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推远他。 谢挽璃沉默良久,她开口道:“对不起……我还是无法接受。” 话落,百里榷神情落寞,他肩膀微微下垂,几度想要解释,却又好像无从开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谢挽璃在修真界中的名声越来越大,无数人涌来想拜她为师,更多的人还在暗处觊觎般若珠,只不过还未靠近半分便被察觉。 百里榷也多次来南阳找谢挽璃,但十回中,只有两三回能见上一面。 偶尔夜里,秦什会见到谢挽璃一人在月下独酌,他知道谢挽璃并不喜饮酒,也许,在这一段感情中,痛苦的不止有百里榷一人。 十月,一封请帖送来谢府。 谢挽璃正好不在,秦什便随手拆开了请帖,而里面竟是一张喜帖。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喜帖很简单,只知道是龙神山庄传来的请柬,甚至不知道是谁成婚。 第162章 没有新人名讳,没有钤印,潦草得都不像是请柬。 秦什上下翻看了好一会儿,总不能是百里榷吧?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恰好谢挽璃从外面回来,她面色微微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秦什连忙问道:“阿姐你受伤了?” 谢挽璃摇了摇头,脸上的疲惫难以掩藏,“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说罢,也不等秦什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去。 秦什手上的请柬都没来得及给她看,只好朝谢浅问道:“这件事,我要不要告诉阿姐?” “她或许已经知道了。”谢浅回道。 龙神山庄缔结良缘这件事,在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有人谈论此事,谢挽璃不可能不知道。 离婚宴的日子只有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百里榷一次都没有来过南阳,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看着谢挽璃日渐消颓,秦什忍不住道:“大不了我们去抢亲!” 谢挽璃神色一怔,但没有说话。 秦什对此倒是乐此不疲,他甚至做了一个万全的准备,即便龙神山庄发怒围攻他们,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枫落镇上,一片喜气祥和。 龙神山庄内,红绸高挂,喜乐震天。 老庄主百里悉端坐高堂,平日里肃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吉时已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唱喏,鼓乐声骤然激昂,只见两道身着喜服的身影缓缓出现,朝着高堂上的百里悉走去。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周围尽是恭维之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话落未落,周围热闹的声音顿时一停,只见一道月白的身影缓缓出现。 “谢挽璃!” “她怎么来了?” “哎呦,是谢仙师啊……” 百里悉面露不悦,可一想到今天是大喜日子,他沉声道:“谢挽璃,你来做什么?” 谢挽璃微微攥紧了手,她正欲离去,秦什却来到她身旁,替她回道:“抢亲!” “呵……”百里悉冷声道:“别以为你仗着般若珠就能为所欲为,你独占般若珠之事,本就为修真界所不耻,难怪与魔族走得近,不过是一丘之貉。” 这世间,向来是强者为尊,以如今谢挽璃的修为,整个修真界没有几人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百里悉的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顿时凝滞,目光纷纷落在谢挽璃身上,生怕她突然发怒。 谢挽璃眸光微冷,指尖轻颤,却始终未发一言。秦什见状,轻笑了一声:“老庄主好大的威风,不过,我今日是要来抢人的,不知道你们龙神山庄能不能拦住我们?” “放肆!”百里悉立即下令,“抓住他们!” “且慢!” 一道声音忽地传来,秦什一愣,他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是百里榷,那堂内的新郎是谁? 百里榷护在谢挽璃身前,道:“挽璃他们是客人。” 堂内的新娘子缓声道:“是啊,爹,您别生气,吉时快过了。” 秦什这才发现,他们差点抢错人了…… 成婚的是龙神山庄的二小姐,并不是百里榷。 谢挽璃亦是一怔,她歉意地低了低头,随后便要转身离去。 忽地,百里榷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还没抢到人。” 说着,生怕谢挽璃后悔,他紧紧抓着谢挽璃的手,笑着道:“现在你抢到了。” 高座上的百里悉差点胡子都气歪了,但碍于大喜之日,他强压下怒意,任由他们离去。 离开龙神山庄后,秦什看着请柬,没好气道:“这是哪个缺德的人写的?!!” 写又不写清楚,差点搞了一个大乌龙。 秦什也不敢回谢府了,指不定回去被谢挽璃揍一顿,他一合计,便给谢挽璃留了个传书,随即游山玩水去了。 虽说是游山玩水,实则遇到不平之事,秦什总会出手相助。 于他而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从前他总受他人庇佑,如今他有能力保护别人,何乐而不为。 一日,他又遇到了一个故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大鹅,熟悉的碰瓷,秦什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徐假抹着眼泪,一脸悲痛欲绝。 被拦住去路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脸色急得涨红,“不是我……是它自己撞上来的!” 说着,这小公子便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大块银锭,“我赔你钱,总行了吧。” 徐假的余光瞥向那块银锭,不经意间靠近着那位小公子。 就在即将得手之时,一只手拿走了那块银锭,徐假愕然抬头。 秦什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道:“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徐假一脸悲痛欲绝,他也不着急抢回银锭,就这么伤心地抱着大白鹅哭。 身边的小公子道:“这是我赔给他的钱,你不能抢走!” 秦什将银锭丢回给他,随即掐了一把大白鹅的翅膀,下一刻,那大白鹅便嘎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公子见状,立即明白了过来,“你……你你骗我!” 徐假见事情败露,连忙抓着大白鹅的脚蹼飞走。 飞了半晌,徐假一回头,便见秦什二人一直在身后跟着他。 徐假幽幽停下,无奈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秦什摊开手,道:“你还欠我一顿饭钱。”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有余钱的吗?”徐假哭笑不得道。 秦什倒也不是真缺那一顿饭钱,他顺势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坑蒙拐骗了。” 徐假满口答应,绝不会再坑蒙拐骗,因为在他看来,他那都不是坑蒙拐骗,只不过是江湖救急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白鹅的羽毛都埋汰了,秦什见状,掏出了几枚碎银给徐假,“我刚才路过三泉镇,看见一新开的客栈,估计正缺人手呢,你要是真缺钱,不妨去试一下。” 徐假神情微微一怔,他收下了银子,随即点了点头,不过刚走几步,他忽地转头看向秦什,神色一变,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开口问道:“你……可曾想要回去?” 秦什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徐假缓缓道:“三魂齐归,实则逆天改命,从前师叔从未问过你愿不愿意,如今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曾想要回去?” 秦什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你怎么知道!” 然而,徐假却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若你决定好了,可随时来找我,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回去后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言罢,徐假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秦什还呆呆地怔在原地,谢浅将他搂入怀中,不安道:“你要回哪里?” 秦什的思绪杂乱,他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茫然。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去。 这忽然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就回到那个世界了。 暮色四合,野径无人。 炙热的吻堵住了秦什的思绪,谢浅紧掐着他的腰,不让他有丝毫逃走的可能。 很快,衣带被扯散,夜风掠过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谢浅的掌心滚烫,顺着他的腰际往下,力道又重又急,似乎是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秦什受了疼,喘息着仰起头,却望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阿浅……”秦什声音微颤,还没开口,唇舌便被封住。 谢浅将他压在身下,但还是下意识怕他被撞到,掌心紧紧护着他的脑袋。 下一刻,谢浅猛地顶进他的腿间,动作近乎蛮横。 他闷哼一声,指尖紧攥着一旁散落的衣裳。 谢浅的呼吸灼热,他贴着秦什的耳畔,声音带着几分乞求,“不要走。” 闻言,秦什的心头一软,他颤抖地抬头搂上谢浅的肩颈,主动贴上他的唇,“我不会走……” 谢浅的呼吸一滞,他忽而托着秦什的后腰坐了起来,将人紧紧圈入怀中。 夜风骤急,吹散断续低喘声。 林间翠竹被压弯了腰肢,挺直时又发出一阵清脆的低吟。 竹叶随着夜露簌簌落下,混着交缠的吐息,烫进泥土里。 夜已深沉。 秦什蜷缩在谢浅怀中,哑声控诉道:“你不听我解释。” 谢浅低声道歉,却抱他更紧,像是要将人揉入骨血之中。 “我……我不是谢羽什……”秦什小声翼翼地说道:“从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何我失忆时还记得那一支曲?现在,我告诉你……” 话音未落,谢浅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谢浅,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秦什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第163章 谢浅低头吻上他的额头,回道:“现在你是,永远都是。” “可我只是一个占用了别人身体的人……”秦什声音低落道。 “三魂齐归。”谢浅道:“那人说的不无道理,你没有夺舍别人的身体,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 秦什怔怔道:“是吗……” “嗯。”谢浅轻声道:“我们成亲吧。” 空气骤然凝滞,秦什耳尖通红,他磕磕巴巴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有。”谢浅笑着道:“成了亲,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好……” 实际上,两人的命薄早已纠缠在一起,无论秦什在哪里,上天入地,谢浅都能找到他。 正文完结。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