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节 本书名称: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本书作者:寒鸦如暮 本书简介: 天荣学宫灵网论坛上发了一条匿名求助帖 【求问,天生倒霉圣体怎么破?】 【定亲就被退婚,情蛊下错人,连简简单单种棵灵树都会被雷劈的那种!】 唢呐专精大宝贝:聘我去定亲宴,包给你吹出幸福美满! 合欢宗不是青楼:情蛊?咻!姐妹玩得挺野啊!不过记得检查情蛊,最近老有人卖假货! 百鬼夜行我最行:道友,问一下,你走夜路会碰到鬼吗?好久没新鬼了,我都交不上给师父的作业了! 一个月之后,倒霉帖主欢天喜地更新了 【大家的回复我都看过了!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已经治好了!】 唢呐专精大宝贝:嘟嘟嘟嘟! 合欢宗不是青楼:恭喜姐妹!怎么治好的? 【新捡了个剑修护卫,虽然嘴比剑还毒,但霉运没再犯了!】 合欢宗不是青楼:剑修?帅吗?能借我用两天吗! 百鬼夜行我最行:别是新来的那个吧?那瘟神一来我的鬼全吓跑了! 神机妙算赛仙人:冒昧提醒师姐一下,离你那个剑修护卫远一点,那哥们儿八字比你还离谱啊! 半天过去,倒霉帖主又更新了 【求问……情蛊下错的对象是天煞孤星……还有救吗……】 百草大全我最全:……埋了吧。 合欢宗不是青楼:额,我有个朋友……如今坟头的草已经两丈高了。 就在众人议论哪种木头适合做棺材板的时候,一个灵力等级高到昵称标金的跟帖人出现了 我剑道天下第一:? ===================== 后来,陆终在院子里用佩剑哐哐削甘蔗 季絮一边嚼嚼嚼一边吐槽 “第一次定亲的司徒家,还没正式议亲,就被灭了满门!” 陆终将削好的甘蔗递给她,心想 ——他当年亲手灭的仇家好像也姓司徒 “第二次定亲的祝家,那少主竟然喜欢男人!” 陆终又砍了一截,若有所思 ——少时有那么一个姓祝的浪荡子好像也对他死缠烂打过 “第三次……不提了!” 陆终伸手替她将脸颊旁沾上的碎渣拂去 ——嗯,是因为自己 “还有,当年用全身家当买的情蛊,竟然还是半成品!” 陆终盯着她一张一阖的柔唇,眼神一暗 ——是吗? ——他一直觉得那情蛊劲儿挺大的 ————————————————————— 【口嫌体正美人师姐】x【直球毒舌天煞孤星】 1.he,1v1,治愈系灵气符修x高攻系天才剑修 2.群像,治愈向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治愈 主角:季絮 陆终配角:很多小可爱 一句话简介:情蛊错下给天煞孤星了怎么办 立意:积极生活 第1章 穿书彻头彻尾的推进剧情工具人…… 青州,泰安城。 戌时的梆声刚过,凉风自扑满青石板的巷子里穿堂而去。 清静的六和行馆内,三三两两修士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真晦气,那作乱的枭妖没找着,还惹了一身抢食‘野狗’的腥。” “枭妖作乱月余都没找着,官府给的悬赏金自然高,也无怪招了‘野狗’过来……先休息吧,明天还得继续呢!” “天,这破镇子的日子要待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别抱怨了,人家天荣学宫的大小姐们不也照样在这小地方耗着么,去后厨整点吃食才是正经的!” “……” 修士们饥肠辘辘,兴致勃勃地去厨房觅食,大堂里的嘈杂声没一会儿便散了。 同一时刻,六和行馆雅致的天字房中,已然是菜香四溢。 与温馨的食物飘香相悖的是,房中的气氛并不美味。 雪青色长裙的女子站在满桌美味佳肴旁,冷灰色的瞳孔中尽显痛楚。 “南宫师弟,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情意?” 南宫涯抿唇,冷峻的脸上尽是不耐烦。 “季师姐,你问过很多次了。” “我的回答一直都是那一个。” “没有。” 南宫涯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虽然早就已经知晓答案,但听着这个回答再次从南宫涯口中说出的时候,女子依旧痛苦万分。 “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南宫涯不欲多做纠缠。 “南宫师弟等等!”女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吃完这顿饭再走吧……” “不……”南宫涯还没说,就被打断。 “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女子的语气近乎哀求,“以后一定不再麻烦你,好吗?” “……”南宫涯沉默着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勉为其难坐下。 女子见他虽然不虞但没拒绝,袖中藏着的双手微微颤抖,随后像是暗暗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慢慢地盛了一碗鸡汤。 在南宫涯看不见的地方,女子从袖中取了一枚小小的褐色圆丸,漏进了瓷碗,很快便融入了浓香的鸡汤之中。 “南宫师弟,这是我熬了一天的滋补鸡汤,你尝尝吧……” “谢谢,我自己会来。”南宫涯拒绝。 “南宫师弟,我只是想给你亲手盛一碗鸡汤,没有别的意思……”女子目中含泪,肤色苍白衬得眼底的青黑更加明显。 南宫涯的表情有些难看,僵硬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伸手去接女子手中的瓷碗。 但半天,女子都没松手。 南宫涯又发力抽了抽,依然没能把瓷碗从她手里拿过来。 南宫涯:? 他抬头看对面的人,却见女子的眼神失焦,表情颇有些迷茫。 “季师姐?”南宫涯皱眉。 女子呆呆地张着嘴,半天才小心翼翼像是尝试性地喊了一句。 “南宫……师弟?” “嗯?”南宫涯被她忽然转变的态度搞得有些莫名。 “南宫师弟……对啊,你是南宫师弟啊!哈哈哈哈哈!”女子恍然大悟,“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南宫涯:…… “你要我喝这碗鸡汤。”南宫涯耐着性子回答。 “喝汤……哦,喝汤!对对对!”女子点头,然后就看到自己紧紧攥着的瓷碗,立马松手,“年轻人!多喝鸡汤好啊!长身体!” 南宫涯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种发展实在让他捉摸不透,不过面前这个季师姐本来性格就不太正常,平日里话不多,自己跟她也没说过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缠上了。 而且她平日里总遇到倒霉的事情,定过两次亲都被退,在学宫里的人缘也不大好,没什么朋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节 要不是因为她是季嫣然那个笨蛋的亲姐姐,他真的不太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有交集。 南宫涯只想应付完这最后一次,换日后的耳根清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喝下第一口,手中的瓷碗忽然就被一股大力抢走。 南宫涯:……? 女子眼神闪烁,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碗,表情暧 昧不明。 “那个,不好意思啊师弟,我……我忽然想起,这个鸡汤没炖熟!喝了会拉肚子的!” 此时南宫涯的面色已经比焦炭还要黑了。 不是刚刚才说过炖了一整天吗?到底是把他当傻子还是她自己就是傻子? “南宫师弟看着精神不太好,一定是今天太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晚些我们再一同用饭吧!” 女子一边说一边将鸡汤移开,状若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然后又放远了一些,确认是他手够不到的距离之后才对他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只是笑容出现在她那张苍白阴郁得有些鬼气森森的脸颊上,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南宫涯头上青筋冒起。 她什么意思?怕自己跟她抢那碗破鸡汤?她这是在侮辱自己吗?! 南宫涯在外奔波了一天却没找到枭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到这个时候更是食欲全无,倏地一下站起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甩袖出门。 “南宫师弟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赔你一顿好的!” “不必!” “哐当”一声巨响,天字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就像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女子去门口亲眼确认了一遍南宫涯的确已经走了之后,脸上表情立马一变,急急忙忙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这倒霉女配是个符修,应该有能用的符箓……” “乾坤袋,乾坤袋……有了!” 女子匆匆忙忙地在小巧的乾坤袋里一阵捣鼓,总算翻出来一沓大小不一的空白符纸,还有一本初级符箓教材书,直接翻阅起来。 “火焰咒……这个不行……” “风刃咒……什么玩意儿……” “浮空咒……好像也用不上……” “锁门……锁门咒?这个好!就这个!” 女子嘴里叼着摸出来的崭新的符笔,取了灵墨出来一边左手研磨,另一边右手按住初级符箓书,眼睛上下扫视着书页上锁门咒的介绍内容,在脑海里重复记忆图样。 灵墨磨好之后,女子取了一张小尺寸的符纸,第一时间沾墨挥笔,在符纸上画下锁门咒的纹样。 吹了吹让符箓速干,女子将符箓贴在房间门扉上。 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薄薄的光芒覆盖在整个门上之后渗入了木头中,消失不见了。 “这样算生效了吗……” 女子迟疑地打量着那门,伸手尝试性地推了推。 没动。 她面露喜色,然后又用力踹了一脚。 “嗙——” 不和谐的轰隆声把在一旁偷懒打盹的小二都惊醒了。 “客……客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小二慌慌张张赶过来,一副蒙头蒙脑的样子。 女子尴尬地靠在门框上,悄悄把门上贴的符箓藏回袖中。 “哦……没,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晕倒了砸到了门。” 还好六和行馆专职招待修真人士,房屋用的木材都很牢固,别说破损了,这木门上愣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晕倒?!小的马上叫人来给您看看!咱们六和行馆都配有医师……” “不不不不,不用了!”女子连忙摆手拒绝,“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去忙,去忙吧!” “不用吗?真不用吗?哦……如果客官有什么事情一定招呼我啊!” “……” 把小二打发走,女子赶紧关了门回到桌前继续。 她用手推门的时候的确推不动,那么临时抱佛脚学画的符箓应该是生效了。 不过不知道是她这个身体灵力不足还是什么原因,那锁门咒的效力很低,稍微大力一点就被破了。 她时间很紧,来不及多做打算,取了一张尺寸最大的符纸出来,照着锁门咒的样式再画了一遍。 女子左右打量着那张符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隐隐回想起刚才匆匆翻阅符箓书的时候上面有提到,符咒加上修者血液效用会有较大提升,于是去取了房内织了一半的绣品旁放着的剪刀。 虽然很怕疼,但女子还是闭眼对着自己的手臂上颤抖地划了一道小口。 “嘶——” 尖利的疼痛之后,泂泂而出的血液瞬间滴落在白色符纸之上,像是朵朵梅花绽开。 因为动作不熟练,剪刀划出的伤口有些深,一直往外涌的的鲜血撒得桌上到处都是。 女子刚准备去找点碎布包扎伤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沉重脚步声。 她面色一惊,来不及处理伤口,急急忙忙拿起还未干透的新符箓往门口走去。 女子刚走到门前,就感觉到一阵大力在推门,连忙用身体抵住了木门,然后一把将符箓拍在了门框上。 外面推门的人发现进不去,力气更大,甚至开始重重地拍门。 “开门!谁在里面?给老子滚出来!” 浑厚浓重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醉酒语气。 手掌大力拍在门框上带来的震动感让女子的背脊发麻,她不敢动,只能咬牙屏息,心跳如擂。 千万别被打开,千万别被打开…… 门外人的身影映在薄薄的门框画窗上,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似乎怎么都推不开门,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了些脏话,又踹了门一脚发泄,阴影才从半朦胧的画窗之中消失。 女子一直抵着门浑身僵硬,门外的人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刚刚时间紧急,她甚至来不及检查新画的符箓到底有没有起效。 现在人应该是走了,她才开始推门检查。 嗯,很好。 她又用力踢了一下。 这一次,门框纹丝不动。 直到此刻,女子才敢放松,身体仿若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性格使然,她并不习惯求助于人。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刚才提前找个借口让小二留下或许会更保险一点…… 不过眼下总归是平安度险了。 她叫季絮,半个小时之前,还坐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对着电脑加班。 也不知道是下午那杯美式里的咖啡因作祟,还是近期温差过大导致的身体不适应,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心脏抽痛之后,她眼前一黑,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人已经在这里了。 她只是在加班的间隙偷偷摸鱼看了一会儿小说,没想到人就直接穿越到了这本叫《霸道剑修强制爱》狗血修仙小说里。 女主是天然善良的笨蛋傻白甜,而男主是有嘴不用的装逼美强惨,二人缠缠绵绵狗血纠缠了几百章。 非常幸运的是,季絮没有穿成被虐身虐心的傻白甜女主。 非常不幸的是,季絮穿的是傻白甜女主的衰神女配姐姐。 因为这个倒霉女配跟自己同名,季絮对她多关注了几眼,结果没想到,这个女配的经历怎么看怎么惨。 女配与女主季嫣然是出身名门的亲姐妹,父亲季向松是九州大陆第一修真学府天荣学宫的祭酒,也就是校长。 本该是众人艳羡的名门闺秀,但女配的日子却过得甚为凄惨,她天生衰神命格,虽然现在只有十九岁,但已经被退过两次婚,那些退她婚的修真宗门要么出家族丑闻,要么被仇人灭门,横竖没有一个善终。 后来女配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结果那是妹妹,也是小说女主的官配——男主南宫涯。 女配每天看着二人郎情妾意黯然神伤,终于没忍住,要用自己所有的修为作为药引给男主下情蛊。 后来那情蛊自然没能下到男主身上,还阴差阳错被泰安城的地头蛇恶霸服下,女配不但清白被恶霸糟蹋,而且后来不得不嫁给他,一生都不得安宁。 文中女配清白被毁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剖白心里话,表达着对女主妹妹的阴暗嫉妒,还有对男主的爱而不得,这让从小就喜爱姐姐并且全心信任姐姐的傻白甜女主世界观崩塌。 在女主季嫣然心里,姐姐一直是她最亲近的人,她跟姐姐一同长大,亲密无间,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亲人,却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恨她,怨她。 而在季嫣然最伤心的时候,是男主南宫涯开导了她,安慰了她,助她走过最痛苦的阶段,二人之间的感情也突飞猛进。 总结来说,女配的一生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哀的推进剧情工具人。 季絮刚刚穿过来的那个时间正好是情蛊事件的关键点,鸡汤里已经 下了情蛊,而男主正准备喝下。 原著里南宫涯虽然喝了一小口情蛊鸡汤,但因为后续季嫣然在外面被炮灰反派欺负,南宫涯直接出去英雄救美去了,并未真的中招。 而女配以为男主喝过那一口鸡汤就已经中了情蛊,也就放心地跟着男主一同去妹妹那里了,没想到霉运体质发作,在他们走之后一个喝醉酒的恶霸来六和行馆发酒疯,好巧不巧就摸进了女配的房间,还把女配房里准备的菜肴吃了个精光,自然也包括那碗下了情蛊的鸡汤。 后来情蛊发作,女配回房之后错认恶霸是男主,稀里糊涂地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情蛊下错人,就疯了。 季絮默默地回想着剧情,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穿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 心理上的紧张放松下来之后,手臂上伤口开始发作,季絮疼得龇牙咧嘴,地上点点血花绽开一朵又一朵,乍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凶案现场。 但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力气去整理,晚点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清扫符咒可以用吧。 季絮将那碗罪魁祸首的鸡汤单独放在一旁,决定休整一会儿再研究有没有机会把女配输入的灵力拿回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节 刚刚她太紧张了,手抖之下戳出来的伤口有点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季絮去织机旁找布条临时止血。 包扎伤口的空当,季絮瞄到了房中那副未织完的丝帛,微微怔了怔。 方才找剪刀的时候匆忙没心思看,这会儿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副南宫涯的绣像。 虽然还未织完,女配的绣工也不太好,但已经能清楚地看出来南宫涯的轮廓。 季絮轻轻抚摸着绣品,叹了口气。 就算她只是个工具人…… 可她的感情是真的。 “啊——” “絮姐姐——!” 屋外一阵短促的娇声尖叫伴随着吵闹的争执声传来,打破了平静。 季絮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书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季絮。 ——她妹妹季嫣然。 自己躲过了恶霸的麻烦,结果女主遇上他了?! 第2章 危机糊弄的计划是泡汤了 六和行馆是专门招待修真人士的客栈,全国各地都有开店,因为工钱给得多,所以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去行馆做工。 石小八作为一个没有灵力又好吃懒做的普通人,能在六和行馆谋一个跑堂小二的职位,还要多亏了在行馆里当大厨的伯伯给拖的关系。 青州本就是九州之中修士比较少的地界,泰安城又是青州中最落后的一座小镇子,来往的修士很少,石小八的日子过得格外清闲,来六合行馆这半年基本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刚来的时候,伯伯曾经用大勺敲着铁锅告诫他,没事碰见修士的时候尽量绕着点走,石小八不明所以,再加上从来没出过乱子,也就没当回事儿。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六和行馆只赚修真人士这一份钱,而不连着普通人的那份一起赚。 虽然六和行馆的收费是贵了点,但总有钱多的普通客人愿意来送钱啊? 直到后来他躺在六和行馆的医房里,浑身痛得像是散了架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蠢笨。 最近一个月泰安城里闹妖怪,搅得城里的富户不得安宁,官府便邀请了修真门派过来除妖,顺便下了悬赏令,所以近期石小八变得忙碌了起来。 他懒散惯了,有些吃不消这突如其来的苦,今日在客房处站了一天,累得不行,就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好在除了女宾处的天字房那儿出了点动静,其他也没什么活儿,所以在从天字房那里回来之后,他就直接摸到后厨去找吃的去了。 站了一天实在是耗费体力,石小八饿坏了。 结果刚掰了个油光锃亮的烧鸡腿还没来得及下口,他就听到女宾住处那里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他这个人哪哪儿都不行,唯有一双耳朵灵得像蝙蝠。 出什么事情了? 石小八匆匆忙忙把鸡腿一扔,手都没来得及擦,就撒丫子往女宾处赶。 刚刚跑到一楼,石小八就望见了二楼天字房旁边的雕花栏杆上靠了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 这里是女宾住处,但那身影很明显是个男人。 “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放开我!”娇滴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再这样下去,我要去官府告发你了!” “哈哈哈去官府告发我?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小美人儿!跟着我田大官人有你的享受在后头,这么害羞做什么?” 雅致的庭院内那争吵声显得格外刺耳,石小八这时候才发现一个身材娇小的粉裙女修正被那高壮男人抓住,而通过对话,石小八也知道了这闯入女宾处的高壮男人是谁。 泰安城是小地方,田家是本地唯一的修真家族,而田通海正是田家的独子。 田通海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但因为这里没有人能与田家抗衡,官府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田家在泰安城与土皇帝没有两样。 石小八一个头两个大。 平日里田通海从来不来六和行馆这等清静地方,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要怎么办才好?伙计们半个时辰前都下工回家了,如今就他一个在值守,现在还能找谁帮忙吗? “住手!” 这时候,一声清冽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石小八顺着声音看去,更是眼前一黑。 竟然是他方才在天字房看到的女客人,虽然她身材算高挑,但是在田通海高壮身影的对比下还是显得格外单薄。 虽然女客人也是修士,但是她刚刚说过自己晕倒了,应该身体不是很好吧……这个时候怎么还敢出来得罪田通海啊! 而且她是天字房的客人……要是在他值守期间出了什么事情,他能全须全尾地卷铺盖走人都算是走运了! 石小八欲哭无泪,整个人都要碎成块儿了。 “啧。”田通海一边抓着气得面色通红的季嫣然,一边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忽然出现的季絮。 “絮姐姐!”季嫣然见她过来,脸上立马显出喜色。 “胸大腿长,不错啊……”田通海的眼神愈发地露骨,“比起她这样的小女娃,你这样的倒是更合我口味……” 季絮眉头紧皱,抽出腰间佩剑直直地指着他。 “放开我妹妹!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哟,这剑看着倒是有那么点意思。”田通海眼中兴味更盛,“小美人,知道你田大官人我是谁么?嗯?” “放,开。”季絮不搭他的话茬,咬牙切齿地威胁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一般,田通海表情挑衅,抓着季嫣然的手收得更紧。 季嫣然也不是吃素的,本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臭男人骚扰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见他一直对姐姐口出狂言,就更加不能忍耐,虽然挣脱不开他的手,但是她直接发狠,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去你妈的!臭婊子!”田通海显然没想到这个娇小的女人居然敢咬他,脸上表情即刻扭曲,大声怒骂,吃痛之下重重地将她往地上摔去! 季嫣然也吓得尖叫闭眼,结果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等她小心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半浮空状态。 而她的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粘上了一张大大的符箓纸。 “絮姐姐!”季嫣然小脸通红,惊喜万分。 趁着田通海捂着手臂愣神的空当,季絮两步小跑过去将人带走,剑依然指着他没有放松分毫。 “你!你们!很好!”田通海又怒又气。 “嫣然!你先走!”季絮将季嫣然挡在身后。 “可是姐姐……”季嫣然满眼担心。 “走!别在这里碍事!”季絮低声急道,见季嫣然通红着眼眶不肯离开,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季嫣然愣了愣,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臭婊子!你站住!”田通海刚想留人,就被季絮的剑尖指着。 “不许动!”季絮咬牙,“从这里滚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田通海原本因为醉酒而通红的脸,如今已经透着一股阴狠的黑。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季絮,忽然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 “怎么?小美人儿就这么喜欢演戏?” 季絮暗暗一惊。 难道她的虚张声势被看出来了? 田通海的态度更是放肆,直接怼着她的剑尖而来。 “你!你别过来!”季絮虽然心里没底,但表面上还是佯撑着场面,“你再过来,我就要刺下去了!” “刺?你倒是刺啊!”田通海嚣张不已,根本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更加来了兴趣,直直地指着自己的左胸口,“来,往这里扎!你若是敢下手,我就让你走,如何?” 季絮的身体有些僵硬,但仍然紧紧地握着剑柄,狠下心咬一咬牙,真的照着他的胸口处用力刺去! 没有任何意料之中戳入血肉的感觉,季絮双手一颤。 田通海面色如常,季絮的剑刺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刺在了一块巨石上,坚硬异常。 “如何?”田通海十分得意,“小美人喜欢我这个体修的硬邦邦身体吗?” 季絮咬牙收剑,转身欲走。 “慢着!”田通海即刻挡在她身前。 “你不是说我下手你就会让开?”季絮背着手,冷灰色的眸中尽是怒火。 “这也信?真是天真可爱的小美人!你在床上的模样一定非常漂亮!”田通海哈哈大笑,伸手便来向她的手腕拽来! 季絮急急一退,行动间,一抹无形的力量忽然向着田通海的面门而去! 田通海骤然偏头,还是被那力量擦到了。 一缕碎发缓缓地掉落在地上。 田通海凶恶的侧脸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将地上的头发一脚踢散,抹了抹脸,看到手上的血迹,醉酒的脸上更添一丝残暴的表情。 “风刃咒?” “我倒是小瞧了你……” “身上半点灵力也无,居然还能使符咒……” 季絮听着他的话,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已经是震惊不已。 该死,这个恶霸居然能看出来她一点灵力也没有,想故弄玄虚把他糊弄走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原女配将所有的灵力都注入到情蛊里去了,如今她与一个普通凡人无异,但是刚才她做锁门咒的时候发现能生效,猜测这些让符咒生效的灵力应该都是保存在符纸里的,所以在出来之前紧急回忆了一下看过的纹样,匆忙画了几张符带出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节 方才的浮空咒以及风刃咒都是如此。 “我改变主意了。”田通海盯着她,面色愈发凶狠。 “我要你跪在床前苦苦哀求求我,求我饶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田通海一边说一边向她袭来! 季絮藏在袖中的双手一颤。 糟了!她还在悄悄往新抽出来的符咒上蹭血液,这会儿还没办法直接用! 就在季絮着急不已的时候,一个矮矮小小的灰色人影忽然从楼梯处冲了出来,挡在了她身前! 第3章 符咒不可能啊?不应该啊!…… “田……田大爷!还请不要在六和行馆闹事!” 田通海的动作骤停,而季絮也愣住了。 “你小子谁啊?”被打断的田通海非常不爽。 季絮认得他。 刚才他还问过自己,需不需要帮忙联系六和行馆的医师来帮自己看看身体。 是个很热心肠的小二。 “我,我叫石小八……”灰衣服的石小八颤颤巍巍地老实回答。 田通海因为醉酒,脑子也有点不太清醒,真的就顺着他的话在脑海里搜索这个人名,最后满脸疑问。 “石小八?什么东西?” 石小八咽了咽。 “我是六和行馆的小二……” 田通海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季絮也在心中大呼不好。 这小二怎么这么实诚!明显刚刚面前这个恶霸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的时候还被唬住了,这会儿直接告诉人家自己只是个普通小二,不是找打吗! 果然,听到答案的田通海没做多想,粗壮的手臂直接提着石小八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像拎小鸡似的直接拎了起来! “田,田大爷饶命啊!” 石小八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害怕了,死死地抱着田通海的右手臂不敢撒手,摸过烤鸡腿没来得及擦的手掌蹭得田通海一整个手臂都是亮晶晶的油光。 “贱皮子!把你的脏手拿开!”田通海气得脸色发黑,使劲地甩了起来,准备将他摔下去。 “大爷!田大爷!我石小八死了便死了,可是您面前那可是天荣学宫的小姐啊!” 石小八不知道什么是天荣学宫,但他听住在六和行馆的外来修士唠嗑的时候提过,他们似乎对那个地方很是艳羡,而这个住在天字房的女客人便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地方。 可惜的是,很显然田通海也不是个上进的,更不是个喜欢读书的,就算他那坐在田家的老子爹曾经跟他提过几次修仙第一学府的名字,也早就在被他这个在酒水浸泡过的狗脑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荣学宫?那是什么狗屁地方?”田通海已然失去了耐心,“管你什么天荣学宫狗荣学宫,在泰安城这个地界,老子说话就是天意!” 伴随着一声惨叫,田通海大力甩臂,直接将石小八从二楼摔向了一楼! 田通海伸展了一下手臂,面色阴郁地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季絮,脑海里已经在预想将她身上衣物通通撕下的画面。 他今天真的很火大。 明明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受苦,干吗要来惹他呢? 真是一群蠢东西。 田通海贪婪地向季絮走去。 这一次,季絮没有躲开。 她冷灰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瞬,又垂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就像是在害羞一般。 季絮原本就白的肤色在走廊的阴影处,亮得像一块凝脂般的软玉。 田通海咽了咽口水。 “小美人……” 就在田通海迫不及待要上手的时候,季絮忽然手上一动,然后在一瞬间与他拉开距离。 田通海怔愣了片刻,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如野兽一般痛声吼叫起来。 季絮贴在他右手臂上的火焰咒瞬间燃起,而石小八机缘巧合抹在他手臂上的烤鸡腿油更是给这场火添上了一把好柴。 “臭婊子!我杀了你!” 田通海顶着右手臂上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直直地冲着季絮的方位冲来! 他是体修,虽然身体痛苦,但奔跑速度还是异常的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季絮的身位。 季絮这副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又放了血,这会儿已经有些失血过多开始头晕腿软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撑得足够久了! 怎么这么慢?!人还没到吗?!难道这身体真就这么霉?!她穿越第一天就要被这种炮灰给杀了吗? 就在田通海赤红怒目地下手抓季絮之时,一阵沁润的灵气终于出现在她身前,将田通海的身形生生逼退! 一柄冰蓝色的长剑横亘在二人之间。 或许是感受到这个忽然杀出来的修士身上爆发出来的灵力与旁人不同,田通海脸上总算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 田通海还没开口,就被赶来的南宫涯直接打断。 “哪只手碰的嫣然?”南宫涯眼中冒出杀意,剑尖直指他正在燃烧的右手,“这只吗?” 与此同时,粉裙的季嫣然浑身大汗,迈着大步子气喘吁吁地往季絮身边跑来。 “絮姐姐,你没事吧絮姐姐!”季嫣然一把抱住她。 “嘶——”季絮倒吸一口凉气,“你……嫣然……轻点儿……” “啊?啊!絮姐姐你怎么了?!”季嫣然这才看到她袖子上全是血迹,直接泪眼汪汪,“怎么会有这么多血!絮姐姐!你,你不要死啊!你不能丢下嫣然!” 季嫣然浑身狼狈,本来就跑乱了的头发此时糊在脸上,格外的滑稽。 “咳咳咳……”季絮被她大力抱得一阵咳嗽,无奈道,“本来死不了,嫣然你再用力,我真被你掐死了……” 季嫣然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絮的意思,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啊絮姐姐,我,我太笨了……”季嫣然眼里含着泪。 “没事……”季絮靠着墙壁支撑着绵软的身子,这时候才看到季嫣然裙子上还有身上都是泥点子,“只是让你去通知个人而已,怎么把 自己弄得这么脏?” “絮姐姐,呜呜呜絮姐姐……”季絮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季嫣然好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委屈得不得了,泪水关都关不住。 “那个,絮姐姐,我跟你说……” “你,你让我去找南宫哥哥……”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去过男宾住处……” 季嫣然一边说一边抽泣,嘴里含混不清,季絮要努力辨认才能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我……我找不到南宫哥哥住哪里……” “然后,然后我又很急……但是……又找不到人问路……” “那个,天太黑了,那个男宾处的院子,有个……” “有个石块儿……” “我没看见,然后就……” “就……绊倒了……” “好痛,身上好痛……心里也好痛……” “我好急,好伤心,然后我就哭了……” “后来……后来南宫哥哥听到我的哭声……” “他就出来找我了……” 季絮听得满头黑线。 难怪只是简简单单去叫人帮忙,季嫣然也能花了那么久……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季嫣然笨蛋女主的设定,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衰神体质作祟…… 而且面前的季嫣然现在看上去这么狼狈,也全是因为挂心自己。 “辛苦你了,嫣然。”季絮有些动容,鼻翼微动,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安慰。 季絮本是想替她将碎发理好,没曾想手上的血迹也顺带沾了一些在季嫣然的脸上,倒是更乱了。 乍看上去活脱脱就像是一只花脸小猫。 季嫣然愣愣地看着季絮眸中前所未有的温柔,委屈愧疚的感情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直接抱着季絮嚎啕大哭。 “呜哇——” 那一边,田通海已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 南宫涯冷冷地看着他。 “记住。” “这一课,是天荣学宫教你的。” 南宫涯收剑,准备去看看季嫣然那个小笨蛋怎么样。 怎么会有人找个人都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节 还没迈开步子,一阵虚弱的,颤颤巍巍的声音幽幽传来,听上去十分凄惨。 “救……” “救命……” “有人吗……” 南宫涯:?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没有找到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时候,缓过劲儿的季絮跟季嫣然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南宫涯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也知道季絮是为了救季嫣然才把自己搞成这样,所以脸上短暂地有了一分好脸色。 “你们有没有听到谁在呼救的声音?” 季嫣然一脸懵懂:“有吗?我没听到哎。” 季絮先是像南宫涯一样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 她尴尬地挠了挠头,从二楼的栏杆向下方望去。 只见半死不活的石小八左脚上贴着一张浮空咒,整个人被那只固定在半空中的左脚倒吊着,淳朴的脸因为长时间倒立充血而变得通红。 季絮:…… 后来,南宫涯在医房里给趴着的三个人上药。 “谢,谢谢大侠啊!”石小八因为看见了南宫涯教训田通海的全过程,对他非常敬仰。 “不必。”南宫涯板着脸,神色不悦。 季嫣然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刚刚下手还是轻了些,就应该把那个脏东西整只胳膊都卸下来才对。 女配的危机被解除,季絮紧绷的神经总算彻底松懈下来。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这会儿躺在药香四溢的医房中,意识迷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朦朦胧胧间,她忽然感觉到左胸口处一阵炙热,如同火燎。 怎么回事? 季絮茫然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她还没上药啊?怎么忽然就觉得热了? 而且她就是失血过多,应该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季嫣然一直看着季絮,这时候也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一脸天真地问:“絮姐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季絮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热得烫手。 想到一种可能性,她忽然双眼睁大,表情一变。 不可能啊?不应该啊! 难道说…… 有人把情蛊吃了?! 第4章 灵网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孩子在古代无聊…… “咦?灵网上有人说,枭妖好像已经被解决了哎。” 季嫣然乖乖伸着左手让南宫涯上药,右手打开灵玉,浏览着修真界的灵域网信息。 “嗯?”南宫涯眉毛微动,一边研磨草药一边凑过来看。 灵域网是中州朝廷为了方便与各界修真人士交流,举大半个钦天监之力,花费数十年完善而成的灵力网,一开始只用于朝廷与一些修真大派的私密沟通,后来逐渐开辟了新的效用,分出了不同的功能区域,现在各州官府解决不了妖祸魔物的时候也会在灵域网上发布悬赏,同时也单独贡献了一块儿区域,供给各派修真人士自由交流切磋。 季嫣然浏览的信息页就是供修士互相交流的“大道无形间”。 这次是季嫣然跟季絮第一次下山历练,南宫涯是季向松的得意弟子,特意让他陪着二人同行,挑的任务也是比较安全的。 只是他们来泰安城也四五天了,别说枭妖了,连根鸟毛都没见着。 居然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吗? “唔,是一个天音宫的前辈说的。”季嫣然歪着头,念着灵网帖子上的信息,“他说今天正好遇到几个‘野狗’出城,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地说什么这次的猎物又被‘剑狼’抢走了之类的话……” 季嫣然一边念一边露出疑惑的表情。 “南宫哥哥,‘野狗’是什么人?‘剑狼’又是谁呀?” 南宫涯一边给她淤血的皮肤上敷草药,一边解释:“你看官府的悬赏栏,是不是有这次泰安城的枭妖任务?” “嗯……是哎。”季嫣然看了看发布官府信息的“奉天阁”。 顺着【青州】-【泰安城】的信息页面往下看,季嫣然:“青州,泰安城,枭妖悬赏……五十金?” 季嫣然想了想,这应该够她买一把非常不错的新琵琶了吧? “若是悬赏任务由各派修士解决,任务的赏金会由官府直接汇给派内并附上敬谢书札。”南宫涯继续,“比如这次我们能杀了枭妖,泰安府衙便会将赏金汇给天荣学宫。” “而一些不在各家大派修行的散修,便需要取妖丹之类的物件交给官府,官府会将赏金直接交给散修本人。” “因为这些靠悬赏赚钱的散修无门无派,争夺悬赏任务的时候又不择手段,甚至还出过偷盗悬赏物品甚至杀了任务人冒领悬赏的事情,所以被人称为‘野狗’。” “那些‘野狗’好坏啊!”季嫣然鼓着腮帮子:“怎么可以偷东西还杀人!呸呸!坏人!……南宫哥哥,那个‘剑狼’又是什么人?” 南宫涯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野狗说剑狼抢了这次的任务,大概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吧。” “野狗抢别人的东西,剑狼抢野狗的东西……那他岂不是坏人中的的坏人,是最坏的大坏蛋?”季嫣然不高兴地嘟囔。 “这倒不一定。”一直没动静的季絮插了句嘴。 “絮姐姐!”见季絮说话,季嫣然的郁闷一扫而空,“你好些了么?” “本来也没什么事。”季絮笑了笑。 身上那诡异的热度虽然短暂地让她的体温骤然升高,整个人像是要被融化掉,不过没一会儿便消褪下去了。 她默默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边听二人聊灵域网的事情,很是兴奋。 哦!妈妈再不用担心孩子在古代没有手机无聊得发霉啦! 季絮学着季嫣然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灵玉也拿出来试了试,发现并不能将灵域网调出来,虽然有些失望,但心情还是很愉悦。 “敌人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季絮噙着笑意摸了摸她的头,“那个剑狼,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人。” 南宫涯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表情意外地瞄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季嫣然很显然还在状况外。 “敌人 的敌人……是朋友?“季嫣然的小脸上尽是不解,“为什么?” 季絮叹气,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干嘛跟这个傻白甜小笨蛋女主解释这些。 随便找了个困倦的借口,季絮自己提前回了房。 虽然身体已经没事了,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想尽快回去检查一下房间,然后再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规则,以及这具身体的资质。 像今天这样无助被动的情况,她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到门口的时候,贴在门框上的锁门咒依旧还原封不动地贴着,只有白色符纸上绽开的血色花瓣丝丝晕开了一些,季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听到季嫣然呼救的时候,她紧急之中画下匆匆看过的那几种符箓,又怕自己这里还会有突发状况,特意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锁门咒没有问题才出去的,怎么可能会出事嘛。 将符箓取下推开门,一阵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激得她皱眉退了一步。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此时已经有些干涸了。 哦,差点忘了,她这房里还没收拾干净呢。 八仙桌上丰盛的菜肴此时也都凉了个彻底,季絮有些头痛该怎么处理。 余光瞄到了什么,她冷灰色的瞳孔骤然缩聚,呼吸凝滞。 桌上什么吃食都没有被动过。 唯有那一份被她单独放在梳妆台面上的下了情蛊的鸡汤,此时只剩下一个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碗。 第5章 贼人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此时已近深夜,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屋内只点了一两盏油灯,所以显得有些昏暗。 季絮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不敢弄出大动静,只能站在原地小心地环视周围。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财物被动过的迹象。 看来并不是小偷…… 季絮的目光扫过竹木的地板,视线忽然定住。 她虽然割伤了手臂,情况紧急又没来得及留意,但当时她有流这么多血吗? 季絮半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这才发现那应该是一层新的血迹覆盖在了原血迹上,所以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顺着那抹新痕迹延伸的方向看去,竟是通往了寝屋。 季絮咽了咽,将梳妆台面上的剪刀揣进袖中,另一只手拿起油灯,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 寝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虽然屋内的装饰很少女,但一想到有不知名的危险人士可能藏在其中,反而让那温馨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 随着滴滴血迹的指引,季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落了床幔的雕花大床之上。 她记得很清楚,出门的时候床幔绝对是挽在两边,因为床上的锦被是漂亮的淡绯色,她还多瞧了两眼。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节 但现在,床幔将一切都隔绝了起来。 有人藏在里面? 季絮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的金丝檀木架上,背着那只藏着剪刀的手,悄无声息地靠近。 在床前站定,季絮动作干脆,猛地拉开床幔! 第一眼就看到淡绯色锦被内有人形的不明凸起,没有丝毫犹豫,季絮手里的剪刀直接刺了过去! 一阵非常轻的闷哼声从被子内传来。 果然有人! 季絮咬牙,准备继续给这个鬼鬼祟祟的贼人扎几刀,却没想到手腕被被子里的一股大力拽住。 季絮吓了一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扎,然而但那力量像是铁链一般,牢牢地将她锁住,她根本动不了。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用力,季絮只能感觉到一阵短促的天翻地覆之后,整个人已经被拉进了被子里。 血腥的气味直冲天灵感,让她止不住地皱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泛着凛凛寒光的剑。 就算是季絮这样的门外汉,也能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剑上流淌的不凡气息。 季絮刚刚见过南宫涯的剑“长澹”,作为男主他的剑自然不是凡品,但面前这一柄,与南宫涯的“长澹”不相上下,甚至还多了一分季絮说不清楚的危险气息。 那剑横在她的脖颈之上,季絮甚至第一时间就控制不住地联想,它划破自己皮肤鲜血四溢的场景。 之后,她才注意到在那发出寒光的剑身之后,在微光下显现出来的一双眼睛。 漆黑如墨,深邃无垠,像是没有碎星的寒冷冬夜。 而左眼处一枚小小的泪痣,让那双眼睛看上去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你……你想要什么?”季絮忍着惧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瞬交锋,季絮就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贼人的武力值不是自己能挑战的。 他如果想杀自己的话,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 既然他没下手,就说明他来这里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命。 那就有商量的机会。 贼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钱?我虽然不算很有钱,但还是有一些积蓄的。”见贼人没有反感自己的问题,季絮继续试探。 季家这样的修仙名门,在钱财这方面自然不用担心。 “如果你想要什么宝物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去找。” 贼人还是没有动,季絮绞尽脑汁地想。 “还是说,你现在没有想要的?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想好了之后再来找我……” “我是那个……嗯……天荣学宫的学生,天荣学宫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那个第一修仙学府,我可以给你一个信物,到时候你来嶂州找我便是……” 季絮紧张不已,虽然不敢直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视线扫落在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觉。 半晌,那柄寒光剑终于被缓缓移开。 季絮缓缓呼出一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双眼蓦然睁大。 唇间炽热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季絮惊慌又气愤,刚想伸手推开他,却发现身体瘫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怎么回事?! 她羞愤不已,想着狠狠咬一口这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谁知道真的咬下去的时候,也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反而倒像是在调情似的,让对方吮吸的力气更大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季絮气得要哭了,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没想到的是,那贼人居然也在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别乱动。”面面相觑之中,贼人居然说了第一句话。 虽然气息有些不稳,但那嗓音倒是意外的低沉好听。 “你……!” 季絮气得更狠了,伸手就想扇他。 结果她那只手被贼人握住按在脑后,顺带着将她的头更加往自己的方向按去,加深了这个吻。 季絮整个人被大力钳制住,完全动弹不了,乱踢的腿也被他用腿压住。 “专心。”贼人在纠缠之中又说了一句,似乎也对她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有些不满意。 “混蛋!登徒子!不要脸!你这个……唔唔唔唔唔……” 趁着这个空当,季絮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骂他,很快又被堵了回去。 她还想再骂几句,就看到贼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将宽大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 季絮以为他要做什么事情,吓了一跳,却忽然看到丝丝缕缕奇异的灼热气息在二人唇间流淌。 她感觉到自己意识里出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而那些气息慢慢地渗入那个空间的土地中。 随后,一株小小的绿芽,自潮湿的土地之中冒出头,舒展开嫩绿的叶子。 季絮有些迷糊。 若是没记错,她记得女配跟季嫣然一样,都是木灵根,难道说…… 这是她的灵根? 那些灼热的气息就是灵力吗? 或许是她安静了一些,贼人抬眼看她。 “你自己的情蛊,不会用吗?” 第6章 情蛊衣服穿好! 情蛊? 听到这个关键词,季絮的身体僵了僵,随后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是你把那碗鸡汤喝了?!” 那人没否认。 “你怎么?!怎么能随便进人房间还偷吃东西?!” “受了伤。”那人淡淡道,“路过的时候感受到这里有灵力的气息,就进来了。” “当时我不知道里面有情蛊。” 他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 “你!” 季絮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他受了伤,就算他需要补充灵力,难道就可以随随便便不经同意就乱用别人的东西吗?!! 那人一脸的满不在乎:“不过这点灵力而已,调养好了就还你。” “这是灵力的问题吗?!”季絮气得眼尾都泛红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忽然皱眉,微微弓起背,脸色有些难看。 “干什么?别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原谅……”季絮话还没说完,胸前忽然泛起一阵陌生的剧痛。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过后的伤口会有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又被那人的手强按着头亲了回去。 “唔唔唔……” 唇齿交缠之间,季絮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还有灼热的灵力在二人的身体之间流转。 胸口处的撕裂痛也随着灵力的交缠而逐渐减轻,那些灵力就像是一双巧手,在一点一点织补着撕裂伤口处的空洞。 随着二人之间的气温逐渐升高,季絮的思绪也开始迷糊起来,仿佛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一滩春水,满树繁花。 察觉到她的抵抗降低,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地渐渐地下移,手上力道不受控制地在掐在她白皙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身暧昧的红痕。 在手指滑至纤细的腰部的时候,季絮的身体浆糊般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虽然她还是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但在身体紧密接触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对方小腹处的衣料透出的湿润的血腥气味。 季絮咬牙狠下心,伸出右手直接往那处血腥气味的狠狠地用力按下去! “嗯——”如她所料,那人疼得闷哼一声,猛得拉开距离。 果然没记错,那是她刚刚用剪刀扎的位置。 动作间,锦被从床上滚落了下去,季絮终于能看清面前这个登徒子的长相。 一身黑衣劲装半勾勒出紧致的身体线条,束起的墨黑长发有些松散下来,半遮住俊美深邃的五官,虽然突遭袭击,那双冬夜一样的眼睛里却并没有丝毫愤怒。 “你有什么不满意?”那人吃痛地皱眉,虽然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但也没有对她发难,“我可以尽量按你的要求来。” “什,什么要求不要求的!”季絮抱着自己缩在床畔,保持一个防御的姿势,“我就要求你离我远点!” 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蛊,不解吗?”毫不遮掩的视线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处,眸光有些暗。 白皙的皮肤上,残留着淡淡的粉色痕迹,在昏暗的室内看上去格外暧昧。 “你身上不难受?” 季絮愣了愣,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脸色呈现着不正常的潮红。 刚刚他身上也确实……烫得像个大火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节 就像之前她在医房里忽然感受到那阵热浪时候的温度一样。 难道……他一直都是那个状态吗? “蛊……当然是要解的。”季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防范着他的动作,“但是……不是用这个方式。” “我会找其他的方法。” 那人的表情愈发地不耐烦,似乎觉得在这里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是浪费时间。 他没有再征求季絮的意见,直接伸臂揽向她。 不过这一次,季絮有了准备。 她扒着床沿,在对方还没碰到她的时候,一只手迅速将床边放着的鱼缸抓了过来,干脆利落地扣在了对方的头上。 清凉的鱼缸水“哗啦啦”淋了那人一身,几串水草挂在他的发间,头顶还有活蹦乱跳的金色小鱼在胡乱甩着尾巴,那场面看上去委实有些滑稽。 虽然那人没动,但季絮仿佛已经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现在,你好些了吗?”季絮晃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鱼缸,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笑了笑。 那人将头上的小鱼拿下来,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抬眼看着得意的她,半天才开口。 “徒劳无益。” 因为刚刚已经去过一次医房,季絮这次再过去取药已经是轻车熟路,一去一回并没有花多久时间。 回房的时候,陆终已经把上身的湿衣统统脱了下来,闭眼凝神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他身上还有头发上的水汽正在自动蒸干。 他光裸上半身的线条很好看,明明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瘦瘦的,却没想到肌肉的力量感十分明显,尤其是昏暗灯光下的腹部人鱼线,实在是非常容易惹人遐想。 “……你这人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季絮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唰地一下脸红了,偏着头把纱布还有药草放在桌上。 “谢谢。”陆终自顾自地包扎起来,动作十分娴熟。 “真稀奇,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谢谢’?”季絮轻嗤,嘲了一句。 陆终瞄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季絮,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个蛊是什么情况?” “……”季絮被他这句话直接噎住了。 她也正在烦恼这个事情。 大概是因为无关紧要,原著里也没交代倒霉女配的情蛊是从哪里买的。 “这蛊怎么解?”陆终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 “不知道?”陆终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也是第一次用,不对,我根本就没准备用!”季絮也很烦,“我就是好奇买着玩的……” “那你这蛊哪里来的?” “不,不清楚……” “不清楚?!”陆终说话的时候手里的纱布被“刺啦——”一声拽断。 “……路边遇到个云游术士,随便买的。”季絮没有头绪,随口糊弄了一句。 陆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那你有什么用?” 听他这样说,季絮的火气也蹭蹭蹭往上冒。 “要不是因为你乱吃东西,我用得着在这里烦恼这种破事吗?” “说到底,如果不是你私闯我的房间,会发生这种事情??” 陆终:“哈?受了伤有现成的灵力补充干吗不用?我又不会白吃白拿,两倍三倍还你难道还不够?”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季絮火冒三丈,叉着腰回过身来,戳着他的胸口骂,“我跟你说的是灵力的事情吗?是灵力的事情吗??是灵力的事情吗???” “你,乱吃东西,私闯闺房,懂?” “有脑子吗?听得懂人话吗?看得懂汉字吗?不会我可以一个一个教你读教你写!” “还有!把你的衣服好好穿上!别在这里像个欲求不满的荡夫一样丢人现眼,明白吗?” 季絮骂爽了,连带着刚刚在那个恶霸那里受到的憋屈都发泄了出来,可算是长舒了一口胸中恶气。 陆终表情平静地看着她叉腰抬头的得意模样,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已经烘干的衣服穿上。 陆终:“说完了?” “……干吗?没听够?”季絮本来都做好对方暴怒失控的准备,袖子里甚至提前藏好了织绣的银针,却没想到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不说,甚至连一丝动怒的迹象都没有。 “哦,我明白了。”季絮有些不爽这么平静的态度,故意挑衅,“你是喜欢被人骂是吧?” 陆终白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没说话。 季絮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你?你笑什么?!” 陆终也不回答,就这么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 陆终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欲求不满有什么丢人的?” 第7章 昵称绿得发光发亮 季絮把脏被褥扔在一边,然后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备用被褥往床上一一铺好。 “你跟我进来干什么?” 陆终:“这里只有一张床,不进来我睡哪?” 季絮:“你睡哪里关我什么事?” 陆终:“我是个伤患。” 季絮:“你就是死了也不归我管!” 陆终:“别忘了,我们现在被情蛊牵着。我死了,你大概率也活不了。” 看季絮身体顿住,陆终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补充了一句:“你刚刚应该体验到了,我这里的伤口痛感。” 季絮僵住,气得发抖又没什么办法,只能用手里刚拿出来的新枕头往陆终身上扔来发泄。 陆终随手一挡,那枕头就飞了出去。 季絮怨气十足地给自己重新拿了个 新枕头,然后气鼓鼓地合衣往床上一躺。 陆终:“我的呢?” 季絮:“扔给你了,爱要不要!” 陆终皱眉,呼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去捡地上的枕头。 那枕头堪堪落在绣架前,陆终捡起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绣架上未完成的绣像。 “我警告你,别妄想做什么逾距的事情!”季絮的情绪还是乌云笼罩,“如果你敢乱动,我不介意跟你鱼死网破!我认真的!别以为我开玩笑!我可不怕你!” 她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回应,回身看他,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人跟你说不要乱动人东西吗!”季絮气愤地将他手里的绣品抢走。 “情蛊想下给这个人?”陆终挑眉。 “关你什么事!”季絮没好气地回答,然后小心地将绣品叠整齐,放进一旁的檀木箱收好。 不论怎么样,季絮占用了原女配身体的游魂,偷取了她人生,虽然没办法替她做更多事情,但至少要好好爱惜她的情意。 季絮做完这一切,又默默地缩回床上,用锦被把自己一裹,也不给陆终留一丝一毫被角,直接对着里墙面壁。 没一会儿,她感觉身旁窸窸窣窣有人躺下。 好在这床够大,就算两个人并排躺着也很宽敞。 但季絮非常不适应。 她一直习惯一个人睡,现在旁边躺了一个人,感觉非常难受。 而且,毕竟是跟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她实在是不太放心。 翻来覆去快半个小时,季絮依旧没睡着。 另一边陆终不堪其扰,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放在身畔的佩剑抽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季絮吓了一跳。 陆终眼底尽是睡眠被打扰的不满,整个人黑气笼罩,像是地府来的修罗。 明晃晃的剑光一闪,修长锋利的剑身直直地刺入床板正中间,像一道窄窄的屏障将二人隔开。 “这样够了吗?”陆终表情阴恻,“能老实了吗?” 季絮:“……能。” “絮姐姐……” “絮姐姐……该起床啦……我想出去玩……” “絮姐姐……我进来咯?” 季絮被一阵催命一样的呼唤声吵醒。 她昨天太累了,整个人睡着之后就像是昏死过去一样,这会儿也有点反应迟钝。 谁在叫她…… 谁要进来…… 谁…… 季嫣然?!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节 季絮一个激灵,赶紧喊住她:“嫣然,别!别进来!” 她床上还有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但是她说话的时候,推门的声音已经响过了。 “絮姐姐!别赖床啦!”季嫣然从屏风后面探了个头,笑意盈盈。 不! 季絮面如土色。 这不能让傻白甜女主一大早就看到自己床上有男人吧! 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絮姐姐!你再不起来我就要生气啦!”季嫣然的声音越来越近。 季絮浑身僵硬,短短几秒钟内心闪过无数念头。 但是怎么想……好像都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糊弄过去…… “絮姐姐,我知道你醒了!别装睡啦!”有人掀她的被子。 季絮双眼一闭,把心一横。 “嫣然,你听我解释……”她刚说了开头,正对上季嫣然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季嫣然:“嗯?” 季絮愣了愣。 她身旁的男人不见了。 别说陆终,就连原本乱七八糟的房间,也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凌乱的被褥不见了,连带着昨夜没来得及收拾的地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她在做梦? 季絮掐了掐自己的脸。 痛。 难道昨晚那才是梦? “絮姐姐,你要解释什么?”季嫣然捧着脸问。 季絮:“……没什么。” 原女配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在房里呆着不太见光,就算这次来了泰安城,也只在第一天跟二人一起出去找枭妖,无果之后,就不再愿意出去了。 所以今日季絮愿意陪着一起出门逛街,季嫣然很开心。 “天音宫的前辈说,泰安城的琴弦做工很好,我一直想买一些回去给我的七弦琴换一副新的!”季嫣然抱着季絮的手臂,满脸的开心,“絮姐姐你也不要老是在房间里呆着嘛,出来走走多好呀!你看集市多热闹!” “嗯,嗯。”季絮还在思考着昨晚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前辈说的店是哪个来着……我看看……”季嫣然摸了摸腰间,“啊!我的灵玉!怎么忘记带了……” “絮姐姐,你帮我看看吧!”季嫣然蹭了蹭季絮的手,“天音宫前辈的信息就在‘大道无形间’的前面几页,蓝色昵称的。” “嗯……嗯?”季絮没太听,又问了一遍,“要我看什么?” “灵玉,帮我看买琴弦的店名!”季嫣然不满地嘟了嘟嘴,指了指季絮腰间的灵玉,“絮姐姐你没听嫣然说话!你在想什么!” “没,我只是有点困。”季絮干笑。 灵玉?她昨天试过用不了,今天不知道会不会还是不行。 季絮有些忐忑,取下灵玉放在手中。 她感觉到身体里那棵小树苗的叶子颤了颤,灵力缓缓飘出。 这一次,灵玉发出淡淡的绿色光晕。 灵域网像是半透明的网页一样在眼前摊开,五花八门的信息尽收眼底。 季絮眼前一亮。 她能用灵玉了! “嫣然,你要找的是什么?”季絮不会用,所以将灵域网页面移至季嫣然面前。 季嫣然叹气:“絮姐姐你好懒!” 她一边说,一边像是用触屏一样,划动着灵域网上的信息。 原来就跟现代用平板一样嘛。 季絮默默地在心里记住了。 季嫣然划动了几下页面,翻到了其中一个叫做【求助!外地人来泰安城有什么宝藏店铺可以推荐的吗?】的标题打开,在一个叫做【忆往昔音容尚在】的蓝色昵称发言里停下。 “啊!找到了!是‘琳琅斋’!”季嫣然喜上眉梢。 季絮觉得这些灵域网上的昵称还挺有意思,然后看了看原女配的昵称,只见到绿油油的七个大字。 ——【别靠近我会不幸】 季絮:…… 还真是有够……朴素的。 季嫣然去琳琅斋看材料的时候,季絮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刷着灵域网信息。 该说不说,就算这样修仙人云集的论坛,八卦消息的讨论热烈度还是稳稳地高居榜首,就算是正经的任务讨论帖,一旦有情侣或者死对头共同参与的,那热度都要比普通任务贴高上两三倍。 季絮一边咂嘴一边感叹。 条条大路通吃瓜啊。 季絮继续看的时候,灵域网右上角的一排颜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金红橙黄蓝绿。 这是什么东西? 季絮想起来,那些发帖人的昵称也是颜色不同,蓝色与绿色的是最多的,偶尔能见到一两个黄色的跟橙色的昵称。 季絮看着自己的绿色昵称,就跟身体内的木灵根一样绿得发光。 难道昵称颜色是根据灵根种类区分的? 她看了看跟自己一眼在店里等着的南宫涯。 他一直跟在她们二人身后保护她们,但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没有主动说过。 算了,本来南宫涯对她印象就不太好,这时候忽然问他这种低级问题,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怀疑身份。 还是傻白甜女主好糊弄。 季絮摸到季嫣然身边,小声地向她求证。 “嫣然……你的灵域网昵称是什么颜色的?” “绿色的呀。”季嫣然从一众五光十色的琴弦里抬起头来,“絮姐姐怎么问这个?” 嗯,季嫣然是木灵根,所以是绿色也正常。 “哦……我也是绿色,所以想看看我们是不是一样。” “啊?絮姐姐你怎么变成绿色昵称了?”季嫣然大吃一惊,“你不是前年就升成蓝色的了吗?!” “啊?那个……”季絮愣了愣,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灵根分类,那颜色是灵力等级! 原文里季嫣然是个身娇体弱易推倒的乐修,这样的设定方便让南宫涯英雄救美,所以她的灵力修为到最后都不怎么样。 原女配……之前应该已经上了一个阶段, 但是因为把灵力给霍霍光了,所以现在重新聚灵的她,变成了最低等的绿色等级。 季絮:……想要有自保能力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絮姐姐,你身体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季嫣然担忧不已。 “没有,应该是灵玉出了点毛病。”季絮笑了笑。 “灵玉也会坏吗?”季嫣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絮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啊!” “真的,我真的没事!”季絮摸了摸她的头,“你看,如果我真的哪里不舒服的话,干嘛还要陪你出来?在房间里呆着休息不就好了。” 季嫣然用单纯的脑袋想了想,一瞬间就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嗯!”季嫣然欢欢喜喜地继续挑琴弦了。 季絮默默叹了口气,开始在灵域网上使用新上线测试的搜索功能—— 【灵力快速提升捷径】。 然而脑海里形成的文字还没输入进去,季絮忽然感觉到熟悉的胸口一热。 什么鬼情蛊?又来?!!! 她找了一片薄纱把逐渐发烫的脸遮住,然后匆匆跟南宫涯交代了一句。 “我有事先走一趟,嫣然就交给你了。” 都走到门口了,她又想起自己这一穿越,把二人原本应该有的感情进度给弄没了,重重地拍了拍南宫涯的肩,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 “好好把握二人世界,闷葫芦。” 南宫涯:? 第8章 医馆顶着巴掌印也不影响的俊美…… 狭窄逼仄的青石板路小巷内,三四个面露凶相的大汉正将一个明黄衣衫的柔弱人影围在角落。 带头那个满脸横肉的人一脚踩在墙壁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黄衫人,指着自己的脑袋恶狠狠道:“什么?没钱?你以为老子头上这是尿壶?这种鬼话也会信?” “大,大哥……我真……真没钱……”黄衫人怯怯地缩着,“我,我刚出来没几天,钱……就被一个该死的小乞丐偷……偷走了……” 旁边的混混听了,一脸不耐烦,直接将他腰间的金丝荷包拽下,然后愤愤地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老大,这钱包真的是空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节 “我……我不会骗人的……”黄衫人小声嘀咕。 带头的大汉骂了一句,狠狠地踹了一脚墙壁,震得墙灰都落下,吓得那黄衫人抱头瑟缩。 他将那黄衫人的衣领粗暴地一拽,直接将人轻轻松松地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身上剩余的钱财。 “你这衣服跟钱包做工都不错,统统给我脱下来!” “啊?大,大哥……这,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黄衫人嗫嚅。 在大汉的拳头抡下之前,黄衫人连忙求饶:“我脱我脱我脱!大哥饶了我吧大哥!” 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黄衫人瑟瑟发抖地将自己身上那件绣着金丝细线的外衫脱了下来,一边捂着自己的身子一边哭丧着脸。 带头的大汉一把抢了过去,摸着光滑柔软的布料:“啧,不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瞧瞧这做工,这用料,都够兄弟们去春风楼挥霍好几天了!” 紧接着,他又盯上了黄衫人。 “小子,你这里衣看上去也不错,一起脱了!” 黄衫人傻眼:“啊?大哥,这,这真不能再脱了……” “什么?” 带头大汉一脸不耐,直接上手揪着他衣领的部分就开始拽。 黄衫人挣扎间,露出了脖颈上一块质地奇异的祥云配饰。 那配饰似金又似玉,如黄金璀璨,却又兼顾玉石的温润,看上去非常惹眼。 带头大汉立马面露贪婪:“你小子,居然偷偷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那黄衫人面色一惊,手忙脚乱地把那祥云配饰赛回里衣,死死捂着胸口。 “这个,这个真的不能给你们!” 泰安城落后,医馆本来就不多,能够治情蛊的更是寥寥无几。 季絮也是根据灵域网上好心的本地人提示,半猜半问路,七弯八拐地走进了一个扑满青石板路的小巷子。 “‘百草斋’……到底在哪里啊……” 季絮忍着身上一阵一阵的热浪辨认着店铺招牌,忽然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按住他!脱!给我统统脱下来!” “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老子也要扒他个精光!” “哟,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卖到院里应该也能值些钱,哈哈哈哈哈……” “……” 等季絮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动了。 “放开那个姑娘!”季絮大喊一声。 原本围在角落的混混们,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齐齐回过头来。 带头的混混上下打量看她,表情有些暧昧。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 “来找哥哥们玩的?” 季絮见着他们这副嘴脸当即就觉得恶心不已。 “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带头混混愣了愣,手里把玩着金色的祥云配饰,看了一眼那角落里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人,随后调笑地吹了一声口哨。 “小子,这小娘子说你是姑娘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刚刚角落里那人一直被围着看不清楚,这会儿他抬起头,季絮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因为身材瘦小又长相秀气,乍一眼看上去的确很像姑娘。 季絮:…… “就算,就算他是男人又怎么样?”季絮清了清嗓子,“我劝你们放了他,早点滚蛋,别在这里自讨苦吃!” 三四个混混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放声大笑。 “大头,你听清楚没有,刚刚那个小娘子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老大,我听清楚了,那小娘子大概没睡醒说梦话呢,她要我们滚蛋!” “哈哈哈哈!谁,她要谁滚蛋?” “要我们!” “……” 季絮冷冷地看着他们,暗地握了握拳头。 “你们是泰安城本地的混混是吧?”季絮昂首,“天荣学宫你们或许不知道,但田通海,你们应该认识吧?” 混混们在听到“田通海”这个名字的时候,果不其然都收起了轻蔑的表情。 季絮:“很好,看来你们都认识。” 那带头的混混问:“你提田大官人是什么意思?” 季絮扶了扶自己的面纱。 “田通海昨夜被人打得不成人样的消息,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听她提这个,混混的表情彻底严肃起来。 田通海是本地的地头蛇,昨夜被田家人从六和行馆门口灰溜溜地抬回去之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泰安城。 “很不巧,本姑娘就住在六和行馆。”季絮将六和行馆的通行门牌展示给他们,“而昨晚你们口中田大官人的下场……” “也是出自本姑娘之手。” 虽然不是亲自下的手,但亲手策划怎么不算亲手呢。 几个混混果然开始面露犹豫起来。 “老大,田大官人都讨不到好,咱们要不也撤了吧……” “出息!一个小娘子也怕,说出去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泰安城混?” “再说,这小娘子嘴里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一定,你怂个什么劲?” “……” 季絮见这一招唬不到他们,强行按捺着胸口的火燎之感,抽出腰间佩剑。 原女配是符修而不是剑修,这柄佩剑纯粹是为了多向南宫涯请教,提供接近他的借口才准备的,所以崭崭新新,根本没有用过的迹象。 她驱动身体内那株小小的树苗,让蓬勃的灵气附着在剑刃之上。 她对着那些混混的头顶,轻轻一挥。 “轰隆——” 混混们头顶上的墙壁轰然倒塌了一块儿,要不是他们躲闪及时,那些碎石砖块就会直接砸到他们头上。 “如何?”季絮抬眼扫视着他们,面色沉静,宛如神女。 这下那些混混们总算信了。 泰安城修士很少,所以哪怕是田通海那样的普通体修,在他们这样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眼里已是无法企及的存在。 混混们互相对望了一样,灰溜溜地准备走。 “等等。”季絮开口。 “女,女侠,还有什么事?”那带头的混混早就没有嚣张的气焰。 “把你们抢走的东西统统都还给人家。” 季絮用剑指着他们,示意了一下他们手里的衣物与荷包。 带头混混面色一变,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衣服放在原地。 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季絮的剑又挡住了他们。 带头混混:“女侠,还有什么事?” 季絮挑眉。 “把你手里藏的东西给我。” 这下那带头混混的脸色是彻底铁青了。 就在他颤抖着手,内心剧烈挣扎着要不要把祥云配饰交给季絮之时,一道杀意十足的剑气翩然而至! 带头混混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大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气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混混的右手腕。 剩下几个混混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一边哭嚎一边跑了。 而站在原地的带头混混呆愣愣看着自己被齐齐切断的衣袖以及空空如也的袖口,双眼暴瞪,直直地往后一倒,晕过去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季絮也僵在原地。 房檐上有人如雨燕一般轻巧地落下,还没等季絮说话,就直接大手一揽,将她罩在脸上的薄纱撕下,搂在怀里按着头深深地亲了下去。 “唔唔唔——” 季絮呼吸急促,本来热流涌动的胸口,在触及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忽然像是久旱逢甘霖,逐渐安定下来。 待身体里的乱流彻底被平息,季絮伸手用力将他推开,并且反手扇了人一巴掌。 “啪——” “你!你不要脸!”季絮用手背使劲擦着自己的嘴,眼底还有未褪的潮红。 陆终虽然顶着一个清晰的五个指头的巴掌红印,但却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俊美。 “大小姐,我刚刚帮你平息了情蛊。” “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节 季絮怒气冲冲地剜了他一眼,随后躬身去捡带头混混那只掉落的右手。 她将那只手里攥着的祥云配饰抽了出来,又吹了吹,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 至于那只带着血的右手,季絮将它随便往那昏死的带头混混身上一扔,撒了他一身血迹。 陆终抱胸看着她做这一切,语气里带着些兴味:“不恶心?” 她们这样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一向最见不得这样血糊吧啦的场面了吧。 季絮嘲讽了一句:“没你恶心。” 她拿着衣衫还有祥云配饰,走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抱着自己膝盖埋头当蘑菇的人。 “小兄弟,还给你。”季絮柔着声音,“你看看还有没有少东西?” 被欺负的那人茫然地抬头看她,在看到她手里的祥云配饰之后,如死灰一般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谢谢!谢谢你!”他双手握着那配饰,将脸贴在上面,表情虔诚不已。 解决完这一切,季絮看向自己的灵玉,继续找百草斋。 陆终抱着剑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季絮瞪他。 “你不是要去医馆么。”陆终耸肩。 “你怎么知道?”季絮道,“你跟踪我?” “别误会,我本来是要去办事的。”陆终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谁知道半路上发作,回六和行馆又没找到你,就出来了。” “既然你跟我一样,那只能是来找医馆了。” 一边说着,陆终嘲笑了一句。 “你真觉得这里的小医馆能治情蛊?” 季絮恼羞成怒:“要你管!” 季絮没找错地方,百草斋就在这条小巷子的另一头。 斋里只有一个在自己斗蛐蛐的小伙计,见他们进来了也没起身,就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外地客人?有预约吗?” 季絮摇头:“没有。” “先交诊金吧。一位还是两位?一位十钱,两位一起给您优惠,十八钱两位。” 没想到这里什么都不问,上来就先要钱,诊金还不便宜,季絮愣了愣,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空空如也,就剩两个铜板晃起来叮当响。 原女配似乎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买情蛊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回头看向陆终。 “钱。” 陆终抱着剑:“暂时没有。” 季絮看着他剑鞘上五彩斑斓的宝石,不可置信:“没钱你买这么多宝石?” 就是扣一颗下来也够看一辈子诊了吧! 陆终:“取钱路上被你耽搁了。” 这也能怪她? 季絮挠了挠头,在想要不要先厚着脸皮跟伙计说一下先赊账的问题时候,屋内有个老头的喊声响起。 “炉子!后院墙壁怎么倒了?是不是你个臭小子又偷懒没瞧着后面的那几个总惹事的畜生!” 那小伙计大吃一惊,匆匆忙忙把蛐蛐盒往柜台下一藏:“师父!我真不知道啊!” “二位客人稍坐片刻,我去请师父过来!”小伙计招呼了他们一声,火急火燎地往屋里去了。 季絮听到“墙壁倒了”这个词的时候也是脸色一变,趁着现下这个没人的空当,赶紧灰溜溜地拉着陆终出来了。 原来…… 刚刚她削倒的墙壁是百草斋的。 罪过罪过。 “这里不行。”陆终下了个结论。 他倒是闲庭信步,完全不像她一副偷感十足的模样。 “这里不行,那你说哪里行!”季絮抱怨。 因为破情蛊要跟眼前这个脸皮厚得离谱的人栓一起,她真的怨气冲天。 陆终:“情蛊这样的东西,还是得专业的人来解决。” 季絮耳朵动了动:“你有蛊修朋友?” 陆终:“没有。” 季絮:“那你有医修朋友?” 陆终:“也没有。” 季絮:“那你有什么??” 陆终:“我没有朋友。” 季絮差点顺手把路边的花盆盖他脑门上。 那他说那么废话多有什么鬼用? “但或许有一个人能用得上。”陆终站定。 “谁?”季絮看他。 陆终挑眉,身形忽然一动,消失在原地。 好快! 季絮都没看清楚陆终是怎么走的,他已经回来了。 手里还提了个人。 “他一直跟着我们。”陆终将那畏畏缩缩的人往季絮面前一扔。 竟然是刚刚她从混混手里救下来的那个路人。 那路人被发现,似乎有些尴尬,不敢直视他们。 这会儿他穿好了衣服,也整理好了束发,整个人清爽了很多,看上去像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子弟了。 “小兄弟,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季絮讶异。 那黄衫路人红着脸,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话:“看姑娘的衣衫,是否是天荣学宫的弟子?” 季絮:“正是。” 黄衫路人面色更窘迫了:“我也要去天荣学宫……但是,那个……” “我所有的盘缠都被骗走了……” “姑娘……姑娘是否方便捎我一程?” 或许是怕季絮拒绝,路人又急急忙忙地补充。 “当然!我,我是不会白吃白住的!”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需要看医师?” “那个,我正好,是医修……” 看到季絮对他上下打量的不信任目光,路人连连表态。 “我们家是……总之姑娘你放心!我的医术绝对没问题!” 路人豁出去了,心一横把看出来的东西统统都说了:“我观二位象形相斥,但体内灵气却又交融自如,仿若一体,相伴相生……” “想必……” “二位是要解情蛊吧?” 第9章 医修一起睡过的朋友 “哟,季女侠回来了!昨天真是多亏您了!要不是您的智慧非凡,我石小八今日就要卷铺盖回乡下老家啦!” 一进门,石小八就热情地招呼上来。 因为避免了一桩大乱子,掌柜对他颇为嘉奖,直接给他的薪水翻了一倍,还奖励了好些钱财,他这淳朴脸上的喜色挡也挡不住。 “没什么。”季絮也笑,“小八你好些了吗?这么快就能干活儿了?” “我们这样泥里滚土里埋长大的,就这点小打小伤的,算不上什么事儿。”石小八梆梆两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南宫大侠还有小季姑娘呢?昨天实在是太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二位道谢呢!” “他们晚些回来。”季絮问,“对了,这会儿厨房里能做些吃的吗?我还有我的……朋友们,有些饿了。” “饭 钱还是记天荣学宫账上就好。” 石小八这时候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他愣了愣,随后咧嘴笑得灿烂。 “包有的!” “你小子,别得意忘形啊。”胖墩墩的大厨一边翻炒着香喷喷的猪肉,一边用锅铲当当当敲着铁锅壁,“你大伯我很难得特意给人做饭的!” “大伯,谢谢您嘞!”石小八嘿嘿一笑,“就知道您疼我!” 这会儿还没到午饭时间,食堂里并没有其他人。 蓝茶埋着头大快朵颐,像是饿死鬼投胎。 季絮有些不忍直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节 这个叫蓝茶的哥们儿一身贵重丝绸,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会把自己饿成这样。 蓝茶抹了抹嘴,把碗一推。 “再来一碗,谢谢!” 季絮托着下巴,视线幽幽地转向另一个人。 “我有说请你吃吗?” 陆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块儿炖鸭肉塞进嘴里,全然没有任何自觉。 “嗯,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一块炒猪肉,紧接着又是一块干煸鸡肉。 季絮发现,这个狗东西不但到她这里吃白饭,还挑食。 这没脸没皮的东西只喜欢吃肉啊!一片蔬菜都没动过!一片都没有! 可恶!等情蛊解了之后,她一定要把他剑鞘上的宝石扣下来抵债! 桌上的菜肴被消灭了大半,蓝茶总算飨足地摸着肚子,开心地打起饱嗝来。 “真的谢谢你!再晚一天我大概真的会饿死的!”蓝茶一边咕噜咕噜灌茶水一边说。 “没事,举手之劳。”季絮道,“说起来,蓝茶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看你的打扮,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被混混欺负?” “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蓝茶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悲伤, 季絮刚想说那就算了,蓝茶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家族,哎,名字我就不提了,总之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家族……” “我的父母,压迫我……我的姐姐,不理解我……我的妹妹,嫌弃我……” “就连我们家的狗,见到我都要叫!” “他们!统统!统统都看不起我!” 季絮:……盆友,你这个说来话长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所以!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不要被他们看不起!”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都在呼呼大睡的时候……” “我!绕开了那只狗眼看人低的狗眼,在披星戴月之中,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我的人生之路!” 季絮:不是,刚刚不是还月黑风高吗?怎么转眼就变成披星戴月了?小茶你这是典型的病句啊喂! 季絮不好意思打断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硬着头皮听他滔滔不绝讲完了他长达五天的离家出走史。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住最贵的,吃最好的,玩最时兴的,然后……受最大的骗。 四天花掉了十金,剩余九十金在第五天被一个要饭的小乞丐给骗走了,确实挺有败家少爷风范,要知道,枭妖这么烦人悬赏也才五十金啊! 今天是离家出走的第六天,距离他身无分文已经过去了一天,所以也整整饿了一天。 不过能在五天之内把身上带出来的一百金盘缠统统败光,这个叫蓝茶的哥们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原女配这种买个破情蛊把积蓄霍霍光的好像不相上下。 他们名门大族的少爷小姐们整天都在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不好好读书的么?! “说起来,姑娘你姓季?”蓝茶说得口干,又喝了一口茶。 季絮:“嗯。” 蓝茶看着她,若有所思。 季絮被他看得毛毛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别靠近我会不幸】?” 季絮:? “你认识我?” 蓝茶惊喜:“还真是你啊!我一直好奇的天荣学宫的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想着去天荣学宫之后还要见一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季絮谦虚:“哎呀,我也没那么厉害啦。” 蓝茶:“有!当然有!你可是风云人物啊!” 季絮:“真的?我这么有名?” 她怎么不知道? 蓝茶:“那当然!天荣学宫十大传说就有你一份!你不知道?” 季絮:“还有这种事情?说来听听。” 蓝茶迫不及待拿出自己的灵玉,展示给她看。 【天荣学宫十大传说之三——这世上真的有衰神命格?】 【传说来源于本届祭酒季向松的大女儿,季絮季师姐,灵域网名称-别靠近我会不幸】 【证据一:季师姐出生之时扫帚星异动,星辰大乱】 【证据二:季师姐的两门亲事都被退婚,第一门亲事司徒家,聘礼还没送出门,全族就被仇家灭门;第二门亲事祝家,那祝家少主定亲后第二个月就被爆出喜欢男人!】 【证据三:由天荣学宫学生提供——匿名学生甲:我辛辛苦苦种的灵草!第二天就可以收获上交给师叔了,结果季师姐路过,不知怎么地就糟了火灾,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恨!】 【证据四:由天荣学宫学生提供——匿名学生乙:我一个穷苦丹修!只是想卖点丹药赚点生活费怎么了!本来要卖给季师姐的是补药,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我丹药瓶弄乱了,最后变成了泻药!我本钱要退还不说,还足足赔了三倍价格的赔偿外搭上两瓶丹药!我招谁惹谁了!】 【证据五:……】 季絮:…… 合着是这样的风云人物。 蓝茶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衰神”的光辉事迹,一支筷子“唰”地一下直直地插入了蓝茶眼前的桌面。 “说正事。”刚刚吃完饭的陆终一只手转动着剩下的那根筷子,淡淡地瞄了一眼二人。 蓝茶浑身一凛,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季絮的方向挪了挪。 虽然这个败家少爷已经二十岁,比如今季絮这个十九岁的身体还要大上一岁,但是却比季絮还要矮一点点,再加上他那张娃娃脸,看上去就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季絮:“……你别吓他。” “还有,别玩筷子。”然后她将蓝茶面前那只筷子抽出来,看着桌面上那个可以看见地板的洞,叹气,“要赔钱的。” 陆终食指敲了敲桌面:“你不会修?” 季絮:“你不会以为我会木工吧?” 陆终:“你们木灵根修个桌子不是比吃饭还简单?” 季絮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木灵根?” 陆终:“我亲你的时候……” 季絮斩钉截铁地打断:“算了我不想知道,这个桌子我来修理。” 季絮的手掌贴在那个小圆洞旁边,试着调动自己体内那株小树苗。 绿油油的叶子轻轻一颤,晃下来一连串淡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流入那个小洞。 自那个小洞四周生出新的木头,慢慢生长,填满。 季絮看着那个被填满的小洞沉默。 修……的确是修好了…… 但是…… 新补上的那一块儿,也太绿了…… 怎么看都像是衣服上打了个显眼的补丁…… 陆终发出了一声嘲笑。 季絮被他这声笑气得脸涨红,闭着眼睛又尝试了一次。 引导灵力,填补缺口。 等再睁开的时候,陆终的笑容更扎眼了。 因为那洞口中长出了一株比筷子还长的小树苗。 蓝茶好奇地将那小树苗拔了出来,“哇”了一声,开心地戳着叶子玩。 “……真的能原封不动地修好?”季絮将信将疑地看着那小树苗。 原著里没有提过有陆终这么一个角色,而陆终本人除了告诉了她一个名字之外,也并没说更多信息,所以季絮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小子到底懂不懂她们木灵根怎么用?是不是使坏故意骗她,逗她玩看她出糗呢? 陆终:“能。” 季絮:“可是我试过了……” 她话还没说完,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你!……” “别动。” 只一瞬,季絮就感觉到陆终在引导她使用灵力。 他的灵力气息很浓厚,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侵略性。 陆终的拇指跟无名指指腹处都有薄茧,与季絮细嫩的手 背接触时,带来淡淡的摩擦感,有些痒痒的。 “你的目光只看向了‘缺失’的孔洞,却忽略了本就‘存在’的主体。” “你要的是‘修补’,而非‘新生’,那么应该集中在桌体,引导灵力在原有物品的基础上‘增多’。” 陆终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莫名令人信服力量。 季絮感觉到,陆终带领着她的灵力覆盖至整个桌面,随后统一向那个小洞汇集。 这一次,黄花梨木的桌子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如同在生长一般,在原有的基础上,慢慢地伸出新的木头,将小洞填补完整。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节 蓝茶摸了摸那个没有一丝缝隙洞口,惊喜道:“哇!真的就像从来没有破过一样哎!” 季絮思索着陆终方才说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还覆在自己手上的宽大手掌:“你摸够了吗?” 陆终脸不红心不跳地移开:“还行。” “季女侠,这蟹粉狮子头是我大伯的拿手绝活,平日里不是逢年过节都不做的,今日我石小八送各位尝尝鲜!”这时候石小八恰好端着盘子过来,正看见二人分开的手,憨厚一笑。 “咦?季女侠看上去跟这位公子朋友感情好像很不错……” 二人唰的一下同时看向石小八,异口同声。 “谁跟他/她感情好?” 吃饱喝足的小插曲过去,总算进入正题,季絮大致跟蓝茶说了一下情况。 蓝茶听了之后连连皱眉。 “寻常情蛊多以身体发肤为引,下蛊方多用自己的头发血液之类入蛊,像季姑娘这样以灵力为引的种类我也是第一次见……若知道那蛊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所做,倒还能有据可寻,应该还能找到些例子做参考。” “若是散修那就糟了,散修无门无派,修行方式本就随性,蛊这种不确定因素强的东西不像丹药,本就没有固定的标准配方,情蛊更是各种蛊类中最适合自由发挥的类型……” “这情蛊是我随手买的,我不知道出处。”季絮摇了摇头。 “这样……那情蛊的效用那卖蛊人有跟你说过吗?” 季絮摇头。 蓝茶犯了难。 见季絮一脸求知的认真表情,蓝茶咽了咽,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情蛊有好几种大分类,不做立马会死的类型,做了立马会死的类型,每个固定周期都要做一次不然会死的类型……”蓝茶看着对面坐着的神色正经的二人,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道季姑娘跟……陆大侠自己有没有尝试过……解蛊……” “怎么动不动都是要死的?”季絮有些疑惑,“我其实还好。” 除了有时候会突然体温升高,会共享痛感,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陆终:“我不是很好。” 蓝茶:“哦?陆大侠是怎么个不好法?” 陆终:“发作的时候就很想压倒她然后……” 季絮:“住嘴!你好不好不重要!” 陆终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季姑娘症状比较轻微,然后陆大侠反应比较强烈么……”蓝茶想了想,“季姑娘,你这情蛊还有什么残留或者样本么?” 听他这样问,季絮转头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了掏。 “这个可以么?情蛊是存放在这里面的。”季絮将一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袋递给蓝茶。 “这么普通的小纸袋?”蓝茶难以置信,翻来覆去检查了这纸袋好几次,“卖二十金的情蛊就用这个装?” 继续轻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嗯……嗯。” 蓝茶面色沉痛。 “季姑娘……” “你好败家。” 季絮:…… 谁说都好唯独不想从你这个离家出走的少爷嘴里听到败家这个词好吗? “咦,太好了!这里还有一些蛊衣残留!”蓝茶抖了抖纸袋,发现里面还有一些褐色粉末,惊喜道。 季絮:“能用上?” 蓝茶:“不确定,不过什么线索都没有,要配解蛊药难度太大了,我只能从最大众的解法去一个一个试试看……不过现在有蛊衣在,通过分析蛊衣成分,我能大致确定是哪种类型的蛊,配制解药就会容易很多了!” “哦!”季絮也喜上眉梢,“那么哪里能分析蛊衣呢?” “我家的分解台!……不行。”蓝茶刚说完就蔫了下来,“我现在不能回家。” 季絮问:“不能用其他地方的吗?” 蓝茶叹气:“分解台这东西死贵又不实用,一般只有有钱做研究的地方才有,全大陆也没几台。” 这时候陆终突然站起来,利落地将蓝茶后衣领一提。 季絮:“你干什么?” 陆终:“带他回他家。” 蓝茶在他手里吱哇乱叫:“不要啊呜呜呜呜呜,我不要回家!我就是死在外头也不回那个家!” 季絮:“放他下来!我不急的!” 陆终:“我很急。” 季絮:“……总之你先把人放下来!” 蓝茶苦着脸,忽然想到什么,面上一喜:“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爹曾经说过,天荣学宫也有一台分解台!” “我可以用灵药峰那台分解台!” “哦!那很不错!”季絮点头,“刚好我们可以一起,泰安城的枭妖已经被除掉了,不出意外这两天我们也要回天荣学宫了。” 陆终:“我不去。” 季絮:“我也没叫你去。” 蓝茶看了看两人,小声提醒:“陆大侠应该也要去的。” 陆终与季絮同时问:“为什么?” 蓝茶挠了挠头:“情蛊双方不能距离得太远的,如果超过一定距离,就会发作……” “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遇到过……” 季絮第一时间就想起来早上那次莫名其妙的发作,在被陆终亲过之后才平复下来,脸色有些黑。 陆终也明显有些不悦,但没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撒娇的声音从季絮身后响起。 “絮姐姐!你又找借口回来偷懒!” 季嫣然突然从身后抱住季絮。 “嫣,嫣然?”季絮愣了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啊?都快未时了,哪里还早!我的肚子都快饿扁啦!”季嫣然笑眯眯把下巴放在季絮肩上。 这么快?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都聊了这么久了。 南宫涯也走了过来,手里大包小包,全是季嫣然买的东西。 “絮姐姐你看!这是给大师兄买的,这是给三师姐的,这是给小师弟的,这是给父亲母亲的……” 季嫣然献宝似的给季絮介绍,转头一看,正好看见陆终跟蓝茶。 南宫涯原本就是来保护两姐妹的,对陌生人格外敏感,目光早就落在从未见过的二人身上。 尤其是个子很高的那个黑衣人……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 他看自己的脸干什么? “絮姐姐……”季嫣然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他们是谁呀?” 季絮:“呃……他们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那个,他们也正好要去天荣学宫……我们可以顺路一起……” 季嫣然非常开心:“哇!那太好啦!人多我们回去路上就能热闹了!南宫哥哥都不爱说话!无聊死了!” 虽然季絮已经做了解释,但南宫涯依旧看着陆终跟蓝茶,脸上防备的神色并没有消褪。 “据我所知,季师姐平日里并不太喜欢交朋友。”南宫涯冷脸问,“也不知道,二位是季师姐什么朋友?” 蓝茶受不了这样赤裸裸的眼神攻击,季絮也早早交代过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她身上情蛊的事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季絮向她求助。 这会儿季絮的脑子也没转好,只能“嗯嗯啊啊”吞吞吐吐地想借口。 只有陆终特别坦荡,漆黑的双眼平静地直视南宫涯,左眼角的泪痣让他的眼神平添了几分忧郁深情。 “是一起睡过的朋友。” 第10章 黑气她觉得自己特别特别棒 “哎?原来絮姐姐中途离开是去医馆了呀,现在好些了吗?” 在听了季絮的紧急找补——“是一起在医馆拔罐的时候睡着了,醒来之后闲聊认识的朋友”之后,季嫣然担心地摸了摸季絮的脸。 软软的,凉凉的。 “我气血虚,嫣然你也知道的,那会儿身体有点不舒服就提前走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啦!” “姐姐总是这样!”季嫣然嘴巴一撅,不知 道为什么忽然就发脾气了。 季絮:“嗯?” “我不理姐姐了!” 季嫣然丢下一脸迷茫的季絮,怒气冲冲地走了。 “啊?什么?嫣然?你怎么……了……”季絮呆若木鸡。 她怎么就忽然惹到小姑娘了?她也没做什么事情啊…… 季絮看向南宫涯:“南宫师弟……我做什么错事了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节 南宫涯:“……我不知道。” 季絮思考了一下。 女主生气,那通常来说肯定是因为男主对吧? 季絮:“南宫师弟……你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南宫涯:? 南宫涯:“我没有。” 季絮愁眉苦脸。 她看了看陆终。 季絮:“嫣然觉得我找你这样的人当朋友生气了?” 陆终:? 陆终:“你要是嘴巴痒了我可以帮你……” 季絮:“……闭嘴。” 南宫涯皱眉,跟季絮打了句招呼就提着手里的东西给季嫣然房间送过去,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蓝茶等南宫涯走之后才鬼鬼祟祟地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小季姑娘为什么生气你们都没看出来吗?” “为什么?”季絮是真的没明白。 陆终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 蓝茶脸上浮现出一副你们怎么这么笨的神色。 “这不是很简单么?” “姐姐要走却不亲口跟妹妹说,甚至独自去医馆,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听他这样说,季絮挠了挠头。 “啊?这样就要……生气吗?她生气的点在哪里?是……我提前走了却没有亲口跟她说?” 蓝茶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季姑娘你还没明白?” 季絮尴尬地看了一眼陆终。 陆终若有所思:“她觉得你不陪她逛街所以生气?” 蓝茶气得捶桌:“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小季姑娘是觉得你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啊!她是你亲妹妹,你不舒服去医馆,却不让她陪你一起去,所以才生气啊!” 季絮愣住。 之前季嫣然好像也一直在说,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她来着。 季絮是独生女,前生的时候,父母在她七八岁的年纪车祸去世,她就跟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没两年奶奶也走了,她就一直在不同的亲戚的家里换着住,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大学之后,就一直独自生活了。 她倒不是没有家庭跟亲人的观念,只是寄人篱下的时间长了,有什么事情她总是会想着独自解决,不给人添麻烦,就算生病了,也从来都是自己去医院看病拿药。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十二岁那一年的冬天,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忽然发起了四十度的高烧,班主任打电话给舅舅的手机,却一直是忙线的状态,后来她主动拒绝了班主任的陪护,自己打车去医院,在许多愁容满面的大人之中,给自己挂号,看医生,然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了一整晚的液。 医院的床又小又硬,隔壁的奶奶总是痛得翻身,走廊里还时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跟呜咽的哭嚎声。 当时瘦瘦小小的她躺在吱呀作响的硬床板上,听着挂瓶中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看向有些剥落的沾满了灰尘的天花板,睁眼了一整夜。 她学会自己去医院看病了。 她觉得自己特别特别棒。 季絮从来没有体验过被人陪着去看医生是什么感觉。 所以……季嫣然是因为关心她而生气吗?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比较好?”季絮局促地攥着袖子。 蓝茶看她像是在看白痴。 “过一会儿去小季姑娘房间登门道歉啊,笨!” “哦……”季絮老实地点点头,“不过为什么是过会儿?现在不可以吗?” 蓝茶:“第一,刚刚那个眼神凶恶的小哥一看就喜欢小季姑娘,这会儿他们在一起肯定要说悄悄话的,你去打扰人家干什么!” 季絮瞪大了双眼:“蓝茶你连这也看出来了?你好厉害啊!” 小茶同学目光敏锐啊! “哼哼。”蓝茶得意地叉腰,“不是我吹,像我这样百花丛中长大的潇洒公子哥,感情问题那真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本公子平日里认识的那些公主,官家小姐还有戏班名角儿什么的多了去了!” “像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感情问题,都不够我看的!” “……” 蓝茶骄傲地昂着头,在接触到季絮还有陆终直视过来的目光之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脖子慢慢发红,一直红到耳后根,双手捂着脸埋进膝盖里声如蚊讷:“……当我没说。” 季絮:……怎么有人被夸了一句之后就开始飘,飘完了就开启全自动害羞防御机制? 陆终撑着下巴看他:“你的确很厉害啊。” 蓝茶感动地抬头:“陆大侠……” 陆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能把这么羞耻的话亲口讲出来还这么自然的人。” 蓝茶:…… 蓝茶掩面哭泣。 季絮又想了想,虚心下问,“既然这是第一点,那第二点是什么?” 蓝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我晚上住哪?” 陆终人很高,走在他身后整个街景都被挡了大半,只能看见被黑色劲装勾勒出来的宽肩窄腰,还有轻轻摇晃像是春日垂柳一般的鸦羽色长发。 季絮耳朵里响着身边蓝茶叽叽喳喳的聒噪声,神情恍惚间,开始产生了对人生的思考。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放着准备好的【符修速成经验录】不看,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半个小时之前,蓝茶提出了住宿的问题。 季絮:“你先跟他将就一晚吧,不出意外我们明天应该就动身回天荣学宫了。” 蓝茶眼巴巴地看向陆终。 他不想再露宿街头了!晚上的巷子真的特别特别冷! 陆终:“我昨天是跟你睡一起……” 蓝茶睁大双眼:“什么?陆大侠你们真的一起睡过……” 季絮打断:“这个我当然知道!你自己住哪里?” 陆终:“我没住处。” 季絮:“……?” 陆终:“昨天我刚到泰安城,办完事之后就在你那里耽搁了。” 季絮:“那你今晚定一间客房不就好了?” 陆终:“钱没在身上。” 季絮:“你钱呢?” 陆终:“在府衙里。” 季絮:“府衙?!” 陆终拿出来一颗通体赤红的血色圆珠。 季絮:“这是……?” 蓝茶伸着头看:“啊!难道说这就是泰安城官府悬赏的枭妖的妖丹?” 陆终点头。 蓝茶:“哇,陆大侠你好厉害!你杀了枭妖,怎么不去领赏金呢?” 陆终:“去官府的路上情蛊发作,所以半路折回来了。” 五十金!那可是五十金的悬赏! 不用流落街头,也不用风餐露宿了! 蓝茶一脸希冀地看向季絮。 季絮:“……看我干嘛?” 蓝茶:“季姑娘……我们一起去官府领赏金吧!” 回忆结束。 在热闹的泰安城街头,季絮忍不住叹气。 “你就是‘剑狼’?” 她记得之前季嫣然看灵域网的时候提到过,来泰安城的“野狗”提到了,枭妖是被“剑狼”猎杀的。 季絮之前就能感觉到陆终的身手不凡,但并没想到他居然是散修。 像陆终这样身手漂亮利落干脆的剑修,便是作为天荣学宫优秀学员的南宫涯,比他仍旧逊色一些,照理说应该是各大剑修门派抢夺的热门人选才是。 陆终之前也说过他没有朋友。 为什么独自一人呢? 陆终没回头,背影落拓:“‘剑狼’是什么?好难听。”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节 季絮:“也想赚取枭妖赏金的‘野狗’散修是这样称呼你的。” 陆终:“真没品味。” 季絮:…… 他没朋友也情有可原。 陆终的步子忽然停住,季絮一个没注意来不及停住,直直撞上他硬得像堵墙的背脊。 “你干嘛?!” 陆终回身。 “你得罪过人?” 季絮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鼻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终:“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蓝茶神色惊慌:“有坏人吗?” 季絮顺着陆终眼神指示的方向看去,细细观察了一圈,随后视线落在小吃摊前的人影上。 那个身形…… 田通海? 他跟踪自己干什么? 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一圈乌压压的,像是黑气一样的东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阴气沉沉的。 “我认识那个人。”季絮思考,“他身上的黑气是什么?” 蓝茶一脸迷茫:“黑气?什么黑气?” 陆终抬了抬眼皮:“你能看见?” 季絮:“那么大一团东西,我又不是瞎。” 蓝茶:“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季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危险吗?” 陆终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剑柄。 “先找个清净的地方吧。” 三人拐到一个偏僻的无人小巷里。 田通海的体型很大,就算是在人群中也很容易一眼看见。 此时突兀地出现在小巷子里就更显眼了。 他跟着三人拐入巷子里,却发现巷内空无一人。 田通海呆愣的片刻,凛冽寒光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前。 季絮跟蓝茶从巷内的阴影里走出来。 季絮冷声:“田通海,昨日你还没受够教训吗?” 他昨日被南宫涯痛揍了一顿,正常来说三天都下不了床,如今应该灰溜溜地躲在他田家的老鼠窝才是。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田通海面对着季絮的质问,表情有些迷茫,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季絮又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田通海?” 田通海依然没有反应,随后,像是感受到什么,田通海忽然捂着脑袋,发狂一般地低声嘶吼起来。 那凄厉的声音,就像是鸟类的嚎叫。 陆终倏忽持剑跳开,回到二人身边。 他看着田通海,若有所思:“看来是我搞错了。” 季絮:“什么?” 陆终轻拭剑身,刃尖寒光映照出他漆黑无垠的眼瞳。 “不是你……” “他是来找我的。” 第11章 枭妖(一)并非恐惧,而是兴奋…… 田通海周身被黑气全部覆盖,并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陆终将那颗血红的妖丹拿了出来。 就像是饿了三天的野兽看到了肉,田通海在看到妖丹的一瞬间双眼骤然赤红,没有任何预兆,直直地向他扑了过来! 蓝茶吓得死死攥住季絮的袖子往她身后躲:“啊啊啊啊啊别过来!” 季絮叹气:“出息!” 然后手脚麻利地往陆终身后一站。 陆终瞟了一眼身后的人,并没急着出手,而是从容不迫地将手中妖丹往死胡同里一扔。 妖丹叮当一声滚落在巷尾的墙壁前,田通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照着妖丹的方向冲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田通海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暴露出来,陆终这时候才轻挥剑柄,眨眼间,薄如蝉翼的剑光从刃尖发出,堪堪穿透他的右脚踝,将他钉死在原地。 “啊啊啊——” 凄惨的嚎叫声自田通海嘴中响起,那声音高亢尖利,诡异得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陆终:“果然是冲着妖丹来的。” 蓝茶偷偷摸摸地探出个头看过去,见到田通海那惨样,瞬间被吓得马上闭眼还不忘用双手捂住耳朵:“陆大侠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做背地里偷袭这种卑鄙的事情!” “这叫合理利用局势。”陆终握着剑柄抱胸,“能简单解决的事情多费工夫才叫愚蠢。” “他到底怎么回事?”黑雾笼罩在田通海的头上就像乌云一般,看得季絮连连皱眉。 “不清楚,那黑色的东西是近一两年才出现的,除部分灵根至纯至净之人外,其余人皆不见。”陆终慢悠悠地解释。 “凡人身死不归忘川,魂灵便会游荡世间,妖亦如此。” “游荡世间的魂灵多是执念未除所致,由此人魂易化厉鬼。” “而妖魂较人魂则危害要更甚一些。” “不过原本也只是更难除掉一些而已,但不知这些妖魂从哪里学会了攫取欲壑难填之人的身体,用凡人之躯圆自己未尽之念。” “妖魂与凡人之躯欲执相合,催生混沌污浊的怨妖之息。” 陆终剑尖指了指田通海。 “你面前这个就是如此。” 田通海虽然被钉在原地,但依然努力地想要爬向那赤红妖丹的方向,整只右脚踝在拉扯间鲜血淋漓。 黑气逐渐聚集往田通海的头顶聚集,它们缓缓飘动,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季絮心中有有些闷。 “那些被控制的凡人……没救了吗?” 陆终摇了摇头。 “妖魂散,凡躯死,反之亦然。” 季絮看向面容扭曲神智尽失的田通海,冷灰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右脚踝已经快整个撕裂,手却仍然不停地向前爬,整个手掌被石板路划烂,指甲里都是血痕。 “你同情他?”陆终垂眸看她,面无表情,“沉沦欲壑,执念难除才会被趁虚而入。” “与妖魂勾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能算是‘人’。” “……”季絮微怔,没出声。 陆终没再继续说下去,提剑上前,准备给这半人半妖的怪物最后一击。 季絮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团黑色的怨息之上。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身体里的小树苗不安分地颤抖着,提醒着季絮它此时的异常。 她的灵根是在恐惧吗?它在恐惧什么?怨息? 季絮皱眉。 那些黑气不太像是无序流动,更像是在拼凑出什么轮廓…… 那是……就像是…… “一只鸟?”季絮恍然大悟。 “啊?季姑娘你说什么?”蓝茶茫然抬头。 那些黑色怨息在田通海的头顶上,组成了一对翅膀的形状。 而那翅膀的最前方,硕大的鸟头伸着脖颈,正向着妖丹的方向尽力延伸,想要够到妖丹。 附在田通海身上的是一只鸟妖?它要妖丹做什么? 就在陆终的长剑即将刺穿田通海的时候,一阵漆黑浓郁如同乌贼喷出墨汁一般的呛人气体从田通海身上骤然爆出! 三人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那浓黑气体吞没。 “咳咳咳——” 在那不知名的黑色气体的袭击下,季絮骤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恢复神志。 周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气,季絮胸闷气短,控制不住地连连咳嗽。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哪里,周围非常暗,只有头顶上一点薄薄的微光洒下,那光也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看不分明。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节 更怪异的是,她感觉到自己脚踩的地方潮湿而柔软,略略往前走了几步,便摸到了一堵像是弧形墙壁一样的东西,但是那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缝隙,非木非石,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质地。 她摸着那墙壁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好像是一个弧形的封闭空间。 忽然,她感觉到头顶骤然一凉。 有什么东西掉到她头上了? 季絮伸手摸了摸,竟然是一大片潮湿粘稠的半透明液体。 而周围那弥漫的腥气也是由这液体发出的。 季絮止不住地皱眉,嫌弃地甩了甩手。 她所在的空间忽然间产生了一阵剧烈震动,她没防备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上也全是那恶心的粘稠液体,此时已经滚了她一身。 季絮感觉自己要昏厥了。 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新鲜的腥气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身上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手上又全是粘稠液体,甚至连找一块干爽的布给鼻子堵上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季絮真的觉得如果能晕过去那也算是解脱了。 可惜她不能。 努力克服恶心的感觉,季絮开始思索眼下的情况。 片刻之前,她还在巷子里跟陆终、蓝茶一起面对被怨妖污染的田通海。 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很明显不是刚刚那个巷子。 这里是那怨妖生成的结界吗? 从田通海身上那个怨妖的怨息形状来看,那应该是一只鸟妖。 它奔着陆终身上的妖丹而来,如果它是因为执念 未除而不愿离开的话…… 妖丹……枭妖的妖丹? 季絮沉思。 难道田通海身上这个怨妖就是被陆终除掉的那只枭妖? 它不想死,或者说不愿意承认自己已死,所以想要夺回自己的妖丹? 季絮思考的时候,忽然发觉身体里的小树苗有动静。 意识到什么,季絮有些怔忪。 她感觉到灵根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之前是她想错了。 她的木灵根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而是因为兴奋。 第12章 枭妖(二)那个!就是那个啊!…… 这里空气很稀薄,季絮越来越晕,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而且有个不太好的兆头,她感觉到自己脚下的粘稠液体越来越多了。 刚刚还只是薄薄一层平及鞋底,现在已经到脚踝了,那种黏腻的感觉让季絮控制不住地联想,如果被这粘稠液体吞没,该是什么样恐怖的感觉。 不论如何,她得先逃出这个奇怪的封闭空间才行。 摸到墙壁的部分,季絮将自己那把新崭崭的佩剑抽出来,对着墙壁就是一顿砍。 不知什么时候那墙壁上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液体,剑砍上去滑溜溜的,大大削弱了威力。 季絮这具身体常年不见光本来就是亚健康状态没什么力气,手里这把剑又只是装模作样的摆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砍在光滑的墙壁上,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砍出窟窿,届时自己早就变成药酒缸里的标本了。 季絮想了想,换了个方法,改砍为戳。 力量集中在一处,季絮使劲戳了几下,果然有效果。 她戳的那一处有碎末掉出,墙壁小小地凹进去了一块儿。 季絮气喘吁吁地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继续工作起来。 好消息是,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季絮总算戳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坑。 坏消息是,粘稠液体漫到了她的腰身处,将那小坑覆盖了起来。 ……等于白干。 没想到这空间里的粘稠液体上涨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该死的。 季絮咬咬牙,挑了一个高一些的地方,重新戳起来。 因为举着手,季絮用起力来非常不方便,效率也慢了很多。 等粘稠液体上升没过胸口之后,季絮已经很难使得上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剑柄上全是她手心里泌出的汗水,娇嫩的手掌也因为不间断的动作而磨出了血茧。 在不断升高的粘稠液体里别说继续戳墙壁了,季絮连维持身体平衡站稳都要费不少力气。 窒息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意识逐渐迷糊。 她感觉到一阵嗡嗡的耳鸣,也逐渐闻不出来周围的腥气。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爆竹声,雪风声,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小小的孩子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 那里冰冷,寂静,空无一人。 ——救命。 ——救命。 ——有谁在吗? ——能救救……救救……我吗? 小小的孩子蜷缩着。 好冷,好暗。 ……好害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慢慢地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点,后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宽,就像是明媚的太阳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温暖的,炽热的。 是谁? 是…… “咳咳咳——” 猛然接触到充裕的空气,季絮四肢瘫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将肺里呛进去的液体统统都咳了出来。 一块儿干净的澡巾被扔在了她头上,将她整个人都盖了起来。 “大小姐,你可别把自己憋死了。”陆终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放心……我……咳咳咳……我死不了……咳咳咳咳……”季絮努力挤出几个字。 好长一段时间,缺氧带来的后遗症都让季絮觉得身体失衡,眼冒金星。 等眼睛恢复正常一些,季絮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很奇怪的空间,周围漆黑一片,像是黑洞一般,只有他们身处的这一片地方有东西存在。 而这时候,季絮终于看清困住自己的封闭空间是什么。 那居然是一枚巨大的鸟蛋,米白色的蛋壳被陆终的佩剑砍碎了大半,她这才得救。 除了她身旁这个,周围还零零散散放了好几个鸟蛋,都有三四人高,非常大。 而那些半透明的粘稠液体,竟然是鸟蛋的蛋清。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季絮一边擦干净身体一边问。 “不清楚。”陆终清理着剑身沾上的蛋清,动作非常仔细。 “是跟田通海身上的怨妖有关吗?” “大概率是,这里的气息跟之前的气息是一样的。”陆终道,“但是我没遇到过怨息爆发,还形成结界将人卷进来的情况。” 季絮从地上捡了一块蛋壳碎片拿在手里检查。 虽然不算特别厚,但却异常的坚硬,若不是陆终在,光靠她自己还真出不来。 “你什么时候出来……啊,你干什么!”头顶忽然被人盖上小巾子胡乱擦拭,季絮怒气冲冲地瞪他。 “没擦干,你自己没感觉冷吗?”陆终一双大手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我不想被你连累。” 季絮在女生里算高挑的,但是在陆终面前还是矮了一截,平视之下只能看到他无情的薄唇还有线条锐利的下巴。 季絮躲开他的手,自己接过巾子擦起来:“你要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先征求一下他人的意见?边界感?礼貌?尊重?懂?” “我不管你怎么对别人,在我这里,请提前跟我说?行吗?” “哦。”陆终挑眉,抱胸看着她:“大小姐,那我能提前请你别打喷嚏吗?” 季絮:“我为什么要打喷嚏?我,我……阿嚏!” 陆终:“……阿嚏!”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节 裹着陆终的罩衫,季絮屈辱地面对着蛋壳站了好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季絮自闭地对着蛋壳画小人,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违和感。 季絮:“喂。” 陆终:“?” 季絮:“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陆终:“哪里?” 季絮:“我还没想起来……但是总感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陆终:“少?我没觉得。” 季絮看着蛋壳上自己扣出来的小人,有一个答案在嘴边好像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季絮:“啊!我想到了!” 陆终:“嗯?” 季絮:“那个啊!就是那个啊!” 陆终:“哪个?” 马上了!脑子马上就要长出来了! 仔细地盯着那个小人的形状,季絮以拳击掌,恍然大悟。 “少了的……” “是吉祥物大少爷啊!” 第13章 枭妖(三)你担心我? 这个结界里除了陆终自己被困的那枚鸟蛋以及季絮被困的那枚鸟蛋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完整的鸟蛋。 陆终提剑将剩下三个鸟蛋一一砍碎。 破蛋的过程中季絮既希望看到蓝茶,又害怕看到蓝茶。 如果他跟自己遇到了一样的困境…… 现在岂不是已经变成标本了?! “咔嚓——” 最后一个鸟蛋也发出清晰的碎裂声,陆终瞄了一眼捂着眼睛的季絮,淡淡开口。 “不在。” 季絮紧绷的双肩一松,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会不会没进来这里?” “不应该。”陆终清理着剑身,“他跟我们站得那么近,没被波及到的可能性太小了。” “那为什么没找到他?”季絮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个空间并不大,四周界限分明,放眼望去就像是一个简易的鸟巢,而鸟巢外只有无穷无尽的虚空。 “更坏的可能是,他已经溶解在了某个蛋里。”陆终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刚刚已经见到他了也说不定。” 季絮:……? 一定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恐怖的话吗? 季絮:“不,不可能!我们凡人的身体这么多肌肉,脂肪,骨骼,毛发,怎么可能会溶解在区区蛋清里!更,更何况,要溶也不可能一点渣都不剩吧!有可能那么干净吗!” 王水都做不到吧? 陆终:“嗯,的确,那你拿罐子收集这些蛋清做什么?” 季絮:“万一,万一……那我还能给他的家人留一点骨灰……也不算骨灰吧,骨液……不过到最后小茶也没说他住在哪里的……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他的家里人手里……” 陆终:“……你想得倒是挺远。” “好歹相识一场,小茶年纪轻轻的……”季絮一脸惆怅,却突兀地被陆终大手一捞捂住嘴,往蛋壳后一躲,“啊!小茶的骨液罐!” “嘘。”在季絮继续抗议之前陆终先发声,指了指右前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巨大的,裹着流动黑雾的夜枭鸟头从虚空之中缓缓探了进来。 季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那黑雾之下的不是普通的鸟身,而是一具空洞的白骨。 黑雾将鸟身大半都覆盖住了,只有一小半裸露在外,白骨在黑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明显。 “叽叽叽……叽叽……”一阵微弱的鸟叫声引起了季絮注意。 顺着声音望去,季絮像是看到了什么,急急地扯着陆终的袖子,指向白骨夜枭爪子的方向。 陆终显然也看到了,长睫低垂,轻飘飘地迎向她的目光,眼神示意她冷静。 白骨夜枭的爪子下,正挂着一只灰扑扑的夜枭幼鸟。 不过也不能完全算夜宵幼鸟,因为那更像是一只半人半鸟的奇怪生物。 他有人类的身形,身体上却覆盖满了褐色的夜枭羽毛,手臂与翅膀相连成了一体,双腿变成了一对鸟爪子,脸颊侧边长了些稀疏的绒羽,嘴巴变成了鸟喙虚弱地微张着,依稀能辨认出长相。 正是蓝茶。 他被白骨夜宵抓着丢回了巢穴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看到巢穴里的鸟蛋全部都碎掉了,粘稠的蛋清流了一地,白骨夜枭鸟仰着头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鸣叫。 那嘶鸣声凄厉而尖锐,就算季絮使劲用手捂着也还是被这魔音穿耳。 被扔在地上的蓝茶被这恐怖的枭叫声吓得瑟瑟发抖,努力爬起来,两只爪子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想要找个地方躲避。 发现蓝茶想要逃跑的念头,夜枭空洞漆黑的白骨眼窝里骤然浮现出一团刺目的红光,就像是两只眼睛一般死死地盯着蓝茶,巨大的翅膀挥舞间带起强烈的风旋,朝着蓝茶的方向直直地飞扑过去! “叽叽——叽叽叽——!”鸟宝宝蓝茶显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惊慌失措翅爪并用地逃跑起来。 “蓝茶!”季絮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蓝茶骤然看向他们的方向,灰蒙蒙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希望的光。 “叽叽!叽叽叽!”蓝茶很显然并没有适应这具奇怪的身体,在看到同伴的剧烈兴奋之下跑得太快,左爪绊右爪,直直地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而在他摔倒的一刻,身后的白骨夜枭也追了上来! “小心!”季絮失声惊呼。 夜枭的身影遮天蔽日,蓝茶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格外渺小。 季絮还没冲出去救人,一道黑色的虚影便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那抹身影已经稳稳地立在了夜枭的白骨鸟头之上。 浓墨般的黑雾围绕在陆终的身侧静静流淌,他腰部以下的身体皆半隐在黑雾之中,远远看去就像是被深渊吞噬一般,让人不由得担心下一刻他会不会就被这无声的黑色河流淹没。 白骨夜枭身形虽庞大,动作却迟缓,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的头上。 它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巨大的双爪抓住巢穴的边缘,直直地立起身体,高昂着头颅,想要将那看不见的蝼蚁从头上甩下。 就在它昂头的时候,血红的双眼也转向上方。 夜枭鸟头靠近左下方的大部分头颅均被黑雾笼罩,而右上方的一小部分白骨则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左眼被黑雾笼罩,与此相应的,右眼则嵌在空洞的白骨眼窝里。 黑色的人影抽出银白的剑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眨眼间直接照着它白骨右眼里的红色部位重重地戳了下去! “嘎——!” 震天动地的嘶鸣声响彻整个结界,夜枭吃痛的挣扎让整个巨大的鸟巢都晃动起来,原本就破掉的蛋壳互相碰撞,碎裂得更加厉害。 趁着夜枭分心的时候,季絮一个箭步冲出去,双手用抓着蓝茶的肩膀,将已经吓傻了软在地上发呆的他拖到了所剩无几的完整蛋壳后藏了起来。 手背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季絮抬眼往陆终的方向看去,随即视线被牢牢地吸引。 此时寒光剑刃直直地插在夜枭的眼珠里,它疯狂地挣扎着,即便季絮躲得比较远,也被这剧烈的震动摇晃得要扶住巢穴壁才能稳住平衡,一只手还抓着瘫成抹布一样的蓝茶免得他滑出去。 而在那震动的核心之地,站在头骨上的陆终却如闲庭信步一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娴熟地单手拔剑,动作流畅干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随着佩剑的抽出,白骨右眼内的红色光芒也骤然晕出红雾,就像是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样。 夜枭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的黑雾左眼就又被刺了干脆利落的一剑。 “嘎——” “嘎嘎——!” “……” 双眼的疼痛让它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巨爪一松,疯狂地扇动起翅膀。 前所未有的剧烈晃动就像是地震一般,季絮再也维持不住,双腿一颤,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半倒了下去,还好卡在巢穴壁与蛋壳的夹缝中才没有彻底摔倒,手中还不忘死死地抓住蓝茶,避免了他整个人被晃得飞出去。 震动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等彻底平稳下来之后,季絮才有余力看向前方。 此时视线中的白骨夜枭只剩一个尾翼还能看见,没一会儿也彻底没入了虚空之中。 它逃了。 白骨夜枭身上的黑雾在逃跑之时脱离了一大半,就像是来不及带走一般,被遗弃在了这个结界里,很快地蔓延散开,如浓雾将整个结界笼罩起来。 “陆终?”季絮叫了一声。 她的视线被四散的浓重黑雾挡了大半,什么也看不清,此时危机暂时解除了,便急急地跑入黑雾中寻找。 刚刚陆终还站在夜枭的头上,它逃跑的速度这么快,陆终会不会直接被带走了? 会有危险吗? “陆终!”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7节 “陆终!……” 季絮在黑雾中焦急地寻找,背后忽然有一股大力拽住了她的手腕,一个重心不稳,她直直地跌入了那人怀中。 “别乱跑。”陆终微微低头看向她,低沉的声音平静稳定,没有一丝起伏。 他来的时候黑雾散去了一些,季絮这时候才看到他们身前不远处就是鸟巢的边缘,再走两步她可能就会一脚踏空掉下去。 季絮苍白的手腕纤细而缺乏血色,虽然陆终没怎么用力,但还是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色勒痕。 她抬头看着陆终的眼睛,微微有些怔住。 因为黑衣的缘故,他整个人仿佛与黑雾融为了一体。 而他的眼睛比这雾气还要浓重,漆黑深邃,仿若无底深渊。 不知道是不是左眼泪痣的缘故,虽然他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却让人有一种悲悯的错觉。 当然,也只是看上去。 黑雾在陆终周身无声无息地缠绕,流动。 乖巧而顺从,就像是最虔诚的臣民在瞻仰他们的神祗。 她刚刚怎么会担心陆终会被黑雾吞没? 明明他才是幽冥而来的无心恶鬼,三千欲执只不过是他脚下的勾魂殿。 陆终松开了她的手腕。 看着季絮为了避开他的视线而偏头,反而将白皙漂亮的锁骨暴露在他面前,陆终收剑入鞘,眼尾轻扬。 “说起来,刚刚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吧?” “大小姐……” “你担心我?” 第14章 枭妖(四)你不要脸我还要!…… “叽叽,叽叽叽叽!” 见到二人从黑雾中回来,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蓝茶泪眼汪汪,直接扑进季絮怀里就是大哭特哭。 季絮:…… 她身上是有什么圣光吗?季嫣然也是,蓝茶也是,怎么受了委屈都喜欢到她怀里哭?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陆终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从季絮怀里拎住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蓝茶的鸟喙一张一阖,愣是没有发出一个除了“叽”字以外的音节。 陆终咋舌,松手将他往地上一扔:“说人话。” 蓝茶又焦急地“叽”了好几段话,确认自己的确没办法发出人声之后,耷拉着头,蔫了吧唧地面壁“叽叽叽”地自顾自哭起来。 “没事的,小茶,待会儿出去之后你肯定就能恢复原样的。”季絮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 “这么关心他,怎么不关心关心我。”陆终动了动手臂,“我才是大功臣吧?哎,手都酸了。” 别说搭理他了,季絮头都没抬一下,将蓝茶的情绪安抚得稳定一点之后,她在原地凝神打坐,检查起自己的灵根来。 没一会儿,她脸上浮现出疑惑又凝重的表情。 当时她身上那种异常的感觉果然没错。 在这个结界里,她的灵根相当的活跃,或者说兴奋。 就像是草木从土地里汲取营养一般,她的灵根在吞食黑雾。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伴随着黑雾的汲取,她的灵力也在不断提升。 难道说,她……能以怨息为食? “我问你,这个怨息,能作为修炼材料吗?”季絮看向陆终。 陆终垂眸看她。 “哎……” “手好酸。” 季絮:…… 这人是小孩子吗?这么幼稚! 季絮深吸一口气,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她老大不情愿地走到陆终面前:“喂,你哪里不舒服?” 陆终:“‘喂’是谁?不认识。” 你他爹的……?! 季絮在心里抓狂地骂了一句,强忍着想要踹他那张欠揍的脸的冲动,按捺着性子好言问:“好的,陆大侠,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 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尾上扬的弧度,如同蝶翅微展。 “下次还是叫名字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絮猛地抬头,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被他骤然落下的唇堵住了嘴。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羞怒交加,刚想伸手将人推开,却被悄无声息移上后脑勺的那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住。 陆终自紧密结合的双唇之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跟我来。” 这时候季絮才发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陆终的灵力已经探入了她的灵府,围绕在她的灵根前探查。 他的灵力温暖而炽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绝对的侵略性之下,季絮感觉自己被迫打开让他进来却又无力反抗。 季絮的余光瞄见蓝茶在一旁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连忙慌慌张张地用不熟练的双翅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羞耻而清晰的无力感让她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此时她的灵府里有三股力量互相交缠,自己的灵力,陆终的灵力,还有冰冷的、无声的怨息。 陆终的灵力恣意地舒展着,先是在她小树苗的枝叶周围飘来飘去,似乎在观察黑色的怨息被绿色枝叶吸收的过程,随后更是钻入了土地之下,轻轻地抚摸缠绕她深扎在土壤中的,纤细繁茂的万千树根。 在陆终的灵力触碰那些纤细又交错的树根之时,季絮的意识中浮现出一股陌生的感觉,那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通过陆终灵力有意无意的指引,她仿佛从四面透光的玻璃缸里凝视着自己的灵根,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它的全貌。 在此之前,她关注更多的都是地上的树苗部分,并没有意识到,地底之下的树根竟然是这样惊人的庞大。 也是此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树根组成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就像是一张数不清根系的细密大网。 在土地之上的小树苗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而地下的根系才更像是主体。 而在吸收怨息的同时,季絮清楚地感受到,那些纵横交错的根系还在缓慢地,有力地向下延伸。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感觉那不是树根,而是无数蛰伏安眠的触手。 陆终缓缓地松开了她。 “的确……很有意思。”陆终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哑,“你的灵根似乎能将怨息转化为灵根的养料。” 季絮有些狼狈地偏过头,手背抹了抹尚且沾着水色的柔唇,顺带掩饰住通红的脸色:“像我这样……正常吗?” 陆终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不清楚,不过既然能提升灵力,我不觉得是坏事。” “嗯……”季絮尴尬地轻咳,“就算你以后要也先跟我说……不对,请不要随随便便做刚才那样的事情好吗!我真的很困扰!” 陆终:“我也很困扰。” 季絮:“你困扰什么?” 陆终:“你没有感觉?方才赶走白骨夜枭之后,我身上就产生了燥热之感,现在才缓解。” 季絮:“……我没有。”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装死的蓝茶小声地“叽”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用爪子写的字。 ——有的情蛊,也会在使用灵力的时候发作。 陆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蓝茶一接触到二人的目光,就算是脸颊上有绒羽也遮不住脸上害羞的红色,又用翅膀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季絮:…… 季絮的脸更红了,怒气冲冲地把陆终拖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情好吗?!” “你看看小茶都什么样了!” 他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们俩一眼! 陆终没说话,耸了耸肩明示了他不是很在意的态度。 “算我求你,行吗?”季絮咬牙切齿,“就算你……情蛊发作,也麻烦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 “像刚刚那样真的很不好!” 你不要脸我还要! 陆终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兴味。 “大小姐……” “你是觉得在没人的地方解决就不会不好了吗?” 第15章 枭妖(五)坏东西! 一开始季絮吸收怨息的速度很慢,渐渐习惯了之后,效率就提升了很多。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8节 没一会儿,结界里剩下的黑雾就已经所剩无几。 季絮看着自己缺乏血色的手掌发怔。 她的身体看上去如此普通,相较于常人甚至是有些弱的。 更何况,她还有衰神buff挂在身上。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这些怨息,真的能够就这样毫无副作用地被她转化利用? 蓝茶在她身旁傻乎乎地蹲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吸收这些诡异的黑雾,时不时地还用自己的翅膀将那些黑雾扇到季絮身边来,表情十分兴奋,脸上的绒羽都激动得根根蓬松,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琥珀色的眼里全是开心的光芒。 季絮挺羡慕蓝茶的。 明明之前还在哭哭唧唧,只不过是玩了一会儿怨息就把自己哄好了,能活得这么大条跟单纯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因为结界并未坍塌,陆终猜测白骨夜枭还会回来,这会儿等得无聊,直打哈欠,顺手摸了一把蓝茶的翅膀。 “咦,这羽毛的手感好真。” “确定是结界作祟,而不是肉/体本身真的被改造成现在这样了吗?” 听了这话,半人半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叽叽叽叽叽叽……”鸟宝宝蓝茶又转头面壁哭去了。 季絮:…… 这可真是。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你别老逗他玩好吗!”季絮瞪了陆终一眼。 安抚人很麻烦的! “没逗他啊。”陆终耸了耸肩,“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他性格脆弱难道也要怪我头上。” “……算了,反正您少开尊口比什么都好。”季絮叹气。 虽然只认识了一天不到,但她已经深刻体会到跟陆终辩论讨不到什么好。 他这个人虽然会做离经叛道的事情,但是又总能抓到一些奇怪的歪理来自证逻辑,让人拿他没什么办法。 总结来说,还是因为不要脸,所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季絮自我认知清 晰,自己绝对做不到像他那样不要脸,所以甘拜下风了。 季絮轻抚着自闭鸟宝宝的背,一边柔声安慰:“小茶,你别听陆终乱说,他就是因为没你可爱,所以见不得你好。” “你肯定能变回来的。” 蓝茶抬起泪眼汪汪的鸟头。 “叽叽?” “真的!”虽然蓝茶还在“叽”,但季絮已经学会抢答了。 “你别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心眼蔫儿坏,我跟你说……” 季絮脑子里编好的词还没来得及说,身体里骤然浮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结界里的怨息已经被彻底吸收净化掉了。 “不对,有危险……”季絮急急出声,但还是晚了一步。 脚下的鸟巢仿若空洞无依的泡沫。 “嘭——” 瞬间碎裂消失。 三人的身体瞬间下坠。 黑暗无物的虚空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失重的感觉让季絮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还好下落之前她抓住了蓝茶的翅膀,手中抓住实物的感觉让她稍稍驱散了一些不安感。 因为没有光线跟标记物,季絮不知道他们到底下坠了多久,等终于碰到支撑物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眩晕不已,甚至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没有想象中落在地面上的疼痛,季絮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落在足足有几人高的草丛之中。 “蓝茶……蓝……”季絮一边喊一边看向自己右手抓住的方位,发现那里只剩被自己拽得太紧而拔下的一大撮飞羽。 ……人呢? 等等。 季絮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她的手也变成翅膀了?! “季姑娘……季姑娘……” 一阵颤颤巍巍的呼唤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 只是一耳朵季絮就听出来了,那是蓝茶的声音! 她使劲晃了晃晕晕乎乎的头,从地上爬起来。 啊!她的脚!居然也变成鸟爪子了! 顾不得那么多,季絮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拨开层层厚重的杂草,果不其然是蓝茶,他虚弱地躺在地上,翅膀上的羽毛还少了一撮,看上去光秃秃的。 “小茶,你没事吧?”季絮扶他坐起来。 “呜呜呜呜,季姑娘呜呜呜……刚刚,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蓝茶委屈极了,“忽然天就黑了,忽然就开始往下掉……好吓人……” ……这股熟悉的既视感,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没事了没事了……”季絮安慰,“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而且,而且刚刚掉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用力地拽我!还好我没被那个坏东西抓走!”蓝茶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你看,我的翅膀都被那个坏东西薅秃了!” 季絮:…… 坏东西轻咳了一声,将背后翅膀中夹杂着仅剩的几根散羽悄悄地往地上一丢,然后用爪子扫进草丛里去。 季絮状作惊讶:“咦,小茶,我怎么忽然能听懂你说话了?” 蓝茶后知后觉:“哎?是哎!你能听懂我说话了!不对,季姑娘你怎么也变鸟人了?!” 这孩子的反射弧,是真的异于常人的长啊…… 从蓝茶因为惊讶而圆睁的大眼睛里,季絮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与蓝茶差不多的模样,只不过他身上的羽毛是褐色,而自己身上的羽毛是雪灰色。 而且自己翅膀上的飞羽看上去比他身上的要更茂密纤长一些,脸上也长了细细的绒羽,微风拂过时会轻轻地晃动。 “怎么连季姑娘也变成这副模样了……我们真的能得救吗?”蓝茶脸上的表情有些颓然,“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肯定能的。”季絮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去旁边空着的地方扇了扇翅膀,想尝试看看能不能飞起来。 “季姑娘不会害怕吗?”蓝茶疑惑地问,“你也是第一次来这样奇怪的结界里吧,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我们能出去?” 翅膀挥动带起小小的风漩,季絮转头看着蓝茶笑了笑。 “因为我相信呀。” “相信?相信什么?”蓝茶更加不理解了。 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季絮没有继续回答他,而是兴奋又开心地说着:“小茶,你看!” “真的能飞起来哎!” 借着那双第一次使用的翅膀,季絮体态轻盈地离开了地面。 蓝茶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在仰望着季絮的时候却莫名的胸口一热。 半空中的身影单薄而瘦削,就算是飞起来了也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摔得鼻青脸肿。 但她说可以出去,那就一定可以! “我,我也试试!”蓝茶有些激动,也学着季絮的动作扇翅膀。 不知道是不是飞羽没有长好的原因,蓝茶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扇翅膀了,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像只走地鸡一样在草丛里打了好几个滚。 “季姑娘,等等我!”蓝茶摔了好几个狗啃泥之后终于放弃了飞,迈着小爪子吭哧吭哧地在季絮后面追。 “嗯?你说什么?”季絮显然飞得很开心,没太听清地面上的蓝茶说了什么。 “季姑娘!你等等……” 蓝茶的少爷身体哪吃过什么苦,昂着头追了没一会儿便跑得气喘吁吁,话喊到一半,脸上忽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一道黑色的鸟影从高处迅速地掠过,直直朝着季絮的方向俯冲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茶双翅捂着脸五官扭曲地尖叫。 季姑娘被坏鸟叼走了! 第16章 枭妖(六)悠长高亢的悲鸣…… “你干嘛!” 飞得兴起却被忽然叼到树上的季絮不满地回身瞪他。 黑色的高大鸟影正是同样变成了半人半鸟身的陆终。 不过他身上的羽毛颜色是静夜一般的黑,较季絮身上的羽毛要更厚重更硬长一些,若说蓝茶是鸟宝宝,季絮是已经在学飞的亚成幼鸟,而陆终已然就是成年体了。 “别打草惊蛇。”陆终抬了抬下巴,绒羽将他的脸遮挡了大半,让那双静谧的黑瞳更加凸显出来,看上去愈发的冷淡了,“看那边。”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9节 站在高高的枝头,季絮才看清楚这个地方的全貌。 这里是一个新的结界,看上去像是一个凡人的院子,她刚才掉落的地方只是一个小草丛,按比例算来他们的体型与普通鸟类相当,所以才会让那草丛看上去高得有些离谱。 不远处有房屋,但那房屋一半光鲜亮丽,另一半却是破旧剥落的,仿佛是不同图层的画面强行拼接在一起,看上去格外的怪诞。 最奇怪的还是周围的院墙,半旧的砖红色围墙高耸入云,将整个院子密不透风地圈起来,顶上虽然有一些光能洒下来,但照在院子里却是昏黄浑浊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压抑的牢笼。 而此时的草丛里,一个模模糊糊的由黑雾组成的人体正缓缓移动,它像是老旧电视机里信号不好的画面,一会儿显示完全,一会儿又缺失部分身体,时不时还掺杂着一些晃眼雪花点。 那黑雾人正弯腰下去伸手朝着的方向,正是蓝茶所在的位置。 “小茶有危险!”季絮面色一急,刚想飞过去救他,就被陆终伸出来的翅膀拦住。 “等等。”陆终平静地出声制止。 季絮:“等什么?” 陆终:“那个东西身上的怨息很少,也没什么杀意,应该没有自主意识,只是结界的逻辑在让它运作罢了。” 陆终:“它应该不会伤害小傻子。” 季絮:“你也说是‘应该’,万一它真伤害小茶了怎么办!” 一道银白色的光倏然从陆终腰间飞出。 鸟喙衔着剑柄,陆终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倒映在剑身上,眼神比剑刃发出的寒光还要冰冷。 他的语气很轻松。 “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去杀掉那个东西就好了。” 黑雾人将瑟瑟发抖吱哇乱叫的蓝茶放在了手里,带他回了屋子里,而季絮与陆终悄无声息地跟在它身后。 陆终说白骨夜枭就在这个空间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现身,不过既然怨妖的结界是因未尽的执念而生,他们只需要耐心 等着,白骨夜枭迟早会出现,届时杀了白骨夜枭这个结界产生的源头,他们也就能出去了。 在上一个结界的时候,陆终已经给了它重重一击,所以它逃到了现在的结界里来,而上一个结界的怨息因为被季絮吸收殆尽而维持不住,三人被强行拖入了现在的结界里。 他们站在屋檐的青瓦上观察着屋内的情况,黑雾人将蓝茶关进了一只金碧辉煌的大鸟笼里,比蓝茶身体还大的各色食盒里放了清水,鸟食还有一些会爬会动的虫子,吓得蓝茶贴着笼子浑身炸毛。 等待的时间,季絮的注意力被陆终腰间那个装着血红妖丹的锦囊吸引,想了想问道:“当初你杀那只枭妖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印象了。”陆终站在高高翘起的飞檐上感受着结界内的异动气流,黑色的翅羽在风中烈烈作响,“在城里遇上的,很普通不过的一只妖,以猎杀凡人为食,爪子挺厉害,就这么多了。” “你觉得,这只白骨夜枭会是你杀的那只吗?” “不确定,不过气息很像。” 黑雾人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支狗尾巴草,趴在笼子前面不停地逗弄蓝茶,见蓝茶瑟缩着不敢动,似乎非常不满,使劲晃着笼子。 可怜的蓝茶本来就缩在角落里自保,现在不得不面对着黑雾人那张巨大的,模糊不清的人脸,满头大汗惊惧不已,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就差直接晕过去了。 掉入结界之后季絮心里就一直觉得不太安稳,在吸收了怨息之后那种不安稳就变得更清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更甚,胸中烦闷不已。 她不但吸收了怨息的力量,同样也吸收了怨息里的情绪。 那些不甘的汹涌情绪像是潮汐一样时而升起时而降下,让季絮不得安宁。 “来了。”陆终看向高耸的砖红围墙。 在那一直蔓延的高墙尽头,半黑半白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墙头,伸展开来的巨大骨翅遮天蔽日,将原本就昏黄的光线更是吞噬了大半,整个院子都因此暗了下来。 屋内的黑雾人似乎也感受到院子里的变化,抛下手中的玩具,走出了屋外,抬头往上看。 它那张模糊不清的人脸在这个时间短暂地清晰了片刻。 虽然只是一瞬又恢复成了模糊的混沌黑雾,但季絮还是看清楚了。 那是田通海的脸。 也是在这一瞬间,尖锐的枭叫声响彻整个结界。 那枭叫犹如利刃一般直直地戳向大脑,季絮被那声音刺激得站立不稳,身形一晃差点从房檐上摔下去。 “别听。”陆终用翅膀捂住她的耳朵,叼住她的后衣领,拖着往房顶中心走了一段。 白骨夜枭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院子,随后牢牢地锁定在黑雾人的身上。 没有丝毫犹豫,它高声嘶鸣着,巨大的身形自高墙一跃而下,直直冲着黑雾人而来! 黑雾流动带起罡风烈烈,季絮被刀刮一般的风刃吹得难受,眼睛不得不紧紧闭上。 没有任何的反抗或者挣扎的声音,待季絮再睁开眼看的时候,那黑雾人已经被白骨夜枭穿膛而过。 它僵硬地跪在地上,心脏的部位因白骨夜枭的攻击而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缺口。 透过黑雾人胸膛上那个缺口,正好能看见屋内金丝鸟笼里,瑟瑟发抖的蓝茶。 白骨夜枭正在缺口前静静地“盯”着蓝茶。 陆终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出鞘。 “自己捂着。”陆终松开放在季絮脑袋旁的翅膀,轻轻伸喙将剑柄叼住。 季絮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白骨夜枭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骨夜枭飞身踩在黑雾人的肩膀上,又是啄又是抓,将看上去庞大的黑雾人彻彻底底地撕了个粉碎。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鲜血喷溅,只有单薄的黑雾在白骨夜枭招招发狠的攻击下,如同无声的鞭炮炸裂一般,崩裂四散。 黑雾人彻底消失的时候,白骨夜枭昂着头,发出了一声悠长高亢的鸣叫。 不似杀戮欲望释放过后的爽快,反而更像悲鸣。 它没有眼珠的白骨眼眶看向蓝茶,拖动着沉重的身体,缓缓地像屋内走去。 陆终正准备从屋檐跳下给白骨夜枭最后一击,一抹雪灰色的身影骤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等等。” 沉默的季絮终于出声。 只是犹豫这一会儿的工夫,白骨夜枭已经走进了屋内。 陆终半眯起眼睛:“现在倒是不担心小傻子受伤了?” 季絮脸上的白色绒羽轻轻翕动,透着粉色的脸颊若隐若现。 她有些不自在地攥着袖子,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飘忽地看向陆终的腰,小声开口。 “你能……给我吗?” 第17章 枭妖(七)如同风中烈烈的旗帜 白骨夜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金丝鸟笼跟前。 因为丢失了大半怨息的缘故,此时包裹在它身上的黑雾少了许多,暴露出明显的嶙峋骨架,看上去诡异又阴森。 而它那双空洞的眼眶被刺伤之后没再生出“眼珠”,与它对视之时只能看到白色的头骨,看上去更加显得怪诞又死气沉沉。 “季姑娘!陆大侠!救命啊!救命呜呜呜呜呜呜……” 在面对黑雾人的时候,蓝茶早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两魂,这会儿眼睁睁地看着白骨夜枭靠近,仅剩的那一魂也已经在头顶上面飘着,就等着无常来引路了。 站在金丝鸟笼前,它的白骨眼眶朝向蓝茶的位置一动不动,就像是在“盯”着他。 “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很厉害的!我有很多很多的毒药!你要再过来的话,我就,我就泼你了!” 蓝茶一双小翅膀扑棱扑棱地翻着自己的锦袋,翻出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瓶,翅忙爪乱地用喙叼着,冲着白骨夜枭的方向威胁。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这样渺小的挣扎显得很可笑,白骨夜枭看着他,小小地歪了歪头骨。 它微微弯着脖子,朝蓝茶的方位靠近了一些。 “站住!别,你别再靠近了!”蓝茶的五官已经扭曲做一团,语气里也带着哭腔,“我泼你了!我真泼你了!” 本来浑身的羽毛就已经炸得像个鸡毛掸子,蓝茶后退的时候似乎感觉爪子下面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从食盒里爬出来的肉虫,因为蠕动的身体中段被他的爪子踩到,头尾两端正高高地扬起挣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茶的身体像是炸开的炮仗一样原地弹起,一个不注意嘴里叼着的药瓶被高高地甩了出去,瓶子里的白色粉末瞬间扬了出来。 “咳咳咳……你……你怕了吗……咳咳咳咳咳……”蓝茶脸色一变,想要捂住鼻子的时候已经晚了,药粉洒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咳咳咳咳咳……我的‘百咳粉’的威……咳咳咳……威力……” “识相的……就……咳咳咳……就离本公子远点……咳咳咳……” 蓝茶被药瓶里的粉末熏得涕泗横流,眼睛都咳花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场景,瞬间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 白骨夜枭此时已经紧紧贴在笼外,空洞的眼眶离他不过几寸,寂静无声的黑雾自白骨眼眶之内缓缓流出,向着蓝茶的位置蔓延。 “你……呜呜呜算了……你吃了我吧……”蓝茶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反正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他们都笑话我……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给人看病,我也不喜欢修炼……呜呜呜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 “……” 金属被撕裂的吱嘎声强行打断了蓝茶断断续续的抽泣。 白骨夜枭生生将金丝鸟笼的笼骨折断了几根,撕开了一个大裂口。 面对着白骨夜枭幽深阴暗的喉咙,蓝茶叽里咕噜的嘴巴一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哭声也戛然而止。 白骨夜枭将头伸进了鸟笼,离蓝茶也越来越近。 反正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蓝茶索性双眼一闭,彻底不挣扎了。 过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一直没有降临,蓝茶五官拧巴在一起,忐忑不已,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悄悄地将右眼松开了一条缝。 黑雾环绕,森森白骨近在咫尺,将整个视野都填满。 蓝茶嗓子里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发出,脸颊就被那有些硌人的骨头轻轻地蹭了蹭。 蓝茶傻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白骨夜枭……在蹭他? “枭妖,醒醒吧,你想要的不是他。”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0节 清冽冷静的声音忽然从白骨夜枭的身后响起。 听见动静,白骨夜枭缓缓地回头。 季絮站得离它不近不远,身形也就比它的爪子大一点点,悬殊的体型差让季絮的境地看上去很危险。 但她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在被白骨夜枭看到之后,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白骨夜枭被打断了动作,似乎有些不满,周身的黑雾的流动速度开始焦虑地加快,仰头长声嘶鸣,喉咙里挤出带着威胁意味的难听声音。 一部分黑雾随着白骨夜枭的动作流动到季絮的面前,她伸出手,那些怨息贪婪地纠缠着她的手指,争先恐后地涌过来,就像是想要将她整个吞噬一样。 没一会儿,黑雾就将季絮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黑色的蚕茧。 然而没有过多久,外层的黑雾变得越来越薄,直至完全消失,露出内里毫发无损的人。 那些怨息在无声无息中统统融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怨息吸收得越来越多,季絮胸中那股悲伤的感觉就越来越清晰。 白骨夜枭见季絮居然不受黑雾影响,庞大的身躯骤然飞到她跟前,对着她尖声鸣叫起来。 季絮近距离面对着巨大的头骨,被那近在咫尺的音浪震得差点站不稳,捂住耳朵微微咬牙。 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她,就意味着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只枭妖从头到尾也没想过伤害人,它只是想找回它失去的东西而已。 季絮松开捂住耳朵的右翅膀,掏出锦袋打开口子,对着它大喊:“清醒一点!你在找的是它吗?” 似乎感受到了锦袋里传来的气息,白骨夜枭忽然愣住,整个身体都静止了下来。 它一动不动,连周身的黑雾都凝滞了,季絮站在它脚下抬头,就像是在看着一尊肃杀无声的北方雕塑。 尤其是它的头颅,那明明只是一双空洞的白骨眼眶,季絮却从其中看出了绵长无尽的悲恸。 过了一会儿,它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虽然不知道白骨夜枭为什么忽然停下了,但季絮心中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动手,将锦袋里的东西用鸟喙叼了出来,用刚学会飞行的稚嫩翅膀,跌跌撞撞地向它飞去。 虽然过程有点坎坷,有两次还差点撞到白骨夜枭身上,但季絮还是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白骨夜枭的头上。 将嘴里的东西小心地放在它头骨上的那一刻,一阵赤红的光骤然闪现,将整只白骨夜枭都笼罩了起来。 季絮被那刺眼的光晃了眼睛,用翅膀遮挡了一下,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白骨夜枭终于开始活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惊讶地发现,那颗刚放在它头上的妖丹,已经不见了踪影。 消失了? 这时候,她察觉到身下的白骨夜枭也开始发生变化。 它森森白骨上的怨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蓬松厚重的棕黑白交加的羽毛,这样的变化自上而下,让它从一副嶙峋的骨架逐渐恢复成了一只高大帅气的夜枭鸟。 而它曾经空洞的眼眶里,如今嵌入了一对赤红流光的瞳孔,正散发出微微明亮的光彩。 妖丹化做了它的眼睛。 “嘤——” 恢复了完整身体的夜宵高昂着头,发出了一声清越动听的长啸。 随着这一声鸣啼,周围昏暗扭曲的场景如同摔在地上的铜镜一般,逐渐支离破碎,透出一道道灼热温暖的气息。 光,终于照进了囚徒之地。 “咦?羽毛!羽毛没有了哎!”早就被陆终从笼子里拎走的蓝茶惊喜地看着身上的羽毛一片一片飘落,如同青烟一般在光芒中消散,开心得原地转圈。 陆终负剑站在一旁,身上的黑色羽毛好似簌雪一般融化消失,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不适地半眯起了眼睛。 陆终举起手掌微微遮挡,温暖的金色光芒如同奔涌的湍流瀑布,从每一个指缝争先恐后地漏下。 透过修长的手指之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由的夜枭鸟在光芒笼罩的广阔天空中尽情飞翔。 舒展开来的宽大翅膀在万千金光的照耀下比波光粼粼的海面还要灿烂,明亮的红色眼睛清澈干净,恍恍然如同神鸟。 而在它的身上,身量高挑的女子手忙脚乱地伏在夜宵鸟的背上,虽然已经在尽力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发髻,但仍然无法控制地被狂风吹散。 鸦羽般的三千墨发交叠着雪青色的宽大裙袂在飞翔中恣意地飘扬,沐浴在和煦温暖的碎金光芒之下,如同风中烈烈的旗帜。 怨息消失了,未尽的执念也消失了。 怨妖死了,但这是第一次,没有死在他的剑下。 她做到了。 “季姑娘真的好帅啊!”蓝茶羡慕地仰头,“陆大侠你说是吧?” 没人回应。 “陆大侠?” “陆大……” “嗯。”陆终静静仰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应声,信手接过从空中坠落而下的温润玉钗。 一抹金色的碎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瞳里,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一簇在无边黑夜中骤然点亮的冬日焰火。 蓝茶嘿嘿笑了:“陆大侠,你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季姑娘的嘛。” 陆终没否认,双手抱胸,表情淡淡的。 “如果她能尽早把钱还了的话,应该会更喜欢一点。” 第18章 枭妖(完)滚,出,去!…… 繁茂的大树,枯枝散羽筑好的温暖鸟巢,嗷嗷待哺的幼鸟。 尖锐的动物报警声,凌乱的凡人脚印,空空如也的鸟巢。 高耸的围墙,冰冷的鸟笼,惊慌失措的幼鸟。 铺天的大网,面目狰狞的人脸,鲜血淋漓的世界。 …… “孩子……把孩子还给我……” 她从沉梦中惊醒。 那种疼痛的感觉太清晰,哪怕现在醒了,她的视线里还恍恍惚惚感觉到一片血红。 她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想要夺回被抢走的孩子的母亲。 她很弱小,她敌不过人类,她想要救自己牢笼中的孩子,却被田府的护院当成发疯的飞禽当场仗杀。 她的尸体在路边被野狗啃噬,她的魂魄不愿归幽冥。 “终于醒了?”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也是这一下干扰,她才开始从铺天盖地的情绪里逐渐抽离出来。 吸收的那些怨息似乎能够让人通感,她通过白骨夜枭的视野看到了困囿于世间的执念,还有生命尽头的最后时光。 但她是她,她是季絮。 她不是那个失去孩子的绝望母亲。 扫了一眼四周,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结界,回到了那条巷子里。 虽然在结界里过了很长时间,但在现实中只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此时刚近傍晚,橙红的霞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出点点暖色的光。 她半靠在墙边坐着,身上披了陆终的罩衫,蓝茶也在不远处半坐着睡着了,还在呼噜呼噜地打着轻鼾。 季絮因怨息而产生的那些模模糊糊的情绪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在结界里的时候,她将妖丹还给了一直在寻找孩子的母亲。 那是她被抢走的幼鸟的妖丹。 那只幼鸟被当时尚且是孩童的田通海掏窝带走之后并没有死,反而在田府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修成妖逃了出来,它想报仇,但田府修士众多,它没有下手的机会,于是就把矛头转向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习性缘故,它擅于藏匿又总是在深夜行凶,一开始并未被发现,后来杀的人多了,引起官府的重视挂了悬赏,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昨天田通海受了伤,被抬回去的时候半死不活,心中怀着无限的怨恨,正好让一直徘徊在田府不愿离开的妖魂有了可乘之机,攫取了他的身体。 妖丹回归母体的那一刻,寻回孩子的夜枭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面貌。 它在凡间沉沦数年,如今终于愿尽而归。 “那只枭妖……走了?”季絮轻声问了一句。 “嗯。”陆终点头。 “它……魂飞魄散了吗?” “不太清楚,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更像是重入轮回了。”陆终一边说着,一边伸脚踢了踢什么东西。 季絮这才看见,在阴影里躺着,像死猪一样昏迷的田 通海。 陆终:“既然他还活着,那么附在他身上那只怨妖应该也安全离开了。” 看见季絮有些怔忪的表情,陆终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我从未遇见过怨妖能够与宿体分离的情况,不过……”陆终指了指天上,“是你救了它。” “……只不过是帮她去了本该去的地方,算什么救呢。”季絮微微垂了眼睛。 如果没有遇见坏人,它的孩子便不会发疯,它自己也不会为了寻回孩子而死。 她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入死局。 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只不过是…… “哎呀!”脑袋上忽然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季絮捂着脑袋瞪他,“你干什么!” 陆终淡淡地看着她:“起来,我饿了。” “啊?你饿了关我什么……” 陆终手里晃了晃空荡荡的锦袋。 季絮:……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1节 差点忘了,如今她的负债高达五十金。 而债主就是陆终。 当时陆终原本要将白骨夜枭斩杀,是她半路阻拦,还将陆终的妖丹借走拿去用了。 只是没想到……妖丹就这样一并被卷走了。 季絮想哭。 缺的这块儿赏金钱谁来给她赔! 季絮一边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将身上披着的罩衫还给陆终。 “别喊,待会儿回行馆就招呼厨子给你……” 话说到一半,季絮的眼睛蓦然睁大。 陆终的灵气已然通过相连的双唇探了进来。 “唔……好冷……陆大侠……季姑娘醒了吗……” 一阵凉风吹过,睡在一旁的蓝茶冷得抖了抖身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结果正对上季絮惊慌的眼神还有羞红的脸,蓝茶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然后急匆匆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对,对不起,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季絮想扇陆终的巴掌还没举起来,陆终就松开了她,然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看上去,这只怨妖的怨息真的让你的灵力提升了很多。” 季絮骂他的话都涌到嘴边了,但注意力瞬间就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 “提升了很多?是什么意思?” 她刚来这个世界,对灵力的多少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昨天的时候,你所有的灵力都已经作为引子下在情蛊里,身体里是没有任何灵力的。”陆终道,“后来通过亲你……” 季絮打断:“这些细节麻烦略过,谢谢。” 陆终有些嫌麻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配合:“我们后来被情蛊牵动,让你的灵根重新长了出来,你的灵力也重新产生了一点,不过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但现在,你体内的灵力明显比昨晚,也比进入结界之前多了非常多。” “粗粗算一算的话,应该是上了一个等级。” 上了一个等级? 季絮感受着灵府里的那棵开心地抖着叶子的小树苗,有些疑惑:“我要怎么检验?” 陆终示意了一下她腰间的灵玉:“看看那个就知道了。” 季絮取出灵玉打开灵域网,发现那个【别靠近我会不幸】的昵称已经从碧绿油油变成了湛蓝粼粼。 真的!她的灵力真的暴涨了!她升级了! 只用了一天不到!她居然就上了一个等级!说不定她这个衰神身体其实是个先天修炼圣体呢! 季絮兴奋不已,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抱着陆终的腰开心地跳了起来。 季絮:…… 季絮火速弹开:“……你,你别误会。” 陆终挑眉没说什么,反而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她。 季絮:……? 干吗?她就是太高兴了有点得意忘形才不小心抱了他一下,不至于这样就要自裁谢罪吧?! “……你给我剑做什么?” 陆终又踢了踢地上的田通海:“这个,交给你处理了。” 田通海此时本来应该是死人一个,还是因为季絮度化了怨妖,才让他捡回一条狗命。 季絮翻找自己的乾坤袋:“不用,我自己有……” 陆终嘲笑了一声:“大小姐,你那把也能算剑?当玩具我都嫌硌手。” 季絮:…… 剑修了不起啊! 季絮羞愤地接过剑柄。 出乎意料的,陆终的剑比她想象中的要轻许多,握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季絮拿在手里好奇地比划了一下:“你的剑有名字吗?南宫涯的剑名叫“长澹”,我一直觉得好听。” “没有,剑就是剑……小心点,握剑的时候别乱晃……”陆终皱眉,怕她这样玩伤着自己,刚想教她正确用剑的方法,眼前就剑光一闪。 陆终反应迅速地退了一步,但是一缕薄薄的发丝还是随着剑光颤颤悠悠地飘落到青石板路上。 “……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它这么轻。”季絮浑身一僵,瞄了一眼陆终缺了一块的尾发,低着头小声地嗫嚅。 也没想到……它这么锋利。 陆终深吸了一口气:“……你胆子挺大。” 季絮:“……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终:“……算了。” 陆终两步绕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凉凉的手,控制着她的手臂稳稳地持剑。 剑尖指向田通海的左胸口的心脏部位。 陆终:“往这里刺,起效最快。” 季絮:“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剑杀了,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了?” 剑尖不紧不慢地挪向田通海的腰部。 陆终:“刺这里最痛,死得也慢,不过容易血溅一身,我不推荐。” 后续他要清理剑身也很麻烦的。 季絮想了想:“嗯……这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我能换一换,选这里吗?” 在季絮的引导下,剑尖颤颤悠悠地指向田通海的两腿之间。 像田通海这样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恶霸,直接杀了简直就是在奖励他。 陆终:? “哎?你怎么把剑收走了?”季絮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已经被夺走了。 陆终猝然收剑飘出去好几步远,仿佛她这里是什么瘟疫源。 “它不干净了。”陆终面无表情地开始擦拭剑身,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季絮:…… 死剑修,穷讲究。 季絮不情不愿地掏出自己那把不是很锋利的小破剑。 指在那个部位,半天也下不了手。 ……她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膈应人。 季絮默默地看向大脑放空的蓝茶:“小茶,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被点名的蓝茶茫然地抬头:“啊?” “你那里有没有,有没有那种药?”季絮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就是那种,能让人不行的。” 蓝茶为难地挠了挠头:“我爹只让我学救人的药,像毒药那些我四妹比较喜欢捣鼓……对了!好像有那么一个东西,或许能用得上!” 蓝茶吭哧吭哧地在自己的锦袋里一顿翻找,最后掏出来一瓶小药丸递给她。 “这是什么?”季絮晃了晃药瓶,数颗小药丸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四妹做的药,离家出走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一起带出来了。”蓝茶解释,“春天的时候我们家后山老闹猫,四妹嫌吵,就尝试做了这个禁情药。” “不过刚做好,后山的猫就被其他猫拐跑了,所以一直放着没用上,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畜生用畜生的药,也不错。”季絮拍了拍蓝茶的肩,“谢啦!” 季絮嫌弃地捏着鼻子给昏迷的田通海塞药,蓝茶似乎想起来什么,连忙招呼:“对了季姑娘,我四妹说那药效还蛮烈的,猫用一颗就行了,人用的话三四颗也差不多了啊!” “啊?”季絮看着已经倒了小半瓶的药,心虚地问,“那……那如果用多了会怎么样?” 蓝茶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回答:“可能会傻。” “……” 解决完田通海的事情,晚霞已经渐渐深了起来。 季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往前看的时候,正好对上一 道平静的眼神。 陆终独自负剑站在巷口,高大的身影精瘦而挺直,此时他身后的漫天霞光正是红得最灿烂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火热赤色将天与地都尽数吞没。 “你太瘦了。”陆终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季絮有些莫名。 “这个样子是承受不住强度高的修炼的。”陆终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她的手。 原主身体素质不太好,的确是个需要解决的事情。 以后她得多晒晒太阳了,嗯。 “……占了便宜还在回味是吧。”看着陆终没什么表情的脸,季絮叉着腰嘲讽地晃了晃自己的手,“变态。” “圆润一点的确是比较好摸。”陆终从容不迫地回答。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季絮想起来什么,“当初你在结界里的时候,是怎么从那几个蛋里分辨出我在哪一个里面的?” 那些蛋长得一模一样,密封性又好,自己在里面的动静根本就没法传到外面来。 陆终:“直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2节 季絮:“直觉?什么意思?” 陆终:“为什么你看一眼图案就能画下符箓?” 季絮:“能画就是能画啊,哪有什么为什么……你小子还偷看我练习?!” 陆终:“没有为什么,你能画符箓,我就能知道。” 季絮模模糊糊听得有些不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 蓝茶巴巴儿地往前凑问了一句:“季姑娘,晚上我住哪?” 思及此,季絮呼吸一滞,然后叹了口气:“……六和行馆吧,我给你还有他定一间。” 又要挂账了……希望原主在天荣学宫还有小金库够她还债。 阿弥陀佛。 蓝茶:“好耶!” 陆终皱眉:“我不跟男人睡。” 季絮:“……?你没得挑!” 陆终:“我跟你睡。” 季絮:“给老娘滚啊!!!” “……” 三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黄昏尽头,夜色翩至。 一段时间之后,巷子里的田通海终于醒了过来,迷茫地抬起了头。 他的四肢在地上爬,就像是喝醉了的动物一样,摇摇晃晃地爬到巷口。 忽然,一个牛皮硬质的鞋底踩在了他的头上。 “殿……公子,我们似乎来晚了?好像有人早一步把怨妖解决掉了。” 虽然被侮辱,但田通海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反而舔着舌头对着那只脚蹭了起来,成功地让那踩着他的侍卫模样的人嫌恶不已地躲开了。 “这宿体居然活着?不过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 被称为“公子”的白衣人持金丝扇抵着下巴。 “有意思,居然有人能解决‘异化’的怨妖,还救下了宿体,这样的奇事可真是第一次见……” “属下去调查一下?”侍卫连忙道。 “不必。”白衣人从腰间的金丝符袋中取出一张灵力充沛的符箓,双指一动,那符箓便自动飞到了田通海的身上。 田通海像是被那符箓定住,整个人迷茫地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自他的头顶缓缓飘出一阵水雾,凝聚在一起后,一面水镜逐渐浮现了出来,镜中的画面有些模糊,但其中一个雪青裙衫女子的脸却格外清晰。 “公子的符箓又精进了!”侍卫一脸惊喜。 “这是……”白衣人看着镜中的女子,手指轻敲着扇身,神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荣学宫的学服啊……” 第19章 回程什,什么考试? “滚……” “滚开啊!!!” 季絮被梦中的场景逼得骂人,睁眼一看,原来是被子裹太紧把自己闷醒了。 第一时间看向身边,跟第一天一样,插在床板中间的剑被取走,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又不在了。 昨晚把二人带回六和行馆,陆终死活都不肯跟蓝茶睡,实在没办法,季絮只能勉强同意对付一晚。 不知道是不是吸收怨息特别耗费体力,季絮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倒是不错,就是后来做的梦全是被陆终骚扰的,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后面更是梦到被强吻而无法呼吸,直接醒了过来。 季絮一向是喜欢赖床的,这会儿天才刚刚亮,本来准备把被子一蒙继续睡个回头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没能入睡,窗外又一直有鸟叫声在叽叽喳喳地吵,索性起床了。 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季絮抬头发现架上的洗面巾被放得整整齐齐。 伸了个懒腰环视了周围,虽然变化不大,但还是有一些细微的整理变化。 总的来说就是…… 更规整更对称了。 季絮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原来,那小子是个强迫症啊。 嘿嘿嘿。 昨夜回来之后她跟季嫣然诚恳地道了歉,也和好了,今日午前就准备动身回天荣学宫,现在时间还早,季絮打开灵域网,开始研究这个修真世界。 这片大陆共分九州,分别是霞州、炎州、冀州、中州、辽州、青州、嶂州、盛洲以及云州,中州处于九州中心,其中渊京城作为皇城,人才济济,商贾繁荣,聚集了各派精英修士。 因地域以及风土人情不同,每个州都有发展比较壮大的门派,像青州这样相对和平的地域,乐修较多,最大的门派也是处于聆歌城的天音宫,在最北边的霞州经常受到域外妖兽魔物的骚扰,所以多剑修,最大的门派便是玉龙城的缚剑宗,而天荣学宫所处的嶂州乃是符修的地界,最大的门派是处于毓昉城的琅嬛门。 天荣学宫独立于这些门派之外,乃是朝廷设立在嶂州的一处修真学府,朝廷不对其做直接管辖,主要是为了方便各门派互相交流学习,同时也是为了减少部分门派间的争斗。 天荣学宫的老师大多都是从皇城退休的老修士,或者是一些偏爱清净不想去皇城谋职的修士,都是非常有经验或者有能力的老师,是以各门派也都争先想要将自己门派里有资质的弟子送过来学习。 天荣学宫每年都有分配一些名额给各门各派,学宫自己也有试炼选拔,提供给那些不在大门派,却有意学习的有天赋的散修。 季絮看着这些信息,默默地想。 从某种方面来说,天荣学宫不就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么。 不知道在学宫里,有没有学分要修…… 她能顺利毕业么?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窗外传来的阵阵风声引起了季絮的注意。 好奇地探出头看去,透过楼下开得正繁茂的层层桃花,一个清冷落拓的背影正脚步轻点,此时正好仰着脸弯下腰,挥剑斩下飘落的碎花。 居然是陆终在院子里练剑。 季絮这一眼,好死不死地跟他的视线直直对上。 层层叠叠的桃花点缀下,让那双漆黑的眼睛看上去美得让人心颤,尤其是左眼角下那颗泪痣,在明灭的光影中透出不经意的忧郁与暧昧。 季絮呼吸一滞,有些心虚地把头收了回来。 ……这个臭小子如果不长嘴的话,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 视线继续转回灵域网,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时却变得有些入不了眼了,看一会儿就走神,惹得季絮有些心烦。 “吱呀——”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 季絮已经进化到光是听这个沉闷的脚步声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的程度。 “进屋请敲门……”食物的香味儿瞬间将季絮抱怨的话噎了回去。 陆终端着一大屉热腾腾的小笼包、一碟桂花糖饼并两杯豆浆进来,在八仙桌前坐下。 “看什么?”陆终斜了她一眼,“过来。” 季絮:“哦。” 季絮老老实实地也在八仙桌前坐下。 陆终打开笼屉的盖子,一股热乎乎的白气带着诱人的猪肉鲜香瞬间喷薄而出,熏得人暖暖的。 肚子也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季絮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也饿了。 嗯,难怪刚才她都看不进去灵域网的消息了,看来是因为饿得头晕眼花了。 陆终夹了一个放入嘴里:“干嘛?筷子不会自己拿?是想我喂你吗?” 季絮:“不劳您大驾。” 六和行馆的小笼包做得特别棒,皮薄肉厚,因为是刚出炉的有些烫嘴,一口咬下去,汤汁从面皮里爆出来,季絮只敢小口小口地吃才不会洒出来。 好好吃!好幸福! 陆终吃东西很快,饱了之后擦了擦手:“大小姐,饿了就亲自下楼吃个早饭,走几步路而已,累不死 的。” 季絮:“……我只是学习入迷忘记吃饭这件事了而已。” 陆终:“哦,入迷到看我练剑那种吗。” 季絮:…… 什么超绝普信男!看风景也算看你吗?! 陆终没理会她像是要将他大卸八块的眼神,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灰扑扑毛茸茸的小东西,放在她面前。 “对了,树上掉下来的,一直没有大鸟来接,大概是出事了。” 那小东西先是在桌子上茫然地滚了滚,然后在看到视野里的季絮之后,一边向她跌跌撞撞地爬过来,一边用黄色的小嘴“叽叽叽”直叫唤。 竟然是一只幼小的雏鸟。 季絮只在很小的时候养过一次小鸡,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就记得那只小鸡后来没活过一周,埋的时候她哭了好久好久。 此时面对着幼小的雏鸟,颇有些手足无措,但见那幼鸟一直歪歪扭扭地向自己跑,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它放进了手心里。 或许是她的手心里很暖和,小鸟紧贴着她的掌心,满意地蹭了蹭。 “给你处理。”陆终摆了摆手,转身进屋子了。 “啊?喂,你,你自己捡的干嘛扔给我啊?”季絮手忙脚乱,奈何人已经走了。 ……什么人啊这是! 幼鸟似乎饿了,对着季絮一边扑棱翅膀一边叫个不停。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3节 季絮掰了一小块儿桂花糖饼放在手心,然后递到幼鸟面前,但它太小了还不会啄,只会继续扑棱着翅膀干叫唤。 没办法,季絮只能将那一小块儿糖饼再捏碎了些,慢慢地塞入它一直张开的嫩黄小嘴里。 这次糖饼碎渣漏进了幼鸟的喉咙里,它仰着头狼吞虎咽起来,季絮又给它喂了好几口,似乎是饱了,幼鸟终于不再叫,闭着眼睛靠着她的手心睡着了。 幼鸟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身上的绒毛也随之轻晃。 小小的生命,脆弱又茁壮。 季絮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幼鸟熟睡的模样,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推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絮姐姐,絮姐姐!” “你起来了吗?” 季嫣然可爱的粉脸开始气鼓鼓了起来。 懒鬼姐姐,又赖床! 一把推开门,小厅里果然没看到人。 季嫣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桌上摆放的早餐,一股脑地直接往里屋走去。 “姐姐!起床!我们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南宫哥哥都把马喂好了!” 季嫣然一把掀开床帏,竟然没有人在里面。 “咦?人呢?” 就在季嫣然疑惑的时候,已经脱下练功服换好常服的陆终从隔间走了出来,还在整理着束发。 陆终:“你找她?” 季嫣然瞪大了眼睛。 “陆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终:“我不能在这里吗?” 季嫣然被他这么理所当然地反问,一根筋的小脑袋瓜倒是被绕进去了。 嗯……陆公子看上去不太像坏人……那么应该……可以吧? “陆终!你开房门又不关!”季絮正好回来了,看着大喇喇敞开的房门,忍不住冲着里屋吼道。 结果一进来就正面遇上季嫣然。 季嫣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季絮的视线从季嫣然天真的脸上扫到一旁泰然自若的陆终,又从陆终看回季嫣然。 季絮:…… 她想立刻马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没想到三个人之中还是季嫣然先动,她小跑着奔到季絮身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原来姐姐早就起床了!是我错怪姐姐啦!” 季絮有些僵硬:“嗯,那个,嫣然,他……” 季嫣然抬头:“嗯?絮姐姐你怎么了?哦,你说陆公子啊,没想到陆公子也这么急,居然也来叫姐姐起床!而且比我还早来哎!” 季嫣然笑得格外天真,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违和。 季絮心虚地“嗯”了好几声。 ……女主居然能用这么诡异又自然的逻辑替她圆上这个事情,真是不容易啊。 收拾妥当,一行人准备出发。 拉车的马儿早上吃了个饱,此时正开心地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甩着尾巴。 石小八在门口热情地给他们送行。 “季女侠,以后常来玩儿啊!” 季絮也笑着招手:“嗯,一定!” 上马车前,陆终瞟了一眼伏在石小八头巾上呼呼大睡的雏鸟。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养。” 季絮摇了摇头:“虽然我是挺喜欢它的……” “但我不适合。” 陆终没再说什么,翻身入了车里。 众人都到了,最后就季嫣然还没来,季絮等得久了,便去她房里找她。 季嫣然房里的东西特别多,上次买回来的琴弦还搁在桌上。 “嫣然,还没收拾好吗?”季絮进门问,“要不要我帮你?” “絮姐姐对不起,有一支簪子找不到了,刚刚我才从枕头底下翻出来……我马上就好!” 季嫣然忙忙乱乱地收拾东西,季絮也替她将桌上散乱的首饰放回盒子里。 “对了,絮姐姐,你复习得怎么样了?”东西快收拾完的时候,季嫣然忽然问了一句。 季絮:“啊?” 什么复习? 季嫣然:“再过两天不就是符修院的小考了嘛,絮姐姐你忘啦?” 季絮双眼一直。 ……什,什么考? 第20章 结界天荣学宫,危 “你种的仙草都挪窝了吗?别又被路过的霉师姐不小心烧了!” “放心,我每天都看青州的悬赏情况,前两天发现不妙之后马上就转移了!倒是你,这次确定丹药没放错瓶子了吧?别又把泻药当补药卖给霉师姐了啊!你最近买那么多材料,钱包可经不起再出血了!” “……” 这一天,天荣学宫上空笼罩着一层浓浓的诡异气氛。 符修院那个霉师姐好不容易出去历练,学宫里总算消停了十来天,没想到青州的妖祸这么快就解决了,祸害即刻就要回来了。 天荣学宫,危。 从阵修院上完课的牧海月路过这些面色各异如临大敌的学生们,一边咋舌一边摇了摇头。 祭酒大女儿的事情他有耳闻,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如今的孩子真是,哎。 不过一想到刚加固过的学宫大阵,牧海月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藏不住,有点后移的发际线都显得阳光了起来。 回到巨源峰的住处,牧海月给自己泡了一壶雪顶云针,坐在清幽的院子里,悠闲地欣赏着缥缈的云海以及散发出淡淡流光的新结界。 他婉拒了渊京城的厚禄邀请,不就是因为好这一口闲适自在的生活么。 对一个阵修来说,有什么比每天欣赏自己亲手制作的宝贝结界在太阳下流光溢彩更幸福的呢? 哎,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过上了理想中的生…… “嘭——” “咔嚓——” 流光溢彩结界层的某处部位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并且传导了过来,紧接着的还有一阵剧烈的晃动,惊得牧海月手里的茶杯一个没握稳,像他的心一样咔嚓一声碎成好多块。 什么?! 他新做的得意阵法居然被人攻击了?! 没听说哪里来的歹人要进攻天荣学宫啊?!!! …… 与此同时。 “你疯了?!” 季絮拉着两人飞奔逃离犯罪现场,脸色比锅底还黑。 还好她提前找了个借口说要带这两个赔钱货逛一逛,让季嫣然跟南宫涯先回去复命,不然现在情况会乱成什么样子她想都不敢想。 “哇,陆大侠你真的好厉害啊!”蓝茶捧着下巴一脸崇拜地看着陆终,“这可是天荣学宫的结界哎!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结界!陆大侠你居然一剑就能劈出个洞!而且是那么大个洞!” “你们的结界,大多循规蹈矩,又华而不实,用些刁钻法子就很容易破,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陆终神色自若,“不过总的来说这个结界还算不错,看得出来下了心思。”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季絮杏目圆睁,叉着腰没好气地骂道,“啊?我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方案?!” “……讨论怎么进去天荣学宫。”蓝茶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然后呢?” “……我有家里的推荐令牌,可以去药修院学习,找机会做解蛊药。”蓝茶老老实实地回答。 季絮看向陆终。 陆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刚你不把我拖走的话,我已经进去了。” 季絮差点就气笑了。 确实,物理意义上的进去也确实能算他进去了。 空中忽然闪过一阵阴影。 “下方是何人!”已经有最近的学宫守卫御剑朝结界破损的地方赶去,路过三人上方时直接停了下来。 “……抱歉,我是学宫的学生。”季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这二位是准备入学宫的新生,我带他们来散散步。” “散步?”那守卫靠近了她们一些,待看清季絮的脸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大小姐,原来是您。” ……啊?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4节 这也能遇见认识她的人? 季絮:“额,嗯……” 那守卫默默地御剑远离了她一些:“大小姐,这附近有贼人出没,还试图破坏结界,还请尽快与您的朋友回学宫,以免遇到危险。” 贼人组之一的季絮一边心虚一边道谢:“嗯,嗯,好,谢谢大哥的提醒!我们马上就走!” 季絮拽着二人往大门去。 “刚刚那个大哥是不是有点嫌弃我们?”蓝茶疑惑地问,“他都不敢靠近我们哎。” “不是我们。”陆终淡淡地补充。 “老老实实去过试炼然后去剑修院,好吗?只要在学宫里呆到小茶把解药做出来就可以,事后您想去哪就去哪!”季絮已经没有耐心了,“我有事要忙,没时间在这里折腾!” 明天符修院就小考了!明天! 她却还在这里哄孩子!她容易吗?! 陆终:“我讨厌一切形式上的死板教育。况且这种过家家似的小儿科考试,你有什么好烦恼的?就算不过关你也死不了。” 季絮直接掏剑架在他脖子上:“你到底去不去?” 蓝茶吓得连忙劝架:“季姑娘,不至于,真不至于!陆大侠,你就答应季姑娘吧!你这么厉害,去剑修院也肯定吃不了亏的!” “下次不要这样用剑。”陆终以肘抵住她的手臂,手上用了巧力,反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中,轻松地夺了她的剑横在她修长的脖颈前,将她反钳制住,“如何?” 谁知季絮也开始乱来,一句话不说,脖子直接对着那剑身伸过去。 陆终皱眉,收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还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一片淡淡的血腥气。 “去,不,去?”鲜美的血色横亘在修长纤细的脖颈上,如同艳色的梅花,衬得季絮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脆弱。 但她的眼神又那么坚定,愤怒中透着熊熊的火焰,叫人不敢轻视。 陆终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剑投入严丝合缝的剑鞘中。 “……你才是真的疯。” 第21章 小考别逼我亲你 “老冯,晚上去吃酒么?” “去你大爷,这个班要守到明天晌午,过两天再去!” 刚吃完午饭来接班的冯鹤锤了同僚一拳,往躺椅里一窝,就着和煦的阳光打了个哈欠,准备午睡。 天荣学宫的试炼非常严格,其中剑修试炼尤甚,一开始还有很多散修以及没有门内名额的各门弟子跃跃欲试,都不说通不通过,从试炼境里出去之后大多数都是伤筋动骨,几个月下不来床都是常事,渐渐的来碰运气的就少了,再加上最近不是入学期,来试炼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 是以像冯鹤这样的试炼招待员就格外清闲,他已经近十天未见新人来了,每天往试炼境门口一坐,不是刷灵域网就是睡大觉,小日子过得格外悠闲。 本来也是,他们天荣学宫什么地界,是外面那些随随便便的猫儿狗儿能进来的么? 冯鹤揣着手,美美地闭了眼刚要沉入梦乡,忽然被敲桌子的声音吵醒。 “谁,谁啊?”冯鹤皱着眉头,身子都没直起来。 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个黑色的人影用剑鞘抵着桌面,手指了指冯鹤的身后。 “天荣学宫的试炼境?” “是啊,来试炼的?”冯鹤捂着嘴打哈欠,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往桌下翻找,“在报名表上填一下你的信息,姓名,年龄,籍贯,修门,是否有门派……” “陆终,二十一,霞州,剑修,无门无派。” “二十一?不是我说,小哥你这个年龄,骨龄是有点偏老了……”冯鹤终于找到了报名表格,往桌面上一拍,“就算侥幸入了剑修院,也不见得跟得上学宫里的课程,还是别折腾自己算了……” 咦? 冯鹤抬起头,环视了好几圈,还到处找了找,最后坐回躺椅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呆。 奇了怪了,刚刚的人呢? 他白日见鬼了? 冯鹤捏了捏自己的脸。 嘶—— 他会痛啊。 忽然,背后的试炼境入境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冯鹤脸色一变。 不是见鬼,是那小哥一句话不说直接进去了?! 他还没给人介绍试炼说明还有注意事项啊! …… 符修院这次的小考试题是院主老师叶韵亲自出题并且监考,她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严格,符修院的学生们都怕她。 “你复习好了吗?” “‘初级符箓大全’倒是记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本‘符修进阶录’的内容刁钻,实在是难记,希望能少考一点……” “那你完了,这次可是叶老鬼亲自出题,她能给你考‘初级符箓大全’那种基础符箓?不超纲就不错了!” “真记不住啊,没办法,要全是考难点,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写到哪算哪吧,该死的叶老鬼……” “嘘!你小点声儿,她看过来了!” “……” 叶韵看着一个个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从她身边经过的学生,眉头止不住地皱起。 如今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快到开考时间,考场里除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其余位置上都已经坐满了。 有人还迟到? 叶韵眯着眼睛。 若她没记错,那个应该是季向松大女儿的位置。 因为身份的原因,她对这个学生也多看过几眼。 资质应该还是不错的,但是性格孤僻消极,也不怎么好学,总是独来独往,印象中是个脸色苍白还整天喜欢低着头的小姑娘。 好歹也是季向松的女儿,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叶韵摇了摇头,看了看日晷的时间,即刻就要开考了。 正准备落下考场灵帘,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老师!等等!” 一个雪青色的身影急匆匆地扒着门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框上换气。 “对……对不起……” “我来晚了……” 考场里的视线都被这里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咦,那不是霉师姐嘛?她又迟到了?” “天啊,还好没坐我旁边!不然这次指定是要及不了格了!” “……” 叶韵冷冷地往考场里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立马停止了。 她回头看向日晷。 正正好卡在最后一刻。 但她向来不喜欢学生对考试这样随随便便的态度。 既然连这次考试都不重视,那考不考又有什么意义? 叶韵沉着脸,没有让开,准备继续落考场的灵帘。 谁知正正好对上季絮抬起的脸。 还是那张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甚至眼底还有一圈明显的乌青,看上去比平常更虚弱了。 但她此时堂堂正正地抬起了头,虽然面色焦急慌张,眼里却有一股往日里从不曾有过的明火。 “院主,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同监考的副院主吴见山几步上前来,看见季絮之后立马明了,背着叶韵悄悄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进去,“哦,原来是季絮啊,你看看你,一定是复习得太晚了睡过头了是不是?” “快进去吧!别耽误考试时间了!” 季絮感激地点点头,奔着唯一没人坐的那个位置去了。 叶韵看着她从自己身前走过去,神色依旧沉闷,但没有阻拦。 ” 院主,好歹人也是祭酒的女儿,该给面子的时候还是给点面子吧。“吴见山见季絮坐下了,笑了笑,“小姑娘也不容易的。” “管他是祭酒还是王爷皇帝。”叶韵冷哼了一声:“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些歪门邪道。” 吴见山笑眯眯地回答:“得嘞!” 和煦的暖风伴着莺啼穿堂而过,考场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还有画笔沾墨的声音。 …… “好难啊!” “救命,这次真的死了!我真的不行了!如果不及格消息是不是会被传回去啊?我不想回宗门的时候丢人啊呜呜呜……” “我看都怪霉师姐!肯定是因为她赶回来考试了才会连累我们考这么难的题!她就不能晚两天再回来吗!” “你这样说就不太好了,也不能什么都赖师姐头上吧!” “……”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5节 一些抱怨的声音传进了季絮的耳朵里,她没理会,考完之后直接私下去找了叶韵。 “你找我?”叶韵收好了试卷,正在装袋。 “嗯,叶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季絮掏出那本《符修进阶录》,指着上面冻结符箓的图案问,“这次的小考上有问冻结符箓的改良方法,但是试卷上的符箓画法跟这本进阶录上的有些出入……” “不知道,是不是画错了……” 叶韵看向她的眼神非常锐利。 季絮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地撇开了脸。 她都离开学校好几年了,没想到现在却还要经受这种类似班主任的视线摧残。 哎,生活不易。 “不必在我这里用你这些小聪明。”叶韵的脸依旧绷得像一张没有感情的面具,“有什么问题,直接在考场里提出来。” “还是说,你觉得不在人前挑这些小毛病,我就会感激你?” 季絮:“不是,叶老师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叶韵:“既然你记性这么好,冻结符箓的画法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回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叶韵留下这么一句话,直接离开了。 季絮:…… 虽然她的确是觉得在人前指出毛病有点拂出题人的面子,但是真的不是想要什么人情啊! 一片好心当驴肝肺真是! 不过这会儿季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叹了口气,直接往自己的寝屋赶。 为了今天的考试,她熬了整整一个通宵,此时已经是强弩之弓困得不行,就差两眼一闭直接当场躺下了。 正好陆终那个倒霉催的也被丢进试炼境了,原文里有提过当初南宫涯从试炼境里出来花了整整三天三夜,估计这小子怎么也得在里面耗上个两三天。 难得清净,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季絮回屋之后倒头就着,睡了个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将她吵醒。 “絮絮,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回娘的消息?”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季絮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门外这是……原主的妈妈? 也是,她回学宫之后满脑子都是考试的事情,都忘了要去跟原主的父亲季向松还有母亲楚香君问安,此时会担心她也正常。 “阿娘……我马上来……”季絮糯糯乎乎地应了一句,刚准备起身,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又摸了摸。 嗯,的确是很不对劲。 人……不应该有四只手的对吧? 那环在她腰上的两只手哪来的?而且身后还这么烫…… “别动。” 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听上去比熬了个通宵的她还要疲惫。 “你他爹的?!……” 这才一天,怎么这么快陆终就被放出来了? 难道他从试炼里偷跑然后又去捅结界了?! 被打扰睡眠的陆终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已经入夜了,屋内只有夜明珠发出的淡淡光彩,若隐若现地映出他微微蹙眉的俊美面庞。 此时他半眯着眼睛,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危险,浑身散发出令人瑟缩的低气压。 “别逼我亲你。” 第22章 试炼好了,别闹 楚香君在门口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女儿来开门。 “絮絮,你真的没事吧?” 房里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动静,就像是有人压低了嗓音在说话一样。 实在是担忧,楚香君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絮絮?” 屋子里又闹出了一些细微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季絮终于回话。 “阿娘……咳咳咳……你进来吧。” 楚香君推门进来,因为没有点灯看上去有些暗,除了季絮的咳嗽声,整个屋里静悄悄的。 三步做两步进了里屋,透过放下的轻纱床帏,楚香君看见季絮半坐起来的身体轮廓。 “絮絮,你……” 楚香君刚想掀开床帏,就被打断。 “阿娘,等等!” “咳咳……女儿染了咳疾,现下吹不得风,阿娘也该离远一些才好,免得传染。” 楚香君面色担忧:“咳疾?严重吗?让娘给你瞧瞧……” “不不不,不用了,阿娘!”季絮急声。 “可是……” “阿娘,我真的没事,咳咳咳……已经托药修院的朋友看过,也吃了药,明天课后我一定去给您还有父亲请安!” 楚香君:“絮絮你既然病了,不如明天的课也请个假,娘今晚就陪你睡一天……” 季絮:“不不不,阿娘,不用!真的不用!您不要老拿我当小孩儿,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听她的态度这么坚决,楚香君叹了口气:“好吧……” 她这大女儿,向来有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肚子里,性子内向,她爹对她又严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担心…… 楚香君起身刚准备走,忽然听到床帏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沉闷的呼吸。 “呀——”季絮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楚香君立马坐回了床边,焦急道:“絮絮,你……” 一只手从床帏底部伸了出来。 “咳咳咳……阿娘我没事……只是刚刚不小心头撞到床架了……” 楚香君握住了那只纤细苍白的手。 季絮的皮肤因为贫血而有些发凉,楚香君的双手紧紧护住将它捂着。 “你这孩子……哎。”楚香君埋怨,“疼么?” “没事的。”床帏那头的人似乎怔了怔,随后声音小了下来,“阿娘……我不疼的。” 楚香君捧着季絮的手呵了几口气,将她的手吹暖了一些。 “早前娘就说过,让你多出去走走,多晒些太阳,你就是不听,天天叫你爹娘担心……晚饭吃过了吗?” 虽然这样的话楚香君跟季絮说过很多次,也知道说多了她嫌烦,但还是忍不住唠叨。 没想到非常意外的,这次季絮居然很配合,不但没有将手抽回去,反而有了回应。 “……女儿不饿。”季絮的声音很轻,“女儿以后一定好好锻炼。” 季絮从床帏的连接处探出来一张脸,微微垂着眼:“阿娘你别担心我。” 楚香君愣了愣。 她伸手摸了摸季絮眼底青黑色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你爹也是,非得让你在考试前出去历练,看把我们絮絮累的……该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别管他。” “嗯,我知道了,阿娘。”季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楚香君又摸了摸她的脸:“你休息吧,娘就不吵你了。” “明天要是累了就休息,你爹那里我会去帮你说的。” 楚香君感觉到手心里那只手掌轻轻地回握住了她。 “嗯,好。” …… 像是怕吵到她,门被带上的声音很轻很小心。 楚香君离开了。 季絮看着自己尚且有些温度的手,怔怔地发呆。 被子里有东西蛄蛹了一下。 季絮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一变,一把将被子掀开,冷声:“我的腿躺着舒服吗?” 陆终枕在她大腿跟腰部相接的位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但没动。 “太瘦了,有点硌。” “那可真是委屈您了啊。”季絮挪了挪位置,咬牙切齿,“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娘在的时候你别乱动吗!刚刚差点露馅!” 陆终一只手撑着头,懒懒散散地抬眼看她。 “我哪有乱动,只是维持 一个姿势脖子太酸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而已。” “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6节 “我要真想整你,此时你季大小姐房里养了男人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陆终挑了挑眉。 “你!你!你真是厚颜无耻!”季絮忍不住地想拿脚踹他那张欠揍的脸。 陆终又打了个哈欠:“大小姐,下次骂人的时候换点词儿,我不是你,我不在意脸面这种东西。” “认真地说,这些话没有攻击性的,只会让我觉得有趣甚至更想逗你玩儿。” 只是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季絮都觉得自己的肺要气炸了。 这个该死的,没脸没皮的剑修! 等情蛊解开她一定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此生不复相见! “既然你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该我了。”陆终眨了眨眼,带着灼热温度的视线静静地勾在她脸上,“大小姐这么在乎脸面,应该是说话算话的吧。” “……什么该你了该我了。”季絮喉头一滞,心虚地撇过头,“我刚刚有答应什么吗,我不记得……呀!”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拉进了一个炽热的怀里。 “说话不算数的坏孩子是会被惩罚的。” 湿润灼热的气息扑在脸颊上,惊得季絮手忙脚乱地想要逃离。 “我是提过一嘴我娘走之后随你怎么样,但那是情急之下说的,你不能乱来啊!你要乱来的话,我就,我就……” 季絮紧紧闭着眼睛,使劲儿地想要推开他。 “别乱动。”陆终的手臂卡主她的腰,让她使不上力。 季絮伸着手想去摸簪子,但早被陆终预料到,直接抓住她的手腕。 陆终的双手像是锁链一般,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按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大小姐不会以为我会蠢到被你刺第二次吧?” 季絮挣脱不了,羞愤欲绝。 “不想被我亲的话,就别想着用咬舌自尽的方法来要挟我。”陆终不紧不慢。 “还有,咬舌自尽不但很痛,而且大概率是死不人了,我见过咬舌失败的人,说话都不利索,过得非常痛苦。” 季絮:…… 可恶,可恶,可恶啊!!! 这个杀千刀的怎么还预判了她的预判啊!!! 似乎是玩够了,陆终勾了勾嘴角,松开了她的手,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好了,别闹。” “放心,今日我乏了,什么也不想做。” “让我休息一会儿。” 陆终是从背后抱着她的,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语气里浓浓的疲倦。 拥抱之间,二人的灵力缓缓地交融缠绕在一起,陆终身上灼热混乱的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 通过他不似往常活跃的灵力,季絮感受到了他说的疲惫是真的。 陆终也的确只是抱着她,没再做其他的事情。 情蛊对她并没有太大影响,但对陆终来说,只要使用灵力就会发作,是有些麻烦的。 有湿润暖热的气息吹在耳后,季絮不太自在,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你怎么从试炼里出来了?” “你偷溜进来的?” 陆终没回答,只是单手取了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晃了晃。 季絮认得,那是天荣学宫正式学生才能有的天荣玉牌。 “你真通过试炼了?”季絮疑惑地拿来检查了一番,确认的确是跟自己那块天荣玉牌一模一样。 “嗯。”陆终闷闷地回了一句。 “你是怎么过的?” 居然这么快? “不太记得了。”陆终的声音越来越低,“砍了好多剑,挺费体力的。” 只是砍了很多剑?剑修的试炼这么简单的吗?她怎么隐约记得原文里南宫涯在试炼境里不但悟道还提升了灵力来着? “那你去剑修院报道了吗?”季絮又问。 没人回答。 “陆终?” 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睡着了。 季絮轻手轻脚地想要从他怀里爬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中感受到了她的意图,环在腰上那双手收得更紧了,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季絮:…… 算了,她忍。 因为已经睡了一整个下午到现在,身后又有人抱着非常不习惯,季絮尝试闭眼了半个小时都没法入睡。 陆终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引爆,季絮只希望他能在学宫里低调些做人,熬到蓝茶把解蛊药做出来,她也算是解脱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季絮索性将灵玉取了出来,开始刷灵域网。 微亮的灵域网背景光在夜色中并不是太晃眼,但映入眼帘的爆炸性标题直接让季絮瞳孔放大。 【重磅消息!】 【大惊特惊!】 【天荣学宫的试炼境被新来的神秘人砍坏了!】 第23章 符箓倒反天罡了 陆终醒来的时候,感觉到眼前被一片白蒙蒙的东西给遮挡住了。 伸手拿下来一看,竟然是一方雪白的丝绢,右下角绣着一簇小小的淡色绣球花,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 ——在外面别说你认识我。 陆终挑了挑眉。 故意给他脸上盖白布,大小姐连撒气都这么幼稚。 陆终轻嗤了一声,本想随手丢开,末了又改变主意,将那方丝绢往怀里一揣。 身前的人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不知是不是昨晚二人的灵力交融带来的影响,她的脸颊倒是多了些红润的血色,不再那么苍白了。 手上的腰肢纤细柔软,盈盈不堪握。 陆终的作息向来规律,每日辰时雷打不动是要起来练剑的,今天竟然难得地产生了赖床的想法。 长睫低垂,视线落在那张白皙干净的睡容上。 虽然在面对他的时候这张脸总是张牙舞爪的,此时此刻却是格外的乖顺,让人忍不住想…… 下一刻,陆终已经飞身下床。 算了。 大清早的,不太适合待在一起。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终!!!” “我要杀了你!!!” 本来就没太睡好起晚了的季絮,在看到镜中自己脸上黑漆漆的“记得还钱”四个大字的时候,忍不住高声尖叫。 …… 因为洗干净脸上的墨迹又多花了点时间,季絮到讲堂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一会儿,偷偷往屋内瞄了一眼,叶韵正在拿小考的试题提问,而一个男学生似乎被抽查到了,正窘迫地站着,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 叶韵面色十分不悦,那男学生也满脸通红,气氛箭弩拔张。 季絮咽了咽,躬着身子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悄悄地从后门往自己的位置上溜。 “这么简单的东西也答不上来,你们琅嬛门送来的弟子就是这样的货色吗?难怪这些年名声越来越差,符修也式微。” “我……是我自己的原因!老师扯我们琅嬛门做什么!”那男学生虽然气势弱,但丢了面子也不肯轻易认错。 “哦,唐少爷答不上话的时候,声音倒是没比现在一半大。”叶韵冷冷道,“怎么?是晓得无知丢人,还是想回去见你的门主老子了?” “叶老鬼!别以为你是渊京来的就可以看不起我们琅嬛门!”听她这样嘲讽,那叫唐博仁的男学生也开始上头,“你要是真有能力,还会被从渊京赶出来吗!” “博仁,你少说两句!”同桌见唐博仁顶嘴还叫叶韵外号,神色慌张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冷静。 听他扯到渊京,叶韵脸上的表情已经降到了冰点,连话都不说了。 唐博仁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平日里的怨气一股脑都发泄出来。 “总以为自己多清高,拿我们这些人出气,不说别的,就说,就说……”唐博仁怒气冲冲地环视了讲堂一圈,正好看到鬼鬼祟祟躬着身子一只手已经摸到座椅的季絮。 “就说季师姐!她昨日小考没及时赶上,你什么都没计较直接放她进来,今天迟到也是一句话都没有,怎么,天荣学宫比我们琅嬛门高贵是吗?!” 霎时,讲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了季絮的身上。 她摸着座椅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中,伛偻着背活像一只被抽了虾线的虾。 季絮:…… 我勒个青天大老爷。 你们喊打喊杀关我什么事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季絮默默地起身,手背在身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脸。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7节 “……各位,早上好?” 此时叶韵鹰隼一般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在看一只瑟瑟发抖的麻雀。 季絮头皮发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狠狠地暴走。 ……沟槽的陆终啊啊啊!!! 我迟早要砍了你!!! 见叶韵不说话,唐博仁觉得自己戳到了她的痛点占了上风,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得意起来,阴阳怪气地嘲讽。 “怎么,叶老师,难道您对季师姐的教育还要私下交流,有什么内容是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不配听的吗?” 叶韵下巴微抬,不疾不徐地看了唐博仁一眼。 唐博仁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被叶韵锋利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僵,气焰瞬间低了下来,到嘴边的话也不自觉咽了下去。 叶韵随后又看向季絮。 季絮:……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她以后再也不迟到了!qaq 季絮低着头绞手指,微张着嘴,准备端正态度好好儿地认个错,然后自觉地去门口罚站。 谁知却是叶韵先开口。 “这是什么?” “……啊?”季絮抬头,看见叶韵正指着讲课的玉板上画着的图案,老老实实地回话,“哦,这是枯草逢生咒。” 叶韵长袖一挥,原来的图案消失,手指流畅地轻画几笔:“这个呢?” “毛发生长咒,不过这个只能用于凡人,人兽通用的跟这个不一样。” 叶韵又换了一个图案:“这个?” “这个……有点像是雷招咒……”季絮努力回忆,“不过我只在灵域网里看人提过一次,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寥寥几句对话间,唐博仁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叶韵继续面无表情地提问:“进阶录第四十五页的内容是什么。” 季絮:“风刃咒的改良与变化。” 叶韵取了符箓纸毛笔以及灵墨,走到季絮面前:“将第一百二十七页的符咒画下来。” 季絮:“哦。” 季絮紧张地接过她递来的纸笔墨,低头认真地将脑海里的符箓图案画下,然后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呈给叶韵。 叶韵接过,“啪”一巴掌直接贴在了唐博仁的脑门上。 唐博仁先是一惊,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活像个注了气的红气球。 “一百二十七页,噤声咒。”叶韵回到讲堂前,面对着或兴奋或惊讶的学生们,表情依旧冷冽。 “这次的小考,季絮是满分。” “唐少爷,你若有她一半的记性,此时便不会在这里站着。” “好好看,好好学。” …… 一边收拾桌上零散的文具,季絮一边思考还钱的事情。 她不喜欢欠人情,欠陆终的人情更是无法忍耐。 原主虽然有好些首饰珍玩,但她不太好意思就这样拿去当掉还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力更生。 通过灵域网,季絮知道在天荣学宫的东面有个十方馆,是个类似集市的地方,专供学宫内学子售卖自己做的物件,她准备去调研一下市场行情,看看自己能不能也弄个小铺子,卖一卖自己的符箓攒钱。 “霉师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知道哎,以前的霉师姐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师姐刚刚的模样好帅哦!你说我要不要去找师姐搭个话……” “嘘,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别让季师姐注意到你啦!你忘了,上次你只是去给卧病的她送了一次讲义,第二天符箓纸就掉水里失效了一大半!”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我的符箓纸呜呜呜……” “……” 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到季絮耳朵里,她有些无奈,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过目不忘的能力的确是自小就有的,尤其在画画上有些天赋,应付考试也是从来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真正上班之后才发现,就算分数考得再高,该受的痛苦一样都不会少。 想了想,季絮将收好的笔又拿了出来,写了些什么放在桌上,没在意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等季絮走之后,有人还是架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她的桌面。 白色的宣纸上,潇洒地写着几个大字。 ——学业问题欢迎交流。 …… 符修院在南边,而十方馆在最东边,路程不算近,季絮照着天荣学宫的地图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点。 十方馆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六层木质角楼,远远看上去正正方方,规整又漂亮。 刚到门口,季絮就遇到一波又一波身着不同修院学服的学生齐齐往外涌。 “真有你说的那么刺激?这必须得去看了!” “灵域网上都传疯了还能有假?咱们得快点,不然就赶不上前排位置了!” “……” 季絮一脸莫名,踏入十方馆内,此时已经是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在了。 她往馆内仅剩的有人在的摊位问了问。 “你好,请问一下,这里的摊位费怎么算?” 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刷灵域网的小哥很热情:“小友也要摆摊?十方馆的摊位不收钱,去找馆长登记就行,不过售卖金额的一成要抽给十方馆作为维护费用。” 季絮:“哦,好的,谢谢你!” 没有摊位费,交易金额抽一成,这买卖倒也还算不错。 季絮正在认真思考有哪些符箓比较好售卖的时候,摊位小哥插了一句话。 “说起来,小友不去瞧热闹吗?” “嗯?什么?” “小友还不知道?灵域网上闹疯了都!”摊位小哥沉痛地拍了拍自己上了夹板的大腿,惋惜道,“若不是我这腿前几日摔断了,实在是不良于行,今日怎么都得亲眼见证一番才行,嗐!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季絮潜意识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拿出灵玉打开天荣学宫的论坛板块,已经有好心的吃瓜阵修在实时传播画面了。 而直播阵境里,赫然是那张非常熟悉的欠揍的脸。 【倒反天罡!剑修院的副院主被刚来第一天的新人打了!!!】 季絮:…… 沟槽的…… 陆终!!! 第24章 剑修你是他们的师兄吗? 半个时辰前。 剑修院道场上,沈良正在教授剑招。 一个黑影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在道场周围的石凳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正是独自练完剑过来打发时间的陆终。 他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沈良自然一眼就看见了。 “你!过来!”沈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剑修院在天荣学宫中是出了名的规矩森严,因为大家都是动真家伙的,练起来下手没个轻重也是常事,所以对于强大的剑修自然是格外的推崇跟敬畏。 沈良本是渊帝的亲卫,后来因为阻止了一次刺客的近身刺杀而获得了渊帝亲封的“御卫”二字,但他本人在这次事情中伤了脊柱,无法长时间集中精力,不适合继续做亲卫了,所以皇城就将他推荐到天荣学宫当老师。 因为渊帝亲封这层关系,沈良向来眼高于顶,便是天荣学宫的同僚也没几个看得入眼的,如今被一个藉藉无名的新来散修这样怠慢,心下自然非常不爽。 这些散修四海为家没有根基,就算进了天荣学宫也是这样没脸没皮的样子,他倒是要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规矩。 “你叫我?”陆终左右看了一下,最后指了指自己,仍然只是坐着,一动未动。 “小子,你今天新来的?”沈良一脸倨傲。 陆终:“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昨天。” 沈良随意地瞄了一眼名册:“昨天来的……陆终?” 陆终:“嗯。” 沈良:“从未入过任何门派?也没有拜过任何仙师?” 陆终:“嗯。” 沈良故意抬高他一嘴:“自学成才,你小子倒是天赋不错啊。” 陆终:“就天赋而言,我属于最顶层的那一类。” 沈良刚想打压他,却没想到他居然顺杆爬直接夸起自己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得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确,对于你们这样的散修来说,能通过试炼,一定觉得自己非常厉害了吧。” “不过看你这样子,便是通过了剑修试炼,也没有悟出剑意啊。” “野鸡就是野鸡,就算进了天宫,也变不成凤凰。” 陆终摸了摸下巴,面对毫不掩饰的羞辱也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剑意是什么?我的确没试过。”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8节 听他这样说,沈良脸上的表情更是轻蔑。 沈良随口挑了一个学生:“项武,你来教教他。” 那被点名的学生非常想要在沈良面前表现一番,甚至没有打招呼,直接拔剑就向坐着的陆终刺去! 眨眼间,那处石凳与骤然而至的剑气相碰,爆成数块。 而那抹黑影早就不再原地。 “胆小鬼,只知道跑吗?有胆的就来跟爷爷打一场!”项武见陆终不见了踪影,叉着腰喊道。 低沉的声音自项武身后幽幽响起。 “这也叫打一场?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过家家。” 陆终在他身后用剑鞘往他脑袋上轻松一敲,项武就两眼一翻白,呈大字俯身倒了下去。 “……项,项武晕过去了!”有学生见状忍不住喊了一句。 “不成气候的东西。”沈良瞪了那出声的学生一眼,表情阴郁。 他本来想挑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打败陆终,借此来羞辱他,如此看来倒是行不通了。 这小子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厉害一些。 他方才移动的速度奇快,便是连自己都只看到他一抹虚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项武身后。 不过这也就是一些歪门邪道罢了。 剑修,自然还是以剑相争。 “长孙正,你去!”这次,沈良挑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学生。 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剑修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即便是陆终这样身量高挑的人,看上去也比他矮了半个头。 “承让。”长孙正抱拳,虽然嘴里说着恭维的话,脸上却还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陆终:“长得跟城墙似的不适合练剑,你更应该去隔壁体修院。” 长孙正:? 长孙正怒吼一声,脚下的力道直接让站着的地方往下凹陷了一部分,周身狂霸之气逼得他身边的学生连连后退。 “小子,你这是在找……” 长孙正口中的“死”字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手中要挥出的剑已经不见了。 他剑呢? “铮——”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嗡鸣声自长孙正身前响起。 “精钢玄铁啊……材料倒是好材料。”陆终敲了敲手里玄黑的剑身,“拿来做剑属实是可惜了,做关刀的话应该更合适一点。” “啊啊啊啊!你这臭小子竟然敢夺我的剑!”长孙正见自己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里,双眼一红,暴怒而起。 陆终淡淡地瞄了长孙正一眼,在他伸手碰到自己之前,用长孙正那厚重的剑身“啪”地一下扇在长孙正的大脸上。 长孙正的剑本就重,陆终这一下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长孙正高壮的身体直直地飞出去,把道场周围的石墙砸出来好一个大洞。 “都说了,你这样的不适合练剑。”陆终把宽剑往口吐白沫已然失去意识的长孙正身边一丢,摇了摇头。 “身法太笨重,讨不到什么好。” 经历了短短的两场交锋,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已然压不住。 有学生忍不住猜测。 “他不会就是昨天那个把试炼境弄坏的人吧?” “什么?你说的是那个有人生生把试炼境砍坏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帖主为了卖自己的生发药引流,故意博人眼球放的假消息呢!试炼境怎么可能会坏?那可是先祖留下来的啊!” “我也是中午才听门卫朋友说的,近期散修试炼都暂停了,现在看来,不得不怀疑那是真的啊!” “啊?那这小子岂不是?……” “……” 眼看着学生们越说越激动,沈良彻底呆不住了。 他本不想出手的,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训一个刚来的小辈,说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如今这阵仗,他今日若不杀一杀这小子的气焰,以后还怎么在剑修院授课?他堂堂渊帝亲封的“御卫”,怎么能让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小散修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沈良剑出,锋利肃杀的剑气瞬间让学生们都闭上了嘴。 道场内一片鸦雀无声。 “哦,你似乎还像点样子。”陆终负剑双手抱胸,看向那柄直指自己面门的剑,“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你是他们的师兄吗?年纪好像比他们老好多。” 沈良原本紧绷的表情被这一句问话直接破了防。 “老子是你祖宗!!!” 第25章 道场人人都有苦衷 季絮赶到剑修院的时候,剑修院的道场已经被各院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 站在乌压压的人群外,本来她还在烦恼怎么越过这些人群,身旁似乎有人认出了她,在一声“霉师姐来了!”的惊呼之后,她就像是有一块有斥力的磁铁,方圆两米之内的人群自动地跟她避开,形成了以她为圆心的一小块空地。 季絮对眼前这如临大敌的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小步。 原本在她前方那些的人群立马保持着两米距离往旁边退散开来。 季絮:…… 整挺好,她这么臭名远扬竟然也是有好处在的。 借着衰神的光,她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到了最前排。 灵域网上阵修的直播画面不是很稳定,播了没一会儿阵法就到时限结束了,后续都是一些文字直播,类似什么“我靠,副院主被滑铲了!”“啊啊啊啊!剑被夺了!”之类的讨论,看得季絮胆战心惊。 季絮好不容易才把陆终劝进来,这个臭小子要是第二天就被退学赶出去了,那以后学宫结界岂不是天天都要被砍! 她不想每天半夜都有人来爬她的床啊啊啊! 季絮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道场内场景的时候,那画面的冲击力对她这种从小就是三好学生的优等生来说还是有点太超纲了。 灵域网上提到的那个剑修院副院主看上去三十多岁,此时颇为狼狈地被自己的长剑绞了满头的长发,牢牢地钉在石壁上,他只要轻举妄动一下,那些头发就会被生生截断。 而罪魁祸首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副院主面前,懒懒散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陆终指指点点:“你叫……哦,沈良是吧,瞧你这个样子也能当副院主,看来天荣学宫也不行嘛。” 沈良气得吹胡子瞪眼。 “臭小子,休得狂妄!你祖宗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是渊京城下禁卫军了,若不是因为护卫陛下而光荣负伤,轮得到你这样乳臭未干的黄口小二放肆?!” 沈良一边说,还一边微微仰头,将脖子上戴着的纯金吊牌现了出来,上面凸起的“御卫”二字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陆终:“这是什么?” 沈良倨傲地抬起下巴:“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吧?这是渊帝陛下亲书的字,嘉奖我护驾有功!怎么不说话了?现在知道怕了跪下马上磕个头,爷爷还能饶了你!” 陆终用剑轻挑了挑那块金灿灿的牌子。 “哦……狗牌啊。” 沈良此生最骄傲的东西居然被陆终称作“狗牌”,气得目眦尽裂,也顾不得顶上的头发,眼看着就要向陆终冲过来。 陆终一脚踩在沈良的腰腹处,将他定在原地,保证他头发暂时的安全:“冷静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了再长很慢的,万一 你秃了别说是我逼的,我现在可是给了你机会思考的啊。” “臭小子,臭小子,你,你!!!”沈良握着拳头猛猛捶墙,“虎落平阳被犬欺!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你这样目无尊长,罔顾伦常,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陆终轻嗤:“你们这些人也是有意思,仗着年纪大经验多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话还没说完,陆终的身形倏忽消失在原地。 而他所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细长而纵深的裂痕。 “夏,夏院主……”缩在一旁也在看热闹的剑修院学生见到来人,瞬间敛了脸上吃瓜的表情,挺着腰背站得板板正正。 身着白色剑修院主服的夏甫阁自半空中落下,伸手一抬,便将绞住沈良头发的长剑吸入手中。 沈良一直梗着脖子,这会儿被放下总算能好好放松,捂着胸口大口呼吸。 夏甫阁见沈良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皱眉赶人:“沈良,你先下去。” 夏甫阁一向也看不惯沈良身上的匪气,他靠着渊帝给的名头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剑修院还有其他修院的人,但到底是剑修院自己的人,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丢脸,像什么样子。 沈良看向毫发无损的陆终,满脸不忿:“可是这小子!……” “退下。”夏甫阁冷声,将沈良的剑扔回给他,“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沈良感受到夏甫阁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不甘不愿地“呸”了一句,灰溜溜地走了。 夏甫阁看向在一旁抱臂看戏的陆终。 夏甫阁:“阁下身手不错。” 陆终:“还成。” 夏甫阁:“以一己之力坏先祖试炼境之人竟然如此年轻,想来阁下必定前途无量。” 陆终:“有话直说。” 夏甫阁:“阁下非池中物,虽不知为何而来,但天荣学宫这座小庙,怕是容不了阁下这尊大佛。” 陆终:“嗯,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夏甫阁:“既然如此,阁下好走不送。” 陆终挑眉,非常配合地将天荣玉牌取出来随手一丢,就准备直接离开。 “等等!” 一道急促清晰的女声自人群中响起。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29节 见到那缓缓走入道场中的女子,围观的学生们都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 “咦,那不是符修院的霉师姐吗?她来干什么?” “啊!霉师姐朝着那个新人的方向去了!!” 季絮将陆终扔掉的玉牌捡起来,仔细地吹掉了上面的尘土,塞回陆终手里。 随后她看向夏甫阁,表情哀愁,泫然欲泣:“夏叔叔,其实陆终不是这样的人……” 原文中有提过夏甫阁是季向松的老友,同时也是看着女主两姐妹长大的人,夏甫阁对她们俩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干女儿一样。 “小絮……你这是何意?”面对忽然出现的季絮,夏甫阁也一脸疑惑,“你认识他?” “嗯。”季絮一脸沉痛。 “夏叔叔……” “陆公子他……” “其实是有苦衷的……” 第26章 苦衷封,口,费 夏甫阁有些搞不懂季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季向松的两个女儿之中,他无疑是更喜欢天真活泼的季嫣然一点的,季絮虽然长季嫣然两三岁,却内向害羞,平日里少言寡语,偶尔遇到他也是低着头躲得远远的,年纪轻轻脸上却见不到什么笑意。 今日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替人出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围讨论的声音自她出现之后就没停下来过。 “哎?你看到了吗!霉师姐居然碰到了那个新人的衣服了!他们两个还站那么近!完蛋了!那个新人一定要倒霉了!他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这么算起来,霉师姐回学宫那一天,不就是这个新人去试炼境那一天么?他是霉师姐带回来的?” “啊!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吗!霉师姐平日里除了跟嫣然师妹还有南宫师兄有些来往,都不见她跟其他人说话的!” “哇!能跟霉师姐和平共处的第三个人出现了!” “……” 夏甫阁:“小絮,如今学宫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可不能儿戏。” 季絮咬着唇:“夏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清秀的脸本就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脆弱的苍白,此时蹙着眉做伤心状更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其实……其实……” “陆公子他……” “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季絮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骚动之音。 夏甫阁也疑惑:“小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季絮这些话,陆终本人的反应比在场其他人反应还要大,直接往前走了一步。 季絮马上拦在了他身前:“陆公子,你就不要再硬撑了!既然你不愿说,那就让我替你说了吧!” 陆终张着嘴没有却没有发出声音,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她那张哀伤得非常自然的脸上,漆黑深邃的眼里叫人看不出情绪。 季絮在跟陆终眼神对视的时候,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随后转过身,对上夏甫阁。 “我与陆公子是在泰安城认识的……” “夏叔叔你应该也知道,半月前我与嫣然出学宫历练,奉父亲的命令去解决泰安城的妖祸……” 夏甫阁点头:“我记得,前几天青州的悬赏已经撤掉了,所以你们也回来了。” “没错。”季絮点头,声音里带了些颤音,“那被悬赏的枭妖,正是陆公子解决的……” “而我也是被陆公子所救……” 夏甫阁皱眉:“小絮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回事?” 季絮微微低着头:“在泰安城的时候我有些不舒服,结果在去医馆的路上遇上了怨妖魂……” “怨妖”一词出现,人群瞬时爆发一片哗然。 “怨妖?那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在渊京城镇妖司的大哥说过,好像是徘徊世间不愿离去的作乱妖魂,而且很多人都见不到的……” “是吗?那岂不是非常邪祟的东西?” “可不是,我大哥说那东西麻烦得很,便是他们遇上也会觉得非常棘手呢!” “……” 夏甫阁面色严肃:“你居然遇到了怨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你爹!” “我……我不想让爹爹担心……”季絮嗫嚅,“而且,我也没有受伤……是陆公子从那怨妖手中救下了我……当时还有另外一个药修院的学生跟我一起,他也可以作证。” 夏甫阁听到此处,看向陆终的表情逐渐复杂。 “夏叔叔,陆公子他……他当时为了救我……加重了身上的绝症……”季絮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带出泛红的眼尾。 “……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夏甫阁有些疑惑地看着面色如常的陆终:“他……真的寿数将尽?” 就陆终方才的身手跟气势,哪里像个要死的人? 季絮重重点头:“陆公子自生下来就身患绝症……他见过的所有医师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如果他好好将养,说不定还能撑到三十……” “可是,前些天陆公子为了从怨妖手下救我,损了自己的根基,只剩不到一年寿命……” “陆公子曾与我提过,他是散修,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唯一的愿望便是想体验看看,集体生活到底是何模样。” “他……的确性格恶劣了些,嘴上也不饶人,所以也从来没有过朋友。” “可陆公子真的是个好人啊!他能不惜耗费寿命来救一个素昧平生的我,又怎会伤害无辜的人?” 季絮越说越哽咽,此时眼中已经泛出淡淡水光。 “夏叔叔,陆公子不但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希望您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留在这里吧!我可以代他跟您保证,他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还请您成全一个将死之人的小心愿!” 夏甫阁静静地看着躬身行礼的季絮,还有一语不发的陆终,目光犹豫。 …… 季絮低着头,手心里都是汗水。 天知道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胡扯是一件心理压力多么大的事情。 还好她临时画了一张噤声符箓,暂时封印住了陆终,不然也不知道他那张什么都往外说的破嘴会添什么乱子。 夏甫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但毕竟她的身份在这里,又在学生们面前卖了这么大一波惨,应该能有些台阶下了。 先把陆终安全保下来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反正等蓝茶把情蛊解药做出来之后,就能把陆终踹出去,以后天大地大再也不用相见,今天这种无关痛痒的谎言也不会影响她之后的生活。 季絮有些忐忑,静静等待着夏甫阁的意见。 这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人群中传来。 季絮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人抱了个满怀。 “絮姐姐!”季嫣然泪眼朦胧,“怎么会这样!陆公子,陆公子怎么会寿数将尽了呢!” 自从姐姐遇上了陆公子,她感觉到姐姐明显开朗了许多,连笑容都变多了! 怎么会这样!姐姐该有多难受啊! “姐姐,你放心!陆公子一定会没事的!”季嫣然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安慰她。 季絮:…… 不是,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其实是希望他有事的。 “夏叔叔!陆公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季嫣然也向夏甫阁求情,“我可以跟您保证!” 夏甫阁看着两姐妹欲言又止,迟迟做不了决断。 南宫涯刚从季向松那里回来,没想到道场这里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又正好见到季嫣然哭得双眼通红,徐徐走到夏甫阁面前一拜。 “师父。” 夏甫阁看他:“你回来了。” 南宫涯:“嗯,祭酒那边都汇报过了。” 夏甫阁点头。 南宫涯没像往常一样退下,反而踟蹰了一下,开口:“师父,我与这位陆公子也是一道回来的……陆公子的确不是心怀恶念之人。” 嗯,虽然他跟陆终没什么交集,但两天相处下来,的确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而且他实在见不得季嫣然哭得这么可怜的模样。 虽然知道南宫涯这个木头桩子男主帮自己说话是为了季嫣然,季絮还是有些动容:“南宫师弟……” “谢谢你……” 一直不说话的陆终看了一眼南宫涯,又看了一眼季絮,微微垂了眼睑,不着痕迹地往季絮身边站近了一些。 夏甫阁或许会觉得季絮不该多管闲事,也会觉得季嫣然天真容易被骗,但对南宫涯这个弟子,他是非常相信的。 竟然连南宫涯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说陆终没问题。 而围观的弟子也逐渐从吃瓜看热闹的心情,开始变得同情陆终,群情激奋。 像季絮编的这种美强惨故事,哪个热血少年会不上头呢。 说到底,陆终也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大伙儿都不喜欢的老登而已。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0节 不知是谁先高声喊了一句:“留下他!” 紧接着是其他人跟随着一起喊:“留下他!” 再者是男女混杂的声音:“留下他!留下他!” “留下他!” “留下他!” “……” 众人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如同奔涌而来的海啸,将所有人都淹没。 季絮见气氛已经烘托到极点,把心一横,将备用的雷招符箓悄悄地从袖中拿了出来,不着痕迹地往陆终身上一拍。 “陆公子!”陆终的脸色忽然一变,身体即刻瘫软下去,季絮一边惊呼,一边伸手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很好!看来雷招符箓成功了! 这时候来一手苦肉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忍心把陆终赶出去! 夏甫阁亦是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随后似乎觉得不妥,又把手收了回来。 “……罢了。” “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今日之事,便不再追究了。” “日后不许再犯。” 围观的人群直接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好耶!” “太棒啦!” “……” “太好啦絮姐姐!”季嫣然特别开心,但因为季絮扶着陆终,不方便抱她,所以抱着身边南宫涯的手开心地转起了圈。 “……”南宫涯看着季嫣然亮晶晶的眼睛,脸上不着痕迹地一红,但是没拒绝。 季絮长舒一口气,看着情意绵绵的两人,眼神欣慰。 她这样也算是促进了小两口的感情交流了,对吧? 另一边,她感觉到陆终的身体似乎变得越来越沉,整个人都快倒在她身上,让她差点扶不住摔倒。 而且陆终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季絮忽然有些担心。 这次是她第一次使用雷招符箓,本来是想着给陆终电麻了,能让他看起来虚弱一点,不要一副健康得像是能一口气吃八头牛的样子。 不会她下手没轻重,给人电出毛病来了吧? 季絮将陆终的头轻轻抬起来一些,想要观察他的情况,正对上一双淡淡的,泛着旖旎流光的漆黑眼瞳。 怔愣的瞬间,她的广袖被一只手徐徐地拉起,将二人靠得有些近的头遮挡住。 季絮瞪大了眼睛。 雪青色广袖的一边,是热闹喧嚣的少年欢笑。 雪青色广袖的另一边,是骤然贴近的柔软触感。 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离,欢快的人群并没有发现这小小角落里的一瞬暧昧。 她被抽走了一小缕灵力。 陆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的下巴。 “你你你你你你你……”季絮结结巴巴,耳朵根都红透了,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陆终泰然自若地张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季絮还是根据口型认出了他说的话。 ——大小姐。 ——封口费。 第27章 解药你还渴吗? 事情结束之后,陆终被南宫涯送回剑修院的宿舍,他的宿舍外早就守着一群药修院的弟子,纷纷热血沸腾自告奋勇地要为他诊治。 陆终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她编的这个“绝症病人”的身份,算是有尽力在配合她,季絮暂时放下心,由着他去应付那些药修院的弟子。 而她被夏甫阁带着去峥嵘山,找季向松汇报怨妖的事情。 这是季絮第一次来峥嵘山,也是第一次见季向松,书中对季向松的描写不多,只知道是个严肃少言的人,他对原女配的要求很高,但对女主又有些放任溺爱,这种不平等的对待也是导致原女配性格扭曲的原因之一。 季絮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她怕露馅不敢乱看,只能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默默地记住来峥嵘山的路。 天荣学宫坐落在群山之中,不同的修院处在在不同的山里,而峥嵘山是整座天荣学宫最高的山峰,天荣院就在山巅之上,是整座天荣学宫最高的地方,也是历代祭酒居住的地方。 季絮记路的时候顺道观察了一下天荣院里的陈设,发现这里的东西大多古朴厚重,亭台假山都很规整,透着一股浓浓的秩序感。 虽然还没有见到季向松本人,季絮已经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小絮,不用太紧张。”或许是察觉到季絮身上的焦虑,夏甫阁安慰了一句。 “谢谢夏叔叔,我没事。”季絮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脸。 天荣殿内装饰非常少,四面通透采光不错,一眼就能看清殿内的全貌。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殿内撒满了阳光,却依然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冷意。 季向松就坐在正前方的厚重紫金沉檀木后,手里正翻看着一份看上去有些年代的帛书。 “祭酒。”夏甫阁轻敲了敲大开的门,显然跟季向松很熟悉的模样,没有等对方回应就直接走了进去。 季絮也提了裙角避免踩到门槛,亦步亦趋地跟着。 “方才南宫已经来过了。”季向松显然已经感觉到来人,“剑修院的扩增事宜已经 定下,甫阁还有何事?” 在看到夏甫阁身旁的季絮的时候,季向松非常明显地皱了皱眉。 “你来做什么?” 季向松的目光非常沉,看得季絮一阵紧张,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原本想好的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不但是她心理上的压力,更多的是生理性地畏惧这个人。 原女配的身体在害怕他。 “向松。”夏甫阁先替她开了口,并且没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提她历练的事情,“小絮外出历练的时候遇到了怨妖,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 “怨妖?”季向松的眉头皱得更深,看向季絮的眼神愈发不悦,“为何不早来与我汇报?” 季絮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颤颤巍巍地发不出声音。 “是我让絮絮先休息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楚香君从内殿出来了。 楚香君径直走向季絮,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 感受着温暖的手掌,季絮不安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季向松:“你来添什么乱。” 楚香君:“你知道絮絮昨天刚考完试吗?她刚从青州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回来准备考试!” 季向松:“她是符修院的学生,考试是她应做之事。” 楚香君:“其他学生都可以在学宫里好好复习,你偏偏让絮絮出去历练,她又不是铁人!” 季向松:“我季向松的女儿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便不配姓季!” 楚香君:“你一定要对女儿这样吗!……” “阿爹,阿娘。”季絮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是我不好,你们不要再吵了。” “絮絮……”楚香君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脸。 “阿娘,阿爹说得对。”季絮抬脸对她笑了笑,“因为我姓季,所以我享受了太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那么多努力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阿娘,我不累的。” 楚香君第一次从大女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抱着季絮哽咽起来:“絮絮……你……你懂事了……” 季向松对这样母女情深的画面没什么触动,只是冷淡地开口。 “好了,说正事。” …… 汇报完之后,季絮退下,楚香君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殿中只留下季向松跟夏甫阁。 “最近怨妖的事情越来越频繁了,只怕……”夏甫阁脸上有些担忧的表情。 “渊京那边来消息了。”季向松手一挥,桌上的布帛便飞入夏甫阁的手中。 “渊京?为何不用灵域网?”夏甫阁看着布帛上的字,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这是……” 将内容看完,夏甫阁将布帛放回季向松面前:“你怎么考虑的?” 季向松沉声:“天荣学宫从来中立,只是这一次……” “不得不做一个选择了。” …… 从峥嵘山回来,季絮感觉自己像是被活生生剥了一层皮,整个人都累得不行,比熬通宵记符箓都还要累。 因为之前没有先例,她担心自己这个能吸收怨息的体质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将这部分隐去,只说了进入怨妖结界的事情,跟之前一样说怨妖是陆终杀掉的,结果还被季向松骂了半天没用,不过总算蒙混过关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1节 季向松这个爹死板得要命,别说笑了,连说话都没什么情绪,过年门板上贴的关公像都要比他喜庆不少。 还好楚香君在她身边让她冷静不少,也一直在帮她说话,不然以季向松那个态度,季絮毫不怀疑今天可能要在冷冰冰的峥嵘山跪上一晚。 就算是仙门大小姐,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季絮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自己的小院。 原本她应该跟其他的学生一样住集体小院,但因为体质的原因,没有人愿意跟她一块儿,符修院的老师也无奈,后来索性就给了季絮一个单独的偏僻小院子。 短短半天又是帮陆终兜底,又是直面权威,季絮感觉整个人都紧绷得不行,正好下午没有课,她准备回去好好地清空脑子,给自己空白的血条回点血。 结果一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趴在自己的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 有小偷? 季絮摸出没用完的雷招符箓,轻手轻脚地靠近。 “啊——” 季絮刚把符箓往小偷背后一拍,就那人发出一声熟悉的尖叫。 “谁扎我!!!” 赫然是穿着药修院服的蓝茶。 季絮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这个雷招符箓连蓝茶这样的小白都电不晕,看来上午陆终果然是故意装晕…… 可恶! 季絮:“啊呀,怎么是小茶呀!你怎么来了!” “咦,季姑娘你回来了!”蓝茶惊喜地喊,随后脸一跨,“季姑娘!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我刚刚好像被谁扎了一下!” 他摸着自己的背部,又是生气又是疑惑。 “啊?有吗?”季絮有些惊讶,“这里不太有人来的,你是不是被蜜蜂蛰了?” “这样嘛……” “对了小茶,你来找我做什么?” “哦,对了!”蓝茶献宝一样从小口袋里掏出来一只药瓶,里面躺着两枚白色的药丸。 “我试着去做了一下解蛊药!”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季絮一脸惊喜地接过,随后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我们进去再说。” 季絮拿了一些糕点果品招待蓝茶,二人坐下闲聊。 “小茶,你在药修院过得怎么样?”季絮寒暄。 “还不错。”蓝茶捻了一块桂花糕吃得嗷嗷开心,“药修院的老师都挺和善的,比我爹好多了!” 想起什么,蓝茶一脸兴奋。 “对了季姑娘,你上午在剑修院的事儿我都看了!你好厉害啊!居然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把陆大侠救了!” “没有没有,都是小事……”季絮谦虚地摆了摆手。 “不过你说陆大侠有绝症的事儿……” “那是编的。”季絮脸不红心不跳。 “啊,原来是假的啊,那就好那就好。”蓝茶松了口气,“我听修院的师兄师姐说的煞有介事的,还以为陆大侠真的有事呢!” “他们如今都守在剑修院门口,吵着嚷着要给陆大侠看病,我本来也担心得想去看看的,无奈实在是挤不进去,就先来找你了。” “哦,那挺好的。” 能让陆终那个麻烦鬼被人缠住可真是太好了。 “小茶,你这个药要怎么用?”季絮将蓝茶的药瓶子掏出来晃了晃,两颗药丸互相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我跟陆终一人一颗就可以吗?” “嗯,灵药峰的分解台效率很高,蛊衣的成分几个时辰就分析好了。”蓝茶解释,“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成分,药修院的药也特别齐全,所以今早我就做好了。” “解情蛊本就在与调和平衡,季姑娘你与陆大侠灵力相差过大,所以之前情蛊效果在你们俩身上也会有差别。” “而解蛊药的思路也是在于让你们直接超越肉/体上的平衡,达到灵力上的完美平衡,便能将那把拴住你们两人的情锁打开。” “哦!” 虽然不太懂,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解蛊药,不知道……”蓝茶嘴里含着糕点囫囵着说话,“……咦,陆大侠?” 季絮愣了愣,手里的瓶子已经被抢走。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里!”季絮仰头看着背后的人,大吃一惊。 “外头太吵。”陆终看了看药瓶,“你这里清静,床也舒服。” 她这里当然清静,毕竟衰神人家躲都躲不及…… ……个头啊! “你,你!”季絮看到他这张脸就不由自主想起上午在道场发生的事情,一张脸气得通红,“你又不经过我同意……” 陆终:“原来我有绝症,这件事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 季絮:“……那还不是因为你闹事我才出此下策!” 陆终:“是他们先动手的,你想让我站着给人打?” 季絮:……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好像又无法反驳。 “反正……唔唔唔, 你干嘛!” “喂药。”陆终给她塞完,倒出瓶子里剩下的那颗药丸,自己吞了下去。 “……我自己会吃!” 季絮不情不愿地咽了咽,那颗白色的药丸咕噜咕噜地滚入了喉咙。 她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季絮进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刚喝了一口没一会儿,她又觉得渴,准备再抿一口的时候,陆终就抢过去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 “渴。”陆终理直气壮地把空杯子放回她面前。 “你自己没长手?!” “你让一个绝症病人自己动手?”陆终挑眉,“大小姐,你真无情。” 季絮:…… #¥&¥@&$^%¥*!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季絮气呼呼地去水井取了一大缸水过来。 结果二人就一直你一杯我一碗地喝,一缸水很快就见底了。 “嗝……小茶,口渴是你这个药的副作用吗?”季絮有点撑。 蓝茶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小。 “我觉得,大概,可能,应该……” “啊!我想起来今天还有课后草药作业没写完!”蓝茶倏的一下站起身,一脸严肃地晃了晃自己的天荣玉牌,“季姑娘陆大侠,你们俩先观察着情况,有什么问题咱们玉牌联系!” “啊?小茶?不是……”看着比起离开更像是逃跑的蓝茶,季絮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 “……陆终,你还渴吗?”季絮不情不愿地问。 陆终的脸颊虽然有些泛红,但依旧好整以暇地坐着,没什么表情:“喝水没用。” “你知道什么原因?” 陆终对她伸出一只手。 “干嘛?”季絮莫名其妙,递给他一杯水。 “你还没喝饱?”陆终将杯子放下,看着季絮吃瘪的表情轻嗤,“手放上来。” “……你想干嘛?”季絮警惕地退了一步。 “让你试试。”陆终挑眉,“怎么,大小姐还怕一个绝症病人?” “……谁说我怕了?”季絮被激得头脑一热,“摸个手有什么好怕的!” 季絮将自己的手往陆终的大掌中一放。 手指相触间,丝丝缕缕的灵力透过二人的皮肤互相渗透。 那种口干舌燥的焦渴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这样也行?”季絮疑惑的时候没防备陆终,被他一个用力,直接拉入怀里。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距离骤然拉进,季絮忽然被上午那种,在众人面前被偷亲的巨大羞耻感填满。 ……不对啊,她怎么好像更难受了? 此时季絮跨坐在陆终身上,还是面对面,脑子快变成一团浆糊,手上的力气都软了,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陆终的脸,只能尽力仰着头离他远一点。 陆终就游刃有余许多,不紧不慢的模样,左眼下的泪痣甚至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淡淡的愉悦。 “怎么,大小姐……” “情蛊发作的感觉这么难忍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2节 第28章 水井可恶啊! “谁说,谁说我难受了!”季絮咬牙切齿地从他身上下来,“我要复习功课,你该回去了!” 陆终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带着淡淡暧昧的尾音:“好学生。” “管你什么事!”季絮瞪他,“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脸上淡淡的粉色让季絮看上去有些妩媚,即便是恶狠狠的话,听着也像是在娇嗔,叫人勾心挠肺地痒。 陆终没动,只是双手撑着下巴:“也不是我想赖在这里,只是外面实在呆不了。” “天荣学宫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怎么就呆不了了?”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个绝症病人,还是救了大小姐的绝症病人。”陆终摊了摊手,“外面的学生疯了一样到处找我,非得给我治病。” “怎么赶都赶不走,实在烦人。” “如果只是把把脉也就罢了,这些人又要扒我的衣服,又要摸我的剑,这真的没法忍。” 陆终对她晃了晃手臂,展示自己少了一半的袖子,似乎是被用力撕扯过,断得整整齐齐。 “你看,要不是我跑得快,没的就不止是半只袖子了。” 看着季絮有些犹豫的神色,陆终半撑着头懒懒道:“大小姐,你应该不想看我被迫裸奔吧。” 他说这话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压了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点沙哑,听上去颇有些邀请的意味,让季絮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他赤裸的模样。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季絮隐约记得那条暧昧的人鱼线,此时此刻那天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变得清晰起来。 ……有点想摸。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把季絮吓了一跳,连连甩了甩头。 冷静,冷静。 这都是情蛊作祟! 她怎么能被这种低级欲望控制呢! “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季絮警告,“离我远点!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这一次陆终倒是答应了。 “遵命,大小姐。” 季絮回里屋把门关好,还特意画了一张锁门咒贴在门框上,确认陆终不能推门进来。 脸上的温度并没有退,她觉得浑身都燥热难耐,像是发烧一般有些晕晕乎乎。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季絮掏出一本《万世符箓大全》,开始翻看起来。 簌簌的翻页声只维持了不到两刻钟,就停了下来。 不行,她看不进去。 那些平常非常乖顺的图案,这时候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季絮看了下一页就忘了这一页,就像是猴子掰的玉米,掰了这一根就丢了上一根。 心中烦闷,季絮将符箓大全往桌上一丢,躺在床上刷起灵域网来。 结果今天的天荣学宫论坛上全是她跟陆终的信息。 【感天动地!天才剑修为救美人自折寿数!】 【我们符修院有救啦!霉师姐的天命之子出现了!】 【绝症集中讨论贴!药友们,像陆终小友这样的怪异绝症该从何下手?】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关了天荣学宫的论坛,季絮看了一会儿修真界的消息。 【镇妖司提醒,近期妖祸事件增多,请广大修士提高警惕!】 【嶂州悬赏-毓昉城-郊外野宅-一百金】 【盛洲悬赏-晞川城-鎏金铜人-八十金】 …… 后续还有好几个零零散散的小悬赏,季絮随意浏览了一下。 她记得之前还没有这么多悬赏发布,看来近期外头不是很太平。 又刷了一些八卦信息,无外乎是哪家小姐跟散修跑了,飞星谷掌门又杀了几个负心人,渊京城太子刚纳了尚书家的女儿做第八位房中人之类的,看了一会儿也就腻了。 季絮原本是想看困了就睡一会儿,无奈总感觉胸闷气短,虽然头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一直没有睡意。 想着或许是屋子里太闷了导致,季絮起身去将屋子里关闭的几扇窗都打开来透透气。 结果开到最后一扇窗的时候,她直接愣住了。 那扇窗对着的是小院子里水井的方向,而此时此刻,泠泠的水声传到她的耳里,就像是情人的低声呢喃。 春日的阳光暖热,照射在润色的水珠上显得颗颗璀璨如水晶,它们水灵灵地挂在小麦色的紧致皮肤上,慢慢地下滑,透过腹部的人鱼线没入不可言说的地界。 ……怎么穿了裤子。 不是不是,还好穿了裤子! 季絮为自己越界的想法默默地忏悔,差点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 扇窗户离水井不远,开窗的动静自然逃不过陆终的眼睛。 他淡淡地抬眼,正好对上季絮注视的眼神。 季絮咽了咽,刚想关上窗户当鸵鸟,但是想想好像又觉得这样气势低人一等,有些不甘心。 不是,他自己能光天化日在这里洗澡,怎么自己开个窗反而还像是做贼似的? 这不公平! 想通了这一层,季絮窗也不关了,直接大喇喇地趴在窗台上看他。 “好看?”陆终也不躲,只是挑了挑眉。 “还行。”季絮眼珠都不带转。 “要求挺高。”陆终催动着灵力,身上的水珠在慢慢蒸干。 “那当然,我可是看过……”季絮话说道一半,忽然卡主了。 看过什么?网上的各种男模特走秀?这里可没有模特这种职业,而且就算他身材比模特还好,她也不想嘴上认输。 “看过?”陆终看她。 “嗯……”季絮想了想原女配身边唯一亲近的男性,顺口说道,“我与南宫师弟一起长大,他的身材啊,可比你强多……” 面对忽然近在咫尺的肉/体,季絮后面的话被活生生逼了回去。 “他比我强?”陆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见过?” 陆终的手上仍有些湿,井水的凉意无法完全遮盖他手掌的烫度,被握住的时候又一种又冷又热的矛盾感。 季絮被他突如其来的袭脸吓了一跳,但表面上还是强撑着没有露出怯意。 “当,当然啊……” 他可是男主!男主肯定比你强! 陆终的视线落在季絮躲闪的双眼上,忽然手臂扶上她的腰一用力,将她整个人从房内抱了出来。 “啊——你干什么!” 身体忽然腾空的失重感让季絮吓得尖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环住了陆终的脖子,双腿也因为害怕摔下去而紧紧地夹住了他的腰。 待季絮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多不正经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想动,但不敢动。 不过不知道是陆终身上的水汽带来的凉意,还是因为靠近他本身而带来的灵力交融的快感,季絮双腿盘在他腰间,双手摸着他劲瘦的背脊,一时之间竟然也不舍得下来。 好,好舒服…… 这就是情蛊的作用嘛,可恶啊…… 陆终扶着她的腰,略带薄茧的手掌用了些力道,让她感觉又痒又疼。 季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震动的胸腔一起一伏,撩得人心颤颤的。 “大小姐……” “好摸吗?” 第29章 坦诚承认有那么难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季絮的确有些爱不释手。 “一……一般般吧……” “啧。”陆终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大小姐还是去找你的‘南宫师弟’吧……” 他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放在她腰肢上的手。 “啊啊啊啊你丫的别松手啊!……”腰上支撑的力量被骤然抽走,悬空的不安全感让季絮的双腿不由自主地缠得更紧,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吸在他身上。 “这么怕痛?”陆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抑的愉悦,“不愧是细皮嫩肉的大小姐。” “你!你这人!我,我……”季絮本来是很害怕的,此时被他戏弄的话激得气不打一处来,话到嘴边全忘了,索性双眼一闭,将四肢一松。 下坠的感觉只是一瞬,季絮感觉一双大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臂,让自己避免摔倒的窘态。 背后的窗台抵得她单薄的背部有些疼。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帮我。”季絮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开,偏头不想看他。 陆终挑眉:“大小姐,你也真是有够嘴硬的,说句实话有这么难?” “就那么怕承认喜欢我的身体?”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3节 季絮咬牙切齿地戳着他的胸:“你小子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怎么?你是什么人见人爱的东西吗?我还非喜欢不可了?” “哦。”陆终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左胸上,“那你别躲。” 季絮被迫整个手掌摸上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有些颤抖,但这时候露怯实在是太丢脸,她断不能在这个时候认输,紧抿着唇让自己尽量看上去自然。 陆终的视线落在她纠结的脸庞上,微微勾了勾嘴角,但没奚落她。 指尖触及的皮肤光滑而坚硬,或许是常年练剑的缘故,他的肌肉紧致但又不至于太膨胀,残存的水滴被体温蒸得有些烫手,一时间季絮分不清掌心中的湿润是他身上的井水,还是自己的汗水。 咚咚。 咚咚。 左胸下的心跳震动透过皮肤清晰地传导过来,透着一股霸道而强大的生命力。 嗯…… 非要说的话…… 的确是挺好摸的…… “够……够了吗?”季絮的喉咙有些紧涩,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咳咳……” 陆终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瞄了她一眼,伸着懒腰离开她的手,自顾自地穿衣服去了。 嗯,刚刚那一下失望的感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季絮把那只摸过陆终的手在身上使劲儿地搓了好几下,然后才别别扭扭地回房间。 等推了好几下都推不动房门的时候,季絮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里面贴了锁门咒。 可恶啊,她明明是院子的主人,为什么会被锁在外面进不去啊啊啊啊! 季絮鼓着腮帮子回到刚刚的窗台,想要爬回去,但窗台还挺高的,她尝试够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脚够不到窗台,所以想去找点踮脚的东西。 刚回头,就发现已经穿好衣服的陆终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要进去?”陆终问。 “嗯,我去找点踮脚的。”季絮回答。 “何必那么麻烦。”陆终扶着她的腰,轻松一举就将她放上了窗台。 “……谢谢。”刚说完这句话,季絮就后悔了。 不是,明明是他把自己捞出去的,自己怎么还谢他啊! 季絮磨磨蹭蹭地爬了进去,面对着安静的房间,心里忽然间有些空落落的。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黑影潇洒地从窗台翻进来,看见她贴在门框上的符箓,嘲笑:“怎么还有人把自己锁外面的。” “那还不是托您的福。”季絮没好气,“你进来做什么?” 陆终将那符箓撕下来拿在手里玩:“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大小姐。” “你别这样说话,怪恶心的。”季絮莫名,“而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终将她手里的符箓书抢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小姐,我有时候是真的佩服你。” “你是不是太能忍了一点?” “你是真的不会憋坏的吗?” 季絮:“啊?我憋什么了我……唔唔唔……” 这一次陆终没再放任她,直接俯身按住她的后脑勺。 “唔唔唔……我的书……”季絮的手颤抖地抬起。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破书?”陆终将她的书一丢,抱着她就往床上走。 “不是,你干嘛,你……唔唔唔……”季絮一沾到他的身体整个人就开始发昏,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的,连仅剩的理智都在慢慢消失。 想推开身上的人,但手上的力气绵软得像是在调情。 该死的蓝茶,到底给她吃的什么东西? 不是说是解蛊药吗?怎么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你太不诚实了……”陆终自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的话,“由着你来……我们俩迟早都得憋死。” “想要触碰有那么难承认吗?” 陆终质问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气息往季絮的脑子里钻,让她更加无法思考。 “唔唔唔……你……你闭嘴……”季絮颤抖着声音,眼角开始渐渐泛红。 陆终欺身在她之上,一只脚分开她的双腿,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 “我是真的很好奇……” “我至少还用井水降了温,大小姐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抑制住冲动?” 季絮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握住手,放在自己的腰侧。 “这样能让你觉得快乐, 对吗?” 季絮想反驳,但手指贴合在滚烫的皮肤上时,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些语意不明的呜咽。 这种感觉太奇怪,让季絮双眼泛红,几欲哭出来,从来淡漠的冷灰色双眸透着迷离的微光。 陆终深邃的瞳孔愈发的浓黑。 “抚摸脸,能让我减轻痛苦。” 陆终一边说,一边手放在她脸颊。 薄茧带来的粗粝摩擦感让季絮头皮发麻。 陆终的手继续往下。 “你的脖子很纤细,锁骨线条摸上去很舒服。” 特意绕过某个可能会冒犯的部位,陆终的手落在她的腰上。 “我最喜欢的还是腰部。” “柔软,细腻,即便是绸缎也比不上……” 被他有力的手指抚摸,季絮平坦的小腹骤然收缩了一下。 “当然,亲吻的时候效果最好,灵力没有阻碍的交融能让灵根特别舒畅……” 陆终说话的时候,盯着她泛着淡淡水光的唇。 “你……你别再说了……” 季絮美目含泪,是真的要哭出来了,委屈得像是被狠狠欺负了,整个人看上去又可怜又无辜。 陆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叹息:“你可真是……算了。” 他主动握着季絮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什么感觉?” 季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小心地捏了捏:“……软软的。” 陆终挑眉,握着她的手往下。 “这里呢?” 喉结硬硬的,还在缓缓地上下滚动。 “……硌手。” 陆终季絮带着她向下。 见她只摸不出声,陆终轻声:“嗯?” 季絮小声嗫嚅,颤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羞耻的哭腔:“刚刚摸过了。” 轻声嗤笑,陆终放开了她的手:“自己试。” 季絮糊成一团的脑子里经历过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总算鼓起勇气,透过薄薄的单衣,往他的腹部摸去。 虽然看不见,但那些流畅的肌理线条,比季絮感受过的任何触感都要让她无法拒绝。 这…… 这不太好吧…… 季絮残存的理智,让她尽力不继续往下探索。 胡乱动作间,季絮在陆终怀里摸到一小块碎布。 “嗯?”她不自觉将那块布条拿了出来。 是一小块黑色的布帛,看上去,像是用蛮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这个颜色,这个样式,好像有点眼熟。 嗯,越看越不对。 季絮半眯着眼睛,拿着那块碎布往陆终缺了一角的袖口拼了拼。 不偏不倚正好对上。 陆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直接主动承认:“哦,被发现了啊。” “你知道的,外面那些学生的身手哪里碰得到我。” “袖子是我自己撕的。” 季絮将那碎布往陆终脸上重重一摔,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陆终!!!” “你给老娘滚出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4节 第30章 灵画诚信交易 “大小姐,您确定要一个摊位是吗?” “嗯……嗯?是,是的。” 十方馆主高洪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儿,头发花白稀疏,肚皮总是吃得鼓鼓的,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弥勒佛。 “您家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何必来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高洪登记好信息,将写着编号两百七十一的铜铃递给她,一脸笑呵呵,“虽然天荣学宫的集市是小打小闹,但生意也没那么好做的。” 季絮的性格,高洪这么多年在天荣学宫多少也听说过一点,对她忽然要来开小铺子的想法十分讶异。 “高爷爷,我明白的。”季絮从走神之中将思绪拉回来,“我也不想一直依靠家里……” 昨天将陆终踹出去之后,情蛊倒是暂时没再发作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回想起一些片段,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也有发信息给蓝茶,但对方支支吾吾的,说是第一次做,大概是药性不够全面,后续会继续研究做新药。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事情,更不喜欢不受控制的人,这些都会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没想到大小姐年纪轻轻,觉悟倒是不浅。”高洪哈哈大笑,“那您且去吧,有什么问题,再来问小老儿便是。” “好,高爷爷谢谢您!” 季絮拿着铜铃,去十方馆的地图前看了看。 这里的地图像是立体投影一样的虚影模型,通过地图可以找到馆内每个摊位的位置,是否已有摊主以及每个摊主自己编辑的摊位信息。 为了避免搬运麻烦,比较大的物件摊主一般都选在一楼,比如乐修的整套做旧编钟,而六楼的楼层高光线好,非常适合展示物品细节,所以类似器修的琉璃珠多宝塔之类的都喜欢选在这里售卖。 季絮好奇看了一下这些摊位的介绍,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压力都大了起来。 【阿七乐器-三年老店,精选全国材料,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保真药材-最老的参,最补的丹,尽在保真药材铺!】 【宠爱灵兽-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三十天内生病还包治疗哦!】 …… 本来还以为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学生个人生意,没想到看上去个个业务都这么娴熟,这让季絮忽然有点觉得拿不出手。 她这样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的业务,也不知道能不能揽到生意。 季絮看了看,发现六楼有一个靠窗的位置因为前摊主结业退掉了,空出来一个位置,便选择了那个位置,根据馆主的介绍,把自己的铜铃挂在了虚影模型那个摊位的位置上。 叮铃铃—— 标着二百七十一号码的铜铃在融入模型之后,发出一阵清脆的摇晃声。 同时她的天荣玉牌亮了亮,里面已经记录好了她在十方馆挂摊的原始信息。 【符修院摊位-信息等待撰写中】 还挺有意思。 十方馆内人不少,为了避免混乱,馆内是不让御剑等飞行方式的,只能自己走上楼,季絮好久没上过高楼了,一个六楼爬得气喘吁吁。 刚到六楼,她便发现自己旁边的摊位排了长队,非常热闹。 她刚刚挂铃铛的时候也没太注意自己的邻居是卖什么的。 “真没想到,傀兔老师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人!竟然还来天荣学宫了!我真是太开心了!” “是啊,你看看这做工,这细节,不愧是傀兔老师,真是太好看了!” “……” 一双学生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喜滋滋地从季絮面前经过。 旁边的摊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季絮有些好奇,但也不太好意思挤进去看,于是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摊位。 摊位不大,后面放一架大置物柜用来存放售卖物或者材料,她上楼的时候顺道参观了一些摊位,大部分人都会在上面摆放一些得意作品来吸引客户,有一个兽修甚至还将自己的白灵虎带了过来栓在一旁,引得所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看一眼。 但他们符修不像其他修院能够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符箓纸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如果真的往后面挂一排,那属实有点太不吉利了。 她还是得想想别的能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思索间,灵光一现,季絮看了一眼身后明媚的花窗,取出宣纸灵墨摊开。 自从到这里来之后,她一直有个想法想要尝试一下,但事情太多总是没抽空去做,如今总算有个机会可以实践了。 虽然旁边是吵闹的人群,但丝毫没有影响季絮下笔的速度。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细细绘下眼中的浮生。 …… 排队的人很多,因为聚集在一起的缘故,摊位周围的气温 越来越高。 “还要等多久啊?” “不知道,不过傀兔老师做东西挺慢的,等轮到咱们,估计还得个把时辰呢。” “哎,真烦!早知道带点降温的药草敷脸了!” “……” 对话间,其中一个学生忽然感觉到一丝凉风吹过,像一双手,将他心底的烦躁抚平。 “咦,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风吹过来?” “十方馆本来就四面通风,有风不是很正常。” “不是不是,这个风跟自然风有点不一样。”那学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吹上去凉凉的,心里都平静了不少。” 另一个学生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昨晚半夜种药种傻了?” “没跟你开玩笑!”那学生愤愤地把他的手拍开。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没想到被怀疑了,那他还非得找到这风的源头不可。 循着风吹来的方向,他看到了隔壁的铺子。 他们来的时候那铺子还是没有摊主的,现在是有新摊主来了吗? 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他只看到一个瘦长的女子背影,正手拿一幅半人高的画卷,对着摊位的置物柜比划着什么,似乎在想应该挂在哪里。 而那沁人心脾的凉风,正是从那副画卷中吹来。 女子似乎找到了位置,将那画卷挂了上去,叉腰站在一旁欣赏。 而学生此时也终于能看到那副画卷的全貌。 那并不是很复杂的画卷,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面镂空花窗,而花窗后是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花枝上挂着一吊晶莹的风铃,他似乎能听到风铃摇晃发出的悦耳铃音。 学生似乎看到了什么,先是将信将疑地拧起了眉,随后揉了揉眼睛。 他难道真的种药种傻了? “喂,你看那里。”他戳了戳同伴的手臂,“是不是动了?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什么动了不动了,你就是昨晚没睡好。”同伴本来在踮着脚看人群里的傀兔老师,被戳了原本也不想动,无奈又被扯着袖子看,这才不耐烦地转头。 “你让我看什么?这幅画?哦,画得是还不错,有什么奇……”同伴随意地看了一眼,应付一下就准备回头,视线却也被吸住了,“……你说得对。” “它的确是动了。” 这样的动态灵画不是只有渊京城里的几位御用画师才会的技巧吗?! 此时同伴也终于感觉到了那阵凉风。 如同温柔的双手,轻抚在脸颊上,让人静心凝神。 …… 季絮看着眼前的画卷,十分满意。 画中的桃花枝轻轻摇晃着,带动着树下的风铃铃铃作响。 她伸手接下一片从画中桃花枝上摇曳落下的花瓣,碰到她掌心的那一瞬间,粉嫩柔弱的花瓣便化作一丝淡淡的灵力,消解散去。 可惜,画终究是画,能以灵力绘形,却终究无法成真。 “那个……”一个学生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害羞。 “嗯?”季絮回头,见他有些犹豫,随意拿了几本符箓书出来,“是要看符箓吗?我这里中级以及中级以下的符箓都可以做,你们自己提供符箓图案我也可以尝试,当然,如果失败了不收钱。” “不不不,我是想问,师姐你这画怎么卖?”那学生瞄着她身后那副画。 “你喜欢这个?”季絮有些讶异。 “嗯!”那学生重重点了点头,有些激动,“师姐你真的太厉害了!居然会这种动态灵画!而且里面吹来的风让人非常舒服,若是能挂在墙头,便是第二天考试也不用担心睡不好的问题了!” 季絮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东西,竟然还有入眠神器的效用。 她原本也只是想尝试一下用灵力能否让画面动起来,以及更逼真一点而已。 “当然,如果价格太贵我也是买不起……”见季絮没说话,那学生有些窘迫。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季絮笑了笑,“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试验品,灵力不是很稳定,效果大概也不会超过三天。” “你若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 “真的?”那学生惊喜万分,“那真是太谢谢师姐了!” “不过这位小友,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季絮敲了敲她摊位上的灵文介绍。 【季絮的符箓店-诚信交易】 特别简单的几个字,给人的震撼却不小。 对方的脸色果然一僵。 “如你所见,我的名声不太好。”季絮很坦荡,“如果不害怕的话,你可以拿去。” 那学生有些犹豫。 符修院霉师姐声名远扬,天荣学宫人人都知道她衰神的威力。 但昨日剑修院道场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而今日又恰好亲眼见到,似乎……霉师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5节 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漂亮温和的师姐而已。 就在纠结间,隔壁摊位传来了些动静。 “谢谢大家,今日就到此为止,我要休摊了。” 原来是隔壁的摊主打烊了。 人群散开,这时候季絮才看到隔壁摊的情况。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像是手办一样的雕塑小人,有男有女,栩栩如生,特别漂亮,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做得精致繁复,能看得出来摊主的手艺非常好。 而摊主的真容,也终于暴露在季絮眼前。 那学生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季絮的画的时候,便看见一瞬以前还笑意盈盈的学姐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傀兔老师面前。 学生:霉师姐怎么了?她认识傀兔老师吗?怎么一脸怒气冲冲……啊啊啊啊啊啊!她怎么把傀兔老师的衣领给提起来了! “你不是说你是药修吗?!” 方才众人眼里矜持倨傲的傀兔老师,也就是蓝茶,在面对季絮的时候,先是瑟缩了一瞬,随后结结巴巴地开口。 “不是,那个……” “季姑娘……” “你听我解释……” 第31章 傀儡什,什么颜色? 蓝茶被季絮拖到无人的角落里狠狠拷打。 “你小子怎么回事?” “不是,季姑娘,你先别生气……”蓝茶被挤在角落,看上去更弱小了,“我真的没骗你,我的确是药修……” “那你的那一堆傀儡又是什么?” “做傀儡是我的爱好……”蓝茶小声道,“我就是因为不喜欢被我爹逼着学习,才离家出走的……” 看季絮仍然没有消气,蓝茶连忙把自己那个刻了“药”字的天荣玉牌拿给季絮看。 “当然我也有在好好学习的!你看,我真的去了药修院啊!” “当然,昨天那个……解蛊药,是我经验不足……” 季絮声音拔高:“只是经验不足?你知道我昨天……” 昨天受了多大的屈辱! “我之前,的确是没做过解情蛊的药……”蓝茶嗫嚅,“但是,昨天的药确实也是有起效一部分的……” “季姑娘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跟陆大侠在身体上有共鸣了嘛……” “依我猜测,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你们俩之间灵力相差太过悬殊,所以无法完美调和……” 蓝茶声音越来越小,时不时悄悄观察一眼季絮的表情。 季絮没什么好气,但也没再继续发难。 身体共鸣是什么好事吗?情蛊一起发作还不如他一个人发作呢! 不过照蓝茶的说法,如果真的是她跟陆终灵力差的问题,那自己的确得加紧修炼了。 “你知道陆终的灵力等级吗?” 蓝茶的头晃得像个拨浪鼓:“不知道,我对灵力本来就不太敏感。” 季絮自己对灵力的多少也没有什么概念,但在身体接触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灵力探进来的时候那种让人无法动弹的压迫力。 他的灵力对现在的自己肯定是绝对压倒的优势。 见季絮皱着眉思考,蓝茶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拿出了一个木盒:“季姑娘,关于你跟陆大侠情蛊的事情,其实昨天回去之后,我想了一个缓兵之计……” “嗯?” 季絮掂了掂那木盒子:“什么?” 盒子正正方方大概两掌高,不是很大,里面装着的东西也不重,季絮一只手就能轻松拖着。 “因为需要灵力交融才能缓解情蛊发作的痛苦……”蓝茶挠了挠头,“所以我做了一个可以存放一小部分灵力的容器。” “或许可以在情蛊发作的时候,不通过你们之间的,额,肢体接触……也能缓解。” “真的?”经历过解蛊药的事情,季絮对蓝茶说的话开始半信半疑。 “我觉得可以试试……当然,最终还是要看你跟陆大侠自己的意思!”蓝茶猛猛点头。 季絮摸了摸下巴,刚准备打开那木盒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腰间的玉牌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有人来光顾她的摊位了? 季絮有些惊喜。 这可是她的第一位客人! 将蓝茶的木盒匆匆一抱,季絮兴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小摊。 “小友需要什么符箓……”季絮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立在自己摊位前的背影。 脸上的喜色瞬间变黑。 “你来干什么?!” 季絮对陆终实在是装不出什么好脸色。 “买东西。”陆终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 “买什么?”季絮不是很想跟他说话,更不想看到他的脸,“初级符箓一钱,中级符箓十钱……” 陆终:“我不买符箓。” 季絮:“那好走不送,江湖再见。” 陆终:“我买你。” 季絮:“你买什么我都不卖……什么?!” 陆终挑眉:“买你一晚。” 季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不,卖!!!” 陆终:“你先别拒绝,听我说……” 季絮:“我不听!” 争执间,季絮怀里的木盒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盖子随之打开,里面的容器也滚了出来,滚到了陆终脚下。 季絮还没看到那东西长什么样,陆终已经弯下腰去捡了。 “啧。”陆终看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咋舌,“大小姐的性格真是愈发扭曲了。” 季絮:? 待陆终拿着木盒里的东西左右摇晃细细观察的时候,季絮也看到了那容器的全貌。 那是一个……缩小版的陆终手办,不知道蓝茶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宽肩窄腰,手长腿长,非常逼真,连陆终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都清晰可见。 陆终:“大小姐竟然喜欢我到这种程度?” 季絮:…… “……蓝!茶!”季絮忍不住对着身后磨磨蹭蹭跟过来的蓝茶怒吼。 谁要在家里摆陆终这种瘟神啊!!! 蓝茶被吓得默默地往陆终身后躲:“那个……我觉得灵力交融的时候应该还需要一定的情感交流,所以就……” 陆终挑眉:“你做的?不错啊。” 蓝茶第一次被陆终夸,笑容立马上脸:“谢谢陆大侠的夸奖嘿嘿嘿。” 陆终:“只做了我的?她的有吗?” 蓝茶一边说一边又掏出来一个木盒:“有的有的,我给你们一人做了一个。” 陆终将木盒里的傀儡拿出来:“哦,做得的确不错,很像。” 蓝茶谦虚:“赶工做的,调整调整还能再精细一点。” 陆终抚摸着傀儡季絮的脸:“嗯,就是尺寸有点太小了,能做大一点的吗?就像是真人大小那种。” 蓝茶挠了挠头:“也不是不行,就是等身大小的会比较花时间……” 季絮一把将陆终手里的两个傀儡都抢过来,然后瞪着蓝茶威胁:“不许给他做!” 刚刚看他抚摸自己的傀儡就已经让季絮忍不住头皮发麻,谁知道这臭小子背地里想对她的傀儡干什么?! 蓝茶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尽出什么馊主意! 陆终叹气:“大小姐,你好霸道。” 季絮将两个傀儡往自己的乾坤袋里一扔:“反正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陆终摊手:“好吧,那我们还是回到买卖的问题。” 季絮:“不卖!” 陆终:“你不卖也得卖。” 陆终打开自己的灵玉,展开灵域网,指了指悬赏的位置。 【嶂州悬赏-毓昉城-郊外野宅-一百金】 “我今晚要去这里。”陆终看她,“你跟着我。” 季絮:“今晚?不行,毓昉城太远了!明天是天荣学宫的修院交流日,还有外来人士要来观礼,到时候我要代表符修院演示符箓,没时间陪你出去!” 陆终:“你要是不跟着,情蛊会发作。至于来回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从阵修那里买了传送阵,黎明之前一定把你送回来。” 季絮:“我不去!” 陆终:“你不去我就用灵力砍一晚上结界让你睡不着。”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6节 季絮:…… 陆终你xxx是人啊!!! 陆终见季絮恼羞又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答应了:“放心大小姐,这一趟不会让你白走的,抵一半债务。” 陆终又看向因为傀儡被季絮嫌弃而深受打击的蓝茶:“你也跟我们一起。” 蓝茶默默扣着木柱的手抖了抖,委屈地扁着嘴:“陆大侠,我也能帮上忙吗?” 陆终点头:“嗯,我们非常需要你。” 这小子气运不错,如果有需要钓鱼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处。 被肯定了价值的蓝茶感动得泪眼汪汪:“陆大侠……我一定好好干!” 安排就绪,陆终非常满意。 季絮有气无力地问:“非得今晚吗?” 陆终:“非得今晚。” 季絮:“为什么?” 陆终啧了一声,摸了摸前几天在回学宫路上刚买的新剑穗,喟叹:“金鸣阁新出的八宝琉璃玉穗实在是太好看了。” “明天就开卖,售价八十金,我必须拿下。” 季絮:…… 沟槽的…… “哦,对了。”陆终拿出来一个药瓶递给她,“刚刚在你摊位前的一个学生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补气血的药丸。” “他收了你的画,还让我转告你,他非常喜欢你的画,他还会再光顾的。” 季絮接过那瓶小小的药丸,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就算她名声不好,但依然还是有学生愿意相信她。 真好。 聊完之后,陆终在灵域网上详细看了一下任务的情况,季絮不近不远地瞄到了他的昵称。 【我剑道天下第一】 嗯,的确只有陆终这样不要脸的人才能取得出来这样的昵称。 ……等等。 季絮半眯着眼睛,又仔细地看了一眼。 什,什么颜色? 季絮默默地在心里背了一遍灵力等级。 金红橙黄蓝绿…… 金色?!!! 第32章 喜宅(一)够你吃 毓昉城,郊外。 张冲往篝火里填了些木柴,再将烤架上的野鸡翻了个面,舒舒服服地躺回长椅,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哼起小曲儿来。 他们一行六人都是专业的“野狗”,刚到嶂州第一日就撞上了新的悬赏发布,而且悬赏地点正好就在五公里之外,几人都喜出望外。 平日里抢悬赏都要抢得头破血流,如今这送到嘴里的肥肉,哪儿有不吃的道理。 他们合作来的这五六年间也做过几次小悬赏,价钱最高的一单也不过才二十金,而这次可是足足一百金的悬赏,这一趟干完,接下来一年的花天酒地都有本儿了。 张冲在这个团队里负责后勤跟医疗,不用亲自去冒险,虽然到手的钱是最少的,但也乐得安全,此时他独自一人在荒宅不远处躺着,只等着吃完烤鸡美美地睡一觉,然后第二天美美交差分钱。 听着野鸡在烤火架上“滋滋”冒油的声音还有荒草中有节奏的虫鸣,张冲不知不觉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天就是地,地就是天……”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 张冲正做着数钱的美梦,就被一阵神神叨叨的声音吵醒。 “石博,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张冲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地对坐在篝火前的男人问了一句,“你这一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石博明明是个大男人 ,却穿着一身破烂的新娘喜服,脸上还画着蹩脚的红妆,那模样看上去非常滑稽可笑。 石博对他的问话仿若慰问,只是对着烤架上的野鸡低声重复着念叨。 “石博?”就算是张冲这样神经大条的人,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悄悄地将腰间匕首握紧,靠近石博。 “他们人呢?”张冲再次试探,“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离得比较近,这次石博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猛然回头,整个脖子呈现非常诡异的扭曲角度,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头人。 而他的眼睛空洞无神,不像人,反而像是失了魂的怪物。 张冲拧着眉,手中的匕首攥得更紧:“石博,他们……还活着吗?”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动到了石博,他的身体暴起,骤然向着张冲的方向弹了过去! 张冲愣了愣,紧接着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在石博的身上,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手臂。 “石博,你……咳咳咳……你疯了?!……”张冲还没说完,石博的手臂又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 张冲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药……止血药……”痛得快失去意识的张冲此时再顾不得眼前的疯子,拖着破了个洞的身体往长椅的方向爬去。 他的……他的行李里有很多……灵丹妙药……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碰到包袱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再次穿透了他的身体。 张冲的身体痛得剧烈痉挛,随后趴在地上,再也无法往前半步。 他的手在距离包袱半个手掌远的地方尽力往前够了一瞬,但最终没能够到,重重地垂了下去。 张冲替别人治了一辈子伤,却没有机会治愈自己一次。 石博再次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直愣愣地盯着昔日队友的鲜血染红了他绣了莲花的喜鞋跟嫁衣裙摆。 待张冲彻底咽气之后,石博缓缓转头,一脸麻木地看向幽深的密林。 “天就是地,地就是天……”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他僵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深处。 …… 凌冽剑光一闪,一具高大的红色身体重重倒下,惊得夜鸟齐飞。 “陆,陆大侠,那是什么东西啊!”蓝茶哆哆嗦嗦地扯着陆终的衣袖。 他因为被季絮跟陆终搭救又没机会报答,心里很愧疚,所以一直想着要帮他们的忙,今夜陆终说要带他一起来做悬赏,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没想到陆终要来的地方这么阴森恐怖,传送阵的落点还出了点问题,他们没有落在荒宅门口,而是荒宅附近的树林中,今天没有月亮,树林中黑漆漆的,偶尔还有夜鸦的鸣叫,听着更加渗人。 原本就已经怕黑怕到发抖,结果刚刚他还被树林中忽然窜出来的什么东西扯住了衣领,更是吓得连蹦带跳差点直接扑进陆终怀里。 陆终看着地上躺着的已然毫无生气的无头尸体,其上覆盖着的黑色怨息正在悄然散去。 “又是怨息?”季絮皱眉。 “嗯。”陆终擦了擦剑身,收剑入鞘。 “灵域网上关于那座宅子的信息不算很多。”陆终看着手中的罗盘,带着二人继续往前走,“那荒宅百年前曾经是一个毓昉城富户的居所。”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间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消失了。” “因为地点在郊外少有人烟的地方,乡人害怕那间宅子,原本周围有几户人家,也全都搬走了,慢慢地宅子也就彻底荒废了。” “前些日子有一群乞丐想去荒宅搜刮看看有没有什么财物,结果只有一个乞丐活着回来,还疯疯癫癫的,状若木人。” “官府最近也想在荒宅附近造一座游猎场,便派了一些官差去荒宅查看情况,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没能回去。” “所以才挂了悬赏。” 季絮听得入神,没注意陆终停了下来,一下撞到他坚实的后背上。 “……你停下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季絮揉着发红的鼻子。 “大小姐,你跟我这么紧做什么。”陆终挑眉,把手递给她,“害怕?给你用一下,不收费。” “怕你个头。”季絮一巴掌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她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无奈蓝茶缩在她身后抖得像个鹌鹑,连带着她也被影响得有点头皮发麻疑神疑鬼。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她还惦记着解决完事情回去复习明天的符箓呢! 陆终抱着双臂,往左走了两步,让开了位置。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森林的尽头,而豁然开朗的视线内,赫然是一座宽阔静谧的破败宅院,院墙的砖瓦已然残缺不全,半透出其内幽深的荒草。 陆终看向荒宅,啧了一声:“大小姐,这里可真是够你吃的了。” 蓝茶一脸茫然:“啊?什么吃?季姑娘你是饿了吗?” 季絮跟陆终一样凝视着荒宅,长睫微颤,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在蓝茶看不见的荒宅上空,冲天的怨息像是黑色的熊熊火焰,将整座荒宅包裹吞噬。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7节 第33章 喜宅(二)大小姐,你也不想等太久吧…… 此时夜色渐深,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凉风夹杂夜鸦的哀鸣,如同婴儿的啼哭,听上去格外凄凉。 宅子荒废的时日太长,大门腐朽破旧得不像样,门框之上的牌匾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字迹,只能模模糊糊认出来半个“宅”字。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季絮看着门口有些凌乱的印记。 那些脚印看上去属于好几个人,每个鞋印的边缘都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刚踩出来不久的。 “有其他人在?”蓝茶哆哆嗦嗦地探着头,不敢往前看,“咱们要不要问一问?人多也好搭个伴儿……” “万器斋的牛皮靴。”陆终瞄了一眼,“这是做悬赏的散修最常用的靴子,水火不入,冬暖夏凉,行动方便。” “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野狗’。” “‘野狗’?”蓝茶的脸色顿时变了,默默地往陆终身后一躲,“陆大侠,你之前遇到过野狗吗?” 这些野狗的凶狠事迹蓝茶也听说过,在他离家出走的前几日,还发生了野狗为了抢悬赏物品在官府门口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的事情。 这些人别说帮他们的忙了,不在他们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大部分时候都会遇到。”陆终一脸淡定,“不过在打断过几个人的腿之后,他们就不太会靠近了。” 蓝茶顿觉安心:“那就好,那就好……” 季絮推门,潮湿腐木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下意识皱眉捂着嘴退了一步。 “咳咳咳……” 因为没有灯火又没有月亮,所以院子里特别的黑,只有手里提着的莹灯能让她看清周围的环境。 脚下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连完整的地面都看不到几块儿,周边的围墙上画着非常多的壁画,跟牌匾一样剥落得非常厉害,已经看不出来内容了。 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一点有人在的迹象都没有。 那些先他们到的人还在院子里吗?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季絮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 她在被荒草包围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在黑漆漆的背景衬托下,那东西鲜艳的颜色显得格外扎眼。 那是一个粗糙的人偶,手里拿着像是扫帚一样的东西,身上穿着大红色的棉布衣服,大 大的头上刻着一对双丫髻,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模样,五官犹如剪纸娃娃一般板板正正,正咧开嘴笑着。 它在对自己笑。 它在邀请自己。 季絮看到它的第一时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下意识地向着木人偶伸出手。 在手指即将碰到那木人偶的一瞬,季絮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留心。”陆终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不用你提醒。”季絮如梦方醒,甩开了他的手。 “你太容易被怨息诱惑了。”陆终用剑轻轻挑动了一下地上的木偶,将它放在剑身上移了过来,“这可以是好事,也可以不是好事。” 木偶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黑色雾气。 季絮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在木偶上。 她明明没有饿意,却还是生出了一股腹部空荡的感觉。 陆终看着她被长睫半遮住的冷灰色瞳孔,将那木人偶放在二人脚下,剑尖向下,刺穿木人偶的头颅。 “咔嚓——” 木人偶的脸应声碎裂,两只弯起的笑眼分开,向两边分开的凹形笑嘴也裂成两半。 季絮伸手,那些薄雾一般的怨息从木人偶的身体里缓缓向上漂浮,慢慢地缠绕着她的指尖,渗入她的身体。 灵府里的木灵根接触到新的怨息,欢快地抖了抖叶子,满意地吸收起来。 “不一样。”季絮喃喃自语。 陆终:“嗯?” 季絮摸了摸自己心脏的部位。 这次的感觉,跟上次在枭妖的结界里的感觉不一样。 怨息也有不同的口味吗? 如果有的选,她还是比较喜欢菠萝味儿,酸酸甜甜,回味悠长。 陆终:“不舒服?” 季絮摇了摇头:“没什么。” 陆终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将那已经彻底变为普通木头的木人偶挑了起来。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只木人偶娃娃,能看得出来雕刻人的手艺并不好,五官僵硬,人偶娃娃的身体也有些粗糙,打磨得不太干净。 “这到底是什么?”季絮取了一块人偶娃娃被削下来的半个木头脑袋,拿在手里检查,“如果我刚刚用手碰倒的话会受伤吗?” “不确定,或许会中毒,或许会晕倒,这取决于怨息的本体到底是什么。”陆终挑剔地看着那娃娃的做工,“手艺真差。” 季絮又问:“它会是本体吗?” 陆终轻嗤,带着嘲笑晃了晃那人偶娃娃:“大小姐,你觉得这玩意儿值一百金吗?” 也是,这宅子里到处都是怨息,人偶娃娃身上这点怨息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季絮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有些窘迫:“万一呢……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陆终:“或许是想控制你的身体做什么事情,或许这是一个触发机关,又或许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被丢弃在这里而已……” “季姑娘!”不远处,蓝茶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你看,这里挂着一个扫晴娘哎!” 季絮转头看过去,呼吸一滞,第一时间出声阻止:“小茶,先别碰!”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啊?”蓝茶听到季絮的叫声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们。 此时蓝茶的面前挂着一只红色衣服的人偶娃娃,他的手正握在人偶娃娃的身上,将它取下来。 而那人偶娃娃脸上笑眼弯曲的弧度,与季絮手上的这块儿碎片一模一样。 它依然在对自己笑。 “季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一股浓黑的怨息瞬间从小小的木人偶身上喷薄而出,瞬间将三人吞没。 荒宅里静悄悄的,夜鸦呜咽,仿佛从没人来过。 只有一盏突兀的崭新莹灯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其上映照着荒草摇曳的影子,在寂静的黑夜中散发出闪烁的淡淡微光。 …… 因为不是第一次,季絮对这种失重的眩晕感已经不像上次那样恐惧。 他们又进入到了一个结界里。 这下结案了,蓝茶证实了木偶娃娃就是一个触发装置。 只要有人碰到在现实中的木偶娃娃,就会被拉入怨息生成的结界里。 季絮摇了摇脑袋,手背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明明他们刚刚还在漆黑的夜里,如今却是阳光刺眼,这让季絮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高挑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在不远处站着,身前有一张一人长的花梨木桌,他正在看着桌上的东西。 从下往上看,陆终的腿看上去更长了呢,如果摸上去的话不知道手感会是什么样…… 呸呸呸,什么东西。 季絮拍了拍自己的脸,把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看了看周围,发现他们还是在那间荒宅里。 但不同的是,这里是崭新的,尚且没有破败的宅子。 脚边没有齐膝盖的杂草,院子里的树木都有人为修剪过的痕迹,规整而干净。 “清醒了?”陆终回头看她。 “嗯……”季絮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起身往身后的围墙走过去。 那些壁画色彩鲜艳,远远看上去非常漂亮,只是近看的时候,季絮怎么都看不出来壁画上的内容是什么。 壁画的内容非人非仙非山非水,更像是…… 季絮皱着眉思考。 更像是她平日里绘下的各种符箓图案? 谁家正常人会在院墙上画满符箓? 季絮:“你见过这些壁画上的图案吗?” 陆终:“我又不是你,记这些咒文做什么。” 季絮:“你也觉得这些壁画像符箓?” 陆终:“我直觉是这样。” 陆终见她沉思的模样,挑眉对她招了招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嗯……”季絮还在思考这些图案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被一片红色的轻纱包裹。 “啧,还不错。”不甚清晰的视线里,陆终摸着下巴,表情看上去暧昧不明。 “……你有病啊!”季絮把头上的红纱盖头拽下来。 这时候她才看到,原来陆终身前那张长桌上放的,竟然是三套大小不一的新娘嫁衣。 这是给他们准备的? “早晚都得穿,大小姐,我帮你你怎么还骂我。”陆终摊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8节 “我不穿。”季絮咬牙切齿。 “你不穿可是进不去的。”陆终指了指前方。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外院,前方不远处就是进内院的大门,上面挂了两只喜庆的大红灯笼,鲜红的“囍”字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这座宅子要迎新娘? “……你一个人穿不就好了?”季絮不死心。 “大小姐,你觉得为什么这里会有三件不同的适合我们体型的嫁衣?” “……我不信。”季絮偏头。 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就是不想在陆终面前穿! 陆终啧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去一旁把刚睁眼还在迷迷蒙蒙发呆的蓝茶提溜了过来。 “小茶,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陆终一脸正经。 “啊?什么?陆大侠,我真的能派上用场吗?”蓝茶一听有他发挥的时候,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 “当然,你的角色非常重要。”陆终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要进去内院,但因为是你触发的结界,所以现在需要你先进去,我们才能进去。” “没问题!我一定进去!”蓝茶重重点头,“陆大侠,我需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把这个穿上,然后推门进去就行。”陆终将长桌上最小的那一套嫁衣郑重地交到了蓝茶手上。 “好!”蓝茶一点没犹豫地答应了,随后激动万分地低头看向手里的衣物。 “……啊?”蓝茶有些疑惑捻起了最上面的红纱盖头,“这不是新娘服吗?” 陆终:“是的。” 蓝茶:“这不应该是季姑娘的吗?” 陆终指了指中等大小的那套嫁衣:“不是,那才是她的。” “哦……”蓝茶挠了挠后脑勺,看向最大的那一套嫁衣,“陆大侠……也要穿?” 陆终点头。 “好!我,我穿了!”蓝茶不疑有他,直接应下。 这可是陆大侠第一次让自己做事情,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蓝茶经常给傀儡做衣服,嫁衣也是经常要做的衣服之一,这套看着十 分繁复的嫁衣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套在了身上。 “这样可以吗?”蓝茶抖好了裙摆的褶皱,看向二人。 蓝茶本来就长了一张娃娃脸,身量比季絮还要矮上一点点,这一身火红的嫁衣放在蓝茶身上显得格外的和谐。 “小茶……”季絮抿着唇,背着双手抑制着想捏他脸的冲动,“你……” 酝酿了半天,季絮最终只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蓝茶这是什么邻家妹妹脸! 他穿女装也太可爱了吧! “这嫁衣的用料一般般,都没有我平日里给傀儡的料好。”蓝茶小心地提着裙子,拧着秀气的眉毛,“做工也有些偷工减料,只有最外面的一层做得比较用心,里衬都很随意,连线都缝得歪歪扭扭的。” 这么不走心的嫁衣让手作大佬蓝茶溢于言表的嫌弃。 “没事,能进去就行。”陆终催着他进门。 “……哦。”蓝茶给自己盖上红纱盖头,拿起了遮面的却扇,“那,那我进去了?” “去吧。”陆终点头。 “我,我真进去了……”蓝茶在门前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二人,“陆大侠,你们不一起吗?” 陆终:“你先去前面看看,我们还有点小事要处理,马上就到。” 蓝茶:“哦……” 蓝茶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准备伸手推门。 蓝茶,你是勇敢的男子汉,你一定能完成陆大侠交给你的任务! 谁知道他的手刚碰到内门的那一刻,就像是被门吸进去了一般,一下子就融入门中不见了。 “小茶!”没想到那门那么诡异,季絮想追上去拉住他,却发现自己被那道内门隔绝在了外面,无论怎么用力都推不动丝毫。 “你看,我没骗你吧。”陆终摊手。 “小茶会不会有危险?”季絮这下相信只有穿了嫁衣才能进入里院了。 “放心,那小子的气运比我们俩可好多了。”陆终将嫁衣递给她,“死不了。” “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季絮不明白,“你会看相?” “不会,你已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了。”陆终淡淡道,“当时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哪一个鸟蛋中。” “没有为什么。” “我能‘看到’,这是天生的能力。” “就像我知道穿了嫁衣就能进去一样。” 季絮接过他手里的嫁衣:“那……因为蓝茶是触发机关的人,所以只有他进去我们才能进去,这个也是你‘看到’的吗?” “哦,那个啊。”陆终不紧不慢。 “那个当然是现编的。” 季絮:…… 她为自己竟然真的有一瞬间相信了陆终的话而感到羞耻。 这明明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神棍啊!!! …… 季絮在角落里对着自己这一身穿得乱七八糟的嫁衣满头大汗。 古代人的衣服好麻烦啊!她平日里穿的学服就是普通的对襟襦裙,穿起来老简单了,怎么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到底哪一件才是穿在最里面的? 明明蓝茶刚刚去旁边一下子就穿好了,怎么到自己穿的时候感觉到处都打结啊? “大小姐,你是怎么回事。”忍俊不禁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连穿衣也要人伺候?” “你,你别过来!”听到这声音,季絮下意识紧张了一下,“我,我不用你帮忙!” “你确定?”陆终的速度特别快,一句话的工夫已经摸到了她身后,“我还没见哪个人把中衣套在褙子外面的。” 季絮:“啊?” 什么褙子?什么中衣? 迷糊的瞬间,陆终已经将她最外面的一层衣服脱了下来。 “大小姐,这是鞠衣。”陆终慢条斯理地给她介绍,“要穿在大衫里面的。” 什么鞠衣?什么大衫? ……马什么梅? 季絮有点眩晕。 陆终的手非常灵活,不知不觉间就将她身上的嫁衣统统都脱了下来。 ……有点冷。 季絮低着头瑟缩了一下,不经意露出了雪白的后颈。 陆终拿着褙子在她肩膀上方的手顿了顿。 “我自己长了手!不用你给我穿!”季絮颇为不自在地想要垂死挣扎。 “小茶还在里面。”陆终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大小姐,你也不想他等太久吧?” 季絮:“……那你快点!” 陆终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替她一件一件将脱下的嫁衣再重新穿上。 陆终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却没有任何一下触碰到她的身体,就像是两条灵活的鱼儿,在她的池塘里遨游,却不沉入池底。 好几次经过腹部的时候,季絮都恍惚觉得要被他的手蹭到腰肢了,但终究只是虚虚掠过。 一时间,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的声响以及二人不同频的呼吸。 理好大衫的系带,陆终的双手终于离开。 “好了。” 季絮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揉了揉自己的脸。 还好她全程都背对着陆终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不然肯定又要被调侃。 “嗯,我们也该出发了……”稍微给脸上温度降下来一些,季絮回头,忽然愣住。 这是她第一次见陆终穿黑色之外的颜色,虽然是新娘的嫁衣,但看上去依旧俊美,热烈的红色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张扬恣意,连那双漆黑深邃的眸看上去都变得热烈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样夺目的红才应该是属于陆终的颜色。 “怎么?喜欢这身打扮?”陆终眼尾微扬,“看不出来,大小姐还有这种爱好。” 宽肩让嫁衣的上半部分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中段却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让人不由得想摸上一把。 “……别那么自恋好吗。”季絮回过神来,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穿女装看上去很滑稽罢了。” 陆终仿佛对她的回答早就了若指掌,根本不在意这一点点挑衅,摆了摆手去桌前取头纱跟却面。 看着赤红色彩衬托下的俊秀侧脸,季絮还是没忍住:“那个……” 陆终:“嗯?” “那个……我觉得……” “你偶尔也可以换一换颜色穿的……” 陆终:“为什么?” 季絮:“……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陆终漆黑的眸凝视了她一瞬,没说什么,只是替她将红纱盖头放下,理了理她头纱尾部的褶皱。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39节 季絮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微收着眼睑不敢看他。 这一低头间,正好看见陆终身上最外层的大衫系带似乎系得不对,非常明显地暴露在了外面。 臭小子!总算让我抓到小纰漏了吧! “你看,你的这个叫什么,对,大衫,也没有理好!”季絮得意地抬头,指指点点。 哼哼! 陆终淡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衣物:“哦,好像的确如此。” “不过我不像大小姐,不需要人服侍,也不知道有的人刚刚学会了没有,以后会不会还需要人服侍……” 季絮:?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学会了啊!” 陆终态度敷衍:“哦。” 季絮:??? 居然有人质疑她的智商?! 季絮:“你站好!别动!” 季絮往陆终面前一站,就开始给他整理外衫。 迅速查看了一下,似乎是大衫跟里层鞠衣的系带弄混了,所以才会绞在一起,季絮将系带解开来,然后一一对应分别系好。 陆终低头看着身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系好之后,季絮非常满意地叉了叉腰。 还好刚刚陆终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都有好好记住! “你看,我都说我学会……” ……唔? 刚刚才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红纱盖头骤然被撩开,下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 炙热的灵气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地钻入双唇之间。 但这一次,陆终勾着她的灵气,进入了他的灵府里。 这是季絮第一次进入到陆终的灵府,视线所及之内都是赤色的红,她只能感觉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焰,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只是片刻,陆终就松开了她。 “你!……”季絮下意识想扇他,却忽然发现手抖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那是直面了二人灵力差距之后最直接的身体反应。 “借你点灵力做准备。”陆终将她的红纱盖头重新放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愉悦。 “你觉得我适合红色,对吗?” 季絮咬着唇不想答话。 陆终微微勾起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嫁衣衬得他俊秀的脸格外的艳丽,却又没有丝毫违和感。 “大小姐,灵力交融了这么多天,你都不知道我是火灵根吗?” 第34章 喜宅(三)奇怪的宅子 季絮拿起一柄却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大小姐,走那么快干嘛。” 陆终的声音不远不近,却又能清晰地传到心里,这让季絮颇为烦躁。 她的生活从来都被自己梳理得井井有条,但只有在面对陆终的时候例外。 她本应该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的。 季絮没等他,先一步摸上了大门。 她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整个人就像是洗衣机里的衣服,被生生地拽了进去。 “哎哟,小姐,您没事儿吧?”刚跌进去,季絮就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扶住了自己,“怎么现在才到,大家都在等您呢。” 季絮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扶住她的是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看衣着像是宅里的管事婆子。 “您怎么了?小姐?”管事婆子关心地询问。 “我……我没事儿……”季絮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并不敢随便碰。 瞄了一眼她进来的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陆终人呢?怎么还没跟过来? “那个,婆婆,你一直在这里吗?”季絮环视了一圈,发现内院里有不少下人模样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张罗着什么,但是并没有蓝茶的影子,“你有看到一个跟我穿一样衣服的人进来吗?大概在一刻钟之前。” 管家婆子满面红光地笑道:“小姐,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呢。” “咱们府上的新少夫人,可是只有您一位呀。” 少夫人?所以这座宅院结界果然是在物色新娘?它要新娘做什么? “时间不早了,老爷夫人都在等着呢,小姐快些随我来吧。”管家婆子说话的时候一些家丁打扮的下人也靠了过来,虽然没明说,却自有一种无形的胁迫意味。 季絮还想再等等,磨蹭着不想走,管家婆子上扬的眼角瞬间耷拉下来不少。 “小姐,既然您已经踏入了宅子,就不能再由着以往的随意性子了。” 话说着,管家婆子给家丁使了个眼色,眼看着就要上手拽她。 “让开,我自己会走。”季絮见状呵止住那些向她靠近的家丁,一脸镇定地看向管家婆子,“既然如此,请婆婆带路吧。” 陆终不太可能磨蹭这么久都没进来,也就是说这个管家婆子跟她说的话是真的。 管家婆子之前的确没有见过早她进来的蓝茶,而她也没等到陆终过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道内门有问题,进门之人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他们被分开了。 季絮不是第一次进这样的结界了,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处抓瞎。 根据上次的经验,怨息由怨妖生成,怨妖又是执念未尽的妖魂,依陆终之前说过的,通常方法是杀掉怨妖,一切问题就能解决,但在她这里,又多了一个解决方案。 找到怨妖的本体,吞吃它的怨息,净化它的执念。 这次的怨息很明显比上次枭妖结界里的怨息要浓重得多,她对自己当前的定位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是陆终那样的高攻输出位,若想脱困,只能想办法找到执念,化解执念。 上次枭妖的结界非常明显,就差把“我是怨妖本体”写在脸上了,但这次的结界不一样,这里跟寻常世间没有任何区别,若是普通人进入这里,根本不会发觉自己进入了什么妖域之地。 它还没有露出自己的獠牙,为今之计,也只有见招拆招,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穿过洒满阳光的院子,曲折的游廊上爬满了坠着葫芦的藤蔓,管家婆子最终领着她进入了富丽堂皇的正厅。 一进门正对面就是一副巨大的迎客松画卷,但不同的是,画卷里的迎客松并非用墨水画作,而是用厚重的黄金与片片金箔拼成,与周围金光灿灿的陈设交相辉映,倒是比外头的日光还要更晃眼。 看来这间宅子的主人,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富户”。 “老爷夫人,少夫人来了。” 迎客松前,一对中年男女坐在主位上,身上也俱是锦衣绸罗,好不富贵。 “哎呀,小姑娘终于到了。” 左边的老爷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正襟危坐,非常普通的长相,一身褐色的长袍显出他稳重的性格,第一时间笑眯眯地跟季絮打招呼。 “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季絮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怕多说多错,索性不说话,只是微微地颔首行了个礼。 右边的美妇人浑身戴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光手上的各色戒指就不下三个,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挑剔的表情已经显出她对季絮不是很待见的态度。 管家婆子给一旁侍候的丫鬟使了个颜色,丫鬟便授意,端着盘子小步走到季絮身后,微微屈身,将盘子滴到季絮眼前。 盘子上是两杯冒着白气的热腾腾绿茶。 季絮看着那两杯茶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揣在袖子里没有动。 “咳咳咳。”管家婆子见季絮没有表示,提醒了一句,“少夫人,您该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季絮这才稍稍往后捋了捋嫁衣的广袖,露出一双白玉般的双手,先举起一杯,敬给左边的老爷。 “小姑娘,很不错!”老爷接过滚烫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放在手边桌上,热情地握着季絮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我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要你多多包涵啊!” 季絮没答话,慢慢地将另一杯茶端给坐在右边的夫人。 夫人一开始并没有接,只让她端着热茶在面前干站着。 茶杯没什么隔热效果,拿着必然是非常烫手的,但季絮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脸色如常。 “站那么远干什么?把茶给我递过来!”大约是觉得等待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夫人斜着眼睛看季絮。 季絮将茶杯递过去,夫人接了过去,只小抿了一口便破口大骂:“这么热就端过来,你个小狐媚子是想烫死我?” 夫人一边说着便想将那杯子往季絮身上摔,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杯子像是长了章鱼的吸盘似的,牢牢地粘在夫人的手上,任她怎么甩都甩不掉,滚烫的茶水也在动作间洒了出来,淋了自己一身,烫得脸上都起了红印。 季絮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件事情一般,早早地就退了两步,没被波及到丝毫。 “哎呀,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老爷年纪不小反应倒挺快,歪着身子撇了过去,没被热水泼着。 “啊呀!你们是死人吗!快过来给我看看!”夫人被烫得嗷嗷直叫,周围的下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才上前帮忙。 一时间场面变得非常混乱,没人再招呼一旁的季絮。 季絮将手掌心中的隔热符箓还有粘连符箓折了折,收了回去。 还好她有存储东西的习惯,什么乱七八糟的符箓都有备用一点,刚好能在结界里用上。 这样婆婆刁难 儿媳的戏码她在电视剧里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倒着背都能背出来,实在是小儿科。 季絮看了看自己收在袖中的红纱盖头跟却面。 居然没有一个人指出来,她这样刚入门的新娘,是需要将盖头戴好,用却面遮面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0节 虽然说第一眼看上去这里的人都还算正常,但只要细想就会觉得太奇怪了。 她是这座宅子的少夫人,待遇却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少夫人,府里的确有张罗灯笼,也有一些红绸之类的装饰,但是根本就不正式,也没有任何宾客。 如果她今日第一次正式入门,为什么是由管家婆子领她进来?那个所谓的“少爷”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接她? 还有敬茶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在新婚之后与夫婿一起做的事情吗?为什么现在会是她一个人来做? 说到底,一家如此有钱的富户,为什么要居家迁徙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宅子里有什么秘密?这个结界的运作逻辑又到底是什么? 埋头思索间,她忽然感觉到背脊一冷,汗毛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有人在监视她? 季絮环视了一周,正厅里的下人都还围在夫人身前,像拔萝卜一样帮忙拔夫人手上茶杯,并没有人注意她。 是她疑神疑鬼产生的错觉吗? 折腾了这么久,季絮站得有些累,去一旁的位置上自顾自地坐下了 松了松有些酸痛的脖子,季絮骤然看见了什么,浑身一僵。 她的对面是一扇织绣的屏风,其上绘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鲜红图案,就像是之前在外院围墙上看到的那些壁画一样。 而屏风之后,半透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 一双仿若毒蛇一般的幽绿碧眼,正在死死地盯着她。 第35章 喜宅(四)静谧深湖落满碎星 这个时候,符箓的时限到了,夫人手上的茶杯总算自动脱落下来。 “你!你个小贱皮子暗地里使了什么坏!……”夫人的手被烫得发红肿大,像个饱满焦香的猪蹄,怒目圆睁就想找季絮发难。 “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的声音倏忽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发作。 “母亲。” 有人自屏风后缓缓地出来了。 那是个坐着轮椅的清瘦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但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此时正微微笑着看向夫人。 夫人尖利的高音瞬间低柔下来:“阿远,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会受影响的……” “我没事的,母亲。”叫阿远的年轻人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季絮,“抱歉,让你受惊了。” “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并不好。” “今日原本该我亲自去迎你,无奈早先身体出了些问题。” “委屈你了。” 阿远的轮椅慢慢地移到季絮身旁,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安抚她。 “没关系。”季絮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你是这里的少爷?我的夫婿?” “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我们也不必如此生分。”阿远被拒绝也丝毫不恼,只是淡淡微笑着,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温和,“你可以叫我阿远。” 方才在屏风后那双有着毒蛇一般目光的窥视者会是他吗? 季絮觉得他跟结界里其他npc一般的角色不太一样,于是尝试着提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阿远笑道:“我们当然是第一次见。” 季絮接着问下去:“为什么选择我作为新娘?” 阿远:“你是神为我选中的新娘。” 季絮:“神?” “没错,神。”阿远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只有你才能从无尽的泥淖中拯救我。” “神指的是……” “嘘。”阿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是不可言明的。”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看向主座上的夫人:“母亲,少夫人第一次来宅里,我带她去宅里走走。” 夫人显然非常不喜欢季絮,视线落在季絮身上的时候像是一把刀子,但转向儿子的时候却是十分的柔情:“……去吧,别太累着。” “儿啊,好好对少夫人。”一直没说话的老爷也拍了拍他的肩,“她是个好姑娘。” 阿远点头应声:“好的,父亲。” ……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便是平日里季絮也极难见到这么明媚的日光。 在散步之前,阿远着小丫鬟带她去房里把冗杂的嫁衣给换掉。 “少夫人您可真漂亮呀,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子呢!”那叫莲心的小丫鬟蹦蹦跳跳地领着季絮去了后方一间的清静耳房,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季絮笑了笑:“莲心,你一直在宅子里吗?” 莲心挠了挠头:“嗯,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自记事起就已经是府里的人啦。” 季絮又问:“你们一直在这里吗?我是指,你们一直住在郊外的这间宅子里吗?” 莲心摇头:“不是的,以前我们也是住在城里的。” “后来阿远少爷生了病,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城中浊气重,不利于少爷养病,所以老爷夫人就带着全府搬来这里住了。” 季絮:“你们少爷生的是什么病?” 莲心:“不知道,似乎是很难治的病,之前少爷看过许多大夫,便是御医也请来瞧过,但都无济于事。” “后来还是一个路过府邸借宿的世外高人给少爷看了相,说少爷是玉净琉璃身,不适合在城中这样污浊世人气太过浓重的地方生活,会污染他的躯体,折损他的寿数,如今这个宅子的选址也是世外高人指点的。” 世外高人?这会是阿远口中提到的‘神’吗? 季絮摸了摸下巴:“他的腿也是因为生病才会无法行走的吗?” 莲心遗憾:“那倒不是,少爷生下来就不良于行……” 见季絮一直在思考,莲心急忙补充。 “少爷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虽然夫人有时候会……对我们有些严厉,但是少爷只要看到,都会帮我们说好话!平日里他也会将自己的吃穿用度悄悄分给我们!” “而且他很聪明!很小就饱读诗书,若不是因为腿脚原因无法去学堂,一定早就出人头地了!” “少夫人,您一定不要对少爷有误会……” 莲心的声音被屋外阿远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 “莲心,外面的日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把少夫人先让给我吗?” “啊!对不起少爷,我话太多了!”莲心可爱的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 “不关莲心的事,是我先问她的。”季絮缓缓推门出去。 季絮从府里准备的一柜子衣服里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挑了一件自己最习惯的雪青色长裙。 在看到季絮出来的第一眼,阿远先是双眼一亮,随后打趣:“难怪莲心一直不愿意带你出来,便是我,也忍不住想跟如此漂亮的少夫人多独处一会儿。” “……少爷!”莲心窘迫得脸都红了。 阿远带着季絮在宅子里一边散步一边介绍宅里的亭台假山,宅子占地面积不小,因为阿远用轮椅,他们行走的速度也慢,逛完整座宅子花了半个时辰。 期间遇到了许多下人,他们都大大方方地与二人打招呼,还有不少人由衷地夸赞季絮是个非常好的少夫人。 季絮心里觉得很奇怪。 她第一天来,又什么事情都没做,为什么这么多人说她好? 不过这个少爷的脾气倒是的确跟莲心说的相差不大,能够跟下人打成一片。 “不知道少夫人对鄙宅可还满意?”阿远最后带她在凉亭中休息。 “还不错。”季絮对这里的一切都有防备,精神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 凉亭建在宅中四面通透的地方,旁边又有池塘,凉风从亭中穿过,吹得人舒爽又安逸,季絮伸了伸懒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有些惫懒。 阿远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只是笑笑,伸手从池塘边 摘了一片最近的芦苇叶,手中操作着什么。 季絮好奇,便也看着他要做什么。 没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蚂蚱便躺在了他盖了长布的双膝上。 “你的手好巧。”季絮忍不住夸赞。 “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罢了。”阿远笑笑,“不嫌弃的话少夫人就拿去玩吧。”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脚,你一定可以去很多地方。”季絮看向他遮得严严实实的双腿。 她能感觉出来,阿远是个很聪慧的人,可惜却被天生的身体残缺捆绑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 能够这么娴熟,他平日里一定经常用这样的小玩意儿消耗时间。 他还年轻,却不得不被迫虚度光阴。 “少夫人这是在可怜我吗?”阿远看着她,目光柔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阿远又笑了,将那只蚂蚱递给她,“能够被怜悯本身也是一种武器。” 季絮接过那只精致的草编蚂蚱。 蚂蚱的身体非常饱满,甚至连触须都有,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季絮恍然觉得,或许下一刻它就会从自己手中跳走。 季絮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朦胧。 她使劲儿地晃了晃脑袋。 阿远温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越来越远。 “少夫人?……” ……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1节 “少夫人?” 季絮骤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之前莲心带自己换衣服的那间屋子里。 此时像是夜晚,屋内漆黑一片,屋外狂风大作,雨声如擂,一下一下拍打在窗户上,如同巨人的手掌,整间屋子都在狂风骤雨的侵袭下摇摇欲坠。 怎么忽然就入夜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季絮摇了摇头,还是感觉有些恍惚。 只一瞬,她就发现了最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她的视角是……倒着的? 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吊着,手臂上也有青紫的伤痕。 她被绑在了床上? “少夫人……你怎么了?” 她又听到了那一声将自己唤醒的声音。 “是我动作太慢,所以少夫人等不及了吗?” 她的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有些矮胖的身影,因为背对着光源,所以看不清脸。 这个嗓音…… 季絮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恶心跟恐惧的感觉慢慢爬上她的身体。 油滑沙哑,很显然不是阿远的声音。 季絮紧急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利器,只有一截红色的锦缎在手可以够到的地方。 矮胖的身影越来越近,烛火摇曳,墙面上映照出他狰狞的倒影。 “别急,少夫人。” “我们游戏的时间还长着呢。” 老爷笑眯眯的脸彻底暴露在季絮的视线里。 那一刻,愤怒跟恶心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让季絮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爷光着上半身,突出的腹部像是一个被薄薄的人皮包裹的虫卵,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里面钻出怪物。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装符箓的乾坤袋早就不知道被放去了哪里。 季絮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老爷离她越来越近,浑浊双目中泛着色眯眯的光,眼看着就要向她光裸的双腿抚摸过去。 紧紧咬住了唇,当老爷进入她能够到的范围内的时候,季絮一把将那截红缎抓在手里,腰部用力挺起身子将红绸套在老爷的脖子上,死死地绞住。 老爷的喉咙里挤出残破的声音,肥胖的身体应声重重地摔倒,双腿使劲儿地胡乱踹着,短粗的手指尽力抓住缠在自己脖子的红绸,想要掰开,无奈季絮爆发出来的力气大得惊人,他那张老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后慢慢变深发紫。 季絮的手因为用力而勒出了一道非常深的红印,但她不敢放手,一直到身前的老爷逐渐不再挣扎,直至彻底没了动静,才松开了麻木的双手。 老爷的身体像是一坨死肉一般滑了下去,头颅撞击在地板上在黑夜中发出老大的声响。 这个时候季絮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种恶心的余感还没消失,她有些脱力,心脏狂跳像是要从左胸口蹦出来。 因为长时间被倒挂着,季絮已经感觉头部有些充血,咬了咬牙微微摇晃着身子,抓住了床边燃烧的红烛,烧断那些吊着自己双腿的红绸。 刚烧断了一根,解放了一只脚,屋内忽然又有了动静。 季絮惊愕不已,只见刚刚明明已经没有呼吸的老爷又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将缠在脖子上的红绸狠狠地抽下来扔掉。 “贱生养的东西!”老爷捂着被磕破的鲜血淋漓的头,脸色依然发紫,连舌头都耷拉了出来,“不要给脸不要脸!” 季絮手边已经没红绸可以用,一只腿还被吊着没来得及弄断,手中只有一根点着微光的红烛。 “还想跑!给老子滚过来!”老爷气急败坏地向她扑了过来! 时间太急迫,季絮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将手中红烛往前一刺,试图用烛火将身前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作“人”的东西劝退。 “噗嗤——” 一阵凌冽的气息穿堂而过,屋内所有的光源都消失,其中也包括季絮握在手中的那一点点希望。 她的烛火熄灭了。 她……会死吗? 季絮浑身僵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屋外的瓢泼大雨的声音,如同奔涌的海啸一般,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彻底吞没。 她没有等到那个叫“老爷”的怪物的袭击,只感觉到一阵怨息的诱人香味儿缓缓地飘向她。 灵府中沉睡的木灵根被骤然唤醒,伸展着叶子贪婪地吸收起来。 无边夜色中,寒光一闪,剩下的那段绑住她脚踝的缎带骤然断开。 一件温暖的罩衫盖在了她的头顶,包裹住她有些颤抖的身体。 季絮怔怔地抬头。 夜明珠映照出来人的脸,那双漆黑无垠的眸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如同落满碎星的静谧深湖。 屋外那些令人惶恐的狂风骤雨忽然听不见了,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 “大小姐,方才我就提醒过你……” “太容易被怨息诱惑,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36章 喜宅(五)庄周梦蝶 陆终跟着季絮进门,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气息消失了。 那道门有问题,他们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哎哟,小姐,您没事儿吧?”老太婆沙哑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 小姐? 这个结界也真有意思,先是让人穿上嫁衣,后是让人带代入女人的身份,不知道这样大张旗鼓地都是为了什么。 陆终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头都没有抬,手起剑出。 “啊!……咳咳咳……小姐您……”管家婆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横贯自己腹部的剑,“咳咳咳……您疯了?!” 还在骗。 陆终眼睑微抬,手腕一转,锋利的剑身瞬间将管家婆子的身体斩成两截。 没有任何血肉横飞的场景,那管家婆子模样的“人”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在他的剑下慢慢化作一缕轻烟瞬间散去。 不过是结界而已,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幻泡影。 周围下人模样的人见他如此行事,有的人恐惧尖叫,有的人抄着兵器就要上前攻击他。 “杀人啦!!!” “快来人啊!少夫人疯了!!!” 矫健的身形行云流水般一闪而过,陆终的身影已经落到了对面的垂花门下,轻轻地擦拭着剑身。 而他的身后轻烟缭绕,院内已无一人的身影。 陆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上去,本体似乎并不在他所在的这个结界里。 食指轻敲着剑柄,陆终抬眼看向了怨息更重的正厅。 罢了,管它在不在这里,统统都杀了再说。 …… 正厅内嘈杂混乱的状况在陆终的剑下瞬间安静。 看着亭内逐渐消失的 人,陆终忽然斜眼一瞄,下一刻长剑已经砍断屏风,露出屋内最后一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轮椅上的男人虽然看到了厅内的惨状,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平静。 陆终第一眼就发现他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发现自己的举动之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其他人口中的“少夫人”。 陆终从来对这些怨妖跟怨息没有任何探求的兴趣,杀掉妖祸,兑换悬赏,这就是他以往的做事风格。 但眼前的这个似乎有些意思,所以陆终不介意在他身上浪费一点点时间。 “你不怕?” 男人苍白的脸上宁静安详:“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是先与后的差别而已,有何可惧?” 陆终继续问:“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男人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情,瘦削的手掌紧紧攥住轮椅扶手,凸出的骨节清晰可见:“多少知道一点。但是我没有办法脱离这里,更没有办法出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进来这里然后被吞噬……” 陆终轻哂:“想要解脱还不简单,你去死不就好了。” 男人摇头:“‘它’在看着我,我没有办法去死……” 陆终语气里的嘲弄更甚:“想要活着不容易,但去死还不简单?你也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男人微微垂着头,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显得可怜:“我不是……” 陆终对他的那一点稀薄的兴趣已然消散,只觉得索然无味,轻旋剑柄刺入他脆弱的胸膛。 男人看着自己胸口泛着凌冽寒光的剑柄,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张开:“……你真无情。” 陆终干脆利落地抽剑,漆黑眼眸比他的剑还要冷上三分:“我最讨厌人装可怜。”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也如其他人一样,化作轻烟慢慢散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2节 这个结界里的所有地方他都看过了,看来本体的确不在这里。 而这里被自己破除,也即将坍塌。 正准备抬剑破界,陆终忽然感觉到胸口一滞。 ……是她。 陆终深吸了一口气,挥剑朝最近的一面院墙砍去。 霎时,犹如彩画被划开一道深邃的裂缝,裂缝内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黑雾,让人看不清前路。 陆终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了进去。 他很清楚这里的一切是假的,但心慈手软的大小姐不一定分得清。 更何况,她的体质实在特殊,非常容易被怨息干扰诱惑…… 陆终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跟这种娇生惯养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绑在一起。 真是麻烦。 …… “陆……陆终?”季絮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陆终回答。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季絮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将他的罩衫搂紧了一些。 罩衫上还残留着陆终的余温,非常暖和。 季絮感觉那温度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她心里的恐惧。 “难道不是你先向我求救的吗?”陆终挑眉。 “……我可没有求助过你。”季絮小声嘟囔。 “你就这么怕欠人情?”陆终在她身边坐下,“大小姐,我的意思是,你偶尔也可以寻求一下其他人的帮助,不用什么事情都妄想自己扛。” “你清楚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我怎么样又不关你的事。”季絮默默地移了移身子远离他。 “你怎么比外头那些拉车的老牛还要犟。”陆终无奈,“罢了,先离开这里吧。” “……可是我的东西都不见了。”季絮这时候才抬头看他,“我的乾坤袋,我的符箓……” 她眼里惊惧的情绪还未完全褪去,眼底有一点点湿润,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碎光,看上去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 陆终看着她的眼睛:“大小姐,你还没明白吗?”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季絮:“我知道是假的,我知道我们在结界里……” 陆终:“不,你不知道。” 季絮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找不到前进的路。 陆终问她:“你的乾坤袋,你的符箓,不是一直在你身上吗?” 季絮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除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还有他的罩衫之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陆终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季絮很迷茫。 陆终不欲在这里跟她多浪费时间:“我带你出去,但先说好,你别又不知好歹踹我。” 季絮还没回答,就感觉身体一轻。 她被陆终一把横抱了起来。 “啊——” 骤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季絮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 你小子又偷偷占便宜! “总算有点精神了。”头顶上方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 因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陆终胸腔的震动非常清晰地通过她冰凉的脸颊传导了过来。 虽然感觉十分别扭,但季絮还是默默地贴得更紧了一些。 那种滚烫的温度让人十分无法拒绝。 陆终推开了房门。 外面瓢泼大雨仍然在下。 “外面在下雨……”季絮忍不住提醒。 淋在身上会很冷的。 她听到陆终一声叹息。 “你还是不明白。” 说完,便直直地走进了雨中。 因为害怕被雨淋湿,季絮不由自主地缩得更紧,头也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耳中淋漓大雨声依旧未停。 但却没有丝毫凉意落在身上。 季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那些雨水虽然一直在不停地下,却没有一滴真正落在他们的身上。 “不要相信你看见的,也不要相信你触摸的。”陆终淡淡地解释,“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你相信它们的时候,它们才会成真。” 季絮模模糊糊似乎有些明白,已经被陆终抱到了院墙边。 院墙上开了一道如同无底深渊的裂缝,翻涌蓬勃的怨息就像是三途河下那无数拖人入水的手臂。 “怕就闭上眼。”陆终瞄了她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裂缝之中。 …… 一道刺眼的强光之后,季絮骤然睁眼。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外院。 她还是从第一次掉入结界的地方醒了过来,那种熟悉的头脑晕眩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散去。 而她的身边,竟然还躺着呼呼大睡的蓝茶,一脸笑容,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不,不用啦……”蓝茶抱着身旁的石头嘿嘿咧嘴笑着,还在说着梦话,“别……别那么客气……我真,真吃不下了……” “现在清醒了吗?” 陆终半蹲在她身旁。 季絮赶紧摸了摸自己的东西。 还好还好,她的乾坤袋还有符箓都在手上。 她虽然身上盖着陆终的罩衫,但那衣物还是跟刚进结界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手臂上也没有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青紫痕迹。 而当初那张放着嫁衣的长桌,已然不知去向。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季絮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 “是梦,也不全是梦。”陆终将罩衫取走,“若陷入进去,便会真正成为梦中人。” “庄周梦蝶,你如何知道自己是庄周还是碟,亦或二者都是?” “况且你能吸收怨息,本就比常人更易共情怨息中的欲望与执念,迷失的几缕也就会更大。” 季絮看着自己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臂,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当初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里的怨息跟跟枭妖结界里的怨息不一样了。 她能吸收怨息,同样能“品尝”怨息。 若说枭妖结界里的怨息是“不甘”,那么这里的怨息组成就更加复杂,季絮能分辨出来的最清晰的感觉是“愤怒”。 本体因为愤怒所以不愿离去吗? 陆终:“这里太大了,怨息也非常分散,本体躲得很深,我一直 没有找到它的所在。” 季絮指了指那道内门:“那扇门你后来进去过吗?” 陆终摇头:“我试过,进不去,如果暴力入侵的话,只会被传送到其他的结界里。” 季絮看着那道紧闭的门扉。 那就像是一道紧闭的心门。 “我知道了。”季絮忽然站了起来,“原来那是‘我’啊……” 陆终皱眉:“什么?” “那个本体……”季絮伸出自己的手掌。 她的手掌原本空空如也,但不知为何,忽然慢慢浮现出一只草编的蚂蚱。 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去。 陆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掌握了这里的法则,竟然能凭空造物:“这是……” 季絮向内门走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3节 “这是打开门的钥匙。” “也是……” “‘我’的邀请函。” 第37章 喜宅(完)小气鬼! 季絮离大门越来越近,在她手心里的草编蚂蚱忽然动了动孱弱的叶子腿,倏忽一下往门板跳去。 在触碰到猩红大门的一瞬间,草编蚂蚱忽然拆解成数根芦苇叶丝线,如同活物一般整个嵌入了门板之中,没一会儿,整个大门都被丝线密密包裹收紧,最后被丝线缠碎,消失。 门开了。 原本还在沉睡的蓝茶骤然惊醒。 “嗯……嗯?这,这是哪儿?”蓝茶茫然地抬起头,“我的茶点,我的偶人呢,原来我在做梦吗……陆大侠?” 看到陆终的那一刻,蓝茶哇地一下委屈起来:“陆大侠!你跟季姑娘怎么一直不来呜呜呜……我等了你们好久好久……” “我看你倒是睡得挺香的。”陆终将他提溜起来。 “……一开始是有点怕的,这里好多人,我又都不认识,他们还对我凶凶的。”蓝茶缩了缩,“不过后来有个姑娘让我帮忙修偶人,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所以就……” 蓝茶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就是那个,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丑丑的扫晴娘木偶……” 看了一眼已然往前走的季絮,陆终拎着聒噪的蓝茶跟着她一起进了门。 门里的陈设跟之前他们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院子漂亮而精致,只是没了那些忙碌的下人,看上去格外空旷跟死气沉沉。 取而代之的,是抄手游廊上一排像是自动播放的电影一样的第一人称画面。 季絮上前,在那些不甚连贯的画面中看到了“我”的一生。 “我”本是山中一只懵懂梦妖,未开灵智之时意外被一个破落道士捡走抚养。 “我”修成人形那日,开开心心地去找像父亲一样的道士炫耀,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第二天,转头就把“我”卖给了宅子。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逃出去,但被墙上那些咒文困住,它们像无形的锁链,将“我”束缚在这里。 “我”被穿上了红色的衣服,“我”被他们称作“少夫人”。 晴天的时候,“我”的夫婿会与我相伴,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做小蚂蚱。 但雨天的时候,夫人会把“我”吊起来,用粗粗的带着尖刺的藤条抽“我”骂“我”,老爷也会把“我”吊起来,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我”讨厌雨天,讨厌那些飘摇的风雨声,它们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就像是自己发不出声音的呜咽。 “我”讨厌他们。 在这里,只有夫婿总是会温和地对“我”笑,他总是安慰“我”,抚平“我”心中的痛苦,是“我”无望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在书里看到了扫晴娘的故事,“我”笨拙地做了扫晴娘,对着它虔诚祈祷,希望从此以后再没有雨夜。 可是雨水还是会落下,丑丑的扫晴娘救不了“我”,它只能在床头,无声地看着“我”被折磨,被欺凌。 直到有一天雨夜,夫婿推开了“我”的房门。 “我”很惊喜,因为他从未在雨天出现在“我”身边。 他温柔地拥抱着“我”,告诉“我”此后再也不会有痛苦。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宅子里那些随处可见的咒文,原来并不是特意为“我”而准备。 …… 一个娇小的红色人影推着轮椅自花架的阴影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轮椅上的人正是季絮之前在梦境中见过的阿远。 他的脸上依旧带笑,只是此刻他的身上穿着鲜红的新郎服,衬得他的脸色更加惨白无血色。 季絮看向轮椅后的人影,眸中情绪复杂。 季絮:“果然是你。” “莲心。” 当时在梦境中,唯有二人有姓名,除了“阿远”,便是“莲心”。 “姑娘,你果然来了。” 身着新娘嫁衣的莲心依旧梳着活泼的双丫髻,嫁衣的红纱映在她圆乎乎的脸蛋,更显娇俏可爱。 “啊!”身后跟过来的蓝茶看见莲心,惊讶地叫了一声,“是你!那个让我修扫晴娘的姑娘!” 莲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小公子,谢谢你。” 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出现在了蓝茶的面前。 “啊!”蓝茶吓了一跳,“原来姑娘你会这么厉害的瞬移术吗?” “小公子,你是个好人。”莲心将挂在腰间的扫晴娘递给他,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它陪了我很久,请你替我照顾它吧。” “这,我……可是,这不是姑娘你最心爱之物吗……”蓝茶看着手里那个之前被自己加工过的扫晴娘木偶,它不再是之前那样粗糙的模样,而是被修缮得像是一个精致乖巧的女娃娃。 “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莲心笑道,回到了同样面带微笑的阿远身旁。 阿远仰着头,目光缱绻地看着她做这一切随后问她:“莲心,你已经决定了吗?” 莲心点头:“阿远,我决定了。” 莲心转向季絮。 “姑娘,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对吗?” “你能明白我的想法。” 季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通过怨息里的情绪,她的确知道莲心过得有多痛苦,也知道阿远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所以她也更清楚,当时阿远对她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才会以阿远作为宿体,自身化为怨妖,将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尽数吞噬。 百年过去,吸收那些宅子里的活人而产生的妖力早就消耗殆尽了。 她吃过误入的乞丐,也吃过迷路的旅人。 她早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等一个人来替她终结这一切。 如今,那个人终于来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季絮问。 莲心知道她答应了,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局促起来,她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也替轮椅上的阿远抚平了微微翻起的袖口。 阿远静静地看着莲心做这一切,在莲心抬头的时候与她对视,似乎心有灵犀地一同笑了。 随后,二人同时看向季絮,一齐出声。 “姑娘,请你带我们出去吧。” “姑娘,请你杀了他吧。” 听到莲心的话,阿远愣了愣,随后有些失控地握住她的纤细的手腕:“莲心,这里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看遍大好山河的吗?” “阿远。”莲心小小的手掌抚上阿远苍白的脸,“我们去不了了。” 在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化成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她只能永生永世被囚禁于此了。 阿远总是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破碎的表情:“莲心,你忘了吗?我们在书里见过的六界仙山,灵泉碧水,还有缭绕的蓬莱海岛……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们一定可以去的!” 莲心:“我没忘。” 阿远:“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百年,整整百年……你不记得了吗?在你痛苦的时候,在你哭泣的时候,是我教你习字书写,是我折叶逗你开心……缘何你现在却要别人杀我?!” 莲心:“我记得。” 莲心越是平静,阿远越是激动:“既然你要杀我,何必现在再来取我性命?百年前你像杀掉我的父亲母亲一样,一起杀掉我不就好了吗?!” 言辞激烈间,一直严严实实盖在阿远腿上的毛毯掉落了下去。 蓝茶倒吸一口凉气:“啊!他的腿!他的腿怎么会……” 莲心淡定地拾起毛毯,替阿远盖上:“抱歉,小公子,我的夫婿吓到你了吧。” 阿远身下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似蛇非蛇的短粗大尾巴,细密的鳞片上布满了像是石头一样的凸起,远远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阿远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惨白的脸因为激动而充血通红:“你们这些妖,果然像母亲口中所说,终究是没有心的畜生,就算对你们再好也没用!” “若不是你,我们家根本就不会横遭此难!” 他的尾巴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地甩动着,将身上的毯子掀开,甚至试图攻击身边的莲心。 但莲心只是轻轻地手指一动,阿远身上的新郎服便如同活物一般,死死地缠住他,让他无法再抵抗分毫。 她早已不是当年弱小可欺的小妖怪,她是这里的王。 莲心摸着他发颤的双唇:“阿远……若不是我这个原本用来给你做药妖的畜生,你这样的怪物怎么还能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莲心的动作依旧很轻柔:“梦妖动情所产情愫可治你这污秽的顽疾……若当初不是你们托人找梦妖入药,道人便不会找上我,而我也本可以在山间自由驰骋……” “阿远,是你该感谢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阿远气得浑身发抖,但却无法动弹丝毫。 莲心不再理会他,转向沉默不语的季絮:“姑娘,拜托你了。” 季絮问:“莲心,你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莲心低头腼腆地笑了笑:“我……” “我终究是……舍不得。” 季絮又问:“……为什么是我?” 莲心眨了眨眼,上前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浓重的怨息瞬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诱人的力量填满了她的整个灵府。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4节 季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木灵根第一次突破了灵府,那些细小的树根如同触手一般攀上莲心的手臂,贪婪地吮吸起来。 莲心的怨息气味充满了“悲伤”。 “姑娘,我没有勇气……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你。”莲心歪着头笑,亮晶晶的眼睛弯起的模样如同弧度优美的下弦月。 “如果你杀了他,也可以算是‘我’杀了他,不是吗?” “姑娘……” “就拜托你了。” 莲心的身形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 木灵根这一次似乎吃得非常饱,开心地缩回了灵府里,不停地摇晃着,就像是在开心地跳舞。 莲心彻底散作了怨息,那束缚住阿远的力量页瞬间瓦解。 发现能动了,阿远用力地操作着轮椅,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一条粗壮的树根倏忽爬向阿远的方位,将他丑陋的尾巴牢牢地锁在原地,而他也因为惯性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姑娘,那畜生是个疯子,你们不能相信她的疯言疯语……”阿远惊恐万分。 季絮在面对他的时候,灵府中未被完全吸收的怨息翻腾汹涌,让她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莲心的犹豫与痛楚。 他曾经是莲心无望生活中唯一的光,也是莲心落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季絮问:“陆终,你的剑好用吗?” 陆终没回答,而是直接将剑扔给了她:“放心,即便是你这样的菜鸟,也能一击毙命。” “不,你们不能这样……”阿远试图往后缩,“我是人!我不是妖!你们不能杀我!” 季絮的树根将他缠得很紧,根本无法逃脱分毫。 陆终的剑很轻,季絮用起来非常方便。 剑身穿透阿远胸膛的时候,季絮甚至没用什么力气。 她静静地看着阿远,亲眼看着他从疼痛抽搐到一点一点咽气。 阿远死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季絮才将剑抽出来。 “你的剑的确很好用。”季絮将剑还给陆终。 陆终第一时间没接过自己的剑,而是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胡乱替她擦了擦脸。 “多管闲事。” “就算你不做这些,让我杀了怨妖,这里的怨息也都是你的。” 季絮愣了愣,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 她做了一个梦。 山间雾气缭绕,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耀眼的光芒将矮矮的山头整个都染成金色。 小小的梦妖趴在莲池边贪睡,一只跃起的蚂蚱倏忽从它身上跳过,将酣眠的梦妖惊醒。 它用胖嘟嘟的爪子揉了揉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池边的莲花开得正好,粉色的花瓣上坠了露水,在晨间的微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曳。 而那只蚂蚱正落在金色的莲心上,轻轻地扇动着绿色的覆翅。 …… 季絮醒来的时候,头晕得厉害,浑身也感觉散架一般难受。 他们已经回到了一开始的破宅子,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陆终带来的夜明珠发出微微的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吸收的怨息比上次在枭妖结界里要多很多,所以她消化起来也颇为费力。 掏出灵域网看了看,她的昵称又变色了。 “金红橙黄蓝绿……” 黄色?她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季絮看着自己的手指,没一会儿,她的指尖上冒出来一片嫩绿小芽苗儿。 她的灵力已经可以支持灵根具现化了。 虽然跟陆终的金色还相差甚远……但至少又拉近了一点距离。 “季姑娘,你醒啦?”蓝茶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闲得无聊,做了一件跟莲心嫁衣一样的小衣服,正在给那只扫晴娘木偶套上。 “嗯……我睡了多久?”季絮晃了晃脑袋。 “不知道,不过现在天还黑着呢。”蓝茶指了指漆黑的天空。 “陆终呢?”季絮问。 “本来在这里,后来陆大侠说要去附近看看,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蓝茶一边说着,忽然感觉黑漆漆的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高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 随后他就被四肢腾空地拎了起来。 陆终的脸幽幽出现在蓝茶身后:“你见过我这么厉害的鬼吗?” 季絮:…… 某些时候这个臭小子真的挺幼稚的。 “我们什么时候走?”季絮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陆终带来了噩耗。 “为什么?!” 再晚回去今晚她就没得睡了! “结界还没彻底消失。”陆终回答。 “什么?”季絮不敢相信。 可是本体已经消失了啊?吸收了莲心怨息的季絮非常清楚。 “你走出去看看。”陆终指了指那扇他们进来的破门。 季絮狐疑地看了一眼那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破门板,尝试着走了出去。 她刚跨入门,就发现陆终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外面……”季絮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并没有能走出去,而是重新走进了这个荒芜的宅子。 怎么回事?鬼打墙? “你看。”陆终摊了摊手。 季絮皱眉,闭上眼仔细分辨了一下宅中的气息。 的确……她能感觉到还有细微的怨息残留。 是她没吸收完,所以结界还在困住他们? 不应该……莲心的怨息的确都已经在她身体里了,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怨妖? “滚出来。”陆终忽然的沉声打断了季絮的思路。 剑光比陆终的声音更快,在黑暗中破开一刀虚影。 “误会误会。”清朗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白衣人举着双手从破败的垂花门走出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那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一身雪白的长袍绣了金丝滚边,即便在黑夜里也非常显眼。 “你是谁?为什 么会在这里?“季絮看向那白衣人。 “我是镇妖司的人。”白衣人大大方方地走到三人面前,“原本是来除妖的,结果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怨妖已经被解决了,然后又听到这边有人喊叫,所以就过来了……” 季絮心想,他应该是被蓝茶吓得鬼叫吸引过来的。 白衣人的视线装若无意地扫过季絮:“我想各位应该与我一样,被困在了这里。” 见陆终依旧盯着他,那白衣人拿出了自己腰间晶莹剔透的牌子:“若各位不介意,可以叫我怀瑾。” “哇!皇城玉!”蓝茶看着那玉牌惊呼。 “看来这位小友是认识的。”怀瑾笑道。 蓝茶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将牌子收回去。 那当然!那可是皇城玉!整个九州也只有渊京外的一处玉矿产出,剔透又灵气十足,他一直想尝试一下用皇城玉做傀儡眼珠用,可惜一百金也只能买那么一小块儿,肉痛得紧,他实在是舍不得他的钱包。 不过…… 蓝茶疑惑地想了想。 怀瑾…… 这个名字好耳熟。 他在哪里听过呢? “你知道怎么出去?”陆终直入正题。 “大概知道一些。”怀瑾点头,“各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蓝茶挠了挠头:“当然是毓昉城外的荒宅呀。” 怀瑾笑了:“除此之外呢?”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5节 季絮:“怨妖执念产生的结界?” 怀瑾点头:“的确如此,这类妖力暴走而产生结界的怨妖,在镇妖司叫做‘异化’,而由此产生的结界,我们称之为‘异化境’。” “这类‘怨妖’的异化自古有之,但并不常见,只是不知为何,近两年‘异化境’的数量急剧增多,到了威胁世人的地步。” “这也是我来此的理由。” 季絮思索:“如果这里是你所说的异化境,那么我们已经解决了怨妖,为何这里的结界仍未完全散去?” “我想,大约是这里的除了怨妖的本体与宿体之外,还有收了怨妖影响的第三者。”怀瑾的金丝折扇轻敲了敲手心,“在此之前,我是否方便知道……” “方才异化境里发生了什么?” …… 季絮简单解释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将自己能吸收怨息的事情隐去。 “原来是梦妖……”怀瑾略作思索,从自己的金丝符袋中抽取了一张金灿灿的符箓。 季絮艳羡地看着那在黑夜中也十分耀眼的符袋。 她认得这金丝符袋,这是符修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器,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符箓的灵力质量,只要将符箓放入这金丝符袋中,即便存放上百年,符箓的灵力也不会有丝毫减损。 只是那后面好几个零的价格,实在是让季絮不敢高攀。 便是他手里那张金灿灿的符箓,也是用最顶级的符箓纸做的,能承载非常庞大的灵力,季絮身上统共也就存了十张左右,不舍得随便用。 镇妖司的待遇这么好的吗? 只见怀瑾二指夹符箓,轻轻念了一句,那符箓便瞬间化为了一只金色的仙鹤,飞到了半空之中盘旋起来。 “镇妖司与异化的怨妖交手已久,有时候怨妖隐匿,凡人肉眼一时半会儿无法发现,便会使用对怨息敏感的灵兽追踪。”怀瑾解释,“不过今日灵兽未带在身上,便只能用这符兽将就一下。” “花拳绣腿。”陆终的视线扫过一脸好奇的季絮,如是评价。 怀瑾笑了笑,没有对陆终的话辩解。 “你胡说!”季絮倒是不满了,忍不住瞪他。 他们符修怎么就花拳绣腿了!明明干净环保又用途广泛,不像他们剑修只会打打杀杀屁事多! 陆终半眯了眯眼睛,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仙鹤符兽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随后扇着翅膀,头朝向众人的方向,高声嘶鸣起来。 怀瑾以扇抵颌,随后慢慢看向身后的三人。 “仙鹤,去。”怀瑾命令。 仙鹤符兽收到旨意,直直地朝三人的方向飞去! 季絮吓了一跳,也有些生气。 这个人怎么能驱使符兽攻击他们! 刚想出手阻拦,却被陆终先一步拦住。 “别急。”陆终站在她身前制止了她。 那符兽仙鹤完全没有理睬二人,而是直直地向呆愣愣的蓝茶俯冲而去! “啊!——”蓝茶害怕地抱起了自己的头,“我,我不是坏人啊!” 符兽仙鹤并没有攻击它,而是将他手里的扫晴娘木偶叼走。 那原本还普普通通的木偶在被符兽仙鹤叼走的那一刻,小小的身体忽然暴发出强烈的怨息! 季絮被那激烈的怨息气味刺激得退了一步,同时也灵光一闪。 难怪她总觉得之前吸收的莲心的怨息有些违和的地方。 莲心的怨息是“悲伤”,但最初她感受到的怨息,明明是“愤怒”。 那不是莲心的“愤怒”,而是扫晴娘的“愤怒”。 扫晴娘因莲心而生,日日看着主人被折磨,由此生出了“愤怒”之心。 扫晴娘木偶骤然变大,手中的木头扫帚一挥,便将符兽仙鹤打得粉碎! 怀瑾见状,正准备从金丝符袋里拿新的符箓,却已经有一道轻盈的身影飞身而上。 季絮根本看不清陆终的动作,只能看到闪烁的剑光过后,巨大的扫晴娘碎裂成无数块儿怨息,慢慢地飘散消失。 一阵眩晕之后,季絮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地上有一盏莹灯,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她当初被卷入异化境的时候掉落的莹灯。 看来这一次他们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早就说了,你们那是花拳绣腿。”陆终落回季絮身边,看着怀瑾道。 陆终的身手似乎也出乎了怀瑾的意料,他对陆终的挑衅没有丝毫介意,只是大大方方地夸赞道:“陆公子的确好身手,在下佩服。” 季絮对怀瑾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有钱,符箓厉害,又这么翩翩有礼进退有度,比陆终这个不懂礼貌的野人剑修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陆终瞄了一眼看着怀瑾的季絮,漆黑眼瞳中暗流涌动。 他将手中回收的扫晴娘人偶往蓝茶怀里一扔。 “啊!陆大侠,这个东西……”蓝茶刚刚见到扫晴娘变大发狂之后还心有余悸。 他居然一直揣了这么个大祸害!还好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 “放心,现在只是块破木头了。”陆终半眯着眼睛。 怀瑾正在跟季絮聊天。 “看各位的衣物,是否是天荣学宫的弟子?”怀瑾笑问。 “嗯!我就是符修院的学生!”季絮回答。 “正巧,我也要去天荣学宫,不知各位是否方便捎上我一程?”怀瑾继续问道。 怀瑾的眼睛颜色非常罕见,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尤其他看人的时候总是笑意盈盈的,很容易就让人沉醉在他不凡的气度里。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季絮重重点头,“当然可以……” “不行。”季絮刚答应,陆终就果断拒绝,“这个传送阵只够三个人。” “这个简单。”怀瑾笑眯眯道,“阵法之事,我也略懂一二。” “稍微改改就能四个人用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季絮在陆终之前把话抢下。 随后她看向陆终,压低了声音:“人家好歹帮了我们,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 陆终心中不爽,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怀瑾很快就把传送阵法改好了,此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季絮今晚是彻底没得睡了,蓝茶给她友情提供了一份熬夜药丸,因为他时不时要熬夜做傀儡赶单子,所以特意研究了这么一 种熬夜药丸以供使用。 阵法启动之前,蓝茶站在怀瑾的身侧,闻到一股非常浅淡的香味儿。 “怀瑾公子,你身上的香是什么?好好闻。”蓝茶鼻子灵,于是便好奇地问了一嘴。 “是吗?我平日不太用香的。”怀瑾回答。 蓝茶皱着眉思考。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的。 是在哪里呢…… 嗯…… 好像是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 当时应该是在接待…… 接待…… 脑海里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蓝茶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 当时他不敢抬头看身前的人,所以只闻到了那个尊贵客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儿。 龙涎香。 蓝茶也总算回想起来怀瑾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镇妖司的司主,同时也是渊京的二皇子—— 沐怀瑾。 “二,二殿……”蓝茶结结巴巴地就要给他行礼。 沐怀瑾立马扶住了他的手,背着季絮跟陆终二人对他眨了眨左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第38章 表演她怎么样? “季絮。” “季絮?” 女人的声音在叫她。 “……叶老师。”虽然吃了蓝茶的熬夜神丸,季絮的反应还是比平日迟钝。 此时他们在后台等待上场,还有两个院之后才轮到他们。 叶韵皱眉:“注意力集中。” “今日来学宫观礼的客人不可怠慢,别以为你是祭酒的女儿就可以随随便便。” 季絮苦笑:“老师我明白。”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6节 就她那个古板爹,要是自己出了点什么差错丢了他的脸,不得当场被丢进思过崖跪个三天三夜。 她抬头看向高处的看台,那是客人所在的地方。 也不知道今日来的是什么客人,神神秘秘的也不透露身份,她探过她娘的口风,但楚香君只是乐修院的老师,平日里季向松也从不让她插手学宫事宜,楚香君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季向松……她还是不问了,能少见一面是一面。 同样在一旁等待的唐博仁看了一眼困顿的季絮,语带嘲讽:“嘁,扫把星一个,也不知道老女人看上了你哪点,别把霉运带给我们。” 他们这一次的表演为四人一组画面展示,现场画符箓并使用,主题是春夏秋冬的诗句,春季为“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夏季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秋季为“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冬季为“长空玉树落寒霜,远望枝头明月光”,都与花相关。 季絮负责冬季的部分,同时负责最后给表演收尾,而唐博仁负责的是秋季的部分。 上次被叶韵当堂刺激了之后,唐博仁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卖力,总算给自己争取到了表演的名额。 季絮平日里没少听见这样的冷嘲热讽,没搭他的话,只是扶着腰打了个哈欠。 倒是叶韵注意到了这里的小插曲,冷言:“唐少爷,我允许你站在这里,是因为你够资格,而不是让你来嘲讽同窗的。” “如果你不尊重队友,我不介意现在换其他人替你的位置。” 唐博仁被叶韵不留情面地一怼,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臭着脸把头偏到一边。 叶韵居然会为自己说话,季絮有些意外,还在想要不要道个谢,就看见叶韵皱眉看向自己。 叶韵:“你为什么不生气?” 季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叶韵一脸不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侍卫穿着打扮的人来找她,叶韵交代了学生们一句,就跟着那人一起离开了。 现在正在场内表演的是乐修院,是九人组成的乐器齐奏,悦耳的乐声中蕴含着无数让人心境平和的灵力,让周围的学生们都沉醉其中。 季嫣然也在其中,她生得可爱,性子又活泼开朗,很多学生都认识她,都在为她鼓掌欢呼。 乐修院的表演结束后,季嫣然回到等待区第一时间就扑进季絮怀里抱住她。 “絮姐姐!我刚刚的表演怎么样!”季嫣然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 “非常棒!”季絮摸了摸她的头。 叶韵不在,等得无聊得唐博仁又忍不住冷嘲热讽。 “嫣然师妹,我看你还是离你这个瘟神姐姐远一点吧,免得好好儿的一个人也被她传染了霉运。” “你!”季嫣然见他嘲讽季絮,瞬间不高兴了,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这么高兴的时候,跟其他人一般见识做什么。”季絮安抚她。 “不行!”季嫣然站到季絮的身前,怒目圆睁,“你要给我姐姐道歉!” “我?我实话实说为什么要道歉。”唐博仁嘁了一声,“不知好歹,看来你也是个脑子不好的,难怪跟扫把星做姐妹。”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季嫣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季絮拉了回去。 “道歉。”季絮看着唐博仁。 “……你想干吗?”唐博仁第一次见到季絮冷脸的样子,原本都到嘴边的那些话忽然卡住了。 “唐博仁。”季絮特意称呼了他的名字,重复道,“给她道歉。” 曾经的季絮总是低着头不太看人,最近虽然性子变了不少,但也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没有人见过她生气或者发怒是什么模样。 而现在,唐博仁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季絮,虽然瘦削,但因为身材高挑,她冷着脸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压迫力,尤其是那双冷灰色的眼睛,不带笑的时候,其实看上去相当的疏离,甚至冷漠。 “凭什么?我不……”唐博仁心里有些犯怵,但嘴上依旧硬撑。 季絮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指尖开始生出根系,眼看着就要缠上他的脖子。 “你……你……”唐博仁被她眼中无声的怒意还有脖子上如同毒蛇一般的蔓延的树根镇得浑身一僵。 一旁表演的队友连忙上前劝架:“博仁,你干什么呢!马上就要到我们了!” 季嫣然也把季絮拉住:“絮姐姐,你,你冷静一点!” 季絮如梦方醒,倏忽松开手,那些根系也瞬间消失。 “我……对不起。”季絮深吸了一口气,“吓到你了吧。” 她想起叶韵问她的话。 ——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父母早逝,她幼时总是寄人篱下,敏感早慧,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排斥。 但季嫣然是她最亲近的妹妹,她会给自己带好吃的,会给自己买姐妹裙,会一脸兴奋地跟自己分享最新潮的小玩意儿。 她自己可以受委屈,但是她不能见季嫣然受委屈。 “不要说对不起!”季嫣然紧紧抱着她,“还有哦,我觉得絮姐姐刚刚超厉害的!” 小小的软软的女孩子扑在怀里,让季絮觉得心里很暖。 “真的很厉害吗?”季絮打趣,“比你的南宫哥哥还要厉害吗?” “絮姐姐跟南宫哥哥是不一样的!”季嫣然反驳。 “哦?哪里不一样?” “嗯,那个……那个……”季嫣然想了想,“如果南宫哥哥惹我生气了,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但是如果是絮姐姐的话,嗯,只要你赔我一份山下香连铺子的桂花糕,我就原谅絮姐姐了!” 季絮忍俊不禁。 不知道南宫涯如果知道自己在季嫣然心里还不如一盘桂花糕重要,会作何感想。 “符修院准备!” 这时候通知声响了起来。 器修院的表演差不多结束了,季絮一行人该上场了。 季絮捋了捋裙摆的褶皱,无视周围神色各异的眼神,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场中。 …… 观众席上的蓝茶 一边吃着殷勤粉丝送来的马蹄糕,一边看表演,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悠闲。 “符修院来了!” “咦,那不是大名鼎鼎的霉师姐么?她怎么也在符修院的表演名单上?” “天啊!有她在,符修院这个表演指定好不了啦!” “……” “胡说八道!”吃得一嘴糕粉的蓝茶大声反驳,“季菇凉……季菇凉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不要信口雌黄!” 那两个说话的学生正好也是蓝茶的粉丝,听了立马收敛。 其中一个学生好奇地问:“傀兔老师……认识霉……季师姐?” 蓝茶擦了擦嘴,有些得意地昂起下巴:“那当然,我不但认识,还是季姑娘的好朋友呢!” “不吹不黑,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另一个学生也忍不住好奇:“傀兔老师是怎么认识季师姐的?” 蓝茶表情激动:“哎!说起我们的相遇,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当时,季姑娘救了我的性命!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不,她比我的父母都要好!” 学生们被他真挚的话语吸引,听得聚精会神。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季姑娘从那些歹人手里救下我的时候,我感觉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圣光!” 学生:“嗯?” “当时我就觉得,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可是她还是为了一个路边的素不相识的我,挺身而出!” 学生:“哦?!” “当时我甚至恍惚有一种感觉……” “老天!季姑娘一定就是我素未谋面的娘亲吧!” …… 季絮站在场中等待,忽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有哪个臭小子在背后蛐蛐她。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刚满十九岁的她已经有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还是脑子不大聪明那种。 而场中上方,由符箓所幻化的诗句正在逐渐漂浮至半空。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负责春季的学生在汉白玉台上挥洒灵墨,画出一张土动符箓捻在手中默念有词。 瞬间,平坦的地面上泥土凸起,形成了一圈院墙。 院墙形成的时间,第二张树生符箓也完成了,学生将第二张符箓飞至小院中,瞬间,一树树枝丫破开土地生长出来。 没有丝毫时间上的耽误,枝丫全部长出来之后, 第3章 生长符箓业已画好,枝丫在生长符箓的浇灌下,迅速地成长,变成了一棵棵高耸的大树。 学生奋笔疾画,最后一张花开符箓终于完成,颤颤悠悠地飘落在靠近院墙的树枝上。 一枝红色的杏花像是女子美丽的手臂,轻轻地伸出高耸的院墙,花瓣如同张开手掌一般舒展开来。 学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躬身向高处的看台行礼。 …… “老师,您的学生的确厉害。”沐怀瑾看着场中的表演,“要使用这样四张中型符箓所需灵力不少,况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使用,损耗就更大了。” “那场中的学生却大气都未喘,想来老师平日里一定不少教他们吐息化力之法。”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7节 “如今下官只是学宫的老师,担不起二殿下这一句老师。”叶韵言语客气,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恭敬。 “就算渊京留不住您,您仍旧是我的老师。”沐怀瑾道,“当初是您向本王提出镇妖司的想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您想,镇妖司永远为您敞开大门。” “多谢二殿下到如今还记着下官。”叶韵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惜下官老了,也闲云野鹤惯了,跟不上您的青云道。” 叶韵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沐怀瑾的邀请。 沐怀瑾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只是笑笑:“真是可惜……既然老师没有意愿,不知您手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本王。” 叶韵这时候才知道,沐怀瑾这次是有备而来。 叶韵直视着沐怀瑾:“二殿下,您还是这么喜欢拐弯抹角。” 在渊京的时候,叶韵曾经看着他,从懵懂天真的孩童变成了后来长袖善舞的二皇子。 “既然您早有人选,何不直言告知。” 沐怀瑾轻敲着手里的扇骨笑道:“老师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老师应该也有听闻一二,近期妖祸频生,异化境逐渐增多的事情。” 叶韵没说话,默认了。 “镇妖司成立不过短短几年,根基尚浅,事情多了,难免分身乏术。” “所以本王这次来天荣学宫,是想挑选一些人才。” 沐怀瑾看向前方的巨大水镜,场中人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 不同于其他人略显紧张的神色,那具雪青色的身影镇定自若,冷灰色的眸仿佛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沐怀瑾抬手,扇身轻轻指着季絮。 “老师。” “您觉得,她怎么样?” 第39章 场中我要狗做什么? 叶韵看向水镜中季絮平静的脸。 “二殿下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下官的意见重要吗?” “既然她今日能站在场中,就代表老师对她青眼有加……本王自然也怕横刀夺老师的爱。”沐怀瑾笑道。 “若我不愿意给,二殿下难道就愿意放弃吗?”叶韵冷沉声。 沐怀瑾对叶韵的嘲讽没什么反应,只是以扇抵颌。 “那就要看……” “季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 观众席很热闹,队友很紧张,而面无表情的季絮跟这里高昂刺激的情绪格格不入。 她很困。 原本她也有些紧张的,但因为等待时间拖得太长了,眼皮都控制不住地要耷拉下来,只有尽力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抬手打哈欠。 蓝茶这个破熬夜药丸,跟他人一样不靠谱。 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家躺尸。 负责夏季画面的学生也顺利结束,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唐博仁的身上。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站在汉白玉台前,手里拿着狼毫迟迟没有动作。 季絮的目光微微向下,看着唐博仁发抖的手,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 唐博仁此前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表演。 他向来纨绔,虽然是琅嬛门的少主,但并没有从他爹娘那里遗传到什么符修的天赋,本身也不爱学习,爹娘实在管教不来,所以才将他送到天荣学宫,若不是之前被叶韵当众打脸,激起了胜负欲,他是断然不会站着这里的。 他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但真正站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时,却忽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叫唐博仁。 他是符修院的学生。 他要画的是…… 他要画的是什么? 唐博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越是拼命想回忆起昨夜默写了数遍的图案,却越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蘸了灵墨的狼毫笔在空中久久停顿,向下流动的墨水逐渐汇集在笔尖,坠成了浓黑的墨滴。 “啪嗒——” 干净的空白符纸上绽开出一朵晕染的墨花。 观众席上的声音越是嘈杂,唐博仁越是不敢细听他们的话语。 在整个学宫甚至还有贵客的面前丢脸,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 他们肯定也会像自己平日里冷嘲热讽别人那样,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话嘲笑自己。 那些学生不但在现在,以后也会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脸上挂着嫌恶或者幸灾乐祸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指指点点。 “废物!” “没用的东西!” “滚回家吃奶去吧!” “……” 唐博仁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咒骂他的话语,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在这里继续站下去,埋头就准备往等待区跑。 他刚准备抬脚,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低头一看,不知 道什么时候脚下的土地中竟然长出了一条细长的树根,将自己的左脚缠住了。 而另一条树根自他的右腿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衣内,慢慢地缠绕住他的右臂。 他依然记不起任何符箓的图案,但他的右臂却自己动了起来。 灵墨挥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寒鸦符箓生出的鸟身发出低哑的鸣叫,让听者心生凄凉,破土而生的寒菊绽开金黄色的花瓣,在风招符箓的凌冽寒风下,颤颤巍巍地摇曳,凋零。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树根紧紧地攀附着他的手臂,控制着他傀儡一般的身体完成了一切。 …… “御兽院准备!” 季絮表演完回到等待区的时候,迎面遇上御兽院的学生们上场,御兽院的学生人手一只灵兽,圆毛的扁毛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看得季絮一阵艳羡。 灵兽,真帅啊。 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一只自己的灵兽就好了。 “喂。”身后有人犹犹豫豫地出声叫她。 季絮回头,看向身后半低着头的人。 “那个……之前……之前是我不对。”唐博仁的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将话说完,“对……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都行!” “我不还手!” 季絮一脸坦然:“你不会以为我打不过你吧?” 话刚说完,季絮意识到什么,有点懊恼。 怎么回事,她明明只是想跟人随便客气客气应付两句,怎么一出口就一股陆终的味儿? 呸呸呸,一定是跟那个臭小子待久了被传染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唐博仁噎了一下,面皮更红,远远看上去就像个饱满的番茄,“总,总之,今天多谢你……” “要不是……我今天肯定没办法下台……” “以后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一定照做!” 唐博仁的头低得都快跟他可怜的脖子垂直了。 “既然如此……”季絮摸了摸下巴,掏出一小块儿储音石,“你在这里说一句,‘嫣然师妹对不起’。” 唐博仁没想到季絮提出的要求这么简单,愣愣地提问:“不用我扇自己脸吗?” 季絮嗤笑:“扇你的脸会爆金币吗?” 唐博仁又问:“不用我趴在地上当众学狗叫吗?” 季絮有些无语:“我要你这么一条狗做什么?” 她之前就觉得唐博仁跟蓝茶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相似性,但是因为二人性格差太多,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共性。 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了,两个少爷都是那种话本子看多了带入现实的中二病,只不过蓝茶看的是日系轻小说,唐博仁看的是龙傲天男频。 嗯,这的确很难评。 此时季絮的形象在唐博仁心里已经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他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哦,对了……”季絮将录好音的储音石收好,准备回头拿给季嫣然。 “师姐您说!”唐博仁刚准备走,听到季絮的声音,马上立正站好。 “你的鞋是什么材料?” 树根抓住唐博仁的鞋的时候,她发现那皮子软硬适中,坚硬度也非常不错。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8节 她也想去搞一双! “啊?”唐博仁都准备把自己的鞭子递给她了等抽,没想到她问这个,张着嘴呆呆地回答,“哦……万器斋买的。” …… 季絮本来就困得不行,表演的时候又多用了一些灵力,现在浑身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疲惫,只想双眼一闭闷头睡大觉。 她准备跟叶韵报备一下然后就回去,谁知一晃眼的工夫,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谁给她传送走了? 季絮抬头,赫然看到了一张严肃的脸。 “……爹。” 此时他们在表演场旁的一个观景台,季向松端坐在高位之上。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季絮心中疑惑:啊? “爹,您指的是什么……女儿不明白。” 季向松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挥袖“唰——”地一下将桌上的法镜重重摔到了她脚下。 镜中正是她悄悄用灵根帮助唐博仁的画面。 “雕虫小技!” 季絮抿了抿唇:“爹,当时事发紧急,女儿只能出手相助……” 季向松厉声打断:“怎么?你还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是吗?” 季絮:“……女儿没有。” 季向松:“他无能是他的事情,但你今日替他出手,便是你教人弄虚作假!” “今日你的确是成了,若是没成,你还要给他人背黑锅是吗?” 季絮垂了眸:“……” 这时候,有人大力破门进来。 “季絮何错之有?” 竟是叶韵。 季向松被打断,脸上不善:“叶院主来此做什么?” 叶韵冷笑:“我符修院中学生忽然被劫走,难道我不该过问吗?” 季向松皱眉:“现在你也看到了,叶院主可以走了。” 叶韵:“季絮帮了我符修院的忙,我自然要带她离开。” 季向松沉了眼:“叶院主此话何意?符修院今日表演出差错的事情尚且未追究,难不成如今还要包庇祸首吗?” 叶韵:“笑话,明明是季絮将队友错处及时补救,表演业已顺利完成,何来差错之有?” 季向松:“事情未按既定方案执行,自然就是错!” 叶韵:“这错是祭酒一人口中之错,还是天荣学宫众人口中之错?” 季向松恼怒:“叶韵!别以为你与二皇子有些旧交情,便能口出狂言!” 叶韵还想说什么,被季絮拦了下来。 “叶老师,谢谢你……”季絮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随后直直地跪了下去,“父亲,是女儿错了。” “你!……”叶韵一脸不甘,最后也只能重重地叹息。 季絮低着头,一副顺从的模样。 终究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 季向松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她不想其他人因为她而为难。 此时门口恰有侍卫来邀请:“祭酒大人,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季向松看了一眼季絮单薄的背影。 季絮最近的脸色虽然不似以往那样病态的苍白了,但依然还是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学服,她弯腰的时候突出的背脊骨清晰可见。 季向松甩袖。 “自己去思过崖面壁三天!” …… 思过崖在寒津峰上,这里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冻得刺骨。 季絮穿着单薄学服,四肢被铁链锁在山顶的洞穴中,洞穴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有一个小口子,透进来一些寒冷的光。 因为有灵力在身上,她不会被冻伤,但皮肉上的冷感却并不能避免。 季絮实在是太困了。 她就这样蜷缩着睡着了。 …… “叮——” 一阵好听的碰撞声将季絮吵醒。 她迷迷蒙蒙地睁眼,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缕摇晃的白色穗子,视线往上,是一颗冬枣大小的椭圆玲珑玉坠,在洞穴内唯一的寒光下散发出醉人的五彩琉璃光。 再慢慢向上看,是熟悉的剑柄。 “如何?好看吧。”陆终的声音响了起来。 “唔……还不错。”季絮吸了吸鼻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啧啧,我不过就是去交了个任务,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陆终戳了戳她冰凉的脸。 “……要你管。”季絮虚浮无力地拍开他的手。 “只要大小姐向我开口求助,这件大衣就归你了。”陆终掏出一件雪白的狐裘在她面前晃。 季絮头都没抬,一把抢了过来,直接给自己罩上。 ……别说,还真挺暖和。 季絮整个人缩在狐裘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她本就白的脸色更是如玉一般。 “真不客气。”陆终啧了一声,“大小姐都学会抢了?” “这件狐裘是我的尺寸。”季絮没什么力气,不想跟他废话太 多,“你本来就是买给我的。” “哟,学聪明了。”陆终勾了勾嘴角。 他去买八宝琉璃玉髓的时候看见了这件裘衣,觉得应该很适合季絮,就顺手买下了。 “嗯……嗯?”季絮迷迷糊糊的,忽然意识到哪里有bug。 虽然陆终平日里也总是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但如今……她是在思过崖啊? “……你怎么进来的?” 陆终理直气壮:“还能怎么进来,走进来的啊。” 季絮:“……外面的守卫呢?” 陆终:“哦,他们啊。” “被我打晕了。” 第40章 酒肆废话真多 “你……算了。” 若是平时,季絮早就开始念叨,但今日情绪低落,实在是没什么心思跟他掰扯。 虽然认错是她自己选的,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依然还是有点难过。 初中的时候她绘画的天赋已经显露,寥寥几笔便能将课堂的场景画得栩栩如生,当时她住在舅舅家,老师家访的时候也跟舅舅提出自己适合去上艺术学校。 后来看着舅舅跟舅妈因为到底要不要送自己去艺术学校而争得面红耳赤,摔锅砸碗,季絮制止了二人的争吵,主动提出要去离家近的普通高中。 普通高中的学费便宜,而且离家近,便也不需要负担多余的食宿。 心疼钱的舅妈一边亲切地摸着她的手一边露出笑脸,爱面子的舅舅顺着自己的台阶下来不再发怒,年幼的表妹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她想要的新玩具不会因为姐姐念书而买不起了,开心地打开电视看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喜羊羊。 季絮将地上的碎瓷片扫进簸箕,然后像往常一样去洗碗,一家人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模样。 不过就是那些让自己胸闷气短的情绪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从来都是最懂事,也最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孩子。 但是她也清楚地记得,当时已经快五月了,明明都入了夏,她却觉得双手冷得发颤,夜晚她埋头蜷缩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胸腔中剧烈的跳动。 当时还未满十四岁的季絮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时间竟然可以如此漫长。 原来五千八百二十三次沉重的心跳,换来的也只不过是电子手表上的数字从“1:00”变成“2:00”而已。 稀里糊涂地回忆着前尘往事,季絮蜷在温暖的裘衣中一言不发。 “不骂两句?”陆终挑眉,“大小姐,这可不像你。” “我累了。”季絮的思绪被他打断,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你要是真的这么无聊,就去找小茶问问有没有新药。” 陆终:“累?不许累,起来,我要去个地方。” 季絮:? 资本家为了牛马的可持续使用都会批准休息,你个臭小子怎么比资本家还能剥削劳动力! 季絮:“我不……”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49节 她话还没说完,后脖颈就被一记快准狠的手刀劈下,整个人软软地瘫了过去。 “啧,废话真多。”陆终信手揽住她倒下的身体。 “铮——” 凌冽剑气闪过,厚重坚固的冰玄铁链顿时发出呜咽般的铮鸣声。 陆终一只手收剑,另一只手麻溜地将晕过去的季絮往肩上一扛。 厚厚的裘衣将季絮裹得像个毛茸茸的白团子,陆终微微偏过头,正对上她紧闭的眉眼。 虽然平日里这双冷灰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笑,如今闭上的时候却是紧紧地蹙着,眉间像是横亘着一道化不开的沟壑。 等陆终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手指已经在她的眉前半寸。 季絮不像自己这样强壮,她的身体总是凉凉的,又不是很耐造,只要手上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被按压过的红痕,就像是坠落在雪地上的艳色梅花。 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收了回去。 平日里的一切都只是伪装,只有失去意识的时候,这副单薄的躯体才终于呈现出本真的模样。 陆终一向最讨厌心口不一的人。 但肩上这个…… 陆终轻哼一声,飞身而出。 “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瞧着真是叫人生气。” …… “二殿……公子,您何必亲自来这种地方?让我替您来就行了。”侍卫竹笙搓着手呵出白气儿,“怪冷的。” “冷?”沐怀瑾笑笑,将手炉往他怀里一扔。 “这,这使不得!我哪儿敢用您的东西!”竹笙手忙脚乱地接住手炉。 “让你用就用,话那么多,回头让子尧给你好好儿上上课。”沐怀瑾摆了摆手。 “别啊公子,你可别让那木头人折磨我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诫语,耳朵都要起茧了……啊!公子!您走慢些,等等我!” 竹笙刚到洞穴门口,就“咦”了一声:“这里的守卫呢?” 沐怀瑾看了看大喇喇敞开毫无禁制的洞穴口,抬头一望,笑道:“那儿呢。” “那儿?”竹笙疑惑地顺着沐怀瑾的扇骨指示处看去,只见两个守卫被一左一右挂在洞穴旁的老树枝丫上,浑身落满了霜,活像两个结了冰的大冬瓜。 “有刺客?!”竹笙大惊失色,连忙挡在沐怀瑾身前,左右摇头,“公子危险!你先走!……啊!” 竹笙抱着头声音有些委屈:“公子你怎么还打我!” “是什么样的刺客才会在行刺之前,这样大张旗鼓地通知全世界,他是刺客?嗯?”沐怀瑾收了敲在他脑袋上的金丝折扇,信步踏入洞穴中,“咋咋呼呼,回去领罚!” 洞穴中寒冷黑暗,唯有洞顶的一点寒光落下。 沐怀瑾捻了一块儿地上的铁链碎片,细细查看其断面。 “有人将那姑娘劫走了?!”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思过崖洞穴,竹笙大惊失色,“属下即刻去通知季大人!” “不急。”沐怀瑾以扇挡住了竹笙的脚步。 “公子,为何……?”竹笙迷惑不已。 他这次跟随沐怀瑾出行,本就是要来天荣学宫低调招揽人才,没想到在泰安城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能够吸收怨息的学生。 这样的体质极为特殊,之前他们还从未遇见过,非常适合处理情况复杂的异化境,沐怀瑾自然对她非常感兴趣。 怎么如今那特殊体质的姑娘失踪了,二殿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你看看,这是什么?”沐怀瑾将那块儿碎片给他。 “这是……冰玄铁?”竹笙仔细查看一番,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会碎呢?” 这可是北方霞州的千年冰山里产的极寒玄铁,寻常神兵利器别说断铁,哪怕想要凿出个小缺口都是不可能的。 “这冰玄铁链的切面齐整,一气呵成,应该是只用一剑就斩断了……”竹笙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劫走那姑娘的歹人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吗?” 沐怀瑾掂了掂季向松的赦免令,笑着叹息了一声:“咱们这殷勤,倒是献晚了一些啊……” “不过好消息是……” 沐怀瑾看了看地上因为剑气余波而形成的剑痕。 他之前见过一样的剑气痕迹。 “或许我们又多了一个人选……” …… 此时竹笙口中的“歹人”正坐在温暖的二楼包厢喝酒,窗外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日毓昉城内有庙会,酒楼又距离庙宇不远,所以街上非常热闹,时不时有欢笑声传上来。 “唔……” 被窗外的吆喝声吵醒,季絮昏昏沉沉地从美人榻上醒了过来。 “阿嚏!——”季絮首先打了个喷嚏,随后才听清楚那些热闹的声音。 “糖葫芦儿!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儿!” “嘞!——门庄儿的柿子饼哩——” “冰糕冰糕!两分一刀!” “……” 修道之人本就轻欲重修,在体内灵力循环周转之后季絮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口腹之欲了,此时不同音调的吆喝声混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儿从窗外飘进来,惹出了季絮许久不曾破土的馋虫。 “……好香。”季絮迷迷糊糊地半坐起身,正好看见榻上小桌对面的人。 “哟。”陆终跟她打了个招呼,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你醒了。” 季絮:? 看到他这张欠揍的脸,季絮反应迟钝的脑袋慢慢回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热闹的窗外,又看了一眼静谧的包厢,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嘶—— 嗯,会痛。 她没有在做梦。 季絮深吸了一口气:“你……” 陆终已经学会抢答了:“没错,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听他这话,季絮下意识从糕点盘里拿的花生“咔嚓”一声在她手掌心中碎成了渣渣。 季絮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挤出去:“那我,可真是要感谢你老人家啊……” 陆终一脸坦然:“那倒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不收费。” 季絮又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随后才直视着他问:“你把我带出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有吧。”陆终歪着头:“就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巡逻守卫,即便你三百斤他们也追不上我。” 季絮:…… 我真是谢谢您这奇妙的举例。 季絮叹了口气。 先想想回去怎么交差……吧。 陆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楼下被年轻少女们围住的冰糖葫芦摊,一句话也没说,飞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季絮对他这种不爱走门的陋习非常鄙视,但因为早就习惯了,所以此时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只手撑着头,自顾自地思考着对策。 这次要编什么故事才能把谎给包圆了呢…… “唔唔唔……”季絮正编到关键处,嘴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进了一根东西,“李……李淦神魔?” “吃。”陆终坐在窗台上,慢条斯理地把手收回去。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陌生又熟悉的口感让季絮全身的感受都聚集到了嘴里。 季絮虽然没有说话,但陆终看得出来她对这串冰糖葫芦挺满意的。 “如何?”陆终问道,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修长的人影勾着一只腿坐在窗框上,此时已是夜晚,硕大的明月正好在他身前,银色的光辉落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上,微凉的夜风撩起如墨长发,带来阵阵醉人的酒香。 随风而来的烈酒香气熏了季絮一脸,她怔了怔,随后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含在嘴里。 “……不要踩窗户,这样很脏的。” 陆终身体一顿,随后偏过头面向街景,闷了一大口酒。 不知道是不是季絮的错觉,在陆终撇脸之前,他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像是…… 被气笑了。 季絮囫囵着嘴里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马上否认了这个观点。 不可能。 陆终那样的人,只有可能气别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气到,更何况自己只是指出了他的陋习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季絮开心地嚼嚼嚼,再重新咬下第二颗冰糖山楂。 这种酸甜交加的口味,她最喜欢了! 而那一边,陆终的确是被气笑了。 今夜明明如此自由畅快,她那个榆木脑袋居然还在惦记着这些无趣的规矩,实在是太破坏气氛。 滚烫的烈酒入喉,陆终眼睑一沉,心弦一动。 或许……今夜是个能让她说真话的好机会。 他举着青瓷酒壶又倒了一杯。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0节 “喏。” 季絮接过但没直接喝,而是放在了桌上:“喂,你到底懂不懂,如果刚吃完冰糖葫芦就喝酒,酒的味道会变……唔唔唔……” 接下来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 陆终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将自己含在口中的烈酒渡进了那张不解风情的小嘴。 “大小姐……” “你废话真的很多。” 第41章 酒香扰人清梦 “啪——” “咳咳咳——” 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被烫酒呛到的咳嗽声一同响起。 “这不是会反抗吗。”被扇了一巴掌的陆终丝毫不恼,从窗台上干脆利落地跳回美人榻,俊美的脸上顶着鲜红的五个手指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在我这里知道张牙舞爪,在外面被欺负就一声不吭?嗯?” “……你活该。”季絮酒量不太好,半口烈酒下去已然开始粉面薄红。 “怎么?我跟别人不一样吗?”陆终撑着下巴看她。 “……少自作多情了。”季絮垂眸,猛地将手边那杯酒一口闷下。 陆终的老酒又辣又烫,这囫囵一口下去差点没直接喝出眼泪。 “咳咳咳……” “谁教你这样喝酒的。”陆终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忍不住发笑,从一旁取了一壶桂花酒给她,“这一壶才是你的。” 季絮鼓着腮帮子,埋怨地瞪陆终,声音里带着嗔:“你!你明明有准备!干嘛还捉弄我!” 这么些天第一次听见她这样撒娇的语气,看来大小姐的酒量实在是不太行,这么一会儿就醉了。 陆终轻轻地摩挲着滚烫的杯身:“你又不说,我如何知道你要什么。” “……”季絮想了一会儿,好像的确是他说的这么回事,但是脑子里也知道自己就是被捉弄了,不满地扁了扁嘴,“……反正你是坏蛋。” “如果我是坏蛋,那今天把你关进思过崖的岂不是大坏蛋?”陆终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桂花酒递给她。 “……是非常非常坏的坏蛋。”季絮声音有些低落。 “嗯?”陆终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自己先一饮而尽。 季絮愣了愣,也像他一样将自己面前的酒喝掉。 桂花酒不像烈酒那样辣人,反而带着丝丝清甜的味道,入口甘醇,季絮咂了咂嘴,有些回味无穷。 “今天谁欺负你了?”陆终又问。 “……老头儿。”季絮扁了扁嘴。 “受了什么委屈?”陆终循循善诱。 “……我没错。”季絮攥着酒杯,瘦削白皙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酒气的缘故,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既然没错,为什么会被罚,嗯?”陆终又哄着她喝了一杯。 平日里废话那么多,这个时候倒是跟偷懒的驴似的抽一鞭子动一下。 看来还是不够醉。 “……我不知道。”季絮眼里有些迷茫的神色。 陆终:“你在怕什么?” 季絮:“可能……因为还不够……” 陆终:“什么不够?” 季絮垂下头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陆终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直接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别逃避。” “你就那么怕说出来吗?” 季絮挣扎了两下,但陆终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死死地焊住她的头,让她无法逃离分毫。 季絮被迫迎向陆终毫不掩饰的目光。 他漆黑的眼睛比他的剑还要无情,一剑一剑地划开她那些赖以为生的高耸城墙。 冷灰色的双眸中逐渐晕出水雾。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季絮的声音有些颤。 “不是谁都可以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可以不管不顾,你可以任性妄为……” “那是因为你足够强,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而有的人,光是为了好好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季絮羡慕陆终,羡慕他自由自在不用被诸事牵绊缠身。 季絮嫉妒陆终,嫉妒他无论何时都不为任何外物所动。 她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 “……我还不够强。” 陆终松开了她。 他自顾自地闷了一杯酒,随后才抬眼看季絮:“原来如此。” “你觉得把这一切简单地归为自己不够强,就可以不用面对真正的问题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季絮抿唇。 “什么叫足够强?黄天之下,你我皆为凡人,百年之后是,谁又能说 你会不会在我之上?” “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那副‘好学生’的破皮囊罢了。” 陆终的话沉沉地刺入她的心脏。 “大小姐,你就那么害怕犯错,那么害怕他人对你失望吗?” “你心中维持的所谓‘秩序’到底是世界的规则,还是你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枷锁?” 季絮浑身颤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缘故,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但陆终的声音又非常清晰地进入了她的耳朵里,一字一句,像是锤子一样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发出敲打声。 季絮很生气。 陆终以为他自己是什么神人吗?他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他很了解自己吗?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说自己在逃避? 陆终看着季絮的脸,微微拧眉,随后叹了口气。 “像什么样子,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陆终递了块干净的手帕过来。 季絮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一片。 原来自己在……哭吗? 为什么会哭? 酒劲儿上来了,季絮的脑子越来越混乱,手脚也有些发软,迷迷蒙蒙地伸手去接,却没拿稳,手帕掉在了榻上。 “……啧。”陆终无奈,主动替她擦起脸来,“你可别再扇我。” 季絮“哦”了一声,乖乖地盘腿坐着,看向眼前的人。 平日里都没怎么正眼瞧过,今日是季絮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没有顾忌地看陆终的脸。 虽然脸上的五个手指印依旧没有褪去,但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陆终的脸依旧俊美无俦,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深邃,轻晃的睫毛长而浓密,如同轻盈的蝶翼。 鬼使神差般,季絮伸手摸了摸他的长睫。 陆终没意料到她居然来这么一出,有点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但也没躲开。 他眨了眨眼,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样轻扫着季絮柔软的指腹。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好玩儿,季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终~”季絮凑近了一些,“我能~我能捏你的脸吗?” 尾音都九曲十八弯了,看来大小姐这酒是彻底上头了。 陆终有点哭笑不得,但又觉得有趣:“你想做就做,不用问我。” “嗷~”季絮的手下移,掐了掐他的脸。 因为酒劲儿迷糊,季絮手里的力气有点不知轻重,这么一掐就给陆终脸上掐了个红印儿。 “……你可真不客气啊。”陆终垂眸看着身前的人。 要不是确定她的确是喝醉了,陆终都要怀疑她这是在公报私仇。 “嘿嘿,嘿嘿嘿……”季絮改掐为摸,眼底迷离看上去娇憨又可爱,“小……小白脸儿!” 陆终不满地半眯了眯眼:“你见过我这么厉害的小白脸吗?” “见,见过呀!”季絮摇头晃脑。 “哦?”陆终的视线落在她酒气氤氲的眸中,“是谁?” “陆终!笨笨!”季絮戳着他的胸指指点点,声音越来越低,“当然是……当然就是……” “就是?”陆终微微低下头来凑近了听。 “邦!”季絮故意在他贴近的耳朵边大吼一声吓唬他,然后笑得东倒西歪,“当然就是你呀!笨蛋!” 陆终十分无语。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1节 原来大小姐发酒疯是这副幼稚的德行。 摇来晃去间,季絮的衣服有些弄乱了,露出半个白皙细腻的肩膀也丝毫没有察觉。 陆终的视线在线条优美的肩胛骨上停留了一瞬,便伸手替她将裙衫拉好。 他虽然没什么道德感,但也不能占一个傻子的便宜。 季絮微微张着湿润的嘴,忽然越过美人榻上的小木几,抓住了陆终。 季絮的手绵软地拽着他的衣领,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陆终:? 陆终任由她胡来一点儿都没防备,只看她还会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浑身一滞。 季絮的头往前凑了凑,轻轻地在他的唇上舔了舔。 “……咦,不好喝。”季絮将他唇上的残酒用舌头卷了尝了尝,嫌弃地皱眉。 陆终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季絮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气息,仍旧单纯地歪着头,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你喝这个!好喝!” 陆终的眼珠微微向下转动,看了一眼酒杯里荡漾的桂花酒,随后又看回季絮的脸,仍旧未动。 “你喝!”见陆终不动,季絮有些不高兴,瞪了他半天,对方仍旧没有反应,索性自己一口含住酒水,拽着陆终的衣领喂进了他的嘴里。 一根绷紧的弦悄然断裂。 “嘿嘿……”季絮目的达到,就准备坐回去,身体却骤然失重,吓得尖叫了一声:“呀!——” 待再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陆终的怀里了。 “你,你干嘛!……”这个姿势让季絮感觉有些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腰想要爬出去。 “别动。”陆终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虽然不占傻子的便宜,但…… 傻子主动的话例外。 陆终酒量很好,但此时也有了一些无法控制的醉意。 隔着一层薄薄的学宫服,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不由自主地,陆终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呼吸逐渐变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府内汹涌的火焰在沸腾翻滚。 陆终眸色渐深,对着脖颈与肩膀连接处那片雪白的皮肤轻轻咬了一口。 “啊!——”突入而来的刺痛感让季絮颤抖了一瞬,不满地回头瞪他,“你,你是狗吗?” “你怎么咬我?!” 陆终撩起了她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绕在手指间把玩,静静地凝望她:“大小姐不喜欢狗吗?” 见陆终被自己骂也不生气,甚至还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季絮自己倒是生气了。 她瞪着陆终,鼓着腮帮子,胸脯激动地起起伏伏半天,最终盯上了那处惹人厌的嘴。 只要不说话,陆终就还是个好陆终。 如果能让这张讨人厌的嘴闭上的话…… 季絮坐在他怀里,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低着头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一时兴趣,但双唇相贴了一会儿,季絮开始变得眩晕,她下意识地想分开,后脑勺却被人捧住了。 “这次是你主动的……” “可不能怪我。” 陆终自唇间溢出两句话,季絮也没太听清,她只觉得温度骤然升高,让人口干舌燥难以自已。 陆终灼热的灵力从双唇连接处不由分说地探了进来,灵府内那棵的小树苗在滚烫灵力的包围下瑟瑟发抖,似乎在害怕下一刻就会被陆终的灵力烧成灰烬。 “水……喝水……”陆终的动作有些重,季絮甚至感觉自己快无法呼吸,尽力挤出几个字。 陆终垂眸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季絮,稍稍放开了她一些。 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季絮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随后又被按了回去,让季絮不得不双腿将他的腰腹盘住,才不会倾倒。 “唔唔唔——” 这一次,陆终含着清凉甜腻的桂花酒,用柔软的舌尖将酒送入她干咳的喉咙里,顺带勾起了她藏在口腔底部的小舌头。 她想逃,但却被变本加厉地攻城略地。 他不让她躲。 季絮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手上无意识地用力攀在陆终健硕的背部,陌生的刺激感让她十指蜷缩,隔着衣物在陆终的背脊划出猫爪一般的挠痕。 这样汹涌又霸道的情潮,令人害怕又着迷。 季絮盘住他腰的双腿骤然收紧了一些,双眼一红,像是哀求一般地喊他:“陆终……” “陆终……” “你放开我……” 陆终握紧了双拳,隔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唇,头靠在她肩窝上喘粗气:“……这次又是什么事?” 季絮扁了扁嘴,有些羞赧,小声地说:“那个……” “我……” “我想去尿尿……” …… 季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被陆终灌了点酒,后面就断片儿了。 ……头痛欲裂。 她是怎么回来的? 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搭了过来,靠上了她的腰。 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似有若无地闪过脑海,季絮面如菜色。 ……不,不是吧。 她,她昨晚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季絮紧闭着眼睛,只敢睁开一小条缝,看向身旁的人。 小麦色的背脊上,一条条清晰的红色抓痕赫然映入眼帘。 季絮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那抓痕的宽度。 季絮:…… 啊……原来……她这么狂野的吗? “嗯……”陆终被她的动作吵醒了,眼底难得的有些乌青,神色颇为不悦,“别吵。” “折腾了一晚……” “让我休息。” 季絮本来就浑身僵硬,被陆终这么一说更是不敢有其他的动作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陆终这副疲惫的模样,活像是连续耕了几天几夜地的老牛。 ……连陆终这种雷打不动要早起练剑的人都开始赖床了,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季絮战战兢兢忐忑不已,又没办法埋头入睡,只能默默地打出灵域网。 今日天荣学宫的论坛一片怨声载道,全是抱怨昨晚没睡好的。 【丧心病狂!!!何方恶人竟在回音峰嚎叫整晚扰人清梦?!】 回音峰相较于其他峰比较特殊的一点,便是在回音峰顶喊话,能传到天荣学宫各处,是以有比较急迫的事项时,天荣学宫会在回音峰颁布紧急命令,但毕竟是回音传导,说话人的声音会在传播中有所变化,听到其他人耳里时便不再是原本的声调。 这么多学生都说被吵醒了,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昨晚睡太死了吗? 帖子内有一个住得近的阵修正好记录下来了一小段恶人嚎叫。 季絮刚一打开,就听到一阵凌乱的絮叨声,就像是平日里那些喝醉酒的酒鬼一样,你知道他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但又听不懂其中具体的字眼。 季絮听的眉头直皱,其中只有一句话能模模糊糊地听清楚,那大概是—— “季向松你个大傻x!” 季絮:…… 虽然她一早也想做这种事情来着…… 怎么,是有谁也被她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便宜爹霍霍了吗? 一只小麦色的手臂伸过来关掉了她的灵域网。 陆终不耐烦地揉了揉有些乱糟糟的长发,感觉的确被折磨得不轻。 “大小姐。” “你昨夜在回音峰喊了一整晚,是还没听够吗?” 第42章 宿醉人饿了就得吃 虽然季絮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听,但陆终还是臭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面无表情地把她昨晚的光荣事迹一一讲述了一遍。 嗯,还是事无巨细的那种。 一开始喝了点小酒只是乱说话,没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动脚不规矩,然后也不知道是哪根弦儿没有搭对,不由分说非要骑什么大马,大晚上的上哪儿给她找马匹,陆终没理,结果她不依不饶四肢并用往陆终肩上爬要骑他,烦得陆终差点没给她当场绑起来,为了哄住她,陆终给了两根冰糖葫芦堵她的嘴,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刻钟,又不知道怎么了吵着嚷着要起飞,一只手把着窗框就要往人声鼎沸的楼下跳,陆终拉都拉不回来,她死活不撒手,陆终只能拎着她在城中飞了好几圈,以为她总算满意了,结果又说要去回音峰,陆终不得不给她带过去,然后她就在山顶嚎了好久,期间还有好几波守卫来抓人,陆终都捂着她的嘴躲过去了,折腾到最后,她总算累了,嚎完最后一嗓子倒头就睡,陆终只得再把她扛回来。 季絮一开始只是头皮发麻,听到后面已经大脑放空,就快人魂分离了。 她酒量不好,所以之前也不怎么喝酒。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2节 嗯……原来她的酒品……这么离谱的吗?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非要灌我酒!”季絮理不直气也不壮地扑腾了一下,“不然我也不可能会醉!”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灌了你半口,还被你扇了一巴掌。”陆终不留情面地纠正,“余下的都是你自己主动喝的。” 季絮:…… 不,她不承认! 季絮崩溃抱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就像是熬夜过后第二天疲惫懊恼的自己,不能相信昨晚那个美美熬夜的自己是自己一样,季絮开始给自己洗脑,昨夜酒后的自己肯定也不是自己。 嗯,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喝醉酒做的事情又怎么能当真! 陆终一只手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俏脸上的神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完又恢复如常,甚是精彩。 这让他无端想起昨夜季絮折腾够了之后,在他怀里睡着的模样。 弦月高悬,不远处有守卫凌乱的脚步声,回音峰顶的凉风吹起她散落满身的长发,露出透着淡色红晕的娇憨脸庞。 当时他微微低下了头,但却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 陆终有些疑惑。 他的人生信条一向都是饿了就吃,想了就做,从未有过任何犹豫的事情,如今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这不能行。 这样想着,陆终微敛的眼皮轻轻抬起,看向对面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的季絮。 他微微向前,在那张冰凉微湿的唇上轻轻一点,随后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嗯,还有一点点桂花酒的残香。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这种清淡的酒味儿,但对于这个,倒也不讨厌。 很甜。 “你……你你你你……”好不容易给自己洗脑好了的季絮面对陆终突如其来的动作,脸色瞬间又涨红:“你干嘛又抽我灵力!” 啧,虽然傻子主动,但还是这个纯正的味儿更能让他心情愉快。 看到了想要的反应,陆终非常满意,埋头继续睡觉。 “大小姐,我任劳任怨伺候了你一整晚,讨点赏钱不过分吧。” 季絮又羞又气,但一想到昨晚在陆终这个臭小子面前做了那么多丢脸的事情,气势都弱了不少,头也抬不起来了。 ……好丢人啊。 她再也不喝酒了呜呜呜呜…… 季絮的头还是有点宿醉的疼,准备起身去找点缓解疼痛的药丸。 被子里的陆终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桌上有解酒汤,不舒服就去喝一点。” 没想到陆终竟然这么细心,季絮心里有一点点小感动。 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 这跟他做的混账事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季絮一边喝着桌上凉了的解酒汤一边想。 解酒汤的效果很好,没一会儿,她的头就没有那么晕那么痛了。 不过清醒过后的季絮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 她身上穿的这件睡衣……不是她出门的时候那件里衣啊? 啊? 季絮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衣柜前,打开检查,发现里面果然被人翻过。 她去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见水井旁晾晒着她昨日的衣物。 还有…… 陆终的。 季絮又沉默地走回房间,一把掀开床帏。 “……我的衣服谁换的?” 陆终缩在被子里没有动,声音瓮声瓮气的。 “还能有谁。” “不但帮你换了舒服的睡衣,而且还替你洗干净了昨晚一身酒气的衣服。” “要是你现在觉得有愧于我,我不介意你主动帮我按一下背。” 季絮一把掀开被子,攥着他的衣领实在忍不住。 “不!许!随!便!动!我!” 陆终对她这样小猫伸爪一样的威胁自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相反,他甚至还挑了挑眉:“啧,你什么地方我没摸过,怎么事到如今还害起羞来了。” “你要是觉得亏,大不了我也给你看好了。”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的睡衣撩开一些,露出半个光裸结实的胸膛。 季絮一把将被子给他盖了回去。 季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嘛!” 陆终:“哦,是吗,我怎么记得昨晚你摸得也挺开心的。” 季絮:“……住口!昨晚发生的事情我根本都不记得了!” 陆终:“哎,罢了,反正就算你占了我便宜,又会找各种借口不承认,我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季絮:…… 怎么会有这种把 白说成黑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啊啊啊啊啊啊! 季絮气得双手直颤,恨不能掐住他这个该死的脖子狠狠摇。 谁知道陆终还预判了她的预判。 “大小姐,你不会还想掐我吧?昨晚的印儿还没消,你也真是能下得去手。”陆终一边说一边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了他尚且有些淡红痕迹的脖颈,那残留的指印一看就是自己的。 季絮无助地望了望天,彻底熄火了。 这时候,院外有人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季絮已经死了的心又挣扎地扑腾了一下。 不会是因为她私自逃离思过崖,刑堂的长老来找她了吧? 季絮有些忐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姑娘,你在吗?” 竟然是怀瑾的声音。 她迅速地换了衣服出去开门。 “怀瑾公子,你怎么来了?”季絮惊喜道。 “之前在异化境的时候受了季姑娘的恩惠,只是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正式道谢。”怀瑾依然笑意盈盈,白衣上的缕缕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怀瑾鲁莽,事情忙完没提前问季姑娘的意见就上门了,不知现在是否方便叨扰……” 之前虽然只短短呆了一小段时间,但季絮对怀瑾的印象非常好,其间她又跟怀瑾交流了一些符箓上的问题,对他的学识也非常钦佩,此时见到他来心中十分欢喜。 “方便方便,怀瑾公子能来我当然是非常开心的!” 想到床上还躺着个定时炸弹,季絮没进屋,而是领怀瑾到院子里乘凉的树下石桌坐下。 “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什,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怀瑾接过季絮递来的热茶道了声谢,随后拿出一方小小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往季絮面前一推。 “这我断断不能收的!”季絮连忙推拒,“之前不过是碰巧在异化境遇见,我也没有能帮上公子什么忙,实在受不起公子的礼物……” “芸芸众生三千偏偏我与季姑娘相遇,在下倒觉得这是一种颇为难得的缘分。”怀瑾笑着将小檀木盒的盖子推开,露出其内精致的金丝符袋,“这只多余的千丈符袋在我这里已经空放了好些时日,在我烦恼如何处理的时候,正巧碰上季姑娘,这或许是它与季姑娘的缘分吧。” 季絮原本是铁了心要拒绝,但在看到盒子里的符袋后,内心颇为剧烈地颤抖了一瞬。 这可是千丈符袋!是价格后面有好几个零的神器!符修的梦中情袋! 季絮咽了咽,视线不忍从上面挪开。 “要是像你这么说,当时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你在暗处,那你与我岂不是更有缘。”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主动将盒子里的符袋拿了出来,往季絮怀里一丢,“既然他愿意费口舌编这么多囫囵话也要送给你,你有什么不好收的。” “你……你怎么出来了?”看着一身落拓脸上镇定,完全不像方才那样疲惫的陆终,季絮心内一惊,随后想到一个大男人出现在自己院子里非常不好,连忙找补,“怀瑾公子,那个,陆终他这个人口无遮拦,性格也不太行,没什么朋友,只有我跟小茶与他比较熟识,所以他经常会来我这里……” 怀瑾对陆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没有丝毫惊讶:“我倒觉得陆公子为人直爽,是个非常值得相交的朋友。” “想做我的朋友?”陆终嗤笑,“那得先把你身上这股狐狸的骚味儿给收一收。” “陆终!”季絮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 “哈哈哈!”怀瑾忍不住大笑出声,“陆公子的确是个爽快人!” “怀瑾公子,那个……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季絮十分羞愧。 这种自己家倒霉儿子给人添麻烦她还要给人赔礼道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无妨无妨,我倒是非常欣赏像陆公子这样,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的人。”怀瑾笑眯眯:“像陆公子这样心直口快的侠客世间罕有,若不是我这里还没有能够匹配得上陆公子的礼物,怎么也得一齐带来。” 陆终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有什么事?” 怀瑾举起冒着热气的六安瓜片轻抿了一口。 “我这次前来……” “是为了季姑娘。” 他拿出两块刻了字的皇城玉牌,推到二人面前。 “还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3节 “陆公子。” 第43章 挑战只有自己才能宣判自己无罪 “嗳?怀瑾公子这是……”这邀请太突然,季絮一时间没有心理准备,忐忑道,“我不过天荣学宫一个普通的学生,与公子也只是第二次见,是否有些太仓促……” “其实我这次来天荣学宫,本就是为镇妖司扩充人手。”怀瑾也不掩饰,“其实早在泰安城,我已知晓了二位的事情。” 他双指捻出一张符箓默念两句,那金纸符箓便在他手中慢慢化成一缕水色,随后上升幻化成一面灵力蓬勃的水镜。 “这是我在泰安城的宿体身上提取的片段记忆。” 水镜中显示的是在巷子中他们从异化境出来之后休憩的场景。 “当时的确是我们处理的田通海身上的怨妖。”季絮看了一眼,也坦然承认。 “实不相瞒,当时我便知道了季姑娘体质的特殊之处,十分感兴趣。”怀瑾坦白,“后来在荒宅的异化境中,也亲眼见到了季姑娘能够渡化怨妖吸收怨息,并且保证宿体不被影响……” “这一点我必须向二位道歉。”怀瑾虽然说着道歉,脸上却是在微笑着,“之前的相遇并不是巧合,而是我为验证季姑娘的体质特意去的。” “只是没想到陆公子如此敏锐……竟然发现了我。” 陆终:“哼。” 季絮还是有些疑问:“既然怀瑾公子是来选人的,为何不公开选拔?天荣学宫光收各门派精英,想来还有许多人可供挑选,为何执着于我们?” 怀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一些不方便透露的原因,镇妖司不能高调行事,这也是我亲自前来的理由。” “镇妖司需要信得过的人。” “至于季姑娘……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就有一桩棘手的事件亟待处理。”怀瑾态度诚恳,“而季姑娘恰好能成为解开那把锁的钥匙。” 见季絮开始心动,怀瑾继续循循善诱:“关于天荣学宫的学业问题,季姑娘自不必担心,因二位仍是学生,我们会合理安排各位的任务,保证学习跟回校时间。” “出任务期间,我与其他镇妖司同僚会负责各位的引导教学。” “我深知对修道中人来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提钱对二位来说太俗气,但并非对二位的冒犯,我还是要说明清楚。”怀瑾抿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镇妖司的月俸……” “是五十金。” 季絮听到这里,脑袋咯噔一下。 夺……夺少? 月俸……五十金?! 月俸? 月俸?? 不是年俸??? 就算是季向松这样的祭酒年俸,也不过才五百金而已,他们只是半挂职的实习生,月俸就能有五十金?! “不不不,这哪儿能俗气呢!”季絮双眼放光,就差直接握着怀瑾的手让他当场给自己签入职协议,“我觉得非常好!” 镇妖司聘她处理的也是异化境相关的事情,既能解决麻烦,自己也能收获灵力,本来就是双赢的事情,只是毕竟要到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犹豫。 但怀瑾替他们考虑得非常周到,而且这个价钱一开出来,谁还能拒绝! 看怀瑾这一身低调奢华的装备还有给自己送的礼物就知道,他绝对不是给他们画饼,而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 季絮已经开始展望未来的美好日子。 等发工资第一日,她就要把陆终的债给还了! 看着季絮一脸灿烂的模样,怀瑾知道她答应了。 随后他看向陆终。 “陆公子的意向如何?” 陆终双手抱胸,言语冷淡。 “你明知我不会放她一个人去,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并非单单因为季姑娘而邀请陆公子,而是真心认为陆公子是难得的人才。”怀瑾笑眯眯,“当然,像陆公子这样的侠士,寻常财物必定也入不了眼……” 陆终微微抬起下巴,以示默认。 “对了,炎州赤云宗的爻韬大师,前几日刚搬到渊京城,听说要在渊京城定居……” 听到“爻韬大师”这四个字的时候,兴致缺缺的陆终立马不经意地动了动耳朵。 怀瑾捕捉到了他身上细微的变化,继续像是闲聊一样:“哎,说来也巧,我与爻韬大师有些交情,他与我透露过,一直想制作一副举世无双的剑鞘……” 陆终漆黑的眸闪了闪。 “只是可惜,爻韬大师一直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剑身,所以这个愿望便也搁置了……” “爻韬大师是剑鞘上的名士,他做的剑鞘从来都是有价无市,手艺更是精妙绝伦。”怀瑾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陆终,“大师曾与我说过,若有看到合适的宝剑,亦可推荐给他。” “陆公子……可有想法?” 陆终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随后收下了一块儿皇城玉牌。 这就是为什么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很讨厌这个人身上狐狸味儿的原因。 “成交。” 谈好二人的事情,怀瑾功成身退,准备告辞。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临走之前,怀瑾拿出来一样东西给季絮。 “这是……”季絮看着手上的玄铁令牌。 冰冷刺手,让她想起昨日思过崖上吹过脸颊的寒风。 “季姑娘的表演非常精彩。”怀瑾笑道,“我觉得姑娘不该因此受罚,所以便去讨了个赦免令。” “昨日本来都到了思过崖,却没见季姑娘身影……想必是陆公子先一步带走了季姑娘。” “不过也无妨,既然有了这令牌,昨日之事便也可当未发生过……” “季姑娘不必担忧。”怀瑾对她眨了眨左眼。 季絮心里十分感激。 她知道怀瑾的意思。 他怕自己担心因私逃思过崖而受罚,主动给了自己这面赦免令,告诉自己放宽心,因为她的错已经被赦免,那便昨日之事便不能算作私逃。 虽然她知道自己被赦免这件事情是在私逃之后,但此事其余人并不知道,就算是那俩被陆终打晕的守卫,从头到尾也没见过陆终的面目,更没见过陆终救自己出去。 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而怀瑾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他的意思是会帮自己隐瞒。 若是以往的季絮,必定已经松了一口气,庆幸此事有人替她收拾了烂摊子。 但这次不一样。 “怀瑾公子,真的非常谢谢你!”季絮双手恭敬地把赦免令还给了他。 “季姑娘你这是……”怀瑾讶异。 季絮看了一眼天荣玉牌上叶韵回复的消息。 【想做便去做,还扭扭捏捏征求我的意见做什么?!】 【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符修院的名声难道会因为你这么个普通学生就变差?不要太抬举自己了!】 叶老师说话还是这么硬邦邦。 季絮抿紧了唇,深吸了一口气。 “怀瑾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 第一次要将心里的委屈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季絮还是有点紧张。 她微微攥紧了袖口,回身看了一眼背后的陆终。 陆终:? 望着陆终脸上那副“你是在看我这张帅脸吗”的理直气壮表情,季絮忍不住笑了。 嗯,陆终活得这么不要脸,不也没缺胳膊少腿。 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本来就没错。”季絮对怀瑾躬身行礼,“所以我也不需要被赦免。” “不仅如此,我还会为自己讨个公道。” 大概是季絮的回答在怀瑾的意料之外,他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玄铁令,第一时间竟然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季絮的身形看上去单薄瘦削,甚至有些柔弱,但此时坚定的态度却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那一双杏眼眯起来的弧度,就像是昨夜天边的皎洁弦月。 “怀瑾公子?”见怀瑾没有动作,季絮提醒似的唤了他一声。 “……如此,倒是我狭隘了。”怀瑾低声说道,随后摇了摇头,满含喟叹地笑了笑。 怀瑾的手掌忽然包裹了一圈淡蓝色的水系灵力,他用力一握,那块儿玄铁令便在他手中弯折遒曲,变成了一块儿废铁。 “那在下只能先在这里预祝季姑娘……” “心意达成。” …… 刑堂。 “你说什么?”执勤长老听到汇报上来的事情之后,声调骤然拔高,“你小子是不是偷懒睡蒙了说梦话呢?” “长老,这怎么可能啊。”刑堂弟子一脸苦相,“我当时听得可是真真切切的,因为是大小姐,所以我还特意与她足足确认了两次,总共听了三遍,才敢与长老您汇报……” “你说,她主动向刑堂提出‘问刑’?”执勤长老还是难以置信。 “……没,没错。”刑堂弟子小声应答。 “那提出‘问刑’的学生是祭酒的女儿,季絮?”长老的白胡子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4节 看着长老飞成两半的白胡子,刑堂弟子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 天荣学宫的论坛上非常热闹。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时隔两年天荣学宫小公堂又要开堂啦!】 ——哥们儿你这消息准确吗?自从本届祭酒上台以来,只要问刑就没有成功翻身过的,还有人敢提? ——是啊,若不是因为最近几次问刑都以受罚者认错并加重刑罚结尾,也不会两年来都没有人敢尝试了! ——同学你是不是草药滞销了?要引流也不能用这么假的消息啊。 被怀疑真实性的楼主非常生气,并放出了更震撼的消息。 【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句假话,我一辈子种灵药长不出苗儿!】 【还有嗷,大家想不想知道谁是提出人?】 ——好家伙是个狼人,这毒誓也太狠了,这下不得不信了。 ——应该是哪个破罐子破摔的烂人吧,不然谁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啊?最近有谁要被赶出去吗?我只知道剑修院出了个刺儿头,但好像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阵修院?听说最近出了个往外面卖阵法模型的家伙,刚被抓包没两天。 ——别搁这儿神神叨叨卖关子了,你要敢这个时候卖药我就天天掏你的灵土让你没地种! 【错!大错特错!你们还是太没想象力了!】 【这次的问刑提出人是……】 【霉师姐!】 ——什么?!!! ——啊??? …… “祭酒,事情就是如此。”长老如实将事情上报,“因为事关大小姐……我想这件事还是需要大人提前知晓比较好。” “‘问刑’。”季向松看了一眼刑堂长老递上来的问刑提请文书冷哼:“她还真以为自己有镇妖司撑腰,翅膀就硬了。” 他往日也看过季絮的字,瑟缩扭曲,不堪一看,叫人瞧着烦心。 而如今这份问刑提请文书上的字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一笔一划种透露出书写人的沉稳坚定。 “幼稚。”季向松将那宣纸文书握在手中,揉成一团。 “……祭酒,你看,是否需要停止此事。”长老提议。 这次问刑,无论成与不成,对季向松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若季絮问刑成功,那么季向松就会因滥用惩罚而蒙受污点。 若季絮问刑不成功,那么她会被加重惩处,而她终究是季家的女儿,她丢脸亦是季家丢 脸,是他这个父亲管教无方。 怎么算,都不是什么好买卖。 在刑堂长老看来,这不过是季絮这个小女娃与父亲季向松之间的吵嘴赌气罢了。 本就是人家季家内部自己的事情,私下解决一下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拿到公堂上来让众人评价。 但季向松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将那份揉成团的问刑提请文书重新展开,签下自己的名字。 “让她去。” “啊?祭酒,这……”刑堂长老心下一惊。 “她若是喜欢找罪受,便由着她自取其辱。”季向松背着手看向窗外。 峥嵘山巍峨高耸,偌大的天荣学宫尽数收在季向松的眼底。 从上方往下看,人群就像忙碌庸碌的蝼蚁。 没想到,安定两年之后,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第一个来挑战他的权威。 思及此,季向松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如此,他便让冰冷的事实教会她什么叫人心。 刑堂长老擦着额头上的虚汗,无声地叹气。 “遵命。” …… 问刑,是天荣学宫由来已久的一种规则。 若被惩罚人对自己所受刑罚不服,便可向刑堂提出问刑,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宣判。 被惩罚人需在刑堂广场阐述自己的所做之事与所受之刑,让在场的十位刑堂长老/刑罚执事与百位学宫弟子共同判断,所受之罚是否公正,其中刑堂长老/刑罚执事每人算五票,而学宫弟子每人算一票,若认同被惩罚人的问刑事项的最终投票高于半数,则被惩罚人问刑成功,反之则失败。 出席投票的学宫弟子以自愿报名制为主,若人数不够时,则由各修院抽调学生参与。 此时蓝茶正拿着出席的门票,一脸担忧:“季姑娘,你这也太冒险了!” “虽然我也有发动我的一些粉丝一起报名,但很多人还是因为……而不愿意帮忙。” 若让季絮问刑成功,便是打刑堂,更是打颁下刑罚的季向松的脸。 大家毕竟都是天荣学宫的学生,不想冒尖儿被盯上。 “太谢谢你了,小茶!”季絮双眼发酸。 蓝茶毫不犹豫地就愿意来帮她,这让她非常感动。 她当然知道,她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 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做这样可能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更何况她衰神的名号本来也响,正常人都不会愿意与扫把星扯上联系。 她不觉得自己能赢,但这件事她一定要说出来。 当初她怯懦避事而委屈求全,如今却不再想继续用那样的姿态活下去。 她没有错,她要用自己的嘴亲口向所有人说清楚。 没有人可以宣判她,只有她自己才能宣判自己无罪。 “陆大侠,你怎么也不帮帮季姑娘!”蓝茶气鼓鼓地看向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陆终,“虽然只有一票……但,但你这一票也很宝贵啊!” 万一季姑娘距离赢下问刑就差他这一票呢! 陆大侠怎么都不报名!真让人生气! 陆终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薄如蝉翼的剑身映照出他微微垂下的左眼尾与冷淡的泪痣。 “无聊的过家家。”陆终如是评价道。 总算清理满意了,陆终收剑入鞘。 他看了一眼季絮,虽然表面上看着很镇定,但不停颤抖的长睫如同欲飞的蝶翅一般,暴露出了她的不安。 嘛,如果大小姐真的搞砸了的话…… 他就当众把人绑走吧。 第44章 规则社死星人原地去世 刑堂的小广场里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了,天荣学宫近些年也没什么大事情发生,小广场早就空置了许久,之前都被用来晒长老的补品野山参,昨天听说要办问刑才匆匆收起来清理干净,如今外头乌压压一堆学生都在排队,刑堂弟子又是检查门票放人入门又是分发投票灵签,忙得不可开交。 “你说这大小姐是哪根筋没搭好,折腾这老大劲儿干什么呢。”刑堂弟子方永锤了锤背,抱怨道,“祭酒大人向来严厉,跟他叫板能讨到什么好。” “谁知道呢,好久都没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了,真是累人得紧。”旁边的另一个弟子咕噜咕噜猛灌水,“又要排列座位又要指引位置,广场内还闹哄哄的,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二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吐苦水,就被执勤长老的拂尘一人扇了一脑瓜。 “小兔崽子,平日里懒惯了,兔皮子又开始松了是吧!”别看长老胡子花白,动起手来那还是老当益壮,敲起脑瓜来脆生生邦邦响。 刑堂弟子抱头鼠窜,长老又一人踹了一屁股,扯着公鸭嗓子喊:“都滚出去干活儿!” 方永不情不愿地去刑堂门口换班守门,正好遇见一个表情严峻的女人来问人。 “你们法纪堂执事呢?” “哦,您问佟执事吗?她还没来,需要佟执事来的时候为您留个口信吗?”方永虽然不认得面前的人,但却认得她身上的院主服,脸上顿时堆满殷勤。 “不必了。”女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走了。 方永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位院主大人怎么表情这么可怕? 佟执事欠她钱了? …… 广场上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学生。 大部分学生都是因为好奇来凑热闹的,剩余的小部分一些是符修院的学生,十来个是其他修院抽来凑数的,季嫣然拉着南宫涯还有一些乐修院的同学统共十来个,最后九个是蓝茶跟他的死忠粉。 “傀兔老师,你说咱们能赢吗?”蓝茶身边一个马脸粉丝看着周围乌压压的学生,还有下方那一排个个儿凶神恶煞的刑堂长老跟执事,有些发怵。 “什么叫‘咱们能赢吗’?”蓝茶瞪他,“之前我怎么说的?季姑娘她压根就没有错!既然是没有错的事儿,怎么还会有输赢之说!” “还有,咱们这次的行动宗旨是‘替季姑娘伸冤’,明白么!” 马脸粉丝还是一脸犹豫:“哦,哦……” 马脸粉丝的疑问也动摇了其他粉丝的军心。 蓝茶鄙夷地看着面露难色的众人,最终决定拿出杀手锏。 “就知道你们……嗐,罢了罢了!” 他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掏半天,最后拿出了一排精致的傀儡。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5节 粉丝们的视线立马被勾住了,眼馋不已。 瞧瞧这傀儡的肤质,这恰到好处的手臂弧度,这传神的琉璃眼珠!甚至还幽幽透出的玉石芳香! 啊!傀兔老师就是神! “这可是本少爷的最新力作,湖畔洛神!”蓝茶得意洋洋地展示,“早就说过了你们跟本少爷来,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一人抱着一个洛神傀儡,粉丝们群情激奋,方才那些什么学生啊刑堂啊之类的担忧早抛到脑后了。 蓝茶满意地叉腰,又给自己塞了一颗熬夜神丸。 嘿嘿嘿,不枉他做了整整两天,昨晚又熬了一个通宵终于赶工完了这么多傀儡。 想起什么,他又兴致勃勃地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一堆东西。 “来,伙计们!” “我们把这个安排上!” …… 从向刑堂提出问刑要求到正式开始需要三日,这三日,季絮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堂上问询。 她尝试在灵域网上翻找是否有往届录像可供参考,但很可惜,显然这些问刑案例不让外传,她只找到一些参与过问刑投票的学生的帖子,里面零星聊了一些问刑堂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说刑堂的问题有多犀利,受罚人最后被骂得有多惨云云。 ……修仙界有时光机吗,她想马上回三天前把一头热的自己绑起来。 季絮满脸忧郁。 可惜自己做的孽,就算跪着也要走完。 看了看计时日晷,时间快到了。 她早到了两刻钟,被刑堂弟子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出场。 时间真的很奇妙,明明前几日的时候还觉得很漫长难熬,但临头的时候,又会觉得快如梭。 刑堂弟子来敲门,季絮最后一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加油,你能做到的。 小广场上不大,她的陈述位置独独在最中间,就像是法院上那些被告人站的位置一样,被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视线审视猜度。 就像 是被无数个摄像头监视,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季絮轻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气,站上陈述台,随后挺直了腰板,堂堂正正地迎接所有目光。 举目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不对,不止黑压压的人头。 在她正对面的学生区域,还有一小块儿与众不同的色彩…… 季絮以为自己太紧张眼花了,半眯了眯眼睛试图看仔细一点。 ……她没看错。 九个学生举了个显眼的雪青色九宫格图,拼接在一起,上面写着“季姑娘,你是最棒的!”几个大字,右下角还有一个以自己的脸为模板的真人大小微笑傀儡娃娃头,做得美轮美奂,栩栩如生。 而举着牌子的,正是蓝茶跟他的信徒们,他们甚至每人脑门儿上还绑了雪青色的发带,上面清清楚楚地手写着“季絮加油”四个字,一个个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比季絮看过的那些明星应援粉丝还要热情。 季絮:…… 救,救命…… 补,补药这样啊小茶…… 这,这也太社死了…… 或许是发现季絮看到他们了,蓝茶更兴奋了,手里举着牌子使劲儿向她摇晃,而他正好举的又是那张挂了自己傀儡头的牌子,季絮就看见自己那个没沾牢的傀儡笑脸娃娃头“啪叽”一声砸了下去,正好砸在了坐在他下方的学生的大脑门儿上。 那学生一边吃痛地摸着头一边捡起那砸自己的东西,顿时就对上一个微笑的人头,吓得当场跳了起来,又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发出声音,牛高马大的一个身躯像被猛禽盯上的小鸡崽儿一样一动不敢动,活生生憋得那张黢黑的脸一抽一抽的。 季絮忍住了社死而捂脸的冲动,但没忍住这点小品。 她当场破功,站在陈述台上笑出了声。 对面的刑堂长老刚清好了嗓子准备说问刑的开场白,结果就被季絮清脆的笑声打断了。 “……堂下罪者何故发笑!”长老面子有些挂不住,顿时呵斥。 “没什么。”季絮摸了摸鼻子,抿了抿唇努力掩盖笑意,“就是……嗯……想打喷嚏了。” 长老哪儿能信她这鬼话,顺着她的眼神往身后看去,果然瞧见了蓝茶他们那一串花里胡哨的九宫格:“谁允许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往刑堂带?统统给我扔出去!” 长老下令,一旁等待的刑堂弟子不敢怠慢,眼看着就要去收缴蓝茶他们的东西。 “长老且慢。”季絮直接朗声制止。 还得多亏蓝茶这一番折腾,她走进堂中前那些紧张忐忑的心情都被打散了。 “怎么?”长老不悦回应。 “学生只是不明白,为何他们的东西要被收走?”季絮不紧不慢。 “……废话,刑堂是什么地方,问刑又是何等正式的场合,怎么能容得下此类滑稽物!”长老怒道。 “哦?学生想问问,问刑的规矩里有约定不能让投票人带自己的物品进来吗?”季絮不依不饶。 长老看向左边的法文执事,对方摇头。 “问刑乃严肃事项,怎么会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写进条例!”长老只得找补。 “既然之前未有规定,那学生是否可以认为,在刚才那一刻之前,他们将东西带入刑堂都是被准许行为?”季絮笑道,“只是因为长老个人不喜,所以才临时被呵止,万一哪一天有学生身上熏了长老不喜欢的香,是否也会被强行赶出?” 场中学生听她这话有些道理,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荒谬!你这是在颠倒黑白!”长老听她扭曲自己的意思,脸上怒气愈发明显。 “学生已将自己所思所想诚实阐述,长老若觉得这是学生在胡搅蛮缠,那学生的确没什么其他能分辨的了。”季絮状若无奈,“学生愚笨,只能认为,刑堂上下以长老的话是从,是长老一人的刑堂,而非天荣学宫的刑堂,更非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学子的刑堂。” “你,你!”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拳头重重地往桌子上锤了一下,但“你”了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外,学生还有一个小地方想要纠正长老。”季絮道,“既然学生提出了问刑,且本次问刑的目的在于判断学生‘是否有罪’,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学生并非您口中的‘罪者’,而是‘疑罪者’,希望长老在接下来注意一下称呼。” 季絮一脸诚恳,看上去就像是非常好心地在提建议,但被挑错处的长老已经憋屈得一张老脸都快红成番茄了。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时辰已到,问刑为何还不开始?” 是季向松。 “祭,祭酒,您怎么来了?”长老顿时有些慌。 原本问刑由刑堂全权负责,其他学宫领导若感兴趣可直接远程观看,无需亲自到场。 “开始。”季向松什么都没解释,沉声道。 “是!”长老擦了擦汗,开始说起早就该说的问刑开场词。 季絮遥遥望向上方的虚空灵台,季向松站在灵台之上,俯视着刑堂广场内的一切,眼里只有冰冷的秩序。 他在看自己。 这一次,季絮没有躲开,她直直地迎向季向松没有丝毫情感的视线。 她逐渐明白了原女配身体里那种本能的生理畏惧从何而来。 那是她自小被“父亲”轻贱打压习惯了之后的条件反射。 她被家中有最高话语权的“父亲”独裁地宣判了死刑,就算有心疼她的母亲与粘人的妹妹陪伴,却依旧无法被从自轻自贱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最终在权力的重压之下愈发扭曲阴暗,直至走向毁灭。 看着季絮突如其来的莫名动作,季向松不解地皱了皱眉。 刑堂中所有人见了也是一脸疑惑。 只有季絮笑得灿烂,活像一朵春风中摇曳的喇叭花。 她左手叉腰,右手对着天空中的季向松抬起,一脸的从容不迫。 季絮竖了一个中指。 第45章 蛇咬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季絮将那天修院交流日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陈述,不过为了照顾唐博仁的面子,特意隐去了他的名字。 队友紧张出错,自己找补,且演出也顺利完成了,如是而已。 “荒唐!表演出了纰漏就是事实,竟然还不承认!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私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学宫还有规矩可言吗?”长老首先发难。 季絮:“那学生就要问了,修院交流日的举办目的为何?” 长老:“这有何好问的?自然是为当日贵客展示学宫实力。” 季絮:“那当日来访贵客对符修院的表演有任何不满吗?其他修院对符修院又有任何异议吗?” 长老:“……倒是没有。” 季絮:“既然完成了任务,何来错误之说?” 长老一时语塞,旁边的法文执事补充道:“规矩就是规矩,若人人都依自己的想法行事而不被约束,规矩的意义何在?既然符修院已经定好了表演方案,疑罪者在未与院主申请的前提下擅自修改表演程序,当属有罪。” 季絮哂笑:“若照法文执事所言,规矩里除了犯错受罚外,应当也包含有功受赏,学生解了符修院的燃眉之急,避免在符修院乃至天荣学宫怠慢贵客,难道这样都担不起一个功过相抵吗?” 法文执事被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余执事又挑了一些点攻击季絮,但都被她游刃有余地找到薄弱点反驳了回去。 原本这桩惩罚就是季向松一人的决定,刑堂要替他找到合适且正当的理由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情况焦灼之时,一脸凶相的行刑执事此时也加入了战场:“既然疑罪者认为自己无罪,为何当初又承认自己有错?” 季絮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之前的对话有来有往,投票学生们都屏气凝神没说话,但到这里,逐渐有些骚动起来。 “的确啊,如果当初霉师姐没觉得自己有错,干嘛还认罚呢。” “哎,霉师姐辩解了那么多,最后还不是自相矛盾嘛!现在好了吧,没话说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6节 “可不是,还非要挑战自己爹,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多尴尬呀!” “今儿这热闹,看来是看到头咯。” “……” 若说前面的问题季絮都占上风,但在这一点上,她无疑是绝对的劣势。 她亲口认下错的事实,是无法用春秋笔法掩盖的。 “傀兔老师,季师姐是不是……”马脸粉丝的情绪从一开始的怀疑到被蓝茶安抚好,然后又因为季絮的振振有词心生激动,到如今的迷茫不安,比坐过山车都要跌宕起伏。 见蓝茶微低着头没回答,马脸粉丝以为他没听见,又压低声音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傀兔老师?” “……啊?”蓝茶猛地抬头,手里攥着投票灵签:“什么?是要投票了吗?快快快,都给季姑娘投票!” 马脸粉丝被蓝茶没有丝毫犹豫的意志力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愧是他们的神!即便是这样没有丝毫胜算的情况下,傀兔老师依然没有放弃支持他的朋友,甚至一句丧气话都没有说。 马脸粉丝脸上的迷茫神色逐渐褪去,手里高举着牌子愈发坚定。 不知道自己已然被视为精神偶像的蓝茶打了个喷嚏。 该死的,他那熬夜药丸今天怎么不管用了,居然就这么在刑堂里坐着睡着了。 那一边,行刑执事见季絮不回答,倨傲地抬高了下巴:“看来,疑罪者对这一点无从解释……” “等等。”季絮终于出声,“说了这么多,实在是有些口渴。” “我可以要一杯水吗?” 长老心想:哼,拙劣的缓兵之计。 “给她拿。” 刑堂弟子给季絮送了一杯水,季絮笑眯眯地道谢,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吞吞地喝下,清了清嗓子。 “咳咳,关于行刑执事所说的问题,我当时的确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季絮竟然就这么毫不反驳地承认了,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行刑执事一脸得意:“既然如此,疑罪者便是承认自己……” “但是。” 季絮不疾不徐,继续说道:“当时我所认之错,并非对于擅自帮助同学一事,而是对于让叶老师因为自己的逃避而与父亲争执所犯之错。” 行刑执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怒目:“你这是纯粹的狡辩!” “若我当时能够勇于直言,指出父亲的蛮不讲理,独断专横,便不会需要叶老师替我出头,更不会让叶老师因为我而被连累。” “我之错,在于懦弱,在于逃避,在于畏难苟且,在于一叶障目。” “此错之于自身,之于叶老师,但并不之于父亲,不之于天荣学宫,更不之于秩序与规则。” “而对于出手帮助同学之事,我无愧于本心,更无愧于天地。” “即便现在让我重新选择一次,两次,乃至无数次,那一刻我依然会选择帮助场中的队友走出困境。” 喝了水的季絮嗓子格外响亮,让现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 “错不在我,错在你季向松掌权妄为,滥用刑罚!” 听到这里,长老已是气得老脸唰白:“你,你!父为子纲,疑罪者竟然狂妄至此,直呼亲生父亲姓名,且如此出言不逊!你这是藐视伦常,有违天道!” 季絮直直地看向虚空灵台。 “若天道真认为我此番抗争有错,此刻就应该降下神罚,让我万雷加身!” …… 虚空灵台内的季向松眼色愈发沉怒。 没想到,他这个从小便懦弱瑟缩,不堪大用的女儿,竟然也会有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一天。 这倒是让他没那么看不起她了。 不过,就算她学会了巧言令色又如何?任她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何方鼠辈?”季向松冷声,一团急速的灵波已然从他手中射出,将灵台一角炸出一个深坑。 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持剑从一旁的巨石后走出来。 “哦,老伯你还挺敏锐。” “鬼鬼祟祟……”季向松沉声,但在看见了蒙面人手里的剑时,万年不变的冷漠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莫问剑为何在你手上?!” 那身形,那起剑的姿势。 他不可能认错! 季向松脑海中尘封的画面忽然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声音抑制不住颤抖:“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挑了挑眉没回答,趁着季向松混乱的片刻,已然闪到他身后将人一掌劈晕。 本来还以为要花点功夫,没想到这老东西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先乱了阵脚给了破绽。 嘛,也挺好。 此时下方正到最关键处,虚空灵台被缭绕的云烟包围,无人发现这里的一切。 …… 几番争论下来,问刑终于到了投票的环节。 投票灵签是一根蘸了灵墨的长签,一头是红色,一头是蓝色,若认为受罚人无罪,则投票人需掰掉蓝色签头,灵签会自动飞入场中的红色签筒,反之亦然。 投票顺序由学生先投,刑堂长老/执事后投。 刑堂那边毫无疑问,必定十张票都会站在刑堂立场上入蓝色签筒,也就是说,季絮的起点不是零票,而是负五十票。 学生票数总共一百票,若想超过半数支持赢下问刑,至少要获得七十五名学生的灵签。 投票一启动,红色签筒率先进账。 “絮姐姐,爹爹坏!爹爹不讲理!絮姐姐你没有错!”季嫣然第一时间掰下了她的还有南宫涯的蓝色签头,冲着人群大声喊道。 “季姑娘是非常好的人!”蓝茶也随之掰下了自己手中灵签的蓝色签头,附和季嫣然的话,“她只是纯粹地想帮助他人,她不应该被惩罚!” 没一会儿,红色的灵签断断续续地往红色签筒内飞去,签筒上的计数器显示已经有了二十三根灵签。 “结束了?哦,那我投票了。”一个被修院挑来凑数的学生掰下了红色签头。 “你投蓝色啊?”他旁边的学生问。 “我本来就不想来,要不是运气不好被抽中了才不会来这儿浪费时间。”那学生打了个哈欠,“赶紧结束赶紧放我回去。” “……” 被修院抽中的学生大部分都不是自愿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灵签纷纷飞入了蓝色签筒,只有少数一两个被季絮感动到,投了红签。 蓝色签筒计数器显示,十四根灵签。 余下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热闹看完了,一些人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准备选蓝签。 “各位!请听我一言!” 这时候,又一个人忽然直直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中的季絮也是一愣。 竟然是唐博仁。 “这一切事情的源头,都在于我。”唐博仁满脸通红,说话也磕磕绊绊。 “我就是那个在表演中忘记符箓的人。” 他这话一说,顿时就有一些指指点点的声音响起。 唐博仁攥着手里的灵签继续说下去。 “季师姐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的!” “在表演之前,我与季师姐之间有一些……不愉快。” “甚至背地里还说了季师姐不少坏话。” “可是当时季师姐发现我即将出糗之后什么都没说,第一时间替我解了围!甚至不是因为我求助于她,而是她主动出手帮我!”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季师姐竟然是如此大度之人,愿意以德报怨!” “就算这次的事情有人要因此受罚,也该由我来受!” “请大家选择红色签吧!还季师姐一个公道!” “拜托了!” 唐博仁说完之后,将蓝色签头掰下,深深地向众人鞠了一躬。 灵签颤颤悠悠地飞向红色签筒。 这些时日他一直因为那天之事而愧疚,担心自己也会因此受罚,但又一直没收到消息,心下忐忑不已。 在知道季絮要问刑的时候,唐博仁特别焦 虑,觉得自己丢脸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被捅出来了,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还是决定来现场亲眼看一看,却没想到今日季絮根本没有暴露自己的名字。 季师姐甚至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的面子考虑,若此时自己再畏畏缩缩不敢站出来替她说话,那就真的枉为人了。 此时符修院的十几名学生也都纷纷支持季絮。 “季师姐人真的特别好!之前她发现我符箓画得不对,主动替我指出来了,而且课后还给我补习!” “是的是的!我之前问季师姐学业问题她从来都很耐心给我解答!哪怕我一个问题问三五遍她都不嫌我笨!” “……” 听着符修院学生的七嘴八舌,一些学生被他们的真诚触动到,也纷纷选择红签。 一时间红色签筒里的数量骤然上升。 红色签筒,【五十二】。 一个学生见状,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7节 “你们符修院当然自己护着自己人,我又没受过她什么好,你们愿意自我感动是你们的事,可别道德绑架我啊。” “我可不想半点好处不沾,还惹一身腥。” 一些人也随之附和,蓝色灵签慢慢飞入。 蓝色签筒,【二十二】。 余下还有二十六人的签,他们都还在犹豫。 他们的确被今天季絮的自白打动,也被其余支持她的人而感染。 但如今的每一票都被刑堂看在眼里,那不仅仅是一根灵签,更是一份来自刑堂的无形威压。 如果哪一天他们犯了错,保不齐会因为今日的选择而被刑堂记仇。 但……如果今日妥协,他们真的不会因为违心的选择而后悔吗? 少年们一时陷入迷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剩余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动作。 季絮看着蓝色签筒上的计数器。 只要再多四张蓝色票,她便输了。 还剩二十六张,在这些本就立场不坚定的学生手里,想要拿到接近九成的支持票,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刚刚唐博仁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真的生出了一丝希望,觉得这一次或许真的能赢。 可惜。 她终究还是有点高估自己了。 季絮抿唇压下苦笑。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样支持她的嫣然还有蓝茶,甚至还有唐博仁,符修院的同学,她依然无法控制地失落。 果然……还是做不到吗。 “我……我支持季师姐!” 这时候,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死寂。 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学生,一眼看上去的心虚,在迎接众人目光的时候甚至有些双腿打抖。 季絮亦有些疑惑。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学生,他为什么要站出来帮自己? “我,我既不是符修院的学生,也不是季师姐的朋友……但是,我还是想给季师姐说话!” 那个说风凉话的学生又忍不住挑刺儿:“既然你跟她没有关系,干嘛还站出来?哦我明白了,想当英雄啊?” 一阵哄笑声响起。 “季师姐,季师姐真的很厉害!她自学了灵画!” 那学生迎着一众嘲笑的目光还有刑堂众长老跟执事充满敌意的眼神,最终鼓起勇气。 “而且她人特别好,竟然将那副宝贵的可以助眠的灵画直接送给了我!” 听他这样说,季絮总算想了起来。 啊!原来他是自己第一天去十方馆摆摊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想要自己灵画的学生! “我一直有失眠的毛病,但因为那副灵画,就没再失眠了,哪怕是考试前的焦虑也缓解了不少。” “我真的特别特别感激季师姐!”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十方馆,想去表达一下谢意,但很不巧都没能遇见季师姐……” “季师姐,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那学生看向季絮,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掰掉了手中灵签的蓝色签头。 剩余的人被他这一番真诚的话动容,终于忍不住跟随他的步伐投票。 终于,一百张灵签都入了签筒。 学生投票结束。 季絮看着红色签筒计数器上的数字,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双拳紧握。 红色签筒,【七十三】。 终究还是…… “哈哈哈哈,真是可惜啊!”长老在投票期间看得心惊胆战,但因为不好插嘴,一直忍耐不发,在看到最终投票之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季絮,你折腾这么久,最终不还是输了吗!” 季絮紧抿着唇,忍不住偏过头,双眼泛红,不想让支持自己的人看到她脸上难过的表情。 这时候,一声慵懒的女声响了起来。 “谁说她输了?” 一支黑底的灵签晃晃悠悠地飞入了红色的签筒之中。 红色签筒上的数字骤然增加。 【七十八】 刑堂长老还有其余执事一脸愕然。 “佟,佟华黎,你脑子出问题了?!”长老直接气得破口大骂。 法纪堂执事佟华黎吹了吹自己刚做好的蔻丹指甲,一脸无辜:“啊?” “不是说自由投票吗?” “难道我不能投给这个可爱努力的小姑娘?” …… 天荣学宫的宾客招待院内,檀香袅袅。 “我还以为像老师这样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屑在背后动手脚呢。”沐怀瑾看完了整场问刑,以扇击掌,喟叹道,“精彩,真是精彩!” “我只是与佟执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算不得动手脚。”叶韵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也是。”沐怀瑾忍俊不禁,“只是没想到,季姑娘竟有如此魄力,也如此深得人心……” “难怪老师这样喜欢她。” 叶韵看着水镜画面中兴奋地与人拥抱,肆意欢笑的季絮:“她很像一个人。” 沐怀瑾好奇:“谁?” 叶韵:“你母妃。” 沐怀瑾愣了愣,随后表情淡了下来:“季姑娘与我母妃长相不似,性格更是迥异,老师何出此言?” 叶韵眼神深远:“她与你母妃过世前几年的性格当然不符。” “我说的是入宫前的你母妃。” …… 人群喧嚣,少年们热情洋溢的欢笑声填满了整个小小的刑堂广场。 他们围绕在一起舞蹈唱歌,忘乎一切。 他们竟然打赢了这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胜仗! 季絮抱着激动得一塌糊涂的季嫣然,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哄好。 “呜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季嫣然还在忍不住抽泣,“我真的,中途真的吓死了!” “这不是没事儿了嘛,好了不哭了,瞧你这眼睛快成小兔子了。”季絮替她将脸上的泪珠擦干,看了一眼一脸板正的南宫涯,“那个,南宫师弟,我手帕都被嫣然哭湿了,你还有多余的手帕吗?” 南宫涯虽然疑惑季絮怎么忽然叫他,但还是老实取了一方手帕递过来。 季絮在心里叹息男主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然后把季嫣然推进他怀里:“那你替我照顾一下嫣然吧,我要去感谢一下其他朋友,拜托了!” “嗯?”南宫涯抱着软软小小的季嫣然,有些手足无措。 “南宫哥哥……”季嫣然在他怀里抬头,圆圆的大眼睛还红彤彤的。 南宫涯心弦一颤。 嗯,小笨蛋哭起来的确很像小兔子。 “呜哇!”季嫣然情绪上头的时候才不管对象是谁,直接抱着南宫涯又开始稀里哗啦哭起来。 蓝茶那头更是一团乱糟糟。 蓝茶投完票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他的粉丝们以为他是因为太激动抽过去了,差点就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发现他原来是睡着了之后,这才七手八脚地准备给他抬回药修院宿舍睡觉。 “季姑娘!你是最棒的!”哪怕是昏睡状态的蓝茶,在朦朦胧胧听到季絮的声音的时候,也不忘直起身子举着双手大喊了一声,然后才彻底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季絮哭笑不得地对他热情的粉丝们道了谢。 后来她又与符修院的同学打 了招呼,与那位灵画小哥表达了感激,期间还有许多学生也都热情地跟她道贺。 不用看灵域网,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要变成天荣学宫真正的“风云人物”了。 正面的那种。 站在青春洋溢的人群中,季絮心中感慨万千。 她真的太开心了。 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她的视线一直在搜寻,却没有看到那具熟悉的身影。 在这样的场合,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人会说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 低沉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在身后响起。 “在想我?” “……啊!”季絮吓了一跳,“……你少自作多情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8节 陆终挑了挑眉:“做得不错。” “……哦。”没想到第一句话居然是夸奖,季絮忽然有些不适应,对着手指扭扭捏捏。 她真的好开心。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陆终慢条斯理道。 “嗯?”季絮看着他手里低调的灵力阵法。 若她没认错的话,那好像是一个用来直播的小阵法。 “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陆终悄悄一捏,那阵法便生效了。 半空中顿时出现了一副实时直播画面。 那竟然是思过崖的画面。 而画面里,被冰玄铁链栓住的…… 竟然是昏迷的季向松。 他身前摆了一半人高的笔墨,上面清楚地写着“我有罪”三个字。 不出意外的话,洞穴门口那俩守卫应该又被挂树上了。 原本都要灰溜溜退场的长老在看到半空中清晰的直播画面的时候,忍不住尖叫。 “不!!!祭酒!!!” “快快快,快来人把这个关掉!!!” 季絮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这你做的?”她连忙把人拉到一旁的墙角边,确认不引人注意才忍不住低声问。 “他让你受了委屈,自然也该体会一下你受的罪。”陆终双手抱胸。 “……”季絮一时心中五味陈杂,“字是他写的?” 他竟然能让季向松忏悔? “哦,那个啊。”陆终道,“那是我写的。” “谁写不是写,反正别人以为是他写的就行了。” 季絮:…… 很好,果然还是那副熟悉的德行。 “怎么样?”陆终淡淡地看着她。 “……什么怎么样?”季絮有些心虚地撇过头。 “我可是冒着风险为你出气。”陆终挑眉,“你该怎么感谢我?” “……又不是我让你去的。”季絮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 “哦。”陆终一只手撑着墙壁,将她逼在墙角。 他微微低下头,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季絮窘迫地看着前方时不时路过的人,直接双手把自己的嘴捂上了。 虽然她把他拉到了小角落,但也不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个! 她吃了一次亏,不会再吃第二次了! 陆终第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你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吗?” 陆终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非常无害,左眼的泪痣让他的笑意带着一点勾人的诱惑。 “啊……嗯。”季絮尴尬地放下手。 这,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一朝被蛇咬,那个十年怕…… 她刚放松的双手倏忽被人按住。 那一瞬,季絮连呼吸都忘了。 高大的身影将她修长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路过的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方小小的角落发生了什么。 陆终抬起头,大拇指轻轻地抚过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 漆黑瞳孔中的笑意像是缀满了闪烁繁星的夜空。 “大小姐……” “你还是这么容易相信人。” 第46章 美人(一)别有洞天 渊京城,户部侍郎府。 书房的烛火摇曳,映照在面带愁容的户部侍郎方文元脸上,让那张本就沧桑的脸看上去更添憔悴。 方文元正在仔细复核账簿,忽然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 “老,老爷……” 同时响起的还有急促的敲门声。 “何事?”方文元抬头。 “小姐,小姐她……”火急火燎的家丁推门进来,欲言又止。 “小姐又犯病了?”方文元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家丁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方才就连我也……差点被……” 方文元面色沉痛,两鬓的斑白似是又添了许多。 “再去找个人看着小姐……你先下去吧。” 家丁应声离开,方文元独自枯坐了许久。 他思虑再三,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般,打开桌内的暗格,从最底层取出一张绘了水纹的金纸,在金纸上匆匆写下几个名字,随后放在烛火上点燃。 金纸慢慢燃烧的同时,那些字迹在火焰中逐渐化成了一缕淡蓝色的灵力,随着轻烟一同消散在夜色中。 方文元亲眼看着那金纸一点一点烧尽,到最后连灰烬都不剩下,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苍老的眼眸中尽是闪烁不定的光。 “殿下,下官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小女的性命……” “就在您手上了。” …… 戴着斗笠的竹笙对守门的士兵低调地出示了什么,二人眼神短暂对视,对方立刻会意,一句话都没问,直接给他们的马车放行。 这会儿时辰还早,天空只是带着一点鱼肚白的蒙蒙亮,整个渊京城都还在将醒未醒之际,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马车不急不缓地从宽敞的大道逐渐拐往小路。 车内清淡的瑞脑香袅袅,沁人心脾。 “那个,我,怀瑾公子,真的非常谢谢您愿意带我一起!”虽然已经同行了几日,但蓝茶还是激动不已,“我,我真的太开心了!” “司里的药师一天到晚抱怨没人用,蓝公子愿意来帮忙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沐怀瑾拍了拍他的肩,“多谢。” “殿……公子!我,那个,我一定好好干!”蓝茶一脸的受宠若惊。 怀瑾笑了笑。 一直闭目养神的陆终半睁开右眼,忽然出声:“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 “没,没有!”蓝茶立马挺背,眼睛直勾勾地面壁。 “你说。”陆终淡淡地瞄了沐怀瑾一眼。 “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瞒陆公子与季姑娘。”沐怀瑾看了一眼马车外的街道,“出门在外,我只是希望与各位的关系更纯粹一些……” 陆终不耐地催促:“说人话。” 沐怀瑾:“我姓沐,水木的沐。” 陆终挑眉:“哦,国姓。原来是皇亲国戚。” 蓝茶在二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地插嘴:“怀瑾公子是……二皇子殿下。” 陆终撑着头又“哦”了一声:“地位还挺高,皇子殿下,见你的面还需要给你下跪吗?” 沐怀瑾哭笑不得:“陆公子就别挖苦在下了,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罢了……不表明身份,也是希望各位能把在下当寻常朋友,不必拘束。” 陆终看了一眼笑得温和的沐怀瑾,直言:“这位高贵的皇子殿下,你希望我们当你是寻常朋友,那么殿下自己又是否将我们视为寻常朋友?” 沐怀瑾毫不犹豫:“那是自然。” 陆终打了个哈欠:“所以说,我最讨厌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半真半假,没意思。” 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显然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 “殿下,陆公子他其实不是对您有意见……”见陆终哪怕知道了沐怀瑾的身份依旧我行我素,蓝茶噤若寒蝉。 “没事。”沐怀瑾笑着对蓝茶摇了摇头,“陆公子只是真性情罢了。” 在渊京城这个大染缸泡久了,谁都会被染上五颜六色的欲望。 而他本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59节 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这时候,竹笙从马车外探进来一个头。 “公子,到了。” 为了照顾季絮这个路途中唯一的女性,马车特意做了隔断,后面小半段单独出来给季絮一人使用。 此时尚未至辰时,娇憨的美人俯躺在铺了软毯的长榻上睡得正香。 季絮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脸。 “别……别吵!”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陆公子……季姑娘醒了嘛?”蓝茶小声地问。 蓝茶听见陆终没什么感情的回复。 “没有。” “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醒不了。” 然后他就看见陆终直直地连人带毯从马车里横抱了出来。 “啊!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不讲礼数!”刚准备将马牵走的竹笙正好路过,也看到了这一幕,面色一惊,“你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抱人家清白姑娘!” “哦。”陆终把手一伸,将季絮往他面前推,“她睡觉沉又不醒,我不抱难道你来抱?” 竹笙吓得连忙退开:“……不行!” 二人在那儿关于男女大防的事情扯皮,蓝茶更刺激的都见过,知道陆终跟季絮是“非常单纯的绑定关系”,这时候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面前正对着的是一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米铺,挂出来的牌子上写满了各种大米的价格,此时并未营业。 二皇子带他们来米铺做什么? “竹笙,不得对陆公子无礼。这几日的确是委屈季姑娘了。”沐怀瑾笑着制止了被陆终气得面红耳赤的竹笙,一边有节奏地轻敲了敲米铺紧闭的小窗户。 顿时,蓝茶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再站稳之时,他们已经身处在一间古朴奢华的宅院之中了。 哇!别有洞天哎! “殿下。” 一个机械冷静的声音忽然幽幽地响了起来,吓得蓝茶差点跳脚。 那是一个穿着与竹笙的侍卫服饰差不多的高大男人,非常周正的长相,皮肤很白,面对着沐怀瑾毕恭毕敬,一丝不苟。 “子尧。”沐怀瑾点头,“白薇呢?” “她没动静。”冷子尧回答。 “果然……罢了。”沐怀瑾了然,又问道,“这些日子京中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冷子尧看了一眼其他人,“文书都已经整理好了……属下待会儿与您去书房汇报。” “辛苦你了。”沐怀瑾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属下应做的。”冷子尧看向竹笙,皱眉,“竹笙,你怎么能让殿下亲自敲门,外出这些时日照顾殿下可有怠慢?” 竹笙本就跟陆终争执上了头,这时候一见面又被冷子尧数落,气得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去马厩了。 “竹笙!你!”冷子尧拉下了脸。 “好了子尧,竹笙这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对他如此严厉。”沐怀瑾解围。 “身为殿下的侍卫,如此行事,怎么能叫人放心!”冷子尧摇头,面容严肃,“殿下您也是,心慈手软,御下不严,长此以往,必遭祸端……”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沐怀瑾非常清楚冷子尧这个瀑布口一打开就要开始有完没完地往外倾,直接打住,“这几位是新同僚,子尧你带他们熟悉熟悉吧。” 冷子尧的视线转向三人。 黑衣的男人看上去身板不错,不过一脸桀骜,完全不像是能给官府干活儿的人;黄衣的男人看着年龄不大,一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身上灵力等同于无,完全不像是能派上用场的人;至于雪青色衣服的女人,第一天来镇妖司居然在人呼呼大睡,完全不像是能在关键时刻靠谱的人。 这就是殿下说的给镇妖司带回来的三位“可用之才”?? 沐怀瑾看出了冷子尧的疑惑,没解释什么,只是用扇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去吧。” …… 将三人安顿好之后,冷子尧去药房将那樽炖了整晚的热汤取下,盛了一碗药膳去往书房。 冷子尧进去的时候,沐怀瑾已经将桌上的文书翻阅了大半,手中的银针羊毫还在细细地书写着什么。 “殿下。”冷子尧将那碗药膳端至沐怀瑾手边。 “多谢。”沐怀瑾抬头对他笑了笑。 “殿下身体不好……不该如此操劳。”冷子尧叹了一口气,劝诫道。 “放心,这不是有你们照顾吗。”沐怀瑾放下文书,直接喝了一口,“加了蜂蜜?好像没有上次那么苦了。” “嗯,是城东吕家的蜂王浆。” “还是子尧有心。”沐怀瑾道谢。 “殿下为何……”冷子尧还是忍不住问。 “你想问我,为何带那三人回来?”沐怀瑾用勺子轻轻搅拌着药膳。 “嗯。”冷子尧老实点头。 沐怀瑾:“陆终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斩妖祸破邪祟,他能做不少事儿。” 冷子尧:“可他并非池中物……” 沐怀瑾:“能用一时便用一时,若能收服便是最好,不能收服的话,也是我们造化不足,怨不得旁人,总好过让对面收了去。” 冷子尧沉思:“那蓝茶……?” 沐怀瑾:“他姓岚,并非草头蓝,而是山风岚。” 冷子尧微惊:“殿下的意思是,他是岚家那离家出走的儿子……?” 沐怀瑾:“他的用药技巧我瞧过一二,是岚家常用的独门技法,不会传外人的。” 冷子尧:“属下明白了……那姑娘又是?殿下是有想法收拢天荣学宫吗?” 沐怀瑾摆了摆手:“天荣学宫从来中立,哪有那么容易收拢……方文元那里有动静了是吗?” 冷子尧点头,伸出右手摊开,一份绘了水纹的金纸缓缓出现在他手中:“他写来了部分名单投诚。” 沐怀瑾看着那份名单,手中折扇轻晃:“很好。” “回复他,他女儿的问题,我们接下了。” 冷子尧讶异:“可是殿下,方文元的女儿被怨妖附身,生成的异化境都已经吞噬了数人,即便要接近都困难,更何况,我们之前还从未有宿体存活的先例……” 沐怀瑾:“如今便有了。” 冷子尧知道沐怀瑾从来不会轻易答应做不到的事情:“殿下,我们要如何做?” 沐怀瑾看了看窗外逐渐升起的朝阳。 金色的碎光悉数落在排列整齐的博古柜上。 “这便……” “要拜托季姑娘了。” 第47章 美人(二)我赶时间 季絮睡醒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像陷在无边云海中一般的柔软。 好,好舒服的床褥……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之前睡着的那个硬板马车。 “唔……”她茫然地抬头,赫然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圆圆的,大大的,对自己充满着好奇与…… 欲望? “小姑娘你终于醒了!”面前的陌生的女人激动地往她身边爬了两步,那速度比南方的大蟑螂速度还要快,直接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季絮吓得当场掏雷招符箓就要电人。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坏人!”那女人连忙举起双手,跟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我这是在哪儿?” 想想也是,如果她是坏人,早就该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就下死手了。 可是…… 她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可怕。 就好像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件亟待使用的物品…… “我叫杜白薇,是镇妖司的药师。”叫杜白薇的女人展露着自己最灿烂的笑容,“你可以叫我白薇。” “哦,原来白薇姐是镇妖司的前辈。”季絮提着一口气不敢松,“真是失礼了……” “没事儿没事儿。”杜白薇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小姑娘你也是天荣学宫来的对吧?药修院的课业修习得怎么样了?灵药峰的那颗歪脖子老杨树还在吗?柯老头儿的山羊胡子还在留着么?……” 杜白薇的嘴像是点燃的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不带停,季絮好几次想插嘴都没找到机会, 只能无奈地听她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往外倒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话有点多,小姑娘你别介意。”杜白薇总算停下来喘口气,“你叫季絮是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季吧!” 季絮:…… 白薇姐,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说季不说…… “……嗯,好,白薇姐。”季絮很难得遇到这么自来熟的人,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对了白薇姐,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 “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儿,怎么会被骗到这里来的?”杜白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一手揽过她的肩,掂量了一下她瘦削的身体,“一定又是被二皇子殿下忽悠的,他给你许诺什么好处了?” “啊?没有,是我自己想来的……”季絮愣了愣。 等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0节 “……什么二皇子?” “殿下他果然又没坦白!”杜白薇沉痛地拍了拍季絮的肩,“小季啊,他在外面的时候虽然喜欢自称怀瑾,但他姓沐啊。” 季絮心里“咯噔”一下。 就算她在天荣学宫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也知道“沐”是这片大陆上的国姓。 怀瑾其实是……沐怀瑾? 渊京城的二皇子? “咱们镇妖司本来就没成立几年,平日里也挺低调的,你不知道也正常。”杜白薇看着她的眼神颇有些同情,甚至带上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悲悯,“他是不是跟你说俸禄很高,还能给你时间回去完成学业?” “嗯啊。”季絮呆呆地点头。 “……哎!”杜白薇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季絮被她说得有些忐忑。 杜白薇又“哎”了一声,摇了摇头,“你知道咱们镇妖司一共多少个人吗?” 季絮茫然地摇了摇头。 “十八个。”杜白薇用双手比划了一下数字。 “哦。”季絮对镇妖司的人数没什么概念,只能老实地点头。 “你知道咱们去年一整年办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异化境吗?”杜白薇继续说。 季絮又摇了摇头。 “二百四十八个!这还不包括没有异化境的普通妖祸!” “好多啊!”季絮感叹。 原来除了各州悬赏之外,光镇妖司处理的妖祸就已经这么多了吗? “为了保证安全,每次入异化境至少得配备三人,其中还必须包括一名药师,以便除妖师在境中受伤时可以得到及时的救治。” “哦……”季絮想了想,“那咱们镇妖司一共几个药师?” “本来是有俩的。”杜白薇叹气,“不过小王因为要回去照顾病父,三天之前递了辞呈。” “如今就只有我……”杜白薇看着她,一脸希冀,“还有小季你了。” 季絮在心里算了算。 也就是说……一个药师平均三天就要出一个异化境任务啊?如果只有杜白薇一人的话,就得提高到一天半一个了,那可不是人能干的活儿。 难怪杜白薇看她像看一块儿肥肉了。 可惜,杜白薇似乎是会错了意…… “白薇姐,我想你是误会了……”季絮非常诚恳地想向她解释。 “你说这么忙,哪儿来的时间兼顾学业!每天都累得要死!虽然月俸的确是不错,但真的太忙了!我连男人都没时间找!”杜白薇又打断了她,开始吐苦水,“五年前要不是信了二殿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我也不会稀里糊涂上了镇妖司这条贼船!” 季絮:……这一点她同意,沐怀瑾的确长了一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脸。 “不过咱们还算好了,至少不用亲自去杀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杜白薇摸了摸她的小手,感叹道,“小季你之前应该没进去过异化境吧?那里面的东西老邪门儿了,处理起来贼麻烦,又很危险,那些人高马大的除妖师都经常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经得起折腾,以后进了异化境,可千万要当心啊!” “要是你害怕,白薇姐前几趟亲自陪你去吧!” 杜白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要罩住她的样子。 “白薇姐,真的很谢谢你啊!”季絮感动地回握着杜白薇的手。 “小事儿!谁让你跟我上了一条贼船呢!”杜白薇对季絮这幅模样很是受用。 不错,这新来的小姑娘她瞧着挺顺眼!比镇妖司里这些傻不愣登的男人可好多了! “白薇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季絮见她总算话说得差不多了,总算找到机会插嘴,“但是,我真的不是新来的药师啊!” 她把自己那块儿刻着“镇妖司”的皇城玉牌翻开,露出崭新的背面—— 除妖师。 杜白薇一脸震惊:“啊?”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竟然跟那些耐揍的大老爷们儿一样是除妖师?! …… 方文元的家不算大,却非常讲究,府内的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潺潺的溪水将整个方府串了起来,虽然渊京不在南方,方府却颇具江南水乡那样临水而居的文人风雅。 一阵低调的褐色光晕闪过,四人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院落中的凉亭内。 “冷副使,我们为何要这样掩人耳目?”季絮看着冷子尧将那复杂的传送阵法细心销毁,不留一丝痕迹,忍不住问道。 镇妖司不是正规机构吗? 冷子尧:“殿下没与你提过吗?” 季絮老实地摇头:“没有。” 冷子尧:“殿下不与你提自然是殿下觉得你不必知道,你也无需再细问。” 季絮:…… 新同事话说得这么直,多少有点伤人了。 季絮醒了之后没多久,就被沐怀瑾召过去,说是让她去处理一个棘手的异化境,还让身边的副使冷子尧与她一起。 怕距离太远会触发情蛊,季絮把满脑子惦记着爻韬大师原本要出门的陆终也捎带上了。 被耽误了宝贵的与爻韬大师见面的时间,陆终此时正神色不悦地靠在亭柱上生闷气。 季絮本想着要不要哄哄他,但碍于现在还有其他人在,也不好意思多做什么。 杜白薇白了冷子尧一眼,将季絮拉到一旁坐下:“你别跟那个傻不愣登的臭石头一般见识,他整天只会殿下长殿下短的,根本不会好好说人话,每次跟他出任务都闷死了。” “白薇姐清楚?”季絮小声问。 “毕竟镇妖司成立之初我就在了,多少知道一些。”杜白薇解释,“二殿下向来安分克己,从不插手政事,但架不住太子殿下疑心重,总是想针对二殿下,二殿下曾经吃了不少暗亏,后为了自保不得不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一来二去也就兄弟阋墙,皇家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镇妖司成立之初根基不稳,曾经收容过一个太子殿下派来的细作,搅浑了二殿下几桩大事,让二殿下在渊帝陛下面前丢了脸。”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镇妖司的人都由二殿下亲自遴选。” “这些年二殿下的声望越来越高,太子殿下的疑心也越来越重,一些朝臣哪怕只是与二殿下的正常交往,也会被太子殿下迁怒找借口贬官下放,渐渐地朝臣们也都不太敢与二殿下明面往来。” “而今日拜托我们前来的户部侍郎方文元,正是太子殿下麾下的人。” 冷子尧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噤声。” “有人来了。” 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穿着文人长衫的 干瘦老头儿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正是方文元亲自来接待他们了。 “各位仙长亲临,真是蓬荜生辉!”方文元满脸激动,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还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方大人。”冷子尧简单地行了个礼。 “想必这位就是镇妖司的冷大人吧?”方文元脸上赔笑,“之前大人一直不回信,老朽还以为镇妖司不愿帮忙……” “镇妖司从来公正。”冷子尧面无表情道,“分内之事,自然会尽力而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各位初次来鄙宅,老朽已在雅间备下清茶……”方文元客套话还没说完,忽然喉咙一滞,整个身体都僵住。 “……你!”季絮看着忽然出现在方文元身后的人影,脸上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你快把人放开!” 冷子尧跟杜白薇都是第一次见陆终出手,不熟悉他的为人,更不熟悉他的身手,二人俱是一惊。 “老头儿。”陆终的剑抵在方文元的脖子前,神色不耐,“废话少说。” “我赶时间。” 第48章 美人(三)天有不测风云 方文元今年五十有二,发妻早逝,后来也没再续弦,身边只方弄影这一个年龄尚未满二十的独女,平日里对她爱护有加,府里最好的吃穿用度统统都给了她。 而方弄影不但性格温婉,生得也是非常的美丽,前年上元节方文元带她出门游灯会,不小心被风吹起面纱,在众人跟前露了惊鸿一面,当时便叫游人驻足忘情,拥挤堵塞,哪怕是现在依旧会有痴人守在方府门口,想要再睹方家小姐的芳颜。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大概半月前,方文元忽然告假,大门紧闭不再见客,对外说是方弄影病了,需要照顾。 而事实却并非生病这样简单,而是方弄影不知怎么的惹上了难缠的怨妖,方文元惶惶至今,只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镇妖司的身上。 他只有方弄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绝对不能看着她出事儿。 方府的陈设本就风雅,而方弄影的闺房尤甚,她的闺房悬空建在潺潺的溪水之上,四周用染了月色的白纱围绕,微风吹拂中便能瞧见里屋部分精致的陈设,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女子面纱被揭开的窥视感。 “怎么样?” 杜白薇刚从方弄影闺房里出来,冷子尧就第一时间上前询问。 这会儿一切正常,那妖气并未外溢,而这里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闺房,男宾不太适合直接进入,便由杜白薇跟季絮先进去看了看情况。 “那怨妖不知道藏在哪里,我尝试用灵力勾引,但并没有能引出来。”杜白薇摇了摇头。 “是时间的原因吗?”冷子尧沉思,转而问方文元,“平日那屋里的妖怪吃人都是在什么时候?” “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傍晚,时间不固定的……”方文元不敢靠近方弄影的闺房太近,只敢呆在安全的距离外。 冷子尧又问:“被吃掉的都是些什么人?” 方文元回忆:“最开始是老朽的一个画师朋友,他本来是应邀来给小女画像的。”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刚靠近小女的闺房就……被一阵非常恐怖的力量吸进去了。” 方文元虽然年龄不算大,但看上去却是超出年龄的苍老,两颊的头发都斑白了不少。 “后来府里的丫鬟前去查看,发现小女昏迷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老朽心急,虽然不知怎么办,但怕小女是生病了,便第一时间叫了熟识的医师来给小女诊治,只是医师来了之后,亦被那股无名的力量卷入,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时候老朽才反应过来,小女应该是着了什么妖物的道,便求助于二殿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1节 见冷子尧沉默不语,方文元连忙表忠心。 “冷大人您放心,待小女的魇症治好,剩余的名单我一定亲手奉上!” 冷子尧看着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方文元摇了摇头:“方大人误会了,二殿下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方文元一边擦着脑门的冷汗一边点头:“明白的,老朽都明白的!” 季絮在一旁听着,那种违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有点奇怪。” 她与杜白薇一起进入闺房的时候也见到了方弄影,躺在柔软锦缎中的女子的确像坊间传闻的那样,长得特别的漂亮,叫人看一眼便无法忘怀,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白玉为骨,春花做唇,她美得不像凡人,而更像是月宫仙子一般。 但是季絮就是觉得有哪里很违和,令她不太舒服。 季絮问:“后来又有什么人被吃进去过吗?” 方文元回答:“医师被吃进去之后,老朽害怕牵连其他人,所以关了大门不再见客……” “但是看着小女长大的老管家在附近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被那股力量吸入了,我们都不再敢靠近那里,一直在等待镇妖司的帮助,结果前些天一个值夜的护院也不见了……” 方文元起皱的老脸上浮现出悲伤又酸楚的表情:“老朽一生孤苦,唯有影儿作伴,天可怜见,怎么会让影儿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没事儿方大人,既然我们来了,肯定能救下方小姐的!”杜白薇见不得这场景,直言安慰道。 方小姐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能让人年纪轻轻地就这样被怨妖糟蹋呢! “你又不懂除妖,口气倒是不小。”冷子尧泼了盆冷水。 “你小子下次身上破口子的时候别求着让老娘给你治!”杜白薇锤了冷子尧一拳。 冷子尧皱眉,但也任杜白薇上手,没反驳。 他看了看手中的妖力测试阵法,没有丝毫波动。 难道那怨妖是害怕他们而躲藏起来了? 季絮遥望着闺房外摇曳的白纱沉思。 之前沐怀瑾给她简单介绍过,绝大多数异化境现世都需有触发条件,类似于之前枭妖对夺回妖丹的执念,还有荒宅里愤怒的扫晴娘,如果没有触发的话,是很难找到入口的。 但是通常来说,异化境会主动将凡人纳入,以凡人躯体供养自己,像寄生在方弄影身上这样的躲着人的怨妖,是非常少见的。 “难道说……”季絮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她扯了扯在一旁臭脸的陆终的衣袖。 “喂,你想不想看看传说中的美人方小姐长什么样?” 陆终:“我不想。” 季絮:“……?你为什么不想?” 陆终:“我为什么要想?” 季絮:“……我觉得你可以想。” 陆终:“怎么,有事求我?” 季絮:“……不是,我只是有个想法,想让你验证一下!” 陆终:“为什么是我?” 季絮:“冷副使一看就是个正经人,让他闯小姐闺房,我有点说不出口……” 陆终挑眉:“怎么,我不是正经人吗?” 季絮无语:“正经人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羞愧吗?” 陆终:“不觉得。” 季絮:“……你还想不想早点解决完异化境早点走了?” 这次陆终没再废话,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季絮连忙看了一眼还在商量事情的其他人:“你干嘛!光天化日的……先把手放开!” 陆终闲庭信步:“你不就想拿我测试能不能开异化境么,既然如此,你得陪着我。” 陆终带着季絮直接从闺房的窗户内飞身而入。 季絮:“……下次能不能走门,这样真的有点丢人。” 陆终:“哦,翻窗习惯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异化境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怨息都没有。 季絮皱眉。 不对吗。 按照之前方文元的说法,进来送饭的婢女并没有被卷走,而她还有杜白薇接近闺房,也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所以季絮猜测是否是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才会被允许接近。 但现在陆终这个男人也进来了,异化境依旧没有被触发。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小季,你们怎么了?”杜白薇见二人进来了,也跟着进来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冷子尧站在房 梁外没有进来,目不斜视一副君子模样。 “没有,白薇姐。”季絮叹气,“只是我猜错了,以为如果男人靠近这里,异化境就会被触发……我们先出去吧。” 陆终却站在屋内正看着什么,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顺着他的视线,季絮发现他在看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因为刚刚见过方弄影,所以季絮知道,这是方弄影的画像,绘画人的技艺非常不错,将方弄影的美貌描摹得活灵活现,画中的女子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裙,踮脚轻舞,实在是一副非常漂亮的月下美人图。 “……非礼勿视啊,臭小子。”季絮拽了拽他的衣袖。 还说不想看美人!这不是都走不动路了! 你一个大男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未出阁小姐的画像这样好吗! 陆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看向了屋外。 季絮一脸莫名:“你怎么了?” 陆终:“我‘看见’了。” “那根进入异化境的线。” 陆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的想法或许也不算完全错。” 他忽然闪出屋外,一把拎起瑟瑟发抖的方文元的衣领。 “老头儿,借你身体一用。” 等季絮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终已经带着方文元回来了。 冷子尧手中的测试阵法忽然爆发出强烈的赤红色光芒,他眉头紧皱,此时也顾不得礼仪,第一时间来到了杜白薇身边护住她。 而那一刻,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忽然爬满季絮的全身。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无数双可怖的眼睛包围着,那种强烈的被窥视、被凝视的恶心感几乎要让季絮当场吐出来。 一双炽热有力的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心。”陆终的声音犹如定海神针,将她脑海里那股令人厌恶的感觉慢慢驱散。 季絮感受到他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意识逐渐清明。 非常能给人安全感的力量。 但季絮还是不服输地推开了陆终:“我没事。” 陆终扬眉,没说什么,反而直接从季絮身后环抱住了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瞬间,浓黑的怨息从四面八方骤然爆开,顷刻间化成了一张饕餮大嘴,将所有人都吞没入腹。 第49章 美人(四)窸窸窣窣,嘀嘀咕咕……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坠入异化境的经历,所以这种失重的感觉季絮并不陌生。 但这次是她第一次被人抱着,那样漂浮无底的不安感便消褪了许多。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感觉触碰到了地面,季絮站稳了脚跟,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 “别误会,我可没这样说过。”陆终摊了摊手。 那一边,冷子尧护住了杜白薇跟方文元,向他们走来。 “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季絮摇头。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文元环顾了四周一圈,整个人瑟缩得像是个被拔了毛的鹌鹑。 他们如今身处的位置像是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四周的茅草屋高矮不一,但共同点都是荒无人烟,破败不堪。 “这是寄生在方小姐身上的怨妖的执念。”冷子尧简短地解释,“通常来说怨妖的执念与宿体会有关联,才会被寄生……方大人知道方小姐最近有什么异样吗?比如新接触了什么陌生人?或者情绪变得反复无常?” “……没有。”方文元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小女一直非常听话,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有些浮浪子会来方府,也都被护院赶走了。” “那么她的身体呢?是否有什么陈年旧疾?”冷子尧继续问。 “小女的身体一向不错,除了女儿家容易有的体寒之外,平日里也非常健康,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冷子尧点头,随后看向季絮:“季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若是寻常异化境,他们只需找到怨妖执念,再想办法将其铲除即可,但这一次他们需要保证宿体的性命,就不能这样暴力解决。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2节 沐怀瑾告诉过冷子尧一些关于季絮特殊能力的事情,他对沐怀瑾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但毕竟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对净化怨息这样的神通仍然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那可是至暗至邪的怨息,妖族少约束,通常爱恨相较于凡人妖更强烈,之前他清除过许多异化境,也接触过那些诡异的黑雾,只觉背脊发凉,触之生畏,若要将怨息吸收净化,那凡人的身体需要承受多大的冲击? 季絮摊开掌心,一小撮浅淡的黑色怨息悄无声息地攀了上来。 冷子尧周正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他亲眼看见那缕小小的雾气在季絮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然后像是溪流融入海洋一般,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这里的怨息并不浓,我感受不到太多情绪。”季絮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说道,“我想这里应该是执念的一环,或者起点,但并不是执念的终结所在。” 杜白薇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这种邪门至极的东西收归己用,好奇地握着季絮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 “小季你真的是凡人吗?”杜白薇忍不住惊叹。 她竟然真的能把怨息那古怪玩意儿吃了?而且身体上还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头上又没长角,身后也没有尾巴,不是凡人是什么。”季絮无奈地任她捏来摸去。 忽然,那种感觉又来了。 “……有些奇怪。”季絮捂着胸口。 “哪里奇怪?”杜白薇不解地问。 这时候,一阵怪异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陆终应声闪身到了低矮的老围墙外,一剑破空。 一道如同鬼影一般的怨息瞬间被斩碎。 那鬼影正是声音发出所在,但被打散之后,那些奇怪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一同响起。 窸窸窣窣,沙沙啦啦。 就像是很多人在嘀咕低语。 “什么东西?”杜白薇有些头皮发麻,“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在议论我们?” 这个异化境的触发条件本就奇怪,境内的情况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方弄影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沾上这种怪异的玩意儿? “装神弄鬼。”陆终冷哼一声,漆黑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四周。 随后像是找到了什么,凌冽长剑骤然斩开他们身旁不远处的茅草屋的破旧大门。 一阵沉闷的土灰随着门破鱼贯而出,弄得杜白薇一边后退一边咳嗽。 “这什么鬼地方?这么脏。” 陆终冷声:“滚出来。” 寂静无声的茅草屋内,传来一阵细碎小心的脚步声。 出现在昏暗屋内的竟然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姑娘,因为衣衫破败,手脚都露出来大半,无法完整地遮住孱弱的身体,看上去不过八九岁,面黄肌瘦,已然是饿得皮包骨,但尽管头发枯黄凌乱,却还是遮不住她那一张漂亮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小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动又清丽,叫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小姑娘长大之后会拥有惊人的美貌。 “……影儿?”方文元一见那小姑娘,顿时脸色巨变。 方弄影? 经方文元这一声提醒,季絮逐渐将这小姑娘与闺房中那个宛如月下睡美人的女子联系在了一起。 的确是同一张脸,只是软榻之中的方弄影富贵又娇艳,与面前衣不遮体的小姑娘实在相差太大,才会让人第一时间没把二人联系在一起。 “影儿,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方文元见到宝贝女儿这副模样, 一脸的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向那小姑娘奔去。 “方……”冷子尧刚想出手制止,告诉他异化境里的一切都有可能藏着危险,不要乱碰,就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动作。 陆终的剑横在方文元面前,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划伤。 “你,你为何……不让我与影儿靠近?”陆终对方文元一直不是很客气,方文元对他有些畏惧,此时忽然收住力气,直接跌坐在地上。 陆终没解释,而是用鞋尖从地面上轻挑起来一颗石子,往那小姑娘身上踢去。 “影儿,快躲开!”方文元见状,忍不住大叫。 茅草屋内的那小姑娘状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而那颗石子,从她的身体之中骤然穿过,落入屋内,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动。 小姑娘仍旧用那双清丽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静静地看着他们。 陆终思索片刻,又用剑尖从方文元腰间挑起了一个装碎银的荷包,往那小姑娘身上丢去。 这一次,那小姑娘裸露在外的半个小肚子忽然像是长出了一张血色巨嘴,将那荷包一口吞入,再归为平常。 她依旧在看着他们。 “她,她,她……”方文元见状,吓得磕磕巴巴,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什么怪物? 季絮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此时凝视着那诡异的小姑娘,忽然动身向她走去。 “小季,那东西危险!”杜白薇见她想去那小姑娘身边,连忙拉住她。 “白薇姐,我明白。”季絮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陆终与她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放下了剑,让她过去。 “臭石头,你怎么不去拦住小季!”杜白薇见季絮的剑修朋友也任她胡来,忍不住埋怨身边一直没有动作的冷子尧。 “你能救方弄影?”冷子尧发问。 “我自然不能。”杜白薇回答。 “既然你不能,话那么多干什么。”冷子尧观察着季絮,“且看着他们就是了。” 杜白薇虽然心焦,但也没办法,只能摸索着乾坤袋里的灵药,想着万一出事她便直接给季絮上点猛的。 季絮慢慢地走到小姑娘的跟前。 那小姑娘又瘦又小,她的头只到季絮腰部那么高,此时见她走到自己面前,微微昂起头,仰望着季絮。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依旧环绕在耳边没有停下,嘈嘈杂杂,喋喋不休,反衬得小姑娘更加静默。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 季絮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动作。 她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小姑娘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季絮摸出一张清洁符箓,替她将身上的灰尘泥土都清洗干净,连带着乱糟糟的枯黄头发都变得顺滑了。 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小姑娘令人意外的乖顺,一点儿抓牙舞爪的意思都没有,任她动作。 将小姑娘身上都清理完毕,季絮将外衫的系带一点一点系好。 最后,季絮摸了摸她的细软的顶发。 此时的小姑娘低头看着身上干净的衣服许久,随后慢慢地看回季絮。 她的眼睛灵动又明亮。 周围那些惹人心烦的窸窣人言声在这一刻终于都停止了。 世界归于寂静。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季絮柔声低语。 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回身向着屋内跑去。 在即将撞上茅草屋的那一刻,她小小的身体骤然消失。 季絮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怅然。 “小,小季!”杜白薇猛地将她一抱,“你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身体吃钱袋看上去那么恐怖,怎么在季絮手下就那么乖顺,杜白薇方才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注意季絮就会像那个钱袋一样,被小姑娘身体里那张恐怖的巨嘴给吞下去。 “白薇姐,你放心吧。”季絮笑了笑,“我有分寸的。” “这里的怨息……不像是对我们有敌意。” 黑色雾气逐渐向季絮聚拢而来,杜白薇有些生理性的恐惧,下意识地离她两三步远。 怨息如同黑色蚕茧一般细细密密地将季絮整个包裹起来。 随后,慢慢地消失。 杜白薇恍然觉得,将这些怨息吸收殆尽的季絮就像是从黑色蚕茧中破茧而出的圣蝶。 季絮闭眼,感受着灵府里未被转化完全的怨息骚动。 的确,这次的怨息跟之前的非常不一样。 之前的怨息中,季絮能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攻击性,她会感觉自己的安全有被威胁到。 但这一次,她发现这里的怨息并不想攻击他们。 它只是想叫所有人都离开。 它只是想将一切全都埋葬。 “季絮……” “季絮?” 季絮被呼唤的声音逐渐拉回了现实。 每次在转化怨息的时候,她都会不可避免地被影响。 之前她都能将那些情绪自我消化,但这次的怨息里那种似有若无的幽暗倾向,让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产生了共鸣。 “……是你在叫我?”季絮轻轻晃了晃头。 陆终看着她,表情并不似从前那样轻松调侃,反而意外的有些严肃。 “怎么忽然叫我名字?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季絮笑了笑。 陆终的手忽然像是铁爪一样紧锁着她的手腕。 非常用力。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3节 “嘶——”季絮吸了一口气,“陆终!你弄疼我了!” “别被它影响。”陆终沉声。 “……你当我是谁,我很厉害的好吗。”季絮想将手抽出来,但没能成功。 “季絮。”陆终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到底想干嘛?”季絮有些生气,忍不住迎着他的目光瞪他。 陆终凝视着她冷灰色的瞳孔一会儿,总算放开了她的手。 “……莫名其妙。”季絮揉着被他握红的手。 下一刻,她因为陆终接下来的话而愣住。 “这不是儿戏,季絮。”陆终微微敛眸。 “刚刚那一刻。”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 “死亡。” 第50章 美人(五)温馨的房间 “好漂亮的镯子!”杜白薇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枚精致的镯子瞧了瞧。 那是一支金镶玉的云纹掐丝镯,玉身碧绿明澈,一看就价值不菲。 上个异化境在小姑娘消失之后就没有了其他动静,季絮将其中的怨息都吸收掉之后,很快就破碎消失了,众人进入了新的异化境。 有了之前的经验,季絮如今已经能够大致判断出来自己吸收异化境怨息的程度,第一个异化境里包含的怨息并不多,大概只有总数的一成左右。 而新的异化境并一改之前那样破败昏暗的风格,非常的温馨漂亮。 这是一个宽敞舒适的房间,其中充斥着白色粉色这样明快的色调,即便是房间内的家具,也是浅色的黄花梨木,叫人第一眼看上去就心情很好。 “这是方小姐的镯子?”季絮只看了一眼便问方文元。 “我看看……”方文元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上面的掐丝的确有点像小女佩戴的镯子花纹,但是这玉却不是……” “是哦。”杜白薇回忆,“当时我们在沉睡的方小姐手上看到的是白玉,这只镯子却是绿玉的。” “这只镯上的一片掐丝云纹有一小部分的扭曲,与其他云纹不一样。”季絮道,“我记得方小姐手上的金镶玉镯掐丝也有同样的扭曲,大概是工匠制作时的小失误,所以当时我有些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方文元点头,“这只镯子的确是小女的,老朽曾将它送做小女的十岁生辰礼。” “小女非常喜欢,每天都要戴着,只是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摔在地上碎了,便替换了一只玉镯身。” “当时老朽那位画师朋友正好弄到了一块儿上好的月息玉,他一向非常疼爱小女,便着玉匠用月息玉为料重新做了一只镯子,修复好了送给小女。” “这样看来,这就是方小姐当年的那只镯子了。”杜白薇佩服地拍了拍季絮的肩,“小季,你记性真不错啊!” “还行。”季絮看了看梳妆台上的其他东西。 除了 各色各样的首饰外,还有许多非常精致的妆品,胭脂蔻丹口脂香粉等等一应俱全,用螺钿漆盒整整齐齐地盛着。 屋内的拔步床上挂着精美典雅的桂花坠子,高大的衣柜柜身绘了嫦娥奔月图,不远处的贵妃榻上还放了一对绣了桂花的囊袋,书桌旁的置架上燃着鎏金的玄山香炉,让整间屋子都透出桂子清香。 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姐闺房。 但正是因为太寻常,出现在这里反而愈发显得诡异。 “这里是方小姐的房间吗?”杜白薇问方文元。 方文元摇头:“小女的房间二位去过的。” “哦对,咱俩去的方小姐闺房,的确跟这里很不一样,而且方小姐的房间非常通透,哪里像这里一样门窗紧闭,怪闷人的。”杜白薇摸了摸屋内的古琴,“那这里的东西呢?这古琴,是方小姐的东西吗?” 她记得方小姐房里也摆了一张琴。 “有些像。”方文元的手轻轻在琴身上抚过,“小女的琴艺不错,但从小到大也换过好几张琴,老朽实在记不清了。” “是她的。”季絮粗粗看了看那古琴便说道。 “小季你又看出来了?”杜白薇好奇。 “我检查过方小姐房里那张琴,或许是她的个人习惯,她右手放置的部位会有一些轻微的扣抓痕迹,应该是指甲划出来的。”季絮指了指古琴下方像是三片竹叶形状的痕迹:“就像这张琴一样。” 杜白薇微微抬起琴查看,果然在右手部位的琴身下方找到了那处像是被指甲划过的痕迹。 “果然哎!”杜白薇惊呼,脸上对季絮的钦佩神色愈发明显,“不过这个怨妖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的异化境里怎么一直出现方小姐的东西。” “它暗恋方小姐?求而不得?” “若只是怨妖单方面有执念,宿体是不会被寄生的。”冷子尧忍不住提醒。 “……要你提醒!我当然知道啊!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这也当真!”杜白薇被他直接戳穿感觉有些没面子,习惯性地抡了他一拳。 “君子动口不动手。”冷子尧脸上浮现出无语的表情,“你这样动不动就打人,实在非淑女所为。” “关你屁事!” “杜白薇,你真是……俗不可耐!”冷子尧非常震惊这样不文雅的字眼会这样自然而然地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 “臭石头,你叽叽歪歪的样子真的很烦人!” “……” 那边二人争执,这边季絮在拧眉思索。 她也与杜白薇有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怨妖的异化境里一直出现方弄影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它的执念必定与方弄影有关。 “这里少了一样东西。”一直没说话的陆终忽然出声。 季絮听到了他说的话,但刻意装作没听见略过了。 之前陆终跟她说在她身上看到“死亡”,让她隐隐地感到不自在。 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那种被窥探到内心最深处角落的恐惧感,就像她很多次梦见自己赤身裸体无处可躲却又孤独无助地被暴露在人来人往的海滩上一样。 无论是不是被怨息影响,那一刻,她的确产生了一种自毁的倾向。 陆终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确能看见,或者说感知到常人无法触碰的。他自己称之为“真”的东西。 一如当时自己被窥见的最幽暗深处的死亡冲动。 就在这时,那种令人烦躁的窸窣声又出现了。 “这鬼声音怎么又来了?”杜白薇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搅得头皮发麻,尝试捂着耳朵,却发现依然无法隔绝这诡异的声音,“臭石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阵法呢?上次那个我看就很好用。” “我那些阵法威力都不小。”冷子尧摇头,“若真的用上,异化境被炸毁,会牵连到宿体。” “……哎呀!”杜白薇气得跺脚,却毫无办法。 这次的声音依旧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虽然完全分辨不清内容,但听在众人耳里就像是在被指指点点,又像是在被贬低嘲笑。 陆终这次没有随便动作,只是抱剑盯着季絮。 季絮听了一会儿,随后目光停留在那扇紧闭的木窗上。 她感觉到那扇窗后传来的声音是最大的。 说来也奇怪,这房间没有开门开窗,也没有燃灯,却明亮得如同白昼。 正是因为屋内的装饰太温馨了,才容易让人忽略他们其实是在一个封闭空间的事实。 季絮也有些发憷,瞄了一眼陆终,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木窗的后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她不太敢靠近,想了想,五指延伸出灵力树根,如同藤条一样慢慢地攀上木窗。 季絮尝试拉了拉,发现木窗纹丝不动。 她五指聚拢,树根逐渐扭曲汇聚成一团。 粗壮的树根一齐用力。 “嘭——” 这一次,木窗在强力的冲击下被撞烂了一大块儿。 待看到窗外的风景时,季絮愣住了。 其他人也愕然。 木窗的外面,依然是房间。 她用同样的方法将木窗对面紧闭的木门撞开。 如同鬼打墙一般,木门的那一边,依旧是一处一模一样的房间。 众人一齐从这个房间进入新的房间。 “这……一模一样?”杜白薇不可置信地看着与上一个房间丝毫不差的屋内陈设。 她又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一只手镯。 没错,同样的精致纹路,靠近内侧的那一片掐丝云纹有些扭曲。 她又去检查了一下古琴的痕迹。 三片竹叶一般的指甲划痕也在。 “这异化境……到底怎么回事?”若不是这间屋子的木窗并未被损坏,杜白薇甚至会觉得自己仍然在方才的房间。 她真的有些糊涂了。 杜白薇之前也去过大大小小不少异化境,但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 当然,这大概也跟之前他们解决异化境的方法有一定的关系,以往他们只需要破坏,所以很多时候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暴力推平从来都是最省事儿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4节 而如今季絮若要净化怨妖救下宿体,就需要了解异化境的逻辑,从源头下手。 欲望与人心,从来都是最难解的东西,化成执念的欲望尤甚。 想到这里,杜白薇对季絮的钦佩又上升了一层。 能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下去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啊! 季絮又试着交替破坏了几次门窗,无一例外进入的都是同样的房间。 回头望向之前被破坏的门窗方向,那些连在一起的温馨房间仿佛无底的深渊,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原来这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囚笼。 “小季,这次你有感觉到什么吗?”杜白薇背脊生寒,忍不住往季絮身边靠了靠。 那些窸窸窣窣的讨厌声音依旧没有停,反而因为他们这一顿徒劳无功的操作,更加让人心情烦躁了。 它就像是在嘲笑他们白费力气的愚蠢。 季絮随手将掐丝玉镯拿在手中盘弄,心里也觉得很烦躁。 这种声音让她觉得自己就是阴沟里那些无处遁形的老鼠。 它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吗? 自己能找到它吗? 心焦间,她一个不注意将手中的玉镯摔落在地。 “咔嚓——”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了起来,短暂地将那些窸窣声盖过。 碧绿的玉镯碎成了好几节,就像是一汪溅开的春水。 季絮下意识地躬身去捡,眼角余光瞄见什么,呼吸一滞。 白纱缭绕的拔步床下,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第5 1章美人(六)你不会喜欢小季吧?…… 见季絮没有动,杜白薇也朝着她看的地方看去,刚看见那双眼睛,就吓得往后跳了两步。 “床,床底下有东西!” 冷子尧听了这话,掌心中第一时间起阵,却被陆终拦了下来。 冷子尧不解:“……陆兄,为何?” 陆终看着一动未动的季絮,平静道:“别妄动。” “若有危险,我会出手。” 冷子尧:“异化境诡谲多变,届时就来不及……” 陆终双手抱胸都没多余的动作,既没听冷子尧的劝告,甚至自己也没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我会出手。” 这话若从其他人嘴里说出,只会让人觉得说话人狂妄自大,无法沟通。 虽然冷子尧不了解陆终,心里也隐隐有些被陆终这个镇妖司新人打断的不悦,但却丝毫不觉得违和。 陆终这个人,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那一边,季絮一直在与那双眼睛对视。 一开始她也被吓到了差点退缩,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 “是你吗?”季絮慢慢靠近拔步床,声音放轻,就像是在跟一只受惊的鸟儿对话。 拔步床下的东西一动不动,只是缩在黑暗的床底,睁大的眼睛里闪出一些畏惧又好奇的神色。 “你在害怕吗?”季絮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蹲下,缓缓地向床底伸出一只手。 “小季,你别……”杜白薇有些着急。 她怎么胆子那么大?里面的东西万一一口把她的手咬断了怎么办?虽然就算断了自己也有办法替她接上,但是接手臂真的好痛好痛的! “嘘。”陆终制止了杜白薇。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季好歹也是女孩子,又细胳膊细腿儿的,你怎么放心让她涉险?”杜白薇心里为季絮不平,“亏你还是小季的朋友,真不是男人!” 陆终摇头,语气里带着些薄笑。 “你,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虽然陆终没说话,但杜白薇也感觉到了他无言的嘲笑意味,“别以为你年轻,我就该让着你啊!” “她能救人。”陆终的视线落在季絮垂落的发丝上,“我能吗?” “你能吗?” “你们能吗?” 杜白薇有些被噎住:“就算不能……那也不能总这样拿小季的安危冒险。” “她是人,又不是物件儿!” 陆终:“你不了解她。” 杜白薇还想反驳什么,但见到陆终看向季絮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忽然忘了。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种比信任更紧密的东西。 杜白薇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你很了解她吗?” 陆终回答得特别快:“不了解啊。” 杜白薇:……不是,怎么有人能将这种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既然自己都不了解,那他说个屁啊? “但是……”陆终话锋一转,眼尾微扬。 “我知道她要什么。” 季絮的手一直都没有收回来。 或许是她的坚持亦或是别什么,床底的东西总算有了动静。 季絮感觉到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自己的手。 季絮心中一动,生怕惊着了对方,柔声引导:“出来吧,里面太黑了。” 犹豫了一会儿,那东西终于从床底爬了出来。 竟然又是方弄影。 这次的她看上去不过十岁模样,身上依旧披着自己的外衫,比在上一个异化境的时候长开了一些,身量高了不少。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被胭脂涂得乱七八糟,看上去非常滑稽,若不是那双眼睛季絮印象深刻,还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怎么了?”季絮的内心有些酸楚。 方弄影想将自己藏起来。 她为什么要将自己藏起来? 小姑娘看上去比上一个异化境里面黄肌瘦的模样好了不少,整个人都胖了起来,小手捏起来都软软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季絮的错觉,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似乎少了一点。 小姑娘歪着头看她,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发髻梳得并不好,双丫髻上的发包看上去非常凌乱,甚至还有几缕头发没有束上去,垂落在小小的肩膀上。 季絮想了想,将小姑娘小心的抱起。 她感觉到怀中的小姑娘僵了一瞬,似乎是不敢回抱自己,只是将自己的袖子小小地拽住。 刚将小姑娘放到梳妆台前,季絮总算知道陆终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里少的那样东西,是镜子。 现在回忆起来,方弄影的闺房里似乎也没有镜子。 官家小姐的房里怎么会没有镜子呢,何况方弄影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这很奇怪。 她讨厌自己的脸吗? 小姑娘很乖,并没有乱动,任季絮给自己清理涂画得像花猫一样的脸蛋儿。 陆终看着季絮跟小姑娘的互动,忽然问方文元:“你女儿是哑巴吗?” 方文元连忙否认:“怎么会,小女虽然性格腼腆,平日里不太爱说话,但她的歌喉是非常棒的。” “她唱的小曲儿,便是屋外的喜鹊也能招来呢!” 杜白薇也忍不住问:“方大人,冒昧问一下,方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后来方小姐是您独自带大的吗?” 这小姑娘怎么看上去这么缺爱啊? 方文元叹气:“拙荆是十年前过身的,老朽也知若是续弦,小女的身份跟处境必定会有些尴尬,便一直没再娶……” “小女这些年都是由老朽一人拉扯大的,好在影儿也非常懂事乖巧,从来不给老朽添麻烦。” “原来如此!”杜白薇点头。 那就能解释通了,方弄影的成长过程中长时间缺失母亲这样的角色照顾,性格也由此变得内向,而方文元这样的父亲肯定不能理解女儿家的细微心理,久而久之方弄影有些心理上的问题,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看来,方弄影的心结是缺乏母爱?但这个将方弄影困住的怨妖又是为了什么呢? 杜白薇百思不得其解。 冷子尧状若无意地看了方文元一眼。 方文元陪了个笑脸。 冷子尧没说什么,慢慢看向季絮。 二殿下交给他的任务,是要保证众人的安全,以及顺利救下方弄影。 其余的事情,他不会管。 那一边,季絮将小姑娘凌乱的头发拆了下来,重新给她梳发髻。 季絮自己的手艺也不太好,梳起头来笨手笨脚的。 “对不起啊。”季絮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扯到你的头发?痛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5节 小姑娘摇了摇头。 忙碌了好一会儿,可爱的小发髻总算扎好了,季絮给她束发的时候还特意绑了一根带着铃铛的红绳,小姑娘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这样,在下一个异化境的时候季絮就能第一时间找到她了。 小姑娘似乎对头发上的铃铛红绳有些好奇,微微晃了晃头,发出特别好听的声音。 “叮铃铃——叮铃铃——” 伴随着铃铛的响动声,那些恼人的窸窣低语声逐渐消失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感觉到小姑娘的心情有在变好,季絮抓住这个机会问她。 季絮有预感,解决异化境的关键一定在她身上。 小姑娘看着她眨巴眨巴,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吗?”季絮问。 小姑娘微微低下头。 “还是……不能说?”季絮又问。 听到这句话,小姑娘忽然没有预兆地一把推开了她。 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小,但是那一推的力气却是惊人的大,季絮没防备,竟然被推得飞出去老远。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但接住她的胸膛也是硬硬的。 “……多谢。”季絮揉了揉被硌得有些痛的头。 陆终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放下。 梳妆台前的小姑娘在桌子上拿起了什么东西,随后望了季絮一眼。 她又像之前一样冲向墙壁,跑掉了。 “喂!等等……”季絮想留住她再问些什么,但无奈这里是她的地盘。 小小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季絮有些怅然。 “你能……找到她吗?”季絮看向身边的陆终。 她觉得小姑娘一定有事想跟自己说,可是却总是将她推开。 陆终垂眼看着季絮:“你在跟我说话吗?” 季絮有些莫名:“不跟你,难道跟鬼吗?” 陆终“哦”了一声:“你想让我帮忙?” 季絮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怎么回事,他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季絮:“嗯。” 陆终微微抬了抬下巴。 季絮:? 陆终睫羽轻颤:“那你得主动求我。” “毕竟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犯到别人。” “你说是吧。” “大小姐。” 季絮:…… 这臭小子又是在生的哪门子莫名其妙的气。 “……陆终。”因为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季絮有点尴尬,只能压低了声音。 陆终:“嗯?” 季絮轻咳了一声:“那个……求你帮忙。” 陆终:“谁求我帮忙?” ……你xx的。 季絮:“……我。” 陆终:“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季絮厚着脸皮接着问下去:“……你还有什么要求?” 陆终:“没有了。” 季絮:“那您老能不能动一动您尊贵的身体帮我找人?” 陆终抱着双臂挑眉:“大小姐,你当我是什么万能人吗?” “虽然你求了我,但我没说我会啊。” 季絮:…… 你小子…… 看着季絮欲言又止气得发抖,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袖,那一双漂亮的眼尾泛出激动的红色,陆终嘴角总算浮出一丝笑意。 他施施然低下头,将自己的脖子毫无防备地递到季絮眼前。 “想掐?呶,手上力气放轻点儿,虽然这里有药师,但我还是不太想让人抬着出去。” 陆终的眉眼微微上挑,看向季絮的眼睛。 “怪丢人的。” …… ¥%#&¥&%¥%@^ 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她一定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啊! “小季!你快过来!”杜白薇这时候正好喊了她。 季絮过去,发现冷子尧手里放着一样东西正在查看。 竟然是那只被她摔坏的玉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原样,仿佛从来没有摔碎过一般。 她想起小姑娘走之前在桌上移动了什么,难道是她将这玉镯复原了? “这是……”冷子尧握紧玉镯,手中亮起探测阵法的微光。 随后,他周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的神情。 “钥匙。” “钥匙?”季絮不太懂。 “钥匙就是可以出异化境的灵物,等同于阵法的阵眼。”杜白薇解释,“很奇怪啊,一般的异化境都恨不得吃越多的凡人越好,这样才能供养异化境继续存在,怎么这个异化境还这么好心放人出去?它知道我们惹不起?” “既然是它留给你的,你且收好。”冷子尧将那玉镯递给季絮。 季絮轻轻摩挲着玉镯上精美的云纹掐丝,心情复杂。 它不想让他们再进一步了。 它是想救他们吗? 因为陆终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季絮,杜白薇若有所思,随后语出惊人:“陆终,你不会喜欢小季吧?” 冷子尧在听到她这个问题的时候眉头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而季絮本人的表情更是直接要裂开。 白薇姐,你这个问题…… 陆终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哈?难道还有人喜欢小的?我可不喜欢。” 季絮左眼一跳,立马反应过来不对,第一时间想要捂住他那张什么都能往外说的破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反正我挺大的。” 第52章 美人(七)反正你也…… 这个无尽房间的怨息在被季絮吸收殆尽之后,也很快地坍塌碎裂。 三成。 也就是说,前两个异化境,连整个异化境怨息的一半都不到。 刚消化完怨息的季絮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需要睡眠恢复,但依旧还是有些勉强,身体一踉跄,差点就要倒下去,一旁的杜白薇下意识地就要去扶。 结果陆终先她一步,非常顺手地搂住季絮的腰,稍稍低下头跟季絮说了什么,而他身前的季絮像是早就习惯一般,也没什么抵抗,仅仅是自然而然地拍开他的手,眼角微红地瞪他。 因为方才陆终那句惊为天人的话,杜白薇看他的眼神本来就有些有些微妙,再加上他跟季絮现在这些默契的小动作…… 杜白薇忍不住捂住了嘴。 这新来的小季,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已经吃得这么好了啊! 不行,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她高低得找个男人给自己暖床! …… 进入新的异化境之时,季絮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直接掉落到了温热的水流中。 她不会游泳,屏着呼吸四肢乱划,仍然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往下沉,甚至一直没有落到池底。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6节 黑暗中,季絮听到陆终的声音。 “好好呼吸,别把温泉水当真。” 季絮倒是很想相信陆终的话,但她小时候游泳时溺水的模糊记忆仍在,那种池水争先恐后浸入口腔的辛辣感觉让她记忆深刻。 而如今自己四面八方都是无穷无尽的,让人束手无策的温泉水。 她当然也知道陆终不会在这种时候胡说,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更相信自己每一寸皮肤的触感。 季絮不敢睁眼,更不敢呼吸。 憋到极致之时,有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炽热的空气从柔软的唇间渡了过来。 “睁眼。”陆终的话依旧很简短。 因为他的手在眼前,季絮莫名有了一些安全感。 她小心地睁开眼。 那种令她害怕的水流冲刷眼球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终于,季絮尝试性地小心地吸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辛辣的感觉。 这个异化境里只有水的模样,却没有水的实质? “不会游泳?”陆终见她能自己呼吸了,便松开了她。 “……不会。”季絮看了看周围,“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们似乎处在一个温泉的水底,周围的石壁并没有很远,稍稍往前游就能够到石壁了。 而水面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远,整个温泉池也就两三人高而已。 “不清楚,不过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像是一个幻境。”陆终拎着她往上游,“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太相信这些结界里的东西,欲望跟执念很多时候都是虚妄,越是相信,反而越是真实。” 越是相信,越是真实……因为她相信身边的水是真实的,所以才会产生溺水的感觉吗? “我们不是本来就在幻境中吗?”季絮有些不太理解,“异化境本来就是幻境。” “不太一样。”陆终带她浮出水面,“我不知道怎么说出来那种感受。” “若之前你吸收怨息的两个结界是‘真’,那么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个结界就是‘假’。” 假? 季絮听得云里雾里,但陆终的直觉很准,他说的话大概率是不会有错的。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里就是终点。 这里的怨息非常非常浓烈,勾连着她体内的残留怨息都开始翻涌沸腾起来。 那种无时不刻被人看着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 “你想一直这样呆着吗?”陆终的声音将她脑海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稍稍冲淡了一些。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二人都趴在水池壁上没有上去。 虽然这里的水没有能让人溺水的能力,却还是能打湿人的身体。 她的外衫之前拿去给小姑娘了,本来就只剩薄薄的一层,如今被打湿了之后,能非常清楚地看到身体的轮廓。 与此同时,对面陆终的肌肉轮廓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叫人不得不想起某一天她在小院水井旁看见的某个光裸上半身。 搭配上之前陆终说的那句话,当时那种向下看的欲望就更强烈了。 ” ……你,你先上去!“季絮有些不好意思,转过了身去。 陆终脸上一副非常明显的“你什么我没看过”的嘲笑表情,但终究是给了她一点面子,没直接说出来,利落地翻身上去了。 季絮也想学着他那样“哗啦”一声就翻上去,但手脚并用了半天,都没能使上劲儿。 这个温泉池壁太光滑了,水面离地面又有一点距离,季絮折腾了半天也没能上去。 季絮:…… “……那个。”季絮轻咳了两声,“我需要帮助。” 陆终:“哦?” 季絮:“……我上不去,你拉我一把。” 陆终刚转头过来,季絮就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身体:“背身转过去!不许看!” 陆终轻嗤了一声,嘲笑的意味更明显,顺手撕下了一块儿黑色衣袖当做眼罩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双手有力扶住她的腰腹,将她整个从水里举了起来。 “哗啦——” 水声泠泠,温泉水氤氲出淡淡的薄雾,萦绕在陆终的身侧。 因为眼睛被蒙住,他眼里那些戏谑的,挑衅的,乃至嘲笑的情绪统统都被黑色丝绸隔断开。 如今看在人季絮眼里的,只有坠着水珠的小麦色皮肤,挺直的鼻梁,被珠雾沾湿的薄唇,还有黑色湿衣下被浸润通彻,若隐若现的肌肉弧度。 季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这个,这个必须说实话。 大概,可能,应该是,有,有那么一点…… 涩。 陆终并不知道她脑子里正在遐想某些不能播放的画面,只是轻巧地将她放了下来,随后双手自然而然地摸向她的脸。 “你,你干嘛!”季絮本来就有些小脸通黄,此时更是吓了一跳。 她的脸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烫,这个时候并不想被陆终发现。 “你想这样一直湿着吗?”陆终轻描淡写,手中灵力缓缓输向她的身体。 “……哦。”季絮看着自己跟他身上的水汽慢慢被灵力蒸干,倒是也不再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火灵根的缘故,陆终游走在她全身上下的灵力温热又充满着力量,比冬天的地暖还让人舒坦,叫人浑身上下都暖暖的。 迷迷糊糊间,季絮忽然想起来。 她早就学会湿衣速干符箓了,怎么这个时候倒是忘记用了。 算了,反正陆终这个服务也不错,先用着吧。 没一会儿,二人的衣服都恢复了干爽。 陆终刚想把眼罩拆下来,就被季絮制止了。 “等等!” 陆终:? 季絮:“那个……我觉得你还得再戴一会儿。” 陆终:“为什么?” 季絮:“……让你戴你就戴。” 她对这个限定眼罩版的陆终皮肤很满意。 要是不会说话就更满意了,嗯。 陆终“啧”了一声,倒是没继续问原因,随了她的心愿没有摘。 “说起来……你有看到白薇姐还有冷副使他们吗?” 这里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汤泉,前后左右不过五十方步,季絮四处看了,并没有找到其他人。 陆终回答得很干脆:“他们不在这里。” 季絮:“你知道?” 陆终:“我们的确一起进入了这个新异化境,但来这个幻境里的,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应该是去了不同的幻境。” 季絮有些不明白。 荒村,房间,温泉…… 这些地方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在这里,她并没有听见之前异化境中那些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但灵府中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更甚了。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这些跟那个小姑娘有关吗? 季絮思考的时候,一股淡紫色的烟雾混在水雾中悄然渗透了过来。 陆终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嘴。 “嗯?”季絮不解。 “这水雾里混了东西。”陆终简短地解释。 季絮眯眼仔细看,果然发现了那一缕夹杂在水雾之中的淡淡紫雾。 “你能看见?”季絮疑惑。 “我能感觉到。”陆终泰然自若。 也是,毕竟他感知力异于常人。 “这是……”季絮看着那如同蛇行一般缓缓蔓延的紫雾。 陆终:“像是催情烟。” 季絮:“啊?” 怎么异化境里还有这种鬼东西? 陆终:“不过也跟这温泉水一样,唬人的。” “只要不相信,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季絮:“……你不会骗我吧?”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7节 虽然陆终的眼睛被蒙上,但季絮仿佛看到黑色丝绸之下他的眉毛微微挑了挑。 “我要想占你便宜,找个由头诱发情蛊不就好了,犯得着用这种货色吗?” 季絮:…… 嗯,话糙理不糙。 季絮伸手碰了碰那紫烟。 果然,没有任何效果。 这也是幻境里的唬人的东西? 催情烟…… 季絮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这个幻境中除了小小的汤泉,还有一处天然的岩石形成的美人榻。 上面依稀有一些人睡过的痕迹。 美人出浴图? 季絮摸了摸那石块儿,触手冰凉。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什么触动到了她体内的怨息,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冲击了一般,头剧烈地刺痛了一瞬。 沉重的情绪瞬间侵入她的头脑,等意识缓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陆终怀里了。 “是这个?”陆终扶着她,一只手指了指那块儿石头。 “嗯。”季絮道,“这个东西……有问题。” 季絮晃了晃头,刚准备站定。 陆终抬手的时候,袖口从她脸前拂过。 “……你等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季絮忽然抓住他的袖子。 陆终:“嗯?” 季絮又看了一眼他的袖子,确认了什么事情之后,踮着脚替他将头上的眼罩取了下来。 她蒙在自己眼睛上试了试。 嗯。 虽然是黑色的,但是…… 能看见。 而且。 看,得,很,清,楚。 季絮:“陆——终——” 陆终摊了摊手:“先说好,我可没说过戴着这东西看不见,你自己又没问,不能全怪我。” “咔嚓——” 黑色丝绸瞬间在季絮手中崩开成好几块儿。 迎着像是要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的眼神,陆终一脸坦荡。 “有什么不好意思?” “反正你也挺大的。” 第53章 美人(八)实在可惜 这些年冷子尧为镇妖司鞠躬尽瘁,去过的异化境无数,危险遇过,艰难踏过,但像如今这样的窘境却还是头一回。 进入新的异化境时,他跟杜白薇单独掉入了一个狭小的结界。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间光线昏暗,放置了各种情趣物品的房间,房间的正面挂了一幅笔触清晰优美的春宫图,主位红木桌上放着一对做工精美的裸像,而桌后的书架上整齐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双修书籍、秘戏图,都是非常珍贵的古本,无一不显示出房间主人在这方面的钟爱。 冷子尧之前也不是没有处理过魅妖相关的异化境,赤裸妖女环绕之类的大风大浪都见过,所以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除去这些双修内容之外,这房间的陈设甚至非常文雅,每一桌一椅都十分讲究,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房间主人的书卷气。 催情烟混在屋内檀香中悄悄入侵的时候,杜白薇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立马提醒了他,并且同时给他们二人服下散毒丸。 冷子尧自己服下散毒丸之后并没有太被催情烟影响,但不知道是不是灵力不足的问题,杜白薇的情况却不是太好。 因为杜白薇的情况不太好,本来情况很好的他现在也不太好。 一开始杜白薇只是有点走神,接着那眼神就一直牢牢地盯在他身上不停打转,然后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对他动手动脚。 冷子尧虽然对妖的经验丰富,但对女人却没什么办法,只知道一味地躲,直到被杜白薇这个女人大力推倒在房间内那张雕了狸奴春情图的软榻上,连腰间束带都被抽走之时,才不得不转守为攻,将人牢牢地 按在床上,不让她的四肢乱动。 之前他只觉得杜白薇这个女人聒噪又粗鄙,每次跟她搭档都有些烦,但镇妖司就这么两个药师,刚走的小王出其他任务的时候,他也不得不与杜白薇共事。 但如今将双眼迷离的杜白薇绑在床上时,冷子尧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生奇怪。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聒噪又粗鄙,但她的双手竟然比耒云阁的上好绵糖还要柔软…… “冷副使!你们还好吗?”一阵急声陡然将冷子尧惊醒。 “……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讶的尖叫,“对,对不起!” 冷子尧一愣,就看见不知道从哪里赶来的季絮在看到他跟杜白薇之后慌慌张张地转过了身去。 随后左脸上顶了个清晰五指巴掌印的陆终也施施然跟了过来。 “哦?你们对地方这么不挑?”陆终倒是没什么反应,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们,摸了摸下巴。 冷子尧就算再古板,也知道陆终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刚才我跟杜白薇都中了催情烟,虽然我们都吃了解毒药,但她中迷烟深一点,然后就有些被影响到,行为无状……”冷子尧轻咳一声,从软榻下来。 榻上的杜白薇此时正被冷子尧用自己那根被抽走的束带捆着,双手双脚都无法动弹,只能不安分地扭动,嘴里还在不满地哼哼唧唧。 陆终淡淡地瞟了一眼双眼迷离的杜白薇:“哦。” 冷子尧额上冷汗涔涔:“事情真的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挣扎得太大力,杜白薇竟然将那困得结结实实的束带挣脱了,一把抱住冷子尧的腿就不肯撒手,还不住地拿脸蹭他的大腿,嘿嘿嘿傻笑起来。 冷子尧:…… 冷子尧此时也慌了神,手忙脚乱甩了一会儿也没将狗皮膏药一样的杜白薇甩掉,只能满脸通红地垂死挣扎:“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陆终特别坦荡地摆了摆手:“没关系的。” 随后他将自己左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展示了一下。 “至少你没被扇。” 冷子尧都被陆终理直气壮的态度搞得有些怀疑自己了。 至少……是什么意思? 季絮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重重地拍了陆终的背一巴掌,发出了好大的一声:“不要以为谁都跟你小子一样……不择手段好吗!” “冷副使跟白薇姐只是不慎中了催情烟罢了!” 随后季絮又带着歉意看向冷子尧。 “冷副使,陆终的嘴不把风,他这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冷子尧倒是没太介意陆终的话,只是如今腿上拖着的这个…… 他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有些无奈,随后掌上用力,一手刀将人劈晕了。 今天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也太丢人了,镇妖司的药师竟然被反药倒了。 “季姑娘,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将晕倒的杜白薇往床上一放,冷子尧将衣服理了理,正了神色问。 “这里并不算是真正的异化境,是境中之境。”听冷子尧说起正事,季絮将之前他们遇到的事情简短地描述了一遍。 季絮发现温泉旁的那块儿卧石怨息特别浓重之后,陆终将那块儿石头劈开来,他口中所说的“幻境”果然开始溃散。 幻境散去的模样并不似之前异化境破裂,而更像是一副墨画被水晕开,在所有的色彩散尽之后,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像是在空白宣纸一般的天地中,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茫茫无尽的白色,还是依靠陆终的直觉,才在茫茫白色之中找到了冷子尧他们所在的幻境入口。 “水墨画?”冷子尧沉思,“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其实是在画中?” “我想应该是的。”季絮嗯了一声。 冷子尧似乎想起来什么,摊开手掌,不同的阵法在他手中闪现,最后停留在一个定位阵法上。 宽大的地图上,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在时亮时暗地闪烁。 “这是……”季絮看着那阵法。 “方文元的位置。”冷子尧微微皱眉,加大灵力的输入,那红点依旧在闪烁,“进异化境之后,我在所有人身上都设置了追踪阵法。” “原来是这样。”季絮点头,“为什么这个信号一直在断断续续?” “他与我们并不在同一境内,而且气息很微弱,很难定位准确。”冷子尧解释,“方才我试图将他的位置确定,但是依旧没有办法。” “或许是我们在画中的缘故,灵力联系被阻绝了大半。” “为今之计,还要先请季姑娘像之前一样,找到此屋画境的要害点所在,出去之后再寻人了。” 季絮点头,像之前在温泉画境中一样,开始在屋里感受摸索起来。 方才因为寻人着急,所以季絮并未太留意屋内的陈设,如今细细看来,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 这屋里的东西,也着实有些太露骨了,即便她在现代看过一些不能描述的电影,也还是有些不敢直视。 何况…… 旁边还站着个碍眼的人。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季絮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有些尴尬。 难不成陆终还想跟她一起看这些情趣物品吗?他们正对面就是一副赤条条的春宫图! 好大一张床!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8节 “不跟着你,难道我去那边?”陆终指了指软榻旁正在查看杜白薇情况的冷子尧,挑眉,“我可不喜欢插足。” 季絮:…… 虽然陆终这话说得挺难听的,但是让他跟着别人的确也不太好。 他这破嘴,自己不看着,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季絮叹了口气:“那你在这里老实坐着,别干扰我。” 她的头本来就因为被怨息影响有些难受,实在是没工夫分心伺候陆终。 这一次陆终倒是挺乖的,往主位的红木桌前一坐,不说话了。 季絮静下心来感应画境中的怨息。 她能大致感觉到,画境要害点应该就在书架上的这些书海之中。 看着比她还高,而且有三人长的书架,季絮虽然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一本一本地检查起来。 一时间,屋内只有沙沙的书页摩擦声与几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絮将那本图文并茂的海兽秘戏图放回书架,晃了晃晕晕乎乎的头,靠在书架上双眼发直。 救,救命…… 小涩怡情,大涩伤身…… 她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涩图跟黄文…… 太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看到人类的裸体了。 休息的空档正好看到陆终,不知道是不是等得无聊,他靠在椅子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已经搭在了红木桌上,勾勒出线条优美的腿部弧度。 不得不说,尽管刷涩图刷得要吐了,陆终这一身劲瘦的线条看上去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季絮有点感动。 嗯,好啊。 穿衣服好啊。 好……嗯? 季絮的目光先是落在陆终表情挑剔的脸上,随后落在他挑挑拣拣的双手上。 而他身前的桌面,乱七八糟的书早就垒成了一座小山。 “啧啧。”陆终似乎对手中书籍并不满意,随意翻了两页,就扔在了桌上。 “……你在干嘛?!”季絮眼角抽了抽。 “如你所见,帮你看书。”陆终将手中的写了 “绣榻野史”四个字的书籍对她扬了扬。 “你看这些书有什么用?!”季絮将他手中的书抢来一扔,“你又帮不上我的忙!” “这些书画有点意思。”陆终随手挑了一副花下秘戏图,“比如这一本,描绘精细,姿势大胆,非常值得一看。” “只不过虽然这里的册子多,但大部分还是重复内容。”陆终遗憾地摇了摇头,“依然还是不够新颖,总是那老几样单调的套路。” “实在可惜。” 季絮:……你小子在可惜个什么劲儿啊!啊? “而且啊……”陆终挑眉,半撑着下巴看向季絮,眼角微扬。 “感觉都不如大小姐你好看。” …… “啪——” 正在照看杜白薇的冷子尧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响动。 出事了? 不应该,这画境中明明没有妖力波动。 冷子尧第一时间看向季絮所在的方位,却是愣了愣。 是他眼花了吗? 刚刚陆终脸上的巴掌印不是在左边吗? 怎么现在右边也有了? 第54章 美人(九)热烈的余温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中下层的书画都翻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要害点。 最上层的书放的位置比较高,拿起来比较费劲,季絮尽力踮了脚也有些勉强,手指前伸也只能刚刚摸到古书的边儿。 刚准备将书往外抽,紧绷的小腿就因为踮脚的姿势而抽起筋来,季絮差点摔倒。 一只手在身后扶住她,另一只手顺便替她将差点砸下来的书籍接住。 “呶。”陆终将书递给她。 季絮不想理他,臭着脸接过,一语不发。 “还在生气?”陆终见她气鼓鼓的样子,饶有兴味,“扇都让你扇了,还想怎么样?” “闭上你的嘴比什么都好!”季絮背靠着书架瞪他,刚想把他推开,又因为小腿抽筋而痛得吸了一口气。 陆终见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季絮:! “你放我下来!……”季絮刚想大喊,但是又想到不远处还有人,不敢闹大了动静,只能压低了声音,将咬牙切齿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 陆终挑眉,也没说什么,三两步走到红木桌前,将她放在椅子上,随后半蹲下身,将她抽筋的左腿放在自己膝上。 “……你干嘛!”季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隔着薄薄的布料,陆终的手在她的小腿上按压。 小腿上的肌肉被来回摩挲舒缓,抽筋的部位虽然还是时不时地抽痛,但在随着他的按压变得又酸又爽。 季絮有些别扭,但知道陆终是在为自己缓解,便也没再抵抗。 小腿上抽筋的感觉在陆终娴熟的手法下恢复了大半,季絮舒服得快要灵魂出窍,正好被按到最痛的部位,陆终手上又刚好下了大力,那一下酸爽的感觉让季絮没忍住叫了一声。 “呀!——” 刚叫完,季絮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冷子尧当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几步赶过来。 “季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季絮瞄了一眼半跪在自己身前的陆终,赶紧摇头:“没,没事儿!” 他的身体正好被红木桌挡住,在冷子尧的视野盲区。 “就是刚刚磕到了而已!” “冷副使你去照看白薇姐吧!我没事儿!” 冷子尧疑惑地点头:“嗯,好……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如果救不了方弄影也不要紧,二殿下交代过,需要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季絮:“冷副使放心,我真没事儿!” 冷子尧点头:“对了,陆兄呢?” 听到冷子尧提到他,陆终眼看着就要站起来。 季絮一把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他……他在帮我忙,马上回来。” 大概是刚才小黄书看太多了,眼下她跟陆终这种姿势总是能让她联想到书中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所以她非常坚定地不想让冷子尧知道如今陆终就在她的桌下…… “您不用担心他,我会管好他的……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陆终在她最酸痛的小腿肌肉上又用力按了一下。 冷子尧:“嗯?” 季絮:“……肚子胀气,打嗝。” 正好软榻那边的杜白薇似乎转醒了,正在迷迷糊糊地往榻外爬,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冷子尧不疑有他,对季絮点了点头,赶过去照顾人了。 见冷子尧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季絮总算松了一口气。 陆终在她手下倒是挺乖,竟然一直没说话也没捣乱。 这是她第一次摸陆终的头,那种手感跟普通的发丝有些不太一样,虽然光滑却并不柔软,相比之下要更加硬挺一些。 陆终抬头看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暗处显得更加幽深。 若是寻常人这样半跪在她面前,季絮只会觉得那人像只金毛一样的大狗。 但这个人是陆终。 他更像是…… 狼。 “咳咳,我的腿没事了。”季絮将手从他的头上收回来,顺便了移开视线,“那个……谢谢。” 陆终修长的食指隔着布料轻轻地摩挲了一瞬她弧度最弯曲的那一处小腿肚。 季絮的小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够了啊。”季絮将腿伸回来,“再摸下去就是得寸进尺了。” 她站起来,对陆终伸出手。 陆终歪头看着她的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69节 季絮:“起来。” 陆终搭上她的手,握住。 他并没有顺势站起来,而是故意将季絮轻轻往下一拉。 季絮没料到他使坏,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倒在他身上。 但这一次,季絮总算是学聪明了。 倒在陆终身上之前,她灵光一现,袖中伸出数枝根系,撑在地上,让她的上半身悬在了半空中。 季絮有些得意地轻哼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每次都会中你这些小伎俩吧?……” 但没片刻,她的嘴就闭上了。 在她说话的这会儿,陆终撑起上半身,轻轻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季絮失神的这一会儿功夫,连伸出的根系都连带着酥软了下来,最终整个人还是落进了陆终怀里。 ……可恶,又被抽了灵力。 可恶。 可恶啊!!! 陆终微微勾起嘴角,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你!你笑毛线啊!”季絮气得不行,直接在他肩胛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终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了颤。 一排可爱的,像是动物齿痕的微红印记突兀地出现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 季絮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这块儿裸露出来的皮肤……外人一眼就能看见。 失策了。 而陆终的呼吸很明显地粗重了一瞬。 漆黑眼瞳里的深渊像是藏着汹涌的暗流,要将眼前的一切卷入吞没。 陆终垂了眼睑,微颤的长睫将一切都掩藏了起来。 “……就算被咬痛也不关我的事啊。”见陆终没反应,季絮轻咳一声,“谁让你要做这些有的没的。” 陆终依旧不说话。 季絮:“喂?哑巴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随后摊了摊手。 季絮这时候才后知后觉,陆终是因为自己那句“闭上你的嘴”才一直没吭声。 ……这种地方倒是莫名其妙的听话,也不知道陆终的大脑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季絮:“我批准你说话!” 陆终:“哦。” 看着他肩胛骨上那一处发红的齿印,季絮有些心虚:“……疼吗?” 被狗咬了要打狂犬疫苗,被人咬了怎么办? “一般般。”陆终一脸无所谓,“还是你刚刚扇的那两巴掌比较疼。” 季絮:…… 她心里刚涌上来那点愧疚瞬间就被冲散了。 这小子的嘴真是,会挑话说的…… 果然还是闭着比较好。 季絮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 抬头的空档,眼角余光瞄见一抹银色的光倏忽闪过。 季絮眯了眯眼睛,看向书架高处发出那抹光亮的方向。 那东西似乎藏在最里处,肉眼看不清,她起身,五指伸出灵活根系,在高层书籍的上部摸索。 没一会儿,根系碰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勾住往外拖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也是那一 瞬,比之前碰到温泉石块时更强的情绪直直地冲撞着她的心脏。 陆终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根系也将书架上的东西带了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红色的三指粗的织带,带子末端系了一对银色的圆形重物,非常像铃铛,其上雕刻了非常精美的云海纹样,摇晃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絮看着那东西,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若是之前,她大概只会以为这是大一些的铃铛而已,但是因为刚刚紧急输入了太多双修知识,以致于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 勉铃。 是女用的情趣用品。 陆终看着那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的勉铃:“就是这个?” 季絮点头,面上情绪不明,:“……毁了它吧。” 听她这样说,陆终直接抽剑斩铃。 勉铃碎裂的瞬间,屋内的场景开始如同晕染开来的水墨一般融化。 感觉到画境的破除,冷子尧将再次劈晕的杜白薇抱了过来:“找到要害点了?” 季絮:“嗯。” 冷子尧:“是什么?” 季絮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陆终也没插嘴。 冷子尧感觉到她并不想仔细回答这个问题,便也没继续问下去。 待画境散尽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中。 季絮主动问冷子尧:“方大人如今的方位能确定了吗?” 冷子尧摊开手掌中的定位阵法。 这一次,阵法中的红点非常稳定,不再闪烁了。 “没什么问题了。”冷子尧点头,“我们可以去找他了。” 季絮沉思了一瞬,随后将小姑娘留下的手镯拿了出来。 “冷副使,你们先离开吧。” 冷子尧不解:“为什么?” 季絮抿了抿唇:“白薇姐一直这样也不太好,你们早日将她带出去,也能减轻异化境带给她的影响……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解决就行。” 冷子尧皱眉:“你确定?” 如果是陆终留下,冷子尧自然不会多问,但季絮身上灵力并不强,他还是不太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境内。 “嗯,冷副使将阵法留给我就行。”季絮点头,“我会去把方大人带回来。” “怨息……我也会都清除掉。” 冷子尧还在犹豫,陆终已经一把接过季絮掌中的手镯。 “走吧。” 冷子尧疑惑:“陆兄,你为何……” 不担心她? 陆终知道他的意思,轻嗤了一声:“她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既然说出口,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冷子尧:“可是……” 陆终:“我信她。” 冷子尧看着陆终淡然的眼神,沉默一瞬,终于点头:“好。” 他将定位阵法交给季絮,随后又交给季絮一个紧急防御阵法,若遇危险,便可启动阵法,在异化境外的冷子尧会收到信息,第一时间回来救她。 “多谢冷副使!”季絮接下阵法。 冷子尧又看了她一眼,对她点了点头。 陆终将手中玉镯捏碎。 三人如同画境一般,一点一点晕开来。 季絮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心中仍有些忐忑。 她也是第一次独自留在异化境中,不知道待会儿会遇到什么。 但是…… 怨息中的自毁情绪让她觉得,这是只能由她独自面对的事情。 异化境中的那个它,一直在躲着他们。 它躲起来,它不想见任何人,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它境中最深处的秘密,或许它会选择玉石俱焚,或者马上自尽。 如果那样,方弄影一定会死。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而自己之前似乎已经走入了一点点它的心境,或许她可以做到。 三人完全消失之前,一个东西忽然被扔了过来。 季絮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没拿稳摔下去。 剑鞘上镶嵌的各种宝石在白茫茫的天地中发出淡淡的流光,美得不可方物。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0节 手掌握住的位置还残留着热烈的余温,剑鞘摸上去的手感细腻柔软,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出来主人对它的爱惜。 陆终的脸业已消失了大半,暧昧不明的人脸上,深邃的左眼静静地凝视着她,眼角的泪痣仿佛不经意间落在宣纸上的晕开的小小墨渍。 “记得还我。” 第55章 美人(完)我要怎么称呼你? 季絮循着定位阵法上红点的方位寻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白色的宣纸地面逐渐显出一丝淡淡的浅墨色,像是被打翻砚台溢出的墨汁儿。 顺着墨色延伸而来的地方继续向前,季絮逐渐听到了一些模糊的细微 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不是人声,而是铃声。 她第一时间想起了给小姑娘发髻上系上的那只铃铛。 它的确在这里。 这一次,她一定要问问它,为什么要躲起来? 它跟方弄影又是什么关系? 因为靠得越来越近,手中定位阵法里的红点变得越来越清晰,阵法也一直发出微微的嗡鸣震动。 宣纸天地的尽处,是一棵高耸的水墨巨树,葱茏树顶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头,而她看见的那些浅墨色痕迹,原来是巨树的根系,如同舒展开来的章鱼触须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出。 整棵树都是墨色的浓黑,散发出浓郁的怨息气息。 这里就是异化境最后的六成怨息所在了。 季絮抬头望去,黑色的巨树边缘模糊不明,雾气一般在洁白天地中晕开。 她半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在非常高处的树枝上,挂着几个看不太清的东西。 手中定位阵法中的红点此时发出最明亮的光彩。 看来方文元应该就在这颗巨树之上。 季絮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金纸符箓,口中默念着咒语。 金纸符箓逐渐散成点点碎金光,随后汇聚在她背后,集成了一副半透明的金色羽翼。 好奇地摸了摸翅膀的羽毛,季絮不由得感叹。 还得是这金符纸画的符箓效果好,连翅膀都这么金光灿灿。 挥动翅膀,季絮往树上的人影处飞去。 飞到最靠近的那处人影,季絮发现那并不是方文元。 那是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的年轻人,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看上去不过三十岁,身上有些肌肉,应该是个练家子。 而他这身衣服,季絮隐隐记得在方府见到过一眼。 这是方文元之前提过的失踪的护院? 他竟然没有死? 季絮有些意外。 依照之前方文元的说法,这护院应该是被异化境吸入,但怨妖竟然也没有杀他,只是将人放在这里而已。 如此说来,上面挂着的其他人,除了方文元之外,应该还有被卷入的画师与医师。 季絮一边想着,一边准备将挂在树上的护院先解救下来。 但还没碰到那护院,水墨树忽然伸出来一根粗长的墨色枝条,向季絮的位置拍打了过来! 她急急地躲开,堪堪与那墨枝擦过,险些被一鞭子抽下去。 这树不让她救人? 季絮又尝试性地靠近了昏迷的人,果然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看来,还是得先找到源头才行。 “叮铃铃——” 铃声依然微弱,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来,应该是在巨树的顶端。 季絮继续往上方飞去。 向上飞的途中,她见到了另外的人,挂着药箱的医师,背着画篓的画师,还有最靠近树顶的方文元。 这些人果然都在这里。 为何她跟陆终等人被丢入 了画境,而独独方文元被抓到了这里? 季絮心里一直有一个假设。 但正确与否,只有与它确认之后才能清楚了。 继续向上飞,在巨树的最顶端,她看见了一朵巨大的花苞。 而那微弱的铃铛声,就是从花苞之中发出的。 季絮不知道直接上手摸会不会被攻击,所以站在花苞旁的树枝上,试探性地问了问:“你在吗?” 花苞中的铃声颤了颤。 随后花苞收束得更紧了。 它果然还是不愿意见人。 “你其实并不想伤害人,对吗?”季絮继续问道。 裹紧的花苞微微松了一瞬,随后又复归凝滞。 “你为什么要附在方弄影身上?”季絮见它并没有什么敌意,于是将手放在花苞之上。 不知道是不是怕伤害到她,花苞在意识到她手的触摸之后,将浓烈的怨息收敛了一些。 季絮感受着手下如同收敛浑身尖刺的小刺猬一般的花苞,心中情感一时有些复杂。 为何……怨妖会是这副模样? “我可以……见见你吗?” “我不会伤害你。” 花苞中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它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展开了一片小小的花瓣。 虽然打开了一片花瓣,花苞中的光线依旧昏暗,季絮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婀娜倩影。 但尽管看得不甚分明,却依旧能感觉出来女子的美丽。 季絮想了想,最终从张开的花苞中走了进去。 花苞并不大,左右不过几尺见方,几步就能走个圈。 感受到季絮进来了,缩在角落的铃声剧烈地颤抖了一瞬。 “你害怕我吗?”季絮没有急于靠近,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柔声问道。 缩在角落的女子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季絮接着问:“那你……害怕他们吗?” 季絮指的是树上挂着的人。 女子的身体一僵,花苞也猛烈地抖动起来,怨息翻涌,牵动着季絮身体里残留的怨息。 季絮捂住胸口,难受地蹙起了眉。 果然。 虽然不知道方文元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但从之前经历的异化境中,大致可以猜测出来一点。 她害怕被人凝视。 衣衫褴褛时被嘲笑的凝视,懵懂无知时被训斥的凝视,美丽动人时被欲望的凝视。 季絮不想戳她的痛处,便也不再细问。 “你是……方弄影本人吗?”季絮靠近了她一些。 女子愣了愣,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她是,但又不是? 季絮想了想:“是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异常吗?” 女子点头。 季絮:“你想回去吗?” 女子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季絮:“那你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面对这个问题,女子似乎有些迷茫。 她蜷缩着身子,没有点头。 季絮大致明白了。 她当然不想留在这里。 只是…… 她也无处可去。 季絮看着角落里的女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会乐器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1节 女子不知道她想干嘛,小小地点了点头。 季絮对她伸出了一只手:“你愿意相信我吗?” 女子蜷缩的身子僵了僵,微微抬头。 季絮逆着光站在她身前,花苞中的怨息悄无声息地围绕在她周围,一丝一缕,缓缓渗入她修长的身体之中。 她竟然能将自己这些幽暗的,不可言说的情绪统统纳入。 这个人,与自己分享着同样的绝望。 女子微微握拳。 幼时,她曾经相信过一个人。 那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温和,是他将父母双亡的自己带离那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偏远村庄。 他说他是她的叔父,他要带她去大城市,看尽这世间的繁华。 他说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当时的她还太小,不懂原来旁人看向她的炽热目光,除了喜爱,还可能是无尽的欲望。 她以为的神祗,将她从人间苦处,带向了无间地狱。 这一次,她…… 可以相信面前的人吗? 女子迟迟没有伸出手。 半天没有等到回应,季絮也没急,只是继续跟她聊:“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真实姓名。” “你应该不叫方弄影吧。” “我要怎么称呼你?” 她的真名叫什么? 女子愣住了。 这个问题,即便她自己都快忘了。 一开始,别人叫她方弄影,她总是反应不过来,然后就会被辱骂,被训斥,后来次数多了,也渐渐忘了自己的真名。 他们告诉她,她如今是方家的小姐,他们说她是方弄影,那么她就是方弄影。 到如今已经十二年了,她早就变成了方弄影。 第一次,有人问她的真名。 女子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如果她不是方弄影,那么她到底是谁? “不记得了?”季絮在她身前蹲下,笑眯眯道,“那也没关系,不重要的。” “如果以前的名字记不清了,那出去之后咱们就取一个新的吧。” “不做方弄影,你也可以做方甲,方乙,方丙……” “你可以是一切,也可以是你自己。” 女子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胸中情绪忽然汹涌,眼底不自觉溢出湿意。 她第一次开了口。 “我……我可以吗?” 她早已经忘了自己的真名,这样的自己,也能有选择的权力吗? 季絮主动拉着她的手,带着她站了起来,走出了花苞:“当然可以。” 因为蜷缩在花苞里太久,女子有些不太适应宣纸天地中白得耀眼的光线,出来的一刻,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了一下眼睛。 季絮第一次看清她现在的模样,不由得红了眼眶。 的确就是她在闺房里看见的方弄影,眼若眉黛,肤如凝脂,非常的漂亮,只是…… 她浑身赤裸,身上唯二的东西,是自己之前给尚且是小姑娘外型的她披上的外衫,还有那串红绳铃铛。 她未梳发髻,如瀑长发披散,如今那串红绳铃铛被她缠绕在手腕上,雪白的皮肤衬得红绳血一样鲜艳,手臂微动间带起泠泠的轻响。 她不该因为自身的美丽而被人束于高阁充作玩物,更不该因为自身的温柔而被人肆意欺凌。 季絮伸手轻轻地拥抱了她,伏在她耳畔柔声说了些什么。 女子樱唇微颤,美目含泪。 季絮对她笑了笑,弯起的眉眼如同满月华光。 …… 季絮圆满地完成了她来镇妖司的第一次任务,冷子尧带她去书房向沐怀瑾复命。 “不愧是季姑娘。”沐怀瑾笑道,“有季姑娘加入,真是我镇妖司之幸。” “殿下过奖了。”季絮颔首。 “季姑娘这样称呼,倒是显得生分了。”沐怀瑾叹气,“我还是希望季姑娘能向以前一样随意一些。” “怀瑾公子吗。”季絮轻笑,摇了摇头,“那可不敢当……殿下,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季姑娘请讲。”沐怀瑾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 “方文元如果出点什么事,会对殿下有影响吗?”季絮直问。 虽然不清楚朝廷里的弯弯绕绕,但她也大致清楚,沐怀瑾帮方文元,绝不仅仅是因为镇妖司的职务,而是看在他户部侍郎的身份。 冷子尧不悦:“怎可向殿下问这种问题……” “无妨。”沐怀瑾笑着摆了摆手,“季姑娘指的是哪一种?” 季絮:“比如人疯了傻了那种。” 冷子尧眉头更紧:“你想干嘛……” 沐怀瑾:“没关系。” “即便是失踪了,也无伤大雅。” 冷子尧震惊:“二殿下!……” 本来就有心收拢方文元,二殿下如今怎么还由着人胡来! “好。”季絮对沐怀瑾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对了季姑娘。”沐怀瑾补充道,“你们才来渊京就帮了我忙,还未能休息,今夜给你们办一场接风 宴如何?” “多谢殿下好意,今夜还是免了。”季絮背着身挥了挥手,“很不巧,今夜我已经有约了!” 季絮很快就离开了。 “二殿下,方文元那里,要属下去看着吗……”冷子尧俯身询问。 “不必。”沐怀瑾笑着摇头。 “殿下!”冷子尧板着脸,“您真就由着她任性?” “户部的名单都拿到了,这个人,要不要也无所谓了。”沐怀瑾瘫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可是,户部这里……”冷子尧仍有疑虑。 沐怀瑾摆了摆手。 “过两天等户部侍郎这个位置缺的时候,找机会塞个我们的人补上吧。” …… 季絮刚出去,就遇上了一脸兴致缺缺的陆终。 异化境一解决他就兴冲冲地去找他心心念念的爻韬大师,但谁想到人家今天出门了不在,只能一肚子闷气地回来了。 “喂,有个乐子,你去不去?”见他心情不好,季絮拿手肘捅了捅他。 “什么事?你要给我解蛊?”陆终半眯着眼睛看她。 “跟你说正经事!”季絮忍不住又拍了一巴掌他的腰。 陆终:“你说。” 季絮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 “去拆家!” …… 深夜,太子府。 一个黑色的虚影从夜幕中透出。 “主人。”它对着高座之上的人跪下。 “何事?” “第三十四号心魔引的链接消失了。” “似乎……” “是被人清除了。” 高座上的人倏忽直起了身。 “你说什么?心魔引怎会被人清除?” 虚影摇头:“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 “我在那里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高座上的人眸光微闪:“何物?” 虚影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2节 “阴珠。” 第56章 碧瞳淡淡的青草余香 “听说了吗?西街昨儿可热闹了,好像是有个老爷家整座宅子烧了个精光!”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有个在衙门做打更的堂弟么,昨夜正好是他值夜,路过那里的时候,说是那姓方的老爷家燃起了好大的火,而且邪了门儿了,怎么浇都浇不灭!” “还有这等事儿?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了天谴吧!” “谁知道呢,昨儿那方老爷从府里跑出去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抱着门柱不肯撒手,还是我堂弟给人拖着才没让他回去送死,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我的画,我的书’之类的话,哭天抢地的,一把老骨头当场就晕过去了,听说受的刺激太大,脑子都出了问题,到如今都还躺在衙门里没清醒!” “啧啧,不过方老爷这名儿,倒是有些耳熟……莫不是家里有个漂亮女儿的那个方老爷?” “可不是,之前上元节上我见过一回,那可真真叫做美若天仙啊……哎,可惜的是,听说方小姐在起火的时候没能跑出来,被困在府里了,烧得个尸骨无存,连点儿骨灰渣都找不着了!” “怎会如此?真是红颜薄命!不过该说不说,我之前从赤脚游医那里听过那么一耳朵,说是方家那老爷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是个天阉,不行的,所以才会在发妻早亡之后未再续弦,那他这女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保不齐是从老家过继来的,他们这些老爷家的事情,谁又说得准,不清不楚的也是常事……喝酒喝酒!” “……” 人群喧闹,客人的聊天内容很快被其他的秘闻八卦盖过去了。 酒楼相对僻静的一角,三人正在吃饭。 因为他们刚来镇妖司,昨日又完成了任务,沐怀瑾特别给了他们三天假,让他们去渊京城逛逛散散心,还特地嘱咐镇妖司的主簿提前还把月俸拨给了他们。 季絮拿到钱之后就将剩余的欠款还给了陆终,心情愉悦地来城里逛街。 “季姑娘,你们昨晚真把人府邸烧了?刺激吗?有被人发现吗?”蓝茶一脸羡慕,同时又有些埋怨的意思,“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月黑风高,救人放火,这么好玩儿的事情怎么能不带上他! 季姑娘跟陆大侠不把他当自己人! 季絮笑了笑,跟他摆了摆手:“下次一定。” 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她依旧还是胸中愤懑。 虽然她知道方文元混账,但当方弄影,不对,现在应该叫晴鹤,带着他们走过幽长的暗道,直至到达挂满了各种赤裸画像、淫/秽书籍的房间,她还是红着眼睛不忍细看。 那些画像与书籍的主角,都是晴鹤。 从幼年时期直到现如今。 即便叫方文元衣冠禽兽都是侮辱了禽兽二字。 季絮给了晴鹤一张异火符箓,让晴鹤自己亲手了断她的心结。 晴鹤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这一切。 不灭的异火映照在她闪烁的眼眸中,季絮觉得那时候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对了,你们救出来的那姑娘呢?”蓝茶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囫囵问。 “她已经出城了。”季絮也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季絮给晴鹤写了一份信笺,让她带去天荣学宫。 晴鹤这样的美人太容易被人觊觎,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道总是会比普通人遇到更多的危险。 既然她会乐器,季絮便想着送她到乐修院,让楚香君收她为学生,这样也能让她一个孤女能够在世间拥有一份自保能力。 晴空一鹤排云上。 季絮衷心希望晴鹤未来能够拜托阴霾,如她的名字一样得到真正的自由。 陆终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灵域网,似乎在看什么感兴趣的好东西。 季絮好奇地瞄了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金灿灿的【我剑道天下第一】。 ……可恶啊。 不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跟这个臭小子的差距好吗! 随后她看到了帖子内容。 季絮:“金鸣阁……这是什么地方?” 她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陆终晃了晃自己剑柄上的穗子。 季絮:“啊!” 她想起来了! 当时陆终死乞白赖要买的这个八宝琉璃穗就是这个叫金鸣阁的地方卖的! “渊京这里有总店。”陆终慢条斯理道,“待会儿陪我去一趟。” “哦。”季絮也有些好奇,想进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刚好她的符纸也用得差不多了,想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好用的。 “那个……”蓝茶忽然犹犹豫豫地出声,“我们一定要去吗?” “金鸣阁……” “去。”陆终斩钉截铁,“金鸣阁新上了炎州产的盘剑石,灵域网上都说效果特别好。” “之前的盘剑油实在不好用,保养时效短,又容易沾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不是没有替代品,早就扔了。” “这炎州本就缺水少林,灵力多干燥,产出的灵石便燥热……” “……” 陆终平日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让人恨不得他闭嘴,唯有在提到跟他的宝贝剑相关话题的时候,才会正常说话像个普通人。 但正是因为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比钓鱼佬介绍他们那些宝贝渔具还能比比叨,所以听在旁人耳朵里就觉得格外聒噪。 “行,我们知道了。”季絮及时打断他的嘴,随后看向蓝茶,“小茶怎么了,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蓝茶支支吾吾,但一直没有说原因。 “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么?”季絮看他有些为难,便好心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先回去休息……” “不行!”蓝茶立马拒绝了这个提议,一脸委屈,“你们不能抛下我!” 啊? 季絮无奈。 怎么蓝茶这么大个成年人了,还是有一种离不开人的惶恐感…… ……带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是怎么回事? “……算了!”蓝茶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义正言辞,“我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就算,就算……到时候你们一定不能抛下我啊!” 蓝茶看着季絮的眼神特别激动,季絮只能无奈地望天。 小茶…… 我们只是 普普通通去逛个商铺…… 你这一脸准备英勇赴死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陆终一手拿剑,一手将蓝茶拎起来。 “走。” …… 金鸣阁是渊京城里最有名的铺子,最初的店开在盛洲的晞川城中,后来越发展越好,便广开分店,最终遍布了整个九州大陆。 阁中下至鞋履衣物,上至金石玉器,什么物件儿都卖,还非常贴心地为各修界人士做了各修阁分类,除了宫里的那些御用品,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在这里找到,是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最爱的销金库。 虽然季絮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站在金鸣阁前的时候,还是有被惊讶到。 金鸣阁非常大,是一幢又高又宽的圆形筒楼,外层金碧辉煌的,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一看就富贵逼人。 在大门两旁引来送往的不是门童,而是一对玉雪可爱的玉兽貔貅,对每一位入阁的客人绽开笑脸。 从大门走进去,便进入了筒楼正中央,抬头向上望去,能看见每一层都有许多客人,越往上层客人越少。 蓝茶一直躲在季絮跟陆终身后鬼鬼祟祟的,仿佛见不得人似的,有什么人从身边经过就一惊一乍的。 季絮不是很明白蓝茶都这样了,干嘛还要跟着,不过横竖也不过是逛个商铺,随他去了。 陆终倒是轻车熟路,直接三步做两步照着剑阁的方位一头埋进去了。 季絮跟在旁边好奇地看了看,但毕竟不是剑修修,粗粗浏览了一下就有些腻了,跟陆终说了一声,便循着灵域网上的指引,往三楼符修阁的售卖点找去。 蓝茶见二人要分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跺脚,跟着季絮走了。 金鸣阁不愧是九州大陆上最齐全的铺子,季絮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沉浸其中忘了时辰,待挑选了好些符纸灵墨,已经过去了好久了。 而蓝茶还跟在她身边,一脸怨念。 “季姑娘……你挑完了吗?”蓝茶的声音有些委屈,“刚刚我一直叫你,你也没搭理我。” “啊……嗯。”季絮看得太入迷了,以至于也没注意蓝茶在,把他晾在一旁这么久,有些不好意思,“小茶你不去看看吗?药修阁在二楼……” “二楼西南方。”蓝茶耷拉着头,“我知道。” “哦,哦……”季絮摸了摸鼻子,“那要我陪你去吗?” “我不去。”蓝茶扁了扁嘴,“如果季姑娘你挑完了,我们能先去外面吗?” “哦……”季絮有些好奇,“小茶你不喜欢这里吗?” “嗯。”蓝茶点头。 “为什么?”季絮不解。 这里不是挺好的? 虽然客人不少,但货架之间的间隔很大,通风也做得非常好,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拥挤,楼体似乎还用上了恒温的灵石,尽管此时已经快夏季中了,阁内却依旧凉爽。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3节 反正进来又不收钱,免费的空调吹一吹也挺好的。 “总之……总之咱们先出去吧。”蓝茶一脸烦恼。 既然蓝茶不愿意多说,季絮也没继续问下去。 她抱着泛出新鲜灵气香味儿的符纸笔墨,哼着小曲儿准备去结账。 结果刚走出符修阁,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真是抱歉,姑娘。” 那人立马弯腰,替她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拾起,理齐整了再交还给她。 季絮看着这张带着歉意的俊秀面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竟然忘了伸手接过来。 面前的人体态修长,比自己高上小半个头,偏中性的面容英气而清朗,丝滑垂顺的浅碧长衫隐隐勾勒出纤瘦腰肢,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余香,又清又浅,叫人闻着非常舒心。 而最勾人心神的还是那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叫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见季絮没反应,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被姑娘看入迷的情况,又笑着叫了一声:“姑娘?” 结果还是蓝茶比季絮先有动静。 “啊!你!你果然在!” 那人偏头看过去,发现蓝茶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茶,你怎么来渊京了?” 第57章 灵犀小茶最讨厌的人 金鸣阁一共九层,最高的一楼不招待外客,大半面积都根据金鸣阁少主的爱好修成了藏书阁,收集了世间各种珍贵书籍,剩下小半作为待客的雅间,接待各路友人。 站在九楼的半透明灵壁前向下望去,整个渊京城都沐浴在金灿灿的夏日暖阳之中,不远处的朱红色宫殿如同一条庞大的蛰伏巨龙,向天地间发出无形的威压之力。 季絮如今就站在半透明的灵璧前,好奇地看着灵璧中徜徉的金色灵鲤,它们悠闲地游来游去,好不欢快。 季絮伸手去触碰,大部分灵鲤都如同受惊的鱼儿一样,四散开来,只有一只胆大的小家伙贴着她的手指,好奇地绕来绕去。 “季姑娘喜欢?”越灵犀走到她身边,“晚些让姑娘带几只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我养不来这些金贵玩意儿,可别让我糟蹋了。”季絮连忙摇头。 “也是,镇妖司事务繁忙,季姑娘大概也无暇抽身照顾这些小玩意儿。”越灵犀一边笑一边递过来一碟水灵灵的莓果,“抱歉,我平日不太吃零嘴儿,所以这里也没备下什么吃食,季姑娘先将就着用些水果吧。” “谢,谢谢……”季絮看着越灵犀那张温和带笑的英气俊脸,忍不住直犯花痴。 越灵犀长得这么好看,人又这么体贴,年纪轻轻已经是金鸣阁独当一面的少主…… 好啊,真好啊…… “越,越少主不必这么客气得……”季絮捻了一颗莓果,结果手里没拿稳,咕噜咕噜掉在了地上,“哎呀!” “没关系,季姑娘是小茶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不如直接叫我灵犀吧。”越灵犀亲手捻了一颗莓果递到季絮嘴边,“还请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季絮脸微红,略带羞涩地将那颗莓果吞下,“灵犀……不如也叫我名字吧!” 越灵犀弯着眉眼,深绿色的眼眸如同碧玉一般温润。 “好呀,阿絮。” 季絮被这一声喊得心都要酥了。 啊,好甜! …… 被冷落在一旁的蓝茶满腹怨气地盯着越灵犀,在一旁戳着莓果出气。 所以说,所以说! 他最讨厌的就是金鸣阁的这个女人了!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大家只要看到她就会把自己忘了!所有的风头都让她一个人出尽了!他爹娘更是如此,每次出去跟越家谈事情,见着她就对赞不绝口,然后回头就开始数落自己不争气,见到她准没好事儿! 更过分的是,只要她在场,所有的姑娘一定都是围在她旁边的!他本来就不太爱认识人,从小到大但凡有点好感的姑娘,最后只要一见越灵犀,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如今连跟陆大侠这么好的季姑娘都逃不过她的魔爪! 他恨! “喂,我的松子百合糕呢!”蓝茶不满地拍桌,“越灵犀,你想饿死我么!” 越灵犀听到蓝茶的话,中断跟季絮的你侬我侬,跟季絮回桌边一起坐下。 “抱歉啊,茶,你喜欢的那家松子百合糕在城南,有点远,伙计回来估计还要一会儿。”越灵犀脸上带着歉意,“你来渊京城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我干嘛要跟你汇报我的计划!”蓝茶板着脸,“喂,那个……你在渊京城见到我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家里啊。” “哦。”越灵犀点头,“为什么?你来渊京的事情你爹娘不知道么。” “你……不知道吗?”蓝茶有些疑惑,“我出来的事情……我们家没有跟你说过,要找我的事情吗?” “从来没有哎。”越灵犀摇头。 蓝茶震惊了:“那我们家有什么异常吗?” 越灵犀想了想:“没有……哦,说起来,之前曼沙好像跟我提过一次。” 听说四妹提起他,蓝茶脸上马上露出喜色:“曼沙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我爹骂我,让我滚回去之类的?” 越灵犀笑了:“哦,那倒没有,你不用担心。” “曼沙只是跟我说,如果遇到你,然后又跟我说缺钱用的话,她可以把她存在钱庄的钱给你用。” 蓝茶听到“没有”的时候,情绪低落了一瞬,但听说四妹愿意将钱给自己用,眼睛登时亮了。 “真的吗?”蓝茶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曼沙真的这样说?她没有说什么风凉话吗?” 他这个四妹对自己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尊重过,仗着她毒术天赋好,老拿自己当药人试毒,有段时间三天两头地被毒倒下不来床,他本来是不爱学药的,但是后来受不了每天不是脸青就是胳膊肿,不得不自学成才了。 当初自己跟曼沙透露出要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可是一脸鄙夷,说自己在外面肯定活不过三天! 如今自己都出来这么久了,看来四妹一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怎么会,曼沙怎么会说你的风凉话。”越灵犀笑道,“她只是跟我说利钱五成。” 蓝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岚曼沙这个恶魔头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五成!五成的利钱!她怎么不去抢!毒药材料又被她嚯嚯光了是吧! 蓝茶咬着袖口怒气冲冲地哭唧唧。 “没事儿,茶,如果你觉得曼沙的钱比较贵,我借你就是了。”越灵犀见他满腹怨念,一脸关心地安慰道,“不要利钱。” 看着越灵犀游刃有余又温和俊秀的脸,蓝茶更生气了。 凭什么!凭什么越灵犀就能这么人见人爱!连他四妹那个小恶魔都不会去捉弄她! “谁缺你那几个的臭钱啊!”蓝茶偏着头赌气,“小爷现在是镇妖司的药师!正式的那种!哼!” 越灵犀听着他的气话,一点儿也不恼,脸上露出非常真诚的欣慰神色:“是啊,茶茶你现在都能进镇妖司了,真的很厉害啊!” 蓝茶本来以为自己离家出走,家里怎么都得担心自己,结果没想到,谁都没主动找他,心里有些难过,但被越灵犀这么诚恳的一夸,心里那些不愉快马上被冲散了,反而变得有些翘尾巴。 虽然……但是她夸自己厉害哎! “是呀。”季絮也在一旁附和,“小茶你已经很棒了。” 除开败家跟社恐不提的话。 “是,是吗……”蓝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嗯!”越灵犀重重点头,“最近你是不是又做了新的傀儡?我在灵域网上看见了,好多人都说你做得很棒!” “一般啦一般啦……等等。”蓝茶嘿嘿笑了一声,忽然发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在灵域网上做傀儡?” 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啊! “你还记得么?之前你让我帮你弄一批稀有的琉璃石。”越灵犀笑着说道,“当时那种琉璃石正短缺,那一小批是市场上独家的琉璃石,正好我看到你售卖的一批傀儡眼睛就是用那批琉璃石做的。” “包括当时你介绍傀儡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呀什么的,这不是一眼就是你嘛。” “是吧,傀兔老师?” 虽然越灵犀笑眯眯的,一点儿恶意都没有,但蓝茶的表情看着还是像要撑不住了。 “……有,有那么明显吗?” 他都尽量在伪装了! “嗯。”越灵犀点头想了想,“当时曼沙也在我旁边,她只看了一眼就跟我说,这个肯定就是笨蛋哥……不是,就是你,我当时还不太能确定,看到傀儡上的琉璃石才确定是你的。” 蓝茶:…… 不!他的马甲!他捂了好久的马甲!原来早就裂开了! 马甲裂开就算了!居然还裂给了家里人!裂给了家里人就算了,居然还偏偏是那个小恶魔! 蓝茶绝望地望天。 他已经能感觉到下一次遇到小恶魔的时候会被怎么狠狠地嘲讽了。 ……要不这辈子都别回家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叮叮当当,像是…… 有人在打架? 越灵犀让二人稍坐片刻,自己打开了坚固的灵璧门赶了过去瞧情况。 刚看到外面的情形,越灵犀脸上就有些讶异。 外头这不是打架,而是单方面的…… 殴打。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4节 因为金鸣阁名声在外,又时常与宫里来往,是正经的皇商,所以平日里不太有闹事的人,守卫并没有配备很多。 但毕竟不缺钱,金鸣阁的五六个守卫不是皇城出来的,就是有些功夫的老手,身上都很不错。 但如今他们都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不是晕了就是在哀嚎,看上去惨不忍睹。 “灵犀!”一个戴着斗笠遮住大半张脸的娇小姑娘也被外头的打斗声吸引,从藏书阁里出来,直接抱着手里的书籍朝她奔来,“这个人怎么突然闯进来,快把这个无礼之徒赶出去!” 越灵犀看向那个将一众守卫揍成沙包的黑衣男子。 虽然同时解决了五六个实力不俗的高手,但他身上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甚至非常轻松,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那一双漆黑的眸中透着不悦,看着叫人心生战栗。 “是你把她带走了?”黑衣男子声音不大,听在越灵犀耳里却掷地有声。 虽然越灵犀从父亲手中接下金鸣阁才短短五年,但这五年间她也自诩见过不少人,金鸣阁在她手里愈发壮大,即便是当初第一次面见渊帝时,也没有让她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 面前这个男子身上带给人的压力,是除了身份之外的力量。 “这位侠士,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越灵犀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第一时间调整过来情绪,“金鸣阁是商铺,不是演武场。” “我知道。”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别挡路。” “站住!这里是金鸣阁藏书楼,你这俗人!怎么可以如此放肆!”那娇小的斗笠姑娘似乎很生气。 男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就要往灵璧里去。 “侠士是来寻人吗?”越灵犀不知道他的意图,只能挡在灵璧前。 见此人如此无目中无人,甚至还无视她,斗笠小姑娘更生气了。 她见着那人手里的剑,直接上手去抽,想要抽剑刺他! 谁知在刚碰到那剑的时候,小姑娘的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马上缩了回去。 “哎呀!——” 再看的时候,她的掌心已经通红一片,还起了水泡。 “啧。”那人嗤笑,“小丫头,我的剑,一般人可碰不得。” 斗笠小姑娘气得眼眶发红,破口大骂。 “你!你这无耻贼人!本公……我一定要让父亲斩了你!” 外头这一阵嘈杂,自然也把季絮跟蓝茶引了出来。 季絮一看眼前这混乱的情况,就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 ……该死的,她被越灵犀的美色吸住了,都忘了陆终还在。 “那个,都是误会,误会……”季絮连忙解释。 蓝茶跑到陆终跟前,十分开心。 “陆大侠!你怎么来了?” “你们的气息消失很久,就找来了。”陆终看季絮没事,身上煞气尽收。 “哦,我们上来了,忘了跟你说一声。”蓝茶给他介绍,“这位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居,她叫越灵犀。” “这位是……”蓝茶在看着那斗笠小姑娘的时候,挠了挠头。 她是谁? 好像有点眼熟…… 倒是那斗笠小姑娘仍旧一脸不悦地看着陆终,再看向他身边的蓝茶,眯了眯蓝色的眼睛。 “你是……” “哦,本公……我想起来了。” “你是岚家那个名字很难听的家伙。” 听到小姑娘这样说,蓝茶脸色一变,刚想阻止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岚苦茶!” 第58章 你猜先来表演个吞剑 “没关系的,茶。”越灵犀试图安慰着抱着双膝缩在角落自闭的岚苦茶,“之前我也听岚伯伯说过的,你的名字灵感来源于‘酒阑更喜团茶苦’,其实是很好听的啦。” “……我当然知道。”岚苦茶耷拉着头。 他还为此跟老爹提过好几次要改名字!但那个固执老头儿偏偏觉得他取的这个破名字很有文化,就是不让改! “反正我们还是该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你嘛……”季絮也附和。 嗯…… 虽然知道了小茶的本名之后…… 嘛,名字只是代号,无关痛痒的。 季絮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不论你叫什么,你都是我们的朋友小茶呀,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岚苦茶委屈地抬头:“真的吗?叫什么真的不重要吗?” 季絮:“当然……你说是吧,陆终?” 季絮用手肘捅了捅一旁打哈欠的陆终。 “嗯?嗯。”陆终随口敷衍了一句,“小裤衩,裤衩衩听起来都挺合适的,你想用哪个?” 岚苦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刚刚好转一点的表情直接晴天霹雳,伸出去半寸的脚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岚苦茶:qaq 一旁的斗笠小姑娘一直冷眼观瞧,娇嫩掌心上烫伤处已经被越灵犀细致包好,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包子。 “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哭哭啼啼,亏你还是个男人,真没用。” 岚苦茶原本就情绪低落,还被小姑娘这么一顿冷嘲热讽,脸上受伤的表情更深了。 ……还是让他一头撞死吧!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还意图跟人动刀动枪,真是不自量力。”陆终轻飘飘接了一句。 “你!放肆!”小姑娘被他的话这么一激,气得当场站起来拍桌子,没注意又用上了被烫伤的那只手,疼得龇牙咧嘴,“你!你竟敢对本小姐如此无礼!你胆大包天!” 陆终脸上不屑更甚,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小言……”越灵犀眼珠一转,笑着打圆场,插入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你之前一直很想看的那本十方天象古籍前两天刚寻到,伙计这会儿刚好要送上来了,你要看吗?” 越灵犀一边将小姑娘哄出去,一边对季絮眨了眨左眼眼使了个眼色。 季絮立马知会,她也不想陆终在越灵犀的地盘闹事,把陆终强行拉到一旁,让他跟岚苦茶一起面壁。 “真的?那太好了!”听越灵犀这样说,小姑娘立马来了兴致,走之前还不忘跟陆终甩狠话,“我不为难灵犀!你等着!待会儿就有人来收拾你!” 等小姑娘出去了,岚苦茶才勉强冒了个头。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凶巴巴的。”岚苦茶扁着嘴。 “你不认识?”季絮坐回椅子上,“她不是认识你么。” “不太记得了……”岚苦茶摇头,似乎是有些饿了,回到桌前捻了一块儿松子百合糕往嘴里送,“我爹虽然时常带我出去,但是我不太喜欢认识人,也不记脸,大概是渊京城的哪家小姐吧。” “哦。”季絮对越灵犀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这会人不在,倒是能打听了,“你跟灵犀是青梅竹马?她瞧着年纪也不大哎,怎么已经接管了像金鸣阁这么大的生意?” “越灵犀跟我同岁。”岚苦茶嘴里含着糕点,囫囵道,“越家本宗与我家一样,在盛洲晞川城,越灵犀的娘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打理生意特别厉害,金鸣阁也是在她手里做大,然后开始往其他各州发展的。” “只是可惜她娘身体不好,在她十岁那年就病逝了。” “至于越灵犀的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岚苦茶想了想,“在我印象中,越叔叔一直是一个非常腼腆内向的人,他不擅于跟人打交道,哪怕像我这样的,在越叔叔面前那都能称得上自来熟了。” 季絮若有所思。 竟然连小茶这种社恐宅男都觉得他内向,看来灵犀的爹的确非常不擅长与人交往了。 “越叔叔跟越灵犀的娘感情非常深厚,自夫人离世之后,就备受打击,更加不愿见人,没几年就将一摊子生意统统撇下,自己去山中独居了,逢年过节越灵犀都会去山中看望越叔叔。” 岚苦茶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茶润嗓。 “越灵犀天赋不错,加上自小就跟着她娘耳濡目染,是有一些做生意的功底的,但那时候毕竟她也才十三四岁,势单力薄,那几年为了跟她叔伯家争金鸣阁的掌控权,吃了不少苦。” “不过最终还是保住了少主的位置,如今你看到的渊京城的这间金鸣阁,就是越灵犀一手扶持成现在这样的。” 季絮听得连连点头,心中一阵感慨:“如此说来,灵犀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姑娘啊!” 虽然岚苦茶只是三言两语就概括越灵犀的经历,但真正要在那么小的年纪做到从长辈手中保住地位,必定是非常非常艰难的事情! 岚苦茶闷闷地回答:“是啊,她是挺厉害的。” 季絮有些不解:“既然小茶你也觉得灵犀很厉害,为什么却对她如此排斥呢?” 灵犀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岚苦茶咬牙:“就是因为她厉害,所以我才讨厌她啊!” 谁家好人会喜欢从小到大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啊! 同样是爹生娘养,凭什么别人怎么就可以那么优秀! 可恶! 这么一骨碌,季絮总算知道了小茶的点。 原来是嫉妒越灵犀。 季絮又问:“既然你讨厌灵犀,怎么还对她的事情如数家珍?” 岚苦茶微微偏过头:“……还不都是因为我爹天天夸天天夸,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季絮“哦”了一声,双手撑着脸,回想起越灵犀谦和有礼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又开始冒粉红泡泡。 真好啊,能认识灵犀这样的朋友真是太棒了! 季絮正犯着花痴,忽然手边感觉到一阵炎热。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陆终走了过来,而他的剑正好靠在她的手边。 “你的剑怎么了?”季絮摸了摸他的剑柄,热得像被火烤过,“怎么这么烫?”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5节 陆终:“你猜。” 季絮:……这小子又哪里抽风了?怎么感觉有点阴阳怪气的? 季絮:“……我不猜。” 陆终:“哦。” 陆终径直坐在她身旁,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季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他又想整个大的:“……有何贵干您就直说?” 陆终:“没有。” 然后又不吱声儿了。 季絮被他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偏了个头看向另一边。 陆终唰的一下坐到了她看着的方向。 季絮眼角一抽,将头朝向的方向又换了回去。 陆终也跟着换了过去。 季絮:…… 你小子有病啊? 季絮直接往岚苦茶面前一坐。 岚苦茶一愣一愣的,看不懂他们为什么一直二人转:“季,季姑娘……” 随后他就被连人带椅给拎了起来往旁边一扔。 小茶委屈脸:“陆大侠……你扔我干嘛……” 陆终:“碍事。” 小茶道心破碎,又缩回角落哭了。 季絮瞪他:“你干嘛又欺负小茶!” 陆终:“不欺负他难道欺负你吗?” 季絮:“……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陆终:“我没错。” 季絮:……反了天了,这个臭小子都开始学会玩赖的了! 她想了想,耐着性子,还是决定好好儿跟他说:“你的剑为什么这么烫?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季絮去摸陆终的剑,陆终没有阻拦,任她抚摸。 陆终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放在剑柄上的手:“因为它不高兴。” 季絮:“剑也会不高兴 吗?它为什么不高兴?” 陆终:“因为我不高兴。” 季絮:“那你又是为什么不高兴?” 不是已经在剑阁高高兴兴地采购一箩筐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 陆终:“你猜。” 季絮:…… 很好,又给她车轱辘回去了。 季絮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的那个盘剑石断货了?” 陆终:“不是。” 季絮:“最新款的穗子还没开售?” 陆终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神色:“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为这些事情斤斤计较的人吗?” 季絮:……你小子为什么破事儿这么多,都配合你猜了还要叽叽歪歪是吧! “那么我敬爱的陆大侠,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您老人家不舒坦了?”季絮重重地握住他的双手,强撑着一脸营业假笑,“小的愚笨,实在猜不出来。” 陆终长睫微垂,视线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陆终:“想知道?” 季絮:“嗯!” 陆终把剑往桌上一放:“那先来表演个吞剑哄我开心就告诉你。” 季絮噌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怒瞪他,一脚踩在陆终的椅子上,一手就要拽他的衣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 缩在角落的岚苦茶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上来劝架:“季姑娘,不要冲动啊!” 这时候,将小姑娘安顿好的越灵犀正好回来,见到了混乱的三人,一脸茫然。 “茶,这是……?” “越灵犀!快过来帮……” 岚苦茶话音还没落,季絮已经麻溜地坐了回去,理平整了袖口的褶皱,一脸笑容地轻咳了两声:“灵犀,你回来了呀。” 岚苦茶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絮如此快的变脸! 陆终漆黑的眸子盯着季絮,不着痕迹地轻哼了一声。 “真是不好意思,小言她性子是有些骄纵,但本性不坏的,还请各位不要见怪。”越灵犀语带歉意,顺带将手里提的新鲜的酥饼放在桌上,“这是耒云阁刚出炉的桂花糖饼,不介意的话一起尝尝吧!” “哇!好香!”岚苦茶向来爱甜食,这种新鲜出炉的糖饼一向是他的最爱,不直接客气地捻了一个放进嘴里,“真好吃!” 刚蒸出来的糖饼还有些发烫,岚苦茶一边呼呼吹凉一边开心地囫囵吞饼,娃娃脸上溢满了笑意。 看着岚苦茶吃得聚精会神的模样,越灵犀的眼神逐渐温柔,倒了一杯茶给他:“小心烫。” 随后她看向季絮跟陆终,一脸认真:“二位是救了茶茶的大恩人,真是非常谢谢你们!” “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啦。”季絮不好意思摆摆手。 “你以什么身份替他感谢我们?”陆终从来不客套,说出来的问题听上去也是有些刁难人。 越灵犀一愣,哑然失笑。 “陆终!”季絮忍不住瞪他。 他怎么对姑娘也这么嘴下不留情! “没事儿,季姑娘陆大侠,她说话总是这样啰里啰嗦的,你们习惯就好。”岚苦茶的头仍旧埋在糖饼堆里,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越灵犀继续跟二人闲聊:“阿絮跟陆公子看着好像很熟的样子,你们也是青梅竹马吗?” 听到越灵犀叫季絮“阿絮”的时候,陆终的耳朵不着痕迹地支棱了一下。 季絮羞赧道:“没有啦,其实也就是在认识小茶的前一天,我们才认识。” 越灵犀十分惊讶:“是吗?真的看不出来哎,那你们一定是非常有缘分吧!” 季絮:“嗯……算是吧……” 孽缘如果也能算缘的话…… 越灵犀好奇地问:“二位当初是怎么相识的?” 季絮还没开口,陆终已经冷不丁地插上了一嘴,语气里颇有些似有若无的挑衅意味。 “因为睡在同一张床上认识的。” 第59章 星光在等我? 季絮听得气短胸闷,用上次哄季嫣然的借口糊弄了过去,随后将陆终从雅阁带了出来,拖着人直接往一旁的藏书楼走去。 金鸣阁的藏书楼又宽敞又安静,高低错落如峰如嶂的交叠书架上整齐地摞满了各类书籍,偶有镂空木窗外的阳光漏进来,映出房间内的点点轻尘。 季絮直接将陆终带到了最藏书楼的最里处。 “你到底哪里不对劲?”季絮咬牙切齿,“非得在第一天认识的人面前揭我的短吗?” 陆终背靠着墙壁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是你口中说的那个‘短’吗?” 季絮:“……你真是莫名其妙!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终:“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季絮:“我说的是情蛊!情蛊!” 她毫不怀疑再呆下去陆终就会把她俩那点事儿统统都捅出去。 陆终:“跟我绑情蛊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季絮有些抓狂:“这跟你本人没有半点关系好吗!哪怕今天我是跟小茶,或者跟沐怀瑾不小心绑了情蛊,也不会想要别人知道好吗?” 陆终:“你还想跟沐怀瑾绑情蛊?” 季絮:“……” 不!可!理!喻! 陆终今天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季絮:“拜托!陆大侠,陆大人!我是个普通的,正常的未婚女性,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跟一个男人定了情蛊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是不光彩的好吗!” “你是想让我以后嫁不出去吗?” 陆终眸光微闪,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没开口。 金色的碎光透过重重叠叠的纸张洒落在季絮那张带着薄愠的白皙脸颊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清香。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6节 半晌,陆终的态度总算是软了一些:“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季絮:“……我也没让你说谎啊,你只要别张嘴就行了,可以吗?” 陆终漆黑的眼瞳静静盯着她:“你应该清楚,让我配合是有要求的。” 季絮:“……你说。” 陆终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滚烫的温度让季絮的身体倏忽一僵,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了一阵。 陆终看着她:“老规矩。” 季絮微微握拳:“……好。” 不,不就是封口费嘛…… 反正,反正他抽的灵力又不多…… 陆终看着她紧张的面容,又直接地把手收了回去。 季絮:? 陆终:“你自己来。” 随后他就懒散地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季絮:…… 好,很好。 季絮其实并没有很排斥直视他人,但在陆终这里是个例外。 她很难正常地迎接陆终的眼神,就像此刻,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陆终,就心绪不宁地将视线偏开了。 季絮颤颤巍巍地站到陆终的身前,咬了咬牙,将心一狠,闭着眼就要往陆终的脸上凑。 但很不幸的是,陆终比她要高上大半个头,即便是踮着脚,她也够不着人家的唇。 ……这着实有点丢人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上手。 左手抓住陆终抱在胸前的手臂,右手攥着他的衣领,季絮将他的头往下拉靠近自己。 陆终配合着她的动作,慢慢低下头,微微弓起的背在黑色劲衣的包裹下微微勒出清晰的脊柱痕迹。 感受到越来越近的灼热气息,季絮不着痕迹地咽了咽,闭上眼睛。 然而最终,她没有触碰到那熟悉的柔软部位。 颤抖的唇瓣顺着脸颊的弧度堪堪擦过。 陆终推开了她。 “不必了。” 季絮茫然地抬头:“啊?” 陆终:“没意思。” 季絮莫名其妙:“什么?” 陆终背身摆了摆手,就要走出去:“你那点灵力还是自己留着吧。” 季絮连忙拽住他:“喂,你……你要不要无所谓,刚刚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啊。” 陆终的声音淡淡的:“以后我都不会说了。” 季絮将信将疑:“… …真的?” 陆终轻笑了一声:“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走的时候叫我。” 他指了指镇妖司的皇城玉牌,随后自顾自地走了。 季絮抬手想留住他,但是又忽觉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默默地将手放下。 季絮又回去了雅间,等小茶吃饱喝足,三人畅聊完毕,日头都开始西沉了。 期间陆终真的再没出现过,更没来捣乱,这让季絮又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心情复杂。 不论过程如何,陆终总算是乖乖配合了,但她总觉得心里有些…… 空落落的。 准备离开的时候,季絮用镇妖司玉牌的通讯功能给陆终发了消息。 他只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快收工的时间了,这会儿阁内的客人都少了许多,夕阳斜照在金鸣阁璀璨的外壁上,反射出海面碎金一般令人沉醉的光晕。 “以后茶茶就拜托阿絮多多照看了。”越灵犀送他们出门。 “喂,越灵犀,不要说得我好像还是个孩子好吗!”岚苦茶不满地反驳。 “是,以后还得要小茶多多关照我呢。”季絮笑道。 越灵犀忍俊不禁,英气的脸上笑意盎然:“嗯……阿絮以后有时间常来玩儿。” 越灵犀与二人道别,回去整理今日的账簿去了。 季絮与岚苦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陆终。 岚苦茶吃吃喝喝了一下午,心情很好,摸着鼓鼓囊囊的肚皮问:“咦,陆大侠人呢?” 季絮也没见着人,就再给陆终发了个消息。 【你人呢?】 隔了一会儿,陆终回复了。 【在上面】 季絮抬头四处望了望,最终在金鸣阁的最顶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影子。 在夕阳金红色的晚霞与金鸣阁璀璨的外壁交界处,站立的黑色人影的长发在风中猎猎扬起,如同夜色中大开大合的鸦羽。 他看着下方的人,从顶端一跃而下。 陆终矫健的身姿犹如飞翔的夜鸟,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陆大侠,你怎么一个人在楼顶呀?”岚苦茶好奇地问。 “没什么,身上不舒服,活动活动罢了。”陆终眸光朝四周瞟了一圈,轻描淡写道。 “哦,这样呀。”岚苦茶看到他新换的穗子,忍不住双眼放光,“陆大侠!你的新穗子真好看!我喜欢这个黑色!深邃而又不呆板,颇具灵气!是金鸣阁卖的吗?我也想拿它来做傀儡眼睛!” “不是,是另一家的……” “……”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还是向往常一样自然,季絮在一旁倒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总觉得没什么能开口的事情,如果就这样直接跟陆终找话题聊,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没出声。 刚走出去没几步路,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他们就被三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为首的高壮蒙面人恶狠狠道。 “呀!你们是谁啊!”岚苦茶被蒙面人的语气吓了一跳,默默地躲到陆终身后。 “跟了这么久,你们总算出来了。”陆终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倒是有够不想牵连金鸣阁的……我都快睡着了。” “你小子!休得张狂!”蒙面人昂头,“得罪了我们主子,你就别想站着从这里出去!” “正好,方才没尽兴。”陆终扭了扭脖子,骨节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喀拉”声。 “希望你们能耐揍一点。” …… 没撑过半柱香,几个蒙面人已经七歪八倒在地上。 陆终不满足地摇了摇头,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剑,而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陆终:“既然要找我的岔就不要如此鬼鬼祟祟,宵小做派,实在难看。” “笑话!本小姐身份尊贵,你这种人连给本小姐提鞋还配不上!”陆终手里拎着的人气急败坏地想要让陆终放了自己,但却只能徒劳地晃动着身体,“你!你个无耻小贼!快把本小姐放下来!” 正是他们之前在藏书楼见到的斗笠小姑娘。 “啊!是你!”岚苦茶讶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岚苦茶!你跟这种贼人混在一起,真是有辱身份!”小姑娘怒气冲冲地瞪他,“还不让他把本小姐放下!你当真不怕本小姐砍了你们的头吗?!” “哦……”岚苦茶挠了挠头,“可是,是你先得罪陆大侠的哎。” “而且,我也不认识你……” 那小姑娘身躯一震,随后更加生气:“你!你们!你们真是蛇鼠一窝!” “等着,别跑!” “这是你们自找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珏,对着玉珏娇声大喊:“本小姐被人绑了!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快点滚过来救人!” 陆终对她这些行为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饶有兴致地看她搬救兵。 没打过瘾,再来几个。 季絮真有些担心,扯了扯他的袖子:“毕竟她是灵犀认识的朋友,又是小姑娘,你不要太为难人家……” 能让金鸣阁特意招待的人身份肯定不低,越灵犀看着又跟她那么熟,万一真的惹到什么世家大族,季絮怕陆终会吃亏…… 陆终微微侧头看她:“怎么,怕你的灵犀伤心吗?” 季絮:……到底哪儿跟哪儿啊。 “不是,我是怕……”季絮刚准备跟陆终解释清楚,身下就忽然金光乍现。 季絮有些吃惊。 斗笠小姑娘的救兵来得这么快?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7节 人未到,阵先行。 陆终的脚底迸发出蓬勃的灵气,土地骤然突起,如同枷锁一般想要将陆终的身体镇在原地。 陆终身形一闪,跳出阵法的范围,顺势将手中的小姑娘一丢。 钻出的泥土瞬间接住差点摔下去的小姑娘,随后缓缓变成人形的轮廓。 而小姑娘的斗笠也在这个时候从她头上掉落,露出完整的娇俏小脸。 岚苦茶看着小姑娘淡蓝的眼睛,冥思苦想,依然还是觉得很眼熟。 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呢…… “啊!”季絮在看到她的脸之后倒是第一时间惊呼了一声。 因为画画的缘故,她对画面跟线条特别敏感,在看到这个小姑娘五官的第一刻,她就立马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说…… 那一边,感受到阵法灵力的陆终遗憾地“嘁”了一声,将放在剑柄上的手收了回去。 从地里长出的泥土逐渐消褪,露出其内的人。 “混蛋!来这么慢,我差点被人绑走!下次我一定让哥哥扣你俸禄!”小姑娘先是哼了一声,随后得意洋洋地看向陆终,“小贼!现在向本小姐求饶还能留你一命!” 陆终一脸泰然自若,显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在眼里。 见陆终一点儿也不怕,小姑娘更生气了,扯着来人的袖子就要求他把陆终揍趴下。 然而来人不但没有动作,表情也溢于言表的迷茫。 还是岚苦茶惊讶不已地率先开口:“冷副使,怎么是你啊?” 小姑娘瞪大了双眼,回头看向身后的冷子尧。 冷子尧看看神色迥异的三人,又看看气得跳脚的小姑娘,无奈道:“小殿下……” “属下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 …… 镇妖司书房。 冷子尧将人统统带了回来,听说了事情的沐怀瑾忍不住捧腹大笑。 “嘉言,你偷偷溜出来还这么大张旗鼓,小心被父皇发现责罚。” “我出来之前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那群蠢奴才不敢说出去呢!”沐嘉言鼓着腮帮子抱怨,“钦天监那群老头子忒无趣,整天就知道车轱辘什么国运什么紫微星,让我在那里呆半个月会闷死的!只要东宫里头那个不告状,父皇肯定不知道。” 沐嘉言跟沐怀瑾长得七分相似,他们有着一双非常相像的眼睛,湛蓝清澈的模样又像大海 又像天空。 但二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沐怀瑾温和有礼,沐嘉言却骄矜自持,若不是长相,实在很难让他们将联想到一处。 在见到小姑娘的面容之前,季絮也很难相信,她竟然是渊帝宠爱的五女儿,沐怀瑾的亲妹妹,十五岁的韶华公主沐嘉言。 “嘉言小时候就是让我宠惯了,性子是有些顽劣,各位不要介意。”沐怀瑾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我先替各位赔个不是。” “王兄!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沐嘉言震惊不已,“明明是那个臭小子先欺负我在先的!” 她指着陆终一脸不忿。 “我还不知道你?”沐怀瑾勾了勾她的鼻子,“陆公子的为人我清楚,你都不够人一个指头打的,他肯定不会主动欺负你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不点儿。” 这一点,季絮深以为然。 不够打的人,陆终的确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不管!”沐嘉言将自己缠得像个包子的手伸给沐怀瑾看,“我的手都被烫伤了!都怪这个该死的小贼!我好端端地在金鸣阁看书,要不他来闹事,我才不会受伤呢!” “而且他还,他还口出狂言!”沐嘉言越说越气,“他竟然!他竟然敢说本公主不自量力!” “就算是父皇都不会这么说我!” “而且他连我的亲卫都打!冷子尧都瞧见了的!” 沐怀瑾一听,笑得更大声了。 “总算有人能治一治你个无法无天的小不点儿了。” “王兄!”沐嘉言瞪他,“你还笑!” “行行行,我不笑了。”沐怀瑾尽力收了表情,但语气里仍有些收不住的笑意,“那嘉言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出气?” “他是哥哥你镇妖司的人,是你的下属!你当然要好好儿惩罚他!”沐嘉言气鼓鼓地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陆终。 “这可不行。”沐怀瑾正色,“镇妖司一向奖罚分明,既然陆公子未在任务中犯错处,我自然也不能随便惩罚他,不然,寒了镇妖司众人的心,如何再让大家心甘情愿为镇妖司做事?” “那……那你把他划给我!”沐嘉言埋头思索,随后叉腰道,“让这小贼当我的亲卫,奖罚自然都算我的!” “你真想跟我要陆公子?”沐怀瑾忍俊不禁,“你可压不住他。” “是!”沐嘉言怒声。 “这个我说了不算。”沐怀瑾笑道,“愿意来我镇妖司的都是我的朋友,陆公子也是我非常钦佩之人……若你想要他,还得他本人同意才行。” 众人当然都知道,陆终不会放着镇妖司的职务不要,去当沐嘉言的亲卫,沐怀瑾也只是开个玩笑逗逗他这个妹妹而已。 沐嘉言耷拉着头,一脸怨气,十分不开心。 陆终看着沐嘉言,若有所思。 “你是钦天监的人?你会观星吗?” 沐嘉言微微扬起下巴,倨傲道:“本公主生来便有星辰之力,灵修甚敏,五岁便被父皇钦点为观星圣女,你这没见识的粗鄙小贼难道在怀疑本公主的能力吗?!” “哦。”陆终轻轻摩挲着垂顺的剑穗。 “我跟你走一趟。” …… 杜白薇刚出完异化境任务回来,就先去洗了个澡。 这次的任务真的太离谱了!到处都是河水泥沙,他们一进去就被浇了个透心凉,鼻子嘴巴里全都进了水,到现在她都觉得嘴巴里的泥腥味儿没洗干净!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杜白薇看见季絮的房门大开,屋里又没动静,以为她忘了关门,便准备替她关上,眼角余光却瞧见床上的锦被里鼓鼓囊囊,好大一团。 杜白薇看了看天色,有些惊奇。 这还没入夜呢,怎么小季就睡下了? 前几日观察下来,她睡得可比自己晚多了,今日也没出任务,怎的这么早就躺着,连门也忘了关。 杜白薇闲得无聊,便准备找她唠会儿磕。 这镇妖司里都是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儿,她都快闷死了,季絮来了之后她才总算有个说话的伴儿。 “小季,你怎么门也未关?”杜白薇往她床边一坐。 “唔……是我忘了。”被子里的人囫囵回答道。 哟,这不是也没睡么。 “怎么了,不舒服么?”听她声音没什么力气,杜白薇关心道。 “我没事儿。”季絮耸动了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个头,“就是今儿逛得有点累。” 不知道是不是杜白薇的错觉,她觉得季絮的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你们今日去了哪玩儿呀?” “金鸣阁。” “金鸣阁啊,倒是个好地方。”杜白薇赞叹道,“那里的东西真的不错,又很齐全……他们那个少主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广交各界人士,咱们镇妖司也跟金鸣阁合作呢,许多物件儿都是从金鸣阁采购的,包括你现在睡的云锦云枕呀也是他们家的。” “之前他们那少主来镇妖司的时候我也见过几回,那气度,那身段,便是比咱们二殿下也不遑多让。”杜白薇有些遗憾,“就是可惜她是个姑娘,不然我铁定要嫁她!哪怕做妾也成啊!” “嗯……”季絮被她的话逗笑,“她的确挺有魅力的。” “你们还去了哪儿?” “没去其他地方了。” “啊?一整天就去了金鸣阁一个地儿啊?胭脂铺呢?钗环店呢?” “没有。”季絮小小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能行,渊京城里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这些大老爷们儿真是没意思。”杜白薇拍了拍她的被子,“刚好明天我也没任务,白薇姐亲自带你出去玩!” “嗯。”季絮轻声道,“谢谢白薇姐。” “小季,你……你真没事儿吧?”虽然杜白薇神经比较大条,但也依旧能感觉出来季絮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没……应该只是有些累了。”季絮微微敛了眉眼。 “那我不吵你了。”杜白薇替她捻了被子,“你早些休息,明儿你醒了来叫我啊,我带你去玩最好玩的!” “嗯,好。” 杜白薇出去之后将门带上了。 屋子里瞬间归于寂静。 方才跟杜白薇说话的时候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如今只剩一个人了,季絮脑子里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连晚饭也没心情吃。 当时她只是事不关己地瞧热闹,却没想到陆终真的要跟沐嘉言走,回到寝屋之后好久都没有缓过来。 怎么会…… 陆终那种随意散漫的性格,怎么会随随便便答应当人的亲卫,而且还是皇宫的亲卫…… 他……他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心中充斥着莫名的焦虑跟烦闷,索性将自己埋进锦被里,任世界陷入黑暗。 可是无论怎么尝试,她依然睡不着。 漆黑静谧的环境将她心中那种不安更加放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受不了翻来覆去的焦躁,起身在镇妖司的院子里散起步来。 兜兜转转,她发现自己一直在进出镇妖司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徘徊。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8节 期间有好几个外出任务回来的除妖师与她打招呼,还有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饭的,都被季絮婉拒了。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转悠。 又或许她其实迷迷糊糊知道一点,但是不愿意去细想。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夜风渐起,虽然是夏季,那风吹在脸上依旧有些凉人。 今夜的星光很亮,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漫天星辰。 也不知等了多久,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季絮看到他的第一眼,倏忽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紧绷的心弦像是被一双大手撩拨,剧烈地颤动了一瞬。 陆终见到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在等我?”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漆黑的眸中映出今夜的点点碎星。 在见到他之前,季絮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会真的转性想伺候小公主吧? ——喂,现在跟沐怀瑾说一声,你还能反悔哦。 ——缺钱?缺钱的话我不介意月俸都借你用。 ——你这么一走,不怕情蛊发作吗? 但真正见到陆终的脸的时候,季絮口唇微张,兜兜转转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 “你回来 收拾行李吗?” 这句话问出去之后,她就微微低下了头。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面前。 季絮轻轻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笑道:“啊,反正你要干什么我也管不着。” “我随便问问,你就当我没说过……” 陆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逃离。 熟悉的滚烫温度让季絮无法控制地鼻头一酸。 “跑什么?”陆终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谁跑了。”季絮轻吸了一口气,“有点冷,我想回去加点衣裳罢了。” “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陆终继续问。 “没呀。”季絮语气轻松,“跟你我能有什么话说。” “那你在这里等我这么久做什么。” “……谁说我等你了。”季絮抿唇,“我刚吃饱了晚饭出来消食儿,正巧遇到你罢了。” “正巧,正巧你懂吗?” 陆终的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呀!你干什么!”季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脸被夜风吹得这么凉。”陆终静静道,“至少一个时辰了。” “……总之,你快点滚吧。”季絮偏过头,“我要回去了。” “你很想我走吗?”陆终仍旧不松手。 “不然呢?”季絮回答得很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死死捏住,不得不被迫直视着陆终的眼睛。 季絮感觉自己眼中的一切都不甚清晰,无边夜空氤氲出雾蒙蒙的湿气。 他的眼睛依旧还是那么好看,眼角的泪痣好像也如同他身后的漫天繁星一样闪着醉人的微光。 陆终微微敛了长睫,半遮住眼里汹涌的暗流。 “那你哭什么?” 第60章 星相到底去哪儿了呢? “……”季絮愣了愣,随后用力挣脱陆终的手,背着身子揉眼睛。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些湿润的水汽不减反增,怎么都没法儿停下。 心中那种闷痛的感觉,逐渐变为无法抑制的委屈。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只是…… 或许他可以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 或许他可以提前知会自己一声。 或许他可以给她一点时间考虑解决办法。 而不是…… 把她当场一个局外人。 “你很怕被人看到哭吗?”陆终站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既没有让人感觉到被逼迫的冒犯,也不会让人担心他会离开。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季絮哽咽,“谁会想给人看大花脸。”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哭的。”随着陆终的声音,一只大手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何况我又不是其他人。” 陆终说着这样普通寻常的话,却将季絮勾得心弦一颤。 “……你当然不是其他人。”季絮吸了吸鼻子,“你又不会像别人一样说安慰人的话,还要笑话我哭哭啼啼。” “我指的是,你可以不用那么一直架着自己。”陆终的声音难得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偶尔试着利用一下他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利用谁,难道利用你吗?”季絮瓮声瓮气,语气里还带着点情绪。 陆终轻笑。 “是啊,利用我。” “我占了你那么多便宜,不就是让你利用的吗?” “你连我这种‘不要脸’的坏人都不愿意利用,更遑论他人了。” 季絮有些被他的话逗笑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要脸啊!”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陆终的双手慢慢地从背后将她抱住,“就像现在。” “你也可以利用我取暖一样。” 她本可以像以往一样骂他“得寸进尺”,但这一次却意外地没有出声。 他的胸膛烫得惊人,让人战栗的同时又让人无法拒绝。 这种体温的明显差距也让季絮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在夜风中等了很久。 他说的一直是“利用”这个词。 但听在季絮耳里,怎么都像是“依靠”。 一时间二人都没再说话,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草间蟋虫的求偶欢鸣。 因为安静,季絮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陆终身上火热的灵力中似乎也带着同样的律动,某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与之同频。 季絮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声的自嘲笑意。 从小到大,她总是非常严格地控制,或者说压抑自己的欲望。 欲望带来贪念,贪念萌生贪痴嗔恨。 世间多得是因为欲望而丑态横生的人。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唯有陆终是个例外。 他离经叛道,万事随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简直就是一个欲念的集大成者。 那原本该是她最厌恶的类型,可是却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尽管她总是对陆终说那些推拒之词,但其实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难道说了那些话,陆终就会停止做他想做的事情了吗? 他不会。 如果他不会,那么她说出口的那些重复的无用之话又有何意义? 以前她不愿细想,也不想面对,到这一刻终于无处逃避。 那些话与其说是给陆终听的,倒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的。 她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陆终这个“欲念”蛊惑。 那是她这么多年赖以生存的‘界限’,只要在划定的‘界限’之内,她就可以是安全的。 而现在,她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原来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做不成圣人,而那条护城河,也远没有她心中所以为的那样坚固。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一只脚早已踏出了那条“界限”。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79节 “……别走。”季絮轻声说了一句。 陆终:“嗯?” 季絮心跳得更快,转了个身,反手抱住陆终,将自己的脸埋进去不被人瞧见。 陆终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讶异,双手悬空了一会儿,随后才环住了她瘦削的背脊。 陆终:“怎么了。” 季絮:“……好冷。” 陆终震动的胸腔传递过来他的笑意:“刚刚说的不是‘别走’吗?” 季絮抱着陆终后腰的手僵了僵,声音里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听见了还装没听见是吧!” 但终究是没推开他,反而像是发泄不满一样,双臂缠住的力道更紧了。 “难得听见这样的话,可不得多听几次。”陆终笑道,“可惜大小姐你这么小气。” “……你小子又想捉弄我!”季絮羞怒,手上使劲儿掐他的腰。 陆终的腰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硬,没掐到什么肉,倒是将她自己的手给掐酸了。 “对自己诚实一点有什么不好。”陆终任她打闹。 “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大,总是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干嘛。” 季絮:“……干嘛,你想当我爹啊,跟我说这些大道理,这可不像你。” 陆终语气微微上扬:“你想叫爹的话,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季絮眼尾泛红,终于忍不住锤他。 “这点便宜你也要占!” “总算精神了。”陆终也不恼,任她拳头锤自己胸膛,“轻着点儿,别把自己锤疼了,到时候又要怪我头上。” 季絮:“……” 她只能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生闷气。 她到底怎么才能破这个臭小子的防?! 无 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观察,陆终都是软硬不吃高攻高防的类型,而且还是极品的那种。 真是…… 好气人啊! “哎呀,站了这么久,渴了。”陆终伸了个懒腰。 “大小姐不请我去房里喝杯茶吗?” 季絮臭着脸:“你有那喝茶的时间吗?” “大忙人。” 陆终好整以暇:“我为什么没有?只要大小姐你想,一整晚都可以是你的。” 季絮:“你不用赶回公主府吗?” 陆终摊了摊手:“我去公主府做什么?” 季絮:“可是你下午不是……?” 陆终嗤笑:“大小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应该不至于蠢到觉得我会去皇宫那种地方给人当狗吧?” 季絮:“……不是,你如果没去公主府,那为什么之前跟着小公主出去,现在才回来?” 陆终似乎了然了什么,挑眉看她。 季絮:“……你看我做什么?” 陆终嘴角微微弯起,慢条斯理地伸出了一根食指。 季絮看着他的手势,有些莫名其妙:“……一?” 陆终轻敲了敲她的头:“谁让你看我的手了。” “看上面。” 顺着陆终手指的方向,季絮抬头。 “天?” “笨。”陆终又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干嘛一直打我!”季絮有些委屈地抱头。 “是星星。”陆终抬头看向无垠夜空。 “星星?”季絮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抬头,“今天的星星的确很漂亮。” 但这有什么值得强调的吗? “今夜的星空很好。”陆终淡淡道,“我去了钦天监的观星台,让那个小丫头片子看了你的星相。” 季絮的心倏忽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说你的星相很奇怪,明明是半途断裂之相,却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续上了。”陆终揣着手,“正常来说,你应该已经死了。” 季絮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她本就不是本体之人。 “但是如今你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未来也会。”陆终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大小姐。” “情蛊不会让你嫁不出去,更不会让你身败名裂,你无需如此在意。” “你的余生会有眷侣相伴。” “你们会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陆终说话的时候依旧抬着头看向夜空,漆黑的眼眸深邃幽静,落满碎星。 这一瞬间,季絮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好像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氤氲出湿意。 原来那一句无心的话,陆终竟然听进去了。 难怪他当时问了钦天监,问了观星。 他跟沐嘉言走,只是为了去寻求一个答案。 “……星相都可以断了重续,谁说以后又会不会变。”季絮吸了吸鼻子,“我不信这些。” 陆终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低头看向她:“我以为大小姐这样循规蹈矩的性子,应该最相信这些才是。” 拜托,她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对宿命论天然怀疑好吗! “哎呀,这种事情听听得了,不过……那个……”季絮轻咳了两声,“星相上有写我那个伴侣是谁吗?或者什么时候才能遇见?” 陆终哑然失笑:“星相可不会昭示这么细的事情。” 季絮:“哦……那你呢?你的星相是什么样的?” 陆终微微垂眸。 他的星相嘛…… “没什么。” 陆终一脸平静。 “我也不信这些。” …… 钦天监。 观星完的沐嘉言穿着一身沉重繁复的观星服从观星台走出来,懒腰伸到一半,又因为这一身麻烦的衣服牵扯得浑身难受,只得作罢。 她打着哈欠走了两步,第一时间就看见昏迷在桌上的钦天监监副。 而那个跟她说看完星相就任她处置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沐嘉言怒气冲冲地将睡得迷迷糊糊地监副摇醒。 “公,公主!”见沐嘉言一脸怒气,监副先是有些茫然,稍微清醒之后马上颤颤悠悠地跪下。 “喂,本公主带来的那个小贼呢?” 监副一脸惶恐:“下官,下官也不清楚……” 沐嘉言:“什么?!” 监副:“下官只是背了个身的功夫,就被人打晕了……” 沐嘉言:“那人呢?” 监副:“大约……是跑了。” 监副一脸苦涩。 他只是个文官啊!哪里管得住外头这些阎王爷! 沐嘉言知道自己被陆终耍了,气得七窍生烟。 她王兄怎么会瞎了眼收用这么一个奸猾无耻之人! 沐嘉言撕了好几份观星卷都不解气,监副不敢阻拦,只能大气都不敢喘地杵着,生怕这刁蛮的小公主又把注意力转到他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沐嘉言才停下,随后又看了看夜空。 算了……横竖这小贼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沐嘉言哼了一声。 那姑娘的星相已是古怪,断星重续世间少有,而那小贼的星相,她更是只在古籍中见过,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见识了。 那可是传说中步步死局,劫煞难逃的天煞孤星之相! ……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0节 金鸣阁。 完成今日工作的越灵犀将账簿收录整齐,正准备去离开去休息,忽感觉头顶有一束淡淡的光撒了下来。 她抬眼望去,竟然是房顶上开了一个小洞,之前看账簿太入神,她都没注意到这回事儿。 金鸣阁的外墙用的可是最坚固的材料,这才用了几年,怎会就破了孔洞? 越灵犀上了楼顶,先是看到许多沟壑纵横的凌乱划痕,布满了整个楼顶,似乎像是被什么利器造成的。 待她再仔细看清楚的时候,不由得哭笑不得。 那些看似凌乱的划痕连接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个…… 大!王!八! 虽然金鸣阁对手不少,但今日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叫工匠来修一修吧。 托划痕的福,越灵犀难得在金鸣阁顶吹了吹风,欣赏了一下今夜的星光。 原来从这里看星空,竟然是如此的美丽,往日她太忙,都没有注意这些,倒是辜负了这样的风景。 越灵犀看着星光轻叹。 不知道茶茶下午那么贪吃,今夜还睡不睡得着? …… 大半夜上了第三趟厕所的岚苦茶苦逼兮兮地从茅房出来。 他好久没吃这么多了,肠胃都有些受不了,现在肚皮还鼓鼓的。 都怪越灵犀那个坏心眼儿! 她一定是故意找那么多自己喜欢吃的甜点来,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好让自己吃撑! 可恶!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狡猾恶毒的女人! 岚苦茶坐卧不宁,索性在男宾院子里原地转圈消了会食儿。 但他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一个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刻钟,就顶不住了。 正好走到陆终房前,岚苦茶想着要不找陆终唠会儿磕。 下午那个黑色琉璃石的事情他还没问清楚呢! “陆大侠,你在吗?”岚苦茶敲了敲他的房门门。 无人回应。 睡着了? 不应该,像陆大侠那样敏锐的人,只要听到响动,哪怕是睡着了肯定也会起来的。 他推了推房门,发现门根本没栓。 室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岚苦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星辰发呆。 这大半夜的,陆大侠不在屋里,到底去哪儿了? 第61章 伤痕什么感觉? 季絮一直在反省,为什么场面会变成现在这样上不去下不来的情况。 嗯,一定是当时气氛太好了,加上她又被陆终一反常态的表现欺骗,才会让她忽略,陆终大半夜的想喝茶是一件多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这时候外面的茶馆酒楼早打烊了,要喝茶便只能带他回自己屋里。 季絮平日里看书的时候就喜欢泡点小茶提神,所以身边常备了各色茶叶,招待客人自然是绰绰有余,不过…… 真有正常人会选择大半夜喝茶吗?还想不想睡了? 季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默默地抿了一口。 隔着袅袅茶雾,对面的陆终一脸自得地品茶,好像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男人大半夜出现在女宾院里喝茶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季絮忐忑地叹了口气。 她不太清楚自己今晚到底想不想睡,但可以确定的是陆终 肯定不想睡。 他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亮得像是要放光了。 “咳咳。”季絮轻咳了一声,将屋内诡异的宁静打破,“那个,你喝完了吗?” 陆终左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怎么,大小姐舍不得这点茶叶?” 夜色阑珊,氤氲雾气让他的脸半隐半现,模糊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 “……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季絮没由来的紧张,“你若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一些给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来准备去给他包茶叶。 陆终不紧不慢地示意她坐下:“不急。” 季絮只得作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 好…… 好尴尬…… “那个……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为了避免这样的奇怪气氛继续下去,季絮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 “有。”陆终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准备!”季絮立马站起来。 总算找到机会可以出去躲一躲透个气儿了! “不用那么麻烦。”陆终对她招了招手。 “……干嘛?”季絮疑惑地问。 “你不是想知道吗?”陆终挑眉,“过来,我告诉你。”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面对面说的吗?”季絮一脸警惕。 她可是吃过太多亏了! 陆终先是眼珠转了转,随后轻声叹气:“有点难以启齿。” “……这里就你跟我二人,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听见,你尽管说便是。”季絮仍旧不配合。 陆终又略作思索,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般,姿态放低了一些:“其实今日在钦天监的时候……” “我受了点伤。” “什么?”听到陆终这话,季絮的心立马被提了起来,“伤到了哪里?严重吗?有做处理吗?” “刚回来就遇上你了。”陆终道。 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了。 “我看看。”被他这样一说,季絮心里顿时愧疚起来。 她当时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倒是忘了,陆终毕竟是从钦天监溜出来的,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的阻拦。 陆终微敛眉眼,轻轻掀开了自己的上半身的衣物,露出结实的小腹。 一道崭新的细长剑痕横亘在他麦色的紧实皮肤上,艳丽的伤口中透出淡淡的血腥气。 季絮瞬间有些僵住,搭配上陆终脸上难得的示弱神情,喉咙也不由自主地干涩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颇有些不道德,但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比起担心,季絮脑子里更多的想法是…… 战损,香。 季絮:…… 她在心里默默地为陆终供奉了一樽木鱼。 “……我马上去白薇姐那里给你取点药来。”季絮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你想让她知道我在你这里吗?”陆终淡淡道。 “……那,那我现在去找小茶。”季絮换了个人。 “他这时候已经睡下了,你还去吵醒他做什么。”陆终制止了她,“我有药。”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掏出来一瓶金疮药并包扎纱布放在茶台上。 “能帮我上个药吗?” 季絮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陆终竟然用上了“帮”这个字眼,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是跟眼前的人有因为情蛊而产生的灵力共鸣,季絮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陆终被人掉包了。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毕竟你也是因为……”对着他这张脸,季絮还是不太好意思直接说什么感谢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金疮药。 陆终斜斜地在软榻上躺了下去,将完整的腰腹通通暴露在她眼前,方便她手上的动作。 剑痕虽然不算太严重,但也足足有一掌长,乍看下去有些狰狞,但搭配上肌理分明的腹部轮廓,又显得格外的色气。 季絮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小心翼翼地将金疮药洒了一点点在他裸露的伤口处。 或许是金疮药带来的刺激痛感,陆终没有出声,只是轻微又隐忍地闷哼了一声,伤口附近的肌肉也随之瞬间绷紧,将那些诱人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分明。 季絮不由得一只手捂了捂胸,默默地偏过头喘了口大气。 ……淦。 这也太……太那个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1节 克制住内心骤然蹦出来的不可描述画面,季絮脑海中的那樽木鱼又登登登响了起来。 “那个……如果疼的话……你就,你就跟我说一声啊……”季絮拿着药瓶的手都有点抖,不太敢继续下去。 “嗯。”陆终淡淡道,“触到了旧伤……是有点疼。” 季絮:“旧伤?” 陆终轻飘飘地抬眼看她:“这个位置,你不记得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絮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里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埋怨。 季絮:啊? 还有她的事情? 季絮冥思苦想:“……不记得了。” 陆终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晚。” “你扎了我一剪刀。” “当时我还受了伤,你下手也是真狠。” “怪疼的。” 季絮:……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季絮有些心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这个话题揭过,“我可以包扎了吗?” 陆终:“嗯。” 金疮药吸收得很快,他微微坐起身,任季絮在自己身上动作。 之前上药的时候还好,不必靠得太近,但如今要包扎,季絮就不得不贴近陆终,双手绕过他的腰腹一圈又一圈地将绷带缠紧。 余光瞄见白色绷带将他的腰身缠绕了大半,唯独最下方的人鱼线因为靠近胯部而没有遮挡住,愈发显得突出。 手指从上方擦过的时候,季絮都会不由自主地停留一瞬。 在缠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一直乖乖不动的陆终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喂!你干嘛!”季絮没注意手指一松,绷带骤然掉落。 “你很想摸吗?”陆终一脸闲适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季絮抿唇。 陆终也没跟她多废话,直接就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处。 “……呀!”季絮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手指都僵直了起来。 就算嘴上再怎么不承认,动作还是很诚实的。 季絮闭着眼睛,轻柔又紧张地在那人鱼线的位置反复摩挲。 “什么感觉?”陆终的语气带着丝丝笑意。 感受着指下坚硬又滚烫的线条,季絮不由得口唇发干。 “……还行。” “只是还行?”陆终话中的笑意更甚,“你的灵犀可没有这样的‘还行’给你摸。” “……这跟灵犀又有什么关系!”季絮听他提到越灵犀,忍不住反驳,“今天你一直针对灵犀,不会是嫉妒她吧?” “是啊。”陆终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就是嫉妒她。” “……莫名其妙。”季絮没想到他这么快承认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声咕哝。 “我不但嫉妒,我还吃醋。”陆终的食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腕。 因为常年练剑而形成的虎口薄茧在动作间反复摩擦着光滑的皮肤,让季絮起了一层不自然的鸡皮疙瘩。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季絮微微低下头。 陆终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你只是认识了越灵犀一天,便主动了解了她许多事情。” “她的家族,她的生意,她的为人。” “那么……” “我呢?” “为何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季絮握了握拳,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不一样。” 陆终:“哪里不一样?” 季絮微微红了脸:“她……她是她,你是你。” 陆终:“哦,我没她重要。” 季絮:“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终看着她,显然并不想让她混过去这个问题。 季絮:“……因为她跟我一样是女子啊!” 陆终:“所以?” 季絮:“因为是女子,所以我才会跟她聊得亲密一些的……” 陆终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她说清楚才罢休:“哦?” 季絮忍不住凶巴巴地瞪他:“哪有女子逮着男子一直问家世人品的,如果不是喜欢的话,谁都不会随随便便问这些私人问题的好吗?” 陆终微微挑眉:“怎么?大小姐你不是本来就很喜欢我吗?” 他这一句语气平常的话仿佛惊天炸雷一般,将季絮的脑子炸了个翻江倒海。 “不,不是……你……你在……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季絮一整个脸都红成了春节的大灯笼,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答,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胡说八道了,我可是很认真的。”陆终微微歪着头,语气慵懒。 “而且我也挺喜欢你的。” 第62章 绿荫能再做一次刚刚那个吗?就是那个…… 而且…… 我也…… 挺喜欢…… 喜欢? 喜欢?!: “不,不是……”季絮恍惚感觉自己的头顶马上就要冒青烟了。 现在这是什么神展开? “那个,你是不是,对喜欢这个词,有点误会……”季絮的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 “怎么会。”陆终嗤笑,“我虽然嫌麻烦,但又不是没常识。” “想跟你睡觉这一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季絮:…… ……? 什么东西? 刚刚从他嘴里蹦了一句什么鬼话出来??? “陆终……”季絮艰难地开口,甚至都叫起了他的名字,“我觉得,或许我们都得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啊。”陆终泰然自若,“你不冷静吗?” ……谁忽然听到这种消息能冷静啊? 啊??? “……是。”季絮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时间,那个,独自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陆终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气,话语中透着幽怨:“怎么,我们睡了那么多次,你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不是,什么叫“睡了那么多次”,这个句子的用法不太对吧???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我们那不能叫‘睡’啊。”季絮小声反驳,“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躺在同一张床上才对。” “哦。”陆终不徐不疾,“那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亲亲抱抱,相拥而眠……” “停!停停停!”季絮一脸窘迫,“你……你怎么忽然提这些?” “难道大小姐会跟不喜欢的人做这些事情吗?”陆终无辜道。 “……我怎么知道。”季絮小声嘀咕。 陆终:“嗯?” 季絮:“……我又没跟人试过。” 陆终:“你还想跟别人试?” 季絮:“你不要总是穿凿附会好吗?!” 陆终轻轻地摩挲着她因为紧张而忘记收回去的手,眉眼低垂:“我瞧大小姐还挺享受其中的……” “以为我们想法一样……” “原来都是我想太多……” “大小姐原来只是……” “喜欢我的肉/体罢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2节 季絮:…… 越来越离谱了!越来越离谱了!!!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是什么吃干抹净然后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了! “等等,你先听我解释……”季絮结结巴巴,话都没说完,又被陆终打断。 “没关系。”陆终眨了眨眼,“肉/体就肉/体吧,不用解释。” “我都明白的。” “我不介意。” 啊? 你明白什么了又明白?? 连她自己都还没明白啊喂!!! 季絮还想再说点什么,陆终已经站了起来,将上衣随手一穿。 “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大小姐休息了。” 季絮望着他高大的落寞背影,倒是有很多挽留的话在唇边,但是这该死的嘴愣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干站着眼睁睁看他一点一点地,缓慢地移动到门口。 在即将要跨出去的那一刻,陆终的身形骤然一踉跄,歪靠在了门框上。 “陆终!”季絮心下一惊,立马上前扶住他差点倒下的身体。 “你怎么了?”季絮见他的右手微微按住伤口的部位,也立马上手检查。 湿润而温热,竟然是一手的血腥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季絮一脸惊慌,“不是已经上过药了吗?怎么还没有止住血?” “……没事的。”陆终声音低落,“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继续往外走。 “……回来!”季絮拉住他。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陆终摇头。 “你给我老老实实滚过来躺下!”这一次季絮的态度终于强硬了起来,生拖硬拽地将他绑架到自己床上。 陆终的身体素质这么好,怎么会因为他口中所谓的一点小伤就变成这副脆弱的模样! 季絮见他脸色苍白,心中的担忧更甚。 难道,难道那伤他的利器上是淬了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吗? 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颤抖着手脱下他的上衣,在看到被鲜血染透的白色纱布之后,双眼瞬间红了。 “……疼吗?” 陆终抬手,温柔地替她将散落颊侧的碎发别至耳后:“其实我还好。” 整块纱布都快变成红色了,怎么可能还好? “……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季絮吸了吸鼻子,“我又不是你那样的坏心眼,不会因为你受了伤就笑话你的。” 难怪他今天这么古里古怪,说的话更是一副好像今天不说明天就没有机会说的样子一样…… 难道……难道…… 如果陆终因为自己而受了重伤,那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了。 “我知道你不会。”将头发理好之后,陆终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冰凉的脸颊。 “……我去帮你叫小茶。”季絮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转身就要走。 “等等。”陆终紧紧拽住她的手腕。 “别走。” 他的语气破天荒的脆弱,甚至还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哀求。 “别留下我一个人。” 季絮喉头一颤,心中痛感更甚。 “……好。” “我不走。” 季絮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就算受了伤,陆终的手依然还是那么滚烫…… “我能做些什么吗?”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季絮心里非常难受。 “其实,只要你在这里就可以了。”陆终反握住她的手,见她表情依旧低落,补充道,“不过,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的话……” 陆终静静地凝望着她,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季絮心跳重重地漏了一拍。 “就像初遇那时候一样。” “你的灵力,可以助我的伤口恢复。” “我的灵力 真的可以帮你吗?“季絮急切道。 “嗯,你可以试……”陆终的声音猝然被打断。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季絮已经俯下了身去,吻在微微张开的唇上。 陆终骤然一怔。 唇间渡来的灵力带着季絮身上独有的清新湿意,叫人清醒又沉迷。 她在他的心间无意布下的那颗种子,逐渐长成了苍天大树。 如今,他就在她宽广的荫蔽之下,仰望着她温柔的绿荫。 陆终没有想到,一向被动规矩的她竟然就这样亲了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心脏,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清晰的沉重悸动。 放在季絮后脑勺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探入了浓密的青丝之中,轻轻一带,将她的发髻褪下。 万千青丝瞬间如瀑散开,长发垂落在二人身侧,将二人缠绕在一起。 陆终手上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一开始季絮是主动,她没想到虚弱的陆终忽然拆了她的头发,扶着她的后脑勺用力按过去,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样发狠。 她差点就要窒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终才放开她。 或许是纠缠得太久,双唇分开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丝细细的津液。 季絮有些狼狈地抹了抹被吮吻得殷红的嘴唇。 “你……好点了吗?”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陆终好整以暇地半坐起身。 “你……”看着他已然恢复正常的面色,甚至还变得红润明亮,季絮有些疑惑。 她的灵力效果有那么好?难道她其实是什么隐藏的百年难得一遇的鼎炉体质吗? “这么紧张我?”陆终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他将腰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开。 方才流血的伤口,如今已经逐渐愈合,形成了一道粉色的新疤。 “好得这么快?”季絮惊讶不已。 “见不得你那副死了道侣的表情。”陆终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真是败给你了。” “……不要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就胡乱编造啊。”季絮被他说的有些脸红,仍然有些不放心,“你真没事了?” 陆终抽剑出鞘,给她看了看。 季絮一脸莫名:“什么?” 陆终:“看看剑痕。” 季絮看了看他腰上的新疤痕,又看了看轻薄锋利的剑刃,双眼逐渐眯起。 ……不对啊。 他这个伤口…… 怎么跟他自己的剑锋正好对上? “明白了?”陆终一脸淡定,“早就跟你说过,我没什么事。” “你偏不信。” “还一脸凝重,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多少子虚乌有的事情。” 陆终“啧”了一声。 “先不说钦天监那些家犬能不能碰到我,我的外衫都没破洞,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看着季絮越来越涨红的脸色,陆终脸上的表情愈发兴味。 “这么明显都没发现,这可不像你啊,大小姐。” “你不会是……” “关心则乱吧?” 季絮是真真切切的头顶冒青烟了。 被气的。 “先别扇。”在季絮动手之前,陆终已经先发制人。 “只要你先把问题回答了,我任凭你处置。”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3节 季絮怒气冲冲:“什么问题?!” 陆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季絮:“我喜欢你七舅姥爷!” 陆终:“这跟我七舅姥爷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没有七舅姥爷。” 季絮:“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遗言吗?!” 陆终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唇:“你能再做一次刚刚那个吗?就是那个。” 这一次季絮彻底气得七窍生烟,话都说不出来了。 沟槽的!!! 陆终!!! 第63章 红缨(一)出了点古怪 半月过去,在镇妖司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此时正值炎夏,外头的日光炙烤毒辣,便是鸟雀虫豸都偃旗息鼓,鲜少嘤鸣。 季絮在屋子里用冰凌咒捏了好些霜花放在屋子各处,散发而出的冰寒之气让整间屋子都凉丝丝的。 安静的卧房中,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正缩在柔软的锦被中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午睡,爽! 吹空调盖棉被,爽中之爽! 季絮迷迷糊糊舒服得快要睡着之际,一阵不和谐的细碎声响打断了她的浅眠。 先是窗户上的铃音符箓检测到有人进入,发出“铃铃”的警报声,随后是屋内的陷阱符箓被触发而传来的灵力破土而出的声音,紧接着的是剑阵中的碰撞铮铮声,直至最后房屋四处的霜花亦化作冰刃,向着某一处集中刺去。 被叮铃咣啷的声音搅得不堪其扰的季絮只能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陆终!”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她这些时日消化怨息不少,非常需要充足的休息,陆终跟吃错了药一样每天都来烦她,不是来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就是趁她不注意占她便宜,一开始只是白天来倒还好,后来有一天她大半夜地转醒忽然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差点没被吓死,这让她当时就开始在屋子里布符箓赶人。 但很明显,她的这些符箓的效果对陆终来说并不是什么阻碍,她前前后后换了好几套方案,依然没法儿将这个狗东西挡在外面。 就像现在这样。 陆终慢条斯理毫发无损地往拔步床里的椅子上一坐:“你昨天一天都没跟我说话。” 听他提到这个,季絮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他昨天一大清早就往她被子里丢了只小野猫,还说什么是因为看到自己当时跟那只小野猫玩了好久又给它喂食儿,以为自己想养它,就直接给她抓了回来。 先不论自己到底想不想养,哪有像他这样直接简单粗暴塞她床上的?她醒了之后跟那只被绑住的小野猫大眼瞪小眼,差点被它尖利的爪子给挠出五道血缝儿当场破相。 离!大!谱! 见季絮依然不理他,陆终掏出一个果皮新鲜的小西瓜往桌上一放:“吃吗?” 虽然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这张脸,但普通人的确很难拒绝炎热夏天里那一勺甜沙沙凉丝丝的西瓜瓤。 “……吃。”季絮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磨磨唧唧地下床。 陆终一边切瓜,一边轻飘飘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睡觉还穿这么严实?” “你觉得这是因为谁?”季絮忍不住瞪他。 要不是为了防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人,她根本就不用给自己裹这么紧好吗? “我又不是贼,有什么好防的。”陆终擦干净切开的半个西瓜边缘的汁水,置好勺子,往她面前一放。 “只有贼才会放着好好儿的门不走,次次都翻窗进来好吧!” 真是奇了怪了,老喜欢翻窗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毛病? “不偷东西难道也能算贼吗?”陆终一只手撑着头自己没动,只是看着她吃。 “当然算啊。”季絮舀了一勺瓜瓤塞进嘴里,“谁说只有偷东西才算贼了!” 啊,不愧是西瓜,好沙好甜! “哦。”陆终若有所思,“如果你指的是偷人的话,那的确可以算。” 季絮刚吃的那口瓜差点全部喷在他脸上,强行咽下去的时候又把自己呛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你能把嘴闭上吗?” 再这样下去,她还没被气死就已经被噎死了! 陆终一脸无辜,倒是听话没再出声儿。 虽然这会儿陆终没说话了,但他人也没走,就是一直在那坐着看她,瞧得季絮心里老不自在,好像是在被人监视一样。 “你今天又是来干嘛的?”季絮吃完了半个,擦了擦嘴。 陆终将另外半个西瓜也推给她。 “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以说话!”季絮没拒绝,继续吃起来。 “哦。”提起这个,陆终交叉着双手,一脸兴致勃勃,“爻韬大师终于回渊京了,我要去拜访一下!” 季絮:“……这关我什么事?” 陆终:“你不陪我去吗?” 季絮:“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陆终:“因为我高兴啊。” 季絮:“……我待会儿还有任务要出,没时间跟你一起!” 陆终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她对他喜欢的那个打铁老头儿可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季絮又与他随意闲扯了几句,吃完了瓜之后,便准备送客换衣服出门。 陆终刚 站起来,忽然朝着她的脸伸出手。 季絮这些日子被他偷偷摸摸捏了好几次脸,这时候已经非常有防范经验,直接地退出去好几步。 “一个西瓜而已,还不至于让我出卖色相!”季絮一脸防备,“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陆终因为她这么大的反应而觉得有些好笑,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想让我亲你就更是痴心妄想!”因为当时那个主动亲陆终的耻辱画面总是在深夜反复鞭笞她的自尊,季絮已经对他这个动作已经有点应激了。 她绝对,绝对不会再主动亲这个狗东西了! “大小姐,西瓜籽。”陆终挑了挑眉,跟她摆了摆手告别,“我晚上再来找你。” 季絮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出了一颗沾在嘴角旁的黑色西瓜籽,脸上浮现出窘迫的神情,咬牙切齿。 “滚啊!” “不许来!” …… 这次的异化境在兵部尚书家小儿子赵杰书的身上,由冷子尧跟岚苦茶跟她一起出任务。 自从上次杜白薇知道自己抱着冷子尧的大腿非要跟他酱酱酿酿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跟他一起搭档,而季絮又是新手,沐怀瑾要冷子尧领队来保证她的安全,所以后续都是岚苦茶跟他们一起。 陆终基本上每次都在,偶尔他自己有任务冲突的时候,也会很快解决掉自己那边的任务,然后像狗皮膏药一样过来凑热闹,所以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四个人。 这些时日他们处理了大大小小快七八个异化境,季絮对其中的规则也逐渐轻车熟路起来。 执念欲望说到底,无非是七情六欲那几样,喜怒忧惧爱憎欲,万般脱离都是苦。 虽然时常会被怨息里的情绪所冲击,但好在她的承受能力一向强大,所以到最后都能好好儿地化解一切,越到后来越是得心应手,仿佛她天生就该做这些事情一样。 在灵府里转化怨息的时候,她偶尔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仿佛她曾经无数次的思虑与挣扎,都是为现在所做的一切而生的。 “季姑娘,你怎么了?”快入异化境的时候,岚苦茶见季絮站在原地发呆,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季絮被岚苦茶的声音唤回,视线依旧落在房内挂着的那柄红缨长枪上,“我只是觉得,这柄长枪似乎……” 这柄红缨长枪带给她一种非常怪异的情绪,只是看着就移不开眼。 “这柄枪有什么问题吗?”冷子尧见状也问道。 “说不上来。”季絮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它好像给了我一种,当初在方弄影房中那副美人图一样的感觉。” 听季絮这样说,冷子尧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关于方弄影那次的异化境,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 虽然当时方弄影清醒了,也没有因为异化境而被影响,但是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弄清楚那个附在方弄影身上的怨妖到底是什么。 而从季絮后来给他们描述的情况来看,那异化境中的执念,不似旁妖的,反而更像是方弄影本人的执念。 凡人执念亦可产生异化境?这是他们之前从未碰到过的情况。 若真的是方弄影本人生成的异化境,那么它产生的契机是什么?方弄影只是个普通的几乎没有什么灵力的凡人,她为何有那样大的力量产生怨息颇重的异化境? 当时陆终进异化境之前,曾经被房中的一副月下美人图吸引,由此感受到进异化境的方法,季絮后来也察觉出那副画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是她仅仅只能感觉到异样,却并不能像陆终一样察觉到更幽微的东西。 至于其他人,则并不能像他们一样感受到那种独特的气息,但既然像季絮这样能吸收怨息的特殊体质会在上面感受到异样,就说明那幅画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而且在异化境彻底消失之后,季絮跟陆终也都表示,月下美人图上的那种特殊的“气息”随着怨息的清除而一并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有人在画上做过手脚。 而时过半月,季絮又一次感受到了与当时一样的气息。 冷子尧将那柄长枪取下,向身旁赵杰书的母亲徐姨娘提问:“这柄红缨枪是从哪里来的?” 赵尚书年过半百,共有五房妾室,赵杰书的母亲徐姨娘乃是第四房,因为十五六岁就入了尚书府,所以哪怕赵杰书已经快及冠之年,徐姨娘看上去仍然粉面桃花,与年轻少妇无异。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4节 徐姨娘对儿子的事情似乎并不太了解,支支吾吾半天只有一句“不太清楚”。 还是赵杰书的贴身小厮见状上前来回答,说是赵尚书在一次外出的酒宴之后带回来的,还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保管,切勿有失。 能赐下让兵部尚书都如此重视的物品的贵人,不外乎就那几个。 冷子尧心中大致有了人选。 “我儿……还能好起来吗?”徐姨娘一脸担忧。 冷子尧瞄了一眼穿金戴银满身绫罗,手中还死死捏着泛出璀璨珠光的璎珞圈的徐姨娘。 比起担心儿子,这女人倒更像是在担忧她来之不易的四姨娘身份。 冷子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 “我们会尽力而为。” …… 陆终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季絮的房间,却意外地发现屋里没人。 正常来说,解决异化境并不需要这么久,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回来了。 虽然与爻韬大师相谈甚欢,但他心中一直有一种不太安稳的感觉。 如今季絮不在房内,那种不安稳的感觉更是加深了。 岚苦茶与季絮是一同去异化境的。 他闪到岚苦茶的屋前,直接推门而入。 岚苦茶这时候正在龇牙咧嘴地锤着自己的肩膀,见陆终突然出现在房中,吓了一跳。 “陆大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她人呢?”陆终直接问。 “我刚刚还去你房里想找你说呢,谁知道你竟然不在。”岚苦茶不用问就知道陆终所说的“她”指的是谁,语气颇有些焦急。 “季姑娘她好像……” “出了点古怪!” 第64章 红缨(二)小祖宗,下嘴轻些 杜白薇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无论她怎么翻来覆去地探查,猛药都试了好几种,依旧找不出季絮身上有任何毛病。 她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灵府跟灵根完好无损,周身的灵力也与平常无异,怎么看都非常正常。 但…… 看着四肢被绑在竹床上,嘴巴也被白布塞住,却依然躁动不安浑身戾气的季絮,杜白薇十分苦恼。 她在药修论坛上发的病例讨论倒是很多人留言,但提出的方法她一早都试过,并没有起作用。 难道还得再去问问天荣学宫药修院那嘴碎的老头儿? 出入异化境这几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季絮这样像是被什么恶鬼夺舍了一样的病人。 杜白薇还在思考间,药房的大门被“嚯——”地一声重重踹开。 “喂!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杜白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大跳,见来人是陆终,连忙用一旁保暖的毯子将季絮裹住。 季絮的身体很烫,再加上需要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所以杜白薇将她的外衫统统都除了,此时她身上只余内里的小衣,大半皮肤都是裸露在外的,加上人一直在挣扎,虽然披了毛毯也只能遮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敲敲门!” 陆终一改往常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神色,眸中沉郁,直言:“出去。” “啊?”杜白薇见陆终径直就要去抓季絮光裸在外的手臂,连忙挡在季絮面前,“喂!你想干嘛?小季可是女子!” 就算陆终平日里跟小季关系不错,关系也比较暧昧,但是,他,他也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啊! 她 誓死也要守护住小季的清白! 下一瞬,杜白薇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出了药房。 “哐——” 门被重重关闭,上锁。 杜白薇:……哎?哎??? 她趴在药房的木窗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终一把将盖在季絮身上的毛毯揭开,义愤填膺地将窗户的琉璃格锤得“哐哐”作响。 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妄为又无耻如斯的人! 畜生!畜生啊!!! 被杜白薇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陆终语气不耐地警告她:“她的问题我来解决。” “你要是不怕她丢脸,就继续闹大声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 杜白薇被陆终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戾气镇得止住了动作。 与陆终身上那股让人心悸的戾气相比,季絮身上那些戾气倒像是小猫磨爪般的儿戏了。 她毫不怀疑,自己如今醒着,还是托了跟季絮那点交情的福,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这时候早就被陆终打晕了随意往门口一丢。 见杜白薇停下了动作,陆终没废话,直接将木窗也紧闭了。 这下药房里的情况是彻底看不见了。 杜白薇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细碎声响,一会儿老脸通红,一会儿老脸通黄。 她沉痛地捂着胸口。 小季啊……为了你的清白…… 今日的事情,我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 将门窗都紧闭之后,药房里瞬间暗了不少,仅仅些微碎光照进来,陆终只有半张脸被照亮,而另一半隐在黑暗中,看上去有些无形的压迫感。 因为毯子已经被掀开,所以季絮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他眼前。 屋内的昏暗衬得季絮白皙的肌肤更加显眼,就像是一块儿黑夜中的无暇美玉,只看一眼便仿佛就能感受到抚摸上去的温润手感。 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出来,但陆终一眼就能看见,她那双向来平静或嗔怒的冷灰色眸中,此时正被一层薄薄的阴翳所覆盖。 陆终皱了皱眉。 那是一种不应该属于她本人的杀意。 虽然季絮手脚不能动弹,嘴也被堵上,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种违和的气息。 陆终将她嘴里的白布给取了出来。 被解放的喉咙瞬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咳血的饥饿野兽。 “季絮?”陆终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轻拍了拍她的脸,尝试唤醒她。 季絮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对着脸颊旁的手掌一口咬过去,那速度快得出奇,若不是陆终反应快,手掌必定要被咬出个大洞。 陆终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大致知道如今的季絮是个什么情况了。 “我只是一日不在,你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陆终沉着眼,一脸不虞,到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叫你别太当真,偏偏每次都当耳旁风……” 他将绑住季絮四肢的绷带一一解开。 原本被缚住就已经狂躁难抑,如今身体被解放,季絮的双眼更是泛出了淡淡的红光。 她向陆终抓去的手倏忽被攥住,扭动不停的双腿也被死死按住。 “别乱动。”陆终沉声问,“还认得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季絮低低的嘶哑呜咽。 陆终眸光一闪。 只这一瞬的当口,季絮抓住了他的片刻失神,右手挣脱,直接从他腰间抽出长剑,向他的胸口刺去! 陆终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她如此果决,身体条件反射地第一时间避开,但手臂还是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陆终吃痛地闷哼一声,一手夺下她手里的剑,往旁边的药草篓一扔。 “你!”陆终胸中愤怒难抑,直接锁着她的喉咙将她抵在竹床上,漆黑的眼瞳中慢慢浮现出跟季絮眼中一样的薄薄阴翳,“你要杀我?” 被制住的季絮呼吸困难,脸颊逐渐因为缺氧而涨红,四肢胡乱地捶打乱踢着身上的人。 掌中宛如天鹅颈一般的部位柔软又脆弱,他只消轻轻用力,就能让这恼人的东西在世间消失。 陆终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季絮连咳嗽都发不出声音,眼底逐渐因为难受而泌出浅浅的泪珠。 其中一颗从她的眼尾溢出,慢慢顺着脸颊的弧度,滴落在陆终青筋渐起的手背上。 如同被那滴小小的泪珠烫伤一般,陆终手上一僵,猝然从季絮的脖子上抽开,眼中的阴翳也倏忽消褪。 这东西的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连他的身也敢上。 连他都差一点被戾气影响得失了神志,对季絮动粗。 季絮抓住竹床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是汗水,眼中的湿润还未干涸,饱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本就遮不住什么的小衣这时候更是乱得一塌糊涂,长腿弯曲蜷缩在一侧,只消稍稍瞄一眼就能看尽春光。 她白皙脖颈上被锁喉的痕迹已经开始有些红中带紫,乍看上去,就像是套住雪白狐狸脖颈上的项圈。 陆终的眼眸倏忽暗了一瞬。 随后本被扔在一旁的毛毯又被扔回了季絮的身上。 “……算了。”隔着毛毯,陆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双手用力抱住她瘦削的身体。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5节 “就当是扯平了。” 季絮并不明白陆终这些动作是因为什么,但她伤人的冲动本能并没有因此减轻。 当发现自己逃脱不了陆终铁牢一般的怀抱之后,她索性直接对着离嘴巴最近的肩膀部位,重重地一口咬了下去! “嘶……”陆终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淡淡地抱怨着,“小祖宗……” “你倒是下嘴轻些……” 失了神智的季絮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反而咬得更深。 滚烫的血液混着灵力一起从季絮殷红的嘴唇流入身体。 陆终的灵力从她的四肢百骸探入隐秘的灵府。 如今她的灵根早已不复当初小树苗的模样,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泥土之下的根系也愈发盘根错节。 乍看之下,一切似乎都稀松平常。 陆终的灵力在她的灵府内转悠了一圈,最后在聚集在树干的某一处。 滚烫的火系灵力强行破开了脆弱的树皮。 季絮因为灵根被刺破,吃痛地昂首尖声“啊”了一句,随后像是报复一般,嘴下咬人的力道更甚,鲜血从伤口溢出,在雪白的毛毯上绽开一树血色的梅花。 陆终拧眉,忍着痛意将季絮圈得更紧。 从破开的树皮处,冒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 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雾气,它们缓缓地从树干中溢出来,最后围绕在陆终的灵力四周,形成了一个圈。 果然。 虽然大多数时候季絮都能将怨息化解,但迟早会遇到像现在这样无法消化的时候。 若是其他人这样被怨息围着,一定会有恐惧的感觉,但放在陆终身上则不然。 与其说那些怨息围着陆终是为了威胁他,倒不如说像是在臣服膜拜他。 这一点,陆终自己很早就发现了。 季絮能净化怨息,而自己能支配怨息。 自然,摧毁这些讨人厌的东西也是支配的一种。 陆终顺手将季絮因为汗湿而糊在脸侧的长发撩回脑后。 不要什么脏东西都肚子往里吃啊。 大小姐。 陆终叹了口气,将那些怨息从季絮身体里一一引出来。 然后将它们聚在手心,一掌捏碎。 灵府内的怨息被全部毁去,伤人的冲动也尽数发泄了出来,季絮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如同虚脱了一般,瘫软在陆终怀里,毫无防备地昏睡过去了。 二人对峙的时候毛毯又滚落了一些下来,隐约露出胸前白皙的暧昧风光,湿润黏腻的汗水星罗棋布在优美的浑圆弧度上,连毛毯都被打湿了大半。 陆终垂眼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苍白脸颊,殷红唇瓣在湿气中愈发显得柔软。 不止是她,他自己身上也被汗水沾湿,黏腻得难受不已。 陆终刚伸出手想再做些什么,正好牵动手臂上的剑伤还有肩膀上的咬伤,轻“嘶”了一声,只得作 罢。 想到什么,陆终遗憾地“啧”了一声。 可惜。 若是大小姐醒着,这时候便可以继续用苦肉计向她提出一起共浴的邀请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湿润的秀气眉峰。 算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 第65章 红缨(三)女人,你的名字是无情…… 季絮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雪白的床纱。 她的头还有点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地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当时她跟冷子尧还有岚苦茶一起进了赵杰书的异化境之后,就总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只是稍微吸收了一点,便开始头痛欲裂,烦躁不已,老想破坏点什么,那会儿她只当是怨息浓郁,也没太放在心上,哪知后来便感觉像是断片了一样不甚清醒,脑海中最后一副画面是岚苦茶被自己按在地上,又是惊恐又是担忧地叫她的名字的场景。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连什么时候被带出异化境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怎么躺回自己房间的。 看了一眼清清爽爽的身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的干净睡衣,季絮颇有些迷茫。 这是谁给她洗了个澡吗? 她刚想坐起来,就感觉身上哪哪儿都牵扯着疼,浑身上下像是被无数个大汉轮番揍了一顿,到处都刺挠刺挠的。 随意抬起手臂看了看,不但手腕上有被绑过的痕迹,连脖子上都好像被掐过,皮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她又扭着头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腰背跟腿上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淤痕。 季絮:…… 她这就是被揍了对吧?绝对是被揍了对吧?? 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有人“吱呀”一声推门进来。 “陆!……”季絮下意识地就要骂,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没翻窗,那便应该不是那臭小子,立马噤声。 “白薇姐!”见到来人,季絮立马绽开了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啊,小季你醒了啊。”杜白薇端着恢复气血的药汤进来,看到她清醒,首先也是惊喜地笑了,随后似乎想到什么,脸上表情微僵,“那个,你,你好点儿了吗?现在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吗?我已经没事儿啦。”季絮道,“之前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忽然就晕过去了,是白薇姐帮我治好了吧?真是太谢谢你了!” 面对着季絮一脸真诚的感谢,杜白薇心虚不已,几乎无法与她对视。 当时她在药房外听着屋里那些似有若无的肉/体碰撞声,已经是面红耳赤,后来还传出来男人的闷哼与女人的尖叫,更是叫人口干舌燥。 至于期间交杂溢出的一些什么“别乱动”“小祖宗”“轻些”之类的暧昧言语,那就更加不堪入耳了。 后来陆终从药房里出来的时候一身的狼狈,好似经历过什么激烈的搏斗,身上还挂了点伤。 他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季絮没事儿了,让自己去给季絮清理一下就走了,也没解释到底他到底做了什么。 当然,就算陆终解释,杜白薇也不一定敢听。 她进去的时候看到血淋淋的毯子的时候本来就胆战心惊了,待看到其下一片青紫的白皙胴/体之后,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这,现在的小年轻都玩这么大的吗? 世风日下啊! 日下啊!!! “白薇姐?白薇姐?”季絮小口小口地喝了两勺药汤,见杜白薇发呆,温声叫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杜白薇清了清嗓子,“那个,小季啊,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会失控?” “失控?我之前有失控过吗?”季絮一脸迷茫,“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异化境里有点不舒服,然后就断片儿了,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样啊……”杜白薇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季你放心,昨天的事情我一定会替你守口如瓶!” 季絮:啊? 昨天?什么昨天?什么守口如瓶? “白薇姐,我不太明白……”季絮茫然。 “哎!”杜白薇重重地叹了口气,“总之,你人没事儿就好!” 为了保护病人的情绪,昨天那些事情,还是不要让病人知道的好! “哦……”季絮虽然不太明白,但没再刨根问题,“对了白薇姐,我身上这些淤青是怎么回事?” “我是在失控期间跟人打架了吗?” 杜白薇看着季絮懵懂的表情,更加不忍心了。 天呐!她可怜的小季,竟然还天真地认为这是跟人打架打的! “那个……嗯……这个……”杜白薇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正好,窗户恰如其分地开了。 “哦,你醒了。”陆终轻车熟路地摸了进来。 杜白薇见到陆终脸色几度变化,最终只能掩面留下一句。 “小季啊,关于这个问题,你还是直接问陆终吧!”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药别忘了喝完啊!” 杜白薇直接逃了。 “哎,白薇姐……”季絮莫名其妙,一脸不虞地瞪陆终,“喂,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白薇姐见他怎么跟见到鬼似的? 陆终在她床边施施然坐下:“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 季絮:“哈?” 什么救命恩人? “哦,补血的。”陆终拿起一旁的药碗闻了闻,看了看季絮,“脸色红润,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我本来又没什么毛病。”季絮见他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药汤,“别想给我喂药献殷勤啊,我不吃那一套的!” 陆终似乎有些想笑:“谁要给你喂药了?”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药汤,不紧不慢地吹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6节 无视季絮提防的动作,陆终直接将勺子往自己嘴里一塞。 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季絮看着他的动作,目瞪口呆。 尽管她已经深刻体会过陆终的无耻,但他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的下限。 怎么现在这小子都已经进化到跟自己这个病患抢药喝的程度了? “不是,那是我的……”季絮欲言又止。 “你身上半点出血的伤口都没有,补什么补。”陆终挑眉,“我才是那个要补血的人。” “啊?”季絮更迷惑了,“你补血做什么?” “原来你都忘了。”陆终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把自己的衣领往下一拉,露出大片小麦色的皮肤。 “啊啊啊!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季絮立马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哪有这样什么铺垫都没有直接开大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些东西。”陆终“啧”了一声,“睁眼!” “……我不!”季絮顶嘴。 不干净的东西看多了可是会长针眼的! 温热的气息骤然接近,直直地扑在脸颊上,季絮被激得一惊,只得一边往后缩一边睁开眼。 陆终凑过头来,露了半边肩膀。 “干嘛,从哪里学的香肩半露,你又不是美人,不伦不类的……”见陆终只是拉下了一点衣服,季絮总算放心了下来,直到看到小麦色肩膀上那枚深可见骨的牙印,“……你被人咬了?” “猜猜看,我能被谁咬上这么一口狠的。”陆终淡淡道。 季絮:“……我不猜。” ……总不能是。 她吧? 陆终没继续问她,只是坐了回去,继续喝他的补血药汤。 “……好苦。” 他低声抱怨了一句。 “……你今天来干什么?”被刚刚陆终那一顿没头没尾的操作,季絮有点心虚。 虽然陆终没直说,但那个牙印的排列形状…… 的确是很像她的牙。 “问这个做什么?”陆终轻飘飘地回答,“我哪天不来。” 季絮:……你小子还真有脸说啊。 “咳咳。”季絮若无其事,“你能来我就不能问吗?” “哦。”陆终轻描淡写,“来看看我的病人恢复如何,顺便捞一点汤药。” 季絮:“……什么叫你 的病人?” 陆终看向她的眼神更微妙:“杜白薇没有告诉你?” 季絮:“白薇姐只跟我闲聊了几句,你就来了啊。” 陆终:“哦,那算了。” 季絮:……说话不要说一半好吗?!谜语人滚出绿jj啊! 陆终又随意喝了两口,觉得药苦,也不再继续,起身道别就要离开。 他明显知道什么,又故意不开口,再加上杜白薇也说自己这一身淤伤要问陆终,惹得季絮更加抓耳挠腮地想弄清楚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季絮见他要走,忍不住伸手拽他的手臂,直接问道:“喂,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终却是反应颇大地吸了口气,将手臂从她手中直直抽了出去。 “……你手怎么了?”季絮就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他不对劲。 “当然是拜大小姐你所赐。”陆终神色冷淡,“昨日你发泄完就直接倒头就睡,但我可要独自清理后事。” 季絮越听越糊涂了。 发泄?清理后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昨天失控之后伤了你?”这是季絮能想到的唯一的合理解释。 “倒是也不笨嘛。”陆终道,“既然你都清楚了,我也该走了。” 陆终继续准备离开。 “你再等等!”季絮忍不住开口,“所以,那……那昨天其实是你救的我?” “嗯。”陆终点头。 季絮心中想向他表达几句感谢,但是面对着他又觉得扭捏奇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放心。”陆终看出来她的纠结,直接替她解围,“你不用感谢我什么,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你也更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帮你也是想卖你个人情让你感激我。” “如此而已。” 陆终这话听着仿佛是在安慰季絮,但听在季絮耳朵里反而更加良心不安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回来!” 季絮终于还是忍不住下床拖住陆终,因为怕弄疼他,还特意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臂。 背对着她的陆终嘴角几不可闻地上扬了一瞬。 “事情你都知道了,还让我回来做什么。”陆终施施然往桌前一坐。 “……药。”季絮轻咳了一声,声音渐轻,“你得喝完才能走。” “哦。”陆终轻描淡写,“手疼。” “拿不动碗了。” 季絮:“……你刚刚不是还自个儿喝得好好的?” 陆终:“本来是可以的,但是被你抓了一下之后,使不上力气了。” 季絮:…… 这不是纯纯的耍赖皮是什么! 行,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这点小事还是得做的。 季絮将药碗端起来,舀了一勺药汤递到他嘴边。 陆终:“烫。” 季絮:“……?这药汤都放了好一会儿了,快凉了都。” 陆终大言不惭:“我怕热。” 季絮:我怕你个#¥*&*#¥@$ 火人也怕热是吧?火人也怕热是吧?火人也怕热是吧? 人可以厚脸皮,但怎么可以如此厚脸皮!!! 但,念在陆终受伤的份上,季絮还是忍了。 她象征性地吹了几口,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陆终嘴边。 陆终的嘴刚张开一点,又迅速地闭上了。 陆终:“苦。” “我不爱喝。” 季絮这一次没再惯着他,直接把勺子往他嘴里强硬地一塞。 陆终显然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果断,长睫微颤,嘴里含着药勺“唔唔唔”地发出模糊的抗议声。 季絮怒目圆睁,不容置喙:“不喝完以后别想再踏进这间屋子一步!” 陆终似乎有些委屈,但最终还是配合地拧着眉咽下药汤,末了还不忘一边抱怨一边叹气。 “女人。” “你的名字是无情。” …… 将补血药汤一勺一勺喂完,季絮总算安下心来。 喂这小子药简直比喂小孩儿还要难搞,他喝了没两口就要整新的幺蛾子,累得不行,季絮宁愿去把玄冥符箓书抄个十遍也不想再来干这种折磨人的活儿。 被强行塞完药汤的陆终看上去倒还算心情愉悦:“那个异化境,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那个异化境?哦,你说尚书府那个异化境是吧。”季絮动了动因为喂药而酸胀的手臂,“你现在受了伤,方便去吗?” 陆终眸光一亮:“你知道的,要让我恢复其实很快的,只要……” 季絮面无表情地抢答:“休想,免谈,这辈子都不可能。” 陆终只能一脸遗憾地作罢。 季絮想起那个还没有问完的问题:“对了,昨天你到底是怎么救的我?我这一身淤青又是怎么回事?” 陆终撑着下巴慵懒道:“想知道?” 季絮被他那种暧昧不明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坦,仿佛自己被扒光了丢在他面前一样:“嗯。” 陆终对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一些。 季絮微低着头将脸伸过去,额前倏忽感受到非常轻柔的一吻。 怔愣的片刻,陆终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7节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慢慢儿猜吧。” “大~小~姐~” 第66章 红缨(四)别越界 “哎?”岚苦茶一脸讶异。 “二殿下要跟我们一起去尚书府吗?” “今日下朝早,便想来看看。”沐怀瑾笑道,“怎么,小岚公子不欢迎在下么?”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了!”岚苦茶连忙摇头。 “小子,能跟咱们殿下一起入异化境,可是你的福分!”跟沐怀瑾一起从宫中回来的竹笙微微昂起下巴。 沐怀瑾背着手轻敲了敲扇柄:“竹笙,我的那只睦洲毫似乎落在府内了。” “你去取过来。” “啊?”竹笙愣住,“殿下您现在就要吗?可是,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去尚书府……” “对,现在。”沐怀瑾道,“还有,要去尚书府的不是‘我们’,是‘我’。” “你有别的事情安排。” 竹笙:“可是,殿下您一个人属下不放心……” 沐怀瑾:“嗯?怎么,翅膀硬了,连本王都使唤不动你了么。” 竹笙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属下马上就去办。” 待竹笙走后,沐怀瑾继续跟岚苦茶寒暄:“小岚公子莫见怪,竹笙有时候比较啰嗦,把他支开就会清静很多。” “不会不会,竹侍卫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岚苦茶忙不迭摆手。 沐怀瑾笑了笑,随后拍了拍岚苦茶的肩:“若是异化境中遇到什么事情,可就要拜托小岚公子了。” “我,我肯定会尽力而为的!”看到沐怀瑾对他眨了眨左眼,岚苦茶一脸的受宠若惊。 虽然与沐怀瑾认识也不算短,但岚苦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沐怀瑾可是……皇子哎?皇子哎?! 为什么他总是对大家 这么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呢? “小茶!你怎么这么早!等很久了吗……殿下?”季絮从不远处走过来,“您怎么在这里?冷副使还没来吗?” “回京之后还没去过异化境,手痒,今日我与你们一道去。”沐怀瑾笑道,“子尧今日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我来代他。” 季絮哑然。 沐怀瑾平日里事情似乎也不少,经常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影,就算回来镇妖司,也是在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听冷子尧汇报事情。 还有人难得一天早退,却偏偏要上赶着来加班的? “怎么,季姑娘有什么疑问吗?”见季絮一脸微妙的表情,沐怀瑾笑问。 季絮:“没什么,殿下今日能与我们一起,那自然是非常欢迎的。” 要搁二十一世纪,沐怀瑾这妥妥是一边996一边还要加班的超级卷王啊! “对了,季姑娘的身体都恢复了么?”沐怀瑾关心地问,“之前白薇与我说,你的身体出了点异常,我本想去看望你,无奈事务缠身,一直抽不出空,待忙完的时候,你已经去休息了,我也不方便再去打扰……” “我这点小毛病,就不劳烦殿下记挂啦。”季絮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的确不用你做多余的事情。”沐怀瑾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终打断。 他自然而然地往季絮身后一站。 “陆公子也来了。”沐怀瑾笑道,“你的伤如何了?” “怎么,有补偿给我吗?”陆终面无表情地摊开手,“光靠嘴说可不算有诚意。” “喂!”季絮本不想管他,但身体本能让她的手肘比脑子先一步捅向陆终的腹部。 哪有员工直接跟老板要项目奖金的! “陆公子还是这么……直率。”沐怀瑾忍俊不禁,“自然是有的。” 他拿出一瓶金灿灿的小药瓶放在陆终的手心。 “啊!”岚苦茶惊呼,“这不是,不是……” “没错。”沐怀瑾点头,“正是小岚公子你莲落门的十全大补聚灵丸。” 莲落门…… 季絮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模模糊糊回忆着灵域网上介绍的各州门派信息。 啊,那不是在盛洲的那个,整个修真界最有名的药修门派么。 加上之前越灵犀曾经说过与岚苦茶是发小,而金鸣阁又是在盛洲发家的,信息都一一对应上了。 渊帝本人非常惜命,虽然宫中已养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御医,但仍有传言称他与莲落门主私交甚密,并且会定期去莲落门秘密保养身体。 虽然季絮早就知道小茶家里应该非富即贵,却还是没料到竟然富贵到这个程度。 “是啊。”岚苦茶大大咧咧,“这可是既能滋补生肌,又能提升灵力的神药!” “谷里一年也就只能产十数瓶,有价无市……哎?”他一边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二殿下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他的真名在二殿下这里也暴露了?! 沐怀瑾没有料到岚苦茶的反应竟然如此迟钝,忍不住以扇掩笑:“小岚公子你呀,哎!” “岚门主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哪儿敢在他没点头的情况下私自将你招入镇妖司。” 梅开二度。 小茶僵硬的表情再次裂开。 岚苦茶妄图垂死挣扎:“那,那……除了二殿下您,其余人……” 沐怀瑾:“自然是都知道了。” “为了避免身份有异,登记在镇妖司名册上的名字都是反复确认过的,当然只能填你的真名。” 岚苦茶:……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再次离家出走。 现在除了身边的朋友,甚至连所有镇妖司的同僚都知道…… 他岚苦茶的大名。 难怪之前他与其他同僚遇到,与人打招呼的时候,都会感觉他们的表情怪异。 现在想想,那似乎是…… 在忍笑。 “季姑娘……”岚苦茶受伤的心灵急需安慰,于是一脸希冀地转向季絮。 却非常意外地,在季絮那里收获到了难得的冷漠眼神。 岚苦茶的小心脏更加受伤了。 “季姑娘,我,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哦,那倒没有,只是原来小茶你是莲落门的小少爷有点惊到我了。”季絮面无表情,“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有点仇富。” 天龙人!原来潜伏在身边的社恐小白居然是个顶级天龙人! 当初他离家出走被骗的那九十金还是太少了。 可以随便乱花钱的天龙人就应该被狠狠地爆金币! “不,不是这样的季姑娘!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岚苦茶一脸苦涩。 他们家只是个臭卖药的而已啊呜呜呜! 另一边,沐怀瑾让马夫将镇妖司最显眼的马车拉了过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二皇子本人使用的那种。 “谢了。”陆终对他晃了晃手中的金色药瓶,“以后还有什么东西想送给她,不如直接给我。” “她这个人记性不好,经常丢三落四的。” 沐怀瑾依然眼带笑意:“陆公子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跟不必要的敌意。” “误解?”陆终嗤笑,“误解我没见过,蠢而不自知的倒是数都数不过来。” 沐怀瑾持扇的手顿了顿,哑然。 “各取所需保持距离才是正常的交易。”陆终翻身上马车之前淡淡地回头看他。 “别越界了。” …… 平日里跟冷子尧一起的时候,都是用他的土遁阵法赶路,所以大多非常隐蔽,嫌少人知,像今日这样高调宣扬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镇妖司去了兵部尚书府里这样的架势,还是头一遭。 不过虽然是二皇子亲自拜访,兵部尚书府这里却似乎并没有夹道欢迎的意思,气氛反而比上次来的时候微妙了许多。 “二殿下大驾光临,真是叫寒舍蓬荜生辉。”还没入府,兵部尚书赵兴便亲自出门迎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掩的黑气,“府内妖气冲天,恐唐突二殿下,故下官特意在玉川楼定下雅间……” “赵尚书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本王只是以镇妖司的除妖师身份而来,并非皇子。”沐怀瑾笑道,“诸位无须多言,各自散去便是。” 沐怀瑾这话虽说的轻巧,可这左一口右一口的“本王”,又如此大张旗鼓,不见得背后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赵兴老脸上的褶皱更深。 太子沐华英有皇后生母的母族势力,这么多年势力根植颇深,他自然也背靠上了这棵大树。 至于沐怀瑾,他原本对这个母妃早死无甚靠山的二皇子没正眼瞧过,但近几年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渐渐地能在朝廷里说上话了,即便是渊帝本人,也逐渐对他重视起来。 沐华英是个乖张多疑的性格,就算事出有因,沐怀瑾这样明目张胆地入尚书府,也一定会引起他的猜忌,所以他想将沐怀瑾带到府外,向沐华英表个态度。 但如今这情景,显然沐怀瑾不会如他所愿。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8节 “二殿下……”赵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沐怀瑾直接打断。 “赵尚书且带路吧。”沐怀瑾伸手示意,“毕竟事关小公子的安危。” “不好耽误。” “至于玉川楼的宴请……”尽管沐怀瑾看上去温文尔雅,言语之间却强硬。 “待此间事毕,再受尚书的好意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赵兴也不再好拒绝,再说下去,就是拂沐怀瑾的面子了。 他们刚准备进门,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趁着众人不注意忽然从角落处冲了过来,抱着沐怀瑾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大人!大人行行好吧!” “老妇的独女入了这赵老爷的府邸之后,已经三月没有与老妇联系了!” “求求您!就让老妇进去看她一眼吧!” 赵兴见状,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哪里来的乡野刁妇,竟敢在尚书府前胡言乱语,冲撞二殿下!” “来人!把这疯言疯语的刁妇给我拖下去!” 家丁第一时间拿着浑铁枪上前要将人拉走。 老妇似是早被赶过,见家丁围上来,愈发害怕,但即便浑身吓得瑟瑟发抖,也不肯撒手。 眼见这家丁的手就快拽向老妇的衣服,季絮骤然挡在她身前。 “慢着!”季絮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站出来制止了众人。 “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赵兴面色阴沉。 “这位老人家还什么事情都没有说明,你如何能说她说的是胡话?”季絮将那惶恐 不安的老妇扶起。 她伛偻着身子,一双手瘦得皮包骨,身上还有被棍棒打过的旧疤。 季絮看得一阵鼻酸。 这样手无寸铁的老妇人如何能成为赵兴口中的“刁”? “姑娘,谢谢你姑娘……求求你姑娘,我只是想见一见我的女儿……”老妇人哆嗦着手,满脸泪痕。 赵兴恶狠狠:“包庇疯妇,你这恶女到底是何用意?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把那疯妇带过来!……” “赵尚书。”沐怀瑾淡淡地出声打断,“既然这位老人家求助的是本王,那么合该本王来决断。” “还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 沐怀瑾这话似乎掰了一半又藏了一半,听得赵兴直冒冷汗,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 “二殿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至于季姑娘……”沐怀瑾慢条斯理,“虽然她只是本王镇妖司的一名除妖师,没有您这样尊贵的身份。” “但……” “本王奉劝你,对季姑娘最好还是放尊重一些。” 对着沐怀瑾,赵兴不好发作,只能一张老脸涨红,额上青筋都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毕竟……” 沐怀瑾修长五指熟稔地展开金丝扇面,轻遮住一张一阖的唇。 “你家小公子的性命。” “可全在她手上了。” 第67章 红缨(五)殷红花笼 再次进入赵杰书的异化境,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爬上了季絮的四肢百骸。 陆终见季絮脸色不好,便靠近了她一些。 非常奇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季絮的错觉的,她觉得在陆终靠近之后,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怨息顿时被冲淡了不少,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减轻了。 她小小地瞄了陆终一眼。 陆终发现了:“嗯?” 季絮正过头没理他,自顾自地沉思。 从第一次进异化境的时候她就有这样模糊的感觉,如今的情形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难道……怨息怕陆终吗? 因为冷子尧不在,而季絮之前也失去了意识,所以由岚苦茶与众人简单介绍了上次的情况。 他们当时也是进来了这个像是被铁笼围困住的演武场,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体格健壮的武者在他们对面,看那架势是要与他们比武,当时冷子尧正准备上前试试,季絮就忽然双眼赤红地将岚苦茶扑倒,还想撕咬他,所以冷子尧第一时间将季絮绑了,直接用爆炸阵法给异化境炸了个破口,强行出来了。 “这个异化境要求比武?”季絮摸了摸围住演武场的这个巨大铁笼。 铁笼的栏杆非常密,其上爬满了数不清的锈迹,斑驳锈片中半透出暗沉的锈红色,就像是在黑暗中监视着众人的一双双血色眼球。 季絮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将手收了回来。 为了方便季絮了解异化境执念,关于赵杰书的信息,在进异化境之前冷子尧介绍过一些赵家的大致情况,而当时跟徐姨娘了解情况的时候,也从她嘴里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赵杰书是赵兴第三个儿子,家中排行老五,上头的大哥跟三哥乃是正房所出,下面还有一个不足三岁的八弟,乃是刚入府没几年的五姨娘所出。 赵杰书的母亲徐韩儿是赵兴第四房妾室,入府之前曾经是青楼的头牌,一手漂亮的招牌花枪耍的很漂亮,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只是性格贪财怕事,赵杰书小时候因为庶出的身份被大哥跟三哥排挤,更因为是妓女的儿子受了不少下人冷眼,但徐韩儿也从不敢替他出头。 虽然出身不好,但赵杰书很争气,从小便展现出了舞枪弄棒的天赋,更是在八岁的时候因为赵兴的关系早早拜了某一届的武状元为师,与他学习武术。 十二岁的时候,赵杰书的武艺已经建树不少,那一年他跟着赵兴一起去参加太子举办的秋围,本想着在秋围的时候给赵家长脸,却不甚从马上摔了下来。 赵兴当时就变了脸色,根本没管在马下痛呼的赵杰书,直接向不满离场的太子道歉去了。 而赵杰书也因为这一次失误,将一双腿给摔断,从此再也无法站立了。 这一次之后,本就出身不好的徐韩儿彻底失了宠,而赵杰书也变成了下人闲谈的嘲笑对象。 ——不怪古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妓女的儿子再怎么扑腾,也飞不上枝头! ——是啊,看看咱们大少爷跟三少爷,在宫里那差当的,步步高升,老爷每天回来都赞不绝口呢! ——可不是,也不看看咱们主母是什么人,正经大户人家出来的,小时候还在老佛爷膝下伺候过,哪里是外面的野鸡能比的呀,哈哈哈哈! …… 大约是很少有人愿意听她讲这些事情,徐韩儿当时与众人倾诉个不停,也数落了不少因此一蹶不振的赵杰书,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赵杰书被异化境附身而一睡不醒的时候,赵兴甚至不愿为他请镇妖司的人来,还是大字不识的徐韩儿从旧识那里听来了这个能驱邪的地方,急病乱投医咬牙冒着被赵兴惩罚的风险,悄悄塞了一盒珠宝首饰托她去请的。 季絮回想了一下来迎接的人群里,似乎也未见到徐韩儿的身影。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受罚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陆终见季絮一直沉思不语,开口问道。 “……嗯?”季絮被他的声音拉回来,“从赵杰书的经历来看,或许是因为他断了双腿无法再练武,所以才会执念缠身,有了这处演武场,以健全的身体与心目中的对手继续在演武场上对决。” “季姑娘说的不无道理。”沐怀瑾也附和,“赵杰书的事情,他的老师也与我聊过一二。” “赵杰书非常努力,性格也非常要强,若不是双腿负伤,本应该是个好苗子,未来封侯拜相也不是没可能。” “可惜了。” 陆终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赵杰书的执念是‘不甘心’吗?” 听陆终这样问,季絮反而不确定地握了握双手。 近期在镇妖司经历过不少异化境,季絮已经对怨息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大部分怨息都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属于什么类型。 但赵杰书这个异化境里的怨息带给她的感觉……她完全说不上来。 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无法共情的情绪。 说到底,上一次为什么她会失控,也还没有答案。 “……我觉得不是。”季絮摇了摇头。 “不是?”沐怀瑾以扇抵颌,继续思考,“那,难道是‘愤怒’?” “愤怒他的出身,他受到的冷眼,还有一切不幸的待遇。” 季絮看着指尖萦绕的淡淡怨息,努力分辨着其中的细微感觉。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猜那么多也没有用。”陆终忽然踹了踹锈迹丛生的铁笼,“试试再说。” 随着陆终的动作,异化境像是忽然被唤醒一般,地面震颤了好一会儿。 待地动停止的时候,他们的对面,渐渐浮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啊!”看着那个人影,岚苦茶喊道,“这就是上次那个要跟我们比武的家伙!” 那高大武者拿着巨斧,整个人仿佛一堵厚重的墙。 他对着众人,表情挑衅地勾了勾手。 季絮能看出来,那只是一个怨息组成的虚拟对手,并没有实体。 她拍了拍陆终:“你去。” 陆终挑眉,什么都没问,直接走入了演武场中心。 沐怀瑾抽了一张符箓召出防御罩,将他们三人保护在演武场一角,避免被比试的罡风伤及。 那巨斧武者的武艺还算不错,但在陆终这样专业的剑修面前只能是不堪一击,不出三招,就被陆终的长剑穿心,整个化作黑雾散去。 陆终理了理卷起的袖子,却见对面的铁笼裂开了一个口子。 摇摇晃晃的木板小车从裂缝中钻出来,载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木箱,缓缓地行驶到陆终面前,停下。 沐怀瑾撤了防御罩,三人都走到那木箱面前。 木箱用非常华丽的红绸包裹,金线结绳,木箱顶上还非常贴心地留了一个绳结开口,只消用手轻轻一提,就能将红绸跟金线解开。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89节 这样式,怎么看都就像是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一样。 “咦,这是什么?”岚苦茶好奇地上前察看。 “看着像是……”沐怀瑾若有所思。 “奖品。”季絮补充。 “奖品?”岚苦茶不解地绕着那木箱转了一圈。 “赢下比试的奖品。”陆终抱剑回答。 “还有这种好事?”岚苦茶瞪大了眼睛。 这异化境不错啊,他们赢了居然还会送奖励? 岚苦茶不敢做第一个打开木箱的人,但又好奇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忍不住敲了敲那木箱的箱体。 片刻过后,岚苦茶直接被踉踉跄跄跌坐在了地上。 那木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敲箱体的时候,也跟着他的敲击的频率一齐震动。 “活活活活……活的?!”岚苦茶吓得直结巴。 陆终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他长剑一挑,将木箱的绳结斩断。 鲜红的绸缎混着金色的绑绳,一齐从木箱四周脱落。 随后,四人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红绸之下的木箱四面都雕着镂空的大片牡丹纹,半隐半现出其内装着的东西。 与其说是箱子,不如说这是一个木制的花笼。 而笼内装的,是一个四肢被反绑,嘴巴也被红绸封住的,浑身瑟瑟发抖只能发出低声呜咽的女子。 她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众人,仿佛是在向他们求助。 众人都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 赢比试的奖品…… 是一个女人? 季絮第一时间想要将女子从笼子里救出来,她刚摸上木花笼,准备打开它,手下就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感觉。 陆终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不对劲,直接拽着季絮的手将她从木笼旁强硬地拉开。 “噗嗤——” 数道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里。 岚苦茶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得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不停地往后退,一直背靠到了铁笼上。 “这,这这这……” 木笼被染成了艳丽的朱砂色,其内缓缓渗出的猩红血液比散落在地面上的红绸还要鲜艳。 它们顺着红绸跟金线向四面八方涌去,宛如一条条从高山中流下的细小溪流。 数支长长的红缨枪从木笼中的镂空牡丹纹中横穿而过,将笼内的女子扎了个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血红的刺猬。 而木笼中的女子,自然已经失去了任何生气。 看着眼前这瑰丽残忍的画面,季絮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捂着胸口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她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连呼吸都凝滞了。 沐怀瑾下意识想去搀她,陆终已经先一步扶着她的腰帮她站了起来。 沐怀瑾余光瞄了一眼自己还未伸出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袖中。 陆终一只手扶着面色苍白的季絮,另一只手掏剑横劈,灵力蓬勃的剑气瞬间将那花笼斩得粉碎。 那木笼也如同方才的武者一样,慢慢地化为黑色的怨息散去。 直到花笼跟女子彻底消失,季絮才稍微平复了心情。 “如何?”陆终问她。 “……好点了。”季絮喘了好几口大气,脸色依旧很差。 “不如……”陆终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不如就直接毁掉算了。 “我没事。”季絮摆了摆手。 这时候,演武场中又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拿着双鞭的武者还是像之前一样,对众人做了挑衅的手势。 “又来?”岚苦茶的脸色也没比季絮好到哪里去。 他真的很怕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呜呜呜呜…… 陆终皱眉,提剑就要斩人。 “等等。”季絮阻止了他。 陆终回头看她。 季絮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 “你输给他试试。” 第68章 红缨(六)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哎?”岚苦茶讶异,“季姑娘,你怎么要陆大侠输啊?” “如果这样的话,陆大侠会受伤的吧?” 对面那个古怪武者的鞭子上,可全都是尖利的倒刺,这要是被甩上一鞭子,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陆终听了季絮的话,什么都没问,直接走入场中。 这一次,他连剑都没有出鞘,只是虚虚闪身,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尖利的鞭刺在挥舞中将地面刮出道道深痕,偶尔甩打在铁笼上,将整个铁笼都震得晃动,岚苦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天呐!就差一点!” “躲,躲开!陆大侠快躲开!” 直到陆终被两道不停挥舞的长鞭逼到了角落。 退无可退。 “啊!不要啊陆大侠!”在那长鞭卷在陆终脖子上的那一刻,岚苦茶害怕得捂着脸不敢睁眼,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救他。 这要是……绝对会身首异处的! 绝对! “没事的。”一直观察着动静的季絮一把拎住岚苦茶的衣领。 “季,季姑娘!”岚苦茶颤抖着手,“你都不担心陆大侠的吗!” “你自己瞧。”季絮的声音很平静。 “我……”岚苦茶还是有点怕,只敢小小地掀开了一点点右眼眼皮,在眼皮缝中观察,“哎?陆大侠你没事儿?” “嗯。”陆终的手向身前逐渐消失的怨息虚影伸了伸。 像是有斥力一般,虚影雾气向着他手伸出的位置反方向飘动,很快就整个消散不见了。 “如何?”陆终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 “没有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岚苦茶围着陆终转了两圈,确认他的确毫发无损,“难道这个异化境不想伤人吗?” 季絮摇头:“应该不是。” “我感觉,这个比试就像是一个游戏,或者表演。” “或许你可以是游戏的‘玩家’,又或者,你也可以是这场表演的‘观众’。” “什么‘玩家’,什么‘观众’。”岚苦茶苦恼地挠头,“季姑娘,我听不明白。” 沐怀瑾略作思索,开口道:“如果赢了游戏有‘奖励’的话,那么输了便应该会有相应的‘惩罚’,表演亦是同理。” “季姑娘想知道的是,那个‘惩罚’是什么。” 季絮点头:“正是如此。” 岚苦茶想了想,五官忍不住拧成一团:“可是刚刚的奖励是……” 那么个诡异的东西哎? 那惩罚又会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等待‘惩罚’的到来。 这一次,铁笼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裂口送东西进来。 “咦,难道输了没有惩罚吗?”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东西出现,岚苦茶疑惑道。 还是陆终最先察觉到异常,抬头看过去:“在上面。” 模模糊糊的黑色天空中,一个用红绸吊着的模糊人影正被缓缓地往下放。 岚苦茶吓得往季絮身后一躲:“这,这次又是什么渗人的玩意儿?” 这异化境好坏啊!怎么一直搞这些! 陆终飞身上去,将红绸砍断。 天上那个被吊起“人影”扑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0节 “……木人桩?”沐怀瑾看着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武馆里常见的,用来训练拳脚棍棒的木人桩,只是它身上套了一件绣了牡丹的绯色外袍,远看上去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人影。 “什么嘛,原来是木头啊。”岚苦茶小心翼翼地探头,见不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这才敢站出来,发泄般地踢了木人桩一脚,“还给木头穿衣服,什么奇怪的趣味。” “这衣服……”季絮蹲下查看了一番,秀眉微蹙。 “怎么了?”沐怀瑾见她表情凝重,“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虽然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又看得不甚分明,但季絮脑海里紧急一瞬间记下的纹样还是与面前这件衣服重叠在了一起。 “这衣服与刚才被红缨枪扎死的女子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岚苦茶被她这句话说得头皮发麻:“啊?也就是说,这是死人的衣服吗?” 季絮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岚苦茶一看到那衣服,就不由自主联想起刚才那个惨状,背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了。 季絮依然在盯着绯红绸衫上的牡丹花。 那朵牡丹花的绣工一看就非常精细,片片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花蕊用的还是非常细腻的金线,必定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 她似乎还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这个纹样。 “为什么木人桩会是‘惩罚’?”沐怀瑾以扇抵颌,“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罢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 “话说回来,如果女人是送给赢家的‘奖励’的话,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奖励给了我们,却又要将她杀死?” 关于沐怀瑾的这个问题,季絮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但是缺一根关键的线去将这些碎片串联在一起,将其一一厘清。 陆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给了她这根“线”。 “原因是什么重要吗?”陆终踢了踢那木人桩。 沐怀瑾:“陆公子的意思是……” “从结果来看。”陆终一脸理所当然,“异化境的主人觉得,‘死去的女人’是奖励,那么这就是奖励。” “就像你是个狐狸,他是个笨蛋。”陆终看着沐怀瑾,伸手指了指岚苦茶,“难道还需要浪费时间去研究你们为什么是吗?” “哎?哎??”无辜躺枪的岚苦茶一脸惊讶地看着陆终,“陆大侠,我为什么是笨蛋啊?” 沐怀瑾似乎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 “二殿下,您,您也是这么看我的吗?”岚苦茶见沐怀瑾忍不住笑,表情更沮丧了。 原来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吗??? 季絮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了。 ——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陆终这句话让她倏忽打通了思路。 一切看似不合理,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其合理的原因。 “游猎场。”季絮轻声说出一个词。 岚苦茶:“嗯?季姑娘你说什么?” “这里是它的游猎场。”季絮的语气逐渐坚定。 她与陆终说了些什么,随后一个人缓缓走到演武场中心。 “赵杰书,出来!”季絮看着头顶宛如黑洞般的天空。 “我知道你在看!” “别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鬼鬼祟祟!” 岚苦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悄悄问陆终:“陆大侠,季姑娘在干什么?” 陆终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味:“在做她想做的事。” 片刻过后,漆黑的天幕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人脸。 正是一脸笑意的赵杰书。 “你们好。” “镇妖司的各位大人。” 季絮脸上的表情难得的冷峻,甚至隐隐有些愤怒。 “尤其是这位……” “季絮大人是吧?” 因为天幕很大,赵杰书说话时那一张一阖的嘴显得格外夸张,甚至有些狰狞。 “听说,您能拯救像我们这样的,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对吗?” “对啊,我们是来救你的!”岚苦茶见季絮没说话,便替她回答,“你只需要放下一切心防,季姑娘肯定能将你救出去的!” “你不用担心!” “那可真是……”赵杰书那张长相普通的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情,“太感谢各位了!” “没事没事,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岚苦茶还在呵呵傻笑。 见蓝茶这一脸被人卖了还要数钱的表情,陆终忍不住吐槽:“笨蛋。” 岚苦茶委屈:“陆大侠,你怎么又骂我……” 天幕上的赵杰书忽然说道:“不过,能否请各位回去呢?” 岚苦茶:“哎?为什么?” 那张脸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慢慢在黑色天幕中消失。 随后,一个拿着红缨枪的男子缓缓从天空中飘逸地落地。 “因为……”赵杰书手握着枪,身形笔直地站在众人面前。 “出去之后,我便无法拥有现在这样健康的身体。” “也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玩缨枪了。”他右手随意地耍了个枪花。 “哇!好帅!”岚苦茶惊艳道。 果然,赵杰书就像传闻中说的一样,在枪棒上天资很高啊! “不过也是哦……”岚苦茶想起他说的话,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他现实里的身体伤了双腿,再也无法行走了,在府里也是被排挤被嘲笑,而在这里,他可以自由自主地跑跳练武,也不会受到旁人冷眼。 对他来说,或许留在异化境里反而还会更开心一点。 “赵杰书。”季絮见他现身,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将木人桩身上的外衫取了下来,递给他,“这是你的吗?” 赵杰书没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从他的反应,季絮瞬间就验证了自己想法:“你恨你娘,对吗。”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上次来尚书府的时候,季絮就发现,徐韩儿喜欢牡丹。 不但身上的衣物绣了牡丹,擦拭眼泪的手帕也绣了牡丹,甚至院里都种了各色牡丹。 “哈哈哈哈,大人在说什么胡话,我不明白……” “你想杀了她。”季絮冷静地说明着一切,“但因为她是你的母亲,你无法真正对她动手。” “所以,你会找来与你娘长相相似的姑娘来泄愤。” “就像之前笼中的那个姑娘一样。” 她有一双与徐韩儿七分相似的眼睛。 赵杰书半眯着眼睛,脸色诡异,不再反驳了。 季絮一点一点说下去。 “当然,你也不是因为什么出去之后双腿不能行走,才想留在这里。” “在外面杀人,总会有露馅的一天,之后便需要有人给你收拾残局。” “或许你被赵兴发现杀人的癖好之后,便不再被允许外出。” “你郁结未疏,昼夜难安,便动了府里丫鬟使女的心思……” 说到这里,赵杰书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森然一片。 “如今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你自己想在这里。”季絮摩挲着手中的牡丹花纹样。 “演武场所谓的比试,不过是调剂,如果‘奖励’没有获得条件,那便太无趣了。” “像这样通过你的劳动而获得‘奖励’的游戏,你每天都玩得非常开心。” “对吗?” 她当时看到那个被红缨**穿的花笼的时候,身上被怨息影响带动出来那种感觉并非恐惧。 那是兴奋。 无法控制到浑身战栗的兴奋。 对赵杰书来说,那是最美味的奖品。 赵杰书忍不住弯着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的确。” “我玩得相当开心。” 赵杰书一脸激动,重重地打了个响指。 演武场周围的铁笼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形。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1节 许许多多不同女子的尸体被挂在铁笼上,死状各异,叫人不忍细看。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身上的衣物,都绣着艳丽的牡丹。 原来那些铁笼上锈迹斑斑的暗红色,并非日积月累的锈蚀痕迹,而是由无数女子的鲜血所染。 赵杰书展开双臂,像是在骄傲地展示着他珍贵的宝藏。 “哎呀,真是遗憾。” “亏我为了欢迎诸位,还挑了其中最喜欢的杰作。” “可惜。” “似乎那孩子,并没有很合各位大人的心意啊……” …… 岚苦茶吓得双腿哆嗦,直直往陆终身边挤。 “天,天呐!” 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陆终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虞。 岚苦茶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不敢离开一步:“陆,陆大侠,你也觉得这里很恐怖,对吧?” 陆终不爽地双手抱胸,摇头:“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竟然抢我的口头禅。” 遗憾啊,可惜啊,什么的。 不爽,真是太不爽了。 岚苦茶怕得不行,四面八方都是惨烈的画面,余光都不敢乱瞄一点,只能在陆终身后盯着他的背影。 这时候他才发现,陆终的腰间空荡荡的。 “陆大侠,你的剑呢?” ……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大人们不爱这一口,也不能强求。”赵杰书一脸沉醉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让镇妖司的各位大人们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 “赵某会记住大人们今日的所做的一切……” “日后若有机会,赵某一定感谢诸位……”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打断。 双手握着胸前淬了浓郁灵力的轻薄剑刃,赵杰书一脸的难以置信。 “为,为什么?” “我,我可是兵部尚书的儿子!” “你怎么能,怎么能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来杀我!!!” 季絮握着陆终的剑柄,表情冷然。 “赵杰书,你真的很啰嗦。” “想杀便杀了。” “还需要理由吗?” 第69章 红缨(完)没有如果 “不,不!”赵杰书意识到不对,整个人都开始癫狂起来,“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不应该,不应该……” 赵杰书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慌不择路地想要用手留住那些逸散开来的怨息。 然而,被剑上陆终的灵力伤过的怨息躯体,如同坏掉的流沙雕像一样,越散越快。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贱奴而已,贱奴!” “父亲,父亲他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你……” 他聒噪的喉咙被季絮从他手中抢过来的红缨枪直直刺穿。 赵杰书目眦尽裂,瞪大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 从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几个艰涩几乎不成人声的词。 “主……” “主人……” “救我……” 季絮握住剑柄,猛地一用力。 包裹着火系灵力的剑身生生将赵杰书的身体干脆利落地斩成两段。 赵杰书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彻底化作了一滩黑雾。 它们像往常一样围绕在季絮身边,想要向她的身体里钻去。 但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陆终的剑傍身,那些怨息竟然不敢靠近她。 季絮收起了手,没去接受它们。 这样的脏东西,不吃也罢。 执念已死,异化境地动山摇,即刻便会坍塌。 那一边,沐怀瑾已经布好了来之前冷子尧给他的爆炸阵法,要将这里彻底清理干净。 “季姑娘,快回来呀,你还在发什么呆!”岚苦茶见季絮迟迟未动,急匆匆地将她拉回坚固的防御罩之中。 季絮对岚苦茶道了声谢,将剑还给陆终,随后带着歉意看向沐怀瑾。 “对不起,二殿下。” “是我一时冲动,自作主张,没有完成任务。” “一切错处,我愿一力承担。” 沐怀瑾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季姑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何来错处之说?” “二殿下不罚我吗?”季絮微低的头立马抬了起来。 沐怀瑾笑道:“自然不会。” 季絮内疚:“可是……” “小季呀,放宽心。”沐怀瑾对她眨了眨左眼,学着杜白薇对她的称呼调侃。 “本王还不至于……” “被一个老匹夫踩在头上。” …… 尚书府无人的后街。 三四个蒙面的黑甲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扔在角落,四肢皆被泥阵固定住,妄图说话嘴里却又被泥土硬球塞满,便是想死那也是做不到的。 “哼哼哼,瞧瞧,瞧瞧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宵小模样。”竹笙扛着锃亮的大刀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高昂着头活像是骄傲的大公鸡,“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还敢跟踪咱们英明神武的殿下。” “丢人!” “滚回娘胎里再重新修炼个一百年再说吧!” 那些黑甲人被武力教训了一顿已是挂不住脸,此时听竹笙这样侮辱他们还不能还嘴,脸上的表情更是羞愤欲绝。 竹笙身后的冷子尧一如既往的板正,面无表情地看向众黑甲人:“殿下仁善,不要你们性命。” 一边说着,冷子尧一边松开了他们身上的禁制。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 “别再来做这些试探的小动作。” “他要的已经够多了,贪多必会反噬。” 竹笙见那些黑甲人在被解开之后即刻遁逃,一溜烟儿直接没了踪影,气得直跺脚:“喂!你个死面瘫!” “这么快就把他们放跑做什么!” “我都还没玩儿够呢!” 冷子尧将因为打斗而一片狼藉的地面抚平:“他们也不过是听人命令,你为难他们有什么用?” 竹笙将他刚补平的地面一刀掀翻:“你老好人是你的事,能不能不要用你那一套老掉牙的酸腐思想套在我身上!” “他们站在那一边,就是与殿下为敌!” “我管他是真心的还是被迫的!” 冷子尧虽然很无奈,但也没跟他拌嘴,继续将竹笙掀起的泥土再重新盖回去。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看上你这个死面瘫哪点了。”竹笙不满地绕着冷子尧转了两圈,“跟你出来几个时辰都闷不出半个屁,比翰林院那群老头子还没意思,扯他们的胡子至少还能看到老头儿气得用拂尘扇人。” 冷子尧再次将地面修理平整,摸着下巴似乎不太满意,看了看四周。 将一棵狗尾巴草移栽过来,冷子尧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圈与来时完全一样的小巷,总算是满意了。 “殿下没与你说过吗。”冷子尧处理完事情,有心情对付竹笙了。 “说过什么?”竹笙此时也将大刀收好了,没好气地看他。 “你不是想知道殿下为什么看重我而不是你?”此间事已毕,冷子尧跟竹笙一起去尚书府大门等待众人出来。 “嗯?”竹笙问,“为什么?”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2节 冷子尧看着竹笙:“因为我比你话少。” “不可能!”竹笙“嘁”了一声,双手叉腰根本不信,“话少算什么优点?殿下为人风趣又博学善谈,喜欢你这样没有嘴的闷葫芦做什么,绝对不可能!” “想不到你冷子尧这么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唬人了?” 冷子尧一时语塞,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跟竹笙这样的一根筋没有道理可以讲。 “哎,也不知道那几个新来的有没有伺候好殿下。”竹笙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着都毛毛躁躁的,委屈咱们殿下跟他们一起了。” “尤其是那个姓陆的,看着就蔫坏,比你个闷葫芦还讨人厌!” 冷子尧无语:不关我事也能骂到我? “不过有咱们殿下在,这次的任务肯定很顺利,你说是吧,闷葫……” 竹笙说话间,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从尚书府内传了过来。 冷子尧顿时表情一肃。 “咦?”竹笙也疑惑,“闷葫芦,刚刚那不是你爆炸阵法的灵力吗?” “正常来说,让那天荣学宫的大小姐吸收掉的话……” “不是用不上吗?” …… 太子府。 黑甲人汇报完事情之后,虚影缓缓地从房柱后现身。 座上的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如何?” 虚影单漆跪地:“第五十六号心魔引消失了。” 座上的人半撑着头:“五十六号……就是赵兴家里那个?” 虚影:“正是。” “果然。”那人轻嗤,“是老二做的啊……那阴珠呢?” 虚影:“这一次亦有阴珠的气息。” “老二竟然机缘巧合得到了那阴珠所附之人。”那人道,“不 过,看来老二自己并不知道,阴珠的用途。” “不然,也不会将这样的宝贝随意往外面带了……” 虚影抬头看向座上的人,无面的脸上,仿佛透出犹豫的神色:“主人,还有一事……” 那人:“嗯?” 虚影踌躇片刻,开口:“除了阴珠之外……” “或许……” “……阳珠也在。” 听到这里,座上那人骤然站起身。 “你说什么?!” …… 众人从异化境出来之后,回到了赵杰书的房内。 “这是……”沐怀瑾第一时间皱了眉。 他看向的是赵杰书依然失去生命迹象的尸体。 但奇怪的是,入异化境前,他的躯体还是与正常人的躯体无异,现在看来,却像是一具被吸干了的骨架,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男性如今只剩皮包骨,看上去轻飘飘的,仿佛连八九岁的小孩儿都能一只手将他的身体拎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岚苦茶五官皱在一起,“赵杰书?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虽然他自己没怎么医过人,但跟着他爹也还算是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病例,但是像赵杰书这样干巴得像一捆柴火似的死状,还从未遇见过! “正常因为异化境死去的人,不该是此等模样才对……”沐怀瑾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起来。 通常来说,他们按照正常流程除掉怨妖之后,虽然宿体会死,但死状应与寻常人无异。 像赵杰书这样的情况,沐怀瑾还是第一次见。 “殿下!”冷子尧有些焦急地从外面闯了进来,“您没事儿吧?” “无碍。”沐怀瑾摆了摆手。 很快,冷子尧也看见了床上诡异的尸体:“这……” 沐怀瑾:“是赵杰书。” 冷子尧有些不敢相信。 若不是有人告诉他,他绝对无法将这个不成人形的东西跟赵杰书联系在一起。 沐怀瑾面色沉郁:“子尧,还记得咱们之前的那个疑问吗?” 冷子尧:“殿下,您是说上次我们讨论过的那个……” 沐怀瑾叹气:“如果这种宿体并没有被妖物寄生,而是由宿体本人执念生成了异化境。” “那么生成异化境的力量,由何而来?” 冷子尧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殿下,你的意思是……” 沐怀瑾看着那具干巴的骨架。 “或许……” “来源就是‘人’本身。” …… 因为赵杰书的死,尚书府登时乱了起来。 就算赵杰书不受宠,但终究还是赵兴名义上正儿八经的儿子,突然暴毙,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沐怀瑾跟冷子尧留在尚书府与赵家人商量后事,其余人先回了镇妖司。 或许是因为见了太多不好的东西,一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 他们从尚书府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得知赵杰书去世而嚎啕大哭的徐韩儿,她穿着粗麻布衣,似乎本来就收了罚,哭了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让下人带走了。 岚苦茶心里有些难过:“如果……” “如果当初赵杰书没有摔断腿,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天资不错,假以时日,在军中谋个好职位不是什么难事,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如果过上了好日子,那他就不会受冷眼,不受冷眼,就不会怨恨他娘,更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 季絮笑了笑:“小茶觉得他可怜吗?” 岚苦茶歪头想了想:“倒也不是可怜……” “他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不过,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或许他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有些……可惜。” 闭目养神的陆终半睁开一只眼,评价道:“蠢笨。” 岚苦茶委屈地扁了扁嘴:“陆大侠,你怎么又骂我。” 季絮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小茶,你别听他胡说。” “他这个人没有心的。” 陆终不满地“啧”了一声,索性偏过头去继续睡觉了。 岚苦茶问季絮:“季姑娘,你方才下手的动作,好利索呀!” “你之前练过剑吗?” 季絮摇头。 岚苦茶:“那……季姑娘之前杀过人吗?” 季絮:“动物都没杀过,别说人了。” 岚苦茶讶异:“哎?那当时为什么你能那么果断?” “你不害怕吗?” 他老怕见血了! 季絮当时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待回到镇妖司之后,季絮带着岚苦茶去看望了当时在尚书府门口求救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是从乡下过来投奔女儿的,身上带的的盘缠在逗留渊京的这些时日早就用光了,这几天一直露宿街头,每天就是在尚书府附近徘徊,虽然偶尔发现了会被家丁棍棒赶走,但为了见女儿一面,她一直不肯离去。 因为答应了要帮她找女儿,所以镇妖司暂时安置了她。 那老妇人身上虽然收拾干净了一些,仍然是一脸憔悴,只有在见到季絮的时候,无神的双眼才放出一点活人的光亮。 季絮给老妇人带了一些吃食,与她闲聊了一会儿,安抚了她焦急的情绪。 老妇人身体不好,这些天又受尽折磨,没一会儿就累了。 季絮嘱咐她好好休息,随后走出来轻轻将门带上。 二人站在窗前,看着屋内沉沉睡去露出轻松表情的老妇人。 岚苦茶有些不忍:“季姑娘,这位老婆婆的女儿会不会……” 季絮垂着眸:“嗯。” “大概率。” 这老妇人虽然衣衫褴褛,但从五官依稀能辨认出,与徐韩儿有五分相似。 那么她女儿想必也亦然。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3节 岚苦茶的眼睛瞬间红了。 这老婆婆的命,这也,这也太苦了! “小茶。”季絮深吸了一口气,“在马车上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我害不害怕吗?” 岚苦茶:“嗯?” “我当然是害怕的。”季絮看着自己的手。 岚苦茶:“那为何……” 季絮:“你当时会觉得赵杰书有些可惜,是因为你看到了他的惨状,看到了徐韩儿因为失去儿子而神伤,对吗?” 岚苦茶想了想,点头。 “如今看到这老妇人,你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岚苦茶低下了头:“……老婆婆好无辜。” “我不该……同情那个恶鬼。” 季絮又摸了摸他的头:“小茶,你无需内疚。” “因为善良,你才会去考虑赵杰书‘向善’的可能性。” “这没有错。” 季絮抬头看向天空。 “只是……” “一切关于赵杰书的事情,终究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许连他的生母徐韩儿都不清楚,我们就更无从得知。” “他是否因为被排挤,被冷眼,而生出恶念,或者他天生就是恶鬼。” “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 “在他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探究这些所谓的‘因果’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季絮看着湛蓝的晴空,脑海中又浮现出异化境中那些可怜的姑娘们。 她们再也无法与自己看同一片天空了。 “无论有没有做恶事的‘因’。” “在做了这么多恶‘果’之后,罪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同情犯罪者,就是对这些可怜的失去一切的受害者的背叛。 第70章 邀请肯定,必定,一定 “恶妖 魂……这个不对……” “聚灵体……这个也不对……” “南海神迹……神迹?”季絮从茫茫多的书海中扒拉了好久,总算找到一本相关的古籍。 “数百年前,南海中曾坠落一上古神迹,神迹金光璀璨,经久未灭,漱沙岛渔民皆见。” “一月后漱沙岛民皆放浪形骸,形容癫狂,白日眠大路,黑夜闯门扉……荒唐事频现,后散仙降世,点化众民,指教……果如散仙所言,用……七日内皆恢复常人……神迹遂隐,不复再现。” 大约是因为古籍保存太久,其中的部分内容已经被虫蚁啃噬残缺,没有办法辨认了。 这个神迹中所形容的岛民受影响的模样,倒是与被异化境寄生的宿体有些相似。 可惜他们是如何得救的却不得而知。 季絮遗憾地看着手中的《九州奇闻录》,微微叹了口气。 她对自己特殊的体质一直都很在意,但灵域网上翻遍了也没找到相关的信息,之前天荣学宫藏书殿的书籍也大都看过,依然没有找到类似的记录。 今日在金鸣阁的藏书楼总算找到了有些类似情况的古籍,可惜这古籍也是损坏了,无法窥其全貌。 “你怎么还没走?”一个娇俏的声音打破了当下的宁静。 “原来是小公主。”季絮笑了笑,与她行了个简单的礼,“小公主竟然也还在。” “本公主爱学习,向来都是这个时辰……不是,本公主在不在关你什么事。”沐嘉言轻哼了一声,不满地瞪她,“难怪总觉得藏书阁不似寻常清静。” “看完就赶紧走啦!” 季絮瞧着她这副故作凶恶的表情有趣,配合地回答:“是,我的确准备离开。” 她正要将《九州奇闻录》放回书架,却被沐嘉言提问:“你怎么在看那一本?” “《九州奇闻录》不是有损坏吗?” 季絮微讶:“公主看过?” 沐嘉言骄矜地微扬起下巴:“这里的大部分藏书本公主都看过。” 季絮:“那公主看的时候是否有完整内容……” 沐嘉言:“别想了,这本书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原本就是残缺的。” 听到这里,季絮有些失望。 沐嘉言看着她的表情:“这本书记录的都是一些偏门异闻,做野史看一看解闷还行……怎么,你很感兴趣吗?” 季絮老实地点了点头。 沐嘉言想了想:“若本公主没记错,翰林院那群老穷酸的书楼里应该还藏有一本绣像本,或许未损坏……” 季絮顿时双眼一亮:“多谢公主!” 沐嘉言顿时脸通红:“你!你!放肆!” “本公主还没说要帮你呢!” 季絮嘿嘿笑了笑:“不论公主愿不愿意帮我,这句话先说了,总没有坏处。” 跟陆终呆久了,季絮感觉自己的脸皮是锻炼得愈发的厚了。 沐嘉言叉腰指着她:“你!你怎能如此理直气壮……” “难怪跟那种寡廉鲜耻的小贼是朋友!” 一想到上次陆终利用了她,沐嘉言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是陆终不对,我先替他给公主赔个不是。”季絮颔首,“陆终为人散漫,言谈也粗鲁,实在是不适合做公主的侍卫。” “……哼。”见季絮态度诚恳,沐嘉言脸上的怒气瞬间有些挂不住,“总之,本公主空闲的时候,会帮你去翰林院看看……先说好,本公主没有答应你啊,只是闲来无事的话才会去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这标准的傲娇脸,季絮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一把抱住沐嘉言娇小的身体,按在怀里揉:“那就麻烦公主啦!” 真是太可爱了。 沐嘉言平日里甚少与人亲近,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连推开她都忘了。 “季絮!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这样不知礼数!” 这时候有人轻轻推门进来,正好撞见二人抱在一起。 “小言,看来你与季姑娘相处得不错嘛。”越灵犀端着热腾腾的茶点放在桌上。 “谁,谁说我与这种不知礼数的女人要好了!”沐嘉言这时候才将人推开,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有些狼狈,“灵犀!以后,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放闲杂人等进藏书阁来!” “哦。”越灵犀替沐嘉言斟好大红袍,搭配好茶点,放到她常坐的位置上,“可是今日季姑娘要来,我不是也与你说过,你说不介意多一个人的……” 沐嘉言:“……反正你要跟我说!” “行,灵犀必定照办,公主殿下。”越灵犀知道她的性子,揶揄了一句,随后将季絮喜欢的龙井与酸甜口的茶点放到另一侧,“阿絮也坐吧?”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越灵犀已然记住了她的喜好。 “灵犀你真好!”季絮双手捧着脸十分开心。 看越灵犀慢条斯理地沏茶摆盘可真赏心悦目! 等分完茶点之后,越灵犀又拿了两份雪白花笺出来,递给二人。 沐嘉言接过,直接收了起来,显然已经知道是什么。 季絮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只见那是一份精致的请柬,其上用淡色银线勾勒出深深浅浅的古朴花纹,风雅又讲究,细腻纸面上的字迹工工整整,行云流水,一眼便能看出来书写人的气度不凡。 “这是……”季絮看了看其上的内容,惊讶道,“灵犀你月末生辰呀?” “正是。”越灵犀笑道,“若各位有空闲的话,便赏光来坐坐吧。” 季絮不住地点头:“一定!” 说着,越灵犀又拿了两份请柬出来:“既然阿絮来了,就顺便帮我将这两份带给茶茶跟陆大侠吧。” …… 季絮回镇妖司之后,便去找了二人。 她今日难得空闲,所以去了金鸣阁查古籍,而陆终与岚苦茶今日有任务外出,只比她早一点回来,也是刚休息。 “越灵犀那女人,过生辰还是这么喜欢高调张扬,真是铺张浪费……”岚苦茶记得越灵犀的生日,顺手将请柬收好,“贺礼这个问题季姑娘不必太担心啦,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越灵犀又不缺钱,金鸣阁要什么没有。” 季絮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人家什么都不缺,所以送礼物才格外难挑选。 “小茶你准备送什么?” 岚苦茶一脸得意,拿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他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偶人。 “我早就准备好了!” “啊,原来是灵犀模样的偶人啊!”季絮惊叹,“跟灵犀好像哎!尤其是这对眼睛,真好看!” 越灵犀这尊偶人相比岚苦茶其他的作品,显得尤其的细腻,那一双深绿色的瞳孔乍看上去仿佛会动一般。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4节 “我每年都做,早就手熟了。”岚苦茶有些骄傲,“自己做既能省钱,又能避免跟别人的贺礼重合,今年这对儿翡翠猫眼石我可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呢!” “的确如此……”季絮点头,“小茶你每年都给灵犀做偶人嘛?” “对呀。”岚苦茶应声,“好像是十岁那年吧,给越灵犀送了第一个,我当时技艺一般,徒手搓的傀儡真的很难看的哎,可是越灵犀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居然特别喜欢,所以后来我就每年给她做一个不重样的。” “这样啊……”季絮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过托小茶给的灵感,她倒是对贺礼有些想法了。 这时候,有人一句招呼没打直接进来了。 岚苦茶:“啊,陆大侠,你来啦!” 季絮一回头,就见到一个只围了下半身的,刚洗过澡版本的陆终。 他身上的水汽都没干,头发也半湿地搭在肩上。 “哟。”陆终对着季絮挑了挑眉。 “……把,你,的,衣,服,穿,好!”季絮咬牙切齿地把人强行推了出去。 待陆终回去穿好衣服收拾干净之后,季絮才允许他进来,将请柬递给他。 “生辰宴会?无趣。”陆终接过 看了一眼,兴致缺缺。 “那你别去了。”季絮就等着他这句拒绝的话。 对陆终这种定时炸弹来说,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危险,越灵犀的生辰邀请了许多人,鬼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 “陆大侠,你真的不去吗?”岚苦茶道,“越灵犀每年生辰都可大方了,宴席上会请最好的戏班子唱戏,着各州的老大厨做不同菜系的菜肴,还有封存多年的美酒佳酿……” 在听到前面的内容时陆终都没什么反应,但在听到“美酒佳酿”四个字的时候,顿时耳朵一竖,直起了身子。 “哦~”陆终拖长尾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我还是去吧。” 季絮:“哎?” 为什么?!! 季絮:“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陆终:“我只是说无趣而已,又没说不去。” 季絮:“可是你从来不做无趣的事情!” 陆终:“刚刚是觉得无趣,现在又觉得有那么一点有趣了。” 季絮哀怨地看向岚苦茶。 肯定!肯定是小茶那句话让陆终改主意了! 岚苦茶感觉到季絮的视线攻击,心虚地把头转向陆终。 哎呀,季姑娘总是这么害羞! 他觉得,既然出去玩就得整整齐齐的,那肯定还是要带上陆大侠一起才比较好玩儿嘛! 陆终似乎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小苦茶,你刚刚说,会有‘美酒佳酿’对吧,那酒怎么样?” 岚苦茶:“陆大侠,不要叫我这个名字!……越家在云州有个百年酒坊,各种酒都做,陆大侠你想了解的是哪一种?” 陆终:“哦,哪种酒无所谓,能把人灌醉就行。” 岚苦茶:“灌醉?那应该挺容易的,越家最有名的‘青花酿’是出了名的好入口,但是后劲很足,所以每年总有贪杯喝多了的人被抬出去……陆大侠是想喝醉吗?你酒量好,其实可以尝试更烈的‘火炎酒’。” 陆终泰然自若:“那倒不必,需要喝醉的不是我。” 岚苦茶一脸疑惑的时候,季絮已经在面红耳赤地瞪着陆终了。 这小子不喜欢玩阴的也就罢了,现在更是嚣张得连阳谋都直接在她面前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太不把她当人了? 她戳着陆终的鼻子指指点点。 “休想!” “免谈!” “不可能!” “我,肯定,必定,一定,一口酒都不会碰的!!!” 第71章 赴宴给你看个大宝贝 晚霞将尽,镇妖司的马车停在一座占地非常广的山庄前。 今日出入这里的马车不少,粗粗一看就能发现,不少马车都挂着皇亲贵胄的门牌,无不显示着山庄主人的人脉。 季絮甫一下车,抬头就看见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凛音山庄。 三人从车上下来,岚苦茶便给他们介绍。 “凛音山庄背靠着祝凌峰,峰上的溪流穿山庄而过,因穿石声悦耳,便取名为寒音涧,依山傍水,是渊京城内不可多得的临水宝地,也是陛下最喜欢的消暑山庄之一,后为嘉奖越家在军队远征北境时无偿提供的大批军需物资,便赐给越灵犀做私宅了。” “门上这些字,亦是陛下亲笔提的。” “小茶你怎么对越家的事这么清楚?”季絮好奇地看着周围。 虽然只是商贾,但从目前这些待遇来看,越家的地位的确不低了。 “……还不是因为天天被拿来比!”提到这个,岚苦茶就一脸怨气,“那个臭老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说这个女人有多厉害多厉害!” “耳朵都听起茧了!” 伺候的门房一见他们,立马热情地迎上来领路。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这会儿山庄里已经有很多客人到了,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忍不住驻足,窃窃私语。 毕竟是正式场合,杜白薇听说他们要参加越灵犀的生辰宴之后,就带着三人去了渊京城里最好的布坊,定了一身贵重的衣物,前前后后花了季絮快一个月的俸禄,心痛了她两三天。 杜白薇为了她这趟宴席还特意去学了如今京里最时兴的洛神妆,今日出门前替她画了快两个时辰,确认没有画花也没有晕妆之后才肯放季絮出门,起身的时候季絮感觉整个下半身都快坐麻了。 杜白薇当时一脸严肃地跟季絮说,虽然是他们以个人名义去的,但毕竟也关系着镇妖司的脸面,断不能随随便便。 在妆容方面季絮平日都很随意,头发抓上一盘串上发簪就搞定了,衣服也不是学宫的学服就是后来镇妖司的工作服,从来没有像今日打扮这么隆重过,头上这些七七八八的首饰小半是杜白薇从她的首饰盒里挑的,大半是杜白薇借给她的,重得脖子都快断了。 走在她身前的岚苦茶今日穿了一身张扬的亮色长衫,将他小少爷的贵气非常鲜明地衬托出来,因为身量小眼睛大,远远看着十分可爱。 季絮不由得感叹。 不愧是败家少爷出身,出入这样的场合就是得心应手…… 她还没感叹完,正好路过一群好奇打量他们的客人,岚苦茶默默地往她身边凑了凑。 “……季姑娘,这里人好多啊。”岚苦茶扁了扁嘴,“真烦。” “我最讨厌这种场合了。” 季絮:……嗯,比起少爷的人设,对小茶来说果然还是社恐的人设更稳定一点。 微微偏头,余光瞄见侧后方一直跟得不近不远的的陆终。 他今日难得的没有束发,也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劲衣,反而选了一身宽松长袍,虽然依然还是黑色的,但搭配着垂落身侧的长发,与寻常的精干形象大相径庭,倒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风流之气,不似武将,倒像文人似的。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哪怕自己被发现偷看,也没移开视线。 买衣服那天季絮就好奇,但一直没问,到今天他正式穿,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选这么一身衣服?” 陆终今日一直没怎么说话,骤然一张嘴,声音有点低沉:“怎么?不好看?” 将夜的风微微吹起他颊侧的碎发,山庄雅致的亭台水榭背景衬托下,他左眼角的泪痣愈发显得忧郁悲悯,飘然若谪仙。 “……不是。”季絮看呆了一瞬,随后轻咳了一声,“就是好奇。” “哦,原来好看啊。”陆终摸了摸下巴。 “……我没说这句话,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季絮羞怒,“就是这一身……不太像你平常的风格。” “想知道?”陆终挑眉,微微靠近了她一些,“过来。”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拉开了自己宽大的衣襟。 季絮连忙将他的衣襟推回去,左右检查确认无人发现他这离谱的动作:“大庭广众的你要干嘛!” “你自己要看的。”陆终无辜地摊了摊手。 季絮:“……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要穿,又不是让你脱!” 陆终:“我也没说要脱啊,你紧张什么。” 季絮:……那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叫陆终啊?他哪一天被人说在街头裸奔了她都不会怀疑是假的! 陆终:“啧,我只是想让你看个宝贝而已。” 季絮:“……什么?” 陆终:“既然你不敢看的话,就只能摸一摸了。” 季絮:“啊?什么,不是,你住手啊!这里人这么多!我不……” 她压低声音的惊慌话语还没说完,已经陆终被抓着手,塞进了他的怀里。 季絮表情一僵。 手背碰到的东西…… 长长的……热热的…… 剑。 嗯,这的确是陆终的宝贝。 陆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难得有些溢于言表的开心:“杜白薇说带着剑去赴宴不好,对主人不礼貌,也容易吓着客人,如果我一定要带的话,最好想个办法把剑藏一藏。” 他甚至还得意地提着衣服给她展示了一下。 “怎么样?这袍子这么宽,完全看不出来吧?”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5节 季絮沉默了片刻:“如果你要带进来,放在乾坤袋里不就好了吗?” 陆终一脸鄙夷:“一个合格的剑修怎么能让剑离手。” “而且放在那种地方,也太委屈剑了。” 季絮:…… 她只能无语地望天。 不愧是你啊,陆终。 …… 新搭的戏台上,身段风流的青衣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时兴的曲目。 戏台周围的木楼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雅间,供不同的客人使用。 小厮将他们领到二楼一 间安静的雅阁,一面是能清晰看到戏台的观景窗,另一面雕着迎客松的轩窗外是潺潺的溪水,因为是夏日的缘故,水势并不是很急,偶尔能看见跃出水面的白色银鱼,在阳光下泛出冷冽的光泽。 屋内价值连城的瓷器文玩错落摆放,温吞悠长的沉水香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古意。 他们刚坐下,越灵犀便过来了。 “灵犀!”季絮上前迎她,二人开心地互相抱了抱。 “阿絮,你今天可真漂亮!”越灵犀笑得真诚。 越灵犀今日一身白底翠竹云绣长衫,将她笔直高挑的身段衬托得恰到好处,高绑的马尾干净又利落,手中成色完美的冰种翡翠扳指反射出莹莹珠光。 “是嘛。”季絮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灵犀你也很好!”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小方说,他会替你们安排的。”越灵犀示意了一下。 门口侍候的小厮会意,一脸灿烂地跟众人行了个礼,随后取了三个精致的礼盒给越灵犀递过来。 “这是给宾客的谢礼,小小心思,不成敬意,希望你们会喜欢。”越灵犀将礼盒分给他们。 “多谢!灵犀你真的太有心了!” 季絮忍不住地开心。 灵犀这身段,这气度,真是帅啊…… “今日我比较忙,就没什么时间招待大家了,各位玩得开心。”越灵犀赶着去下一间,临走前说了一句,“对了,待会儿有人要来跟你们一起。” 季絮:“嗯?是谁?” 越灵犀笑了笑:“是小茶的熟人。” 坐下之后就在吭哧吭哧埋头苦吃的岚苦茶抬头:“啊?谁要来?” 越灵犀摆了摆手,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岚苦茶急急站起来想追:“喂?你别不说啊?” 然而越灵犀已经走了。 岚苦茶将糕点一放,都没心情吃了:“可恶的女人!” “这么神神秘秘的,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灵犀怎么会没安好心。”季絮也坐回桌前,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向窗外的戏台,“说起来,小茶你为什么总是对灵犀意见那么大?她对大家明明都挺好的。”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小时候的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坏!”岚苦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饼,“她可会装好孩子了!以前我可是吃过亏的!” “啊?”季絮不解,“你们发生过什么事?” “……反正,反正她不好就是了!”岚苦茶“哼”了一声,“季姑娘,你别被她的表面给骗了!” “是嘛……”季絮仍然不太相信,“可是灵犀她真的很帅哎……” “帅?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帅了,怎么那么多人都这样说!她小时候还经常摔得鼻青脸肿呢,可丑了!可惜当时我还不会法术,没有把她的窘态存下来。”岚苦茶摇头,“而且说到帅,明明我们陆大侠比她帅多了!” 陆终点头认可:“嗯,我也这么觉得。” “有你什么事儿啊!”季絮忍不住反驳,“你个破剑修能跟金鸣阁的少主相提并论嘛!” 陆终波澜不惊:“我能让你亲我,她能吗?” 季絮俏脸一红,“腾”得一下就站起来了。 一旁岚苦茶的嘴角憋不住上扬,连忙出手阻拦:“季姑娘!你别冲动!现在毕竟是在外面,陆大侠要是顶着巴掌印回去,那场面可不好看啊!” “季姑娘,你还是给陆大侠留点面子吧!” “没事,她喜欢就随她吧。”陆终一只手撑着下巴,扬眉,“憋着对咱们大小姐身体不好。” 将扇未扇,场面混乱间,小声的敲门声打断了当下的局面。 越灵犀说的客人来了? 季絮整了整形容,瞪了一眼陆终示意他老实点,随后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请进”。 门外侍候的小方应声开门。 一个身量娇小,眉眼可爱的白衣女子正在门口,看上去年纪颇轻,不过从发髻的梳法来看,似乎已经为人妇了。 那女子声音温柔:“那个,打扰了……” 岚苦茶先是愣了愣,随后开心地跑过去,给了那女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晚香姐!” 第72章 鲛人滚,进,来 “小茶,来了渊京怎么也不来找我?”岚晚香与众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坐下与岚苦茶寒暄,“瞧你这小脸,都瘦了,在镇妖司辛苦吗?” 来人正是岚苦茶的姐姐岚晚香,三年前嫁给了同为御医的同僚,因为是女子,更方便在宫中行走,是以宫中女宾多与她交好。 “嘿嘿,这不是……怕爹娘……”岚苦茶有些不好意思,“小外甥女呢?姐你怎么没把她带出来玩儿?” “吃饱睡了,你姐夫在家带着呢。”岚晚香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还怕我告状啊,晚香姐在咱们小茶心里,就是这样一个通风报信的小人形象?” “不,不是啦晚香姐,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今儿你得好好跟我坦白,你‘离家出走’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好好,我说我说,姐你别揪我耳朵,疼疼疼疼!” “……” 两姐弟相谈甚欢,季絮陪了片刻,随后默默地走到观景窗前坐下,让他们俩好好聊。 “羡慕?”对面的陆终淡淡开口。 “嗯。”这会儿季絮倒是诚实。 她没有姐姐,更没有体会过这种无条件被偏爱的感觉。 虽然楚香君跟季嫣然对她是很好,但她从来没有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些是属于自己的。 “……啊!”季絮的思绪被打断,“你掐我脸干什么!” 她的肤色本来就白皙,虽然陆终没怎么用力,还是红了一小片。 “你不是羡慕么。”陆终摊了摊手,“耳朵也要吗?” “……你有病啊!”季絮被他这离谱的操作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点伤感倒是彻底冲没了,“少动手动脚的!” 陆终见她恢复了元气,微微扬了扬眉,喝了一口酒向外望去。 戏台就建在寒音涧之上,柔美婉转的戏腔混着泠泠的溪水声传来,仿若仙音。 陆终忽然问:“你知道这个戏班的绝活是什么吗?” 季絮对戏曲不太了解:“不知道,怎么忽然问这个?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居然还喜欢看戏?” 陆终:“‘我这样的人’指的是什么样的?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季絮:“……就是,如果路上有胸口碎大石表演,会一边喝彩一边扔铜板的那种。” 陆终:“……你那是偏见。” 季絮:“……这是实践检验出来的真理。” 陆终挑眉:“我就不能在喜欢胸口碎大石的同时,也喜欢看戏吗?” 季絮恍然:“好像这也是一个思路。” 陆终指了指戏台:“看看外面。” “这出戏是这个戏班子第一次表演,讲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虽然落榜,但却与花魁相爱,花魁自己给自己赎身,二人回乡途中发生了争吵,花魁一怒之下,将身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沉江……”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季絮问。 “的确是这个故事。”陆终又抿了一口酒,“但戏班子对这出戏做了些改动。” “改动?”季絮好奇,“什么改动?” 陆终示意了一下戏台:“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季絮看向戏台,这会儿戏正上演到最精彩的桥段,饰演书生的小生正与饰演杜十娘的花旦激烈争吵。 情伤至极,花旦将手中的宝箱打开,露出其内珠光宝气的财宝。 那些并非用来演戏的假道具,而是真的金银古玩。 花旦举起宝箱,将金银古玩往溪中倾倒的瞬间,季絮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难道这些宝贝就真的要被这样扔掉?那这演一出戏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虽然寒音涧不像那些大江大河那么宽又那么深,但要打捞起这些细碎的珠宝,那也是颇为不容易的。 璀璨的珠宝从箱中倾倒而出,仿若碎星组成的星河,闪烁不定。 疑惑的声音夹杂着惊讶的呼声从周围的雅间传来,此起彼伏。 所有的财宝都倒干净之后,花魁抱着空荡荡的箱子,眼看着就要跳入溪中,书生抱住她,满脸心痛,向她忏悔,哭泣。 就在二人僵持间,溪水中有什么东西一跃而出。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6节 在看到那东西从水中探出身子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竟然是一对非常漂亮的,雌雄莫辨的鲛人! 它们光裸的上半身布满鳞片,深邃的面容在夜色 下散发出珍珠一般细腻的光泽。 而它们手中捧着的透明琉璃盘中,其中正盛着所有花魁倾倒的财宝。 它们灵活地拍打着散发出七彩微光的鱼尾,仿佛水中精灵一般,将财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花魁。 财宝失而复得,花魁与书生冰释前嫌,一双鲛人为他们在溪水之中舞蹈祝福,二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戏落,掌声经久不息。 季絮一脸震惊。 陆终撑着下巴问她:“怎么样?” 季絮:“……好离谱的改编。”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把追求自由抗争压迫的杜十娘改成了恋爱脑? 这是崩人设!妥妥的崩人设! 陆终:“谁问你戏本子内容了?我问的是鲛人。” 季絮:“啊?鲛人啊,那的确挺漂亮的……” 那大尾巴,那完美的脸庞,的确看一眼就叫人难忘…… 陆终神神秘秘:“想去看鲛人吗?我知道它们休息的时候在哪里。” 季絮有些心动:“真的?那……不是,你是怎么知道戏班子的演出内容的?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演出吗?” 陆终淡定道:“因为我翻墙去戏班里看过他们排练啊。” 季絮:…… 你小子……不愧是你小子。 陆终的声音带着一点蛊惑:“去不去?晚一点等鲛人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带你过去。” “鲛人很热情的,你可以跟它们互动哦。” “它们的尾巴也是可以摸的……” 季絮被他说得愈发心动。 “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计划被打断,陆终不耐地“啧”了一声。 没等众人回应,外面的小方直接将人带了进来。 那是一个相貌温婉,衣着华贵的女子,只是脸上的愁容显示了来人的心情并不好。 “灵儿?”岚晚香见到来人是她,一脸讶异,“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晚香,你竟然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见到岚晚香,那女子仿佛见到了救星,握着她的手,眼中含泪。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岚晚香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特意将她带到房间外询问,“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并非我自己……” “是那边……出了点事情,想要请里面镇妖司的朋友帮个忙……” …… 去休憩室的路上,岚晚香简单地与季絮介绍了一下情况。 来寻求帮助的是太子妃舒灵,是岚晚香刚入宫做御医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因为舒灵身体不好,所以岚晚香时常会给她看病。 舒灵虽然名义上是太子妃,但沐华英为人风流,光娶进府里的妃子就不下十几房,在外面养的莺莺燕燕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舒灵性格温和内敛,对沐华英这些年来来去去的新宠旧爱也从来没拈酸吃醋过,反而替他一一都打点好,再加上她天生体质不好,一直没有生育,就更少宠爱,若要论起来,她不像太子妃,反而像是沐华英的管家。 太子今日亦来了越灵犀的生辰宴,此时正在最大的雅间与幕僚喝酒。 而出了点情况的,是沐华英新纳没小半年的第十三位妃子,月蓉。 月蓉原本侍候在太子身侧,但中途身体不适,便去休息,后面一直也没回来,沐华英等得不耐,便着舒灵去看看,无事便把人带回来。 结果这一看,却发现月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舒灵慌了神,便想着让越灵犀找个山庄里的大夫来看看,越灵犀到底是跟镇妖司打交道了好几年,有点眼力,一看便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病症,但自己要招待的客人太多无暇抽身,舒灵便自己去了季絮她们的雅间请人。 舒灵其实可以去找同样来了宴席的沐怀瑾跟冷子尧,但毕竟二皇子与太子素有争端,她怕这事情会扫了沐华英的兴,不敢与沐华英直言,而这次涉及的又是太子的宠妃,男宾也不太适合插手,所以季絮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先去看看情况。 舒灵带着岚晚香跟季絮一起去了月蓉的休憩室,还没入室,季絮一眼就看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淡淡怨息,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季絮没有犹豫,直接进去了,安全起见,她让其余二人在外头等候。 “听说那些妖物邪祟都很厉害,我见过一次镇妖司的冷子尧冷大人,是非常厉害的人物。”舒灵有些担心,“这姑娘看上去……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吧灵儿。”岚晚香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小茶都与我说过了,别看季姑娘这么年轻,其实是非常厉害非常有经验的除妖师!”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就是因为担忧这担忧那的,更加严重了!” “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药,你都有吃吗?” “有的。”舒灵微微低下了头。 “你这手这么冰凉,我看你是又没有按时吃药!”岚晚香拉着她去另一边的休憩室,“今日我再给你好好检查检查,别总是这么不上心,你这身体调养好,说不定还有生育的机会呢!” …… 季絮很快就将屋里那些怨息给吃干净了。 月蓉身上的怨息很少,甚至连异化境还没有生成,似乎只是刚要有点雏形,就被发现了,所以处理起来很快,季絮还从来没有解决过这么轻松的怨息。 她看了看时辰,距离她进来不过刚过了两刻钟。 出了休憩室,外头的岚晚香跟舒灵不知道去哪了,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来,想着给她们留个字条,自己先回去。 夜色中,一个男人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冲着休憩室来了。 那酒气季絮老远就闻到了,忍不住皱眉就要离开。 “是谁在蓉儿屋前鬼鬼祟祟!给本宫站住!”那人一边走过来一边大声呵斥。 说话的男人一身暗金色的宽大襕袍,绣着明显的龙纹,内里配一袭锦绸长衫,非常的华丽跟张扬,哪怕放在人山人海里也是一眼就能瞧见的。 虽然从没见过沐华英,但从这个衣着跟自称,季絮知道这肯定就是太子无疑。 她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牵扯,蒙住面容,转身欲走。 “贱奴才!听不到本宫说话吗?再跑砍了你的腿!”沐华英很明显醉得一塌糊涂,直直地拉住她的袖子,刚想发作,但在看到季絮修长窈窕的身姿,还有露在外面的一双清冷眉目之后,马上变了一副色眯眯的表情,“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儿?” “怎么也不等等本宫?还蒙了面,怎么?见到本宫害羞了?” “小美人,瞧瞧你这勾魂的小腰,莫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快让本宫摸一摸……” 季絮冷眉一竖,满脸嫌弃,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摸出一张雷招符箓。 …… 季絮离开休憩室后,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悄然从房梁之中渗出,在已然恢复正常的昏睡的月蓉上方飘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 “季姑娘,你回来啦?事情都解决了吗?” 季絮回来的时候,岚苦茶正在啃着烧鸡,举着一只油光发亮地手与她打招呼。 季絮点了点头:“嗯,不是什么大事情。” “那太好啦!对了,我姐呢?” “晚香姐与舒妃在一起,一会儿就会回来。” 这会儿越灵犀的生辰感谢讲话都结束了,晚宴开始,楼下的戏台换成了歌舞,山庄内充斥着热闹的气氛。 季絮在观景窗前坐下,随意地吃了一些。 越灵犀这里的菜自然是非常不错的,不过她刚消化了一点怨息,又碰到发酒疯的酒鬼,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陆终端了一被盛了半透明液体的琉璃樽给她:“没胃口?” 季絮鄙夷:“你这钩未免也太直了一点吧!” 陆终扬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不是酒。” 季絮听他这样说,将信将疑地接过,但仍然没喝。 “你不信我,总该信他。”陆终示意了一下岚苦茶。 “是的,季姑娘,我可以作证!”岚苦茶充当了公正的 中间人,“陆大侠自己喝的是酒,给你那一杯是葡萄汁啦。” 说着,他还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我喝的也是这个!酸甜酸甜的,很好喝的!” 听岚苦茶也这样说了,季絮才将杯子凑到鼻前闻了闻。 嗯,的确没有酒味儿。 季絮尝了一口,发现的确如岚苦茶所说,是酸甜口的葡萄汁。 因为这葡萄汁开胃,她喝了几口,总算吃了些东西。 没吃几口肚子便饱了,季絮有些想去消食儿。 陆终看出来她的想法,继续低声问她之前的提议:“去吗?” 季絮:“嗯?” 陆终:“鲛人。” 季絮只犹豫了一瞬:“……去吧。” …… 陆终带她去了寒音涧的上游。 溪流两端用灵力网堵着,保证溪水既可以通过,又不会让鲛人逃跑。 这会儿戏班的表演都已经结束,因为今日来的达官贵人多,戏班因为表现不错,收了许多贵重打赏,大家在都开开心心地吃饭,所以这里并没有人看守。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7节 只有两个鲛人萎靡地缩在窄窄的溪水中,无精打采地来回游着。 “它们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季絮老远就看到了那一对漂亮的尾巴,夜色下鳞片散发出银色的光晕。 “正常来说鲛人都生活在海里,像这样的溪水自然不习惯,若是时间长了,皮肤还会生病,鳞片也会脱落的。”陆终解释。 季絮:“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终:“我之前见过野生的。” 季絮:“你还去过海边?” 陆终挑眉:“我又不是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做悬赏的时候什么地方没去过。” 季絮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在溪水前蹲下。 鲛人们对他俩有些好奇,但又不敢靠太近,只敢在岸边来回徘徊。 它们虽然有着与人类类似的面容,却又不尽相同。 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中有着人类没有的纯真,喜怒哀乐都明显地表露在其中。 季絮好奇地伸了伸手。 其中一只胆大一些的鲛人似乎感觉到她身上没有敌意,在徘徊了一阵之后,小心地靠近她,用长了鱼鳃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虽然被人类抓到了这里,但它们还是保留着友善的天性。 季絮感受着掌中滑腻的手感,忽然有些不忍心。 它们本应该是在大海里自由自在的精灵,如今却不得不被囚禁在这样狭小的地方,供人取乐。 “你想救它们?”陆终看出了她面上的动容。 “嗯……不过毕竟……喂,你!”季絮话还没说完,陆终已经手起剑落,将两端的灵力网给斩碎了。 “既然想,那放了它们便是了。”陆终抱着剑,“有什么好犹豫的。” “……人家戏班训练了这么久!”季絮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这样把它们放了,戏班会很亏的。” “这个简单。”陆终直接从自己剑鞘上扣了一颗朱红色的宝石放在一旁,“就当用钱买了。” 鲛人们一开始被陆终的剑气吓了一跳,瑟缩在一起,随后发现两旁的灵力网都不见了之后,开心地游上游下起来。 季絮看着它们开心地嬉戏的模样,心中升腾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对陆终这样任性的行为也没意见了。 “这条寒音涧连着京河,顺着京河而下,就能去东海。”陆终补充道,“如何?这样满意了吗?” “……还不错。”季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哦。”陆终慢条斯理,“赤焰石两百金,算你账上。” 季絮:“啊?这么贵?而且为什么还要算我头上!” 陆终:“市场价就是这个金额,而且不是因为你可怜鲛人我才帮忙的,难道还要我付钱?” 季絮:“我……” 话……的确是这么这个道理。 陆终看着她窘迫的脸色,十分满意:“算了,看在我们这么多时日的交情上,咱们一半一半,另一半的一百金我自己承担了。” 季絮想了想,面红耳赤:“就算你承担一半,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喝一口酒的!” 陆终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何时会做这种拿钱要挟人的不光彩事情。” 季絮:还不是因为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鬼知道会用什么伎俩! 她一直提防着呢! 二人言谈的时候,那双鲛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开始在她身前开心地转圈舞蹈,表达对她的感谢。 虽然这会儿鲛人的舞蹈不比之前表演那时候的技巧精湛,却带着一股原始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它们还会用鱼尾将溪水拍到季絮脸上,与她一同嬉戏。 季絮甚至还摸到了它们皎洁的尾巴,柔软而光滑,比上好的绸缎还要舒服。 或许是玩得太开心,鲛人甚至试图将她从岸边带入溪水之中。 季絮吓了一跳,差点脚下一滑被它们拖了下去,还好灵根从四肢伸出,抓住了岸边的石头,才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水面之上。 她可不会游泳啊喂! 鲛人似乎并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与它们离得更近了,非常开心,想要将她带入水中与它们一起感受水中的快乐。 于是,其中那个胆大的鲛人半撑着身子,调皮地用尾巴挠了挠她的痒痒。 季絮本来就有些怕痒,这么一折腾,直接破了功,灵根瞬间松开,整个人“扑通——”一声落入了溪水之中。 虽然现在是夏日,夜里的山溪之中依然有些凉意。 季絮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儿,就开始往下沉。 鲛人们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在水下围绕着她转圈。 季絮在水中憋得有些困难,鼻腔里都冒出辛辣的感觉。 模糊的水下视野中,她看到一个黑色的,雾蒙蒙的身影向她游来。 既像是冷冽的风中寒鸦,又像是斑斓的坠落燕尾蝶。 溺水的难受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具身体,求生本能让她颤抖地接受了柔软的双唇。 “咳咳咳——”被陆终从水下带出来,季絮咳嗽了好一阵。 鲛人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一双鱼尾交织纠缠在一起,不住地拍打着水花。 陆终浑身湿漉漉也没打理,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你……”季絮刚想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捂着嘴唇脸色一变。 “怎么了?”陆终明知故问。 “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季絮胸腔发热,总算明白了。 亏她这么小心,还是着了他的道! 难怪,难怪今天陆终故意一直在喝酒,还挑最烈的喝! 虽然她自己没喝酒,但是陆终却喝了不少,在水下的时候陆终给她渡气,连带着浓烈的酒意也一起渡了过来。 她本来沾点酒气就容易晕,这会儿已经有点上头了。 “我的确是知道鲛人挺热情的。”陆终双手抱胸,一脸泰然自若,“至于被它们拖下水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不能怪我。” “你!”季絮推开陆终想要搀扶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独自爬起来。 不行,她得找个地方休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不许跟着我!” 季絮咬牙切齿地怒瞪他,眼里已然开始泛出淡淡的湿意。 “听见没有!” “不然,不然阉了你!” 之前去休憩室的时候她路过了客房,所以知道哪里可以休息。 她找了一个最近的客房,将门一关,给房屋四面都加了符箓封印,确保没人可以进来。 陆终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心里觉得有趣,嘴角一直都克制不住地扬起。 等她封好门之后,陆终也真的就没进去,只在门外守着。 今夜的月光很亮,客房这里距离宴会的地点有些远,所以那些喧闹声听起来模模糊糊的,显得不太真实。 过了一会儿,虫鸣声响了起来,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猫儿的媚叫,挠得人心痒痒的。 陆终独自靠在房檐下,静静地抬头看向夜空。 一墙之隔有她在,陆终很喜欢这种安宁。 一刻钟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终愣了一下,自己都有些讶异。 他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季絮…… 月光下,季絮冷灰色的眸中蒙着一丝暧昧迷离的水雾。 陆终举起了双手:“我只是跟过来而已,什么都没做,你不会真想阉了我吧。” 季絮没管他的自白,一手拽着陆终宽大的衣襟,将人强硬拖进了屋里,娇憨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猫儿伸爪的凶巴巴。 “滚,进,来!” 第73章 汪汪狗东西 “嘭——” 门被重重关上了。 客房似乎都在迎客之前被精心打理过,屋子里泛出一股淡淡的清爽香气。 季絮的乾坤袋被随意地扔在床上,上面还铺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箓。 “冷。”将他拽进来之后,季絮在他面前摊开双臂,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陆终忍不住哑然失笑。 落水之后季絮一直不让他靠近,大约后来她自己尝试着想找点符箓给自己处理一下,但是酒气上头迷迷糊糊地没有找到合适的符箓,所以现在她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她醉了就会非常直白地表达需求,还知道来找自己,倒是一件好事。 陆终刚想替她蒸干水汽,想了想,在碰到她之前,预先在房里放了一颗留影珠。 陆终:“大小姐,是你主动求我帮你的,不是我主动上手的哦。” 季絮表达了不满:“让你做你就做!废……废话那么多!” “你是想冻死我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8节 “狗东西!” 陆终挑眉。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都已经是“狗东西”了吗。 “遵命。”陆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掌贴在她的腰部,将灵力缓缓地从掌心溢出。 因为水汽的缘故,薄薄的衣料贴皮肤贴得很紧,手掌抚摸在腰间,仿若无物。 陆终将温度控制地刚刚好,暖热又不至于烫人,季絮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无意识地微微摇着头,喉间也溢出了轻轻的歌声。 原本因为冰凉而冻得发白的唇因为灵气输入逐渐变得恢复血色,白皙的脸颊也因此泛出淡淡的红晕。 水汽干了大半的时候,季絮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季絮:“喂。” 陆终:“嗯?” 季絮:“你是不是……故意这么慢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好,平常,平常你给自己烘干的时候,明明都很快的!” 陆终的手顿了顿,眼底有些兴味。 别看大小姐醉了,脑子倒还是有些聪明的。 他不紧不慢:“你怎么知道我给自己烘干很快?你偷看我?” 季絮学着他平常的模样“啧”了一声:“偷看?我为什么要偷看。” 她修长的食指绵软地戳了戳陆终的胸膛。 “我那是光明正大的观察,观察,懂吗?” “而且……” “就你这么一个,狗东西。” “你配吗?嗯?” 她这些话正常来说明明应该很凶,但是从她含混不清的嘴里说出来又软又奶,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哦。”陆终看了一眼留影珠,确认它有在好好工作,继续逗季絮,“我是狗东西,那你是什么?” “我?”季絮得意地笑了,伸手轻拍了拍陆终的脸,“我当然是,能支配狗东西的,主人!” “主人!你明白吗?” “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我让你跪下,你就不能站着!” 陆终强忍着笑意,抚在她腰间的手掌忍不住也顺带着颤抖。 “呀!”季絮瑟缩了一瞬,立马躲开了他的手,鼓着腮帮子瞪他,“痒死了!你个没用的狗东西!” “行行行,我的原因。”陆终举起双手,“我不会再犯了。” “等等!”季絮在椅子上坐下,撩了一缕未完全干透的发丝绕在指尖把玩,右脚搭在左脚上小小地勾起脚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既然你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陆终配合她:“好,你说。” “嗯……”季絮微微摇晃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 “阿嚏——” 还在思考间,一阵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激得继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惩罚我们待会儿再想好不好?”陆终提议,“不然会风寒的。” “不行!”季絮没有一丝犹豫,“就现在!你不许耍赖!” 陆终:“行,那你说,想让我做什么?” 季絮吸了吸鼻子,脑子时而清醒,又时而迷糊:“唔……狗东西,你怎么能学人用两只脚走路?” “你明明应该趴着才对!” “快,趴下!” 这次轮到陆终哭笑不得了。 这要求真是…… “行。”陆终低声哄她,“我先帮你弄干,然后再趴下,好不好?” 季絮:“不行!” 陆终:“可是如果我趴下了,现在要怎么帮你呢?” 季絮:“嗯……你,你摸我的脚就好了!我知道!反正你摸哪里都可以把灵力渡过来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晃了晃自己翘起的腿。 陆终哂笑。 要不是确认季絮的确是醉了,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醉在这里故意刁难他了。 “嗯……也不是不行。”陆终脸上露出一丝犯难的神色,“但是呢……” 季絮:“但是?” 陆终眨了眨眼:“地上很脏。” 季絮:“狗怕什么脏?” 陆终差点没憋住笑:“咳咳……我跟别的狗不太一样。” 季絮:“哪里不一样?” 陆终:“别的狗都不穿衣服,但我穿。” 季絮稀里糊涂地被他说服了:“……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她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四处看了看,最后将贵妃椅上的椅靠往地上一扔。 “呶,跪在这上面就不会脏了。” 陆终将椅靠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大小姐,我们是客人,不可以弄脏人家的东西。” “……也是哦。”季絮挠了挠头,接着命令,“那,你把衣服脱下来,垫着!” “不用这么麻烦。”陆终忽然将人拦腰一抱。 “喂!你!你干嘛!放我下来!”季絮想伸手锤着他,无奈手也被他按着,下意识地又想咬他。 “只有小狗才喜欢咬人。”陆终低声笑道,“大小姐应该不想跟我一样当小狗吧。” 听他这样说,季絮果然将张开的嘴收了回去,但是迷迷糊糊中好像怎么想都觉得又被欺负了,委屈地扁了扁嘴。 “狗东西!” 陆终:“嗯?” 季絮:“你……你真是个狗东西!” 陆终失笑。 怎么连骂人都挑不出什么新鲜词儿。 “好好好,我是狗东西。”陆终伸手一挥,将床上乱七八糟的符箓都卷起来往床下一撒,随后将她放到床上,伸手脱她的鞋袜。 “你!你干嘛脱我的鞋子!”季絮被他的东西吓了一跳,想要将腿收回来。 “不是你让我用你的脚帮忙?嗯?”陆终按着她的腿,手里的动作没停下,轻声叫道,“我的……” “主人?” 听到这个称呼,季絮一个激灵,立马不挣扎了,开心地捧着脸傻笑起来,嘴里还自顾自地叽里咕噜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陆终觉得有意思,又唤了一声:“主人?” 季絮更开心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陆终都差点没按住她的脚。 陆终挑眉。 看来,她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啊…… 将鞋袜尽褪,陆终抚上了她冰凉的脚。 因为忽然被火热的掌心覆上,季絮小小地“呀”了一句,软着声音:“……热!” 陆终不紧不慢地握着她的脚渡入灵力:“一会儿就好了。” 感受着逐渐包裹着全身的暖热气息,季絮早就把刚才说的“惩罚”以及为什么会被抱到床上来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 原本刚刚站着的时候就神志不清,这会儿躺下接收着陆终的灵力,季絮整个人都舒服地不行,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直到她朦朦胧胧感觉到那双大掌慢慢从脚背,移动到了纤细的脚踝,最后滑向了线条优美的光裸小腿。 “唔……你在……干什么?”怪异的感觉让季絮睁开了眼。 “收取一些小狗应得的费用。”尽管被发现了,陆终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费用?”季絮将腿从他手中抽出来,“你刚刚又没说……” “嗯,的确是没说过。”陆终道,“可是我们之前都会有的,对不对。” “这是约定好的事情。” “之前……约定?我们有嘛……”季絮被他说得一脸迷茫。 “你自己想想。”陆终低声说着,带着些引诱的意味,“之前我们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做一些事情?” “嗯……”季絮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似乎…… 好像…… 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就是费用。”陆终面不改色。 “可是……”季絮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之前没有摸过腿……”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99节 “是啊。”陆终将脸凑过来,“之前你都是用亲亲来还的。” “不可能!”听到这个词,季絮直接条件发射地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 “我……我不可能……亲你!”虽然脑子很迷糊,但季絮对这种原则性的问题还是有点肌肉记忆。 “但我们就是亲过了。”陆终一脸无辜,“你应该记得,也知道我没有说谎。” 这一次,季絮的确无法反驳。 她还记得这双唇的感觉。 软软的…… “如果这一次你愿意继续用亲亲来作为费用的话,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哦。”见她有些迷茫,陆终又悄悄地凑近了一些。 他宽大的衣襟在低头间微微下落了一些,半露出麦色的肩胛骨,上方的肩膀处有一个小小的淡色印记。 “这是什么?”季絮有些好奇。 “小狗咬的。”陆终勾唇。 “不可能!”季絮又第一时间否认。 陆终:“为什么不可能?” 季絮:“因为……” 哎? 为什么? 季絮自己都有点稀里糊涂不太明白,但她就是觉得这样说不对。 “想起来了吗?”陆终将衣襟往下拉,让那个印记彻底地暴露在季絮眼前。 季絮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牙印。 她伸手摸了摸那圈牙印,声音渐小:“疼吗?” 陆终任她冰凉的手在身上抚摸:“你说呢。” 季絮微微低下了头。 “没事,我不怪那只爱咬人的小狗。”陆终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但见她似乎真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就将衣襟拉好,“好了,你睡吧。” 陆终刚准备站起来,就被一双手抱住了腰。 季絮没说话,只是将头靠在他背上。 陆终心中一动。 “……你想让我留下吗?”陆终一字一句地问。 靠在后背的脑袋点了点头。 “说话。”陆终命令。 “……你别走。”季絮的声音有点委屈。 陆终看了一眼留影珠。 很好,依旧在正常运行。 墨如鸦羽的长睫半遮住漆黑的眼睛。 他不占傻子便宜。 但傻子自己要求的例外。 “这次,可是你自己选的。” 第74章 淹没你比猫儿好听 陆终不是第一次跟季絮躺在一张床上,但是像现在这样面对这面,对方还一直睁着眼睛大胆地看着自己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陆终倒是被她盯得败下阵来,微微偏过视线。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想摸你。”季絮老实地回答。 “摸?”陆终疑问。 “嗯。”季絮点了点头。 啧,醉鬼。 陆终扬眉,将里衣拉松了一些:“想摸就摸。” “哦。”季絮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应声,随后将手慢慢向陆终伸了过去。 白皙的手掌没有像他想的那样伸向了宽阔的胸膛,而是抚上了他的脸。 她捧着他的侧脸颊,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他左眼尾的那颗泪痣。 陆终微微讶异,垂眸看着自己脸颊旁的那只手。 “怎么了?”陆终问道。 “泪痣,漂亮。”季絮抚摸着那颗小小的泪痣,咧嘴甜甜地笑了,“喜欢。” 听到这句话,长睫如蝶翅一样颤抖。 他一只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微微包裹住她。 “喜欢它,还是……” “喜欢我?” 季絮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要握住她的手,想要抽走。 但陆终并没有放开她:“不回答,就不让你走。” 季絮不满地扁了扁嘴:“狗东西,坏心眼。” 陆终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坏心眼,才是狗东西。” “告诉我。” 季絮别扭地扭了扭身子,似乎不愿意回答。 陆终故意凑近了一些,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似乎带着一点哀求的意味。 “求你了……” “主人。” 这个词对季絮果然很有用,她原本躲闪的眼神马上变得直勾勾的。 她嗫嚅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都喜欢。” 陆终:“嗯?大点声儿。” 季絮:“……我都喜欢啦!” 陆终:“喜欢什么?” 季絮虽然心里委屈,嘴巴不满地撅着,但还是非常老实地回答:“喜欢你的脸……” “还有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整个人失重了一瞬,惊声尖叫之后,落入了陌生又熟悉的怀抱。 “嘘。”陆终已经在她上方,双手撑在她头两侧,“小点声儿,你也不想把其他人引过来吧。” “刚才明明是你让我大点声的。”季絮更委屈了,“到底要我怎么样啦。” 陆终哑然。 “我说完了。”季絮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你干嘛还不放开我。” 陆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用被子将两个人都罩住。 视野瞬间黑了下来,季絮感觉到自己被人大力地抱住,就像是被重重铁链拴住一样。 “你……你说话不算话!”季絮不可置信。 “我只说你不回答就不让你走,何时说过你回答就放你走了?”陆终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笑意,“说了这样的话……你居然还想走?” “你,你无赖!”季絮又羞又窘。 “是是是,我是最无赖的狗东西。”陆终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隔,“我最高贵,最聪明,最善良,最诚实的大小姐 ……” “为何还要喜欢我这样的狗东西呢?” 季絮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胸中又憋着一股气,眼圈一红眼中氤氲出湿气。 “……你,你总是这样欺负我。”季絮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你总说我欺负你。”陆终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哑意,“为何不是你欺负我?” 季絮:“我,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陆终:“每天面对着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却一直在被说不喜欢我,我也很困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季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你有什么感觉?” 手下的心跳震动快速而有力。 季絮摸着他的胸口,慢慢放弃抵抗:“……它好像很难过。” 听她这样说,陆终忍俊不禁。 这种动作还真能让她自己脑补啊。 “咳咳,嗯,它的确很难过。”陆终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落,“你想让它不那么难过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0节 “我……”季絮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它不那么难过?” “那你……”陆终握着她手腕的手顿了顿,“不如试着多说一说它喜欢听的话?” “它喜欢听的话?”季絮迷惑。 “你知道的。”陆终道,“就是刚刚那句,他一直想听,但是你这个狡猾的小坏蛋不愿意说给他听的那句话。” 季絮一瞬就明白了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黑暗中,触感比平日更加清晰,手下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仿佛一直在叫嚣着它这些时日所受到的委屈。 虽然非常非常羞于启齿,但季絮不忍心让“它”难过。 “我……喜欢你。”她声若蚊讷。 这一次,陆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心跳的律动却越来越快。 以为是对方没有听见,季絮鼓起勇气,稍微大声了一点,再次重复。 “我喜欢你,陆终。”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突然地拽了过去。 尖叫声还没有发出,嘴唇已经被重重地堵住,将那尖叫声吞入了喉咙。 陆终的动作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没有条理,甚至有些粗鲁。 没有刻意的灵力试探,有的只是原始的,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本能。 季絮差点就快不能呼吸,缺氧的感觉让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更是无法思考。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推开对方。 但双手抚摸上劲瘦有力的腰身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环了上去。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不。 她喜欢这种感觉。 “陆终……”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茫然又害怕,同时又有一种好奇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想哭又想笑,到嘴边只剩呼唤对方的名字。 但那从喉咙中溢出的声音带着令她陌生的沙哑情愫,让季絮怀疑这声音居然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嗯?”听到她叫自己,陆终微微松开她的唇,额头抵在她额间,轻轻地喘息。 “……难受。”季絮觉得很渴。 不止是喉咙,浑身上下仿佛都被陆终身上火热的灵力给点燃。 她的脑海里朦朦胧胧地联想起了失语的斑斓鸟儿,受伤的嘤鸣幼兽,还有搁浅的巨大鲸鱼。 “哪里难受?”陆终问她。 季絮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那种巨大的空虚感越来越大,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双手中的微微紧绷的腰腹拥抱得更紧,主动将颤抖的唇贴了上去。 紧接着的,是更加狂风暴雨般的吮吻。 窒息的恐惧还有陌生的情潮像是海啸般,一波一波地拍打向她的海岸,她只能抓紧这暴风雨中唯一的船才能让她有一些安全感,于是十指用力蜷起,在陆终坚实的背部划出了十道清晰的抓痕。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陆终闷哼了一声,呼吸也愈发的粗重。 季絮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越来越紧,陆终就像是一根已经绷到极限的弓箭,随时都可能会崩裂,而她毫不怀疑自己也会被那崩裂产生的巨大力量杀死。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的衣物也几乎被褪尽,只剩一件聊胜于无的小衣。 游走在她身上的手让她害怕又期待。 “陆终……陆终……”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喑哑着声音唤他。 她好像快被淹没了,又好像已经被淹没了,只有一直叫着陆终的名字,才能确认“季絮”仍然存在。 吻在她脸上的唇在碰到她眼底的时候,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在。”陆终声音沙哑地应声,但却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的手有些粗鲁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絮絮。” “你怎么哭了?” 季絮愣了愣。 因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陆终……”季絮不知道说什么,但在听到他这句关心的话之后,反而鼻头更酸了。 “怎么又是这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模样。”陆终的指腹温柔地替她将泪水擦干。 “……我害怕。”季絮哑声说着。 “害怕什么?”因为她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尽,陆终吻了吻她的眼角。 害怕什么? 季絮尽力用不太清醒的大脑去思考。 害怕陌生,害怕失控,害怕这一切脱离以往经验的情愫。 “情蛊……”季絮喃喃道。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因为情蛊,所以她才会变得这样不认识自己。 陆终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黑暗中,陆终替她将不知什么时候甩到一旁的中衣穿回了身上。 陆终转变得这么快,倒是把季絮弄糊涂了。 “什……什么道理?” 她自己都没明白呢? “情蛊啊。”陆终的笑声仍然带着沙哑,“为了避免你以后嘴硬说,是因为有情蛊的影响才喜欢我。” “今天的问题,等情蛊解开之后,再问你的答案吧。” ……哎? 哎??? 季絮稀里糊涂。 “乖一些。”陆终从背后抱着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我要克制住冲动,就已经很辛苦了。” “我……”虽然没了那种危险的不安全感觉,但空虚的感觉却更甚了。 她身体里仿佛有个饥饿的巨大野兽在叫嚣。 它很饿。 填满它。 “陆终……”她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又染上了哭腔。 “嗯?”陆终环着她纤细腰肢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随着他的动作,季絮口中溢出一声无法克制的娇吟。 季絮又羞又惊,恨不得把头埋进软枕里什么都听不见。 陆终似乎发现了什么,故意又抚上了她平坦光滑的肚子。 “不,不要……”季絮伸手想要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绵软无力,在接触到他滚烫的手掌的时候更像是快要晕眩了。 “真的不要吗?”陆终伏在她耳旁轻轻吹气,并没因为她的话而停下。 “不,不可以……”季絮又要哭了。 陆终空着的一只手将她的脸掰回来,轻轻地吻住。 “别怕。” “相信我。” “我会帮你。” 屋外发情的野猫适时地叫了起来,嘶哑缠绵的声音让季絮浑身更热了。 陆终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比猫儿叫得好听。” “闭嘴……”她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的确如陆终所说,比猫儿更加诱人,“……啊!” 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是这里吗?”陆终咬着她的耳垂,轻轻问道。 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胡乱地摇头又点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终又笑了。 这一次,他并没有因为她失控的求饶声而放过她。 结束之后,季絮迷茫又清醒,仿佛连酒意都退去了。 她后知后觉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居然…… 那可是手哎…… “陆……陆终……”她结结巴巴地问,“要……” “要我……” “帮你吗……”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1节 刚才,她能感觉到,陆终隐忍的呼吸…… 那么,他应该……比自己还要难受吧…… 还有就是…… 嗯…… 上次那句话…… 他好像不是胡说的…… “下次吧。”陆终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什么? “没想到被拒绝,季絮更加语无伦次,“谁,谁还要给你下次啊!”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你,你真的不要帮忙吗?” “哦~”陆终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他抓住季絮的双手,慢慢往腰部放去。 季絮紧张得不行,闭着眼睛不敢看。 最后,他只是将她的双手环在了自己的腰间。 “抱我。” 陆终没再说什么。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屋外的猫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季絮心里的紧张慢慢缓解下来。 “那个……不解决……没有关系吗?”季絮小声地问。 “怎么,你是怀疑我这么多年自己研究的手艺吗?”陆终扬眉。 “……什么啊!”季絮被他带着点调笑的语气说得脸红。 “谢谢大小姐的关心。”陆终轻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不急。” “在你彻底地承认喜欢我之前,就先委屈委屈它吧。” “反正,也不止这一两天了。” 这话说得又正经又不正经,季絮嗫嚅半天,最后只能颤抖着娇声骂道:“流氓!” 听她骂自己,陆终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听着他的笑声,季絮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忽然清晰地认识到心里产生的那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从前她总觉得日子漫长,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最好永远都停格在这里。 他们明明没有认识多少日子,却又好像早就认识了好久好久。 季絮的手指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划着圈:“说起来,陆终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仔细回忆起来,她好像从未主动问过陆终关于他的事情。 “想知道?”陆终敛眉看她。 “嗯。”季絮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但在感受到他柔和目光的时候,仍然有些害羞,最终还是躲开了。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陆终将脸凑过来。 “……别想再骗我的吻!”季絮忍不住掐住了他的脸。 “小气。” 陆终抓住她的手,玩耍似的一根一根亲她的指尖,直到看到她涨红的脸,才满意地停下。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陆终回答了她的问题。 “嗯?为什么?”季絮不解地抬头。 “我之前好像没有与你提过。”陆终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淡淡的。 “我没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 第75章 结发男人的清白不是清白吗? 这一次季絮是彻底的清醒了。 至于为什么是彻底…… 她睁眼,闭眼,睁眼,又闭眼,重复了十几次,发现这一切的确不是自己的梦之后,两眼一黑,心如死灰。 至少,至少上次她醉得彻底,喝断片了一点儿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次…… 她虽然晕晕乎乎,但脑子却还算清醒。 所以。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记了个清清楚楚。 季絮:……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鬼畜的“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 ……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余光瞄了一眼身旁长发散落半遮住面容的人,季絮咽了咽。 陆终呼吸平稳,听上去……似乎还没醒。 季絮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鬼鬼祟祟地准备下床穿衣服开溜。 然而刚坐起来,头发就一阵扯痛。 定睛一看,她差点呼吸都停滞了。 头发扯痛的原因是……他们俩的长发搅在了一起。 随着这一个小动作的干扰,陆终的身子动了动。 季絮一口气麻溜地缩回了被子装睡,背对着陆终,大气儿都不敢喘。 别,千万别让她看见这个人的脸啊啊啊啊啊…… 一看到这张可恶的脸她就会无法控制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想死x2。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季絮欲哭无泪。 情蛊,嗯,一定是情蛊的原因! 她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想法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搭了过来。 季絮的眼睛顿时睁大,别说动,连脑子里的想法都被吓停了。 大掌在她腰边轻车熟路地摸索了一会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环住了她的腰,随后将下巴抵在她后肩蹭了蹭,不动了。 感受着扑在脖颈处的温热呼吸,季絮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 她不敢动得太明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腰间的手拿开,一边拿还一边观察身后人的情况。 陆终的呼吸还是很均匀。 很好。 将手拿开之后,她又悄悄地挪了挪脖子,跟那颗搭在自己后肩的头分开。 挪开的一瞬间,因为没了支撑,陆终的头倏忽往下落。 季絮连忙用一只手撑住他的下巴,随手从床上脱得七零八落的衣物里找了一件团成球状,在他头下方垫着。 做完这一切之后,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季絮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小心地从他怀里爬出来,开始从纠缠在一起的衣物里找自己的衣服。 在找第一件的时候,她就遇到了问题。 ……她的中衣呢? 想到什么,她表情一僵。 不会…… 战战兢兢地看向陆终的方向。 那团支撑他下巴的,赫然就是自己的中衣。 ……靠。 季絮面露难色,思考再三,还是找了一件陆终的衣物,决定将自己的中衣替换出来。 结果刚准备将他脸下的衣物抽出来,对方乖顺的长睫就颤了颤。 季絮顿时僵住。 “早上好……”陆终慢慢地睁开眼,嘴角勾出一点点笑意,“喂不饱的小猫儿。” 季絮:…… 什么,什么东西…… “……早啊,哈哈哈。”季絮露出一个超绝僵硬的笑,“哈哈哈……” “我们怎么会睡在一起啊……”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2节 “真奇怪啊……” 陆终捂着嘴轻打了个哈欠。 “哪里奇怪了?” “……我,我好像记得,昨晚我们是去看了鲛人对不对。”季絮咽了咽,“我记得我被鲛人拖下水了?然后……” “哦对,然后好像是我,嗯,醉了,醉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 “哦。”陆终淡淡地看着她,“不记得……了吗?” “是,是啊。”季絮干笑两声,“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了,应该发生没什么事情吧……” 听她这样说,陆终脸上露出了一点受伤的表情。 “的确……没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我的清白,被你……” “你放!……”季絮那个“屁”字还没说出口,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对你动手动脚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陆终眨了眨眼,“你这种醉鬼,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不,可,能!”季絮为自己辩驳,“我,我很了解自己!我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的!” “是吗。”陆终撩开本就松垮的里衣,让半露的香肩彻底暴露在她眼前,“那我身上这些红印,是谁弄出来的?嗯?” 看着陆终肩膀上大大小小的红痕,季絮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她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特别是这一个……”陆终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他自己脖子上靠近下巴处的印记,“昨晚不知道是哪只爱咬人的小狗,一直不肯放过我……” 被他这样一说,季絮清晰地想起来,这个草莓印是怎么来的。 她当时好像……然后……嗦着他的喉结不肯撒手…… 季絮无助地望天。 想死x3。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季絮垂死挣扎,“这种喝醉之后做的事情,不能算我头上啊!” “而且,你,你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要制止我很容易吧,但你却不拒绝,这肯定是你自己的原因!不能怪我啊!” 嗯,肯定! “哦,不记得了。”陆终故意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我就知道,有的小坏蛋得手之后就会翻脸不认人。” “还好啊……” 他幽幽地笑了一下。 季絮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还好……? 还好什么? “你看,那是什么。”陆终指了指他们上方。 季絮抬头:“……床幔?”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呢。”陆终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手里的中衣,“再找 一找。” “还有……”季絮半眯着眼睛仔细看,才在重叠的床幔之中,发现了一颗淡淡的,散发出白色流光的小珠子。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 那好像是…… 好像是…… “现在想起来了吗?”陆终半撑着下巴,语气慵懒。 “絮絮?” 季絮噌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地想将那颗留影珠夺下毁掉,谁知道刚直起腰,就感觉到双腿跟腰间一阵剧烈的酸软,重心不稳,直接歪倒入了陆终怀里。 “我知道你想起来了很激动,但是也不用这样投怀送抱吧?”陆终接住她,一脸兴味,轻轻一勾手,将那留影珠召回手里,“怎么样?要一起观赏小狗是怎么咬人的吗?” 季絮颤抖地张着嘴,一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彻底摆烂了。 看着怀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人,陆终心情颇好。 他伸手揉了揉季絮的腰。 突如其来的酸痛感觉让她差点叫出来。 但那种又酸又疼的感觉的确很上头,季絮一时也不想躲开。 陆终继续帮她按摩:“让你一醒来就乱动,差点闪了腰。” “……我才没有呢。”季絮小声说着。 “嗯?那刚刚是谁腰都直不起来?”陆终语气调侃。 “谁说我直不起来了,你可别小瞧我了,我现在就直给你看……啊……” “还逞强。”陆终将再次试图证明自己没事结果又落入怀里的人按着,忍不住笑,“真把腰闪了,你就得让我把你抱回去了。” 这句话果然有用,季絮听了之后,立马不敢乱动了。 替她揉了一会儿,陆终将留影珠递给她。 “……干嘛,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看啊!”季絮咬牙切齿。 谁,谁想再把昨晚做的糗事再看一遍啊! “谁说要跟你一起看了。”陆终挑眉,“我只是留个证据避免你嘴硬,又不是真的要拿来威胁你。” “还给你了。” 他将留影珠塞到季絮手里。 “你……你真有这么好心?”季絮有点怀疑。 这么丢脸的把柄也能还给自己? “以后没我在,不许喝酒。”陆终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丢脸的样子,还是别让其他人瞧见了。” “……我才不会喝呢。”季絮握着那颗留影珠小声反驳,心脏却倏忽漏了一拍。 什么以后啊…… 以后,什么的…… 趁着季絮发呆这会儿,陆终的手又搭了上来。 “……拿开啊!”季絮想骂他,但是语气却非常心虚。 “让你玩了一晚上,抱一抱不过分吧。”陆终满意地在她的发间蹭了蹭。 “什,什么玩不玩的,我们都是成,成年男女,这是平等的啊!”季絮结结巴巴,“我问过的,是你自己不要我帮忙的……” “哦。”愉悦的震动从陆终的胸口传来,“你连这个都记得啊,看来记得挺清楚的嘛。” “……臭流氓!”季絮恼羞得又想下床,结果刚坐起来头发又被扯痛,“嘶——” “急什么。”陆终失笑,“你自己打的结不记得了?” 他晃了晃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 看着系在一起的头发,季絮恍惚了一瞬。 后来酒醒了一半的时候她整个人格外兴奋,叽里咕噜地跟陆终说了不少话,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正好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起了玩心,将二人的头发打了个结。 结发…… 季絮打了个寒颤。 她……不会真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猛猛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想什么?”陆终懒洋洋地看她,“怎么摆脱对我的责任吗?” 季絮:“……你一个男人,还要我负什么责?” 陆终:“男人怎么了?男人的清白不是清白吗?” 季絮:“好笑,你这种第一天见面就能动手动脚的跟我说清白?” 陆终:“除了你又没其他人对我动手动脚过。” 寥寥几句,季絮又被他气得通红。 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岚苦茶试探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季姑娘……你……你醒了吗?” 季絮有些疑惑。 小茶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陆终看出来她的疑问:“怕他找不到人担心,陪你到这里之后我发消息告诉他的。” “小茶,我醒啦!”季絮点头,向外面回答道,“有什么事吗?” 屋外的岚苦茶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补充。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3节 “季姑娘!” “那个……我想问问……陆大侠……” “陆大侠在你这里吗?” 季絮喉咙一滞,心里咯噔一声,怒瞪向陆终。 “哦,我也跟他说了。”陆终脸不红心不跳。 “如果我没有在你隔壁的话,就来你房间找我。” 季絮:? “本来我没准备睡在这里的。” “但你非要留下我,我也没办法。” “你知道的,我很难拒绝你的要求。” 陆终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又无辜的模样。 季絮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跟,小,茶,说,这,个,干,吗?!” 陆终笑了。 “就是单纯的炫耀一下。” 季絮的巴掌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狗东西! 你还是去死吧!!! 第76章 风筝(一)不要生气 与越灵犀打招呼道别之后,三人准备回镇妖司。 等待马车的时候,不远处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同样在等待,她们的闲言碎语便传了过来。 “姐姐,你那事情谈得怎么样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别提了,晦气!不过是受了陛下一点小恩小惠,她越灵犀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 “啊?什么意思?那小妮子是提了什么条件吗?” “用下贱钱换来这么点名声,还真给她抬上价了!我们家瑞儿愿意看得上她一个下九流的商贾,本来就是屈尊,竟然还挑三拣四,真以为自己很值钱吗?” “什么?她居然拒绝了吗?” “拒绝?我看她是知道自己那点身份攀不上我们瑞儿,压根就不敢肖想!一个下贱商贾的女儿,整天抛头露面在男人堆里混,穿得也不三不四,女人不像个女人,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腌臜,啧,下九流就是下九流,怎么配得上我出身高贵的瑞儿……” “……” 季絮听得生气,心里不爽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身影先一步冲了过去。 “喂?你们两个老妖婆怎么回事?在主人家的地盘还说人坏话,要不要脸啊?” 岚苦茶难得如此怒气冲冲的模样,但因为身量小,他一个男人上前去骂人并没有给人压迫感,反而有一种牵绳的小短腿柯基冲人汪汪叫的感觉。 那两个贵妇人显然也吓了一跳,但在见到来人并不是什么宫里的熟人脸之后,脸上一瞬的惊恐立马变成鄙夷。 “哪里来的穷酸坯子,本宫爱说便说,轮得到你这种没有教养的东西说道?下九流就是下九流,蛇鼠一窝……” 听那贵妇人还在贬低越灵犀,岚苦茶更生气了。 “越灵犀她年纪轻轻能一人撑起这么大的金鸣阁,老妖婆你能吗?你算什么东西就来侮辱她?凭你这张只会说脏话的嘴吗?” 贵妇人显然没料到岚苦茶不但不怕她,反而更加来势汹汹,也是气得发抖:“本宫尊贵之躯,自甘下贱跟这种商贾比?真是笑话!” “瞧你如此维护那贱人,怎么,姘头被揭穿,你这黄毛小儿舍不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 气氛箭弩拔张,季絮悄悄摸摸准备找张符箓给这个口无遮拦的贵妇人一个下马威的时候,手被人阻了下来。 “灵犀……”季絮看到了身后的人。 是与沐怀瑾谈完生意出来送客的越灵犀。 越灵犀与沐怀瑾表达了歉意,随后拍了拍季絮的肩,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接着,她主动走过去,挡在了贵妇人与岚苦茶之间。 “宁王妃,鄙府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越灵犀依旧彬彬有礼。 “哼。”争执摆到了正主面前,那贵妇人索性连这点体面也不想演了,“越灵犀,你们越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这番黄毛小儿,对女眷,对长辈如此无礼,这种人能在陛下所赐的凛音山庄里,就是让陛下脸上无光!” 岚苦茶听她这样说自己,气得立马就要破口大骂:“老妖婆,你说谁是阿猫阿狗?!你……” “宁王妃,小茶的性格我了解,他性格纯善,绝对不是您口中的无礼之人。”越灵犀不紧不慢地将激动的岚苦茶拦下。 “纯善?难不成是本宫耳聋,他一口一个……”贵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宁王妃,您昨日与我商量之事,我重新考虑过了。”越灵犀微笑。 听她这样说,贵妇人的表情立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咳咳……怎么?今日终于想清楚了?”贵妇人瞬间恢复了矜持的身段,“若你现在来求本宫,本宫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你个平妾的位置……” “哦?抱歉,我与宁王妃想说的不是这个。”越灵犀讶异。 “年轻人知道错就好……什么?”贵妇人立马变了声调。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这种商贾人士,还是不太适合高攀宁王府做生意。”越灵犀依旧满脸笑意,“所以,昨日提过的的十万金,越家还是决定不出借了……” “越灵犀,你什么意思?!”贵妇人脸色剧变,“我们昨日可是说好的,十万金,利钱三厘,限期五年……” “昨日的确是这样的。”越灵犀笑道,“不过我们商贾人士不像王府尊贵,上不了什么台面,一向只认契纸,不认口头承诺,既然我们还未白纸黑字签好借据,那么一切都还未作数,您说呢?” 贵妇人脸色愈发的难看。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 “昨日宁王妃不也一口一个‘越少主’,今日便成了‘下九流’,还对我的朋友出言不逊……”越灵犀一脸平静,“这个道理,宁王妃自己应该也懂吧。” “你!……不就是钱吗!越灵犀,你不会真以为只有你们越家才有那两个臭钱吧!”贵妇人放狠话,“你等着,日后就算你回头求我们宁王府,也绝对不会看你一眼!” 这时候,沐怀瑾也适时上前来补了个刀。 “皇婶,听闻近日王府前日日都有人蹲守,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沐怀瑾轻摇着折扇上前,“需要本王上报父皇,解决王府的麻烦吗?” “我们宁王府的事情,就不劳二皇子费心了!”贵妇人拉上身边的妯娌,匆匆离开,“我们走!” 越灵犀笑吟吟地目送宁王妃的马车仓皇离开。 “宁王妃慢走。” 等人都走远了,越灵犀才放开一脸不愉快的岚苦茶。 季絮一直一旁看着,悄悄地问沐怀瑾:“殿下,这是……” 沐怀瑾替她答疑:“刚刚那是我七皇婶,七皇叔他沉迷柜坊,连带着我堂兄也一起染了赌瘾,二人把家底败了个干净,因为这事儿被父皇说过好几次,但屡教不改,如今宁王府正愁怎么还钱呢,大约是看上了越少主的家底,所以……” “既然有求于灵犀,她还这么嚣张?”季絮皱眉。 赌狗还这么趾高气扬,真是恶心人啊。 沐怀瑾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陆终往二人中间一站。 “……你干嘛!”季絮瞪他。 “没干嘛啊。”陆终故意昂着脖子吸引人注意,“找位置站而已。” 因为过于显眼,沐怀瑾自然也看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装饰:“陆公子脖子上这是……” 陆终扬了眼尾:“哦,这是……” “这是京中新流行的装扮!”季絮立马抢话。 “是吗,我倒是从未见过。”沐怀瑾折扇轻拍着手心,“如今是夏天,围着这样的巾子,不热吗?” 陆终:“热,但她不让取……” 季絮:“这样才好看,他不懂!” 一边说着,季絮还一边将他脖子上的围巾绕紧了一些,避免其下遮掩的红印暴露出来。 季絮在陆终背后伸手掐他的腰,眼神威胁他别再继续得瑟。 陆终挑了挑眉,背着手悄悄地摸了摸她的手指。 果不其然,季絮在感受到他的小动作之后瞬间僵硬,连手都是停顿了一下之后才抽回来, 陆终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也没再为难她,乖乖地听话,不再炫耀他围巾下的“奖章”了。 不知道沐怀瑾有没有察觉到二人私底下的互动,他只是微微笑道:“是吗,这样瞧着倒的确是挺有意思的,下次我也让子尧准备一份。” 季絮只能陪着干笑。 那一边,岚苦茶依然还在气头上。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岚苦茶怒道,“都让那老妖婆蹬鼻子上脸骂了,你还跟她一脸笑嘻嘻的!怎么!你是没有自尊的吗!” 越灵犀只是一脸温和:“茶,你不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嗯?”岚苦茶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对她指指点点,“那老妖婆说你不三不四!还说你……你怎么能就这样轻松地放她走?要是我,指定得给她下泻药,让她七天七夜都下不来床!” 越灵犀忍不住笑了:“茶,你怎么会这么生气的?我其实没什么感觉的,你不用担心我。” “……谁,谁说我担心你了!”岚苦茶愣了愣,随后赌气般地转过身去,“我又不是因为她骂你生气!她还骂了我!她竟然骂我没教养!本少爷还从来没被这样侮辱过!” “是是是,因为宁王妃对茶茶你不好,所以我这不是也不跟她合作了嘛。”越灵犀温吞地拍了拍他的肩,“茶茶很可爱的,是她不懂。” “什么叫对我不好就不跟老妖婆合作,没有今天这事儿你也不该跟她那种没口德的老东西有交往!”岚苦茶还在教训她,“还有,不要用‘可爱’来形容本少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哦,抱歉。”越灵犀摸了摸鼻子,笑道,“茶茶最帅了。” “知道就好!”岚苦茶本来觉得自己的肩被她揽着有些别扭,但在见到越灵犀拿出来的东西之后,立马把那点违和感给抛到脑后了,“流云纱?你从哪里搞到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4节 “昨日与飞星谷做了笔交易,她们刚做了一批新的流云纱。”越灵犀将东西给他,“上次你与我提过存货都用完了,就留了一些给你。” “谢!……咳咳,我身上暂时没有闲钱,等下月俸禄发了之后再还钱给你啊。”岚苦茶抚摸着那匹流光的滑腻布料,爱不释手。 “没事。”看着他沉迷的表情,越灵犀碧绿的眸 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我不急。” “小茶,咱们该走啦。”季絮在马车上对二人招手。 “哦,来了!”岚苦茶将流云纱收进乾坤袋,与越灵犀道别,“我走了哦!” “嗯。”越灵犀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目送他上马车。 快上车的时候,岚苦茶总觉得身上哪里不太舒坦,又回头望了望。 越灵犀仍然站在原地没动。 “你,你快回去吧!”岚苦茶喊道,“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瞒着不说,我能帮你下药的!我可是很厉害的药师,别小看我啊!” “知道吗?” 越灵犀背着手,微微歪着头,一脸笑意。 “好。” …… 马车行到半路,沐怀瑾腰间的玉牌微微泛出亮光。 他取下一看,闲适的表情立马收了起来。 “殿下,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季絮主动问。 “似乎……有些棘手的事情。”沐怀瑾对着外面驾车的竹笙吩咐道。 “竹笙,不回去了。” 竹笙在外面问:“啊?殿下,那我们去哪儿?” 沐怀瑾蓝色的眸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 “去皇宫。” 第77章 风筝(二)光怪陆离 季絮是第一次来宫里,虽然好奇,但碍于身边宫女太监众多,不敢看得太过明目张胆,只敢悄悄地用余光偷瞄几眼。 因渊京皇族多以水灵根为主,故皇宫内的装潢皆以水为主,灵力充沛的护城河穿宫而过,倒有一番江南之气。 众人随着宫里的大嬷嬷一路低调地进入了紫微宫。 正好有人从紫微宫出来,与众人撞见。 季絮瞄见那人的脸,默默地将头埋得更低。 竟然是带着小厮的太子沐华英。 “哟,是二弟啊。”沐华英见到来人,语气挑衅,“怎么今日来了紫微宫?我可羡慕你,不需要像我一样,隔三差五就要进宫给母后请安。” “原来大哥也在。”沐怀瑾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臣弟来处理一些小事。” “既然是小事,还需要二弟亲自处理吗?”沐华英表情里带着些嘲讽的不屑,“整天围着这些蝇头小事转,却荒废了正事,二弟,你这样可是要被父皇教训的!” 沐怀瑾但笑不语。 “罢了,你进去吧,母妃在里面等,我要去父皇那边了。”沐华英摆了摆手正准备走,忽然看见了他身后的人,起了点兴致,“哟,二弟你这小小的镇妖司,何时有了这么一位美人?之前听说你将天荣学宫的大小姐招来了,难道就是她?” “喂,小美人,头这么低着做什么,快些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季絮不动神色地攥了攥手。 虽然昨晚她电晕沐华英的时候蒙了面,如今也换了衣服,对方应该是认不出自己的,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大哥。”沐怀瑾直接拦在了季絮面前,“别让父皇等急了。” “怎么?舍不得?”沐华英哈哈大笑,“紧张你的小美人了?放心,为兄虽然爱美人,但断不会夺人所爱的。” “大哥。”沐怀瑾轻敲着手里的折扇,“无论她的身份如何,都是镇妖司的人,既然她为臣弟做事,臣弟就应该护着她。” “怎么?你是觉得,我堂堂太子,不配使唤你镇妖司里的一个小丫头吗?”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沐华英明显有些不高兴,“就算她是天荣学宫那糟老头子的女儿,难道你就觉得我不敢动她吗?” “大哥。”沐怀瑾的笑眼也淡了,“我说过,这与她的身份无关。” “就算她只是普通农户的女儿,只要在镇妖司一天,我便应该护她周全。” “这是上位者应尽之职。” 听了这话,沐华英的脸色更加不虞,眼见就要动怒。 这时候,紫微宫里的侍候嬷嬷过来传召:“二皇子,为何还不入殿?” “大哥,恕臣弟不奉陪了。”沐怀瑾借坡下驴,微微躬身,带着几人进去了。 沐华英虽然不爽,但毕竟这是在宫中,不好发作,甩了甩袖子,在小厮战战兢兢的伺候下走了。 季絮微微舒了一口气。 被季絮千咛丁万嘱咐在宫里不要张嘴更不能惹祸的陆终淡淡地瞄了沐华英一眼,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瞬剑柄。 虽然屋外阳光明媚,紫微宫内却透着一股幽幽的凉,甚至可以说是阴冷。 坐在后位上的女人与沐华英有一双相似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令人讨厌的目中无人。 “母后。”沐怀瑾恭敬地行礼。 “你来了。”皇后看上去对沐怀瑾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些溢于言表的厌恶,“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你应该清楚了吧。” “儿臣明白。”沐怀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后宫出了妖物之事,不宜外传。”皇后的目光凉凉地扫过在场的人,“你的这些人……” “请母后放心,他们必定会守口如瓶的。” “哼。”言尽于此,皇后不欲多留,对一旁侍候的人说道,“灵儿,你带他们去吧。” “是,母后。”竟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舒灵。 舒灵对沐怀瑾点了点头:“二皇子,请随我来吧。” 舒灵将众人带出了紫微宫,简单解释了情况。 原来是渊帝的一个宠妃今日上午在紫微宫请安的时候忽然发疯,将皇后吓了一跳,还差点伤着了皇后,由御卫强行控制住之后带回了妃子自己的翠微宫,经由有经验的御卫判断,是被怨妖所魇,这才通知镇妖司。 舒灵自然也见到了季絮,对她昨晚的帮忙表达了感激。 “皇嫂当时也亲眼见到丽妃出事吗?”沐怀瑾思索着什么。 “是的。”舒灵点头,“当时请安已经结束了,其他妃子先走了,母后说与丽妃有些事情要单独谈谈,所以丽妃是留到最后的人……当时我也正准备离开,丽妃却忽然发疯,若不是嬷嬷反应快,丽妃差点就要掐到母后的脖子了……” “如今连宫里都有了吗……”沐怀瑾表情凝重。 到翠微宫门口的时候,早就过来了的冷子尧上前迎接。 “怎么样?”沐怀瑾问他情况。 “整个翠微宫都封锁好了,好在是刚发生,暂时并没有人受伤。”冷子尧回答。 “辛苦你了。”沐怀瑾拍了拍冷子尧的肩,随后对舒灵说,“这里危险,皇嫂先请回吧。” “可……”舒灵似乎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丽妃那模样……比月蓉可怕多了。” “放心吧,太子妃。”季絮看了一眼怨息围绕的宫殿,安慰她,“丽妃不会有事的,我们更不会有事的,这里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舒灵脸上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将周围人都屏退,一行人入了翠微宫。 一进翠微宫,季絮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见她反应,沐怀瑾问。 “又是那种感觉……”季絮看了看周围。 沐怀瑾:“你指的是之前在尚书府里感觉的那种感觉吗?” 季絮点头:“嗯。” 陆终比她更敏锐,在她说话的时候视线已经锁定在一处,飞身往屋檐下去,取回了一样东西。 陆终将那东西拿过来之后,季絮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就是这个。” 沐怀瑾看向陆终手里的东西。 “风筝?”沐怀瑾拿来检查了一番,又递给冷子尧,“子尧,你能看出来什么吗?” 冷子尧用阵法仔细探测过后,摇了摇头:“察觉不出来什么异常。” “你们二人能感觉到上面的不对劲?”沐怀瑾又问。 “嗯,是的,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直觉这只风筝就是有问题。”季絮回答。 陆终补充:“这一次的感觉与之前两次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沐怀瑾:“哦?哪里不一样?” 陆终:“它是新的。” 季絮感觉不出来这么细微的变化:“新的?” 陆终:“之前的东西应该生效时间比较长了,但今天这个,应该是刚下的。” 沐怀瑾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陆公子的意思是,他们是被人下了某种东西,所以才会诱发出异化境对吗?” 陆终:“是。” 冷子尧表情严肃:“殿下,之前方家跟赵家那两个东西都是……” 沐怀瑾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5节 季絮没想到,一入丽妃的异化境,她就跟其他人分散了。 眼前的场景像是在一场非常热闹的宫宴中,她坐在主座方位,一边是身着金龙袍的渊帝,另一边是同样衣着华贵的妃子,面前则是来参加宫宴的文武百官,以及表演的异域舞姬。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唯一诡异的是,场景里所有人都没有面容,只有一张空白的脸。 宴席中的气氛很热烈,一波又一波的欢笑声洋溢在耳间,空气中弥漫着欢 乐的气息。 怎么看,这都与寻常的异化境相差太多了。 季絮虽然狐疑,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观察一下现下的情况再说。 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这个宫宴就像是一个上了无限发条的八音盒,只要没有人阻止,就会一直这样进行下去。 季絮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与身边的人攀谈一下试试。 她举起桌前的酒杯,与身旁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妃子谨慎搭话:“今日的歌舞姐姐可还喜欢?” 然而那妃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尝试性地说了几句,人家压根不搭理她。 季絮眼珠一转,决定换一个对象试试。 她用同样的招数与另一边的渊帝搭话,发现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哪怕自己装作不小心将酒水泼在了对方的龙袍上,依旧没有任何反馈。 季絮虽然身在这个喧闹热烈的画面中,却好像根本不被这里所接纳。 她开始尝试着与场景中的每一个人对话。 上到渊帝,皇后,妃子,下到群臣,侍者,舞姬,无论是好言相问,还是动手威胁,拳打脚踢,这些“人”都对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空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这让本就无人理睬的季絮更加烦闷。 本来高昂的曲调与欢乐的笑声,如今听在耳里更像是一种讽刺。 虽然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比空无一人更加难以忍受。 季絮胸口闷痛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场中人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对面空白脸的渊帝,逐渐生出了五官。 季絮心口一滞。 那竟然是自己的五官。 如同被感染一般,周围的空白脸也迅速地生出了五官,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脸。 不同的身体与面庞上生长着同样的脸,看上去格外诡异,它们或哭,或笑,或天真,或冷漠,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唯一共通的点是,它们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朝向同一个方位。 它们在“看”着自己。 第78章 风筝(三)要小心 被无数个奇奇怪怪的“自己”盯着,季絮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它们虽然看着她,却依然没有其他的动作,依旧像是被定好了程序的npc一样自顾自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应该怎么做? 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在异化境里过,她不由得有些彷徨。 “陆终……小茶……殿下……副使……” 她尝试着呼唤其他人,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虽然就站在人群之中,所有人似乎都在“看”她,却无人在意“她”。 她真的存在吗? 如果她不存在的话,那现在的她是什么? 产生这种情绪的瞬间,季絮猛地摇了摇头。 陆终的脸出现在她脑海里。 “别被影响。”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他曾经教过她的。 “……我才不会被影响。”虽然知道陆终并不能听见,但季絮还是小声地嘟囔,“别小看我啊,狗东西。”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被困在这样的地方,事关丽妃的安危,他们一定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小茶那样胆小,如果独自面对这些诡异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吓得大哭。 脑海中适时地浮现出小茶哭丧着的脸,季絮忍不住笑了。 她得赶快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才行。 用力拍了拍脸,季絮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沉下心来思考当下的情况。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不敢轻易地吸收怨息,只小小地攫取了一点用做分析。 闭上眼,季絮屏气凝神,静静地品尝混入自己灵府大树之中的那一缕气息。 这里的怨息气味与寻常怨息不尽相同,既不是愤怒,更不是嫉妒,不像往常那些异化境中火一般浓烈,反而似有若无,如烟如雾,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知道,它是存在的,而且永远无法逃离。 很快,季絮就与之产生了共鸣。 这种感觉,她其实很熟悉。 午夜梦回,她曾经很多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并且非常深刻。 季絮慢慢地张开眼睛。 虽然眼前的情景依旧没变,但因为心境不同,在那诡异之中,如今她看到更多的是凄楚。 怨息里的情绪,是孤独。 它像是柔软的藤蔓,又像是冰凉的蛇尾,爬行你身心之上时悄无声息,绞死你喘息机会的时候更是寂静冷漠。 她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无助。 就如同深陷泥潭,越是挣扎,越是窒息。 但现在,她不再害怕了。 想到那些令人开心的,或是令人生气的生动人影,季絮的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站在人群之中大喊:“江蓠,你在这里吗?” 江蓠是丽妃的名字。 果然,在喊出这个名字之后,场景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仿佛老旧碟片出了问题,整个宫宴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但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异化境有触动,就是转机。 既然这里的怨息是“孤独”,那么江蓠一定在期许着。 孤独的人或许不敢回应自己的姓名,但一定无法拒绝窥视呼唤自己姓名的人。 “江蓠!” “江蓠,出来!” 季絮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将目光重新扫过宫宴中所有的人。 好在,她这个人的优点就是过目不忘。 季絮的目光落在一个手托果盘的宫女身上。 “找到了。” 宫女手上那原本应该盛满甜美瓜果的果盘中,如今空无一物,她的脚下摔坏了的果品散了一地,散发出阵阵甜香,却无人察觉。 “江蓠!”季絮向那宫女奔去。 在手即将抓住那宫女的时候,宫女忽然将手里的东西一丢,背身逃走。 季絮没放弃,直接追了过去。 跟随着宫女的脚步,季絮穿过了繁茂的花林,穿过了华丽的宫殿,穿过了湍急的瀑布…… 身边的场景一直在变幻,季絮越跟越紧,就在抓住宫女衣角的那一刻,对方似乎非常惊慌。 季絮刚想跟她说什么,却骤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失重感。 她被强行进入了另一个结界。 “……可惜。”季絮晃了晃头,让自己甩脱穿越结界而产生的难受感。 差一点就能将江蓠抓住了,她还是太心急了一点。 季絮环顾四周,开始观察起这个新的结界。 不同于方才宫宴上的光怪陆离,这里特别简单。 周围一片黑暗,身边唯有向上延伸上去的,一望无际的汉白玉台阶。 季絮抬头向上看去,不由得有些双腿发软。 “滴答——” 结界中,清晰的水滴声骤然响起,音波带出细微的涟漪,仿佛滴落在心中。 季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上走去。 “一。” “二。” “三。”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6节 “……” 她一边数着台阶一边向上走。 “滴答——” “七百八十一。” “七百八十二。” “……”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幽暗处的水声,在黑暗中给人一丝安宁。 “六千八百二十三。” “六千八百二十四。” “……” 在季絮即将数到第六千八百二十五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终于出现一点点微光。 季絮心里有了一丝希望,虽然双腿已经累得有些发酸,但还是继续坚定地向上。 “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七。” “一万九千四百三十八。” 季絮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 “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九。” 周围的环境已然从漆黑一片变得天光大亮。 而在台阶尽头的,是一扇紧闭的门扉。 季絮靠着门扉休息了片刻,随后将手放在门环之上。 她叩响了门环。 “一万九千 四百三十九级台阶。” “是翠微宫从深夜到天明的距离吗?” 随着她轻声的问话,门扉缓缓地打开了。 门扉后面的,是一堆五彩斑斓的风筝。 有黑色的燕子,有蓝色的蜻蜓,有绿色的蚂蚱,有红色的蝴蝶…… 它们聚集在门口,似乎将季絮堵在了门扉之外。 季絮伸手想去触摸,那些风筝却仿佛活物一般,闹哄哄地四散飞走了。 季絮刚跨进门扉,就感觉到一阵迎面而来的狂风。 她没有防备,虽然第一时间护住头,但松散的发髻还是被吹乱。 门扉之内是一片绿荫盎然的山坡,一棵高耸的大树在春风中摇曳,树下站着一个婀娜的倩影,正就这春风放飞着一只空白的风筝。 “江蓠?”季絮走了过去。 那人影回头,正是丽妃。 季絮不由得有些讶异。 丽妃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沉寂或者悲伤。 正相反,她美丽的面容安宁祥和,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这么快就来了。”丽妃对她招了招手,“季絮姑娘。” “你……”季絮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我知道你。”丽妃笑了笑。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季絮很惊讶。 她很清楚自己跟丽妃从未有过交集。 “我不能说。”丽妃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为何……”季絮见她不想明说,也没有强问,反而还有些其他的疑问。 “季絮姑娘想问我,为何我如此平静吗?”丽妃将手中的风筝线放得松了一些。 “……嗯。”季絮点头。 她还从未见过像丽妃这样的情况。 就好像…… 执念已除。 “因为我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等你。”丽妃笑了笑。 “等我?”季絮更迷惑了。 “季絮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丽妃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九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个很痛苦的数字……但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 季絮不明白丽妃话里具体的意思,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论如何,你能够走出孤独,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话,丽妃愣了愣。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遗憾又温柔的笑容。 “放心,你的朋友们都没事,我很快就会放他们出去的。” 听她这样说,季絮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喜色,随即又有些担心她的情况:“可是你……” “放心,我没事。”丽妃笑着摇头。 “江蓠,你为何会在这里?是谁害的你,你知道吗?”季絮想起进来之前,陆终说过的事情。 他们是被下了某种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丽妃的手指放在唇前,“可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是谁威胁你吗?”季絮问,“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许我可以帮你……” 丽妃依旧笑着摇头,没有接话:“季絮姑娘,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很可惜,我不能帮你。” “你要小心。” 小心? 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任何危险,季絮心中却从未有过如此不安的感觉。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破空的清冽剑刃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靠近。 “来了。”丽妃微微低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她松开了手中的线。 干净朴素的四角风筝在骤然吹过的恣意春风下越飞越高,远远望去,仿佛一只雪白的飞鸟。 随着风筝的高飞,季絮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异化境坍塌的前兆。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多出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不知名气息。 “季絮姑娘,如果还能再见的话……”丽妃伸手,轻轻拥抱了她,在她颊侧轻声耳语。 “到时候,我再感谢你的好意吧。” …… “呜呜呜呜呜,季姑娘,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解决的……”一出异化境,岚苦茶就抱着身旁的人嚎啕大哭,“季姑娘,你跟,你跟陆大侠,怎么都不在我身边啊呜呜呜……” “那破地方明明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还长着跟我一样的脸,还盯着我,真的太恐怖了呜呜呜呜……” “……小岚。”被抱着糊了一身鼻涕眼泪的冷子尧一脸无奈地提醒,“我不是季姑娘。” “呜呜呜……嗯?啊,是冷大人啊。”岚苦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哭错了人,忙不迭松手,嘴里依旧在哽咽,“对,对不起啊冷大人!” 这些日子冷子尧跟岚苦茶搭档过好多次,倒也是习惯他的性子了,没将他这样的迷糊放在心上。 “殿下,你没事吧?”冷子尧立马询问站在床纱前的沐怀瑾。 “我没事,只是……”沐怀瑾似乎比他们早一点出来,右手攥着折扇,眉头紧蹙。 “殿下,怎么了?”见沐怀瑾这样的表情,冷子尧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觉,立马两步走过去看向纱帐内的丽妃。 还好,丽妃仍旧面色红润,气息如常,并非如上次他们见到的赵杰书一样变成了一具干尸。 冷子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季姑娘是成功救下丽妃了。 但沐怀瑾的表情依旧凝重。 就在冷子尧疑惑沐怀瑾为何烦恼的时候,岚苦茶吸着鼻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殿下,冷大人……” “那个……” “你们见到季姑娘还有陆大侠了吗?” 第79章 风筝(四)毕竟什么了个爽???…… “小季,你醒了?” 杜白薇的声音将季絮模模糊糊地唤醒。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的时候,季絮有点茫然。 她……回来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7节 “白薇姐,我是怎么回来的?……”季絮看向床边的人。 她记得她之前应该是在…… 哎? 她之前是在做什么来着? 杜白薇扶着她半坐起来。 “睡迷糊了?小季你忘啦,这一次任务比较累,你出来之后直接晕过去了。” 听杜白薇这样说,季絮似乎回忆起来一些色块模糊的场景。 虽然不太记得上个任务是是什么,但是……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杜白薇拍了拍她,对她晃了晃自己的镇妖司牌子,“你好好休息,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再跟我说。” “嗯,谢谢白薇姐。”季絮笑着跟她道别。 杜白薇走之后,房间归于寂静。 季絮看着自己的毫发无伤的双手,心中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难道真是她睡太久了迷糊了? 季絮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起身去院子里走了走。 阳光很好,落在院子中间的花丛中,一切看上去都暖洋洋的,让季絮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大门处适时地传来惊喜的声音:“季姑娘,你醒啦?” 季絮偏头看过去,只见岚苦茶伸着个头鬼鬼祟祟地往里瞧,因为是第一次来女宾院子,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小茶。”季絮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院子里坐。 “季姑娘你没事就好!”有了她的邀请,岚苦茶才敢踏入第一步。 “小茶,上次任务你是跟我一起的吗?我怎么会昏迷的?”季絮拿了甜点出来招待他。 “因为太累了所以季姑娘你身体承受不住晕过去啦。 “岚苦茶像往常一样开心地享用着美食,“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我们上次的任务是什么?”季絮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季姑娘你都忘了,也没必要特意去想啦,反正都解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岚苦茶含着糕点囫囵,“季姑娘你是不知道,你当时晕过去之后,陆大侠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他啊,抱着你就直接往回走,都不让我们碰的,守了你一天一夜,确认你没有危险之后才回去休息的。” “一天一夜?”季絮喝了一口茶,“那我一共睡了多久?” “唔,差不多一天半吧。”岚苦茶想了想。 她原来睡了这么久,那自己不太清醒也情有可原了。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知道之后,她就马上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腹部也适时地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姑娘饿了?”岚苦茶将面前的糕点盘推过来,“你也快填些肚子吧!” “不用,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吧。”肚子饿的时候季絮只想吃些热乎的。 “我听厨房大娘说了,今天做红烧肉!”岚苦茶嘿嘿笑道,“季姑娘如果去的话,可以顺便帮陆大侠带一点吗?我出来的时候他好像刚醒,什么东西都没吃,应该也饿着呢!” 季絮本来不想去见陆终那张讨人厌的脸,但想到岚苦茶说他在自己身边守了一天一夜,又有些心软,最后还是答应了。 果不其然,厨房今日的主菜是红烧肉,大娘见她气色不好,还特意拉着她不让她走,做了一份红枣莲子羹塞给她才放她离开。 季絮不是第一次来男宾院了,对这里还算熟悉,很快就找到了陆终的房间。 站在他门口,季絮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敲门之后该说什么的时候,门就自动打开了。 陆终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松垮里衣,手肘撑着门框,挑眉看她:“来都来了,还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季絮脸颊有些发烫,微微偏过头去,将盘子端进去。 “别误会,小茶让我帮你带点午饭,我才过来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大小姐。”陆终主动将她手里的盘子接过,将热腾腾的菜肴摆好,慢条斯理地邀请她一起坐下。 “没事了?”陆终一边说着,一边用公筷替她夹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啊。”季絮依旧没正眼看他,闷闷地回答。 “那就好。”陆终又替她夹了一些青菜,然后才开始动自己的筷子。 “你……干嘛守我一天一夜。”季絮扒了两口饭,就忍不住问。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陆终不紧不慢。 “咳咳咳……”季絮被他直截了当的回答噎得够呛,脸色更红了。 陆终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这么激动做什么。” 季絮:“……还不都是你害的!” 陆终替她舀了一勺红枣莲子羹,吹凉了之后再递到她嘴边:“润润嗓。” 他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眼神看上去竟然显得十分温柔。 季絮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 不热不凉正正好的温度。 甜丝丝的。 看见她舒缓下来的眉眼,陆终笑了笑,又舀了一勺,替她吹凉。 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季絮的身体还是诚实地接受了他的服务:“……你这种人还懂伺候人啊。” 陆终轻笑:“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季絮的嘴巴比脑子更快出口:“当然是四肢不勤……” ……哎? 季絮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 她有些茫然。 见她没有喝,陆终也没逼她,只是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了?” 陆终应该是什么样的? 季絮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季絮:“我……我不知道。” 陆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真的睡得这么迷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需要我帮你治疗一下吗?” “大小姐。”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身后,替她按摩起肩膀来。 “别……”季絮有些不习惯,但他的手法的确很好,不轻不重,按得人又酸爽又舒服,要尽力忍耐才能抑制住喉咙里的轻吟。 “别什么?”陆终微笑,“大小姐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吗?” “……还行。”季絮嗫嚅半晌,最终小声地肯定了他的手艺。 “只是还行?”陆终轻笑,“看来要获得大小姐的肯定,可真是不容易。” “……想要我的肯定,你还差得远呢。”季絮默默地嘟囔。 “我会努力。”陆终的态度非常端正。 “光努力是没用的!”季絮忍不住回嘴。 “哦?那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大小姐的芳心?”陆终微微把头低下来,凝视着她。 那眼神又温柔又深情,还带着一丝小鹿般的天真。 “……反正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你的,别妄想了!”季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离他远了一些。 “为什么?”陆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只要你说,我必定能办到。” “……不是这个的原因!”季絮被他说得也一阵心烦。 “那是什么?”陆终继续追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做什么呢?嗯?”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季絮倏的一下站起来,对他吼道,“就算你一直逼问我,我也说不明白理由啊!” 眼前的陆终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应该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长相,性格,还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按照常理来说,她不应该对陆终这么排斥才对。 但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啊! 这种说不上来的不合理感让她烦躁不已。 “抱歉。”陆终见她这副模样,主动对她道了歉,“我不知道……几句话会让你这么生气。” 陆终微微敛眸。 “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季絮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甚至有些无理取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觉。” “是我的问题,你不用道歉。” 陆终笑了笑。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我会一直等着你。” 季絮尝试直视他的眼睛。 静谧而深邃,里面尽是叫人动心的情愫。 陆终也看着她,微微低头,脸渐渐靠近。 季絮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8节 “怎么了?”陆终只是替她将有些歪斜的发簪扶好,一脸纯善。 季絮看着他一张一阖的双唇,脑海中无数凌乱的碎片闪过,最终回到刚才她答不上来的那个问题。 ——我这种人应该是哪种人? “……你太要脸了。” 混沌又清醒中,季絮终于反应过来那种违和感的来源。 对面的“陆终”似乎并不明白她话的意思,歪着头一脸乖巧:“难道现在的我,不是你最想要的样子吗?” “大小姐?” “为什么,你还不满意呢?” 季絮看着对面的人,冷灰色的眸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 这样的陆终的确是她理想中没有缺点的人。 可惜…… 假的就是假的。 这里的一 切,都不过是想要将她困在这里的幻境罢了。 季絮闭上眼睛,逐渐回忆起真正的情形。 宫宴,台阶,风筝,丽妃。 还有她说的那句…… ——你要小心。 她根本没回到现实。 想明白这一切,脑海中一阵剧烈的撕扯感几乎让她呕吐。 身体踉跄了一瞬,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 “喂,清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季絮抬头,正是陆终那张脸。 但不同于在幻境中的温柔,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还带着那种非常特别的,只属于他的欠揍感。 季絮眨了眨眼,只是盯着他但没说话。 “干吗这样一直看着我?”陆终挑眉,将脸凑近她,“怎么,要亲吗?” “虽然现在情况不是很明朗,但我也不介意来一场疯狂的……” 陆终话还没说完,季絮就面无表情地将他扶着自己的手拍开。 对味儿了。 这次是真的。 季絮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问他正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终双手抱胸,也正经地回答:“我们分别落入结界之后,我破开了自己的结界。” “然后循着你的气息,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处山坡。” “接着异化境就开始坍塌。” “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出去,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之后就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陆终摊了摊手。 季絮看着他的脸,不由得回忆起幻境里那个陆终。 不对比还好,现在这一比较,她忽然觉得幻境里那个陆终…… 好油腻。 一想到幻境里那个陆终还会说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之类的画,季絮就觉得愈发的离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种话是能从这张狗嘴里说出来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都不信。 季絮问:“你也入了幻境吗?” 陆终挑眉:“是啊……你也一样?” 季絮:“嗯。” 陆终:“这么说来你也……你是怎么发现那里是假的?” 季絮:“……因为有人ooc了。” 陆终:? 季絮:“没什么,你呢?你幻境里的是什么?” 陆终挑了挑眉:“你猜不到吗?” 季絮:“……?我应该猜到吗?” 陆终:“那个幻境的目的是为了将我们留在里面,自然是顺应你心中所想。” 季絮:“……我才不想。” 谁想天天对着一个油腻版的陆终啊,啊? 陆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是吗,我倒是挺喜欢那里的。” “毕竟亲了个爽。” 季絮:? 什么东西? 毕竟什么个爽??? 看着季絮逐渐升温的脸色,陆终很满意她的反应:“不过嘛,假的总归还是差点意思。”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趁她怒气上头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她侧脸颊上擦过。 面对着骤然瞪大的恼羞双眼,陆终大拇指轻擦了擦自己的下唇。 意犹未尽,眼底含笑。 “没有巴掌的亲亲,不是好亲亲。” 第80章 风筝(五)这是爱的证明 用了几张焰灯符箓之后,周围的环境被瞬间照亮。 二人稍稍走了几步,就到了一处弯曲的铜制墙壁,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铭文。 “这是……”季絮凑近想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太阳穴顿时感觉到一阵针刺般的痛,骤然将头收了回来,“嘶……” “小心。”陆终伸手将她的双眼挡住,“这铭文有些奇怪,别细看。” “痛都痛了,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季絮将他的手拍开。 陆终摸了摸自己被她拍红的手背,无奈地摇头,随后自己凑近观察那些蚂蚁大小的铭文。 “你疯啦?”季絮连忙拦在他身前,“看这些铭文头会痛的!” 陆终好整以暇地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 季絮将一盏焰灯召过来,就着跳跃的火光,才看清他眼前有一层薄薄的灵气,像是保护罩一样,正保护着他。 “担心我?”陆终嘴角微扬,“放心,我何时做过吃亏的事情。” “……谁说我担心你了。”季絮让开身位,轻哼了一声,“我是怕你万一受了伤什么的,会拖我后腿好吗?” “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我可不想再照顾一个拖油瓶!” “哦~”陆终的笑意更甚,“我还以为,我这样讨厌的拖油瓶,你会直接放着不管任我自生自灭。” “原来,大小姐没想过扔下我啊。” 季絮一哽,过了一会儿才不服气地小声反驳:“别误会,我只是放不下病患罢了。” “就算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你,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扔下别人独自逃跑的好吗?” “知道了知道了。”陆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顶顶善良的大好人嘛。” “喂!我认真的……”季絮抬头想骂陆终又搞乱她的头发,恍然对上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怔忪。 陆终眼里难得的没什么戏谑,焰火的碎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眸中,竟然透着一股诡异的柔和。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陆终的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发,“你很努力了。” 季絮听了,忽然觉得眼睛一酸,轻轻吸了吸鼻子,微低着头小声嘀咕:“你知道什么啊就知道了。” “我知道啊。”陆终笑道,“刚中情蛊那时候,你如果不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色而将我带在身边,那就只能是因为你是个善良的笨蛋了。” 季絮:“谁会贪图你的美色啊!……不是,当初会带你去天荣学宫,那不是因为有情蛊在吗?” 陆终:“情蛊对我影响比较大,你症状轻,完全可以放着不管。” 季絮:“……那我当时还要了你枭妖的妖丹,欠了你五十金没还呢。” 陆终:“我说欠你就真当欠了?反正妖丹给都给了,还不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也只有你还真的当真。” 季絮:“……” 陆终提议得理直气壮,虽然有些无赖,但的确是非常省事又完全符合他逻辑的解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还……从来没考虑过欠钱可以不还这种问题。 季絮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些冲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09节 “不过现在嘛……”陆终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想丢下我也不可能了。” 季絮看着他,眨了眨眼。 “虽然但是……” “陆终。”季絮正正经经地叫他。 “你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说这种话,看上去不但不帅,甚至还有点好笑。” 陆终手上一僵,松开她的下巴,不虞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巴掌印的部位。 “不可能。” “这么点巴掌印怎么可能影响我的脸。” 季絮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陆终的手臂:“下次我扇轻一点。” 陆终半眯了眯眼睛:“你说下次……” 季絮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其他事情,我们出去再说。” “你没觉得这里越来越热了吗?” 方才只是有些微的热感,季絮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她感觉背后都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就知道这里的确是在一点点变暖。 “的确。”陆终的视线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 “上面的铭文你能看懂吗?”季絮问。 “不像是常用的文字。”陆终摇头,“我没见过。” “我似乎是见过的。”季絮想了想,“你能把你眼睛前面那个东西借给我用吗?我想再观察一下。” 陆终直接将眼前的灵力保护罩蔓延到了季絮眼前,还特意给她扩大了范围,将她整个脸都包住。 有陆终灵力的保护,季絮在看向那些铭文的时候果然没了之前的刺痛感。 虽然并非常用的文字,但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些铭文的。 “神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季絮总算回忆起来。 “神迹?”陆终不解。 “我之前在一本叫《九州奇闻录》的野史的残缺插图里见过这个铭文。”季絮解释,“据说南海的漱沙岛上曾经出现过神迹,神迹影响了岛民。” “后由一散仙出面,拯救了神志不清的岛民。” “有恢复神志的岛民凭借记忆画下了当时散仙手中盛装神迹的容器,而那容器上就刻着这种看不懂的铭文。” “难道是……丹炉?”陆 终的手抚上铜制墙壁。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附在铜壁上,在他的手碰到铭文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斥力将他的整个人都弹开。 “你没事吧?”季絮见状,连忙靠近检查他的手。 “没事。”陆终动了动手,一层薄薄的火焰灰烬从他手掌表皮掉落,“火灵根天生不惧火,如果是你碰到这铜壁的话,大约半个手都得烧焦。” “……当心一点啊!”确认他的确没事,季絮才放开他的手,“你刚刚说这里像什么?丹炉?” “嗯。”陆终点头。 “这样说来,《九州奇闻录》上那副残破的插图,的确像是丹炉的形状……” “是谁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季絮思考着,“而且,为什么是我们?有人想拿我们炼丹吗?” “你没感觉到吗?”陆终双手抱胸。 “感觉到什么?”季絮看向他。 “这里的气息,虽然与异化境有些共同点,但并不完全相似。”陆终淡淡道,“更像是,我们之前在画像,缨枪,还有风筝上感受到的那股气息。” 经陆终这样一说,季絮也逐渐分辨出那种似有若无的气息:“的确……” “而且……”季絮凝神,“好像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在这里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格外的活跃。 当她的自主意识清晰地认识到这种熟悉感时,身体与这个“丹炉”的共鸣感就更加强烈。 “陆终,你身上……”等她想跟陆终说出这种感受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陆终身上似乎在溢出深色的灵气。 而从陆终瞳孔的倒影里,季絮也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上,同样析出浅色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季絮看着手臂上向外渗出的灵气,伸手去抓。 那些灵气在她指尖逸散,很快便没入铜壁之中,带起其上的铭文发出忽明忽暗的微光。 “这一切,应该都与我们异常的体质有关,或许我们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陆终抬头看着由下至上逐渐亮起的细密铭文,它们在黑暗中仿若萤火,又像是无数双窥视的冷眼,“是谁把我们弄到这里的我不清楚,不过……” 季絮:“不过?” “既然要用幻境这样的拙劣伎俩来困住我们,说明背后的人并没有把握对付我们。”陆终一只手抚上腰间剑鞘,一只手对季絮招了招,“过来。” “干嘛?”季絮一脸警惕。 陆终挑眉:“当然是想办法出去。” 季絮:“你有办法出去就做啊?叫我做什么?要我帮忙啊?” 陆终叹了一口气:“记得吗?你们天荣学宫的防御大阵,还有试炼境,都被我砍坏过。” 季絮:“……记得啊,怎么了?” 陆终:“没有我的剑破不开的东西,无论是石盾,或是阵法,区别不过灵力大小。” 季絮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小子又要暴力突围? 见季絮仍旧没动,陆终臂展一弯,主动将她揽入怀中。 季絮:“……喂!” 陆终替她将额上渗出的汗珠擦拭掉:“这里热死了。” 季絮想骂他,但很快就感受到了陆终从内向外释放出来的,那股恐怖的巨大灵力。 虽然她只去过陆终的灵府一次,但感受过他灵府中那种像是处于火山口一般的炙热与威压之后,就很难让人忘记。 而现在他释放出来的力量,就如同当时一样。 “靠我越近越安全。”陆终轻描淡写地说着,“释放力量的时候,我可控制不住力道……” “如果不想被烧成焦炭的话,就抱紧一些。” 季絮闻言,不得不将手环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中:“……敢烫到我,你小子就别想再踏进我房里一步!” 季絮看不见的上方,陆终的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弧度。 “放心。” “哪怕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的。” “大小姐。” …… 皇宫的某个宫殿内。 “嘭——” 一阵闷响过后,只余遍地的碎铜片。 守在一旁的虚影随着丹炉的碎裂,吐出一口鲜血。 “废物!”雅座上熏面的人见状,顿时冷眼怒骂,“你不是说,这鼎天炉必定能将阴珠与阳珠炼化回形吗?” “属下没想到,这阳珠的主身竟然如此厉害,连神物都能斩碎……”虚影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咳嗽道,“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二珠收回……” “够了。”座上的人沉下声音,“逍遥仙,别忘了本宫曾经为何救你。” “曾经你弄丢双珠,如今连炼化神欲的法器也弄坏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会堕落成如今这个仙不仙魔不魔的样子。” 听了对方的话,虚影脸色愈发的难看,但生死契在对方手中,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咬牙低着头任对方辱骂。 “算了。”那人考虑着什么,冷笑道,“这种大事让你处理,本宫终究是不放心。” “之前我们计划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虚影战战兢兢地回答:“应该是……年关。” “太久了。”那人从座上走下来,捡起了一片碎铜片放在手心看了看。 虚影不确定地问:“那主人的意思是……” 那人两指玩弄着碎铜片:“提前到仲秋。” 虚影脸色一惊:“可是主人,若是提前到仲秋,我们不一定能集齐足够的怨息……” 那人将碎铜片重重地往虚影身上一扔。 “怎么?不提前布置,难道等镇妖司那群小崽子查到头上吗?!蠢货!” 碎铜片从虚影身体里直直地穿过,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虚影不敢再多说什么。 “是,主人。” …… “怎么办怎么办,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季姑娘跟陆大侠不会出什么事吧?”岚苦茶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们的气息还在。”冷子尧看了看自己追踪阵法中忽闪的光点,“只是不知道在何处……” “可是,他们一直都没回来,不会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了……”岚苦茶快哭了。 “殿下已经着人去请了公主。”冷子尧安抚他,“若季姑娘跟陆兄真的没回来,公主的观星之力必定也能找到二位的位置,我会将他们带回来的……” 正说着,忽然院外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几乎将窗户都吹碎。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0节 冷子尧反应快,第一时间展开土盾,才让众人避免被这骤然出现灵力冲击吹飞。 待冲击力消失,岚苦茶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庭院内站着的,正是季絮跟陆终。 “呜哇!季姑娘!陆大侠!你们终于回来了!”岚苦茶委屈不已,直接朝二人奔去。 陆终将试图拥抱季絮的小不点拎了起来。 “别欺负小茶啊!”季絮在陆终的灵力冲击下仍有些头晕的余韵,但脑子是清醒的,“快点把人放下来!” “他想抱你。”陆终一脸正经,“不行。” “放,手!”季絮咬牙切齿。 “季姑娘,陆公子,你们没事吧。”沐怀瑾跟冷子尧紧接着也赶了过来。 “殿下放心,我们没事!”季絮瞪了陆终一眼,示意他赶紧将人放下,然后上前迎接。 “你们去了哪里?”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沐怀瑾松了 一口气,“子尧发现你们在,却始终追踪不到具体的位置,是落入了新的结界吗?” “今日的事,有些奇怪。”季絮与沐怀瑾从丽妃的异化境开始说明情况。 另一边,岚苦茶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因为季絮在忙正事,他只能向陆终诉说委屈:“陆大侠,你是不知道,你们这么久都没出现,我真的好担心!” “我,我都想好了,如果你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哪怕再也不碰我的傀儡,也一定会救你们的!” “哦。”陆终抱着双臂,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小茶啊,我问你个事儿。” 陆终难得会主动问他事情,被忽视的岚苦茶瞬间来了精神:“陆大侠,你说,什么事情?” 陆终摸着下巴,视线落在与沐怀瑾说话的季絮身上:“她如果跟你说,下次跟你一起吃饭,是什么意思?” 岚苦茶一脸莫名:“陆大侠,你这问的是什么话?如果季姑娘说下次一起吃饭,那当然是一起吃饭的意思呀。” 陆终点头:“是吧,她肯定是愿意做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说‘下次’的对吧。” 岚苦茶越听越糊涂:“当然是呀,如果不愿意的话,哪来的下次?” 陆终尾音微扬:“哦~” 陆终没继续跟他聊这个话题,岚苦茶因为听不懂而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的时候,看到了陆终脸上的未完全褪去的红印。 岚苦茶心里有些急:“陆大侠,你脸上怎么有红印?是被烫伤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听他这样问,陆终先是“啧”了一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满足地叹息。 “这是爱的证明。” 第81章 风筝(完)入秋了 “丽妃跟你说了‘小心’?” “是的,丽妃娘娘与之前的宿主不同。”季絮回想着之前丽妃的与她说的话,“她好像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且一点也不担心,将你们放出去也是她主动做的,并不是我解决的。” “丽妃有什么相熟的人吗?” “丽妃……是异族给父王进献的和亲公主。”沐怀瑾若有所思,“据我所知,她深居简出,平日里连宫门都不会踏出一步,性格也温和内敛,并不爱与人交往,没听说过与谁交好。” “这样吗……”季絮有些想不明白。 “等丽妃醒了之后,我们再问她吧。” “嗯……就是不知道丽妃娘娘会不会实话实说……” 翠微宫外,有太监的通报声传来。 “韶华公主到——” “王兄,何事找我?”将身后的侍从屏退,沐嘉言提着裙摆三步做两步跑了过来,“很急吗?” “放心,已经解决了。”沐怀瑾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啊?”沐嘉言不悦,“我可是书看到一半就急匆匆赶过来的!” “抱歉,公主殿下,是属下忘记通知您。”冷子尧连忙道歉。 “扣钱!王兄,一定要狠狠地扣他钱!”沐嘉言俏眉倒竖。 “好嘉言,你就饶了子尧这一次吧。”沐怀瑾忍俊不禁。 “看在王兄的面子上,本公主就饶你这一回!”沐嘉言轻哼,随后问道,“王兄,你们在翠微宫做什么?” “怎么,翠微宫的小狐狸精做了什么坏事吗?” “小言,怎能如此口无遮拦。”沐怀瑾敲她的头,“哥哥教你的都忘了?” “没忘没忘,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嘛。”沐嘉言抱头委屈,“这里又没有外人。” “你呀你呀。”沐怀瑾对他这个妹妹向来没什么办法,只要不惹乱子,便也由着她去,想到什么,眼珠一转问道,“小言,你经常进宫陪皇奶奶,对宫里熟悉,知道丽妃娘娘有什么熟悉的人吗?” “她能有什么熟悉的人,不树敌就不错了。”沐嘉言语气中尽是不屑,“本来就是南方来的蛮夷,又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作法子让父皇宠爱于她,其他宫里那些有几个是吃素的,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子邪性,叫人看着不舒服。”沐嘉言补充道。 邪性? 季絮思考着沐嘉言的话。 说起来,她的确觉得丽妃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但也不是邪性,更像是…… “她能预言。”陆终插了一句。 听他这样说,季絮脑海里那团迷糊的感觉立马清晰了。 的确,丽妃给人的感觉,跟沐嘉言身上的感觉有些相似。 灵修本就稀少,因为窥视天机,像沐嘉言这样天生有观星之力的灵修通常都天生不足,沐嘉言自小也是大病小病不断。 季絮蹙着眉沉思。 丽妃也同样有预言的能力吗?她知道自己后续会有危险,所以提醒自己要小心? 可是既然她没有执念,为什么还会有异化境产生? “你说她能就能?本公主跟王兄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沐嘉言一早看见陆终的时候就面露不爽,这时候见他说话,就更加不高兴,“江蓠那种小狐狸精,怎么能跟本公主相提并论!王兄,你看看你的这些下属!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要么没有礼数,要么没有脑子!” 一旁沉默不语降低存在感的冷子尧身体一震。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公主发脾气怎么还误伤自己。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沐怀瑾安抚她,“回头哥哥给你找棋圣的绝章古籍,好不好?” “王兄你说好了!”听到古籍,沐嘉言立马眼前一亮,方才那点不高兴立马抛到脑后,“可不能反悔!”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沐怀瑾捏了捏她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沐嘉言非常开心,视线移到一直没说话的季絮身上的时候,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就是你。” 季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并没有反应过来。 “喂!”被忽视了的沐嘉言顿时声音拔高,“叫你呢!” 岚苦茶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季絮。 季絮:“……嗯?小公主,你叫我?” 沐嘉言:“不叫你难道叫鬼吗?” 季絮有点莫名:“哦……小公主有何吩咐?” 沐嘉言咳了两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微微偏着头:“今日本公主去翰林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个,顺手带出来准备交给灵犀转给你的。” 那是一份用宫中御用的描金宣纸包裹得很仔细的四四方方的东西,纸面的右下角还用秀气的小楷写了季絮的名字。 “既然你今日来了宫里,所以,那个,你就直接拿走吧。” 季絮不太清楚沐嘉言为何忽然要给自己东西,但也老老实实收下。 见季絮直接揣怀里没打开,沐嘉言有点急了:“喂,你不打开看看吗?” 季絮摸了摸鼻子:“那个,一般这种东西不应该私下打开吗?” 既然都仔细做好了包装,应该不是想让她当面打开的意思吧? 沐嘉言鼓着腮帮子怒道:“现在看啊!谁让你一个人回去看了!” 季絮:“……好吧。” 她小心地将描金宣纸拆开,露出其内的物品的一角。 “这是……”季絮看到那东西,总算想起来了,一脸惊喜,“啊,小公主原来你还记得呀!” 当时她在金鸣阁看的那本《九州奇闻录》有些破损,缺少了关键的信息,于是她便拜托沐嘉言去寻翰林院收藏的完本,不过那时候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小公主只说可能见过,也不一定真的有,她并没真的当回事,过了几天就忘到脑后了。 没想到这点小事沐嘉言倒是一直记着。 “什,什么啊!本,本公主才没有特意记着呢!”沐嘉言蓦然脸红,“只是顺手!顺手你懂吗!” “翰林院那群老头让本公主去帮忙修书,正巧看见罢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以为本公主帮了你,就把你当朋友了,要不是 看在你是王兄的下属的份上……喂喂喂,你干嘛突然抱过来!放开本公主啊!你!你把我新做的发髻弄乱了!……” “……” 众人都看着二人笑,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门帘碰撞的声音。 “……二殿下?”温和平静的声音自门帘处响了起来。 “……丽妃娘娘?”沐怀瑾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立马敛了神色,对着出来的人微微颔首,“您……没事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异化境被解决之后,竟然能够这样快就恢复的人,若是常人,少说也得睡个大半天才能睁眼。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1节 其他人见状,也都收了嬉戏的神色,换上了正经的表情。 “多谢各位相救,给各位添麻烦了。”丽妃微微笑着,眼神落在季絮身上,“季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季絮吃不准丽妃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打鼓,只是接了话,没多说什么:“丽妃娘娘。” 丽妃轻笑了一声:“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江蓠’。” 季絮心内惊讶她对于异化境中发生的事情这样清楚,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娘娘说笑了。” 丽妃朝着季絮款款走了过来。 “喂,你想干嘛?”沐嘉言见状,拦在季絮面前,“别以为你是父皇宠爱的女人,就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人!” “韶华公主真可爱。”丽妃捂着嘴,眉眼弯弯,“我与季姑娘有个约定,如今只是要兑现罢了。” “你这种……”沐嘉言不喜欢她,并不想让开,却被季絮拍了拍肩。 “丽妃娘娘,小公主性子直,您别见外。”季絮将不高兴的沐嘉言推给沐怀瑾。 “你不用如此怕我。”丽妃握着她的手,轻轻说道,“我对你们并没有任何敌意。” “我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季絮被握着手,浑身有些僵硬,但是也没有抗拒。 从这个人身上,她的确感受不到任何的与怨息有关的气味。 丽妃面对着众人,甚至连“本宫”这样的自称都不用,在她身上季絮的确感觉不到任何危险。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寂寞的人罢了。”丽妃的柔夷抚摸着季絮的掌纹,长睫微微垂下。 “……原来会输啊。” “娘娘?”丽妃后面那句话说得又轻又小,季絮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丽妃放开她的手,脸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 “季姑娘,说好的。” “既然我们再次相见了……” “那么,我欠你一个感谢。” …… 很快,季絮就知道,丽妃所指的“感谢”是什么。 她被召入御书房,第一次见到了渊帝。 御书房中光线很好,屋内各角都置了冰丝花,隔绝了屋外的暖气,将整个房间都镇得凉凉的,正中间金丝檀木架上的簋式鎏金双龙戏珠香炉里升出袅袅的白烟,熏人迷醉。 龙椅上的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面容风流俊美,沐怀瑾遗传到了他七分的俊美,少了剩下三分的霸气。 身段婀娜的丽妃侍奉在他身侧,替渊帝研墨。 “你便是镇妖司的除妖师?” “是的,陛下。”这会儿只有季絮一个人被召见,她心里忐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 “如此拘谨做什么,抬起头来。”渊帝心情似乎不错。 季絮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抬头。 渊帝笑了一声:“还挺漂亮,你这样的小美人,蹉跎在瑾儿那小小的和尚庙真是可惜了。” 季絮听他形容镇妖司为“小小的和尚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陛下。”丽妃似嗔似怨地唤了渊帝一声。 看着丽妃如今巧笑倩兮的面容,季絮恍惚回忆起异化境中神色寂寥的她。 现在的她,是否依旧孤独呢? “好好好,我们蓠儿自然是最美的。”渊帝拦着丽妃的腰调笑了一句,看向季絮,“蓠儿念你救了她,为你讨了一个赏。” “说吧,你想要什么。” “金银珠宝,或者为家人为自己谋个职位,只要不是太超过,朕都可以答应。” 季絮没想到丽妃的感谢竟然是渊帝亲口应允的感谢,一时间沉默不语。 “既然是赏赐,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渊帝道,“三天之内,你想好了……” “陛下,我已经想好了。”季絮行礼之后,眼神逐渐坚定。 “哦?”渊帝笑了,“不再考虑了?这可是朕亲口允诺的赏赐,说出来就不能再反悔……” “嗯。”季絮点头。 “陛下。” “臣想要钱。” …… 在马车上等待的岚苦茶一见到季絮回来,就担心地问东问西。 “季姑娘?你没被欺负吧?” “那个什么丽妃有没有为难你?她为什么带你去御书房?” 岚苦茶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变幻莫测。 “难道说,她恶毒地想让你被渊帝看上,故意把你带到渊帝面前?” “不行,绝对不行,那样的话陆大侠会把整个皇宫都掀了的!” “……” 季絮哭笑不得。 “放心吧,我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岚苦茶将信将疑。 季絮摊了摊手:“一根头发都没少。” “哦……陆大侠,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啊!”确认季絮的确没事情之后,岚苦茶才舒了一口气,看着陆终的眼神有些埋怨。 他不但不担心季姑娘,居然还睡觉! 活该他被季姑娘扇! “她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事情自己不会决定吗,担心那么多干什么。”陆终打了个哈欠,“而且你自己都说了,要是她真的被扣下,我会把这里整个都掀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季絮白了他一眼。 陆终摆了摆手。 “父皇他……召你何事?”沐怀瑾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他这个父皇的风流性子与沐华英不相上下。 “没什么。”季絮笑了笑,“殿下无须担心。” 沐怀瑾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隔了一会儿,冷子尧的玉牌亮了起来。 他看了玉牌上的内容之后,周正的脸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殿下……” “何事?” “镇妖司……”冷子尧似乎有些激动,将玉牌拿给他看。 沐怀瑾看了之后,表情有些怔然。 渊帝刚颁布了一条新的圣旨,要给镇妖司扩规模,还要给镇妖司的众人都官升一级。 沐怀瑾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 “季姑娘,你……” “是你说服父皇的吗?” “也不算吧,丽妃娘娘帮我们讨了一个奖赏,我便与陛下说了。”季絮平静道。 “你与父皇提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沐怀瑾不确定地问。 季絮笑道:“我与陛下说了镇妖司做的所有事情,大家每日的辛劳,还有殿下对镇妖司的劳心劳神。” “陛下没说什么,便答应了。” 沐怀瑾眼神闪烁,没再继续问。 他知道季絮这次不仅仅是给镇妖司谋福利,更是要让渊帝认可镇妖司的地位,而渊帝从前从未将这小小的镇妖司放在眼里。 要说服渊帝,必定不容易。 季絮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 方才在御书房里发生的对话重现在脑海中。 “你自己不要这些钱?”渊帝讶异。 “是的。”季絮颔首,“臣希望陛下将这些钱都拨给镇妖司,用于扩大规模。” “为什么?”渊帝看着她,眸光深邃,“朕这笔赏赐给的可不少,你真舍得让出去?” 季絮笑了笑:“镇妖司的同僚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如果能多一些人分担任务的话,大概臣就有机会与同僚一同出去闲游了。” “臣都好久没有跟同僚一块儿出去玩儿了,憋得慌。” 渊帝沉着眼看她,在确定她的确态度认真之后,才缓缓地笑了。 “你说得不错。” “朕就允你这 个心愿。” “……” 季絮迷迷蒙蒙地趴在车窗上,忽然而至的烈风骤然吹乱了她的发髻,将她的长发吹乱。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2节 “啊!我的发簪!” 在她惊呼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替她将松下来的发簪握在了手里。 陆终替她将发簪塞回去。 “喂!不是这样弄的,你会不会弄头发啊!”季絮的头发在他的手下被弄得更乱了。 “不会啊。”陆终大言不惭,“但书里都是这样写的,要给自己的女人簪发……” “停!停停停!”季絮要抓狂了,“你,你扯着我头发了!你别,别动!啊!痛死了!” “绞,绞在一起了啊!!!” “……” 窗外卷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脸上还有些刮人。 沐怀瑾的视线落在自然打闹的二人身上,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微微垂下眸,看向窗外的远山。 重叠的林间已经逐渐染上金黄的色泽。 入秋了。 第82章 约会我们今日不是本来就在约会吗?…… ——数百年前,南海中曾坠落一上古神迹,神迹金光璀璨,经久未灭,漱沙岛渔民皆见。 ——一月后漱沙岛民皆放浪形骸,形容癫狂,白日眠大路,黑夜闯门扉,至亲之人亦无法将之唤醒,荒唐事频现,后散仙降世,点化众民,指教解法,手持五彩丹炉,取一深色圆珠使之昏迷,再取一浅色圆珠吸其秽气,果如散仙所言,用之即睡,七日内皆恢复常人,岛民感激长跪,散仙除异相后即离,神迹遂隐,不复再现。 “小季,你还在看这本书?” 杜白薇推门进来,就看见季絮在窗前看着那本《九州奇闻录》。 “白薇姐。”季絮将书关上,与她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杜白薇站在她身旁,捧着她的脸挑剔地左看右看,“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弄。” “今儿晚上的仲秋灯会,你不会忘了吧?” “我没忘呀,镇妖司的法定聚餐日嘛。”季絮道,“可是,现在未时还没过呢……” “你不会就准备这样出去吧?嗯?”杜白薇掐了掐她的脸。 “啊……还需要准备什么吗?”季絮摸了摸被她掐过的地方,随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自己。 衣服是自己最喜欢的行动方便的款式,她上午起来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身上带着淡淡的桂子清香。 她对自己这一身挺满意的。 “你呀你……哎!”杜白薇恨铁不成钢,“跟我过来,我给你拾掇拾掇!” …… “季姑娘好慢啊。” 镇妖司的同僚陆陆续续地都出门了,岚苦茶在门口等得心焦,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他们原本约好的是酉时一刻在门口等,现在都已经要酉时三刻了,依然没见到季絮的影子。 “陆大侠,要不,你去看看她?”岚苦茶悄悄地问一旁靠着墙壁的陆终。 “今天不行。”陆终将身前的碎发仔细地撩到身后。 “为什么?”岚苦茶不解,“你平常不是经常去女宾院里找她吗?” 陆终今日将自己收拾得非常利落,抱着剑的身姿看上去格外俊俏惹眼。 陆终:“今天的形象很重要,不能被打。” 他这样一说,岚苦茶有了点好奇的心思:“为什么?” 陆终:“金鸣阁那个女人说,今天的灯会非常盛大,路上会经过月老庙……” 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抱,抱歉!……” “你们,你们等很久了吗!” 季絮一只手提着繁复的裙摆,一边对着他们招手。 陆终半阖的眼皮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蓦然提起。 “季姑娘!你终于来啦!”岚苦茶也与她招手。 “对不起啊。”季絮平日里向来准时,今天耽误了半个小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我腿都站麻啦。”岚苦茶虽然有些抱怨的语气,但脸上仍然在笑,“不过季姑娘,你今天真好看啊!” “那当然,我杜白薇的手艺可不是浪得虚名。”同样盛装的杜白薇从季絮身后走过来,揽着她的肩,“怎么样,我们小季今日这妆容,这搭配,漂亮吧!” “白薇姐你这化妆的技术真好啊!”岚苦茶虚心向她讨教,“那个,我也想向你学习一下……” “啊?小茶你想跟我学化妆?”杜白薇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岚苦茶,“怎么,你也想穿女装?” “不过你这条件还不错,收拾收拾应该是个小美女。” “不,不是啦!”岚苦茶涨红着脸解释,“我,我有个,那个,不太方便说的爱好,会用得上化妆手艺……” 他对自己傀儡娃娃的妆容老大不满意,今天看到杜白薇画的妆面,真是眼前一亮! “哦……”杜白薇的眼神更是暧昧,“还有比女装更不能说的爱好啊……” “小茶,看不出来啊,你看着乖乖巧巧的,竟然这么深藏不露。” “不是,不是啊!白薇姐你别误会我!……” “……” 岚苦茶跟杜白薇在前头热烈讨论化妆技巧,剩下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咳咳。”陆终一直都没说话,季絮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主动找了话题,“那个,你们今天等了很久吗。” “还好,没有很久。”陆终站在她身后一点点的位置,声音淡淡的。 “你们……准时到的?” “是的。” “那岂不是等了两刻钟?” “嗯。” “这么久啊……”听说他们在门口生站了那么久,季絮心里更愧疚了,“今天是白薇姐为了我,所以才耽搁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不过,你要是介意的话,下次出任务什么的我也可以早到半刻钟。” “没关系。”陆终道,“你今天很漂亮。” “反正你有关系我也不会……”季絮那些拌嘴的话在听到他后半句之后,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 哎? 他他他他他……他刚刚说什么? 迟到,迟到跟漂亮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是,就算你故意恭维我,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啊!”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季絮就涨红了脸。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很漂亮,所以就说了。”陆终道,“仅此而已。” 他解释完就没再说别的,季絮脸上的热度却依然没有降下去。 不应该,她今天明明没有喝酒,却为什么会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她总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却感觉大脑混沌,找不出任何话题。 只能这样,平静而又微妙地一前一后地散着步。 从小道混入主道,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祥和的色彩。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有奔跑的小孩撞到季絮,让她踉跄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本来应该在身后的人已经与她并排走在了一起,伸手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她的肩,扶住了她的身子。 “……多谢。”手臂靠在一起的时候,季絮仿佛被针扎一般,骤然离开他,非常不自在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若是往日,陆终肯定会与她插科打诨一会儿,但今日他的话尤其的少,所以没一会儿二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越往主道走,人群便越密集。 他们原本隔着一些距离,但在人群的推动下,不得不越靠越近。 走动之中,季絮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与他的手背擦过的细微感觉。 季絮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掌心泌出淡淡的湿意。 她记得那双手的感觉。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大多数时候都很霸道,偶尔温柔下来的时候,又让人心痒难耐,指腹因为常年练剑而留下的薄茧,在抚摸着皮肤的时候会带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季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她微微松了手指,向着陆终手的方向靠了靠。 手背刚刚触上,就被一声欢快的声音打断。 “季姑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好慢啊!”逆着人流,岚苦茶向着他们走来。 仿佛被惊醒一般,季絮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缩进了袖中。 天呐,她她她她,她在干什么啊?! 季絮被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弄得羞赧不已,张口回答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抱歉,小茶,人太多了,所以就……” “还好我耳聪目明,找到你们了!不然呀,灯会这里人这么多,你们呀,铁定得走丢了!”岚苦茶走到季絮另一边,得意地说道。 “嗯,是啊,是啊……”季絮有点心虚,“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薇姐呢?” “哦,你说白薇姐啊,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冷大人叫去酒楼那边处理事情去了。”岚苦茶心情很好,嘴里轻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走的时候她还一直在抱怨呢!还好冷大人没叫我们过去当苦力,嘿嘿嘿。”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3节 “嗯,是啊,还好。”季絮附和着他的话。 “咦,季姑娘,你怎么了?”岚苦茶感觉她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微微抬头看她,“你的脸好像有点红哎,不舒服吗?” “啊?有吗?那……”季絮心里惊慌了一瞬,“那应该是这里人太多了,我有点头晕。” “头晕啊,我看看啊。”岚苦茶从自己的小药袋里掏来掏去,最终掏出来一颗单独装的小药丸,“大约是这里人太多了,挤得难受。” “这是我们家的清明丸,专门用来治头晕提精神的,季姑娘你服下,只消半刻钟就能见效了。” 季絮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毛病,但话都说到这里,只能演下去,照着岚苦茶的话将清明丸吃了下去。 岚苦茶说的话果然没错,服下药丸之后没一会儿,她果然感觉头脑清楚了很多,连五感都清晰了,她现在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边游人说的各种话语。 当然,最清晰的还是…… 距离她最近的陆终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季絮有点想死。 救命,她现在感觉陆终在她的脑子里喘气。 “季姑娘,快看!是花灯哎!”岚苦茶看到不远处的花灯会,一脸兴奋地拉着季絮跑了过去。 这是一处非常大的摊位,里面有非常多的花灯售卖,还有各种游玩项目与表演项目,像是射月游戏,打铁花之类的,非常热闹。 “啊,这个花灯好漂亮!”岚苦茶站在摊前,拿起来一盏小兔子的花灯,爱不释手。 “客人喜欢的话,就送你了。”花灯之后,一个绰约的人影浮现了出来。 “啊!”季絮一脸惊喜。 “灵犀,怎么是你!” 今日的越灵犀一袭雪白的长衫,额间的抹额上坠了无暇白玉,搭配上她温润的笑容,看上去比今日的圆月还要明亮三分。 越灵犀走了过来,向季絮跟陆终微微颔首。 “仲秋快乐,阿絮,陆大侠。” 季絮开心地握着她的手:“仲秋快乐,灵犀!” “怎么是你这个女人在这里啊。”岚苦茶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顿时耷拉下来。 这么开开心心的日子居然又遇到了这个烦人的家伙! 可恶! “应府衙的要求,金鸣阁承接了仲秋的灯会活动。”越灵犀笑道,“茶茶你向来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我想或许在这里能遇见你们,所以就在这里等了。” “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你们了。” “嘁,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岚苦茶对她做了个鬼脸,“灯会就这么大,这里还在去月老庙的必经之路上,我们肯定会来的!” 越灵犀但笑不语。 “哼,我们要走了。”岚苦茶不高兴,拉着季絮就想走。 “茶,等等。”越灵犀忽然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 岚苦茶脸上浮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看了看陆终跟季絮的方向,又看了看越灵犀,似乎不是很相信。 “你喜欢这个对不对。”越灵犀又将那只小兔子的花灯拿在手里,在他眼前晃了晃,“里面还有很多哦。” “像是很大的月亮呀,桂树,月宫……” “很多很多哦。” 越灵犀跟他介绍着,岚苦茶果然被打动。 岚苦茶:“那,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去参观参观。” 越灵犀笑着点头:“好。” 随后越灵犀回到花灯摊前。 “季姑娘,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茶茶帮忙,就先将他借走了。”越灵犀温声道,“二位先自行去玩吧,晚些我会送他去酒楼的。” “好,小茶跟灵犀你在一起,我当然放心了!”对越灵犀说的事情,季絮一向从来不多加思考,只管捧着脸傻乐。 真好啊,像灵犀这样的女婿可真好啊。 “这盏花灯,季姑娘就拿去玩吧。”越灵犀递给她一盏花灯。 “好呀,谢谢你灵犀!”季絮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 “陆大侠今日还顺利吗?”越灵犀这句话,却是对着陆终说的。 “不错。”陆终点了点头。 “那便祝二位玩得开心了。” 站在璀璨的灯影中,越灵犀跟岚苦茶跟二人挥手。 离开了花灯摊,季絮才看清楚越灵犀给她的花灯是什么。 一开始她只看到是鸟儿,没看仔细,现在再看,那竟然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贴在一起的鸳鸯在她的手中发出暖色的光彩,将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都照亮。 季絮没由来地感觉,她与陆终如今并排走在一起的情形,与这一对鸳鸯有些相似。 她打了个寒颤,默默地将花灯背着手拿在了身后,眼不见为净。 不对劲,她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怎么,不喜欢?”看到她的动作,陆终主动问道。 “没。”季絮轻咳了一声,“刚刚灵犀怎么问你顺不顺利?你是又跟她买东西了吗?” 陆终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白皙的后颈上,若有所思:“算是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终没说他到底跟越灵犀买了什么,季絮也不好意思主动问那么细致,一来二去,二人又沉寂了下来。 缓慢地走在人群中,季絮背着手百无聊赖地挑动着花灯玩耍,后知后觉了一件事情。 既然杜白薇去酒楼了,小茶被灵犀借走了,那现在这段时间…… 不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吗? 这岂不是很像…… 情侣约会?! 季絮有点凌乱。 “不舒服?”陆终低头问她。 “不,不是。”季絮涨红着脸,“我只是觉得,我们俩现在这样……” 陆终:“现在这样?” 季絮:“嗯,现在这样……不太好……” 陆终:“哪里不好?” 季絮:“男女单独逛灯会,一般是比较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做的……” 陆终“哦”了一声,挑眉。 “我们今日不是本来就在约会吗?” 第83章 牵手不是你想牵的吗? “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季絮惊讶得一时间走路姿势都混乱,同手同脚起来,“谁说的我要跟你约,约会啊!” “你最近一直看我,今天又特意打扮,难道不是为了现在吗?”陆终学着她的样子,也手脚并用。 “我看你是因为我在考虑我们俩体质的问题……你干嘛!别学我走路啊!”季絮被他学得更加窘迫,重重地打了他的背一下。 “哦。”陆终恢复正常的姿势,伸手撩了撩她头上摇晃的发坠。 “还有,今日特意打扮也不是为了你!”季絮戳着他的手臂指指点点,“你别那么自恋好吗!” 陆终微微扬眉:“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现在在看你的人是我。” “这与为了我有什么分别。” 季絮被他绕进去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反正……这不是约会!”季絮最后只能强调,“我们只是出来玩,碰巧其他人都有事情先走开罢了!” “你说不说,那就不是吧。”陆终双手放在脑后,语气里带着懒散的应付。 “这不是我说!这是事实,事实!” “行行行,事实。” “你这是什么态度?别这样随口敷衍我!” “我有时候也在想。”陆终声音里带着点笑,“为什么你对别人都可以好好说话,但对我总是口是心非?” 季絮:“什么口是心非?你别自我感觉良好啊……” 陆终继续说了下去:“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你买了喜欢的砚台,却一直将它收藏起来不舍得用,宁愿包好放在桌前当摆设,我就明白了。” 陆终说的事情,季絮自己当然是知道的:“……我爱惜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终微微低下头:“因为喜欢。” “喜欢,所以珍惜,更不想失去。” “宁愿将它束之高阁,也不想看它有一丝一毫的缺憾。” 陆终将脸凑近,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大小姐,你应该自己都没发现,你比想象的还要更喜欢我哦。” 在他漆黑如夜色的瞳仁中,倒映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映着影影绰绰的灯影。 而在人群与灯影的正中间,季絮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这样的表情。 脸颊上绣着绯红的春色,杏眼中点点星光闪烁,柔软的下唇无意识地咬起……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4节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陷入爱河的女儿情态。 陆终看着的是她的眼睛,却更像是看进了她的心里。 他说,他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人。”季絮揉了揉眼睛,“少给自己身上贴金了。” “既然说得这么义正言辞,怎么不敢看我?”陆终拿开她的手。 “眼睛里进沙子了不行啊!”季絮的眼睛有一点红,咬着的唇都泛出淡淡的印记,“这里人很多,你别动手动脚的!” “还有小孩子在看着呢!” 一个看上去六七岁,戴着虎头帽,跑跑跳跳的小女孩在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正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陆终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主动跟小女孩搭话:“喂,小娃娃,过来。” 小女孩一点儿也不怕生,直接就过来了。 陆终躬下身子问她:“小娃娃,你觉得这个姐姐漂亮吗?”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季絮:“姐姐,漂亮。” 陆终又问她:“哥哥我呢?” 小女孩歪着头:“哥哥,好看。” 陆终搂着季絮笑眯眯:“哥哥跟姐姐在一起,怎么样?” 季絮拍他的手:“喂!你干嘛跟小孩子说这个!……” 小女孩想了想,咧嘴开心地笑:“像爸爸妈妈!” 童言无忌,但还是听得季絮一阵羞窘。 陆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给她的小口袋里塞了一片金叶子:“不错,小娃娃你很有眼光。” “不过下次遇到像哥哥这样的人,不要搭话哦。” “会被坏人带走吃掉的。” “快回家人那里去吧。”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小女孩伸着双手,嗷呜嗷呜做了个鬼脸。 小女孩果真被吓到,哭着回头找妈妈去了。 “你这人……”季絮又好气又好笑,“真的很无聊哎。” “我教育了一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小娃娃,怎么能是无聊呢。”陆终揣着手,二人继续往前走。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季絮方才的别扭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季絮:“这么小的娃娃你也捉弄,你真的很不要脸。” 陆终:“小娃娃都比你胆子大。” 季絮:“怎,怎么就比我胆子大了?我又不胆小,我小时候还经常一个人在家呢!” 陆终挑眉:“是吗?我只看到一个心口不一的小乌龟。” 被他这样说,季絮不服气了:“我现在就能证明给你看,闹鬼的屋子?还是荒郊的坟地?我都可以去的!” 陆终轻笑一声:“鬼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能砍一双。” 他伸了个手出来放在她面前。 季絮:“……干嘛?” “你不会是想让我主动牵你吧?拜托,我才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手掌已经被握住。 ……哎? 季絮呼吸一滞。 “啰嗦。”陆终的手掌很温暖,握着她的力道并不重。 若是往常,她应该已经将陆终的手甩开,然后再给他一巴掌。 但今日,不知道是周围人太多,她不太好伸手,抑或是陆终做的事情并没有太出格,毕竟他只是…… 只是牵了个手而已。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反而有些不舍得松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很喜欢陆终的手掌的触感。 被他这样握着走在人群中,季絮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甚至会稀里糊涂地产生一种荒诞的想法,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喜欢吗?”身侧的陆终忽然问道。 “……不过就是同意牵了个手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这就是喜欢你了吧。”季絮小声说道。 “谁问你这个了?”陆终将二人的手举起来,放在面前,“我问你的是,喜欢我的手吗?” “我……”季絮当然不想承认,但是当清晰地看见白皙的手指跟麦色的手指交握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反驳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还行吧。” “只是还行?”陆终握着她手的力道稍稍紧了一些,挑眉,“可是你那天不是这样说的。” “你明明说的是很喜欢,还想再深一点,还不让我离开,一直缠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季絮忍不住去捂他的嘴,“住口啊!!!” 因为她的反应太大,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啧啧,现在的小姐胆子可真大啊,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打情骂俏的……” “哎哟,人家郎才女貌,胆大一点怎么了,我才羡慕呢!” “也是,看看人家多漂亮的一对,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呀,一定也要找个帅气的夫君来灯会!” “要是能有那么帅气的夫君,那我指不定还会做什么更大胆的事情呢!” “哈哈哈哈论风流,那谁能比得过你啊……” “……” 周围嬉笑调侃的花话尽数传到了季絮耳朵里,让她不由得更加脸红耳赤。 季絮只能一股脑地拖着陆终离开了原地,一直到了人潮更拥挤的道路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你以后不许再提了!”季絮忍不住瞪他。 “为什么?”陆终一脸无辜,“我又没说谎。” “那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季絮羞窘。 “哦。”陆终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既然现在是约会,那今天便不提了。” “不止是今天,以后也不行!”季絮瞪他,“……不对,你别又浑水摸鱼,今天不是约会啊!” “好好好。”陆终虽然嘴上说着好,但很显然一点儿也没把她的话放进心里去。 季絮生气,想将他的手甩开。 但临动作前,看着被二人广袖遮住的相连在一起的双手,又鬼使神差地没舍得。 ……算了。 就一天,就今天这一天。 二人仍然像出门的时候一样并排走着,但因为牵手的缘故,距离与之前拉进很多,肩膀也逐渐贴近。 “咳咳,那个。”季絮道,“你今天,是不是特意打扮过。” “之前好像没见你穿这一身。” “是。”陆终回答得很干脆,“据说约会的人都会这样。” “怎么又扯到约会!跟你说了多少次,今天不是约会!”季絮都纠正累了。 “好的。”陆终道,“约会。” 季絮:…… 她放弃了。 “谁教你的?”季絮忍不住问。 他这脑子,绝对想不出这样的事情…… “金鸣阁那个女人。”陆终回答得也很干脆,没有一点保留。 “灵犀?”季絮讶异,“她怎么会给你出谋 划策?你跟她说什么了?” “前几天去买拭剑巾的时候,她问我们仲秋灯会有什么安排。”陆终道,“我跟她说了镇妖司晚宴的安排,还有小茶要先出来逛灯会的事情,她便给了我一些建议。” “建议就是……你这一身装扮?”季絮上下打量着他。 难怪他总觉得陆终今天这一身偏文雅,不像他往常粗放的风格。 不过他今日看上去的确有一点不一样,虽然陆终平日里不太收拾,但真真正正是个衣架子,稍微套一点像样的衣服在他身上,就会有一种贵气的感觉。 “嗯。”陆终点头,“她还建议我少说话,或许你会更高兴一点。” 季絮:…… 难怪之前他话那么少,原来是因为越灵犀的建议。 不过之前陆终不长嘴的时候,的确更让人…… 心动。 季絮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陆终低头看她。 “……给你牵了这么久,你应该够满意了吧。”季絮微微偏过头。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5节 “啊?”陆终双手抱胸,语气里带着一点兴味。 “不是你想牵又不敢牵的吗?” 第84章 月老红线丝缠 “谁,谁跟你说的我想牵你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季絮顿时像是炸了毛的猫,“嘁,我会想牵你?可笑,荒谬,愚不可及!” “小茶来找我们之前。”陆终慢条斯理道,“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 “我说过,我直觉很准的。” 被精准地戳中了痛点,季絮彻底红温了。 “胡,说,八,道!” 她也不等陆终,头也不回往前走去,将人甩在后面。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但季絮心里是最清楚的。 陆终说的是对的,她当时的确是…… 越想心情越乱。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陆终。 这让她有一种自己好像没穿衣服站在陆终面前的感觉,羞耻感让她不得不想找点衣服来掩盖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 陆终可以不要脸地随地大小裸,但她不行。 稀里糊涂走了一会儿,周围越来越热闹,前方的人群似乎在排队,仔细看去,都是一对一对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很年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都很幸福。 季絮觉得这里人多挤得慌,刚想往人少一点的地方走过去,便被三个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如此佳节,姑娘怎么一个人逛灯会?”为首的少爷打扮的男人与她搭话,眼神不住地盯着季絮的脸,虽然已经在克制,但仍然挡不住其中透出来的色眯眯之感。 季絮不想理他们,一句话未答就想离开。 “喂,我们家少爷问你话呢!”少爷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随行壮汉不让她走。 “哎,粗鲁!”少爷伸手拦住自己壮汉,“对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如此无礼!” “姑娘,我们家小厮没吓着你吧?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少爷一脸真诚,在他身后面目狰狞的壮汉衬托下看上去显得无比纯良。 季絮觉得有些好笑,这风流少爷想跟自己搭讪还自导自演这一出,也不知道是骗傻子还是骗大傻子。 她刚从袖中捻了一枚定身符箓,准备摆脱这几只烦人的苍蝇,余光就瞄见跟过来的陆终。 眼珠一转,她忽然改了主意。 “小女子……是第一次来仲秋灯会。”季絮故意柔着声音说话,“因为人太多,不慎跟朋友走散了,所以才落单……” “哎哟,是什么样的混账朋友,竟然能弄丢姑娘这样漂亮的女子,实在是该打!”少爷见季絮的态度,心中生喜,“在下姓王,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愿与姑娘交个朋友,领姑娘一同游灯会,如何?” “那便多谢王公子了。”季絮微微颔首,与这王少爷一同散起步来。 这王少爷是渊京人,对仲秋的灯会非常熟悉,殷勤地给她介绍灯会的由来,仲秋节的表演等等,嘴巴一直没在停。 “姑娘,你看,这就是咱们仲秋灯会最热闹的地点。”王少爷指着排队男女的正前方。 “那是什么地方?”季絮也有些好奇。 “姑娘你是外地人,不清楚咱们京城的事情也正常。”王少爷有些骄傲,“对面那是月老庙,平日里只接待皇亲国戚,对百姓一年也就开放这么一天,所以特别热闹。” “据说得到月老的赐福的男女就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所以每到这一日呀,咱们渊京城中的年轻男女都会来此祈福。” “原来如此。”季絮点头。 难怪方才看到那么多年轻男女排队,原来是为了求姻缘。 一边想着,一边余光继续向后瞄去。 陆终的身影依旧不近不远地跟着,这让季絮有些不高兴。 就这,还说喜欢自己,嘁。 本来她就是想看看自己接受陌生男人的搭讪,陆终会有什么反应,谁知道对方竟然也不来阻拦,就这样放任自己跟陌生男人游街。 越想越生气,季絮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挂不住。 那一边,王少爷的导游也做得不耐烦,有些心痒难耐了。 “走了这么久,姑娘累否?”王少爷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休息一下?在下有个常去的茶楼,视野特别好,最适合观赏灯会……” 季絮心里轻嗤一声,微微低头:“全凭王公子安排。” …… 被带入无人的小巷,将不怀好意的登徒子揍了个鼻青脸肿之后,季絮心中那点恶气总算发泄出来不少。 “以后少打年轻姑娘的主意,知道吗?”季絮拍了拍手,叉着腰训斥道,“再让我见到,就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一刻前还人模人样的王少爷,这个时候正肿着紫色的右眼跪地求饶,“小的,小的以后绝对好好做人!” “滚吧!”季絮冷哼了一声。 王少爷带着他那两个一瘸一拐的壮汉“小厮”慌不择路地跑了。 长舒了一口气,季絮抬头对着上方喊道:“看够了吗?” 黑色的身影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在季絮这一声之后,才不紧不慢地从屋檐跳下来。 “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看着他这张泰然自若的脸,季絮还是有些余怒未消。 “当然是担心安危。”陆终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 “哦?”季絮冷声,“既然担心,为什么不来帮我?” “你这话说的。”陆终笑了一声,“我又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是担心他们的安全。” “万一你上头了,下手不分个轻重,把那什么劳什子公子打残了,事后肯定又要跟我抱怨说后悔。” 季絮:“……那你先出来阻止我不就好了?” 陆终一本正经:“那怎么行,要是阻止你的话,谁来给我当这个让你出气的替死鬼。” 季絮:…… 怎么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啊啊啊啊!!! 季絮:“哦,那我再去找个其他男人出气,你别跟来。” 陆终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季絮怒瞪他:“干嘛?!” 陆终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一副任君采撷毫不抵抗的模样。 “别打脸。” 季絮上下打量着他,握起拳头半晌,最终还是没打在他身上。 季絮:“刚刚手打痛了,就饶了你这一次。” 陆终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哪里痛?我帮你吹一吹。” “你又得寸进尺……”对他这种顺杆爬的行为,季絮深恶痛绝,但无奈身体却很诚实地接受了他的殷勤。 ……她好恨。 陆终看她没再拒绝,心下了然,轻车熟路地拉着她,继续回到人群之中。 有陆终牵着,季絮便不再思考其他,脑子里尽是刚才的想法。 “喂。” “嗯?” “我问你,刚刚我跟其他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什么感觉?”季絮的头偏向另一侧,陆终只能看到她小巧的耳廓。 “没什么感觉。”陆终没有什么犹豫便回答了。 “哎?为什么?”听他这样回答,季絮蓦然转过脸来。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陆终眨了眨眼。 “那个……一般人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跟异性在一起,都会,有点不高兴什么的……”季絮眼神飘忽,“如果我看见我有好感的人跟其他女人有接触……假设啊,我是说假设啊!那我肯定会有一点点,一点点……” “哦,你说吃醋啊。”陆终了然。 “……嗯。”季絮沉默半天,最后也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我为什么要吃这种替死鬼的醋?”陆终挑眉。 “不是这个,哎呀!”听他提到这个,季絮差点破功,“你先把你脑子里那个替死鬼的形象给剔除!假设,我们假设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搭讪的男人!如果我跟人家一起去玩,你不会,嗯,有一点心里膈应吗?” 陆终:“不会啊。” 季絮:“为什么?!” 陆终笑了:“只要你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放下我这么灵力充 沛玉树临风的人不选,去选那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吧。” 季絮内心抓狂:“……万一我就是喜欢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弱鸡呢?!” 陆终想了想,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的剑递到季絮手里。 季絮:? 陆终:“如果你真喜欢那样的话,不如把我的灵根彻底废掉好了。” 握着熟悉的剑柄,季絮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一股无名的开心,差点压不住嘴角的弧度:“……干嘛让我动手。” 陆终:“如果是其他人来,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人打晕。” 季絮:“哦,是我的话就不会吗?” 陆终:“不会啊。”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6节 季絮:“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侧头看他,正好对上陆终看着她的双眼。 秋日的夜风吻过他的眼角,小小的泪痣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格外的深情。 陆终:“我知道。” 季絮:“我不信……” 陆终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你明白的。” “我知道就是我知道。” “没有理由。” 感受着手下震动的心跳,季絮心口一滞,默默地将手抽回来。 “……好了我知道了。” 陆终虽然不要脸,但的确不骗人。 他这话的意思是…… 命都可以交给自己吗? 季絮有些恍然。 虽然人潮拥挤,但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该死的陆终。 “……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季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胡乱找了点话题。 陆终:“月老庙。” 季絮:“啊?” 她定睛一看,果然前后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原来陆终拉着他来排队了。 刚刚她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现在才发现,或许是他们二人本身就比较高,形象又不错,周围有不少人都对他们投来或好奇或艳羡的眼神。 季絮:“……我们为什么要去月老庙?” 陆终:“我想去。” 季絮:“那干吗要拉着我?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陆终:“求签要两个人一起才灵验。” 什么?他们俩要一起求签?那万一签上是什么,天作之合之类的…… 不行,绝对不行! 季絮心里打退堂鼓:“我,我不信这些东西的!要去你自己去啊!” 说着就要走。 陆终看她又要当鸵鸟,叹了一声。 他直接将人拦腰一抱。 丝毫不顾周围人的惊呼声,陆终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将她抱走了。 季絮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当街抱她,羞耻不已,只能将脸埋在他怀中,避免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等感觉到周围的人声逐渐变小,她才敢抬起头来。 “你疯啦?”季絮忍不住锤他,“又做这种……不顾形象的事情!” “放心,你躲得那么快,没人看清你。”陆终声音里带着些愉悦。 “……我才不是怕被人看见呢。”季絮小声嘟囔,“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介意的。” “哦。”陆终胸腔的震动传来,似乎在笑。 “放我下来!” 陆终应声将她放下。 “我们这是……在哪?”季絮狐疑地看了看周围。 他们在一个特别高的楼上,从上向下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灯会的街道像是一条金色的巨龙,蜿蜒蔓延到远处。 “排队太慢了。”陆终眨了眨眼,“我们不如直接进去吧。” 季絮:啊? “你的意思是说……” “是啊。”陆终大言不惭,“我们现在在月老庙的顶楼。” 季絮不可置信。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你小子…… 竟然还插队! “不,我不去……” “来都来了。”陆终挑眉,“就由不得你了。” …… 月老庙中,一对新婚夫妻正跪在月老像前,闭着眼睛虔诚地求签。 忽然,月老像上发出一阵好大的异响。 “夫,夫君……”正在求签的女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骤然睁眼,“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跪在她身旁的男人也一脸狐疑,“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四处看了看,庙中除了正在求签的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大约是外面传来的声音吧……”男子安抚着身边的人。 “嗯……”女子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摇晃着手里的签筒。 没过一会儿,月老像上又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动静,这次的声音更大也更清晰,那跪着的男子听到声音之后,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坐了下去。 “夫人,这,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尖叫的声音?莫不是闹鬼了?” 女子显然也吓到了,直接踉踉跄跄地出门,忙不迭地找一旁维持秩序的庙祝反映情况。 庙祝们听了年轻夫妇的话,也是惊疑不定,暂时将信众屏退,将庙内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才出来安抚那一对年轻夫妻,解释大约是今日人太多了,他们听到的应该是外面的声音,同时也安抚了庙外的众人没有特殊情况,这才继续放新的信众进入。 此时此刻,季絮坐在月老像巨大的手掌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她知道陆终喜欢胡来,但没想到他这么敢胡来,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偷溜进月老殿内,还好她身上带了隐身符箓,将二人的身形遮掩住,才没有惹出乱子。 她本来是想马上离开的,但是碍于陆终搂着她,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僵持在这里。 罪魁祸首陆终本人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月老像上悠然自得地晃动着双腿。 他看了一眼签筒,眼神有些挑剔,随后目光落在月老像手指间崭新的红线上。 陆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红线捞了过来,往季絮手上一绑。 季絮瞪大了双眼,快速地瞄了一眼下方正在求签的年轻男女,因为闭着眼睛,他们没有发现月老手上的红线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季絮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红线的另一端绑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她用力地拔了拔,想把陆终手里的红线扯过来,给月老大人放回去。 她虽然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也知道要怀有敬畏之心。 对面这小子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一点?竟然就这样公然抢月老手里的东西?他倒是真的不怕会孤独终老! 但显然陆终并不想还给人家,攥得忒紧,季絮这一拔,不但没抢走,还把陆终给扯了过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还好这月老像一看就用料讲究,足够结实,陆终的手握着月老像的食指,将季絮环在月老像的掌心。 季絮的背抵在月老像的五指之中,手里牵着红线,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由得有些喉咙发干。 因为刚刚出声已经把人招来过,她连大动作都不敢做,只能瞪着眼睛用表情示意陆终老实一点。 陆终显然比她轻松得多,手里把玩着红线,将二人的手缠得更紧密。 季絮气得拽他衣领的时候,下方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韩郎,月老手中的红线呢?怎么不见啦?”女子已经求签完,抬头看向月老的时候,发现原本缠绕在其中的红线不翼而飞。 她身旁的男子倒没什么感觉,反而一脸甜蜜地拦着女子的肩膀:“双儿,必定是我们的真情感动了月老大人,所以月老大人将红线赐给了我们呢。” 男子握着女子的手,一脸动情。 那女子听言,羞红了脸,微微低下头。 一时之间,郎情妾意,好不缱绻。 季絮听到下方年轻男女的对话,知道他们这些小动作没有 被发现,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就差点控制不住地摔下去。 月老像的手掌并不大,坐下两个成年人之后便没什么多余的空间,更遑论刚刚他们还靠得那么近。 季絮的大脑一片空白,逼仄狭小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将二人缠绕在一起的丝丝缕缕红线,还有陆终闭上眼睛后轻颤的长睫。 月老庙里来来往往,新人换了旧人,没有人发现这隐秘不言又光明正大的交叠身影。 更无人发现…… 这个纠缠又甜蜜的吻。 第85章 梳妆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画个眉?…… “大小姐,你走那么快干吗。” 二人从月老庙里偷偷遛出来之后,季絮提着冗长的裙摆,气鼓鼓地往酒楼的方向疾走而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7节 脸上的温度依旧没有消褪,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下一刻就会从胸腔中钻出来。 尽管秋夜的凉风已经让她清醒了不少,但脑海里的画面依旧没有消失。 或许是岚苦茶之前给她那一颗清明丸带来的效果,当时的感觉她记得特别清楚。 虽然外头人声鼎沸,庙内却安静,那些鼎沸的人声似近又远。 陆终一只手抵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在庙内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脸看上去暧昧不明,闭上的双眼掩了平日的桀骜不驯,显得格外乖巧,丝丝缕缕的红线从他的身上落到自己的身上,将二人缠绕在一起,就像是难以厘清的万千情愫,再也无法解开。 她只觉得浑身因为颤抖而瘫软,双眼不由自主地随着陆终的动作缓缓地闭上,紧张到忘记呼吸,要依靠对方口唇中渡过来的灼热气息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而自己那双攥着他衣襟的手,到最后一刻,都没能将他推开。 就算如今她走在夜风中,那种悸动的感觉也没有被吹散一丝一毫,反而更加清晰地提醒着她一件事。 她今天没有喝酒。 她是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 虽然陆终没说什么,但她能感受到,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 安心。 季絮低头看着自己摇曳的裙摆。 方才她急匆匆从月老像上跳下来的时候,她的裙摆差点被挂在月老像上,还是陆终细心地替她理好,才没有被刮破。 走着走着,季絮步子逐渐小了起来,直到陆终大步追到她身边。 “原谅我了?”陆终今日尝到了甜头,心情很好。 “少得意了。”季絮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点点沙哑,“我不过是怕惊扰那些信众罢了。” “他们开开心心地来月老庙求姻缘,这份心意要是被你这个狗东西糟蹋了,就太可惜了。” “这不是有我们稳重聪明的大小姐在嘛。”陆终扬眉,“自然不会出差错的。” “你还好意思提!”听他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季絮就忍不住那眼睛横他,“你!你说你这么大胆就罢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刚溜进去的时候要不是我手快,找到了隐身符箓,我们俩那样鬼鬼祟祟地溜进去,说不定就要被当成什么不怀好意的飞贼了!” 听她这样说,陆终抱着双手思考:“雌雄双盗啊……这个称呼听上去也不错。” “谁要跟你做雌雄双盗啊!”季絮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江洋大盗跟他背后的神秘女子也不错。”陆终摸了摸下巴。 “谁要当你背后的人啊!”季絮举着手威胁,“你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 “你之前说过的。”陆终也没反驳,只是微微低头,将脸向她靠了一些,“‘下次扇轻一点’,大小姐一定跟我这样不要脸的人不一样,说话会算话吧。” 季絮停了下来,叉腰打量了他一会儿。 陆终都已经闭上眼,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他感觉到柔软的手指轻轻掐了掐他的脸。 陆终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 季絮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一样,掐了掐陆终的脸:“没脸没皮,还想让我奖励你?” “想得美。” 看着她晶亮双眼中的笑意,而非平日里被调戏的恼羞,陆终心中一动:“你……” “啊,走了这么久了,我都饿了。”季絮背着手转过身去,“我们赶紧去醉月楼吃饭吧!” 说完,她也不等陆终,兀自继续往前走了。 陆终站在原地神色一动,眸光荡漾。 哦……? 他的大小姐,好像终于有点开窍了。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陆终无声笑了笑。 就像是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陆终追随着她的背影而去。 …… 刚到醉月楼门口,季絮就看见了在门口扶着腰打哈欠的杜白薇。 “白薇姐!”季絮提着裙子小跑着跟她招手。 “嗯……嗯?”杜白薇看到她的第一眼并没有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小季啊,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啊?还早吗?”季絮不解地看了看头顶的圆月,“戌时都过了哎……对了,小茶说你临时被冷副使叫来帮忙,忙完了吗?如果还有事情,我也来帮忙吧!” 季絮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进去。 “不不不不……”杜白薇连忙拦在她身前,“那个,没那么多事情要忙的!” “哦……”季絮有些莫名,“白薇姐你在外面做什么?” “里面太折腾了,我出来透透气。”听她问这个,杜白薇叉着腰直摆手。 “是吗?可是里面不是都忙完了吗?”季絮探着头往里看,并没有人走动,“我瞧这门口都没有人在嘛,其他同僚呢?还没来吗?” 镇妖司将整个醉月楼都包了下来,所以这时候醉月楼并没有别的客人。 “啊……那个,他们啊,他们……”杜白薇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然后就看到了慢吞吞跟来的陆终,“喂,陆终!” 杜白薇磨着牙,看上去有些龇牙咧嘴。 “之前不是说好,你拖住……带着小季多玩一会儿的吗!” 陆终摊了摊手:“我已经很尽力了,她自己说饿了要早点过来的。” 季絮疑惑地扯了扯杜白薇的袖子:“白薇姐……你们之前有商量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要陆终带我玩?” “没有……不是,也有啦。”杜白薇嘿嘿笑了笑,“小季你不是第一年在渊京过仲秋嘛,我们想着你没有见过仲秋的灯会还有庙会,所以就想着让陆终带你多玩一会儿,不必着急来。” “哦……”季絮有些稀里糊涂的,“可是,陆终也是第一年在渊京过仲秋,他什么也不懂哎……” “还有,白薇姐,你刚刚说‘我们’,还有其他人也想让他带我玩吗?” 杜白薇被问得满头大汗:“其实,本来应该是我跟小岚带你玩的,这不是我跟小岚都临时有事……” 季絮:“嗯?白薇姐你怎么知道小茶后面也走了?” 杜白薇:“……额,小岚他跟越少主比你早来,告诉我了。” 季絮惊喜:“灵犀也来了?她也要跟我们一起过仲秋吗?” 杜白薇:“嗯,是啊,是啊。” 季絮说着就要进去:“那我先去找她聊一会儿!” 杜白薇堵住她的去路:“等等!” 季絮不解道:“白薇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杜白薇:“那个……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季絮:“哎?为什么?” 杜白薇眼神飘忽:“那个,反正,就是不太方便……” 季絮一脸狐疑:“白薇姐,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杜白薇急得抓耳挠腮,一把将陆终抓过来:“陆终,你来说!” 季絮回头看向陆终,一副“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的神情。 陆终倒是依旧一脸平静,指了指她的头发跟她的嘴:“你头发乱了,妆也有些花 了,需要重新整理一下。” 陆终没提醒季絮还没感觉,这会儿才发现有碎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了下来。 至于嘴唇…… 季絮第一反应便是刚才在月老庙的时候可能将嘴上的口脂给蹭掉了。 还好没让更多的同僚看见,不然指不定会被怎么想…… 她立马将嘴捂住,脸上闪过些绯红。 “白薇姐,楼里有地方能方便我补一下妆吗?” 杜白薇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见陆终在季絮身后不动声色地抽走了她一根发簪,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无耻啊,真的好无耻啊! 不过…… “有,当然有!”杜白薇得救般地掩面而泣。 只要小季吃这一套就行! …… 在醉月楼的休憩间里,季絮跟陆终大眼对小眼。 “怎么是你来帮我?”季絮皱眉,“白薇姐呢?” “她怕说漏嘴,让我来应付你。”陆终轻声叹道。 “什么?”季絮没听清。 “总之现在只有我。”陆终直接坐在梳妆台上,替她将头发一一解开。 “喂!你怎么全拆了!”季絮愣了愣,“你会束发吗就弄成这样!” “会呀。”陆终打开台上的妆匣,找到其中的檀木梳拿出来。 “你什么时候还会这种精细活儿。”季絮不太相信。 陆终一只手撩着她的长发,一只手用檀木梳替她将长发一根一根地梳开。 “小茶摆弄他那些小木娃娃的时候,有时候会让我去帮他的忙。”陆终淡淡道,“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原来是因为小茶……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8节 陆终给人梳头的手法轻重得当,季絮舒服得半眯起眼睛,几乎要睡着。 梳妆台上的大面镜子中,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季絮看着镜中的画面,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因为坐在梳妆台上,所以镜中的陆终只有一个背对着的宽大背影,不过头微微歪着,所以能看见他的侧脸。 知道陆终发觉不了自己在偷看,季絮才能这样直接了当不带一丝掩饰地观察陆终的脸。 虽然镜中的侧脸只露出半张,但他微颤的长睫,弧度优美的下颌,还有认真的表情,怎么看都显得很温柔。 一时之间,她挪不开眼睛。 或许是察觉到季絮一直在盯着镜子,陆终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 “你比里面的要漂亮。”陆终笑了笑。 “……油嘴滑舌。”季絮庆幸他以为自己是在看镜中的自己,没发现自己其实在看的是他,但又因为被夸有些害羞,别别扭扭地鼓起腮帮子。 陆终没否认,又从妆匣中挑了一块儿淡色的胭脂纸:“张嘴。”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指,季絮不由自主地有些口干舌燥。 “嗯?”见季絮一直没动作,陆终挑眉,“应该不至于还要我来帮大小姐撬开吧?” “……只是有点累罢了。”季絮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微微张开口。 泛着淡淡清香的胭脂纸被修长的手指递到柔软的双唇之中,季絮抿唇的时候,不经意间擦到了陆终的指尖。 他的指尖很烫,季絮下意识地想要移开。 “别动。” 被陆终这么一命令,季絮像是被蛊惑一般,真就没再动作。 胭脂纸被拿开的时候,季絮觉得喉咙愈发的干咳,甚至有些想舔舐嘴唇,因为怕弄花口脂,才强行忍耐了下来。 余光瞄见他手指上胭脂纸残留的红色痕迹,更是让她有一种想要清除掉那些痕迹的冲动。 ……用嘴。 陆终看了看镜中的她,随后才看向她的正脸。 “待嫁新娘的唇应该就是你这样的吧。”陆终调笑,“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画个眉?” “想得美。”季絮脸红着拍掉他妄图拿螺子黛的手。 这时候,杜白薇蓦然推门进来,打破了室内的暧昧。 “小季!你是不是饿了?” “咱们上楼吧!” 季絮脸上似乎有些不经意的失望神色,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了出去。 “好。” 醉月楼外面游人的欢闹声愈发热烈,楼内却非常安静,一路走上来,季絮都没有碰到其他的人。 “白薇姐,其他人呢?”季絮有些忐忑。 “都在呢都在呢。”杜白薇笑眯眯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着急火燎的样子。 “可是,都没看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杜白薇拍了拍她的肩,给她身后的陆终飞了一个“做得不错”的眼神。 季絮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生。 她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醉月楼内烛火都没燃多少,到处都黑漆漆的,一直到最顶楼的大雅间门口,杜白薇才停下来。 杜白薇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絮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雅间内骤然而至的明亮光芒让一直在昏暗灯光下的她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而在这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光芒之中跑了过来,给了季絮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将她扑倒在地。 熟悉的女声伴着充斥满怀的温暖体温响了起来。 “絮姐姐!” “生辰吉乐!” 第86章 生辰生辰吉乐,大小姐 顶楼的大房间内,放满了五光十色的花灯,镇妖司的同僚们都各自站在不同的花灯前,对她露出祝福的笑脸。 一旁的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贺礼,中间一排很大的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热腾腾的食物,飘来的香气引得季絮本就有些饿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季嫣然拉着她的手,笑容满面地往桌前走去。 沐怀瑾站在最前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一看就是刚出锅的长寿面,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狐狸笑:“生辰吉乐,我们的寿星。” 季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过面碗的手都有些抖,差点没拿稳。 “你们……”她抿着嘴,声音发颤。 “絮姐姐,让你久等啦!”季嫣然一脸期待,“这是二殿下教我做的长寿面,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季絮差点连筷子都不会用了,隔了一会儿才夹了一绺面条塞进嘴里。 季絮吸了吸鼻子,抬头迎向季嫣然期待的目光。 “特别好吃!” …… 众人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游戏的游戏,一时之间热闹无边。 “殿下,谢谢你!”一一谢过道贺的镇妖司同僚之后,季絮找到了沐怀瑾。 能在镇妖司的聚餐日给自己办生日宴,没有沐怀瑾的应允肯定是不可能的。 “没有提前通知,还请季姑娘别见怪。”沐怀瑾对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抱歉殿下,我不会喝酒。”季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殿下竟然同意嫣然这样的胡闹,我已经非常受宠若惊了!” “小季姑娘半个月前联系了我们,询问我们关于你的情况,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季姑娘竟然是仲秋生辰。”沐怀瑾自己抿了一口,“既然都是喜事,我想着便不如一起办了。” 给自己过生辰竟然是沐怀瑾的想法,这让季絮更惊讶了。 “殿下,您怎么也……” 沐怀瑾笑了笑:“ 也怎么?如此胡闹?” 季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沐怀瑾从旁拿了一杯新鲜的葡萄汁给她:“难道在季姑娘眼里,我就是那么古板无趣的人?” 季絮连忙否认:“殿下,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沐怀瑾调侃:“放轻松,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何况现在没在镇妖司,季姑娘也无需这么拘谨……长寿面怎么样?” 面对着沐怀瑾,季絮老实回答:“那个……有点齁咸了。” 沐怀瑾忍俊不禁:“难怪季姑娘刚才一直在喝水。” 季絮有些尴尬:“殿下原来都看到了……” 沐怀瑾感慨:“太久没下厨了,手生,我不该自告奋勇指导小季姑娘煮面的。” 季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已经很好啦……殿下,你居然会做饭吗?” 沐怀瑾笑道:“怎么?我看着像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么?” 季絮心中想:……像。 季絮嘴上自然没有那么直接:“我以为像殿下这样富贵的人,平日里都会把时间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沐怀瑾喝了一口酒,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母妃过世的时候我八岁,被保护得很好,还不太懂世间险恶。” “小言那时候才三岁,母妃走的时候她甚至还未记事。” “因为小言自小就展露出灵修的天赋,父皇对她很宠爱。” “有一次,小言生了很重的病,她本来就体质不好,生病之后更是一直昏迷不醒,御医怎么也找不到病症所在,还是我的符修老师偶然发现她的食物里被下了不知名的毒素符咒,伤及肺腑,所以才积久成疾……” 沐怀瑾一边说着,蓝色眼睛里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 “那之后的一年,小言的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 沐怀瑾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寻常家事,但季絮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失去了母妃庇佑又没有朝中母族支持的年幼皇子与公主,要在宫里健**存下来必然不容易。 “殿下……”感觉戳了沐怀瑾的痛处,季絮一时有些内疚。 “季姑娘当真了?”沐怀瑾笑眯眯道,“我随口编的。” “真会做饭的人,怎么可能会放那么多盐。” 季絮不可置信:“殿下,你怎么……” 怎么也骗人啊! 沐怀瑾与她碰了碰杯:“我们的寿星帮了镇妖司这么多忙,我还没正式感谢过。” 沐怀瑾对她眨了眨左眼。 “生辰吉乐,季姑娘。” 没一会儿,岚苦茶跟越灵犀一起过来给她祝贺。 “你这个女人好恶毒!”岚苦茶没聊两句就开始抱怨,“怎么给季姑娘过生辰的事情连你这个外人都知道,却没人告诉我?而且你也没跟我说!” “小茶,我不是故意的。”越灵犀举着双手投降,“是白薇姐说你可能会说漏嘴,所以才让大家瞒着你的。”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19节 “啊?我是那种嘴巴不牢的人吗!”岚苦茶气呼呼地表达不满。 “你当然不会说啦。”越灵犀笑道,“只是可能会在不经意间露馅,所以不如不知道……” “好啦小茶,今日的花灯好看吗?”见岚苦茶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季絮替越灵犀解围。 “还不错。”听季絮提到这个话题,岚苦茶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虽然越灵犀这个人心眼不好,但是金鸣阁的东西还是很漂亮的……” “哦。”季絮与越灵犀对视而笑,“小茶最喜欢什么?” 岚苦茶果然如数家珍起来,一时间将方才的吐槽忘到脑后去了。 他们又开心地聊了许久,走之前,越灵犀伸手拥抱了她。 “阿絮,生辰吉乐。” 越灵犀带着岚苦茶去吃好吃的,季嫣然拉着南宫涯过来了。 “南宫哥哥,你还没给絮姐姐道贺呢!”南宫涯似乎有些别扭,但季嫣然不依不饶。 南宫涯还是那副熟悉的冰山脸,比冷子尧的木头脸还要面无表情。 季絮看着他们二人,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来渊京也不过半年不到,她却感觉恍如隔世。 回想起刚来的时候,她那样小心谨慎,而如今,却又这么一群朋友,还有…… 季絮心中觉得很温暖。 “你再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季嫣然见南宫涯一直不开口,小脸气得红扑扑的。 “没事的,嫣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南宫哥哥的性子,让他说点话比登天还难。”季絮双臂搭在她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虽然她们也经常会用玉牌联系,但面对面毕竟不一样,季嫣然就像个倒不完的竹编篓,叽里咕噜的话就像是不停往外倒出来的豆子。 “我不在家,你要多陪陪娘。”季絮摸了摸季嫣然的头,然后看向南宫涯,“南宫师弟也是,有什么话要跟嫣然说的,不要老是闷在心里。” “他能有什么话啊。”季嫣然不满地轻哼,“半天都说不了几个字,无聊死啦!” “那不一定呢。”季絮一本正经,“除了你的南宫哥哥,还有谁愿意陪你这么任性,千里迢迢从毓昉城到渊京来,嗯?” “……那是南宫哥哥自己愿意的。”季嫣然声音小了一点。 “是我自愿。”南宫涯也插了一句嘴。 看着这对完全不相像又在这种地方有着莫名其妙默契的小情侣,季絮忍不住又揉了揉季嫣然的小脸,然后嘱咐南宫涯,“这会儿灯会还有些时间,嫣然还没见过渊京的灯会呢。” “南宫师弟,你带嫣然去看看吧。” 季嫣然有些舍不得她:“絮姐姐,可是我想跟你……” 季絮揉着她的头:“你要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但是灯会,一年可只有一次哦。” “快去吧,再晚就该散了。” 季絮一边说着,一边对南宫涯挤眉弄眼地示意。 南宫涯的面瘫脸上总算浮现出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季师姐。” “生辰吉乐。” 将季嫣然哄走之后,季絮总算闲了下来。 一次性应付了这么多人,开心之余又有些累,她悄悄地溜出了屋内,准备去天台上透个气。 刚上来,她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先到了。 “哟,大忙人。”陆终独自倚在围栏旁喝着酒。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季絮走到他身旁。 “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陆终淡淡道。 季絮回忆了一下,陆终的确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热闹场合。 “不合群。”季絮如是评价。 陆终轻笑了一声,也没反驳。 “你也知道……我今天生辰?”季絮问。 “嗯。”陆终回答。 “那,你有没有……”季絮状若不在意地提了一句,“唔……什么表示?” “一个吻还不够?”陆终挑眉。 “喂!你不要脸也有点限度……” 季絮还没说完,陆终就往她怀里塞了个锦缎包好的小盒子。 季絮:……哎? “第一次做,手艺不怎么样。”陆终难得的谦虚了一回。 季絮打开那小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串别致的项链,吊坠是一块闪着冷灰色流光的玉珏,其上雕刻着一只小小的鸟儿,站在玉珏的缺口处,展翅欲飞。 “你做的?”季絮将玉珏放在掌心。 “看到这块冷烟玉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你的眼睛,于是就买了下来。”陆终轻咳了一声,“在小茶那里学了一些雕刻的技艺用上了。” “啧啧。”季絮状若挑剔地看着手中的玉珏,“你这手艺,的确跟小茶还差得远,还得再多练练。” “不喜欢我就收回了。”陆终摊开手。 “休想。”季絮在他的手心里拍了拍,“送都送了,自然就是我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陆终眨了眨眼,倏忽将她手里的项链拿走。 “喂!你还真抢啊!小气……” 季絮不满地控诉,陆终的双手已经环上了她的脖子。 “给你戴了,就不许摘下来。”陆终将栏杆上的酒杯拿起,继续喝起来。 “生辰吉乐,大小姐。” 夜风撩起季絮的长发,冷色的月光落在她锁骨上的冷烟玉珏上,散发出淡淡的光彩。 酒香环绕,季絮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握住围栏的手逐渐攥紧。 “陆终,那个,我……” 这时候,人群的喧嚣声从楼下由远及近地传来,夹杂着隐隐的丝竹乐以及古琴音,连带着冰冷的月色都缱绻起来。 季絮看过去,只见两匹白色的骏马拉着华丽的香车自街道尽头缓缓驶来,车上一位着华服戴面具的女子正随着身边乐师的弹奏翩翩起舞,引起路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陆终的眉头骤然蹙起:“那是……” 季絮没说出来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会儿之后解释:“应该是东宫的慰问表演。” “殿下介绍过,仲秋节这一日,东宫每年都会代表皇族慰问百姓,期间会准备大家喜欢的表演像是今日这样的歌舞……” 她还没说完,陆终就骤然捂上了她的耳朵。 “别听。”陆终面色凝重,“这歌声不对劲。” 虽然陆终的动作已经够快,但还是晚了一步。 脑海中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季絮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87章 魂力看不清他的眼睛 “呀——” 季絮恢复神智刚抬头,就撞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痛得叫了一声。 她摸了摸脑袋,虽然用力不大,但还是有些肿了起来。 “什么啊……咳咳咳……”她一边揉着头,一边捂住嘴。 她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头顶上方似乎是木板,空气中全是灰尘,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 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她总算从那个地方爬了出来。 因为周围很黑,所以季絮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照明符箓,但她摸了摸腰间,却感觉到不对。 她的腰间空空如也,并没有她常用的符箓袋。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的衣服似乎并不是之前穿的繁复长裙,反而非常简单,还很轻薄,触感也很奇怪。 没一会儿,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有变化。 到渊京之后这些日子她长了不少肉,绝不是现在掌心中这样纤瘦的手感。 季絮不由得皱了皱眉,双手向四处探了探,摸到了一层冷硬的布料。 那是刚刚她爬出来的方向,她继续摸索了一下,发现这似乎是一张床,她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在床下,所以撞到了头。 这床上布料的手感,陌生中透着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她爬上床,仔细摸了摸,在摸到拉链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很显然,这不应该是古代应该有的东西。 而且,这拉链旁边有一块儿补过的补丁,她非常熟悉。 她不由得向枕头旁摸去。 离开这里之后就再没见过的破旧的小熊娃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边。 季絮不由得有些鼻头发酸。 父母去世之后,她短暂地与独居多年的外婆生活过一段时间。 外婆很疼她,她也很喜欢外婆,因为外婆的关心,再加上年纪小不太懂事,她并没有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里太长时间。 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0节 抚摸着褥子熟悉的手感,那些尘封许久的,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被一一唤醒。 凭借着肌肉记忆,季絮向床头的部分摸索了一下。 “啪——” 照明灯的开关被按下,房间里骤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熟悉的小房间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镶嵌着玻璃的棕黄小书柜表面的亮油在灯光下泛着如水波一般的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书还有各种高矮不一的名著。 季絮伸手想去打开柜门,却骤然看到了自己的手。 小小的,孱弱的。 那是孩子的手。 季絮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穿的也是孩童时期的小睡衣。 她这是……回到小时候了吗? “嘭——” 磨砂玻璃窗外骤然闪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差点吓得她从床上滚下来。 是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一朵在窗外绽放,将小小的房间也映照得五彩斑斓。 没一会儿,鞭炮声也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模模糊糊的欢乐笑声。 意识到什么,季絮浑身都僵硬起来。 此时此刻,对面那扇普通的木门变得格外的沉重。 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已经忘了,但此时此刻,那种感觉统统都回来了。 那时候她还小,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起夜的时候只以为外婆是在客厅睡着了,所以叫她也没有反应,一直懵懵懂懂,直到第二天舅舅来外婆家里拜年,才发现了外婆已经在宁静中去世了。 明明外婆搂着她看春晚,跟她一起看小品咯咯咯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是一个晚上,一切都变了。 她其实很想外婆,只是很多时候,她不敢去想。 只要一回忆起曾经纯粹的快乐时光,就会无法控制地想到现在已经失去。 她害怕失去,所以宁愿没有拥有。 以前的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季絮看着那扇门,长久地静默。 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她慢慢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手放在门把手上,季絮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决定将门打开。 在屋外烟花声的衬托下,屋内显得愈发的寂静,空气中的尘埃在昏黄灯光下仿佛像是孤独起舞的精灵。 幼小的孩子汲着拖鞋的步子声在屋内长久地回荡。 等季絮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成人的模样。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怔然,在房间中四处寻找,最后视线落在小书柜的关起来的下半部分。 季絮深吸了一口气,将柜门打开。 整齐的书堆之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小脸苍白,唇色也泛着淡淡的白。 自己果然躲在这里。 这样狭小的角落,会让她有安全感。 季絮慢慢地蹲下,将那孩子伸手抱起。 虽然那时候的她已经七岁了,整个人却还是轻得像一只小兽,轻轻松松就能被抱起来。 “没事了。”季絮轻拍着孩子的肩膀。 “我替你跟外婆告过别了。” 孩子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瞬,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季絮感觉到一阵滚烫的湿润落在自己的肩窝里。 “外婆……” “外婆会怪我吗?” 季絮眼睛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笑了笑。 “不会啊。” “外婆那么疼你,怎么舍得你难过。” “不过,她还是会抱怨。” “她怨你怎么这么懦弱,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想她。” 孩子哇啦哇啦地大哭了起来。 季絮将孩子紧紧抱住,笑眼因为泪水而朦胧。 她记得,那一年的生日只有他们两个人过,外婆也给她做了长寿面,还加了 一个蛋。 外婆煎的蛋又大又圆,特别的香,后来她又缠着外婆再给她煎了一个。 而现在,她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朋友给她一起过生日了。 外婆,我终于有勇气见你了。 你会怪我来晚了吗? …… 季絮回到了天台上。 她抹了一把脸,泪水仍旧湿润。 明明之前还是张灯结彩的街道,如今全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怨息,之前欢快的人群大多都晕了过去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小部分状若癫狂,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怪物一般,到处撕咬。 这情景,竟然跟《九州奇闻录》中岛民的情况有八分相似。 在陆终提醒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那股不一样的气息,但还是中了招。 是之前引人入心魔的那股气息,没想到这次对方居然这样猖狂,竟然将触发心魔的气息融入丝竹乐声之中,在仲秋节上感染游人。 人一生都在弥补儿时的不幸,还好她现在早已不是之前的自己,不会再被心魔所困。 她有亲朋挚友,有爱她的人,还有…… “陆终……”季絮看向身前不远处的人。 他靠在围栏上一动未动,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呼唤。 季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中了招,三步做两步上前去。 还未碰到陆终,她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什么东西在被冲击。 季絮向那震动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陆终的剑悬在半空中,凌冽剑气形成了一个保护罩,而保护罩外,有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正在尝试破罩。 那虚影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正是他们之前在心魔缠身之人身上感受到的那股特殊力量。 还有…… 之前在那个“丹炉”之中感受到的灵力。 “陆终!快看那个!”季絮急急地拉了陆终一下。 但陆终依旧没有反应。 季絮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清明,蒙上了一层阴翳。 看来他也陷在自己的异化境之中,暂时没能抽身出来。 季絮虽然心中焦急,但冷静思考过后,决定先去会一会那虚影。 “你是谁?”她飞身到陆终的剑旁,一脸警惕,“你要做什么?” 那虚影见到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声音干哑地笑了一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愧是身负阴珠之人。” “阴珠?”季絮从没听过这个词,心内疑惑,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些怨息都是你做的?” “我?我这种残躯败体,如何做得了这等事。”那虚影似乎有些兴致,真就跟她聊了起来,“还有,妖族执念才生怨息,你所见的这些,统统都是由人而生,正确的称呼,应该叫魂力。” “至于我嘛……”虚影笑得渗人。 “我曾经是仙人。” 仙人? 季絮心下一惊。 如今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说自己是仙人?横看竖看都不像。 不过既然他的用词是“曾经”,或许说明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管你现在是仙是人,这些是怨息或是魂力,你为何要做这些事情?”季絮表情严肃。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虚影听她这样问,嘲讽似的大笑了几声,“那当然是因为你们啊!” “你们这群小偷!” 季絮的眉头皱得更深:“你在胡说什么?” “罢了。”那虚影笑得弯了腰之后,平静地飘了过来,与她隔着保护罩问道,“你想知道你为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吗?” “我?我哪里跟其他人不一样了。”季絮回答,“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虚影在她面前飘来飘去,“我不但认识你,我还知道,你能净化这些怨息跟魂力。”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1节 听他这样说,季絮更加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这种特殊的体质,除了身边必要的几个人,连镇妖司的同僚都不知道。 虚影用他那张看不清面容的模糊双眼“盯”着她。 “阴珠。”虚影道。 “我是你的主人。” “你该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蛊惑的意味,季絮感觉自己的灵府之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语要一道破土而出。 她该回去了。 她…… 要回哪里? 短暂的失神之间,季絮的手已经触碰到保护罩之上,眼看着就要穿过。 身后一道疾风闪过,骤然将季絮惊醒。 等回过神来,她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他手握着散发出炙热火焰的长剑,黑色的雾气在他身边环绕臣服,仿若地域而来的修罗恶鬼。 虚影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脸色立马骤变:“不可能!” “阳珠,你明明没有清醒,为什么?!” 虚影话还未说完,那火红的剑已经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随之而来尖利恐怖的啸叫声几乎要刺破季絮的耳膜。 “等等,陆终!”她想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虚影在陆终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剑气下化为四散的轻烟。 或许那虚影知道些什么。 他为什么要收集凡人的魂力? 他口中的阴珠,阳珠到底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与常人不一样? 但这一切,现在的虚影已经无法再回答他们。 “陆终,你!”季絮有些生气他这么冲动,一句话不说就下手,但到嘴边又变成了妥协的关心话语,“……你恢复了吗?” 尽管斩掉了虚影,陆终依旧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陆终?”季絮靠近了他一些。 忽然,她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陆终的脸依旧那样俊美,微微敛眉的时候,他的长睫就像漆黑的夜鸦展翅,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而他手中的剑,正直直地刺入她左胸的心口。 第88章 伤口胸口的藤甲 物理意义上锥心的痛让季絮闷哼了一声。 陆终的动作很快,加上她对陆终没有做任何防备,所以灵根并没有来得及提前做保护措施。 若是陆终的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刺进去,她无疑会被直接捅个对穿,当场毙命。 但他的剑最终还是在离她的心脏一寸距离的位置生生停了下来。 陆终似乎还想动作,但手中的剑却无法再前进分毫,这让他颇有些疑惑。 不是他的意志退缩,而是他的剑不愿再往前一步。 趁着这个空当,季絮灵府的灵根迅速地在她的心口处结成密集的网状根系,将剑尖处迸发出来的炙热灵气给阻挡开来,避免伤及更深。 “陆终……”季絮拽着他的领口喊道,“你醒醒!……” 陆终依旧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在听到她呼唤的时候似乎有瞬间的动摇,但仍然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季絮握住他握着剑柄的手,咬牙狠下心,夺过他的剑,用力将剑身抽离自己的身体。 在剑尖离开她胸口的一瞬,灵根仿佛无数的有生命的丝线,迅速的攀上她的伤口,将她的缺口做了临时的补全,避免伤口暴露在外。 但抽剑的动作还是牵动了她的四肢五骸,疼痛的感觉瞬间爬满了全身,口中无法控制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其中一滴溅落在陆终的脸上,他像是感受到什么剧烈的冲击,倏忽抱着头神情痛苦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背脊抵着围栏才停了下来。 他身上溢出无数浓黑的雾气,争先恐后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一时之间季絮根本看不清他人在哪里。 忍着左胸口的痛楚,季絮向他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想要将他身上的黑雾吃掉。 但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些黑雾就骤然浓缩,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收了进去。 待季絮看清之后,那吸收黑雾的东西已经颤颤巍巍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竟然是她落在陆终脸上的那滴血。 小小的血珠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就像是一只吃得饱饱儿的,翻着肚皮的小宠物,颤颤巍巍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它亲昵又臣服地贴了贴季絮的指尖,随后钻入了她的身体。 瞬间,充盈的灵力连带着强烈的情绪钻入她的身体,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 陆终的怨息,不对,现在应该叫魂力,如此纯粹又强大,哪怕她早已身经百战,依旧无法一次性消化。 尤其是随之带来的强大灵力,让她的五感都变得更加清晰,之前看得不甚清晰的远山,如今甚至连山间树木上饱满的果实与偷吃的鸟儿都尽收眼底。 这便是……陆终的世界吗? 季絮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因为身体的变化而惊讶不已,也变得更为敏锐。 如今身边细微的气息变化都能勾起她的神经。 在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她下意识握着陆终的剑斩了过去。 纹丝不动。 对方用手生生握住了剑身。 “陆终?”季絮惊疑不定。 陆终定定地看着她,握着剑身的手被锋利的剑刃划破,泌出鲜血来。 “……你疯了?快放开!”季絮连忙收手。 陆终的手依旧握在剑身上,丝毫未动。 虽然陆终身上的黑雾已经被吸收殆尽,但她不确定陆终到底有没有恢复,便如同教小孩儿一样,握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剑身从他手里抽离出来,然后摊开他的手掌,检查伤势。 伤口很深,连皮肉里的肌理都清晰可见,陆终的剑削铁如泥,若是再深半寸,右手大概就要直接废了,但好在阻止及时,没伤及骨头,对陆终这样的体质来说,恢复起来不会很麻烦。 她抬头看了陆终一眼。 对方依然敛着眉眼,微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长发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但此时他身上褪了之前的戾气,整个人乖顺不少,也任她动作,没有抗拒。 季絮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陆终不会再攻击她,这才放下心来,握着他的手掌,从自己的指尖延伸出小小的褐色根系,如同老练的裁缝缝补衣服一样,将陆终手掌中的伤口一一缝起来。 “你小子,总算也丢脸一回了吧,哼哼。”季絮一边缝补一边自言自语,“平常那么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碰上自己的事情不也照样逃不出来……” 将他的伤口补好,季絮挑剔地检查了一下,确认非常完美之后,才将他的手掌放下。 解决完陆终的危机,她看向街道,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 虽然虚影被陆终斩碎,但游人依旧如同之前的陆终一样,没有清醒。 如今的她与之前不同,五感敏锐之后,她能清晰地看清楚,那些从人群身上溢出的黑色雾气,正向着同一个方位流动。 那是…… 季絮半眯着眼睛细看,在雾气的尽头看见了两匹安安静静甩着马尾的白色骏马。 而骏马的身后,是一架珠光宝气的华丽香车。 之前让她陷入昏迷的丝竹声,也正是从这架马车的表演上传来的,如今,那隐隐的丝竹声仍旧没有断。 那些黑雾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流,最终汇入了车上闪烁着水晶光芒的车帘之中。 有人在收集凡人的魂力。 如果说她能将怨息与魂力化为己用,那么是否也有其他人可以? 季絮表情凝重,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神秘人。 在她正准备过去之时,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因为完全敛了气息,季絮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 “……陆终?”季絮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回头,也知道这人是谁。 她如今灵力大涨,却依旧无法察觉到陆终的靠近,或许这是她跟陆终这样顶级剑修的差距。 “对不起。”陆终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的语调。 “你醒了?”听他这样说,季絮小声询问。 陆终没回答,微微收紧的手代替了他的回答。 “没关系,不就是丢脸嘛,谁没丢过呢。”季絮难得能调侃他一次,揶揄道,“放心,你今天被异化境困住的事情,我是不会透露出去,破坏你陆大侠的名声的……” 陆终忽然将她的双肩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虽然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右眼,但露在外面的左眼明明白白地展示出他的愤怒。 他很生气。 很快,他的上眼皮轻轻地耷拉了下来,微微颤动的长睫暴露出他不安定的情绪,左眼尾的泪痣让他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哀伤。 “我差点杀了你。”陆终一字一句道,“你明白吗?” “你为什么不生气?”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2节 季絮歪着头笑道:“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么一本正经的。” “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终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怕死吗?” 季絮认真地回答:“怕啊。” “我不但怕死,我还怕痛,怕孤独,怕丢脸。” “不过嘛……” 季絮将腰间的剑交还给他,抬起头微笑。 “连你的宝贝剑都不愿意杀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说不定它会反过来帮我也说不定呢。” “你再不对它好一点,它都要胳膊肘往外拐啦!” 陆终微微握紧手里的剑鞘,一语不发。 他伸手似乎想触摸,但又停在她左胸口前。 她左胸处的衣服被剑划破了,本该露出皮肤跟伤口的位置,被褐色的根须填满,像是藤甲一般保护着她的身体。 就跟他的手掌一样。 “还痛吗?” “痛啊,痛得不得了。”季絮故意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等解决完今天的事情之后,我再考虑怎么惩罚你!” 陆终定定地看着她:“好。” “走吧。”季絮拍了拍他的肩,指向黑雾流动的方向,“我现在不太方便……” 季絮还没说完,陆终已经会意,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束起,拦腰将她一抱。 烈烈妖风带起他们的衣摆,紧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像是互相取暖的鸟儿,融化在无边夜色中。 …… 香车上仍有悦耳的丝竹声传出,越靠近那乐声越清晰。 停在香车前,陆终将季絮放了下来。 车上的几个乐师早已昏迷了过去,他们散落在车上的乐器虽然无人演奏,但依然在任劳任怨地工作着。 而那水晶珠帘之后,一个绰约的人影正在随着乐声,轻快而优美地舞蹈。 季絮刚往前走了一步,就有雾气形成了障壁,将她阻隔开来。 在季絮开口之前,里面的人已经率先出声。 “这么快就将人放过来了,赝品就是赝品,真是经不起一点大用。” 那人掀开水晶帘,慢慢地在二人面前现身。 虽然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季絮已经有了想法,但真的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她怀疑过太子,怀疑过皇后,甚至怀疑过丽妃,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人。 “我们又见面了。”舒灵随意地踢了一脚身旁昏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沐华英,笑得温婉又无害。 “季絮姑娘。” 第89章 桂花无人挡你前路 “……太子妃?”季絮仍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叫我舒灵。”舒灵虽然身量不高,但站在马车上的时候,却是在俯视着他们。 “你为什么……”季絮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黑色的雾气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椅子的形状,舒灵闲适地坐下,“当然是因为喜欢呀。” 舒灵指了指皇宫的位置。 之前季絮并没有察觉,如今却可以看见,在皇宫之上,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金色流光层,将黑雾隔绝在外,保护着皇宫不被侵蚀。 “那个位置。”舒灵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也想坐一坐。” 她的野心如此不加掩饰,让季絮不由得心下一沉。 舒灵眨了眨眼,随后笑了笑:“听见女人想做皇帝还如此冷静,不愧是浑天阴阳 珠的宿体。” 陆终是根本不在意谁当皇帝这种事情,而季絮则是对女皇没有偏见,毕竟她从小接受过不少武皇历史故事的熏陶。 “浑天阴阳珠是什么。”陆终问。 “那废物逍遥仙死之前没告诉你们吗?”舒灵哂笑。 季絮想,她口中的“逍遥仙”,大约就是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个虚影。 “在他啰嗦之前已经被我杀了。”陆终回答。 “啧,真是狠心的男人。”舒灵撑着下巴,“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陆终瞄了一眼皇宫上方的金色流光层:“你收集这么多魂力,不就是为了破保护皇宫的龙气吗?” “的确。”舒灵坦白,“通过逍遥仙做的心魔引,我可以控制大多数人,但无论怎么样都无法侵入皇宫,上次翠微宫那个女人倒是个侥幸的例外,至今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种魔成功。” “我用她将你们引入皇宫,本意是想将你们炼化,提取出阴珠与阳珠。” “可惜。”舒灵摇了摇头,“便是仙物,依旧无法困住你们……” “我可帮你斩龙气。”陆终道。 “陆终!”听他这样说,季絮第一个拉住他,“你说什么?!” “哦?”舒灵饶有兴趣地看向陆终,“那可是护佑沐氏数百年的龙气,我研究数年依旧无法勘破解法,你真有把握?” “你只需要回答这个交易做不做。”陆终淡淡道,“至于能不能,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舒灵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最终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成交。” “陆终!你疯了?!”季絮刚想阻止他,却率先被封住了穴位,无法动弹。 “别动她。”陆终抱着她将她轻轻放在马车上。 “放心。”舒灵笑眯眯道,“我还不想死。” 陆终无视季絮的叫喊声,径直朝着皇宫飞去。 “舒灵!”季絮眼睁睁地看着陆终离开,只能看向对面的女人,“你当真要与皇族相对吗?” 等待陆终破龙气的时间,舒灵闲得无聊,生出了一些聊天的兴致。 “季絮姑娘,你养过狗吗?”舒灵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提问,“从小养到大,毛茸茸的,每天都会在你脚后跟着,只要对它伸手就会舔你的那种,真的特别可爱。” 季絮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我没有养过,不过我朋友有养,的确很可爱。” 舒灵笑了笑:“你知道吗,可爱的狗狗跟凶恶的狗狗,吃起来的味道其实并没有任何差别。” 意识到舒灵话里的意思,季絮深吸了一口气,腹中感觉到一阵恶心翻涌。 舒灵无视她难看的脸色,继续说着:“我当时不愿学《弟子规》被父亲惩罚在祠堂跪了一整夜,第二天,我可爱的小狗便出现在了餐桌之上。” “那时候我应该是七岁?八岁?记不清了。” 舒灵诉说的时候,表情里并没有心痛或者怜悯,反而非常的平静。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原来再乖巧,再漂亮的受宠小狗,在变成了食物之后,就与普通的肉狗并无分别。” “我绝对不会像我可爱的小狗一样。” 舒灵把玩着手中的黑雾,言语中逐渐沉醉。 “好不容易成为太子妃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自己家里抄了。” “那些老东西迂腐又无趣,整天念叨的不外乎就是那些三纲五常,还因为我没有给这个蠢货生孩子,就变本加厉。” 舒灵一边说着,一边又发泄似的踢了一脚身边毫无知觉的沐华英,在他脸上添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种蠢货,也配我给他生孩子?” “便是给我擦鞋都嫌脏了自己的脚。” 舒灵叹了口气。 “他这样的东西都能受龙气庇佑,凭什么我不可以?” “你觉得呢?”舒灵操纵着黑雾勾起她的下巴,“季絮姑娘?” “你一定跟那些无趣的老东西不一样吧?” 季絮看向她:“你希望我认可你吗?” 舒灵愣了愣,随后失笑:“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认可?” “我认同或者不认同这些话,会改变你的想法吗?”季絮道。 舒灵敛了笑容。 “如果不会的话,我又何必认真对待,来被你当做消遣。”季絮倒是笑了一下,“还是说,你其实也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不知道她这话哪里激怒到了舒灵,缠绕着她下巴的黑雾骤然缩紧,尖锐的戾气差点将她的脸划破。 “你胆子不小。”舒灵冷声,“当真不怕死?” “你不会。”季絮摇头。 如今,她终于明白陆终之前为什么总是会做一些看似挑衅的危险行为。 如陆终所说的“看见”,她现在也能“看见”事物的界限。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3节 就比如,舒灵这样惜命的人,是绝对不会跟她鱼死网破的。 这也是为什么陆终放心将她放在这里的原因。 舒灵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许久,带着些阴冷。 随后,她重新绽放出笑容:“不错。” “我自然是不会动你的。” 舒灵伸手,似乎想触摸她的脸,但最终只是停留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前进。 黑雾仍然在向着这里汇集,但不同的是,并非所有都流向舒灵,有一部分在她们之间流淌,最后缓缓地渗入季絮的身体里。 “这便是正统的阴珠之力吗。”舒灵叹息,“我需要借助外力,千辛万苦才能获取的魂力,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她吸收怨息或者魂力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的。 但季絮并不想跟她解释这些。 她们不是同一类人,多说无益。 这时候,自皇宫处传来剧烈的铮鸣声。 黑夜之中,一柄巨大的,若隐若现的火焰剑气朝着金色流光层剧烈地砍下。 “轰隆——” 巨大的冲击声似狂风,又似雷鸣,席卷而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她们这么远的位置的桂树都落了金色的花雨。 剑气与龙气撞击爆发出来的亮光比烟花还要璀璨,每一阵灵力波动中还夹带着浓烈的桂花芳香,让一切看上去非常不真实。 一剑又一剑,剑气中的火焰没有丝毫消褪,但龙气的金光却越来越弱。 “即便我收集全城魂力,也没有把握能真的破龙气,他却……” 舒灵脸上浮现出震惊又迷恋的神色。 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与迟疑。 “这便是……真正的神欲之力。” 在金光即将碎裂的一瞬,所有的金色汇在一处,聚集成了一条昂首长鸣的翔龙。 即便面对着真龙之气,那道剑光也没有丝毫犹豫。 哀嚎的龙啸伴随着只有灵修者才能感觉到的无数碎裂声从桂花香气中传来。 龙气,破了。 …… 陆终从隐声结界中出来,解开了季絮身上的禁制。 “她与你说了什么?”季絮抓着他的袖子急问。 破除龙气回来之后,陆终单独问了舒灵关于浑天阴阳珠的事情,并没有让她知道。 “心魔引是逍遥仙做的提炼凡人魂力的法器。” “她在逍遥仙的帮助下炼化了进阶的魂器,魂器与这些中了心魔引之人形成了魂链,若是杀了她或者毁掉魂器,这些人亦会死。”陆终避开了浑天阴阳珠的问题,简单地做了陈述,问道:“你要想救这些人,对吗?” “这些人”指的自然是被心魔引控制的渊京城百姓。 而舒灵对他们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的底线,也是因为有魂器在。 舒灵不能死,她死了,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当然。”季絮没有丝毫犹豫。 “就算她是阴珠附身之人,难道还能吃下全城人的魂力不成?”舒灵靠在车桅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与我不一样,我收集魂力在魂器之中,魂器若承受不住,左右不过毁了,而她却是以身承受,若是失败,会爆身而死的。” 舒灵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铃铛,轻晃了晃。 细看之下,那铃铛上亦刻满了铭文,就与他们之前在丹炉壁上见过的一样。 而舒灵收集到的魂力,并非入她身,而是融入了魂器铃铛之中。 “救吗?”陆终没理会舒灵的话,只问季絮。 “救。”季絮仍然没有迟疑。 “会有些疼。”陆终将她拦腰一抱,“我陪你。” “好。”季絮点头。 陆终带着她飞向高空,长剑围绕在他们身侧转圈。 越往上飞,渊京城的全貌愈发的清晰。 事态比她想象的要更严重,虽然整座城中都灯火闪耀,但笼罩在深深浅浅的黑雾之中,即便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在龙气被破之后变得阴郁,看上去仿若修罗鬼城。 飞至最高处,整座渊京城尽收眼底。 二人悬浮在半空中,长剑散发出的灵力将季絮的身体托起。 陆终将左手手臂放在季絮面前。 她本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便明白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陆终的右手倏忽抓向她左胸 处。 “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中,坚硬的藤甲瞬间化为齑粉。 钻心的疼痛让季絮无意识地直接咬上了面前的手臂,血腥气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陆终闷哼了一声,手臂上青筋乍现,但没躲开。 原来陆终说的“陪她”,是这个意思。 失去了藤甲的保护,流动的心头血从季絮的胸口迸发而出,滴落的血液在空中变成颗颗血珠,向着城中蔓延。 陆终将她的头抱在怀中,任她将自己的手臂咬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 虽然季絮因为失血而变得唇色苍白,但陆终的血给她补充了一部分血气,让她不至于失血过多。 血珠像是一朵一朵的殷红的彼岸花,飘向鬼蜮城中各处,贪婪地汲取着黑色的雾气。 漫天的血色花雨下,无边月夜中的渊京城逐渐从黑雾之中露出真容,但在血色之中却又多了一份诡异得无法言喻的美丽。 舒灵仰望着天空中无数的血色花瓣,脸上的表情从不可置信渐渐变得惊艳痴迷。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那颗小小的魂器铃铛,瞬间觉得了无趣味。 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与真的相提并论。 在见识过对方甚至能挣脱浑天炉的力量之后,她已经不觉得自己能赢,但还是想赌一赌。 舒灵张嘴,将魂器铃铛吞了下去。 算了,输便输了。 至少,她又死不了。 …… 血珠们将所有的黑雾都吃掉之后,像是鸟儿梳羽一般颤抖了一会儿,随后向着季絮的方向汇集而去。 无数颗血珠乖巧又安静地附着在季絮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排着队慢慢进入她的身体。 过多的灵力与情绪几乎瞬间就要将她的理智击垮。 陆终紧紧抱着她,一语不发,只有放在她背脊上的右手手臂在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如今他怀中的季絮就是一个血人,连手上都没有一处裸露在外,更遑论面容。 只有微微颤抖着的身体,才能隐秘地昭示出她此时此刻受到的庞大冲击。 季絮觉得整个过程格外的漫长,她的灵魂仿佛都已经飘出了身体,整个人都混沌不已。 伴随着各色情绪而来的,是充盈的灵力。 她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待逐渐适应之后,意识慢慢的沉入灵府。 身在灵府之中,她抬头望向辽阔的界域。 高耸巍峨的山峰,满山青翠。 山间吹来的清风拂过她的灵体,让她沉醉不已。 她站在山脚下,心潮澎湃。 忽然,脚边的泥土里骤然钻出了一棵小小的花苗,很快地长出花苞,开出雪青色的花朵。 季絮心弦一动。 她屈身,灵体抚摸上那朵小小的紫花。 孱弱又原始的力量让她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那是……这具身体最初的力量。 当初下在情蛊之中的力量被还了回来。 也就是说…… 情蛊已解。 她回忆起最初的时候,岚苦茶跟她解释解蛊药没有作用,情蛊未能解开,是因为自己与陆终灵力相差过于悬殊。 如今,她已经与陆终相当了吗? 所有的血珠被吸收殆尽之后,季絮疲惫又兴奋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体自内向外散发出微微的莹光,本就白皙的皮肤让她此时看上去更像一尊无暇的玉人,美得不可方物。 “陆终,我……”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关于她的灵力,关于她的感谢,关于她们之间的情蛊…… 还有,她的心意。 现在,没有情蛊的影响,甚至在受伤之下,在面对着陆终的时候,她胸腔之中的那颗心脏依旧跳动得那样热烈。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4节 陆终摸了摸她的头,手指放在她嘴唇前,制止了她说话。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她,让她的头离开自己的怀抱,看向外面的方向。 眼前的景象让季絮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 原来夜晚已经过去,黎明的太阳自东方的地平线开始升起,灿烂的金色光芒撒满了整个沉睡的渊京城,照耀在铺满金色桂花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上,清晨的湿气混着金桂的芳香,让这里的一切都仿若幻梦。 一些灵力强些的人已经自异化境中苏醒,原本安静死寂的城中业已开始喧嚣。 而醉月楼的楼顶,站着一群乌压压的人影。 季絮看见了季嫣然,南宫涯,岚苦茶,越灵犀,沐怀瑾,杜白薇,冷子尧,竹笙,还有往日常见的同僚们。 他们大多刚从异化境里脱离,看上去颇为疲倦,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的方向。 “是你救了他们。”陆终淡淡道,“他们都很担心你。” 季絮回头看向陆终。 或许是失了血色的缘故,陆终的脸色有些苍白,半边脸在初阳的照耀下,显得温柔又平静。 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做不到。 季絮想告诉他,却依旧无法张嘴。 “我知道。”陆终摸了摸她的头,“情蛊解除了。” “你真的很努力。” 季絮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在陆终的安抚下,她紧张的身体逐渐放松。 她的确已经非常非常累了,方才能睁开眼,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陆终轻声的低语仿佛催眠曲一般。 “好好睡一觉吧。” “大小姐。” …… 因为肉/体的消耗太大,季絮足足昏睡了十天,才慢慢地转醒。 醒来之后她的身体机能都没能完全恢复,手脚绵软不说,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 这几天灵域网上全是议论这件事的,她季絮的大名自此真正地扬名整个修仙界。 这一次不是因为她衰神的体质,而是因为她是渊京城的“圣女”。 杜白薇伸手将季絮的灵域网关掉,她金色的昵称也随之熄灭:“你刚醒,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那太子妃我也见过几次的,看上去柔柔弱弱又没什么主见,没想到居然是那样的人。”杜白薇一边给她吹凉补药,一边叽叽喳喳地给她说一些她昏迷期间的事情。 因为舒灵的事情,天子震怒,沐华英因为认人不明也受到牵连,差点被当场废黜。 而季絮也因为拯救了渊京城,被渊帝亲封为圣女,出入各处享有公主同等的待遇。 而龙气破损之事,钦天监是第一个发现的,司监惊疑之际,也不敢透露给百姓,这是动摇社稷根本之事,只能秘而不宣,慢慢修补。 “像沐华英那种草包,失了陛下的圣心,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啦。”杜白薇舀了一勺药汤,喂到季絮嘴里。 她这会儿没法说话,乖巧地将药汤咽下,一边听着杜白薇说,一边认真聆听。 “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乱来。”看着季絮还未恢复的身体,杜白薇埋怨,“何苦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我们说不定还能从长计议……” “万一年纪轻轻就留下什么终身残疾,谁能救得了你。” 季絮握着她的手,笑着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 ——我不怕,这不是有白薇姐你这个神医在嘛。 “你呀你……”杜白薇又好气又好 笑,“何时学的这么会甜言蜜语了。” “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季絮笑眼弯弯。 这时候,有人匆匆推开房门。 “季姑娘……”岚苦茶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喂!小岚你干嘛呢!”杜白薇倏忽一下起身,怒道,“这里可是女宾院,你怎么随便闯啊!” “还有,小季今早才刚醒,还需要休息,你别来打扰……” 岚苦茶顾不到那么多,语气急切。 “季姑娘,陆大侠……” “陆大侠把镇妖司的牌子还给了二殿下……” “陆大侠他要走了!” 杜白薇怔愣的瞬间,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了。 “乖乖……”杜白薇一只手端着还散发出温热水汽的药碗,另一只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脑袋。 “我当药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腿脚这么利索的伤患……” …… 镇妖司的门口,停着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 季絮撑着虚弱的身体,心跳快得像要爆开。 小茶说他要走了…… 是什么意思? 穿过镇妖司的结界,她出来了那条逼仄的小道。 用作掩护的小米铺子依旧没开门,也没有行人通过。 高大的马儿鼻子里喷着热气,发出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陆终! 看到正准备上马车的人影的时候,季絮忍不住想喊。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喉咙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陆终还是注意到了她。 此时的陆终又恢复了他往常简洁利落的黑色劲衣,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陆终迈上马车的脚步顿了顿。 隔了一会儿,他还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向季絮。 “刚清醒就好好在床上躺着,不要到处乱跑。”陆终站在她面前,却第一次没有伸手扶她。 季絮有很多话想问他。 他的伤口好了吗? 他破龙气的事情有没有被人发现? 他这些天过得怎样? 他…… 为什么要走? 她思绪有些混乱,因为说不出话,急得双手都开始做着自己都看不懂的手势。 陆终的声音很平静:“虽然你现在灵力大涨,但肉/体尚未能完全匹配如此庞大的灵气,所以才会出现承受不住的情况。” “以你现在的体质,大约半个月就能完全适应了。” 她想问的不是这些。 “你现在是渊京城的圣女,灵力不二,无人敢再欺负你。” 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你的妹妹非常为你骄傲,越灵犀跟小裤衩也很关心你,镇妖司的众人将你视为大功臣。” 她想说的更不是这些。 陆终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如今你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可以信任的朋友,有蒸蒸日上的事业,有至高无上的荣誉,更有……” “面对一切的意志。”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你的前路。” 听着陆终所说的一切,季絮脸上浮现出怔忪的神色。 他说的…… 都没有错。 所以呢? “至于我们之间这微不足道的情蛊,也已经不再会拦住你的脚步。”陆终轻声,“面对离别……只不过是你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罢了。” 陆终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微微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 相对无言。 陆终这个人,季絮很清楚。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他想做的事情,很多时候更没有理由。 正是因为如此,季絮没有任何挽留他的借口。 可是…… 原本应该已经恢复好的左胸口,如今又传来清晰的刺痛。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5节 这时候,马车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还没好吗?” 听到呼唤,陆终垂眼,过了一会儿才向马车那边回答:“别催。” “我走了。” 陆终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最终又收了回来。 “生辰吉乐。” “季絮。” 补上了这一句迟来的祝福,陆终终于转身。 季絮很想像之前一样抓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但手刚伸出去便僵在了原地。 一个身量高挑,体态丰满的美艳女人从马车里探了个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她用季絮听不懂的语言,与陆终熟稔地聊着什么,待陆终走近之后,甚至还一边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第一次听陆终用那种语言说话。 而一向独来独往不爱让人靠近的陆终,竟然也没有拒绝对方亲密的动作。 他们说话的模样那样自然,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马车驶离了小巷之后,季絮依旧站在门口,像是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温暖的白狐裘大氅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季絮微微偏头,看到了一如往常笑意盈盈的沐怀瑾。 或许是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朝中的重心开始向他倒来,他一向白净的眼底竟然有了一些淡淡的乌青。 沐怀瑾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地陪她站在无人的小巷。 秋风卷落老树枝头残存的桂花,失去了初开时的灿烂金黄,落得一地的衰败颓唐。 “季姑娘。” “当心天凉。” 第90章 河川生活的正轨 出了名之后,想要拜访季絮的各路人士几乎快要把镇妖司的门踏破,好在有沐怀瑾的身份坐镇,出面替她一一回绝了,保证了她的清静。 即便如此,她的生活依然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哪怕平日里普普通通出个门都会被热情的人群团团围住,一来二去也不想再出门,镇妖司的任务也相应停止了。 往常季絮的生活总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如今终于可以闲下来了,就每日搬着个小椅子在女宾院子里坐着,看看书晒晒太阳,看困了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午睡,日子过得非常的安宁。 “昨晚没睡好,浑身都酸痛,待会儿我带你去老师傅那里按一按吧,那师傅手法很好,包酸爽的……小季!我之前不是都嘱咐过,虽然你已经恢复了,但还是尽量少吹风,你怎么又在院子里躺着!”杜白薇跟新同僚结束任务一起回来,正好撞上季絮。 “圣,圣女大人……”新同僚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昨天才来,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季絮,面上浮现出忍不住的激动,但因为刚来被杜白薇提醒过不要打扰季絮,也不好意思上前。 虽然之前渊帝拨给了镇妖司扩大规模的钱跟编制,但愿意来镇妖司吃苦的依旧不多,这次仲秋事件之后,倒是添了许多愿意来的年轻人,女宾院也不再只有她跟杜白薇,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屋里太闷了,外头舒坦。”季絮与满眼崇拜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回应,对着杜白薇嘿嘿笑了笑。 杜白薇一脸怀疑地看着她,随后进她屋里检查了一番,怒目圆瞪地端着药碗出来:“我出门之前嘱咐你的药到现在都没喝!翅膀硬了都不听你白薇姐的话了是吧!” “忘了,忘了。”季絮眼见情况不妙,立马拔腿就要开溜。 “上次你就说忘了!”杜白薇按住她就要给她灌。 “就一次,就这最后一次!”季絮将身体一缩,像是一条滑不溜丢的鳝鱼一样,从杜白薇手里逃开,只留下一声招呼。 “白薇姐,你们先忙,我出去透透气啊!” “喂!小季!你给我站住!”杜白薇身手本就没季絮好,如今更是抓不住,只能将手里的药碗往石桌上一放,气得直跺脚。 季絮从女宾院溜了出来,百无聊赖地在镇妖司的房顶之上飞来飞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一排屋子前。 从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往里看,可以看见正在摆弄各种石头 跟玉料的岚苦茶。 而岚苦茶隔壁的屋子依旧门窗紧闭,无人入住。 季絮默默地在房顶上坐了一会儿。 屋内的岚苦茶正因为到了一批新的料子而开心,正在给自己的傀儡娃娃做新眼珠的时候,脖子上感觉到似有若无的痒意,好像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他走到窗户旁,向外面看去。 今日的阳光不错,万里晴空,视野很开阔,一眼就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群山。 而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看向他的人影。 “一定是昨晚睡太晚了吧。”岚苦茶挠了挠头,自言自语。 一阵秋风从屋外吹进来,将他桌上的图纸吹乱,也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畏冷的岚苦茶将窗户关上。 虽然最近天气都不错,但终究还是转凉了。 不知道陆大侠现在在哪里呢? 岚苦茶一边雕刻着手中的玉料,一边默默地想。 …… 在镇妖司闷了半个月,季絮终究还是晃到了街上。 她用易容符箓给自己弄了张普通的脸,这样不至于被其他人认出来。 但因为这易容符箓覆盖在面上,时间久了闷得慌,季絮很不喜欢,之前她也易容跟着杜白薇出来逛了一次街,还是因为受不了憋闷提前回去了,后来就再没出来。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就算人们曾经因为心魔引勾起过内心深处最难言的隐秘,却依旧积极地面对着各自的生活。 季絮喜欢这样隐没在烟火气之中的感觉,平淡,鲜明,且热烈。 闲逛了快一个时辰之后,一旁烧饼的叫卖声吸引了她的注意,炭火烘烤的热气混着白糖的甜味儿从人群之中飘过来,勾起了她的馋虫。 季絮去买了一个糖饼,又香又甜的糖饼热得烫手,她刚准备咬第一口,却不知道被谁轻轻撞了一下。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糖饼已经不见了。 虽然人潮拥挤,偷糖饼的小贼很快便隐没在了人群之中,但季絮毕竟不是凡人,一眼就发现了糖饼所在的位置。 它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上。 好家伙,她堂堂镇妖司的金牌员工,竟然会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乞丐偷东西,这传出去不得笑掉人大牙。 季絮自然不服气,但毕竟现在易了容,又不方便随便用符箓惊扰身边的普通人,于是用了隐身符箓,向着那小乞丐逃跑的方向追去。 小乞丐很显然非常熟悉渊京城大大小小的道路,并且目标明确,轻车熟路地进了各种七弯八拐的小巷子。 季絮本来可以直接抓住他,但见他虽然瘦骨嶙峋,却一直在逃跑没有停下来,想抓住他的手最终还是没伸出去,而是跟了他一路。 最终,小乞丐跑进了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庙。 季絮从庙外向内看去,只见光线昏暗的破庙内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草垫上歪歪扭扭地睡了三个年龄更小的灰头土脸的小乞丐,那偷糖饼的小乞丐进去之后将其余小乞丐叫醒,将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糖饼掰开分给了他们。 偷糖饼的小乞丐自己也饥肠辘辘,看着其他小乞丐们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吞了吞津液。 但他一口都没有吃。 季絮心中有些不忍,想去买点吃的送给他们。 但她还没动身,就感觉到有马车声往破庙驶来。 那小乞丐似乎也非常敏锐,很快也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他觉得是官府的人来抓他们这样的四处偷摸的小偷,于是将其他三个小乞丐往庙里的破神像里一塞,将破口堵住,将他们藏了起来,自己则麻溜地爬上破庙门前的老榕树观察动静。 季絮怕他们有麻烦,便也留在庙顶上没有离开。 马车的确停在了破庙外。 但从车上下来的人,却让季絮十分意外。 竟然是竹笙。 小乞丐的气息自然瞒不过他们这样的修士,竹笙一下车,就将小乞丐从树上拽了下来。 小乞丐怕得不行,被竹笙拎下来的时候差点一口咬在竹笙手上,气得竹笙差点揣他。 “竹笙。”马车里熟悉的温润声音响了起来,“别欺负孩子。” 沐怀瑾穿着一身普通的便服从马车上下来。 他笑盈盈地与那小乞丐说了些什么,小乞丐脸上的表情从惊惧愤怒,逐渐变得怀疑,最后沉默不语。 沐怀瑾躬身递给小乞丐一盒沉甸甸的吃食,食盒最顶端放着一块军队的入队牌。 小乞丐看着他手里的食盒,像是抢夺一样接过,脸上的疑虑仍然没有消褪,似乎还在担心沐怀瑾会反悔。 沐怀瑾只是对他笑了笑。 小乞丐见他是认真的,也不再犹豫,直接跑进破庙里,将神像里的小乞丐叫出来,把食盒里的烧鸡卤鹅等一众吃食拿出来,与小乞丐们一同大快朵颐起来。 沐怀瑾看着小乞丐们狼吞虎咽,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 随后他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季絮所在的方位。 “我们高洁的圣女大人,竟然喜欢做梁上君子吗?” 季絮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由得有些窘迫,解了隐身符箓。 “你是……?”看着季絮的假脸,竹笙有些疑惑,也显然并没有发觉季絮的存在。 季絮将脸上的易容符箓也揭了下来。 “啊!”竹笙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殿下是怎么发现我的?”季絮从庙顶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沐怀瑾掏出了一张空白的金纸符箓晃了晃。 “原来如此。”季絮立马了然。 镇妖司用的金纸符箓都是特制的,大约上面有特殊的气息,所以沐怀瑾很快就能发觉这里有镇妖司的人,而整个镇妖司里的符修并不多,除了季絮之外,其他的符修要么现在在出任务,要么在外地,如此算下来,能这么优哉游哉地在这里闲逛的,也只能是季絮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6节 “殿下……我没明白……”竹笙倒是完全不懂。 “你呀,学艺不精。”沐怀瑾点了点他的头,“还得多练。” 竹笙有些委屈,但也只能耷拉着头受训。 “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布施是我们殿下长久以来的习惯,哪怕再忙也会挑时间来。”听见季絮这样问,竹笙骄傲地解释,“我当初也是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殿下慧眼识珠推荐我入军队,立了军功之后才调回来做殿下亲卫的!” “原来殿下……”季絮有些动容。 没想到沐怀瑾平日里已经够忙了,依旧会来做这些小事。 沐怀瑾看向庙中面黄肌瘦的瘦小孩子们:“季姑娘,你知道东区有多少像这样的乞丐落脚点吗?” 季絮摇头。 沐怀瑾:“是一百二十八处。” 季絮有些惊讶。 渊京城作为九州大陆的中心,已经是最繁华的城市,她平日里见到的多是富贵人家,即便是普通百姓,至少也都能保证吃饱穿暖。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无家可归之人。 沐怀瑾继续问:“季姑娘,你知道东南西北四区中一共又有多少吗?” 季絮还是摇了摇头。 沐怀瑾:“是六百七十三处。” “即便是渊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也依然有这么多穷苦人,更遑论整个九州大陆。”沐怀瑾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本王昨日能助三人,今日能助四人,明日能助五人……” “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何日才能让世间再无疾苦?” 季絮没有说话,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抱歉,季姑娘难得想出来散散心,我却在说这些无趣之言。”意识到话题过于沉重,沐怀瑾自嘲了一声。 “殿下心怀天下,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季絮认真地回答。 “季姑娘觉得……本王可以吗?”沐怀瑾眸光微闪。 “当然。”季絮笑道。 沐怀瑾看着她,随后也笑了:“那本王便借季姑娘吉言。” 沐怀瑾要回镇妖司处理事情,季絮也散心得差不多了,便跟着沐怀瑾的马车一道回去。 在马车上,沐怀瑾忽然说:“最近子尧在替我处理接手驻疆军之事,无暇照看镇妖司的事务。” 季絮心想,难怪最近都很少看见冷子尧出入镇妖司。 “竹笙性格粗陋,处理不了司中细致事务。”沐怀瑾看向季絮,“不知季姑娘,是否介意暂代子尧之职,管理镇妖司?” 沐怀瑾问得突然,让季絮有些猝不及防。 “这……殿下……我从未接触过这些管理之事……” “不必季姑娘多费心,你只需帮忙收集整理司中事务即可,具体事项,我会亲自处理的。” 沐怀瑾说到这份上,季絮也不太好意思再拒绝,何况她最近也不出任务,在司中也闲得无聊,做些文书整理的活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絮点了点头。 有了这项任务,季絮出入沐怀瑾书房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一来二去关系也变得更加亲近,镇妖司众人经常都能看见二人一同出入,有不少同僚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的是否有暧昧。 身边人听说之后也蠢蠢欲动起来,一开始是八卦的杜白薇来套她的口风,后来岚苦茶也忍不住来试探,季絮对这些流言也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像是河川一样平静地流淌着,季絮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一些镇妖司的事情也逐渐能上手处理,不需要沐怀瑾亲力亲为了。 不知不觉中秋日将尽,霜降这一日,因为渊帝身体抱恙,沐怀瑾难得的不需要上朝,他推掉了一切应酬,说想要感谢一下季絮这段时间的帮忙。 季絮没拒绝,在二皇子府马车的淡淡龙涎香中,到达了沐怀瑾想要带她来的地方。 沐怀瑾带她来了渊京城郊外,秋高气爽,天地之间回荡着爽快的长风。 这里是皇家的秋闱猎场,马厩内两匹毛色光滑的宝驹正闲适地吃着草,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漂亮的头面昭示出这两匹马儿不俗的体质。 猎场只有他们二人跟几个侍卫,季絮不用担心有人来扰她清静。 “殿下的感谢……就是带我来骑马?”季絮好奇地凑到马厩前,端详着那些马儿。 “季姑娘整日喊着司里闷,又不爱出门,小王愚钝,能想到的谢礼,也只有这个了。”沐怀瑾将其中一匹白色的马儿牵出来,“季姑娘会骑马吗?” 季絮摇了摇头。 他们都能飞了,还要骑马这种初级技能做什么? “试试?”沐怀瑾笑问。 虽然不怎么实用,但骑马这件事本身,还是蛮帅的。 季絮有兴趣尝试。 她点了点头,但在第一步就犯了难。 马儿虽然很乖,但她还是有点笨手笨脚的,爬上马背的动作踉踉跄跄,还差点一个不稳摔下来。 沐怀瑾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殿下!”季絮被他笑得有些窘迫。 “好了,是我的错。”沐怀瑾好一会儿才压下脸上的笑意。 虽然马是骑上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马儿它…… 不走。 季絮一脸尴尬。 沐怀瑾像是早就料到,展扇掩住了自己的脸。 “……殿下,你想笑就笑吧!”反正都这样了,季絮也不要那点脸皮了。 沐怀瑾轻咳了几声,拉着白马的缰绳带着她往前走。 “季姑娘,你别紧张,手不用攥那么紧。” “腿,你的腿放松一些,别一直贴在马腹上。” 沐怀瑾一边慢慢地指导她,一边领着白马在草场上转圈。 白马他手下走得很稳,季絮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逐渐能摸索到控制马儿的要领了。 看季絮差不多了,沐怀瑾便放开了缰绳,让她自己玩一会儿。 季絮学着控制白马的时候,身旁嗖的一下掠过一阵强风。 原来是沐怀瑾骑着另一匹红色的马驹从她身边穿过。 为了骑马方便,沐怀瑾今日穿的是轻便的马褂,一改往日贵气公子的模样,倒是隐隐显出一些不可一世的上位之姿。 骑射对他来说显然是小菜一碟,坐在疾驰的红马上,他拉开弓箭,直直地射入了远处的草靶。 正中靶心。 红色的马儿载着沐怀瑾在宽阔的草场上恣意地奔跑,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驰骋在天地之间。 转了好几圈之后,最终,红马放慢了步伐,与白马并排在一处。 两只马儿的步调逐渐统一,将两人的距离也拉进。 季絮现在已经习惯了在马背上的感觉,可以正常地坐直身子,而不用像刚上马一样死死扒着马儿的脖子不敢松手。 沐怀瑾额前的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几滴汗珠坠落在长睫之上,潋滟的水色将他蓝色的眸子衬得很漂亮。 季絮将自己的方巾递给他。 沐怀瑾接过那方雪白的丝帕,但并没有急着擦汗,而是用含着水雾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季姑娘。”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问你的意见。” …… 天荣学宫。 楚香君刚下课,就被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季嫣然拽住,费了好一会儿才听懂季嫣然颠三倒四话里的意思。 “然然,你说什么?”楚香君一脸的不可置信。 “二皇子要娶絮絮?” 第91章 逃婚真正的选择 虽然季絮离开天荣学宫才半年多,现在第一次回来,却恍如隔世。 当初她走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毕业的问题,现在却早就物是人非了。 本来她就是天荣学宫的风云人物,如今又多了二皇子未婚妻的头衔,在知道她要回来之后,她曾经的小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她走之后楚香君依旧有替她打理,所以院子里很干净,连落叶都见不到几片。 学生们很热情,不但有之前符修院的同学,小茶的粉丝,还有其他院的学生也都来凑热闹。 季絮不好意思直接赶人,便与学生们寒暄了许久,最后实在是嗓子都快要冒烟了,才送客。 她正准备关门,却见还有一人没有走。 “叶老师?”季絮讶异。 “好久不见,季絮。”叶韵对她点了点头。 季絮将叶韵邀请进来。 “叶老师,您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季絮替她沏了一杯茶。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7节 沐怀瑾跟她提过,叶韵就是沐怀瑾当年在宫里的符修老师,同时也是沐怀瑾母亲的发小,沐怀瑾的母亲去世之后,叶韵帮了沐怀瑾不少,但最终还是因为理念相悖,离开了渊京城。 叶韵这样干练的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她这里凑热闹。 “你真想嫁给沐怀瑾?”叶韵果然也没拐弯抹角,连对沐怀瑾都是直呼姓名。 “叶老师,我没太明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季絮有些意外。 “是他逼你的吗?”叶韵一脸严肃。 听叶韵这样说,季絮没忍住笑:“叶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想二殿下?” 沐怀瑾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强迫人的性格。 “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子。”叶韵道,“表面伪装得再怎么纯良,爪牙都是锋利的。” “他跟你提过我为什么离开的事情吗?” “他跟我说,是因为您不喜欢京城的风气,所以才离开的。”季絮老实回答。 叶韵沉声:“他还是一如既往会挑好听的说。” “你应该认识沐嘉言吧。” 季絮点头。 “你知道 她小时候被人下毒的事情吗?” “是小公主的食物被人下了咒,然后昏迷的那件事情吗?”季絮回忆,“殿下说后来他因此给小公主做了一年的饭,事情还是在您的帮助下才解决的。” 叶韵冷笑了一声。 “那毒是他自己下的。” “为了扳倒害他母妃的仇人,他拿自己亲妹妹当幌子,还利用了毫不知情的我。” 季絮也非常惊讶。 其中原委……沐怀瑾的确没有跟她说过。 “如此,你依然也要嫁给他吗?”叶韵问。 季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叶韵皱眉。 “叶老师,你放心吧。”季絮对她笑了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叶韵的视线落在她面上良久。 季絮的表情很平静,虽然刚才叶韵说的事情让她惊讶,但并没有动摇她。 “罢了。”叶韵哼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之前跟着你的那个小子呢?” 听叶韵提到这个,季絮脸上的表情几不可闻地僵硬了一瞬。 陆终刚走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念叨他,但时间一长,镇妖司人来人走,便渐渐被遗忘了。 即便是岚苦茶,也不再提起陆终,虽然他还是会想到陆终,但考虑到季絮的情绪,便总是在她面前缄默。 她跟沐怀瑾的婚讯公布的时候,岚苦茶特别生气,甚至都不愿见她。 “他……走了。”季絮抿了一口茶。 “这就走了?”叶韵挑眉,“你体质特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你知道其中原因吗?” 季絮摇了摇头。 叶韵拿出一份古旧的留影符箓放在桌上,慢慢显出一副动态的影像。 画面中是三男一女三个年轻的修士站在山门外的场景,少年意气风发,他们都穿着天荣学宫的学服,一看就是学宫的弟子。 而他们的面容,大多数看上去都非常眼熟。 “这是……”季絮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得有些抖。 叶韵指着其中一个男修说:“这是你爹。” “另外三个,都是他当时剑修院的同一届的剑修,这是李时泽跟陆清寒。” “剩下的小个子,叫康云山。” 季絮的目光停留在其中那一男一女两个修士身上。 那叫李时泽的男修手中,握着的正是她非常熟悉的那把剑。 而那叫陆清寒的女修,长相清冷,眉眼间与陆终有七分相似。 “三十年前的天荣学宫,还有院内弟子去秘境取宝的比赛,唤作秘宝试炼。”叶韵娓娓道来。 “当时你父亲与他们三人都是剑修院的佼佼者,同在一个团体,风头不二,也是比赛夺魁的热门。” “不过后来,他们探秘回来之后,康云山死了,连尸骨都没留下。” “李时泽神志失常,陆清寒将他带回了北方治病,二人再也没出现过。” “而你父亲也因此消沉了许久。” “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天荣学宫便将秘宝试炼废除了。” 季絮默默地听着:“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叶韵道:“你父亲在从秘境回来之后,便与你一样。” “能化解妖族怨息。” 季絮:“什么?” “不过他没有你这样的天资,只能化解极少的怨息,并且也非常不稳定。” “无人知道当时秘宝试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韵慢慢地站起来,“若你身边那小子当真是李时泽跟陆清寒的孩子的话,他身上或许也会像你一样,遗传到父母的体质。” “更具体的事情我这个外人无从知晓。” “若你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问问你的父亲。” …… 天荣院的大门被人重重推开。 季向松见到来人,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你来干什么,若是来炫耀你的功绩与身份,大可不必……” “我要知道秘宝试炼的事情。”季絮三步做两步走到他的书桌前。 听到“秘宝试炼”四个字,季向松脸色一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站在这个曾经她不敢抬眼看的男人面前,季絮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当初那种身体本能的畏惧感觉。 如今她的灵力已经在季向松之上,她不但可以直面他,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身上的苍老,以及刻意遮掩的色厉内荏。 季向松甚至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站起来。 人在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跟内心之后,便不会再有任何畏惧。 这便是陆终所说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你的前路”吗? 季絮的双手撑在季向松的桌前,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甚至像是命令。 “父亲。” “告诉我。” …… 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各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鲜红的颜色明亮又扎眼。 沐怀瑾也到了,正坐在屋子里看文书。 “殿下。”季絮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沐怀瑾放下文书,关心道。 季絮摇头:“没什么。” “让你陪我演戏……委屈你了。”沐怀瑾叹气。 “我都快成为王妃了,旁人羡慕都来不及,有什么委屈的。”季絮笑了下。 沐怀瑾:“毕竟……名义上你会是我的妻子。” “就算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对你来说仍然不公平。” 季絮微微敛眉:“没关系。” 嗯,没关系。 反正对她来说,如果不是…… 那么嫁给谁都不重要了。 “如果你想反悔,随时都可以。”沐怀瑾伸手,似乎想摸她的脸。 在他即将碰到手指之时,季絮骤然将自己的脸撇开。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让季絮不由得愣了一下:“殿下,抱歉,我……” “没事。”沐怀瑾自然而然地将手收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的部位,“季姑娘,胭脂糊了。” “……哦。”季絮默默地将脸上的胭脂抹掉。 沐怀瑾依旧笑意盈盈:“对不起,是我唐突了,还请季姑娘不要见怪。” 季絮连忙摆手,一时之间二人又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正好冷子尧来找沐怀瑾商议事情,他便与季絮道了别,离开了。 季絮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在围猎场的时候,沐怀瑾问她,是否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尽管太子草包,但渊帝优柔寡断,仍然不舍废黜,而他的身体被心魔引侵蚀过之后又每况愈下,退位是迟早的事情。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8节 沐怀瑾不能再等了,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筹集力量。 若真要到逼宫那一步,向来中立的修士众多的天荣学宫,将会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沐怀瑾需要这决定性的一票。 季向松古板固执,一直不愿松口,时间紧急,与季絮联姻,是让天荣学宫倒向自己最简单的方法。 季絮答应了他。 沐怀瑾或许不会是个完全纯善的人,但季絮相信他会是个好帝王。 她会成为沐怀瑾最好的辅佐,站在帝王的身侧,看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她会站在天下人面前,让陆终看见,自己过得很好。 曾经她是这样以为的。 但现在…… 季向松说的话还犹在耳边。 ——从南海回来之后,李时泽被执念缠身,无法摆脱。 ——我救不了他。 ——陆清寒是北方雪族的圣女,她将李时泽带回族内,想要治好他。 ——可是,雪族后来被灭族,也无人再见过他二人。 季絮有些迷茫。 现在的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对陆终其实一无所知。 曾经她总觉得来日方长,再加上矜持自重,并没有急于了解他。 但现在惶恐之时,她再想去挖掘,却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身世,他的想法,还有他的…… 秘密。 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定会被陆终看见。 她甚至还会想象,陆终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 陆终再也看不到了呢? …… 婚期越来越近,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布置着。 大婚前夜,沐怀瑾要去准备接亲事宜,不能与季絮见面。 季絮百无聊赖地数着堆成小山的聘礼打发时间。 这时候,一个写着【爻韬大师】的细长礼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打开那盒子,发现放在里面的竟然是一副崭新的剑鞘。 纯黑的底色看上去内敛又沉稳,当她的手放上去时,手指接触的部位,会骤然绽开瑰丽的火纹,将她的指尖都染成了美艳的 红色。 这样骚气的装饰,倒的确是陆终的风格。 她曾经听陆终念叨过很多次,可惜一直到陆终走的时候,都没能拿到。 季絮看着手中的剑鞘发呆。 明日清晨妆娘就要来给她化喜妆,还特意祝福了她要早些睡,养好皮肤。 这时候,院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找她? 季絮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少年身量不高,头发剪得很短,衣服也是干脆利落的短打,露出健康的麦色手臂,肌肉线条虽然不多,但十分漂亮。 看这衣服,倒像是体修院的弟子。 季絮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体修院的学生:“请问你是……” “季姑娘!”来人激动地看着她,双手有些不安地搓着,“你还……记得我吗?” 季絮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将他与记忆中的一张脸联系起来。 但是…… 那明明是个天仙般的姑娘啊?! “你是……晴鹤吗?”季絮不确定地问。 “嗯!”来人不住地点头,“之前找季姑娘你的人太多啦,我不好意思来打扰……” “今日总算得空了!” 虽然对方承认了,但季絮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絮记忆里的她哀婉美丽,精致得仿若月下仙子,与现在这个一头短发,体态健康的少年完全是两模两样。 但曾经的她双眼黯淡,现在的她却眼瞳晶亮,看上去活力满满。 若说以前的她是笼中低吟婉转的金丝雀,那么如今的她,就是林间蹦蹦跳跳的大松鼠。 两相比较,季絮自然是更喜欢现在的她。 季絮一把将她拉了进来热情地招待她。 晴鹤与她聊了来天荣学宫之后的事情。 季絮将她推荐过来之后,楚香君十分重视,晴鹤也很努力,很快便上手了。 虽然她的琴艺精进,人却依旧不快乐。 直到她偶然间在修院交流会上见过体修院的表演之后,忽然发觉,那才是自己热爱的东西。 在犹豫很久之后,晴鹤终于决定向楚香君说明情况,楚香君虽然很喜欢这个有天赋的学生,不太舍得,不过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推荐她去了体修院。 晴鹤对季絮非常感激。 若不是季絮给了她来天荣学宫的机会,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竟然喜欢这样大大咧咧粗糙随性的生活。 “对不起啊季姑娘,我现在没什么钱,没办法给你买什么好的贺礼。”晴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递了一颗留声珠给她,“这是我自己录的琴曲,有段时间没练琴了,手有点生疏,希望季姑娘不要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絮抱了个满怀。 晴鹤有些愣愣的。 季絮的声音带着些泣声,又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喜色。 “谢谢你,晴鹤。” “今日你来,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 “新娘,我进来了。” 来给季絮化妆的妆娘推开门进来看到屋内情况的时候,不由得花容失色。 梳妆台前已经坐了一个穿着婚服的人。 但那个人并非女子。 “二殿下……”为首地妆娘不知所措。 “嘘。”沐怀瑾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看向所有来给季絮化妆的人。 “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不然……” 沐怀瑾没说出后面的话。 虽然他笑得温和,但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脖颈发凉。 半天后,天荣学宫的大小姐,渊京城的圣女被二皇子悔婚的事迹便传遍了整个九州大陆,一时之间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被熊熊燃起。 回渊京的马车上,沐怀瑾看着灵域网上的激烈讨论,一脸闲适。 “王兄,你一个堂堂二皇子被人逃婚,真的很没有丢皇家的脸面哎!”沐嘉言为了参加沐怀瑾的婚礼,给自己打扮了老半天,结果临了居然被通知婚礼不办了,气得吹鼻子瞪眼,“而且你居然还主动给那女人背黑锅,这么窝囊,你中邪啦?!” “反正你哥哥我这个人情已经卖给季家了,目的达到了。”沐怀瑾弯着狐狸眼,“不论季向松那个老古板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圣女女儿居然在大婚前夜逃婚这件事情,我已经先一步将这个锅揽了下来。” “这样,季家就算不想要这个人情,也不行了。” 沐怀瑾将灵域网关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饶是沐嘉言这样,对自己亲哥哥这副人前温和人后狐狸的模样早就习以为常的人,也还是忍不住吐槽。 “卑鄙无耻。” 沐怀瑾用纸扇轻敲了敲沐嘉言的头。 “这叫老谋深算。” …… 一月后,霞州,玉龙城。 街边的小面馆摊子上,一队散修打扮的人正一边吃着面一边骂骂咧咧,他们看上去疲惫不堪,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喂,你说那狗娘养的真是‘剑狼’吗?” “不能吧?我听说‘剑狼’虽然厉害,但从来不抢人东西的,而且咱们这小悬赏才值几个钱?犯得着来跟我们这样的小喽啰抢食儿吗?” “也是,谁抢悬赏还自报家门的?而且啊,那小子连剑都不用,莫不是哪里来的冒牌货,故意用‘剑狼’的名声吓唬我们呢?” “但是我瞧那小子灵力不俗,一眼望不到边,倒也不像是什么寻常人物,少说也是个‘金等级’,何必要做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情?” “谁知道是哪路牛鬼蛇神,若是真有本事,何必做这等小人行径,我看啊,必定也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 散修们话还没说完,一阵锐利的白光忽然自他们的面前闪过。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29节 等他们愣神缓过来之后,才发现他们的面碗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破成了好几块儿,里面的面条跟面汤也撒了一桌,热乎乎的白气糊了众人一脸。 正在柴炉前烧火的面摊老板见状,忍不住哀嚎:“哎哟!” “我的碗哎!” 随着他的哀嚎声,几枚铜钱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直直地落入了面摊老板面前盛钱币的铜碗之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方才还口无遮拦的散修们,如今个个都做了无毛鹌鹑,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清冽的声音在半空中回响。 “若有不服我‘剑狼’者,明日亥时,东玄门外百年云杉下见!” 第92章 乌鸦恶鬼面具 处于九州大陆最北方的霞州长年冷寒,而在极北之地的玉龙城更是终年覆雪。 寒风夹杂着片片簌雪,悦来客栈陈旧的大门被人推开。 “客人你回来啦?”正在收拾桌椅的伙计见到来人,热心地打招呼。 “嗯。”来人将挡雪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笑脸,“石头,你昨日推荐的那家面馆的确很好吃,多谢!” “哎呀,举手之劳,客人您跟小的客气这些做什么,以后您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问我便是。”那叫石头的伙计直起身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脯,“今日的洗澡水也快烧好了,待会儿还是送到您门口吗?” 来人点了点头,笑着应声:“有劳了。” 又客套了两句,客人上了楼,石头的目 光仍然还追随着对方的身影不舍得移开,直到大门被外头的雪风吹开,他才忙不迭地去将大门堵上。 石头是土生土长的玉龙城人,这里修者众多,其中又以剑修为主,大多心高气傲脾气火爆,客人们一言不合便打起来是常事,像这位年轻客人这样漂亮又彬彬有礼的外地公子哥儿,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明儿给客人推荐哪家店好呢……”石头一边将剩余的椅子往桌子上架,一边默默地想。 …… 回到房间内,季絮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抖了抖其上未化的残雪,与斗笠一起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径直进入里屋。 从乾坤袋内将今日悬赏的伤人虎妖的妖丹随手往桌上的隐息匣内一扔,与其中已经在的几样悬赏物品一起锁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坐在屋内那张温暖的毛皮躺椅上,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浏览了一下今日灵域网的内容。 自从离开天荣学宫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她不爱用易容符箓,为了避免被认出来,索性扮作男子在外行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时明明是自己主动逃婚离开,传到了外面却变成了是沐怀瑾始乱终弃退了婚,自己消失不见也变成了因为黯然神伤而不肯在世人面前露面。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这样不负责任地逃走会连累季家的名声,这么一看她倒变成受害人了。 抛开事实不谈,她这个天荣学宫的大小姐满打满算已经被退婚三次,衰神的人设倒是坐实了。 季絮啧了一声,随后将灵域网的页面调至霞州的板块。 刚点进去,各种抒发怨气的标题就炸开了锅,比如什么【强抢悬赏的卑鄙行为何日才能彻底消失?】【这种仨瓜俩枣也要争,有些人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当然,这些都是比较委婉的,不太委婉直接点名的也有—— 【剑狼,我xxxxxxx】 季絮的目光在这种攻击性很强的标题上停留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虽然事情是她做的,但这些骂声落不到她头上。 当初陆终入天荣学宫的时候,籍贯写的便是霞州,查阅了资料之后,季絮发现那日他说的方言是玉龙城这一块儿的语言,便直接来了这里。 她在城中找了一些日子,并没有陆终的踪迹,给陆终发的消息更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气急交加间,便想出了这个计策,将今日玉龙城附近的所有悬赏都抢走。 当然,是以剑狼的名义。 她与所有被自己得罪了的散修都下了战书,只等明日东玄门外想来找她报仇的,或者是来看热闹的。 就算陆终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肯定会过来凑凑热闹探个究竟。 畅想着见到陆终之后要怎么教训他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客人,您的水好了。”石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多谢。”季絮打开了门,“对了石头,明日中午让隔壁的老王头给我做顿饭吧,他的厨艺好。” “好嘞,您说,想吃点啥?”石头一脸的淳朴憨厚。 季絮开怀一笑。 “最贵的统统都给我来一样!” …… 夜晚,东玄门。 距离亥时还差一刻,已经有不少散修都到了。 虽然这些被坑了的散修心中憋着一股气,但对“剑狼”仍有惧意,不敢大摇大摆地来,大多做了伪装,或者藏在一些隐秘的地方,观察着百年云杉的方向。 在场的散修更多的还是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来看戏的,没一会儿东玄门外便聚集了一大波玉龙城的修士,他们都想一睹“剑狼”的风采。 而主角季絮此时却不在云杉下,而是好整以暇地躺在远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杨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布置好的符纸乌鸦正站在云杉树梢,用一双血红的眼睛观察着所有的来人。 人多好,人多好啊。 今天这热闹,就是要越乱才越有意思。 亥时的梆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棵高耸入云的百年云杉。 然而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众人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耐着性子地等了下去。 过了快一刻钟之后,雪风都快将云杉旁等待的人变成雪人,其中一个来讨说法的散修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剑狼,时辰已到,你为何却不现身?” 那散修的声音十分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远处的季絮自然也能听到。 她并没急着第一时间解决问题,摸了摸自己为了遮掩面容特意安上的假八字胡,继续观察着众人。 那散修作为出头鸟,原本是有些底气不足的,但无人回应之后,周围的其他散修也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剑狼,爷爷们在此,还不快些出来!莫不是害怕了,临阵缩头了吧?” 他提了势头,其他散修也都应声附和。 “现在现身,说不定爷爷们还能给你留些面子!”那带头散修喜不自胜,脸上的表情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 然而他的头刚扬起没一会儿,忽然整个人四肢撑地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身旁的散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扶他,却发现他额上青筋直爆,表情难看,一脸的冷汗。 原来不止是从何方传来的一阵千斤压顶之力,骤然将那带头散修按了下去。 这力量强大而霸道,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也没找到施法人是是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无趣。” 黑色的乌鸦慢慢地从云杉枝头飞了下来,落在众人面前。 “只有你们这些货色吗?” 在场的散修都惊疑不定。 这乌鸦口中发出的声音,正是他们先前听到的“剑狼”的声音。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另一个胆大些的散修忍不住问道。 乌鸦血红色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叹了口气。 “罢了。” “所有的悬赏物都在这棵云杉树上。” “你们有本事找到的话,就自己拿去领赏吧。” 说完,乌鸦张嘴,它的口中竟然衔着那颗虎妖的妖丹。 乌鸦飞上树,将那棵妖丹往高处的枝丫上一扔,自己扇着翅膀飞走了。 虽然散修们都对“剑狼”的这一番操作不明所以,但不论对方的意图为何,那悬赏物却是真的。 近些日子“剑狼”抢夺的悬赏有五六个,虽然都是小悬赏,但加起来也快两百金,这对散修们来说不是小数目。 没一会儿,散修们就为了抢夺云杉树上的悬赏物大打出手,除了被抢的散修,那些来看热闹的散修也想分一杯羹,一时之间,场面非常混乱。 季絮倒是乐得清闲,右腿悠闲地一摇一晃,观赏着云杉下的争斗。 那头打得正热火朝天之际,东玄门处忽然出现了一小队守城的士兵,大约是被这里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几道干净利落的剑光闪过,那些扭打在一起一起的散修已经被分开。 季絮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阻止众散修争斗的人看上去是守城士兵的领头,一身玄色的轻甲勾勒出修长的腰身,长发高高地束起,背影看上去笔挺又落拓。 “十,十四侍卫……”有认识那领头人的散修,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句。 “为何在此争斗?”那人沉声问道。 散修简短地交代了过程。 那被称为十四侍卫的人飞身上树,很快便将所有的悬赏物都搜了出来。 “带回去。”他将那些悬赏直接递给了身后的士兵。 在场的散修看着那些悬赏物都眼馋不已,但无奈朝廷的人就在这里,人家要直接回收,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都散了吧。”那人淡淡地对着众散修说道,“雪季将至,别再整这些幺蛾子。” 那些散修明显非常畏惧他,虽然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各自散去,还有一些不服气仍然想闹事的,在被那人教训了之后也老实了,由士兵押走了。 解决了一切之后,其余人都走了,只余 那一人站在云杉树下。 因为刚刚发生过打斗,原本白雪皑皑的云杉树旁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看上去颇为凌乱。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0节 但那人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平静安宁,与周围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熟悉的感觉让季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一直都背对着乌鸦,季絮看不到他的脸,不由得有些心急。 乌鸦扇了扇翅膀,借着夜色悄悄地往他面前的方向飞去。 然而在即将看到他正脸的时候,季絮与乌鸦之间的联系被生生切断。 季絮愣了愣。 她这只符箓乌鸦注入了不少灵力,断不会随随便便坏掉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 被那人一击杀掉了。 季絮看向云杉树的方向,心中一惊。 因为距离很远,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人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能看得见,此时那人已经转身。 而他看向的方位,正是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对自己隐藏气息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很显然,对方发现了她。 季絮骤然站起来,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她跑做什么?她不是就是想验证对方的身份吗?以她现在的身手,哪怕打不过也能轻轻松松溜掉。 这样想着,季絮即将飞出去的身体强行稳定了下来。 对方的速度比她想象的更快,在她思考的这一瞬,高大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玉龙城的月光很亮,照在白雪之上的时候会反射出满地的银光。 对方与自己稳稳地站在同一个枝杈之上,玄色的身形将月亮完全遮挡住,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翳。 看向对方的时候,季絮不由得怔住了。 对方戴着一张狰狞的异形恶鬼面具,面具将他的上半脸以及部分下半脸给遮挡住,看上去诡异又幽冷,而他手中还残存着几根纯黑的乌鸦羽毛,正在缓缓地化为灵气散去。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正静静地盯着她。 “是你做的。”那人开口。 他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季絮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那个……” 然而该说什么话还没想好,季絮就更加尴尬了。 哦不。 她…… 她的假胡子掉了半边! 第93章 面具面子是什么?不重要 “下不为例。” 面具人并没追究她的捣乱,转身欲走。 “陆终!”季絮拽住他的护臂。 面具人低头看了一眼她放在自己护臂上的手, “你是……陆终吗?”季絮不想让他走,硬着头皮补充道。 这个面具人用的剑,的确不是陆终常用的那把,但是…… “你认错人了。”面具人轻轻甩臂,将她的手撇开。 “呜哇。”季絮把心一横,直接抱住对方的腰,没有眼泪地嚎啕干哭,“相公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样把我们母女狠心撇下……” 虽然看不见面具人的表情,但季絮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趁着对方恍神的这个空子,季絮的手往上伸,想直接将他的面具揭下! 然而她刚碰到冰冷的铁壳,就被一阵巨大的力量弹开,身体被锁着喉咙直接按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粗粝的树皮梗得人难受,季絮小心地挣扎了一下,就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一圈。 “我说过。”面具人冷着声音,“你认错人了。” 季絮咽了咽,喉咙蠕动的瞬间,与对方的掌心轻轻擦过。 天地之间一片冷寒,呼出口的气体顷刻间就凝为白雾,对方的手却滚烫如火。 她嘴一扁,红着眼睛委屈地抽泣:“认错就认错了嘛,大人你那么凶干什么……” “我只是,只是太久没见到相公了……” “我很想见他……” “真的很想见他……” 她诉苦的时候,一颗浅浅的泪珠从眼尾溢出,正好落在面具人的手背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玉龙城这样苦寒的气温下,这一点小小的水渍很快便结了冰,冻成了一朵晶莹的冰凌。 面具人的手指微微骤缩,随后将手收了回去。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面具人微微偏过头去。 季絮抹了一把眼睛:“你又如何知道我相公他不在这里?” 面具人背着双手:“你无需知道为何。” 季絮不服气地抿嘴:“你说不在就不在?我知道他是霞州人!他还会说玉龙城的方言!” 面具人不再跟她解释:“信不信是你的事。” 他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 树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季絮眼珠一转,脚下微微用力。 “咔嚓——” 二人所站的树杈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声音骤然断开,身体直接下落! 克制住想要保护自己身体的本能,季絮咬着牙一动不动。 “扑通——” 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 但…… 一直到最后,对方也没有出手救她。 狼狈地从厚厚的雪堆里爬出来,虽然穿了厚厚的大氅,但簌雪还是从她的脖子里灌了进去。 冰冷的感觉刺激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着喷嚏声,一片黑色的毛发颤颤巍巍地落到了雪白的地面上。 她大氅上的兜帽在摔下来的时候从头上掉了下来,脸上仅剩的那片假胡子也脱落了。 季絮整张脸毫无遮掩地裸露了出来,鼻头被冻得发红,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对方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前,面具上的恶鬼脸静静地凝视着她,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难怪戴这种丑不拉几的面具……”季絮一边抱怨一边站起来,抖落身上融雪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张开羽毛的松鸡,“我这么惨也不拉我一把,你的心比你的面具还要丑!” “与我无关。”面具人淡淡地说。 “喂!”季絮忍不住瞪他,“好歹我也是个柔弱的可怜的女子,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我跟你又没有仇,你干嘛这么防着我!” “怎么,你害怕我啊?” 面具人没回答,转身欲走。 “喂!你站住!”季絮喊住他,“你,嗯,应该是玉龙城的守军对不对。” “城里来来往往的人你肯定能查到。” “你帮我找人吧!” 面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脚步。 “你要是不答应!”季絮提高了声音。 “我,我明天就站在最热闹的街道上,告诉所有的百姓,你十四大人始乱终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那个,谋图家产,移情别恋,还想杀人灭口……” 听到后面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话,面具人果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他人已经在季絮面前,剑尖稳稳地指着她的喉咙。 “你当真以为我不杀女人吗?” “是啊。”虽然被剑指着要害,季絮一点儿也没有退缩的意思,“我就是赌你不敢,你要拿我怎么办?” “怎么,想杀我吗?” “刺这里会快一点。” 季絮一边说着,一边两指夹着他的剑身移向自己的左胸口。 “我的心口之前受过伤,只要你往这里刺,我必定当场毙命。”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挑衅似的往前凑。 在剑尖刚碰到她衣物的那一刻,面具人终是退让了一步。 “荒谬。”他沉声收剑。 “哦,那你答应我找人了对不对?”季絮嘿嘿一笑。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1节 面具人没否认,给了她一面刻着玉龙城的雪花徽记的玄铁牌:“有什么问题用这个问我。” 说完,他便离开了。 面具人回了东玄门上的城门楼,与守城士兵交谈了些什么,随后独自走了。 这会儿已近深夜,雪下得越来越大,将横竖相交的大路小道都积成了纯净无暇的白。 转角的时候正好遇上值夜的更夫,对方熟稔地与面具人打了个招呼。 “梆梆——” 子时的更声响了起来。 又走了一段距离,面具人停了下来。 “出来。” 无人的巷尾转角处,探出来一张无辜的脸。 “哎呀,好巧。”在恶鬼面具的注视下,季絮装若无意地走了出来,“我们又见面了。” “为何跟着我?”虽然看不到面具人的表情,但从语气中能听出他的不耐。 “我,那个,回家,也走这条路。”被发现跟踪的季絮咧嘴笑道。 “哪边?” “额……这边。”在左右两条路中,季絮随手指了一下左边那条。 面具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右边那条路走过去。 “等,等等等等!”季絮几个大步跑到 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还有什么事?”此时面具人声音里已经带着些咬牙切齿。 季絮眨了眨眼。 “那个……我坦白了。”她翻出手边空空的口袋,“因为在玉龙城逗留太久,再加上悬赏物都被你没收了,所以……” “我没钱了。” “我觉得。”面具人对她的话显然非常无语,“以你刚才的能力,想在玉龙城谋生不是什么难事。”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季絮一副非常纯良的表情,“您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相公留给我的法宝,我自己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 “您看,刚刚咱们一起掉下树的时候,大人您这么厉害,可以安全地下地,我就不行了,我只能摔个狗啃泥,要不是刚好树下有雪堆啊,说不定就要摔个断胳膊断腿的呢……” “大人既然这么好心,收留一下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面具人沉默不语。 季絮也不着急,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等着。 她有时候会觉得人很固执,无论怎么都不肯改变,有时候又觉得人有时候很矛盾,曾经很重要的东西,说不要就可以不要。 若是以前,对方说他不是陆终之后,她就算有疑虑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人家。 但现在,她没脸没皮地缠着这个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是陆终的面具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心里还有一种非常变态的快感。 她好像有点理解当初为什么陆终老是做一些不要脸的事情了。 “我给你钱……”对方依旧不肯松口。 “大人啊!”季絮扑通一下抱住对方的脚就开始干嚎,“今天我戏耍了那么多人,如果有人发现是我做的……” 面具人身形一僵:“我不会说出去。” “万一呢。”季絮抱着他的腿,依旧不肯撒手,“大人今天一句话就把他们都制住了,只有跟着大人我才觉得安全。” 面具人深吸一口气:“既然现在知道怕,当初为什么要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自然都是为了找我相公。”季絮腼腆一笑,“虽然他人品不怎么样,性格也很恶劣,只有一张脸长得还算过得去……” “但我真的很爱他。” 面具人微张的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默默地闭了起来。 “也不怕大人你笑话。”季絮低声笑道,“一开始都是相公他死缠烂打跟着我,那时候我对他意见很大,恨不得他早点消失,看见他那张脸就想揍他。” “后来我渐渐发现自己对他有好感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解释,直接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听到我的心里话。” “我那时候很难过,也特别生气。” “后来我跟别人传出了婚讯,直到大婚前夜,我都在想,他会不会来将我带走。” “可惜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回来看我一眼。” “最后还是得我来找他。”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你说是吧,大人?” 季絮抬头看着那张冰冷的面具。 恶鬼的獠牙在银色的月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幽光。 面具人一语不发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嘿嘿。”季絮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这个动作很显然代表了妥协,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搓着手哈气,“大人同意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哎呀,外面好冷啊!” 面具人看着她,指出了她故事的华点:“你之前说,你的相公抛妻弃女。” “既然心意都没有表明,你跟他哪来的女儿?” 季絮这会儿也无师自通了脸不红心不跳扯谎的能力。 “哦,女儿啊。” “那是我们……私生的,可以当做没有。” 第94章 八哥我怕黑 季絮跟着容十四回了他的家。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院子,看上去主人不太爱打理,石墙被厚厚的霜凌一层一层覆盖,一棵老梅树的枝丫从院内伸了出来,沉甸甸的积了一簇绒雪,压得树枝不堪重负地弯了下来。 他们二人经过那梅树枝丫下的时候,季絮手痒扯了一下那积雪的树枝。 “哗啦——” 一大团积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砸在了二人头上。 容十四顶着头上白茫茫的小雪山,无声地回头看向她。 “额……”季絮摇头晃脑地抖掉了兜帽上的残雪,绽开一个无辜的笑容,“我看这梅树快被压断了,怪可怜的。” 容十四似乎有些无语,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什么。 院子里漆黑一片,很明显没有人,但刚推开院门,就有一阵音调很高的说话声自屋内响了起来。 “吃饭!吃饭!” 那声音听不出男女,又一直重复着简单的词,乍一听就像是正在学说话的幼儿。 季絮心内一惊。 不,不是吧…… 他有孩子?! “年龄小的孩子非常需要家长陪的,不然对孩子的成长影响会很大……”季絮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插嘴,“而且啊,您把孩子独自放在家里,怎么也不给人家留盏灯,这黑漆漆的,多吓人。” 容十四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那不是我的孩子。” “就算是别人的孩子也不能这样带啊。”季絮义正言辞。 容十四仿佛是气笑了,带着她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等看到那所谓的“孩子”,季絮自己也笑了。 原来发出声音的,竟然是站架上的一只通体乌黑的鸟儿。 “小乌鸦?”季絮好奇地凑在站架前看。 “吃饭!吃饭!”见到人回来了,小乌鸦叫得更大声了,急切地展开翅膀扑棱扑棱地扇起了风。 容十四递了一个盛着各色谷物的小盒子给她:“别喂太多,它喜欢浪费。” “哦。”季絮倒了一些谷物在手心,小乌鸦马上飞了过来,站在她手上啄食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小九。” 小九似乎很开心,一边吃食一边从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长长的鸟喙啄得她手心痒痒的。 待手里的谷物吃完,季絮又倒了一些在它站架一旁的食盒里,再添了些水,将它放了回去。 小九埋头喝了两大口水,叫声也清亮了许多。 季絮逗着它说话玩耍了一会儿,小九忽然清楚地叫道。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季絮心里咯噔一下。 “小九怎么会……”季絮回头,却见容十四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 季絮出了屋子,小九也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肩膀上。 一到院里,她便看见柴屋那边亮着,还夹杂着一些哗啦哗啦的水声。 从映在窗户纸上的模糊人影来看,好像是在…… 洗澡。 季絮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顺着屋檐慢慢地摸过去。 到柴屋窗下的时候,她小心地伸出食指,将窗户纸捅了个小洞。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2节 摇曳的暖黄烛光下,木桶上方露出了半个健硕的背影,热腾腾的水雾之中,水珠顺着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流下,朦胧又暧昧。 “讨厌洗澡!讨厌洗澡!”小九忽然尖叫出声,差点将看得出神的季絮吓得心脏都跳出去了。 外头的响动这么大,即便是聋子也该听见了,容十四自然也不例外。 他没回头,只是将原本攀在木桶口上的手抬起,微微一动。 “哐当——” 柴屋的窗子立刻随着他的动作重重关上,将屋内的情况遮挡得严严实实。 “嘁,小气。”季絮撑起有些发软的双腿,对着柴屋做了个鬼脸。 “还有你!”季絮偏过头,瞪着小九乌溜溜的眼睛,“我才刚喂过你,就来坏我的好事!” 小九不但没有丝毫觉悟,反而还伸展着翅膀,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在她身上理起羽毛来。 季絮本来是准备走了,听着柴屋里似有若无的水声,心痒之下又有些不太甘心。 这一次,她先将 会坏事的那张小鸟嘴封了起来,不让它出声,随后站在柴屋门旁,悄悄地从指尖处伸出了一点点根系,从门下的缝隙往屋里悄悄地探进去。 小树根顺着地面蜿蜒地钻入,刚在房间里冒了个头,就感受到来自上方的一阵强烈的杀意,直接朝着树根所在的方位斩过去,吓得小树根直直地退了出去,缩回了手指里。 “吱呀——”木门也随之被人推开。 洗完澡之后,容十四身上的热气更加明显,衣服松松夸夸地搭在身上,那股由内向外透出来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季絮晕过去。 他提着剑在门后,无声无息地看着她,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在门口。 “那个……”季絮将佝偻的身体站直,指了指肩上的小乌鸦,“小九它……想洗澡。” 或许是听到“洗澡”这个词,小乌鸦顿时炸毛,想叽叽喳喳地反驳,无奈此时它的嘴被封住,没办法张开,只能摇头晃脑干瞪眼。 “你看,听说要洗澡,它超开心的。”季絮眨了眨眼。 “小聪明。”容十四并没有戳破她,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季絮嘿嘿一笑,并没否认:“大人,您这面具是从来不摘的吗?” “连洗澡都戴着,不会觉得闷吗?” 对方很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绕开她就准备回屋。 季絮轻哼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欲盖弥彰! 柴屋内的水汽溢了出来,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暖和,勾得她也有些想泡个澡舒坦一下。 “大人,我也想洗个澡!”她对着即将进屋的容十四喊道,“我能借你的木桶一用吗?” 容十四先是摆了摆手,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不行。” “啊?”季絮撸起袖子都准备烧水了,“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容十四手一勾,将柴屋的门关上。 怎么有人这么小气! 季絮不满:“不就一个桶吗!有什么不能借的!” “明天我会给你买一个新的。”容十四沉声道。 “可我今天就想洗!不洗澡我睡不着!”季絮不松口。 “睡不着就别睡。”容十四也不退让。 季絮不高兴,将头一偏,不说话了。 对方也没说什么,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她赌气地蹲在屋檐下,就算隔壁的空屋给她留了门,也不愿意进去。 没一会儿,容十四屋里的烛火也熄灭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余潇潇的风雪声。 季絮将小乌鸦的嘴巴解开,它又能叽叽喳喳了,倒是没抛下她,在她身上飞来飞去,咬着她的头发玩儿,差点将她的发髻都弄乱了。 或许玩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季絮没什么玩耍的兴致,小乌鸦自己飞到了雪地里,在比他爪子还高的积雪层里打滚,将原本平整的雪地弄得乱七八糟,全是不成形的爪印跟羽毛印。 季絮在雪地里胡乱地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小乌鸦以为她这是在逗自己玩儿,飞过去扑她的手指划过的地方,将她写的东西都弄乱了。 隔了一会儿,后屋的烛火又亮了、 门终究还是打开了。 “小九。”容十四喊道,“回来。” 小乌鸦贪玩儿不想过去,直接往季絮肩上一缩,一对绿豆大的眼睛轱辘轱辘转,偷偷瞄着容十四。 季絮没说话也没看他,依然在雪地里胡乱比划。 虽然被小乌鸦的爪印弄乱了,但季絮写的东西依稀还能看出来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陆”字。 容十四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小九身体不好,不能受凉太久。” “喏。”季絮让小乌鸦站在手指上,给他递过去,全程依旧没有回头。 容十四将小乌鸦接过去,顿了一会儿:“你也进来。” “反正我是死乞白赖跟过来的,大人愿意收留我就已经够了,寄人篱下就应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大人也不用再发什么善心满足我这些无礼的要求。”季絮的手指在雪地里放得太久,冻得通红。 “我只是觉得。”容十四的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你是有‘相公’的人,不适合跟其他男人用同一样东西。” “尤其是……” 这跟一起洗了个澡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他不会介意的。”季絮哼了一声。 “……这样不合适。”容十四无奈。 “你又不认识我相公,你怎么知道他就会觉得不合适了?……阿嚏!”季絮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喷嚏。 “罢了,不论他怎么想。”容十四轻叹了口气,“你先进来。” 台阶给到这个地步,季絮总算满意了。 她当着容十四的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跟一方桌椅,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墙上整齐地挂了几把剑。 或许是因为他天生体热,在这样天寒地冻的玉龙城,甚至连炭火也不生,屋里虽然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却依然不暖。 “我这里没什么取暖的东西。”容十四示意了她一下。 季絮了然,听话地在桌前坐下。 容十四的手在她额前轻点,一股暖流瞬间侵入,顺着她的四肢五骸流淌全身。 容十四给季絮输入的灵气格外纯净,很快就让她的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但纯净也就意味着,其中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气息。 她无法从中分辨这到底是不是陆终的灵气。 “去休息吧。”输完灵力,容十四淡淡道,“洗澡的木桶,明天会给你准备好。” “哦。”话到这份上,季絮也不好意思再多要求。 总算将这尊大佛送走,容十四关上门,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到了后半夜,雪逐渐停了下来。 月上中天,银色的光芒撒满了空荡的院子,老梅树上坠落下来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容十四被轻手轻脚的敲门声惊醒。 “……又有什么事?”他打开门,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喑哑。 季絮抱着自己的枕头,抬着头看向他的恶鬼面具,一脸纯良。 “大人,那个……” “我怕黑。” 第95章 夜话一起葬在无人雪夜 容十四浑身都透着被吵醒的可怕起床气,连脸上的面具都变得狰狞了一些。 “你可以点灯睡。”他的语气还算平静。 “光点灯不够的。”季絮一本正经地解释,“得有人陪着才行。” “之前都是相公还有女儿陪我,现在没人陪,我完全没法入睡。” “你来玉龙城也不是第一天了。”容十四的声音愈发的无语,“难不成这些天都有人陪吗?” “这些天啊……”季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早已不存在的胡子,“这些天我都是睡客栈的。” “本来呢,我的确应该是睡不着的,但是……” “那小破客栈的隔音不好,每日都有不同的声音传过来,刚好能助眠。” 她这理由编得颇为荒谬,但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 容十四深吸一口气,拳头都攥紧了。 季絮悠闲地等着他的下文。 她知道陆终的起床气很大,中途被吵醒,情绪必定不会太好,也不会想一直在这里跟她耗下去。 果不其然,对方身上虽然散发着明显的煞气,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你睡床。”他简短地命令,然后从床下抽出了滑动床板,将枕头被褥往上一放,躺下了。 季絮开开心心地将自己的枕头往他的床上放下,然后屁颠屁颠地把自己那屋的棉被也抱了过来。 将烛火熄灭,室内归于寂静。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3节 季絮躺在尚有余温的的床面上,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将脸贴在了上面。 这种温度,好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大人,对不起。”侧身向着容十四的方向,季絮小声道歉,“我突然来打扰你,一定很困扰吧。” 容十四仰面躺着,普通人在 这样的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五感被灵力加强过的季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嘴唇,正微微抿着。 “其实来玉龙城之前,我想过很多次。”季絮轻轻说道。 “是不是像那样一直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他希望我过那样平静安稳的生活,我对那样的生活也并不讨厌。” “怎么看,都是待在原地比较好。” “只是有一天,站在热闹的人群中陪着大家一起笑的时候,我忽然有点恍惚。” “像这样……真的就足够了吗?” “未来,我会有相敬如宾的夫君,无人敢欺的身份,或许最后还会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大概是我太贪心,哪怕拥有这些常人眼中的幸福,我依然还是觉得……” “不够。” 季絮的视线安静地落在面具上。 “我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只想任性这么一次。” “大人,你知道吗。”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现在在这里。” 一边说着,季絮低声笑了笑。 她原本只想虽然挑些话题试探对方的反应,但或许是夜晚的缘故,不知不觉地竟将自己无意识的心窝子话都掏了出来。 胸腔中有力的心跳,让她彻底地认清自己。 这样真实的,活着的感觉,在体会过之后便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并且,会终其一生去追逐。 她曾经为自己的出逃找了无数合乎逻辑的理由。 她担心陆终的安危,她可能没办法过没有感情的夫妻生活,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未来可能会不得不生育的那个孩子…… 直到现在,她才骤然清醒,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只是自己的借口。 是非常简单的,她只是想见他这一件事情的借口。 “如果未来那些温暖灿烂的生活里没有他参与,我宁愿跟他一起葬在这样无人看见的雪夜里。” 容十四一直一动不动地听着她呢喃的絮语,直到这一句,他终于背对着她侧过身去。 良久,才传来一声回应。 “睡吧,絮絮。” 季絮缠着他回来的时候特意没有说自己的真名,而是告诉他可以叫自己“阿絮”,他倒是直接挑了自己顺口的称呼。 只说了这一句话,容十四便再没动静,一起一伏的鼻息声,似乎表明着对方已经陷入沉睡。 伪装得很好,可惜的是,她见过陆终睡着的样子。 陆终的睡相很好,即便睡得很沉也从不打呼。 他不知道,她以前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曾经悄悄观察过他睡着的样子。 季絮的面颊靠着温暖的床面,就像是靠在熟悉的怀里。 她说了今夜最后一句话。 “晚安,大人。” …… 季絮好多天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往日她总是会没有理由地惊醒,今日倒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看了看旁边的床板,身旁的人早就不在了,墙上的剑也取走了一柄,看来是出门了。 不过他这整理的强迫症还是改不了,一床被子叠得比军营里那些豆腐块儿还要整齐。 季絮伸着懒腰走出房间。 来玉龙城这些日子不是吹风就是下雪,每天她都冻得像个死狗,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身体里又有容十四给的一缕灵气,身上简直不要太舒坦。 “大小姐!大小姐!” “吃饭!吃饭!” 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被关在小客厅里的小九忍不住扯着破锣嗓子叫了起来。 季絮过去看了看情况,只见昨夜给它添的食儿早就空空如也,旁边的小水槽也见底了。 “你呀,真能吃。”季絮点了点它黑乎乎的小脑袋,准备去昨日容十四拿东西的地方取鸟食,“不过小九啊,你这个粗心主人也是,出门之前也不知道帮你检查一下,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收了多少饿……” 打开盖子,对着空空如也的谷物缸,季絮一脸无语。 好嘛,原来连余粮都没有了。 “小九,我出去给你买些鸟食回来,你等等哦。”季絮只能先替它将小水槽加满,摸了摸它的头安抚它的情绪。 刚准备出门,季絮又想起什么,将自己的面容稍微整理了一下,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副崭新的小八字胡安上。 看着镜中这张俊秀公子脸,季絮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随后她摸了摸豆腐块儿被子下面的枕头,果不其然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钱袋。 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季絮挑了挑眉。 啧,果然这个喜欢枕头底下藏钱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是改不了的。 昨夜回来的时候太晚,所有的铺子都歇了,今日太阳好,所有铺子都开了门迎客,季絮这才发现,原来他这个小院子所处的位置并没有很偏,反而闹中取静,从门前这条安静的小巷子走出去,便是热闹的集市,再拐两条巷子,就是玉龙城的城主府。 季絮不太清楚小九吃什么,便在粮食店里将各种谷物都要了一斤。 粮食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热络妇人,见季絮要了这么多,又是个俊秀年轻人,自然笑脸相迎,脸上的喜色挡也挡不住。 “我瞧着小哥你面生,应该是新来咱们玉龙城的吧。”妇人一边给她打包谷物一边胡天侃地,“家住哪里,可有婚配?兄弟姐妹几口?” “嗯,我刚来玉龙城半月。”季絮笑了笑,指了指巷子,“就住那巷子里。” 妇人脸上有些狐疑的神色,待接过她递来的带着雪花徽记的银币之后,更是大吃一惊:“小哥你……是住十四大人府上吗?” “夫人认识他?”季絮讶异。 “哎呀小哥,瞧你这话说的,在咱们玉龙城,谁会不认识十四大人呢,他可是我们玉龙城的大恩人。”妇人摆了摆手,将那枚银币硬塞回季絮手里,“若是十四大人需要的东西,那我们断断不能收钱的。” 听这大娘的语气,容十四竟然还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大英雄? “夫人,可是,这……”季絮提着鼓鼓囊囊的粮食袋,非常不好意思,但无奈对方太热情,死活都不愿意收钱,季絮没法,只得作罢。 她又与老板攀谈了一会儿,打听了一下情况,了解到容十四是城主的侍卫,七八年之前就已经在城主身边了,城主非常信任他,而他自己也身手了得,四年前更是将百年难得一见的凶恶雪兽斩杀在玉龙城门之外,避免了玉龙城被破。 这些年容十四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所以听说有人跟他住在一起,老板才会如此惊讶跟热情,还一直让季絮下次一定要再来。 与老板聊完之后,季絮又想起八哥似乎也吃肉,于是又去旁边的肉摊上砍了一斤牛肉。 这一次她不敢再用标有徽记的银币,只能掏自己所剩不多的私人小金库。 买完牛肉之后,她被肉铺对面的水果摊吸引,买了甜瓜等好几样水果,统统往乾坤袋里一塞。 走了没两步,她又看上旁边的家具店的一把躺椅。 他那院里空空荡荡要什么没什么,房间里唯一有的两张椅子冷冰冰硬邦邦,只一会儿就硌得人屁股疼。 她想了想,又挑了两把结实的躺椅,搭上又厚又暖和的皮毛垫子,叫了脚夫帮她运回去。 原本她只是想买点鸟食,结果一买起来就没能停下来,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乾坤袋都要塞满了。 季絮抱着裱画的材料跟画纸,一边往回走一边将自己冲动购物的理由推给容十四。 嗯,都怪他那破院子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像个荒宅,还是自己好心,愿意替他免费装修。 季絮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到了好多 样脚夫送来的新家具,统统都堆在外面,乍一看好像大门被埋没了似的。 季絮开心地哼着小曲儿,准备开门将那些家具都搬进去,却忽然看到其中一个黄彤彤的巨大圆桶似乎轱辘转动了一下。 她有些怀疑自己,揉了揉眼睛。 那圆桶又动了一下。 “何方妖孽!”季絮这下看清了,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冲着那圆桶大喊,“速速现形,本大人还能饶你一命!……” 但那圆桶妖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逃跑,反而朝着她的位置前进了一步。 “喂!你!你站住!”季絮心中一惊。 她还从哪来没见过长相这么奇特又这么胆大的小妖怪,竟然一点都不怕自己把它扬了! 很快,她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待圆桶绕过了家具堆,季絮在它的下方看到了…… 一个脖子以下的人体。 等圆桶再转了个方位,季絮彻底地看清了“圆桶妖”的真身。 原来是容十四在肩上扛着个大圆桶。 而他扛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 洗澡桶。 季絮:…… 容十四无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甚至还有点颤抖:“你到底在干什么?!” 季絮背着双手,尴尬又无辜地露出一个笑容。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4节 “……买鸟食儿?”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第96章 试探不如吃这一块 虽然容十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替她将这些新家具一一搬了进去。 将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完毕,冰冷空旷的院子里顿时显得温馨了许多。 季絮将崭新的花梨木画案放在小客厅旁的休憩室内,那些画纸跟绘画材料都收纳在背后的多宝格,小乌鸦站在隔断门口的屏风上,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季絮摆弄她那些画具,在她沾墨的时候,还胆大地飞过去咬笔尖,将本来就黑漆漆的一个鸟嘴染得更加墨黑,连舌头都变成了黑色。 容十四进来的时候,季絮正在追爪子抓着画笔满屋子飞的小乌鸦。 “小九!把笔还我!” “小气!小气!”小乌鸦被追得嘴里叽里咕噜地骂,扑棱着翅膀的时候,正好撞在容十四的面具上。 小乌鸦撞得眼冒金星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跌落的毛笔上的墨汁同时也洒了他一身。 冷银色的恶鬼面具上也被溅了一滴,正好落在左眼的下方,墨滴顺着面具弧度长长地滑下,看着就像是恶鬼流下了黑色的眼泪。 或许是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戾气,方才还活泼狂妄的小乌鸦瞬间在他的手掌上缩成一个小黑球,不敢动了。 容十四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画笔,顺便看了一眼刚换上的轻甲上的墨点。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马上帮您擦干净!”季絮见状,立马表态。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扯对方的衣领。 在刚要接触到领口的一瞬,对方骤然躲开。 “不必。”容十四垂眸,将小乌鸦放回到站架上,环视了一圈房里被甩得到处都是的黑色墨迹。 “大人您放心,这些当然我也会……清理的。”季絮默默地将自己不遑多让的沾满墨汁的手背在身后擦干净。 “我要出去一趟。”容十四手一挥,将自己轻甲上的墨滴蒸干。 “好的,大人。”季絮笑答,也没问他要出去干什么。 顿了顿,容十四又补了一句。 “应该会很晚,不要等我。” “好。”季絮点了点头,依旧笑眼弯弯。 容十四刚准备走,忽然被季絮叫住。 “大人,你先等等!” 季絮三步做两步走到容十四身前。 她的手已经清理干净,又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微微抬头,替他将面具上那滴干涸的墨渍擦干净。 二人的距离陡然拉进,季絮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面具,在现在这个方位,容十四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后颈处蓬松的新生绒发,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就像是一只在晴朗雪地中伸着懒腰的毛茸茸小兽。 视线稍稍往前移,便是她遮住眼睛的微颤长睫,晶莹白皙的鼻头还有认真地抿起的樱唇。 喉结无意识地上下耸动了一瞬。 “好了,大人。”完成之后,她退了两步,笑眯眯地对他面前晃了晃手中沾了墨渍的手帕。 容十四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微微点了点头权作感谢,离开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季絮才收起狗腿的笑脸,摊开掌心露出一只白玉剑穗,挑眉“啧”了一声。 面上伪装得如此平静,结果却连自己顺手偷了他的剑穗都没发现,看来这十四大人的定力,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嘛。 既然对方走了,她也没必要再演戏,看着被弄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季絮点了点小乌鸦的小脑袋:“小东西,就知道欺负我是吧?嗯?在你主人面前乖得跟小鸡崽似的。” 小乌鸦刚跟她打过架,嘴里依然叽里咕噜地骂着鸟语。 季絮轻哼,将自己掩藏的灵力放出来一小点,站在画案前随手画了一张清洗符箓。 一阵清爽的灵力在房屋内回转流淌,很快,那些站在墙壁上,木柜上,还有屏风上的墨点被这力量尽数吸出,尽数飞向了屋外,融入土地之中。 而屋内已经焕然一新,连灰尘都没有一点了。 小乌鸦一开始还在叽叽喳喳骂骂咧咧,待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灵力之后,虽然张着嘴,却没再发出声音了。 “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嗯?”季絮捏了捏它合不上的鸟嘴。 购物加上布置院子,折腾了老半天,季絮这会儿闲下来,才觉得浑身都有点酸痛。 她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看见了容十四给她带回来的那个黄彤彤的大圆桶。 昨晚没洗成澡,这会儿她倒是可以泡一泡放松一下。 柴屋虽然叫柴屋,但他们这样的修士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落后的能源,所以屋里也没有柴火,只在灶台旁放了一筐储存了热力的灵炭。 灵炭烧水的效率很快,没一会儿便烧了一大锅热水。 准备加水的时候,季絮的目光落在昨晚容十四洗澡的那个木桶上。 季絮:嘿嘿。 …… 容十四从城主府回来之后,亥时已经过了。 雪季将至,极北的异兽蠢蠢欲动,要忙的事情很多。 他轻轻推开院门,发现寝屋里没有灯,柴屋却亮着。 “絮絮?”在柴屋门口,容十四清了清嗓子,低声叫了一句。 无人回应。 他心下一沉,顾不得拴紧的木门,直接破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立刻偏过头去。 季絮裸露的光洁双臂攀在木桶边缘,下巴靠在桶壁上,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浓黑的长发慵懒地漂浮在水面上,半遮住水下若隐若现的胴体,白皙的脸颊被热气熏得湿润中泛出绵绵的薄粉,搭配上睡眼惺忪的娇憨神情,比水妖还要惑人三分。 “嗯……嗯?”睡得正香的季絮被这突兀的木板碎裂声吵醒,语气不悦地迷迷糊糊骂道,“谁,谁啊?” “哪来的王八羔子打扰本……” 视线里朦朦胧胧出现那张恶鬼面具的时候,季絮骤然闭嘴。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确认自己没眼花。 刚想站起来,双腿因为泡在水中太久而失控,直直软了下去,随即后知后觉现在自己**,立马将手缩回了桶里,将身子往桶壁下面藏,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大,大人。”季絮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你,你回来啦。” “嗯,你……”容十四偏着头没有看她,然后就看到了缩在柴屋角落的那个崭新的大圆桶。 他半眯了眯眼,骤然反应过来,季絮用的是哪一个,目光凉凉地移了回来。 “那个太新了,晾两天去去味儿。”季絮将头从木桶里伸出来解释了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 容十四沉默地望了望天,然后才说了一句:“以后你用这个,我用新的。” 被抓了现形的季絮只能猛猛点头。 容十四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一阵非常轻微的咕噜咕噜声。 季絮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得更低:“大人……” “那个……” “我没吃晚饭,所以……” 容十四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 将身上擦干净之后,季絮裹了厚厚的大氅走了出来。 不知何时容十四已经在院子里用石头垒了石篝火,她下午买的那些牛肉羊肉都被切成条做成串儿放在烤架上,散发出勾人馋虫的烤肉味儿。 “好香啊!”季絮眼前一亮,开开心心地往篝火前的躺椅上盘腿一坐。 容十四 挑了一串滋滋冒油的牛肉串递给她。 “谢谢!”季絮接过,腹中实在空荡,也不多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嘶——好烫!” 刚烤出来的肉串实在烫口,好在对方又递了一杯水过来,拯救了她差点喷火的口腔。 下一串烤好之后,容十四便等放温了之后再给她。 “大人……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季絮一边吃一边跟他闲聊,“很忙吗?” 这会儿容十四似乎有一点陪聊的兴致:“还好。” “容瞻出去了,我需要代理一些城主的业务。” 季絮知道,容瞻是玉龙城的城主,不过自她来玉龙城之后城主一直都不在城内,所以也从来未见过。 “大人你在玉龙城……很久了吗?” “嗯。” 季絮想起粮食店老板告诉她的事情,他七八年前就已经在城主身边当侍卫了。 算起来,那不就是十四五岁的时候? 他当时年纪还小,为什么要做城主侍卫?他的父母亲人呢? 还有…… 他为什么总是独身一人?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看到对方那副冰冷的面具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她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冒犯他,但心里又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季絮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将刚接过来的羊肉串,往他嘴前一塞。 “我吃过了……”容十四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做,顿了顿才回答。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5节 “一个人吃夜宵我有罪恶感。”季絮不由非说,“你也得吃!” 容十四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咬了一口。 普普通通的烤肉串,今天吃起来却比平日里要香。 容十四刚准备咬第二口,眼前的肉却被收走了。 “好吃吧?”季絮笑眯眯地将剩下的肉一口吃掉。 容十四盯着她手里光秃秃的竹签子,一语不发。 季絮重新取了一串焦香的牛肉串,放在自己嘴边吹凉,然后又递到他面前。 “大人,再来一口?” 他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轻轻咬下一块。 季絮故技重施,准备自己吃掉竹签上剩下的另一块儿。 然而她刚张开嘴,呼吸骤然凝滞。 手指一松,带着肉的竹签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上。 泛着幽光的冷银色面具贴着她鼻尖,刺得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瞬。 容十四用牙齿衔着那块儿滚烫焦香的牛肉,轻轻塞入了她的嘴里。 “既然要吃,不如吃这一块。” 第97章 爆炸我选爆炒 这一刻,季絮觉得牛肉不是牛肉,而是一触即发的毒药,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尤其是在对方暧昧不明的赤裸注视下,就更加难以下咽。 气氛微妙之下,她连咀嚼都忘了,就那么囫囵吞了下去,结果不出所料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喝了一大盅凉水又吞又咽折腾了老半天才将肉顺下去。 牛肉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冥府来迎接她的牛鬼,朴实的牛脸怒目圆睁地质问她,牛牛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牛肉。 如果她的魂魄有实体,肯定已经抱着牛鬼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忏悔了。 罪魁祸首本人倒是丝毫没有害人的觉悟,丝毫不顾她的狼狈,慢条斯理地自己吃了起来。 “我不太会伺候人,见谅。”等她缓过来,容十四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虽然语气平静,但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 季絮喝了一肚子水,本就将食欲冲淡了,再被这么一刺激,仅存的那点胃口也彻底消失。 “……这怎么能是大人的错呢。”季絮挤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 “我的剑穗呢?”容十四换了个话题,对她摊开手掌。 “剑穗?什么剑穗?”季絮眨了眨眼。 容十四拿出腰间的剑,晃了晃光秃秃的剑柄。 “啊……哦!”季絮脸上浮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回屋将那个白玉穗子取来,“原来这个穗子是大人您剑上的啊……” “下午在屋里捡到,我还好奇是从哪里来的呢。” 容十四轻哂了一声,最后也没戳穿她,重新将剑穗系上。 看着对方泰然自若的模样,季絮心里愈发的不平衡。 凭什么? 凭什么啊?啊? 这就是天赋选手吗?哪怕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 季絮气得逮着光秃秃的签子直啃。 她不服气。 她今儿非得在其他的地方赢回来! 这份雄心在二人就寝之时季絮悄悄伸手往下摸人结果摸到了冷冰冰的剑身警告之后戛然而止,中道崩殂,转瞬即逝。 享年,一个时辰。 季絮只能盯着天花板攥着被子生闷气,好不容易给自己哄睡着了,结果在梦里还被鬼差百般虐待,最后押解到酷刑场,牛鬼指着左边冒着香气高汤的大锅跟右边烧红了炭的烧烤架,问她选哪一个。 可她不想被炖汤,更不想被烧烤。 “我选爆炒!我选爆炒!” 季絮在即将被丢进锅里的那一刻,忍不住吱哇乱叫,人也从梦中惊醒。 这会儿时辰还早,外面朦朦胧胧传来动听的鸟叫声,朝阳虽然明亮,照在屋里却依旧透着冷冷的凉意。 刚起床正在换衣服的容十四没想到她会醒得这么早,更没想到她嘴里会叽里咕噜地说了那么一句奇怪的话,一时间有些愣住。 “大人!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见识多了梦中那些折磨人的鬼差,季絮觉得现在面前这张恶鬼面具看上去格外的慈眉善目,甚至透着一股救世的圣光。 她眼泪汪汪,直直地往对方身上一扑。 不知是刚起床反应比较迟钝,还是季絮的行为太过于出乎意料,容十四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她扑倒在了床板上。 等季絮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死死地攀在对方身上,两个人浑然一体。 她无端想起摊了三文鱼片的寿司,点缀了水果的蛋糕…… 脸颊下传来的鲜活震动感将她的胡思乱想拉了回来。 她眨眼的时候,睫毛扫过近在咫尺的皮肤,明显地让对方肌肉绷紧。 ……容十四,他是裸的。 哦,当然,是裸了上面一半。 对方似乎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拎起来,无奈她身上也没什么衣服,他的双手在她的背后逡巡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地方下手,只能摊开在两边。 “还没清醒吗?”容十四问。 原本季絮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在装死,他这一问,倒是提供了一点灵感。 她最大的问题是有时候依然还是不够不要脸。 不要脸得不彻底,就等于没有不要脸。 “好可怕啊!大人!”季絮将手收得更紧,脸贴在对方胸前狠狠地大揩特揩了一番,“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容十四显然非常无语。 “嗯?”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听她胡扯。 “吓死我了!”季絮贴着他滚烫的皮肤,“那个牛鬼要来取我性命!它问我为什么要吃牛肉!它强迫我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结果吐出来那些牛肉竟然都变成了活牛!” “那些牛张着嘴问我,‘牛牛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牛牛’,呜呜呜……” “它们还想吃了我……呜呜呜……” 季絮把自己梦中的情形添油加醋一股脑往外倒。 容十四显然花了点时间才将“牛鬼”、“口吐活牛”、“牛牛这么可爱”等前言不搭后语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他想了想,最终将手无处安放的双手轻轻放在了季絮的后脑勺上。 “若下面的东西真要来收人,怎么也该先来收我。” 季絮原本想好的装疯卖傻的剧本,忽然就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堵了回去。 “你就不能把它赶回去吗?“季絮怔了一会儿才闷声道,“实在不行,剁了当下酒菜也行。” “你胆子不小。”容十四似乎轻笑了一下,“也不怕吃坏肚子。” “大人你敢杀,我就敢吃。”季絮蹭了蹭他的胸口。 容十四看着天花板,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 “若谁要带走我的人,即便是神佛我也杀得。” 季絮忽然松开了攀着对方的手脚,撑着身子,在上方静静地凝视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她的身体将朝阳都遮挡住,在容十四身上投下大半阴影。 “大人,我算是你的人吗?” 容十四沉默。 僵持之中,季絮的余光瞄见了他的手臂,其上有一个清晰的旧疤。 像他们这样的修士若要以灵力恢复伤口是很容易的事情,容十四手臂上这个伤口一看就有些时日了。 他似乎并没有以灵力将之补平,而是放任它自然恢复。 她记得这个位置。 发现她在看,容十四将动了动手臂的位置,将那个疤痕遮挡了起来。 “像大人这么厉害的人,还有人能伤到你?”季絮将手放在他伤口的旁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 “小狗咬的。”容十四淡淡地回答。 “大人你骗人。”季絮微微弯了弯眼睛,“小狗才咬不出这么可爱的印记。” 容十四没继续跟她攀扯这个话题,而是站了起来:“时辰快到了。” 城主府里还有将士在等他处理事情。 季絮状似乖顺地替他将一旁的衣物拿过来递给他。 容十四刚套上里衣,忽然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柔的手推倒坐在了床上。 季絮盘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头吻了上去。 容十四心中瞬间激起滔天热浪。 紧锁的灵力门扉差点没能控制住,对方的灵气无声无息地探了进来,像是无数根细长的触须,想要将他的门打开,又像是要将他绞死。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将她一把推开。 但手掌无论如何都没能落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6节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纠缠的唇密不可分,互相吮吸着对方嘴里的空气,几乎快要窒息,季絮才骤然与他分开,茫然地后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季絮第一次主动吻他。 这种甜美而汹涌的感觉让她不知今夕何夕,比醉酒还要令人头晕目眩。 不同寻常的触感让她意识到危险。 “我……”季絮刚开口,忽然整个人被拽了回去。 然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张嘴。 她被容十四堵在床角,四肢被他紧紧地压制住,无法动弹。 滚烫的大掌狠狠地钳制住她的腰,像是在惩罚她的调皮一般,在她本就娇嫩的白皙皮肤上留下狰狞的青紫印记,让她吃痛地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 为了报复他的粗鲁,季絮用仅剩的意识攀上他紧绷的手臂,正好抓在对方的旧伤处,狠狠地用力按下。 结痂的旧疤被抓坏,露出与小麦色相异的粉色新肉。 容十四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赤裸的上身因为动作还有疼痛泌出汗水,低头在她的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啃咬了一下。 难耐的痛感与爽感让季絮仰着头喘息,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尾渴水的濒死的鱼,无论再怎么尽力地躬起身躯,都只是死亡前的无谓挣扎。 滚烫的双手与冰冷的面具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掠过,她觉得自己一会儿被按在岩浆里,一会儿又被扔进冰川中,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真正的调和。 冰冷的面具在她腰前停留了许久,季絮的双腿无力地蜷曲着,喉咙喑哑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恍惚觉得,自己手里的长发似乎是海里的水草,一摇一晃,怎么都握不住。 胸腔里仿佛被放置了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身体绷紧的极点,她的双腿剧烈地收缩了一瞬。 “嘣——” 火焰点燃了所有的一切。 爱与恨,理智与欲望,清醒与沉沦…… 汹涌的爆炸将整个世界都摧毁。 灰烬之中,一片寂静。 她浑身无力地后仰着头,双眼蒙着湿润雾气,优美的白皙脖颈就像是濒死的仙鹤。 “爆炒!爆炒!” 小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溜了出来,在院子里用古里古怪的腔调学着季絮之前大喊出来的梦话。 季絮的神志总算被这怪异的声音唤回,剧烈起伏的胸脯在静静流淌的朝阳之中慢慢恢复了平稳。 容十四站在她身前,大拇指轻轻地擦拭暴露在面具外的湿润嘴唇:“你的‘相公’若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不会的。” 季絮歪头看向他凌乱的头发还有脖颈、肩上的暧昧红痕,声音里带着沙哑的笑意。 “我的心永远属于他。” “至于肉/体……” “我为他吃了这么多苦,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第98章 碎冰冷冽的寒气 城主府中,四五个将领模样的人正神色各异地站在浮空的灵力沙盘前。 “都这个时辰了,容十四怎么还没来?” “哎呀,人家又不像我们,有亲生老子老娘教导,知道做人应该‘守时守信’嘛。” “也是,一年到头没几个月待在玉龙城,不知道出去哪里鬼混……野东西就是野东西,也不知道城主到底看上他哪点,捧着个野种当宝,连代城主的位置都放心交给他。” “你们小声点,别老议论十四大人了,本来就打不过他,万一给他听到了不好……” “‘大人’?就他那样也配!小潘,瞧你这一脸怂样,也难怪,毕竟你小子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全靠祖坟冒青烟……哦,说起来,我听说他那个活死人墓里新住进去了个小白脸?长得挺俊的,难怪这么些年也不见找个婆娘,原来是喜欢走后门啊!哈哈哈!” “小潘,你灵力虽然不济,这模样倒还算凑合,小胳膊细腿也嫩,不如也给你的‘十四大人’献献殷勤,说不定能被看上,当个入幕之宾!” “……” 嘲笑声此起彼伏,唯有那叫做潘修的年轻将领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这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因为一个人影的出现而打断。 待潘修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那些还在他面前大声嘲笑的大汉已经被一人踹了一脚屁股,摔得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十,十四大人……”潘修不敢直视面前高大的人影,将头低着看自己的鞋尖。 他半年前才接任了休致的爷爷的位置,对这位神出鬼没的容十四又是害怕又是敬畏。 他知道容十四的名声不太好,但也知道他为玉龙城做了很多事情。 百姓都感谢他,将士却大多畏惧他。 “若真要走后门,我更偏好你们这种嗓门大叫得响的。”容十四冷哼一声,将左护臂缠紧了一些。 那些趴在地上的将领在被踹了之后脸色已然变得很难看,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是面如金纸,一声都不敢再吭。 这位阎王爷不像一般人,若说要做,是真的会去做的。 容十四沉声:“潘修,汇报。” “……啊?”忽然被点名,潘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展示并且汇报城防情况这种事情,平日里都由职位最高的将领负责,他这样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只用在后面老实站着听,然后等着分配任务就行。 “抬头!”容十四命令,示意了一下沙盘,“军队里没教过吗?” 潘修忐忑地抬头,在直面对方的恶鬼面具时差点双腿软倒。 不过最终他还是上手调试着沙盘里的各大小区域,带着颤音将今日城防一一展示。 时间长了,潘修总算适应了一点,余光小心地瞄了瞄这位爷爷口中的“煞星”。 容十四逆光站在沙盘前,面容被面具遮挡了大半,一小半露在外面的下颌线条在背光的光晕之中透出淡淡的冷。 而被面具下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的时候,潘修恍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柄利剑硬生生掀开皮肉,被迫露出其内所有的沟壑。 少年人心思单纯,即便被剖开,也不觉冒犯。 潘修亦看见,容十四未被轻甲遮挡的脖颈之间,有一些明显的淡色红痕,似是淤痕,又似是蚊虫叮咬。 玉龙城终年覆雪,蚊虫难活。 至于淤痕…… 到底得灵力多强的人,才能在容十四这样的“煞星”身上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难道说…… 联想到之前其他将领提出的那个听着非常荒谬的说法,潘修不由得瞳孔一缩,臀部不自然地夹紧了。 十四大人房里真的养了一个兔儿爷? …… “啊——阿嚏——” 在鼻腔里闷了好久的喷嚏打出去那一刻,季絮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 她将石墙上厚厚的积雪都清理掉,在墙根下翻土埋入新买回来的迎春花种子。 所有的种子都埋好,季絮满意地叉腰巡视了一番自己的杰作。 等来年融雪的时候,这些种子应该就能发芽了。 打理完院子,她回到画室,继续完成之前画了一半的挂画。 在点上眼睛之后,整幅画面骤然迸发出一阵薄金的光。 在外面打盹的小乌鸦被这力量吸引进来,扇着翅膀站在屏风上好奇地观望,待发现她手中的画作竟然会动的时候,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也是,只有你这么一只鸟,的确是有点寂寞了。”季絮看着蹦蹦跳跳的小乌鸦笑了笑,动手取了一张小的灵纸,在上面画了一只跟小九相当的乌鸦。 描完最后一笔,那画上的乌鸦顿时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张嘴发出与小九一样的叫声。 季絮将那面小画挂在小九的站架旁,任它对着画面里的假乌鸦吱哇乱叫扇翅膀。 再将那幅挂画拿到寝屋内,季絮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终找到了一处她满意的位置。 刚准备挂上,她忽然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 轻敲了敲,那处墙壁竟然是空的,原来这一处竟然是个小暗格。 打开暗格之后,季絮在里面看到了一放黑色的匣子。 她有些好奇,摸了摸却发现那匣子上下了等级最高的禁制。 研究了好一会儿都没法打开,季絮只得将那匣子放了回去。 虽然东西放回去了,但这事儿在心里却没办法放下。 容十四身上的秘密还有那么多,甚至到现在连面具都不愿意取,多少有点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 想起早上的事情,季絮轻咳了一声。 好像也没那么外人。 越想越坐不住,季絮眼珠一转,索性去之前客栈小二给自己推荐的馆子里了要一份热乎乎的酱香肘子肉并几样下酒小菜,又搞了几坛陈年烈酒。 就算不把人灌醉,也得从他嘴里挖点消息出来。 先把面具摘了也行。 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今日的计划,季絮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烤着暖暖的篝火,一边美美地数着天上的星辰。 晴日的晚星格外的亮,高悬的北辰星在众星之中尤为突出。 屋里的小九跟画里的假乌鸦打架累了,很早便发出了熟睡的轻微鼾声,那声音几乎将季絮也催眠得要睡着。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7节 “咚咚——” 短促的敲门声将院内的寂静打破。 这熟悉的气息,自然是容十四。 “大人,你回来啦!”季絮欣喜的声音响起,脸上也换了一副狗腿的笑容。 今晚这顿酒,她非得给人灌下去! “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 话还没说完,容十四的身影便猝然倒在她怀里。 季絮连忙双手抱住他,不由得愣了愣。 她颤颤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明亮的星光下,掌中血迹里掺杂着的碎冰,正发出冷冽的寒气。 第99章 雪兽很无助 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让季絮心脏骤停。 “陆……” “帮个忙。”容十四伏在她肩上,气息不稳地说,“把屋里那把匕首拿来。” 季絮“嗯”了一声,搀着他小心坐在篝火旁的椅子上,然后去里屋取了挂在墙上那把赤铁匕首。 等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容十四已经将上衣除尽。 “哐当——” 容十四回过头来看她。 “……抱歉。”季絮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轻轻吸了吸鼻子。 跳动的火光隐约照亮他的上身轮廓,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撕裂伤口,那些鲜血淋漓的裂缝之中,横插竖刺着浅蓝色的霜凌,冰冷的蓝色与火热的红色交缠融合,在强壮的肉/体上呈现出狰狞又幽诡的美感。 “这是……”季絮抿唇。 “雪兽伤的。”容十四接过匕首,简短地解释,“每年雪季都会有缺少食物的雪兽来人类领地碰碰运气。” 季絮之前听当地人零零散散聊过几句关于雪兽的事情,只知道是北方最凶恶的妖兽之一。 容十四将匕首在火上稍烤了一会儿,赤铁刃身很快便被一层细细的火焰覆盖。 然后,他将那匕首对着自己腹部那处最长的伤口,熟练地、干脆利落地刺了进去。 覆着火焰的赤铁刃身在与皮肉,鲜血以及霜凌接触之时,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音,容十四的身体也随之颤了颤。 他伤口处的血液如同被火焰点燃的灯油,与赤铁刃身一样冒出火光。 匕首将大块的蓝色霜凌从伤口处剜出,而断裂在身体里的碎片部分,则由岩浆一般的血液从体内融化带出,化成浅蓝色的透明液体,滴落在地面上,霎时将泥土冻成硬邦邦的冰面。 伤口内所有的霜凌都被清理掉之后,流淌在伤口周围的岩浆便慢慢地将缺口覆盖,火光也随之熄灭,变成火山石一般暗沉的红色。 第一个伤口处理好,容十四反弓着背短暂地喘息了一会儿。 季絮从没见过这种雪兽造成的伤,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见他自己处理的时候凝声屏气,她也大气都不敢喘,怕打扰到他,这会儿休息的时间才敢出声。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让他麻木,容十四一开始没有动,过了片刻才微微抬起下颌。 他依旧仰面向上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轻嗅了嗅:“你买了酒?” 季絮点了点头,忽觉对方没看自己,随后又“嗯”了一声。 “给我一坛。”容十四简短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季絮还是听话地去取了那比巴掌要大一些的酒坛子拿给他。 容十四一把掀开封布,单手抓着酒坛猛灌了一大口。 随后,他将剩余的酒,统统倒在了自己身上。 晶莹的酒水顺着麦色的肌肉线条流下,刺激到每一个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容十四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像是一把亟需解脱的长弓。 身体习惯了最大限度的痛感之后,后续的痛便不会那么难熬。 他仰着头沉重地喘息,喉咙中挤压出仿佛野兽威胁警告一般的低哑声音,过了一会儿,胸脯的起伏才渐渐平稳下来。 容十四这时候才微微偏头看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酒气干扰她的理智,明明是对方浑身伤痕,她却恍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野兽捕杀的猎物。 容十四将赤铁匕首重新烧起之后递给了她。 “……嗯?”季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帮我吗?”容十四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后转身背对着她。 他背上的伤口虽然不如前方多,但也有三四处,霜凌散发出来的寒气将伤口都冻结了起来,烈酒泼下之后才稍稍融化掉一点边缘。 握着匕首,季絮的手有点抖。 她学着容十四的样子,将匕 首放在伤口之上,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或许是酒气让她晕眩,或许是寒气让她发冷,又或许是…… 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容十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滚烫的暖流从他的掌心之中渡了过来,在她的双手之上形成了一层像是手套一般的保护膜,隔绝了蓝色霜凌传来的寒气。 “凝结的兽血冰凉,容易冻伤。”容十四平静地说道,“小心些,别碰到。” 季絮深吸一口气:“嗯。” 有这层灵力在,她心里安定了许多,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握着她帮她一起操作。 匕首刺入冻结的伤口时,感受到威胁的蓝色霜凌顿时向外发出一股刺骨的气息,若不是有手上这层灵力膜在,她的手很有可能当场结冰。 容十四没有吭声,但还是随着她的动作,背部微微弓了起来。 背脊上的青筋骤然暴起,血管的跳动在皮肤之下清晰可见。 季絮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见过雪兽吗?”容十四忽然问她。 “……没有。”季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问题。 “其实它们长得挺可爱的。”容十四平静地说道,“白白的,毛茸茸的,很干净。” “如果不吃人的话……手别停。” 季絮连忙握紧匕首,咬牙狠心,用力一挑。 附着在伤口上的小块霜凌随之掉落。 汗液、酒水、带着血腥气的岩浆还有浅蓝色的透明兽血顺着容十四背部山峦一般的线条慢慢地滑落,让季絮无法移开视线。 冷却之后,她摸了摸那愈合之后的火山石一般的伤口。 非常坚硬,还带着烫手的余温。 因为她的抚摸,容十四的背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别碰。” “刚恢复的疤痕……有些痒。” “对不起对不起。”季絮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容十四没说什么,只是将重新烫好的匕首递给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加上容十四跟她说话转移了部分注意力,接下来处理兽血的时候便自然了很多。 “你之前……是怎么处理这些伤口的?”季絮指的是他自己不方便处理的位置。 “其他女人帮……嘶——” 稳当当的匕首忽然刺得深了一点,容十四没防备,疼得肌肉骤缩。 “哦,对不起,手抖了。”季絮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跟刚才那句“对不起”判若两词。 容十四慢慢地叹了口气:“……燃血强行融化。” 季絮没再说话,手起,霜落。 隔了一会儿,背部的伤口总算清理干净,季絮索性将其他伤口的清理任务也一并揽了过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季絮一边替他挑着手臂上的小伤口,一边问。 这看着也不像是被兽爪挠的。 “雪兽长得很可爱,幼年雪兽更是如此。”容十四想了想。 “巡城的时候在城郭外见到一只不知道是走丢的还是被母兽抛弃的小雪兽。” “连走路都不好,只会在雪地里一边打滚一边嘤嘤叫。” “便想抱回来给你看看。” 季絮“嗯”了一声。 容十四似乎有些怅然,没说下去。 “然后呢?”一直没等到下文,季絮忍不住催促。 容十四:“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了。” 季絮:……? 容十四沉默片刻。 “它在我怀里应激……自爆了。” “血溅了我一身。”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8节 季絮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绷不住。 雪兽碎片……怎么不能算雪兽本兽呢? 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这些伤口看着没什么规律,又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原来因为呈现的是放射状…… 将肉眼可见的所有伤口都处理掉之后,季絮揉了揉酸痛的腰,擦掉了额上的汗。 容十四将匕首收了回去。 季絮刚准备在一旁坐下歇一会儿,就被容十四支走:“今日……谢谢了。” “你先进去休息吧。” “嗯……”刚坐下的季絮有些莫名,“你不休息吗?” 容十四继续将匕首放在火上烤:“剩下的伤,我自己处理。” “什么?还有?”季絮立马“噌”得一下站起来,前前后后替他检查起来,“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容十四轻咳了一声。 “我自己可以……” “不行!”季絮道,“我来动手自然比你自己处理方便,说吧,在哪里?” 容十四被她逼得无奈,顿了半晌,才将腿甲卸下,卷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的细长伤口。 季絮将他的腿放在自己双膝上,拿过他手里的匕首,仔细地挑了起来。 溅落在泥土上的蓝色兽血冷冻结冰,远远看去,他们脚下仿佛盛开了一片淡蓝色的冰花花海。 “好了。”季絮将左右小腿上的伤口均处理掉。 “嗯。”容十四点头,似乎想走。 但他站起的姿势,有些不太自然。 “你等等。”季絮半眯了眯眼,将他按了回来。 容十四:“……还有什么事?” 隔着里裤,季絮的手顺着他左边小腿伤口的位置,慢慢往上探去。 在某一个位置,果然感应到一点点隐蔽的寒意。 “这里还有一个……”话说到一半,季絮停住了。 容十四无奈:“……所以我才说我自己来。” 那处伤口在大腿内侧靠上的位置。 季絮眨了眨眼。 随后又眨了眨眼。 容十四准备将她手里的匕首拿过来,却被躲过了。 “不。”季絮左手持刃,右手摸了摸虚空小胡子。 “我来。” 容十四身体一滞:“……你醉了。” 季絮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没,有。” 容十四想跑,却忽然发现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土地之中冒出来的粗粝根系缠住,死死地固定在躺椅上。 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挣脱,只是今日燃血花了太多的灵力,他现在很虚弱。 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跟对方拼命。 “……这些也是你‘相公’留下的法器吗?”容十四的声音很无助。 “非也。”被酒气沾染过的冷灰色眸子又欲又亮。 “这是鄙人的一点小小爱好。” 第100章 渡桥 喘口气 夜风吹过,火光摇曳。 季絮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打量着椅子上的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商量一下……”容十四的声音软了下来。 但很快,他就闭嘴了。 季絮依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那缠着他脚踝的根系,在他开口之后,悄无声息地盘旋向上,很快便上升到了膝盖以上,并且勒得更紧了,在他硬挺的腿部肌肉上留下淡淡的勒痕。 或许她有一点醉,但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什么样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左腿上的根系既像是铁链,想要囚住他,又像是一只温柔的小手,待发现他不再抵抗之后,慢慢地攀上了他的伤口附近。 “嘶啦——” 结实的布料被钻入的根系撕烂一小片,暴露出其内泛出淡淡寒气的细长伤口,如同一条幽蓝幼蛇,紧贴在血管贲张的小麦色皮肤上。 季絮半蹲了下来,用尚未加热的冰冷匕首轻轻地拍了拍他伤口旁边微微鼓起的青筋。 那一块区域因为温度的刺激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连带着伤口都一起颤了颤,仿佛那幽蓝小蛇活过来了一般。 容十四仰着头没再看她,呼吸缓慢而沉重。 季絮撑着下巴欣赏对方的反应,心里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的话,他的呼吸,他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她一边观察,一边拿着匕首放在焰尖上加热。 将烤好的匕首拿到面前,微红的火光将她身体挡住的阴影照亮了一些,也将伤口处的情况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褐色的小树根贴在他的皮肤上,为了避免她动刀的时候烧到裤子,还贴心地将划开的布料部分按在一边,让那块皮肤裸露得更干净。 或许是不见天日的缘故,这部分的皮肤相较于平常她见到的小麦色,要稍微浅一点点。 大约,也会更加敏感一点点。 滚烫匕首刺入皮肉的一瞬间,对方果然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喘息。 季絮垂了眼眸,毫不掩饰地咽了咽。 挑碎冰的动作在完成其他伤口的处理之后早已轻车熟路,但此时她的手还是有点抖。 并不是非常复杂的伤口,她却觉得比处理之前任何一个伤口花的时间都要久。 最后一点碎冰也被剔除,刃尖离开容十四的身体,灼热的血液吞噬伤口,逐渐变冷。 紧绷的大腿肌肉像是被救起的溺者,短暂地喘息了一瞬。 但很快,便被涨起的潮涌淹没。 相对于他体温偏低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丑陋的细长疤痕。 轻轻的痒意与难以压下的血液翻涌让坚硬的腿部肌肉骤然抽动了一瞬,紧绷到最极限,又因为被树根缠紧,几乎勒出血痕。 疼痛相比于这无法琢磨的混合感觉,简直是仙境。 “絮絮……”容十四终于无法忍耐,声音低哑地念道。 “嗯?”此时季絮的声音也不复冷静。 “别。”容十四艰难地直起背脊看向她。 那双冷灰色的眸里早已失去清明,被各种交织的暧色填满。 季絮柔软的手离开那处凸起的疤痕,站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赭色的小树根接替了手指的工作,缓慢又柔和地在粗糙的火山石上摩挲。 而她本人,直接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让我摘掉它。”她的手放在恶鬼面具的边缘。 容十四没回答。 “大人。”季絮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引诱,“您的‘小人’,已经无法再忍耐了吧。” 那样近的位置,自然什么都无法遮掩。 更无法逃避。 “让我拿下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恶鬼面具的脸颊,“好吗?” 面具下的长睫像是被狂风骤雨侵袭下的蝶翅,凌乱地颤动着。 一如他本人。 寂静无声,唯有急促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容十四慢慢地抬眼。 “絮絮。”他低声道。 “放开我。” 不是命令,更像是恳求。 见季絮不说话,他又补充。 “放开我,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我不会跑。”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39节 “你知道的,我说话算话。” 他说不会,那自然是不会的。 季絮看着他,慢慢地将他四肢上缠绕的根系撤掉。 “现在你可以……”她话刚出口,就被骤然贴近的唇堵住。 容十四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插入她的发间,将她的发髻拆散。 “你!唔……”季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将她的口唇衔住,让她无法再发出声音。 滚烫的舌灵活地钻入本就不甚坚固的唇间,邀请颤抖的对方一起交缠。 或许是受过伤的缘故,他的吻不似往常那样游刃有余。 气息凌乱,意乱情迷。 失去了往日处于绝对高处的掌控力,带着一股失控又讨好的混乱。 这种陌生让季絮无法遏制地沉迷。 “陆终……” 在铺天盖地的汹涌情绪与无法压抑的生理本能的双重侵袭下,她终于难耐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对方的动作因为她这一声呼唤有一瞬间的停滞。 随后,便是更加天崩地裂般的攻势。 她毛茸茸的大氅被拽下半边,白皙的皮肤比背景中的新雪还要更加清丽。 大掌掠过的部位,非常轻易地就能留下青紫的印记。 季絮盘坐在对方腰间,失神地抱住他的头。 滚烫的唇从她优美的下颌慢慢吻向纤细的锁骨,又是舔舐又是轻咬,让颤抖的唇里溢出甜美的低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已经喑哑难复,骤然失重的感觉顿时又让她不得不短促地尖叫。 容十四抱着她站了起来。 “不,不要……”生理性的害怕让季絮骤然收紧双腿,双手死死地攀附在对方宽阔的背脊上。 她恍然回忆起,曾经也被这样抱起来过一次。 不过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捉弄她。 容十四紧紧地抱住她,给了她绝对不会被扔下去的安全感。 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缓慢地,耐心地吻着她。 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没事。”喘息的瞬间,容十四轻轻地安慰道,“交给我。” 季絮的大脑此时早已经化成一滩春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 容十四护着她的身体,慢慢地弯腰。 他将她轻柔地放在了躺椅上,在她的身前半跪了下去。 季絮有些茫然:“陆终……” 篝火仍在燃烧。 尽管背着火光,但她依稀能看清对方冰冷的面具,丑陋的遍布暗红疤痕的身体,还有…… 膨胀到极致的“小人”。 第一次见到狰狞的本貌,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想帮一帮忙。 对方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头拒绝。 随后,长睫一颤,埋下了头。 季絮的眼睛骤然睁大,刚想说点什么,但很快,极度的刺激便夺走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喑哑嗓音。 晨间那次虽然激烈,却仓促。 这一次,对方很耐心,很温柔。 她明明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却比方才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还要失控。 反弓到极致的身体线条仿佛一座优美的弧桥,桥上没有肥沃泥土,却芳草茂盛,桥下没有溪流穿过,却水声泠泠。 这座仙桥渡化的路人只有一位。 明明脸似恶鬼,身披丑痕,却是最虔诚的信徒。 …… 事毕,容十四将香汗淋漓浑身瘫软的季絮抱到柴房里,让她泡个澡清理。 季絮不想让他走,但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来,便用虚软的手拽住他,还想让他一起。 “乖。”容十四摸了摸她汗湿的脸,“我在外面陪你。”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他也如答应的一般,没有离开,而是背靠着柴房的纸窗,让里面的人能看见自己。 季絮靠在热气腾腾的热汤之中,默默地看着对面的背影。 身体有些麻木,而精神更是放空,她矛盾地觉得又疲惫又轻松,连带着思绪也又迷乱又清醒。 隔着白茫茫的水雾跟昏黄的灯光,容十四的轮廓影影绰绰。 渐渐地,跟脑海中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季絮惊觉,自己一开始,明明是想要将他的面具摘下的,被这么一干扰,差点又让他糊弄过去了。 在热水的浸泡下,嗓子总算恢复了一点点。 “为什么……” “不愿意摘下面具?” “……陆终?” 她的声音依旧喑哑,但能听清。 容十四沉默了一会儿,才气息不稳地回答。 “如果你想,我可以服务你。” ……就像今天一样。 他没有否认自己是谁。 季絮不明白。 “你不想面对我吗?” 又是一阵沉默。 “……不是。”容十四闷声,“别胡思乱想了。” 他不否认一切,却不回答她的疑问。 甚至,纵容着她的任性,比以前还要迁就她。 这种矛盾的捉摸不定让季絮非常难受。 千斤力量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越想越不高兴,她“唰——”地一下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开门之后,容十四将手一藏,只看了她一眼赤/裸的身体便转过头去。 季絮直直地走到他跟前。 没有一点商量,她举起他的手,猛地在他的小臂上咬下一口。 “你混蛋!”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容十四沉默地放任她咬他,等她发泄完了,才用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身体,轻轻地拥抱,安抚。 “嗯。” 容十四依旧没有看她,手却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是混蛋。” …… 这一晚的折腾过后,二人都非常疲惫。 容十四躺在床板上,刚准备入眠,便感觉到一双眼睛上方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喂,你刚才说愿意服务我的话,应该还算数吧?”季絮趴在床沿问。 容十四叹了口气。 “……间隔有点短,能让我喘口气吗?” 第101章 驼兽不干不净 今日的容十四依旧没有按时到城主府。 不同于昨天的不满,沙盘前的将领们虽然神情各异面色不善,但都没做声。 被一脚踢在屁股上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对方还对自己有绝对压制力的时候。 一直到身上的甲片都被太阳晒烫了,熟悉的人影才姗姗来迟。 “十四大人,您来了!”自昨日被安排汇报之后,潘修的胆子便大了一些,也敢主动与容十四说话了。 “嗯。”容十四随意地打了个哈欠。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0节 “今日的情况属下已经……” “带她去弄一套合身的甲衣。”容十四打断了潘修的话。 这时候,殿内的众人才发现,容十四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面容清秀的年轻公子从容十四身后小小地探出半个身子来,身上套着的是容十四的甲胄,明显有些偏大,松松垮垮地将人包裹住,整只手都被挡在臂甲内,只露出一点点葱白的指尖。 潘修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 这这这这这这这…… 容十四从来独来独往,连与他最熟识的容城主都极少能在公事之外找到他,如今他居然带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小公子在身边,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 潘修的目光在靠得颇近的二人之间来回游荡了一瞬,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脸皮瞬间红了。 小公子似乎有些拘谨,脸上的表情也太不好意思,对潘修腼腆地招了招手:“有劳小将军了。” 清朗偏柔和的声音仿若春风拂面,听起来非常舒服。 “军机殿是何等重地,容十四,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带闲杂人等进来?”一个年纪大些的将领看不过,终于忍不住出声。 容十四还未开口,那小公子却先一步回答。 “你放心,老将军,我只是跟着十四大人而已,至于这些城防军事,我一概耳聋目瞎,不会沾手的。” 老将领愣了愣,随后脸色更加难看:“荒唐!你是什么身份,岂能被允许进入……” “怎么,我要带私人随行护卫,还需要你们来过问吗?”容十四淡淡地瞄了一眼对方。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脸上相对平静的表情都快要装不下去了。 笑话,他容十四这样的煞星需不需要护卫不提,就算真的需要,也不会要这种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吧? “护卫?怕不是床前小厮吧。”另一个中年将领也小声嘲讽。 “赵恒,看起来你对此事仍有异议。”容十四平静道,“不如我的护卫这份殊荣就奖励给你如何?” “不如今日的巡城你来随行,晚间再做我的‘床前小厮’?” 这话一出,那叫赵恒的将领果然脸色突变,立马闭了嘴,头都不敢再抬了。 容十四示意了一下看得呆愣的潘修:“带人去吧。” “哦……哦!好的,大人!”潘修忙不迭给小公子引路,“这位……” “叫我阿絮就好。”小公子微笑着点头。 …… “……间隔有点短,能让我喘口气吗?” “谁跟你说这个!”季絮喉头一哽,“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 “那种欲求不满的人吗?” 容十四原本准备起身,听她这样说又躺了回去,顺便将被子往上一提,将自己裹紧了一些。 “何事?” 看他这副宛若防狼的做派,季絮差点气笑了。 “你明日出去,我也要一起!” “跟着我做什么?” “你刚受了伤没全好,我自然要在旁边看着。” “没有必要……” 季絮唰得一下跳下来,坐在他身上问:“唧唧歪歪废话这么多。” “你到底答不答应?” 容十四沉默片刻,最终只能在自己承诺跟对方淫威的双重压迫之下做出退让。 “好吧。” “……” “阿絮护卫,阿絮护卫?”潘修的声音将季絮短暂的走神唤回,“你喜欢哪一套?” “……白色的就行。”季絮笑答,“多谢小潘将军了。” 面皮薄的小将领看到她对自己笑之后,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可疑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不必。 昨夜容十四拒绝摘下面具,季絮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至少对方有一些松口的迹象,索性趁热打铁,跟着他看看,平日里他会做什么,了解一下他作为“容十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小潘将军,你与十四大人熟悉吗?”季絮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大人的一个普通下属。”潘修听她这样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手忙脚乱地否定。 “小潘将军不必紧张。”见对方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季絮忍不住有点想笑,“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而且……” 季絮轻咳了一声。 “大人他不喜欢男人的,你放心吧。” 瞧这孩子吓得脸色煞白的模样,季絮真怕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今日之后就辞官回家。 “哦……哦……”听她这样解释,潘修这才稍稍放心一点,“十四大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剑修。” 季絮点头。 陆终的身手,她还是很熟悉的。 “我们玉龙城的百姓都很敬爱他。” “我第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应该是在五年前。” 潘修回忆的时候,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 “当时大人也才十五六岁,却在试剑大会上,拦下了即将刺杀城主的刺客……” “我从未见过像十四大人那样浑然天成的剑招……” “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三招之内便对穿了刺客的喉咙。” “也是因为受到那一次大人的影响,我才进了军队。” 潘修说着,挠了挠头。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练习,都完全比不上大人那样的天才啦……” 潘修这种心情,季絮也能感同身受。 “不过最近三年,大人在玉龙城出入的时间少了很多,似乎是出去了。”潘修继续说,“只有在雪季这段时间,才会回来帮忙。” “十四大人其实不太管城中诸事,只负责诛杀妖兽,之前回来了玉龙城也几乎不露面,只是后来城主出去巡山,他才暂代城主护全城安全。” “我也是在大人代城主这期间,才能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大人……大人真的很厉害啊……” 潘修说着,忽然有些腼腆:“阿絮护卫既然能当大人的护卫,一定比大人还要厉害吧?” “额……还行,还行。”听他这样说,季絮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潘修跟人熟了之后话就开始多了起来,这会儿也开始主动问起他们俩的事情。 “阿絮护卫是如何认识十四大人的?” “嗯……”季絮想了想,“大概是……我欠了他钱吧。” “大人在外面是什么样的?他会与人交好吗?也会戴面具吗?”潘修愈发的好奇,“在玉龙城里除了城主,还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季絮有些尴尬。 无论怎么听,容十四在潘修心中都是一个精神领袖般的存在,要是告诉他其实他的偶像是个没什么道德的厚脸皮小贼,多少有点伤纯情少年的心了。 “磨蹭完了吗?”容十四的声音恰好在上方响起。 原来是他们离开的时间太久,沙盘巡查结束了很久都没见人回来,容十四便主动来寻人了。 “大人!”容十四的出现对季絮来说正好是解围,她开心地朝着高处招了招手,随后跟潘修告别,“小潘将军,谢谢你!” “我先过去了!” 潘修愣愣地看着身着白甲的季絮一路小跑到容十四身旁,仰头笑着跟对方说什么,还在容十四面前转了个圈,似乎在给对方展示自己合身的新甲衣。 而容十四虽然戴着面具,叫人看不清表情,潘修却觉得,在那张向来没有感情甚至有些冷漠的面具上,透出了淡淡的笑意。 不不不,阿絮护卫刚刚明明说过的,十四大人不喜欢男人的,一定是自己糊涂了。 但脑补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潘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将信将疑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嘶—— 脸很痛,说明他很清醒。 再看向那一对黑白分明的人影。 这一次,容十四微微弯下腰,替对方将甲衣的带子一一系好,甚至还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 潘修无助地望天。 完了,他没救了。 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十四大人跟这个小白脸护卫不干不净! …… 说是巡城,其实就是在玉龙城外巡逻,检查是否有危险人员或者从雪境那里溜出来的雪兽,之前她在东玄门外被逮住,也是因为消息散播出去被守城将领知道了,向上禀告,将巡城的容十四引了过去。 出城主府之前,容十四领她去了驼兽棚。 玉龙城苦寒,普通马匹根本无法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而霞州本地的耐寒兽种驼兽便成了最适合出行的交通工具。 驼兽似骆驼又似马,浑身披满厚重长毛,非常保暖,若是不幸遇上暴风雪,在驼兽腹下躲避也能熬过一夜。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驼兽相较于普通坐骑,野性难除,不易驯化。 与容十四熟识的驼兽在感受到他气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摇头晃脑,兴奋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毫无疑问,比起凡人,容十四似乎更招这些野兽的喜欢。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1节 他轻车熟路地骑上了那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纹驼兽。 “挑一匹?”容十四向季絮示意了一下棚内的其它的驼兽。 季絮想了想,从中挑选了一匹看上去脾气比较好的,对她没什么敌意的纯白小驼兽。 “小驼啊小驼,你可别甩我下来啊。”季絮摸了摸那小白驼毛茸茸的脑袋。 小白驼被她摸的时候还算乖巧,一对小拳头大的眼睛看着她眨啊眨,清晰地倒映出她忐忑的神情。 季絮扒着它身上的缰绳,想爬上驼兽背上的时候,小白驼默默地移开了,让她爬了个空。 季絮:? 怎么个事儿? 她不信邪,又尝试了一次。 果不其然,小白驼又慢慢地走开了,不让她上背。 季絮有些不服气,从一旁的草料桶里抱了一大捧新鲜的草料过来,递到小白驼嘴下。 小白驼对吃倒是来者不拒,慢条斯理地吃着她手里的草料,吃相非常优雅。 “小家伙,吃了我的东西,不能再罢工了啊。”待手里的草料被吃完,季絮指着它的头教训,随后再一次尝试爬上去。 这一次小白驼倒是没躲开。 它直接往棚里一趴,四肢一伏。 吃饱了,躺下了。 季絮:…… 这些公务兽怎么还吃白饭啊!!! 季絮气得直跺脚的时候,身体倏忽离开地面。 容十四拎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奶牛纹驼兽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候接到主人可以走的指令,欢快地撒丫子朝外奔去。 “哇啊——”季絮没心理准备,吓得大叫了一声。 容十四右手拿着缰绳,左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 虽然隔着轻甲,但身后的胸膛依旧很温暖。 “喂!我还没驯服那小畜生!” 季絮不服气啊! 她堂堂渊京城的圣女,怎么能被这种小草棚里的区区小白驼瞧不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十四没纵着她,指了指天上,示意现在天色不早了。 再拖下去,巡完城都得明天了。 “别乱动。” 容十四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身体,末了还不忘恐吓一句。 “摔下去会破相的。” …… 潘修失魂落魄磨磨蹭蹭地来驼兽棚牵驼兽。 “哇啊——” 短促的尖叫声过后,一阵强风从他面前掠过。 潘修瞳孔骤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刚刚…… 看到了什么? 十四大人居然跟小白脸护卫…… 骑同一匹驼兽? 而且动作那么亲密?! “男人跟男人互相抱一抱很正常吧,毕竟要坐同一匹驼兽……嗯……” “就算是搂腰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贴那么近可能只是因为驼兽速度太快了不得已而为之,一定是这样……” “……” 潘修自言自语地念叨,试图说服自己。 最后,他绝望地抱着棚屋柱子,在一群驼兽的大眼睛注视下崩溃大喊。 “为什么要骑同一匹?!” 第102章 雪原喜欢玩雪吗? 驼兽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北良门。 因为容十四每次巡城都会从北良门出城,所以此处的守军一看到那匹奶牛纹的驼兽,就已经在让路为他放行。 容十四从不会说多余的话,守军们也不敢直视他,只偶尔有一两个好奇心重的士兵偷偷瞄他,通常是一溜烟儿就没影了,今日守军让行之后,却有一只手伸出来,对他们招了招手,甚至还道了谢。 “谢谢!”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容十四的驼兽上,居然还坐了一个人,只是因为身量比容十四小上一圈,整个人又缩在人怀里,乍一看并发现不了。 守军们顿时神色各异,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我,我没看错吧?那,那好像是一个男人……” “莫非那个传闻是真的?天呐!” “哎,也是好事,不知道我那死脑筋的女儿在知道十四侍卫有龙阳之好后,会不会死了心老老实实去寻夫婿……” “哈哈哈,老皮,你女儿今年都二十有四吧?” “可不是,死活不肯成家,再过几年,都能赶上咱们城主了!” “喂,老皮,你什么意思,你说咱们城主老是吧?” “哎哎哎,你可别曲解我的话啊,咱们城主那是什么人中龙凤,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么,我又不要我女儿大富大贵,安安生生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好了!” “……” 玉龙城底有暖灵大阵相护,只要是在城中,哪怕下大雪也不会太冷,但出了城之后,环境便变得严苛起来。 季絮本就怕冷,之前自己一个人在玉龙城的时候,就极少出城门,就算一定要出去,也只在城郭旁晃悠,绝不会离开城中太远。 驼兽离开城中之后倒是一反之前懒洋洋的模样,撒丫子在广阔的雪原里欢快地奔跑起来。 “哇啊——” 驼兽奔跑的速度越快,刮在脸上的雪风就越冷,季絮的背本就靠在容十四怀里,这时候更是因为脸上被刮得生疼,紧闭着眼睛,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冷吗?”容十四见她这副模样,问道。 “风,风吹得疼!”季絮一边牙齿发颤一边说。 “轻甲对你来说不够啊。”容十四想了想,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来一个雪白的半包脸的毛茸茸裘皮帽,替她戴上。 那裘皮帽的抗风性很好,戴上之后便隔绝了大部分的冷风,厚实又暖和。 季絮从他怀里探出头试了试,发现果然不再冷之后,才坐直舒展了身子,同时也真正地打量起玉龙城外的世界。 他们身后庞大的玉龙城如今看来只是一片小小的不规则 褐色点痕,而满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银白,白茫茫的雪原无限延伸到远处的挂满了冰霜的雪林,高高低低的山峦,一直到蓝色的天空尽头。 美丽壮阔的自然让人心醉。 季絮一时看得出了神,容十四的目光落在她闪烁的眼瞳上,手里的缰绳拽收紧了些,让驼兽的步调慢下来,方便她欣赏从未踏足过的天地。 脚下的雪原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除了一排驼兽的不规则脚印,再没有其他,干净得像一块儿刚出炉的奶油蛋糕。 驼兽甩了甩尾巴,慢慢地行走在积雪之中,发出“沙沙”的踩雪声。 “你每天都来这里吗?”从未见过这么多雪,季絮很兴奋。 “差不多。”容十四点头,“休憩日便不出城。” “真好啊。”季絮开心得一摇一晃,“每天都能带薪旅游。” 容十四:? “我的意思是,每天都能来看这样美的景色,很幸福。” “幸福吗……”容十四看向远处的雪山,“或许吧。” 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之中,一切都显得渺小跟微不足道。 季絮偷偷瞄了容十四一眼,发现他似乎在想事情,微微有些出神。 ——就是现在! 她狡黠一笑,背过身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用力将人从驼兽背上拖了下去! “哗啦——” 二人从驼兽背上掉下来,落在厚厚的雪堆里。 “掉在雪里的感觉怎么样?嗯?”季絮得意道,“之前我从树上掉下来,你就故意不救我,让我出糗!” “哼!现在知道错了吧!” 容十四半个身子被积雪掩埋,看上去难得的有些狼狈。 他无奈地看向调皮的罪魁祸首。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2节 虽然在嘲讽他,但她自己身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絮穿着普通的白色轻甲,将身上所有皮肤都包裹住,不至于让积雪钻进去,唯有一双捣乱的手,还有帽子下那张兴致勃勃的俏脸露在外面,她的长睫上沾了几片融雪,冻得发粉的鼻尖上也落了一片,说话的时候睫毛上的簌雪一颤一颤,特别可爱。 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古灵精怪的雪貂。 “你很喜欢玩雪吗?”容十四半坐起身子,晃了晃头,将身上的雪掸下来。 “唔,一般般吧,主要是太冷了。”季絮嘿嘿一笑。 “现在还冷吗?”容十四替她将睫毛跟鼻尖的雪拂去,顺手给了她一点灵力暖身。 有了对方的灵力加持,那点冻人的感觉都消失了。 既然都不冷了,自然,适合做一些更激烈的运动。 季絮看着他在自己脸前动作的手,忽然一把握住。 随后,将对方重重地推倒在雪地里。 “你又想干嘛?”容十四被她压在身下,眼神有些无奈。 季絮坐在他腰上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慢慢地俯下身。 她的唇越来越近,脸颊细微的绒发在冬日阳光下显出淡淡的光晕。 容十四一怔,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也并没有反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粉色的唇,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似乎比太阳还要温暖。 容十四是这样觉得的。 但是,他最后感受到的确是一阵冰冷糊在了嘴上。 “嘿嘿。”季絮手里握着新捏好的雪球,脸上的表情愈发得意,“本小姐的雪球好吃吗?” “你!……”意识到被捉弄,容十四的声音罕见的有些起伏。 “不服气?不服气就来抓我呀!”季絮嗖地一下从他身上跳起来,一边还不忘将手里的雪球照着他的脸扔过去。 速度很快的雪球在即将碰到对方下巴的时候,被一只敏捷的手挡住。 “这可是你自找的。”容十四被她激起了好胜心,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他从脚旁抓了一把积雪揉成团,朝着季絮逃跑的方向扔过去。 “啊——”那雪球速度极快,力量又大,季絮还没反应,就被打到了后脑勺,踉跄了两步差点直直地扑倒在雪地里。 “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季絮揉了揉脑袋,叉着腰凶巴巴道,“公报私仇是吧!” “明明你先作弊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容十四双手抱胸。 “你这种事情做得还少么。”季絮吐着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再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朝着对方扔了个雪球过去。 一时间雪球飞舞,原本在一旁瞪着大眼睛好奇观察的奶牛纹驼兽也被误伤,硕大的脑袋被啪嗒一下砸了一个好大的雪球,雪球爆开的时候就像白色的烟花绽放。 驼兽被砸蒙了,踉踉跄跄几步就扑倒在了原地。 “啊,它没事吧?”罪魁祸首季絮见它趴下了,有些担心。 “放心,驼兽皮糙肉厚,没事的。”容十四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你最好担心担心你自己。” 季絮一脸莫名:“啊?有我什么事情?” 容十四轻咳一声:“驼兽野性难驯,性情也刁钻,本来就不太好训。” “而且它们种族有一个很典型的特性就是……” “爱记仇。” 容十四说话的时候,奶牛驼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被砸得迷迷登登的大眼睛里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驼兽顶人能飞好远呢。”容十四看着它,又看了看季絮,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季絮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它之前就顶飞过一个拍了它屁股的小兵。”容十四勾了勾嘴角。 “我亲眼见到的。” 在容十四说话的这会儿,驼兽已经对着季絮,鼻子里哼哧哼哧,直直地撒丫子冲了过来! “你怎么不早说!”季絮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容十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被奶牛驼追得到处跑。 “你要做什么事情之前又没提前跟我说。” 季絮一边狂奔一边大喊。 “小心眼!” …… 驼兽终于追累了的时候,季絮已经快趴下了。 还好她有精力符神行符这些乱七八糟的符箓带在身上,不然早就不知道被顶飞几回了。 容十四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奶牛驼消气。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季絮累得气喘吁吁,大喇喇躺在雪地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她被这小兔崽子追得到处跑,该死的容十四也放任它追自己,搞得她慌不择路,现在的位置连玉龙城的轮廓都看不见了,一看就跑了很远。 “回风境附近。”容十四看了一眼四周,回答道。 “这里应该离玉龙城很远了……你今天不是还 要巡城么?“季絮问,“来得及吗?” “没事。”容十四在她身边坐下,“出来之后便嘱咐潘修替我去了。” “你小子,偷懒哦。”季絮侧着身子,一只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指指点点。 “你喜欢,就当陪你出来玩了。”容十四替她将汗湿的额发撩到耳后。 季絮看着他眼里点点碎星,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无法忽视的情愫,宠溺,欣喜,温情还有…… 爱意。 心跳倏忽漏了一拍。 “身上跑得都是汗。”季絮嘟囔了一句,“难受。” 容十四的手顿了顿。 “若我没记错的话,附近应该有一处……” “温泉。” 第103章 风雪起风了 “喂,附近真的有温泉嘛?我怎么觉得,这里我之前来过?……阿嚏!” 风逐渐大了起来,季絮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驼兽载着他们在附近转了好久,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容十四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语气逐渐严肃:“怎么会起风?” “沙盘推测过今日的动向,天气情况良好,不该有风才对。” “好像要转阴了。”季絮抬头看了一眼被厚重云层遮挡住的太阳。 “先回去吧。”容十四紧了缰绳让驼兽掉头,“若是遇上最坏的情况……可能会起暴风雪。” “嗯。”季絮也同意。 没往回走一会儿,果然风越来越大,雪也随之落了下来,吹得季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头也有些晕,便往身后的胸膛里靠了靠,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避风。 驼兽的步子也因为风力的阻挡渐渐慢了下来,因为逆着风,浑身的长毛被吹得哗啦直响,每一步都喷鼻子喘粗气。 容十四见状,抽出腰间长剑悬空在驼兽身前,以剑锋破风雪,为他们的回程的路前方开辟了一小方避风地。 此举果然有效,少了狂风阻挡,驼兽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但很快,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咔嚓——” 路过一片雪林的时候,一棵高耸的老树不堪重负,被暴风雪吹断,正好朝着众人的方向倒了下来。 悬在驼兽前方的长剑瞬间幻化出无数半透明灵剑,将即将压倒向他们的沉重树干砍成数截。 “轰隆——”“嘭——” 四分五裂的老树砸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地上的积雪也随之震动。 他们并未有丝毫损伤,但驼兽却因此受到惊吓,忽然高高地抬起前蹄用力一甩,容十四没注意,手里的缰绳竟然被它生生挣脱。 驼兽将二人抛下,自己撒丫子消失在了雪林之中,很快便不见了。 容十四反应快,被从驼背上甩下来的时候一把抱起了身前的人,稳稳地落在了雪地里。 “风雪越来越大了……”容十四刚想将她放下,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季絮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之前因为风声干扰听不太清,现在仔细分辨,才发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容十四拿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有些烫。 大约是方才出了汗,后来又被雪风吹了一遭,如今有些风寒热。 “……我们到哪了。”季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只黑白小驼呢?” “它跑了。”悬在空中的剑回到他们身旁,替他们挡住了越来越大的雪风。 “跑了?跑了……”季絮嘀嘀咕咕地念叨着,随后声音蓦然大了一些,“什么?!跑了?!” “没良心的小崽子!”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3节 “那我们,怎么回去……” “我抱你回去。”容十四想了想,“你现在难受吗?” “有一点……好像头晕晕的……”季絮说话断断续续的,用手慢吞吞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知后觉这样测不出来,于是微微抬起身子,用额头碰了碰容十四的下颌。 “我好像,低烧感冒了……” 感冒?低烧? 容十四听不太懂她在自言自语什么,反正她经常也会叽里咕噜说一些自己没听过的词汇。 “你身上有备用的传送符吗?”容十四问。 季絮虽然头有些晕,但意识还算清醒,在乾坤袋里摸摸索索半天,拿出来一张绘了大半的金纸符箓。 “喏。”她将符箓放在身前,“不过我没记过玉龙城的具体位置,定位不了。” 容十四的双手抱着季絮,抽不出空来,便用牙咬住那张符箓,闭上眼睛回忆着玉龙城的定位,慢慢讲自己的灵力注入符箓之中。 金纸符箓上刻意空白的部分慢慢浮现出如火一般的红色纹路。 渐渐的,一个小小的传送口在他们脚下浮现。 他们沐浴在传送口发出的淡淡金光之中,眼看就要转移成功。 但很快,更大的暴风雪裹挟着恐怖的力量在他们身边回旋。 传送口那点小小的金光如同被吹拂的火焰,猝然熄灭。 “不行。”容十四摇头,“风雪太大了,干扰了传送过程,这种远距离的符箓没法用。” “为今之计……只能走回去了。” 风声呜咽,视线内一切物体都被大雪埋没,要看清眼前几步远的东西都困难。 “等等。”季絮见他真的准备就这样走回去,连忙阻止。 “嗯?”容十四不解。 季絮又在袋中掏了一会儿,拿出来一张新的绘着复杂纹样的符箓。 “我有点用不上力气……借你点灵力用用。”季絮将那符箓向他递过去。 容十四也没问这到底是什么,低头轻轻地衔住。 交接的瞬间,冰凉的嘴唇碰到了她滚烫的指尖。 季絮蓦然将手抽了回来。 容十四没做多想,照她的意思往符箓里注入灵力。 随着符箓被灵力注满,金光乍现。 待光芒褪去之后,一间小小的,透明的半圆形流光层小屋出现在他们身旁,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外。 因为这间小屋是由容十四的灵力支撑,保护罩的流光散发出似有若无的红色微光,乍一看就像是细长的锦鲤在风雪中遨游。 “坐吧。”季絮让容十四将自己放下来,往小屋内的软绵绵的白云沙发上一躺。 “这是……”容十四捏了捏面前装饰用的小云朵,有些讶异。 他向来随便,遇到需要在野外过夜的时候,也是随便生个火或者找个山洞对付一下,从来没有想过要随身带一个这样的灵力空间,更遑论这样温馨精致的小屋了。 “在渊京那会儿无聊研究的安全屋。”季絮将脸埋在云朵沙发中,囫囵道,“以前看过那种玻璃穹顶,很感兴趣,就突发奇想弄了这么一个屋子。” “刚来玉龙城的时候做了不少计划,当时想着万一要在玉龙城外住,就用这个,不过要维持这玩意儿费灵力不少,华而不实,我嫌麻烦,后来也没机会用,就一直没拿出来……” “没想到现在倒是能用上。” 季絮烧得迷迷糊糊的,见对方一直站着,便强行将人拉了过来,坐在白云沙发上,让自己的脑袋枕在他腿上。 “暴风雪……会很久吗?”他腿上有些硬,季絮撕了一大片绵软云朵放在脑后当垫子,这才满意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可能是吧。” 她口齿不太清楚,说话的内容也奇奇怪怪,容十四只听懂个大概,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放哪,最后还是默默地放在了她的头上,替她轻轻地按摩。 发烧引起的头疼在这不轻不重的力道下,顿时减轻不少。 “那我睡一会儿。”季絮在他腿上蹭了蹭,“暴风雪停了叫我哦。” “嗯。” 季絮很快便睡着了,一时间透明小屋子里只余她浅浅的呼吸声。 怕自己的动作将季絮吵醒,待她睡着之后,容十四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 此时风雪并没有变小的意思,视线中全是回旋的风雪,偶尔能见到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影一闪而过,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那刮 人的痛感。 这间小小的、只有几尺见方的透明小屋明明看上去如此脆弱,仿佛一吹就会飞走,但却坚不可摧,替他们隔绝了凌冽的暴雪,也隔绝了呼啸的风声。 身旁的人对自己如此信任,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腿上,面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身为北地之人,他经历过很多次暴风雪,早就习以为常,但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平静。 容十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终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在她发烫的额前落下一吻。 …… 季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外面的风雪声较之前小了一些,但仍旧难行,周围黑咕隆咚一片,偶有野兽窜过,红色的眼睛骤然在黑夜里闪烁,远远瞧着怪渗人的。 休息过之后,季絮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虽然头仍旧有些昏沉,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 “阿——阿嚏——” 她鼻子不舒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将身旁的人也惊动了。 “……醒了?”容十四也靠着背后的透明罩子睡着了,这会儿被她打喷嚏的声音吵醒,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闷闷的鼻音。 “我好像睡了很久,你的腿酸吗?”季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起来。 “没事。”容十四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似乎好些了。” “嗯。”季絮点头,“休息之后好了不少……暴风雪还没停啊。” “通常来说暴风雪会维持一天左右。”容十四解释。 “啊……还要这么久。”季絮脸贴在透明罩子上叹气,“虽然出门的时候给小九加满了鸟食,也不知道这会儿它会不会已经饿得咕咕骂了。” “放心,它聪明着呢,饿不着。”容十四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你饿吗?这附近应该有一窝雪林兔,我可以去将它们猎回来……” “没关系,我不饿。” “嗯……”容十四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本是想借着打猎的借口出去透透气,既然对方说不需要,那也只得作罢。 他微微低头看向半趴在绵软云朵上的人,发现她也正在看自己。 她脸颊上残留的红晕还未完全消褪,看着自己的眼神也直勾勾的。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地方还这么逼仄…… “你很介意吗?”季絮眨了眨眼,撑着下巴看他,“跟我待在一起。” “不是。” “那你干嘛躲我?”季絮笑道。 “……”容十四还没说话,忽然就被一只手拽了下去。 容十四差点倒在她身上。 季絮看着自己上方的人,用眼神质问他。 “你很怕我吗?” 容十四沉默了一会儿:“不是。” 季絮还想再问下去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 隔着透明的流光层,一双硕大的红色眼睛骤然从风雪中出现,正贴着薄壁看向他们。 第104章 解禁雪山灵泉 “啊!” 待看清之后,季絮将手贴在流光层上,回应外面的小东西。 “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大红眼睛眨了眨,开心地摇头晃脑起来。 竟然是之前独自跑路的黑白驼,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过来,因为进不来而在外面吭哧吭哧地拱。 容十四顺势站起来。 “它好像……在邀请我们。” “邀请?”季絮不解,“你的意思是说,它想带我们走?” “嗯。”容十四点头。 “它不会把我们引向那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吧?”季絮歪着头想,“比如那种很危险的龙潭虎穴啊,驼兽老巢啊,或者幻境悬崖让我们掉下去什么的……哎,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它就是个假驼?故意来骗我们呢?” 容十四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还能认不出来真假么。” “驼兽只是有点野,又不是邪性。” “哦……”季絮闻言,将透明罩子上的一片装饰云朵抽下。 流光瞬间碎裂,透明小屋逐渐由立体变得平面,最后重新化为一张死气沉沉的符箓,乖顺地飘回季絮的袖中。 在她处理完透明小屋之后,容十四扶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她放上驼兽的背,自己也一跃而上。 长剑又飞到了驼兽的前面开路,或许是为了照明,这一次剑身上燃起了明焰,将周围的雪地都照得泛出隐隐的红。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4节 “如果还冷的话就跟我说。”容十四放在她腰间的手渡了些灵力过来。 “好。”季絮看着他放在自己身旁的握着缰绳的手,好奇地碰了碰,“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明明身上很热的。 “风吹的。”容十四解释。 “让我来。”季絮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缰绳,然后取下头上的毛帽子,让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帽子里捂热。 容十四很听话,双手环在她腰间,用小毛帽裹起来。 “嘿嘿,怎么样,我这个帽子可是暖过的……”季絮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肩上有重量压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容十四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小心些,别用你那个破面具硌着我啦。”季絮小声嘱咐道。 “嗯。”容十四闷闷道。 风雪小了之后,星空逐渐也能看到一些了,明亮的北辰星高悬,一眼就能望见。 “我们要回去的话,不应该是要往南边走吗?”季絮有些疑惑,“可是小驼还在带着我们向北走哎。” “夜晚赶路容易遇到雪兽林狼,它应该不是带我们回去。”容十四轻声回答。 “啊?那它要带我们去哪里?” 容十四蹭了蹭她的肩。 “安全的地方。” …… 大约两刻钟之后,季絮总算知道了容十四口中那个“安全的地方”是什么。 黑白驼将他们带到了雪林边缘的一个山洞,洞口前站着一只三花颜色的看上去眉清目秀的驼兽,似乎在等它,一见到黑白驼便撒丫子欢快地迎了上来,绕着他们转圈。 而黑白驼也骄傲地昂起了头,用自己的尾巴去卷三花驼的尾巴,两驼并排一起走进了山洞里。 “啊!你小子居然!”季絮拍了拍黑白驼毛茸茸的头。 居然抛下主人出来泡妞! “喂,你看看你养的小兔崽子,见色忘主!” 一入山洞外面的风雪都被隔开,温度也骤然上升,季絮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跟容十四抱怨。 但他没有回答,这让季絮蓦然一惊。 “……你怎么了?”季絮偏头看向枕在自己肩上的人。 他的体温向来很高,鼻间气息又总是滚烫,所以季絮才没有反应过来。 与自己处在同样的环境里,他也可能感冒,或者说被自己传染也说不定。 “……大人,你发烧了?”季絮轻拍了拍他的手。 “嗯……”对方放在她腰间的手在听到她叫自己的时候骤然收紧了一些,脸也愈发地往她的脖子贴近。 灼热的吐息烫得惊人。 季絮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身上的热度比自己低烧那时候要高上许多,除去体质原因外,大概是之前一直压抑着,等确认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才完全放松下来,所以温度一下子上来了。 季絮身上没带药,她自己的低烧休息就能恢复,但容十四这个温度她不确定。 要不试试现在回去?现在风雪小了一些,说不定传送符能用了,不过玉龙城定位还得这个烧糊涂了的病患来,不知道 季絮还在考虑方案的时候,倏忽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灵气慢慢地飘了过来。 虽然已经没有风雪,长剑仍然在尽职尽责地充当着照明的工具,驼兽也还在往洞穴内走。 它行走的方向,似乎正是那灵气传来的方向。 漆黑冗长的洞穴内弯弯绕绕,又走了一会儿,黑白驼终于停了下来。 它慢慢伏低身子,方便他们下来,同时自己也伸着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口。 这漆黑的洞穴之中,竟然有一方自山体中泌出的天然雪水灵泉。 悬空的火焰剑照亮了那方小泉,从泉水中蓬勃而出的灵力将剑身上的火焰都带动得更加明亮了。 黑白驼喝完灵泉之后,整只驼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看上去神采奕奕。 它蹭了蹭扶着容十四的季絮,像是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屁颠屁颠儿地回头去找一直跟在身后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三花驼。 两条灵活的毛茸茸尾巴交缠在一起,庞大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洞穴之中。 看着两只驼一大一小的缠绵身影,季絮无语凝噎了一瞬。 ……倒是挺热情的一对小畜生。 季絮叹了口气,将容十四抬到灵泉旁边。 他身量本来就高大,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更沉,扶起来十分费劲,最后还是用树根将人卷起,安安稳稳地放在地面上。 她用手蘸了一点泉水,自己试了试。 雪山的灵泉非常纯净,这里又似乎是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从未被人汲取,只是尝了一口,季絮便觉得一股沁凉的气息从头脑蔓延到脚底,连那点低烧过后的疲惫都驱散了。 “还醒着吗?”季絮轻声问,并且在手指上沾了一点泉水,放在他唇间滴进去。 “嗯……”那点泉水似乎起了效果,滚烫的唇间溢出一点点声音。 季絮还想起身再去弄一些泉水来,却忽然被他抱住了手。 他不让她走。 “……我去给你弄灵泉来。”季絮讶异,柔声安抚。 但这时候的容十四就像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儿,偏不松手。 季絮无奈,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的左手,右手延伸出树根,将他挪到灵泉边缘。 用树根将人固定避免他乱动掉下去,季絮又点了一些灵泉水送到他嘴边。 接着,她愣住了。 没等泉水落下,滚烫的舌头便将她指尖的水滴舔舐,并且像是蛇一样暧昧地卷着她的指头,用嘴含住,甚至用牙轻咬。 “你!……”季絮不由得脸红了,倏忽将手收了回来。 唇间的美食被抽走,对方喉咙里挤出了难抑的不满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野兽的粗重嘶鸣。 那似乎是…… 驼兽的声音。 想到什么,季絮的脸更红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慢慢地落在对方身上。 “……大人。”季絮的手放在冰冷的面具上,“每天戴着这个……一定很难受吧?” “现在你发烧了……该好好透透气。” “不如将它拿下来?” 容十四沉默了一会儿,微张的长睫轻轻地颤动,似乎在做着清醒与沉沦的对抗。 季絮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面具的边缘,“如果你摘掉的话……” “我就亲你一口,怎么样?” 容十四垂眸。 “滴答——” 雪水从穴顶溢出,滴落在灵泉之中,发出沁润的水声,与似有若无的驼**配声混合在一起。 容十四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与季絮面对面,最终将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 恶鬼脸缓缓褪下,季絮终于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火红的焰光闪烁,漆黑的眼瞳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脸。 “……陆终。” 季絮本来想好了很多质问,很多谩骂,但是当真正看到他的时候,却忽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伸手,扶上了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左眼尾那颗熟悉的泪痣。 “其实我很早就想做这件事情了。”季絮抿着唇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男人长泪痣真的很戳我的点。”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摸摸看了。” “不过你那个时候好凶,不但动手动脚,还拿剑威胁我。” 絮絮叨叨间,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泪光。 “后来你倒是不威胁我了……” “不过还是动手动脚。” 季絮吸了吸鼻子。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就离开?” “你明明知道,我一定会难过的……” 容十四,或者说陆终,单手按着她的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亲吻便不再需要克制。 “陆终……” “陆终……” 季絮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喊着他的名字哭了起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5节 “嗯。”陆终身上的温度依旧很烫。 他的烧还没退,却被引出更难抑的心火。 “嗯……” “我在。” “你……唔……”季絮还想说什么,带着哭腔的声音悉数被吞咽了下去。 面具就像是一道无言禁制,解开之后,凶猛的野兽便无法再被束缚。 或许是因为发烧而变得大脑混沌,又或许是凭着发烧给自己放纵的借口。 这些都无关紧要…… 他已经忍耐太久了。 “扑通——” 小小的灵泉溅起水花。 岸上的人滚落了进去。 第105章 怪物是小蛇,是绷带,是手铐,是皮鞭…… 这方小小的雪水灵泉很窄,容纳两人之后堪堪有一些盈余,但依旧无法避免地贴紧。 因为是雪水所化,灵泉相较于普通的水要更加冷,即便有陆终的一点灵力加持,冰冷刺骨的感觉依旧透过皮肤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同时进入身体的还有灵泉中纯净浓郁的灵力,这种既想马上逃开又忍不住留恋的感觉让人崩溃。 身上那些阻挡接触的冗余甲衣不知什么时候被尽数褪去,季絮冷得发颤,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泉水里的热源。 因为发烧的缘故,本就温暖的身体较平常更加滚烫,在雪泉之中是最好的救命稻草。 紧紧地抱住这唯一的热源,季絮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舒服吗?”陆终声音低哑,靠在光滑的石壁上,双手抚在她细腻的后背上。 “嗯……”季絮轻吟出声,暖热的感觉让冻得麻木的头脑逐渐清明。 她后知后觉,如今二人身无一物。 因为太冷了,她抱得很紧,现在面对面贴着对方,亲密得像是连体婴儿。 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虽然也……但是有面具遮挡,她可以更加无畏。 但现在,他将面具摘了,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这让她身不由己地想逃。 那样没有一丝掩饰的、充满着赤/裸欲望的神情,不像人,而像是饥饿难耐的野兽,要将她生生拆吃入腹。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畏惧,陆终没有说话,而是将她抵在冰凉的石壁上,捧着她的后脑勺,由浅而深地吻了下去。 “唔……”季絮被他亲得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节,“等等,你等等……” “嗯?”陆终又亲了一会儿才离开她的唇,靠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喘气。 “你现在……还烧着。”尽管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季絮还惦记着他的身体,“让灵泉……治你的风寒。” 二人散落的黑色长发将小小的灵泉表面都覆盖,叫人看不清泉下的情况。 但季絮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自己胸前的皮肤与他的胸膛贴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暧昧的摩擦…… 还有水下威胁着自己的“怪物”。 季絮冰凉的额头跟他滚烫的额头贴在一起,如此近的距离,即便她想逃也无处可避,只能被迫迎接他的目光。 泉水打湿了他的脸,散发贴在他颊侧,鸦羽般的长睫上坠满晶莹的水珠,微颤之下,便如同雨水一样落下,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漆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野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右手从她的脑后往前移,慢慢地落在了白皙的侧脸上。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抚摸她眼底处的柔嫩皮肤。 季絮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喉咙干涩难抑,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修长的手指继续往下,落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薄茧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柔软的、颤抖的唇珠,仿佛在邀请,在引诱。 “你喂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陆终总算开了口。 “……嗯?”季絮有些茫然地抬眼。 陆终用手掬了一捧水,然后再伸展手指,让那些泉水从指缝里慢慢地流下。 “就像刚才那样。”陆终垂着眸,“你来喂我。” 季絮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刚是因为你晕了所以我才……” 现在他想喝直接埋头喝不就好了! “我想你喂。”陆终淡淡地说。 季絮怔了怔,抿唇脸红了一瞬。 最终还是学着他刚才那样,用右手掬了一捧水,微颤地递到对方嘴前。 泉水的映衬下,白皙的手掌更加显得润泽,微颤的指尖让这一切看起来愈发惹人怜爱。 陆终的长睫颤了颤。 “呀——” 柔软黏腻的感觉让季絮浑身一僵,并拢在一起的手指也无法维持,掌心里的泉水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溜走。 他…… 他竟然用舌头舔了自己一下! “真笨。”陆终亲眼看着那些泉水从她手中流尽。 季絮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狼狈地别过头,想要离开。 但下一刻,右手腕就被人攥住。 而她整个人也快要疯掉了。 陆终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舔舐着她的掌心,再慢慢地上移,将每一根手指依次包裹,滚烫的舌头缠绕,吮吸,直至她手上每一滴泉水都不剩。 “这样,便不会浪费了。”陆终歪着头看她,滚烫的手背轻贴着她的侧脸。 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无害,甚至有些天真。 “……”季絮连将手抽走的力气都不剩了。 那种柔软的,湿热的,无 法摆脱的侵略感将她最后一点理智也吃了下去。 “笨蛋絮絮。”陆终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逐渐发烫的脸,“既然不会用手……” “不如用嘴喂,怎么样?” 季絮的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陆终轻笑了一下,主动捧了水,渡入她的唇中。 随后埋头吻了下去。 灵泉水在她的口腔里瑟瑟发抖,而柔软的舌头不由分说钻入她已经毫无抵抗力的唇,有些粗鲁地舔舐着她的口腔壁,顺带勾着她的舌头互相纠缠。 水底之下,更是暗流涌动。 怪物比他的舌头要恐怖百倍。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季絮感觉到怪物在门口难耐地顶撞。 而这种看不见的感觉,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无法掌控,愈发刺激着感官。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用一把刀顶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未知的恐惧让季絮喉咙里溢出了哭腔。 陆终因为她身体的颤抖而短暂停顿了一瞬。 “怎么了。”他放开她的唇,伏在她柔软的身前喘息。 “……”季絮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羞耻让她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小馋猫。”陆终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轻笑了一声。 他吻了吻眼前水灵灵的锁骨,用牙轻轻地咬噬,果不其然听到了预想中压抑的娇喘声。 紧接着,他埋下头,整个身体潜入了水下。 热源骤然离开,季絮因为突如其来的冷意打了个寒颤。 漆黑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叫人看不清哪一些是他的,哪一些是自己的,又或者全是自己的。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不真切的幻觉。 但水下传来的感觉很快便让她意识到,并非做梦。 从小腿慢慢往上传的痒意,几乎让她大脑空白。 “不……”她无助地反弓着背脊,大腿紧绷,脚趾最大弧度地蜷缩着。 黑发遮挡住了水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但却无法遮挡住脑海里的因为触觉而补全的画面。 滚烫的大掌牢牢地固定着她的腰,让她避无可避。 他知道她的弱点,也知道如何击溃她最后一道防线,没有了面具的阻挡,更加的得心应手。 那钻入幽暗地带的是小蛇,是绷带,是手铐,是皮鞭……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6节 在即将到达顶点的那一刻,骤然分开。 湿漉漉的俊脸从水面浮上来。 季絮茫然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攀着他的肩。 “还不行。”陆终的气息也不稳,比季絮好不到哪里去。 感觉到他在使坏,得不到奖励的季絮气得本能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但最终还是不忍心下重口,只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陆终吃痛地笑了一声,大掌摸了摸她的脸,伏在她耳边喑哑地说了一句什么。 季絮的眼睛瞪得老大,脸颊上的颜色比发烧的时候还要红。 “好吗?”陆终用力抱紧她,耳鬓厮磨,“……絮絮。” 他并没有说得很露骨。 但身体在非常诚实地告诉她,他到底有多渴望。 再这样下去,他会坏掉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季絮都没有办法拒绝。 她将眼一闭,屏住呼吸,咕噜一声钻入水下。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一切都只能靠双手摸索。 她很慌乱,手在水下横冲直撞,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扶住她的身体,将她拉回正确的位置。 她摸到了熟悉的人鱼线。 那流畅的线条无论抚摸多少次都爱不释手,是在水下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新奇。 而对方在被自己抚摸的时候那不自觉紧绷的肌肉还有明显收缩的腹部,就更让人满意。 现在,她要向新地域进发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摸上手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会死的吧。 如果是这个东西…… 自己一定会死的吧?! 这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不自觉地想躲,但对方很显然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他的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但无形之中又是在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逃跑。 她耳里仿佛回荡起陆终带着些恳求又带着些命令的蛊惑嗓音。 ——吃掉它。 不……她做不到的…… 身体的危险本能一直在发出警报,让她赶紧离开危险物体。 ——吃掉它。 这是因她而生的“怪物”。 眼前一片黑暗,手上的触感便越发的清晰。 它是鲜活的,狰狞的,野性难驯的。 而套在它脖子上的绳索,就在自己手上。 季絮颤抖地启唇。 …… “咳咳咳——” 季絮被像拎小猫一样从水里拎了出来。 或许是太紧张,她连换气都忘了,差点在水里被憋死,好在陆终将她拽了起来。 她眼尾泛红,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呜哇——” 她一把抱住身前的人,又锤又打,放肆地哇哇大哭起来。 “我,我再也……” “再也不要……” “好难受……” “好害怕……” “……” 陆终奖励似的轻吻着她的唇,一边安慰。 “好了,结束了。” “乖,不哭了。” “……” 季絮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陆终一直在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在哄孩子。 “你……满足了吗?”季絮涨红着脸,半天才问出口。 “满足了。” “真的?……” “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陆终轻哂,抱着她贴近了一些,“你知道答案。” 感受到什么,季絮不吭声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终将头埋在她身前,轻轻地蹭了蹭。 季絮默默地抬头,看着半空中那柄亮得快要爆炸的长剑发呆。 ……男人。 好可怕的生物。 “如果……”陆终学着她一样,轻咬了一下她的肩膀,“别用牙咬人就更好了。” “会咬坏的。” “我……”季絮原本想反驳,但忽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脸更红了。 “……痛吗?” 陆终笑了笑。 “痛也喜欢。” 季絮喉咙干涩,头靠在他肩膀上,彻底不说话了。 隔着滚烫的皮肤,她能感觉到对方胸膛下那颗跳动的心脏。 她……其实还有其他的事情想 问。 但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陆终动情的那一瞬,她像是一个不光彩的小偷,在对方失控的纷乱灵力中不经意窥见了某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柄她很熟悉的没有名字的轻薄长剑,被画面碎片中的“自己”握住,亲手洞穿了一个女人的身体。 而那个女人…… 长着一张陆清寒的脸。 第106章 疲累床上不许练剑 山洞里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季絮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累睡着的,只知道后来被黑白驼拱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尤其是双腿,酸痛得不行,站起来之后颤颤巍巍的,随时都有软下去的风险。 同样折腾了一晚上的陆终却不像她,虽然明显运动量比较大的那个人是他,但却一点不见疲惫,甚至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季絮都要怀疑他其实骨子里是什么合欢宗派来采阴补阳的男鬼。 尤其……醒来的时候还被一根兴致勃勃的凶器抵着,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难以形容。 “那个,嗯……”从温暖的怀里爬出来,季絮回忆起昨晚的疯狂,尴尬得想原地找缝钻,“外面,暴风雪应该已经停了吧。” “嗯,停了。”陆终的声音有点哑,侧着身一只手撑着头看她。 “哦,现在时辰应该也不早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季絮默默地将身上的中衣拉了拉,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脖子也裹紧。 “你很急吗?”陆终懒道。 “不,不是……”季絮结巴,“我只是觉得,嗯……你这么久没回去,那个,小潘将军他们,或许会担心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小潘将军是谁?……”陆终将下巴抵在季絮的头顶轻蹭,想了想,“哦,是那个脑袋不太聪明的小矮子……你喜欢那个类型的?” “啊?那个类型是什么……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小潘将军啊!”季絮有些傻眼。 “那你关心他怎么想做什么。”陆终轻咬了咬她柔软的耳廓,“是我昨晚伺候得不够好,才让你有心思想别人?” “不不不不不……”耳朵上传来的痒意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再来,再来她真的要下不了地了! “……饶了我吧。”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小声服软。 “怕了就直说。”陆终轻笑,捏了捏她的脸,“再拐弯抹角,我就当你是欲擒故纵。”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7节 “……我真不行了。”季絮涨红着脸,老实求饶。 “遵命,大小姐。”陆终亲了亲她的唇,贴着她的颈后轻蹭了蹭。 山洞里非常安静,只有融雪滴落在灵泉里的水声,还有被赶到一边不让靠近正委屈地喷鼻子的黑白驼的呼噜声。 万籁俱寂。 季絮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小声问:“我该叫你陆终……还是容十四?” “你喜欢什么便叫什么。”陆终环着她的腰,温热的鼻息喷在耳后。 “容十四……是你在玉龙城的名字吗?为什么要戴面具?”季絮想了想,“你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他们都说你为玉龙城做了很多事情……那为什么要离开?” “想知道?”陆终调侃,“亲一口便告诉你。” 听他这样说,季絮毫不犹豫地翻了身,面对着面就要将嘴凑上去。 结果在要碰到对方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她碰到了陆终的掌心。 季絮不解地看他。 “有的事情,由本人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陆终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对你来说,我是‘陆终’,或者是‘容十四’,重要吗?” 季絮摇了摇头,微微垂眸:“名字不过是代号罢了。” 就算他明天叫李甲,后日又改称王乙,也不影响他是他。 “但是……”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做‘陆终’,当时又为什么会成为‘容十四’。” 她指尖缠了一缕陆终的发丝,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包裹。 “我想弄明白我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了解你为什么是你。” 陆终怔了怔。 “你会知道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季絮猛地抬头,差点磕到他的下巴。 陆终勾了勾她的鼻子。 “有秘密的人才更迷人。” …… 出山洞之后,外面的天气果然已经放晴了。 在黑暗的环境里呆了太久,骤然面对满眼的白雪以及刺眼的阳光,季絮差点眼睛都被亮瞎了。 黑白驼的情绪看上去不错,似乎比昨天还要开心,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留下一大串凌乱的爪印。 陆终将她身上的轻甲拉好,做好保暖措施,又给她眼前覆了一道灵力屏障,避免她的眼睛被雪光所伤。 季絮想起来什么,在乾坤袋里找了一会儿,最后将一份细长的木盒递给陆终。 陆终将其打开,发现是那柄他心心念念已久的黑色剑鞘,手指忍不住抚上去,细细地感受其上随着温度变化绽开的花纹。 “这个剑鞘送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带出来了。”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季絮有些开心,“你之前那柄很轻很薄的剑呢?这些日子好像一直没见你用过。” “它……暂时不在我手里。”陆终显然对它爱不释手,赏玩好一会儿才将其小心地收回木盒里去,“谢谢。” “咳咳,这么客气干嘛。”他这么正经,季絮倒是非常不习惯。 陆终将撒欢的黑白驼唤回来,像之前一样跳上去,然后再将季絮接上去。 季絮像昨天一样双腿跨上去,结果还没维持半刻,大腿肌肉就酸得不行,根本没法坐住,无奈只能将两腿并拢放在一边侧坐,才能减轻那种酸痛。 当然,那姿势乍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滑稽。 “……不许笑啊!”季絮抱着他的腰,声音有点抖,“别以为你把面具戴上了,我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 “哦。”陆终应声,“真有那么累?” “累啊!”季絮咬牙切齿,“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壮得像头牛一样好吗!” “我觉得是你缺乏锻炼。”陆终慢吞吞道,“一晚上才几个时辰,以前练剑的时候,至少都是一整天,正常都要三天的。” “何况……”陆终若有所思。 “这可比练剑有趣多了。” 季絮:…… 什么叫“才”几个时辰?什么叫“至少”一整天??什么叫“正常”三天??? 是她听不懂中文了吗??? “那你就去练剑啊!”季絮咬唇,“别来折腾我!”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所以我才……”陆终轻哂。 “你放!……胡说八道!”季絮忍不住抬眼瞪他,“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过想……的话了?” “这倒的确是没有。”陆终“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这样,不如我练剑的时候你来给我喂招,这样既能锻炼你的体力,又可以在床上三天三夜……” 没等他说完,季絮就掐住他的脖子。 “床,上,不,许,练,剑!!!” 第107章 白虎你就是那个小白脸?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季絮实在是觉得丢人,不愿意这样被人看见,又没办法正常坐,最后索性下了驼背用脚走。 陆终见状,便也陪她一起,顺带当她的人肉拐杖搀着她。 又走了一段路,已经能看到城门了,陆终忽然叫停了季絮。 “怎么了?”季絮不解地问。 “稍等。”陆终将黑白驼身上的辔头等鞍具统统拆掉。 黑白驼身上没了束缚,开心得原地打转,还不住地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陆终,还想用舌头舔人。 “喂!”季絮吓得连连后退,避免被糊一脸口水,“你干嘛把小崽子放出来!” 陆终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不远处厚厚的灌木丛。 季絮顺着方向看过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灌木从里窸窸窣窣的,似乎有动静。 “去吧。”陆终拍了拍黑白驼的脑袋。 黑白驼显然明白了陆终的意思,呼噜呼噜地用大脑袋拱了他一会儿,一直到陆终将它推出去,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一对大眼睛闪烁着明灭的亮光。 见陆终态度坚决,黑白驼最后舔了舔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向着灌木丛走过去。 随着黑白驼的靠近,灌木丛中也钻出来一个身影。 “呀!”季絮惊讶,“是那只三花小母驼!” 三花小母驼迎了上去,跟向它奔去的黑白驼欢快地贴贴了一会儿,随后它们互相卷着尾巴,消失在白雪皑皑的灌木丛之中。 “它跟了我们一路。”陆终搀着她,继续往城门走。 “你早就看到那只三花小母驼了?”季絮回忆,“我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它的动静。” “一开始我也没注意。”陆终摇了摇头,“只是小驼心不在焉,后来便发现了。” “小驼……是指我们骑的那只吗?”季絮想了想,“你还能分辨出来驼兽的情绪?你跟它很熟吗?” “小驼是我刚来玉龙城那一年捡的。”陆终一边走一边解释,“它体质不太行,比一般的驼兽要弱很多,应该是被母驼抛弃了,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不过带回来之后倒是很争气,虽然小驼的体质比一般的幼驼弱,但在棚里抢食的时候却很凶,经常跟其他幼驼打得头破血流,慢慢的在棚里混成了个头儿。” “原来它是你救的呀。”季絮有些不理解,“既然当初你救了它,怎么自己不养着,反而送到军中?就算你不想养,也可以取个名字什么的。” 陆终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是它的主人,没有取名的必要。” “那为什么你要养着小九?还给它取了名字。”季絮问。 “……好养活。”陆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养它只是受人所托。” “这样嘛……”季絮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全然不见驼兽踪影的萧瑟雪道。 “你是怕给它取了名字,而它像今天这样要离开的时候,会舍不得吗?” 陆终没有回答。 …… 在听到“如果今日你想跟着就只能被我抱着巡城”这样的话,季絮总算死心,乖乖在家里躺着休养了。 陆终将她安顿好之后,像往常一样去城主府值班,跟敢怒不敢言的老家伙们交代了几句,重新挑了一只驼兽出城。 “大,大人……”在驼兽棚里正好遇到潘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方似乎有些不敢直视他,“那个……昨日我巡城过了!一点问题也没有!您,您放心!” “哦。”陆终淡淡地回答。 潘修背着手,紧张地在一旁走来走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陆终上了驼背,快走的时候见他踱来踱去,最终还是主动问他。 “啊……那个,不是……”潘修手足无措,半天才磕磕巴巴,“就是想问问大人您……昨天玩得还开心吗?好像北边突然起了暴风雪,我还担心您来着……” “昨天?”陆终摸了摸下巴,“还不错。” “不错啊,不错好啊!”潘修的眼睛不住地往他脖子上可疑的红点瞄,“说起来,昨天您不是跟阿絮护卫一起出城的嘛……今天怎么没见他来?” “她啊……”陆终平静地回答,“昨天折腾太累了,现在下不了床躺着。” 潘修本就白的脸此时更是煞白一片。 “怎么,你很关心她吗?”陆终半眯了眯眼,“你喜欢她?”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潘修疯狂地摆手否认,泫然欲泣,“属下,属下只是觉得……大人您开心就好……” “属下就是想告诉您,哪怕,哪怕世人不容……属下,属下也一定支持您!”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8节 说完,他便捂着脸落荒而逃。 陆终:…… 他有时候真的会对人类的脑子感到很费解。 小插曲过后,陆终继续今日的任务,刚出城门,便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传了过来。 没等陆终的命令,驼兽的脚步便自动停了下来,恐惧又焦躁地甩着尾巴。 陆终看了一眼气息传来的方向,面具之下的表情浑然不清。 城门上侦查的守军在看清不远处的情况之后,向着城门楼里的同僚欢呼雀跃地喊。 “城主回来了!” …… 待陆终走之后,季絮躺了一会儿,横竖睡不着,便索性起床,回忆着黑白驼的模样画了下来,准备等陆终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他表现得很平常,但季絮觉得他心里应该也是很舍不得小驼的。 画好之后坐得腰有些酸,季絮便起身一瘸一拐地在家里逗了一会儿小乌鸦,顺带去院子里稍稍动了一下,按了按酸痛的部位。 突然,一阵不寻常的地动声传了过来,外面还难得的有些嘈杂。 陆终这院子向来清静,她还从未体会过这么大的响动。 听起来…… 就像是有许多人兽混杂的脚步声在往这边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身份被发现了,有人来看热闹? 季絮心生疑惑,去灵域网上瞅了一眼。 那些议论她的帖子还停留在什么她情伤难愈卧床不起的阶段,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踪影的意思。 奇了怪了,不是冲着她来的,难道是冲着陆终来的? 这小子惹了祸,有人来找事情了? 在她猜测的时候,那些整齐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口。 这么快? 季絮有些紧张。 外面那些人的灵力不弱,她不确定自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将吓得炸毛的小九往怀里一揣,季絮准备开溜。 结果她还没动身,一个白色巨物已经从墙外高高跃起。 “轰隆——” 巨物落在院子里,将地上的雪花都激得扬了起来,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季絮的背紧贴着墙面,跟面前盯着自己的巨物大眼瞪小眼。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威风凛凛的白虎,浑身散发出不可直视的兽王气息。 而白虎之上,一个身着银白重甲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就是十四喜欢的那个小白脸?” 第108章 城主刚刚是一个,现在是俩 晴朗的阳光下,银白重甲反射出金灿灿的光,将盔甲之中的脸映衬得明艳而生动。 季絮对这张脸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亦上下打量着季絮,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顺手将厚重的兜鍪取下。 随着对方伸展的甩头,盘在其中的长发尽数落下。 一条粗长的麻花辫垂落在身侧,也将整张脸都显露无疑。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身材高挑明媚艳丽的美人。 这时候,季絮也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当初在马车里将陆终带走的那个女人。 “外乡人?”女人从白虎背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季絮跟前,一句话没铺垫上手就捏住她的下巴,“这小脸的确漂亮,手感也不错,不像我们这里的大老粗,没情调。” 季絮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偏头躲过她的手,一脸提防。 季絮的个子算高挑的,但对面的女人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将她直直地逼到墙根处。 见她表情警惕,女人也不恼,挑眉笑了笑:“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容瞻。” “你呢,小可爱?” 容瞻? 季絮心中讶异。 她就是容瞻?玉龙城的城主? “瞧你这模样,年龄也不大,怎么受得了十四那种刀子嘴?”容瞻摸了摸身后探头的白虎大脑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与其跟他,倒不如跟我。” “他那个人,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最喜欢你这样听话又可爱的年轻小公子了。” “而且呢,我也很擅长怜香惜玉……” 容瞻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骤然飞了过来,直直地插入了容瞻方才站的地方,将二人隔开。 容瞻灵活地退后了两步,身上的重甲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闷响。 “哎哟,这么护食。” 后一步出现的陆终将剑拔出来,语气不悦。 “要玩就去玩你府里那些男人,别把主意打到这里来。” 季絮本就被容瞻问得一个头两个大,陆终的到来正好解了她的围,默默往陆终身后一躲。 容瞻玩弄着自己的麻花辫,挑眉。 “我就是好奇,能让我们冷漠无情的小十四感兴趣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现在你已经看到了。”陆终淡淡道,“还想再得寸进尺吗?” “嘁,小气。”容瞻重新跳上虎背,拍了拍白虎的脑袋,示意它离开。 白虎跃至石墙上的时候,容瞻忽然回头。 “今夜的洗尘宴,别忘了啊。” “你要是不来,我可没有拼酒搭子了。” “还有……” “把小可爱也带上!” “小~十~四~” 随着她的话,一道无形剑气骤然向白虎站立的石墙飞去。 “滚吧。” 白虎迅速地跳下墙去,躲过了剑气。 脚步声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渐行渐远了。 “她没怎么样你吧。”待人都离开了,陆终才摘下面具,回头问她。 “没……”季絮摇头,下巴忽然被握住。 陆终用拇指擦了擦她的脸,正好就是容瞻方才碰的位置。 “她那个人……”陆终微微 皱眉,“你最好离她远点。” “为什么?”季絮回忆着容瞻的模样,“虽然她有些……直接,但似乎对我没什么恶意。” “……”陆终似乎想到什么,表情愈发的微妙,过了一会儿才解释。 “她男女不忌的。” 季絮在心里九曲十八弯地“哦~”了一声。 “你吃醋呀?”季絮嘿嘿笑了一声,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 陆终白了她一眼:“也是,你来的时候容瞻已经出城了,应该没见过那阵仗。” “城主府门口有一圈木头杆子,你有印象吗?” “木头杆子啊……我记得。”季絮想了想,“上面是不是包着软锦,五颜六色还挺漂亮的,有点像是练拳的木人桩……不过为什么要放在城主府门口,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想不通。” 陆终面无表情:“这会儿她回城的消息快传遍了,估计很快就要用上了。” “你看过就明白为什么。” …… 一个时辰之后,城主府门口低调地飞过一只灵纸雀鸟,安静地停在屋檐上往下看。 而下方,那可热闹了。 只见那呈八乘八排列的木桩阵里传出来一片乌七八糟的声音,有男有女,环肥燕瘦什么类型都有,个顶个儿的盘靓条顺。 而他们都抱着身前的木桩,有哭有怨还有嗔的,个个都在求着容瞻娶他/她,累了之后就抱着软木桩歇一会儿,休息好了就继续。 期间容瞻还出来了一次,一个一个地按顺序安抚众人的情绪,现场不但没有打起来,竟然还相亲相爱,互相给对方加油打气,哭得更加卖力了。 通过灵雀看到这一幕的季絮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49节 什么叫城主的手段?什么叫御下有方? 她忍不住感慨。 “真厉害啊,我要是有这么大一个后宫……” 陆终为了守家,回来之后就没再出去,这会儿正在给她刚完成的驼兽图裱画,一个凉凉的眼神便飞了过去。 “厉害?”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羡慕。”季絮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这等荒淫无度,恬不知耻的行为,我们必须深刻地杜绝,严厉地批判!” 陆终眯了眯眼,很显然对她这套顺口溜不是很相信。 “真的?” “真的,包真……啊!你干嘛把灵墨抹我脸上!” 季絮脸上顶着个黑漆漆的五指印,忍不住瞪他。 “心口不一,该罚。”陆终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墨水蒸干。 “你!”季絮咬牙切齿,手抹了抹脸上的墨水,反倒把脸上弄得更黑了,“你好小气!” 陆终看着她的花脸,饶有兴致地看笑话。 季絮叉腰指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股脑埋头进了房间,咚咚当当的像是在忙什么。 陆终有些好奇,便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见人一直没出来,便准备进去看看。 结果刚走到门口,当头就是一桶凉水。 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好几桶往他身上泼了过来。 陆终甩了甩头,才发现那并不是水,而是辰砂石青这样的颜料。 这些五颜六色糊了一身,那模样必定非常滑稽。 “哼哼。”季絮撩着袖子露出半截藕臂,得意地摸了摸鼻子,“敢抹黑本姑娘,该罚!” 即便身上一片狼藉,陆终那双眼睛却依旧平静,甚至比平常还要更加亮一些。 “不要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哇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季絮话还没讲完,人已经被拽到宽大的怀里。 好了,刚刚是一个彩人,现在是两个了。 陆终双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地揉搓。 “你介过……人!真得……很涨哎!”季絮被他揉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铺张浪费。”陆终的脸又是红又是绿,根本看不清表情,“该罚。” “脏!死!啦!”季絮从他手里逃脱,忍不住怒目圆睁。 她长睫上一边沾了石绿,一边沾了靛青,说话的时候一扇一扇的,就像两把小扇子。 陆终勾了勾唇,忽然伸手将人抱住。 “哇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抱我!离我远点啊!”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 直到将季絮身上跟自己一样也染得五颜六色不成人样,陆终才满意地收手。 “你说得对。”面对着季絮气得张牙舞爪的模样,陆终握着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提,扛在肩上。 “我就是小气。” “喂!放我下来!”季絮一边提腿一边不住地拍他的背,“你要干嘛?!” 陆终语调微扬。 “洗澡。” …… 柴房的新木桶买回来这么久,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颜料的效果极好,也不知道换了几桶水,才终于将身上的颜色洗净,不过头发上依旧还有残留。 “你……你不许偷看啊!”蒸腾水雾熏得季絮脸上浮起薄红。 木桶不算大,季絮背对着陆终正正好可以趴在边缘。 “嗯,不看。” 陆终往她头上浇热水,仔细地帮她洗净发间的颜料。 手指插入发间的力度很舒服,就像是在按摩头皮,再加上热气熏人,一时间季絮舒服得快要睡着过去。 “陆终……” “嗯?” “……没什么。” “怎么了?” 季絮双臂伏在桶沿上,嘴角噙着一个淡淡的弧度:“就是想叫你一下。” 陆终有些莫名。 “你真的在我身边。”季絮的背影在不断升起的白茫茫水雾中看起来模模糊糊的。 “真好。” “这样真好。” 带着些娇憨的声音让陆终的手微微一顿。 “……呀!”背后的人忽然覆了上来,腰间也环抱上一双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迷迷糊糊的季絮惊讶出声。 “你答应过不看的!” 下巴抵在她的肩胛上,低沉中带着缱绻的声音在耳旁萦绕。 “我没看。” “……抱也不可以!”被坚硬胸膛抵着后背,季絮不由自主红了脸。 “你之前没说过不许抱。”陆终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耳后的皮肤。 “我现在说了!现在说了!”季絮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碰到水下精神抖擞的物体之后,动作立马僵住了。 “我不太聪明,禁止做的事情,大小姐下次可要一样一样提前跟我说好。”感觉到她的窘迫,陆终哑声笑道。 “……你就是赖皮。”季絮嘟嘟囔囔。 陆终没否认,亲了亲她的后颈,继续替她梳理头发。 他这一次竟然这么规矩,没有毛手毛脚,这让季絮有些意外,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终挑眉说了一句,季絮的脸顿时像个烧开的水壶,冒烟了。 “乖,晚上要去洗尘宴,会来不及的。” 第109章 宴席灌醉他 洗尘宴还未正式开始,城主府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高耸朱楼的外部大多都被雪覆盖,只在一些边缘处露出小片的红,显得漂亮又喜庆。 城主府的下人们忙前忙后布置宴席,朱楼前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摆满了数张圆桌,早到的将士们正在扯着嗓子聊天喝酒,宴席中心垒着巨大的篝火,冲天的火焰足足有二人高,将周围人的脸都烘得又暖又红。 “老朱,你小子运气是真的好,今年雪境的兽崽子都没碰见几个,雪也下得少,竟然提前七八天就巡境回来了,这真是忒不讲道理了!” “哈哈哈,陈三儿,你这话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滋味,好像不希望我们早些回来一样!说,你这泼皮安的什么居心?嗯?” “哎呀!去年那会儿我们去巡境的时候,光是入境的时候因为大雪封路就堵了三天三夜,更别提那雪兽窝里的老兽,见着人就发疯,我这条胳膊都差点折里面,你说说你这老小子,连跟毛都没伤着,这哪儿是去巡境的,简直就是去嬉游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朱爷爷我这次出发之前,可是特 地去拜过雪神庙,还受过雪神荫蔽的,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大老粗!” “嚯!你竟然还偷偷私藏这等好地方,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快给我说说是哪家雪神庙?我可得去给婆娘肚子求个平安!” “从东玄门出去一路往东……” “……”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朱楼的台面上传来,将在场人的视线瞬间吸引过去。 容瞻的双手撑在木栏上,褪去了重甲,虽然只是随意地打扮了一番,一身冰蓝色常服依然将她衬得美艳动人,高挑丰满的身材配上金色的瞳孔,叫人见之忘俗。 随着她的掌声,下人们从角门依次抬进来许多只处理干净刷好蘸料的小羊,架在篝火旁炙烤起来。 将士们跟容瞻显然也非常亲近,与她打起了招呼。 “老大!” “城主!” “老大,还得是您天生丽质,这一躺雪境巡下来,非但没有一丝倦容,反而更漂亮了!” 容瞻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冰凉的匕身在那奉承她的将士脸上拍了拍。 “文敬,妄议长官,可是要罚俸的。”容瞻的手腕微微一转,对方脸颊皮肤上便出现了一小道血痕,“一月不见,你小子的嘴还是这么不把门。” “只要老大您开心就好。”那叫文敬的将士顶着脸上渗出血滴的刀伤也丝毫不惧,依旧嬉皮笑脸,“别说是罚俸了,便是要下暗雪地牢,属下都心甘情愿。” “油腔滑调。”容瞻笑了起来,眉眼生辉。 “可惜了,文敬,你这张脸实在入不得本城主的眼。” “要想去门口锦桩排队,下辈子投胎换张好脸再来吧!” 容瞻伸手拍了拍文敬的后脑勺,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小瓶金疮药,潇洒地往对方手里一丢。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0节 “今晚,把你们的精神劲儿都给我拿出来。” 容瞻瞄了一眼角落处尚且空置的小桌,向所有人问。 “知道第一任务是什么吗?嗯?” “知道!” 容瞻左侧的一个黑脸将士大声回答。 “把十四侍卫灌醉!” …… 季絮未进来过城主府内院,之前虽然在外头见过朱楼,但近距离观察后,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精致漂亮。 因为是宴会,所以陆终今日没有穿轻甲,但也没多做收拾,只是换了寻常的黑色劲衣,这一副打扮倒是与季絮第一次见他那时候相当。 季絮出门仍穿男装,裹着白色的裘衣大氅,只露出一张脸,像个雪貂团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终身后。 “你要是不想来,可以不来的。”陆终见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停了下来。 “不行,我要来的。”季絮没注意,差点撞在他背上。 “为什么非要跟着?”陆终不解,“你又不喜欢这种场合。” ……当然是因为想多了解你。 笨狗。 “……我好奇嘛。”季絮推着她催促他快一点,“快点啦,迟到是不礼貌的!” 陆终无奈。 “行……”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跟我说。” 季絮使劲点头。 很快,季絮就知道陆终为什么不让她来了。 早来宴席的将士们酒酣饭饱,热热闹闹地划拳扯皮,在发现陆终来了之后,所有人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无数道没有丝毫掩饰的目光向他们投来。 没错,不止是他,是他们。 季絮对自己的特殊身份有一点模模糊糊的认知,但是没想到被人好奇到了这个程度。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被人从头到脚地观察。 ……好尴尬。 陆终倒像是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泰然自若地带着她在那无人的小桌落座。 不知道是不是陆终身份特殊还是怎么样,其他将士都是三五八十个在一桌,显得很热络,但陆终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似乎这里就是单独为他留出来的。 这诡异的寂静被一道飞身而下的飘逸身影打破。 一道冰蓝色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中心巨大的篝火旁,手中似乎握着什么,银色刃光随着人影舞动,那速度快得惊人,季絮的肉眼看不清,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端着空盘的下人走过去围成了圈,没一会儿,盘中一一被摆上了浓香四溢的烤肉,而那些原本架在篝火旁的烤全羊,此时已经**脆利落地剔得只剩空落落的骨架。 “咻!老大真帅!” “留点腿!老大给我留点大腿骨!” “……” 起哄声跟叫好声骤然响起,待所有盘子被盛满,下人们向着各桌走去。 席间骤然恢复欢声笑语,仿佛刚才那诡异的沉默并未发生过。 那冰蓝色的人影也随之停下,将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交还给下人。 她将最后一个盘子端起,款款向小桌走了过来。 “小可爱,来一口?”容瞻自然而然地在他们面前坐下,用盘里的小刀叉了一块焦香浓郁的羊肉,笑眯眯地递到季絮面前。 “……容城主。”她那一套匕首舞将季絮看呆了,这会儿还有些回味。 容瞻也是剑修,虽然方才并未用剑,但身段是同样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顶级剑修。 与陆终的干脆利落不同,容瞻的动作华丽又迷人,倒是与她高调的性格相得益彰。 陆终白了容瞻一眼,将她手里的小刀抢过来,将刀上的羊肉放入季絮的盘子里。 “干嘛这么紧张?”小刀被夺容瞻也不恼,自己夹了一片羊肉塞进嘴里,大大咧咧地吃了起来,“我又不会吃人。” “无聊。”陆终轻哼,转头对身旁的季絮介绍,“这是霞州特产的高山雪羊,肉质细嫩,鲜而不腻,你可以尝尝。” “哦……哦。”当着容瞻的面,陆终对自己这样关照,季絮有些不太好意思,默默地夹着那块肉塞进嘴里。 霎时鲜美的烤肉味混着佐料的淡淡咸香溢满整个口腔,外皮焦香酥脆,皮下的嫩肉却入口即化,那爽感直冲天灵盖,叫人将一切事情都抛到脑后。 季絮幸福得直捧脸。 陆终见状,又默默地替她夹了几块。 “哎哟。”容瞻调侃,“这才多久,我们小十四竟然变成了这样贤惠的模样了。” “代理城主的任务已经做完了。”陆终一只手撑着下巴,“你还有什么事?” 容瞻笑眯眯道:“小十四,我刚才那 一套新招式怎么样?” “哗众取宠,毫无实用之处。”陆终不留情面地点评。 “啧啧,我们小十四还是这么严格。”容瞻哈哈笑了一声,“难怪这么多年,无论怎么样我都打不过你。” 陆终:“你不能总跟我比。” 一只筷子骤然向着陆终暴露在面具外的左眼射去,被他轻松地用两指夹住。 “咔嚓——” 筷子骤然断成两截。 “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容瞻放下手中的另一只筷子,“真是叫人生气啊。” “实话实话罢了。”陆终语气平淡。 这时候,众人的声音又嘈杂了起来,正开心吃着烤全羊的季絮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下人运来了一缸比人还高的大酒坛,放在篝火前的空地处。 “春来坊的老黄酒。”容瞻挑眉,“敢不敢?” “每年都来,你不腻?”陆终瞟了一眼,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没有哪一次赢过。” “没赢过才更要玩。”容瞻笑道,“往年我们都是一对一,这样太没胜算了,今年我们换个玩法。” “你小时候在演武场练剑都是一打三,那今天也换成一对三。” 陆终环抱双臂,语气总算有了一点起伏:“这样多少有点不公正了吧?” “公正?”容瞻挑眉。 “我是城主,我说的话就是公正。” …… 陆终被强行拉走到前面桌子拼酒,这种活动像季絮这样的一杯倒自然是不掺和的,她也乐得在这里清清静静地吃吃喝喝。 一大盘烤全羊眼看快见底,季絮喝了一杯解腻的果汁,满足地摸了摸肚皮,飨足地伸了个懒腰。 不愧是城主府的厨子,这晚宴的口味可太棒了。 放空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蛄蛹。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白团子,身上遍布着少量的黑色条纹。 季絮好奇地摸了摸那白团子,手上便被麻麻的舌头舔了一下,小尖牙碰到了她的手指,奶呼呼的格外可爱。 那竟然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白虎。 小白虎扭着胖胖的屁股,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季絮。 “小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季絮有些好奇,便将那小白虎抱了起来。 那小白虎看上去十分自来熟,对季絮一点儿也不认生,咿咿呀呀地在季絮怀里打起滚来。 “你是走丢了吗?”季絮摸了摸它的头,捏着它粉粉的小肉垫玩耍,“你的主人在哪里?” 小白虎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她的话,只是毫无警觉地翻肚皮卖萌,让季絮给它摸肚子。 随后,它的小鼻子一嗅一嗅,转头看向了桌上的肉食。 “饿了?”季絮夹了一块儿剩余的羊肉,还没递到小白虎嘴边,就被一口抢走了。 小白虎吃得呼噜呼噜,嘴里一直发出嘤嘤的声音,似乎更开心了。 它身上的毛发十分柔软,小身体又很暖和,撸起来非常舒服,季絮爱不释手,不住地摸着它摇摇晃晃的大脑袋。 又喂了几块,季絮正给它夹最后一块羊肉的时候,小白虎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毫无预兆地从她的双膝上跳下,径直朝着无人的角门跑了。 季絮有些担心它的情况,看了一眼前面的陆终,他身边围着很多人,此时正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便没打扰他,直接跟了过去。 小白虎看着小,跑起来速度却很快,好几次季絮都要抓到了,又被它从指缝中溜走。 七弯八拐追到一个避雪回廊的时候,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倏忽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看不见了。 季絮这时候才缓过神来,自己不知道跟着小白虎跑到了哪里,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 她环顾四周,摸了摸后脑勺,正准备飞身去高处,找一找宴席的位置。 思考的空当,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凶猛的气息,直直地朝她扑来! 季絮第一时间跳开,但还是被扑倒在雪地里。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尖利的牙齿在血红腭肉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狰狞。 头顶上方,一颗巨大的白虎头正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1节 第110章 艳花我怎么可能会有解药这种无聊的东…… 雪境常有雪兽越境来玉龙城吃人,所以玉龙城每年都会由城主领头,带着一部分高等级修士去雪境将那些意图越境的雪兽解决掉。 容瞻四年前从母亲手里接任城主之后,便领了巡境的任务,而她出城期间,代理城主的任务就交托给陆终。 像如今这样的洗尘宴,也已经是第四次了。 陆终从来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浅,就像不知道自己剑道的尽头在哪里。 容瞻的酒量在军中几乎无人能敌,但与剑道一样,始终与陆终差着看不见的鸿沟。 这一次,容瞻像之前一样跟他拼了大半缸酒之后摔碗认输。 虽然容瞻退下了,但并未放过陆终,而是让其他将领来继续灌他。 陆终对这种无意义的挑战并不理解,但也无所谓。 若不是为了偿还恩情,他本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杯又一杯黄汤下肚,陆终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那张脸。 嗔怒的,温柔的,怜惜的…… 热酒入肠,陆终罕见地有了几分微醺。 他朝着季絮的方向看去,面具下的眉微微皱起。 她不见了。 “十四侍卫……你去哪儿?”陆终对面已然喝得七荤八素的胖将士见他忽然站起来,蒙蒙地问。 “你们喝。”陆终回答,起身离席。 “十四侍卫,你可不能现在走啊!”另一个将士也站起来,“老大吩咐过的,不把你喝趴下,我们可要领军棍的……” 陆终没有回头。 “如果容瞻要问责,你们的一切惩罚都由我来背。” 以季絮的性格,不太会随随便便离开,真要有什么事情肯定也会跟他说一声,如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应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但又不是什么大事,才会自己离开。 陆终凭着天生的野兽般的直觉,循着季絮的步子追了过去。 她的脚步明显没什么章法,漫无目的,不像是特意来这里,更像是追着什么东西,或者说…… 是被什么东西引了过来。 谁敢在城主府光明正大地做手脚? 陆终心中盘算几遍,最终只能想到一个人。 耸起的眉头皱得更深。 又在城主府里走迷宫一样绕了一会儿,陆终最终追到了一间垂花门前。 从门内看去,陆终漆黑的瞳孔微微紧缩。 避雪回廊上方积满了绒雪,几乎将廊上的枯枝压断。 回廊的朱柱前,容瞻正一只手撑着柱身,满脸笑容地低下头。 而在容瞻怀中,季絮背抵着廊柱,微抬起下巴,几乎就要双唇相接。 …… 白虎只张着恐怖的大嘴“嗷呜”了一声,巨大的身体就忽然四肢离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拎了起来。 “不可以吓人哦,长风。”慵懒的声音从白虎的后方响起。 “小可爱,我的灵兽没吓到你吧?” 那叫“长风”的白虎被放下地之后,委屈地缩到来人的脚旁趴下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张牙舞爪的猛兽,这一刻却瞬间化为了乖顺的猫咪。 季絮从雪地里半坐起身来,甩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一只有力的手掌向着她伸了过来。 “……谢谢你,容城主。”季絮抿唇,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何必那么见外。”容瞻一把将她拉起来,“你可以跟十四一样,叫我容瞻。” “这……不太好吧。”季絮摇头。 “哪里不好。”容瞻笑了笑,伸手亲昵地替她扫了扫额前的残雪,“十四那样没有良心的东西都能直呼姓名,像阿絮这样的小可爱自然也可以。” 距离陡然拉进,季絮一时间有些怔忪。 或许是常年在外的缘故,容瞻的肤色是非常 健康又诱人的蜜色,冰蓝色常服并未遮住她颈前的皮肤,大大方方地露出线条性感的锁骨。 而那一双笑盈盈的金色瞳孔既诱惑又神秘,明明应该是非常高傲疏离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却满含深情。 毫无疑问,容瞻身上有一股非常迷人的气息。 季絮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为她死心塌地了。 “谢谢你……容瞻。”季絮再次感谢她,“我该回去了……” “那么急着走做什么。”容瞻坐在白虎身上,不由分说将季絮也一把拉过来,“之前想多跟你聊一聊,全被十四这个臭小子糟蹋了。” “那边都是一群只知道喝酒,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说是吧,小可爱?” 容瞻玩弄着自己身前的发尾,身上的酒香混着淡淡的体香,让人不自觉地沉迷。 “……”季絮垂眸,微微启唇,最终没开口。 “小可爱,你跟十四认识很久了?”容瞻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她,另一只手甩着自己粗长的马尾辫。 “没有。”季絮摇头,“只有半年左右。” “半年啊……”容瞻轻笑,“你很喜欢他?” “……嗯。”季絮脸上浮上一点点红,声若蚊讷。 “为什么?”容瞻又贴近了一些。 “……”季絮没回答。 “灵力高?剑术厉害?”容瞻笑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 季絮没反驳,只是脸色越来越红。 “小可爱……”容瞻见状,声音压低了一些,“如果你喜欢这些优点,我亦有。” “虽然比十四要差一点点,但是呢,我比他漂亮,比他善解人意,而且比他有钱……” 容瞻的声音带着一些诱惑的味道。 “我可以让厨子每天给你做不重样的菜,带你去不同的地方玩,给你送最时兴的钗环,帮你穿最漂亮的衣服……”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小可爱……” “与其喜欢十四……你不如考虑考虑喜欢我?” 暧昧的香气萦绕在二人之间,在容瞻的低声耳语之中,季絮只觉得头晕目眩。 面前的人既可以是一朵美丽的花,又可以是一柄锐利的剑。 区别只在于你希望她是什么。 在晕眩之间,一只手慢慢地攀上了季絮的腰。 “……!”季絮骤然起身,声音喑哑,“……容城主。” “请不要这样。” 季絮的脚步虚浮,踉跄了几步,最终靠在了回廊的廊柱上。 “这样……是哪样?”容瞻施施然站了起来,双手抱胸,眉眼带笑,“小可爱,瞧瞧你这小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方才还是‘容瞻’,这会儿又变成了‘城主’,哎,我真的会伤心的。” 季絮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头脑混沌。 靠在廊柱上稍稍平复气息,季絮准备离开,却骤然被一只手臂拦住去路。 “真是漂亮的小东西……”容瞻低下头看她,“看你这副难受的模样,我还真是不忍心……” 季絮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神都迷离起来。 面前女人的唇饱满红润,看上去非常的美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 见到季絮微微向上抬的下颌,容瞻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的光。 即便是小十四看上的人,定力也不过如此。 季絮整个人都被厚重的雪白大氅包裹着,只露一张白皙泛红的脸在外面,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兽,娇憨又可爱。 不过这张脸,的确是越看越喜欢。 将季絮圈在怀中,容瞻轻佻地笑了一声,敛眉低下头。 在即将碰到那颤抖的双唇的时候,容瞻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薄薄的樱唇仍然在颤抖。 但那双看向自己的冷灰色眼眸,却没有想象中的意乱情迷。 “容城主。”季絮哑声道,“冒犯了。” 容瞻蜜色修长的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一簇粗粝细长的褐色树根,就像是数条阴冷的蛇尾,无声无息地绞住了猎物。 “……哟。”容瞻只讶异了一瞬,便将头抬了起来,“小可爱露蛇牙了……长风,坐下。” 因为主人被威胁而第一时间想要扑过来的白虎,因为容瞻一句话而收了戾气,默默地趴了回去。 “我不喜欢被人试探,更不喜欢这种方式。”季絮没有松开容瞻脖子上的树根,“容城主,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容瞻的笑容慢慢褪去,双眼也渐渐半眯了起来。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2节 她不笑的时候其实面容很冷,像是白虎一样的高傲。 “……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容瞻回答。 季絮看着她:“那么,作为交换,我可以也问一个问题吗?” 容瞻挑眉:“哦?你问。” 季絮沉默了一会儿:“当初陆……十四为什么会成为你的侍卫?” “他啊……”容瞻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树根,轻声道。 “当初是我在死人堆里救了他。” 容瞻救了陆终? 季絮脑中刚接收到这个信息,便又听见容瞻的声音。 “小十四,偷听女人谈话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话音刚落,她便被人拉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熟悉的气息让季絮顿觉心安。 “陆终……”她低声喃喃了一句。 “嗯。”陆终扶着她的手臂应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季絮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克制不住浑身的迷软劲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要把你平日里那些下三滥的爱好用在她身上。”陆终的语气非常不好。 “试试嘛,又不会真的做什么。”容瞻摊了摊手,“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知道小可爱对你这么情深义重,其实心里高兴死了吧。” “别用你的想法去揣度她。”陆终的声音有点冷,“还有,别让我抓到下一次。” “好好好……”容瞻笑了下,“对了,这迷魂香有点催情的效果,你最好早些带小可爱去解决一下。” “解药呢?”陆终听了,语气更加不善。 容瞻无辜地眨了眨眼。 “拜托,我怎么可能会有解药这种无聊的东西?” 第111章 药庐现在可以吗? 陆终抱着季絮走了。 容瞻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表情瞬时淡了下来,靠着廊柱独自在避雪回廊里站了一会儿。 月色银辉落下,将她映在雪地里的影子拖得很长。 容瞻刚把袖中的白铜水烟斗拿出来,没注意被一阵巨大的力道夺走。 “长风,乖,别闹,还给我。”容瞻见那张虎嘴抢了水烟斗就要跑,好声好气地哄它,“就一口。” 白虎衔着水烟斗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很明显不想妥协。 “哎,你这小崽子,越大越不听话了。”容瞻叹气,“小时候那会儿多可爱,白白胖胖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哪里像现在这样,都要踩到主人头上来了。” 白虎作为容瞻的灵兽,对容瞻的性子早就摸得门儿清,将庞大的身躯缩小成为寻常小猫的大小,叼着水烟斗,灵活地跳上房檐。 “嘿,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容瞻叉着腰大喊,“你今晚的猪头肉克扣了啊!” 长风没理她,一溜烟儿没影了。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哎。”容瞻摇了摇头,闲来无事,干脆回头再去喝几口酒。 刚准备走,腰间的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容瞻取下玉牌,一阵虚影自玉牌之中浮现。 是渊京城来的消息。 “哟,二殿下,哪阵风将您吹来了?” “放心,陆终回来玉龙城自然好得很……对了,我见到你那逃跑的小新娘了。” “那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一张小脸长得不错,手也挺好摸,难怪无心无情的二殿下也动了凡心……” “哈哈哈,我开个玩 笑罢了,哪儿敢把念头打到小可爱头上,二殿下你可别当真!” “哎呀,你们的往日婚约虽然做不得数,但这旧时情谊不还在的嘛……好了好了,我知道您二位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不说了,我这颗脑袋宝贝得很,可不想这么快就碾落芳尘。” 容瞻跟那头的沐怀瑾寒暄了几句,直入正题。 “二殿下日理万机,此次突然询问,应该不止是为了这点小事吧。” “哦?异端怪事吗?这倒是没有发现……而且今年巡境比往年还要更平安一些,甚至连军士伤亡都没有。” “这样吗……行,我明白了,后面我会注意的。” “……” 渊京城,钦天监。 “王兄,怎么样?”沐嘉言从观星台下来,将头上叮叮当当的繁复祭冠取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暂时无事。”问了容瞻情况之后,玉牌的光也熄灭,沐怀瑾摸了摸沐嘉言的头,“辛苦你了,小言。” “刚刚是谁?是玉龙城那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女人吗?”沐嘉言似乎回忆起什么,秀眉拧起,“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朝飞暮卷?” 沐怀瑾知道沐嘉言以前被容瞻招惹过,只是笑了笑:“星相还是有异吗?” “虽然那群老头子没观测到,但我是不会看错的。”沐嘉言噘嘴抱怨,“当然,如果北边无事自然是最好的……” “嗯,是啊。”沐怀瑾看向北方,目光仿佛落在那座肉眼看不见的雪城。 “希望他们都能没事。” …… 季絮是被一阵刮脸的冰冷雪风冻醒的。 睁眼便是满目的模糊光晕,待视线稍微清晰一点,才发现那是漫天的星光。 “醒了?”陆终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好些了吗?” 季絮半坐起身子,摸了摸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后脑勺,回头望过去。 陆终靠坐在后方的大树下,白雪背景下,让他的黑衣看上去异常的显眼。 “……我们,这是在哪儿?”季絮仍然有些不太清醒。 “后山。”陆终简短地回答。 “这里是……”季絮看了看周围。 他们身前是一片光滑的山坡,山坡下便是玉龙城,在他们的位置可以将白雪覆盖的玉龙城尽收眼底。 而身后,有一方破旧的茅草屋,周围的篱笆都几乎被雪覆盖,只能看到顶上的一点儿尖,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 “药庐。”陆终道,“你之前中了容瞻的迷魂香,她又没有解药,就带你来这里试试。” 难怪她刚才脸红心跳,原来是中了迷魂香,现在的确是清醒不少。 “……你会用药?”季絮几步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干净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了她歪歪扭扭的脚印,像是一个又一个坑洞。 “一点点。”陆终的声音淡淡的,“死马当活马医。” 季絮愣了愣,随后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喂!你拿我试药啊!要是没用怎么办!” “那只能以身试香了。”陆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能让我解香,你好像有点失望。” “哈?你可少自作多情了!”季絮“嘁”了一声,“我需要那种东西?我要是想,我大可以直接……唔……” 季絮的唇瓣被雪风吹了大半夜,显得非常的凉。 冰凉颤抖,非常甜美。 “你……唔……你……放开……唔……放开我……唔唔唔……” 直到季絮都快缺氧了,陆终才松开她的下颌。 陆终身上的酒气很重,看来今夜的确是喝了不少,她都快被这个吻熏醉了。 “咳咳……你,你干嘛!”季絮微红了脸。 陆终依然定定地看着她。 专注的眼神深邃又幽静,像是黑洞一样将世间万物都卷入其中。 “……干嘛这样看着我。”季絮被他看得不自在。 陆终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雪夜静谧,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只有耳旁沉重的心跳。 “……怎么了?”季絮觉得他的情绪不是很对劲。 陆终将下颌放在她头顶,轻轻地蹭了蹭,没说话。 “你在想什么?”季絮又闷闷地问了一句。 “在想如何亲才能让你闭上嘴。” “……”季絮语塞,气鼓鼓地对着眼前的锁骨就是一口轻咬。 陆终轻声闷哼,将她抱得更紧。 “我很久没来这里了。”陆终忽然说。 “这里?”季絮想了想,“你是说这个药庐?” “这里之前是你住的地方吗?” 陆终摇了摇头。 “是……一个旧友的住所。”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3节 “你这种人居然还有朋友?”季絮脱口而出。 陆终闻言,不满地半眯了眯眼,贴着她的脖子重重地吸了一口。 “痒,哈哈哈痒痒痒,我错了我错了!”季絮连忙求饶。 陆终这才松口。 “……这药庐看上去很久没住人了。”季絮调整了一下姿势,“你那位朋友呢?他离开玉龙城了吗?我倒是很好奇,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一面……” 陆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他死了。” “死于几年前的一次巡境。” “……抱歉。”季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垂了眼。 陆终继续说了下去:“你中的迷魂香本是他无聊研制出来的,后来被容瞻拿去玩儿了。” “我来碰运气,果然在这里找到了解药。” “……这样啊。”季絮想了想,“那我该感谢他的。” 她忽然站了起来,小步跑到药庐前,从口袋里找了一小撮花种,洒在药庐的门前。 随后,她又找了一张生长符箓,以符箓辅助花种破土,以灵力催动花苗生长,没一会儿,一簇微微摇曳的凌雪花便盛开在了药庐前。 “素未谋面的药师先生……谢谢你成为陆终的朋友,也谢谢你的解药……”季絮静立在凌雪花丛前,默念着自己的感谢。 陆终在树下看着她的动作,良久沉默。 季絮在心中默念完,准备回去,忽然在凌雪花丛旁,看到了一小丛看上去破土不久的冰蓝色花朵,是她没见过的品种。 因为比较低矮,再加上颜色并不明显,季絮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 这花的人工种植的痕迹很明显,而药庐虽然没有人住,但很显然有打扫过。 “药庐你有在照看吗?”季絮回去陆终身边。 陆终摇头。 “可是,有人在篱笆的花圃位置种花。”季絮歪着头思考,“台阶也有人扫过,不然早就被积雪埋了吧……” “那些应该是容瞻做的。”陆终看着摇曳的凌雪花,长睫微颤。 “他是曾经是容瞻母亲的药师,容瞻母亲退任之后,就给了容瞻。” 陆终顿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之前不是问关于我的事情吗。” “嗯。”季絮抬头看他。 已经是后半夜,夜风愈发的凉,陆终本就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上去也显得更加的冷硬。 “我没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只有身上的名字跟生辰牌证明身份。” “最初的画面,只有满目的尸体跟鲜血。”陆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没有活口。” “整个山庄都没有活口。” 寂静雪夜里只有陆终低沉的声音,偶有沙哑的夜鸟呜鸣。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当时我也不知道。” “我昏死在尸山血海之中,被来查看情况的容瞻捡了回去,他们觉得我是山庄的幸存者,由东方衡……也就是这位药庐先生救治,捡回了一条命。” “东方衡说,或许是刺激太大,所以我才会失去之前的记忆。” 季絮有些怔忪。 原来容瞻说的她救了陆终,是这个情况…… “……都过去了。”季絮轻轻抱了抱他。 她不知道……陆终的过去竟然是这样。 陆终任她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不是还说人有点秘密比较好嘛……”季絮轻拍着他的背,“怎么忽然又想跟我说从前了?” 陆终没直接回答,刚才他抱着季絮离开之前,容瞻对他说的话在脑海里重现。 ——陆终,你还的恩情已经够多了。 ——该往前看了。 该往前看了。 “喝多了,乱说话。”陆终低头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陆终在夜风里呆了太久,他的长睫上凝了些薄薄的霜,说话的时候一颤一颤,像是闪烁的星光。 季絮下意识伸手替他拂去,忽然发现他的脸竟然有些凉,便用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脸,想替他捂热,手腕却忽然被攥住。 陆终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絮絮,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第112章 雪境我饿了 陆终从来没有这样正式地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季絮一时间有些怔忪。 “可以吗?”陆终又问了一遍。 被陆终看着的时候,季絮总有一种身无一物的羞耻感,好像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底,无所遁形。 但他那双黑洞一样的瞳孔又太过于幽深,叫人看不明白他眼里的情绪。 ……真不公平。 季絮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拽着陆终的衣领,将他的头往下拉,自己垫着脚,凑了上去。 绵长而清冽的一个吻。 季絮难得主动,有些不太好意思,分开之后,双手背在身后,微低着头双颊薄红。 陆终看着 她许久,忽然将她拦腰抱起。 “……喂!你干嘛突然抱我!” 陆终吻了吻她的额头。 “带你去一个地方。” …… 季絮第一次来雪境。 雪境是极北之地的一处天然秘境,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永远都是明亮的,遍地雪色看久了便很容易晃眼。 雪境里比玉龙城还要苦寒,除了茫茫的白雪便见不到其他的活物,别说寻常野兽,就连树木都没有一棵。 也不知道在雪境里神行了多久,一直到一片辽阔的看不到尽头的冰湖前,陆终才停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大的一片冰湖里,也空无一物,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没有飞鸟游鱼,没有蛇虫走兽,非常容易就会让人生出寂寞之感。 “这里好白啊……”季絮在陆终怀里好奇地探头看,“说起来,雪兽就是在雪境里的吧?为什么一路过来一只都没有见到?” “要入水。”陆终没回答她,只是嘱咐道,“抓紧了。” 入水?入水是什么意思? 季絮还在思考,人已经被抱着跃入了极寒的冰湖之中。 “扑通——” 晶莹的水花溅起,巨大的涟漪在平静湖面上一圈一圈漾开。 最后,归为寂静。 天地广阔,白雪无垠。 …… “……咳咳咳。”好不容易脱离湖水,季絮浑身瘫软地平躺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 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预想之中的寒冷却并没有到来,相反的,许久未感受过的,和煦温柔的暖风扑面而来。 陆终也从爬上了岸,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季絮这时候才看清周围的全貌。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这里像是一处世外桃源,罕见地充斥着满眼绿意,小道两旁种满了不知名的高树,树上结满了白中透出一点点粉色的簇簇花团,乍看上去就好像落了满树的雪花。 “哇!好漂亮的地方!”许久没有看到这样春意盎然的景色,季絮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三两步跑到离他们最近的那棵大树下,捡起一枝掉落的花枝,冲着陆终一边摇晃一边喊。 “陆终!这是什么花?” 季絮身上毛茸茸的大氅上全是水珠,头发也湿漉漉地糊在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落汤小兽。 而那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被湖水洗刷过后变得更明媚,溢满了干净而纯粹的欢喜。 在凝视她的时候,陆终幽深的眼眸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双眼里总是充斥着躲闪,警惕,防备,还有化不开的孤独。 现在这样…… 真好。 “雪颜。”陆终慢慢地向她走过去。 “雪颜……这名字真好听。”季絮摸了摸花枝上的花瓣。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4节 这枝花似乎是刚从树上掉下来没有多久,花朵还非常的饱满舒展,并没有任何颓败的迹象,摸上去的时候带着一丝沁凉的手感,十分奇特。 “只是有些可惜……它这么早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季絮小声叹气,“明明这么漂亮,却很快就会枯萎了。” “没关系。”陆终接过她手里的那枝花枝,抬起手臂信手将其插上大树的枝丫。 在花枝接触到树杈的一瞬间,断面处像是瞬间长出了小树根,攀附在树杈上,没一会儿,便与树杈融为了一体,彻底连接了回去。 暖风一吹,接好的花枝轻轻摇曳,与满树的雪颜花浑然一体。 “……你也会这种断枝重接之术?”季絮微微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唔唔唔……你干嘛……揉我的脸!……” “一身都是水。”陆终捧着她的脸,慢慢将热气渡过去。 季絮扁了扁嘴,但还是乖乖地任他动作。 身上的水汽彻底蒸干之后,季絮觉得大氅在这里有些热,便脱了下来扔给陆终拿着,自己走在前面,好奇地看来看去,像是出来春游的孩子。 “陆终,这是什么?” “晚星草。” “陆终,那是什么?” “风响蝶。” “陆终,这个呢这个呢?” “那是落叶,笨。” “……” 季絮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小跑,蒸干之后的发丝未盘起,便尽数落在身上,在暖风的吹拂下肆意飞扬。 陆终垂眸,视线落在食指上的风响蝶。 白中带紫的蝶翅微微翕动,混着她发香的长风吹过,惊动了小小的昆虫,随风一起消失在晴空之下。 “啊……累了累了。”玩了好一会儿,季絮总算满足了,停下了步子等陆终追上来。 季絮一直轻轻地哼着歌儿,陆终对歌曲不太懂,也从没有听过她口里的哼的曲子,但能感觉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陆终伸手替她将头顶上那片落花拂去:“开心?” “开心!”季絮眉眼弯弯。 陆终有些不太明白,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季絮嘿嘿笑了一下。 “我要是直接问你,你会坦白跟我说吗?” 陆终想了想:“或许会。” “你看,你自己都没想好的事情,我又何必问。”季絮戳了戳他的左胸,“如果你哪天想说了,自然会跟我说的。” 陆终:“……你是这样想的吗?” “嗯。”季絮点头,捻了他一缕碎发在手里把玩,“而且……你今天不是已经跟我说过自己的事情了嘛。” 她说这话时语气止不住地上扬,嘴角都弯得更明显了。 陆终心弦一动:“你是因为……我说了之前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开心的吗?” “是呀。”季絮抬头看他,“虽然不知道你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不过我不急。”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或者等你慢慢告诉我。” “有一就有二,你愿意跟我开口,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啦……怎么了?” 那一瞬间,季絮恍惚觉得,陆终眼里似有微光闪过。 她伸手抚过他的眼底,却什么都没有。 “干嘛这样看着我?”季絮笑了笑,“怎么,被我感动到了?” 陆终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 以后。 他似乎也跟季絮说过同样的词语。 不过他知道,她口中的“以后”,跟自己说的“以后”,并不是同一个词。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永恒的东西。 “喂!你又赖皮!说不过我就动手动脚!放开啦!” “喘……喘不过气来了!……唔……” 陆终捏着她的鼻子,贴着她的唇给她渡了一口气,随后才松开她的鼻子。 “……你这人!”季絮微红着脸喘气,“恬不知耻!” “你若不喜欢,早就推开了。”陆终垂眸,“口是心非。” “是啊,我就是口是心非,怎么了。”季絮叉着腰对他做鬼脸,“你要是真有本事呢,就该想办法让我对你说真话……” 陆终忽然抓起了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挑衅。 那力道不轻,一下子就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红痕。 “……”季絮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本想埋怨几句,看到他眼里浓郁的情愫,忽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陆终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直到看到她起雾的眸子,才动作一顿,放松力道。 “……你干嘛啊。”季絮红着眼眶,有些委屈。 “抱歉。”陆终握着她的手,轻吻了吻她发红的手腕,“痛吗?” “……一点点。”季絮小声回答。 陆终又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牵着她的手,向着东面走去。 季絮也没问要去哪里,只是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大的背影发呆。 她曾经觉得陆终是个很厉害的,面对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的人。 后来渐渐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强大。 他疼痛的时候会闷哼,他窘迫的时候会逃避,他动情的时候也会闭上眼睛…… 他跟最初那个拯救自己的人不太一样了,可她却更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现在的陆 终在她面前越来越像一个完整的人。 “嗯?”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陆终回头看她。 “你最近好像瘦了。”季絮反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贴,“指骨都更突出了……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明明是她主动握的,陆终却耐心地摩挲起她的指根,一遍又一遍,像是将她的指头当成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不好好吃饭会变丑的。”季絮数落他,“而且会没有力气,人也没有精气神,这样不好!” 听她这样说,陆终半眯了眯眼睛:“谁说的?”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邪门歪理。” “你喜欢吃肉对吧。”季絮笑眯眯道,“回去我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鸡鸭牛羊?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是稍微练练应该会进步的……” 陆终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季絮:? 他这是什么意思,嘲笑她的厨艺不行是吧! 可恶,她必须让他刮目相看! 她在脑补如何喂饱陆终的胃之后再狠狠地羞辱他的时候,陆终说了一声。 “到了。” 季絮朝前看去,那竟然是一方白雪铸成的巨大剑冢。 雪剑冢上插着数把形状各异的宝剑,而众剑的最中央,一柄轻薄的长剑感应到他们的到来,正散发出淡淡的流光。 “啊!那是!”季絮忍不住出声。 陆终飞身而上,将那柄剑取下。 小剑似乎因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而激动地嗡鸣。 陆终看向小剑的眼神中带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怀念,他轻轻地抚摸着每一寸剑身,就像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陆终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黑色的剑鞘,将小剑轻轻地放入。 就像是搁浅的鱼儿总算回到了水中,小剑在进入了剑鞘之中,立马恢复了平静,乖巧地呆在陆终的手上,不动了。 “你是来取剑的?”季絮问。 陆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季絮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继续问问,就见他定定地看向自己。 这一次,他的眼神再没有任何克制,非常的直白。 “絮絮,我忍不了了。” 失重的感觉让季絮下意识地环住陆终的脖子。 同样是横抱着,这次的感觉却不一样,季絮直觉有些害怕。 “怎,怎么了……?” 陆终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分毫。 “我饿了。” 第113章 雪颜这才刚开始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5节 季絮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抱到不知名的树林之中。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树林中间一小片雪青色的野花丛,四周被大片大片盛开的雪颜花包围,风吹过便随之摇曳轻舞,坠落如雪。 “不是,等下……”季絮仍然有些懵,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虽然陆终没有明说,但她能感觉出来那种不再抑制的情潮。 不一样,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 绵绵细雨化成了暴风雪,要将她整个人都埋没。 “等不了了。”陆终撑在她上方,与她十指相扣。 手指与手指之间的贴合明明应该是非常温柔的动作,但却因为他令人生疼的力道变了质,带着一股既暧昧,又强硬的气息。 这即是能够温柔地抚摸她的双手,又是能够囚禁她的镣铐。 “陆终,你……” “我想要你。”陆终哑着声音直入正题,甚至重复了一遍。 “絮絮,我想要你。” 季絮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并且被他亲口说出来之后,那种欲望混着羞耻的感觉还是让人浑身战栗,哑然失声。 “可以吗?”陆终垂下头,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灼热的气息扑在面上,让人意乱神迷。 面前的人从来游刃有余,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试探,带着恳求,带着无法挣脱的痛感。 这让季絮后知后觉,原来之前的那些时候,他都在压抑着。 对于他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来说,压抑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温柔来源于控制,控制来源于理性。 但现在,他快要失控了。 失控的他必定不会温柔,更不会理性。 所以他乞求她的原谅,还有她的怜悯。 他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拒绝他。 这是一个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这个人,哪怕在这种时候依旧这么会钻空子。 真狡猾。 季絮抿了抿唇,双手抱着他的头,将他拉向了自己。 在即将吻上的时候,陆终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头,错开了她的唇。 季絮不明所以,却听见他伏在耳边语气沙哑。 “告诉我。” “我想听你说。” 季絮喉头一紧,与他紧握的手指无意识地绷紧。 他真是…… 好不要脸。 “我想听你亲口答应我。” 他舔了舔她的耳垂。 陌生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瞬间席卷全身,季絮不由自主地蜷起腿。 温热的口唇衔住她柔软的耳肉不住地舔舐,灵活的小舌轻轻地在耳郭打转,湿热的气息向着耳内探去,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痒意。 “不,不要……”季絮努力摇晃着头想要躲开,但双手被他扣住,身体也被他一只脚牢牢地固定,让她无法逃离。 这种无法纾解的难受感快让她发疯了。 陆终并没有因为她的难受而放过她,反而变本加厉,将她的双手绑架到脸颊旁,让她的姿势更加的暧昧。 “不要现在说不……” 湿润的舌头试探性地朝着耳朵里的小洞穴探去,无法言明的感觉让季絮浑身都瘫软,连握住他手指的力气都慢慢失去了,只能任他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理智。 无助又失控的感觉让季絮既兴奋又害怕,最终眼眶一红,默默地落下泪水。 陆终吻过她脸上的水渍,最后停留在她紧闭的颤抖的眼底。 泛红的眼眶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明显,也让闭上的双眼变得更加漂亮。 “看着我。”将她脸上的泪痕都干净,陆终蹭了蹭她的鼻尖。 季絮紧抿着唇,秀气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再不睁开眼,我可就要下去了。”陆终的声音带着些戏谑,随后将放在**的膝盖轻轻向上动了动。 “啊!别!”季絮被这骤然的动作吓得立马睁开了眼。 陆终的脸上带着笑,漆黑的眼瞳里被自己的倒影填满。 望着他眼睛里的自己,季絮觉得既陌生又羞耻,甚至不敢多看。 原来……她的表情竟然是这样的吗。 那样的空虚不满,欲拒还迎…… 见她一脸失神,陆终松开了一只手,放在她脸颊上,细细地摩挲。 “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呢。” “明明你也跟我一样。” “不是吗?” 季絮的眼眶又红了,抿了抿唇哑声道:“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欺负我……” “是我的错。”陆终亲了亲她发红的鼻头。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季絮用那只被松开的手锤着他的胸,随后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你明知道我会……”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你偏偏要我亲口说出来……” “说出来,好不好?”陆终没有拿开她的手,任她用手遮挡住眼中的动情。 “口是心非的小滑头,我想听你说真话。” 看不到陆终的脸,季絮尚能有一丝理智残存。 但趁她晃神的空档,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攀上了她纤细的腰腹,逐渐往上。 “……”季絮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背,喉咙中溢出带着哭腔的嘤咛。 随着她的声音,陆终身上的变化再也无法遮挡住。 陆终轻喘了一声,手上更加用力。 “絮絮……” 他唤了她一声,明显是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季絮从自己的指缝中,偷窥到那不住地上下滚动的喉结,就 像是他无处纾解的欲望。 而她也快支撑不住了。 她想要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背脊,他的腰腹…… 她想要他的一切。 她认输了。 “陆终……” 季絮哑着声音唤他。 “我爱你。” 她终究还是没办法说出太露骨的话…… 可是…… 那是“我爱你”。 陆终怔愣了一瞬,忽然用力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入身体里。 狂风暴雨般的吻接踵而至,她从未感受过陆终如此汹涌近乎恐怖的情潮,她的口腔被占领,陆终吝啬而又霸道,连一丝一毫的津液都不肯给她留,这让口干舌燥的她不得不颤抖着唇去他的口中掠夺,却被彻底的吃干抹净。 好不容易被放开口唇,季絮刚喘了口气,便感觉到那湿润的小蛇顺着脖颈焦急地往下,所到之处所有的衣物都被牙齿撕咬,就像是野兽撕裂它的猎物。 浑身上下逐渐赤/裸,羞耻渐渐被欲望吞没,但又无时不刻在提醒她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既无法彻底将羞耻完全抛去,又没有办法摆脱欲望的快乐,最终只能在清醒的耻感中沉沦。 她恍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架在烤架上的羊羔,被人翻来覆去,每一寸皮肉都被品尝。 客人很贪婪,不肯放过她的任何一片肌肤,而她也只能在这柔软的舌头中无助地被欲海淹没。 “啊——”灵活的小蛇划过腿部的皮肤,坏心眼地在领地徘徊,那感觉让季絮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但腰被大掌死死地按住,她无处可躲,只能凭借着本能紧紧地蜷缩着。 她依旧挡不住那使坏的小蛇,更握不住小蛇主人摇晃的头,只能干渴地仰着头,双目没有焦距地看向天空。 刚刚是否有白鸟飞过?现在有蝴蝶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吗? 五感似乎都退化,逐渐汇集在一起。 在巨大的汹涌情绪之下,随着无法控制的战栗,她终于支离破碎地哭了出来。 茫然无措地抬头,一时间眼前只剩朦胧片影。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6节 但很快,她的身体便再次紧绷了起来。 因为陆终将她半坐着抱了起来。 “不……”季絮害怕得声音都没办法完全发出。 “不?”陆终哑声轻笑,“还没开始,就想偷懒吗?” 季絮的腰被他扶着,二人面对着面,一切尽收眼底。 她第一次看到“怪物”的真面目,就算之前丈量过,但真正看到的时候,仍然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的身体怎么可以吃得下这种怪物? 怎么可能?? 她会死的,她一定会死的! 季絮退了两步,转身想跑,却被扣住手腕,按在花丛间。 雪青色的野花非常的漂亮,晴空下摇曳生姿,将她身上都染上淡淡的香味儿。 前方就有一大片坠落的雪颜花瓣,风一吹,像是雪花一样飘散。 “现在说不可以,我真的会死掉的。”陆终伏在她光裸的背上,在她耳边轻声道。 季絮的思绪很混乱,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在她皮肤摩擦的“怪物”上,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她很害怕……可随着陆终危险的动作,她心中却又生出一种无法解释的希冀。 这种感觉过于羞耻,她只能躬着身子发出呜咽的喘息。 至少,她现在是背对着陆终的,那种羞耻不会那么清晰。 “害怕吗。”从身体状况来看,陆终已经临近爆发,但声音依旧克制着温柔。 尽管这温柔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季絮从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全的声音,茫然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害怕就别看。”陆终吻了吻她光裸的后背跟脖颈,随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季絮微微点着头,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骤然到来,让所有的理智彻底消散。 “呜!——”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她无助地想要晃动身子,却被坚实的身体压制,最终只能一边哭泣,一边高昂着头,将身体紧绷到极致。 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陆终一开始并不太敢动,一边亲吻着她突起的蝴蝶骨,一边缓慢地克制。 季絮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喷在自己脖颈前的粗重呼吸,还有难耐的闷哼。 陌生而无法言说的感觉让季絮既想更深一步,又想马上逃开。 她会死吧……就算不会,也一定会在这样的感觉里疯掉的…… “陆终……” “陆终……” 她没有任何纾解矛盾的办法,最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救赎。 而这换来的,只有更加剧烈的暴风雨,脆弱的小船在风雨中飘摇,随时都会在浪潮中四分五裂而沉没。 她汹涌的眼泪从陆终的指缝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花丛中,仿佛晨露,又好似融霜。 陆终将她的脸扳了过来,捧着她的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咸湿的泪水在紧贴的口唇中化开,苦涩而又暧昧。 “……好些了吗?”亲吻的空隙,陆终语调沙哑地问。 季絮颤抖地点了点头。 “好。”陆终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那我要认真了。” 季絮混沌的脑子因为这句话而骤然清醒了一瞬。 ……? 什么? 什么……认真? 下一刻,原本应该溢出口的呜咽变成了失声的惊叫。 他早就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 所以在攻城拔寨的时候,毫不留情。 她被翻过来覆过去,在身下,在身上,在腰间…… 到后来,她连发生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粗重的呼吸,汗湿的皮肤,还有摇曳的泪痣。 很疲累,但很快乐。 她喜欢他动情的眼神,喜欢他难耐的嗓音,喜欢他失控的身体…… 她喜欢他的一切。 …… 二人躺坐在铺了外衣的高高树枝上,身上落满了雪颜花。 季絮趴在他身上,将落在他脸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拂去。 “还疼吗?”陆终将她护在身上,任她动作。 “……还好。”季絮目光游离。 “那种‘不好好吃饭就没有力气’的歪理可以丢掉了。”陆终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还有,刚刚说了那么多真心话,是你输了。” “什,什么真心话……“季絮一哽。 “嗯?刚才那些什么‘想要’,‘别停’,‘深’……” “住口!住口啊!!!”季絮手忙脚乱,想要捂住他的嘴。 结果二人纠缠之间,直接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树下铺满的雪颜花被他们落下来的动作惊起,像是簌雪一样飞了起来,将二人盖了个满身。 陆终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没有让她磕碰到。 “……哎呀,都怪你!”季絮从他身上坐起来,看着他身上沾满的雪颜花,还有自己身上的,欲哭无泪,“刚刚帮你清理干净的,这下好了,越来越多了!” “这一次我接住你了。”陆终笑了笑,“上一次的事情,可不能再计较了。” “……我很小气的。”季絮见到他的笑容愣了愣,小声嘟囔,“做错就是做错了,我会记一辈子的!” 陆终的长睫颤了颤,花瓣将他的眼神遮挡。 “好,那就记一辈子。” 他也半坐起来,扶着她的腰,隔着花瓣轻轻地亲吻着她的嘴角。 感受到什么东西,季絮花容失色。 “不是,你怎么……?!” 啊? 啊??? 这,这不应该吧? 这不应该是人类应该有的体力吧?!! “累了?”陆终挑眉。 “这才刚开始。” 季絮默默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不是,那个,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痛……” 发现她想跑,陆终一把攥紧她的腰,笑得天真。 “没关系……” “我会很温柔的。” 第114章 坍塌它只接纳你 “不,不要了……” “我真的不行了……” “……” 这一觉季絮睡得格外的沉,疲惫却酣甜,即便无梦嘴角也挂着微笑,直到被一阵莫名的大力推搡,才慢慢从沉眠中抽离。 陆终像是疯了一样折腾她,她不记得具体持续时间有多久,两天?三天?每当她休息没一会儿,或者刚小憩一两个时辰,便又要被抓回去狠狠地进入。 她没见过这么饿的野兽,更没见过这么疯的陆终。 他根本就不让自己休息。 “陆终,让我再睡会儿……”季絮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东西,眼睛都没睁开。 她昏昏沉沉要再睡着的时候,脸上忽然糊上来一阵湿热的感觉。 “唔……唔!”季絮被这粗粝的感觉舔醒,艰难地睁开眼。 面前一张滑稽的兽脸,因为自己的视线模糊而显得滑稽又扭曲,那一对硕大的眼睛乍看上去甚至有些诡异。 “……啊!”季絮吓得往后缩了几寸,待视野清晰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黑白相间的大脑袋。 ……那只黑白驼。 季絮稀里糊涂地揉了揉自己的头,慢慢发现周围的环境并不太对。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7节 她彻底睡死过去之前,是在哪里来着,树林,还是湖边…… 算了,不重要,反正肯定是在雪境里的那个世外桃源。 但是如今……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一颗放在自己身边的夜明珠发出微光,照亮了一切。 “滴答——” 清晰的水滴声传了过来,更加确认了季絮的猜测。 这是她跟陆终之前躲避暴风雪的那个山洞。 而她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洗过,非常的清爽干净,衣服也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若不是现在她还腰酸背痛双腿麻木,她真要觉得那些不堪回想的画面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罢了。 不过奇怪的是,陆终并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她醒了,黑白驼又使劲往她身上拱。 “小没良心,你怎么在这里?”季絮以为它在跟自己撒娇,摸着它的大脑袋逗他玩儿,“你的小媳妇儿呢?怎么没跟着。” 黑白驼依旧拱着她的身体,嘴里还发出一些哼哼唧唧不成调的声音,似乎很急切,一副恨不得要说人话的样子。 季絮这时候才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丝异常。 黑白驼似乎并不是在跟她玩儿,而是要她起来。 “……小驼,你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季絮试探性地问了问。 不知道黑白驼有没有听懂她的话,鼻子里一直喷出呼噜呼噜的热气,重重地甩着头。 季絮没多想,直接爬上了它的背。 黑白驼在山洞内左拐右绕,一路小跑轻车熟路地到了洞穴口。 季絮意外地发现,陆终那把轻薄的剑竟然悬在洞外,甚至展开了剑阵结界,像是在保护整个山洞一样。 外面不知道何时又起了风雪,比她之前遇到的那次还要大。 而黑白驼的小媳妇儿三花驼就在剑阵之外等着,浑身的驼毛被吹得乱七八糟,似乎是无法入内,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急切地用头撞着剑阵。 季絮心里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伸手握住了陆终的剑。 长剑并未出鞘,只是乖乖地呆在黑色的剑鞘里。 她取下剑之后,剑阵随之消失,三花驼直直地朝着他们跑过来,对着黑白驼使劲儿地蹭头,还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音调,听上去就像是在担心一样。 “……你的主人呢?”季絮握着剑,心中一沉。 对剑修来说,剑就如同自己的命一样,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抛下。 黑白驼仰头嘶鸣了一声,随后带着她直直地冲入了暴风雪之中。 …… 容瞻带着巡逻的驼队一回来,就直奔城门楼。 戴着兜帽的白衣人独自在城楼之上,眺望着雪城之外黑色雾墙。 “二殿下。”容瞻向他走去。 白衣人取下帽子,正是沐怀瑾:“还是没有陆公子跟季姑娘的消息吗?” 容瞻摇头。 沐怀瑾目光凝重,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自沐嘉言与他说北方星相有异之后,他便一直心绪不宁,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结果在刚到玉龙城的第一天,容瞻便急急告诉了他,雪境刚刚坍塌的事情。 雪境在极北之地已经存在了数百年,是玉龙城外最大的秘境,似乎是存续时间到了尽头,一夕之间坍塌碎裂,随之迸发出的力量毁天灭地,无法估算,若是直面,依玉龙城现在的结界强度,顷刻间就会被雪境的残力吞没。 但此时此刻,玉龙城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沐怀瑾的视线落在那堵高耸的,看不见尽头的黑色雾墙上。 据容瞻所说,这堵雾墙是在雪境坍塌之时忽然出现的,将所有的雪境坍塌的残力都挡住了,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祸。 如果不是雾墙的遮挡,依雪境残力的恐怖破坏力来看,大半个霞州都会彻底被冰天雪地覆灭。 沐怀瑾表情严肃,沉眼看着手中透明的净瓶。 净瓶之中,一缕浅黑色的雾气缓慢无声地流淌,像是一尾慵懒的墨色鱼儿。 “二殿下分析出来这是什么了吗?”容瞻也看着那抹黑雾。 “……我不确定。”沐怀瑾思虑再三,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第一天刚来的时候,他去雾墙前取来的。 它与妖的怨息以及人产生的魂力很像,可是却不尽相同。 同样是由欲望而生,它的力量要恐怖得多。 他其实有一个猜想,只是…… 沐怀瑾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个猜想说出口。 容瞻见他面色凝重,便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城防结界已经紧急加固了百倍,就算现在这堵墙支撑不住,玉龙城应该也能抵御住雪境残力的冲击。” 沐怀瑾点头:“辛苦了。” 容瞻笑了笑:“二殿下这话说的倒是反客为主了,若没有您带来的人帮忙,这会儿我们要去找那么多修士加固结界也是挺头疼的。” 沐怀瑾摩挲着手里的净瓶:“玉龙城是容家的玉龙城,更是天下人的玉龙城,何来主客之分。” 容瞻眸光一闪,立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沐怀瑾向来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倒真正开始露出爪牙了。 “属下胡言乱语,二殿下莫见怪。”容瞻扶了扶 自己的兜鍪,继续刚才的话题,“秘境残力七天七夜方能彻底消褪,如今已经是第六天,只要这最后一天不出意外,便能一切平安。” 沐怀瑾点了点头,看着沉静的黑色雾墙。 “天佑大渊。” 容瞻也随他一起看向高墙,银白重甲反射出冷冽的光。 倏忽,她微眯了眯眼睛。 沐怀瑾也看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瞬。 “二殿下还是这么关心下属。”察觉到沐怀瑾的反应,容瞻了然地笑了笑。 “……”沐怀瑾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没解释什么。 容瞻唤出白虎,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向着前方跑去。 在那黑色的流动墙体根下,一个小小的影子倏忽从黑雾之中穿过,冗长青丝因为狂风而肆意飞扬,宛若夜鸦展翅。 …… 刚被送回城主府,季絮迎面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或许是太久没见,二人都怔愣了一瞬,四目相对无言。 随后,她就被抱了个满怀。 “季姑娘,呜呜呜呜季姑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回来的途中,季絮已经通过容瞻知道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沐怀瑾带人来帮忙,并没有因为看见岚苦茶而惊讶,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小茶,你这模样,别人看见真要以为我死了。” “茶,阿絮刚回来,不要这样惊扰人家。”岚苦茶身后的越灵犀将他一把拎走,随后紧紧握住季絮的手,“阿絮,你……哎。” “瞧你这手,摸起来都瘦了,是不是在玉龙城没有吃好……” “你这眼眶怎么也红红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要去找陆公子,一走就是这么久,我们都很担心……” “之前我有跟你说过,缺什么就跟我说,我让玉龙城分店的伙计给你送来,你也没要过,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季絮没想到越灵犀也有这么聒噪的一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只是在玉龙城这些日子每天都有得忙,所以我也没怎么空下来……” “哦……那就好。”越灵犀也没忍住,轻轻抱了抱她。 “好啦好啦,我真的没事……对了,你们见到陆终了吗?”季絮安抚了他们一阵,然后问道,“他……跟我走散了,是不是先回来了?” 方才她想跟容瞻确认陆终的事情,对方却临时被将士叫走处理百姓恐慌的事情去了。 听她这样问,抽抽搭搭的岚苦茶跟越灵犀互相对视了一眼。 季絮问:“……怎么了?” 最终还是越灵犀先回答:“阿絮……” “容城主说,自从九天前你跟陆公子一起离开之后……” “就再也没见过他。” …… “吱呀——” 推开大门,院子里果然空空荡荡的。 “大小姐!大小姐!”听到有人的动静,被关在屋子里的小九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季絮进了屋子,发现小九的小食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特大的食盆,里面装满了食物,还用大瓷缸盛了大半缸水,似乎是早知道要离开很久为它备下的。 而她明明记得,那天晚上她跟陆终离开地时候,并没有做这么多才对。 季絮低沉的心中瞬间狂跳起来。 陆终回来过。 “小九,你见到你的主人了吗?”季絮急得下意识出口。 小九不懂也不会说,只是一味地往季絮身上跳,想要亲近她。 季絮知道大概是小九这些日子一直被扔在这里才会这么黏人,稍稍安抚了它一下,又去了别的屋子。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8节 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唯独有一样。 曾经她在墙上不小心发现的那个暗格在打开之后没有关上,里面的那个下了最高禁制的盒子不见了。 是陆终带走了它吗? 季絮抚摸着那暗格沉默,忽然感觉到院子里有脚步声。 “陆……!”季絮神色一喜,急匆匆跑了出去,“……二殿下。” 并不是陆终,而是许久不见的沐怀瑾。 “季姑娘。”沐怀瑾见她闪亮的眸子骤然黯淡下来,双手几不可闻地僵了一瞬,“……好久不见。” “二殿下,好久不见。”季絮抿了抿唇,“之前逃婚的事情……是我不对。” “我没有提前跟你说就……” “没关系。”沐怀瑾摇头笑道,“那对你来说本就只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你随时都可以抽身,并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季絮垂眸,虽然有很多客套话在嘴里,但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想说。 她现在心绪很乱。 “你见到小岚公子还有越阁主了吗?”还是沐怀瑾主动问她。 “嗯,聊了一会儿。”季絮点头,“小茶去药棚配药,灵犀去分馆处理物资,我帮不上忙。” 她情绪低落,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陆终什么话都没有跟她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消失了,这让她的心情好像坐过山车一样,骤然从最高处跌落到了谷底。 明明……之前还是那样亲密无间。 沐怀瑾不由自主地抬手,似乎朝着她的方向进了一寸。 最终手还是拢回袖中,取出了一只透明的净瓶。 “季姑娘回来的时候,有注意过这个吗?”沐怀瑾将净瓶交到她手里。 “这是……城外的黑雾吗?”季絮顿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的。”沐怀瑾道,“我觉得它与怨息有些像。” 季絮回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地在想陆终的下落,并未注意旁的。 “……的确。”季絮看着那缕小小的黑雾,“不过似乎不太一样。” “那黑雾墙,真的是凭空出现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巧。” “容瞻不清楚,我亦没有答案。”沐怀瑾摇头,“季姑娘,你与我们不同……或许你能弄清楚,这黑雾的来源。” “我?”季絮愣了愣。 “秘境残力七日方消……如今已经是第六天了。”沐怀瑾打开净瓶的盖子,将其中的黑雾放出,“第一日的时候,我曾尝试入这黑雾墙,但并没能成功,其余人亦然。” “所以取了一瓶带回来分析,但并没能分析出结果。” “当时这黑雾是满瓶,而如今只剩这最后一缕了。” 季絮闻言,手中握住那缕黑雾:“二殿下的意思是……黑雾在消逝吗?它的力量在变得越来越弱?” “我觉得是这样。”沐怀瑾点头,“而且,你是从黑雾中出来的,而我们谁都无法进入。” “季姑娘,它只接纳你。” 黑雾缠绕在她的手掌,像是亲昵一般,贴着她的指根缠绕。 季絮仿佛惊觉什么,忽然从腰间将陆终的剑拿出来。 寻常怨息畏惧陆终,也畏惧他的剑,但这一缕黑雾却不怕,甚至向着光滑的剑鞘飘去,缠在其上,仿佛一条黑色的小蛇。 沐怀瑾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剑与剑鞘上,长睫微颤。 季絮握紧了剑柄。 难道…… 她紧握住手掌,将那残余的黑雾吸入身体。 尽管其中的气息非常模糊,也没有任何确切的信息可以证明,但她就是觉得,那一定是他。 “二殿下,谢谢你!”季絮急匆匆地留下一句话,坐上院子里站立不安的黑白驼的背,再没有多的话语,直接夺门而去。 沐怀瑾从未见过她这样急切的模样,哑然失笑,目送她离开。 季絮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沐怀瑾依旧没有动。 土地里慢慢地钻出一个人形。 “殿下,这次我们在玉龙城树立的形象成果不错。”冷子尧颔首行礼,“容瞻亦明白您的心思,她会支持您。” “嗯。”沐怀瑾只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殿下?”冷子尧见沐怀瑾心不在焉,又唤了一句。 “子尧。”半晌,沐怀瑾才缓慢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当初……” “我要是藏起那份贺礼就好了。” 第115章 星辰永不坠落的星辰 季絮有段时间没有接触过的这个黑色的讨厌的东西了,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业务生疏,才会无论如何都进不去怨息里的结界,后来才发现,是怨息在卡着她,不让她进去,与此同时,她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不同寻常的恐怖力量。 沐怀瑾说的并不完全对,这面黑色雾墙并非接纳她,而是在保护她。 它不让自己去接触这些危险的东西。 “小驼,当时你是知道主人有危险,所以才来叫醒我的吗?”季絮摸了摸小驼的头。 正常情况下她不可能会睡那么久,那么一定是陆终在离开之前做了什么手脚。 现在回想起来,陆终之前的一些行为的确有些怪异。 虽然他平常颠三倒四的事情做得本来也就不少就是了,所以才会让人放松警惕。 黑白驼听不懂她的话,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野兽敏感,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明白主人有危险。 之前在镇妖司出入境的法器符箓都用上了一遍,依旧没有办法破开雾墙的结界。 不同于其他的异化境,这面墙的结界根本无法用常理突破,用通常说法来解释,这就是降维打击。 就在季絮也束手无策的时候,乾坤袋里传来的小小嗡鸣带给了她一丝曙光。 陆终的小剑不安地在剑鞘里震动,光是拿着剑柄,就能感觉到剑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 季絮想起,在异化境里陆终曾经用这把剑斩过怨息。 那么现在呢?是否同样可以用在这堵雾墙上? 她抽剑出鞘,剑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带来短暂的炫目。 季絮尝试着用剑破结界,却发现小剑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或许是不愿伤害主人,小剑不肯砍下去。 “……我也不想伤害陆终。”季絮轻抚着剑身,柔声安慰,“可是,我需要将他带回来。” “让我去找他,好吗?” 小剑不安的铮鸣在季絮缓缓地输入自己的灵力之后,慢慢稳定下来,剑身上盘桓着极淡的流光。 或许是认可了季絮的身份,虽然并非主人的灵力,但小剑对她的灵力意外的没有排斥。 “真乖。”季絮又摸了摸它,随后将剑尖指向流动的墙面。 或许是正好风起,又或许是小剑与雾墙的力量共鸣,黑色浓雾流淌的速度变得湍急。 季絮整理了一下心情,对着墙面用力刺了进去。 虽然黑雾没有实体,但有一瞬间,季絮依然有一种刺入皮肉的错觉。 随着流光剑刃落下,黑雾终于被剖开了一道缺口,如同幽暗秘境一般,透出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季絮一步踏入。 …… 雪境圣女产子的那一刻,没有日月更没有黑夜的雪境,破天荒地划过一颗流星。 淳朴的雪境众民皆欢呼恭喜,无人知晓界限边境的木屋内,挂在屋檐下的永冻雪颜花骤然碎裂。 老迈的女巫祝自漆黑的屋内走出来,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溢于言表的忧虑。 “煞星之相……” “雪境或有大灾将至。” “……” 这是季絮进入黑雾后看到的第一幕。 不同于普通的异化境,她似乎无法影响更无法与这里的人沟通。 季絮也试了试是否能碰到幻境中的人与物,发现皆无法触碰。 她就像是游荡的一抹幽灵,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是之前陆终带她进入的冰湖下的桃花源,是境中之境,除了多出了数座错落有致的房屋外,与之前她看到的并无不同。 季絮悠悠地飘到主屋内,看到圣女还有她怀中的孩子之后,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那圣女的模样,分明是陆清寒,而她怀中那不哭也不闹的孩子,左眼角赫然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这里是陆终的记忆,不过视野要更开阔。 陆终曾经说过他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现在感同身受之后,季絮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59节 就像现在季絮能看到记忆中人物的想法一样,陆终的确能看到一切事物的“真”。 “姐!”一个与陆清寒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在听到孩子的哭声之后,直接冲了进来。 “清霜。”床上的陆清寒虽然面容虚弱,但一脸笑意,“快看看,我的孩子可爱吗。” “姐,你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陆清霜心疼陆清寒,哽咽着接过那不哭不闹的孩子,重重地点头。 屋外颓唐的剑修李时泽也因孩子的诞生而满脸欣喜,但因为自己身负不洁之力而不敢入内惊扰夫人。 当他还是天荣学宫的学子时,曾经是名盛一时的剑修,因为年轻气傲而入了南海秘境寻宝,九死一生回来之后便被不明不白的力量影响,精神紧绷,时有魇症,随陆清寒回来雪境这样的纯净之地之后,不明魇症才逐渐好转。 陆清霜将婴儿抱出来的时候,李时泽双手颤抖,不敢直视。 “喂,李时泽,这是姐姐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你一个男人,怎么还如此窝囊,居然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陆清霜因为他的畏缩而发怒,“我就说姐姐将你带回来是看走了眼!” “……”李时泽被她骂得头埋得更低。 “清霜,你别这样说时泽,我明白的,他只是害怕伤了小陆终而已。”陆清寒的声音从屋内响起来,“你们都进来吧,我没事的。” “哼。”陆清霜纷纷不满地剜了李时泽一眼,也没等他,直接抱着婴儿又进去了。 “时泽。”见李时泽没有进来,陆清寒又温柔地重复了一句。 李时泽顿了顿,最终还是掀帘进去,颤颤巍巍地接过无声无息的婴儿。 他们的孩子与寻常孩子都不一样,没有任何啼哭,一生下来便会睁眼看世间的一切。 李时泽心里有些不安,但在看着妻子与小姨子二人欣喜地讨论着如何给孩子办百日宴的时候,将一切想法都抛诸脑后。 或许……是他的魇症影响才会让自己心生恐惧吧。 冰湖秘境与世隔绝,这里的人们都淳朴乐观,大多一生都在境中生活,不会外出,偶有想出去闯荡的年轻人,只要在卜筮中通过神明允许,也会被同意外出,但终究是极少数,像李时泽这样被带回来的外族人更是第一个。 冰湖秘境中的生活安稳祥和,已经是人间仙境。 陆终一岁的时候便已经会走路看书,但直到三岁,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姐,你说小终会不会是个哑巴啊?”陆清霜逗弄着桌前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撑着下巴问道。 “或许吧。”陆清寒笑了笑,“不过我们小终就算是哑巴,也没什么关系。” 小陆终似乎因为姨姨的打扰非常不满,从几乎与他身高相当的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直接出去了。 “嘿,你这小屁孩儿,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陆清霜笑骂,“下次姨姨可不给你喂肉吃了!” “随他去吧。”陆清寒忍俊不禁,依旧做着手上的活计。 尽管陆清霜一直在身后龇牙咧嘴,小陆终始终没有回头。 季絮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陆终,觉得非常好奇,飘飘荡荡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的小陆终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没有长大之后的棱角分明,显得非常的可爱,虽然季絮很想上手捏他,无奈怎么试都碰不到,只能作罢。 小陆终捏着那本比他脸还大的书本慢吞吞地进入树林,在一片花丛之中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季絮自然是影响深刻。 当时落了满身的雪颜花还历历在目。 小陆终坐在浅浅的花丛中,认真地看着书本,秘境里终年的暖光洒落在他小小的身体上,让一切都看上去非常的和谐。 季絮飘到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书里的内容。 那是一本类似于九州游记的书,而小陆终所看的内容,是关于星空的描述。 冰湖秘境里没有黑夜,更不会有星空。 小小的脑袋因为书中的内容不明所以,于是将书本一扔,平躺在花丛中,不解地看着天空。 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便无法想象。 他天生聪慧机敏,第一次因为想不通而产生了烦恼。 小小的孩子蜷缩在微风中睡着了,季絮也随着他一起在花丛中躺下。 她现在只是一抹游魂一样的存在,完全没有睡眠的需求,却依旧有了困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陆终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将她吓了一跳。 她被看见了? 但很快,季絮就知道了他并非在看自己。 季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在自己的身后,四五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孩子跑了过来。 孩子们似乎想跟他玩儿,围着他叽叽喳喳,但因为小陆终并不搭理他们,也没有说话,时间一长,两边都不耐烦起来。 小陆终离开树林之后没有回家,直直地往演武场去了。 李时泽来雪境之后时常在这里练习,今日正好撞见。 “小终,今日怎么……” 李时泽笑着与小陆终搭话,却见小娃娃抱着书一股脑往武器架跑,踮脚伸手去够离他最近的剑。 不过毕竟他的个头就那么一丁点儿,比剑身也高不了,多少尽管努力了半天,依旧没有能得手,看上去也有些笨拙跟滑稽。 一只大手将那把剑取了下来。 “这剑你可拿不动……”李时泽这会儿还在笑着打趣,待看清小陆终脸上的情况之后,表情顿时收敛了下来,“……怎么,跟人打架了?” 小陆终圆嘟嘟的脸上有被手指抓花的痕迹,抱着的书也被撕烂了半边。 但他脸上满是倔强的表情,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明显的愤怒。 李时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在小陆终面前蹲下,表情郑重。 “小终,你想要学剑吗?” 小陆终点了点头。 “爹爹可以教你。”李时泽拍了拍他瘦小的肩,“不过,你要答应爹爹,不可以用剑伤人,可以吗?” 小陆终眨了眨眼,点头。 李时泽将那柄剑放回武器架上,随后将小陆终一把抱了起来。 小陆终一脸不解,显然气愤未消,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爹爹可不喜欢教小花猫。”李时泽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这副模样叫你娘看见,会心疼的。” “还有啊……” “爹得给你寻一柄趁手的。” “……” 小陆终学什么都很快,看书的时候是这样,练剑的时候亦然,李时泽跟陆清寒都会教他,不论是多复杂的剑招,不出三次,小陆终必定都能记住。 而小陆终自己也很喜欢,连睡觉都抱着自己的小剑不愿撒手。 “时泽,我们小终真是天生的剑修呀,用不了几年,他就能超过我们俩了。”一次训练完毕之后,陆清寒感慨,“若是在外面,小终必定是扬名九州的名士了……” “嗯。”李时泽的表情却没有陆清寒那样轻松。 他心中的忧虑一直都没有消,反而随着小陆终日渐优秀而变得愈发的明显。 “……怎么了?”陆清寒察觉到他的情绪,“是不是,魇症又复发了?” 这些年在雪境休养之后,李时泽的魇症逐渐消失,但近日时常有睡梦中惊醒的情况。 “清寒,我没事。”李时泽不想让陆清寒担心,握着她的手安慰。 李时泽自己也很内疚。 明明是他自己的原因,不能一直把这种不好的情绪强加在儿子身上。 时间又过了几年,陆终的个头已经长起来了,也逐渐能跟其他人对招了。 陆终九岁那年,陆清寒将自己曾经的佩剑莫问送给了他当生辰礼。 就算他身量渐长,依旧还是个孩子,女式佩剑轻巧,正好适合他。 少年陆终依旧喜欢去树林里看书,不过现在没有孩子敢再来招惹他了,不练剑的时候,他喜欢独自冥想发呆。 虽然他是个聪明孩子,但却是个怪胎,到这个时候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再加上一些风言风语从巫祝那里传出来,众人对他的态度也逐渐微妙起来。 而这些年,李时泽的魇症也开始变得严重了起来,先前的宁静逐渐被无法抑制的焦虑替代。 他时常会无知觉地做一些事情,待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在其他的地方,这种失控的恐慌让李时泽变得越来越暴躁。 所有的矛盾,在陆终与人对招时砍伤了对方的手臂之后彻底爆发。 “之前爹爹怎么教你的?!”李时泽将屋里的瓷器瓶罐砸得粉碎,“不要伤人!不要伤人!不要伤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听?” 少年陆终抿唇,脸上的倔强表情显示了他的不服气。 李时泽见状,心底更是烦躁,抓着他的衣领将少年拎了起来,从未抬起过的巴掌就要向那张倔强的小脸上扇去。 “时泽!你干什么!”刚将受伤人安抚好回来的陆清寒看到这一幕,一脸震惊地将陆终抢了回来,护在身后。 “喂招受伤本是常事,就连你以前也伤到过我,为什么你对小终这么严格?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 李时泽见陆清寒如此,心中的烦躁更甚。 “孩子?不!他是鬼蜮罗刹,是妖魔!” “你们都不明白!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时泽!够了!”陆清寒愤怒地斥责,“是你累了,你该去休息了!” 李时泽面色阴郁,在将手边的瓷瓶摔破之后,怒气冲冲地进了屋里。 陆清寒紧绷的表情逐渐松下来,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安慰少年陆终。 “小终,怎么样?你有没有伤到哪里?”陆清寒温柔地摸着他的脸,仔细地替他检查。 少年陆终摇了摇头。 “你爹爹他……只是病了。”陆清寒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要怪他。” 少年陆终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很乖顺,似乎并不在意父亲对他的凶狠。 陆清寒明白他的意思,欣慰地抱了抱他。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0节 随后,她让少年陆终去陆清霜那里待一会儿,自己进了里屋,去查看李时泽的情况。 少年陆终一直都很听陆清寒的话,抱着书就去陆清霜那里去了。 “小屁孩儿,你剑术那么厉害,表演一下给姨姨看呗。”陆清霜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逗弄他,“我最喜欢姐姐最拿手的‘清风破’,你要是能表演好了,姨姨给你做炖牛肉!” 少年陆终知道陆清霜喜欢逗他玩,但“炖牛肉”三个字对他还是有点杀伤力,没有任何犹豫,便将腰间小剑抽出。 少年虽然身形单薄却脊背挺拔,一招一式少了成年人的力道,却多了几分飘逸之姿。 陆清霜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少年陆终却猝然停下了动作。 他皱眉,直直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喂!小屁孩儿,你干嘛去啊?等等!”陆清霜愣了愣,也追了上去。 陆清霜不像陆清寒那样有修炼的天资,自己也乐得当闲散人,所以身上一点底子都没有,根本追不上少年陆终的步子。 待一路小跑到陆清寒的居所,已经是气喘吁吁,扶着大门喘粗气。 “你,你这个小兔崽子!说好的炖牛肉没有了啊!” 又往里走了几步,陆清寒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好像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还没进屋,陆清寒听到了一声属于孩子的,稚嫩颤抖的嗓音。 “娘。” 陆清寒与李时泽意外生病去世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小小的冰湖秘境。 虽然很多人对此有疑虑,但陆清霜还是以一己之力压了下来。 “小姨。”见陆清霜一脸疲惫地回来,少年陆终主动开口。 自从那次之后,他终于说话了。 陆清霜怔了怔,忽然将少年揽在怀里,往日的快乐以及近日的苦痛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他们知道,那一天的真相。 李时泽魇症复发,将陆清寒一剑穿心,而自己清醒之后无法接受,随着 妻子一同自刎而去。 看见房间里情况的时候,陆清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久久无法接受。 而少年陆终孤零零地站在充满着血腥气的房间里,眼中第一次出现哀伤。 “娘……” 他哑声叫着,却无人回应。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自此之后,少年陆终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向来吊儿郎当不问世事的陆清霜反而拿起了剑谱,练起了姐姐曾经的剑招。 可是陆清霜本就没什么天赋,即便练剑,也就是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她又偏生喜欢让人评价,每天追着少年陆终后头跑,让他夸自己,让少年陆终不厌其烦。 陆清霜也逐渐开始出去境外,带着陆终看外面的世界。 陆清寒曾经跟她提过,不希望陆终这样的天才一直困囿在这小小的角落,陆清霜想帮姐姐实现她的遗愿。 二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渐渐稳定下来。 直到少年陆终十三岁那一年,冰湖秘境被一群人闯入,族人被他们大肆屠杀。 来人是李时泽与陆清寒在天荣学宫时候的同窗,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当初二人从学宫隐退是因为在南海秘境得了至宝,找了多年,终于寻来了。 族人都说没有这种东西,而二人业已去世好几年,但对方却不相信,将所有人都杀尽,在将冰湖秘境翻了个底朝天之后也没有找到所谓的“秘宝”,也没有找到故人,最终只能遗憾离开。 陆清霜那时候正好带着陆终出去远游,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冰湖秘境的净化能力很强,遍地的血色已经不剩多少了,那些因为灵力而维持的房屋已然不在,一树又一树的雪颜花摇曳,风中飘来的味道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从那以后,陆清霜再也没有笑过。 她找了快一年,终于找到了当时灭全族的凶手。 但她这样的力量,终究只能是螳臂当车,就算她以舞姬身份潜伏进去,博得了仇人的信任,却依旧没能刺杀成功。 虽然最后从山庄侥幸逃回来,但陆清霜业已经脉受损,再也没办法修炼了。 “陆终!”陆清霜抓着他的手不放,“你跟小姨不一样,你跟小姨不一样!” “小姨是个废物!小姨什么都做不到!但你不是!” “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如果是你,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将他们都杀了!” 陆终替陆清霜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清冽的少年音逐渐变得沉寂:“小姨,我不能伤人。” 他曾经答应过爹爹,不能伤人。 因为他没有做到,所以才会让爹娘永远地离开了。 是他的错。 “懦夫!”陆清霜握着他的肩,重重地摇晃,“你跟你爹一样,是个没用的懦夫!” 这时候的陆终已经长高了不少,比陆清霜还要高大半个头,但在对方近乎歇斯底里的咒骂之下,没做任何防御。 也不知道发泄了多久,陆清霜终于颓然地安静下来。 “不,你跟你爹还是不一样。”陆清霜双眼麻木,“你爹说的没错……大家说的都没错……” “是你,都是因为你。” “你是煞星,是地府来的恶鬼。” “如果不是你,姐姐便不会死,如果不是你,秘境不会被屠……” 少年陆终看着那张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嘴里吐出的却是如此伤人的话,垂眸不语。 “真好笑。”陆清霜说话的音调透着些嘲讽,“明明你才是那个煞星,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手里不愿沾血。” “小姨,你现在需要静养……”陆终还未替她包扎完,对方就将手抽了回去。 “不,我不需要。”陆清霜神色古怪地笑了笑。 “既然你不愿意……” “那就让我来替你破这个戒。” 这是少年陆终第一次杀人。 或者说,“被”杀人。 陆清霜忽然抽出他的剑,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扎下。 “小姨!”陆终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这样,一时慌了神,伸手想要将剑抽走。 但他握在剑柄上的手正好被陆清霜死死地按住,然后借由他的手,将剑尖彻底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陆终……” 陆清霜疼得双手发颤,嘴角也被咬破渗出了血。 “一个都不要留下……” “一个都不要留下。” 陆清霜死在了他的手上,昔日活泼爱笑的小姨留给外甥的最后一口气是面容扭曲地让他报仇。 而陆终也终于如她所愿,失控了。 那段记忆非常模糊,他身体里骤然爆发而出的无名力量,掌控了所有的一切。 杀戮发生得非常自然,甚至都不需要学习。 仅仅一个夜晚,整个山庄里再无其他活口。 精疲力尽的少年躺在血海尸山之中,一脸死寂地看着无垠的星空。 幼年时在书上看到的星海,清晰地铺陈在眼前。 群星璀璨,夜空无垠。 第一次看到永恒的概念,便是在那本书上。 ——星辰会永远注视着你。 可是少年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永恒的东西。 亲人,家园,欢声笑语,夹杂着雪颜花香的微风…… 所有的一切都会离去。 即便是恒久如星辰,总有一天也会坠落。 他也会坠落,或许是数年之后,又或许是现在。 在少年即将闭上眼之际,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茫然地睁开眼。 这里什么都没有。 黑雾逐渐缩回了身体,缓慢地修复着一切创口,同时也包裹了他的所有记忆。 他彻底地陷入沉睡。 而在少年陆终看不见的虚空之中,季絮“抱”着他孱弱的身体,早已经泪流满面。 …… “吱呀——” 夜色中,窗户被人推开,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房间内透出灵力的香气,受了伤的陆终循着气息而去,将那一碗带着灵力的鸡汤一饮而尽。 温暖的灵力瞬间将伤口覆盖起来,陆终往一旁的床上一躺,调息休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将敏感的陆终吵醒。 从气息来判断,看来是这灵力的主人回来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1节 伤口并没有完全恢复,陆终浑身都有些懒,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等对方主动过来。 这点灵力而已,过几天恢复之后加倍还给她就是了。 结果那姑娘蹑手蹑脚地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直接给他的腹部来了一剪刀。 陆终疼得皱眉,将人直直地拉了进来。 待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他才发现了更加不对劲的地方。 那碗汤里竟然下了情蛊。 这姑娘的模样倒是很符合他的喜好,可惜就是这性格…… 一句话不说,面都没见到,上来就给他戳了一刀,实在是有些不好对付。 情蛊发作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对他这样随性的人来说。 只是因为身体难耐按着她亲了一口,对方就跟张牙舞爪的小兽似的,竟然往她扎的伤口处重重地按了下去,疼得他连那点心思都没有了。 情蛊明明会影响双方,可她却怎么都不愿意解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喜欢自讨苦吃的人? 真是麻烦。 陆终一边给自己包扎新添的伤口,一边默默地想。 不过,她脸上那得意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挺有趣。 如果吃瘪的话,应该就更有意思了。 …… 第一次看到能够吸收怨息的人,陆终有些惊讶。 他一直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的力量,与怨息很像,却更加庞大,无法控制。 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将这头无形的怪物困在其中。 不过他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虽然没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但他与这头怪物共生太久了,早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或许在哪一天与之一起消亡,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他与别人不一样,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不过当看见有人能够将这种东西化解的时候,他还是心中一动。 在那种神圣的光芒之中,她宛如神祇。 …… 将那古老的试炼境一剑一剑劈坏之后,陆终循着她的气息直接找了过去。 自己在试炼境里受苦,她却在这里呼呼大睡,这实在是让陆终觉得心里不平衡。 所以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直接用双手搂住了自己喜欢的纤细腰肢,在淡淡的沁凉体香中睡了过去。 期间她的母亲来找她,将二人都吵醒,还进了房里来。 薄薄的层纱之隔,她似乎格外的紧张,陆终没什么感觉,反而更加起了逗弄的兴致。 她脸上那种恼羞又薄怒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喜欢看。 …… 道场上人声鼎沸,吵得人耳朵疼。 陆终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今能老实地在这里,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他对这些条条框框更是讨厌,也不喜欢她被这些规矩束缚的模样。 明明她也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不喜欢的事情? 陆终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委屈自己。 但,在见到她为了掩盖自己所谓的“闯祸”的时候,努力地演戏,笨拙地遮掩,他意外地觉得心中很愉悦。 尤其是对方为了让自己配合,将那跟蚂蚁叮咬一样的符箓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担心自己安危的时候,更觉有趣。 就算没有情蛊作祟,他也还是收了一点“封口费”。 嗯,很甜。 …… 陆终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酒品也实在堪忧。 原本只是看她那副窝窝囊囊被人欺负也不还手的模样不爽才将人带出来散心,结果反而给自己挖了个坑。 只不过一小杯果酒,她就双眼迷离,小脸通红,叽里咕噜地不停说话,胆子也变得大起来,竟然主动往自己身上来摸摸抱抱。 他倒是不在意被占便宜,反正他也不讨厌,不过…… 一些太出格的动作还是不能允许,不然他会忍不住的。 不过喝醉了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她能不管不顾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都压在心里。 逗傻子也挺有意思。 将一身酒气的人清理干净扔回床上,即便是精力旺盛如陆终也有些疲惫了。 啧,酒鬼。 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睡得小声呼呼的人咂了咂嘴,大大咧咧地抱着他,继续酣眠。 被抱着的陆终却无法入睡。 如果不是傻子的时候也能这么主动的话,他就不用憋得这么难受了。 陆终无声地叹息,默默地思考着。 为什么他要在意她会不会生气这种无聊的事情? 想不明白。 …… 陆终不喜欢这个叫沐怀瑾的男人。 他说话总是讲一半藏一半,虽然表面上总是笑吟吟的,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在算计人,活脱脱的一只白毛狐狸。 陆终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喜欢藏着掖着,好在沐怀瑾虽然不真实,至少不危险。 不过他最不喜欢的,还是她对沐怀瑾的态度。 从某些方面上来说,她与沐怀瑾在性格上有部分相似的共同点,会被吸引也很正常,不过…… 他就是很不爽。 她与沐怀瑾亲近让他不爽,她对着沐怀瑾笑让他不爽,以至于他们之间的那些相似点也让他觉得很不爽…… 甚至于,他这样讨厌束缚的人,在镇妖司的日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反感,也让他觉得很不爽。 该死的白毛狐狸。 陆终一边逗弄得她气得跳脚,一边胡乱揉了揉她的脸。 刚刚她就是用这张脸对白毛狐狸笑的对吧? 得擦干净。 …… 从钦天监回来,陆终心情不错。 虽然她的星相有些奇怪,未来却安宁。 平安健康,长命百岁,挺好。 他为她高兴。 至于自己所谓的煞星之相,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在被捡回玉龙城之后,关于他“霉星”、“灾祸”的流言便没有停过,如今确认是煞星之相,也没有丝毫意外。 他对过去没有执念,对未来更没有执念。 哪怕星相显示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他依然不会有任何感觉。 只要条件允许,他便要当下彻底的欢愉。 如果条件不允许,他会让条件变成允许。 …… 她第一次被怨息影响而失控的时候,陆终特别的生气,也特别的烦躁。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异化境而已,解决起来易如反掌,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按捺下心中那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当时他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直到后来,他才逐渐明白。 当时那种感觉是害怕。 更是恐惧。 …… 折腾了一夜,她疲惫地在自己怀中睡去的时候,陆终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的感觉,这些日子的不安也被短暂地一扫而光。 很奇怪,如果是刚才,他明明可以得偿所愿,却依旧没有做到最后。 若是以前的自己,自然是身体想什么便去做了,如今却不明不白地开始忍耐,这让他觉得又不解又新奇。 这种忍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令人厌恶,反而有一种上瘾的快感。 光是得到还不够。 他想听她哀声求他,想看她摆动着腰肢难耐地在他身上纠缠,想让她彻底地抛弃一切羞耻与理性,进入自己的纵情的地界。 他想要她的一切。 ……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2节 失控与记忆的恢复在同一时刻开始。 陆终想起来了那些被尘封的,带着血腥气与哀伤的画面。 至亲离去,仇怨已报,当时的他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动机。 或许是出于宿体保护机制,为了避免他严重的自毁倾向,身体里的那个怪物将一切都掩埋,让他得以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了几年。 而这个非仙非魔的鬼东西将一切都勾起,也差点让他再次失控。 被强行唤醒的时候,一切像是可悲的轮回一样,自己竟然差点将她一箭穿心。 他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无法接受为什么对方即便如此,却依旧在笑。 他差点杀了她,他差点发疯了。 父亲身上那所谓的魇症,终于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他是鬼蜮罗刹,是妖魔! 父亲扭曲的面容,恶毒的谶言,像是无法逃离的枷锁,将他彻底地关了起来。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是…… 他不能拿她的命来赌。 这时候,陆终惊觉这些天让他觉得不安的东西是什么。 陆终不信命,可是现在,他第一次对所谓的命运低下了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如此地害怕失去。 …… 陆终要知道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去问了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达成女人的条件之后,对方也没有任何隐瞒,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 万物成仙,断情绝爱,期间抛弃的肮脏欲望能去向何处?自然不能放在干净无垢的仙界。 情仙将那些被抛弃的神欲尽数装在浑天阴阳珠内,每千年聚集成一颗,交由身份低微的散仙在下界处理,但这一次,负责的逍遥仙在南海守护浑天阴阳珠的时候不小心将浑天阴阳珠弄丢了,虽然他当时杀了一个偷东西的小贼,却并没能 将浑天阴阳珠追回,失窃的情况很快被仙界发现,逍遥仙被罢黜仙体,仙脉尽断,成为了一抹无主虚魂,后由舒灵捡走,放在身边。 陆终很快便明白了一切。 当时去偷浑天阴阳珠的小贼,便是去南海秘境试炼的他的父母,还有她的父亲。 他是天生煞星,又继承了父亲身上的阳珠,的确是所谓的“罗刹,妖魔”。 陆终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在他人眼中的模样,但是这一次,却不想让她知道。 星相昭示,她会有眷侣相伴,他们会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但那个陪着她的人,一定不会是自己。 你看,他现在甚至还在残忍地掏着她的心头血。 这样的事情才是他这样的煞星适合做的。 他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在她身边呆太长时间。 这短短的数月,已经是他能偷来的最昂贵的时光。 …… 因为消耗太大,她昏迷了很久。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陆终就会轻车熟路地从窗户翻进来,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她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总是张牙舞爪,像是凶悍的小兽,现在睡着的时候却乖巧又安静,只是偶尔会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微微蹙眉,陆终便会将她眉间的褶皱抚平。 就算她像现在这样不说话,甚至看不见自己,陆终依旧觉得心中很安宁,就像个守着家等丈夫回来的小媳妇儿。 陆终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种窝囊又丢脸的事情。 不过他从来都是这样,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再去想了。 视线落在床边的乾坤袋上,陆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小少爷曾经做过两个傀儡娃娃,后来还被她收走了。 他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那一对。 陆终摸了摸傀儡季絮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点小小的弧度。 虽然小少爷脑子不太好,但手艺的确很不错。 很像她。 …… 陆终计划着离开的事情,正巧容瞻也来了渊京谈事情,顺道来找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回玉龙城。 粗略算算,雪季又快到了。 陆终没做多想,答应了下来。 他去找了沐怀瑾,让对方好好待她。 沐怀瑾显然很惊讶,狐狸毛都抖了三抖。 “陆公子,你这是……”沐怀瑾一脸探究。 “我要离开了。”陆终淡淡道,“我知道你对她有心思,也不算个……坏人。” “如果她难过的话,多陪陪她。” “她如果不答话的时候主动问问,一般是心里有事情。” “她委屈了也不会主动说出来,花点手段逼她说。” “她身体不太好,别让她受凉了,容易风寒。” “她喜欢睡懒觉,太早被吵醒会发脾气。” “她不喜欢苦瓜,吃到了会狂喝水,最好加点蜂蜜中和一下,不要太甜……” “对了,别让她喝酒。” “……” 沐怀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探究变得逐渐正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沐怀瑾握扇的手顿了顿。 “我要离开了。”陆终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跟容瞻一起走。” 沐怀瑾沉默了一会儿:“你就这样离开,季姑娘会伤心的。” 陆终垂眸:“我知道。” “她总会有新生活的。” 沐怀瑾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 陆终将镇妖司的牌子放到他桌前。 “明天。” ……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陆终即将离开的时候,她竟然醒了。 刚从昏迷中清醒的她苍白虚弱,病容中透着平日没有的可怜。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陆终差点就理智丧失,心软了。 还好,当时她的嗓子哑了,并不能发出声音。 若是她出口挽留,陆终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离开。 他知道像她那样重情的人,一定会很难过。 但时间会带走一切,总有一天,她会习惯新人相伴的日子。 …… 会玉龙城的路上,正好经过泰安城。 在六和行馆留宿的时候,意外地有人跟陆终打招呼。 对方热情地跟他自我介绍,陆终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当初那个行馆的活计石小八。 原来他要回老家去了,但是不方便将当初她送的小鸟也一起带回去,正在找人托付。 此时正好遇上陆终,石小八便问他能不能将这只被取名为“小九”的小乌鸦一起带走。 陆终向来不会养这些小玩意儿,但依旧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小乌鸦并不认生,甚至对他有些亲近,刚被石小八带过来,就亲昵地飞到他的肩头,啄他的头发玩儿。 陆终看着小乌鸦活泼地叽叽喳喳,回忆起当初捡到小乌鸦时候的情形。 晨光熹微,自己在桃花树下练剑。 透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望向二楼的窗棂,少女灵动而羞涩的眼神,比花间晨露还要动人三分。 …… 回到玉龙城后,一切都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陆终先回了一趟冰湖秘境,将母亲送给他的莫问剑放回了剑冢。 自己用这把莫问杀了陆清霜,他已经不配再使用它了。 秘境还是如曾经那样美丽,没了人烟的气息,反而显得更加神圣了。 不过,风中除了雪颜花香,还流淌着不安定的气息。 作为秘境人的陆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存续数百年的秘境寿数或许要到尽头了。 …… 日子总是在无尽的轮回之中,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妥,现在却觉得难熬,有时候枯坐在院子里整夜,直到小九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才让他发觉天色渐明。 “喂喂,老朱,今天灵域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3节 “这能没看到?铺天盖地全是‘渊京城圣女’与二皇子定亲的事情,啧啧,不得不说,这二位的地位跟容貌,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羡慕啊,要是我女儿也能找到这么一位好夫婿就好了。” “我儿子你觉得怎么样?你看,年龄不大,又热情好学……” “去你的吧!这跟你如出一辙的牛鼻子丑得入不了眼,我女儿可看不上!” “……” 两位将领的对话在感受到一阵恐怖的威压之后,瞬间噤声。 陆终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沐怀瑾的确有些手段,这么快就让她同意定亲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灵域网了。 或许想看到有关她的消息,又或许害怕看到。 这样就好。 只要与自己无关,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 在东玄门外看到她的那一刻,陆终非常的震惊。 他知道她是多么看中自己名声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有逃婚的这一天。 他原本想将她赶走,但她这些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得意外的大胆,甚至连装疯卖傻,撒泼打滚都学会了。 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得把她送走。 但他这样凭着欲望行动的人,向来也没什么该死的理智,尤其是她用那样热烈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 他知道对方肯定认出了自己,但他并不想相认。 他本就不擅长伪装,若是连身份这最后一层保护都被戳破,他便无法再她面前继续演下去。 收留她的第一晚,陆终将置于床头那个傀儡娃娃放在禁制盒子里,放入暗格里收了起来。 小少爷的手艺是很好。 但见到本人之后,他觉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她比傀儡娃娃要生动多了。 …… 陆终明明是想送她离开的,但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让他上瘾。 小院子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原来有人在等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陆终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那是除去欲望之外的,难以解释的东西。 理智与欲望互相牵扯,在她大胆又笨拙的诱惑下变得愈发难分难舍。 因为背叛了自己的理智,陆终每一次都惩罚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满足自己,在对方邀请自己沉沦的时候,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服务她,讨好她,跪拜她,就像是在为自己这隐秘幽暗的一晌贪欢而赎罪。 诱人的胴体在一墙之隔的浴桶内带出泠泠的水声,他幻想着那具熟悉的身体,背靠着墙壁隐忍而克制地自渎,在对方赤身裸体跑出来的时候将一切都掩藏在广袖之中。 曾经他无所顾忌,现在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些难以启齿的欲望。 她会……讨厌自己吗? …… 暴风雪之中,她睡得很安稳。 这是她的天地,将他们二人都温暖地包裹了起来。 在玉龙城外遇到暴风雪是常事,但是这是第一次,在这样温暖的小天地里。 她在保护他。 陆终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当初他可以抛下她离开,但是现在,肯定做不到了。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样才能继续下去。 他悄悄地吻着她滚烫的脸颊,一次又一次。 是她自己非要找上来的,他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 既然她不走,那这辈子都别想再从他身边离开了。 哪怕是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陆终眸光微闪。 这是她自己选的,不能怪他。 …… 陆终知道雪境要坍塌了,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早就想好了一切。 他是最后一个秘境族人,既然当初没有死在仇人的山庄之中,那么与之一同毁灭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可是在听到她说“以后”的时候,忽然眼眶一热。 她说的“以后”,就是“以后”。 不是他这样朝生夕死没有未来的虚假“以后”,而是属于她的,温暖坚固的“以后”。 陆终从来没有见过永恒的东西。 但那一刻,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名为“永恒”的光辉。 那是永远都不会坠落的星辰。 …… 陆终一遍又一遍地发狠。 他不让她挣扎,即便身体瘫软,依旧用力地抱着她的背脊,将她揉进身体。 他不让她休息,让她一遍一遍地说着自己想听的话,哪怕喉咙喑哑,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不让她思考,彻底让她沉沦在无尽的欢愉之中,直到彻底精疲力尽,毫无防备地沉睡在他的怀中。 最后,陆终将她带回了洞穴之中,好好地安顿下来,随后用莫问剑做了结界,保护她的安全。 直到最后一刻,他依旧狠不下心来,将她一起带走。 尽管如此想要彻底地拥有她,他依旧还是不舍得让她死。 那么,便让她永远地记住他吧。 他不想哪一天发现她死在自己手上,那么就让他死在她面前。 她那么善良,一定不能接受自己滥杀无辜,但像这样“为了拯救玉龙城”而做出的自我牺牲,肯定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那些混乱的罪孽,就随着他的死亡一同埋葬,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秘境坍塌的前一刻,黑色的身影站在空旷的雪原之中,慢慢地释放出浓黑的雾体。 不知道她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她会哭吗? 她会不会饲养小九? 她能够真正爱上别人吗? 她会比爱自己更爱未来的夫君吗? 她会将他们的事情当做睡前故事说给自己的孩子听吗? 她…… 会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依然记得自己这个因为“拯救”而献出生命的好人吗? …… 经历过所有的时间,季絮终于到达了世界的尽头。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漆黑的雾体笼罩,但或许是力量所剩无几,那黑色中透出淡淡的灰,流淌也变得非常缓慢,就像是垂暮老人一般。 黑雾聚集的尽头,残破不全的陆终就在那里。 他的下半身被黑雾所笼罩,赤裸的上半身也呈现半透明的状态,肩胛的部分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而白骨之上,黑色的雾气缓缓地流淌出来,像是血液又像是甲衣,攀附在他残破的胸膛之上。 尽管他的躯体不全,小小的傀儡娃娃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灰琉璃珠子反射出来的光芒,是这诡异空间中唯一的明亮。 他尚且完整的脸颊轻贴着傀儡娃娃,浓密的长睫乖巧地闭起来,那模样就像是幼年时候的小陆终一样。 如果能够忽略他另外半张被黑雾侵蚀的侧脸的话。 “陆终,看着我。”季絮缓缓地走到他身前,轻声道,“我知道你醒着。” 陆终没有任何反应。 “别忘了,我现在在你的身体里。”季絮平静地抚上他的脸,“你想的一切,我都能知道。” “就像现在……” “你觉得我的手很温暖,对吗?”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乖顺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陆终。”季絮再次唤他,“看着我。” 这一次,对方总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只有左眼,但他的眼睛依旧很漂亮。 季絮轻抚了抚他左眼角的泪痣。 “你的那些问题,我给你答案。” 季絮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着。 “我不会哭,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死。” 大师,师姐还有救吗? 第164节 “我会跟你一起饲养小九。” “我不会爱上别人。” “比起现在的你,我会更爱未来的你。” “未来有一天,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关于我们俩之间的事情。” “我会告诉她,她的爹爹是一个怎样无赖狡猾又恬不知耻的男人,她的娘亲又是一个怎样宽容大度甚至不计前嫌的女人。” 陆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瞬。 “还有……” 季絮将手里的莫问剑提了起来,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仍然害怕某一天会伤害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 “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陆终骤然抬头。 “陆终,我跟你这样的胆小鬼不一样。”季絮轻抚着他的下巴,“死虽然很痛,但却并不是什么难事,活着才是痛苦。” “而我,就算没有你,也能够好好活下去。” 陆终微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陆终,在此之前,不如先把你的命交给我。”季絮抬着他的下颌,让他不得不看向自己。 “… …这可是神之欲。“陆终终于出声,语调沙哑,“你见过的。” 是的,她见过的。 绵延不绝的黑色雾墙能够生生将秘境崩塌的力量挡住。 与千年的神欲相比,他们都只不过是脆弱的容器。 他是,她又何尝不是。 季絮笑了笑。 “我连最爱之人都敢杀,区区神欲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生老病死爱别离,她已经不再畏惧任何事。 陆终怔忪良久,再没有别的话可以反驳。 永恒的星光,在这一刻无比的璀璨。 那是属于他的永恒。 幼年时困扰自己的疑问,终于在今日得到答案。 “陆终,今日我救了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季絮缓缓靠近,将头抵在他的额上,“在此之前,我得先说好规矩。” 陆终没说话,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了颤。 “第一,我命令的事情,你不能提出异议。” “第二,我不允许的事情,你不能在跟我打报告之前,就擅自做。” “第三,绝对,绝对不能再偷偷逃跑!不然我现在就一剑捅死你!!!” 陆终轻点了点头,黑色的雾体在他的面上缓缓流淌,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暧昧不明。 “我的命都给你了,自然你说了算。” 听他这样说,季絮的脸骤然染上薄红,俯在他颈侧,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别以为你现在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我不知道!” 陆终吃痛地“嗯”了一声。 季絮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莫问剑轻轻地剜向左胸。 心头血伴随着疼痛一同涌出。 “还有……” 季絮轻嘶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不许像之前一样,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偷偷地……” “自渎!!!” 陆终轻笑。 “遵命。” “大小姐。” …… 赤金色的夕阳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将一切都染成灿烂的色彩。 沐怀瑾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片黑色的雾墙。 雪境坍塌的力量已经彻底瓦解了,可季絮还没有回来。 他……是否不该让她去呢? 夕阳落下大半的时候,忽然一阵风起。 “二殿下,季姑娘还没回来吗?”越灵犀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身后跟着一直在吸鼻子的岚苦茶,眼眶还围着一圈红色,看上去才哭过。 沐怀瑾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们不会有事的。”越灵犀也看向夕阳下的高耸黑墙。 “万一,可是,万一……”岚苦茶说了两句,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不会的。”越灵犀给了他手帕,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季姑娘一定能做到。” “你……你知道有什么用啊!”岚苦茶虽然嘟着嘴,但还是接过她的手帕,囫囵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要是,要是季姑娘回不来,我,我再也不要你的材料了!” 越灵犀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 岚苦茶还在哼哼唧唧,那阵风忽然吹得更大了,他一不注意,手帕被风吹走。 “啊!手帕!”岚苦茶大吃一惊,伸手去抓,那手帕却很快就飞远了,“……墙,墙!” 随着那阵席卷雪原的狂风,黑色的雾墙一夕之间顷刻逸散,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那些被雾墙挡住的秘境残力卷起的暴风雪,凝固之后形成了一面绵延无尽的雪之墙,纠结缠绕的凝固积雪既像盘根错节的树枝,又像静态的风之痕,在赤金色的余晖之下,反射出无数道五光十色的耀眼光辉。 一时间,所有能看见雾墙的人,都将视线聚集在了这副瑰丽壮阔的伟大神迹之下。 “灵犀!灵犀!”岚苦茶愣了愣,忽然激动地拉着越灵犀的袖子,跳得老高,“快看,快看那里!” 越灵犀随着岚苦茶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巍峨美丽的璀璨风雪墙之下,一抹小小的,黑白相间的影子缓缓地在雪原中向着玉龙城的方向靠近。 季絮坐在黑白驼身上,对着城墙上的人用力地挥手。 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声也逐渐喧嚣起来。 疲惫的陆终坐在她身后,忽然贴着她的脸,将她的下颌掰过来,轻轻地吻了上去。 “啊……啊!!!”季絮愣了愣,立马将脸移开。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看着啊!!! “你!刚才不是就说过你不许随随便便做我不允许的事情吗!!!”季絮气得发抖,“说好的打报告呢!” 陆终在用沙哑而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轻声道:“下次一定。” 她现在这么受欢迎……得先宣誓一下主权。 季絮气得不行,但是知道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不忍心直接对他下手,最后只能一巴掌扇在小驼脑门上,吓得小驼差点把两人掀下去。 陆终环着她的腰,又喊了一声:“絮絮。” 季絮瞪他:“干,什,么?!” 陆终在她肩窝里蹭了蹭。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