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欢》 第1章 [古装迷情] 《折青欢》作者:花上【完结】 本书简介: 晚青妤和萧秋折刚成婚就分居两地,一个住在半山腰养养花种种草,一个为了权势在京城放肆厮杀。 众人皆知,这二人成婚乃是利益交换,与感情无关。 他们成婚两年,貌合神离,两看相厌。 随着晚青妤那位霁风朗月,少年天骄的竹马付钰书归来,她和萧秋折即将“和离”的言论传遍大街小巷。 那日,萧秋折下朝归来,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深夜,他的随从冒雨前来,说:“大人,付钰书去了山间小院,一直未出来。” 萧秋折蓦地从床上坐起,冷声问:“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随从看了他一眼,回道:“属下没看清,但是……” 萧秋折急问:“但是什么?” 随从小心翼翼地回道:“但是……但是屋里的灯灭了。” 屋里的灯灭了? 萧秋折立即下床,扯了一件氅衣匆忙出了房间。 此时,雨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 萧秋折骑上一匹快马,迎着寒风,冒着大雨连夜赶到了山间小院。 萧秋折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一脸惊讶的晚青妤。 萧秋折话也没说就冲进了房间,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并无他人。 晚青妤关上房门,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对浑身湿透的萧秋折道:“萧大人,寒舍简陋,你随便坐。” 萧秋折望着消瘦不已脸白如纸的她,满眼里都是复杂。 晚青妤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对他道:“一个月前,亲王府断了我的银子,我没好意思回娘家要,付大人得知我生病了,方才过来给我送了些银子。” 付大人?她的竹马付钰书。 萧秋折蹙眉去看她,眉眼间全是复杂和凛然,他一字一顿道:“晚青妤,你要清楚,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 “你有难……” “你宁愿找他,也不找我” 晚青妤望着和以往有点不一样的夫君,张了张口,不知要怎么解释。 萧秋折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冷冰冰地丢出去一句:“跟我回京城,亲王府的银子随便花,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阅读指南: 1.先后爱,双c。 2.高岭之花疯狂追妻。 3.甜。 4.男主不是亲王,是亲王府嫡长子。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晚青妤萧秋折配角付钰书张攸年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婚内追妻,实在香! 立意:携手共度风雨,化作一世永恒。 第1章 “这样的夫君,你还留恋什…… “青妤,经我多方调查,你父亲与兄长之死,确实与萧秋折脱不了干系。” “青妤,纵使你们是夫妻,你也不能不防,萧秋折正在扩大翰林院的势力,他动言书堂,就是想动你二哥。” “青妤,你病了半月有余,他连一次都未曾踏足探望。这样的夫君,你还留恋什么?” “青妤,不如你去与他和离,跟我走,我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青妤,我曾对你许下的诺言,此生不变。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必会出现在你身边。” “青妤,你好生思量。” …… 二月初的清晨,寒意未散,山峦间云雾缭绕,似轻纱袅袅,随风飘散。山间小院门前,几株桃花树已悄然吐露花苞,雨露点缀,娇嫩欲滴。几场春雨过后,院中东侧的青菜儿冒出嫩芽,几株小野花争相绽放,芬芳四溢。 玉儿端着温水从西侧房间出来,抬头望了望天色,轻叹一声,转身进了东房。东房虽不大,却布置得温馨雅致,屋中花瓶里插着几株刚开放的迎春花,为这清冷的早晨添了几分生机。 “小姐。”玉儿甫一进屋便轻声唤道。她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丝窗缝,让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躺在床上的晚青妤微微动了动身子,目光投向窗外。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映得整个房间明亮温暖,令人心头一松。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近来,付钰书的话总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挥之难散。或许是在这山间住得太久,她已失去了对世俗的判断力。付钰书所言,真假难辨,她却忍不住反复思量。 付钰书口中的萧秋折,是她的夫君,亲王府的嫡长子,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才华横溢,容貌俊朗,手握重权,是亲王府的顶梁柱。 然而,他们成婚两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相见,已是半年前的事。如今,她甚至记不清他的五官,也想不起他这个人。若非前几日付钰书提起,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夫君。 玉儿开好窗户,走到床边,瞧了瞧她的脸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忧心忡忡道:“又开始发烫了,这可如何是好?这都六七日了,怎么一直不见好转?” 晚青妤扶着玉儿的胳膊,缓缓起身,刚站定,便觉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又跌坐回床上。她一张俏脸通红,眼皮低垂,毫无精神,嘴唇干裂,短短几日,竟将一个姿容秀美、红唇娇艳的美人熬成了这般憔悴模样。 玉儿轻抚着她的背,忍不住劝道:“小姐,实在不行,咱们回一趟晚府吧!如今连看病的银钱都没了,您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附近的邻居,咱们都借遍了,大家日子都不宽裕,玉儿也不好再开口了。今早我出门时,王婆婆见了我便躲,想是怕我再向她借银子。” 自上月起,亲王府便无缘无故断了她们的银钱。玉儿曾回京城一趟,想问问究竟,却连亲王府的大门都未能进去。 或许她们离开太久,门官已不识得玉儿,将她当作陌生人打发了。晚青妤虽是亲王府的夫人,但两年来,亲王府给的月银并不多,勉强够吃饭和买书,连 添置新衣的银钱都没有。 晚青妤素来无欲无求,对吃穿用度不甚讲究,平日与玉儿种些瓜果蔬菜,倒也勉强维持生计。可一入冬,没了瓜果接济,银钱便捉襟见肘。如今她这一病,连抓药的银钱都没了着落。 玉儿每日愁眉不展,扒着那点银子精打细算,想着如何省下一碗鸡汤,如何为小姐添件新衣。可银子就那么点,再怎么算也不够用。 晚青妤这次病重,家中银钱耗尽,首饰当尽,连养的两只大鹅也卖了,却仍不够看病。不知是病重,还是大夫医术不精,药吃了不少,钱也花光了,病情却不见好转。 晚青妤曾给亲王府写信,请求补给些银钱,可信送出后,杳无音讯。这几日,她开始发烧咳嗽,连床都下不了。 玉儿急得眼含泪花,湿了毛巾为她擦脸,又劝道:“晚家如今虽有些难处,但小姐有难,家里人定不会不管。毕竟是娘家,总比亲王府亲近。小姐,不如让玉儿跑一趟晚府?” 晚青妤胸口闷得慌,口干舌燥,脑袋昏沉。她抓住玉儿的手,低声道:“玉儿,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不是不想回晚家要银子,只是……如今二哥的言书堂被皇家查封,四弟又被赵家那老东西缠着不放,他们自身难保,我帮不上忙已是愧疚,怎能再添麻烦?” 自去年父亲与大哥外出办事惨遭杀害后,晚家便家道中落,祸事频发。如今言书堂出事,正值危难之际,她怎能再回去要银子? 晚青妤出身名门,父亲曾是位高权重的太保大人,大哥是中过状元的准驸马,二哥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一家人皆身居高位,享誉京城。 可祸不单行,父亲接连遭人陷害,前年与大哥外出时不幸遇害,至今凶手未明。 父亲与兄长的离世,给晚青妤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半年来,她日夜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却又突然病倒,亲王府那边又不管不问,实在令人心寒。 玉儿知她为难,轻叹一声,不再多劝。她为晚青妤擦洗完,又为她梳了头发,扶她到屋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玉儿去做早饭,晚青妤坐在椅上,望着远处的山峦,面色苍白,满眼忧愁。 父亲与兄长去世后,她一直在追查凶手。可她一介女子,又已出嫁,钱财与能力皆有限。这半年来,她东奔西走,只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反不如付钰书告诉她的多。 付钰书,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温润贵公子,外出游学两年归来,一跃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探花郎。他出身书香世家,相貌俊朗,文采斐然,赋有风趣,又极会疼人。十四岁便在京城享有盛名,喜欢他的姑娘无数,可他心中只有晚青妤一人。 他什么都好,唯独性子执拗,曾因与父亲闹矛盾离家出走,一走便是两年。两年间,他虽多次回京,但每次停留短暂,与晚青妤也只是匆匆一见。 第2章 如今两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已出嫁,他也变了模样,样貌更佳,气质更胜,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他对她的关心,比以往更甚。他说,这次回来不再离开,也会帮她查出杀害她父亲与兄长的凶手。他说,希望他们能重头再来,他不在乎她已婚,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只想做她今后的依靠。 他温和深情,令她心生感动,不禁想起年少时那段青涩的感情。 山间空气清新,吸一口气,满是青山绿叶的芬芳。晚青妤思绪万千,阳光渐浓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她透过薄薄的日光望去,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声唤道:“付钰书。” —— 今日京城天气不佳,一早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冬日的余寒未退,出门仍需披一件氅衣。 萧秋折穿戴整齐,出了卧房。备好马车的方齐迎上前来,恭敬道:“公子,去言书堂之前,需先赴太师府一趟。太师大人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需与您商议。昨夜绫月阁死了一人,似是顾家三郎。顾家人已第一时间赶到,将四周封闭,消息难以打探。事后,公子可要去瞧瞧?还有,江侧妃昨日向太妃请求,欲将兰风居收拾出来,留给三公子居住。另外……” 方齐不禁吸了口气,今日事务繁多,他只说了一半,便觉心疼,今日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本来就忙,公子的庶母江侧妃,为了爬上正妃的位置,还总是制造一些麻烦。 萧秋折认真听着,每一件事都在心中细细斟酌。这种夙兴夜寐、旰食宵衣的生活,他早已习以为常。 方齐跟在一旁,继续道:“晚家那边,我今日会去盯着。幸亏晚青禾性子沉稳,未上那几人的当。只是赵家老头子一直纠缠晚家四公子,有些棘手,大人可有良策?” 提及晚家,萧秋折放慢了脚步,思忖片刻,淡淡道:“找人将那老头子弄出京城,等风波过去再放他回来。” 方齐应了一声,又问:“付钰书那边呢?还盯吗?” 付钰书? 萧秋折蓦地停住脚步,眉头微蹙,问道:“方于去小院了吗?” 方齐回道:“去了,我一大早就让他去了。” 萧秋折沉默片刻,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因事务繁多,他在路上还需批阅文书。马车颠簸,他执笔的手却稳如泰山。 他忙完一桩又一桩,到了傍晚才吃上饭。疲惫的身子还未舒展,皇上又召集群臣进宫议事。他不得已又进了皇宫,待从宫中回来,已是深夜。 他洗漱一番,简单用了些饭菜,回书房看了会儿书,准备休息时,雨势突然加大。狂风骤雨,屋内屋外皆透着寒意。 他问方齐:“方于回来了吗?” 方齐回道:“还未回。” 萧秋折听后,未再多言,转身上床休息。然而,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半夜,方于回来,在门外犹豫是否进屋禀报,又恐打扰他休息。 萧秋折听到门外动静,唤道:“进来。” 方于进屋,行礼后问道:“大人,怎么还未睡?” 萧秋折翻身坐起:“不困,说。” 昏暗中,方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等自己。他尽量用叙述的语气道:“付钰书今日去了山间小院。” 萧秋折听后,没做声。 方于继续道:“一直……未出来。” 一直未出来? 萧秋折从床上起身,冷声问:“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方于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属下未看清,但是……” 他犹豫片刻。 “说。”萧秋折声音冰冷。 方于小心翼翼道:“但是……屋里的灯灭了。” 屋里的灯灭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方于直挺挺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房间内静默良久,萧秋折下了床,边穿衣边道:“我过去一趟。” 方于惊道:“现在?大半夜,还下着雨。” 萧秋折未答,扯了一件氅衣,匆匆出了房间。 此时,雨越下越大,寒意逼人。他骑上快马,迎着寒风,冒着大雨,连夜赶到了山间小院。 院中昏暗,屋里的灯已熄灭。 萧秋折在门前站了片刻,抬手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脸愕然的晚青妤。 晚青妤望着他,呆立半晌,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第2章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 山间的深夜,寒意刺骨,深谷幽暗,风雨凄凄。屋檐上滚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打破了夜的静谧,落在萧秋折的发梢上,凝结成串串水珠。 两人愕然僵立于门前,晚青妤一时恍惚,竟忘了请他进屋。 萧秋折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心中暗自思量,已有多久未见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三月?五月?抑或是更久? 未待晚青妤开口,他便大步踏入屋内。屋内布置虽简,却异常整洁,墙上挂着雅致的字画,桌案与茶几上亦点缀着娇艳的花朵,生机勃勃。 正趴在床边熟睡的玉儿被动静惊醒,猛然起身,见屋内多了一人,顿时惊慌失措。这几日她日夜照料晚青妤,疲惫不堪,竟不知不觉睡去,孰料一睁眼,竟见一男子立于房中。 玉儿吓得连忙跑到门前,紧紧握住晚青妤的手。晚青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惊慌。 萧秋折环视一圈,未见他人,眉头微蹙,目光冷冷扫过玉儿。晚青妤会意,轻声道:“玉儿,你先去歇息。” 玉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是萧秋折,心中虽忐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晚青妤关上房门,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对浑身湿透的萧秋折道:“萧大人,寒舍简陋,您随意坐。” 说罢,她走到桌前,拨了拨即将燃尽的蜡烛。这是家中仅剩的一小截蜡烛,这两夜她都不敢点燃,生怕急用时无光可照。如今急事突至,幸得还留了些许。 烛光摇曳,灯芯发出噼啪声响,晚青妤紧盯着那微弱的光芒,生怕它骤然熄灭。 萧秋折倚在一旁的木架上,未上前一步。房中一时静默,晚青妤心中思忖着他突然造访的缘由。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大半年,期间二人连书信都未曾互通,如今他突然现身,着实令人意外,这绝非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烛光下,晚青妤抬眸望向他。或许因衣衫湿透,他站得略显拘谨,身躯挺拔如松,气质如玉,在这低矮的屋檐下更显高大。即便只是静立,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自幼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十四岁便高中状元,二十岁官至少师,如今二十四岁,已是三省六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之他出身皇家血脉,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他比肩者,寥寥无几。 萧秋折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行事雷厉风行,果决狠厉,再棘手之事,只要他出手,无不迎刃而解。这样一个立于权力巅峰的男子,天生自带帝王之气,即便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过了许久,晚青妤因紧张,不敢再直视他,目光始终落在摇曳的烛光上。她病重多日,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不成人形。 萧秋折并无太多耐心,眉头微蹙,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她憔悴的面容。沉默片刻,他冷声道:“近日,京城有些流言蜚语。” 晚青妤抬眸对上他那幽深如潭的目光。 他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继续道:“传言你我要和离。” 和离? 晚青妤一时未解其意,轻声道:“离我们约定和离的时间,不是还早吗?大约……” 她算了算,“大约还有八个月。” 当初成婚时,契约书上写明,成婚满三年方可和离。如今两年已过,离和离之期已不远。 萧秋折凝视着她,神色难辨。 晚青妤方才开门时受了风寒,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萧秋折听着她一连串的咳嗽声,眉头越皱越紧,眼神愈发复杂。 晚青妤咳了好一阵,实在支撑不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低声道:“你若想提前和离,我无异议。你写好和离书,告知我便是。” 和离? 他深夜冒雨前来,难道只为听她说和离? 他未发一言。 晚青妤见他沉默,缓缓起身,走到床边躺下,轻声道:“我这里没有男子的衣衫,你去找玉儿,让她生火为你烤干衣裳。” 他的衣衫早已湿透,浑身冰凉,想必极不舒适。 萧秋折依旧笔挺地站着,见她咳嗽不止,他冷声问道:“病了多久?” “好几日了。” “为何不去看大夫?”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亲王府每月都会送来一百两银子,她除了吃穿,别无他用,怎会无钱治病? 第3章 晚青妤见他沉默,无声苦笑。想必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位妻子吧,否则怎会连月钱之事都记不清? 她难受得厉害,勉强开口道:“一月前,亲王府断了我的月钱。我不好回娘家讨要,付大人得知我病了,送来些银子。明日我会去找个好大夫看看。” 付大人?付钰书。 她的青梅竹马,如今风靡京城的探花郎,皇上眼中的国之栋梁,官宦世家眼中的佳婿。 晚青妤言罢,房中一片死寂。 她抬眸望向他,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 他来了不过说了几句话,晚青妤实在不明白他深夜冒雨前来的目的。 她已无力招待他,闭上眼准备入睡。 萧秋折见此,无声叹息,他立于权力巅峰,众人见了他无不恭敬行礼,而她却总是冷眼相待,不行礼,不问好,不是直呼其名,便是冷淡以对。如今,她竟连坐都不让他坐,直接躺下睡了。 桌上的蜡烛再次发出噼啪声响。 晚青妤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家中已无蜡烛,烛光将灭,趁还有光亮,你有话快说,若无话,请自便吧。” 自便,便是让他自行离去。 萧秋折浑身湿透,本就极不舒适,此刻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蔓延。 他蹙眉看向她,眉眼间满是复杂与凛然,一字一顿道:“晚青妤,你须清楚,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 “你有难……”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我?” 他?晚青妤一愣。 他指的付钰书? 她未答话。 她不是找过他吗?亲王府进不去,书信也无回音,二哥的言书堂被查封,他也牵涉其中,她还能如何找他?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和离时还欠他一屁股债。 萧秋折见她沉默,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冷冷丢下一句:“随我回京,亲王府的银子随你花。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他动作突然,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胸口一疼,开始咳嗽不止。 他抱着她走到门前,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吹得晚青妤连忙埋首躲避。屋内的烛光也被风吹灭。 萧秋折驻足于门扉之前,望着那漫天倾泻的大雨,眸光渐沉,心绪亦随之纷扰。终是无奈转身,复将她安置于床榻之上。 晚青妤本就体弱,被这冷风一吹,咳嗽愈发剧烈,双颊绯红,似要咳出血来,难以平复。萧秋折深吸一口冷气,大步跨出门外,将玉儿唤至跟前。 玉儿见晚青妤俯身床沿,咳嗽连连,连忙上前,紧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后背,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晚青妤的气息渐渐平稳,却觉头脑昏沉,眼皮似有千斤重,难以睁开。 玉儿心急如焚,眼眶泛红,言道:“小姐,我这就去为你请大夫。” 晚青妤却拉住她,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玉儿。那镇上唯一的大夫早已外出义诊,你又往何处去寻他?” 原来,白日里付钰书赠银后,玉儿便即刻去寻大夫,奈何这附近仅有一位大夫,且一早便出门义诊,直至夜幕降临仍未归来。 付钰书欲携晚青妤进城就医,被她婉拒,说是尚可支撑。付钰书临行前许诺为她请大夫,可至今未见人影。此地偏远,山高水长,即便大夫前来,亦恐迷路。 玉儿急得团团转,问道:“那姑爷此番前来,可是要接你回去?” 晚青妤心中茫然,他只言要带她回京,却未曾细说。回京便意味着重返亲王府,自婚后她便携玉儿搬出,已逾两载,眼看就要熬到和离之时,她又怎愿归去?那豪门大院,一旦踏入,便难再出。 稍事歇息后,晚青妤缓缓道:“玉儿莫急,我尚能支撑,你去为我取些水来。” 玉儿叹息着去取了水,晚青妤饮后稍感舒适。待玉儿再出门取温水时,却发现萧秋折已不在院内,不知去向何方。 玉儿取了温水归来,为晚青妤擦拭着滚烫的脸颊,愁容满面,不住叹息。一番照料后,晚青妤气色稍好,只是头脑仍觉昏沉,困意难挡。 玉儿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小姐且先睡会儿吧,如今已不烫了,或许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晚青妤应了一声,对玉儿道:“你也去歇息吧,我很快就睡。” 玉儿帮她掖好被角:“等你睡了我再去。” 晚青妤阖上眼帘,握着玉儿的手,很快便睡着了。 大雨淅沥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方歇。雨后的山林更显清新,凉意袭人。院中青菜被雨水淹没,野花亦被摧残。 晚青妤醒来时已是巳时,身上已不再发热,头脑亦变得清醒。她望向门前,却被一道挺拔的身影 挡住了视线。 立于床边的萧秋折闻听动静转过身来,低眸望向她,神色复杂难辨。晚青妤亦抬眸望向他,心中疑惑,他竟还未离去。 此时,玉儿端着汤药走进屋内,笑道:“小姐,快喝药吧。这位大夫医术高超,昨晚只在你虎口处扎了一针便退了热,还开了几副药,说是按时服用,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这大夫是从何而来?”晚青妤问。 玉儿上前扶她起身,将药递给她,看了一眼萧秋折,笑说:“是姑爷去隔壁镇子请来的。” 隔壁镇子?那般远,他竟是昨晚冒雨前去的? 晚青妤望向他,见他已换下湿衣,身着粗布麻衣,虽略显不合身,却难掩其矜贵之气。 玉儿喂她饮完药后离去。萧秋折依旧立于床前。 晚青妤坐起身来,一时之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多谢你为我请大夫。” 她抬头望向他,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肩头,灼灼日光之下,想起了起当初嫁给他时的情景。 也想起了十二岁那年,她狼狈地倒在他面前的样子。 第3章 “我来替你报仇雪恨。”…… 那年,她十二岁,他十七岁。 她犹是情窦初绽的少女。他已是京城中声名显赫的状元郎。 他天赋异禀,十四岁便摘得状元桂冠,随后的三年里,他屡建奇功,振兴奕国,更亲手设计了横跨大江、闻名遐迩的安平桥。此桥不仅便利了交通,更促进了大江两岸的商贸往来,极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他的这一壮举在奕国引起了巨大轰动,大江沿岸的百姓对他感激不尽,甚至在桥头立起他的石像,以供祭拜。 如此非凡的男子,世间罕见,上天不仅赐予他尊贵的身份和过人的才智,还赋予了他一副令全京城女子为之倾倒的俊美容颜。 晚青妤与他的初次相遇,是在皇宫的一场盛宴之上。她随母亲入宫赴宴,刚到城门口,便见众多官家小姐簇拥一处。她好奇上前询问,得知众人皆在等待萧秋折的到来,希望能与他有片刻交谈。 优秀的人受人爱慕本是常理,晚青妤虽闻其名,却未曾谋面,心中亦想一睹其风采。 待萧秋折的马车抵达,众女纷纷上前,晚青妤因年幼且身材娇小,被挤在人后,踮足仰望,却仍未能见其一面。 正当她努力向前挤去时,前方小姐身子一侧,她重心不稳,倏然摔倒在地。 而后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一双不染尘埃的白色鞋履映入眼帘。她顺着绣着紫藤的白衣向上望去,终是看清了萧秋折超凡脱俗的容貌。他的眼睫浓密如扇,双眸深邃如墨玉,身姿挺拔,气质高洁,当真风骨难拓。 他低头望向她,轻轻俯身将她扶起,声音清澈悦耳,关切地问道:“摔疼了吗?” 她一时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见状,嘴角微扬,轻笑声中递给她一枚金叶子:“去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 她接过金叶子,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未再多言,穿过人群离去。 她手中握着金叶子,在原地伫立良久。那时她尚不懂何为情愫,只觉心跳如鼓,难以平复。 回府后,她鼓起勇气给他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 而他并未回信。 她又写了一封,他仍旧未回。 她如同中了魔怔,短短半个月内,竟给他写了十几封信,还将他的一切事迹和喜好都打听了个遍。 少女春心萌动,如春日里的野草,遇风疯长。悸动、激动、思念、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自持。 然而,他却如天上的皎月。 她给他写信的事情被父亲发现,父亲羞愧难当,罚她抄了三天的诗经,还请了先生和嬷嬷将她关在家中学习礼仪。也不准她再提及萧秋折。 转眼一年过去,随着新鲜事物的涌现和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将萧秋折遗忘。 后来,她喜欢上了别人。 多年以后,当她心中只有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竹马时,萧秋折却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毫无征兆地跑到她府上求亲。 第4章 他直言需借两府联姻之力,以稳其朝中根基,并许下诺言,誓要解救身陷囹圄的太保府于水火之中。 彼时,她的父亲遭奸佞构陷,太保府遭皇家封禁,几位恶官穷追不舍,欲置他们于死地。 萧秋折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她并非矫情之辈,深知官场险恶,于是毅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秋折是个正人君子,言出必行。他们成婚以后,他并未轻薄于她,也未为难过她,还帮助太保府度过了难关。 如今,再抬头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与初见时相似的感觉。 但她知道,他犹如那安平桥上的石像,只可仰望,不可触及。 春风拂过,暖意袭人,今日的天气尤为宜人。 萧秋折见她直直凝视自己,眼睫轻颤一下,移开了视线,开口声音清冷:“马车已备妥,你今日随我回京。” 回京? 如此说他昨日之言,并非戏谑。 晚青妤服过汤药,精神稍振,起身下床,立于他面前,仰头望他。他身形伟岸,而她娇小柔弱,难以窥其神色。她退了一步,继续凝望,轻声回道:“我不能随你回去。” 此地生活安逸,她不愿再涉京城纷扰。 萧秋折闻此,神色微变。 她行至桌前,斟了两盏茶,递其一盏于他,轻声道:“我不随你回去,自有缘由。其一,你我婚期将满,和离在即,我无须再回亲王府。我离家已逾两载,世事更迭,想必众人皆已淡忘了我们的婚事,亦不再忆及我的存在。我若继续隐匿形迹,待到和离之后,也不会影响你我再觅良缘。其二,我于此地久居,早已忘却大家族的繁文缛节。亲王府乃皇室宗亲,我怕会给你添乱。” 她并非贪慕富贵之人,心中所求,自是明了。亲王府,非她所愿。 她将缘由说得清楚明白,而萧秋折,却只闻得那句“再觅良缘”。 所以,她拒绝随他回去,竟是打算再嫁? 嫁给谁? 嫁给付钰书? 房间狭小,萧秋折挡住门外光线,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威严之感。 晚青妤不敢直视,倚于桌前,轻啜了一口茶。她虽与他接触不多,但她深知,如他这般有能力之人,鲜少被拒。如今被她拒绝,他心中定是不悦。 房间沉寂良久,萧秋折审视着她淡漠的神色,忽觉此行自取其辱。 他做事向来清醒,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也很清楚自己是个强势之人,凡事开了头就必须办好才肯罢休。 所以,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 他略作思索,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沉稳:“我带你回去,是想请你相助。” 当初成婚,不过利益交换,双方皆是聪明人。能维系这段关系的,唯有利益。 晚青妤望着他,他位高权重,竟需她一介女流相助? 他声音清冷,七分叙述,三分恳求。言罢,身躯笔挺,神色淡然,仿佛早已知晓答案。 这便是上位者的自信。 晚青妤放下杯盏,问道:“萧大人亲自前来,只为让我这小女子相助?说来听听,是何等难事,竟难倒了萧大人?” 她未急于拒绝,心中好奇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萧秋折拉开一旁椅子坐下,清声道:“亲王府中,出了些许纰漏。这一年多来,库中银两莫名减少。我多次核对账簿,皆是不符,应是有人暗中动过手脚。如今亲王府事务,皆由我掌管,但朝堂之事繁忙,我分身乏术。加之身边无可信任之人,我恐时日一长,会出大乱。所以,我想请你回亲王府,帮我管理账务。” 帮他管理亲王府账务?岂是常人可为? 晚青妤指了指自己:“让我?” 他的意思是,她是他信任之人? 晚青妤眸中闪过难以置信。她细细打量着他,每当他认真言事之时,那双瞳仁便如墨玉般深邃,凝视人时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她见他颔首,更为疑惑,心中暗自盘算,此事对她并无半分益处,若是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她若是以他妻子的身份重返亲王府,再想抽身可就难了,除非他能信守承诺,和离之期一到便放她自由。 一番思索后,她终是摇了摇头,拒绝道:“实在抱歉,让萧大人白跑一趟了。” 她自知并无十足的把握将此事处理妥当。 她再次拒绝,他的眸色愈发深沉。 自他们成婚以来,相聚的日子寥寥无几,唯一留有印象的,便是洞房花烛之夜,因着礼节所需,两人勉强牵了回手。 她总是一口一个“萧大人”,自成婚之日起便是如此称呼,听起来那般疏离。 晚青妤,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女子,自相识至今,非但未曾给予他应有的尊重,态度亦是冷漠疏离。 当初是她主动写信,又突然消失,还因为青梅竹马的不辞而别伤心了大半年。最后,在他上门提亲之时,她更是仰着小脸,直言不讳地说:“萧秋折,我心中已有旁人,我答应嫁给你,只是为了救晚府,并无丝毫私人情愫。” 无需她提醒,他也知晓她心中有人。 然而,那又如何?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她终究还是嫁给了他。 拜堂之后,他便立下了三年和离的契约,将她送往山上生活。转眼间,两年已过,这两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瞥,无言以对。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自幼饱读诗书,对数字尤为敏感。未出嫁前,晚府的账簿皆由她打理,各项开销细节她都铭记于心。据她父亲所言,在她管理之下,府上开销大减,且连续多年未曾出错。 如此有才能的女子,在京城中实属罕见。从这一点上看,萧秋折对她颇为欣赏。 晚青妤见他沉默不语,又补充道:“我在这里住得太久,脑子已不如往昔灵光。亲王府乃大家族,让我去管账,萧大人真是抬举我了。” 她这病一好,脾气倒是见长了。 他早知如此,昨晚便不该冒雨为她请来大夫。 “所以……”他心情不好时,周身便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质,他站直了身子,望着被他罩在身影下的她,言语间眉眼含霜,“你在等付钰书?” 她能说出“另觅良缘”四字,定是心中已有计较。 房间内一片死寂。 晚青妤没有回答,只是回想起昨日付钰书与她的对话,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们都是要和离的人了,他还问这些做什么?她既不欠他钱财,也不欠他情分,何必提及付钰书? 萧秋折见她躲闪,冷笑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在此处消磨,京城中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晚青妤。” 他收敛思绪,低眸看她,想与她做个交易。 “你随我回京城,助我打理好亲王府,我来替你报仇雪恨。” “如何?” 第4章 “你我既有夫妻之名……”…… 萧秋折此言一出,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静默。晚青妤抬眸望他,见他神色肃然,目光坚定,显然并非玩笑之语。 她父亲与兄长的死,如一团迷雾,任凭皇家与二哥如何追查,始终未能揪出真凶。朝中重臣与准驸马离奇被害,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年轰动京城,堪称奕国近年来最为重大的案件。 晚家世代为官,清正廉洁,从未树敌。父亲与兄长一向谨慎,出行皆有护卫随行,却在一次寻常公务中双双殒命,显然是有人蓄谋已久。此事蹊跷至极,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付钰书曾言,此事与萧秋折有所牵连。晚青妤心中疑惑,萧秋折虽冷酷无情,却也不至于陷害自己的岳父与大舅子。然而,付钰书言之凿凿,似有凭据,不似信口胡诌。 此事扑朔迷离,令人难以捉摸。 她一双杏眼清澈如泉,望向他时带着几分疑惑与防备,心中思绪翻涌,一时难以决断。 萧秋折阅人无数,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道:“你放心,我们公事公办,绝不掺杂私人感情。我昨日所言,不过是提醒你,乱世之中,莫要轻信他人花言巧语。” 他人花言巧语? 谁?付钰书? 他这是在为昨夜那句“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找补。 晚青妤并不意外,毕竟以萧秋折的性子,昨夜说出那般话,着实有些反常。 她微微蹙眉,娇俏的面容因气色恢复而显得粉面桃腮,清灵秀美。一双唇瓣如浸过水般红润,更添几分娇艳。 萧秋折垂眸看她,二人目光相接,晚青妤见他神色凛然,确实并无意掺杂私人感情。 他一心扑在权位之上,怎会分出精力处理儿女情长? 她思索良久,迟迟未给出答复。 萧秋折逐渐失去耐心,向前一步,低眸凝视着她,说:“你我既有夫妻之名,你入亲王府,我自会护你周全,你不必忧心日后过得不甚如意。” 第5章 话已至此,她应当不会再拒绝了吧? 晚青妤素来行事果决,今日却难得优柔寡断。她顾虑颇多,甚至想到若与萧秋折和离,或许还能与付钰书再续前缘。她并非圣贤,和离以后总归要寻个情投意合之人共度余生。 若入了亲王府,行动难免受限。虽离和离之期不远,但夜长梦多,恐生变故。 更何况,她回去以后,是否要与他同吃同住? “我回去,住何处?”她最在意此事。 萧秋折重新坐下,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凛然,轻声道:“当初我们的婚房设在兰风居,你若愿意,我们便搬回去。” 这两年,兰风居一直空置。 “关系呢?” 他们在亲王府中,该以何种关系相处?琴瑟和鸣的夫妻?怕是演不出来。 萧秋折神色缓和时,眉眼依旧如少年般温润,青隽的面容更显魅力。他肤白如玉,衣着一丝不苟,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依旧难掩矜贵之气。 两年过去,他的容颜与气质虽不似十七岁时那般温和,但那无可替代的样貌与强大的气场,依旧令人心动。 他的嗓音清透,极其好听,严肃时还略带沉稳。 老天爷对他着实偏爱,几乎将所有优点都赋予了他,而他又将这些优点掌控得恰到好处。 那种亦正亦邪的魅力,最是挠人心弦。 他聪慧过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淡然回道:“回去后,你住主房,我睡偏房。” 晚青妤心中微动,却仍吊着他,不肯立即答复。 萧秋折猜测她还有别的条件。 这时,玉儿前来唤他们用饭。 这些日子,主仆二人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今早玉儿还了邻里银钱,又买了些滋补之物。用的并非付钰书给的银子,而是萧秋折塞给她的一把银票。他语气霸道,不容拒绝地说:“把那人的银子送人,花我的。” 玉儿只得将付钰书给的银子分给邻里。 晚青妤早已饥肠辘辘,净手后坐下,先喝了一大碗鸡汤,又吃了些菜。多日来口中苦涩,今日总算尝到了滋味。 鸡汤香浓可口,喝下去浑身舒畅。 她自顾自地吃着,全然不顾一旁略显别扭的萧秋折。 玉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激动不已。姑爷要带她们回京,总算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虽此处与世无争,但每日无所事事,还要为衣食发愁,着实难熬。 小姐毕竟是萧秋折明媒正娶的妻子,回到亲王府,日子总归会好过些。 经过这场病痛,玉儿算是明白了,天下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除非自身实力雄厚,否则一旦断了银钱,连生存都成问题。 玉儿不便打扰二人,匆匆吃过饭便退了出去。 萧秋折并无胃口,只简单喝了几口粥。 他望了望屋外天色,觉得实在不宜久留。再耽搁下去,那些本就棘手的事务只会更难处理。 晚青妤迟迟不给答复,他已失了耐心,干脆道:“你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出来。” 二人虽接触不多,但萧秋折对晚青妤的了解颇深。她聪慧果决,极有主见,耐心十足。她可以对你温柔浅笑,也可以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她这般态度,显然是对他提出的条件不甚满意。 晚青妤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吃着,见他已不耐烦,抬眸看他,淡淡道:“我的条件不多。其一,不许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我本是利益结合,并无实质婚姻关系,仍是独 立个体。日后我做任何事,见任何人,你都不得过问,更不得干涉。” 萧秋折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晚青妤又吃了一块肉,继续道:“其二,在亲王府中,我可以扮演贤妻,但你不许插手或指点,只需配合即可。其三,亲王府的银钱任我花用,任何人不得过问。其四,我不喜欢江侧妃,她若为难我,你得护着我。” 她想了想,暂时想不出别的,放下筷子,道:“暂且这些,日后若想起别的,再告诉你。” 说完,她抬眸看他,等他答复。 萧秋折见她吃饱,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帕子质地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晚青妤伸手欲接,却又缩了回来,觉得这是他的私人物品,不便接受。 萧秋折微微倾身,将帕子塞入她手中,淡淡道:“昨日我便说过,亲王府的银钱任你花用,无人敢拦。你回去后,京城或许会有些风波,但你不必担心,我会配合好你。江侧妃那里,我也会护着你,不让她为难你。还有你二哥的事,我自会出手相助。诸多事情你无需多想,安心随我回去便是。” 他言辞恳切,毫无敷衍之意。说罢,站起身,语气缓了了许多:“我须得回去了,你快些收拾,我们即刻动身。” 晚青妤握着他递来的帕子,丝滑的触感令人舒适,帕上还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他的时间确实宝贵,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既然他已答应她的条件,她也不必再犹豫。 她起身道:“好,你稍等片刻。” 她卷起袖子,准备收拾碗筷,忽又停下,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笑道:“麻烦你帮忙洗碗,我去收拾东西。” 洗碗这等事,萧秋折此生从未做过。他位高权重,双手不沾阳春水,今日竟被她吩咐做这些。 晚青妤在此处住惯了,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一时未觉有何不妥,说完便转身出门。 她唤来玉儿,二人一同收拾需带回京城的物品。虽东西不多,但有些重要物件与书籍需要带走。 玉儿喜形于色,几乎要哼起歌来。看来她是真的过够了这穷苦日子,也真心希望晚青妤日后能过得更好。 晚青妤一边收拾,一边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问玉儿:“你觉得萧秋折的话可信吗?” 玉儿从不妄议主子,何况正主就在院中。她回道:“姑爷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晚青妤闻言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莫不是被他收买了? 她思索片刻,又问:“那付钰书呢?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玉儿自幼跟随晚青妤,深知她的过往,尤其是她年少时与付钰书的那段情缘。 付钰书确实是个好公子,对晚青妤关怀备至,有求必应。他不仅能给她情绪上的慰藉,还对晚府的事情亲力亲为。 只是,他性子执拗,尤其是前两年与父亲闹矛盾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去便是许久。待他归来,小姐已嫁作他人。任凭他如何懊悔流泪,也无济于事。 二人就此错过一段良缘。若他当时感情再浓烈些,性子再稳重些,也不至于抛下小姐离去。毕竟那时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谁能等得起? 当时晚府老爷夫人皆十分喜欢他,两家门当户对,只要他去提亲,这桩婚事必然能成。如此,小姐也不至于被逼无奈嫁入亲王府,而后隐居山林,过这般穷苦日子。 如今,他中了探花,在京城风光无限,又想起了小姐。玉儿总觉得,这般情形,不太合适。 她虽无权干涉小姐的婚事,但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明白。即便小姐日后与付钰书再续前缘,嫁入付家,后半生也未必好过。毕竟小姐并非头婚,即便付钰书不在意,付家其他人也难免介怀。 付钰书再好,又有何用? 玉儿沉思片刻,回道:“付公子人不错,又与小姐一同长大。只是太久未接触,不好判断了。” 不好判断,玉儿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晚青妤不再多言,默默收拾东西。 二人收拾妥当,走出房间。萧秋折已洗净碗筷,立于院中。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山林间郁郁葱葱,春花点缀,生机盎然。 萧秋折转过身,恰逢灼灼日光倾洒,映在他青隽的面容上,只稍眉眼轻轻一动,便能牵人心弦。 他见她已打点妥当,眉头终是缓缓舒展。 山间风光旖旎,居于此地久了,连人的气质都被这片灵秀所染。 他静静看着她。 曾经那个在每封信上都会写上一句“我心如春风拂柳”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但亦不似往昔。 忽而忆起他们成婚时。 第5章 “他当真是青妤的相公?”…… 那时她年方十七,样貌娇俏可人,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说话时嗓音温柔,面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她待人温和,但是却极有主见。她可以对你和善,也可以附和你的想法,但是妄想左右她的心思。 这样的她,他早在两年前便已看透。如今时隔两年多,她身上的青涩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娴静随和的气质,仿佛对世事都带着几分淡然。她的身量似乎比从前高了些许,容貌也愈发精致,杏眼桃腮,雪肤乌发,红唇娇艳,那份与生俱来的贵女风姿依旧未减分毫。 第6章 京城中虽不乏姿容出众的女子,但像晚青妤这般既吸引人又难以靠近的,却是独一份。 上次见她,已是半年前。那时她回京城为父亲和兄长祭拜,作为女婿的他自然也要到场。两人许久未见,甫一见面,竟都愣了一瞬,仿佛彼此是陌生人一般。那时的她面容憔悴,眼中满是忧伤。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连一声招呼也未打。 祭拜结束后,他去找她,恰逢她正在房中与母亲说话。他在外等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她出来。后来方齐过来叫他,说有要紧事需他处理,他只得匆匆离去。 再相见,便是现在。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冰肌玉骨,卓越多姿,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睛。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桃花树,等她走到跟前,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转身朝院外的马车走去。 晚青妤和玉儿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外停下,望着这座住了两年多的小院,心中满是不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她们的快乐时光。院里的那片青菜还未长高,怕是吃不上了。 萧秋折将行李放上马车,瞥见她神色忧伤,轻声说道:“我会派人过来照看。” 割舍总是最考验人心的事。晚青妤咬了咬牙,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是萧秋折租来的,车夫是镇上的人,名叫二虎。他认得晚青妤。晚青妤在这里住了两年,从未提起过自己已婚。今早这位公子找到他时,自称是晚青妤的相公,着实让二虎吃了一惊。二虎没想到晚青妤竟有这样一位矜贵俊美的夫君,还是京城人士。 萧秋折最后上了马车,刚坐下,便听晚青妤道:“从村头过吧,我想去和李婆婆道个别。这两年多来,她帮了我不少忙。我这次生病,还借光了她家的银子。” 萧秋折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吩咐车夫改道。 不多时,马车到了村头。此时的村头早已围满了人,见马车过来,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快看,二虎带着他们来了,看来是真的要走了。” “二虎说那相公生得极好,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矜贵得跟仙人似的,出手还特别阔绰。” “他当真是青妤的相公?怎么这么久都没听青妤提起过?我还以为她未出嫁呢!” “二虎说,是那男子亲口告诉他的,确实是青妤的相公,不然青妤也不会跟他走。” …… 马车停下,晚青妤和玉儿先下了马车。萧秋折本不打算下去,但听到那些议论声,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也跟着下了车。 原本喧闹的村头,在他下车后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看着这位气宇不凡的贵公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比二虎描述的还要俊美百倍,单单那份气质,便已无人能及。 晚青妤没想到村头会围这么多人,不善交际的她,脸颊瞬间泛红。她向几位熟悉的村民打了招呼,随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婆婆。 李婆婆年过六旬,身形有些佝偻。她泪眼婆娑地握住晚青妤的手,哽咽道:“青妤啊,婆婆没想到你真的要走了,婆婆舍不得你啊……” 晚青妤在这两年里与村民们相处得极好。村子虽小,住宅稀疏,但这里的人都很和善热情。她反握住李婆婆的手,温声道:“青妤也舍不得婆婆。婆婆放心,我以后会常回来看大家的。您在家要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李婆婆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她身后的介凌走上前来,看着晚青妤,眼中满是不舍。介凌是李婆婆的孙子,今年一十六岁,生得眉清目秀,性格腼腆,平日里常帮晚青妤做些力气活。 晚青妤家中有什么干不动的累活,玉儿总是去找他帮忙,而他每次都会非常热情地相助。介凌喜欢读书,也会常来借书,时间久了,两家人便熟络起来。 现在晚青妤突然要走,介凌自是不舍的。他眉目温润,因在山间长大,身上有一种干净清爽的气质,说起话来如翠竹般清朗。他唤了一声“青妤姐姐”,随后问道:“姐姐这一走,弟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前几日我们探讨的那篇文章还未有结论,姐姐突然走了,我日后该找谁探讨呢?” 晚青妤轻轻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本手记递给他:“那篇文章我写了自己的见解,给你看看。里面还有一些其他文章的见解,也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介凌接过手记,感激道:“多谢姐姐,我会认真看的。我听说姐姐要去京城,等我年中进京赶考,不知能否去看望姐姐?” 介凌自幼喜爱读书,因家中条件不好,所读之书多是借来或捡来的。他日夜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走出山区,闯出一片天地。他极能吃苦,寒窗苦读十几载,终是在今年通过乡试,获得了进京赶考的机会。 晚青妤很欣赏他,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服输、不向命运低头的韧劲。她相信他日后定能出人头地。她依旧笑得温和,回道:“我自是欢迎你到京城来。等你到了京城,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届时你可以去晚府,我会将我二哥介绍给你认识。” 晚青妤的二哥晚青禾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很赏识聪明好学的才子。他若见了介凌,定会喜欢。 介凌激动地向晚青妤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中包含了诸多情感,也夹杂着些许私人的情愫。介凌虽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他与晚青妤说完话,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萧秋折,眸光微微一沉,并未打招呼。 萧秋折迎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似乎嗅到了某种信息,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晚青妤又向几位熟悉的村民一一告别,随后上了马车。 三人坐在马车里,玉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们与姑爷并不熟,坐在封闭的空间里,气氛难免尴尬。小姐垂眸不语,萧秋折也端坐着沉默。 玉儿思量一会,对晚青妤道:“小姐,我有点不舒服,想坐外面透透气。” 晚青妤关切地问:“严重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 玉儿急忙摇头:“不严重,就是胸口闷得慌,想吹吹风。” 玉儿的意思很明显,萧秋折一眼便看了出来。晚青妤却只顾着担心,并未察觉这是在给她和萧秋折制造独处的空间,回道:“那好,你快去透透气,若还不舒服,尽快告诉我。” 玉儿应了一声,出了马车。 此时,马车里只剩下晚青妤和萧秋折。二人本是夫妻,然坐在一起别别扭扭极不自在。 晚青妤回想着在晚家时做的账簿,突然有些后悔跟他回京城。晚府虽大,但只是个官家府邸,账目并不复杂。再加上她父亲没有纳妾,为人清正廉明,账簿做起来很是简单。 反观亲王府,一个皇室大家族,宅邸大得惊人,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他父亲萧亲王又是个能娶的,住进亲王府的妃妾就有三四个,外面养着的还不知有多少。萧亲王自多年前生病以后,便不再参与朝政,也不管亲王府的事务,整日无所事事,成了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 萧秋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均是江侧妃所生。他们年纪不小,却没有什么本事,只有二弟萧郢做了个小官。如今整个亲王府都靠萧秋折一人支撑,权势、地位和金钱几乎都是他带来的。但他在亲王府的地位也非同一般,上至王爷,下至奴仆,个个对他毕恭毕敬。 不过,府中也不乏心怀不轨之人,背地里常搞些小动作。 萧秋折家里的这些事,晚青妤以前略有耳闻。虽未深入了解,但光是想想便觉得窒息。帮他管理账簿,不亚于让她去考状元。 她越想越后悔。 她懊悔的模样被萧秋折尽收眼底。他清声说道:“我会找几个账房先生帮你。” 亲王府的情况,萧秋折比任何人都清楚。晚青妤所担心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晚青妤吐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些。 这里离京城颇远,乘坐马车需三四个时辰,一路下来也挺累的。昨日萧秋折竟冒着大雨,骑了两个多时辰的快马赶来,着实让她惊讶。其实这种事,他只需派个属下过来便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就算来,也不必大半夜冒雨前来。 晚青妤想到此处,抬眸看向他,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得直接,一双明眸审视着他,小脸上满是疑惑。 萧秋折瞥她一眼,视线还未对上便移开了。他看得懂她这般神色,疑惑中带着一丝戒备。她应该在心里衡量着,如何做才不会欠他人情。若他不说需要她帮忙,依她的性子,决然不会跟他回京城。 她看似温柔,笑容甜美,眸光清澈无害,实则浑身是刺,一靠近便扎得人生疼。尤其是对他,这些刺仿佛专为他而生。 马车里很安静,车轱辘碾过坑洼不平的山路,晃晃悠悠。前面有段路不好走,马车颠簸得厉害,颠得晚青妤有些不舒服。 马车行至一座山下,车轱辘突然轧到一块山石,马车顿时剧烈晃动,晃得晚青妤猝不及防地去抓东西,结果身子一歪,竟朝一旁的车框撞去。 第7章 萧秋折本在心中思量事情,待马车晃动之际,一只手已迅速地伸出,在她脑袋撞下去的瞬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额头。 第6章 被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 外界传闻中的萧秋折,与晚青妤眼中的他,皆是那红尘不染的清冷公子。他身上常年带着霜雪般的寒意,靠近一点便觉得冷意逼人,与少年时期的他判若两人。 晚青妤虽不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隐约听说他曾遭遇过一场大劫,自此性情大变,变得冷漠疏离,不喜与人亲近。就连成婚那日,他也只是与她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拿出契约书让她签字。她签完后,他便径直去了偏房歇息。 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拜堂时为了礼仪而短暂牵一下手。如今,她的额头突然被他托住,这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不禁让她身子一僵。 他的手修长洁净,指骨匀称,手背上筋脉纹路清晰,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晚青妤紧贴着他,一时忘了撤身。马车里静默片刻,她才缓缓动了动脑袋,垂眸退开。萧秋折蜷了蜷手指,将手收回,听她冷不丁地道了一声:“谢谢。” 萧秋折这个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心里明明还为一件往事耿耿于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行动了起来。 他蜷了蜷手指,待马车平稳后,开始向她介绍亲王府的情况。他的语气还算随和,谈及家中事务时,透着一丝无奈:“已经好多年了,我父亲不再过问朝政,也不管亲王府的事,每日除了下棋作画,便是听美人弹曲。” 说到此处,他微挑眉头,唇边露出一丝不屑,继续道:“半年前,他看上了一位琴艺高超的江南女子,将她带回了亲王府。因我不同意,他便一直未敢纳她为妾,但那女子却赖在府中不走。我父亲护她护得紧,连祖母都管不了。感情之事我不愿多管,只要他们不惹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从几个月前开始,亲王府里怪事频发。先是家中祖传的古董不翼而飞,接着是一批银钱莫名消失,随后父亲的侧妃 与妾室开始争抢家产,几个弟弟也在外频频惹事。” “我平日事务繁忙,几乎每日不着家,即便找了最信赖的人管理亲王府,依旧闹得鸡犬不宁。祖母年事已高,为此焦灼不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冷笑一声,谈及这些,眼中尽是无奈与疲惫:“如今的亲王府,就像一盆即将散落的沙,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若再不整顿,我多年的努力怕是白费了。” 他说着,抬眸看向她,声音清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亲王府里缺少一个主事之人。” 缺少一个主事之人,言下之意,便是缺少一位女主人。 晚青妤掀了掀眼皮,恰好对上他的目光,随即垂下眼,沉吟片刻,道:“八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寻一位女主人了。届时我会与你和平和离,腾出位置。” 晚青妤向来识时务,互帮互助之后,无论吃亏与否,绝不纠缠对方。成婚两年多以来,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见了他也都是躲着走,哪怕亲王府给的银子不够花,也不会向他抱怨和吐露只言片语。 再找一个女主人?腾出位置? 萧秋折听闻这话,良久未语,只是笔挺地坐着,后续的话也未再说。 晚青妤问他:“到了亲王府,我需注意什么?你父亲的那位情人,我该如何称呼?” 他父亲毕竟还未正式纳妾,称呼上叫什么都觉得不妥。 不知从她哪句话开始,萧秋折便生了气。她问话,他也不答,那股清冷不可靠近的气质比之前更甚。 晚青妤见他不答,识趣地垂下眼,不再多问,只是心中没底。如此庞大复杂的亲王府,她要如何帮他?这差事,感觉与他帮她找出杀父凶手一样艰难。 直到马车驶入京城,两人都未再言语。中途歇息时,萧秋折也只是在马车内静坐。 马车进城后,晚青妤掀开车帘,四下张望。她已许久未回京城,城中依旧热闹非凡,许多熟悉的店铺与酒楼似乎翻新过,显得更加繁华。 萧秋折见她眸光闪动,似有些激动,低声问:“要回晚府吗?” 一路上,她未提一句晚府,也未问及她二哥的事,有些奇怪。 晚青妤摇摇头,回道:“先不回,待我在亲王府安顿好再回去。” “你二哥的事,你可有听说?” “听说了。” “为何不找我?” “我相信我二哥能处理好。” “付家人在帮他?” “嗯。” 嗯??? 自己的大舅哥出事,她不来找他,反倒去找外人。他倒要看看,那位探花郎有多大本事,能将她二哥捞出来。 马车在亲王府门前停下,萧秋折先下了车,掀开车帘,等她下车。晚青妤扶住他的胳膊,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亲王府的门匾,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紧张。 萧秋折命人拿了行李,带着她与玉儿进了亲王府。晚青妤虽曾来过亲王府,但再次踏入,仍被这偌大辉煌的宅邸所震撼。整个京城,除了皇宫,恐怕再无第二处宅院能与亲王府媲美。 管家迎了上来,见到晚青妤,震惊得愣了片刻,随即行礼,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少夫人。”他定睛看了看晚青妤,怎么也没想到,公子竟一声不响地将少夫人接了回来。 晚青妤和善地回了个礼。 萧秋折带着晚青妤往他住的翠玉轩走去,边走边问管家:“祖母和王爷在府中吗?” 管家紧跟其后,回道:“太妃在,这几日诵经,吩咐府上人莫去打扰。王爷今早带着周姑娘去江州赏花了。” 萧秋折未作声,大步前行。晚青妤快步跟上,心想着管家口中的周姑娘,应当就是王爷的那位情人了。 翠玉轩极大,布置雅致。一进院,便见两排郁郁葱葱的翠竹,院中还有一池清塘,塘边种满了各式花草。那些花儿晚青妤都认得,她在山间住时也曾种过许多。 萧秋折带她进了前堂,吩咐管家去找两位嬷嬷来帮她收拾衣物。他让晚青妤在前堂稍坐,自己回卧房换了身衣服。 晚青妤安静地坐在前堂等候,虽此处也算是她的家,她却感到陌生与不自在。 不多时,萧秋折换了一袭简约的白色锦衣出来,款式宽松,透着几分居家的舒适感,也衬得他慵懒温和了许多。此时已近申时,他这般穿着,想必今日不打算外出办事了。 晚青妤看着他,被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一时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萧秋折见她有些紧张,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坐下。他撩起衣摆,坐在她身旁,道:“我已吩咐厨子备饭,你先用些膳食,稍后洗漱一番,好好休息。” 坐了数个时辰的马车,确实有些疲惫。 晚青妤问他:“江侧妃那里,要去请安吗?” 萧秋折的母亲去世后,亲王府中便以江侧妃地位最高。晚青妤虽不喜她,但她毕竟是婆母,总得去打个招呼。 “不必。”萧秋折干脆道,“估计不消片刻,她便会自行前来。” 府中每个人的性情与行事风格,萧秋折了如指掌。以江侧妃的性子,怕是他们饭还未用完,她便已赶到。 “公子。” 这时,方齐与方于兄弟俩从外赶回,见到晚青妤,两人同时愣在门前。兄弟俩对视一眼,难掩惊讶。公子竟一声不响地将晚青妤接了回来。昨日他连夜赶往山间小院,他们还以为他只是担心晚青妤,未曾想竟是去接人的。 萧秋折瞥了他们一眼:“愣什么?还不过来行礼。” 兄弟俩回过神来,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少夫人。” 甫一听“少夫人”,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着这对双胞胎兄弟,一时眼花。两人容貌、身高、衣着皆一模一样,实在难以分辨谁是谁。 兄弟俩见她愣住,其中一人上前介绍道:“少夫人,我是方齐。” 晚青妤点点头,回以一笑。 另一人接着道:“少夫人,我是方于。” 晚青妤又点点头,笑了笑。 尽管兄弟俩都已自我介绍,站在一起后,晚青妤依旧分不清谁是谁。 方齐看了看萧秋折的穿着,欲言又止。 萧秋折看出他的心思,沉声道:“外头的事今日你先顶上,明日我再去处理。” 明日再处理?这可不像公子的作风。公子权柄在握,事务繁重,三省六部都有他需管理的事务,而且每月还需抽出几日为小皇子授课。多年来,他从不拖延任何事,也未曾舍得休息片刻。今日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那翰林院的事呢?”方齐问。 翰林院的事关乎言书堂,也关乎晚青妤的二哥晚青禾。此事迫在眉睫,岂能置之不理? 提及翰林院,萧秋折侧目看了晚青妤一眼。晚青妤抓了抓袖子,不欲多言。 第8章 她不开口,萧秋折也不追问她,对方齐道:“翰林院的事暂且不管,付家人已着手处理。” 付家人?付钰书? 方齐疑惑地皱了皱眉。虽说付钰书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但权势与能力远不及他家公子。公子为此事前前后后奔波多日,怎的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言书堂涉及大批淫词艳曲,此事若查不清,可是杀头大罪。 方齐看了看晚青妤,见她垂眸不语,心中更为疑惑。自家夫君就在身旁,她不去求助,反倒找外人帮忙。 “莫要浪费时间,去办你们的事。”萧秋折冷声打发他们离开,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 兄弟俩只得行礼退下。 厨房管事前来请他们用膳,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前往膳房。 两名小丫鬟端来水盆,为晚青妤挽袖净手。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自己来便好。” 她虽出身官宦之家,却并非娇生惯养之人,洗漱更衣向来不需人伺候。 她将手放入水盆中清洗,手指纤细白净,宛如白玉。两名小丫鬟看得眼睛发亮。她们此前未曾见过少夫人,今日初见,方知传闻不虚。少夫人不仅容貌出众,连手都如此赏心悦目。 晚青妤净完手,拿起帕子擦拭,随后坐在饭桌前。饭菜极为丰盛,山珍海味俱全,有些珍贵食材晚青妤甚至未曾见过。 萧秋折净完手,在她身旁坐下,道:“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 晚青妤应了一声,拿起筷子用膳。 她吃饭时极为安静,不爱多言,挑了几样爱吃的菜,不一会儿便饱了。 萧秋折依旧胃口不佳,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晚青妤自认识他以来,便发现他吃饭颇为困难,每次都是简单几口,似乎食欲不振。也不知是否因与她一同用膳的缘故。 二人用完膳,晚青妤想稍作休息,萧秋折便带她回了卧房。 卧房宽敞,布置整洁雅致,内有许多书籍字画,还有几盆幽雅的兰花。这是萧秋折此前居住的卧房,屋内仍飘散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被褥也是男子所用的颜色。 晚青妤停在桌前,愣了愣,疑惑地看向萧秋折。 萧秋折迎上她的目光,道:“你先在此休息,稍后再让人收拾。” 晚青妤觉得不自在,未急着上床歇息,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且坐下来倒了杯茶喝,脸颊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轻声问他:“你……今日不去忙吗?” 第7章 哪怕是他睡过的床榻。 晚青妤知他案牍劳形,刺促不休,不愿因己之故耽误他处理要务。 萧秋折心知她在催促自己离去,亦明白她不愿与他有亲近之举,哪怕只是睡他睡过的床榻。 他淡淡“嗯”了一声,唤来屋外的嬷嬷,为她换了一床新铺盖。 晚青妤察觉他因她的介意而不悦,心中却无甚波澜。毕竟寄人篱下,总得低眉顺目。 萧秋折待嬷嬷收拾完床铺,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抬眸望向屋外,看了看天色。 此时,晚青妤忽觉精神一振,倦意全无。她唤来玉儿,取出行李开始收拾。她带来的物件不多,其中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内装重要之物。她问萧秋折何处放置为宜。 萧秋折指了指书柜,上前整理书籍,为她腾出一处空位。 书柜位置过高,晚青妤踮起脚尖,正欲放置,手上一滑,盒子倏然坠落,内中物什瞬间散落一地。 她轻呼一声,急忙蹲身去捡。 萧秋折见状,方觉自己疏忽,未顾及她的身高,歉然蹲下身,帮她拾捡。 地上物什纷杂,发饰、手串、信笺、玉佩……还有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思绪骤然回溯至七年前那段模糊的记忆。这片金叶子,似乎是他当年赠予她的,她竟然还留着。 他拾起金叶子,目光落在一沓信笺上,几封散开的信面上赫然写着“钰书”二字。 钰书,付钰书。 她的竹马付钰书。 这些信,是付钰书写给她的?抑或是她写给付钰书的?何时所写?成婚前,还是成婚后? 晚青妤见他紧盯信笺,急忙将信笺抓在手中,又捂住一旁的一枚玉佩。 她动作急促,神色间透着几分心虚。 他抬眸看她,她一双明眸清澈,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 他微蹙眉头,将拾起的金叶子随手抛至她面前,冷声道:“倒是怀旧,几年前的金叶子还留着,我还以为你早拿去治眼盲了。” 治眼盲? 他冷不丁一句,晚青妤一时未解其意,无辜地眨了眨眼,将捂在手下的玉佩收入袖中,又捞起木盒子,将信笺放入,最后拾起他抛来的金叶子,在衣袖上轻轻一拭,未作回应。 这片金叶子,是他十七岁那年于城门口赠予她的。彼时她视若珍宝,日日取出端详。后来她与付钰书情愫渐生,金叶子便被她渐渐遗忘。如今突然重现,还是在萧秋折面前,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他那句“眼盲”何意,她未及深思。 萧秋折起身,看着她收拾妥当,帮她将木盒置于书柜上。 房中一时静默。 晚青妤又慢吞吞打开衣物包裹,内中仅有两三件旧衣。她持衣走至衣柜前,打开柜门,见内中一排排男子锦衣,每一件都是质地华贵,价值不菲。 她怔了一瞬,手中衣物顿显寒酸。 她虽不喜奢华,但如今身处亲王府,身份非同寻常,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早知每月一百两银钱不够花,我便让人多送些了。”萧秋折察觉她的窘迫,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然。 她本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千金,嫁他后却过得如此清贫,令他心中五味杂陈。 晚青妤转头看他,轻声道:“哪有一百两?每月只有十两。” 十两于寻常百姓虽不算少,但她与玉儿二人吃穿用度,难免捉襟见肘,平日连病都不敢生。 “十两?”萧秋折眸光一沉,眉头紧锁,“你只收到十两?从何时开始的?” 晚青妤如实答道:“自两年前便是如此,每月十两银钱,最后两月,连十两也无。我以为是你的吩咐。” “怎会是我的吩咐。”萧秋折神色震惊,“我每月命人送一百两过去,逢年过节会另外多加几百两,一年下来至少两千两。” 如此之多? 晚青妤与玉儿对视一眼,难道这两年他们错怪了萧秋折?或者有人从中作梗? 回想起两年前,她初至山间小筑时,未曾料想他会赐予月钱,更未动过花用亲王府银两的念头。那时晚家尚是钟鸣鼎食之家,衣食无忧,她出阁之际,更是随了丰厚的嫁妆,单是那些金银细软,便足以让她一生无忧。 然好景不长,未及半载,晚家便接连遭遇变故。先是她的舅舅在外惹了祸端,丢了官职,家产尽数被查封。父亲为救舅舅,花了不少家财,却未能挽回颓势。随后,大哥被皇家赐婚,晚府喜事连连,却不过是昙花一现,祸事开始频发。 最严重的一次是,彼时有位官员诬告父亲贪赃枉法,私吞赈灾银两,皇上震怒,查封了太保府,家中财物尽数充公,父亲更被投入大牢。 她为救父亲,四处奔走,耗尽嫁妆,却依旧未能救出父亲。最后还是萧秋折出面彻查,才洗清了父亲的冤屈。 然而,祸不单行,家中接连出事,最终父亲和兄长仍未能逃过厄运,惨遭杀害。 后来,直至二哥进入翰林院,晚府才稍稍宽裕。 家中变故,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而后她亦身无分文,只得依赖亲王府接济。十两银子虽微薄,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她从未向萧秋折提及此事,更怕家人担忧,一直谎称萧秋折待她极好,无需他们挂心。 玉儿替晚青妤委屈道:“姑爷,这两年小姐过得艰难,小病忍着,大病才舍得吃药,一年到头仅有两身衣裳,天冷时买不起厚衣,连门都不敢出,火炉也点不起,只能硬生生挨冻。春夏尚可,种些蔬菜换银钱买书,但冬日实在难熬。上月亲王府断了银钱,一日三餐减为两餐,最后只剩一顿。小姐熬不住病倒,为给她治病,村里能借的银子都借光了。这次若非……” 玉儿哽咽难言,未再继续。 萧秋折听完,心中极为疑惑和惭愧,只是两年之久晚青妤居然一次也未向他提及,他派去山间守护她们的侍卫也从未向他禀告过,难不成其中出现了内鬼? 心情极其复杂,他走至晚青妤身旁,将她手中衣衫挂入衣柜,沉声道:“是我疏忽,此事我定会查明,绝不再犯。” 未料她这两年竟过得如此艰难。 晚青妤则轻轻一笑道:“无碍,都过去了。我一直相信你,也猜出许是亲王府出了问题才会如此。” 晚青妤心胸宽广,不愿纠结过往给自己徒增内耗。 第9章 萧秋折因她那句“我一直相信你”沉默良久。 他低头凝视她明亮的双眸,她粉颊柔和,神色无半点攻击性,或因误会解除,连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变化。 有时她心思单纯,他能轻易看透,但看透了又如何?终究无法走进她心中分毫。 思及此,他忽觉方才那一瞬恍惚是自己自作多情。毕竟她早有心上之人,嫁给他前,她便与她的竹马付钰书情投意合。 这对青梅竹马之事曾在京城小范围流传,只怪他平日不察,直至订婚后才知她心有所属。 彼时他们已经订婚,他骑虎难下,性子又倔,明知插足不义,仍硬着头皮将她娶走,只为助太保府渡过难关。 订婚后,付钰书数次寻他,冷嘲热讽,言语相激,逼他放手晚青妤。 奈何付钰书遇上了他这个硬茬。 当初他冷眼看着付钰书发疯难过,只淡淡丢下一句: “有本事将她从我身边抢走,抢不走就滚。” 付钰书果真滚了,未等他与晚青妤成婚便离家出走了,一去就是两年,两年过去,归来时已成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萧秋折能够看出,付钰书此次归来目的明确,短短一月已寻晚青妤两次,并欲助她二哥脱罪。 萧秋折从不强求,亦不会为难有自主意识之人,所以他从未强迫过晚青妤。 只是近来,他的情绪莫名生变。 变得……总是莫名其妙吃醋。 第8章 “换新地方,睡不着。”…… “公子。” 方齐匆匆折返,神色焦急,显然有要事相告。 萧秋折见此便知事态严重,须得他亲自处理才行。 他与晚青妤道别正欲出门,小厮跑来禀报:“公子,江侧妃已经到了翠玉轩。” 她果真还是来了。 萧秋折闻言止步,又重新折回卧房,对晚青妤道:“江侧妃来了,我陪你去见她。” 他迟迟未离,正是担心江侧妃前来,她一人难以应对。 “好。”晚青妤应声,随他出屋。 二人并肩而行,晚青妤心中微紧,面上却不显。她久未与人打交道,唯恐事情办不好还给他添乱。 二人至前堂,只见江侧妃立于屋内,见他们过来,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随即换上笑容。 江侧妃乃萧秋折母亲怀他时入府,她容貌姣好,性情温和,眉眼间透着几分精明。 她入府不久便有了身孕,于萧秋折出生后诞下长子萧郢,后又接连生下一子一女。 萧秋折母亲早逝,江侧妃一直觊觎正妃之位,奈何萧秋折强势,压得她难以出头。 她乃出身将门世家,父兄皆立过战功,昔日家族风光无限,后因暴虐成性的弟弟打死高官嫡子,落得个家势中落,再难翻身。 如今她在府中生有两子一女,孩子们虽然不及萧秋折,但也算得上才子佳人。她自认为萧秋折不过因嫡长子身份得势,实则不比她的儿子强多少,又觉他失母后终将失宠,早晚会让出亲王府大权。 所以,多年来,萧秋折孤身奋战,既要争权夺势,又要应付欲将他逐出家门的“家人”。 他压力如山,能坚持至今,确非旁人可比。 晚青妤与江侧妃的嫌隙,始于婚后奉茶之礼。彼时,她依礼恭敬,双手奉茶,举止端庄,未曾有半分逾矩。然而,江侧妃却当众含沙射影,言辞间暗讽她家教不足,礼数不周。 她出身名门,规矩礼仪虽不及亲王府那般繁复讲究,却也自幼习得世家风范,举手投足间自有分寸。江侧妃此举,明摆着是借题发挥,连带她的家人一起嘲讽,如此这般,着实令人难堪。 然而,晚青妤性子虽温婉,却非软弱可欺之人。当时她忍无可忍,抬眸直视江侧妃,唇角微扬,语气淡然却掷地有声:“既然如此,日后我便不再奉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江侧妃脸色骤变,未料她竟敢如此顶撞。然而,晚青妤神色从容,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 自此,直至她搬至山上,再未给江侧妃请安奉茶。即便江侧妃心中不悦,却也奈何不得。因这是萧秋折默许之事,连萧亲王亦不敢多言。府中众人虽替江侧妃心有不甘,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只是萧秋折护得了她一时,却难护她一世,平日里他忙于公务,恐难归家。日后若是江侧妃再进行刁难,他不在时,她只能独自应对。 二人入屋,面对江侧妃,萧秋折仅颔首示意,未行大礼。 晚青妤亦随他颔首,轻声道:“青妤拜见江侧妃。” 虽然晚青妤对江侧妃并无好感,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一丝不苟。 江侧妃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柔声道:“青妤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番,迎接你才是。” 晚青妤突然回府,确实令人意外,尤其是江侧妃,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疑虑。 晚青妤微微一笑,抬手请她入内,语气淡然:“我回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不便惊动府中众人。” 江侧妃落座后,笑意不减,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两年未曾回府的人突然归来,怎能不算大事?依我看,该设宴庆祝一番才是。” 晚青妤神色平静,回道:“若江侧妃有此心意,青妤自当领情。” 江侧妃瞥了一眼萧秋折,见他并未搭话,心中冷笑,她不过是随口客套,自然不会真的为她设宴。 “青妤可都安顿好了?打算住在何处?”江侧妃又问,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府中上下皆知,这二人成婚不过是利益交换,毫无情分可言,且已分居两年。如今晚青妤突然回府,如何居住自然引人注目。 晚青妤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问,神色从容,笑意浅浅,回道:“暂时住在翠玉轩吧!” 江侧妃:“住在翠玉轩也好,秋折一直住在那儿,早已习惯。” 晚青妤:“翠玉轩确实不错,我也喜欢。不过兰风居是我们成婚时的院子,我在考虑是否搬回去住。回头我先让人收拾出来,做以准备。” 提到兰风居,江侧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刚向太妃请示,准备把兰风居给她的小儿子萧絮住。虽然太妃尚未应允,但她心中有数,太妃不会拒绝。如今晚青妤突然回府,兰风居怕是很难再落入他们手中了。 晚青妤望了一眼门旁的方齐,对江侧妃道:“萧秋折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我先让人沏茶,待会儿与您讲讲我在山间的趣事。” 萧秋折一直未动,晚青妤心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她心中清楚,大事要紧,家中琐事她自能应付。 萧秋折望着晚青妤从容自若的模样,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他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忙。” 说罢,他递给晚青妤一个安心的眼神。 晚青妤接住他的目光,眨了眨眼,心中微动,他这一眼,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萧秋折出了房间,方齐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低声禀报:“赵家老爷子死了,赵家人到大理寺闹事,非要七日之内查出凶手,给他们一个交代。如今大理寺乱作一团,大理寺卿不敢得罪赵家人,特让我来请您。” 赵家老爷子乃是国舅爷的叔父,年过六旬,仗着家世横行霸道,因晚青桁得罪了他的小儿子,一直纠缠不清,非要剁了晚青桁的手来补偿。萧秋折昨夜刚命方齐将他送出京城,谁知今日就死了。 “怎么死的?”萧秋折冷声问,脚步未停。 “猝死。我们刚将他送出京城,他就断气了,许是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方齐回道。 萧秋折眉头微皱,心中暗叹,赵老爷子平日里纠缠人时精神十足,谁料竟会突然猝死。不过,死了也好,再也不会祸害人了。 方齐忧心忡忡:“赵家势大,此事很快便会传到皇后耳中。若皇后插手,事情就麻烦了。”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你先去封锁消息,让大理寺卿到岳堂见我。” 方齐点头:“是。” —— 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命人奉上茶点,又端来瓜果,耐心与江侧妃讲述自己在山间的日子。 起初江侧妃还听得认真,渐渐便觉乏味。晚青妤讲的不过是山间风景与日常琐事,什么读书、养猫、种花、种菜,每一样都讲得细致入微。 晚青妤声音温柔,娓娓道来,听得江侧妃眼皮直打架,险些睡着。她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问晚青妤如何用饭。晚青妤回道:“我与秋折一同用饭,厨子会单独准备。” 江侧妃离去后,晚青妤小憩片刻,随后唤来府中嬷嬷,细细询问府中近况。 嬷嬷事无巨细,将府中大小事务一一禀报,还提到了王爷的新宠周姑娘。 从嬷嬷口中得知周姑娘性子温顺,颇得王爷欢心。然而府中上下皆不喜她,尤其是江侧妃,为此还闹到太妃跟前。太妃管不住王爷,不予处理,江侧妃只好又去找萧秋折理论。 第10章 父亲风流,做儿子的也无可奈何。萧秋折无法阻止父亲寻欢作乐,只能尽量阻止他再纳妃纳妾。 晚青妤听罢,长叹一声,心中愈发后悔随萧秋折回府,也愈发同情他的处境。 她歇息片刻,便让管家取来家谱,细细翻阅。待她看完,天色已晚。 玉儿前来询问:“小姐,您是先用饭,还是等姑爷回来一同用?” 晚青妤此时并不觉饿,走到门前望了望天色,道:“再等等吧,他应该快回来了。” 纵使再忙,天色已晚,他也该回家了。 玉儿未再多言,也觉得等萧秋折回来一同用饭更为妥当。 晚青妤本打算等他回来再收拾房间,毕竟房中全是他的物件,她不好轻易挪动。后来转念一想,索性自己先住偏房,让他住主房。于是她将偏房按自己的喜好布置一番,又将随身物品搬了进去。 收拾时,她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一些信。那些信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摞书旁,用一根洁白的丝带系着,丝带干净如新,显然时常打理。 她凑近细看,觉得有些眼熟,粗略一数,约有十几封,每个信封一模一样,上面并无署名,只画了一小截柳枝。 柳枝? 晚青妤蓦地眨了下眼,这些不正是她十二岁那年写给他的信吗?他……竟然全都留着?留了整整七年? 第9章 “我来送我们成婚的日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当初她还怀疑这些信是否真的送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说来,她写给他的每一封信,他都看过了?她在书上抄的那些羞人的情话,他也都读到了? 然而,他却一封信也不回? 晚青妤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她本以为他早已将少时之事忘却,没想到他竟然连信都留着。 这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年少时的冲动当真可怕,她当初是如何厚着脸皮写下这么多信的? 她的脸颊愈发滚烫,玉儿察觉异样,关切道:“小姐,您不会是又发热了吧?” 说着,她伸手探了探晚青妤的额头,惊呼道:“怎么这么烫?我去请大夫!” 晚青妤急忙拉住她:“不必,我只是有些热。” “热?”玉儿疑惑。 晚青妤快步走向偏房,随口道:“在山间住惯了,回府后有些不适应。” 玉儿未再多想,帮她将物品一一归置妥当。 收拾完毕后,晚青妤静候萧秋折归来用饭。然而左等右等,他始终未归。 玉儿劳累一日,晚青妤便让她先去歇息,自己独坐偏房,捧书细读。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月色如水,洒在窗棂上,映得屋内一片清辉。主房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有人影晃动。 晚青妤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微动,起身轻步走向主房。她抬手掀开主偏房之间的珠帘,不料正撞上往偏房而来的萧秋折。两人猝不及防,撞了个正着。 晚青妤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慌乱间伸手扯住了萧秋折的衣袖。萧秋折反应极快,顺势扶住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子。待站稳后,晚青妤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眸。 四目相对,晚青妤忽而想起他书桌上那些整整齐齐的信笺,心中一阵悸动,脸颊瞬间红了。她急忙松开手,低垂着眼眸,转身退回偏房。 萧秋折见她神色有异,眉梢微动,心中疑惑,却未多言。他缓步跟上前,声音低沉:“夜已深,怎么还未歇息?” 萧秋折作为京城中权谋厮杀的顶尖人物,手中事务繁杂,担子沉重,早已习惯了夜半三更才眠、五更天未明便起的日子。今日这个时辰回府,已算是难得的早了。 赵老爷子突发身亡,赵家人纠缠不休,此事颇为棘手。若是依照萧秋折以往的作风,事情未妥善解决完之前,他绝不会回府歇息。然而今日,他却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更令他意外的是,晚青妤竟还未歇下。 晚青妤走到桌前坐下,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他,轻声回道:“换新地方,睡不着。” 萧秋折目光扫向她身后的床榻,床铺已收拾妥当,洁白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窗幔也换成了淡粉色,显得格外温馨。 萧秋折审视了她片刻,见她神色躲闪,心中疑惑,清声问道:“我走后,江侧妃可曾为难你?” 晚青妤摇摇头,语气平静:“没有,我给她讲了山间的事,差点把她讲睡着了。” 看来她应对得游刃有余。萧秋折心中略感欣慰,四下望了一眼,道:“若是这里睡不惯,便去主房歇息,我睡这里便是。” 他本来打算让她睡主房,他睡偏房,只是事务繁忙,忘了收拾。他房中的东西,未经他允许,无人敢动。 晚青妤却觉得即便去了主房,自己也未必能睡得着,便道:“不必了,我日后睡在这里吧。” 他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偏房。 晚青妤在屋中静坐片刻,听着主房再无动静,才缓缓上床歇息。 翌日一早,碧空如洗,暖风习习。 晚青妤醒得稍晚,起身后,玉儿前来服侍她洗漱。玉儿精神抖擞,喜笑颜开地道:“果然还是亲王府里住着舒坦,床是软的,饭是香的,要什么有什么。” 玉儿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但她觉得好生活才养人,尤其是像晚青妤这般出身金贵的,理应过得越来越好,日子蒸蒸日上。 亲王府确实极好,但晚青妤昨夜却睡得并不踏实。或许是因为与萧秋折住得太近,一时有些不习惯。 玉儿取来一件绣着粉色海棠的锦衣,笑道:“这是裁缝一早送来的衣裳,小姐快试试合不合身。” 晚青妤望着那质地上乘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玉儿一边帮她穿衣,一边笑道:“这是姑爷昨日离府后特意到街上裁缝铺为您订做的。时间紧迫,裁缝赶了一夜才做出一件,今早便送了过来。您先穿着,看看是否合意。” 萧秋折竟如此有心?还给她做衣服? “他人呢?”晚青妤问。 “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玉儿回道。 他果然忙碌。 晚青妤整理妥当,出房用饭。刚踏出房门,便见萧秋折的一名属下候在门外。 晚青妤打量了他片刻,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方齐?” 对方露出淳朴的笑容,恭敬道:“少夫人,我是方于。公子派我来协助您。” 这兄弟二人容貌相似,常令人难以分辨。 “不必帮我。”晚青妤温声道,“该收拾的我都收拾妥当了,其他事务我也能应付。你家公子事务繁忙,你且去帮他。” 萧秋折本就忙碌,还要帮她调查杀父凶手,身边少不了得力助手。 方于听她言语间透着对萧秋折的关心,心中略感欣慰。两人虽未多相处,但毕竟是拜过堂的正式夫妻。 萧秋折自幼丧母,父亲对他不闻不问,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他一人刀口舔血、拼杀而来。读书、习武、天文、地理、朝政、查案、建桥,他几乎无所不能。然而,这些并非天生,而是他付出了十倍、百倍的努力才换来的。 方于记得,萧秋折年少时曾被人陷害,从三层楼上摔下,头破血流,全身骨折,脊背险些被一根手腕粗的钢管穿透。那时他九死一生,勉强活了下来,但整个亲王府竟无一人关心照料。王爷忙于争夺皇位,府中侧妃与妾室为争正妃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巴不得他早死。 萧秋折独自在床上躺了数月,仅凭一口气撑了下来。那几个月里,唯有太妃来看过他一次。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少年,本该享受父母的疼爱,却独自承受着伤痛。 此外,他十七岁那年还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劫,险些夺去了他的性命。那场劫难让他多年来都难以走出阴影,甚至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接近,不知如何展露笑颜。 他与晚青妤成婚那年,众人以为他终于有了妻子,有了人疼、有人爱。然而,两人成婚后便分居两地,直到两年多过去,晚青妤才肯回府。 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情,方于作为属下不便多言,但他看得出来,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二人皆极为般配。 萧秋折位高权重,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爱慕他的姑娘数不胜数,但他却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自他母亲去世那年起,他便被府中几个强势的妾室欺负毒打,甚至大冬天经常被罚跪在祠堂背诵诗经。 他一个无母的孩子,斗不过那些妇人,只能默默忍受,随后拼命读书钻研,直到十四岁那年中了状元,才有了翻 身的机会。 虽然后来他有能力将那些欺负过他的人赶出亲王府,但也挡不住父亲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领人。作为王爷,妻妾成群并不稀奇,但这些人的确给萧秋折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萧秋折曾与王爷交谈、争吵,最终王爷拗不过他,答应不再纳妾。因此,多年来,王爷确实未再纳妾,只留一位周姑娘在身边相伴。 第11章 然而,王爷不顾家,萧秋折又常年在外奔波,府中必须有人掌事。如今他担子越来越重,亲王府内又纷争不断,他将晚青妤请来,确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愿二人不只是利益结合,也能顾念些情分。 方于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已随晚青妤到了膳厅。他恭敬道:“少夫人,公子让我将亲王府的账簿整理了一遍,待您用过饭后,我带您到账房查看。” 查账是正事,晚青妤昨日便想去账房瞧瞧,但萧秋折未发话,她也不好贸然前去,毕竟那是亲王府的私密之地。 晚青妤点头应道:“好,你且稍候,我很快用完饭。” 晚青妤匆匆用过早饭,便随方于前往账房。 账房内有一位管事的,名为刘科,是萧秋折前不久亲自挑选的人。萧秋折为防止假公济私,常调换账房人员。即便这些人皆是他精心培养的,但仍防不住出纰漏。 刘科头脑灵活,待人和善,见晚青妤到来,恭敬行礼。 晚青妤步入账房,只见房内布置井井有条,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厚重的实木方桌,桌上整齐码放着各类账本,每一本皆用麻绳仔细捆扎,标签上工整地写着年份与账目类别。 账房一角矗立着一个高大的榆木柜子,柜门半掩,里面塞满了一摞摞地契、房契,以及一些重要的往来书信,皆是亲王府资产与经济往来的重要凭证。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账簿图,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王府每月的收支明细,红笔、黑笔标注的数字相互交织。 晚青妤被这幅图吸引,目光落在其中最大的一笔开销上,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是一笔亲王府的生活开销,主要是府中人的吃穿用度,每月竟高达八千多两。 晚青妤心中错愕。她家太保府上下二十几口人,每月开销不过一千两,亲王府竟能花八千两。即便人口再多,吃穿再好,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顺着往下看,找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上面写着:少夫人每月银钱一百两。 萧秋折确实每月给她送一百两,但到她手中却只有十两。 此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及仆人的月钱,加起来每月竟花费一万五千两。 这般开销着实惊人,萧秋折累死累活养这一大家子,实属不易。 晚青妤转向刘科,问道:“这些全是开销,可有收入明细让我看看?” 刘科引她到木柜前,取出一沓收入明细递给她,恭敬道:“这是近三个月的收入明细,请少夫人过目。” 晚青妤翻了翻,只见上面记录着大梁庄、银庄、半庄、瓜园、果园等收入,却未见府中在朝人员的俸禄明细。 她疑惑地问:“府中无人交贡月银吗?总不能只出不进。” 刘科回道:“回少夫人,没有。这几年府中除了王爷和大公子,无人有其他收入。二公子虽在吏部当值,但所收俸禄皆交给了江侧妃。他们侧妃院里有自己单独的账簿。” “单独开账?”晚青妤眉头微蹙,“那他们平日里的花销呢?都是从这儿支取的?” 刘科点头:“正是。他们每月会来领银子。” “那王爷的俸禄呢?”晚青妤又问。 刘科摇头:“王爷的俸禄从未纳入王府账中,具体如何分配,老奴不知。” “萧秋折的呢?”晚青妤继续追问。 萧秋折作为亲王府的嫡长子,这几年在朝堂上风生水起,所积累的财富自然丰厚无比。虽未必能与亲王府的百年家底相提并论,但也绝不会逊色太多。 刘科恭敬回道:“大公子的俸禄与赏赐,也未曾纳入王府账中。” 晚青妤眉头微蹙,疑惑道:“所以,整个亲王府的开销,全靠这些宅田和银庄支撑?” 刘科点头称是。 晚青妤心中愈发不解,低声问道:“萧秋折为何不管这些?” 方于在一旁接过话头,解释道:“公子朝堂事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府中琐事。这些年,他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府中人不做得太过分,便由他们去了。” 晚青妤闻言,心中了然。偌大的亲王府,仅凭萧秋折一人,确实难以周全。 她目光扫过账房,道:“这里的账簿我会一一查看。烦请刘师父先将这几年的收入明细都拿来,我需细细核对。” 刘科知她是萧秋折请来管事的,不敢怠慢,连忙应道:“是,少夫人,我这就去取。”说罢,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可需要我找几个人帮您做笔记?” 晚青妤摇摇头,走到桌前坐下,回道:“不必,只留方于和玉儿便好。” 其他人,她信不过。 方于被点名,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低声道:“少夫人,我脑子笨,万一做错了可怎么办?” 晚青妤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你跟着玉儿做便是。从前在晚府时,都是玉儿帮我打理账目,她熟门熟路,你跟着她不会出错。” 方于转头看向玉儿,玉儿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跟着我,保准你不会出错。” 方于被她一拍,顿时打了个激灵,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道:“那就劳烦玉儿姑娘了。” 晚青妤吩咐刘科取来笔墨,随即开始翻阅账簿,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玉儿和方于在一旁打下手,刘科则恭敬地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晚青妤整理账簿自有一套方法,简洁明了,一目了然。她还特意列了每年每月的对比图,每一处都做了详细的标注和说明。 她做事虽慢,却极为细致,一旦投入进去,便半个时辰都不曾停手。 玉儿一边记录一边整理,还不忘教方于如何配合。三人如此忙碌了一上午,总算将其中一年的明细整理了出来。若要将这些年的账目全部理清,恐怕还需好几日功夫。 晚青妤不求快,只求精。毕竟,这并非小事。 午膳时分,萧秋折匆匆回府。方于见他归来,心中诧异,外头事务堆积如山,他竟抽空回府用饭,实属罕见。 第10章 “若你们有了子嗣……”…… 萧秋折匆匆净了手,随晚青妤一同前往膳房用饭。见她面色红润,神情安然,他心中稍安,看来她在亲王府住得还算习惯。 “今日如何?”萧秋折随口问道。 晚青妤坐下,轻声回道:“还好。我去了账房,准备将这几年的收入明细重新整理一遍。” 萧秋折点点头,道:“账簿繁琐,费神费力。若有不明之处,尽管问我。” 晚青妤应了一声,抬眸看他,见他神色匆忙,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显然未来得及整理。她温声问道:“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萧秋折盛了一碗粥递给她,回道:“是有些麻烦,不过尚能应付。我路过亲王府,顺道回来用个饭,稍后便走。” 晚青妤接过粥碗,默然片刻,低声道:“调查凶手的事,若有进展,望你能告知于我。我父亲与兄长已去世两年,凶手却仍逍遥法外,实在令人愤懑不安。我知此事不易,但我信你。” 她又说了一遍“信他”,短短两日,已说了两次。 萧秋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她的眸光清澈明亮,带着几分期盼,水红的唇微微张着,似还有话未说完,见他望来,便止住了。 萧秋折移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片刻后,他忽而问道:“寻找仇人之事,是否也托付了付钰书?” 既然她二哥的事已交由付钰书处理,那她父亲与兄长被害之事,想必也托付了他。 乍一提及付钰书,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明白他的意思后,摇头道:“没有,此事他不便插手。” “为何?”萧秋折追问。 晚青妤沉默不语。 “怕影响他的仕途?”萧秋折语气微冷。 晚青妤依旧未答。 萧秋折放下筷子, 取帕子擦了擦唇角,起身道:“我吃好了,你慢用。” 他说罢,不等她回应,便转身往外走。 晚青妤愣了一瞬,急忙起身追上去,问道:“你晚上何时回来?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准备。” 萧秋折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今日阳光明媚,洒在她身上,映得她脸颊娇艳如花。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淡淡道:“我尽量早些回来。让厨子做些酸辣的菜吧。” 酸辣的菜?他好这口? 晚青妤点头应道:“好。” 萧秋折望着她,眉梢微动,唇角轻启,低声道:“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晚青妤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这才想起这是他昨日特意为她订做的。衣衫精致合身,衬得她愈发清丽动人。 春日的风轻柔拂过,院中桃花盛开,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肩上,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 恍惚间,萧秋折想起了他们订婚后的一日。那日他去晚府送成婚的日子,一进府便瞧见她站在树下背诵诗经。天气微热,她穿着一袭粉色轻纱,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手中轻摇团扇,每背一句便走两步,嗓音清甜,脸颊红润,宛如熟透的蜜桃。 第12章 他在门前驻足片刻,她转身看到他,撞上他略显呆滞的目光,先是惊讶,随后轻声唤道:“萧秋折。”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他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迎上她:“我来送我们成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如何?” 晚青妤沉默片刻,引着他往前堂走,回道:“此事你与我父亲商议便是,我无异议。” 她一向温顺,凡事都好商量。 他当时的心情,如同此时的春风,轻柔而温暖。 然而,他们还未走到前堂,付钰书忽然在身后唤她:“青妤,我给你买了糕点,快来尝尝。” 她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付钰书,笑意盈盈地说:“好。” 随后,她对他道:“你去前堂找我父亲吧,我不陪你了。” 说罢,她便跑向付钰书,开心地接过他手中的糕点,与他一同去了凉亭,有说有笑地品尝起来。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看着那二人谈笑风生,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酸涩。 他已记不清当时为何生气,或许本就不该生气。毕竟,这场婚事本就是他先提出的利益联姻。 她喜欢谁,与谁亲近,与他并无干系。 然而,这件事他却记了两年,时不时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此刻,他看着她站在桃花树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转身离去,背影孤独而匆忙。 晚青妤用过午膳,正准备出门,还未踏出翠玉轩,便见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匆匆跑来。 小姑娘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脆生生地唤道:“嫂嫂!” 晚青妤凝眸细观,只见她眉眼弯弯,恰似春日里初绽的月牙,眸中黑白分明,透着几分好奇与俏皮。嘴角微扬,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仿佛下一刻便能想出些捉弄人的鬼点子。她身着一袭浅粉色的齐胸襦裙,裙上绣着灵动的蝴蝶与烂漫的繁花,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晚青妤对她颇有印象,她是江侧妃的小女儿萧芮,曾在与萧秋折成婚时见过一面。那时萧芮年纪尚小,好奇心重,竟偷偷跑到婚房中掀她的红盖头,她一口一个“嫂嫂”叫得格外甜腻。 萧芮与她娘亲不同,身上透着几分天真烂漫,言谈举止直来直去,毫不矫饰。晚青妤虽不喜江侧妃,但对萧芮却颇有好感。 晚青妤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问道:“妹妹今日怎的来了?可是有事寻我?”二人虽不算熟稔,却皆是一派热络。 萧芮细细打量着她,笑意盈盈道:“听闻嫂嫂回府,特来瞧瞧。嫂嫂果然还是这般明艳动人。” 萧芮心思单纯,自幼受娘亲宠爱,待人接物从不思虑过多,亦不在意旁人眼光,只要自己欢喜便好。她喜欢晚青妤,只因她生得美貌,故而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晚青妤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步入屋内,命丫鬟奉上精致的果品与点心。萧芮拈起一粒葡萄,边吃边问:“嫂嫂此次回府,可还离去?是否要长居亲王府了?” 当初晚青妤离府,萧芮便满腹疑惑。 晚青妤略一沉吟,答道:“且看情形吧。” 她不愿在外人面前透露回府的真实意图,毕竟数月后她与萧秋折便将和离,亦不会久留亲王府,言多恐惹人猜疑。 萧芮好奇追问:“山间当真那般好?竟比亲王府还要惬意?我听闻那里吃住皆不便,连件像样的衣裳都难寻。” 她自幼锦衣玉食,难以想象那般清苦生活。 晚青妤莞尔一笑,道:“山间景色宜人,空气清新,且颇为静谧,我住惯了,倒觉惬意。” 远离尘嚣,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萧芮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眸,凑近她低声道:“嫂嫂久居山间,秋折哥哥可曾思念?夫妻二人若不能同食共寝,岂非名存实亡?况且,你们已分居两载,再同吃同住会是何种心情。” 晚青妤离府两年,府中众人几乎已忘却她的存在,甚至新来的仆役皆不知还有一位少夫人。 两年前萧芮尚幼,对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的缘由一无所知,今日这般问起,想必她娘亲亦未提及此事。 晚青妤闻言,脸颊微红,垂眸不语,转而问道:“妹妹可知祖母诵经何时结束?管家说祖母诵经时不喜人打扰,故我未曾前去请安。” 萧芮答道:“约莫还需两三日。祖母若知嫂嫂回府,定会欢喜不已。” 她撅了撅小嘴,又道:“其实祖母本不欲闭门诵经,皆因二嫂与我二哥成婚后久未有孕,遍访名医,服尽汤药,均是无果。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怀上,却不足三月便小产了。祖母为此忧心忡忡,心情郁结,方闭门诵经。” 萧芮的二哥乃是萧郢,晚青妤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未曾见过他的妻子。想来萧郢应是在她离府后成婚的,时日亦不算久远。 萧芮笑吟吟地望着晚青妤,问道:“嫂嫂与秋折哥哥何时会有孩儿?若你们有了子嗣,祖母定会欣喜若狂。” 孩儿?晚青妤闻言,脸颊更烫。 萧芮托腮道:“祖母言她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盼我们这些后辈为亲王府开枝散叶。她不仅催促二嫂嫂,还催三哥成婚,甚至连我也未能幸免。如今嫂嫂回府,祖母定会催你与秋折哥哥早日添丁。” 催她与萧秋折生子?此事比登天还难。 晚青妤回府时虽预想过诸多情形,却未曾料到这一层。她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命玉儿为萧芮奉上点心。 萧芮边吃边问起山间生活,晚青妤拣了几件趣事说与她听。起初萧芮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却如她娘亲般眼皮打架,不多时便哈欠连连,告辞离去。 萧芮走后,晚青妤便出了亲王府,前往西街。她本不欲让方于跟随,奈何方于言此乃萧秋折之命,须寸步不离,尤其出门时更需确保她的安全。晚青妤不欲为此事与萧秋折争执,只得带上方于。 晚青妤行至西街,进了一家书肆。方于初以为她来买书,见柜台前挂着的“付”字方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来寻人的。 此乃付钰书家所开书肆,付家乃书香世家,京城书肆多为其所有。晚青妤二哥的书言堂出事后,方于曾随萧秋折来此调查,书肆内书目皆被翻遍,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晚青妤今日突然造访,莫非是来寻付钰书的? 书肆掌柜乃一位老先生,见晚青妤到来,热情迎上前,眯眼细瞧道:“老朽未曾看错,果真是青妤姑娘。” 他激动地握住晚青妤的手,问道:“青妤啊,何时回京的?怎不告知付伯伯一声?” 这位付伯伯乃是付家人,经营此书肆多年。晚青妤自幼便在此购书,付伯伯对她甚是喜爱,每有新书,必先为她预留。 晚青妤及笄后,常与付钰书同来此处读书品茶。二人皆爱读书写字,志趣相投,从诗词歌赋至名人字画,无所不谈。 晚青妤尤喜与他坐于二楼窗前读书,日光洒落书页,染上一层暖黄,似岁月沉淀的色泽。墨香与纸香交织,平添几分青涩回忆。 那几年,是晚青妤 最快乐的时光。 或许唯有年少时,方能拥有那般纯粹的憧憬与青涩的情愫吧。 时隔两年再入书肆,晚青妤心境已大不相同。她望着容颜未改的付伯伯,温声道:“青妤昨日方回京,多谢付伯伯挂念。” 付伯伯引她至客房坐下,笑道:“自是想念的。这两年你不在,付伯伯少了许多乐趣。不过,这两年的新书我都为你留着,待会儿你走时务必带上。” 说罢,他瞥了一眼方于,认出此人乃是萧秋折的随从,前些时日曾随其来此调查。 付伯伯压低嗓音问道:“青妤如今居于何处?钰书可知你回京了?” 晚青妤当年与萧秋折订婚,付钰书在家中闹了许久,众人皆知此事,亦知晚青妤当初嫁与萧秋折是为救太保府。 彼时,付家人早已将晚青妤视为儿媳,奈何事与愿违,终究未能如愿。 方于闻他提及此事,眼皮不由跳了几下。晚青妤与萧秋折虽为利益成婚,外人亦不可随意议论,更不可损了公子的颜面。 他这是…… 第11章 “竟令探花郎如此痴心。…… 晚青妤乃是官家闺秀,自幼受教于诗书礼仪,言谈举止皆合乎规矩,深谙何时何地该说何话。 她浅笑盈盈,温声回道:“自是居于亲王府中。两年未归京城,竟觉陌生了许多,街巷变迁,若非有人引路,怕是连方向都难辨。不过,付伯伯这书肆,青妤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巧妙避开了付钰书的话题,付伯伯亦未再追问,只命人奉上香茗,又取来几册时下风靡的书籍递与她。 晚青妤随手翻阅,见其中内容与昔日所读大不相同,虽觉新奇,却也不失雅致。她含笑致谢:“多谢付伯伯,这些书青妤定会细细品读。” 付伯伯笑容满面,道:“青妤博览群书,学问深厚,读罢若能写下心得,老朽便将其置于书肆,供众人参详。” 第13章 晚青妤谦逊一笑,道:“青妤才疏学浅,岂敢误人子弟?付伯伯不妨请付公子执笔,他向来对此类文章见解独到,笔下生花,字字珠玑。” 付钰书才高八斗,见微知著,年少时便以文章名动京城。晚青妤对他颇为敬仰,尤爱他身上那股书卷气。 付伯伯闻言,自知她说的付公子乃是付钰书,他眉开眼笑:“钰书确实文采斐然,近日正著书立说,待书成之日,老朽定先赠予青妤一册。” 晚青妤含笑致谢,虽两年未与付钰书相处,心中仍存几分敬慕。 她虽以“付公子”相称,却终究提及了他。 方于在一旁听得仔细,心中盘算着哪些话该禀报萧秋折,哪些话该隐去。 晚青妤与付伯伯又闲谈片刻,临行时,付伯伯为她备了厚厚一摞书籍。 她辞别书肆,并未径直回府,而是先去了昔日最爱的酒楼,品尝了几样小菜,又买了些点心,顺道去了花店,挑了几枝鲜花。最后,她步入首饰铺,挑选了几件精致首饰。 正当她挑选时,身旁两位姑娘正低声议论着当今探花郎付钰书。 一女子道:“听闻皇上近日频频召见探花郎,莫非有意将公主许配于他?” 另一女子摇头道:“依我看,未必。状元郎虽不及探花郎俊美,但他才学更胜一筹,皇家或许更青睐于他。” “探花郎确实风姿卓绝,京城之中,如此才貌双全的公子实属罕见。不知何等佳人方能配得上他。” “你可曾听闻?” “听闻何事?” “探花郎有位青梅竹马,心仪多年,可惜被亲王府的萧秋折横刀夺爱,听闻还是强娶。如今那青梅即将与萧秋折和离,探花郎或可再续前缘。” “你怎知他们要和离?” “家兄与探花郎相识,听闻探花郎对那青梅念念不忘,且那青梅与萧秋折乃是利益联姻,婚约仅三年。若非如此,那青梅怎会一成婚便隐居山中?多年无子,怕是连圆房都未曾有过。” “原来如此。那青梅究竟是何人?竟令探花郎如此痴心。” “前太保大人之女晚青妤,听闻容貌如仙。男子嘛,终究是爱慕美色的。” “那难怪了,只是萧秋折会愿意和离?” “为何不愿意?毕竟只是各取所需,满足了,自是愿意。况且,萧秋折是何人,能真正走近他心的,估计除了仙子不会是凡人。” “有这般夸张?左右不过一名男子,总有所需的时候,他那妻子如此美貌,我不信他没碰过。” “……” 晚青妤立于一旁,听得真切,眉头微蹙。原来她与萧秋折的婚约众人皆知,原来她与付钰书的往事亦非秘密。 她心中郁郁,随便挑了几件首饰,又选了几条男子发带,命店家包好。 出门时,她瞥见方于脸色僵硬,似嚼了蜡般难看。 晚青妤未多言,携着所购之物返回亲王府。 此时已是傍晚,她归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府中,连江侧妃的大儿子也匆匆赶回,欲一睹嫂嫂风采。 晚青妤于翠玉轩中落座,萧郢携妻云浅前来拜见。二人恭敬行礼,晚青妤请他们入座,奉上香茗。 她曾见过萧郢,彼时的他豪气干云,如今却已沉稳许多。他与萧秋折相貌迥异,眉宇间透着几分外祖家的豪迈,眸光锐利,不怒自威。 其妻云浅则娇小柔弱,眉间隐有愁绪,眸光沉沉,显得颇为怯懦,尤其在萧郢面前,更是小心翼翼。 萧郢唤了声“嫂嫂”,云浅亦随之行礼。 晚青妤与他们并不熟络,寒暄几句后,萧郢问道:“大哥尚未归府?” 晚青妤点头:“尚未。” 萧郢又问:“嫂嫂昨日归来,怎未提前告知?” 晚青妤浅笑:“不过是归家罢了,何须惊动众人。” 萧郢“嗯”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道:“嫂嫂此次归来,打算住多久?何时离去?” 晚青妤沉吟片刻,回道:“若外头有好风景,或会再出去走走。” 萧郢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未再多言。晚青妤转而看向云浅,赞道:“弟妹生得标致,今日初见,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云浅闻言,略显局促,低声道:“多谢嫂嫂夸赞,嫂嫂亦是风华绝代。” 她说完,偷瞄了萧郢一眼,见他神色淡漠,心中更添几分不安。 晚青妤察觉这对夫妻关系微妙,云浅似对萧郢颇为畏惧,或许与她久未怀孕有关。 萧郢性子强势,三人相对无言,气氛略显尴尬。片刻后,萧郢起身告辞:“不打扰嫂嫂了,改日再来拜访。” 云浅随他起身行礼,晚青妤微微颔首,目送二人离去,然后转身去厨房吩咐晚膳。 她翻阅了亲王府的食谱,见其中菜肴虽丰盛,却多有浪费。她命厨子按她所列菜单备膳,菜式虽简,却搭配得当,营养均衡。 晚膳备妥,她坐于房中,捧起付伯伯所赠之书,静候萧秋折归来。 亥时将至,萧秋折方匆匆归府。他一进门,便见晚青妤正倚案读书,神色专注。 他解开氅衣递于一旁的小厮,轻声道:“今日事务繁多,回来晚了,你怎么还未歇息?” 晚青妤放下书卷,起身迎他:“我不困,看了会儿书。你先去洗漱吧。” 萧秋折凝眸注视她片刻,目光落于她方才所阅之书上。此书近日于京城风靡一时,诸多年轻子弟皆争相传阅,他亦曾翻阅再三,每读一遍,皆有不同感受。 篆书之人,实乃高才,笔下文章,句句锦绣,非等闲之辈所能为。然作者隐姓埋名,行踪飘忽,他多方寻觅,却至今未寻得其人。 而此书,只有付家书肆售卖。 他拐去偏房洗漱,洗漱完,换上一袭素白长衫,长发松松挽起,显得清雅而不失贵气。 晚青妤见他发丝微乱,从柜中取出新买的发带,轻声道:“今日去了西街,见这几条发带与你相衬,便买了下来。” 萧秋折闻言,微微一怔。 她……给他买了发带? 第12章 “你就这般信任我?”…… 晚青妤缓步至他跟前,轻轻拾起一条淡蓝若晨雾的发带,递予一侧的小厮,道:“快些帮你家公子系上试试。” 小厮接过,几步至萧秋折身后,笨拙地尝试着将发带缠绕于他的发间。 萧秋折未曾 想她会给他买如此私密的物件,小厮给他系发带时,他身躯僵挺,耳尖悄然染上一抹绯红,唇瓣微微动了动,“感谢”二字终究未说出口。 晚青妤将余下的发带一并递予他,轻笑一声,言语间尽显从容:“往后若有所需,尽管告知于我,我帮你带,不过顺手的事。” 她的神情自然,没有丝毫的扭捏与别样情愫,仅是出于善心之举。 萧秋折望着她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手中紧握着发带,思绪凌乱地轻轻应了声。 晚青妤往门外走,道:“去用饭吧,我让厨房换了食谱。” 萧秋折抚了抚头上的发带,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缓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膳厅,萧秋折问道:“你吃了吗?” 晚青妤回道:“还没有,下午在西街吃了些东西,方前不太饿。” 说罢,她净了手,坐下来与他一同用餐。 “去西街做什么?”萧秋折低声问。 “去书肆寻了些书籍看。”晚青妤边剥着虾壳边答,手中的动作略显生疏。 西街书肆? 萧秋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蹙:“可是付家的书肆?” 晚青妤点头:“对,从前我常去那里寻书。” 所以,她方才看的书确实是从付家书肆取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只能听到晚青妤剥虾的轻微声响。 提及此事,她并未避讳,毕竟他们早已约定,她的行踪他无权过问。 萧秋折沉默着,目光落在她笨拙剥虾的手上,放下筷子,伸手取过一只虾,熟练地剥起壳来。 然而,未等他剥完给她,她就已将手中的虾剥好,轻轻放在他的碟中。 他望着碟中的虾,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 原来,她是如此体贴之人。 只是,这份体贴,是专属于他,还是广施所有人? 他剥完手中的虾,递给她,她见状,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对虾过敏,你吃吧。” 她不能吃虾,竟然还能为他剥虾,萧秋折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夹起她剥的虾咬了一口,鲜美无比,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吃。 这一餐,他吃得格外满足,她让厨房准备的饭菜,皆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却又多了几分鲜香与营养。 期间,晚青妤与他谈及今日账房之事:“我在账房大略看了看亲王府的开销,我觉得在生活用度上可以适当调整,虽民以食为天,但过度则成浪费。只要保证食物口感与营养即可。我粗略算了算,即便用最好的食材,也无需如此多的银两。我听账房的人说,厨房取银非常随意,府中有人稍有不适,便要取银做粥煲汤,一次便是大笔开销。” 第14章 晚青妤深知,一个亲王府,若无严格规矩,便如一盘散沙,会逐渐从内部腐朽。 萧秋折自然明白府中问题重重,他沉声道:“从前府中有一位老管家,把亲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可惜后来病重,无力再管。我送他回乡后,接连换了数位管家,皆不尽如意。现任管家我精心培养了一年多,但仍显不足。管家换得太勤,难免生出诸多乱子。” 人心不齐,家宅难安。晚青妤理解他的难处,轻声安慰:“我见那管家面相和善,只是做事不够果断,我回头与他谈谈。除了生活开销,其他地方亦有不少漏洞,需细细整治。你平日里忙,若不介意,我可以列些家规,再整顿开销。” 萧秋折闻言,几乎未加思索就应允道:“我怎会介意,亲王府你随意管理,若有人不服或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去处置。” “你就这般信任我?”晚青妤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嗯。” 嗯?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竟未提任何要求。 信任乃是相处之根本,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果真轻松。 晚青妤冲他一笑,夹了一块肉放入他的碟中:“我见你平日里用饭不易,朝中事务虽然重要,但是身体更为重要,吃好了才有力气做事。今日的肉我让厨子换了做法,吃起来不腻,你多吃些。日后我也会让他们根据你的喜好来做。” 萧秋折望着碟中的肉,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晚青妤见他发呆,歪头笑道:“怎么了?不喜欢吃肉?” 对,他本极不喜欢吃肉,一吃便反胃。但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将肉夹起咬了一口,回道:“喜欢。” 他违心地说了喜欢,破天荒地吃了好几块肉。 饭后,晚青妤让人收拾了碗筷便回偏房歇息,萧秋折则去了书房。 今晚月华如练,晚青妤未读诗书,只趴在窗边望着明月发呆。以前在山间小院时,她便喜欢独自赏月观星,似乎能忘却尘世烦恼。 萧秋折的书房,恰位于偏房一隅之斜对面,静坐窗前,便能将书房之门窗景致尽收眼底。此刻对面烛光荧荧,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见其绰约身影。 他的身姿挺拔,站立间尽显风华,即便是窗纸上那淡淡剪影,亦是令人心醉神迷。 玉儿已将床铺打理妥帖,又精心沏了一壶香茗,款步至晚青妤身旁。她望向那斜对面的窗棂,心中既激动又欢喜。 她本以为小姐归来后,会因诸多不适而心生苦闷,更恐姑爷性情冷漠,使得小姐心生别扭,却不曾想二人相处竟是如此融洽和谐。 “小姐。”玉儿轻声呼唤,将茶盏递至她面前,“姑爷特地命人送来了安眠之茶,我已为您沏好,请品尝。” 晚青妤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只觉清香四溢,甘甜入心。 玉儿目光流转,试探性地问道:“小姐,今夜您还打算歇在偏房吗?” 晚青妤微微颔首。 玉儿复又问:“那姑爷呢?他之前不是说要睡偏房吗?” 晚青妤:“对,不过我懒得挪动了,以后就睡在这里吧。” “为何不一起睡呢?”玉儿突然问。 一起睡? 晚青妤闻言,刚入口的茶险些喷出,连咳数声。 她无奈地瞥了玉儿一眼,嗔怪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和他是何关系?” 玉儿自知失言,连忙上前轻抚她的背,歉声道:“小姐莫怪,玉儿只是觉得您与姑爷般配至极,若不能相守实在可惜了。” 晚青妤哭笑不得:“你这小脑瓜里整日都想些什么?萧秋折是何等人,我与他绝无可能。” “小姐为何如此笃定?”玉儿不解。 晚青妤未答,只将茶盏递回她手中,起身道:“我去洗漱了,有点困了。” 玉儿一时难以揣测小姐心意,急忙跟上她。 书房之内,烛光摇曳,映得萧秋折侧脸愈发立体俊逸。然每闻方于言语,其眼神便黯淡一分。 方齐则立于他一米之外,目光紧锁他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喘。近日因赵老爷子之事,公子已心生烦躁。赵老爷子猝死之事已传入皇后耳中,皇后下令大理寺严查此事,务必给赵家一个交代,并责怪公子办事不力,如此大事竟不上报。 再者,顾家三郎突遭不测,其中还牵涉到公子的表哥陆临。陆临与顾家三郎情谊深厚,顾家有意将小女儿许配于他,故而二人来往频繁。那晚二人正于酒楼饮酒,陆临刚离去,顾家三郎便暴毙于酒楼。顾家人寻不到凶手,开始怀疑是陆临所为,已上报官府严查陆临。 陆临之父,即公子之舅,他为此忧心忡忡,多次央求公子相助。公子自不能坐视不理,先遣人调查,又亲赴顾家一趟。 然顾老爷子与萧亲王又是死敌。多年前萧亲王看上顾老爷子欲娶之女子,未及迎娶便将其玷污。为此顾老爷子召回镇守边疆之大儿子,一同入宫参奏萧亲王,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惹出此等丑事,做儿子的萧秋折实属无奈。多年来,他从不与顾家人往来,见了顾老爷子更是避之不及。然而,如今为了表哥陆临,他又不得不放下颜面,再赴顾家。 今日到访后,顾老爷子的脸色可想而知,他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说起话来毫不顾忌,冷嘲热讽,言辞犀利,当真不堪入耳。 公子为此身心俱疲,却又无可奈何。 单单这两件事便已让公子焦头烂额,加之还要助晚青妤查找杀父凶手,又要时刻惦念她今日所行之处、所会何人。 公子简直就像个神人,方齐着实为他心累。 而当下,只闻“付”字,公子 的脸色就难堪万分。 屋内沉寂良久,气氛有点压抑。 萧秋折直挺挺坐着,用指腹揉了揉发胀的眉眼,复又问:“她去书肆之时,当真未曾遇见到付钰书?” 公子从不疑心属下不实禀报,然而方于现在躲躲闪闪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方于慌忙摇头:“没有,方于可以发誓,只是提及,并未相见。” 都已发誓,总该安心了吧! 萧秋折默然,方于不知他究竟信了没有,只觉他脸色不佳。 明日乃是萧秋折入宫为小皇子授课之日,一去便是一整日,他便开始交代兄弟二人明日所办之事。 公子交代完毕,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而方齐未动,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公子,有一事需向您禀告。” “说。” “明日付家欲运一批书籍入京都书肆,可要查查?” 又是付家。 萧秋折皱眉看他:“方才提及书肆之时你为何不言?” 这一会他好不容易将这事忘了一点。 方齐挠挠头,回道:“方才见你心情不好,没敢说。” 现在就敢说了? 萧秋折瞥他一眼,轻叹一声:“明日我自皇宫回来过去看看,谁负责押送?” “付钰书,这批书籍乃是他亲自挑选。” 呵!付钰书。 第13章 这下完了! 萧秋折未再吩咐事情,方齐和方于兄弟二人便退出了书房。 方齐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对方于抱怨道:“你可不知今日有多忙。大理寺来回跑了好几趟,又随公子去了回顾家,听那顾老爷子一顿冷嘲热讽,还得忍气吞声,脑袋都要炸了。好不容易办完事准备回府,公子却又让我出一趟城,真把我折腾得够呛。” 方齐搓了把脸,疲惫不堪,一手搭上方于的肩膀,叹气道:“公子行事愈发难以捉摸。从前虽也关注晚家,但从未揽下这么多事。如今倒好,自己手头的事都忙不完,还得帮着晚青妤查她父亲的死因,又要照看她弟弟晚青桁。赵老爷子猝死一事本就棘手,如今连皇后都知道了,若真查到公子头上,怕是难以交代。” 方于低头不语,默默听着方齐的抱怨,他今日好不容易得个轻松的差事,可不想再和他换班。 方齐身为兄长,文武双全,行事颇有萧秋折的风范,平日里多是他在辅佐萧秋折,并深得器重。而方于虽也有才,但心思不如兄长机敏,武功也稍逊一筹,因此所办之事相对简单些,却也未曾闲过。 方齐见他不吭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道:“明日换换班,让我歇歇。” 方于急忙摆手:“不可不可,公子若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我办事不如你稳妥,哪敢碰那些事?” 方齐冷哼一声,一拳捶在他胸口上:“你小子就是偷懒,我听说你今日与玉儿姑娘相谈甚欢,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一提到玉儿,方于眼皮一跳,耳根瞬间泛红。 方齐见状,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冷笑道:“难怪今日你推三阻四,原来是有心思了。往日一提换班,你可是二话不说就应下的。” “哥,疼疼疼……”方于疼得龇牙咧嘴,急忙捂住耳朵,“我当真办不来那些事,回头办砸了,公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第15章 方齐手上力道不减:“我不管,明日必须换班。” 方于武功不及兄长,打也打不过,只得无奈应道:“好好好,换就换。” 翌日,萧秋折早早起身,换上一袭简约的白色锦衣,束起高高的发髻。本已准备出门,忽而想起晚青妤为他买的发带,便又折回梳妆台前,从那几条各色发带中挑了一条红色的系上。 平日里他极少佩戴这般艳丽的饰物,但今日这红色发带却格外合他心意,仿佛与他和晚青妤成婚那日所戴的有些相似。红带衬得他愈发精神,眉目间多了几分朝气。 一切准备妥当,他推门而出,方于已候在门外,正等着他发令牌。 方于低着头,努力模仿着方齐的神态。 萧秋折停在他面前,淡淡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并未急着递出令牌。 方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忐忑。 萧秋折忽而问道:“昨日在街上,发带是你提议买的,还是……晚青妤自主买的?” 方于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道:“回公子,是少夫人自主买的。挑的时候还遇到两位姑娘,她们提起了您……” 话一出口,方于便知失言,急忙捂住嘴。 萧秋折眸光一沉,冷声道:“一五一十说清楚。” 方于自知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昨日夫人在挑选首饰时,旁边有两位姑娘议论您和夫人的事,说到了探花郎,还提到您与夫人即将和离。那二人言语间似在暗示,探花郎对夫人一往情深,至今难忘。” 萧秋折唇角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自付钰书回京后,他与晚青妤和离的传言便不胫而走。晚青妤此前一直隐居山中,众人早已淡忘他们的婚事,怎会突然提起和离?付钰书这般手段,未免太过幼稚。 “去把方齐叫来。”萧秋折冷声吩咐。 方于没动,道:“公子,我就是方齐。” 萧秋折无奈瞥他一眼,就差“愚蠢”二字写在脸上了,道:“今日之事复杂,恐怕还要动刀动剑,你觉得你能比你哥处理得好?” 这兄弟俩的心思,萧秋折一眼便能看穿。旁人或许分不清他们,但他却从未认错过。 方于心虚地挠了挠头,一溜烟跑去叫方齐了。 方齐本打算今日偷个懒,睡个懒觉,谁知刚换班就被方于叫醒。他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匆匆赶到萧秋折跟前。 萧秋折掏出令牌递过去,嘱咐道:“近日事务紧要,万不可出差错。你好好办,月末自有奖赏。” 方齐一听有赏,顿时精神抖擞,接过令牌时,瞥见他头上的红发带,顺口夸道:“公子这发带真衬您,好看的很。” 萧秋折未应声,转头望了眼偏房,见屋内静悄悄的,晚青妤应当还未起身。 他对方齐道:“晚间把晚青桁带来。” 方齐一愣:“带来作甚?” 萧秋折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让他们姐弟团聚一番。晚家近来祸事不断,青桁年纪尚小,怕是受了惊吓。” “可……少夫人未曾提过,您这般擅自做主,怕是不妥。” 晚青妤回府后,对娘家人只字不提,也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 萧秋折跨上马车,冷冷回道:“她在防我。” 方齐不解:“她不是对您挺上心的吗?又是买发带,又是亲自煲汤。” 萧秋折唇角微挑,神色又变得复杂。 别人不了解晚青妤,他还不了解。 —— 晚青妤起身后,发现萧秋折已离府,她唤来方于问道:“今日你家公子忙些什么?午时可会回来用膳?” 方于恭敬回道:“回少夫人,公子今日入宫为小皇子授课,晚间方归。” “为小皇子授课?”晚青妤略感诧异,“是皇上的旨意,还是萧秋折主动请缨?” 方于如实道:“是小皇子亲自请求的。小皇子自幼仰慕公子才学,故请皇上允准公子每月入宫几次,为他授课。” 晚青妤点头了然,道:“我先去用膳,稍后去账房整理账目。方于,你去将管家唤来,我有事交代。” 方于行礼应道:“是,少夫人。” 晚青妤用过早膳,裁缝铺子又送来了几套新衣,说是按萧秋折的吩咐赶制的,还配了几双新鞋。 晚青妤未急着去账房,先回房试衣。 玉儿喜不自胜,看着一件件质地精良、款式新颖的衣裳,夸赞道:“姑爷的眼光当真不俗,每一件都与小姐相配,尺寸也恰到好处。” “尺寸?”玉儿忽而想到什么,笑道,“姑爷怎知小姐的尺寸?可曾问过您?” 晚青妤眨了眨眼,心中亦觉奇怪。平日里她订做衣裳,皆需裁缝亲自量体,萧秋折却未问过半句,竟能做得如此合身。 玉儿瞧她神色,笑道:“看来姑爷当真用心了,连您喜欢在衣袖上绣柳枝都知晓。您瞧,每件衣袖上都绣了一截。” 晚青妤低头细看,果然如此。那 柳枝绣得栩栩如生,格外雅致。 她忽而想起从前给他写信时,曾在一本书中读到对柳树的描写,心生喜爱,便在信中写道:“我心如春风扶柳。”还在信封上画了一截柳枝。 多年过去,她对柳树的情愫依旧未减,偶尔会在衣袖上绣一小截柳枝。这一喜好她从未与萧秋折提过,不想他竟观察得如此细致。 玉儿拿来一双新鞋帮她换上,鞋子简约大方,尺寸竟也分毫不差。 玉儿惊喜道:“姑爷连您的鞋码都清楚,看来对小姐真是用心至极。” 这几日下来,萧秋折的所作所为,着实让玉儿欣慰。从前只听闻姑爷如何冷漠,如今接触下来,竟是这般细致入微。 晚青妤试了试鞋,来回走了几步,确实合脚舒适,款式也颇为喜欢。 从前她的衣裳鞋袜皆是娘亲为她准备,如今却由这位“假夫君”操办,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玉儿瞧她神色,虽未言半句夸赞,但眼中已盈满笑意。 主仆二人正试衣间,太妃与江侧妃已踏入翠玉轩。 管家匆匆跑来,候在门外的方于见状拦住他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管家回道:“太妃与江侧妃来了翠玉轩,少夫人可在?” “太妃?”方于闻言一惊,急忙叩门道,“少夫人,太妃与江侧妃到访。” 太妃? 晚青妤与玉儿对视一眼,迅速整理好衣裳。 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时曾与太妃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太妃正在寺庙礼佛,他们成婚,太妃还特意回府一趟。 彼时她便听闻太妃并不看好这段姻缘,甚至有意将外甥女许配给萧秋折。奈何萧秋折性子执拗,宁死不屈,太妃只得勉强应下,只是成婚当日连她奉的茶都未喝便拂袖而去。 太妃这般态度晚青妤倒也理解,毕竟那时的晚家已显颓势,谁会愿意让如此出色的孙子娶一个家道中落的臣女呢? 她匆匆整理妥当,赶往前堂迎接太妃与江侧妃。刚入前堂,便见二人已端坐其上。 晚青妤急忙上前跪地行礼:“青妤拜见太妃,拜见江侧妃。” 太妃身姿雍容,虽年过六旬,却依旧风韵不减,她面容端庄,眉目间透着几分威严,眼角虽有细纹,却丝毫不减气度。 江侧妃看着晚青妤,轻笑道:“太妃听说你回府了,刚诵完经便过来看你。” 看她? 晚青妤忙道:“多谢太妃挂念,青妤本该前去请安,只是怕打扰您诵经,故未敢贸然前去。是青妤疏忽了,未及时向太妃请安。” 太妃端坐其上,神色从容地打量着她,缓声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起来吧。” 晚青妤应声起身,见太妃向她招手,便走上前去。 太妃握住她的手,眼中渐渐浮现笑意,道:“青妤回来甚好,日后便留在府中,别再出去了。秋折平日忙碌,你多陪陪他。” 太妃态度和善,语气温柔,晚青妤心中不免疑惑,太妃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 她与萧秋折的婚事本是利益结合,太妃心知肚明,当初萧秋折与她说得清清楚楚,她才勉强应下,如今她这般又是何意? 晚青妤正思忖间,太妃连个前奏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如今正值春日,风景甚好,人的心情也好,心情一好,情感就比较丰富,故而也是两相甚欢的好时候,你与秋折好好将养,尽快为府上添丁。” 添丁? 生孩子? 晚青妤眼皮猛地一跳。 这下完了! 第14章 这声音……熟悉。 那日,萧芮前来与晚青妤提及一事,说祖母如今满心期盼萧家添丁进口,已将二嫂云浅逼得喘不过气来。云浅性情温婉,恐难承受此等重压。晚青妤闻言,心中暗叹,不料此事竟转瞬落于己身。 生育之事,岂是说说就能成?且不论能否轻易受孕,单凭她与萧秋折之间的疏离之情,亦难有子嗣之望。婚期仅余八月,若一旦有孕,便是插翅难逃。况且,她与萧秋折至今未曾有过肌肤之亲,何谈同房共枕? 第16章 无感情之结合,所诞之子,岂能善终? 她才不愿以子嗣羁绊一生。 然而太妃的态度,显然日后催逼难免。晚青妤沉吟片刻,未发一言,唯有颊上泛起红晕。 太妃阅人无数,见状笑道:“此乃人之常情,何须羞涩?夫妻之道,本应琴瑟和鸣,携手共度。秋折身为亲王府嫡长子,年岁已长,理应为王府添丁增口。然而他终日忙于朝政,无心内院之事,实为不妥。幸得你归来,望你二人早日诞下子嗣,使我得享天伦之乐。” 太妃精明过人,虽知二人成婚之由,亦晓晚青妤隐居山中两年之事,然萧秋折性情固执,不肯纳妾,王府后继无人,只得暂且求子。 况且晚青妤天生丽质,单论相貌已足够出众,心性与智慧,日后随萧秋折便可。 晚青妤无言以对,千算万算,竟未料及此,她悔不当初,早知就不该随萧秋折回京。 太妃见她不语,敛笑正色道:“延续子嗣乃重中之重,尤以亲王府为甚,众人皆当尽心。” 太妃言及“众人”,目光扫向江侧妃,显然意在萧郢之妻云浅。听萧芮之言,云浅曾怀一胎,却不幸小产,江侧妃之压力亦不小。 江侧妃闻言,轻轻颔首,瞥了晚青妤一眼,随即垂眸。 太妃不欲久留,起身道:“明日我于府中设宴,为青妤接风洗尘,再寻个好日子携你至观音庙祈福,愿日后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此言令晚青妤羞赧不已。 其余之语她不愿回应,但若再拒绝去观音庙祭拜,恐惹太妃不悦,毕竟在太妃看来,家中女眷延续后代乃天经地义之事。 晚青妤俯身行礼道:“太妃所言极是,青妤定会虔诚祭拜。” 她仅言及此,太妃已看出她心有不愿,只是为何不愿,太妃无暇深究,只求结果,她几乎不容置喙地道:“即日起,让厨房多备些滋补汤品,你与秋折皆需饮用。” 晚青妤不便反驳,心中暗自思量届时倒掉便是,遂回道:“多谢太妃。” 太妃审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不明笑意,又道:“这滋补汤老二家喝过不少,我瞧着挺有效,你二人定要服用,莫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 晚青妤虽无奈,仍应道:“多谢太妃关照,青妤定当谨遵。” 太妃应声,欲离之际,忽驻足问道:“你与秋折如何居住?” 晚青妤一愣,未及答言,江侧妃已接口道:“太妃,听说二人分房而居,一主一偏。” 太妃闻言,神色骤变,直视晚青妤。晚青妤心知其意,忙解释道:“就……就归府仓促,尚未收拾妥当,况且我久居山间,一时难以适应。” 太妃不关心其习惯,唯求子嗣,遂沉默片刻,道:“秋折回府后,你二人到我屋中,我有话要说。” 她说罢,转身离去。 晚青妤于身后恭送:“是,青妤恭送太妃。” 晚青妤立于门前,目送太妃与江侧妃出了翠玉轩,方才松了紧绷的身躯,轻拭鬓角细汗,缓步至桌前,斟了杯茶喝。 玉儿见状,笑盈盈上前,打趣道:“小姐何故羞赧至此?莫非心中有所期许?” 回府以来,晚青妤愈发觉玉儿言辞无忌,无奈叹气:“何来期许?不过脸皮薄,无言以对罢了。此事怪我思虑不周,若非如此,岂会随萧秋折归亲王府?如今倒好,仇未报,反惹一身麻烦,以后恐难脱身。” 她怎么就忘了萧秋折尚有一祖母在堂。 亲王府到萧秋折这一代,尚未有子嗣降生,而萧秋折身为嫡长子,此重任自是要落在他们肩上。 玉儿见她眉宇间愁云满布,却自个儿笑得眉眼弯弯,心想若是这对别扭夫妻能因此生情,倒也是桩美事。 遂婉言劝道:“小姐自幼长于京城,岂不知京城男儿郎何等模样?且不论相貌,但凡有些家世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甚或在外拈花惹草的,风流成性的。像如姑爷这般品性端正的,实属凤毛麟角,京城之中,恐难寻得其二。” 玉儿近来经常夸赞萧秋折,令晚青妤颇感无奈。她以帕拭面,移步门外,扯了扯唇角:“你日后少说这些,若无两情相悦,再好亦是枉然。” 玉儿紧随其后,见她眉间微蹙,不敢再多言,却正撞 上方于直勾勾的目光。玉儿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门口还站着一个通风报信的。 估计今日这事很快就会传到萧秋折耳朵里。 方于见她眨眼,眼皮一跳,耳根瞬间红了。 玉儿瞧他呆愣,说了一句:“别啥都告诉你家公子。” 然后追上晚青妤,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晚青妤:“去探望外祖母,上次回京未得相见,她身子一向欠安,自外祖父去世后,便独居老院,我过去看看她。” 晚青妤十岁前皆是在外祖母膝下承欢,彼时外祖母对她疼爱有加,常为她烹制蜜糖酥,又常为她讲述神话故事,她对这些故事好奇不已,每每听罢皆会执笔记录。 彼时,付钰书的家恰在外祖母家隔壁,两家相邻,往来频繁,她亦是在那时与付钰书相识。 而后,她与付钰书渐熟,便开始一同聆听外祖母讲述故事,又一同执笔记录。 那时,付钰书写下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并且赠予了她。 再往后,他所著文章在京中一鸣惊人,后小有名气,年纪轻轻就在文学方面拔得头筹。 晚青妤看过付钰书写的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皆不止一遍,她能从其文字中窥见,他是个极具个人魅力之人,不喜束缚,满腔热血,心怀拯救苍生之志,却又隐隐透露出对命运之不满。 方于见主仆二人欲出门,急忙跟上,又唤管家备车。 晚青妤的外祖母仍居乔家老院,距城门不远,亦近付家书库。晚青妤顺路采买些礼品,三人遂至乔家老院。 晚青妤望着熟悉的宅院,忆起儿时点滴,亦想起父亲曾背着她在院中枣树下摘枣。如今枣树依旧,然而父亲与大哥已不在人世。 乔家老院广阔,处处皆是岁月痕迹,院中仅住着外祖母及几名仆从,显得格外冷清。晚青妤心中感慨万千,缓步向内行去。 府上管事的张伯伯见晚青妤翩然而至,不禁面露惊喜之色,连忙上前拱手道:“三小姐。” 张伯伯随侍外祖母多年,如今虽年事已高,仍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实在令人感佩。他早年丧妻,膝下仅有一子,名唤张攸年,年方二十。张伯伯含辛茹苦,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幸得此子勤奋好学,才华横溢,颇具风骨。 一年前,张攸年得晚青禾赏识,调入言书堂当值,张伯伯感激涕零,誓言竭尽全力照料外祖母以报恩德。 “张伯伯。”晚青妤含笑唤道,语气温婉,“祖母近日可安好?” 张伯伯引她入内,笑回道:“老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挂念三小姐。早知三小姐回京,老夫定当登门拜访。” 晚青妤莞尔一笑:“我回京不过是寻常之事,张伯伯不必如此客气。攸年哥哥近来可忙?” 提及张攸年,张伯伯神色微变,随即笑道:“年儿许久未归,想必公务繁忙。” 晚青妤目光微凝,试探道:“张伯伯可曾听闻言书堂之事?” 张伯伯脚步一顿,惊道:“言书堂出了何事?莫非年儿给青禾惹了麻烦?” 晚青妤轻笑安抚他:“张伯伯莫急,言书堂近来事务繁多,攸年哥哥未能归家,想必是因公务缠身。” 她顿了顿,又问:“近日付钰书可曾寻过攸年哥哥?我记得他们昔日情同手足,常对弈论道。” 张攸年自幼随张伯伯居于乔家大院,与邻家付钰书自幼相伴,情谊深厚,付钰书的伯父更是张攸年的恩师。 此次言书堂风波,张攸年与晚青禾皆被牵连,至今未得自由。 如此大的事情张伯伯竟然不知? 晚青妤亦未多言,随他步入外祖母房中。 外祖母年事已高,目力渐衰,眯眼细瞧,方认出晚青妤,激动得步履蹒跚,颤声道:“可是青妤?我的青妤回来了?” 晚青妤见她苍老之态,心中酸楚,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祖母,是我,青妤回来了。” 她扶外祖母坐下,外祖母紧紧握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叹道:“许久不见,青妤怎的瘦了这许多?” 晚青妤强忍心中酸涩,安抚道:“祖母,青妤未曾瘦,只是长高了。您近来可好?” 外祖母连连点头,喜道:“好,好得很!青妤不必挂念。何时回来的?此次可要多住些时日?” 晚青妤为她斟茶,回道:“前两日刚回,此次归来便不走了。日后青妤常来陪您。” 外祖母欣慰点头,又问:“如今住在何处?” “现下住在亲王府。” “亲王府?”外祖母略感惊讶,随即笑道:“可是秋折接你回去的?” 第17章 晚青妤点头:“正是。” 外祖母拍着她的手背,欣慰地笑了:“接回来好,山上终究不是久居之地。日后你与秋折好好过日子,莫再分离。秋折虽性子冷了些,又不善言辞,但心地良善,外祖母直到现在都还忘不了他背了我几个时辰去看你的父亲和大哥。青妤啊,夫妻之间贵在体谅,你也要多上上心。” 说到这里,外祖母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年岁大了,忆不得伤心事,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父亲和兄长去世后,秋折为我们晚家做了不少事情,只是他性子使然,才让人觉得疏离。但青妤啊,男子大多如此,有时候心里喜欢,却因为面子说不出口。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不肯沟通。日后,你二人定要互相体谅,你也莫要太过任性。” 作为长辈,自然希望孩子能够过得幸福,无论过往如何,只盼她日后能够越来越好。 晚青妤认真听着外祖母的叮咛,心中五味杂陈,她虽未完全参透人生,但却深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且不断努力向前。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外祖母,只得一味地点头。 外祖母又询问了她回亲王府后的诸多事宜,问她住得可还习惯?府中的人可有为难她?萧秋折能否好好护佑她? 晚青妤一一宽慰外祖母,告诉她一切都好。她还给外祖母讲述了许多住在山间的趣事,又亲手为她制作了一些茶点。 外祖母一直开心地望着她,不时在她面前夸赞萧秋折,临别时还非要她带些茶点回去给萧秋折,晚青妤依言打包了一些,直至傍晚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乔家老院。 今日与外祖母相聚,晚青妤心情愉悦,昔日她独居山间,以为清净便是舒心,今日方知,温馨之情方能滋养心田,驱散孤寂。 回府途中,路过付家书库,时近黄昏,晚霞漫天,景色宜人。 晚青妤掀开车帘,见书库院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车上满载书籍,几人正围在一起商议。 晚青妤儿时常与付钰书来此玩耍,因为书库藏书丰富,多为外界罕见,他们总能提前一饱眼福。 因路旁马车众多,车行缓慢,未几,一辆载书马车忽向路中拐去,似是马匹受惊。 驾车的方于见状,急忙勒缰停车,事发突然,马儿仰蹄嘶鸣一声。 “怎么回事?”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子声音传来。 这声音……熟悉。 第15章 “收拾好你的烂摊子。”…… 付家世代以诗书传家,祖上曾出过数位翰林学士,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堪称文坛翘楚。 付家现任家主付知锦,亦付钰书之父,如今年过五旬,乃是当朝有名的儒士,精通经史子集,尤擅诗词。早前受皇帝重用,被封为礼部尚书。他虽为当朝官员,却从不以富贵自居,常年身着素袍,头戴方巾,举止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付知锦不仅掌管多家书肆经营,还亲自教授族中子弟读书习字,每逢初一十五,他还会在书肆内开设讲坛,邀请城中名士前来讲学,引得无数文人学子慕名而来。 付家的族规也极为严格,族中子弟无论男女,自幼皆需读书习字,男子需精通经史,女子则需熟读《女诫》《内训》等典籍。付家子弟成年后,男子多入仕为官,女子则嫁入名门望族,付家因此与朝中诸多权贵结为姻亲,家族势力愈发庞大。 虽是如此,然到了付钰书这里,却另有一番光景。他素不喜父亲那等陈腐思想,更厌付家世代相传的禁锢文学之道。 外人眼中,付家乃 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待人宽厚,犹如京城中一轮清风朗月,令人敬仰。然在付钰书眼中,若非因文化潜移默化左右百姓心志,若无正直文学思想,恐误人子弟,贻害无穷。 奈何家业根深,他年岁尚轻,虽有己见,却难施展。早年间,因与父亲意见相左,愤而离家,游历四方,历经两载,眼界大开,尝尽人间百态,心性亦随之大变。归来后,虽遵从父命,赴科考中探花,然其中不乏父亲暗中相助,方得此名衔。 此外,他更接管书库进书事宜,京城书肆所入书籍,皆由他一手挑选。 此番门外新运至京城的书籍,也是他亲赴南方精挑,因游学期间深受南方文化熏陶,故特地从南方择了一批书籍入京。 书刚运至书库,尚未清点完毕,便有伙计匆匆来报,说书库一间房屋进水,请他速去查看。 方才,他分明在院门外听得方于车上女子之声,却未及细看,只得匆匆赶往书库。 他识得方于,乃萧秋折得力随从,前些日子还随萧秋折至西街书肆查案。 但方于马车为何突现于此?车上又载了哪位女子?他心中疑虑重重,可书库之事为重,他只得快步随伙计入内院,至进水书库。 书库存书甚多,最忌水火,多年来从未有失,怎会突生此变? 付钰书匆匆赶至库房,穿过重重书架,到最里侧墙壁旁,见墙壁渗水不止,地上已积一片。 此时,书库管事匆匆赶来,行礼禀道:“大人,方才查看墙外,见墙角积水,不知从何而来,正渗入墙壁。” 付钰书生得温润,举手投足间儒雅自持,不失贵气。他面容温和,不似萧秋折那般凌厉,亦无寻常男子的粗犷,一身书卷气质,一眼便能看出自幼浸泡在书堆里。 他虽是随和,然非常聪慧且有主见,办事亦极为认真。 时下听闻管事回报,他微蹙眉头,抿唇思忖片刻,道:“即便墙角积水,亦难渗入此墙。此墙乃特殊材质所建,防火防水,坚不可摧,必是有什么东西腐蚀了墙壁。” 付家书库已近百年,虽经数次修缮,却从未出过此等大事,且书库把守森严,此事绝非小可。 他伸手沾了地上水渍,凑近鼻端一闻,只觉一股奇特气味。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起身吩咐管事:“速去禀告老爷,召集书库所有管事,再寻工匠尽快修补。” 管事汗如雨下,连连点头:“是,大人,我这就去。” 付钰书出得房间,本欲到院外查看方才受惊马车,然心中仍不放心,便拐过小道,至房屋墙外细察。 与此同时。 霞光漫天,映得整条街道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这条街巷虽人烟稀少,却是通往乔家老院的必经之路。 晚青妤早知会经过付家书库,只是未曾料到会在此处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玉儿闻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瞥了一眼晚青妤的神色,又想起外面驾车的方于。这几日,方于如影随形,他们所有的出行,他定会向萧秋折汇报,今日之行也定当如此。 若是此时遇上付钰书,那可真是尴尬了。 玉儿正忧心忡忡,晚青妤却已掀开了车帘。玉儿顺着缝隙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往院内走,背影玉树临风,正是付钰书。 方才那道声音也是他的。 只是,话音落后,他径直回了书库大院,并未靠近马车,也不知是有要事着急回去,还是看到了方于有意躲避。 晚青妤盯了那道背影一会,目送他消失在院门,方才放下车帘。 此时马儿已被控制,马车稳稳停下,书库的管事匆匆跑来,对方于歉然道:“实在抱歉,方才马未拴好,惊扰了各位。” 方于的目光仍凝在付钰书离去的方向,唇角微挑,似笑非笑,长指随意摆了摆,示意无碍。他正欲扬鞭驾车离去,忽见巷口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青帷绣金,车顶垂着八宝璎珞,与他所驾的马车如出一辙。 是……亲王府的马车? 马车渐近,方于眯了眯眼,待看清车夫的面容后,心中猛然一沉,完了,是萧秋折。 他手中缰绳一紧,马车骤然停下,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车厢内,晚青妤与玉儿身子一晃,玉儿急忙扶住窗棂,掀开车帘,蹙眉问道:“怎么了?” 方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低声回了一句:“是……公子。” 萧秋折? 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见对面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微动,隐约可见车内人端坐的身影。 她暗道不妙,怎的偏偏在此处遇上了姑爷?还是在付家书库门前。 晚青妤听闻那句“是……姑爷”,却眸中波澜不惊,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是遇到了萧秋折。” 玉儿眨了眨眼,瞧着晚青妤那从容淡定的神色,又瞥了眼车窗外那偌大的“付”字匾额,心中仍是七上八下。 当年小姐与付钰书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萧秋折自然全都知晓,他们订婚后不久,付钰书曾冒雨上门,再三哭求,希望小姐不要抛弃他,还当着萧秋折的面求她退掉婚事。 那时付钰书声泪俱下,言辞恳切,而萧秋折却冷眼旁观,临走时只对小姐说了一句:“收拾好你的烂摊子。” 第18章 前些日子付钰书两次造访山间小院,想必萧秋折也已知晓。毕竟,他派了暗卫在周围保护,院中出入之人,岂能瞒得了他? 可他却只字未提。 然而,如今小姐已住进亲王府,言行举止皆需谨慎,稍有差池,便会损了王府颜面。 玉儿心中盘算,不禁为小姐捏了一把汗。 晚青妤岂会不知玉儿的心思,无奈道:“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你何必如此紧张?我又未做亏心事,不必顾虑那么多。况且,我见何人、去何处,皆是自由,何须在意他人眼光?尤其是萧秋折,我们早有约定,他不会干涉。” 话虽如此,玉儿仍是忧心忡忡,却也不敢再多言。 车外已有了动静,晚青妤掀开车帘,只见萧秋折已下了马车,目光与她相接,两个人均是愣了一瞬,晚青妤随即下车。 萧秋折身形笔挺地站着,见她走来,先是扫了一眼书库大门,又瞥了一眼跑上前的方于。 方于忙叫了一声:“公子。”还未等他问话就交代道:“我带少夫人探望她的外祖母,我们……刚路过这里。” 事实既是如此,虽然差一点碰到付钰书。 此时晚青妤已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来了?宫里的事可忙完了?” 萧秋折今日入宫,虽未着官服,然一身锦衣玉带,更衬得他矜贵非凡。他向来身姿挺拔,立于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卓尔不群。他一现身,周遭景物仿佛也随之抬了身份,平添几分雅致。 他低眸望向她,见她神色如常,眸中墨色微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的肩头,缓缓扫过那些装书的马车与付家伙计。 没有看到付钰书。 付家书库的管事迎上前来,恭敬道:“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方于代为回他:“听闻你们从城外运了一批书籍,大人特来查看。近日言书堂风波不断,皇家对文学书籍颇为重视,故盯得紧些。” 付管事连忙奉上书籍目录,道:“请大人过目,这批书籍多为南方才子所著,题材新颖,颇具文学价值,皆是付大人亲自挑选,十分严谨。” 萧秋折接过书单,目光扫过,发现其中竟有晚青妤昨夜所读之书,他眉头微皱,不解问道:“这批书不是在京城印刷售卖吗?为何又从城外运回?” 付管事回道:“这批书原是从京城运往江州山区,意在无偿赠阅。谁知江州知州袁安河受**思想影响,拒收此书,只得原路返回。” 江州知州袁安河,晚青妤知晓,此人的父亲与晚青妤之父师出同门,曾一同进京科考,后留京任职,可惜其父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晚青妤之父曾多次相助,袁安河亦不负众望,屡立功劳,后被调任江州。 晚青妤心中疑惑,袁安河曾受教于她父亲,一向头脑清醒,他能拒绝这批书籍,或许其中有点问题。 萧秋折看了一眼晚青妤,知晓他们这层关系,只是不知此事是否牵连付家书肆。 晚青妤也深知此事牵扯甚广,闭 口不便多言。 萧秋折环顾四周,眉梢微挑,向付管事问道:“你家付大人呢?” 提及付钰书,付管事立即含笑回道:“回大人,库中有事需他处理,刚进院。” 刚进院? 这是……见到了? 萧秋折目光转向方于,方于心中一紧,张了张口,完了,这不好解释。 只是,付钰书怎么溜了? 晚青妤知晓萧秋折此行是为公务,她不便参与,便道:“你且忙,我先回去了。” 言罢,她转身朝马车行去,都未等萧秋折回应。 一提付钰书,她就急着走。 萧秋折望着她疾走的背影,心里莫名发酸,这才刚二月天,他就觉得浑身燥热。 他吐了口气,举步欲进书库大门去找付钰书,刚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追上晚青妤,几乎不受大脑控制地说了一句:“一起回去。” 他现在不想见到付钰书。 晚青妤正欲上车,见他跟来,打量他那不如从前稳重的模样,挑眉问道:“萧大人不忙了?” 呵!萧大人。 在付家门前,当着付家人的面……叫他萧大人。 晚青妤,真可以。 第16章 而他,好像很好哄。 先前,萧秋折想着,晚青妤若能安然回府,即便不能真正为他打理亲王府,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只要她能安然无恙,心中便已足矣。待她二哥难关渡过,待他们“和离”风波过去,便是她想重回那山间小院,他亦会点头应允。 然而,事情却并非如此。他仿佛中了魔障一般,只要踏出亲王府,哪怕只是离开半个时辰,便觉得仿佛过了大半日,心中便开始担忧府上是否有人为难她,她是否出府去见付钰书。 诚然,付钰书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威胁,自幼以来,他萧秋折想要之物,从未失手,即便付钰书高中探花,即便付钰书才貌双全,只要他不愿意,他就不可能从他手中将晚青妤夺走。 可是,站在晚青妤的立场,他并无资格无缘无故地介怀,也无资格干涉,毕竟,利益联姻是他提出的,三年和离之约也是他定的,当初是他强势地主导了一切。 如今,他凭什么要求她如何如何。 所以,两年前他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现在又是着了什么魔,她只需一声“萧大人”,就搅得他的心绪如浪潮般翻腾。 他虚握了下手掌,压下眼尾的微动,唇线紧抿,几乎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晚青妤是个聪明人,岂会看不懂他为何如此,她唇角微挑,轻轻一笑,随即上了马车。 萧秋折冷着脸跟了上去。 二人坐定后,玉儿与方于在外驾车而行。 马车内大半路程皆是寂静无声的,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萧秋折甫一登车,目光便落于晚青妤身侧那方木盒上,此盒古朴雅致,常为盛放糕点之用。 糕点,准备送给谁? 他动了动唇,压着一股莫名情绪,清声道:“言书堂的事,你应当已有所耳闻。皇家在此查获了一批淫词艳曲的书籍,且堂中有人口口相传污言秽语之歌曲。更有几位掌事行风不正,倒卖幼女供权贵取乐。此事非同小可,足以砍脑袋。虽说言书堂所用书籍与付家无关,但难免背后有所牵连。若付钰书能帮你二哥洗清罪名,自是好事,若他只是借此毁灭证据、撇清关系,那你二哥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付家乃书香世家,文学传承百年,不说其著作与思想影响,单是遍布全国的书肆,便已对百姓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世人对付家评价极高,因其门下寒门学子不计其数,且常对穷苦百姓广施恩学。在皇家面前,付家亦颇有地位,原因便是付钰书的曾祖父曾创下固派文学思想。这一思想虽对百姓束缚极大,却有助于皇家治理天下。” “付家人博学多才,皆极聪慧,且有一种常人难及的书卷气,这种气质或多或少会吸引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未再继续,明明是夸赞他人,自己眸中却冷了几分,眼皮微压,不动声色地瞥了晚青妤一眼。 晚青妤听得认真,每一句都在心中细细琢磨,见他突然停下,不由得抬头,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显而易见,他每次提及付钰书时,言语总是犀利,或是神情冷漠。 其实她心中清楚,许是当初他们订婚之后,付钰书闹了几回,让他颜面尽失。即便两年过去,他仍心有介怀,只要一提及付钰书,便会脸色阴沉。 萧秋折见她眼睫微颤,似是心中盘算着什么,便压下眼皮,继续道:“付钰书外出两年,归来便中了探花,其中不乏多位官员举荐。按以往惯例,探花郎通常会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等职,未来有机会进入内阁或成为皇室史官。你二哥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日后与他难免有诸多牵扯。官场之事你亦略知一二,这层关系你应当也看得明白。” 他的意思是,付钰书日后有望进入翰林院,且与她二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顶替她二哥的职位。因此,付钰书一归来,言书堂便出了事,或许与付钰书有关。 若只看表面,确实如此。 只是,付家与他们交情很深,且付钰书与她二哥自幼一同长大,又师出同门,怎么会做出陷害之事。再者,付钰书对她情深义重,没有理由去动她二哥,何况,如此明显且拙劣的手段,实在不符付家人的才智。 晚青妤一直未作声,垂着眼眸也不看他。 萧秋折了解她,每每提起付钰书,她皆是这般淡漠,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即便他说起付钰书的坏话,她也依旧沉默。 这便是晚青妤,一个你费尽心思也休想探出一点心思的人。 此时,若他再多说一句,便显得他在背后嚼人舌根,非常小人了。 第19章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萧秋折莫名感到压抑,身上也燥热的不行,他如此心情浮动,并非因她今日途径付家书库,亦非因她心中仍有付钰书,而是她这种始终沉默不语的态度,着实令他心绪难平,甚至有些恼火。 他本是个稳重之人,从不会被外人左右心性,然而,在晚青妤面前,他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丑。 春日已至,天气渐暖,马车内愈发闷热,尤其是两人同处一车时。 他伸手扯了扯衣领,试图让自己透透气。 晚青妤见他情绪起伏越来越大,看了看他头上的红色发带,冷不丁地夸了一句:“这发带戴在你头上,愈发显得你英俊非凡。”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衣领处,眉眼温柔地笑道:“只是与这件衣服领子的绣纹不太相称。不过,整体看来,依旧很有韵味,配得上你的身份。日后,你若是不知如何搭配,或是订做衣裳,可以交给我。虽我眼光不算极好,但从女子角度来看,或许更能分辨出好坏。” 她…… 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等来的竟是这个? 晚青妤见他被夸得一时无措,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随即端起身旁的木盒,轻轻打开,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方才去看望外祖母时,给她做了一些茶点,临走时,她非要让我给你带一些,还一直夸你的好。她说,我父亲和兄长去世那日,是你背了她几个时辰去看他们,这事她一直记着。外祖母知晓你极为优秀,也很喜欢你,等你哪日不忙了,去看看她。” 晚青妤…… 真有本事。 就这几句夸赞,竟让他脸颊微微泛红,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掉了一大半,动了动唇吐出一字:“好。” 好。 此生,他听过无数夸赞,却从未如此面对面地听过这般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夸赞。 他又如此没有骨气地,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现在已经不止身上燥热了,脸颊也开始发烫了。 晚青妤很会拿捏他。 他耳根子何时这么软了? 晚青妤见他眉头舒展,神色缓和,拿起一块茶点,亲自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快尝尝吧!外祖母吃不了太甜的东西,我没有放糖,只放了些花瓣,味道很清淡。” 她笑脸盈盈,极会哄人。 而他,好像很好哄。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点,咬了一口, 嘴巴比心更快地脱出一句:“可口。” 她手艺可以。 晚青妤闻言笑了,见他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这才开始与他细说今日的行程,还提起了太妃亲自跑到翠玉轩的事。 萧秋折本就料到祖母这两日会有所动作,却未料到她竟第一时间去找晚青妤,还要求他们尽快延续子嗣。 延续子嗣…… 二人归至亲王府,马车停稳,晚青妤下车后便径直往偏房而去,身影隐入帘后,久久未现。 萧秋折知道她是去更衣,遂于主房静候,茶盏渐凉,却始终不见她出来。 祖母有命,回府后需他们过去一趟,然晚青妤迟迟不出,如何成行? 他再候片刻,仍无动静,遂起身去了厨房,吩咐厨子备膳。事毕,又转至浴房,恰见玉儿正为晚青妤准备温水。 玉儿见他,盈盈一礼,未多言便匆匆往偏房而去。 他草草洗漱,更完衣,这才见晚青妤着一件鹅黄色锦衣出来,她秀发初干,轻挽于后,宛若初绽的鹅黄杏花,显得清新脱俗。 她未施粉黛,愈发清秀,只是面颊有些苍白,似是身子不适。 他起身迎上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晚青妤未料到他还在等着,轻声道:“无碍,只是肚子有些不适,一会儿便好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肚子不适? 萧秋折见她眉头轻蹙,担忧道:“若是不舒服,该请大夫瞧瞧,莫要忍着,我去给你叫医师。” 晚青妤闻言,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摇头道:“别,只是……只是……” 只是在车上时突然来了月水。 她“只是”了半天,终究未说出口。 萧秋折疑惑地看着她,见她脸颊突然泛红,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似是女儿家的私密之事。 晚青妤见他眸光闪动,似有所悟,慢慢松开他的衣袖,转过身去,轻声道:“我去让厨房准备饭菜,吃了饭再去祖母那儿。” 萧秋折摸了摸耳朵,耳尖不知何时已经发烫,道:“饭菜我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你且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好。” 他说完,大步走出房间,直奔厨房,又吩咐厨子多做了一碗红枣粥。 这时,方齐从外归来,带来了晚青妤的四弟——晚青桁。 晚青妤见了他,愣了一瞬,抬眸看向萧秋折,眼中满是疑惑。 萧秋折见她神色不解,心中亦有些茫然,不明白她近日为何总是不提娘家人,时下晚青桁站在眼前,也不见她所有激动。 莫不是她另有计划? 那天,付钰书去了山间小院,久久未出。 从天明到天黑…… 晚青桁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开心地唤了一声:“姐姐!” 第17章 干脆先生米煮成熟饭吧!…… 晚青桁在家中排行第四,较晚青妤小三岁,年方十六,正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其容貌与晚青妤有些相似。 他年纪虽轻,却已精通音律,琴艺在京城中堪称翘楚。 数月前,晚青禾将他引荐至京城一家乐坊授课,不料因为一把琴得罪了赵老爷子的小儿子。赵老爷子爱子心切,非要惩罚晚青桁,甚至要剁他那双弹琴的手,还以各种理由纠缠施压,令晚青桁郁郁不欢。 晚青禾曾为此事登门寻访赵老爷子,却未能得见,反被赵老夫人冷嘲热讽,指责晚青桁在乐坊授课期间行为不检,勾引赵家小女。 这般颠倒黑白,着实令人发指。 更令人忧心的是,不久后晚青禾的言书堂突遭变故,晚青桁被扣押,一时失去了自由之身。 晚青桁近来一直闭门不出,直至听闻赵老爷子猝死,方稍稍松了口气。 赵家人素来嚣张跋扈,萧秋折忧心赵家人会对晚青桁不利,便擅自将他接到府中,与晚青妤相聚。 此举虽是出于好意,但晚青妤并不领情,因为她心中自有盘算。 姐弟二人相拥,场面温馨,但晚青妤眉间却隐隐透着愁绪。 晚青桁激动地唤了声“姐姐”,问道:“姐姐既然已回府,为何不告知家中?可知近日家中变故?” 晚青桁在路上已从方齐口中得知,晚青妤前两日便已回京,且打算长居于此。他心中疑惑,追问方齐姐姐为何不回晚府报信,方齐却只是瞧着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搓了搓下巴,摇头表示不知。 晚青妤一时难以解释,反问道:“青桁,可曾用过饭?若未用,便随我们一起,饭间姐姐再与你细说。” 晚青桁虽满腹疑惑,却一向听从姐姐的安排,点头道:“好的,姐姐。” 晚青妤瞥了一眼萧秋折,萧秋折察觉她目光不善,转身朝门外走去,道:“晚饭想必已备好,我带你们去膳厅。” 晚青桁向来知礼,近日又得萧秋折相助,急忙追上他,诚恳道:“多谢姐夫近日照拂,日后若有需要,小弟定当尽心相助。” 萧秋折爽朗一笑,摆摆手:“青桁不必客气。你暂且在此住下,待风波平息再回晚府。你嫂嫂那边,我也会派人照看。只是……” 他顿了顿,侧首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晚青妤,道:“你二哥言书堂之事,你姐已请付钰书相助,我不便插手,但愿你二哥早日脱困。” “付钰书?”晚青桁闻言一惊,脱口问道:“姐姐,付钰书去找过你?你们还有来往?” 晚青妤与付钰书的过往,晚青桁一清二楚。虽知付钰书才华横溢,如今更是探花郎,但他心中始终对这位旧友心存芥蒂。几年前,二人因琐事大打出手,彼时年少气盛,谁也不肯退让。即便付钰书年长几岁,也未曾让步。自那以后,晚青桁便对他心生不满,认为他以大欺小。 因此,当年晚青妤与付钰书决裂时,只有晚青桁拍手称快。 虽知姐姐与萧秋折的婚姻乃是利益联姻,但萧秋折为人正直,多次相助晚家,他更为喜欢。此次若非他将赵老爷子逼出京城,赵老爷子也不会猝死,他也难以脱身。 虽不知姐姐与萧秋折如今关系如何,但姐姐毕竟是萧秋折的妻子,既已成婚,便不该再与付钰书有所瓜葛。 晚青桁虽是这般想,然而晚青妤心中委屈,她与谁来往,何须他人置喙?尤其是萧秋折,他这时提及付钰书,分明是故意的。 平日里二人独处时说说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家人的面再提,有些过分了。 第20章 并且,他将晚青桁接到亲王府,可曾问过她的意思? 晚青妤没有回晚青桁,转身向膳厅走去。 她生气了。 或是因为他擅自将晚青桁带来。 或是因为他提到了付钰书。 “姐姐生气了?”晚青桁看向萧秋折,方才晚青妤那一眼,他看得真切,“生你的气?” 晚青桁对自家姐姐自是了解,却不明白萧秋折帮了他们这么多,姐姐为何还要如此对他。 萧秋折心知肚明,晚青妤确实生他的气了,她一直不提娘家人,显然是在防备他,或是与付钰书达成了某种约定。那日付钰书在山间小院待了许久,足够与晚青妤商议出如何解救晚青禾的办法。 萧秋折未答晚青桁,只是指了指膳厅的方向,转身前行。 晚青桁察觉气氛不对,忽觉自己方才失言,但姐姐此时确实不该再与付钰书有所往来。 他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疑惑了吧?”方齐突然凑上来,扬眉笑道:“这俩人一向如此,夫妻不像夫妻,陌生人又不像陌生人,别扭得很。” 晚青桁问道:“那我姐为何回来?她当初离开,不就是因为不想与姐夫在一起吗?如今回来,难道是为了付钰书?” 说完,他又摇头:“不对,即便为了付钰书,她也不该住进亲王府。” 方齐知他疑惑,但有些事不便多说,只得叹道:“别纠结了,他们自会处理。日后,你在他们面前不提付钰书便是。走,我带你去用饭。” “青桁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六。” “听说你琴艺了得。” “嗯。” “能否为我弹一曲?” “不能。” “……” 晚青妤 草草吃了几口便离席而去,连萧秋折特意让厨子为她准备的红枣粥也未动一口。 萧秋折亦无甚胃口,盯着那碗粥片刻,起身离开了膳厅。 晚青妤出去后,命下人为晚青桁在翠玉轩收拾了一间客房,又吩咐人准备生活用品。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回到偏房,喝了杯热茶,再出门时,正巧碰上萧秋折。 二人驻足门前,彼此对视一眼,皆未言语。 玉儿一整晚都惦记着去见太妃的事,生怕二人忘记。此时夜已深,二人却仍无动身之意。玉儿不愿晚青妤在太妃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硬着头皮提醒道:“小姐,姑爷,太妃想必还未歇息,你们现在可要过去?” 晚青妤并未忘记此事,回道:“现在就去。” 他说完快步朝门外走。 玉儿未跟上,看了看萧秋折,萧秋折神色不明地出了门。 去太妃院里的路上,二人一路未言。 管事嬷嬷早已候在月洞门前,见二人前后脚转过影壁,忙福身道:“公子与少夫人可算来了,太妃今夜饮了三盏云雾茶,连《妙法莲华经》都抄完两卷了。” 萧秋折漫应一声,与晚青妤并肩进了太妃的房间。 “可算舍得来了?”紫檀雕花榻上传来玉石相击般的笑声。太妃斜倚着云锦软枕,鬓边衔珠点翠凤簪映着窗外疏影,将眼尾细纹都镀上层金边。见二人跪下行礼,她搭着鎏金鹤头杖缓缓直起身,织金马面裙摆扫过青玉砖时带起一阵檀香,缓声道:“凑近些,老身这昏花眼竟辨不清模样了。” 二人依言上前。 太妃微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二人,虽脸色难看,但二人容貌俊秀,风姿绰约,倒也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没出来有什么感情在,不过,为了子嗣,没有感情也无妨,感情嘛,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太妃心中笃定,缓步走近二人,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游移:“这些年,秋折一直忙于公务,从未闲过,但忙来忙去,终究是为了外人,自己的终身大事,却从未上过心。” 她顿了顿,见他们依旧神色冷淡,心中不由得一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人这一生,总离不开一个‘情’字。无论是何种情,皆是支撑人前行的力量。祖母活了几十年,也算看透了些人生。你们也不小了,想必也明白如何生活才能不负走这人间一遭。” 太妃字字如针,晚青妤与萧秋折静静听着,仿佛两尊雕像般伫立在房间里。 太妃见他们依旧没有动容,心中略感无奈,上前一步,抓起二人的手搭在一起,轻笑道:“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偌大的亲王府,日后就指望你们了。” 现在也别管强扭的瓜甜不甜了,干脆先生米煮成熟饭吧! 两只手毫无防备地搭在一起,晚青妤只觉得手心一热,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太妃急于抱孙子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但也不能这样冷不丁地就让人牵手呀! 这刚一触碰,都僵得跟石头似的。 手指都不能打弯了。 第18章 “但,若你不顾道德,强…… 晚青妤与萧秋折最为亲近之时,乃是他们大婚之日。那日,主婚人上前,将他们的手交叠,引领着他们行了夫妻对拜之礼。 彼时,他们的手,一如当下这般,甫一触碰便僵住了,他的手有微微冰凉,送入洞房的一路上都牵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挣脱,他便以食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 洞房花烛夜,他们僵坐了大半天。 那一夜,他们都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至今或许有过后悔的决定。 如今,她的手依旧僵直,手指仿佛被冻住一般,难以弯曲。而他的手,却已不似从前那般,渐渐地,握住了她。 他的手极其好看,指骨匀称,既干净又白皙,触上以后还有点温温的。 她初时欲抽回手,而他却抓着没放,她只得停下,安静地听太妃继续言道:“我记得二月里秋折有几日休沐,届时你们二人可外出赏景,增进增进感情。府上吃穿用度方面我自会让下人打点妥当,还有一些滋补汤药你们二人也要饮用。对了……” 她言及此处,望向门旁,招手唤来一位嬷嬷,介绍道:“这是李嬷嬷,是我精挑细选之人,手脚麻利,懂得颇多,日后便让她去你们院里伺候,有何不懂之处尽管问她。” 李嬷嬷年约五十余岁,面容慈祥,恭敬地向二人行礼。 太妃虽言是让她过去伺候,但在场人皆心知肚明,这是派去监视她和萧秋折的,看来太妃定要抱上重孙不可了。 晚青妤心想萧秋折应该也明白太妃的意思,他素来谨慎,最厌被人监视,定会拒绝,结果,半晌,他只回了一句:“好。” 好? 好在哪里? 让这嬷嬷盯着他们生孩子? 晚青妤这一晚心情本就不佳,听闻此言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她抽了一下手,不想再被他牵着。 然而萧秋折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却是勾住她的手指不放。 在太妃面前她亦不敢太过失礼,不然回头太妃定会变本加厉,无奈,只能这般一直垂首静默着,直至太妃长篇大论地说完放他们离去。 今日算是第二次牵手了,晚青妤心情愈发复杂。 他们从太妃院中出来后,她便一直低头疾步前行。 今日夜色不佳,漆黑一片,正如晚青妤的心情。她走得快,萧秋折走得更快,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她。待行至翠玉轩附近的小道时,萧秋折几个跨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她停下脚步,抬眸望向他,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他似乎也有些生气了。 二月的夜风温和舒适,却吹不散晚青妤的愁绪。 萧秋折又觉得天气闷热,扯了扯衣领,笔挺的身躯立在夜色中如同一棵青松。 当下的气氛不言而喻。 晚青妤虽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和顺,却也是个倔脾气,她也直直地站着,努力望向他黑洞洞的眼睛里。 在双方僵持了许久之后,萧秋折终是受不了这般压抑的气氛,清声开口:“有什么好生气的,怪我未曾提前告知于你,赵老爷子已经死了,被我带出京城后便猝然离世,消息已经传至皇后耳中,皇后要严查此事,赵家人亦定不会放过青桁,所以我便擅自做主将他带来了亲王府。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归来后为何一直未曾提及你的家人,我不知你与付钰书有何打算,但赵老爷子因我而死,我不能不管。” 此事若处理不当,皇后若揪住不放,定会牵连甚广。平日里其他事情他或许还能处理得干净利落,但牵扯到皇后娘娘便有些棘手了,何况其因还是晚青桁。 晚青妤立在一株桃花树下,此时桃花含苞待放,夜色中飘着浓郁的桃花香。微风吹来,吹乱了她鬓角的秀发,亦吹醒了她。 萧秋折的好她并非视而不见,只是纠葛越多,日后越难割舍。 她沉默不语,二人又静默了许久,或许两年时光让他们都成熟了许多,所思所想皆更为深远,亦不会像当初那般,明知所言所行不妥,还非死犟死犟的一意孤行。 第21章 赵老爷子一死,此事确实麻烦了。晚青妤向来是个明事理之人,此事上虽然萧秋折擅自做主令她不悦,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好的。 身旁的枝叶伸至肩头,她顺手摘下一朵桃花苞,凑到鼻尖闻了闻,轻声问了一句:“方才,那碗红枣粥可是你让厨房做的?” 还未绽放的花苞香味更浓,染得她指尖皆是芬芳。 萧秋折看向她捏花的手,白嫩修长,如玉一般,目光渐渐移到她比花儿还要好看的脸颊上,动了动唇,“嗯”了一声。 晚青妤将手中的花苞扔到他手里,动身往翠玉轩走去,语音比之前温和了许多:“我饿了,想喝,你让厨房再给我做一碗。” 她言罢,背影便融入了夜色中。 萧秋折手中拿着她扔来的桃花苞,也凑到鼻尖闻了闻,花苞水嫩,香气袭人。 半晌,他才又“嗯”了一声,也不知她是否听清。 晚青妤回到翠玉轩后,先去看望了晚青桁,而后便回了偏房歇息,待她洗漱完毕归来,红枣粥已经送来了,还多了一份桃花糕,红枣 粥热气腾腾,香甜可口,喝下后肚子暖暖的。 翌日,天色未明,萧秋折便已离开亲王府,脚步匆匆,直往京中陆临所经营的酒楼——臻味阁。 此楼地处繁华,人来人往,生意极为兴隆。 一间客房中,八仙桌上铺展着一幅详尽的地图,旁边放着一把略显斑驳的月牙刀。 此刻,身着一袭红衣的陆临正俯身立于桌旁,目光紧紧锁定在地图之上,修长的手指在起伏的山丘间游走,似在寻觅着什么。 萧秋折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可是有了确切的线索?” 陆临闻声抬头,见萧秋折神色匆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是真上心了,天还没亮就赶了过来。” 萧秋折无暇顾及他的调侃,几步跨至桌前,目光紧随陆临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我一向起得早。” 而后拿起那把月牙刀,细细端详之下,只见刀柄之上,隐约镌刻着一个“龙”字,虽已斑驳,却仍依稀可辨。 他惊喜道:“这正是晚青尧的月牙刀,昔年皇家赛马,我与晚青尧皆入围决赛,几经角逐,他终拔得头筹,赢得了皇上这把刻有‘龙’字的月牙刀。他生前,此刀从不离身,你是从何而得?” 忆及当年赛马,陆临因贪恋枣树之果,不慎跌落,伤了腿脚,未能参与。而那枣树,恰是晚青妤外祖母乔家老宅里的那棵,此事他至今记忆犹新。 陆临与萧秋折,乃表亲之谊,面貌间有几分相似,然气质迥异。陆临英姿勃发,即便年逾二旬,犹带少年之气,且性情开朗,言谈风趣。 他轻点地图上标记之处,回道:“这把刀是于贺州寻得,然太保大人与晚青尧却毙命于荆州,两地相隔甚远,其中必有蹊跷。” 一年前,晚青尧刚被赐婚不久,冬夜中,有人来报,说晚青尧之父晚崇所查的一桩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凶手在荆州惨遭杀害,死状凄惨,眼珠被挖,头颅被斩,更查出此人与当地官员勾结。晚崇受命前往调查,晚青尧心系父安,携护卫同行,未料甫至荆州,便遭不测,命丧黄泉。 此等亲赴之地,本是常事,晚青尧又武艺高强,晚家亦无仇敌,谁料竟遭此横祸。 当时此事轰动朝野,皇家遣人彻查,却一无所获。萧秋折亦不遗余力,却同样无果。 二人死因离奇,全身无伤,唯脖颈处有细微针眼,难以断定其致死之因。 萧秋折曾疑,此乃是一个巨大阴谋,自他与晚青妤成婚之前,晚家便已屡遭不顺。 窗外晨曦初现,屋内烛光摇曳,映得萧秋折侧脸橙红一片,他凝视地图“贺州”之地,指尖轻点,神色凝重:“速遣人手,贺州每一寸土地皆需详查,务必尽快。” 陆临以竹签拨弄灯芯,眼皮微动,难以置信地惊呼道:“尽快是多快?此事棘手,当年皇家倾力调查都未果,你揽下此事便罢,何必逼我?” 陆临因顾家三郎之死深受牵连,萧秋折曾出面相助,他本以为兄弟情深,不料萧秋折竟要他调查晚青妤父兄之死,且只给三月期限。 萧秋折扔下月牙刀,动了动眉梢,回应道:“三月足矣,若非朝中事务缠身,我无暇分身,又何须劳烦于你?” 陆临斜睨于他:“无暇分身?昔日你难得归家,如今晚青妤归来,你便寸步难离了?” 诚然如是,自晚青妤归返以来,萧秋折每日必归府邸,乃至午间亦抽暇返家一探。 陆临身为萧秋折的表兄,自幼相伴,萧秋折与晚青妤之事,他十分清楚。 他昔日曾叹,萧秋折此等寡情之人,竟会随意迎娶一位女子? 直至亲眼目睹了萧秋折书案上那叠整齐的信笺后,他才恍然明白。 萧秋折是个什么样的人陆临比谁都清楚,他坚韧、忍耐、好强且勤勉。为一文可书百张解析,为一题可研一夜,为筑一桥可废寝忘食月余,然于情感之事,却吝啬至极。 十七岁前,萧秋折尚随和待人,然十七岁那年变故之后,性情突然大变,变得冷漠疏离,不喜人近,且愈发强势。 其间,唯一令陆临不解的便是从不垂青女子的萧秋折,竟于两年前毫无预兆地未与任何人商议独自去晚府求亲。 结果还求到了。 虽萧秋折口称此举为巩固朝中地位,虽仅为两府利益联姻,但是当时他已功勋卓著,于奕国风光无限,何需外人帮衬。 陆临猜,他单纯想帮晚家,或者想娶晚青妤才是真的吧! 可惜的是,晚青妤当时心有所属,他把人娶走,硬着头皮不肯拉下脸来,还写了一份和离契约。 果然,这种人,在感情方面也强势的可怕。 但是难受憋屈的却是他自己。 陆临丢下竹签,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将杯盏推到他面前,一边吐着气,一边道:“听闻付钰书已插手晚青禾之事。付家势大,付钰书又是新科探花,若他真为晚青禾脱险,在晚家与皇上面前,定会更深得青睐。” 他说着,探了一眼萧秋折的神色,吹着杯盏里的茶叶,清声道:“要不要我帮你去会会付钰书?” 轻啜一口,茶香清甜。 “虽付钰书家世显赫,又为探花之才,样貌好,性情好,与晚青妤还是青梅竹马,各方面都极为般配。然你无依无靠,性情强势,心眼小且爱面子,晚青妤又对你没情。但,若你不顾道德,强行插足,横刀夺爱,死不放手,胜算,还是有的。”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死寂。 陆临揉搓着杯盏往一旁挪了挪。 橙色烛光还在萧秋折的脸上跳跃,眼睛里却像化开了墨,身后如同一层恐怖的黑烟在慢慢晕开,然后一点点渗入到每个角落里,使得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愈加冰冷。 半晌。 萧秋折动了动唇:“滚。” “说正事。” 第19章 “看看公子的背,便知道…… 晚青妤今日起得稍早,原想着能碰上萧秋折,谁知他竟比她起得更早。听方于说,天还未亮,他便匆匆离府,临走时只囫囵吞了个包子,连口热茶都未及喝上。 昨夜,晚青妤辗转反侧,直至半夜才勉强合眼。她思来想去,终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个清楚。自她与萧秋折成婚之前,晚家便屡遭祸事,父亲兄长相继被害,如今二哥的言书堂又出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巧合,却又不似巧合。若说是晚家行事不端,倒也未必。除非……真是天意弄人,晚家着实是倒霉了些。 可她心中终究委屈,堂堂正正的一家人,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深知,凡事不能全然指望他人,旁人有意相助,她自是感激,但能否帮成,她也不会计较。 昨日萧秋折告诉她,纠缠晚青桁的赵家老爷子猝死了,此事一出,局面顿时复杂了许多,萧秋折本是好心相助,却不想惹来了祸事。 昨日她因天色已晚,加之腹中不适,未曾细问,今日一早便想与他详谈,谁知他竟早早离府,连个照面都未打上。 洗漱罢,她用了早膳,便开始规划一日的事务。上午,她去了书房,列了些家规,本想让管家拿去给太妃过目,却又怕经此一问,往后事事都需请示,反倒失了主见。于是,她索性自己做主,反正萧秋折早已应允。 列完家规,她又细细规划了厨房的食谱,依着各院的喜好一一安排妥当,并吩咐厨子,日后去账房取银,须得经过她的允许。 晚青妤素来心思细腻,凡事爱多思量,一件事总要分出几种法子来对比,最后择其最佳者而行。 因着这份仔细,她做事总是慢些,待她忙完这些,已近午时。腹中仍有些不适,她并无多大胃口,只喝了盏茶,便去了账房。她将这月的银钱细细分好,打算自三月起,便按照她所列的法子行事。 第22章 一直忙到未时,她才从账房出来。本以为萧秋折今日会如往常般,午间抽空回府用膳,谁知他竟未归。 太妃派来的李嬷嬷今日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时不时提醒她多用些水果,多饮些水,还要按时用膳,每顿饭,厨房还都备了滋补的粥品。李嬷嬷的差事便是如此,晚青妤也不好说她什么,只是实在没有胃口。 李嬷嬷发现她与萧秋折还在分房而睡,便回了太妃那里一趟,大抵是去太妃那里告状了。 今日天气很好,方于似乎精神不济,一直 打瞌睡,做账时也总是分神。玉儿问他怎么了,他哈欠连天地回道:“公子昨夜未眠,一直在研究曲州的桥。曲州那边有一条大河,又宽又长,生生将肥沃的田地与村庄隔断。村民们若想去田间劳作,需翻越一座大山,出行极为不便。可那河流沙多,桥难建造,公子为此费尽心思,一夜难眠。我们跟着打下手,一夜下来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公子却似一刻也未合眼,天未亮便又出门了。” 若论熬夜,至今还未有人能熬得过萧秋折。方于有时不理解,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精力旺盛之人?他难道不累吗? 晚青妤知晓萧秋折在造桥方面颇有建树,到现在还有许多百姓常去安平桥祭拜他的石像。他不仅多才多艺,更心怀大义,这样的男儿郎,确实挺少见的,也令人钦佩。 玉儿听方于这般说,满眼崇拜地赞叹道:“姑爷果然不凡,他一夜未眠,难道不困吗?今早又去了何处?” 这般连轴转,身子如何吃得消?太妃还盼着他与小姐早日延续香火呢! 方于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回道:“他去找陆临了,顾家三郎遇害,顾家人怀疑他,要公子帮忙。” 陆临,晚青妤是认得的,他娘亲是她外祖母的侄女,算起来他们还有些亲戚关系。儿时她在乔家大院住着,常常见到他,那时他是几个孩子里最调皮的一个,常爬外祖母家的枣树摘枣子吃,有一回还从树上摔下来,跌断了腿。 陆临是个爱交朋友的,京城中的男儿郎大多认得他。从前他与晚青妤的大哥关系甚好,常一同骑马练剑。每回见她,他总是笑嘻嘻地唤她“小三妹”,还常打趣说她白得跟个天鹅似的。 当初她与萧秋折成婚时,陆临过来贺喜,抱着一对鸳鸯,塞到他们手中,一本正经地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如今顾家三郎突然遇害,他被牵扯其中,萧秋折自是要帮他的。 “陆临那事好解决吗?”晚青妤问方于。 方于耸耸肩,回道:“人又不是陆临杀的,自然好解决。只是这事挺膈应人,公子为此跑了一趟又一趟,还被顾老爷子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况且,公子平时本来就忙。” 玉儿不解,问道:“你家公子既不缺钱,又不缺地位,何苦还要这般拼命?像他这般年纪的,早已妻妾美满,膝下承欢了。” 这话倒是不假。 方于一时语塞,他们只一味地跟着公子埋头苦干,却从未想过为何如此卖命。他摇摇头,道:“不清楚,许是心系天下苍生吧。” 晚青妤又问:“方于,我听说你家公子曾遇一劫难,你可知是什么劫难?” 说起此事,方于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搓了搓后颈,咿咿呀呀半晌,却始终未能吐露半字。这事着实不好说,公子早有交代,任何人不得提及。 晚青妤见他面色纠结,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心知此事不便多问,却也隐隐察觉,定然非同小可。 她思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何事何人,竟能让萧秋折遭遇那般劫难。 那年他十七岁,正是他们初识之年。如今回想起来,自城门相见后,好像有一年多未曾听闻他的消息,当时她还以为是父亲有意隐瞒,却不想那一年,他竟遭遇了如此大事。 玉儿瞪着一双明眸,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是你家公子不让说的吗?方于,你就透露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方于最是受不得玉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动了动唇,终究低声道:“晚间睡觉的时候,少夫人看看公子的背,便知道了。” 背? 玉儿忙转头看向晚青妤,晚青妤却是一愣,他们又不曾同寝,如何能瞧见他的背? 她忙岔开话题,道:“我今日新立了家规,傍晚府上众人回府时,让管家到各院通知一声。届时府中难免有些纷乱,或许还会有人不满。方于,你先去歇息片刻,待会儿打起精神来,帮我一同应付。” 萧秋折今日想必事务繁忙,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府,府上许久未曾改动家规,晚青妤一回来便大刀阔斧,府中怕是会炸开了锅。 方于搓了搓手,倒是有些兴奋,应声道:“好,我这就去歇息,有事唤我便是。” —— 临近酉时,皇上突然召集部分官员进宫议事。萧秋折从陆临家中出来后,便一直在岳堂处理事务,忙得连午饭也只是匆匆扒了几口。 到了皇宫,他刚下马车,便听到几位大臣在议论赵老爷子猝死之事。显然,众人都认为这是一场谋杀。即便医师鉴定为猝死,但种种可疑迹象,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 萧秋折并不惧事,只是此事牵连到皇后,令他心烦意乱,更不愿听到任何关于皇后的言辞。 他正心事重重地往宫殿里走,身后突然有人叫他:“萧大人。” 萧秋折闻声顿住脚步,微微蹙了下眉头,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一袭绛色官服的付钰书正站在不远处。 春风正盛,霞光满天。 “萧大人,好久不见。” 第20章 萧秋折十七岁那年发生了…… 付钰书,正值桃李年华,较之于萧秋折,小了四载春秋。其身形虽未及萧秋折那般伟岸挺拔,却也是风度翩翩,宛如芝兰生于幽谷,矜贵气质更是旁人所不能及。 两载光阴匆匆流逝,付钰书自外归来,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然其骨子里那份书卷之气,却依旧未减分毫。 京城之地,不过弹丸之域,达官显贵之家,公子小姐,大多彼此相熟。付家,更是书香门第,不仅在京城广设书肆,还开办众多私塾,京城中诸多公子小姐,皆曾受业于付家私塾,萧秋折就是其中一个。 萧秋折自幼聪慧好学,八岁之时,便入了付家最好的一间私塾,彼时,付钰书尚是稚子之年,两人常在同一院中读书习字。 萧秋折才学出众,一直都是私塾中的佼佼者,他备受众人敬仰,就连小小的付钰书,亦是时常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唤着“秋折哥哥”,渴望能从他那里学得几首诗,几个字。 那时的萧秋折,性情温和,总是耐心地揉揉付钰书的小脑袋,教他识字读书。 自那之后,两人多有往来,直至青春年少之时,萧秋折仍时常前往付家书肆购书,遇见付钰书时,还会热情打招呼。 那时,他还曾见过晚青妤,那样小小的一个人,时常趴在书肆窗台前,认真地练字。 然而,自十七岁之后,萧秋折便鲜少与京中少爷小姐们来往,与付钰书亦是少有相见。 两年前,他与晚青妤即将成婚之际,付钰书最后一次找上门来。 付钰书手持长剑,双目赤红,哭诉着他抢走了他的心上之人,还扬言要杀了他。 原本,付钰书与晚青妤自幼相识,两小无猜,情深意重,但萧秋折的出现,彻底破坏了他们那份青涩而美好的感情。 付钰书哭得声音都在颤抖:“萧秋折,我曾视你为友,你却转身就夺我所爱。我与青妤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为何非要强势插足将她抢走?你明知晚家有难,青妤不会拒绝于你,还在此刻前来求亲,你实在卑鄙无耻。就算没有你,我付家一样能助晚家,我一样能护得了她。可你,不爱她还要强娶她,你可知这样会害了她一辈子。” 那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萧秋折立于亲王府门前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望着付钰书,许久都未发出一言。 付钰书怒不可遏,挥剑便刺,而萧秋折依旧笔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任凭付钰书硬生生地在他的左胸口上重重刺了一剑。 那一剑,几乎要了萧秋折半条性命,鲜血奔流而出,染红了衣襟,滴落在雪地里,宛如朵朵红色花儿。 剑尖只差毫厘,便能穿透他的心脏。 付钰书惊愕地看着他,怎么也未想到他竟然没有躲避,那一剑,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且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 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萧秋折竟丝毫未觉疼痛,他只是轻轻拂了拂衣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付钰书,还清了。” 这一剑,是他该受的。 他没有死。 自此以后,付钰书便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出现 过他面前,直至两年后的今日,二人才再度相见。 第23章 霞光映照宫阙,萧秋折望着眼前之人,虽神色淡然,但心中却波澜暗涌。 他应了一声转身往前走,付钰书却紧随其后,神色虽较两年前平和许多,然周身敌意犹存,他声音依旧清朗悦耳,但是言语却很直白:“听闻你把青妤接回了京城。” 那日他从山间小院出去,便直奔了南方择书,孰料再回来,萧秋折竟已把晚青妤接回亲王府。他本欲找晚青妤问个明白,可是晚青妤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他没敢轻易打扰。只是今日在此遇到萧秋折,他本已平静的心绪倏然而动。 他话音落后,周围寂静了片刻。 萧秋折瞳仁本就漆黑,时下更如化开的墨一般,在眉头压下之后,渐渐晕出一片阴翳,周身释放出强烈而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许久,他冷冷“嗯”了一声,握紧了袖中手掌,继续前行,在皇宫之中,他不愿谈及私事。 然付钰书却紧跟其后,语音也不如方前温和:“我前些日曾去山中探望她,她病势沉重,身体虚弱,精神萎靡,急需关怀,我陪了她大半日,她才渐渐好转。萧秋折,两年来你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又为何要把她接回京城?” 他这次回京,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在为晚青妤脱身,只要她与萧秋折和离,只要她恢复自由之身,他们依旧可以再续前缘。 两年的等待和隐忍已经让他痛苦万分,眼看就要看到希望,结果萧秋折又来插上一脚。 萧秋折虽是个强势之人,但是也分得清何种场合谈及何事。 付钰书有意挑衅,他只觉可笑,转头冷冷瞥他一眼,道:“我的家事不需要付大人操心,皇宫之中莫要多言。” 家事? 付钰书冷笑,不知是经年岁月磨砺,胆气渐长,抑或本就存心与萧秋折一较高下,他唇角轻扬,言语间带着几分挑衅:“青妤曾多次向我说起,你们二人只是利益联姻,且你写下了三年和离契约,这两年她孤苦伶仃一人独居山间,也受尽了不少苦楚,她每日都在期盼着解脱,如今好不容易快熬到了头,你为何又要将她带到那高深的亲王府之中。萧秋折,你总是一意孤行,可曾顾忌过她的感受?” 他望着那纤瘦的人儿,心疼难耐,又怎愿看着她继续被这场烂透的婚姻备受折磨。 付钰书句句诛心,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往心口里扎。 付钰书不依不饶,欲再开口,萧秋折终是忍无可忍,顿住脚步,广袖一拂,一道寒光自袖中疾射而出,暗器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几乎贴着付钰书的面颊掠过,而后“砰”然一声,深深嵌入一旁雕龙画凤的殿柱之中。 一瞬间,周围一片衢静。 仿佛连晚霞都变了颜色。 萧秋折眉头压得愈深,慢慢收回手掌,瞥向仓促闪避的付钰书,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嗓音也冷如冰霜:“付大人,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日后若是再相见,记得要向我跪拜,也请你别再谈及我的妻子。” 妻子?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萧秋折今日心情本就糟糕,孰料又遇到一个更为糟心的。 他转身前走,丢给守卫一句:“若皇上追究柱子,就说是我干的。” —— 夜幕降临,晚青妤用过晚膳后,李嬷嬷便开始催促她与萧秋折合铺之事,还特意准备了一套极为舒适的被褥,甚至送来了几个有助于增进感情的香囊。 晚青妤羞得满脸通红,一再推辞,可李嬷嬷却说这是太妃的命令,若是今晚再不同房而眠,恐难让她安心,还以她的身子为由相要挟。 晚青妤无奈至极,眼看着李嬷嬷将她偏房的被褥撤去。 她本是来帮萧秋折管理家务的,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反倒成了被“管理”的那个。 正当晚青妤蹙眉思索对策之时,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府中不服她管教之人已寻上门来。 率先踏入她院门的,乃是居于偏院的四夫人姚悦。姚悦乃萧亲王所纳之最后一位妾室,年方三十有余,容貌清丽,身姿绰约,性情张扬。 她甫一入院,便以阴阳怪气之态言道:“我还道是何人胆敢逾越王爷立下的家规,原是久居山林之中的少夫人啊。” 按礼数,晚青妤需唤她一声婆母,然姚悦年岁尚轻,风韵犹存,装扮之艳丽犹胜晚青妤。 晚青妤遂恭身行礼,道:“青妤拜见四夫人。” 姚悦斜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起来吧。” 晚青妤遂引领她步入前堂。 姚悦与王爷成婚多年未有子嗣,曾闻府中嬷嬷言及,王爷已数年未踏入她之院落,她独守空房多年,如今无一子嗣也不奇怪。 晚青妤细阅其每月开销,除日常用度外,更有大笔药费支出,言其患有先天性哮喘,需日日服药以控病情。而此药费竟高达每月五百两银子,此数绝非小数,寻常百姓之家一年之收入亦难及此。即便所用药材再为珍贵,亦不应耗费如此之多。 故而晚青妤于本月径自削减其药费,并告之日后若再申领药费,须得先经她之手,且她会为其延请太医诊治。 姚悦闻讯自然心生不满,所以第一时间前来兴师问罪。 晚青妤吩咐玉儿奉上佳茗。 姚悦端坐其间,一副趾高气扬之态。自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之日起,她便心存不满,认为晚青妤出身即将衰败之家,无资格嫁入亲王府,更遑论成为嫡长子之妻。且晚青妤于山上居住两年,归来便立下家规,实乃未将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中。她有何资格如此行事? 姚悦开门见山地道:“这偌大的亲王府,本应由王爷亲自掌管,虽王爷今日不在府中,但亦非任何人皆可越俎代庖。太妃也尚在人世,岂容小子当家做主?” 此言非虚。 姚悦眉头紧锁,继续道:“亲王府并非无人,即便王爷不问政事,亦轮不到你这初来乍到的小辈插手。” 其言辞犀利且直接。 晚青妤默然,欲待其言尽,再作计较。站在姚悦的立场,心生怒气自是难免,毕竟每月皆有丰厚银两入账,突遭削减,任谁也难以接受,发泄一番亦是情理之中。 姚悦见晚青妤不语,自当她理亏,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夫人,岂有能力管好这偌大的亲王府?虽其所列家规条条在理,但缺乏令人信服之威严。 玉儿立于一旁,心中暗自焦急,看姚悦的架势,今天誓要讨个说法不可。 姚悦愈发得寸进尺,连萧秋折亦不放过,她冷笑道:“这些年秋折强势霸道,打压侧王妃也就罢了,连家中兄弟姐妹亦不放过,搞得亲王府乌烟瘴气。他虽为嫡长子,却行事专横,当初若非因那事王爷心生愧疚,又岂会任他如此肆意妄为?如今倒好,竟随便寻一人就来管理亲王府。” 晚青妤审视着这位四夫人,她虽看似聪慧,然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理智?她自己的事情都未理清,怎又为侧王妃一家打抱不平? 不过,她所言那年之事究竟是何事?王爷又因何愧对萧秋折? 莫非,是萧秋折十七岁那年所发生的事情? 晚青妤心中思量着她这番话,轻声问道:“那年之事,四夫人可愿细细说一说?” 晚青妤本不该过多过问萧秋折的私事,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想知道他十七岁那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21章 他不会还在看这些信吧…… 这京城之中,除却皇子,再无哪位公子能比萧秋折的身份更为尊贵。他身负皇家血脉,又是朝中人人敬仰的权臣,虽母亲早逝,父亲风流成性,倒也不至于遭遇什么大劫。 姚悦此番前来,本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谁知话锋一转,竟扯到了旁处。她素来话多,又爱嚼舌根,既然话头已起,索性便顺着说下去。 而一旁的方于见晚青妤又提起此事,不由得在原地踱了几步,随即轻咳几声,似在提醒。 姚悦正欲开口,忽听得方于咳嗽,秀眉微蹙,这才想起方 于乃是萧秋折的心腹。她在此处议论萧秋折,难免会传入他耳中。虽说她心中对萧秋折颇为不满,却也不想因此惹上麻烦,毕竟萧秋折行事向来霸道,府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一手掌控,王爷又不在府中,若真惹恼了他,日后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 思及此,姚悦话锋一转,道:“今日倒不是闲聊的时候,我此来是想问问少夫人,可愿尊我一声婆母?” 晚青妤见她止住了话头,目光转向方于,方于见状,急忙背过身去,伸手轻抠门框,显然不敢多言。 晚青妤也没再追问,转而柔声对姚悦道:“青妤自然是要尊您一声婆母的。只是您这般年轻貌美,瞧着比我还年轻几分,眼光独到,衣着打扮更是出众,站在众女子之中,定是鹤立鸡群。青妤这般模样与您并肩而立,旁人见了,怕是要分不清谁是婆母呢!” 她声音温婉,语气和善,随即唤来玉儿,将事先备好的礼物呈上,笑道:“美人自当配美玉,这里有一对上好的白玉镯子,是从宝兴淘来的,质地细腻,洁白无瑕。听闻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也曾佩戴过类似的白玉镯子,戴上它不仅能增色添彩,更能彰显身份。今日送给您,望您能喜欢。” 第24章 晚青妤言辞恳切,句句入心,姚悦未曾料到她竟会如此行事,一时被她夸得眉目舒展,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晚青妤拿起一只白玉镯子,执起姚悦的手,为她戴上,随即轻笑道:“您瞧,这手本就生得极美,戴上这镯子,更显得光彩照人。” 话未说完,晚青妤又接着道:“我知您身子一向不大好,但有些病拖不得,时日久了,小病也能拖成大病。先前听方于提起,宫中有位太医医术高明,曾为萧秋折诊治,当真妙手回春,尤其擅长医治疑难杂症。人生苦短,您日后还有大好年华,万不可被病痛消磨了光阴。此事您尽管放心,我定会请太医为您诊治,还会派人四处寻访名医,无论如何都要将您的病根治。” “还有,我见您平日用的饭菜似乎不太适合养病,便特意为您更换了些新的食谱。您院中也有多年未曾修缮,我已吩咐工匠,待天气好些便为您好生修整一番。” 晚青妤心思细腻,事事周全,句句说到姚悦心坎里。姚悦虽性子强势,但病痛缠身已久,早已对生活失了盼头。她本以为自己会这般浑浑噩噩度过余生,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毕竟她无亲无故,王爷又对她不闻不问。 然而今日,晚青妤的关怀却让她心头一暖。虽知其中或许有些虚情假意,但从晚青妤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感到无比舒心。 晚青妤见她一时愣住,便又笑道:“眼下已是晚膳时分,不如您留下来一同用饭?我让吩咐厨房多备几道您爱吃的饭菜。” 姚悦闻言,本能地站起身来,瞧了瞧腕上价值不菲的白玉镯子,眼中不知不觉溢满了笑意,回道:“不必了,我回去用便是。你可别忘了让太医来为我诊治。” 这几年来,王爷不关心,府上的医师也鲜少为她诊治。每每病发,她只能派人出府寻医,还从未有过太医为她看病。如今晚青妤主动提出请太医过来,她心中自是欢喜。 晚青妤也站起身来,柔声安抚道:“您且放心回去,明日我便派人去宫中请太医。夜晚天凉,就不多留您了。玉儿,快送送四夫人。” 玉儿闻言,急忙上前向姚悦行了一礼。姚悦望着晚青妤那双温柔而真诚的眼眸,轻轻笑了笑,随玉儿出了房间。 姚悦刚走远,方于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禁佩服晚青妤的言辞之巧。那些温柔的话语,连他听了都觉得无比暖心。 玉儿送走姚悦后,回来吩咐方于去大门外看看萧秋折为何还未回府。方于在门外转了一圈,未见萧秋折的身影,回来对玉儿道:“公子平日事务繁忙,以往亥时回府都算早的,今日怕是也忙得脱不开身。不如你先让夫人用饭休息,我去岳堂看看。” 玉儿思忖着昨日晚青妤与萧秋折生了些嫌隙,今日又未曾见面,怕时间久了二人心生隔阂,便让方于跑一趟岳堂。 玉儿回屋询问晚青妤是否要用饭,晚青妤瞧了瞧天色,本想等萧秋折回来再一同用,但她今日身子实在不适,只得让厨房上了饭菜,匆匆用了一些。 晚膳后,晚青妤本欲早些歇息,可走到偏房,见床铺空空,不由得轻叹一声。她此次回府,本是与萧秋折做了交易,不能让人知晓她的真实意图,尤其是太妃。在太妃眼中,她与萧秋折乃是真正的夫妻,同床共枕乃是常理。若二人长期分居,难免令太妃生疑。 无奈之下,她只得去了主卧,暂且歇息一会,待萧秋折回来再做商议。主卧中除了一套新换的被褥,一切如旧。 晚青妤走到书柜前,望着满柜的书籍,不禁感叹萧秋折果然是个爱书之人,卧房中的书籍琳琅满目,大多是她未曾见过的建筑类与兵书典籍。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定是下了不少旁人所不能及的功夫。 她缓步踱至书桌前,眸光微凝,只见昔日写给萧秋折的那些信笺仍静静躺在原处,只是那束信的素白丝带已然解开,其中一封更是散落一旁,显是被人翻阅过。 他不会还在看这些信吧? 晚青妤心中微震,颊边不觉泛起一抹嫣红。 如今,他们已不是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也不是可以随意道出感情的少男少女,他再看这些信,一定会觉得尴尬吧! 她凑近细看,只见信封上仅有一小截柳枝,已辨不清是何年何月所寄。不过她清晰记得,其中有一封信,内容言辞直白,情意炽烈。 那日,她也不知怎的,在屡次寄信未得回音后,仍执意再书一封。然而,笔尖游走间,泪水竟不受控地滑落,打湿了执笔的素手,也浸透了纸笺。 信中有一段如是写道:萧秋折,我知你如九天明月,遥不可及。我知你如拂面春风,转瞬即逝。我知你如指间清泉,难以挽留。然而,萧秋折,我心已随你而动,愿做那月下万物,被你光华照耀。愿做那春日花朵,被你轻抚而过。更愿做那泉中游鱼,与你共赴碧波。萧秋折,茫茫人海,得遇你,我心甚喜。愿你如明月般璀璨夺目,亦愿你回眸一顾。我眼中藏有浩瀚星河,亦泊着一叶可载你我之舟。 那时,情到深处,所道出的感情也是那般浓烈。 忆及此处,她轻叹一声,颊边红晕更甚了几分。 她指尖轻触滚烫的脸颊,缓步移至床畔坐下,心中波澜起伏,困意全无。想到要在他的床榻上安寝,更是泛起一丝羞涩。 她起身重回桌前,斟了杯清茶,随手拿起一卷书册翻阅。 她原以为,即便再忙,他今夜也会归府。然而,她等啊等,等啊等,却始终未见他的身影。 她伏案而眠,一夜无梦。晨光熹微时,她醒来,房中依旧只有她一人。 萧秋折,一夜未归。 她起身,轻揉酸涩的身子,推门而出,只见天色尚早,玉儿已在门前恭候。 玉儿见她发丝散乱,面容憔悴,面颊上还留有压痕,不禁往屋内一瞥,见床铺整齐如初,未曾动过,便轻蹙秀眉,心疼道:“小姐,您不会是在桌上趴了一夜吧?” 晚青妤轻笑,柔声回应:“昨夜在桌前看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萧秋折未曾归来吗?” 玉儿回道:“没有,想必是遇到了棘手事。” 晚青妤目光向外探寻,未见方于身影:“方于昨夜过去,也未归来?” 玉儿摇头:“没有,应该是在协助姑爷。小姐,快去洗漱吧,早饭已备好。” “好。” 二人遂去洗漱,李嬷嬷自院外匆匆而来,喊道:“少夫人,太妃言今日乃吉日,欲带您前往观音庙上香,请您速速准备。” 上香?今天就去? 晚青妤一愣,抬头望天。 李嬷嬷上前,笑道:“少夫人,今日天朗气清,定能求得佳兆。观音庙路途稍远,往返需一日行程,请您速让玉儿为您打点。” 太妃此举,可谓用心良苦,晚青妤无奈,只得随玉儿装扮。 玉儿特意挑选了一件儒雅衣裳,此衣亦是萧秋折为晚青妤所备。玉儿愈发觉得萧秋折心思细腻,各类衣裳鞋履皆备齐全,连上香之服亦在其中。 晚青妤简单挽起发髻,匆匆用过早膳,便前往太妃院中。 刚入院,便见一袭鹅黄衣衫的 萧芮欢快迎上,甜声唤道:“嫂嫂!” “妹妹!”晚青妤亦热情回应,握住她伸来的手。 萧芮今日衣着虽朴素,却难掩其灵动俊俏之姿。 萧芮挽着她往太妃屋中行去,低声细语:“其实我本不该去,但闻嫂嫂前往,我便想同行。许久未出门,家中实在闷得慌。” 晚青妤含笑回道:“妹妹若觉闷,日后可来翠玉轩寻我。” 萧芮点头,问道:“嫂嫂,您那位小弟弟要在府上住多久?昨日我听说他已住进亲王府。” 晚青妤本不欲此事传开,未料萧芮竟已得知。 她沉吟片刻,回道:“青桁暂住几日,待我们回府,妹妹可去寻他,他琴艺甚佳,可让他为你弹奏。” “当真?”萧芮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太好了!我最喜有才之人,定要前去聆听。” 二人谈笑间已至太妃屋中,太妃已准备妥当。二人请安后,便随太妃登上前往观音庙的马车。 因路途遥远,他们便多带了些随从和护卫。 亲王府至观音庙确有一段距离,他们行了约两三个时辰方至。 观音庙坐落于山巅,马车沿山道蜿蜒而上。 至庙门前,却见几辆华贵马车停驻。 萧芮好奇掀帘张望,忽见人群中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她兴奋招手,喊道:“云汐妹妹,真巧,竟在此相遇。” 云汐妹妹? 晚青妤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粉衣少女看见萧芮后,欢快奔来。 那姑娘……是付钰书的妹妹付云汐。 那,这些马车都是付家的?付家也来上香了? 晚青妤心中一惊,再向人群中望去,只见一道熟悉身影格外醒目。 第25章 青山之下,白衣飘飘,身姿如画。 他……怎么也来了? 第22章 那今晚回去……要………… 今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正是烧香祈福的良辰吉日。 观音庙巍然矗立于高山之巅,庙宇嵌于峭壁之中,气势恢宏,令人望之肃然起敬。此庙已历经百年风雨,乃是京城附近最为灵验的观音庙,常有达官显贵前来参拜。 然而,晚青妤万万未曾料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付家人,且是付夫人携一众家眷前来上香。这般巧合,实在令人心生诧异。 “嫂嫂,那是付钰书哥哥的妹妹,付云汐。”萧芮匆匆下车,不忘向她介绍。 此时,马车已悉数停下,晚青妤见太妃亦已下车,只得随之而下。 付云汐快步上前,握住萧芮的手,欣喜道:“姐姐,许久未见,实在想念得紧。今日随母亲前来,果然不虚此行,竟能遇见芮姐姐。” 付云汐与萧芮年纪相仿,昔日二人同在乐坊习琴,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付云汐比付钰书小四岁,幼时常随兄长前往晚家,也与晚青妤相识,那时还经常一同玩耍。但自晚青妤出嫁后,迁居山中,二人便鲜少相见。 当年晚青妤与萧秋折订婚之后,付云汐曾寻上门来,泪如雨下,质问她为何抛弃自家哥哥,还说哥哥对她情深义重,她不能随意抛弃。彼时,晚青妤心中酸楚,却无言以对。 如今在此重逢,场面难免尴尬。 晚青妤下车后,付云汐一眼便瞧见了她,略带惊讶地唤道:“青妤姐姐?” 晚青妤虽觉窘迫,仍上前轻声道:“云汐妹妹。” 一旁的萧芮这才恍然,付家与晚家素来交好,二人想必早已相识。 付云汐生得明眸皓齿,身量与萧芮相仿,却比萧芮更显温婉,眉眼间颇有付钰书的书卷气。她一双明眸凝视着晚青妤,满是不解。她知晓晚青妤与萧秋折的和离之事,亦知二人即将分道扬镳,却不知她为何此时会随萧家一同前来上香。 她忍不住问道:“青妤姐姐何时回来的?怎么……” 她目光转向萧芮。 萧芮挽住晚青妤的手,笑吟吟道:“嫂嫂前几日刚回来,往后便不走了。今日太妃带我们前来上香,也是盼着她与秋折哥哥早生贵子呢。” 早生贵子? 付云汐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晚青妤。她与萧秋折不是利益联姻吗?不是说好三年后和离吗?如今两年已过,自家哥哥苦等她两年,她怎会突然转变心意,要与萧秋折生儿育女? 晚青妤知她心中震惊,却不愿多言,只淡淡一笑,道:“你们姐妹俩好好叙旧,我去陪陪太妃。” 言罢,她转身朝太妃走去,留下付云汐依旧怔在原地,心中波澜难平。 太妃也未曾料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付家人。付家在京城乃至整个奕国皆是举足轻重的世家,门下才子如云,付家人在京城与皇室中皆备受尊崇。 昔日亦有付家女子入宫为妃,然前朝皇帝因一付家女子在后宫传递异端思想而心生芥蒂,自此不再允付家女子入宫。那几年,付家几近倾覆,幸得付钰书之祖父创出“固派”文学,助皇帝治国安邦,方得重振家声。 “固派”文学思想影响深远,涵盖等级固化、个体权利忽视、女性压迫、思想文化保守、道德严苛、经济社稷限制等诸多方面。虽有其积极意义,然部分内容被异化为统治工具,成为禁锢思想、固化社稷的枷锁。此思想盛行之时,虽得皇室推崇,然亦有反对之声,太妃之舅李贺便是其中之一。 李贺乃前朝功臣,文武双全,清正廉明,坚决反对“固派”流传。然皇帝为治国之便,置众臣反对于不顾,默许“固派”思想在民间传播。 李贺临终前仍愤愤不平,道:“以礼教为枷锁,以圣贤为牢笼,腐儒烹煮千年,百姓皆成道德祭坛上的冷炙。” 此事太妃至今记忆犹新,虽表面对付家人恭敬有加,心中实则不甚喜之。然治国之道非她所能左右,为免给奕国添乱,在外自当以和为贵。 付夫人乃付钰书嫡母,出身高贵,自幼饱读诗书,容貌秀丽,曾与萧秋折之母并称京城“双璧”。付钰书承袭其母风范,眉眼气质皆与付夫人极为相似。 付夫人一向知礼,见太妃轿至,立即命人将马车避至一旁,率付家众人上前行礼问安。 太妃令众人起身,目光落在付钰书身上,她含笑招手,问道:“钰书今日怎得空前来?” 观音庙上香多为女眷之事,付钰书今日竟也现身此处。太妃曾听闻过付钰书与晚青妤之事,然当时只觉年少情浅,过几年自会淡忘,故未放在心上。如今两年过去,她以为二人早已放下那段不成熟的感情,见面亦不觉尴尬,所以才热情相唤。 付钰书上前深深一礼,道:“钰书拜见太妃。因游学多年,未曾陪母亲上香,今日特来尽孝,虔诚祭拜。” 太妃细细打量他,笑道:“两年不见,模样变了不少,愈发英俊挺拔,简直恍若仙人。” 太妃素来善夸,然付钰书确实比以往更加俊朗沉稳,待人接物温雅有礼。他谦逊道:“多谢太妃夸赞,钰书不敢当。” 太妃亲自扶他起身,对付夫人道:“时光荏苒,记得秋折儿时,我常带他去你们付家私塾,那时钰书尚小,总跟在秋折身后唤‘哥哥’,虽年幼却好学,我当时便觉他日后必成大器。如今中了探花,果真不凡。” 付夫人谦笑道:“太妃过奖了,钰书怎敢与秋折相比。”她四下张望,问道:“秋折今日怎未同来?” 太妃笑回:“他整日忙得不着家,抽不开身,我今日带孙媳妇青妤来的。” 提及晚青妤,付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自她下马车时便已注意到了。付夫人走近晚青妤,细细端详,笑道:“许久不见,青妤愈发漂亮了,也让伯母好生想念。” 晚青妤幼时常去付家玩耍,付夫人待她极好,常命厨房变着花样为她准备美食。虽当初萧秋折横刀夺爱,晚青妤与付钰书未能终成眷属,然付夫人并不介怀,毕竟感情之事,外人难以插手。只是见儿子伤心,她心中也不免难过。 晚青妤颔首一礼,回道:“多谢付夫人惦记,青妤已回府数日。” 付夫人温然点头,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付钰书。 付钰书紧随母亲,立于一旁,时下他紧紧望着晚青妤,期盼、欣喜、疼惜、不解、不甘全都糅杂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 半晌,他彬彬有礼地冲晚青妤轻 轻一笑,叫了一声:“青妤。” —— 萧秋折昨夜本欲回府歇息,甫出岳堂,便有下人匆匆来报,说言书堂潜逃之人已被擒获,需他即刻前去审问。为顾全大局,萧秋折只得匆匆赶往。 方于亦随后寻至,二人略作交谈,方于细述府中诸事,提及晚青妤治家有方,连那素来跋扈的四夫人亦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萧秋折闻言,心中稍安,遂专心处置手头之事。 那潜逃者狡猾难缠,萧秋折审问整夜,方得一丝线索。天刚破晓,他便携方齐和方于二人前去追查。 萧秋折行事向来尽心竭力,甚至不顾己身,饭间,方于忍不住劝道:“太妃盼你早日得子,你这般糟践身子,如何是好?听闻受孕之前,夫妻二人皆需调养,方能诞下康健孩儿。李嬷嬷已催促少夫人多进补品,一会儿催她吃水果,一会儿催她喝汤,你这边可不能松懈。” 萧秋折闻言,低声问:“她……可曾接受?” 依她的性子,若不愿与他生子,必不会顺从。 方于点头,嘿嘿笑道:“命令是太妃下的,她不好推脱,已经欣然接受了。” 她接受了? 那今晚回去……要同房? 萧秋放下碗筷,望了望屋外天色,站起身来。 “回府。” 第23章 “还要。”他又张了张口…… 三人正欲回亲王府,突然有人过来禀告,说言书堂起了大火,萧秋折当即跳上马背向言书堂赶去。 言书堂地处城中,距皇宫不远,三人尚未抵达,便见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四周人声鼎沸,百姓提桶端盆,奔走呼号,水泼火中,嗤嗤作响,却难阻火势蔓延。 萧秋折未等马儿停稳,便跃下马背,急问:“可有人困在里面?” 一小厮满面尘灰,颤声回道:“晚大人尚在里头。” 晚青禾? 萧秋折心头一紧,四下张望,只见火舌肆虐,言书堂已陷火海,若真有人困于其中,必难生还。 “萧大人。”张攸年衣衫凌乱,满面烟尘,踉跄奔来:“快,快救火,青禾还在里头。” 他衣衫焦黑,显是刚从火中逃出。 眼看火势愈烈,院门已塌,无人敢入。 方齐和方于急得团团转,萧秋折却已脱下外袍,沉声吩咐:“速去调人马救火。” 第26章 方齐得令骑上快马前去调人。 萧秋折夺过小厮手中水桶,将外袍浸湿,披于身上,又撕下一块衣料掩住口鼻,毅然向火海冲去。 方于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拦:“公子不可,火势凶猛,您进去便是送死。” 萧秋折仿若未闻,甩开他,丢下一句“人必须救”,便冲进了大火中。 此时火光冲天,言书堂最后一间房屋轰然倒塌,连那最坚实的梁柱亦被烧得面目全非。 方于欲冲入火中去拉萧秋折,结果却被坠落的木梁砸中,眼睛也被浓烟熏得睁不开。 他揉着眼,对着漫天火海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公子,你快出来。” 然而,前行的人没有一丝回应,很快消失在了火海中。 —— 观音庙。 山间的春风带着微微凉意,夹杂着青山绿叶的清香,轻轻拂过晚青妤的鬓角,几缕青丝随风扬起,仿佛她心底那抹若有若无的愁绪,被风一吹,便散去了几分,人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自付钰书来山间探望她之前,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曾想起过他了。半年?一年?抑或更久?她早已记不清了。 当初答应嫁给萧秋折时,她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以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风波平息,她便能重获自由,重新选择自己的姻缘。 然而,付钰书却与她不同。他心如刀绞,在她面前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青妤,你一旦出嫁,一切便再难回头。你怎知萧秋折不会对你心生歹意?怎知你还能重获自由?晚家的困境,并非只有萧秋折能解,我们付家亦可相助。” 可他哪里知道,在此之前,他的母亲曾对她道:“青妤,你是个好姑娘,伯母自幼便喜欢你,自然希望晚家顺遂,也希望你与钰书的友谊能够长久。只是,你父亲所犯之事,非寻常人能解。你伯父也曾多方打探,此事确实棘手,我们虽有心相助,却力不从心。” 晚青妤心中明了,权势之中,人人自危,谁又能轻易伸出援手?付钰书母亲的话,她记在心里,也甚是理解。 那日正值寒冬,京城的黄叶早已凋零,寒风刺骨。她正在院中侍弄一盆花,忽见一人立于门前,竟是萧秋折。 她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唤道:“萧秋折?” 在此之前,那几年她与他几乎未曾谋面,也鲜少听闻他的消息,只在父兄的谈话中偶尔提及。 她恍如梦中,引他至前堂拜见父亲,正欲离去,他却忽然叫住她:“别走,我有要事相商。” 要事?她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向父母深深一揖,郑重其事道:“伯父伯母,秋折今日前来,是想求娶晚青妤为妻,望二老成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父亲与母亲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萧秋折却神色坦然,继续道:“晚府近日困境,秋折已悉数知晓。伯父乃奕国贤臣,秋折素来敬仰,不忍见您蒙受不白之冤。奕国不可无您,晚家亦不可无援。秋折愿借两府联姻,助晚家渡过此劫,亦巩固我在朝中的地位。” 晚青妤心中明白,权贵之家的子女,婚姻之事往往身不由己。然而,像萧秋折这般亲自登门求亲,以婚姻为筹码施以援手的,恐怕唯有他一人。 堂中一片沉寂,许久之后,晚青妤轻声回应:“我愿意。” 她愿意。 救晚府于水火,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这段看似荒唐的姻缘便就此定下。 往事如烟,付钰书与她皆曾为此痛彻心扉,然而时光终究是最好的良药。晚青妤已记不清从何时起,付钰书的身影渐渐淡出了她的记忆,那段年少时的青涩情愫也随之消散。 付钰书的爱炽烈如火,正如他这个人一般,情感丰沛而执着,或许这便是读书人的秉性。 她回京后,曾设想过无数次在京城与他重逢的场景,却未曾料到竟是这般情形。在双方长辈面前,他神色平静,只是冲她微微一笑,唤了一声“青妤”。 她亦从容不迫,微微颔首回礼。此情此景,无需多言。晚青妤立于太妃身后,低眉垂首,静候众人入庙上香。 一路上,太妃与付夫人闲话家常,还提到付钰书的婚事。付夫人言语间透露,皇上已有意为他赐婚,京城中的媒人也纷纷登门,争相为他说亲。 众人鱼贯入庙,主持迎上前来,引着众人前行。太妃身份尊贵,付家人自是先让出道来,容他们先行祭拜。 晚青妤随祖母步入殿内,庙中香烟缭绕,铜炉中插满了细细的香柱,青烟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殿内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像,面容慈祥,双目微垂,仿佛在静静聆听众生的祈愿。 太妃领着众人依次上香,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口中喃喃低语,祈求福泽与儿孙多福。庙宇的钟声悠悠响起,回荡在山间,仿佛与天地共鸣,令人心生宁静。 晚青妤跪在太妃一旁,求子的愿望实在难以启齿,她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她与萧秋折都能平安顺遂。 上完香,太妃随主持去诵经,便让小辈们先到庙院里等候。萧芮一心惦记着付云汐,盼着能与她叙话,便拉着晚青妤在殿外等着,时不时探头张望。 晚青妤本不愿在此久留,但太妃有嘱,萧芮年纪尚小,需她好生陪伴。然而萧芮心系付云汐,她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致,只得陪在一旁。 付家人上完香后,付夫人随主持去诵经,也让家中孩子在院里 等候。付云汐与付钰书一前一后地出来,萧芮见状,急忙跑上前道:“妹妹,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随我来。” 萧芮眼中闪着兴奋,也不知要与付云汐说些什么。付云汐先是看了一眼晚青妤,又望了望自家哥哥,应了一声,便随萧芮跑向后院。 晚青妤急忙唤道:“妹妹,太妃不让走远,你们去哪儿……” 话音未落,萧芮已拉着付云汐转过弯,消失不见。 时近午时,天朗气清,风景宜人。晚青妤在原地静立片刻,正欲寻个地方歇息,付钰书却站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未离开她。 晚青妤往前走了几步,付钰书忽然唤她:“青妤,我们聊聊。” 晚青妤转过身来,透过薄薄的日光望向他,望进他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眸。 “付大人。”晚青妤微微颔首,礼数周全。 四周皆是亲王府与付府的人,此时二人若过多交谈,难免惹人闲话。付钰书走到她跟前,瞧见她眼中略有躲闪,心知她有所顾忌,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晚青妤本不想过去,又怕他在此说出些引人猜疑的话。毕竟她突然回京,又与萧家人同在此处,依他的性子,定会追问到底。 思忖片刻,她终究觉得需与他说个明白,毕竟那日他在山间小院中,曾发誓要为她找出杀父仇人。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凉亭,四周静谧,无人打扰。 付钰书刚站定,便开门见山地道:“青妤,你回京城,为何不与我说一声?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来为你找出杀害父兄的凶手,你只需安心等待。” 那日她并未应允他的相助,只是病中虚弱,不愿多言罢了。她也曾言明,他刚回京城,不便过多插手此事,以免招来麻烦。 他的好意她心领,但既然她已与萧秋折达成共识,互相扶持,便无需再牵扯他人。 她沉吟片刻,方抬眸轻声道:“付大人,承蒙您一直挂念此事,青妤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我父兄之死与二哥之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其中曲折,非一时半刻所能查明。那日您所言之法,青妤亦细细思量过,为免晚府再添烦扰,在二哥之事未明之前,青妤亦未曾回府。至于言书堂之事,牵扯到文学著作,外人难以查证,唯有付大人您方能相助。青妤在此先行谢过,日后定当厚报。” 其实晚青妤并不太想让他插手他们晚家的事,但是付钰书说,儿时二哥救过他一命,他至今都未曾忘记,如今二哥有难,他无论如何都要出手相助,为了不驳他这份恩情回报,所以她才没再推辞。 她言辞疏离,仿佛对待陌路之人。 付钰书心中虽酸楚,却也明白,两年光阴匆匆,彼此生疏亦是情理之中。那日山间小院,他竭力多陪她片刻,絮絮叨叨说起往昔种种,她才渐渐愿意与他多言几句。 晚青妤素来心思清明,自有主张,从不喜他人左右。即便两年前她为家族所迫,狠心将他抛下,他也只在她面前泪如雨下,诉尽心中不甘,却未曾说过一句重话。 他们曾有过无数美好回忆,被迫分离之痛,皆是刻骨铭心。然而,他对她的情意,却未曾减损分毫。 见她面色较之前红润许多,想必在亲王府中过得尚可。只是,她究竟要在那里待到何时? “青妤。”他轻声唤她,语气温柔而隐忍,“我明白你的心思,也愿给你时间思量。只是,我想问问,你打算在亲王府中待多久?你们和离之期尚有八个月,萧秋折虽将你带入府中,不过是为与你达成某种合作。短时无妨,但若时日久了,恐生变故。” 第27章 他心中所忧,她自然清楚。 她微微一笑,眸中波澜不惊:“此事尚未定论,我也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萧秋折已在加紧查案,想必不久便有结果。” 如此说来,她自己也不清楚要在亲王府中待多久? 付钰书对晚青妤情深意重,亦早熟于心。他只比她年长一岁,却在她仍是懵懂少女时,便已下定决心与她共度此生。 他初次向她表白,是在她十五岁生辰那日,彼时她正伏在书肆窗台上习字,书肆中有一位先生,字迹清秀绝伦,她自幼便爱来此学字。她做事专注,一写便是半日。 此前,他随父亲外出游学半月方归,多日不见,思念如潮。尤其在游学途中,遇见一位与她容貌相似的姑娘,每每见之,便愈发想念她。归京后,他便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那时她羞红了脸,甚至不慎打翻了墨汁,随后轻启朱唇,低声道:“钰书哥哥,我娘说,十六岁之前不可谈及感情,因年纪尚小,分不清是真心喜欢还是一时冲动。待我满十六岁,再告诉你答案,可好?” 他本以为她会欣然应允,未料她竟如此回应,心中不免忐忑,追问道:“青妤,你不喜欢我吗?我能看出,你是在意我的。” 她沉默良久,终是点头道:“是喜欢,却不知是哪一种喜欢。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您在我心中,与两位兄长一般重要。所以,请你给我些时日,让我分辨清楚,可好?” 原来,她的喜欢亦有分别。 他虽心中失落,却仍点头应道:“好,我等你到十六岁。” 待到十六岁,她果然懂事许多,与他相处时,已有了少女的娇羞之态,时常有意无意避开他的目光,言语间亦温柔了许多。 他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便当她已接受了自己,于是加倍对她好,甚至许下娶她为妻的诺言。 他记得清清楚楚,她刚过十七岁生辰,他便向父母表明心意,欲娶晚青妤为妻。然而,父母极力反对,称晚家终将败落,他们绝无可能成婚。 他在父母面前跪求了一天一夜,最终决定待晚家度过难关再议婚事,故而未敢在她面前提及,她亦未曾再问。 然而,冬日刚至,萧秋折便登门求亲,晚青妤竟也应下了。 当初,他们明明那般亲密,他对她的情意亦深如海,为何她转眼便答应嫁与他人? 他不解,无论如何也不解。 两年过去,直至今日,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他当初太过懦弱,因父母阻挠便退缩了,机会让萧秋折抢了去。 如今,机会再度降临,他绝不会再放手。 “青妤。”他柔声唤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你二哥之事,你尽管放心交予我。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他脱罪。我已寻得不少证据,并在皇上面前为他开脱。你只需再等一等,只是……” 他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她娇嫩如花的脸庞上,终究忍不住低声道:“只是你一旦踏入亲王府,便如同困入金丝笼中,自由尽失。萧秋折此人,你应当也有所耳闻。那日我曾与你提及,言书堂之事,他难脱干系。堂中曾有一人受他恩惠,然事发之后,那人却如人间蒸发,至今杳无音讯。青妤,人心叵测,我实在忧心你的安危。” 付钰书曾一度以为,萧秋折是因深爱晚青妤,才不惜横刀夺爱,即便以互相辅佐之名,行强娶之实。然而,他们新婚燕尔之际,他便立下和离之约,将她冷落一旁,不闻不问。付钰书百思不得其解,世间怎会有如此狠心之人,竟能轻易毁人一生。 如今,和离之期将至,萧秋折究竟意欲何为? 晚青妤深知付钰书对萧秋折心存芥蒂,毕竟心爱之人被夺,任谁都会心有不甘。然而,萧秋折并非如他所想那般冷酷无情,更无可能陷害她二哥。 烈日当空,风光明媚。晚青妤抬眸远眺,山顶观音像庄严肃穆。她轻声对付钰书道:“佛门净地,不宜谈论这些是非。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天收。你且宽心,我在亲王府中,自会安然无恙。” 言罢,她再度望向他,他那双依旧饱含深情的眼眸,令她不禁想起他母亲昔日看她时的眼神,心中暗自苦笑。当初那般模样的她,尚且入不了他母亲的眼,何况如今? 即便他情深意 重,不顾一切,终究难敌现实伦理的重压。更何况,付家素来门风严谨,加之他祖父留下的“固派”文学,如此克己复礼之家,岂能容下半点瑕疵? 只叹她与付钰书,终究是有缘无分。 如今她年岁渐长,早已看透世俗,对情爱亦无太多奢望,唯有他初次踏足山间小院寻她之时,心中曾泛起一丝涟漪。或许,那不过是两年平静湖面因一片落叶而起的微澜,终究掀不起多大风浪。 两年光阴荏苒,付钰书对她的情意却丝毫未减。她想,他的这份执着,或许也掺杂了些许不甘吧! 她此言一出,令他无言以对。毕竟两年时光漫长,总该给她些时日来抚平心中伤痕,也要给她时间找回那份遗失的情分。 春风拂面,他凝望着她,未再多言。然而,她的每一丝神情,皆能牵动他的心弦。 晚青妤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寻了一处幽静之地,独自静坐。 不知为何,她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偶遇付钰书而心生紧张。然而,与他交谈之后,心中愈发不安,只想尽快回府,并前往言书堂探望二哥。 既然晚青桁已得知她回京的消息,想必二哥也将很快知晓。此事已无法再瞒,况且与萧秋折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也无需再因他而避见家人。 她心事重重,独坐良久,迟迟未见太妃归来。心中郁结难解,她便起身前往庙中,向主持求取平安符。 她虔诚上香,求得数枚平安符,其中一枚,就是萧秋折的。 —— 言书堂一场大火,烈焰冲天,浓烟滚滚,直烧了数个时辰方得扑灭。火势之猛,几欲吞噬整条街巷,不仅惊动了朝中数位大臣亲临救援,连皇上亦遣御林军前来相助。若非及时遏制,只怕周遭街巷皆难逃此劫。 言书堂先前因案被查,堂中多人羁押未释,火起之时,逃生不及者,皆葬身火海。昔日雕梁画栋、朱漆描金的楼阁,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木横七竖八地斜倚着,灰烬随风飘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气息,令人呼吸间皆感沉重。 晚青桁闻讯,快马加鞭赶来,见言书堂已成一片焦土,心如刀绞。他惊慌失措,四下询问:“我二哥呢?我二哥晚青禾在哪里?” “晚大人已被萧大人救出,二人都送往了太医院。” 话音未落,晚青桁已策马直奔太医院而去。 太医院内,一片慌乱。两位大臣皆因烧伤昏迷不醒,太医们冷汗涔涔,手忙脚乱。 方于跪在门外,手臂缠着纱布,痛哭流涕,懊悔不已:“都怪我没能拉住公子,是我无用,都怪我。” 方齐红着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再哭了,太医说了,只是休克,很快会醒来。所幸烧伤不重,公子定能挺过此劫。” 言罢,他叹了口气,虽是命保住了,但是受伤在所难免,尤其晚青禾,在火中滞留过久,腿部烧伤严重,日后行走恐成难题。 方于依旧跪地不起,懊悔不已。 此时,晚青桁冲入太医院,却被守卫拦住。他挣脱束缚,大喊:“我是晚青桁,晚青禾的弟弟,快放我进去。” 方齐闻声赶来,见是晚青桁,急忙命守卫放行。晚青桁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双眼通红,焦急问道:“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方齐安抚道:“别急,性命保住了,太医正全力救治。” 晚青桁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见方于跪地痛哭,心中又是一紧,问道:“言书堂为何起火?姐夫也受伤了?” 方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涩:“起火缘由尚未查明,公子是为救你二哥才冲入火中受伤。” 言及此处,方齐心中亦感震撼,萧秋折竟不顾生死冲入火海,着实令人敬佩。 晚青桁听闻萧秋折舍命相救,眼中泪水顿时滑落,他抬手拭泪,方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莫要太过悲伤,只要人活着便好。你姐呢?” 晚青桁哽咽道:“姐姐一早随太妃去观音庙上香,尚未归来。” 太妃年事已高,闻此噩耗恐难承受,方齐思忖片刻,道:“你与方于在此等候,我回亲王府一趟。” 晚青桁应下,随即抓住一名小太医,急切问道:“我二哥与姐夫可曾醒来?” 小太医叹息一声,安慰道:“莫急,他们求生意志甚强,应该不久便会苏醒。” 晚青桁心急如焚,来回踱步,心中悲凉。父亲和大哥已经不在,母亲又因姨母重病前去探望久久未归,如今家中仅剩他们兄弟三人,若二哥再有闪失,他们该如何是好? 第28章 这时,晚青禾的妻苏瑶与其父匆匆赶来。 苏瑶泪眼婆娑,急问晚青桁:“四弟,怎么回事?你二哥呢?” 晚青桁见嫂嫂赶来,急忙上前,红着眼道:“嫂嫂莫急,太医说无性命之忧,现正处理伤口。” 苏瑶闻言,终是松了口气。其父户部郎中苏深亦问道:“听闻萧大人也受伤了,他怎么样?” 晚青桁回道:“姐夫为救二哥冲入火中,所幸伤的不重,只是尚未苏醒。” 苏瑶泪落不止,既心疼又感激。若非萧秋折舍命相救,晚青禾恐已命丧黄泉。 晚青桁心急如焚,又去询问太医,太医安慰道:“诸位稍安勿躁,再等片刻,若醒来,必第一时间告知。” —— 也不知是太妃今日诵经时辰过长,还是晚青妤等得实在心焦,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等了一刻又一刻,心中愈发不安。 待太妃诵经完毕,一行人便匆匆赶回亲王府。然而,还未至府门,便听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书堂竟遭了火灾。 晚青妤闻言,心中猛然一沉,顾不得回府,便向太妃请命前去查看。太妃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遂命车驾转道言书堂。 到了言书堂,只见昔日之地已成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浓烟未散,昏沉之气弥漫空中。 晚青妤眼前一黑,急忙跳下马车,抓住一人急问:“出了何事?我二哥晚青禾呢?可有人见到他?” 那人回道:“付大人受了伤,现下在太医院。” 太医院?晚青妤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瞬间红了双眼,转身望向太妃:“太妃,我二哥受伤了,求您带我去太医院。” 太妃亦是心如刀绞,忙道:“青妤快上车,祖母这就带你去。” 一行人匆匆赶至太医院,只见方于跪在地上,双眼红肿。太妃心中一紧,急问:“秋折……也受伤了?” 方于闻声,急忙起身,跪在太妃面前,泣不成声:“太妃,是属下失职,未能护住公子。公子为救晚青禾,冲入火海,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未醒?”太妃声音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快去,将京城所有名医请来,无论如何,定要救醒我孙儿。” 方于含泪点头,匆匆离去。 晚青妤立于院门,泪水早已浸湿衣襟,她难以置信地问晚青桁:“青桁,究竟怎么回事?太医如何说?” 她不过是出了趟远门,还在观音庙求了平安符,怎料人未归,便出了这等祸事? 晚青桁红着眼眶,安慰道:“姐姐莫急,太医说了,二哥和姐夫只是暂时昏迷,很快便能醒来。” 太医虽说“很快”,然而,晚青禾与萧秋折二人却在太医院躺了整整七日,方才苏醒。 这七日里,晚青妤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医院,从天明到夜深,几乎未曾合眼,连饭也未曾好好吃过。短短几日,她便消瘦憔悴了许多,精神亦大不如前。 玉儿屡次劝她去歇息,可她如何能安心?每每闭眼,心口便如刀绞般疼痛,悔恨自己回京后为何不去寻二哥,为何不去看他? 她总以为,只要暂时避开,将一切安排妥当,便不会给二哥添麻烦。然而,她终究是太过天真,有些祸事,避无可避。 晚青禾伤势极重,双腿几乎无一处完好,臂膀亦有大片烧伤,幸而面容未损。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唯有双眼尚能转动。见到晚青妤时,他先是惊讶,随即眼眶一红,泪水盈眶,勉强挤出一声:“妹妹!” 晚青妤扑在他床头,连连点头:“二哥!” 家中兄妹四人,唯晚青妤一个妹妹。晚青禾自幼便对她疼爱有加,好吃好玩的尽数予她。每回她被父亲责罚,他总是第一个为她求情,还会背着她去后山看星星。 而晚青妤亦自幼乖巧懂事,整日里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唤着“二哥哥”。 当初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时,晚青禾曾有反对,尤其是见妹妹独自搬至山上生活,心中更是忧虑。眼见昔日活泼爱笑的小妹日渐沉默,他心中五味杂陈。 每回去看她,她总是笑着说:“二哥莫要担心,萧秋折待我极好,每月都会送来银钱物品。我也极喜欢这里,妹妹过得很是幸福,二哥不必挂心。” 他也曾以为,她当真过得极好。 如今见她憔悴不堪,哭红了双眼,他心中疼惜不已,柔声安慰:“妹妹莫再哭了,哥哥真的无事。我听青桁说你回来了,现下住在亲王府。既然回来了,便好好生活。此番是秋折救了我,若非他,我早已命丧黄泉。他不顾一切冲入火海救我,二哥心中甚是感激。他也受了伤,妹妹快去瞧瞧他。” 那日他倒在火海里,眼见一人不顾生死扑到他身前,抱起他便往外冲。即便房梁一根根砸下,那人亦未曾松手,甚至在难以脱身之际,仍紧紧护着他。 待他看清那人面容,方知竟是萧秋折,那个他一度不看好的妹夫。 生死关头,萧秋折舍命相救,着实令他动容。 提及萧秋折,晚青妤眼中又泛起泪光,连连点头:“二哥好生休养,莫要灰心。嫂嫂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且好生安抚她。” 晚青禾点头,望向一旁的妻子。苏瑶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轻声道:“我无事,你莫要挂心,好生养伤,瑶儿会一直陪着你。” 苏瑶少时便倾心于晚青禾,因门第悬殊,一直未曾表露心意。然而,她每日都会偷偷跑去他读书之处,为他做些点心,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唤着“青禾哥哥”。 后来,晚青禾也对她生了情愫,遂向父母禀明,欲娶苏瑶为妻。父母欣然应允,二人不久便成婚,婚后琴瑟和鸣,日子过得甚是美满。 晚青禾自幼志向远大,重情重义,勤勉刻苦,一心想要凭己之力闯出一番天地。然而,近来却屡遭不顺。 晚青妤不便多扰二哥休养,便出了房间。 门外,晚青桁仍在抹泪,许是二哥醒来太过激动,一时难以自持。他年纪尚小,这几年又接连遭遇父兄离世,母亲也未能陪在身边,心中难免悲恸。 晚青妤走到他身旁,递过一方帕子,柔声安慰:“四弟莫哭了,二哥既已醒来,便是好事。太医说了,只要好生休养,他定能重新站起来的。” 那日大火突发,房屋倒塌,晚青禾为疏散人群,最后一个往外跑,却未能逃出,被压在废墟之下,双腿尽断。太医说,若要恢复行走,胜算仅有三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晚青妤坚信,二哥终有一日会重新站起。 晚青桁点了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晚青妤走到萧秋折养病的房间门前,只见门外守卫森严,方齐与方于僵挺地站着。 萧秋折此番重伤,对太妃打击甚大。萧秋折的母亲早逝,父亲又总是不管不问。太妃深知,几个孩子中,唯有萧秋折最为勤勉,最能吃苦,也最敬重她。 在他成年前,太妃久居深宫,鲜少照料他,然而他却极为懂事,时常入宫请安。直至近年,后宫风波平息,她方得以搬入亲王府。在府中,她听闻了许多关于他的往事,大多是他如何吃苦,如何孤苦伶仃,甚至受人欺凌。 他才华横溢,又知进取,如此优秀之人,却命运多舛,着实令人心疼。太妃总盼着他能过上安稳日子,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然而,他仿佛注定与幸福无缘。 当初娶了晚青妤,二人却分居两地。如今晚青妤好不容易归来,他却为救她的二哥险些丧命。这究竟是福还是劫? 太妃望着床榻上憔悴的孙儿,眼中泪光闪烁。萧秋折稍有精神,便一遍遍宽慰她,让她莫再忧心。祖孙二人叙话良久,太妃方才起身离去。刚出房门,便见晚青妤立于门外,恭敬行礼。 晚青妤刚止住的泪水又悄然滑落,太妃轻叹一声,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晚青妤拭去泪痕,推门而入。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桌上摆满了金疮药与各式疗伤之物。 她轻轻合上门,在门前驻足片刻,见床上之人目光投来,方缓步走近。 萧秋折见她进来,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别动,太医说了,这伤万万动不得。” 她走得急,险些被一旁的凳子绊倒。 萧秋折见她如此紧张,眉梢微动,唇角扬起一抹笑,乖乖躺了回去。 他的伤势虽不及晚青禾严重,但左臂烧伤,加之火中头部受创,肺部呛入浓烟,方才昏迷不醒。如今醒来,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手臂的伤势。 晚青妤见他仍想坐起,便取来一个枕头,轻轻托起他的头垫在身下。 她见他整只手臂被纱布层层包裹,鼻尖一酸,眼眶又泛起泪光,忍不住嗔道:“你究竟有几条命?明知凶险,还偏要往火里冲。” 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疼的不行。 萧秋折扯了扯被褥,腾出一点空,拍了拍示意她坐下,低声道:“若我不去救他,他怕是活不成了。” 第29章 “他若活不成,那是他的命数。你又不欠他什么,即便袖手旁观,也无人能怪你。”晚青妤声音微颤,泪水又滑落下来。 血肉之躯,乃父母所赐。这世上,除父母之外,无人值得以命相搏,更何况他们这般关系,他实在不该如此。 萧秋折忽而笑了,见她为他落泪,伸手欲为她拭泪,却发现左手被纱布裹得严实,动弹不得,只得换了右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怎能不哭?他险些为救她二哥丢了性命,她落几滴泪算什么,她怕牵动他的心情,方又笑了笑,道:“你这般,让我日后如何还你?” 以命相救的恩情,如何还得清? 他望着她,浓墨的眼睛里渐渐化开了,挑了下眉头道:“还什么?不用你还。” 他说得轻松。 晚青妤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放入他掌心,开口带着懊悔:“这是我在观音庙求来的平安符,早知如此,我就该早些去祈福,或许你与二哥便不会受伤。” 提及观音庙,萧秋折沉默片刻,随即用下巴点了下桌上的一盘蜜橘,道:“我想吃那个,你剥给我。” 晚青妤闻言,急忙起身,端来蜜橘,细细剥开,见他手不便,便将橘瓣递至他唇边。 萧秋折见她亲自喂来,本来抬起的右手又放下,眸中如春风拂过,动了动唇,略带紧地张开了口。 晚青妤将橘瓣送入他口中,收回手时,耳尖已染上绯红。 橘子入口,甜到心坎里。 “还要。”他又张了张口。 她又剥了一瓣,再次喂入他口中。他细细咀嚼,忽而想起萧芮曾与他说过的话,明明是极甜的橘子,却莫名泛起了酸意。 他突然问:“那日在观音庙,你们遇见了付钰书。你……可也为他求了平安符?” 手里还握着她送的平安符,他不顾手臂疼痛,倾身凑近她一些。 他…… 都伤成这样了,竟还惦记着付钰书。 第24章 “那你想让谁为你更衣?…… 房间内药香浓郁,窗扉紧闭,透不进一丝风,连光线也显得格外黯淡。 晚青妤见他忽然靠近,不禁微微一怔,眼睫如蝶翼般轻颤。她嗅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药香的独特气息,他总是如此与众不同,无论是那身清冷的气质,还是他周 身萦绕的氛围,总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心中泛起一丝慌乱。 她忙起身,朝窗边走去,声音轻若游丝:“未曾为他求平安符,只求了我们一家的,还有你一个。” 除了家人,她心中再无其他牵挂。 还未等她触及窗棂,萧秋折便道:“别开窗,这样挺好。” 封闭的空间,反倒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晚青妤停下,转过身来,眸中泛红,唇瓣干裂,显露出憔悴。 “在太医院未曾好好用膳?怎的瘦了这许多?”萧秋折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 晚青妤重新走回床边,抬手拭了拭眼角,苦涩一笑:“哪有心思用膳。” 这几日,她心绪起伏不定,或许是因二哥与萧秋折接连昏迷不醒,令她心惊胆战。又或许是想起父亲与大哥去世后,晚家日渐衰败,如今更是举步维艰。她心中满是酸楚与惶恐,更恨自己无力扭转局面。看着眼前之人因二哥伤重至此,愧疚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到桌前,轻声问道:“可觉口渴?我给你倒杯茶。” 萧秋折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知她又落了泪。晚青妤是一个心思细腻且又多愁善感的人,几年前从她写给他的信中,他就出来了。 那一张张被泪水浸湿的信笺,字字句句皆透露出她内心的炽热情感。 此刻她落泪,他也隐隐有些开心,至少她的泪水中,有几分是为他而流,哪怕只是出于愧疚。 “嗯,想喝。”他轻声应道,“太医说我明日便可回亲王府,届时会有太医随行。这段时日,我怕是只能在家中静养。” 这般情形,他应该什么也做不了,需得有人悉心照料。 晚青妤擦了擦眼睛,倒了杯茶,转身走回床边,扶他稍稍坐起,将茶杯递至他唇边,温声道:“待我安排好二哥,回亲王府后,我定会好生照顾你。这段时日,你务必安心养伤,这是重中之重。” 她说,要好好照顾他。 她那双眸子依旧红着,泪光点点。 “虽我无法以性命相报,但我会竭尽所能,补偿你,对你很好很好。”她又说。 她能做的都会去做。 萧秋折微微启唇,杯盏触及唇边,有微微凉意,水还未入口,心中已是一片温热。 “晚青妤。”他凝视着她,“你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无论是否仅为报恩,只要她真心实意,他便已心满意足。 “自然。”晚青妤亦回望他,目光澄澈,“虽我在山间隐居两年有余,或许失了些许判断之力,但是非对错,我尚能分辨。父亲自幼教导我,做人当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你为我们晚家付出良多,我自当感激。那日你上山寻我,虽我起初不愿随你归来,但忆起你待我们的种种恩情,你有难,我理应相助。你放心,除却照料你,我也会打理好亲王府,不让你忧心。” 她,当真是极好的女子,重情重义,且心胸豁达。 然而,她说了这许多,除了恩情与报答,似乎再无其他。 他沉默片刻,未再接话,只是微微张口,饮下她递来的茶水。 晚青妤喂他饮完水,将杯盏轻轻搁在桌上,随后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些伤药上,开口道:“我就在这儿坐着,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太医院终究不如亲王府方便,若是你想吃什么,我出去替你买来。” 萧秋折见她坐得远了些,眼中滑过忧色,应声道:“你去让方齐到街上买些好吃的,多买些,顺便替我带身干净的衣裳来。” 她闻言,立刻起身:“好,我这就去。” 她快步走出房门,寻到方齐,将萧秋折的吩咐一一告知。方齐点头应下,迅速去操办了。 晚青妤正欲回屋,一旁的方于忽然唤住她:“少夫人,公子他……可还好?” 萧秋折醒来后,这兄弟俩还未曾进去探望。 晚青妤点点头,回道:“好多了,你随我进去看看他吧。” 方于吸了吸鼻子,随她进了房间。 一进屋,方于便见萧秋折躺在床上,一条胳膊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动弹不得。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公子,您受苦了……都怪我,当时我该先冲进去救晚大人的。” 萧秋折望着他懊悔的模样,心中酸楚,无奈一笑:“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模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自家人出事,哪能让你冲在前面。” 方于和方齐这兄弟俩自幼便跟随萧秋折。那年家乡水灾,父母为救兄弟二人双双殒命,幸得前去查看灾情的萧秋折救了他们,并为家乡修建了一座坚固的长桥。自此,兄弟俩便誓死追随,萧秋折待他们亦如亲兄弟。 方于又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可是,您这胳膊……怕是会留下疤痕。太医说,从上臂到手腕都有烧伤,若是留下疤痕,该多难看啊。” 这般俊美的皮囊,若有损伤,实在令人心疼。 萧秋折瞥了一眼手臂,淡然一笑:“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些轻微烧伤,涂些药便好了。况且,穿上衣裳,谁又瞧得见,不必在意。” 他虽嘴上说得轻巧,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晚青妤。想必,没人会喜欢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吧。 晚青妤见他望来,心中愧疚更甚,轻声安慰道:“对,没人会在意的。心灵美的人,怎样都是美的。回头我去寻些修复伤疤的药,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你恢复如初。”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伤成这样,怎能不让人心疼? 她总是能说出这般温柔的话,听得他心中暖意融融。仿佛从小到大,除了方于和方齐,再无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关心过他,甚至连他的父亲也未曾如此。 如今,他突遭此难,不仅多了一位关心他的祖母,还多了一个关心他的晚青妤。 萧秋折见方于的胳膊也缠着纱布,关切道:“你也伤着了,快回去歇着,别四处走动,更别自责,好好养伤。” 方于应着,退出了房间。 方于走后,晚青妤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局促地站在原地。萧秋折见她如此,猜想她心中仍挂念着自家兄长,便道:“你先去看看二哥,等方齐买饭回来,我让他去唤你。” 晚青妤点头起身:“那好,我让玉儿在门口候着,你若有什么需要,立刻让她去叫我。” “好。” 萧秋折望着她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欢喜多些,还是复杂多些。 第30章 他不如晚青妤那般头脑清醒,可她……也未免太过清醒了。 —— 付府坐落于皇城之中,毗邻宫墙,与言书堂亦不过数里之遥。立于府中观景台上,远眺言书堂旧址,只见残垣断壁间,灰烬随风飘散,宛若一场未散的梦魇。 付钰书的祖父得前朝皇帝钦赐这座府邸,其规模之宏大,完全不逊于亲王府。 高高的观景台上,付钰书立于父亲付知锦身后,低眉垂首。每闻一次那焦灼的气息,心中便多一分沉重。言书堂,昔日巍峨,如今却化为灰烬,令人唏嘘。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晚青禾身陷火海,险些丧命于此。 付知锦凝望言书堂方向,声音低沉而凝重:“书儿,你可看清了?这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非黑即白,何来侥幸?晚家世代清正,晚青禾亦是如此。然而,纵使清白如雪,亦难免失足。一旦踏入深渊,便有万劫不复之险。唯有自身强大,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你游历两年,想必已深谙此理。” “如今晚青禾出事,翰林院之位恐难保全。为父已为你打点妥当,荐你入翰林院。待你掌权,便可助晚青禾查明真相,或能为他父兄报仇。青妤那丫头,颇有她父亲当年的风骨,为父一直颇为欣赏。只可惜,未等为父为你们筹谋婚事,萧秋折便横刀夺爱将她强娶了去。” 言及此 处,付知锦转身行至付钰书身前,轻拍他的肩头,满面慈祥地道:“这两年,为父亦深感愧疚,懊悔当初未能让你迎娶青妤。不过,书儿放心,若你仍对她有情,为父定当竭力相助。萧秋折虽强势,却也难违人心。你只需安抚青妤,萧秋折那边,为父自有计较。” 付钰书闻言,心中震动。往日他只觉父亲对外宽厚,对自己却严苛,甚至因此负气离家。如今方知,原来父亲也是疼爱他的。 他急忙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父亲为孩儿筹谋。钰书心中确有青妤,亦愿娶她为妻。只是如今萧秋折将她带回亲王府,孩儿一时难以接近。不过,孩儿定会设法助她脱困。” 付知锦含笑点头,慈祥不减:“萧秋折此人,与他父亲大不相同,性情强势的可怕。此番他冲入火海救晚青禾,恐怕是为掩盖什么。但是真诚最能打动人心,他既让人看到了想看的,也会得到应得的,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过些时日便是宫中春日宴,届时各家眷属皆会赴宴,为父会为你安排妥当。萧秋折与青妤的利益联姻已非秘密,太后亦知晓此事。待为父进宫为太后讲学时,自会提及。你专心争取青妤,言书堂之事,你无需再忧心,交给为父处理。” 付钰书心中感激,欣然应道:“多谢父亲为孩儿费心。” —— 方齐采买归来,摆满了一大桌子,各色菜肴酸甜辣咸俱全,更有各类精致点心。 萧秋折命人唤来晚青妤,自己勉强撑起身子,倚靠床头。 晚青妤推门而入,见他已坐起,不由关切道:“怎的坐起来了?胳膊可还疼得厉害?” “无碍。”萧秋折目光扫过满桌佳肴,“躺的累了,想坐一会。” 晚青妤行至桌前,见桌上琳琅满目,问道:“你想吃什么?我拿给你。” 萧秋折目光在桌上逡巡片刻,回道:“目前还没有胃口,不如你先用,等你用完了我再用。” 晚青妤摇头道:“我不饿。” 她瞥见他床榻上叠放整齐的干净衣裳,又道:“要不我去唤方齐和方于过来,先让他们为你更衣,饭菜待会再吃。” 萧秋折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满是药味的衣衫,沉吟片刻,回道:“不用了,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更衣。” 不想? “那你想让谁为你更衣?我去唤来。” 萧秋折默了片刻,抬眸看了看她。 第25章 “要不……你睡大床,我…… 他这一眼看来,晚青妤不仅头皮一麻,难不成……他是想让她替他更衣?这般念头刚起,她便觉耳根一热,正欲开口,却见萧秋折唇角微勾:“我自己来便是,不急着换。你先用饭,待你用完,我再用。” 萧秋折素来不喜旁人近身伺候,自幼便是个芥蒂心极重的人,即便是随侍左右的方齐、方于二人,也极少踏入他的卧房,更遑论替他更衣这等私密之事。 晚青妤瞧了瞧他那动弹不得的胳膊,心中暗自思忖,这般情形,怕是得寻个太医来帮忙才是,她轻声问道:“不如我去请个太医来?” 衣服总得换,他若自己来,万一再伤着。 萧秋折目光微转,依旧道:“不必,我自己能行,你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晚青妤没再多言,净了手,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桌上菜肴丰盛,香气四溢,可她却无甚胃口,只觉满腹心事,难以入口。 萧秋折见她神色恍惚,便伸出右手指了指几样菜肴与那盏清粥,道:“把那些都吃点,粥也喝一碗。” 晚青妤依言执箸,起初只觉口中无味,然几口饭菜下肚,竟觉腹中渐生暖意,精神也好了许多。她低头小口啜着粥,眉眼间渐渐舒展,似是将心中郁结稍稍放下。 萧秋折静静望着她,见她眉间愁云渐散,心中亦是一松,口中却仍不忘叮嘱:“往后若想照顾好我,你须得先顾好自己,饭总是要吃的。” 晚青妤轻点着头,继续用饭。她吃饭时极安静,每尝到可口的菜肴,眉眼便不自觉地弯了弯,双腮微微鼓起,像极了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兽。 萧秋折见此,忽而想起年少时的一幕。那时他途经付家书肆,正巧瞧见她趴在书肆外的石桌上练字。她身旁摆着一盘糕点,每写一字,便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书肆的先生从屋内走出,见她如此不专心,举起戒尺便要打她的手心。她却笑嘻嘻地将糕点塞进先生口中,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跑进了屋内。先生哭笑不得,只得摇头叹息。 那时的她,圆润可爱,总爱穿一袭粉色襦裙,发髻也梳得俏皮,笑起来如春日初绽的桃花,明媚动人。而如今,她虽已不似当年那般圆润,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愁绪,但那份灵动却依旧未变。 晚青妤吃饱后,抬眸见他仍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脸颊微热,轻声问道:“你想吃些什么?我夹给你。” 萧秋折见她心情好转,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他指了指桌上的清粥,回道:“旁的吃不下,先喝些粥吧。” 晚青妤起身为他盛了一碗粥,走到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轻声道:“已经不烫了。” 她这般亲自喂他,萧秋折耳根微红,眼睫轻颤,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微微张口,将粥咽下,心中却似有种东西悄然涌动。 晚青妤亦是头一回与男子如此亲近,动作虽有些僵硬,却仍坚持一勺一勺地喂他。房中静谧,唯有瓷勺轻碰碗沿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因离得近,萧秋折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瞧见她长大后的模样。较之从前,她的眉眼愈发精致,肌肤如雪,眼睫浓密修长,宛若蝶翼轻颤。那双温润的杏眼中,瞳仁漆黑明亮,每递一勺粥,她的面颊便更红一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晚青妤喂粥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萧秋折本无甚胃口,却在她的喂食下,安安静静地喝完了整碗粥。末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再吃些。” 晚青妤见他胃口大开,虽心中羞赧,却仍细心端来菜肴,一筷一筷地喂他。 正当此时,房门忽而被人推开。 “秋折……”一道清朗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晚青妤手中筷子一顿,转头望去,只见陆临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愣在门前。 她已许久未见陆临,乍一见,险些未认出他来。他虽仍带着几分少年气,但面容已比从前硬朗了许多。 那两只大公鸡扑棱着翅膀,“咯咯哒”地叫了几声,显得格外热闹。 “你们……”陆临见此情景,眉头一扬,笑意盈盈地道:“你们继续,我待会儿再进来。” 晚青妤忙起身道:“无妨,你先进来。” 萧秋折瞥了陆临一眼,来得真不是时候。 陆临笑嘻嘻地走到床边,将两只大公鸡提到萧秋折面前,嘿嘿道:“我特意去买的,鲜活的大公鸡最补,一会儿让人给你炖了。” 那两只公鸡翅膀一扇,又“咯咯哒”地叫了一声,萧秋折哭笑不得地往后躲了躲,无奈道:“快放地上,戳到脸了。” 晚青妤也端着碟筷往边上避了避,这两只鸡倒是活泼得很。 萧秋折对晚青妤道:“我吃饱了,你先放下吧。”被陆临这么一闹,他倒是真没了胃口。 晚青妤走到桌前放下碗筷,正欲出门,陆临却忽然叫住她:“小三妹,不打算与我打个招呼吗?说来,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兄呢。” 晚青妤闻言,微怔一下。若按外祖母家的辈分,她确实该唤他一声表兄。 第31章 晚青妤虽心中略感尴尬,仍盈盈一礼,轻声道:“表哥。” 她幼时曾在外祖母家与他常见,后因他随母远赴塞北,数年未见,再后来她出嫁,便搬至山中居住。陆临的母亲生于塞北,他亦随了母亲的性子,骨子里透着几分桀骜不驯的张扬。 “这才像话。”陆临含笑点头,“日后见了我,可别忘了这称呼。” 无论是依外祖母那边的亲缘,还是按萧秋折这头的辈分,晚青妤唤他一声表哥,倒也合情合理。 晚青妤轻应一声,眸光转向萧秋折,道:“你们先叙话,我去瞧瞧二哥。” 萧秋折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开。 晚青妤甫一出门,陆临便低笑一声,揶揄道:“看来进展颇快,连饭都喂上了。” 萧秋折轻笑,目光扫过地上那两只活鸡,无奈道:“你带什么不好,偏带两只活鸡,若是它们在屋里拉……” 话音未落,只听“啪嗒”一声,一颗圆滚滚的鸡蛋自鸡腹下滚落。 “……” 陆临弯腰拾起鸡蛋,惊喜道:“我原以为是两只公鸡,竟是母鸡,不如留着孵小鸡、吧。” “……” 萧秋折久坐肩酸,略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问道:“你可曾去言书堂看过?这场大火非同小可,显然是有人欲置晚青禾于死地。” 陆临扯过一把凳子坐下,将鸡蛋轻轻置于桌上,叹气道:“去过了,全烧光了,连多年积攒的案件文书也未能幸免。下手之人当真狠绝,这是要将言书堂连根拔起,甚至波及翰林院。” “翰林院那边可有动静?”萧秋折眉头微蹙。 陆临撇嘴道:“动静不小。言书堂的事务多与翰林院相关,如今一烧,牵扯甚广,许多东西都化为灰烬,必然要重新整顿。晚青禾身为翰林院官员,失职之责难逃,恐怕官位难保。皇上定会另择人选顶替,以重整局面。” 萧秋折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陆临抬眼看他,苦笑一声:“还能是谁?你那情敌付钰书。即便没有此事,他也会顺利入翰林院。听闻皇上正有意为他赐婚,欲将公主许配给他。” 奕国如今仅有一位公主,两年前曾许配给晚青尧,谁知二人刚订婚,晚青尧便猝然离世。两年来,皇上未曾为她另择佳婿,如今竟有意将她许给付钰书。 萧秋折良久未语。 陆临轻叹一声,道:“我觉着,这一连串的事,背后定有人精心谋划。至于晚家为何被盯上,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晚家人还在京城,便难逃危险。如今晚青禾重伤,若再丢了官职,晚家当真是一落千丈,恐怕再难翻身。” 此言不虚。晚家除晚青禾外,仅剩晚青桁一子,而他又不及两位兄长才华出众,恐难谋得一官半职。 萧秋折沉吟片刻,道:“眼下只能好生培养晚青桁了。他如今住在亲王府,我会寻人悉心教导,日后再为他谋个合适的职位。至于晚青禾那边,你多费心盯着,别再出什么岔子。” 陆临见他如此上心,不由得啧啧嘴:“看来,晚青妤在你心中果然非同一般。也难怪,当初她对你那般情深意重,写下那么多感人肺腑的情书,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萧秋折猛然抬头,眉头紧锁:“你偷看了我的信?” 陆临自知失言,急忙起身往门口退了两步,摆手道:“我可没看。”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心虚。” “当真没看?” “当真没看。” 其实他看了。 看了几封,其中一封尤为深刻,信纸上还留有泪痕,字字句句皆是情深意切,连他看了都不禁动容。 萧秋折当真是好福气,这般无趣之人,竟能得如此深情厚谊。 怎么就没人给他写信呢? 只是,晚青妤后来又怎么看上付钰书的? —— 翌日,晨光熹微,萧秋折已能下床缓步而行。晚青妤轻扶着他,二人到晚青禾房中探视。 晚青禾虽伤势沉重,日后精心调养便可,今日已能稍作动弹。他见萧秋折过来,激动地欲要起身,萧秋折急忙劝阻:“勿动,安心静养,我稍坐片刻便回亲王府了。太医院之事我已安排妥当,将遣人护你周全。你且在此安心养伤。” 晚青禾目光落于萧秋折缠裹的手臂上,心中酸楚难抑,感激道:“妹夫大恩,二哥此生难忘。” 现在又叫他妹夫了,自他与晚青妤成婚以来,他何曾听他这般叫过,素日里,不是“萧秋折”“他”就是“萧大人”。 他爽朗一笑:“谢什么,都是分内之事。” 言罢,他看向晚青妤,又道:“你需人照料,让青妤留下来陪你。” 晚青禾连忙道:“不用,我有瑶儿就行了,青妤应当回去照料你才是。” 他转眸望向晚青妤,温声道:“妹妹,此番二哥得以脱险,全赖你夫君相助。你回去定要好生照料他,待二哥稍愈,便去探望你们。” “夫君”二字入耳,萧秋折目光微闪,悄然瞥向晚青妤。 晚青妤颔首应道:“二哥放心,我自会照料他,亦会时常来看你。” 晚青禾点头道:“那便好,我让瑶儿送送妹夫。” 一旁的苏瑶闻言,急忙上前:“妹夫,妹妹,我送你们出去。” 苏瑶热情洋溢,一口一个“妹夫”,将二人送至门外。 马车已备妥,晚青妤扶着萧秋折上车,一路无话,直至亲王府。 到了翠玉轩,嬷嬷已将主卧床铺重新收拾,念及萧秋折有伤在身,二人不便同床,遂在旁为晚青妤另设了一个小铺。 晚青妤瞧着这般情况,一时哑口无言,今晚怕是真的要与萧秋折同房照料他了,若是她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 萧秋折见屋里多了一个床铺,审视了一眼晚青妤,半晌,动了动受伤的手臂,道:“要不……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第26章 “晚青妤,当初成婚时,…… 萧秋折话音落下,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萧秋折见她不说话,开始怀疑方于传话有误,方于那天告诉他,她已经欣然接受,但是看她这般神情,好像并非如此。 也不知晚青妤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哪有让伤着委屈的道理,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好。”萧秋折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你先休息一会。”晚青妤低下头没看他,“我去给玉儿交代些事情,也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一番。” “好。”萧秋折又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即走到床边躺下。 晚青妤见他突然如此听话,感觉有点不像他平时的性格,难不成在大火里一烧,把脾气烧好了? 晚青妤琢磨着出了房间,玉儿迎上前,小声道:“小姐,李嬷嬷说,太妃让她把偏房给锁了,必须让您和姑爷同房,说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您这个时候万不能对姑爷不管不问。” 看来,太妃真要赶鸭子上架了。 晚青妤不好意思地道:“好,我会照料好他。” 毕竟不能寒了救命恩人的心。 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小姐就这样接受了?就……愿意与姑爷同房了? 玉儿还愣着神,晚青妤已经走远了,嘴里还说着:“我去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 玉儿反应过来,激动地跟上她应道:“好嘞小姐,我去帮您,寝衣全都是整洁的,您今晚是穿那件淡粉色的,还是绣着花边的?我记得您有件薄透的,是您出嫁时家里嬷嬷给您准备圆房时穿的,您直到现在一直都未穿,不然……今晚就穿那件。” 晚青妤:“……” —— 萧秋折虽臂上伤势沉重,然步履尚稳,坐卧亦能自如。此番受伤,本应惊动阖府,然自归亲王府后,府中却是一片沉寂。 自大火烧起那日,数日已过,他的父亲萧亲王仍未归府,侧王妃那边也仅有萧芮曾来探视,其他人皆未露面,连两位幼弟亦未见踪影。 晚青妤正自疑惑,忽闻四夫人姚悦之声。她出门相迎,见姚悦手提补品,甫一进门便关切问道:“秋折可曾好些了?听闻伤势不轻。” 晚青妤引她入前堂,温声回道:“已见好转,现下正在房中休养,多谢四夫人挂念。” 玉儿接过补品,奉上香茶。 姚悦落座后,轻叹一声:“听闻言 书堂遭火焚毁,物损尚可弥补,伤及人命却令人痛心。秋折伤在何处?” 她言辞间已不似往日那般刻薄,显是因那日晚青妤特请太医为她诊治,心怀感激。太医曾言,只要她好生调养,痊愈有望,并开了上等良药。府中医师曾对她道:“少夫人待你不薄,太医素不轻易出诊,此番全赖少夫人以嫡妻身份为你求来此机会,你当珍惜。” 姚悦闻言,心中感念,晚青妤果然言出必行。如今看来,她确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和风范。 第32章 晚青妤回道:“伤在手臂,太医说悉心调治便可康复,只是恐会留下疤痕。” 姚悦听罢,唏嘘道:“疤痕若大,确是不妥。这些年我为治病遍访名医,其中不乏擅治跌打损伤与疤痕者。若你们不介意,我可代为寻访,请他们为秋折配制祛疤良药。” 晚青妤欣然应允,连声道谢:“多谢四夫人费心,那便劳烦您代为打听了。” 姚悦浅笑起身:“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晚青妤送她出门,目送她离去。 未几,太妃前来探视萧秋折,见他气色尚佳,略作叮嘱后便走了,临行前还嘱咐晚青妤晚间好生照料。晚青妤应下,又命厨房熬制滋补粥品。 至晚膳时分,侧王妃一家仍未露面。晚青妤不便多问萧秋折,转而询问方于。 方于撇嘴道:“他们不会来的。公子十七岁那年便向王爷请命,无论他病痛或受伤,皆不许侧王妃那边的人前来探视。” 晚青妤讶然:“为何?我回府时萧郢曾来过,侧王妃亦曾探视,未曾听闻他们与秋折有何深仇大恨。” 方于本不欲多言,但见晚青妤追问,只得挠挠头回道:“那年侧王妃来探望重伤的公子,表面关切,实则言语讥讽。萧絮更是失手打碎了公子母亲唯一的遗物,公子怒极,指责萧絮,结果萧絮哭着找娘亲,说公子打了他。侧王妃遂向王爷告状,王爷不问缘由,伸手就打了公子一巴掌。自此以后,公子便不许他们再来探视,他不想看到他们的虚情假意,也不愿让外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晚青妤蹙眉问道:“当年萧秋折与侧王妃那边究竟有何过节?他母亲早逝,可曾受侧王妃与诸位夫人冷落?” 方于冷笑:“何止冷落。”他忆及公子往昔,尤其十七岁那年,心中酸楚,却不敢多言,只道:“少夫人且宽心,公子不喜人扰,他们不来反倒清净。” 一家人疏离至此,令人唏嘘。事已多日,即便王爷在外逍遥,也该回府了。何况太妃已遣人寻访,至今仍无音讯。晚青妤愈发心疼萧秋折,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呢? 晚青妤布置妥当,推门进了主房,只见萧秋折正伏案执笔,眉目专注,手中笔锋游走于宣纸上。 她眉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不是让你好生歇息么?怎的又下床了?这是在画什么?” 萧秋折闻声抬眸,笑意清浅:“无碍,左手虽伤,右手尚可执笔。曲州那边的桥亟待修建,我得尽快将设计图赶出来。” 晚青妤缓步走近,俯身细看他案上的手稿。那桥体结构繁复,线条交错,她虽不甚明了,却也觉出几分精妙,不由赞道:“虽瞧不大懂,但瞧着便知是极用心的。曲州百姓若见了,定会感激你。” 她言语间毫不吝啬夸赞,倾身时,几缕青丝垂落,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淡淡的清香。 萧秋折微微一怔,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拨动,耳畔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晚青妤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目光仍落在那图纸上,轻声叹道:“从前四弟也爱画这些,还常画些船的设计图。那时他总说,要造一艘大船,带我们一家人云游四海。可惜,长大后便再未碰过这些了。那日他还过来说要与你探讨一二。” 她说着,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显然对此颇有兴致。 萧秋折将笔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指点一二?” 晚青妤连忙摆手:“我可不敢指点你。我虽有兴趣,却是一窍不通,怕是要给你添乱。” 萧秋折:“我记得你少时总爱去书肆练字,想必字迹定然不俗。不如写几个字,让我欣赏欣赏。” 晚青妤摇头:“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那时不过是借练字之名,躲懒罢了。倒是付伯母常给我做些糕点,才让我乐意去书肆。” 提及往事,她忽而疑惑地看向他:“你怎知我少时常去书肆练字?” 萧秋折铺开一张宣纸:“那时路过书肆,曾见过你几回。” 他将笔递到她手中,声音低沉了几分:“你那时总跟在付钰书身后,一口一个‘钰书哥哥’,我瞧着你俩倒是挺亲近的。” 他又开始惦记付钰书了。 晚青妤未接话,只执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萧秋折。 她字迹工整有力,不似寻常女子的娟秀,反倒透着一股刚劲。萧秋折细细端详,未料她会写下自己的名字,唇角微扬,接过她手中的笔,蘸了墨,在她名字旁写下“晚青妤”三字。 他的字迹潇洒飘逸,笔力遒劲,自有一番风骨。 晚青妤瞧着,从前只觉付钰书的字已是极好,未曾想萧秋折的字竟也如此出众。 两人的名字并排落在纸上,仿佛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之感。晚青妤抬眸看他,眼中满是赞赏,即便无言,好似已胜过千言万语。 萧秋折亦是头一回见人如此真诚地欣赏自己,心中生出几分轻飘飘的快感。 他正欲开口,却见晚青妤目光一转,忽而落在案角一沓书旁整整齐齐叠放的信笺上,正是她先前写给他的那些信,此刻被白色丝带系好,静静置于一旁。 二人目光在信笺上相叠,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 这…… 晚青妤面上一红,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去瞧瞧饭好了没。” 萧秋折望着她可爱又慌乱的背影,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她……还记得这些信。 晚青妤快步跑出房间,在院里来回踱了几步,真是麻烦了,他看到她看到了那些信,应该也知道她还记得曾经单恋过他这件事,那么以后再面对面该有多尴尬啊! 老天啊! 她摸着脸朝厨房里走,一路上只觉得脸颊滚烫,仿佛被火燎过一般。厨房里晚膳已然备好,她又在院里平静了一下心绪方折回了主房。 “你是去膳厅用饭,还是我端过来?”晚青妤进门问道。 此时,萧秋折手中正拆开一封信看,刚巧读到那句:若有可能,我愿与君每夜共赏星辰。 晚青妤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笺上,顿时怔住。萧秋折亦是双手一僵,面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两人相视片刻,皆有些无措。 萧秋折迅速将信叠好,重新装入信封,置于案上,站起身来。 “去膳房。” “好。” 晚青妤转身往外走,脚步匆匆,似要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这般情形,实在令人尴尬。 萧秋折见她走得急,几步追上,问道:“那日放在书柜上的盒子,你取走了?” 晚青妤“嗯”了一声,不好意思与他说话。 萧秋折又问:“盒子里似乎也有几封信,是写给付钰书的?” 晚青妤未答,脚步更快了些。 萧秋折紧跟她,声音忽而清冷了几分:“也写得这般浓情?” 浓情?晚青妤快要羞死了,脱口道:“那是付钰书写给我的。” “能否让我看看?” “不能。” “……” 两个人又相继无言地走了一会。 快到膳厅时,晚青妤小声道:“我给你写的那些信……要不你还给我吧。” 日日摆在案上,实在令人羞煞。 “给都给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那上面的内容……是我从书上抄的。” “看出来了,有几句我在书上见过,但有些未见过。” 又是一阵无言,晚青妤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过了一会,萧秋折忽而问道:“怎么不问问我?” “问什么?”晚青妤依旧走得快。 “为何那时 我不曾回信。” “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那时是我年少无知。” “那些信里,可有几句真心话?” “有。”晚青妤顿了下脚步,“那句‘祝你长命百岁’,是真心的。” 今晚月光很好,洒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上映得地上一片斑驳。 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随着晚青妤的步伐,时而疏离,时而亲近,又时而交叠。 二人直到膳厅都未再言。 饭菜已摆好,晚青妤净完手,忽然想起他左手不能动,便湿了毛巾,准备为他擦手。 萧秋折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道:“我自己来,擦手还是可以的。” 因萧秋折伤势未愈,晚膳做得极为清淡。他右手尚可活动,晚青妤便未再喂他,只是不时为他夹菜盛汤。 用罢晚膳,二人一同回房。 萧秋折说要更衣,晚青妤便去洗漱,待她回来时,他已换上一件轻薄的白色衣衫,整个人显得愈发清朗俊逸。 晚青妤走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我偏房的床铺已被太妃撤了,李嬷嬷还在你门口守着。方才她与我说,日后我必须睡在这里,说是就算还你的恩情,也得在此照顾你。当初我们说好的,我随你回来,只是帮你整顿亲王府,并未答应其他。照顾你是应当的,只是独处一室,总有些不妥。不如……你去同太妃说说,让我搬回偏房,若你有事,唤我一声便是。” 第33章 偏房与主房,不过一墙之隔。 话音落下,萧秋折久久未语。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眼间一片朦胧。晚青妤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萧秋折从床边起身,缓步走到桌前,沉吟片刻,才低声道:“要不,你睡大床,我去小榻上凑合一夜。我一个大男人,睡哪儿都无妨。” 晚青妤闻言,脸上微微一热,急忙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声音轻如蚊蚋,“我在这儿睡一两日倒也无妨,只是,时日久了,太妃那边该如何交代?她一心盼着我们有个孩子,可这……总不能凭空变出来一个。往后她若再催,你总得想个法子与她好好说说。” “孩子……”萧秋折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沉沉,月影朦胧。 他默了一会,道:“你看,今日天色已晚,祖母想必已经歇下了,李嬷嬷还在外头守着,你不如暂且将就一夜,明日我再寻个机会与祖母细说。” 他说完,又摸了摸左边手臂,“嘶”了一声:“我不能再乱动了,胳膊有点疼。” 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道:“快躺床上休息,我就说不能随便动,这才刚能走动,你又是设计桥梁又是操心的,怎能受得了。” 还一直惦记着付钰书。 萧秋折被她搀扶着躺在床上,晚青妤转身准备去叫太医,萧秋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晚青妤顿住脚步:“我去叫太医过来看看。” 萧秋折忙道:“不用,下午刚换了药,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那好,你要不要喝茶?”晚青妤往外抽了抽手,问他。 萧秋折抓着她的手腕没有立刻松开,片刻后才回了一声“喝”,松开了。 晚青妤转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茶,萧秋折喝完茶,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望着她局促的模样:“……睡吧!” 晚青妤虽觉有些不自在,却也知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走到小榻前,脱了鞋袜,轻轻躺下,刚合上眼,忽又想起烛火未熄,便起身将蜡烛吹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缝中透进几缕清冷的月光。 她摸索着回到榻上,盖好被褥,心中却难以平静,这几日府中事务繁杂,她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躺下,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萧秋折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晚青妤。” 她勉强睁开眼,轻轻“嗯”了一声。 “你……可否与我说说,你在山间住的那两年?”萧秋折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又似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晚青妤翻了个身,面朝窗户,望着那缕洒进来的月光,思绪渐渐飘远。她轻声开口:“初到山上时,确实有些不适应。冬日里寒风凛冽,屋子四处漏风,连门都不敢出。春日倒是好些,山间风景如画,我便在院子里种些花草,日子倒也闲适。可一到夏日,雨水便多了起来,屋顶时常漏水,几乎整夜都是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入眠。夏日蚊虫也多,咬得人浑身不自在,我们还要想方设法驱赶……” 她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虽说日子清苦了些,但山间的生活却让人心静。没有那些纷扰,人也变得无欲无求,头脑清醒了许多,做事也不再急躁。渐渐地,连那些曾经的执念,也淡了……” 她说完,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风声轻拂。 这两年,她变了许多。 两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令一个人脱胎换骨。 晚青妤侧身而卧,手背轻枕脸颊,细细回想这两年的点点滴滴,却觉记忆如烟,竟无甚深刻之事可寻。 萧秋折沉默良久,夜色深沉,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 “这两年,是我的疏忽,让你受了委屈。我本该早些将你接回,月银之事,有人有意隐瞒,连我调去的护卫也被人收买。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揪出作乱之人,好生弥补。” “晚青妤,当初成婚时,我本该坐下来与你好好谈谈,或许我们……” 那时年少气盛,各自倔强,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愿被人左右,如今想来,确是欠了思量。 屋内静谧无声,连她的呼吸也几不可闻。 “晚青妤。”他斟酌片刻,似有许多话想说,也想听听她心中所想。 他轻唤一声,她未有回应,再唤一声,依旧无声无息。 她好像睡着了。 他又等了片刻,确定她再无动静,便收回心思,缓缓阖上双眼。 这一夜,晚青妤睡得极沉,竟比萧秋折醒得还晚,连日疲惫,终得一夜安眠。 她醒来时,萧秋折已端坐桌前,执笔设计桥梁。见她秀发凌乱,懵懂坐起,他唇角微扬,再看她红润的脸颊,气色显然好了许多。 晚青妤初醒,一时未反应过来身在萧秋折房中,待回过神来,急忙下床穿鞋,站起时,脸颊已染上淡淡红晕。 萧秋折早已洗漱更衣,今日着一袭深红锦袍,领口袖口皆绣着精致花纹,乌发简单挽起,眉目间透着一丝清朗。 晚青妤怔怔望了他片刻,抬手轻抚脸颊,问道:“你何时起的?怎么不叫我?” 萧秋折放下毛笔,回道:“我刚起,你难得睡得安稳,便未唤你。可是饿了?我已吩咐厨房备好早饭,洗漱的水也教玉儿备下了。今日天凉,你多穿些衣衫。还有……”他目光转向一旁,“我让人在屋里为你安置了些用品,另买了一把琴,你若无事,可弹弹解闷。账房那边,我已让刘科整理了账簿,回头他拿来给你过目,省得你再往账房里跑。” 明明是她该照顾他,如今反倒被他事事安排妥帖。 晚青妤环顾四周,见屋内多了许多女儿家的物件,书案前还摆着一把上好的琴。 她轻声应下,又望了望门外,问道:“李嬷嬷可还在?” 萧秋折回道:“在,一早便在门口守着了。” 晚青妤微蹙秀眉,又问:“你可曾去找过太妃?可有请她允我搬回偏房?” 她仍惦记着此事。 萧秋折起身,走到她面前,望着她刚睡醒时略带懵懂的眸子,低声道:“李嬷嬷说太妃因我受伤,心中忧虑,有些胸闷气短,我不好打扰。过几日我再去找她说说。偏房的钥匙也被收走了,你暂且在此将就几日。我手臂已经不怎么疼了,想必很快便能好。” 所以,她仍得与他同处一室? 他既如此说,晚青妤也不好再推辞,便道:“那好,暂且如此,我先去洗漱。”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问 他:“你用饭了吗?” 萧秋折回道:“还未,等你一起。” 晚青妤应转身去洗漱,待她回来,萧秋折仍坐在桌前等她。 二人还未出门,便见方于匆匆跑来,喘着气道:“公子,付大人来了。” “谁?”萧秋折一时未听清。 “付大人,付钰书。”方于又重复了一遍。 “他来做什么?”萧秋折眉头微皱,满是疑惑。 方于回道:“说是来看望您,并且他还带了其他官员,其中便有状元郎,还有翰林承旨。” 翰林承旨? 确定付钰书是来看望他的? 萧秋折转头看向晚青妤,晚青妤也是一脸疑惑。 第27章 “晚青妤,你至今仍对他…… 翰林承旨,掌诏令起草,参议机要,乃翰林院中位高权重之职。晚青禾上任之前,翰林院学士由姚令何担任。 姚令何,姚氏一族之翘楚,才情出众,与四夫人姚悦同出一脉。然历经数代,二人血脉已疏。昔日姚悦得以嫁入亲王府,全赖姚家之力。奈何姚悦长兄嗜赌成性,败尽家财,惹是生非,终致其父丢官罢职,家道中落。姚悦一家之事,亲戚皆避之唯恐不及,姚令何亦鲜少与之往来。 姚令何年逾五旬,素与晚青禾交往甚密,且十分看中晚青禾的才情。但他与萧秋折却少有交集。 此人虽位高权重,然思想守旧,素不喜萧亲王,昔日屡次参劾,连带着对萧秋折亦无好感,平日相见,不是冷哼一声,就是冷冷一瞥。他今日忽来探望,着实令萧秋折诧异。 萧秋折与晚青妤出门相迎,到了客房,只见五位官员已至。此五人分别是付钰书、翰林承旨姚令何、新科状元王庭以及两位翰林院庶吉士。 萧秋折看着他们,如此阵仗,确定是来探病者的? 二人甫至,新科状元王庭率先上前,彬彬有礼,拱手一揖道:“萧大人有伤在身,何劳亲迎?” 萧秋折携晚青妤落座,含笑回道:“状元郎不必多礼,区区小伤,不日便可痊愈,无碍起居。” 说罢,他目光扫过,只见付钰书已经落座,正直直地看着晚青妤。 萧秋折眸光微沉,眉头轻压,微挑了下唇角,心中暗骂了一句:狗东西。 第34章 付钰书感受到了他目光不善,也在心中骂了一句:狗东西。 二人目光一触,周遭气氛便骤然冷了下来。 片刻后,萧秋折向姚令何颔首一礼,道:“姚大人亲临探望,萧某不胜荣幸。” 姚令何今日神色不似往日那般凌厉,然依旧淡然回道:“萧大人重伤在身,老夫自当前来探望。且老夫此行,也为传皇上口谕。” 口谕?萧秋折眸光一沉,心知姚令何此行绝非善事。再看这五人阵仗,除王庭面带和善,其余皆非善类。 萧秋折起身躬身行礼,准备接待皇上口谕。 晚青妤见此也急忙起身行礼。 姚令何看了看二人,正色道:“皇上口谕:萧卿伤势沉重,不宜操劳,需静养休憩,故暂收回其手中所有职务,另择他人接掌。” 言至此,姚令何略一停顿,审视着萧秋折的神色,语气稍缓:“萧大人、萧夫人请坐,萧大人在此期间不必再操心朝政,安心在府中休养。” 果然,萧秋折所料不差,但凡他稍有松懈,便有人如狼似虎,欲将其按倒在地,瓜分殆尽。 这是着急夺他手中的权势了。 一旁的方齐与方于闻言,互望一眼,心中暗道不妙。公子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今仅受小伤,尚未禀报皇上,便被罢免职务。且公子仅手臂受伤,休养数日便可理事,何至于此?职务一撤,权力亦随之削弱,实在欺人太甚。 姚令何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静默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众人皆知,萧秋折才华横溢,手腕了得,再棘手的难题到了他手中,皆能迎刃而解。更何况,他自少年时便执掌诸多事务,三省六部皆有他经手之事,这其中牵涉甚广,岂是说撤便能撤的?然皇命难违,纵使他心中百般不愿,亦不得不低头。 萧秋折眸色渐沉,良久,方缓缓应了一声:“是。” 晚青妤抬眸,见萧秋折神色凝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她看向付钰书,只见他端坐如松,目光正静静凝视着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萧秋折重新落座,晚青妤亦随之坐下。 付钰书终是开口,声音温和清朗:“言书堂之事,令众人痛心不已。我已随几位大人前去探望晚大人,见他伤势沉重,心中亦是难安。言书堂事关翰林院清誉,牵涉甚广,皇上对此极为重视,势必要彻查到底。” 他说到此,目光转向晚青妤,语气愈发柔和,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心疼之色,道:“此事皇上已着手查办,我亦被调至翰林院,暂代学士一职,协助调查。虽我回京不久,对翰林院与言书堂之事不甚熟悉,但我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还晚大人一个公道。” 他言辞恳切,句句真诚,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晚青妤。 当初他曾对她立誓,定要助她二哥脱困。可如今,她二哥非但未能脱身,反倒丢了官职,而他,却顶替了她二哥翰林院学士的位置。 晚青妤心中思绪翻涌,想起那日马车中萧秋折所言,付钰书一归京,言书堂便出了事,或许他早有图谋。如今看来,萧秋折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然而付家势大,付钰书又是当今探花,即便不使这般手段,他亦能顺利入翰林院,假以时日,位阶定会高于她二哥。翰林院官职众多,付钰书入翰林院与她二哥本无直接关联,可偏偏事情如此巧合。 晚青妤静默不语,目光深深落在付钰书身上,他们自幼相识,他曾待她极好,当年他落水时,她二哥更是救了他一命。即便他再无情无义,也不至于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虽两年未见,她不信他会变得如此狠毒,更不信他会愚蠢到如此明目张胆。 晚青妤眼中带着探究,付钰书却回以满眼疼惜与深情。 提及二哥之事,晚青妤心中愈发忧虑,秀眉微蹙。 付钰书见状,语气更温和了几分:“你放心,我定会查明真相,还二哥一个公道。” 他又重复了一遍,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晚青妤心中复杂难言。 “萧公子。”付钰书目光转向萧秋折,连称呼都变了,“你我许久未见,今日见你身受重伤,我心中亦是痛惜。若日后有需要之处,尽管来找我,我定当竭力相助。” 相助? 萧秋折坐在椅子上,微靠着椅背,淡淡地看着付钰书,并未因丢失职位有太大的情绪浮动,反而很讨厌他看晚青妤的眼神,他轻呵一声,回道:“探花郎真是有心了,我想我应该没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时下春日桃花正盛,正是赏风景的好时候,我与夫人正好也有时间外出走走。反倒是你,刚入翰林院有诸多不懂之处,希望你能虚心学习,做一个能造福百姓的好官。” 说到此,眼里那抹阴翳渐渐浓郁,他语气虽平和,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强势且有极强的压迫感。 萧秋折话音落下,还不等付钰书回答,就已站起了身,望了一眼屋外,沉声道:“我身体有伤就不留诸位在府上用膳了,方齐,送送几位大人。” 萧秋折这是直接赶人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赶人还要听付钰书阴阳怪气吗? 萧秋折此言已是逐客之意,众人皆明,姚令何本是来传口谕的,无意久留,率先起身道:“那便不打扰萧公子休养了。” 其余人亦纷纷起身告辞。付钰书行至门前,忽又停下,转身看向晚青妤,轻声道:“那日在观音庙,我为你求了一枚平安符,挂在庙中的平安树上。你且安 心,莫要太过忧心,相信你与二哥定会平安无事。” 他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疼惜。晚青妤望着他,唇瓣微动,却终是一言未发,目送他离去。 片刻后,王庭折返,行至萧秋折跟前,恭敬行礼,随后取出一封信递上,道:“这是我兄长托我转交萧大人的信,请大人务必过目。” 萧秋折接过信,微微颔首,王庭未再多言,转身离开。 客人离去后,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方齐与方于二人直挺挺地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公子骤然失势,于整个亲王府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然而,身为朝廷重臣,岂能轻易被罢免?除非有人早已设下圈套,且皇家默许。种种迹象表明,这或许是一场惊天阴谋。 再看公子,神色淡然,波澜不惊,令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晚青妤亦立于一旁,神情低落,手足无措。 方齐与方于对视一眼,行礼告退,房中仅剩晚青妤与萧秋折二人。 房中一片寂静。 萧秋折缓步走回桌前坐下,微微动了动受伤的胳膊,眉头轻蹙。 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问道:“可是疼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此刻,晚青妤心中五味杂陈,愧疚、自责、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这两日,萧秋折换药时皆不让晚青妤近前,生怕吓到她。那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腕,皮肉焦黑,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疼痛袭来时,他后背冷汗直流,却因天生对某些药物过敏,止疼药需减量使用,只能咬牙硬撑。 这点伤痛,于他而言本不算什么。从小到大,他历经磨难,伤痕累累,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此刻那疼痛却格外剧烈,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或许,是心中那堵坚不可摧的墙在方才轰然倒塌了吧,支撑他前行的信念骤然消失,仿佛连灵魂也被抽离。 十几年来,他如履薄冰,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他从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不容许留下任何破绽,因为,想要扳倒亲王府的人太多,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太多。 十七岁那年,他几乎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他才从那断裂的梯子上一寸一寸攀至顶峰,重新赢得了权力与尊重。 然而,努力如此艰难,失去却如此轻易。 人在困境中,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亦不例外,手臂的疼痛便是最好的证明。 “无妨,只是有些发麻。”萧秋折最不喜在人前显露疼痛与悲伤。 “我去请大夫来上药可好?”晚青妤轻声问道。 “不必了。”萧秋折起身,“去用膳吧,我有些饿了。” 她分明看出他在强忍痛楚,那双漆黑的眸子即便再如何平静,依旧透不出半分光亮。 萧秋折用衣袖掩住颤抖的手指,朝门外走去。 晚青妤立于原地,望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心中满是疼惜。 “萧秋折。”她轻声唤他,“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他们晚家连累了他,不仅令他身受重伤,更令他失去权势。 她深知此次罢职对他意味着什么。官场权势,上一步难如登天,跌落却只在转瞬之间。 今日天色阴沉,凉风习习,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客房门前的大树葱郁繁茂,枝叶在风中摇曳不止,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第35章 萧秋折闻声驻足于门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眸中泪光闪烁,满是自责之色,他苦涩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什么歉?此事与你无关。走,去厨房做些甜食,我想吃些甜的。” 晚青妤脚步微动,却又迟疑不前:“可是,你接连出事,皆因我们晚家而起。” 她怎能不自责?若非他为救二哥跳入火海,又怎会丢了官职? 萧秋折无奈一笑,语气却很温和:“在意什么,我都不在意。何况晚家人并非外人,这是我该做的。不过是暂时撤了我的职,过些时日便会恢复。这段日子,我正好可以安心设计曲州的桥,还能在家中休养,我觉得挺好的?” 此事尚未尘埃落定,最终如何还未可知,何况他身为亲王府嫡长子,流着皇家血脉,即便是皇上,动他之前也需三思。 他说挺好的,他说的如此轻松,但她听起来是那么的酸楚。 他见她依旧眉头紧锁,再次向她招手:“快去用饭,我下午去趟皇宫,探探究竟。放心,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落魄至此。” 这个时候他还在安抚她。 晚青妤鼻尖一酸,心知此时不宜多言,免得徒增他的烦忧,她轻步上前,与他并肩出了房间,朝厨房走去。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虽方才言语宽慰,但眼中却藏着心事,隐隐透着烦躁。 晚青妤默默跟随,二人行至一片竹林旁,萧秋折忽然停下脚步。晚青妤一时未及反应,径直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额头轻轻磕在他的胸口上。 萧秋折身形高大挺拔,晚青妤站在他面前更显娇小。这一撞,他纹丝不动,她却险些跌倒。 萧秋折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右臂揽住她的腰。 两人骤然贴近,晚青妤一时怔住,抬眸望向他。从这个角度,她清晰地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那双比她还要红润的嘴唇。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竹叶香与草药香,有些令人心神微漾。 萧秋折垂眸回望,头一次与她如此亲密相贴,揽住她腰身的手竟一时忘记松开。她瞪着一双明眸,紧张地抿着唇,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那张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染上红晕。 萧秋折心中压抑已久的问题,此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方才,你看付钰书时,眼眶为何红了?他那般深情看你,你不仅不避,反而直直回望。” 一想到那一幕,他揽住她腰身的手臂不禁收紧,声音也微微发沉:“晚青妤,你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是吗?他今日来,不过是来看我的笑话,顺便再看看你。” 说到此处,他心中怒火渐起,付钰书那赤裸裸的眼神,分明带着对他的挑衅。 晚青妤望着眼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萧秋折,心中一阵茫然,他怎么又提起付钰书?看来这心结在他心中始终难解。 为免他再因此事动怒,她轻声道:“萧秋折,我知道两年前你因付钰书之事觉得颜面有损。但当初我们成婚时,他确实对我情深意重。那时你突然上门,说要救晚府,说两府联姻可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我为晚家,一口应下。可对付钰书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怪我未曾与他提前说明,才让他多次上门纠缠。” “我们订婚后,他最后一次来找我,我已与他说明白,希望他在我们和离前别再寻我,免得给你增添麻烦,他听后便离开了,两年来都很少出现。我与他自幼相识,算是挚友,如今他回京,即便他来找我,与我说几句话,也是情理之中吧?况且,我回来之前也向你说过,我做何事,与谁接近,你都无需过问,当时你答应了啊!如今我已成年,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你不必如此忧心。”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介怀付钰书,两年过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萧秋折依旧紧紧搂着她,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两人贴得极近,几乎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情绪,晚青妤说这番话时,目光直直望着他,眸中除了不解与无奈,再无其他。 “所以……”萧秋折喉结微动,声音苦涩,“你觉得他接近你,是理所应当?” 不然呢?付钰书并未对她做出任何逾矩之举,她虽仍是他的妻子,但他们并无感情,很快便要各奔东西,即便她现在与谁接触,也与他无关。 “萧秋折。”晚青妤微微后撤,认真望向他,“那日你去山间小院寻我时,曾说,你来替我报仇雪恨,我来替你管理亲王府。那时的你是带着目的去的。” 并无明确其他。 两年间,他们未曾有过交集,他突然去寻她,无非是因付钰书回京,他怕损了名声,才匆匆将她接回,而让她管理亲王府,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其实,她早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因为生活不易,既然他愿意与她扶持前行,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而她答应的原因里并无其他情分。 晚青妤言辞清晰,头脑冷静,见他眸色渐沉,却仍无松手之意,语气又放缓了一些:“你有伤在身,不宜动气,我们先去用膳好不好?” 她知他今日心情不佳,加之撤职时付钰书在场,任谁心中都不会好受。 她最后一句“好不好”带着轻哄的意味,明眸望向他,看起来那般无辜,倒显得他心胸狭窄,小题大做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复杂情绪愈发浓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他从前并非如此,行事从不拖沓,更不会这般斤斤计较,可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总是如此。 她说他去山间小院是带着目的,其实不然,就在那日的前些天,他便开始夜不能寐,每每躺下,脑海中总会浮现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红花的探花郎。 两年时光并不短暂,足够让他忘记与付钰书的纠葛,也该忘记付钰书刺他的那一剑。可他却始终忘不了。 两年间,他虽未料到付钰书会回京寻她,而他却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让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是分不清是什么扰乱心智的答案。 那两年,他满脑子都是她站在阳光下,仰着小脸对他说:“萧秋折,我心里只有付钰书。” 每每想起,他便强迫自己清醒,不再为此焦心,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此生也算不负相识一场。 那时付钰书曾骂他卑鄙无耻,故意在晚家危难时上门求亲,可谁又知晓,若非他出面,她的父亲绝难脱险,即便脱险,日后也难免麻烦缠身,他不得已才提出成婚,依亲王府在朝中的地位协助他们。 那时他并不知她已与付钰书情根深种,只知她写给他的信中,字字句句皆是浓情。 他以为,爱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变的,也以为自始至终她是爱他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些信,他只能当作她年少无知时的笔墨。 可后来,付钰书再次出现时,他又开始紧张,紧张到让方于一遍遍去山间小院查看,紧张到最后,自己亲自去将她接了回来。 接回以后,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很好,她通情达理又对他温和体贴,有时候会让他恍惚间以为,那是真心实意的,那是作为他的妻子所发自内心的表现。 可,她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切,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晚青妤。”他感觉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压制不住,低头凑近她,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张的红唇上,又移至她那双因他靠近而慌乱的眼眸中。 他喉中苦涩,受伤的左手微微发抖,几乎哑声道:“你当真……看不明白我的用意?” 第28章 “留在我身边补偿,补偿…… 他心中纷乱如麻,连自己也难以辨明那份情愫是否流露得太过明显。或许是他言辞太过决绝,又或许是两年前那份冷冰冰的和离书,让她误以为他心如铁石,无情至极。 此刻,他一时情急,竟脱口问她是否明白,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惊愕不已,他自己尚未理清的心绪,她又如何能看得透彻? 天色愈发阴沉,乌云自西边滚滚而来,似有倾盆大雨将至。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哗哗”的声响。一片竹叶飘落在晚青妤的肩头,将她从恍惚中唤醒。 她抬眸望向萧秋折,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眸,一时竟不知他话中深意。她明白他为她、为晚家付出了许多,可他自己都如此恍惚不定,她又如何能确认他的心意? 如今他们身处朝堂权谋的漩涡之中,生死攸关,她又怎能轻易断定什么?即便有所察觉,那份情意也早已不再纯粹。更何况,他们已两年未见,她还不至于糊涂到身心未觉,便盲目认定一份感情——无论那是何种感情。 他的神情随着她的沉默渐渐沉了下来,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揽着她的手臂也松了几分。 半晌,晚青妤终于动了动唇,轻声道:“不是饿了吗?去用膳吧。稍后请太医为你看看伤口,莫要强撑。朝政之事我无能为力,既然是我们连累了你,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 第36章 果然,她还是如此,即便心中有所触动,依旧浑身是刺,让人无法靠近。 “补偿……”萧秋折低声呢喃,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缓缓松开了她的腰身,目光落在那片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竹叶上,他咬了咬因疼痛而渐渐发白的唇,道:“好,补偿吧!留在我身边补偿,补偿我一辈子。” 补偿他一辈子,直到他们白发苍苍,直到他们死的那天。 她知道他在生气,在烦躁,也知道他这话不过是气话,可眼下,除了补偿,她给不了他更多。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更不知在外人眼中是否冷血无情,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那微微泛起的波澜,远不足以支撑一个诺言。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顾一切、莽撞天真的少女。父亲的仇、大哥的恨、二哥的伤,还有那早已没落的官宦世家,已是让她心力交瘁。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应,甚至连一句敷衍都没有,他压下眼底的酸涩,苦涩一笑,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去膳厅,而是径直出了亲王府。 晚青妤僵立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眼眶已是微微发红。 她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回了主房。 玉儿见她独自归来,探头望了望她身后,不见萧秋折的身影,便轻声问道:“小姐,姑爷呢?” 昨夜两人还同房而眠,今早看起来也颇为融洽,怎的此刻却形单影只? 晚青妤没有回答,进屋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玉儿满心疑惑,见小姐神色黯然,心中暗道:难不成与姑爷闹了别扭? —— 付钰书自亲王府辞别后,便径直往皇宫而去,父亲言道,太后有意召见,他不敢怠慢,回府更衣整冠,又携了云游时所得的一件珍品,方入宫觐见。 付家素得圣眷,太后亦常召其父入宫讲学,故而付钰书自幼随父出入宫闱,对宫中路径颇为熟稔。他被内侍引至太后寝殿,只见太后倚于榻上,双目微阖,手中佛珠轻转,似在默诵经文。 付钰书上前,撩袍跪拜,恭敬道:“微臣付钰书,叩见太后。” 太后闻声,缓缓睁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挥手道:“起来吧。” 太后年逾五旬,与太妃年岁相仿。昔年二人共侍一夫,曾为扶持各自之子登基,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彼时,前朝皇帝驾崩,太子早逝,宫中五位皇子争位,萧亲王虽为次子,却因品行不端,遭群臣反对,最终三皇子登基为帝。萧亲王自此退居王府,做了闲散王爷,太妃则因太后心存芥蒂,久居深宫,直至近年方得离宫。 付家与晚家关系微妙,太后以前有所耳闻。今日晨间付父入宫,提及晚青妤,太后方忆起此女乃前太师之女,两年前嫁与萧亲王嫡长子萧秋折。而晚青妤与付钰书自幼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付钰书起身,将手中锦盒奉上,恭敬道:“太后,此乃微臣自锦川带回的薄礼,望太后笑纳。” 太后微微一笑,命内侍接过锦盒。盒中乃一串紫檀佛珠,色泽沉郁,香气清雅。太后细细端详,颔首道:“此珠取自千年紫檀木心,历经百道工序,确为难得之物。付大人有心了。” 付钰书垂首道:“太后明鉴,此珠虽微,却寄托微臣一片心意。” 太后目光微转,落在那佛珠旁的翡翠莲花上,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笑意:“莲花清净,紫檀沉静,倒是相得益彰。此物,哀家甚是喜欢。” 言罢,太后目光再度落在付钰书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探究:“付大人,今日哀家召你前来,是想听你亲口说说你与晚青妤之事。你父亲虽略提一二,但终究不如你亲述来得明白。” 付钰书心知太后对亲王府极为关注,来时父亲亦叮嘱他言辞谨慎。他略一沉吟,温声回道:“回太后,微臣与晚青妤自幼相伴,情谊深厚。及至她成年,我们曾许下白头之约。奈何两年前,萧秋折为巩固朝中地位,强 娶青妤为妻。据青妤所言,成婚当夜,萧秋折便写下和离书,将她送至山中别院,两年来鲜少过问,每月仅给十两银钱,致使她连看病之资都无。” “前些时日,微臣上山探望,见她病重垂危,心中痛楚难当,便许诺待她与萧秋折和离后,必接她回府,护她余生。不料萧秋折得知此事,竟将她强行带回京城,令她再度失去自由。微臣对她情深义重,始终难以释怀,日夜忧心她的安危。” 言至此处,付钰书垂首不语,眼中满是痛楚,声音亦微微发颤,显是情难自抑。 太后眸光微转,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见他眉间紧锁,忧思深重,不由得轻叹一声,缓声道:“你与晚青妤这段姻缘,倒真是令人惋惜。只是官家联姻,自古便是常事,移情别恋者亦不在少数。然,人心当向善,不可因一己之私而为难他人。晚青妤那二哥的事,哀家也已听闻,言书堂化为灰烬,她二哥重伤在身,如今她又被囚于亲王府,确是令人心疼。” 太后言及“囚禁”二字,语气微冷,显然对萧秋折颇有不满。 付钰书闻言,神色愈发凝重,拱手道:“太后明鉴,正因如此,微臣才更为忧心。言书堂一事,绝非小事,背后定有人暗中操纵。听闻先前有一才子在言书堂任职,此人曾受萧秋折恩惠,可言书堂一出事,此人便杳无踪迹,至今下落不明。且言书堂与翰林院关系匪浅,此事恐是有人意图搅动朝堂,先从翰林院下手。” 太后听罢,眉头骤然紧蹙,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她拼尽半生心血,方为自家孩儿争得这天下,岂容他人轻易动摇?她沉声道:“婚姻之事,旁人本不便插手,但若涉及朝政,哀家绝不容许。此事若真有蹊跷,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言至此,太后看向付钰书,沉吟片刻,又道:“哀家曾见过晚青妤,那姑娘生得标致,性子也讨喜,只是命途多舛。若这场婚约真是一场阴谋,哀家自会为她主持公道,成全有情人。只不过,秋折那孩子性子倔强,行事狠绝,要想从他手中救出晚青妤,付大人恐怕得多费些心思。不过,哀家会设法助你一臂之力。” 太后再度提及“救出”二字,显然已为这场婚约定性,似乎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 付钰书闻言,急忙起身,深深一揖,恭敬道:“太后慈悲,微臣感激不尽。社稷江山为重,微臣与家父定当为国效犬马之劳,亦深感太后与皇上栽培之恩,必竭尽全力,铲除祸国殃民之徒。” 他言辞恳切,句句直击太后心坎。太后听罢,朗声一笑,赞道:“哀家早觉付大人前途无量,果不负你父亲之风骨,有情有义,心系家国,哀家甚是欣慰。过些时日,宫中春日宴将至,哀家自会好生安排一番。” 付钰书再度深深一揖,恭敬道:“微臣多谢太后厚爱,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后分忧。” 太后见他明理通达,懂得审时度势,心中愈发满意,遂摆了摆手,道:“付大人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 付钰书恭敬行礼,缓缓退出大殿。 —— 这场春雨来得急,下得猛,雨珠如断了线的玉珠,噼里啪啦砸在轿撵上,顺着檐角滚落成串。晚青妤出门时,天还未曾落雨,谁知行至半途,雨势骤然大了起来,天地间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帘幕。 马车缓缓停在太医院门前,玉儿撑起油纸伞,小心翼翼地将晚青妤扶下车,主仆二人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快步进了太医院。 晚青禾仍在太医院养伤,苏瑶与晚青桁日夜不离地照料着他。因着太医院药材齐全,医治及时,这两日他的精神已好了许多。见晚青妤冒雨前来,晚青禾心中一暖,忙道:“妹妹怎么这时候来了?雨势这般大,莫要淋坏了身子。” 晚青妤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走近几步,见二哥气色稍缓,心中略松,笑回道:“无碍,我来看看二哥,这两日可觉得好些了?” 晚青禾含笑点头,道:“好多了,多亏瑶儿和青桁照料得细致。” 他顿了顿,又关切道:“萧秋折如何了?回去后可见好转?他那胳膊伤得也不轻。” 提及萧秋折,晚青妤心中一酸,脑海中浮现他愤然离去的背影,面上却强作笑意,轻声道:“他好多了,二哥不必忧心,我会照顾好他。” 晚青禾欣慰一笑:“那就好,真怕给他添了麻烦。” 显然,他还不知萧秋折已被撤职之事。 他沉吟片刻,又道:“付钰书前些日子来看过我,与我说了许多话。他自责不已,怪自己未能助我脱身,反倒让我落得如此境地。如今皇家暂撤了我的职位,由他顶替。他向我发誓,待我伤愈后,定会将职位归还于我。在此期间,他有了权柄,也能更方便为我查清真相。” 说到此处,晚青禾眉头微蹙,似有所思。他与付钰书自幼一同长大,深知其为人。从幼时到十八岁之前,付钰书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待人接物极为温和,心地善良,常助穷苦百姓,对晚家人更是尽心尽力。 第37章 年少时,付钰书曾多次在他面前提及要娶晚青妤为妻,可惜终究未能如愿。付钰书两年外出归来后,似乎变得更加沉稳,言行依旧谦卑,待他们依旧和善如初。 然而,晚青禾素来清醒,虽觉付钰书为人不错,却对其父付锦知心存芥蒂。这种不喜并非源于具体之事,而是自幼便有的一种直觉。付锦知虽表面温善,可那双眼睛总似藏着什么,令人难以窥透。 因此,晚青禾对付家人始终存有戒心。可事已至此,他一人之力难以扭转局面,对付钰书的善意相助,他也只能报以一笑,心中却不敢全然当真。毕竟,他并无确凿证据评判付钰书的人品,故而对其所言,也不过听听罢了。 提及付钰书,晚青妤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她轻叹一声,道:“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显然是有人针对我们晚家。只恨背后之人势力庞大,我们一时无力抗衡。但二哥且放心,晚家人行事光明磊落,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你且安心养伤,其他事暂且不必多想。” 如今局势未明,他们只能静观其变。皇上虽暂撤了晚青禾的职位,但后续如何处置,还需待言书堂一事查清后再作定夺。 晚青禾笑了笑,温声道:“妹妹说得是,二哥自会安心养伤。你在亲王府中也要照顾好自己。萧秋折此次能以命相救,足见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你们成婚时并无感情,但既已嫁他,便与他好好度过后半生。你自幼性子倔强,做事太有主见,二哥觉得,凡事都该看开些,尤其在婚姻之中。” “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多为联姻出嫁,能有几人嫁得心爱之人?虽世道不公,但若能扭转局面自是最好,若不能,便要学会变通。萧秋折待我们不薄,若你与他好生过日子,未必会差。” 晚青禾深知妹妹的性子,也明白在这世道中,女子若婚姻不顺,将何其艰难。然而,感情并非支撑一切的根本,唯有真心相待,互相扶持,方能走到最后。 见晚青妤神色落寞,晚青禾又轻声道:“妹妹,人这一生,有时候就该糊涂一些。” 头脑太过清醒,未必是好事。 晚青妤听了二哥的话,心中一片苦涩,回想起萧秋折那双深沉而复杂的眼眸,心中更是纷乱如麻。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二哥,攸年哥哥怎么样了?听说他也受了伤,如今人在何处?” 这些日子,晚青妤只顾着二哥和萧秋折的伤势,竟将张攸年忘在了脑后。听闻那日大火时,他也在场。 提起张攸年,晚青禾微微蹙眉,道:“我也不知。自醒来后,还未得到他的消息。那日我们二人在堂中议事,中途他去了库房整理文书,直到大火燃起,我都不曾见他。当时 火势凶猛,我忙着疏散人群,未曾留意他的去向。他受伤了?伤得可重?” 张攸年与晚青禾自幼交好,当年张攸年随父亲住在外祖母家时,二人常一同读书习字,情同手足。张攸年聪慧过人,做事沉稳,晚青禾入翰林院后,便将他调至身边做助手。这些日子,他在言书堂兢兢业业,替晚青禾处理了不少棘手之事。言书堂出事后,他也被牵连其中,一直未能脱身。 晚青妤沉吟片刻,心中疑惑渐生。事情已过去多日,却不见张攸年的踪影,连伤情如何也无人知晓。即便他回了乔家大院,张伯伯得知此事,也该前来探望二哥才是。 她轻声道:“二哥,待会儿我回去时,顺道去看看他。” 晚青禾望了一眼窗外,雨势正急,便劝道:“雨下得这般大,今日暂且别去了。况且我受伤之事,外祖母未必知晓。她年事已高,眼睛又不好,莫要让她忧心。回头你派人去问问张伯伯便是。” 晚青妤想起前些日子去外祖母家,见她精神确实不佳,便点了点头。 此时,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晚青妤心中挂念着外出的萧秋折,未在二哥处久留,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她冒着大雨回到亲王府,本以为萧秋折已经归来,结果却不见他的踪影。雨势这般大,他出门时未带伞,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唤来玉儿,命她去寻方齐和方于,谁知兄弟二人也不在府中。无奈之下,她只得吩咐管家派人外出寻找。 还未等她坐下歇息,李嬷嬷便来传话,说是太妃唤她过去一趟。 晚青妤心中隐隐不安,猜想太妃找她定是为了萧秋折被撤职之事。此事对正亲王府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 大雨倾盆,整整下了一日,直到夜幕降临仍未停歇。房间的门窗紧闭,萧秋折只觉得胸口闷得慌,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扯了扯衣领,下榻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萧秋折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一并吐出。 坐在桌前摆弄桥模型的陆临见状,急忙起身,无奈喊道:“别开窗户,冷得很!你若烦闷,自个儿出去淋雨便是,莫要连累我受冻。” 萧秋折站在窗前,任由凉风吹拂,并未理会陆临的抱怨。他从早间离开亲王府,至今未归,本打算在陆临这里歇上一夜,谁知刚有些睡意,脑海中却浮现出付钰书看向晚青妤的眼神,顿时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陆临见他毫无反应,叹了口气,道:“你身上有伤,吹风容易着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父亲定要怪罪于我。他让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你倒好,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若真挂念晚青妤,便回去寻她,莫要在我这儿生闷气。” “谁挂念她了。”萧秋折冷冷否认。 陆临嗤笑一声,道:“自打你到我们府上,便一刻不得安宁,不是来回踱步,便是皱眉叹气。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岂会不知?你不过是死要面子,拉不下脸来罢了。心里有话,大大方方与她说便是,反正她已是你的妻子,接不接受又如何?你封着一张嘴,谁能知晓你的心思?” 陆临最看不惯他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 “我何曾要面子了?”萧秋折再次否认,目光落在院中被大雨浇灌的花丛上,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涩:“是她将自己裹得像只刺猬,让人不能近身。况且,有些事一旦捅破,便再难收场。” 在双方都未确认心意之前,贸然行动只会让事情愈发糟糕。更何况,她心里或许还未彻底放下付钰书。 陆临重新坐下,继续摆弄手中的模型,淡淡道:“这话倒是不假,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连你自己都未确定是否真心喜欢晚青妤,又怎能去强迫她?当年你写下和离书时,便该料到今日。你将事情做得那般绝,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那时她虽告诉你心里只有付钰书,但她毕竟已嫁与你为妻。你为何不能忍一忍,与她好好相处一段时日?说不定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陆临喝口茶,继续道:“再者,她曾那般深爱过你,不可能对你毫无感情。她与付钰书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是必然,但那是否真是爱情,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我想,那般浓烈的信,她未必能写给付钰书。”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若当局者执迷不悟,那便只能自食其果。 萧秋折沉默良久,半晌才低声道:“那时年轻气盛,做事欠缺考虑,既不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她。她住在山间这两年,我极少去看她,便是怕自己心绪难平,也想给她些时间好好思量。可是……” “可是你那一道和离书,便是将她推出了家门,也断了自己的后路。”陆临替他说完后面的话,咂了咂嘴,道:“你啊,虽事事要强,却在感情之事上愚钝得很。不过这也怪不得你,毕竟是她先喜欢上你,又喜欢上旁人,你心中不甘,也是人之常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如何,你需好好思量。” 感情之事,最是复杂,从无十全十美。 萧秋折久久未言,望着窗外滂沱大雨,心情愈发沉重。世间万事,他皆可努力去完成,唯有感情一事,让他手足无措,乱了方寸。 “睡吧。”陆临见他久久不动,起身提醒道,“别再开窗了,冷得很。你睡床,我打地铺。” “好。”萧秋折应了一声,关上窗户。 陆临撇撇嘴,嘟囔道:“这话答得倒快。你霸占了我的床,又让我照顾你一夜,总得补偿我才是。” 萧秋折走回床边,脱下鞋子,回道:“这是舅舅吩咐你的事,为何要我补偿?况且,为了你,我跑到顾家,被顾老爷子一顿好骂,你为何不补偿我?” 陆临委屈道:“顾老爷子骂你,那是因你父亲的事,与我何干?” 说到此处,他突然问道:“王爷还未回来吗?言书堂大火之事,早已传遍半个奕国,他竟至今不知?自己儿子险些葬身火海,他竟不回来看看?” 陆临自幼便不喜这位姑父,他那风流韵事,京城无人不知。风流倒也罢了,偏生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如今带着美人外出赏花,多日未归,实在令人心寒。 第38章 提起父亲,萧秋折眸光一暗,翻身朝里躺下,半晌才冷冷道:“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陆临听他语气冰冷,便不再多问,扯过被褥铺在地上,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陆临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睁眼一看,见萧秋折正往门外走,他无奈问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去哪儿?” 萧秋折撑开油纸伞,回道:“我回亲王府,这一夜雷声不断,晚青妤独自一人睡觉,我担心她会害怕。” 陆临:“……” 深夜里,萧秋折冒着大雨赶回亲王府,他急匆匆踏入翠玉轩,轻轻推开主卧的房门,一股带着清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黑暗中,他轻手轻脚放下雨伞,关上房门,还未走到床边,便听晚青妤迷迷糊糊说道:“你去哪儿了?伤口还疼吗?我熬了滋补的汤等你回来,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你。你现在饿不饿?若是饿,我去把汤热热。” 她…… 第29章 萧秋折将她搂得更紧。…… 夜色沉沉,屋内一片昏暗,唯有窗外不时滚过的闷雷声,震得人心神不宁。晚青妤这一夜辗转反侧,似睡非睡,每每被雷 声惊醒,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惦记着萧秋折。她本以为他今夜不会归来,却不料他竟在深更半夜时回了府。 她摸索着坐起身,正欲下床去点蜡烛,萧秋折的声音却从黑暗中传来:“不必点烛,我让人去热汤,你睡。” 晚青妤轻声应道:“那我陪你一同去膳厅。” 萧秋折望了一眼门外,雨声急促,风声呼啸,道:“雨势甚急,我自己去就好。” 晚青妤转身回到床边应了一声。 萧秋折推门而出,径直去了膳厅。一进门,便见桌上摆满了菜肴,其中一盏滋补汤尤为显眼。 一旁的小厮正打着盹,见萧秋折进来,慌忙起身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少夫人这一夜忧心忡忡,亲自下厨为您熬了滋补汤,还吩咐厨房做了许多您爱吃的菜。她怕您回来得晚,特意让我们晚些准备,可等了许久,您仍然未归。雨大风寒,玉儿怕少夫人着凉,便劝她先回房歇息了。公子,您现在可要用膳?小的这就去热。” 萧秋折站在桌前,目光扫过那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吩咐小厮热了菜,净了手,坐下细细品尝。每一道菜都极为可口,尤其是那盏滋补汤,鲜美异常,正合他的口味。 他吃得极快,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饭后,他洗漱一番,重新折回卧房。 推门而入时,屋外的微光透过门缝洒进来,映出晚青妤坐在床边的身影。萧秋折轻声问道:“怎么还未睡?” 晚青妤的声音比方才清醒了许多:“不困,你吃得可好?” 屋内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气氛却隐隐有些凝滞。毕竟,他们上午才刚闹过矛盾。 萧秋折低声回道:“挺好。” 一整日,他都在陆临那里生闷气,可一回来见到她,心中的郁结竟不知不觉消散了。他走近她,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温热的气息。 “我……”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晚青妤坐在床边,抬头望着他高大的身影,见他迟迟不语,便轻声问道:“伤口如何了?还疼吗?你近日定要好生休养,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早日康复。” 她又是如此帖子,他听后心中一暖,正欲开口,她却低下头,继续道:“今日太妃召我前去,与我说了许多。我理解她的心情,但事情的起因确实在我们。” “祖母责骂你了?”萧秋折眉头微皱。 晚青妤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清,便轻声道:“责骂倒不算难听,我能接受,也理解她的心情。只是她说,今年务必让我怀上孩子,意思是趁你在府上休养的这段时间,尽快……怀上。”她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柔,“我向她请示,说你受伤不便,想搬到偏房去,可她不肯答应,还气得不行,说我忘恩负义。” 说到此处,她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回来之前,我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早知如此,便不回来了。” 萧秋折听出她言语中的自责,心中微微一紧,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那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晚青妤一愣。 “生孩子。”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唯有屋外的雨声和偶尔滚过的闷雷声在耳边回荡。晚青妤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青妤……”萧秋折见她不语,又向前迈了一步。 他一靠近,晚青妤蓦地从床边站起,转身避开,语气急促:“夜深了,我困了,歇息吧。从明日起,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府上好生休养。若你一直不见好转,我心中难安。” 她的话让心情起伏起来萧秋折心中一沉,仿佛她只盼着他早日康复,好搬出亲王府。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轻巧避开。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萧秋折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缓缓放下。他走到床边,默默躺下。 这一夜,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也未再开口,却都难以入眠。 翌日,晨光熹微,晚青妤便已起身。她侧目望去,只见萧秋折仍卧于榻上,呼吸绵长,显然未醒。她轻手轻脚地穿上绣鞋,生怕惊扰了他的清梦。 梳洗罢,她回到房中,见萧秋折依旧未动,想来是昨夜太过疲惫,睡得深沉。晚青妤未唤他,独自用了早膳,随后执起账簿,继续整理昨日未竟之事。 她细细梳理亲王府近年来的收支,发现良田与银庄的进项颇为丰厚,然而府中银钱却所剩无几,与这偌大的王府极不相称。这些银钱,究竟流向了何处? 她翻阅近年支出,虽有些许高额开销,但总体而言,王府的结余应远不止此。莫非,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晚青妤将账目一一列出,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过。她转头望向床榻,萧秋折依旧纹丝不动。平日他醒得早,今日却有些反常。她收拾好账册,轻步走到床边,轻声唤道:“萧秋折。” 榻上之人毫无反应。 晚青妤心中一紧,忙掀开被褥查看。只见他双目紧闭,面颊绯红,唇色发紫。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滚烫。 他竟发了高热。 晚青妤一时慌乱,正欲去唤太医,却被萧秋折一把拉住。他双目未睁,口中呢喃:“别走,我好难受。” 晚青妤急道:“你烧得厉害,我去唤太医来,伤口怕是发炎了,你且忍一忍。” 萧秋折紧握她的手不放,将她拉近了些,低声道:“不必唤太医,陪我片刻便好。” “这如何使得?”晚青妤挣了挣手臂,“你不可总是硬撑。” 萧秋折依旧不放,反而将她拉得更近。晚青妤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他微微睁眼,手臂环住她的腰身,嗓音沙哑:“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今日便陪我一会,我难受得紧。” “难受便该看大夫,我……我又不能替你治病。”晚青妤被他搂住,脸颊瞬间绯红,身子僵直,不敢动弹。 萧秋折将她搂得更紧,眸光闪动着,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药。” 说罢,他闭上眼,轻声道:“别说话,别动,就一会。” 晚青妤心跳如鼓,不敢稍动。他身上药味淡了许多,想来是昨日外出后未曾换药,才致伤口复发,高热不退。 萧秋折搂着她,呼吸渐趋平稳,虽面颊依旧滚烫,眉头却已舒展。晚青妤近距离望着他,见他因发热而轻颤的眼睫,微张的唇间吐着热气,心中莫名悸动。他甚至比传闻中还要俊美,骨骼清奇,五官端正精致,连眉梢都透着几分英气。 她看着看着,不觉吞咽了下口水,心绪愈发紊乱。 萧秋折似察觉她的异样,唇角微勾,却未睁眼。 “公子。”屋外忽然传来方齐的敲门声。 晚青妤闻声一惊,慌忙挣脱,不慎碰到萧秋折受伤的手臂。萧秋折闷哼一声,缓缓睁眼。 “我……我不是有意的。”晚青妤急忙解释,慌乱地抽出手臂。 萧秋折勉强一笑,低声道:“无妨,你去问问方齐有何事。” 晚青妤闻言,急忙转身朝门前走去。她推开房门,只见方齐正笔挺地立在门外,见她面颊绯红,眼神闪躲,再联想到方才萧秋折那一声轻哼,方齐眼皮一跳,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难不成两人方才在…… “那个……”方齐避开目光,语气有些尴尬,“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晚青妤皱了皱眉,一时未解其意,问道:“你找他何事?” 方齐目光游移,低声回道:“少夫人,王爷回府了,要见公子。” 王爷?萧秋折的父亲回来了? 晚青妤忙道:“萧秋折正发着高烧,身子难受得紧,怕是无法起身。不如你去禀告王爷,请他过来看看他吧。” 第39章 说罢,她转身唤来一旁的玉儿,吩咐道:“玉儿,快去请太医来。” 玉儿应声而去。 “怎么回事?烧得厉害吗?”方齐面露忧色,追问道。 “确实烧得不轻,怕是无法起身。你去禀告王爷吧。”晚青妤心中焦急,想着萧秋折此刻病重,做父亲的理应前来 探望。 方齐沉点头道:“我试试吧。” 晚青妤重新回到床前,见萧秋折眉头紧锁,面色苍白,显然病得不轻。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茶,轻声劝道:“喝点水吧,你嘴唇都干裂了。我已让玉儿去请太医,方齐也去请王爷了,王爷一会儿就会来看你。” 提起王爷,萧秋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勉强睁开眼,苦涩一笑:“他怎会来?” 十几年来,他生病受伤,父亲从未踏足过他的院落。 晚青妤心知他们父子关系冷淡,也不再多言,轻轻扶起他,喂他喝了几口水。 萧秋折烧得头疼欲裂,眼前一片模糊。他见晚青妤满脸担忧,心中不忍,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在脸侧的碎发,哑声道:“别担心,不过是发烧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会好的。” 晚青妤本就自责又焦急,听他这么一说,鼻尖一酸,眼眶顿时红了,泪光在眼中闪烁。 萧秋折见状,既心疼又气恼。心疼她总是因他而忧心忡忡,气恼她明明为他落泪,却还要故作疏离。 这时,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上前行礼后便要拆开萧秋折胳膊上的纱布。 萧秋折却对晚青妤道:“你先去外面等着。” 晚青妤站着未动。这些日子,他换药时从不让她看,她甚至都不知他伤得有多重。 萧秋折见她不动,又催促道:“快出去,好了我叫你。” 晚青妤看向太医,太医看了看萧秋折,见他眉头微皱,顿时会意,忙道:“少夫人,伤口易感染,需谨慎处理,请您到外间等候。” 连太医都不让她看,晚青妤心中愈发不安,却又不好妨碍太医诊治,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晚青妤走后,太医急忙解开萧秋折的绷带,口中念叨:“公子昨日去了何处?老夫来了几趟都未见您人影。您这伤不轻,需每日换药,且不宜受凉,得好生休养。”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叹,解开了纱布,只见萧秋折整条手臂肿胀不堪,皮肉黏连,有些地方还在渗血。 太医“哎呀”一声,惊道:“您怎如此大意?若不好生照料,伤口恐会腐烂,到时可就难办了,严重时甚至要断臂。公子啊,您可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萧秋折强忍疼痛,额上冷汗直冒,无力开口,只瞥了一眼伤口,便缓缓闭上了眼。 太医手忙脚乱地为他重新上药,喂他服下止痛药,又命人速去熬制汤药。 一番折治疗后,萧秋折的精神总算好了些,烧也退了几分。 太医再三叮嘱后,方才退出房间。 晚青妤见太医出来,急忙上前问道:“太医,他如何了?” 太医回道:“已好多了。只是公子性子倔,少夫人需多劝他按时换药服药。先让他歇息,我待会儿再来查看。” 晚青妤应了一声,匆匆跑进房间,见萧秋折倚在床边,精神稍振。 这时,方齐也急匆匆赶来,对萧秋折道:“公子,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过去一趟?”晚青妤闻言一惊,“他伤成这样,如何过去?” 难道王爷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方齐苦着脸,显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年,公子受伤生病,王爷何曾过问过?简直不似父子,连陌生人都不如。他好说歹说,王爷就是不肯来,反倒要公子亲自过去。 这父子关系,着实令人心寒。 晚青妤看向萧秋折,只见他苦涩一笑,强撑着坐起身,道:“我已好多了,过去看看吧。” “可外头又下起了雨。”晚青妤忧心忡忡,“你刚换了药,胳膊不能沾水。” 萧秋折一手搭在她臂弯上,勉强下了床,沉声道:“无妨。” 一旁的小厮急忙上前为他穿鞋。 “那我陪你一起去。”晚青妤扶他起身,“王爷回府,我也该去请安。” 萧秋折却摇头道:“他见我定有要事,你且在此等候,改日我再带你去请安。” 晚青妤虽心中担忧,却也只能应下。 方齐取了雨伞,撑开为他遮雨,扶着他朝王爷的院落走去。 雨势渐大,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萧秋折到了父亲萧敖的院中,微微顿足,挺直了脊背,强打起精神。 他走进房间,屋内一片寂静。父亲萧敖正坐在桌前品茶,身子斜倚在椅背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把玩着两颗夜明珠,神情悠闲自得,全然不似一位王爷应有的威严。 他身旁坐着的是他的新宠周姑娘。周姑娘正为他剥着葡萄,每剥完一颗,便送入他口中。她见萧秋折进来,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行礼,随后默默退了出去。 萧秋折一路走来,被冷风一吹,精神稍振,身上的热度也退了几分。他上前一步,向父亲颔首行礼,未发一言。 屋内静默片刻,萧敖放下茶杯,慢悠悠坐直身子,瞥了一眼他的手臂,语气淡然道:“怎会如此不小心,竟伤到了手臂。” 萧亲王萧敖,年过四十,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几分风流。他嗓音浑厚有力,虽已年过不惑,却依旧显得年轻俊逸,那双桃花眼足以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这般模样,倒也难怪他风流成性,引得不少女子趋之若鹜。 房中静默良久,萧秋折抬眸瞥了一眼父亲的神色,旋即垂下眼帘,缄默不语。其实,他心中早有思量,父亲怎会关心他?多年来,他独自承受伤痛,独自品味苦楚,父亲从未过问。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是父亲的亲生骨肉。然而,每念及此,他又觉得这念头荒谬至极。 他缓缓坐下,轻轻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会不受伤?那场大火烧得那般猛烈,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言语间,尽是苦涩,说完眼中满是落寞之色。 房中再度陷入沉寂,许久,他都未听到一句关心的话,那一丝丝期待,开始在一点点崩塌。 又过了一会,萧敖终是开口,提及正事:“我听闻你被罢免官职,原因竟是因为冲入火海救了晚青禾。言书堂之事我有听说,所犯之事甚是严重,只要有所沾染必会受到牵连。你不顾一切地去救他,可曾想过,这对亲王府是何等打击?你行事依旧如此任性,可曾想过这或许是他人设下的圈套?你此举,已令亲王府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些年,我从未过问你的事,但此次你直接牵连了亲王府,我不得不管。” “现在又不得不管?”萧秋折冷笑连连,“这些年,你何曾过问过什么?家中事务你一概不理,只顾带着你的人逍遥自在。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我是如何撑过来的?我拼尽全力维护亲王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亲王府,何曾为自己考虑过?你屡次被大臣弹劾,却屡教不改。皇上每次召见你,说的那些话,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你的风流韵事?你可曾想过,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既然今日说开了,那便彻底说个明白。” 他的目光愈发冰冷,眼中酸涩,鼻尖亦是酸楚。伤口疼痛难忍,手臂已无法动弹,整只手都麻木了。然而,比起心中的痛楚,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你可曾想过,你所做的一切对我造成了多大的打击?在这个家中,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从未想过压谁一头,也从未为自己谋私利。可你呢?从小到大,我的事你何曾过问过?” 他说着,掀了一下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腿:“你看看,这些伤从何而来?都是因为你,你得罪了那么多大臣,所有人都想杀你,包括皇上。他们把所有仇恨都加在我身上,从我年幼时起,便对我百般陷害、伤害。还有你那些夫人,你娶了那么多妻妾,可有一人是真心为你着想?她们贪图的不过是你的荣华富贵,可带给我的,却是无尽的伤痛与伤害。” 提及此事,萧秋折眼中酸涩更甚,呼吸也变得急促,手不住地颤抖,几乎力竭道:“我母亲早逝,我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这也无妨,我能忍,我能挺得过来。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当年若不是她嫁给你,若不是我外祖父的权势帮衬,你或许连这个亲王 都做不成。当年争夺皇位时,皇上已将刀架在你脖子上,是我的外祖父和舅舅带着众位官员,跪在皇上面前,一遍遍为你求情,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我母亲死后,你可曾去她坟前看过一眼?可曾怀念过她一次?她刚过头七,你便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我去找你,哭着求你,哪怕是为了尊重我母亲,你也该收敛些,但是你一把将我推倒在了雪地里。我不反对你再娶,可你这样做,对我母亲是何等侮辱。当年你娶她时,口口声声说一心一意爱她,可你的所作所为,配得上这句话吗?” 第40章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重现。那年大雪纷飞,母亲病逝于床榻。他哭着跑去找父亲,声嘶力竭地喊着母亲已不能动弹,泪水模糊了双眼,可父亲只是淡淡一句:“慌什么。” 他怎能不慌?那是他的母亲啊,是他最亲的人啊!可父亲却如此冷漠。从那一刻起,这样的父亲在他心中已不再重要,甚至被他彻底抹去。他宁愿自己从未有过这个父亲。 萧敖听他提及母亲,眸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终究未发一言。他不愿再提他的母亲。他的眼神愈发黯淡,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愈发凛冽。 这便是他们父子之间难以逾越的隔阂——母亲的离世,父亲的冷漠,对萧秋折而言,无异于一场天崩地裂的打击。这么多年过去,这份仇恨依旧如寒冰般凝结,未曾化解。 而萧敖对此,始终冷冷淡淡,每每提及,皆是避而不谈。如今,他又以亲王府之事为由,再度指责于他。 房中寂静无声,寒意逼人,气氛冷得仿佛能凝结成霜。萧秋折除了冷笑,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父亲回亲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质问他为何因他冲入火海救晚青禾牵连了亲王府,而不是他伤的严不严重,伤口还疼不疼。 屋外大雨倾盆,闷雷滚滚,狂风卷得树叶哗哗作响,东倒西歪。然而,屋内的气氛却比外头的风雨更加冰冷刺骨。 片刻后,又萧敖冷冷说道:“从今往后,亲王府的一切事务,你都不必再过问,全部交由侧王妃那边打理。还有,我听说你带了晚青妤回来。你带她来做什么?管理亲王府?立家规?你可曾将我放在眼里?这些年,我任由你在亲王府肆意妄为,可如今你愈发猖狂。” 提及晚青妤,萧敖心中怒火更甚,回忆当初:“当年我反对你迎娶她,究竟为何?那时她父亲家族落魄,陷入困境。你若与她沾上关系,必会牵连亲王府。当时,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一心想要除掉本王。可你执意娶晚青妤,给皇家有了除掉我的借口。那时你二弟本可入吏部,手握户部大权,却因你这一举动,被皇家剥夺了诸多权利。” “直到如今,为父手中已无半点实权,只能任由你胡来,如今你丢了官职,亲王府成了空壳,你还有什么资格过问府中事务?从今以后,我会辅佐你二弟和三弟在朝中立足。你二弟的外祖父已插手此事,他会助亲王府度过此劫,也会让你二弟和三弟入吏部,重振亲王府。至于晚青妤,她若还想待在亲王府,就安分守己。库房之事,绝不允许外人插手。” “外人?”萧秋折只觉得可笑至极。在萧敖眼中,晚青妤竟成了外人。而他多年为亲王府的付出,到头来却什么也不算。 压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萧秋折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有什么资格做父亲?凭什么让他们接手?凭什么不让我管亲王府?这些年,亲王府的财富、名誉、权势,哪一样不是我拼死拼活争来的?如今倒好,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我倒要问问你,你生我这个儿子做什么?生而不养,养而不教,只知道从我身上剥夺一切。如今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了,是吗?你想把我赶出亲王府?你以为凭你那两个儿子,就能撑起亲王府?就能救活亲王府?” 萧敖眸光一凛,冷声道:“你能做到的,你弟弟也能做到。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能一步登天,权倾朝野。你莽撞行事,惹下的祸端,自然要自己承担。若不是你冲进火海,若不是你受伤,若不是让人抓住把柄,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正因你行事不顾后果,为父才不敢将亲王府交予你。偌大的亲王府,绝不能毁在你手里。” “毁了?你说是我毁了亲王府?”萧秋折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衫,直起肩膀,转身对着萧敖,声音冷如寒冰:“你看看,你看看我背上这些是什么?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与皇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让我背负这样的耻辱。如今你却来指责我?当初是我替你承受了那些苦楚,是我替你背负了那些骂名与侮辱。可你呢?你自己与皇后做出那般龌龊……” 话未说完,萧敖已是冲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厉声喝道:“放肆!这种话也敢说?滚出去。” 萧秋折踉跄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险些跌倒在地。他衣衫凌乱,半个肩膀裸露在外,显得那般狼狈可笑。他缓缓站稳,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冷冷一瞥,似乎瞥掉了那破碎不堪的父子关系。 他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屋外大雨倾盆,雨水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却抵不过心中的寒意。他只觉恶心,只觉可耻,只觉得这世间为何如此待他。作为萧敖的儿子,竟成了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一阵冷风袭来,衣衫湿透,寒意透骨。他扯了扯衣襟,抬头望天,雨水如注,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污秽冲刷干净。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活了二十多年,此刻却只觉得生不如死。十七岁那年,他曾经历过这般绝望,如今再度袭来,让他对这世间再无半分眷恋。 雨水滴答落下,冰凉刺骨,可再凉,又怎及他心中的寒意? 屋外,方奇见他这般模样,急忙上前,焦急问道:“公子,您怎么了?”说着,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衣衫。 萧秋折垂着头,一步步往前走,衣衫早已湿透,眼中一片冷漠,眼尾的那抹阴翳,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方奇见他这般状态,心急如焚,连忙劝道:“公子,快跟我回去。不能淋雨,您的伤会发炎的。” 萧秋折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声音冰冷:“别管我。” 方奇心急如焚,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公子,您要去哪里?千万不能这样。太医说了,若是伤口沾了水,会加重伤势,手臂会废掉的。” 萧秋折双手握拳,再次甩开他:“那又如何,废就废了。” 他说完,大步朝亲王府门外走去,脚步又急又重,仿佛要将浑身的疼痛、痛苦,以及那些令人作呕的复杂情绪,全部踩在这青石板上。 雨水冲刷着地面,却冲刷不掉他心中的悲凉与绝望。 方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焦急万分,急忙转身去找晚青妤。 第30章 “让祖母相信我们圆房的…… 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伫立在门外,凝望着茫茫雨幕,心中百感交集,忧虑与酸楚交织,难以言表。 玉儿侍立一旁,亦是心急如焚。虽她对亲王府内情知之甚少,却也听闻萧亲王风流成性,与萧秋折关系微妙。如今言书堂一场大火,令晚府与亲王府皆陷入困境,萧秋折更是身受重伤,这几日小姐愁眉不展,自责不已,官场风云亦是波谲云诡,唯愿萧秋折早日康复,小姐方能稍解心结。 晚青妤急得来回踱步,目光频频投向萧亲王的院落。她深恐萧秋折淋雨受寒,更忧其伤口复发,此刻他尚在发热,若照料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然她初入亲王府,不便插手父子之事,亦无资格过问其关系。 正自焦灼之际,方奇匆匆赶来,禀道:“少夫人,公子他出了亲王府,淋着雨,小的怎么劝也劝不住。” 晚青妤闻言,急忙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方奇叹着气道:“公子与王爷在房中争执,出来后脸上带伤,嘴角流血,似被王爷掌掴。公子神情落寞,淋着雨便出了府,小的拦也拦不住。” 晚青妤未及听完,已慌忙向外奔去,对方奇急道:“快!速去寻萧秋折,务必将他找回,切莫让他再受伤,还有,速请太医随行。” 方奇领命而去,晚青妤提裙疾行,顾不得撑伞,玉儿慌乱间取来雨伞,却见小姐已走远。 晚青妤沿街东行,步履匆匆,雨水打湿了衣衫,却掩不住她满心的焦虑。她四处呼唤:“萧秋折,萧秋折,你在哪里?雨势如此之大,你不可淋雨,你的伤还未愈。” 然而雨声如瀑,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她不顾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心中担忧丝毫未减,继续在雨中奔走。 玉儿持伞追来,劝道:“小姐,您先回府吧,让方奇多带些人去找,您这样会淋病的。我们这般盲目寻找,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晚青妤摇头道:“不行,他伤势严重,心情定然不佳,我必须将他劝回。” 玉儿:“小姐,您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啊!方奇一会儿便带人来了,我们稍候片刻,乘马车去找,可好?” 此时,晚青妤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触及唇角时,竟觉温热。此刻,她才恍然察觉自己对萧秋折的感情竟如此深沉,心中对他的牵挂竟如此强烈。往昔她总以为自己对他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丝情愫,再见时也不过是些许悸动。然而此刻,不见他的身影,她心中忧虑如潮,焦急万分,或许这份感情从未改变,只是她未曾察觉。 第41章 她未听从玉儿的劝告,继续前行。玉儿无奈,只得紧随其后,为她撑伞。 不多时,方奇带着人马与马车赶来,对晚青妤道:“少夫人,快上马车,您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找到公子的。” 晚青妤迅速登车,方奇对众人吩咐:“大家分头行动,务必找到公子。” —— 春日的雨势汹汹,来得猝不及防。付家书库虽是京城地势最高之处,却也被雨水浸透,院中积水成潭,雨水顺着墙壁渗入房内,书库中的典籍多有浸湿之虞。 院中仆役们忙得焦头烂额,付钰书立于雨中,眉头紧锁,冷声质问身旁的管事:“付家书库百年基业,墙壁坚固,怎会突然渗水?上次渗水是因有人暗中作祟,挖坑积水,不是已命你们处理妥当了吗?为何今日雨水又渗入房中?况且此地地势高峻,怎会有如此多的雨水涌入?” 管事战战兢兢地回道:“大人,书库墙壁确实坚固,先前已按您的吩咐一一查验。只是……这水似乎并非从墙壁渗入,而是从地下而来。地下虽曾加固,但年岁已久,土壤松动,积水后便渐渐渗入房中。工匠们已在加紧修缮,库中书籍也在迁移。” 付钰书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隐隐不安。这书库历经百年风雨,从未有过如此情形,怎会突然渗水?况且库中所藏,皆是近年珍本,更有皇家御批之作,若因此受损,后果不堪设想。他当即下令加快书籍迁移,并命人在房中挖坑探查地下情形。 不多时,仆役们在一处房中挖开地面,发现地下土壤果然松动。当年建造时以混凝土与钢筋加固,砖石亦极为坚实,怎会轻易松动? 付钰书蹲下身,细细查看,忽觉土壤中有一股腐臭之气,似是地下有物腐烂,腐蚀了砖瓦,才致雨水渗入。他心中一凛,暗道此事绝非偶然,书库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正思忖间,一小厮匆匆跑来,禀道:“公子,老爷请您回府。” 付钰书点头,吩咐管事继续查验,随即冒雨赶回付府。 府中,付锦知立于檐下,望着滂沱大雨,神色凝重,见付钰书归来,沉声问道:“书库之事如何?” 付钰书上前行礼,回道:“父亲,此事尚有蹊跷,书籍已加紧迁移,损失不大。只是书库渗水绝非自然所致,孩儿怀疑有人暗中作祟。” 付父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为父早走察觉,我们需得尽快新建书库。言书堂已毁于大火,那块地倒是可用。” 付钰书闻言一怔,迟疑道:“用言书堂旧址作书库?皇上会应允吗?” 付父淡然一笑,道:“此事自有为父周旋,你不必忧心。倒是书库被人动手脚一事,你需尽快查明。此外,萧亲王已回府,萧秋折被降职,父子二人关系本就微妙,此番恐更生嫌隙。萧亲王虽表面风流不羁,实则深藏不露,当年能与与皇上争位时不分高下,可见能力有多强。如今他回府,定会扶持其他子嗣巩固地位。萧秋折虽不甘,但眼下无权无势,难有作为。这段时日,正是你的机会,太后已允诺相助,你需好好把握。还有,抽空约萧郢出来,喝杯茶。” 付钰书轻轻颔首,默了一会,问道:“父亲,张攸年如今可好?那日言书堂大火,他身陷其中,伤势不轻,需得及时医治才是。” 付锦知闻言,神色稍缓,温声道:“他已无大碍,为父已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为他诊治,如今他在别院静养,再过些时日便能痊愈。你与他许久未见,待他好转,不妨去探望一番。” 付钰书点头应道:“是,父亲,孩儿回头便去探望他。对了,他的父亲张锦知可还在乔家老院?我记得两年前他们曾打算搬离,为何至今仍居于此?” 提及张攸的父亲,付锦知微微眯起眼,伸手接住檐下滴落的一串水珠,沉吟片刻道:“张老伯这些年一直受乔家恩惠,故而未曾搬离。乔家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他便留在乔家大院照料她。只是近来老夫人的眼疾愈发严重,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你若得闲,不妨去探望一番。” 付钰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点头道:“那位老太太素来慈祥,孩儿定会前去探望。对了,父亲,孩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父亲可否相助?” 付锦知抬眼望他:“你且说来。” 付钰书神色凝重,缓声道:“先前有一批书运往江州,袁安河却拒而不收,且扬言日后凡我付家之书,一概不许入江州。此人素来固执,早年与晚青妤之父交好,后调任江州,其思想与我付家多有相悖。他不仅阻挠平民百姓读我付家之书,更不许才子入我付家学院。孩儿实在不解,此人为何如此忌惮我们付家?父亲可否派几位学士前去探问,究竟是何缘由?” 提及袁安河,付锦知眉头微皱,沉吟道:“此人我亦有印象,确实固执非常。当年他投靠晚府,深得晚大人器重。晚大人去世后,他一直在调查其死因,似乎对我付家有所怀疑。不过,为父以为,此人虽固执,却未必心怀恶意。你且放心,此事交予我,我会派人前去探问清楚。” 付钰书神色稍霁,恭敬道:“多谢父亲,那孩儿便先去书库了。” —— 渐歇,晚青妤终于在一片幽深的树林中寻到了萧秋折。此时他独自坐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他的手臂伤口渗出血迹,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瘫坐在泥泞中,发丝凌乱,衣衫湿透,宛如一片凋零的枯叶。 晚青妤远远望见他,心中一阵酸楚,急忙奔上前去,唤了一声:“萧秋折。” 然而雨声淅沥,那声音似乎未能传入他的耳中。 她身后的玉儿与方奇皆驻足不前,心中亦是痛楚难言。公子素来坚韧,即便十七岁那年遭遇那般劫难,亦未 曾如此颓丧。如今他这般模样,怕是心中所痛,远非父亲的冷漠、手臂的伤痛,或是官职被罢黜,或许,是那更深一层的羁绊——晚青妤。 曾几何时,他叱咤风云,手握乾坤,如今却似一切尽失,连父亲的疼爱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二十余载的苦楚,仿佛在这金科之年被无限放大,令他愈发无助与悲凉。 晚青妤疾步上前,目光落在他那受伤的手臂上,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与雨水交织,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的伤处,只得轻轻握住他另一只冰凉僵硬的手。 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缓缓抬起头,那双幽暗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此时,雨势渐小,林间树叶随风沙沙作响,泥水溅起,湿透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轻轻唤了一声:“青妤……”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泪水已夺眶而出,她哽咽道:“萧秋折,跟我回去,你的手在流血,不能再这样了,你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见她落泪,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颤动,声音沙哑地道:“别担心,无碍的。坐在这儿,反倒让我心静了些。方才浑身燥热,淋了雨,倒觉得舒坦了许多。你先回去,容我再坐一会儿。” 满身的疼痛与疲惫已经让他没有一丝力气。 晚青妤见他如此自弃,心中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知道这些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不能这样,走,我们回去,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若你不想回亲王府,我们便去客栈,先吃点热乎的,再好好歇一夜,好不好?” 她顿了顿,声音略有轻颤:“萧秋折,这世上的事,本就形形色色,有喜有悲,我懂你渴望父亲的关怀,如今的我也与你一样,也没有了父亲。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只要朝着好的方向走,总能熬过去的。” 她温润的话语落在林间,比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好听太多了。 萧秋折望着她那满是关切的眼神,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那仍在渗血的伤口,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淡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你别太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话音落下,他便微微动了动手臂,似是想证明自己无碍,晚青妤慌忙扶住他,二人刚一接近,萧秋折就又倾身,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带着一丝慌乱:“青妤,让我抱一会儿,我此刻……好冷,只需片刻便好。” 今日清晨,他也曾如此说过,那时亦是想要一个拥抱。她心知他今日承受巨大的伤痛,有些难以支撑,便任凭他抱着。 两人的衣衫皆已被雨水浸透,冰凉刺骨。萧秋折伏在晚青妤的肩头,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自幼便鲜少得父亲拥抱,儿时还尚能得母亲一抱,可自母亲病后,便再未有过。二十余载,父母给我的拥抱屈指可数。今日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自己如此脆弱,仿佛成了个笑话,甚至觉得……活在这世上,毫无意义。青妤,别推开我,今日便让我抱一会儿。” 第42章 晚青妤听着他这番话语,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悄然滑落。她伸手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上那混合着雨水与血的气息,轻声安慰:“无妨,多抱一会儿也无妨。” 她懂他,深深懂得他。亦知他历经了太多苦难,今日之险境,亦是因他们而起。 两人相拥,雨势渐小,风亦停歇,远处隐隐约约似有淡淡的彩光浮现。 方奇站在远处,望着那相拥的二人,心中一阵酸楚。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脆弱的一面。往日无论遭遇何等困境,公子皆是从容不迫,从不轻易在人前显露半分软弱。可如今,在晚青妤面前,他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然而,他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也是需要被疼爱的年岁。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许多早已娶妻生子,膝下承欢,而他却仍在拼命支撑着整个家,甚至还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这样的人,确实需要一个人来疼爱。但愿晚青妤,能成为那个疼惜他的人。 晚青妤见他伤口仍在流血,心中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我们先包扎伤口,可好?太医已在马车中等候,我们上车处理伤口。之后,你若想回亲王府,我们便回亲王府,若不想,亦可随我回我家中。” 萧秋折向来不是个畏缩之人,更不喜逃避,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哪里也不去,就回亲王府。亲王府是我的家,我为何要躲?” 说罢,他扶着晚青妤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又瞥了一眼那仍在渗血的手臂,最后看向她焦急的眼神,心中竟觉舒畅了许多。 方才那一抱,仿佛是最好的良药,令他神智清明,仿佛吃了蜜糖般甘甜。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可以换一种方式去面对,并非强求,亦非钻牛角尖,或许还有其他出路。 他被晚青妤扶着缓缓向马车走去,两人上了马车,太医早已备好药箱,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晚青妤坐在一旁,萧秋折看了她一眼,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轻声道:“要不……你先下车,等包扎好了,我再唤你。” 晚青妤从未见过萧秋折的伤口究竟是何模样。往日他总是避而不让,今日她定要亲眼瞧瞧,究竟伤得有多重。那伤口已渗出血来,他却仍不顾自己的身体,执意强撑。她安静坐着,纹丝不动,显然是不打算离开。 萧秋折上衣全部湿透,出门时穿得还是一件白色轻薄衣衫,沾了雨水后贴紧身子,勾勒出坚实的身型。他有些窘迫地侧了侧身,脸颊微微泛红。 晚青妤触上他躲闪的目光,动了一下眼皮,目光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 太医见这对小夫妻别别扭扭,轻轻笑了笑,撕掉萧秋折左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拆开他手臂上缠绕的纱布。 随着纱布一层层揭开,晚青妤的目光渐渐凝固,鼻尖一酸,身子不由得僵直。那伤口触目惊心,血肉模糊,肌肉粘连,令人不忍直视。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看向萧秋折,终是忍不住道:“我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如今这般,若是手臂废了,你该如何是好?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如此沮丧?” 她的语气虽急,却满是心疼与关切。萧秋折见她生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他知道,她是在乎他的,他的身体在她心中极为重要。这一瞬,他竟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见她急红了眼,伸手抚了抚贴在她脸侧的秀发,又安抚道:“别担心,我这伤又不算什么,日后自会好的。” 晚青妤见他如此乐观,心中更是堵得慌,却又怕他因自己的情绪而难受,只得勉强笑了笑:“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她突然就像训斥一个孩子。 萧秋折点头,乖乖应了一声:“好。” 太医一边笑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为萧秋折包扎好伤口,随后下了马车。 方奇驾着马车缓缓向亲王府驶去,速度极慢,显然是知道萧秋折此时并不愿回府,却又不得不回。他有意让两人在车内多待一会儿,也好让晚青妤多关心关心萧秋折。 马车内静默了片刻,萧秋折侧头看向晚青妤,见她眼眶依旧泛红,思忖了片刻 道:“之前,我说过,你帮我管理亲王府,我来为你报仇雪恨。这件事,我从未忘记,也一定会做到。或许前段时间我在言语和行动上有所不妥,但请你放心,日后我会多顾及你的感受,也一定会为你父亲和兄长报仇。虽然皇上暂时罢了我的职,父亲也待我冷淡,但只要我想,一定会失而复得的。” 他的眼神已清明了许多,继续道:“你之前说过,在外人面前,我们要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你做什么我都会配合。所以,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而不是单方面对抗。我父亲想把亲王府交给江侧妃,但我绝不愿意。他也不愿让你再管账房的事,但我希望我们能配合好,一起把亲王府夺回来。如今在府中,唯一能帮我们的,便是我祖母。但要让她出手相助,我想我们必须完成她的一个愿望。” 晚青妤闻言,试探性地问道:“太妃的愿望是……?” 萧秋折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如初熟的蜜桃一样诱人,动了动唇,道:“太妃的愿望,是希望我们生个孩子。” 没错,是这个愿望。 晚青妤吸了口气,并不避讳与他讨论此事,虽然每次说起脸颊都会红,依然问:“可我们是假夫妻,怎么能生孩子?” 萧秋折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的,这两日他已经看出来了,她心里装着他,就是死不承认,但是又总想探探他的心思,每次谈及生孩子还毫不避讳。 她应该也处在矛盾之中,但是又不敢往前多踏出一步,生怕自己受到伤害,又怕如七年前那般,一片深情再被辜负。 这个时候若是捅破这层关系,依她的性格,一定会一口拒绝,甚至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若想更近一步,估计得换换方法了。 他沉吟片刻,望着她那双疑惑又羞涩的明眸,往她跟前凑了凑,轻声道:“不如这样,你若不想真生孩子,我们可以假孕。你有孕之后,祖母定会非常开心,也一定会相助我们。我父亲虽然不正经,但是极其孝顺,以前祖母不在亲王府,没人治的了他,但是如今祖母住在亲王府,他会收敛很多,他总是带着美人往外跑,也是害怕祖母骂他。” 晚青妤思索一会,虽说觉得不妥,还是脱口问了一句:“若是假孕,我们要如何做?” 萧秋折回道:“首先,我们需表现得更加亲密,你继续睡在我房中,过些时日,我会找个医师来为你诊脉,然后传出你有孕的消息。如此一来,祖母定会欣喜若狂,更会把你当个宝。” 晚青妤将信将疑的审视着他:“这能行?还能把我当个宝?” 萧秋折连连点头:“只要你怀了身孕,别说祖母,整个亲王府都会把你当宝。” 更包括他。 晚青妤琢磨一会,觉得这法子倒也可行,毕竟晚家欠他良多,总得想办法帮他夺回亲王府和职位。不过是假装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终,她点头道:“好,我可以假孕,日后我会全力配合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萧秋折:“什么要求?” 晚青妤:“以后在你我床之间,能不能挂一道帘子?” “为何?” “因为不方便。” “好。”萧秋折一口答应,又道:“不过,我们回去得搞出点动静。” “什么动静?” “让祖母相信我们圆房的动静。” 第31章 “别动,我……”…… 萧秋折与晚青妤踏入亲王府时,管家早已在门前恭候多时。见二人归来,管家连忙迎上前,恭敬道:“公子,太妃吩咐,待您回府后务必前往她处一趟。方才太妃曾亲至翠玉轩寻您,未果,听闻您外出,又遣人四处找寻。太妃甚是忧心,方才连连咳嗽,胸闷气短,身子似有不适。” 萧秋折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忧虑,他深知祖母性情,蹙眉问道:“祖母现下如何?” 管家低声回道:“太妃正与王爷谈话,气氛颇为紧张,看来方才已经动了怒。” 萧秋折与王爷争执之事,已惊动阖府上下,如今府中气氛沉重。 萧秋折微微颔首,道:“我先回房更衣,稍后便去拜见祖母。” 管家应声行礼,目送二人步入翠玉轩。 萧秋折与晚青妤皆浑身湿透,萧秋折看了看晚青妤那被雨水浸透的衣衫,温声道:“你先换,我稍后再换。” 晚青妤摇头道:“我去隔壁。”说罢,她取了件干净衣衫,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萧秋折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衣裳换上,只是右臂疼痛难忍,抬臂时颇为吃力。他咬牙坚持,换好衣裳后坐在桌前,等晚青妤回来。 第43章 不多时,晚青妤换好衣裳走出,对他道:“今日淋了雨,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免得着凉,我已吩咐厨房为你熬了碗热粥,稍后便送来。” 她走近他,伸手轻抚他的额头,眉头微蹙:“你还有些发热,不如先躺下歇息,我让太医熬些药来,喝了药身子方能快些好转。你这次可不能再逞强,伤了身子,疼的可是自己。” 她语气虽带责备,却满是关切。萧秋折抬眸看她,见她近在咫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令他不由得想起方才林间那一拥,心中顿时如擂鼓般跳动。 晚青妤收回手,轻声道:“你先躺下歇息,祖母那里待会再去。” 萧秋折悄悄伸手触了一下她的衣衫,又缩了回来,依言起身,走到床边躺下。 晚青妤拿起桌上的账簿,对他道:“你莫要太过忧心,虽王爷暂时不让我插手账房之事,但我已将这些年府中的收支明细一一记录,还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只要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此外,我在山上时,发现有人对银两动了手脚,且两年间竟无人察觉,可见此人行事极为周密,且必是能接近账房之人。我已让管家仔细查探,找到了送银两的中间人及山上接手之人。当初在山间,我因知他是你派来的人,故未曾多问。如今此人已不在府中,我已派人去山中寻他。待找到他,我们便可当面对峙,查明真相。只要找到此人,府中亏空的银两及账目问题,或许更好查明。” 晚青妤素来行事细致入微,虽已迅速理清了账簿中的收入明细,却仍心存疑虑。她抬眸望向萧秋折,轻声问道:“你可知晓二公子萧郢每月支取银两的用途?我知晓二少夫人近来因调养身子,常命厨房熬制滋补汤药,且屡次调用银两请医问诊。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该耗费如此巨资。账簿中有一笔记载尤为显眼,二少夫人曾因身体欠安,险些昏厥,竟调用府上五千两黄金用以医治,此数目非同小可。” “此外,时隔半年,又有一笔三千两黄金的支出,皆以二少夫人身体欠安为由调用。然而,我翻阅了十年前的账簿,发现那几年府中收入虽丰,支出却更为惊人。其中有些款项用途不明,亦未注明调用之人,更有一笔支出仅以‘十万两黄金支出’一笔带过,此等数目,绝非寻常开销。” 她顿了顿,眉间微蹙,继续道:“我还发现,每隔半年,萧郢便会调用一批银两,除日常开销外,更有大额支出。前些日子我见过二少夫人,她身形娇小,气色尚可,虽一直未曾有孕,却也不至于病弱至此。依我看,萧郢那边的开支颇有蹊跷,不如从此处着手查探。” 晚青妤言罢,抬眸望向萧秋折,却见他斜倚在床榻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他瞧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瞧着她说话时那认真的神情,瞧着她眸中闪烁的光芒,竟一时听得入了神,直到晚青妤又问了一遍:“你可知萧郢那边近来的情形?还有二少夫人的状况如何?” 他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拢了下衣袖,低声回道:“二弟那边,我与他往来甚少。他武将出身,性子随了他舅舅,行事多有暴戾之气。当年因与京城一位朝臣之子斗殴,致人重伤,赔了不少银两。这两年虽未听闻他再惹事端,却听说他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此事我无从过问,因与他 交涉不多。” “他在朝中不过是个小官,对王府影响不大。至于调用银两之事,祖母归府后曾催促他们早日诞下子嗣,并允诺府中一切开支皆由王府承担。故而二弟调用银两,我未曾深究。若如你所言,他每月支取如此巨资,恐非仅为二夫人治病。” 萧秋折神色渐凝,沉吟片刻,又道:“今日父亲提及,日后会扶持二弟与三弟在朝中巩固地位,并将王府交由江侧妃打理。二弟因他外祖家的关系,加之当年他舅舅打死一位官员之事,这两年仕途颇为不顺,朝中诸多势力对他皆不看好,皇上亦对他有所忌惮,未曾提拔。” “他心中焦急,四处奔走,却始终未能得志。如今父亲归府,有意着重培养他。若他真有才干,接管王府倒也罢了,只怕他心怀不轨,与江侧妃联手,意图霸占王府。我更担忧的是,江侧妃有朝一日扶正,占了我母亲正妃之位。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尊严,我绝不能容忍一个妾室夺了风头。” 言至此处,萧秋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他尤为在意母亲正妃的位置。 晚青妤轻声应下,走回桌前将账簿放下,道:“你先歇息片刻,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有。” 言罢,她轻步退出房间,掩上门扉。 —— 太妃的院子里,下人们皆垂首立于门外,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阖府上下皆知王爷归府,亦知这对母子关系素来不睦。 此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房中传来瓷器碎裂之声,紧接着便是太妃怒不可遏的呵斥:“你身为王爷,不务正业,整日与那些狐媚子厮混,有何颜面坐在这亲王之位?我当年是如何教导你的?你身为皇家子嗣,理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理应以身作则,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可你呢?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着实令人失望。我记得你儿时聪慧过人,志向远大,即便在诸多皇子之中,你的才干亦不输太子,甚至略胜一筹。可如今,你怎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太妃声音颤抖,语气中满是痛心与失望:“我知晓你因争夺皇位失利,心中积怨深重。可儿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若当初你不留那些把柄,若当初你稍加收敛,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或许便是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招惹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令朝臣对你嗤之以鼻,认为你不配为一国之君,这倒也罢了。” “即便做不得皇帝,身为亲王,是否也该心系天下百姓?是否也该为社稷着想?是否也该为这个家、为这些孩子着想?可你又做了什么?整日沉溺酒色,王妃去世后,你从未提及她,甚至未曾去她坟前祭拜一眼,对秋折更是漠不关心。现在又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便打了他一巴掌,你真是让人痛心。” 太妃言至此处,双手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她猛然转身,厉声道:“你可知错?” 房中一片死寂,唯有太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王爷垂首立于一旁,面色阴沉,却未发一言。 太妃眉目间尽是忧色和失望,她历经前朝风雨,深谙宫闱争斗,独自抚养萧敖长大,其中艰辛,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萧敖自幼聪颖过人,勤学不辍,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十几岁便披甲上阵,屡立战功。及至弱冠,已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皇子,才貌双全,风姿卓然,堪称众皇子中的翘楚。 二十余岁时,萧敖迎娶了萧秋折之母,城中绝色佳人苏泠。此女出身名门,姿容绝世,文采斐然,名动京城。萧敖一见倾心,当日便登门求亲。 彼时苏泠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那英姿飒爽的皇子,心中自是波澜起伏。萧敖曾对她立下誓言,此生唯娶她一人,绝不纳妾。少女心动,遂应允婚事,给了他。一年多后,萧秋折降生。 然好景不长,萧秋折周岁之时,苏泠与萧敖因故大吵一架。自此,萧敖性情骤变,不复当年温润如玉、克己自持之风。 后来他鲜少归府,常流连酒肆,日渐颓废,昔日叱咤风云的二皇子,竟成京城中风流成性、游手好闲之辈。 无人知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萧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此后,他纳江侧妃,收侍妾,终日寻花问柳,仿佛脱胎换骨。 苏泠因此郁郁寡欢,久病不起,终在萧秋折六岁那年撒手人寰。然其逝后,萧敖依旧冷漠,连下葬之事亦未露面。头七次日,他竟携一女子入府。太妃闻讯,怒不可遏,质问萧敖为何如此绝情。萧敖默然不语,始终未道出与苏泠的矛盾根源。 自此,那如天上明月般的二皇子,彻底沦为京城中风流成性、不思进取的萧亲王。 太妃见其依旧沉默,心中怒火更甚,厉声道:“你可知你带给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如今秋折已二十有余,却无子嗣。你对他不闻不问,我好不容易劝得晚青妤与他安稳度日,盼为萧家留后,你却突然出现,无理打他一巴掌,对他伤势不闻不问,你作为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他因晚青妤家人之故丢了官职,但以他的能力,岂会无法翻身?皇上不过试探而已,他为皇家立下诸多功劳,就他修建的那几座桥便足以令百姓拥戴。即便暂时罢官,不久必能复职,你何必慌张?再说萧郢,他是庶出,性子似其舅般暴躁,虽尚未显露太多,日后恐留祸根。其夫人至今未孕,如何为萧家留后?我劝他纳妾,他亦不愿,且言此生只娶一妻,言语间满是对你的不屑,誓言绝不似你般作为。” 太妃又抬高了嗓门:“你瞧瞧你给他们树立了何等榜样?在他们心中,你又是何等父亲?再说老三萧絮,整日吊儿郎当,油嘴滑舌,风流成性倒是仿了你,终日不着家,无所事事。我为他谋一小官,他亦不愿。你说他日后能有何出息?自己的孩子,你难道不清楚?谁更有能力?谁为萧家付出更多?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会不知?” 第44章 太妃言辞愈发严厉,字字如冰,寒意逼人。萧敖依旧垂首不语,神情冷淡,无人能窥其心中所思。 太妃见他始终沉默,心中怒火更甚,拄着拐杖疾步上前,抬手便要朝他头上砸去。 萧敖急忙侧身躲避,口中喊道:“母妃息怒。” 太妃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厉声道:“从今日起,王府之事你不必再过问,一切我自有定夺。青妤虽年幼,尚不足以执掌王府,但你也不能将权柄尽数交予江侧妃,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萧敖依旧不语,太妃见状,举起拐杖作势又要打去,萧敖这才连连应声道:“好好好,一切听凭母妃安排。” 太妃见他服软,正欲挥手让他退下,忽又冷声道:“你带回来的那位周姑娘,何时将她逐出王府?” 萧敖闻言,眉头骤然紧锁:“母妃,儿臣早已言明,此生不会再娶他人,唯有周姑娘一人足矣。请母妃莫要再提赶她出府之事。儿臣本欲纳她为妾,奈何母妃与秋折始终不允,儿臣只得让她无名无分地留在身边。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跟随儿臣。如今,儿臣心中唯有周姑娘一人,不想让她离开。” 太妃听罢,冷哼一声,讥讽道:“那你当初与王妃那般生死相许,又算什么?还有,当年你二人为何起了争执?你又为何对她如此狠心?” 太妃突然提及旧事,萧敖脸色骤变,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他躬身行礼,语气冷淡道:“若母妃无其他吩咐,儿臣先行告退。” 每次提及此事,萧敖总是避而不谈,太妃亦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任由他退下。 —— 晚青妤出了房间,正欲去瞧瞧为萧秋折熬的汤是否已好,刚踏出门槛,便见玉儿匆匆赶来,低声道:“小姐,袁安河在门外求见,说是要见您。” 晚青妤闻言,微微一愣,问道:“他可曾说明来意?” 玉儿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他此刻正在院门外,管家未让他进来,特让奴婢来禀告您。” 晚青妤沉吟片刻,急忙朝院外走去。出了院门,果然见袁 安河立于门外,神色凝重。 晚青妤快步上前,轻声唤道:“袁叔叔。” 袁安河见晚青妤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青妤,许久未见了。” 两人确实已许久未见,记得晚青妤成婚之前,袁安河曾来过府上,那时他还笑着打趣她:“青妤长大了还是这般可爱。” 并特意带了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糖葫芦,她会开心地说:“谢谢袁叔叔。” 袁安河年过三十,样貌虽不算出众,却生得一副憨厚正直之相,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如星,透着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度。 他为人处事清明果断,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只是自他被调任江州后,便鲜少回京,晚青妤也再未见过他。 晚青妤见他神色匆匆,便温声道:“袁叔叔,不如随我进府一叙?” 袁安河抬头望了望高悬的“亲王府”匾额,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稍坐片刻便走。” 说罢,他瞥了一眼守在门前的侍卫,对晚青妤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凉亭,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晚青妤会意,知他有要事相商,便随他一同走向凉亭。二人坐定后,袁安河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跟随,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迅速塞入晚青妤手中,压低声音道:“你回去看看这个,我此次前来,是有要紧事告知你。” 晚青妤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隐隐不安,忙问道:“袁叔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袁安河轻叹一声,压低了嗓音道:“我方才去探望过你二哥,他伤势颇重,实在令人痛心。此次言书堂出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我怀疑背后之人手段通天,否则怎敢对言书堂下手?皇上至今未查明真相,恐怕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你二哥如今重伤卧床,行动不便,有些事情也不便插手,而四公子年岁尚小没经历过事,难当重任,所以我只能找你。其实,更令我忧心的是,他的职位已被罢免,接替他的是付家的嫡长子付钰书。” 提到付钰书,袁安河眉头紧锁,继续道:“上次他去江州时,我曾见过他。他带了些书,说是要分发给江州的穷苦孩子,被我拦下了。当时他态度倒是客气,未与我争执,收了书便离开了。付钰书此人,我早年也曾接触过,那时觉得他是个颇有才学、懂事明理之人。可惜,他是付家的人。” 晚青妤听罢,心中隐隐不安,低声道:“袁叔叔,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与付钰书早已无甚瓜葛,他虽曾说过要帮我寻杀父仇人,助二哥脱困,可最终二哥还是出了事。我与他已有两年未曾深交,虽知他与付家其他人不同,但如今他究竟如何,我也不甚了解。” 袁安河闻言,神色稍缓,低声道:“我怀疑此事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而幕后主使正是付钰书的父亲——付家家主付锦知。不仅如此,此事恐怕还牵扯更广。你可知道利州,利州离京城不远,如今已被付家的文化思想所侵蚀。利州的知州曾受教于付钰书的父亲,虽然后来二人联系渐少,但此人上任后,便在利州推行了一系列严苛的规矩,且极端地束缚百姓思想。他们分发书籍,却只允许百姓读他们所带的书,且这些书的来历不明。” 袁安河越说越激动,声音虽低,却透着愤慨:“利州的百姓如今如同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男子不得外出务工,只能在家读书,幻想些不切实际之事。女子更是悲惨,不仅被限制行动,甚至不准抛头露面,出门必须蒙面,违者轻则囚禁,重则处死。这些百姓仿佛中了魔咒,竟心甘情愿听从这些荒唐的安排。我派人暗中查探,发现情况愈发严重,却无人阻止。若任由这般发展下去,恐怕周边州县也会被波及,最终导致国家被这种不正思想腐蚀。” 晚青妤万万未曾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此事关系重大,她不便在王府门前多言,只是连连点头。 袁安河又道:“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你可知付家书库近来出了些麻烦?” 晚青妤问:“出了什么麻烦?” 袁安河道:“听闻书库近日进水,此事他们遮掩得极严,未曾外传。我也是多方打探才得知的。付家书库藏书无数,其中不乏历朝历代的重要典籍。我怀疑,两年前你父亲去世前,曾有一批书在付家书库出了问题。你父亲当时已察觉这些书中有些不对,其中有些思想恐对世人造成极大影响,便提醒付家莫要将这些书外传。付家当时虽应允,但那些书却始终未曾销毁。我总觉得,付家背后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晚青妤听罢,神色愈发凝重。 袁安河又道:“青妤,你可愿设法进入付家书库,查探那批书籍?或许,这些书与你父亲的死有所关联。” 晚青妤心中一震,道:“可付家书库向来把守森严,外人难以接近。我儿时虽曾与付钰书一同进去过,但长大后便再未踏入。如今想要进去,恐怕难如登天。” 袁安河沉吟片刻,道:“你与付钰书关系非同一般,或许可借他之手进入书库。如今书库进水,书籍需迁移整理,正是查探的好时机。只是此事外人难以插手,唯有你最为合适。” 晚青妤:“袁叔叔的意思是,让我接近付钰书,借机进入书库,查探那批书?” 袁安河点头道:“正是。你且看看有无办法。” 他说罢,仔细打量晚青妤的神情,又道:“我知你与付钰书曾有过一段姻缘,虽后来你嫁入亲王府,但此事若不影响你与萧秋折的关系,或许你可借此机会查明真相。”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还有一事,此事绝不可让亲王府的人知晓。” 晚青妤疑惑:“连萧秋折也不能告知?” 袁安河点头:“对。此事牵涉甚广,知晓的人越多,麻烦便越大。我信不过萧家的人,尤其是萧亲王。虽说萧秋折因救你二哥身受重伤,但他毕竟是皇家之人,且如今被罢官职,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若将他牵扯进来,只怕事情更难控制。” 晚青妤沉思片刻,觉得袁安河所言有理。如今事情尚未查清,若因自家之事再连累萧秋折,实非她所愿。于是她点头道:“袁叔叔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袁安河稍稍松了口气,起身道:“此地我不宜久留,这便告辞。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顺道过来探望你。” 晚青妤点头应下,目送袁安河登上马车离去。 她手中紧握着那张纸笺,心中沉重如压巨石,长叹一声,却未急着回府,而是转身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将那纸笺轻轻展开。 信上密密麻麻列着数二十多个人的名字,大部分她都认识,很多都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其中十几个名字已被画上了叉号,而她的父亲与大哥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还有二哥晚青禾。 第45章 晚青妤心中一紧,顺着名单往下看,竟在未打叉号的名字中看到了萧秋折、四弟晚青桁以及袁安河的名字。 仔细看看那些被打上叉号的人,除了被萧秋折在大火中救出的二哥,无一例外都已离世,而未打叉号的名字,显然也被列入了某种“清除”名单中。 按照上面的名字顺序,二哥下面就是萧秋折。 若大火那日萧秋折没能救出二哥,或许二哥已经命丧黄泉。 所以,他们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杀了萧秋折。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信仔细叠好,藏入袖中,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待心神稍定,她才缓缓起身,朝亲王府走去。一路上,她只觉得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她垂头往前走着,经过一片花圃时,听闻两个小丫鬟在说话。 其中一人道:“好像是真的,三公子要去付家提亲了,说是看上了付家二小姐付云汐。” “当真?这二人怎么看上眼的?我听闻付家二小姐文学好,修养好,与他兄长探花郎付钰书颇未相似,这样有才情的女子会看上风流成性的三公子?” “你小声些,不要命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我见侧妃院里已经开始张罗礼品了。” “……” 晚青妤听后简直不可置信,意思是,萧絮要向 付钰书的妹妹付云汐求亲? 那若是成了,付家人和王府就成了亲家? 晚青妤不由地吸了口气。 她回到房中时,心里还装着事,神情也略显紧张。萧秋折躺在床上歇息片刻,精神已好了许多。见她进屋,神色有异,便问道:“方才去了何处?” 晚青妤避开他的目光,低声回道:“只是在外头见了袁安河,他来京城办事,顺道过来与我说几句话。当年我父亲对他有恩,他一直记挂于心,今日特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 萧秋折听闻并未多言,只是想起那日在付家书库门前,付家管事曾提及有一批书要运往江州,却被袁安河拦下。如今袁安河突然回京,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他看了看晚青妤,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从床上起身,对她道:“走吧,随我去太妃那儿一趟。” 晚青妤微微一怔,问道:“我也要去吗?” 萧秋折一边笨拙地穿着鞋子,一边回道:“自然要一同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演戏要演得真一些。” 晚青妤恍然想起他们刚商定的假孕之事,待他穿好鞋子,便一同出了门。 二人快到太妃的院门时,萧秋折忽然靠近一步,牵住了晚青妤的手。晚青妤一惊,抬眼望他,满眼疑惑,手也不自觉地挣了挣。 萧秋折动了下唇角,显然牵她的手也有些紧张:“演戏。” 晚青妤耳根微红,手被他紧紧握着,虽有些不自在,心中却未再挣脱,只是低下头,随着他一同进了太妃的院子。 太妃见他们牵着手进来,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仔细打量了萧秋折一番,关切道:“秋折,你的伤如何了?听闻你伤势严重,快让祖母瞧瞧。” 萧秋折上前福身行礼,温声道:“祖母莫要担心,秋折的伤已处理妥当,如今好多了。” 太妃点点头,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随即道:“你父亲要将王府交给江侧妃打理一事,我已知晓。此事你如何看?” 萧秋折直言道:“祖母,王府绝不能交予他人。我虽一时疏忽丢了官职,但这些年王府的基业大半是我撑起来的。我虽无母,却也绝不会让王府落入他人之手。祖母放心,秋折定会振作起来,重振王府声威。” 太妃听罢,心中宽慰许多,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我就知道,这些孩子里还是你最靠谱。祖母对你自是放心的。只是如今你无权无势,王府中人未必信服于你。王府之事,祖母暂且替你管着,不交予任何人。至于青妤查银库一事,你们尽管继续查,祖母也会阻止王爷过多干涉。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二人:“你们二人如今这般,倒做点让我放心的事。” 萧秋折闻言,走回晚青妤身旁,牵起她的手,对太妃道:“祖母且放心,我与青妤已商量妥当,日后会好生相处,一同协助管理王府。” 他说罢,侧头看了晚青妤一眼,轻声道:“我们也打算生个孩子。” 太妃一听,心中一阵激动,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晚青妤。 晚青妤脸颊瞬间染上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太妃见状,顿时喜上眉梢,急忙吩咐嬷嬷:“快去让厨子多备些滋补的膳食,给他们二人好好补一补。” 萧秋折见祖母如此开心,心中也松了口气。他知道祖母一向清醒,定会站在他这边。 二人搞定太妃后,便出了院子。走出院门时,萧秋折仍牵着晚青妤的手。晚青妤想挣脱,他却握得更紧,低声道:“在王府里,我们得表现得亲密些。还有,我们的事莫要让旁人知晓,包括玉儿和方齐、方于。” 晚青妤惊讶道:“为何连玉儿都不能知晓?” 萧秋折笑了笑:“知道的人越少,戏才演得越真。” 晚青妤思忖片刻,道:“好吧,既然答应了你,便演到底吧。” 于是她未再挣脱,任由他牵着手一路回到翠玉轩。 玉儿站在门前,见二人手牵手回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忙退到一旁,目送他们进了房间。 时已傍晚,二人用过晚膳,洗漱完毕后便进了卧房。萧秋折坐在桌前绘制桥梁图纸,晚青妤则倚在窗边看书。屋内静谧无声,气氛却有些微妙。 萧秋折时不时抬眼看向晚青妤,晚青妤也偶尔偷瞄他一眼,二人目光相接时,又急忙避开。晚青妤心中愈发不自在,明明只是演戏,为何却觉得越来越难以自持? 夜深人静,萧秋折率先放下笔,对晚青妤道:“睡吧,时候不早了。” 晚青妤有些无措地放下书,站起身,脸颊微红,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羞涩。 萧秋折走到门前,发现李嬷嬷仍守在门外,便吩咐道:“嬷嬷,你先去歇息吧。” 李嬷嬷却福身道:“公子,太妃吩咐老奴今夜在此守着,不得离开。” 萧秋折闻言,心中了然,关上门后对晚青妤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床铺。 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萧秋折已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低声道:“李嬷嬷今夜会一直守着,太妃这是不放心,想试探我们是否在撒谎。若想让她安心,我们得做些样子。” 晚青妤闻言,脸颊更红,慌乱道:“做……做什么样子?” 萧秋折忽然将她按倒在床上,晚青妤惊慌失措,伸手推他:“你做什么?” 萧秋折低声道:“别动,不是要演戏吗?” 晚青妤挣扎道:“演戏就演戏,怎么还往床上推?” 她慌乱中又推了他一把,萧秋折捂着左臂闷哼一声:“你轻点,撞到我的伤了。” 晚青妤顿时慌了神,急忙扶住他,关切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萧秋折摇头道:“不算太疼,只是你别再推我了。” 晚青妤咬了咬唇,低声道:“那……那要怎么办?” 萧秋折笑了笑,凑近她耳边:“你只管听我的便是。放心,过了今夜,李嬷嬷便不会再守在门外了。” 晚青妤心跳如鼓,耳根滚烫,却未再挣扎。 萧秋折轻轻掐了她一下,晚青妤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想要起身。 “别动,我轻点。” 还要来? 第32章 他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萧秋折在世人面前一直都似那九天之上的谪仙,不染凡尘,他眸中似有万千星辰,却又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 此时他唇色淡若樱瓣,微微抿起时,带着几分清冷,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他举手投足自有一股矜贵之气,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如玉雕般精致且微凉,触上她的脸颊时令她心头一颤,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见他眼睛里淌着一抹浓郁艳色。 她张了张唇,突然紧张起来。 房间里安静里一瞬。 锦被柔软,却抵不过身上人滚烫的体温。 晚青妤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萧秋折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掌有力,任她动弹不得。 “先别动。”萧秋折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暗哑。 晚青妤咬住下唇,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戏码,可当真要演起来,她才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萧秋折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竹叶香气,那是他惯用的熏香,平日里只觉得清冽,此刻却让她浑身发烫。 她感觉到他的胸膛紧贴着她,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第46章 “你......”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萧秋折没有应声,他的呼吸越发粗重,灼热的温度透过肌肤渗入她的血脉。晚青妤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脊椎窜上来,让 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可越是放松,感官就越是敏锐。她能感觉到萧秋折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的每一丝紧绷。 萧秋折的手顺着她的手腕缓缓上移,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手臂。晚青妤只觉得一阵战栗,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别怕。”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真的......” 晚青妤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她知道这是做戏,可萧秋折的声音太过暧昧,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既害怕又感觉与众不同。 萧秋折缓缓低头,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晚青妤感觉到他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紧张地抓紧床单,见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已经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的,在眼睫轻颤了几下之后猛地推开了他。 萧秋折被她一推,清醒了许多,顺势翻身躺在一旁,渐渐平缓着呼吸。 晚青妤迅速下床,走到桌边吹灭了蜡烛,然后回到她的小床躺下,用被褥蒙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听不到,一直到天亮房间里几乎都没有任何声响。 翌日,晚青妤醒来时,发现房中已不见萧秋折的身影,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她起身洗漱一番,推门而出,见玉儿正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晚青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问道:“你笑什么?” 玉儿捂着嘴,又低低笑了两声,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昨夜的动静可不小呢。李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今儿一大早就跑去太妃那儿禀报了。” 晚青妤闻言,脸颊顿时染上红晕,羞得低下头,却未多言,转身便往膳厅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问玉儿:“你可知萧秋折去了何处?” 玉儿回道:“姑爷一大早就进宫了,想必是有要紧事商议。” 晚青妤应了一声,用过膳后,对玉儿道:“我们去一趟西街。” 玉儿疑惑道:“去西街做什么?” 晚青妤:“去书肆瞧瞧。” 玉儿闻言,眉头微蹙,劝道:“小姐,若无要紧事,咱们还是别去了吧。那书肆是付家开的,姑爷对付钰书一向颇有戒心。如今您与姑爷感情正浓,又忙着延续子嗣,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晚青妤明白玉儿的担忧,但她心中有事,必须去查个明白。或许付家书库真如袁安河所言,藏着与她父亲之死有关的秘密。她轻声道:“玉儿,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去寻些书罢了。” 玉儿虽仍不放心,但见晚青妤态度坚决,只得点头答应。 今日方方于和方齐皆不在府中,晚青妤便只带了玉儿一人出了王府。 二人先去了太医院探望二哥。二哥的伤势已好了许多,见晚青妤来,精神也振作了些。 晚青妤想到那死亡名单上有二哥的名字,心中忧心忡忡,低声嘱咐道:“二哥,近来一定要多加小心,身边的人都得仔细留意。” 二哥宽慰道:“妹妹放心,萧秋折派来的人都是可信的。况且,我如今是言书堂的重要人物,皇家不会让我出事的。”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安,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四弟晚青桁便追了上来,低声道:“姐姐,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二哥,你那边可还好?” 晚青妤见他神色沉稳,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在王府很安全,萧秋折待我也很好。你在这里照顾好二哥,务必留意他的安全。若有人来探望二哥,你帮我留心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尤其是付钰书。” 四弟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如今长了不少心眼,定会多加留意。对了,你可有去找张攸年?这些日子一直没他的消息。我听方齐说,当日大火中,是张攸年先跑出来,见到萧秋折后让他去救二哥的。可后来所有人都没再见到他。昨日我去外祖母家,也没见到,他父亲说只听言书堂出了大火,却不知张攸年下落。他父亲虽私下派人寻找,但未与我们联系,也未报官。姐姐,你要不要请王府的人帮忙查一查?张攸年毕竟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如今他下落不明,恐怕会遭遇不测。” 晚青妤听罢,心中愈发沉重,点头道:“你放心,我回去后便派人去寻他。” 姐弟二人又说了几句,晚青妤便匆匆离开,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定要查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晚青妤出了太医院,便与玉儿一同前往西街的书肆。她本只想在书肆中翻阅几本书,尤其是想查清那批书的来源、印刷者及作者。然而,刚踏入书肆,她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立于书架前,整理着书籍,身形挺拔,气质温雅,令晚青妤心头一震。她停在门前,一时怔住。 这时,付伯伯瞧见她,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青妤来啦!快快,里边坐。钰书正在屋里呢。” 付伯伯语气亲切,仿佛见了自家孩子般欢喜。 晚青妤笑了笑,道:“付伯伯,我今日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新书,家里的书都看完了,想寻几本喜欢的带回去。” 付伯伯笑眯眯地点头:“有有有,前些日子进了几本好书,我一直给你留着呢。待会儿你走时带上便是。”说罢,他瞥了一眼付钰书,笑道:“你们俩聊,我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 晚青妤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付钰书。付钰书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迎了上来。 两年未见,二人虽未曾深交,但彼此间的熟悉感却未曾褪去。尤其是付钰书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依旧如昔。 上次相见,还是在亲王府,萧秋折被撤职之时。那时,付钰书曾故意在萧秋折面前提及自己在观音庙为她求了平安符,挂在树上。她知那话是说给萧秋折听的,虽知他与萧秋折之间有过不愉快,但她希望那些过往都能随风而逝。 今日在此相遇,晚青妤未曾料到,但想到袁安河所言之事,她只得挤出一丝笑意,对付钰书道:“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付钰书见到她,神情顿时柔和了许多,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温声道:“我们过去坐坐。” 晚青妤点头,随他一同走到桌前坐下。 付钰书一边倒茶一边道:“这几日我休沐,便来书肆看看有什么空缺的书。如今付家采集书籍之事多由我操办。我偏爱南方文人的才情,他们所著之书,思想新颖,透着股清新朝气。前些日子我选了些书放在书肆,待会儿你走时,可以带几本回去看看。” 晚青妤知付钰书才情卓越,对文章之事向来敏锐。他依旧如昔,风采不减。她微微一笑,回道:“好,待会儿我挑几本带回去。” 付钰书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目光温柔,轻声问道:“你近来过得如何?” 这句话他憋了许久,自观音庙那日便想问,却一直未曾有机会。短短一句,却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晚青妤垂眸片刻,回道:“我如今过得还好,只是二哥出了事,令我忧心不已。我如今住在亲王府,倒也衣食无忧。” 付钰书听罢,沉默片刻,转而换了话题:“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总爱坐在这张桌子上练字。那时你趴在这里写字,我就在一旁整理书籍,时不时瞧你几眼。你练字时总爱吃甜点,我便闹着付伯母给你做。你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写字,偶尔还会哼着小曲。后来你因头发太长,总是沾到墨汁,我便每次过来帮你把头发编起来。那时候我们……” 他说到此处,忽而停住,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低声道:“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但我觉得,未来的日子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青妤,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句句真心。二哥此 次出事,是我未能护他周全。若我早些派人保护言书堂,或许就不会有此意外。是我对不住你。” 晚青妤摇头,温声道:“你言重了,此事怎能怪你?一切都是天意,我们避无可避,你莫要多想。” 晚青妤一直都是如此大度,付钰书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张了张口,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日后有何打算?或者说,你和萧秋折如今的关系……” 话未说完,他便停住了。每次想到晚青妤与萧秋折已是结发夫妻,同住一屋檐下,他心中便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晚青妤轻声回道:“眼下还未有打算,暂且如此吧。毕竟,谁不喜欢安稳,谁不向往自由呢?” 第47章 她并未提及与萧秋折的关系,也未再深谈此事。 付钰书见她不愿多言,便也未再追问,转而温声道:“今日可有空闲,与我一同用个午膳?”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仍存着一丝希冀,盼着能有一次机会。然而,他也明白,两年光阴过去,每个人都会变。如今的晚青妤,或许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了。 晚青妤沉默片刻,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头应道:“好,今日正巧无事,我也许久未去西街那家酒楼了,倒是有些怀念那里的点心和菜肴。不如就去那儿吧。” 付钰书闻言,眼中闪过惊喜,语气中难掩激动:“好,我这就让人去订位置。” 晚青妤见他如此,心中微微一叹,低头抿了口茶,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书吧。我想瞧瞧你最近都采了哪些书,可有我喜欢的。” 付钰书欣然应下,起身道:“好,我带你去看看。” 二人并肩走向书架,晚青妤望着满架陌生的书册,心中不禁感叹。不过两年光景,竟出了如此多的新书,与她从前所读的已大不相同。 付钰书从中抽出一本,递给她道:“你看,这本是江南一位才子所著,写的是民间的一些爱情故事。他的立意极好,字里行间透着对世情的洞察,读来令人深思。我觉得你会喜欢。” 晚青妤接过书,翻了几页,点头道:“好,这本我留下了,定会仔细读。” 付钰书又为她挑了几本,一一介绍。晚青妤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应和,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个总是为她讲书、为她解疑的温润少年,与那个听得津津有味的俏皮少女。 二人聊着聊着,气氛渐渐轻松起来。付伯伯站在柜台后,看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这一对金童玉女,是他看着长大的。虽中间历经波折,但若能重修旧好,该是多美的事啊。 他轻声唤来老伴儿,吩咐道:“去给两个孩子做些糕点吧,他们最爱吃你做的点心了。” 老伴儿笑着应下,转身去了厨房。 付钰书带着晚青妤逛遍了书肆,最后二人来到二楼的窗台前坐下。这里曾是他们的老位置,年少时,他们常坐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谈天说地。 付钰书为她斟了杯茶,轻声道:“还记得吗?从前我们总爱坐在这儿,一待就是大半日。” 晚青妤接过茶,微微一笑:“是啊,那时候总觉得时光很长,长到可以慢慢挥霍。” 窗外阳光洒进来,映在二人身上,仿佛为这段旧时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不一会儿,付伯伯便端着付伯母亲手做的点心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你们伯母特意给你们做了些糕点,快尝尝吧。” 晚青妤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连点头,伸手拿起一块糕点,轻声道:“多谢付伯伯、付伯母。” 付伯伯摆摆手,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以后常来,想吃什么,伯母都给你做。” 晚青妤笑着点头,咬了一口糕点,细细品味,惊喜道:“果然还是那个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付伯伯闻言,脸上笑意更浓,温声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付伯伯走后,付钰书看着晚青妤吃得如此开心,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仿佛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令人心生愉悦。 晚青妤吃着吃着,察觉到他的目光,躲避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们这些书,还是从书库那边搬运来的吗?前几日我去乔家大院看望祖母,路过付家书库时,马车被你们的马惊到了,停在门前许久。我本想找你,却听说你回了院子。” 付钰书闻言,笑了笑,道:“那日书库确实出了些麻烦,我急着回去处理,便与你错过了。若知你在马车里,我定会先去与你打招呼。” 他说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晚青妤又咬了一口糕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问道:“你们家书库不是建了许多年了吗?一直都很坚固,能出什么事?我记得小时候常去那里看书,里面有许多我喜欢的书,比这里的书还要多。如今已多年未去,不知那里是否还如从前一般,藏着许多宝藏书籍。” 付钰书听她提起儿时往事,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温声道:“书库那边可能要迁移了。” 晚青妤问:“为何要迁移?搬到何处去?你们那书库如此大,藏书丰富,怎会承载不了?每次我从那里经过,都会想起我们儿时的许多事。你看,我外祖母家的乔家大院至今还在,她老人家一直住在那里,舍不得离开。那片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若你们书库搬走,那里岂不是要冷清许多?” 说起这些,付钰书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儿时的时光虽美好,却已一去不复返。他轻叹一声,道:“再好的东西,也有破损的时候。书库那边确实承载不了了,我们正打算选个新地方。”晚青妤点点头,未再追问,她深知,言多必失,多问起疑。 她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付钰书面前,温声道:“你也尝尝吧。” 付钰书受宠若惊地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那糕点比蜜还要甜。他连连点头,笑道:“确实很好吃。” 晚青妤见他吃得开心,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般俏皮可爱的模样。 付钰书看着她,目光渐渐出神,眼中泛起一丝红晕,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她就像窗台上洒落的一束阳光,美好却难以抓住。 二人坐在窗台前,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闲聊。付伯伯又为晚青妤整理了一些书籍,待到午时,付钰书便带着她去了那家酒楼用膳。 酒楼的饭菜依旧如儿时那般美味,二人点了几样菜肴,吃得十分尽兴。饭后,晚青妤觉得时辰不早,便与付钰书道别。 付钰书送她上了马车,他站在路边,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既有不舍,又有一丝激动。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晚青妤已不如从前那般天真烂漫,但他仍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曾经的影子。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晚青妤一回到亲王府,便察觉府中热闹非凡。 管家迎上前来,低声告诉她:“少夫人,江侧妃那边正张罗着去付家提亲呢,找了好几个媒人过来商议,说是要挑个最合适的,届时会带着三公子一同去付家提亲。” 看来,三公子与付家小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晚青妤听罢,虽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转念一想,这世间复杂之事本就不少,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正思忖间,萧芮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嫂嫂,你上午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呢!” 晚青妤微微一笑,回道:“我去西街逛了逛,买了些东西。” 萧芮点点头,脸上满是兴奋,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嫂嫂,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汐妹妹就要嫁到我们亲王府来了,以后我就能天天和她在一起了。” 晚青妤闻言,笑着恭喜道:“那真是喜事一桩,恭喜三弟和云汐妹妹了。对了,三少爷和云汐妹妹之前就相识吗?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萧芮仰着小脸,笑眯眯地说道:“其实啊,他们一开始并不认识。后来我常带着云汐姐姐去琴房学琴,三哥闲来无事时也会去琴房坐坐,偶尔还教我们练琴。那时候他们才渐渐熟络起来。起初两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情愫,可前些日子,三哥突然问我云汐妹妹可有心仪之人,我说没有,他便笑得合不拢嘴,说要向她提亲。” “我当时还觉得三哥这人有些不靠谱,云汐妹妹未必会答应。可后来我悄悄问了云汐妹妹,她虽未明说,但也没反对,似乎对三哥也有些意思。三哥得知后,高兴得不得了,回来便告诉了母亲。母亲也觉得两家门当户对,便开始准备聘礼,打算带三哥去付家提亲。” 晚青妤问道:“那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 萧芮回道:“大概就这两三日吧,选个好日子便去。如今媒婆那边还未定下来,等定下后,还得把礼金、礼品都备齐。” 晚青妤闻言,若有所思地问道:“这般婚事,礼金礼品应当不菲吧?付家地位显赫,什么都不缺,咱们亲王府也不能失了体面,聘礼可不能太寒酸了。” 萧芮笑嘻嘻地摆手道:“嫂嫂不必担心,祖母已经发话了,说亲王府的银子随便用,务必把聘礼备得风风光光,绝不能丢了王府的面子。” 晚青妤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隐隐有些忧虑。亲王府的银子虽多,但银库里的数目也是有定数的。若这般大手大脚地花销,恐怕很快便会入不敷出。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晚青妤便回了翠玉轩。进屋后,她将那些账簿重新翻看了一遍,随后坐在桌前,拿起一本书,静静读了起来。 然而,她的心思却并未全然放在书上,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今日与付钰书的种种,以及府中即将到来的婚事。 第48章 萧秋折外出许久,直至傍晚才匆匆赶回亲王府。他一回府,便径直去了翠玉轩寻晚青妤。 晚青妤见他风尘仆仆,眉头微蹙,轻声问道:“你还受着伤,这一整日都去哪儿了?” 萧秋折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小厮,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尤其是左臂,显得有些吃力。他叹了口气,道:“今日在宫里与那些大臣们唇枪舌剑了一番,真是说得我口干舌燥,累得不行。有些大臣还算明理,替我解围,可有些却是死脑筋,死活不让我复职。皇上倒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却一言不发。” 晚青妤为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那现在可有结果了?” 萧秋折接过茶,喝了一口,将受伤的手臂搁在桌上,轻轻揉了揉,摇头道:“目前尚无定论,不过应该快了。你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晚青妤轻叹一声,坐在一旁,关心道:“你现在可要用些饭菜?我亲手为你熬了碗汤,还备了些可口的菜肴。” 萧秋折闻言,眼中闪过笑意,点头道:“确实有些饿了,你做的饭菜,我自然要好好尝尝。” 二人一同往膳厅走去,路上,萧秋折忽然问道:“你今日在府中做了些什么?” 晚青妤沉吟片刻,觉得有些事终究瞒不过他,便如实道:“我去西街逛了逛,顺便去了书肆,寻了几本书。” 萧秋折听到“西街”二字,脚步微微一顿,眉头轻蹙,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你又去了付家书肆?” 晚青妤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往前走,轻声回道:“饭菜快凉了,先用膳吧。” 萧秋折站在原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对劲,似乎藏着心事。 他快步跟上,问道:“你去书肆,可是见到了付钰书?” 第33章 他微微启唇,含住了她递…… 对萧秋折而言,付钰书的名字如同一道惊雷,每每提起,便令他心头一紧,难以平静。 上次晚青妤虽曾试图解释,却似乎并未消解他心中的疑虑。此刻,见他神色凝重,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晚青妤心中亦有些无奈。她不愿多言,更不想多做解释,只是低着头,默默往前走。 萧秋折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火气渐起。昨夜二人还那般亲密,他甚至从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情意,可转眼间,她竟去见了付钰书。 即便他们之间尚未有太深的感情,即便这一切只是演戏,可她怎能如此轻易地去找付钰书? 萧秋折心中愈发烦闷,脚步也不由得加快,紧紧跟在她身后。见她始终低头不语,他心中更是乱作一团。 她不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 晚青妤却只顾低头前行,不愿多言。她深知,话越多,解释越多,反而越容易引起误会。更何况,她现在的目的是接近付钰书,查清付家书库的问题。眼下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她必须谨慎行事,不能因小失大。 二人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膳厅门前。门前种着一片花树,桃花探出枝头,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显得格外清新。 晚青妤刚迈上台阶,准备进膳厅,却被萧秋折一把拉住。他拽着她往旁边的竹林走了几步,二人面对面站定。 萧秋折来回踱了几步,抬手抚了抚额头,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压着心中的情绪,沉声问道:“你今日见到付钰书了对不对?你们聊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你去书肆,是不是就是为了见他?” 萧秋折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悦,情绪也有些失控。 他紧紧盯着晚青妤的眼睛,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然而,晚青妤始终低着头,不肯与他对视,也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萧秋折眉头微皱,往前一步,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他双眼紧紧盯着她:“你为何不答?” 晚青妤被迫抬头,起初还有些闪躲,但萧秋折的手轻轻用力,不让她避开。她只好瞪着一双美目,略带无辜地望着他,轻声道:“你每次都要提他,每次都要提他。可我今天不想说这些。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与谁见面,与谁接触,你不过问,也不需要过问。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在演戏。你将我从山间接来时,我们说好了要联手。我一直在好好配合你,可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乐趣。我不过是去书肆找几本书,也没想到会遇到他。”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无奈。 萧秋折听罢,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去书肆只是为了找书,然后不小心遇到了他,并非特意去找他?” 他的手仍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虽未用力,却让她无法躲开。 晚青妤应道:“没错,我不是为了找他,只是去那里找几本书,才偶然遇见了他。” 晚青妤这番解释,本以为萧秋折会就此作罢,不再追问。她轻轻动了动脑袋,希望他能松开手。 他这样捏着她,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萧秋折身形高大,她需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她的脸被他笼罩在阴影下,仰着小小的脑袋,眼中水光潋滟,显得格外清澈,仿佛并未撒谎。 萧秋折平复了一下心绪,却仍不肯罢休,低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今天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晚青妤没想到他还要追问,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试图让他松开。然而,萧秋折却紧紧抓着不放,一副非要问个明白的架势。 晚青妤只得如实道:“我们就在书肆里聊了会儿天,找了几本书看。付伯伯还给我们做了些点心,之后便去了酒楼用了午膳,接着我就回府了。” 她觉得自己既然与他合作,便不该隐瞒,索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然而,萧秋折听完后,却只是深深望着她,久久未发一言。他的眸色幽深,仿佛暗夜中的深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眉头始终未舒展,低声问道:“你们吃了什么?在哪家酒楼?” 晚青妤心中有些不解,但仍回道:“就在红鹤楼,点了几道我平日里喜欢 的菜,还有一些糕点。用了一会儿膳,我便回来了。” 萧秋折追问:“都点了哪些菜?” 晚青妤不明白他为何连菜名都要问得如此详细,只得将每道菜一一报出。 萧秋折听完,沉默片刻,道:“你喜欢吃这些,那我吩咐厨房做给你吃。若是做不出那个味道,回头我把酒楼买下来。” 他…… 晚青妤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若王府的厨子能做出与酒楼一样的味道,那我以后只在家中用膳,不再出去了。” 萧秋折心中虽稍稍舒坦了些,却仍有些在意。 晚青妤拿开了他的手,道:“以后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付钰书了。每次提起他,你就气得不得了。既然生气,为何还要提起他?” 萧秋折心中委屈:“是我要提起他?你若不去见他,我会提起?” 他说着,向她靠近一步。晚青妤见此,后退一步,身子抵在了身后的桃花树上。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洒在她的头上、肩头,带着淡淡的香气。 晚青妤睁着一双明眸望着他,见他还是不悦。便伸手从桃花树上摘下一朵桃花,往前一倾身,把桃花瓣放入他微张的唇间,轻声道:“别生气了,尝尝桃花的味道,我觉得桃花的颜色与你的唇色极为相似,比女子的还要好看。从前别人都说你如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那时我也这般认为。可如今看来,你并非如传言那般冷若冰霜,你也有你温柔的一面。” 她…… 又来这一套。 他也最吃这套。 晚青妤的身上仿佛沾染了桃花的香气,在日光的映照下,她的肌肤泛着莹莹的光泽,显得愈发清丽动人。 他虽知她此刻说这些话,或许只是为了平息他的情绪,但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他一时也分辨不清。但随着她的话语,他心中的不快也随之飘散了。 他微微启唇,含住了她递来的花瓣,花瓣入口清香,他往后撤了下身,转身向膳厅走去。 晚青妤捏着一片桃花,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进了膳厅。 用膳时,气氛缓和了许多,只是晚青妤低头默默用膳,神色间透着几分愁绪。 萧秋折夹了一块鸡腿放入她碗中,低声道:“就算是演戏,你是我的妻子,若你总是去见付钰书,旁人见了会如何想?他们会质疑我们的感情,会觉得我们这对琴瑟和鸣的夫妻不过是做戏给人看。” 他说这话的口吻,就像他们是真夫妻一样。 晚青妤听罢,夹起鸡腿咬了一口,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当真明白了吗? 萧秋折用罢晚膳,正欲回房歇息,忽见方齐匆匆赶来,禀报道:“公子,陆临有事找您,请您速去一趟。” 第49章 萧秋折闻言,转头对晚青妤道:“你先回房歇息,我去陆临那儿一趟,回来再与你细说,不必等我。” 晚青妤点头,叮嘱他:“你注意些伤口,莫要再碰着,早些回来歇息。” 萧秋折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萧秋折一路疾行,径直赶到陆临的住处。 陆临见他神色不佳,挑眉问道:“怎么,吵架了?” 萧秋折未答,走到桌前坐下,沉声道:“你找我何事?” 陆临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扔到他面前,道:“这是我在晚青妤父亲和兄长去世的地方找到的。这本书内容颇为古怪,乍看之下并无异常,但若细读,便会发现其中问题重重。书上未注明出处,亦无作者署名。我查过,这书的纸张出自京城某家印刷坊。” 萧秋折拿起书,翻了几页。书页已有些破损,字迹模糊不清,但纸张的触感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他抬头看向陆临,眉头微蹙:“这书……莫非出自付家?” 陆临点头,神色凝重:“我也怀疑此书与付家有关。这本书是从晚青妤父亲和兄长去世的地方找到的,但周围的住户皆称未曾见过此书,也不知其来历。我怀疑,此书是晚青妤父亲随身携带之物。若此书果真出自付家,那晚青妤父亲的死,或许与付家脱不了干系。” 萧秋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仔细翻阅书中的内容,低声道:“若真如此,晚青妤的父亲或许早已察觉付家的异样,甚至可能因此与他们产生了矛盾。此事需得查明。” 他将书放回桌上,沉声道:“你派人仔细查验此书,尤其是书中的笔迹、墨迹及纸张,务必查清其来历。待有了结果,我们再与付家那边对比。” 陆临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可曾听闻言书堂的那边如何处置?那边至今毫无动静,实在蹊跷。言书堂事关翰林院,即便被大火烧毁,也该尽快重建。可皇上却迟迟未有动作,甚至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我询问过几位大臣,他们皆说不清楚。可那片地区极为重要,若长久荒废,恐对周边百姓生活造成极大影响。你可知皇上究竟有何打算?” 萧秋折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今日入宫,虽有几位大臣提及言书堂之事,但皇上并未回应。我未多加留意。若皇上真有此意,恐怕背后另有深意。待我寻个机会,再细细打探。” 陆临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这边如何?复职之事可有进展?” 萧秋折将书放回桌上,淡淡道:“应当无碍,只需再周旋几日。” 陆临走到桌前,扯了把椅子坐下,低声道:“那便好。不过,我听闻你与王爷起了争执,如今你身上有伤,千万莫要大意,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提及王爷,萧秋折只是冷笑一声,未再多言。 陆临见他神色不佳,试探道:“你与晚青妤如今关系如何?不会又吵架了吧?” 一提到晚青妤,萧秋折心中便涌起一股难言的无奈,他低声道:“我也有些分不清了。平日里,她看我的眼神分明带着情意,可今日她又见了付钰书,她解释说是碰巧遇到。我实在不知,付钰书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陆临闻言,摇头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她既说是偶然遇见,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感情之事,本就需时日磨合,急不得。” 萧秋折沉默片刻,忽道:“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歇一晚。” 陆临无奈:“你又不回去?晚青妤那边你就不担心?” 萧秋折:“不担心。” 陆临挑眉:“当真不担心?” 萧秋折未答,起身道:“我还是回去吧。” 陆临见状,摇头失笑:“你这般沉不住气,还说不担心?” 萧秋折未再多言,迅速赶回亲王府。到了翠玉轩,他推门而入,却见晚青妤正在更衣,她背对着门,衣衫半褪,肩背如玉,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光。 萧秋折愣在门口,晚青妤闻声转身,手中还握着未穿好的衣裳。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第34章 有孕。 果然如萧秋折所言,李嬷嬷今晚并未在门外守候,只是隔壁房间的门却被她锁上了。 原来,李嬷嬷听闻晚青妤近日常在隔壁房间更衣,觉得此举不妥,便禀报了太妃,太妃听后便命李嬷嬷将隔壁房间锁上。如此一来,晚青妤更衣便更加不便。 太妃此举,显然是将他们逼得紧了,晚青 妤心中无奈,却也无可奈何。玉儿今日也未被安排守夜,早早便被遣去歇息了。 晚青妤本以为萧秋折今晚会回来得很晚,便在房中准备更衣入睡。谁知,她刚褪下衣衫,房门突然被推开。 两个人愣了一瞬。 萧秋折急忙道:“我……不是故意的。”话未说完,他的脸已涨得通红。 晚青妤慌忙用衣衫掩住身子,低声道:“快把门关上。” 萧秋折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门关上,自己却未退出房间。 晚青妤见他仍站在屋内,羞恼道:“你出去。” 萧秋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离开,急忙开门退了出去,站在门外,身板僵硬着,思绪有些混乱。 晚青妤匆匆穿好衣衫,整理妥当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房门打开。 萧秋折仍局促地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她。 “进来吧!”晚青妤叫他。 萧秋折进屋将房门关上。 晚青妤走到床边,背对着萧秋折,语气中带着几分抱怨:“太妃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本来我住在这房间里已有些不方便,更衣还需跑到隔壁房间。如今倒好,她让李嬷嬷把隔壁房间也锁上了,整个翠玉轩里,我连个更衣的地方都没有。今晚我以为你会回来得晚,所以才……” 她说到这里,脸上愈发滚烫,伸手摸了摸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你能不能去与太妃说说?她这样安排,实在让我为难。我们二人住在一起,确实有诸多不便啊。” 萧秋折望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好,我明日去与她说说。” 晚青妤又道:“那你能不能问问她,我明日可否搬到偏房去住?这样或许会方便些。” 萧秋折又思索片刻后道:“行,我明日与太妃提一提。不过,成功的几率恐怕不大。毕竟,我们的事还未完全了结,太妃那边对王府的管辖权也还未交给我们。若此时你便搬到偏房去住,恐怕会惹她不开心。不过,我明日会与太妃说说。”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安,虽知以太妃的性子,此事未必能成,但萧秋折愿意为他开口,已让她感到些许宽慰。 房间里的气氛有所缓和,晚青妤转过身来,问萧秋折:“你今日去了陆临那里,他找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平日从不过问他的事情,今日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萧秋折走到柜子前,将外衣脱下,回道:“陆临在查你父亲和兄长去世的原因。他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本书,那书似乎与付家有关,内容颇为古怪。” 古怪的书? 晚青妤闻言急忙问道:“什么样的书?我能否看看?” 一提到付家,她的神情便有些急切。 萧秋折看了她一眼,回道:“书现在在陆临那里,回头我拿来给你看。我让他送去鉴定,尚不确定其出处。” 晚青妤听罢,未再多言。她知道,今日因付钰书之事,二人之间已有些不快,此刻再提付家,恐怕会让他更加不开心。 萧秋折见她沉默,也未再多言,走到衣柜前取了寝衣,道:“我去洗漱,一会儿回来。” 晚青妤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他出了房间,随后将床铺整理好,坐在床边静静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萧秋折洗漱完毕,换了一件轻薄的白衫踏入房间。他见晚青妤正坐在床边等候,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寝衣,莹莹烛光下,衬得她肤若凝脂,温润如玉,美得宛如一幅画作。 萧秋折站在门前,望着她,不禁晃了神。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意识到,她竟如此美丽,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晚青妤坐在床边,察觉他停在门前不动,也抬眸望向他。他今日穿的衣衫轻薄,隐隐约约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她望着他,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忽然想起方于曾提过的事,说若想知道萧秋折十七岁那年发生了什么,可以看看他的后背。 她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你能否与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 萧秋折没想到她会问这些,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坐下后轻声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以前的事了?” 晚青妤回道:“没什么,只是你十七岁那年,似乎没怎么听到你的消息,所以想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萧秋折神色微凝,十七岁那年,正是她给他写信的那年。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他的目光有些悠远,回忆过往,“那年的春日宴,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时候。我进宫赴宴,走到宫门前时,一群姑娘围在那里,见我过来,便纷纷涌上前。其中有一位小姑娘不小心摔在了我面前。” 第50章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晚青妤。晚青妤听后,知道他说的那位小姑娘正是自己。 萧秋折接着道:“当时我蹲下身将她扶起,见她呆萌的样子,觉得她很是可爱。我给了她一片金叶子,让她去看看大夫。当时她傻愣愣地说了句‘好’,后来我便走了。那日的春日宴上,她总是偷偷看我,还让人给我送了一盘点心。再后来,我回了亲王府,便收到了一封信。”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晚青妤正静静望着他,二人相视片刻,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些事情,晚青妤自然是清楚的。 她接着问道:“那后来呢?你看了信之后,为何没有回信?” 萧秋折望着烛光下的她,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年的样子,他清声道:“当时我看到那封信一开始觉得有些疑惑,后来看着信中的内容,又觉得有些有趣。那时你才十二岁,那么小的年纪,竟能写出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挺让我动容的。” 晚青妤听到这里,脸颊微红,低声道:“其实……那封信,有几句是从书上抄来的,并非全部都是自己写的。” 萧秋折闻言,轻笑出声:“确实,其中几句我在书上见过。不过,这也不妨碍那封信的诚意。” 那信写的,任谁看了都会动容,何况他当时还是青春萌动的少年郎。 晚青妤抬眸望向他,轻声问道:“那后来呢?你看了信,为何没有回信?” 说起这件事,萧秋折沉默良久,十七岁那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有些是美好的回忆,有些却给他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创伤。而这些创伤,他并不愿对晚青妤提起,故而只是说了一句:“那封信被我父亲看到了,他看到后便将信拿走了。后来你写的那些信,我是半年之后才看到的。” 晚青妤不明,追问道:“那你看到信后,为何不给我回信呢?” 这件事曾困扰她许久,她始终不明白,为何他迟迟不回信。 如今再提起,气氛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事情已过去七年,再纠结这些似乎已无意义。然而,对晚青妤而言,这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结。 萧秋折沉默片刻,终究未再多言。那一年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了太多他不愿提及的过往,尤其是关于他的父亲和母亲。那些事不仅是他的伤疤,也关乎亲王府的隐秘。若要解开晚青妤心中的疑惑,他必须将十七岁那年的一切和盘托出。然而,他并不愿如此。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窗台前,窗外的树影婆娑,映出一片静谧的美。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二人都未再开口。 晚青妤见萧秋折不愿多说,便轻声道:“夜深了,歇息吧。” 今晚萧秋折能说出这些,对她而言已是难得。她明白,过去的事情必有缘由,而萧秋折那几年定然经历了许多她所不知的磨难。她不愿再逼迫他,有些事情,或许终会水落石出。 这一夜,二人各怀心事,辗转难眠。晚青妤想起十二岁那年的种种,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想起自己写下的那些情真意切的信,心中依旧有些悸动。然而,她的心结未解,却又无从开口。她想着,或许将来会有机会与他好好谈谈。 翌日一早,萧芮匆匆跑来,满脸喜色地对晚青妤道:“嫂嫂,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家二嫂嫂有孕了。” 晚青妤闻言,大为惊讶,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萧芮笑得眉眼弯弯,道:“就是今早的事,太医给 二嫂嫂把过脉后,高兴地说她终于又怀上了。二嫂嫂为了这个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喝了许多汤药,看了不少大夫。上次小产,对她打击实在不小。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只盼这次能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 晚青妤心中一动,问道:“上次小产是什么时候?离现在有多久?我记得上次听你说,似乎才过去不久。” 萧芮挠了挠头,道:“大概才一两个月吧。没想到这么快又怀上了,真是惊喜。” 晚青妤闻言,心中略感不安。才隔了一两个月便又怀上身孕,看来江侧妃那边对子嗣之事极为迫切。 只是想到云浅那消瘦的小身子骨,为她捏了一把汗,但仍道:“那真是恭喜二弟和弟妹了,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 萧芮看了看晚青妤的神情,忽然笑问:“嫂嫂,你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小宝宝呢?你回来这么久了,也该有点动静了吧?我听祖母说,你们也在抓紧生孩子呢。若是生了个小宝宝,会像谁呢?你和秋折哥哥都生得这般好看,若是男孩,定会像秋折哥哥一样英俊潇洒。若是女孩,定会像嫂嫂一样冰肌玉骨。” 提起生孩子,晚青妤只是轻笑一声,未再多言。然而,她心中亦有一层隐忧——若江侧妃那边有了子嗣,再加上萧絮与付家的联姻,江侧妃一脉在王府中的地位将愈发稳固。而萧秋折如今无母族帮衬,唯有太妃还能为他撑腰。若他迟迟未能复职,又无子嗣,将来在王府中的地位恐怕会更加艰难。 晚青妤心中思绪万千,她只是淡淡一笑,道:“孩子的事,随缘吧。” 萧芮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手里把玩着自己的麻花辫儿,转头问晚青妤:“你家二哥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我看他伤得挺重的,后来一直没机会去看望他,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萧芮是个心地善良、单纯的小姑娘,整个江侧妃那边,也只有她会关心二哥的伤势。 晚青妤听后,心中欣慰,回道:“他已经好多了,多谢妹妹关心。” 萧芮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她又问:“你家四弟呢?现在还在照顾二哥吗?” 晚青妤回道:“对,他还在那里照顾二哥。” 她看了看萧芮的神色,略带好奇地问:“妹妹要找四弟吗?” 萧芮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羞涩地笑了笑:“在太医院那天,我见到了你家四弟,觉得他很与众不同,想认识认识他。” 萧芮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充满了憧憬。最近听闻付云汐被提亲的消息,她心中也有些悸动。虽然她见过京城里不少世家公子,但像要青桁这般气质清润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晚青妤听罢,再看看萧芮的神情,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便笑着道:“那好,改日我让四弟回来一趟,你们两人认识认识。” 晚青妤向来大方,从不会强求什么。她喜欢萧芮,若萧芮能与四弟结缘,她也会觉得是件好事,也不会因江侧妃的缘故而阻拦。 萧芮听了这话,开心地笑道:“那好,改日我再来找嫂嫂玩。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会带给嫂嫂。我也希望嫂嫂和秋折哥哥能早生贵子。” 晚青妤看着萧芮那阳光开朗的模样,心中也感到一阵愉悦。她很喜欢这样充满朝气的女孩,仿佛周身都带着灵气,能感染周围的人。 萧芮又在翠玉轩与晚青妤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 这一日,萧秋折一直在朝堂上忙碌复职之事。此事虽有些棘手,但以他的能力和坚持,终究还是有了转机。 他在朝堂上提及曲州水灾之事,并将自己设计的桥梁图纸呈给皇上过目。皇上看后,心中甚感欣慰。 曲州每年夏季都会遭遇水患,如今正值春季,若不及时修建桥梁和水库,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萧秋折的提议,无疑是为曲州百姓谋福祉。皇上对此大为赞赏,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认为萧秋折在建桥和治水方面确有建树,乃是国之栋梁。 在皇上和众大臣的支持下,萧秋折的复职之事终于有了眉目。 皇上笑着对他道:“此事若成,朕定会重重赏你。不过,你如今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养。大理寺的职务,你暂且先管着,其他地方的事务,朕日后再一一交予你。” 这算是恢复了他一些职位。萧秋折明白此事需循序渐进,便恭敬地谢恩道:“多谢皇上。” 下朝后,萧秋折刚出大殿,便与付钰书迎面相遇。两人同时往外走,见到对方时皆是一愣。 萧秋折想起昨日付钰书与晚青妤相见之事,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意。他如今对付钰书的反感愈发强烈,尤其是想到他与晚青妤的以往,心中更是烦躁不已。 付钰书对萧秋折也没什么好脸色,两人站在原地,互相瞪视,心中皆暗骂对方。 狗东西。 付钰书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昨日我见到青妤了。她去书肆找书,我给她找了几本,我们聊了很久,还一起用了午膳。青妤还是如从前那般善解人意,令人喜欢。” 他故意提起此事,显然是想气一气萧秋折,顺便炫耀一番。 萧秋折冷笑一声:“昨日你们用膳的那家酒楼,我已经买下了。以后你若再去那里用膳,见到青妤,记得叫她一声老板娘。” 付钰书眉头一皱,心中憋着一口气,冷冷提醒道:“你别忘了,你们之间还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就要和离了。” 第51章 萧秋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付钰书,眼中带着几分讥讽:“付大人真是闲来无事,净操心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我和晚青妤何时和离,岂是你说了算?再者,她现在在亲王府过得很好,你又怎知我们八个月后真的会和离?” 付钰书被萧秋折一番话噎得无言以对,心中愈发恼怒。 萧秋折却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晚青妤如今的心思,付钰书又怎会知晓? 付钰书还和两年前一样,每次因为晚青妤去找他都会直言不讳,都会拿话激他,听起来幼稚且没有一点城府。 付钰书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为人处世方面皆是游刃有余且情商又高,但是偏偏在晚青妤这方便就显得如孩童一样,处理起来总是意气用事,又显得笨拙。 不过也能从中体现出,他对晚青妤确实是真心实意。 但是,两年前付钰书就该明白,他刺下那一剑,便是给了他萧秋折一个不管不顾强行插足的机会。 付钰书停下,紧握着衣袖,望着萧秋折那道霸道的背影,沉声道:“你觉得她得知你七年前遭遇的那些事,还会与你在一起吗?还能接受你吗?” 萧秋折闻言蓦地停下脚步。 付钰书,竟知他七年前经历的事情? 第35章 “你先忍一忍,一会儿就…… 十七岁那一年,对萧秋折而言,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那一年发生的事情,至今仍让他无法释怀。最终支撑他活下去的,却是那一封封来自晚青妤的信件。 她写给他的那些信,每一封,每一个字,他都铭记于心。那些信被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至今连信封依旧崭新如初。 伤痛,是晚青妤帮他抚平的。 那一年的事情,鲜少有人知晓。他的父亲几乎封锁了所有消息,甚至连府中的下人都无从得知,唯有方齐和方于略知一二,但他们没有他的允许从来不敢多言。 那一年付钰书年仅十四岁,虽然他们偶尔见面时还能打声招呼,但两人已鲜少再有深交。现在付钰书突然这般说,让他忽觉不安,难不成付钰书在背后调查他? 萧秋折转身看向付钰书,眉头紧锁,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袖中的手渐渐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付钰书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知道已触及了他的痛处。他唇角微扬,带着几分讥讽,对萧秋折道:“你从一开始对晚青妤的目的就不纯。你们虽因利益成婚,但你却将她送到了山上,整整两年不闻不问。若你真心待她,真心喜欢她,这两年间怎会放任不管?别说什么给她自由,别说舍不得逼迫她,若你真心顾及她的感受,当初就不该将她强娶进门。萧秋折,你太自私了,至今仍是如此。” 萧秋折冷冷地看着付钰书,眼中寒意渐浓,付钰书却毫不在意,继续道:“感情不是靠霸道就能得到的,即便晚青妤如今对我已无感情,但我也要告诉你,我们曾经相爱过,她对我的爱是纯粹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我们的感情,比你与她的更深。所以,我劝你放手,这对你、对她都有好处。你身为皇家之子,难道不清楚自己的结局吗?你在亲王府都自身难保,又如何保护她?” 萧秋折闻言,不禁冷笑,他目光凌厉,直视付钰书那双平日里温柔、此刻却充满挑衅的眼眸,冷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活不了多久,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她?” 付钰书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萧秋折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危险从未断过。但你放心,只要她在身边,我定会护她一世周全,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倒是你,这么多年了,我劝你还是放下她。若你真心为她好,就别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你与她的感情,不过是曾经。” “当初,你有那么多机会向她提亲,为何从未行动?从她十四岁及笄到十七岁,整整三年,你在做什么?为何不去她府上提亲?付钰书,你的机会比我多得多,但你全都错过了。错过了便错过了,如今又何必来怪我?”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那一年,她的父亲陷入困境,你的父亲可曾帮衬过?你家里人可曾伸出援手?一个人都没有。而你呢?我听闻你十六岁那年曾向她表白,却被拒绝。之后,你便再无动作。你有能力,有地位,完全可以帮她父亲脱离困境,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但结果呢?你没有。” “那一年,你因与父亲争吵,离家出走数月,对她不闻不问。她孤立无援时,你在哪里?你的父母对她冷眼相待,而你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在那几个月里,我看她无助,便出手救了她父亲。我不顾一切,我违背我父亲的意愿,险些与我父亲决裂,硬是坚持娶她,帮她家脱离了困境。或许她当初愿意嫁给我,是因为她别无选择,但若当初出手的是你,她嫁的人定然也会是你。” 说到这里,萧秋折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么多年,他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当初他救晚家、娶晚青妤,问心无愧。 他接着道:“这两年,她在山上,我给了她自由。为何?因为若我强迫她,结局只会更糟。若我只想占有她,洞房花烛夜那日,她就会成为我的人。你问我为何现在将她接回?因为两年时间已经足够了,这两年,足以让我们三人都重新开始。你回京后,我确实有些担心,有些害怕,但时至今日,我们都是从零开始。不过,我比你有优势,因为她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都渴望得到自己心之所向。然而,晚青妤并非一件可以争抢的物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情感与选择,萧秋折深知这一点,因此即便他心中对她有着难以抑制的情感,他也始终尊重她的意愿。 即便他们同处一室,即便吃穿用度皆在一起,他也从未逼迫过她。哪怕心中再按捺不住,他也强忍着,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自由。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晚青妤如今面临的问题太过复杂,家族的困境、对父亲仇恨的执念,都让她心中难以释怀。若这些问题无法解决,她的心结便无法解开,她也无法真正接受任何人,无论是付钰书还人他萧秋折。 这一点,萧秋折很明白。 因此,他自己必须努力去改变现状,去解开她的心结,哪怕最终晚青妤选择离开,哪怕他会因此痛苦不堪,他也不会纠缠。 但在那之前,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她,更不会让付钰书有机会接近她。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心眼小、嫉妒心强、爱吃醋的人,他无法容忍付钰书的存在,甚至不愿想到他。他只希望晚青妤能心无旁骛地留在他身边,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也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意。 付钰书听了萧秋折的话,不禁冷笑,在他看来,萧秋折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站在萧秋折的立场上,或许他的做法无可厚非,但站在他付钰书的立场上,这无疑是卑鄙无耻的。 每个人都有无奈之处,付钰书也不例外。 他沉默片刻,冷冷道:“萧秋折,我告诉你,爱情不会轻易改变,我能感觉到晚青妤心里仍有我。既然你说要从零开始,那好,我们就从零开始。两年前我或许输给了你,但两年后,我未必会再输。若你以为那一剑是对我的补偿,那真是可笑至极。” 他说罢,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几步走到萧秋折面前,将匕首递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不是觉得那一剑让你愧对于我吗?那好,现在你来刺我一剑,如此我们便两清了。我不想因为那一剑而愧疚一生,更不想让你以此为借口,继续霸占晚青妤。你霸道就是霸道,强行插足就是强行插足,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萧秋折冷冷看着付钰书,眼中寒意渐浓,他活了这么多年,经历的憋屈、委屈与伤心不计其数,但他最不怕的,便是别人的挑衅。 他瞥了一眼付钰书手中的匕首,面上依旧带着冷笑:“那一剑既然你已经刺了,过去的事便已两清。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还不至于龌龊到捅回去。当初我不躲你那一剑,只是想告诉你,我萧秋折想要的东西,哪怕拼上性命也会得到,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萧秋折的强势与霸道,当真无人能及,他生来便是皇家血脉,骨子里透着高贵与冷傲,在付钰书面前,他永远高高在上,仿佛一座不可攀越的冰山。 明明是春日里,付钰书却觉得如同寒冬腊月。 —— 二少夫人怀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亲王府,府中上下无不欢喜。 太妃得知二少夫人怀孕后,更是亲自前往侧妃院里探望。晚青妤作为亲王府的长嫂,自然应当前去探望一番,她让玉儿备了些礼品,去了侧妃院。 晚青妤还是头一回来到侧妃院,院里宽敞气派,布置得极为雅致,堪称王府内宅中最为富丽堂皇的一处。 第52章 侧妃院里的管家见晚青妤到来,连忙进去禀报。不多时,江侧妃便迎了出来。她见到晚青妤,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显然心情极好,毕竟府上喜事连连,江侧妃自然是满面春风。 晚青妤向江侧妃行了礼,温声道:“侧妃,我听闻二少夫人有喜,特来探望。” 江侧妃也知太妃一直在催促晚青妤与萧秋折生子,但他们至今未见动静,如今她儿子先有了孩子,还不是比他们提前了一步。 江侧妃摆手让扶起晚青妤起身,道:“进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她。” 晚青妤随江侧妃进了二少夫人的院子,只见房门外站着几名丫鬟,个个神情恭敬,显然对二少夫人的身孕极为上心。 屋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来,暖意融融。 二少夫人云浅正躺在床上,见晚青妤进来,略显惊讶地坐起身,唤了一声:“嫂嫂。” 云浅生得娇小玲珑,身形瘦弱,虽怀有身孕,但气色却不太好,脸色蜡黄,眼神也有些空洞。 晚青妤关心道:“弟妹莫动,躺着就好,你觉得怎么样?身体可好?” 云浅勉强挤出一丝笑 意,轻声道:“我挺好的,多谢嫂嫂关心,还特意来看我。” 晚青妤虽未怀过孕,但也听嬷嬷们提过,女子有孕后身体会有些虚弱,却未曾想到云浅竟虚弱至此。 云浅说罢,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侧妃,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江侧妃并未离开,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交谈。 晚青妤虽与云浅接触不多,但仍关切道:“我听闻你身子不太好,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调养,多出去晒晒太阳。女儿家的身子最要紧,想吃什么尽管让厨子去做。我刚带了些补品过来,你也多吃些,补补身子。生孩子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子更要紧。” 在晚青妤看来,女子自当要爱惜自己。 她此言一出,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二少夫人未接话,只是偷偷看了江侧妃一眼。晚青妤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或许有些不妥,毕竟在亲王府中,延续子嗣乃是头等大事,否则也不会在云浅小产仅一两个月后,又让她怀上孩子。 晚青妤心中疑惑,若萧郢真心疼爱云浅,怎会不顾她的身子,频繁让她怀孕?若二人感情不深,萧郢大可再娶延续香火,何必如此逼迫云浅? 这其中矛盾,晚青妤一时也想不明白。然而,她深知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便多言。 只是从这件事中,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这偌大的亲王府中,延续子嗣是何等重要,即便太妃那般疼爱萧秋折,不也一直在催促他们早日生子。 想到此处,晚青妤的心情愈发沉重,她望着二少夫人那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与无奈。 晚青妤见气氛不对,便未再多留,与二少夫人寒暄几句后,便告辞回了翠玉轩。 回到房中,她将李嬷嬷唤来,细细询问了萧郢与云浅的事情。 李嬷嬷叹了口气,道:“老奴曾在二少夫人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当初太妃一心盼着他们早日生子,便派老奴过去照料。二少夫人性子向来柔弱,对二公子也有些畏惧。二公子性子强势,脾气不大好,有时对二少夫人颇为严厉。不过,老奴听闻他们二人是一见钟情。” “二少夫人自幼父母双亡,被人卖去做女工,偶然间被二公子瞧见,二人便心生情愫。二公子比二少夫人年长几岁,起初待她极好,二人感情甚笃。只是二少夫人年纪小,身子又弱,性子内向,进了亲王府后总是唯唯诺诺,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江侧妃因她的出身对她颇为冷淡,一心想要她做个妾室,腾出正妻之位,再为二公子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嫡妻。可二公子执意要娶她为正妻,不肯让步。” 李嬷嬷顿了顿,继续道:“平日里,二公子对二少夫人也算疼爱,只是性子强势,待她如严父一般,不许她踏出王府一步,也不许她与外人接触,只将她关在府中。二少夫人想要什么,二公子都会从外面买来,只是这占有欲太强,二少夫人性子又软,日子久了,便愈发闷闷不乐。” “从去年开始,江侧妃一直想将她赶出府,另娶正妻,可二公子宁死不从,闹了好几回。江侧妃便施压道,只要二少夫人能生个儿子,便许她留在王府。这一年里,二人一直在努力生子,可始终未能如愿。二公子与江侧妃为二少夫人请了许多大夫,开了许多药,甚至打了针,却始终无果。” “前不久,二少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太妃高兴得不行,命老奴前去伺候。可二少夫人身子实在太弱,走不了几步便腹痛难忍,整日躺在床上,不停吃保胎药,胃口也不好,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江侧妃却不管这些,只盼她能保住孩子,便一个接一个地请太医来保胎。药吃了不少,罪也受了不少,可最终……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李嬷嬷说到这里,轻叹一声:“二少夫人的命也算苦了。在亲王府里,若想继续做正妻,必须生个儿子,否则以她的身份,又无娘家人撑腰,很难立足。二公子起初也待她极好,可自二少夫人上次小产后,二公子的态度也渐渐变了。至于后来如何,老奴便不知了。只是二少夫人小产才一两个月,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又怀上。如今能怀上,已是谢天谢地,只盼她能保重身子,顺利生下孩子。” 晚青妤听罢,只觉一阵凄凉。像云浅这般出身的女子,嫁入高门大户,当真不易。若再不能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 但这也是许多女子共同的命运,若不能得一位真心相待的夫君,若夫君不能从一而终,最终受苦的终究是自己。因此,择婿时须得头脑清醒,不仅要看对方如何,还要看其家世、父母如何,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所谓“门当户对”,此言不虚。 若身份不匹配,带来的将是巨大的压力,单凭那一点情意,或许能支撑个一年半载,可时间久了,又能如何? 像亲王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公子们大多三妻四妾,儿女成群。萧郢这般专情的,已是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若云浅始终无子,将来也难免被嫌弃。 晚青妤向来清醒,经过二少夫人一事,她心中更加明了,感情或许并不能带来幸福,也无法抵挡一切。 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晚家已然落败,二哥又深陷危难,若晚家不能翻身,若二哥的冤屈不能洗清,晚家终将一无所有,她的身份也会一落千丈。届时,她的处境与二少夫人又有何异?想到此处,她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晚青妤从二少夫人那里回来后,情绪一直低落,总是心不在焉。她先是整理了一会儿王府的账簿,随后修剪了一会儿花枝,最后又坐到窗前看书。 然而,翻了几本书都看不进去,最终拿起付钰书昨日给她的那本书。书中写的是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情节动人,寓意深刻。她随手翻了几页,渐渐被吸引,沉浸其中。 这本书并非只讲述一段爱情,而是描绘了几段截然不同的情缘。有的甜蜜温馨,有的酸涩难言,有的苦涩沉重,有的虐心刻骨。每一段故事都令人感慨万千。 晚青妤看得入神,不知不觉竟到了傍晚,连晚膳都忘了准备。还是玉儿提醒她,问她今晚想吃些什么。 晚青妤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院门,心中有些茫然。她今日也不知萧秋折何时回来,此刻也没什么胃口,便对玉儿道:“暂且先不做吧,待会儿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等萧秋折回来再做。你先去歇息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看会儿书。” 她今日心情不佳,不想被人打扰,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书。玉儿见状,也未多言,行了礼便退下了。 晚青妤独自坐在窗前,看得愈发投入。她不知看了多久,第一段故事甜得令人心醉,第二段却酸涩得让人心碎。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晚青妤本就是个感情细腻、多愁善感的人,看这些故事时,难免被深深触动。她看得入神,连时辰都忘了,直到萧秋折推门进来,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萧秋折见房门外无人,走进屋内,看到晚青妤仍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书,便问道:“怎么还在看书?没歇息?” 晚青妤一时还未从书中的情境中抽离,合上书本站起身,吸了下鼻子,轻声道:“今日看书看得有些投入,忘了用膳,也不知你何时回来,便没让厨房准备。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给你做。” 萧秋折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眼睛红红的,担忧道:“你哭了?” 晚青妤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声道:“方才看书看得太投入,有一段故事太感人了,不知不觉就流了泪。” 她说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萧秋折走到她面前,拿起她手中的书翻了翻,问道:“这是新找的书?” 第53章 晚青妤点头:“是,内容写得很好。” 萧秋折又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书中全是些爱情故事,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今日在朝堂上遇见付钰书的情景,又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心中愈发不安。眼下见晚青妤捧着这本书,心中更是乱糟糟的。这书,想必是付钰书特意为她找的吧。 他心中苦涩难言,将书放到一旁,抓起晚青妤的手腕,走到桌前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书虽好 看,但也不能不吃东西。” 晚青妤轻声道:“你劳累了一天,坐着歇息吧,我去厨房吩咐。” 萧秋折见她情绪低落,心中不忍,温声道:“你都哭成这样了,我怎舍得让你去操持这些?不过是吃顿饭罢了,何必让你跑一趟。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吩咐厨房。” 他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晚青妤未再坚持,乖乖坐下。萧秋折出去吩咐厨房做了些饭菜,很快又折返回来。进屋时,见晚青妤正拿着剪刀修剪窗台边的花枝。 时下她情绪好了许多,她见萧秋折回来,道:“方才看书看得太投入,花枝还没剪完,还剩一点儿。” 她说着,继续修剪。 萧秋折明显看出她心中闷闷不乐,似乎有心事,却未多言,只是走到桌前坐下。 晚青妤一边剪着花枝,一边心不在焉,忽然“啊”了一声。 萧秋折闻声,立刻站起身,急声问道:“怎么了?” 晚青妤皱着眉头,低声道:“我剪到手了。” 萧秋折慌忙走到她身前,只见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一小截花枝,手指上被剪出一道不小的口子,鲜血正往外流。 他心中一紧,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剪刀,抓起她的手,快步走到桌前,取出药箱,拿出药包和药酒,皱眉道:“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何必自己动手?你看,剪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多疼。” 伤口确实不小,鲜血不停地往外冒。 萧秋折抓着她的手,用棉球蘸了药酒,轻轻擦拭伤口。烛光下,他低垂着眼眸,侧脸被光影勾勒得格外立体,眉眼间透着几分专注与温柔。 晚青妤安静地看着他,伤口虽疼,却似乎没那么难忍了。他处理伤口的样子极为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他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温声道:“以后要小心些,这伤口不小,若是发炎了可不好。明早你赶紧去找太医瞧瞧,开些药。若是还疼,记得让太医开点止疼的。” 晚青妤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不过是一个小伤口,他却如此紧张,仿佛她受了天大的伤一般。 晚青妤近距离地看着他,看着看着,脸颊突然泛起红晕。她的目光从他的眉眼滑到他的鼻梁,又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色淡淡的,带着水红色的光泽,看起来柔软而好看。他身上总有一股竹叶的清香,清新怡人,格外好闻。 她看着看着,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萧秋折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萧秋折看着她不停闪动的双眸,又瞧见她红肿的双眼,心中满是疼惜,低声道:“别担心,伤口不会有大碍的,应该也不会留下疤痕。你先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说着,又转回头,抓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这样好些了吗?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其实,晚青妤早已感觉不到疼了,她连连点头:“一点也不疼了。” 她这一刻的感觉,就像七年前,他蹲下身将她扶起时一样。那时,他身上也是这种清香,看她的眼神也是这般温柔。她的心,也曾这样剧烈地跳动过。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萧秋折见她的手不再流血,便拿了纱布为她包扎起来。包扎完后,他并未松开她的手,而是轻轻握着,道:“你的手这么凉,不利于伤口愈合,我帮你暖一会儿。” 其实,他的手掌并不算特别温热,但握着她的小手,却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她未挣脱,只是轻轻点头,任凭他握着。两人紧挨着坐在烛光下,两道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的好看。 萧秋折忽然想起她看的那本书,温声道:“书上的故事虽感人,但并非所有结局都是坏的,若我们向往美好的生活,积极争取,结局一样很好。” 他的声音清润如玉,听起来格外舒服,晚青妤不由得连连点头,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萧秋折接着道:“今日我在朝堂上,将我在曲州设计的桥梁与治水方案呈给了皇上。皇上听后甚是欣慰,恢复了我大理寺的职位,并命我负责曲州一带的治理。虽未完全恢复所有职权,但只要争取,一切都会回来的。” 晚青妤闻言,惊喜道:“那太好了,相信其他职位很快也能恢复。” 她心中松了口气,只要萧秋折能失而复得,她便放心了。 萧秋折又道:“王府这边,祖母一时半会儿或许不会将权力交还给我,但你别担心,我会继续努力。这两日我找个医师过来,让他对外宣称你有孕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晚青妤忽然想起二少夫人怀孕的事,对他道:“二少夫人有孕了,我今日还去侧妃院里看过她。” 萧秋折惊道:“她不是刚小产吗?” “没错。”晚青妤叹气道,“今日我去看她,她的状态不太好,身子虚弱,脸色苍白,似乎也并不怎么开心。我问了李嬷嬷,才知道她因出身不好,嫁入王府后,江侧妃一直想废掉她的正妻之位,让她做妾室,再为萧郢另娶一位正妻。这一年来,他们一直在逼她生孩子。江侧妃甚至说,若她生不出儿子,就将她赶出亲王府。萧郢或许也急了,便不顾她的身子,让她这么快又怀上了。” 说到此处,晚青妤情绪低落下来,心中为二少夫人感到难过。在这个朝代,女子有许多不如意,尤其是身处权贵之家,更是身不由己。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的眼神也渐渐暗淡下来。 萧秋折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道:“二少夫人的身子确实不好,二弟着实滚蛋了些。” 他虽这样说,但作为兄长,却也无权插手萧郢的家事。 晚青妤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他,轻声问:“那你呢?若是你的妻子出身不好,你也会逼着她生儿子吗?” 第36章 “我此生只娶一妻。”…… 春日里的房间温馨而静谧,窗户半开着,微风透过窗棂,带来院中桃花的淡淡清香,床幔随风轻轻飘动,烛光在屋内摇曳生姿,映出一片暖意融融的光影。 晚青妤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她抓了抓腿上的衣衫,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萧秋折,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探寻出真实。 这个问题,晚青妤是突然问出口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直接地问他,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这个答案,明明他们之间只剩下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后,他们便会和离,再无瓜葛。 可此刻,她如此问他,语气中又透着一丝迫切,仿佛这个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萧秋折感受到她目光中透出的情绪,手依旧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已暖和了许多。 她身躯有些僵硬,一只手无措地抓着衣裳,目光却始终未从他脸上移开。 烛光映在她的脸侧,勾勒出一片橙红色的光晕,她脸颊边的碎发垂在耳畔,衬得她多了些温润。 对于这个问题,萧秋折显然没有料到,他回望着她,神情认真而郑重,缓声道:“当然不会。生孩子是顺其自然的事,怎能强求。再者,身子最为重要,若身体不好,定然不可。况且,为何一定要儿子,在我心中,儿女都一样,若是有个姑娘,我会更喜欢。” 他刚说出第一句,晚青妤的神情明显就放松了,眼神也柔和下来,身子不再那么紧绷。 她依旧专注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我如今二十几岁,早已是明辨是非的年 纪,我读过许多书,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明白情为何物,更懂得亲情与友情的珍贵。所以,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去争论的事情。人最重要的,是先爱护好自己,尤其是女子,生而平等,没有谁欠谁,夫妻之间平等相处才是根本。”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见过我母亲痛苦的模样。从我记事起,短短几年间,我母亲从一个美丽端方的贵家千金,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妇人。我父亲带给她的伤害,是他此生都还不清的。所以,我深知女子在这深墙大院中的不易。若夫君不能爱护和保护好自己的妻子,那妻子一生将是何等悲惨。” 萧秋折的声音略显低沉:“我虽对权势有欲望,但我的良知告诉我,权势只是证明我能力的方式,而不是强加给别人的束缚,更不能因此而蒙蔽双眼。” 第54章 他说到这里,慢慢倾身,凑得更近了些,望着她那双微微闪动、泛着红晕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道:“只要是我萧秋折的妻子,便永远不必担心这些问题,也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我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也会一心一,从一而终。” 他的话语深情而真挚,仿佛在向她告白。 晚青妤听着,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许久,她苦涩一笑,道:“你这话怎么有点像我从书里看来的?不过,挺真诚的。” 她心里明白,却不敢捅破,因为她知道,果子成熟了才是甜的。 萧秋折握着她的小手紧了紧,轻声回道:“书中的内容,也是因真实的情感而写,正是因为触动了内心,才会说给对方听。就像你当初写给我的那些信一样,我想,定然是因为那些话打动了你,你才想写给我听的。” 烛光在两人的脸上跳跃,屋里的温度在渐渐上升。 这一刻,晚青妤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她能写下那些感人肺腑、真真切切的信给他了。原来,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她的魅力,一种与别的男子截然不同的魅力。 她心中激荡,望着他,眼中渐渐化开一抹春色,仿佛冰雪消融。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手伸到半途,又悄悄收了回来。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世间能有几个像你这般清醒的男子?但愿萧郢也能像你一样清醒,对云浅好一些。” 她顿了顿,又道:“关于假孕一事,我想了想,以如今的情形,确实有必要。虽然我今日还在矛盾,想着是否要继续演戏,但一想到江侧妃那边如今得势,又准备向付家提亲,我便不安。若他们有了付家做靠山,再加上萧郢有了子嗣,你一个人在亲王府中定然会举步维艰。” “虽说其他妾室尚无子嗣,但江侧妃那边已有两个儿子。按惯例,你是嫡长子,理应继承王府,但世事无常。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终究斗不过那些有权有势、有靠山的。尤其是萧絮若娶了付家小姐,他们的靠山会更稳固。更何况,他娶的还是付家极为珍视的千金。虽不知付家是否会同意,但若萧絮和付云汐两情相悦,这段姻缘或许能成。” 她说罢,目光认真地看着萧秋折,低声道:“我想帮你,想让你在亲王府中过得顺心。人这一生短暂,你已过了二十几载,对你而言,最好的年华就在这几年里,最能一展宏图的机会也在这几年里。你在造桥治水方面,亦有独到之处,百姓们敬你、仰慕你,你的名声也会流传千古。所以,以你的能力,足以撑起整个亲王府,该是你的东西一定不能让旁人夺了去。你专心做你的事,至于亲王府这边,我暂且帮你打理。等你以后娶……” 她说到这里,声音渐低,终究未能将“娶妻”二字说出口。 萧秋折自然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他轻轻勾了勾她僵硬的手指,低声道:“方才我说的话,你或许未听仔细,不妨待会儿歇息时,再好好想一想,可好?” 晚青妤哪能没听仔细,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仔仔细细,但是时局需要她再糊涂一点,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她应了一声,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我手指已经不疼了,我们歇息吧。你明日还要上朝,我也要去看望二哥,也不知二哥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萧秋折应了一声,虽有些不舍,却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方才晚青妤提起三弟萧絮向付家小姐提亲一事,其实他早有耳闻。三弟素来油嘴滑舌,风流成性,虽未惹出大祸,但外头也有几位姑娘与他纠缠不清。 如今他突然向付家小姐提亲,不知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若此事成了,江侧妃一脉的靠山将更为稳固。 然而,以付家小姐的性情与人品,未必会轻易答应。可若付家长辈施压,此事便复杂了。或许,付家与江侧妃之间,也有一些他尚未知晓的关系。 萧秋折收回心思,再看向晚青妤,见她神情好了许多。 时下两人还未洗漱,此刻同处一室,更衣之事便显得有些不便。晚青妤起身,先走到衣柜前,取了一件寝衣,对他道:“我先去洗漱,待会儿你再去。” 她今日未让他先洗,只因此刻身子放松下来,困意席卷,她想尽快洗漱完睡觉。 萧秋折点头应道:“好,你先去洗,我待会儿再去。” 二人说话时声音都压得很低,目光也未曾对视,因为屋里的暧昧气氛,让两个人都感到羞怯,也都各自压着疯狂悸动的心。 晚青妤拿着衣衫准备出门,萧秋折忽然开口道:“你的手还伤着,小心些。要不把玉儿叫起来帮你?” 晚青妤摇头道:“无妨,这点小伤不碍事。”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晚青妤离开后,萧秋折坐在房中,将药箱收拾好,放回原位。整理柜子时,他的目光落在晚青妤带来的那个木盒上。 盒子里装了许多她珍视的东西,其中有一片金叶子、几封信,还有一块玉佩。 当时那块玉佩掉落地上,他未曾细看,便被晚青妤匆匆掩住。他心中疑惑,那玉佩会是谁的?是她准备送给付钰书的,还是付钰书送给她的?为何她在他面前如此遮掩? 每想到付钰书,他心中便涌起一股怒火与酸涩。他真恨不得将她身边所有与付钰书有关的东西都清除干净。 他盯着那木盒看了许久,心中挣扎着是否要打开看看,很想知道付钰书在心中写了什么内容,更想知道那块玉佩的来历。 然而,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他走回桌前,拉开抽屉,取出状元郎王庭交于他的那封信。信是王庭的兄长王珂写给他的,说要约他明日在京城外相见。 萧秋折与王珂曾有过几面之缘。当年萧秋折在其故乡建桥时,曾借住在他们家中。那时,他们家境贫寒,父母身体欠安,全靠兄长王珂一人支撑。 而王庭虽家境贫寒,却极有才学,他每日苦读,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当时萧秋折曾指点他:“我给你指条路,你去京城参加科考。” 彼时王庭连盘缠都拿不出,萧秋折便掏出一笔银子给他,道:“你有文学和天赋,日后必能为国效力。这些银子你拿着进京赶考,到了京城,若有什么困难,可到亲王府求助。” 王庭感激涕零,他没有辜负萧秋折的期盼,后来一举夺魁,中了状元。 再说王庭的兄长王珂,他曾做过杀手,在杀手营中训练多年,手上沾了不少血,杀手营规矩森严,杀手们不得知晓雇主的身份,但他们心知肚明,能请得起杀手的,非富即贵。 他说,他曾为京城一达官贵人家卖过命。 后来,他娶妻生子,便金盆洗手,回家照顾父母与弟弟。他身手了得,做事果断狠辣,萧秋折对他颇为欣赏,曾对他道:“若你弟弟考上状元,你们便搬到京城来,有朝一日,我希望你能为我所用。” 如今,状元郎高中,王珂写信邀他相见,想必是准备投靠于他。 他将信收好,放回抽屉。不多时,晚青妤洗漱完回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寝衣,长发如瀑披散下来,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她虽身形娇小,却给人一种明艳之感。她身上所穿的衣裳,皆是他为她定制的,每一件都很适合她,也恰到好处。 晚青妤走进房间,见他直直地望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她低下头轻步走到小榻旁坐下,轻声道:“你去洗漱吧,我有些困了,先躺一会儿。” 萧秋折起身,走到她身旁,抓起她受伤的手,仔细查看:“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沾到水,若沾了水,得重新包扎。” 晚青妤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还好,只沾了一点点,不碍事的。” 萧秋折皱了皱眉,拉着她走到桌前,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就算只沾了一点水也不行。方才我就说了,你不方便就该叫玉儿来伺候,非要逞强。若伤口发炎了怎么办?我现在帮你把纱布取下来,重新包扎一遍。” 他做事极为细致,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觉得不必如此麻烦吧。”然而,萧秋折已取出药箱,认真道:“这不是小事,你得注意些。” 他自己左臂的伤还未痊愈,却如此关心她的这点小伤。 晚青妤道:“我看你的手臂包扎得比我还严实,平日里你都没照顾好自己,我这点小伤算什么呢?” 萧秋折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身强力壮,受点伤不算什么。你身子柔弱,这点伤对你来说已是很疼了。况且,我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他说着,抬起左臂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已无大碍。 晚青妤见状,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要逞强,你的伤明明很严重,太医不让乱动。” 萧秋折被她突然抓住手,微微一怔,耳尖又悄悄红了,摇头道:“不疼,真的不疼。” 以前他受伤时,总是疼得难以忍受,尤其是那一年,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手脚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蜷缩在角落时,疼得浑身发颤,骨头仿佛都要碎裂一般。他恨不得将牙咬碎,却依然无法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第55章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疼痛虽不再那般剧烈,却也依旧难熬。可这一次,他伤得如此严重,却在她面前,竟觉得一点也不疼。 仿佛她真的能治愈他的伤痛,就像十七岁那年,她写的每一封信,都像一剂良药。 晚青妤也感觉心中微样,红着脸,慢慢松开他的手。 萧秋折打开药箱,取出药酒和纱布,抓起她受伤的手,轻轻解开纱布,仔细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包扎好后,晚青妤便上了床,盖上被子躺下。 萧秋折见她睡下,便出了房间去洗漱。等他回来时,晚青妤已沉沉睡去。他走到床前,看着她安睡的面容,心中升起一种陌生且强烈的柔情。 她的脸颊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红润,双眼微闭,睫毛修长。他弯下身,凑近了些,仔细端详她,一时涌起冲动,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红润的嘴唇。 指尖触到那柔软的唇瓣时,他的心猛地一颤,情绪愈发激荡。然而,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他终是忍住了,未再打扰她,转身回到床边躺下。 他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她,许久许久才睡去。 次日清晨,晚青妤醒来时,发现萧秋折正坐在桌前,并未离开。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声问道:“你今日不去上朝吗?” 萧秋折收起手中的笔,转头对她道:“今日不上朝,待会儿先去大理寺看看,然后出城一趟。午时可能赶不回来用饭,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用。城门口有家点心铺子,味道极好,回来时我给你带些。” 晚青妤起身下床,穿上鞋子,理了理凌乱的秀发,应声道:“那好,你出城时注意安全。” 她刚睡醒,声音还带着几分糯软,秀发凌乱地散在脸上,有些娇媚。 萧秋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帮她拢了拢脸上的碎发,随后抓起她受伤的手,轻声问道:“手还疼吗?用完早膳后,你去找太医瞧瞧,重新上药包扎一下。” 晚青妤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笑着摇头道:“早就不疼了,昨晚就不疼了。” 萧秋折却坚持道:“那也得让太医瞧瞧,如此我才能放心。” 晚青妤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你的胳膊也要注意些。” 萧秋折松开她:“早膳我已用过了,我先走了。” “嗯。”晚青妤目送他出了房间。 他走后,晚青妤出房洗漱时,便听到院子里甚是热闹,她问门外的玉儿:“今日是什么日子?” 玉儿回道:“小姐,是侧妃院里的三公子要去付家提亲,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呢。” 晚青妤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似乎刚好。她一边往洗漱的房间走去,一边听玉儿跟在身旁说道:“这次的聘礼可真是丰厚,样样俱全,都快赶上当初您嫁入亲王府时的聘礼了。三公子一个庶子,竟能用这么多聘礼,我还是头一回见。亲王府果然阔绰,出手如此大方,光是黄金就抬了几大箱,还有金银首饰、珠宝玉器,数不胜数。” 晚青妤闻言,脚步微顿,如今银库的钥匙已被太妃收走,看来太妃对这次提亲极为重视,否则也不会如此大手笔,不过,付家在京城中地位显赫,聘礼丰厚些也是应当的。 晚青妤洗漱完毕,用了些早膳,对玉儿道:“我已两日未去看望二哥了,今日先去太医院瞧瞧他的情况。” 玉儿点头应下,转身去备马车。这时,方于匆匆跑来,手里还拿着半个包子,气喘吁吁地道:“公子今日让我继续保护少夫人。” 玉儿见他啃包子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连包子都没吃完就跑来了,小心噎着。” 方于嘿嘿一笑,道:“不会不会。”他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问道:“你们今日要去哪儿?” 玉儿:“先去太医院看看二公子,现在去备马车。” 方于拍了拍胸口:“这事让我来,我去备马车,你先去伺候少夫人。” 方于是个有干劲、有担当的男儿,玉儿笑着点头,便让他去了,自己则陪着晚青妤整理东西。 今日晚青妤特意让厨房煲了些汤,又做了些点心,想着二哥如今应能吃些清淡的食物了。一切准备妥当后,几人便上了马车,一路向太医院赶去。 到了太医院,晚青妤进了房间,见二哥已能坐起身来,心中满是欣喜,走上前道:“二哥,你如今能动了?感觉如何?” 晚青禾看到她,略有激动地笑回道:“腿虽还不能下床走路,但已能坐起来了,手臂也能活动,没什么大碍了,妹妹不必担心。” 说罢,他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秋折今日怎么没来?他的伤好些了吗?” 晚青妤回道:“他今日有事,抽不开身,等忙完了定会来看你。二哥不必担心,他已经好多了。” 这时,晚青桁进屋,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对晚青妤道:“姐姐,太医说我们明日便可离开太医院,回晚府休养。” 晚青妤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快?二哥的伤势当真无碍了?若回晚府,恐怕不如在太医院方便。” 晚青桁:“太医说二哥的伤势已无大碍,不必一直住在太医院。回晚府后,若有需要,太医会派人随行照料。” 晚青妤想了想,太医算是仁慈,毕竟,能在太医院住这么久,已是皇家的恩典。 她心有一事,问晚青禾:“二哥,你可记得父亲和兄长在去世之前,可曾看过什么古怪的书籍?” 晚青禾回忆片刻,摇头道:“父亲和兄长平日看的书虽多,但未曾听说有什么古怪的书籍。”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是有一次,一位老先生带着一本书来拜访父亲。两人聊了一会儿,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那老先生便告辞了。至于那本书是否留了下来,我也不清 楚。” 晚青妤追问道:“那老先生是谁?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晚青禾仔细想了想,回道:“那人年纪挺大,身形瘦削,面相不像是北方人,倒像是南方的。若是京城里的先生,我应当认得,但那人我却是头一回见。” 晚青妤心中一动,若那老先生与付家人有关,或许那本书便是父亲留下的线索。 她继续问道:“二哥,你再仔细想想,那老先生的模样。” 晚青禾皱眉思索片刻,道:“那老先生个子不高,瘦瘦的,面容清癯,眼神却颇为锐利。若要说具体模样,我也记不太清了。” 晚青妤看向晚青桁:“四弟,你去取些笔墨来,我想让二哥试着画一下那位老先生的面容。虽记不太清,但大概画个模样也好。” 晚青桁闻言,立刻去取纸笔。 晚青禾见晚青妤神色有异,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虑,轻声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事?若有难处,尽管与二哥说。二哥虽如今力不从心,但总还能为你分忧一二。” 晚青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二哥如今仍在生死边缘徘徊,若将此事告知于他,只怕徒增烦忧,反而不利于他养病。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二哥不必忧心,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查一查父亲与兄长的旧事。你也知晓,他们当年定是遭人陷害,如今虽难寻凶手,但我总想着,若能寻得些许线索,或许有朝一日能真相大白。” 她指了指门外:“二哥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况且,如今我住在亲王府,萧秋折待我极好。你看,他还派了他的贴身侍卫随行,安全无虞。” 晚青禾听罢,这才稍稍安心,点头道:“既如此,妹妹务必小心行事,若有需要,尽管来找二哥。” 此时,晚青桁已取来纸笔,晚青禾凭着模糊的记忆,在纸上勾勒出当年那位送书老者的模样。 晚青桁将画像递给晚青妤,她细细端详,虽觉此人陌生,但心中仍存一丝希望,若此人尚在人世,或许能寻得一二线索。 晚青妤将画像收起,对晚青禾道:“明日若你们回晚府,我一早便来帮你们收拾,一同回去。” 说罢,她又转向晚青桁,道:“四弟,待会儿随我回亲王府一趟。” 晚青桁疑惑问道:“姐姐让我回亲王府作甚?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晚青妤轻笑道:“是侧王妃的小女儿萧芮想见你。” 晚青桁一愣,随即恍然:“可是那日在太医院见过的萧芮?她找我何事?” 晚青妤:“她说想与你相识,你若无事,便随我走一趟吧。” 晚青桁略一思索,点头应下。 姐弟几人又叙了片刻,晚青妤便带着晚青桁离开了太医院。 几人一路行至乔家大院,欲探望外祖母,顺便看看张攸年是否已归。途经付家大院时,远远便见门前热闹非凡,晚青桁掀开车帘,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晚青妤往外望了一眼,回道:“是亲王府的三公子前来向付家小姐付云汐提亲。” 晚青桁眉头一锁:“亲王府三公子?那个风流成性的萧絮?他怎会打云汐妹妹的主意?” 第56章 晚青妤见他神色激动,轻声问道:“四弟可是对云汐妹妹有意?” 晚青桁脸颊微红,低声道:“倒也说不上情意,只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深知她性情纯真,若嫁给萧絮,只怕会受委屈。” 晚青妤叹息一声,安慰道:“四弟不必过于忧心,若云汐妹妹不愿,自会拒绝这门亲事。我们如今家道中落,现在与付家往来甚少,此事我们也无力插手。” 晚青桁默然不语,只是仍忍不住频频望向窗外。 抵达外祖母家后,二人见张攸年已归,正坐在院中晒太阳,胳膊上还缠着纱布,显然伤势未愈。 晚青桁快步上前,关切道:“攸年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之前一直担心你,不知你去了何处,如今伤势如何?” 张攸年见二人前来,忙起身相迎,笑道:“无碍,只是胳膊受了些伤,这几日一直在上药,已无大碍。” 他顿了顿,又看向晚青妤,解释道:“那日火势凶猛,我迷迷糊糊间遇到了表哥,他便带我回家疗伤。前两日伤势好转,我便回来了。” 晚青桁见他神色坦然,心中稍安,轻声道:“攸年哥哥,你无事便好。二哥如今也已好转,明日我们便可回晚府了。” 张攸年点头,又看向晚青妤,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从山上搬回来了,如今住在亲王府?” 晚青妤与张攸年自幼相识,两人虽不算深交,但也了解彼此,平日里见面也都客客气气。 晚青妤回道:“对,前些日子回来的,如今暂居亲王府。” 张幼年又看了看她,低声问:“那你与萧秋折……可是和好了?” 晚青妤与萧秋折当初利益成婚的事情,张攸年知晓,当时还劝过晚青妤不要答应。 晚青妤未料他会关注这个,神色微凝,不欲多言,问道:“外祖母呢?近来可好?” 张幼年见她不愿回答,亦不再多问,指了指后院:“在后院晒太阳,我带你们去。” 张攸年领着他们缓步往后院行去,边走边低声道:“我受伤一事,因言书堂着火而起,未曾告知老夫人实情,只说是手臂不慎划伤。至于二哥之事,也未曾提及。” 晚青妤走在他身侧,轻声应道:“外祖母年事已高,确实不宜多忧。多亏张伯伯悉心照料,方能让她老人家安心。” 张攸年微微一笑:“这是张家应尽之责。乔家对我们有恩,我们父子自当尽心报答。” 说罢,他侧目看向晚青妤,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 他与晚青妤已许久未见,今日一见,只觉她气质与往日大不相同。昔日的俏皮灵动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恬静与沉稳。她的眉眼愈发精致,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从容。 晚青妤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与他对视,两人许久未见,言语间难免生疏,一时竟有些不自在。 张攸年的相貌与晚家兄弟截然不同。他不似晚家兄弟那般温润,反倒生得硬朗挺拔,眉目间透着一股锐气。虽非武将出身,却有武将之姿,唯有那几分书卷气,才令他显得温和些许。 此刻,他看向晚青妤的眼神依旧如从前一般,眸中似有深意,却又叫人捉摸不透。 一行人行至后院,只见外祖母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她年岁已高,耳力与目力皆不如前,直到几人走近,她才察觉有人到来,缓缓从摇椅上坐起身。 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搀扶,柔声唤道:“外祖母。” 外祖母见是她,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原来是青妤来了。” 晚青桁也凑到外祖母跟前,抓起她的手道:“外祖母,我也来啦!您最近身子可好?” 外祖母反握住他的手,笑回道:“好好好,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挂心。”因晚青桁常居京城,时常前来探望,外祖母对他尤为疼爱。 几人陪着外祖母说了一会儿话,张伯伯便过来招呼道:“今日难得聚得这般齐整,我去张罗饭菜,大家就在院里用饭吧。” 晚青妤也想多陪陪外祖母,便欣然应下。 春日融融,院中花开正盛,晚青桁兴致勃勃地爬上树去,为外祖母摘花。张攸年与晚青妤则坐在外祖母身旁,陪她闲话家常。 将近午时,付钰书忽然来访,他一进院门,目光便落在了晚青妤身上。 晚青妤见他到来,亦是微微一怔。 付钰书远远唤了一声:“青妤。” 外祖母看到付钰书,惊喜 道:“钰书也来啦,快过来坐,院里许久未这般热闹了,今日你也留下来一同用午饭吧。” 第37章 她试图挣脱他…… 今日本是萧絮向付云汐提亲的日子,按理说付家应当忙碌非常,然而付钰书却在此刻出现在乔家大院,着实令晚青妤感到意外。 她站起身来,轻声应了一句,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未曾料到会在此处与他相见。 晚青桁见付钰书到来,亦是略感惊讶,从树上跃下,目光在姐姐与付钰书之间游移,心中暗自揣测他此行的目的。 晚青桁手中捧着一大束鲜花,走到外祖母面前,将花递到她手中,笑道:“外祖母,这些花儿都送给您。” 外祖母接过花,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对付钰书道:“钰书,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付钰书手中提着几样礼品,走到外祖母面前,恭敬行礼道:“钰书来看看您,这是我为您准备的一些薄礼。” 说着,他从锦盒中取出一对白玉镯子,递到外祖母手中:“这对镯子是我游历时偶然所得,见其晶莹剔透,便想着送给您。此外,还有一些补品,对您的眼睛和耳朵都有益处。” 外祖母笑回道:“你这孩子,果然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晚青桁眉头微挑,目光在付钰书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今日是你妹妹的喜日,你不在府中操持,怎的来了这里?” 晚青桁一向不喜付钰书,但付钰书却从不与他计较,只是微微一笑道:“提亲之事已告一段落,我这才得空过来探望老夫人,未曾想竟在此处遇见你们。” 晚青桁显然不信事情会如此巧合,追问道:“那云汐妹妹可是答应了萧家三公子的提亲?” 付云汐那般聪慧有主见的女子,应当不会轻易应下这门亲事,萧家三公子虽生得一副好皮囊,但名声在外,付云汐岂会不知? 付钰书回道:“此事尚在商议之中,今日见面倒是颇为愉快。父亲说,再让他们二人私下多接触一番,若彼此都觉得合适,此事便算定了。” 话已至此,晚青桁心中明了,看来十有八九已成定局。他眉头紧蹙,转身又攀上花树,继续为外祖母摘花,神情间却难掩落寞。 晚青妤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一叹。她知晓弟弟与付云汐自幼一同长大,虽无儿女之情,却也不愿见她嫁给一个风流成性的郎君。 张攸年与付钰书亦是旧识,付钰书见他胳膊上缠着纱布,关切问道:“你的伤如今可好些了?” 张攸年看了一眼外祖母,递了个眼色,示意不便多谈,随即笑道:“已无大碍,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付钰书了然,目光又落在晚青妤身上,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抹微笑与温柔的眼神。 晚青妤抬眸与他对视,轻声道:“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一同用饭吧,如今也快到用饭的时辰。” 付钰书略感欣喜,点头道:“那好,我便留下来,正好陪陪外祖母。” 张攸年看了看二人,神色微动,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父亲的饭菜准备得如何,待会儿再来唤你们。”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外祖母笑着对付钰书招手:“钰书,快坐下,与我说说,你这两年在外的经历如何?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乔家大院玩耍,与青妤他们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别提多热闹了。如今你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生活,难得聚在一起。不过外祖母时常想起从前的光景,心中仍是欢喜。” 付钰书闻言,笑意温润:“外祖母说得是,当初在这大院里,确实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们几个总是缠着您给我们做点心,听您讲故事。我还记得,您常给青妤和我讲那些神话故事,我们总是听得入神。” 外祖母接话道:“是了,我还记得你写了一本书,那书叫什么来着?” 付钰书谦虚道:“那时年纪小,写的东西杂乱无章,如今连书名都记不清了。” 晚青妤接道:“那书名为《洪论》,如今还在我那里收着。” 付钰书闻言,眼中闪过惊喜:“那书你还留着?” 晚青妤点头:“那是你第一次写的书,虽有些生涩,但其中的故事我却十分喜欢,一直珍藏着。” 灼灼日光下,付钰书望着晚青妤温润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他未曾想到,昔日的点点滴滴,她竟都记得清晰,甚至连他第一次写的书都悉心保存。 第57章 如此看来,她的心中,或许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付钰书心中,爱情是最为珍贵之物,如同稀世珍宝,难以轻易割舍,更不易改变。 他始终坚信,晚青妤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便是真挚而炽热的,即便时光流转,那份情意也绝不会轻易消散。 从她的言行举止中,他仍能感受到昔日的余温,仿佛那炽热的火焰虽已减弱,却未曾熄灭。 他凝视着她,眼中渐渐泛起酸涩,愈发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再多争取一分。或许,若他当初再坚定一些,如今站在她身旁的,便不会是旁人,而是他自己。 几人闲谈片刻,气氛渐渐轻松起来。晚青妤说起儿时的趣事,言语间从容大方,毫无扭捏之态。即便她与付钰书曾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往,如今再见,她依然坦然自若。 对她而言,喜欢便是喜欢,过去便是过去,人应当向前看,而非沉溺于往昔。她深信,两年的时光足以抚平伤痛。 对她来说,这两年的山居生活弥足珍贵,若非如此,她或许早已迷失自我,甚至随波逐流,失去如今的清醒与从容。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望着付钰书,见他眼中仍存有对她的期盼,心中亦希望他能如她一般,早日走出过往的阴霾。 然而,每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与方式皆不相同。有些人能轻易放下,而有些人却可能五年、十年,甚至一生都无法释怀。 对于付钰书而言,两年的时光太过短暂。他游历四方,看遍山川河流,见过形形色色之人,但心中始终有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愤恨自然是有的,自己喜欢的人被他人夺走,对他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然而,人生便是如此,一步错,或许步步皆错。 午前的阳光洒满庭院,暖意融融,仿佛儿时的一个春日。那时,他们在外祖母的院子里摘桃花,将花瓣装入小盒中,碾成花泥,做成桃花糕。 晚青妤曾托着小脸,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天真地问道:“钰书哥哥,这桃花做的糕点真的能吃吗?味道是甜的吗?你做的桃花糕颜色怎么不太对呀?会不会吃了中毒呢?” 他笑着回道:“傻姑娘,别人做的能吃,哥哥做的自然也能吃。等我做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那时的桃花糕虽不甚美味,但晚青妤咬了一口,仍笑着夸赞:“可以吃,可以吃,比我想象的好吃多了。” 如今,外祖母院中的桃花树依旧盛开,只是树已老去,而他们也已长大。 付钰书自幼饱读诗书,天生带着一股忧郁气质,且也多愁善感。这一点与晚青妤颇为相似,正因如此,他心中总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忧伤。每当他见到晚青妤,这份忧伤便愈发浓烈。 曾经的甜蜜,如今却化作无尽的苦涩。而晚青妤却已不似,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跟在他身后娇声唤着“钰书哥哥”。 几人陪着外祖母聊了许久,不知不觉已至午饭时分。他们围坐一桌,久违地共进午餐。今日的饭菜格外丰盛,外祖母许久未曾感受过这般热闹的气氛,看着几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付钰书坐在晚青妤身旁,时不时为她夹菜盛汤。晚青桁则狼吞虎咽地吃着,偶尔瞥一眼付钰书,眼中满是不屑。 张攸年看着他们二人,仿佛回到了儿时。那时,他总是跟在付钰书身后,陪他去找晚青妤,陪他买东西,听他一遍遍念叨晚青妤的好。 付钰书总在他耳边细数晚青妤的美丽、大方与善良,听得他耳朵几乎生茧。那时他常想,究竟是怎样一个姑娘,能让付钰书如此念念不忘? 彼时,他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因出身卑微,从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看着晚青妤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如花。那一刻,他才明白付钰书为何会对她如此深情。 晚青妤就像天上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也让他觉得,这世界并非全然灰暗,亦有灿烂之处。 然时过境迁,一切不似从前。 —— 萧秋折因刚复职,今日事务并不多。他到了大理寺后,将重要职务一一交代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方奇一直跟进手头的任务,大理寺的文书也不算繁重,处理起来颇为顺手。 待事务整理妥当,他便动身前往城外,去见了王珂。两人约在城门外的一家茶馆相见。这家茶馆虽不算奢华,却是城外唯一一处清净之地,适合密谈。 萧秋折原以为只有王珂在,未曾想王珂的弟弟——新科状元郎王庭也在场。 兄弟二人见萧秋折到来,急忙起身相迎,恭敬行礼道:“拜见萧大人。” 萧秋折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温声道:“以后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 三人寻了一间僻静的雅间,落座后,王珂为萧秋折斟了一杯茶,郑重道:“此次我弟王庭能高中状元,多亏萧大人当初的指点与鼓励,还有您赠予的盘缠。若非如此,他虽有满腹才华,恐怕也难以出头。” 萧秋折微微一笑,道:“状元郎才华横溢,有能力的人终究会崭露头角。我不过是略尽绵力,不足挂齿。如今他已在朝为官,日后难免有些坎坷,我会尽力帮衬。既然身居高位,便当立志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为百姓谋福祉。” 状元郎闻言,立即起身,深深一揖道:“萧大人大名,如雷贯耳,您所建的桥梁遍布各地,造福百姓,令人敬仰。我日后定当以您为榜样,尽心竭力。” 萧秋折谦逊一笑,转而问王珂:“你们可是打算搬到京城来?若有意在此定居,我可为你们置办一处府邸。” 王珂点头道:“正有此意。王庭如今在京城为官,我们在家乡也颇为挂念。父母年事已高,身体欠安,我们想一家人团聚,互相有个照应。至于府邸之事,多谢萧大人美意。王庭高中后,皇家赏赐了不少银两,足以在京城购置一处像样的宅院。待我们安顿下来,定会常去亲王府拜访。” 萧秋折点头道:“好。既然留在京城,你也该寻一份差事。不如来大理寺帮忙,我手头有许多棘手之事,正需你这样的能人相助。” 王珂闻言,立即起身行礼,感激道:“多谢萧大人提携。我定当尽心尽力,辅佐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萧秋折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客气,跟着我如同自家兄弟便好。不过,眼下确有一事需你帮忙。” 王珂正色道:“大人请讲,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萧秋折沉吟片刻,低声道:“你曾在杀手训练营待过,对这条暗线应当颇为熟悉。一年前,京城发生了一起命案,我想请你通过杀手营的旧识,查一查当初下手的杀手是何来历,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雇主。” 王珂虽已金盆洗手多年,但对杀手营的运作仍了如指掌。他思索片刻,点头道:“此事虽有些棘手,但我尚有几个旧识仍在从事此行。我会设法联系他们,查一查此案的线索。只是不知,大人想查的是哪一桩命案?死者是何人?” “是太师大人与准驸马,当初在荊州查案时遭人暗杀,至今未破。”萧秋折从怀中掏出一把月牙刀,递给王珂,“这是准驸马身上的佩刀,乃皇上所赐。此刀不久前在贺州出现,而非案发现场。你带着这把刀,四处打探,看看是否有杀手曾见过此物。” 王珂接过刀,细细端详,发现此刀确实与众不同,显然是皇家之物。他郑重道:“好,此事我会尽力查证。” 提及前驸马,状元郎插话道:“前驸马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近日皇上似乎有意为当今公主择婿,前些日子还将我与探花郎召入宫中。从皇上言语间听出,似乎有意在我二人中选一位为公主驸马。公主已见过我们,但尚未点头。若我能接近公主,或许能从中探得一些线索,只是此事恐怕帮不上大忙。” 萧秋折点头道:“无妨。我还有一事需你留意。你与探花郎同在翰林院当值,我希望你多与他接触,留意他如何处理言书堂之事。他毕竟是付家子弟,行事难免受家族固派思想影响。若他将此思想带入翰林院,恐对朝政产生不小的影响。你需多加留意,若有异常,及时告知我。” 状元郎自幼饱读诗书,对固派思想亦有所了解。他闻言,心中了然,回道:“萧大人放心,此事我定会留心。若有异动,必及时禀告。” 萧秋折与兄弟二人叙话片刻,便匆匆赶回京城。 行至城门前,他勒马驻足,寻到那家曾光顾过的甜心铺子,将店内各式糕点尽数买下。他忆起晚青妤的喜好,猜想她定会欢喜。 购罢糕点,他又转至首饰店,精心挑选了几支发簪,满心欢喜地返回岳堂。 在岳堂处理公务之际,萧秋折不时回想起昨日的对话,晚青妤的言辞总在他心头萦绕。 她赞他是世间少有的清醒男子,对他治水之才推崇备至,更言愿留在亲王府助他一臂之力。她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铭记于心,细细品味,每每思及,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第58章 他深信晚青妤已渐渐接受他,从她闪烁的眼眸中,他窥见了昔日那份青涩情感的余温。他们之间,似乎正悄然拉近,未来的日子,定会愈发美满。 正当萧秋折沉浸于对晚青妤的思念与喜悦之中,方齐匆匆赶来,禀报道:“公子,陆临那边出了些麻烦,您得赶紧过去一趟。” 萧秋折眉头一皱,问道:“出了何事?” 方齐回道:“顾家的人将他堵在了酒楼,扬言要一命偿一命。” 萧秋折霍然起身,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此事尚未查明真相,况且人非他所杀,岂能随意偿命?” 方齐道:“因案件拖延日久,顾家那边迟迟未得消息,有些急了。但此案确实棘手,我们一直在追查,可凶手始终未落网。加之您近日被皇家封职,令牌被收,办事多有不便。虽已有眉目,但顾家等不及,一口咬定人是陆临所杀,今日便将他堵在了酒楼。” 萧秋折闻言,立即提剑出门,方齐紧随其后:“公子,您且慢些,场面已经控制,顾家来势汹汹,我们得想个办法。” 萧秋折应了一声,与方齐快马加鞭赶至酒楼,却见楼内已是一片混乱。 萧秋折翻身下马,问道:“不是说已控制住局面了吗?怎打了起来?” 方齐一脸茫然:“我寻您时已派人控制,谁知转眼便打了起来。” 萧秋折冲入酒楼,于人群中寻到陆临,拔剑上前,挡在他身前,对动手之人厉声喝道:“放肆!” 方齐亦持剑上前,高声喝道:“萧大人在此,还不速速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在此行凶,简直无法无天。” 言罢,他挥手示意门外官兵:“来人,将这些人统统围起来。” 顾家管事见萧秋折带兵前来,只得停手,却仍不甘心,持剑指向萧秋折身后的陆临,愤然道:“此人害我顾家少爷,至今未给个交代。我屡次上告大理寺,你们却一拖再拖,至今未查出真凶,反倒让他逍遥法外。此事已致我家老爷子病倒在床,若再不解决,老人家恐难瞑目。” “你们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百姓尽心尽力,为何连个凶手都查不出?即便他不是真凶,既牵涉其中,也该押入大理寺审问,为何至今仍在此谈笑风生、饮酒作乐?莫非因他是萧大人表哥,萧大人便包庇徇私?” 顾家管事言辞激烈,气势汹汹,周围百姓闻言,纷纷看向萧秋折,目光中满是质疑与 期待。 先前,萧秋折曾亲赴顾家,向顾老爷子解释此事,期间亦多次奔波,试图平息风波。然而,真凶未获,陆临的嫌疑便难以洗清,眼下顾家之人因此紧咬不放,执意要萧秋折将陆临缉拿,至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萧秋折闻顾家管事之言,侧目望向陆临。陆临眉头一扬,连连摆手:“你万不可听信他们一面之词便抓我,此事与我绝无干系,你先前已查证过,我亦有证人可证,当日与顾家三郎饮酒后,我便离开了酒楼,此事断然与我无关。” 萧秋折心中虽信他清白,但面对顾家咄咄逼人之势,亦知需给个交代。他握紧手中佩剑,对顾家管事沉声道:“是否将陆临关押,此事自有本官定夺。我已查证,此事确与他无关。真凶难寻,非一日之功,但大理寺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还请暂且宽限些时日。” 顾家管事闻言,冷笑道:“听闻萧大人近日被罢免了官职,看来能力也不过如此。若有真本事,此案何至于拖延至今?既然你解决不了,那便由我们自行了断。” 言罢,他挥手示意身后之人,今日势必要活捉陆临。 萧秋折目光一扫,见顾家管事身后那些持刀男子,个个身形魁梧,目光凌厉,显然皆是练家子。顾家今日有备而来,竟连官兵都不放在眼里,这是要在此大动干戈。 萧秋折拔剑出鞘,剑尖直指顾家管事:“好!既然你们不将王法放在眼里,那我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在此放肆的下场。” 萧秋折素来是个不惧事的主,最厌旁人挑衅。他身为亲王府的嫡长子,虽近日被罢免了些许职位,但大理寺的职责已然恢复,权势依旧在握。今日顾家之人竟敢在他面前放肆,显然是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陆临见他欲动手,急忙上前抓住他握刀的手,低声道:“你的手伤未愈,我让方齐寻你来是为劝架,怎的反而要打起来?” 萧秋折无奈地瞥他一眼:“若你肯随我去官府,我便不动手。” 陆临闻言,急忙摆手:“罢了罢了,打就打吧。正好我也手痒,今日便痛快打一场。” 顾家之人根本不听萧秋折的劝告,二话不说便挥剑冲了上来。顿时,客栈内一片混乱,周遭百姓纷纷逃窜,刀光剑影间,厮杀声此起彼伏。 陆临一边应付着杀手,一边留意萧秋折的动静。他知萧秋折手上有伤,生怕他再添新伤。 然而,萧秋折身手了得,右手持剑,左手挥袖,几招之间便将眼前之人打得连连后退。 萧秋折自幼习武,剑法在京城贵公子中堪称翘楚,应付这些人自是游刃有余。 陆临一边与杀手周旋,一边凑到萧秋折身旁,笑问道:“今日怎的如此兴奋?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从萧秋折的神色中看出几分不同寻常。 萧秋折嘴角微扬,挥剑挡开一击,笑回道:“是有些好事。” 陆临扬了扬眉,顺手挡开一人攻势,问道:“定是因为晚青妤吧?你们二人如何了?可有进展?” 萧秋折挥剑击退一人:“有了一些进展,不过还需再进一步。但我能看出,她心里是有我的。昨日她与我说了许多贴心话,她手上受了伤,我替她包扎了伤口。” 陆临:“她受伤了?严不严重?” 萧秋折:“不严重,只是手上划了道小口子。包扎时……我牵了她的手。” “然后呢?” “没有然后。” 陆临不信:“你们二人同处一室,难道就只是牵了手?没做点其他的?” 萧秋折一边应付顾家杀手,一边坦然道:“对。” 对? 陆临:“……” 陆临白了他一眼,嘟囔一句:“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活该你难受。” 虽顾家人身手不俗,但萧秋折带了不少官兵,加之他与方齐武艺高强,不多时便将这些人制服,押往衙门。 萧秋折吩咐衙门妥善处理后,让方齐护送陆临回府,然后又返回了岳堂。 今日他脖颈上受了点小伤,虽不严重,却也见了血,想必晚青妤见了定会心疼,或许还会亲手为他包扎。思及此,他心中愈发期待,把为晚青妤备下的点心和首饰一一收拾妥当,带着东西匆匆赶回亲王府。 然而,回到府中,却不见晚青妤的身影。他心中微沉,唤来管家询问,管家说她一早便去了太医院探望晚青禾。 萧秋折本以为她早去早回,未曾想竟耽搁至此时。他心中隐隐不安,便匆匆赶往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晚青禾见到他,疑惑问道:“妹夫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萧秋折环顾四周,未见晚青妤,便问道:“我来寻青妤,她今日不是来了太医院吗?怎的一直未回亲王府?” 晚青禾惊道:“妹妹没有回去?她今日确实来过,但只坐了一会,便带着四弟离开了,我还以为她早已回府。他们会不会回了晚府?” 萧秋折愈发担忧,他知晚青妤素来稳重,若有事耽搁,定会派人回府通报。如今迟迟未归,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多想,辞别晚青禾,赶往晚府一趟。 到了晚府,却依旧未见晚青妤。萧秋折心中焦急,又在京城中寻了一圈,仍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只得返回亲王府,派府中下人四处寻找。 而后他忽然想到乔家大院,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外祖母那里?思及此,他立即策马赶往乔家大院。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天色却阴沉下来,似有风雨欲来。 乔家大院内,晚青妤正与外祖母和付钰书闲话家常。外祖母取出几幅珍藏的字画,因年久褪色,字迹模糊,便想让晚青妤和付钰书帮忙辨认修复。 这些字画是外祖父留下的遗物,外祖母一直视若珍宝,如今虽有些破损,却仍想尽力保存。 付钰书博学多才,对古籍字画的修复颇有心得,便动手修复起来。晚青妤在一旁帮忙,时不时递上工具。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外祖母见修复尚未完成,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修吧。此事急不得,你们先回去歇息。” 晚青妤与付钰书走出房间,见外面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两人站在屋檐下,付钰书回忆道:“记得我小时候最怕下雨,因家中书库每逢雨天便需格外小心,生怕雨水浸湿了书籍。父亲总是一遍遍往书库跑,我也常跟着他去。” 因最近书库进水之事,付钰书烦闷不安,现在最见不得下雨。 第59章 晚青妤抬头望了望雨幕,伸手接了几滴雨水,接话道:“我记得有一回,雨下得极大,我恰巧在你家玩耍,我见你冒雨去书库,急忙递了把伞给你,叮嘱你莫要淋湿,而你不想丢下我,便带着我一起去了书库里,到了书库,我们蹲在门前,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看着书。” 说到这里,她看付钰书,问道:“今日这雨也不小,你家书库可还好?要不要我陪你过去看看?” 付钰书未曾想她还记挂此事,笑回道:“我正担心着,也好,我们一起去看看。不过外祖母家房间的窗户似乎有些漏风,我们先找些东西遮挡一下,以免她受凉。” 付钰书很细心,晚青妤点头应下,二人开始找东西修整窗户。 雨声淅沥,风卷落叶,仿佛将时光拉回了从前,那些单纯而美好的日子,依旧清晰如昨。 萧秋折策马疾驰,还未赶到乔家大院,天便下起了雨。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顺着发梢滴落,模糊了视线。然而,他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晚青妤。 刚到乔家大院门前,他便瞧见方于和玉儿站在门口说笑。见此,他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晚青妤是来了外祖母这里。 方于和玉儿正聊得兴起,忽见萧秋折冒雨而来,顿时愣住。 方于唤了一声“公子”,神色间有些紧张。玉儿更是慌忙转身,急匆匆往院 里跑。 萧秋折察觉不对,眉头一皱,冷声喝道:“站住。” 玉儿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方于,两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有些难堪。 萧秋折见二人如此神情,心中隐隐不安,大步跨进乔家大院,径直往里走去。 到了后院,他远远便瞧见晚青妤与付钰书正站在窗前,付钰书手持锤子,正在修整窗户,晚青妤则捧着油纸在一旁等候,二人配合默契,俨然一副温馨画面。 萧秋折愣在原地,袖中的手渐渐攥紧,眉头深锁,眼神也黯淡下来。雨水打在身上,他不觉凉意,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他看着晚青妤对着付钰书笑得那般开心,心中酸涩难忍,拳头越握越紧,脚步却如灌了铅般沉重,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 心中失落如潮水般涌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勉强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下,最终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 方于和玉儿匆匆追上,见他神色阴沉,心中皆是一紧。 方于急忙解释道:“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先来此处探望外祖母,碰巧付公子也来了……” “又是碰巧?”萧秋折冷笑一声,“真是巧得很,找的地方也好,门前还有你和玉儿把风,外祖母也能帮着遮掩,好周全。” 他说罢,烦躁地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玉儿见状,急得跺脚,对方于道:“你快去追上。”说罢,转身匆匆跑进院里,去禀告晚青妤。 萧秋折快马加鞭赶回亲王府,径直进了翠玉轩,房门“嘭”地一声关上。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这才发觉左臂因淋了雨,伤口隐隐作痛,手臂微微颤抖。今日奔波在外,未曾换药,此刻伤口又被雨水浸湿,疼痛愈发难忍。可这点痛楚于他而言,远不及心中的酸楚与失落。 他昨日还与晚青妤那般亲近,听她说那些暖心的话,看她眼中闪烁的温柔。可转眼间,她却与付钰书并肩而立,笑得那般开怀。 若说上次是巧合,今日又怎会如此凑巧?今日是萧絮去付府提亲的日子,付钰书本该忙碌,为何会出现在外祖母家中? 萧秋折心中苦涩难当,自知自己素来小心眼,又爱吃醋,他实在无法忍受这般情景。 他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猛灌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为晚青妤买的点心和发簪上,心中愈发烦闷。今日他满心欢喜地为她挑选了这些,却未曾想,东西还未送到她手中,她就又与付钰书谈笑风生。 他坐在房中,一遍遍告诉自己需冷静,需等她回来听她说说怎么回事。可心中翻涌的情绪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他想,玉儿既已见到他,定会去告知晚青妤,晚青妤应当很快便会回府,但他在房中枯坐良久,始终未见她归来。 屋外雨势渐大,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寒意透过窗棂渗入屋内,冰凉刺骨。 萧秋折衣衫湿透,却无心更换,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哗哗的雨幕,整个人仿佛麻木了一般。他未曾想到,自己竟会因瞧见晚青妤与付钰书站在一起的画面,便气得心如刀绞,无法安宁。 正当他心绪难平之际,方于匆匆赶回,欲向他解释,却被他冷声拒之门外。方于只得站在门外,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道来。 萧秋折听罢,心中虽稍感宽慰,却仍难以释怀。他想,晚青妤既知他已去过乔家大院,那为何迟迟不归?为何还要与付钰书一同留在那里不回家? 方于苦口婆心劝了又劝,解释再三,却也无济于事。他只盼少夫人能早些归来,化解这场误会。 天色渐暗,晚青妤依旧迟迟没有回来。萧秋折又气又急,终是忍不住拿了雨伞,走到院门外等候。他站在雨中,目光紧紧盯着远处漆黑的巷口,盼着那辆熟悉的马车能早些出现。 雨势滂沱,雨伞上的水珠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他的衣袖,左臂伤口也被雨水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晚青妤的马车终于缓缓驶来,停在亲王府门前。玉儿先下了马车,随后扶着晚青妤下车。 晚青妤甫一下车,便见萧秋折站在雨中,神色冷峻,她不由怔住。玉儿急忙撑开雨伞,为她遮雨。 晚青妤愣了一瞬,率先开口,轻声唤道:“雨这么大,你怎么在这儿等着?” 她的声音轻柔,却未能融化他周身一丁点的寒意。 萧秋折沉默不语。 晚青妤见他不言,深知他可能生气了,准备上前解释,萧秋折却蓦然转身,大步朝院内走去。 他的步子又快又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摆。 晚青妤急忙提起裙摆追他。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雨幕,直奔翠玉轩。 到了房门前,萧秋折扔下雨伞,推门而入,随即“嘭”地一声将房门关上。晚青妤与玉儿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玉儿低声催促:“小姐,您快进去解释解释吧。” 晚青妤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晚青妤站在门口,轻声唤道:“萧秋折?” 无人回应,房中静得可怕。她心中忐忑,犹豫片刻,准备解释:“其实……我今天……就……” 她支支吾吾,却不知从何说起。若提及与付钰书同去书库之事,势必要牵扯更多,而她此刻还不想将此事和盘托出。 她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付钰书一同前往书库,即便后来得知萧秋折曾去过乔家大院,她也未曾立即返回。 现在见他如此生气,她有些慌乱。 房中静默片刻,晚青妤觉得屋内太过昏暗,便摸索着走到桌前,想要点亮烛火。 可她的手刚触到桌沿,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紧接着腰身也被揽住。 她惊了一声。 萧秋折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将她揽入怀中,扣紧她的手腕,簇拥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晚青妤被他禁锢在怀里,慌张地连连后退,随着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一步一步退着,直至背部抵在了房门上。 晚青妤娇小的身躯被他抵在身下,紧张地不住吞咽口水,伸手想要推开他,又被他扣住了手腕。 二人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愤怒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她心中愈发慌乱,张了张口道:“你听我解释……” 她试图挣脱他,却被他压得更紧,吐着温热气息的嘴唇,已经贴在她冰凉的耳朵上。 房中一片寂静。 昏暗中,晚青妤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中一紧,急忙问道:“你流血了?” 她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从手臂到肩膀,最后在他脖颈处触到一片黏腻。她惊呼一声:“你的脖子流血了,疼不疼?快去处理。” 他依旧沉默,抓起她那只染血的小手,按在他的左胸口上。 他的心脏,随着气愤以及诸多复杂的情绪,砰砰跳个不停。 晚青妤蜷了蜷手指,安静地感受着。 过了一会,晚青妤张了张唇,想再说点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又被他猛地搂紧了腰身,贴得他更紧一些。 身上哪哪都是烫的。 随着双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萧秋折强压着心中的醋意与火气,冰凉的嘴唇轻触了一下她微张的唇。 半晌。 他道:“晚青妤,我生气了。” 第38章 萧秋折:“要不我脱给你…… 当萧秋折的唇触上来的那一刻,晚青妤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冰凉的唇只是在她的唇上轻点了一下就离开了,但就是这一下,让她感觉心里瞬间淌了一片海,悸动而又激荡得不行。 第60章 她微微仰头,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能看见他好看的眉眼,他的眸中似有暗潮涌动,夹杂着几分压抑的怒意和难以言说的艳、欲。 她咬了咬下唇,微微侧了下头,声音软糯地安抚他:“你……别气。” 她知道他生气了,且气的不轻。 萧秋折 的呼吸灼热,喷洒在她的耳畔,激起一阵酥麻。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被他顺势扣住了后脑,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她无处躲避,只得垂下眼帘,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上蜷了蜷,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哄他才能消气。 而萧秋折似乎能猜出她的心思,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前按了按,嗓音又低又哑地道:“晚青妤,这次,别再来那套了。” 那套,就是夸人的那套。 虽然他挺吃那套。 但是今天,他不想。 晚青妤未曾料到他竟能猜出她的心思。她静默片刻,微微思索,随即轻轻踮起脚尖,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只手抚上他流血的脖颈,语气温柔而关切地道:“脖子一定很疼,我们先包扎伤口好不好?夜晚了,我也困了。” 她另一只手滑到他受伤的左臂:“你看,左边的袖子都湿透了,伤口肯定也浸了水。你的伤本就难好,总是这样不顾自己,让我如何不担心?若是你胳膊疼了,我心里也会跟着疼的。” 她…… 萧秋折听着她这番温言软语,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想张口回绝,却见她脚尖轻点,身子又往他怀里凑了凑,那只手仍轻轻捂着他受伤的脖颈,语气愈发轻缓:“我知道你生气了,今日是我回来晚了,也没有提前告知你去了何处,这些都是我的错。虽然我们如今是在演戏,但我明白你担心什么。若是我时常外出,或是与付钰书多有接触,难免会让人怀疑。你放心,日后我会多加注意。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伤。我们先处理伤口,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如春风,带着几分轻哄。 萧秋折的胸口微微起伏,心中虽告诫自己不能再被她这些花言巧语迷惑,可身子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他的手依旧搂着她的腰,未曾松开。 晚青妤见他神色稍缓,心中略安,又轻声道:“其实今日去外祖母家时,我便想着何时能带你一同去看望她。她老人家时常念叨你,只是你近来事务繁忙,又受了伤,我怕她担心,便未提及。待你伤好了,我们一同去郑重拜见她,可好?今日外祖母还提起你,说你从前待她极好,连她手中的拐杖都是你特意为她买的。那时她眼睛不好,你常去看望她,还背她很远的路去看望我父亲和……” “晚青妤。”萧秋折低声打断她,“这些话你之前已说过一边遍了,换点别的。” 换点别的。 晚青妤沉默了片刻,接着道:“萧秋折,你在我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你样貌好,有才华,又心地善良,心胸宽阔,不爱必计较,又不会为难人,生了气一会就好了,放眼整个京城,能像你这般好的男儿郎,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她…… 他心里舒坦多了。 他果然还是吃这套。 他深吸了口气,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晚青妤又劝他:“我们现在先去处理伤口,我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伤口一定不轻。你也与我说说,是哪个混蛋伤了你?等回头我替你报仇。” “晚青妤。”萧秋折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哄人真有一手。 这一套下来竟把他整笑了。 晚青妤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 她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桌前,摸索着想要点亮蜡烛。萧秋折却伸手抓起桌上的蜡烛,点燃了起来。 烛光摇曳,房间内顿时明亮了许多。晚青妤这才看清他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得惊道:“伤口竟这般大?这又是怎么受的伤?” 萧秋折见她如此紧张,扬了扬唇角,坐下身来,望着她,回道:“今日在酒楼里与顾家的人动了手。他们欲活捉陆临,我赶去阻止,便与他们打了起来,脖子上不小心受了伤。不过无妨,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很快便会好,也不觉得疼。” 其实,这一下午他满心里都是她与付钰书站在一起的画面,气得连伤口的疼痛都未曾察觉。 晚青妤:“我去把太医叫来。” 萧秋折拉住她:“处理伤口不急,你先与我说说,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在她回来之前,他火气最旺的时候曾告诉自己,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会听,也不许她解释。可此时此刻他还是问出了口。 晚青妤动了动唇,心中犹豫。她不想撒谎,却又不想告诉他与付钰书一同去了书库。她望着他,愣了片刻,最终只道:“下雨,路上耽搁了。” 耽搁了那么久? 萧秋折显然不信,但见她不愿多说,压了压起伏的情绪,也不再追问。晚青妤保证道:“你放心,我既然现在还是你的妻子,自然不会做出格之事,毁你名声。更何况,我已长大成人,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过于忧心。再者,我们要演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无论在外还是在家,都该好好相处,不闹矛盾。你作为夫君,担忧妻子是情理之中,今日你做得很好,见我迟迟未归,便撑着伞在门外等我,让我很是感动。旁人见了,也会称赞我的夫君体贴入微,连下雨天都会亲自等我归来。” 萧秋折从前与晚青妤接触不多,虽知她年少时调皮可爱,长大后温婉大方,处事得体,却未曾想到她竟生了这样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 她这番话让他哑口无言,心中既生气又隐隐有些激动,情绪复杂难明,这一次又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晚青妤与其他女子的不同之处。她处理矛盾时游刃有余,言语间虽有些违心,却让人听着舒服,仿佛每一句都充满了诚意。 萧秋折终究无法拒绝,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被抛诸脑后,眼中只剩下她一张一合的红唇。 方才他亲上去时,只觉得那唇瓣凉凉的、软软的,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红润的唇瓣,目光紧紧锁住她,低声道:“那好,既然要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既然在外在内都要表现得亲密无间,那以后我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对吧?” 嗯? 晚青妤一时没明白。 萧秋折见她神色疑惑,唇角微微扬起:“以后,我们怎么亲密怎么来。眼下夫人如此担心我的伤势,那便请尽快去请太医为我处理伤口,处理完后,我还想与夫人早些休息。” 夫人? 晚青妤一愣,他竟唤她夫人? 她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颊一红,这才转身去唤太医。 萧秋折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寻她时的焦灼与惶恐,现在只要她平安无事,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不多时,晚青妤便领着太医匆匆赶来,对太医道:“太医,你快瞧瞧他手臂上的伤,淋了雨,不知可曾发炎?还有他脖子上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今日下午也未曾包扎。你日后得多上心些,莫要总等他来寻你换药。平日里你也该多来瞧瞧,若他在家,便来看看他的伤势,该换药时便换药,纵使他不愿,你也得强行为他处理。” 晚青妤一番叮嘱,说得太医连连点头,面露愧色,忙道:“少夫人说得是,是老奴疏忽了。今日雨大,老奴本该多来几趟。日后定当谨记,绝不再犯。” 说罢,太医急忙打开药箱,为萧秋折处理伤口。晚青妤则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见他神情渐缓,心中才稍稍安定。 太医为萧秋折包扎完毕后,晚青妤便吩咐厨房熬了一碗温热的汤,小厮把汤端来,晚青妤道:“快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幸好伤得不重,否则又得在家休养几日。休养倒也无妨,只是你自个儿受罪。” 萧秋折 端起汤碗,缓缓饮下,听着她关心的话,身子也随之暖和起来。随后,他又为晚青妤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你也喝些,在外头待了那么久,别着凉了。” 晚青妤接过碗,喝完后,望了望屋外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萧秋折应了一声,正欲起身去洗漱,晚青妤担心他的伤口,便道:“你身上有伤,不如我叫方齐或方于来帮你。” 萧秋折却摇头:“不必,我自己来便是。” 晚青妤蹙眉:“你莫要逞强,胳膊和脖子上的伤口都不宜乱动。今日若不洗漱也罢,若真要洗漱,还是让人来帮你。” 萧秋折素来不喜旁人近身,更遑论洗漱更衣之事,但他又极爱干净,他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寝衣,道:“无妨,你不必担心,我自己能应付。” 晚青妤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上,他总是避讳旁近身伺候,也不知背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61章 萧秋折察觉到她的目光,侧首望她,眉梢微挑:“你似乎对我的背颇为好奇?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晚青妤闻言,脸颊顿时一红,忙道:“不是……我只是……”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秋折见她窘迫,故意逗她:“若真这般好奇,不如我脱了给你看?” 话音未落,晚青妤已急急别过头去:“不用不用,我只是瞧瞧你的衣裳是否湿了,并无他意。” 萧秋折见她慌乱,笑意更深,未再逗她,只道:“日后不必听外人闲言碎语。我的事,待我想说时,自会告诉你。” 见他不愿多提,晚青妤应道:“我明白,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不该打听的我也不会打听。” 萧秋折微微颔首,转身去洗漱。待他洗漱完毕回房时,晚青妤仍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盒子和几件首饰上,神色若有所思。 她取了寝衣去洗漱,回来后目光又落在那些点心和首饰上,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问道:“这些……是买给哪位姑娘的?眼光倒是不错,发簪和首饰都很精致。” 萧秋折闻言,放下书卷,抬眸看她:“看来你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指了指那点心盒子:“你先打开瞧瞧。” 晚青妤依言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糕点,香气扑鼻,令人垂涎。她转头看萧秋折。 萧秋折轻叹一声:“今早出门时,我不是同你说过,城门外有一家点心铺子的糕点极好,答应回来时给你带些?我办完事便早早赶回,就是想让你趁热尝尝。” 他又指了指那些首饰:“还有这些,你瞧瞧可喜欢?” 晚青妤听罢,惊喜道:“所以……这些都是买给我的?连首饰也是?” 萧秋折点头:“不然呢?我说的话,你倒是半点没听进去。” 晚青妤抿唇一笑,拿起那些发簪和首饰,在烛光下细细端详,赞道:“真好看,我很喜欢。” 萧秋折见她欢喜便放心了。 晚青妤将首饰和点心一一收好,随后看向萧秋折,问他:“你还要看书吗?” 萧秋折合上书卷:“不看了,夜深了,莫要耽误你歇息。” 晚青妤应了一声,吹灭烛火,走到小榻边躺下。 房中一时静谧,只听得窗外风声隐隐。 过了许久。 “晚青妤。”萧秋折忽然开口,“要不要一起睡?这床能睡两个人。” 晚青妤本已有些睡意,闻言脑子顿时清醒。 萧秋折等了一会。 半晌,晚青妤回道:“不要。” 翌日清晨,晚青妤醒来时,房中已不见萧秋折的身影。他素来起得早,每每她醒来时,他已悄然离去,连一丝动静也无。 晚青妤推门而出,见玉儿守在门外,便问道:“萧秋折去了何处?” 玉儿回道:“回小姐,天刚亮时,宫里便来人将姑爷唤走了,方齐和方于也随行去了。” 晚青妤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玉儿摇头:“奴婢也不清楚,许是朝堂上的事吧。” 晚青妤心中隐隐担忧,正欲去用早膳,管家过来,躬身道:“少夫人,兰风居的钥匙,太妃命老奴来取。” “兰风居?”晚青妤闻言一怔,疑惑问:“兰风居是我与萧秋折的婚房,太妃为何要那里的钥匙?” 管家赔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江侧妃前些日子向太妃请示,想将兰风居腾出来,收拾一番给三公子住。如今三公子已向付家提亲,急需一处体面的院子。现在府中最好的院子便是兰风居了,故而吩咐老奴来取钥匙。” 晚青妤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我们如今虽未住在那里,但那毕竟是我们的婚房,岂能随意让人占了去?” 管家讪笑道:“少夫人若是不愿,不妨亲自去与太妃商议。” 此事不小,晚青妤觉得需与萧秋折商量,她便道:“钥匙我暂且不知放在何处,待萧秋折回来再取。我先去太妃那儿一趟。” 说罢,她连早膳也未用,便径直往太妃的院子去了。 太妃似早料到她会来,见她进门,神色如常,只淡淡一笑。 晚青妤上前行礼,开门见山道:“太妃,兰风居是我与萧秋折成婚时的院子,虽未常住,但那毕竟是我们的婚房,成婚之物岂能轻易动得?况且此事您也未曾与我们商议,怎能直接将院子分给三公子。府中尚有其他院落,大可收拾一番给三公子住,何必非要动兰风居?” 她言辞恳切,语气中难掩不满。兰风居不仅是她与萧秋折的婚房,更是萧秋折的财产,即便如今不住在那里,她也不愿旁人随意占了去。 太妃斜倚在榻上,轻抿一口茶,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府中院落众多,你们日后想住何处便住何处,即便在外另置宅院也无不可。如今三公子与富家千金已有了眉目,江侧妃的院子狭小寒酸,总得寻一处体面的院子给他们住。兰风居是府中最大的院子,给三公子住再合适不过。” 晚青妤心中更是不悦,皱眉道:“太妃,萧秋折毕竟是嫡长子,兰风居本就是他的院子,也是我们的婚房啊。府中其他院落大可修整一番,或合并两处小院,也足以安置三公子。还请太妃三思。” 太妃未料她态度如此坚决,一时也有些为难。起初她本不愿将兰风居让出,奈何江侧妃三番五次前来恳求,加之二少夫人有了身孕,三公子又有望迎娶付家千金,总得寻一处体面的院子。如今晚青妤前来反对,倒让她有些骑虎难下。 太妃沉吟片刻,笑道:“你且先回去,此事我回头再与秋折商议。” 晚青妤听出太妃语气中的坚持,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便再多言,只得行礼道:“那好,我先行告退,待萧秋折回来,我们再过来。” 晚青妤一路回翠玉轩,心中烦闷难解。她未曾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般地步。萧秋折本是亲王府的嫡长子,地位尊崇,可如今因伤在身,朝中又不得势,连亲王府的管辖权也被太妃收了去,现在连他们的婚房都想霸占。 此事不能再拖,她需得与萧秋折好好谋划一番。 回到翠玉轩,晚青妤刚用过早饭,便见派去山间调查送银一事的人回来了。那人禀报道:“少夫人,当初送银子时,中间转了两道手。起初从亲王府出去的那人,是府中的一名差役。因山间路途遥远,他便将银子交给了另一人,再由那人送上山。那送银子的人,是村长的一个亲戚。据他所说,亲王府给出的银子本是二十两,他中间扣了十两。” 晚青妤闻言,眉头紧锁。那人继续道:“而那亲王府的差役,是四夫人的一位远方表哥。四夫人将他调来府中当差,这送银的差事便落到了他头上。府中鲜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连姑爷也不知情。此事恐怕是四夫人与她那位表哥暗中做了手脚。若要查明真相,需得找到那位表哥,再与四夫人对质。” 晚青妤心中明了,四夫人不仅一直在府中索要银钱,竟还从中克扣了她的月银。她吩咐道: “你继续追查,务必找到那位表哥。待事情水落石出,我再与四夫人对质。” 送走那人后,晚青妤径直去了四夫人的院子。四夫人正躺在院中晒太阳,听着戏子唱曲。她近日身子好了许多,天气暖和时便喜欢在院中晒太阳,偶尔叫个戏子来唱几曲。 见晚青妤来访,四夫人颇为惊讶,摆手让戏子停下,起身笑道:“少夫人今日怎的有空来我院里?” 晚青妤微微一笑,上前道:“我过来看看您。您近日身子可好?太医开的药可还管用?” 四夫人笑道:“多谢少夫人惦记,吃了药后已好多了,太医的药果然灵验。” 二人进了堂中落座,四夫人命人上了茶,道:“前些日子我托人寻医,已有几位郎中听说此事,正往京城赶来,希望能为秋折治伤。” 晚青妤感激道:“多谢四夫人惦记萧秋折的伤情,已好多了。” 四夫人打量了晚青妤一眼,便直言道:“少夫人今日来,怕不只是为了看看我吧?我知太妃要将你们的婚房分给三公子,此事怕是已成定局。如今江侧妃那边风头正盛,二少夫人有了身孕,三公子又与付家结亲,萧秋折在府中的地位怕是难保。” 晚青妤听她直言不讳,便也不再隐瞒,叹道:“四夫人说得是。方才我去太妃那儿,见她态度坚决,非要我们将婚房让出。此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不公,也不够尊重。” 四夫人轻笑一声,道:“在亲王府还讲什么尊重。我这人最爱拉家常,你有什么话,咱们尽管说道说道。” 晚青妤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今日索性问了出来:“四夫人,我有一事不明。萧秋折如此优秀,为亲王府带来了诸多荣誉与钱财,这些年也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身为嫡长子,理应备受王爷宠爱才是。可为何他们父子关系如此疏离?听闻此次亲王府的管辖权,也是王爷先夺了去,太妃才出面要回。” 第62章 此事晚青妤一直不解,也不敢问萧秋折,怕触及他的心事。四夫人在府中多年,想必知晓其中缘由。 四夫人冷笑道:“王爷会喜欢谁?别说萧秋折,便是其他两个儿子,他也未曾放在心上。他心中只有自己,还有他身边那位周姑娘。” 提及周姑娘,四夫人脸色骤变,语气中满是愤懑:“我与江侧妃等人在府中尽心竭力,到头来竟不如一个烟花巷里的女子。王爷将她留在身边,日日与她寻欢作乐,对府中事务不闻不问。那女子不过是个狐媚子,专会蛊惑人心。” 晚青妤见她情绪激动,心中暗叹,继续问道:“即便王爷不喜萧秋折,也不该如此绝情。上次萧秋折受伤,王爷不仅未去探望,还打了他一巴掌。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四夫人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与萧秋折的母亲有关。当年王爷与王妃曾因一事大吵一架,自那之后,王爷性情大变。从前他是个尊贵端正的皇子,从不沾惹是非,更不会寻花问柳。可那场争吵后,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我与江侧妃都是后来才入府的,听说萧秋折刚满周岁时,王爷便对他冷淡至极,全然不似对待亲生儿子。”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们几个妾室也曾私下议论,萧秋折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可瞧他的样貌,与王爷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此事倒也说不通了。总之,王爷如今只爱他自己,旁的谁也不放在心上,连亲生儿子也不顾。” 晚青妤听罢,心中愈发沉重。若王爷继续这般放任不管,纵容江侧妃一脉得势,萧秋折在府中的地位只会愈发艰难。她沉吟片刻,试探道:“四夫人,王爷除了偏爱周姑娘外,可还有其他喜好?” 四夫人警觉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晚青妤笑道:“我只是想探探王爷的心思。毕竟他是亲王府的一家之主,若他继续这般不管不问,府中事务只会愈发混乱。” 四夫人见她神色忧虑,心中了然,直言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如今江侧妃那边风头正盛,你与萧秋折难免忧心日后在府中难以立足。加之权柄握在太妃手中,而太妃又是个左右逢源之人,你心中不安,想从王爷那里寻个出路,也是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道:“其实,我也极厌恶江侧妃。当年我曾怀过一个孩子,若非她暗中使绊,我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更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连个子嗣都没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拿她无可奈何。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看开了,如今只求安稳度日,吃好喝好便足矣。你帮我请来太医,我心中甚是感激。” 四夫人语气一转,压低声音道:“若你想了解王爷,或是缓和王爷与萧秋折的关系,首要之事,便是查明当年王妃与王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父子之间最大的心结,也是整个亲王府的秘密。我曾试着打探过,却只窥得冰山一角,后来被王爷察觉,便不许我再提。如今,我将这些告诉你。” 她凑近晚青妤,声音几不可闻:“此事牵扯到了皇上与皇后。当年,皇上、皇后、王爷与王妃四人关系极为亲密。皇后娘娘与王妃更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手帕交,据说还有些远房亲戚的关系。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但她们情同姐妹,感情极深。” “传闻前朝皇上原本有意将皇后娘娘许配给王爷,可王爷对王妃一见钟情,执意娶了她。而当今皇上那时也对王妃心生爱慕,四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王爷娶了王妃后,当今皇上便迎娶了皇后娘娘。那时皇上尚未登基,自那之后,王爷与皇上便断了往来。再后来,二人为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听说皇上登基后,曾将刀架在王爷脖子上,欲取其性命,最终还是王妃与其父兄跪地求情,才保住了王爷的性命。” 她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这些往事太复杂了,外人难以窥其全貌。萧秋折出生后,王爷性情大变,对王妃极为冷漠。王妃后来染病,不久便撒手人寰,撇下年幼的萧秋折。” 晚青妤听罢,心中震撼不已。她未曾料到,王爷与王妃之间竟有如此深重的恩怨,更未想到此事竟牵扯到皇上与皇后。她低声问道:“那王妃去世后,王爷对萧秋折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难道仅仅因为与王妃的恩怨?” 四夫人摇头道:“此事我也说不清。或许王爷心中始终对王妃存有怨怼,连带着对萧秋折也冷淡至极。又或许,他心中另有隐情,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这便是萧秋折与王爷之间难以解开的心结,若要化解这心结,需得探寻他们父子之间的隐秘过往。 晚青妤回想起昨夜她瞥向萧秋折的背部,他竟那般警惕,可见此事对他影响之深。 然而,这父子之间的隔阂并非一日可解,但也直接关系到萧秋折在亲王府中能否安稳立足。 晚青妤心中忧虑,却又一时无力改变,只能一步步探寻,希望能帮助到萧秋折。 今日从四夫人处听闻这些秘辛,晚青妤心中感慨万千,她起身一礼,道:“多谢四夫人告知这些,今日叨扰已久,我便不打扰您听曲了,改日再来与您叙话。” 四夫人含笑起身,亲自送她至门口,温声道:“我平日里闲来无事,你若得空,尽管来与我说话。对了,翰林承旨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与你二哥也曾是同僚,关系甚好。虽说我与他来往不多,但若你日后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自会去寻他。” 晚青妤闻言,心中感激,连忙道:“多谢四夫人惦记着我二哥,日后若有需要,定会来寻您相助。” 四夫人摆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为我请来太医,对我也是有恩的。” 晚青妤又与四夫人寒暄几句,便告辞回了翠玉轩。 这一日,晚青妤心中始终难安,太妃对萧秋折的态度也令她生疑,若真疼爱萧秋折,又怎会轻易将亲王府的大权握在手中不给,甚至要将他们的婚房让给三公子萧絮?这足以说明太妃心中另有盘算。 晚青妤深知,如今不能全然指望太妃,他们需尽快想办法夺回亲王府的权柄。 到了晚间,萧秋折才从朝堂归来,神色疲惫,显然遇到了麻烦。 晚青妤见他如此,心中更是忧虑,轻声问道:“今日为何回来这般晚?朝堂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秋折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声道:“确实有些麻烦。因我与顾家在街上起了冲突,他们已告到皇上那里,说我徇私枉法,包庇陆临。今日朝堂上,不少官员都在弹劾我。赵老爷子那桩案子,皇后娘娘也下了令,限我三日内给出交代。赵老爷子因我而死,无从给出真凶,只 能设法制造一桩假案。可若稍有破绽,便会被皇家察觉。皇后娘娘如此紧逼,显然是早已察觉此事与我有关,想借此除掉我。” 晚青妤心中一惊,萧秋折不过是亲王府的嫡长子,与皇后并无瓜葛,为何皇后要如此针对他? 萧秋折见她蹙眉,安抚道:“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我自会解决。你今日在府中可还好?” 晚青妤回道:“今日太妃说要将兰风居的院子分给三公子住,我去寻了太妃,她的态度很是坚决,只说等你回来再商议。我心中气愤,兰风居是我们的婚房,怎能轻易让给旁人?可面对太妃,我也不能说得太过,你快想想办法,绝不能将我们的婚房让出去。” 萧秋折见她神色焦急,一口一个“婚房”,想是非常在意他们的婚事和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甚是欣喜,温声道:“你放心,这事我会与祖母说。” 他说罢,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他昨日送的发簪,她今日便戴上了,很好看。 过了一会,见她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他往前倾了倾身,望着她那双焦急的眼睛,轻声道:“相信我,我能解决好。” 说着,他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将她扯得离自己更近一些,这一日他在外头一直惦记着她,时下看到她,满身的疲惫一下消散了。 晚青妤近身到他跟前,歪头看了看他的脖颈,问道:“脖子还疼吗?” 她弯身时,秀发垂在他脸侧,满是花儿的清香。 烛光下,她的嘴唇红艳水润,仿佛新鲜的樱桃那般好看。 萧秋折不自觉地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唇,凑近她几分。 晚青妤察觉到他微动的情绪,往后撤了一下身。 萧秋折按耐了一会,依旧扯着她的衣袖,望着她,轻声回道:“已经不疼了,不过,若想扳回这一局,明日我们需得闹出些动静来。” “闹出什么动静?” 第39章 “重新迎娶你一次。”…… 晚青妤与萧秋折先前商议过,欲以假孕的消息从太妃手中夺回亲王府的管辖权。然而,未等他们行动,江侧妃那边的二少夫人却已先一步怀上了子嗣,抢了先机。 第63章 晚青妤抬眸望向萧秋折,又问:“如今是否该传出假孕的消息?我该如何做?若此法可行,倒也不失为一计。毕竟你是嫡长子,亲王府的管辖权本应握在你手中。” 萧秋折拉她坐下,望着她道:“先前这法子确实可行,因太妃一心盼着我们延续子嗣。可如今江侧妃那边的二少夫人已怀上孩子,对太妃而言,谁先有子嗣已无差别。虽然我们可以假孕,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我们还需另寻他法,再加一把火。” 晚青妤坐在他身前,眉梢微蹙,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萧秋折凑近她,目光灼灼,低声道:“我想与你再办一次婚礼,重新迎娶你一次。” “重新办婚礼?”晚青妤闻言,眸中闪过惊讶,甚至有些警惕。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压下心中的波澜,低声道:“这如何使得?” 他们还有八个月就要和离了。 萧秋折见她如此反应,眸光暗了暗,道:“你先听听我的意思。太妃迟迟不肯将管辖权交予我,并非不信我的能力,而是怀疑我们二人的感情。你曾久居山上,我们当初成婚也是因利益结合,加之你家近来变故频生,太妃难免觉得我们感情不牢,怕你日后难以打理亲王府。” “若我们重新办一场婚礼,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是以真心相许,而非利益结合,太妃便不会再疑心我们。假孕之事虽可解一时之困,却难保长久。时日一久,太妃定会起疑。唯有让她相信我们感情深厚,方能真正稳固我们在府中的地位。” 他言辞恳切,句句在理。 晚青妤借着烛光望向他,见他眸中满是真挚,神色认真,不似玩笑。 她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可这次成婚,是真成婚,还是假成婚?” 她一时分辨不清。 萧秋折认真回道:“自然是真成婚。要让太妃以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晚青妤是我萧秋折的妻子。如此一来,无论是太妃还是旁人,都不会再质疑我们的感情。你在亲王府中也会更受尊重,太妃也会更信任你。日后,我在外叱咤朝堂,你在府中打理事务,我们夫唱妇随,日子岂不美满。” 夫唱妇随。 原来,他希望与她夫唱妇随。 听来挺令人心动的。 只是晚青妤心中仍有些恍惚,一时难以理清思绪。她看着他,轻声问道:“那这次的和离协议,我们要签多久?半年?一年?还是更久?上次的和离协议还有八个月到期,若现在重新签约,该如何签?” 她……是真听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故意的。 萧秋折自当她不明白,解释道:“这次成婚与上次不同,我们不必再签和离协议。上次是因利益结合,这次却是真心相许。若再签协议,太妃定会起疑。” 他说罢,凑近她,眸光闪烁,语音很是温和:“晚青妤,此事交给我来办,明日我便去与太妃商议,将我们重新成婚的消息告知所有人。我们的婚房依旧是兰风居,太妃便不会再将它分给三弟。” 听着挺好。 晚青妤细细思量了一番,眉间微蹙,还是道:“我们不过是要回亲王府的管辖权,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若是日后分开,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萧秋折见她想要拒绝,一时情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清声道:“为何要分开?只要我们永远不分开,便不会有人笑话。” 永远。 晚青妤一时心中纷乱如麻。 她仔细打量着萧秋折的神情,试图分辨他话中的真假。婚姻并非儿戏,成婚更非一时冲动之举。若真要再嫁,她希望对方是真心疼爱她、能与她相伴一生的人,而非因利益或权谋而结合。 她更希望,那个与她共度风雨的人,心中满是她,爱她真切而深沉。然而,眼下她与萧秋折之间,似乎还未到那般浓烈炽热、生死不渝的地步。 他们的感情尚在暧昧之中,脆弱而易碎。 譬如昨日,她与付钰书外出许久,萧秋折便大为光火。他的愤怒固然是出于在乎,却也暴露了他们之间信任的薄弱。 一旦再踏入婚姻,若日后不如意,脱身就很难了。 她在心中纠结良久,终是开口道:“你的法子虽好,但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我不愿意。假孕一事,我倒是可以一试。待夺回管辖权,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不愿意。 她这番话,无疑是拒绝了萧秋折的求婚。 萧秋折看着她,看着她复杂的神色,从她闪躲的眼神中看出,她尚未真正确定对他的感情。 他张口想要再说,却被她直接打断道:“这法子,以后别再提了。” 她拒绝的很干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萧秋折借着烛火看向她,良久,嗓音低沉了一些:“只是,假孕一事恐会委屈你,你可愿意?若不愿,我们还可再想别的法子。” “我愿意。”晚青妤立即回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又不会缺 胳膊少腿,你也说了,届时全府都会把我当个宝,这相比你冲进火海里救我二哥,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太妃逼得紧,连我们的婚房都要夺走,她所求的,不过是让你延续子嗣,待我们要回亲王府和兰风居,再从长计议。” 晚青妤一向是个大度明理之人,她越是这般,越让萧秋折觉得惭愧,也为她的决然拒绝感到生气。 她心里,或许还有付钰书。 他思忖良久,终是道:“那好,暂且如此,先歇息吧!” 他语音里明显带着失落与怨气,晚青妤听得明白,虽明白,但是脑子很清醒。 两人静坐了一会,刚准备去洗漱时,方齐突然过来叩门道:“公子,少夫人,王爷让你们过去一趟。” 王爷怎会此时召见他们?晚青妤抬眸看向萧秋折,见他眉头微蹙,随即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门外走。 房门一开,方齐正立于门外,见二人携手而出,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微扬,退至一旁。看来二人之间已有了些许进展。 萧秋折带着晚青妤一路朝王爷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问方齐:“父亲召我何事,你可知道?” 方齐跟在身后,恭敬答道:“属下也不清楚,只是管家来翠玉轩传话,我便来唤您了。” 今夜月色皎洁,银辉洒落,映得树影斑驳,在地上投下片片光影。晚青妤跟在萧秋折身后,目光落在他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上。 他的手不再如往日那般冰凉,掌心温热,让她感到安心。她回想着他今日所言,心中有些微动。至少,他的话证明了他是在乎她的。 萧秋折察觉到她的沉默,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晚青妤指了指地上的影子,轻声道:“你看,我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像一座高山。我相信你也会如高山一般。” 她总能说出这般温暖而鼓舞人心的话,应该也在担心他和父亲的关系。 他握紧她的手,低头看向两人的影子,挪动脚步,让两人的影子并在一起,清声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影子是不是显得更加高大了,就像两座并肩而立的高山。” 会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晚青妤点头应着。 夜晚的春风很温柔,似乎能够抚平所有烦心事和伤痛。两个人继续前走,落在地上的,除了影子,还有各自暂且放下的心事。 晚青妤是头一回来王爷院里。院中陈设古朴典雅,宽敞清朗,伺候的下人并不多。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树上挂满了金色铃铛。 晚青妤不解,问萧秋折:“树上为何挂了这么多铃铛?是王爷挂的吗?” 萧秋折抬头望向那些铃铛,苦涩一笑:“这些铃铛都是我挂的。每次我想起母亲,或是梦到她,便会来父亲的院子里,在树上挂一个铃铛。这么多年过去,我已记不清挂了多少个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最初挂铃铛,是为了与父亲赌气。他曾送过母亲一个铃铛,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可后来,父亲辜负了母亲,我心中愤懑,便在他院中不停地挂铃铛。起初,父亲还会责打我,可我执意如此,时日久了,父亲便不再阻拦。” 这树上挂的不仅是铃铛,更是他对母亲的思念。 晚青妤望着那些铃铛,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铃铛不计其数,可见他对母亲的思念有多深。他自幼失去母亲,心中定是无比想念。即便平日里他叱咤风云,心中也有一处柔软之地,藏着对母亲的眷恋。 她看向他,见他眼眶微红,显然踏入这院子,看到这些铃铛,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处。 她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握着。 王爷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烛火摇曳,映得屋内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虽不浓烈,却格外引人注意。 王爷正斜倚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盏茶,见二人进来,也未抬头,只自顾自地饮茶,神色淡漠。 第64章 萧秋折牵着晚青妤的手走上前,既未行礼,也未唤一声“父亲”。父子二人上次相见,不过几日之前,王爷那一巴掌的余温似乎还未散去。此刻再见面,气氛依旧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晚青妤四下环顾,见房中除了王爷,并无他人,那位传闻中的周姑娘也不在。她心中提着一口气,想着自己毕竟是嫁入王府的儿媳,礼数不可废,便率先福身行礼道:“青妤拜见王爷。” 王爷这才坐直身子,抬眼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萧秋折。 萧秋折只是垂手而立,神色冷峻,眼中无光,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王爷的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谈谈子嗣之事。” 子嗣? 王爷看向萧秋折,沉声道:“你年纪不小了,早该为亲王府延续香火。你是嫡长子,这一点你应当清楚。你们二人成婚多年,却一直分居,外头的流言蜚语想必你们也听过不少。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但我要求你们尽快生一个孩子。若你们感情不和,或是不愿生子,那你便再另娶一妻。至于晚青妤,若愿留在王府,便留下,若不愿,王府自会给她一笔补偿,送她回娘家去。” 要求?另娶? 萧秋折闻言,冷笑一声,直视他:“你说另娶便另娶?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我做不到像你那般,说抛弃便抛弃。” 父子二人几句话就能激起冲突。 王爷眉头紧蹙,愤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若连子嗣都没有,这亲王府日后该如何?难道你想让那两个弟弟爬到你的头上去?还是想一辈子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萧秋折冷笑:“我浑浑噩噩?这些年我为亲王府所做的一切,你可曾看在眼里?我与晚青妤的事,不劳你费心。我们何时生孩子,是我们的事。即便我们不生孩子,我也是亲王府的嫡长子,这王府的权柄,我绝不会让它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这些年我尽心竭力,为这个家操持,凭什么如今江侧妃那边怀了孩子,一切就都变了?连我们的婚房都要占有。那日你一言不合便打我,夺走我手中的权柄,交给祖母。祖母逼我生子,如今你也如此。在你们眼中,我是什么?我与晚青妤又是什么?你们但凡对我们有一丝关心,也不会说出这般话。”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满是愤怒与伤痛,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令他心寒的陌生人。他继续愤然道:“若给不了孩子好的将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更不会让孩子重蹈我的覆辙。” 这句话显然是在讽刺王爷。 王爷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抬手便要打萧秋折。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萧秋折身前,慌乱劝道:“王爷息怒,你不能打他。” 王爷见晚青妤挡来,动作一顿,终究未落下手。 萧秋折慌忙将她拉到身后,护着她,冷冷对王爷道:“又想动手是吗?好,你打吧!这么多年,你只生了我,却未曾养我。今日你若打了我,你就别再要我这个儿子。” 王爷连连冷笑,指着他愤然道:“我是生了你,也养了你,若不是亲王府,你若不是我的孩子,你能活到今日?” 萧秋折亦冷笑回应:“我是你的孩子?你当真把我当做你的孩子?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不仅不配做父亲,也不配做丈夫。当初你那般对待我母亲,如今又想如何?我母亲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她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待我,定会伤心欲绝。” “我从小便怕别人瞧不起我,更怕辜负母亲的期望。她是拼了性命才生下我的,即便她走了,也一定希望我能安然无恙地活着。所以我拼了命地学习,努力往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母亲看看,她的儿子没有变成你的样子。” 春日的夜晚本该温暖,可此刻却仿佛浸透了寒意。晚青妤感觉到萧秋折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眶渐渐红了,眼中泪水盈满,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便是他此生难以解开的心结,是他最深的伤痛,也是他最脆弱的一面。 晚青妤见他越说越激动,心中焦急,紧紧拽着他的手,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她深知,父子之间的矛盾若只靠争吵,永远无法化解。 然而,王爷 显然已被激怒,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声音冷厉:“你从小到大对我有诸多不满,可曾真心唤过我一声‘父亲’?在你眼中,我不配做父亲,可你又何曾尽过为人子的本分?你看看你,在我院子里挂满铃铛,究竟是何用意?我曾告诉过你,我与你母亲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早已了结。你何必一再纠缠?” 提起母亲,萧秋折眼中怒火更甚,声音冰冷而尖锐:“你们之间的事?你与我母亲究竟闹了什么矛盾,竟让你如此冷酷待她?她病重卧床,你不管不问,直至她含恨离世。她尸骨未寒,头七未过,你便领了别的女人进门,你如何对得起她?这些事,天下人皆知,京城人人议论,我已不愿再提。可你今日又来逼我生子,究竟是何居心?若生而不养,我宁愿不生。更何况,这是我与晚青妤的事,无需你来插手。即便我们此生无子,我也不会随意抛弃她另娶他人。” 他越说越激动,言辞如刀,直刺王爷心口:“你当初对我母亲有何不满,我不得而知。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她嫁给你,毁了一生,你可曾真正担待过她?你拿什么担待?你的命吗?我告诉你,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曾给她,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承受多年痛苦,最终含恨离开。如今,你竟还要来逼迫我?” 萧秋折的话如狂风骤雨,砸得王爷满脸通红,怒不可遏。他紧握双拳,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要挥拳相向。萧秋折却毫不退让,仿佛要将多年积压的愤懑尽数倾泻。 晚青妤心中愈发焦急,使劲扯了扯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父子二人若继续这般争吵,只会让矛盾愈发深重,永远无法解开。 她将萧秋折拉到身后,自己则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王爷福身行礼,道:“王爷,我明白您是为了萧秋折在亲王府中能有一席之地,才逼着我们生子。毕竟他自幼失母,在这府中无依无靠,处境艰难。家中兄弟众多,权势纷争难免复杂,我作为萧秋折的妻子,即便您不催促,也深知该如何行事。只是生子一事,非一日两日可成,需得顺其自然。若王爷真心为我们着想,盼我们能在亲王府中安稳度日,还请您多给我们一些时日。” 她顿了顿,又道:“这么多年了,您心中应当清楚,萧秋折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的能力与才干,您也应当看在眼里。我曾听闻,王爷年轻时亦是才华横溢、英明果断之人,而萧秋折正是继承了您的优点,方能如此出色。父子之间若有矛盾,不妨关起门来好好说开,总有一日能化解心结。” “若我们日后有了孩子,定会悉心教导,扶持他长大成人,教他如何在这世间立足。王爷您亦是如此,毕竟是亲生骨肉,心中定有关爱与疼惜,只是表达方式不同,对方接受的程度也不同罢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王爷神色,道:“我虽无资格评判您与萧秋折之间的关系,但作为他的妻子,作为您的儿媳,我自然希望家中和睦,父慈子孝。您的要求,我们定会尽力做到。只是,我斗胆进言,亲王府这些年一直由萧秋折打理,府中田庄、银库及对外交涉,皆离不开他的辛劳。” “他在朝中任职,深受百姓拥戴,府中事务也因此得以顺利经营。若随意将这些事务交予旁人,恐会出乱。外头的田庄、银库及与各方交涉,皆需经验与手腕,非一朝一夕可成。王爷您虽平日不显,但府中这些事务的重要性,您应当比谁都清楚。” 她语气渐缓,带着几分恳切:“我知道,您之前是一时冲动,才将亲王府的管辖权收回,而太妃因担忧萧秋折,又从您手中将管辖权调走。如今银库钥匙皆在太妃手中,若无妥善管理,日后恐生乱子。” “我曾将府中账目细细查阅,列出明细,发现其中确有些问题需解决。亲王府乃大家族,王爷您位高权重,府中内外事务皆需妥善管理,方能维护王府声誉与家业。我虽年轻,处理事务或有些生涩,但已在尽力学习。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与萧秋折二人定能将府中事务打理得更好。” 她抬眸又看了看王爷的神色,见缓和了些,继续道:“我恳请王爷将亲王府的管辖权交还我们手中。若是您不放心,您可先观察一段时日,看看我们二人对府中事务的管理如何。我之前所立的家规明细,想必王爷也已看过,其中对府中事务的规范,应当有益于王府的长远发展。若您觉得其中有何不妥之处,也请直言相告。有您的指点,我相信亲王府会越来越好,我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第65章 晚青妤言辞恳切,态度恭敬,既表达了对王爷的尊重,又巧妙地为萧秋折争取了机会。她深知,唯有父子二人相处和谐,亲王府才能真正安宁。 晚青妤一番话说完,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竟有勇气在王爷面前说出这么多话。毕竟,她名义上虽是萧秋折的妻子,但实则二人关系尚未真正稳固。 见王爷沉默不语,晚青妤又轻声补充:“王爷,请您放心,以萧秋折的能力,定能撑起整个亲王府。既然管辖权是从您手中收回的,我相信,待我们达成您的要求,您也会亲手将管理权交还给他。您是王爷,是这一家之主,太妃最终也会尊重您的决定。” 她一句一家之主,竟让王爷一时无言以对。 王爷沉默良久,原本冰冷愤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欣赏。他从前只当晚青妤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未料她竟有如此胆识与魄力,能将话说得如此周全。 她每一句话都在维护萧秋折,再看二人紧握的手,心中似有所动。 他背过身去,走到桌前,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此事我会酌情考虑,你们也尽快要个孩子,在此之前,亲王府我不会交给其他人,还有……” 他顿了片刻,语气中透着父子较量后的妥协:“兰风居是你们的婚房,我不会允许旁人惦记,你们收拾收拾搬进去。” 他话音落下,晚青妤松了口气,显然王爷是被她的话打动了。看来,只要萧秋折能在朝堂上稳住局面,且他们二人有了子嗣,王爷是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从中也可看出,王爷虽多年来对萧秋折不闻不问,但心中并非全然不在意。否则,他也不会将亲王府的管理权一直交到萧秋折手中。如今听闻二少夫人有孕,又将他们叫来催促生子,显然心中仍有考量。 晚青妤拉着萧秋折行礼道:“多谢王爷体谅,那我们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若有好消息,定会亲自来告知您。” 她顿了顿,又道:“府中有一些好茶,萧秋折一直很喜欢。我尝着味道不错,想必您也会喜欢。待我回去后,让人给您送些过来。” 王爷轻轻“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晚青妤拉着萧秋折走出房间,她抬头看了看萧秋折,见他神色缓和了许多,眼中的怒意也已消散,只是眼眶微红,显然心中仍有些难受。 她牵着他的手,一路往翠玉轩走去,指着地上的影子对他道:“你方才说得对,一个人的影子像一座山,两个人的影子并在一起,便成了一座更大的山,并且还是坚不可摧的大山。” 今天他们站在一起,解决了一个麻烦。 萧秋折闻言看向她,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滋味,成年以来,他头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望着身旁这个娇小的身影,想起她方才在父亲面前的那番话,心中甚是触动。他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晚青妤,今日,你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依靠。” 仿佛,她就是他身后的那座山,可以依靠的山。 晚青妤心疼地看了看他,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二人回到翠玉轩,萧秋折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他们已经共处一室多日,由起先的别扭,渐渐变得随意了一些。 萧秋折先去洗漱,回来后倚在一旁擦着头发。 晚青妤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抬手欲解头上发簪,然而一枚簪缠住了秀发,几番尝试皆未能解开,反扯得头皮一疼,她不禁“啊”了一声。 萧秋折听到声响,急 忙问道:“怎么了?” 晚青妤微拧秀眉,回道:“发簪缠到头发了,好疼。” 萧秋折撂下毛巾,走上前看了看,只见一缕秀发在发簪上缠得紧,有些难取,他伸手捏起发簪:“我来帮你。” 晚青妤应了一声,乖巧地站着,萧秋折则一缕一缕,细心帮她分离。 他刚沐浴回来,身着轻薄衣衫,身上散着独属于他的竹叶清香,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口前,发梢还滴着水。 此刻他紧挨着她,她能窥见他若隐若现的胸膛,还有被秀发浸湿衣衫后隐隐约约的肌肤。她看了一眼,脸上一红,不禁羞赧垂眸,片刻后又偷偷看了一眼。 萧秋折专注地为她梳理发丝,向前走了一步,使得两人距离更近一些,晚青妤的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 她心跳加速,脸颊泛红,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强求自己撇开视线,可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看。 他的衣衫门襟衣带松松系着,能瞥见一片肌肤,他肌肤干净白皙,看得她脸颊更加滚烫。 萧秋折察觉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轻轻笑了笑,又往她跟前走了一步,让她的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前上。 她惊慌地不敢动,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时间心跳如鼓,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衫。 房中一阵静谧。 过了一会,萧秋折忽然低声问:“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他已经第二次问了。 他今日因为父亲心情烦躁,又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太伤心难过,便一直压抑着情绪。 可时下,为她理着秀发,感受着她的气息,心中又开始一阵难以抑制的激荡。 他好想让她抱抱。 第40章 “今日,不许看付钰书。…… 从前,晚青妤一直以为萧秋折是个高贵冷漠、金尊玉贵的贵公子。他总是冷冰冰的,看人时居高临下,仿佛天生带着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姿态。 尤其是他们初识时,他虽然温和,但那时的他年仅十七岁,尚且带着几分少年气。然而,自他成年后,再到向她提亲、成婚的这段日子里,晚青妤渐渐发现,他已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开始变得冷淡疏离,甚至带着几分凌厉。 记得他们刚订婚不久,有一次萧秋折来晚府拜访。家中长辈特意为他们留了时间独处,可整整一个时辰,他只说了寥寥数语,时而看她一眼,时而望向别处,那种高冷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晚青妤当时心中暗想,世上怎会有如此难以接近的男子?他就像夜空中那轮冷月,清冷孤高,遥不可及。 印象最深的是那年的一个小节日。街上的男女三三两两结伴出游,有的放烟花,有的买花灯,有的泛舟湖上,还有的吟诗作对,热闹非凡。 那天一大早,付钰书和他的妹妹付云汐便来晚府找她,邀她一同过节,还说晚间要带她去看皮影戏,付钰书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烟花。 那时,晚青妤与萧秋折已订婚,婚期仅剩一个月。她从未指望萧秋折会记得这个节日,更不认为他会来找她。在她看来,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结合,平日里几乎不见面,成婚后想必也是各过各的。因此,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付钰书的邀约。 然而,他们刚在街上玩了一会儿,便在湖边遇到了萧秋折。他站在桥头,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他们在湖上泛舟。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他静静地站在桥头直直地盯着他们,她被他盯得心慌意乱,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可她转念一想,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她又何必在意这些?更何况,他并未提前告知她今日会来找她,她与付钰书不过是寻常游玩,却偏偏被他撞见。 付钰书见她神色有异,也皱起眉头,看到萧秋折后甚至试图牵她的手,却被她及时避开了。 那次泛舟,晚青妤心中忐忑不安,上岸后便再无心思游玩,匆匆回了晚府。然而,刚到府门前,她却发现萧秋折站在胡同里等她。 幽暗的胡同中,他独自一人静立,周身的冷意比夜色还要浓重。她远远地望着他,许久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靠在墙边,眼中看不出喜怒,半晌才冷冷道:“你说呢?” 她一时语塞,心虚地低下头,试探着问:“要不要到家里坐坐?” 他却只是冷冷回了一句:“不是说好了让你收拾好烂摊子吗?怎么还这么碍眼?” 他指的付钰书。 她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与付钰书不过是寻常游玩,并未逾矩。更何况,往年这时,她都是与付钰书和付云汐一同度过的。 他一直站在那里,盯得她头皮发麻,心中愈发心虚。最终她鼓起勇气问道:“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看烟花?我知道哪里看烟花最漂亮。” 他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走到她身旁,见她手中还拿着付钰书买的糖葫芦,拿过去咬了一口,道:“这糖葫芦酸得掉牙,你别吃了。” 那串糖葫芦明明很甜。 她应了一声,便带着他去了后山坡。后山坡地势高,能俯瞰整个京城的夜景,烟花绽放时更是美不胜收。 那晚的烟花璀璨夺目,两人并肩而坐,看了许久。烟花最美时,晚青妤最开心时,萧秋折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常和付钰书来这里看烟花?” 第66章 她摇头,他皱眉,也不知相不相信。 自那以后,她便更加觉得他是一个不解风情、冷冰冰的人。 然而,最近再与他接触后,她却发现他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比如,他突然问她:“要不要一起睡?”这样直白的话,换作旁人,怕是不会这么问,也没哪个姑娘敢回答。 当然,她也不敢回答。更何况,她白天刚拒绝了他重新迎娶她的提议,到了晚上,他就突然问她“要不要一起睡”,这任谁都无地自容。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仿佛火炉般灼热,心中慌乱不已,深吸一口气,稍稍往外挪了挪身子,低声回道:“不要。” 她再次拒绝的干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萧秋折红着脸追问:“为何?” 晚青妤没想到他还要问原因,躲在他怀里,侧着脸,心跳如擂鼓,不知如何回答,简直无从开口。 她又往外挪了挪身子,催促道:“你拆好了没有?我很困,想休息。” 萧秋折没等到答案,神色暗下来,把最后一缕秀发帮她拆开,发簪放到她手中,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晚青妤:“……” 没人回答他。 过了一会,晚青妤再抬头看他,只见他一张脸红得几乎要发紫了。他自己都羞成这样了,竟然还要问她? 她轻叹了口气,低头道:“什么都别问,也别说,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她往前倾了倾身,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主动抱住他,再抬头,望着他惊住的眼睛,弯眼笑了笑,道:“可以送给你一个拥抱。” 她想,他想起母亲的时候,与父亲争吵难过的时候,一定想要一个可以取暖的拥抱吧! 她抱的突然,不禁让他呆愣住,随后抚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颊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想让她听一听他现在砰砰的心跳声。 暖暖的春夜里,好像要把人暖化了。 灼灼烛光下,晚青妤头一次见到萧秋折的眼睛里,好似流淌着一片摄人心魄的彩色仙河。 他的眼睛太好看了。 他动情起来太勾人了。 她……有点把持不住了。 可,最终,她还是把那份难耐硬生生压了下去,轻轻撤开了身。 她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我先去洗漱”便快步出了房间。 萧秋折望着她慌张离开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走到桌边喝了一口茶,试图平复心中的悸动。 她主动抱了 他。 自母亲去世后,他头一次,被人主动抱。 原来被人拥抱是这样一件另他激动的事情。 等到晚青妤洗漱回来时,他已拿着书坐在床边,见她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头秀发垂落,脸颊还带着水汽,宛如一颗粉红色的桃子。 她走到小榻前坐下,开始脱鞋子,轻声对他道:“把灯吹了吧。” 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她,放下书,起身将桌上的蜡烛吹灭。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萧秋折躺在床上,心跳依旧怦怦作响,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晚青妤躺在小榻上,盖上被子,被窝里香香的,暖暖的,困意开始渐渐袭来,待将要睡着时,却听到了萧秋折起身的动静,她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起来了?要喝茶吗?” 萧秋折穿上鞋子,低声回道:“我不喝茶,到门外透透气。” 晚青妤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萧秋折感觉浑身滚烫,几乎要爆炸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沉了一些:“就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 晚青妤没再追问,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萧秋折出了房间,站在院中,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感觉身上哪哪都是烫的。 他走到院中的大树下,一圈又一圈地踱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警告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直到夜色渐凉,身上的燥热终于消退,他才回到房间,躺下休息。 这一晚,晚青妤睡得很踏实,而萧秋折直到深夜才合眼。 天刚蒙蒙亮,萧秋折便已坐在桌前,开始处理公务。他先将手头的文书一一批阅,随后静待晚青妤醒来,准备一同搬去兰风居。他一早便吩咐下人将兰风居收拾妥当,只等晚青妤醒来后一同前往。 今日午后他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唯有早晨这段时光能陪她一同搬家。他见晚青妤睡得如此香甜,实在不忍心将她唤醒,只得坐在桌前耐心等待。 晚青妤醒来时,见萧秋折正伏案忙碌,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声问道:“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萧秋折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平日里一向早起。今日我们要搬去兰风居,事情我已安排妥当,太妃那边我也告知了。虽看得出她有些不悦,但并未阻拦。倒是江侧妃那边,怕是会心生不满,今日不知会不会找上门来。” 他说罢,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她身旁:“日后我不在府上时,你要硬气些。我会把方于留在你身边,让他协助你。在这亲王府里,你不必惧怕任何人。”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略显凌乱却慵懒的模样上,唇角微扬:“快去洗漱,早饭已备好,吃完我们就开始搬。” 晚青妤问道:“搬过去后,我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住了?” 萧秋折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摇头道:“你日后要‘有孕’在身,怎能与我分房而居?若让外人知晓,岂不惹人怀疑?你放心,兰风居比翠玉轩宽敞许多,主卧也足够大,足以放下两张床。你想如何布置都行。旁边便是书房,你喜欢的书册物件皆可放置其中,方便得很。洗漱沐浴之处也在主卧隔壁,我已安排妥当,你不必多虑。” 晚青妤沉默片刻,觉得眼下分房而居确实不妥,毕竟王爷正逼着他们生子,若此时分房,难免惹人猜疑。她只得点头道:“那好,暂且如此吧。”说完,她便去洗漱。 洗漱完毕后,晚青妤与萧秋折一同用了早饭。饭后,二人开始收拾东西。萧秋折在整理书桌时,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将晚青妤曾写给他的信一一小心放入盒中。 晚青妤见状,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你把那些信还给我吧,我总觉得每次看到都很尴尬。” 萧秋折轻笑一声,道:“写的时候都不觉得尴尬,如今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些信我永远不会还你,这可是你当初追求我的证据。” 他这话一出,晚青妤的脸更红了,转身道:“随你吧。” 她走到书柜前,抱起自己的宝贝盒子,正准备放入大箱中。萧秋折见状,走到她身旁,问道:“你告诉我,这盒子里那块玉佩是谁的?还有付钰书写给你的信,何时能让我瞧瞧?” 晚青妤见他问起,将箱子抱得更紧了些,低声道:“付钰书的信你还是别看了,我回头准备烧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留着。我也不是个怀旧的人。不过,你送我的那枚金叶子,我会留着。毕竟,它也是一笔钱财。”说完,她抱着箱子往门外走。 萧秋折一把拉住她,追问道:“那玉佩呢?你为何一直不肯说?” 晚青妤回头看他:“这些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不必过问。” 萧秋折眉头微皱,又问:“那玉佩也是付钰书送的?” 晚青妤摇头:“不是。你别问了,等我想告诉你时,自然会告诉你。就像你说的,你的事该告诉我时,也一定会告诉我。” 萧秋折哑口无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恨不得将她生命中所有不属于他的东西统统清除,却又无可奈何。 他没再追问,转而继续收拾行李。二人将所需之物一一装入箱中,随后命人抬往兰风居。忙活了半个上午,他们才将东西全部搬完。 兰风居是他们成婚时的婚房,洞房花烛夜也是在此度过。自晚青妤从兰风居搬去山上后,便很少回来。今日重回故地,她心中不免感慨。 兰风居虽久未住人,却一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萧秋折时常命人前来打扫,婚房内的陈设依旧如初,甚至连床上的红色被褥都在。 玉儿跟一旁,见房中一切如旧,惊喜道:“小姐,您快看,这房间还和当初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呢!连那喜字都未曾褪色。您瞧那床上的被褥,还是您成婚时用的,姑爷真是用心,竟将这里打理得如此妥帖。” 玉儿一番夸赞,晚青妤转头看向正在整理东西的萧秋折,心中暖暖的。她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 房间确实宽敞,萧秋折已命人在大床旁安置了一张小床,床上的被褥还未铺好。晚青妤本以为她会继续睡在小榻上,却听萧秋折道:“这张小床我来睡,大床留给你。大床上的被褥都是成婚时的旧物,我每日都命人清理。若你不想用这些,便让嬷嬷换一套新的。” 第67章 晚青妤看了看床上那大红色的被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是换了吧,我喜欢清淡些的。” 萧秋折点头应下,随即吩咐嬷嬷将两张床的被褥都换了一套新的。 萧秋折心思细腻,连床上的被褥、床单和帷幔都选得极为符合晚青妤的喜好。清淡的粉色与绿色相间,既雅致又温馨,令她看着十分舒心。 萧秋折走到书桌前,又道:“这张书桌很大,我们二人可一同在此看书写字。我还将琴搬了过来,放在窗边。你无事时可坐在窗边弹琴,或是品茶赏景,总不会觉得无聊。院中我也命人种了许多花,你若喜欢,平日可在此种花晒太阳。” 他安排得极为周到,能看得出他对她非常上心。 萧秋折安排妥帖后,因有其他事务,便匆匆离开了亲王府。晚青妤则继续整理余下的东西,随后命管家将翠玉轩暂时锁了起来,钥匙由她亲自保管。毕竟翠玉轩是萧秋折住了两年的地方,她也不愿随意让给旁人。 忙完后,她正欲用午饭时,管家赶来,递上一张帖子:“少夫人,这是皇宫里送来的帖子,明早您需与大公子一同入宫赴宴。” 晚青妤接过帖子,仔细看了看,问道:“可是皇宫一年一度的春日宴?” 管家点头道:“正是。每年此时,天气晴好,太后与皇后娘娘便会在宫中设宴,邀请各族公子小姐赴宴。能受邀之人,身份皆非同一般。亲王府中的人基本都会被邀请。” 晚青妤记得,当年父亲还在太师之位时,她也曾受邀参加过春日宴。正是在那一年,她遇见了萧秋折。那时,付钰书也曾赴宴,想必今年 他们兄妹二人也会前去。 时隔多年,头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入宫,她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要面对众多权贵,还要拜见太后与皇后娘娘。更何况,她与萧秋折的夫妻关系本就敏感,届时定少不了闲言碎语。 她将请帖收好,随后走进书房,命玉儿在门外等候。她提起笔,开始给袁安河写信。 那日她与付钰书一同前往付家书库,发现了一些问题。付家书库中的书籍与往年大不相同,许多书她未曾见过,甚至有些内容晦涩难懂。她隐约觉得,这或许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表面看似无碍,但时间久了,这些书籍的内容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许多人。 此外,付家书库虽大,分类也广,但有几处书库因漏水,许多书籍已受损严重。那日听付钰书提及,他们正在重建书库,这些书籍可能会被转移。 晚青妤凭着记忆,将书库的分布图画了出来,并标注了有问题的书库位置。她还仔细分类了每个房间中的书籍类别,将这些问题一一整理成信。 写完后,她将信装入信封,唤来玉儿,低声吩咐找人悄悄出府,将信送给袁安河。 —— 萧秋折出了亲王府,径直前往大理寺,着手处理顾家的案子。方齐禀报道:“凶手已有些眉目,我们找到了他留下的证据,想必很快便能破案。” 萧秋折闻言,立即带了一批人前去查证。经过一番仔细搜查,他们果然拿到了关键证据。随后,萧秋折下令将相关证人及在逃人员全部抓捕归案,逐一审问。 经过一番严密的审讯,萧秋折终于锁定了凶手的方向、位置、年龄及相貌特征。他命方齐带人前去抓捕,自己则留在大理寺整顿其他事务。临近黄昏时分,方齐终于将凶手押回大理寺。 萧秋折亲自审问,经过一番周折,终于确认了杀害顾家三郎的凶手。令人意外的是,此人竟是曾在皇宫中当差的大内侍卫。然而,此人与顾家素无冤仇,为何会对顾家三郎下手,实在令人费解。更棘手的是,此人嘴极硬,任凭如何审问,始终不肯吐露半字。 无奈,萧秋折只得暂且作罢,命人前往皇宫查探此人的具体身份,以及他曾在哪个宫中当差,担任过什么职务。 萧秋折将事务安排妥当后,便前往陆临府上。因上次在大街上与顾家人争斗一事,陆临的父亲将他禁足家中,不许他出门。 陆临一见萧秋折到来,顿时松了口气,道:“你可算来了,我父亲将我关在家中,哪里也不许去,真是憋死我了。你快告诉我,顾家人是不是又发疯了,还想抓我?” 萧秋折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我今日一直在忙顾家的案子,凶手已基本锁定,只是那人嘴极硬,无论如何审问,始终不肯吐露半字。待他招供,你便能洗清冤屈。上次你也看到了,顾家人不顾一切想抓你,所以你暂且避避风头,安心在家待着,别总往外跑。”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抓到的这人,曾在皇宫中当差,不知是因私怨还是受人指使才去杀顾家人。顾家在京城也算有些地位,家中还有一位姑娘在宫中为妃,所以他们才敢如此猖狂。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 陆临听后,长舒一口气,随即关切地问道:“那你呢?上次受伤的地方怎么样了?现在可好些了?” 萧秋折摸了摸脖子,回道:“那日脖子上流了些血,如今已无大碍。” 陆临斜倚在榻上,翘起二郎腿,上下打量了萧秋折一番,笑道:“那日受伤回去后,晚青妤可曾关心你?你们之间可有新的进展?” 提到此事,萧秋折眸色一暗,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没什么进展。晚青妤的戒备心太重,我不敢强求,也不能勉强她。如今我们日日同处一室,一起吃饭,一起生活,每天都能见到她,这已足够了。” 陆临闻言,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两人同住一室,竟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真是佩服你们。你们可是真夫妻,无论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当年那份和离书,本质上不算数。只要你不承认,紧紧抓住她不放,她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强行与你和离?或者,你们干脆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萧秋折瞥了他一眼:“别把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尊重。我虽提了要求,但被她拒绝了。不过,至少我提过了。” 陆临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凑到他面前坐下,追问道:“你提了什么要求?” 萧秋折低声道:“就是……问她要不要一起睡。我问了两次,都被拒绝了。” 陆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直接问她要不要一起睡?” 陆临几乎要炸毛了:“你真是个榆木疙瘩,这种事怎么能直接问?就算你们是真夫妻,也不能这么直白啊!你这样问,哪怕对方有这心思,也会直接拒绝你,怎么可能答应。” 陆临一直以为萧秋折在感情上虽不擅长,但也不至于如此愚钝。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叹气道:“这种事要讲究气氛知道吗?你要稍微强势一些,即便她不喜欢你,也要让她感受到你的心意。气氛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你直接说出来,性质就变了。” 萧秋折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天气氛确实到了,所以我才问的。” 陆临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但我告诉你,你以后要强势一些,不然很难留住她。还有一种方法,叫欲擒故纵。你要学会如何对她欲擒故纵,相信她很快就会对你有感觉的。” 萧秋折思索片刻,苦笑道:“你不了解晚青妤。她就像一颗好看的糖果,看着诱人,却又让人舍不得下口,想尝尝滋味,却又怕破坏了那份美好。” 他说着,心中愈发烦闷,他也不清楚,她心里是不是还忘不了付钰书。那日她与付钰书在外祖母家待了一整日,直到晚间才回府,也不肯告诉他原因。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却又不愿逼她,只能暂且忍着。或许哪一天,他就忍不了了。 陆临又道:“你其实是有优势的。你每天守着她,我不信你们共处一室,真的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她也是个正常女子,更何况你这般样貌出众,又是她的夫君,她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萧秋折苦涩一笑:“我这身皮囊,说不定她看不上眼。” 陆临摇头道:“你这身皮囊,在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虽说付钰书也很优秀,温文尔雅,让人舒服。而你脾气差,又不解风情,综合来看你比他强一点,若真要让她选,我觉得你更合适。” “别说这事了。”萧秋折看了看屋外天色,说起正事,“晚青妤父亲与兄长的案子我查出了点眉目。我托了状元郎的兄长帮忙查探,最终锁定了一家杀手训练营。一年多前,曾有一名杀手接了一个京城的任务,随后便突然失踪。我怀疑,他所接的任务,或许正是与晚青妤父亲和兄长的案子有关。” “那家杀手训练营如今已不复存在,许多线索也随之断掉。曾经接过的 案子更是查不到底细,可见幕后之人行事极为周密。不过,我已命人去寻那名杀手,若能找到他,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真凶。” “此外,言书堂纵火一案,我也在加紧追查。我曾结识一位在言书堂任职的朋友,他手中掌握了不少关于言书堂是否被冤枉的证据,如今也在帮忙整理。相信很快,此案便能水落石出,晚青禾的冤屈也能得以洗清。” 第68章 萧秋折说到此,低了些嗓音道:“眼下,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因我受伤一事,皇上担心我惊吓到小皇子,已不许我再为他授课。但小皇子身上一直佩戴着一块玉佩,你回头让你大哥进宫时,帮忙查一查那块玉佩的来历。” 陆临不解问道:“查玉佩做什么?这与案子有关系?” 萧秋折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只管查便是,其他的不必多问。” 陆临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难度虽大,但我会尽力一试。” 他又道:“之前你让我查的那本书的笔墨和笔记,我也查出了点线索。那墨汁出自一个小作坊,并非付家所用。不过,纸张却与付家所用的纸张一模一样。至于笔迹,虽尚未完全查清,但能看出书写之人笔力非凡,绝非等闲之辈。此外,我还发现,书中的一些用词、写作手法与前些日子京城中流行的一本书极为相似。那本书一直在付家西街的书肆售卖,你应该也读过。” 萧秋折点头:“那本书我读过许多遍,也隐隐觉得两者之间有所牵连,或许是同一人所著。但此书的作者我查了许久,始终未能找到线索。你这边继续追查下去,别松懈。” 陆临无奈扬眉:“你这夫君当的真窝囊,为晚青妤家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连人家的心都留不住。”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萧秋折,好奇问他:“你们不会都没有亲过吧?” 萧秋折回想那日轻轻亲了晚青妤一下,也不知算不算,便道:“没有。” 没有? 陆临啧啧嘴,直摇头:“你真的活该憋屈。” 萧秋折不愿与他多言,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对了,明日是春日宴,你可收到请帖了?” 陆临点头道:“收到了,但我父亲明日未必让我去。不过你放心,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要去。这几日真是憋死我了,我得去皇宫透透气,散散心。” 萧秋折:“我有个忙要你帮,明日去的人多,难免会出些乱子。你帮我盯着国舅爷那一家子。赵老爷子去世后,皇后娘娘一直逼我,想抓住我的把柄置我于死地。你帮我盯紧点,别让他们给我惹麻烦。” 陆临爽快答应:“这事你放心,交给我。” 萧秋折与陆临道别后,正准备回亲王府休息,方齐却匆匆赶来,禀报道:“公子,抓到的那人他已经屈打成招了,需您尽快过去一趟。” 萧秋折闻言,只得匆匆赶往大理寺,继续审问。 —— 天色已晚,晚青妤在院中等候萧秋折归来,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的身影。饭菜早已凉透,她匆匆用了些,又在院中徘徊片刻,见他迟迟未归,只得独自去洗漱。 洗漱完毕后,她拿起书卷,试图静心阅读,却始终心神不宁。最终,困意袭来,她只得躺下歇息。 这一夜,晚青妤睡得并不安稳。待她醒来时,发现萧秋折已悄然归来,正躺在小榻上睡着。昨夜他回来时,她竟毫无察觉。 晚青妤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鞋子,正欲离开,萧秋折却突然醒来,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该去皇宫了吗?” 昨夜他审问犯人至深夜,直到天快亮时才从大理寺赶回。刚躺下没多久,心中又惦记着今日的春日宴,睡得极不安稳,听到动静就醒了。 他昨夜回来时,匆匆洗漱一番,只随意披了件轻衫,衣带未系,敞着胸口便躺下了。此刻醒来,衣衫半敞,胸膛裸露在外,黑发垂落身侧,他一时也未发觉。 他抬头望向晚青妤,努力睁了睁眼,又问了一句:“赴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晚青妤正盯着他,闻声,目光从他结实的胸膛移到他的脸上,红着脸,回道:“东西我昨日就准备好了,你我穿的衣衫也已备好,待会儿洗漱完便可出发。昨日太妃说也要去,届时会派马车与我们一同前往。” 萧秋折应了一声,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并未发现着装问题,待与晚青妤目光对上后,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胸口。 而晚青妤的目光从他脸上,又移到他的胸膛上,直直地看了他一会,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萧秋折耳朵一红,动了下唇角,低头整理了下衣衫,随后起身开始更衣。 晚青妤出了房间去洗漱,待她回来时,萧秋折已穿戴整齐。她准备了两套非常相配的衣服,上面都绣着“雨燕双飞”的花样,穿在身上既好看又得体。 二人一同用了早饭,随后准备前往太妃院中。 出院前,萧秋折突然拉住晚青妤,对她道:“今日皇宫中人杂事多,你务必跟紧我,莫要乱走,也少说话。尤其是关于我们的事,定会有不少闲言碎语,你别在意,让我来处理。还有……” 他顿了顿,伸手为她理了一下被风吹散在眉间的秀发,语音低沉了些,也多了些不容反抗:“今日,不许看付钰书。” 第41章 转眼就躲在这里让付钰书…… 晚青妤今日早已料到付钰书会赴宴,与他的相遇自是不可避免。她见萧秋折神色认真,便点头道:“放心,我会好好跟着你。” 说罢,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朝太妃的院子走去。 她主动牵他,他心里安心多了。 二人到了太妃院门前,只见江侧妃那边的人也到了,二公子与二少夫人亦在其中。今日难得大家齐聚,气氛却有些冷清。 萧芮打扮得格外漂亮,见到晚青妤后,开心地跑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嫂嫂!”随即又看了看二人的穿着,笑道:“你们这身衣裳好看极了,特别般配。” 晚青妤笑回道:“妹妹今日也很漂亮。” 晚青妤目光转向二少夫人云浅,云浅脸色苍白,身子虚弱,站都站不稳,却仍坚持赴宴,看来江侧妃对这场宴会极其重视。 江侧妃见晚青妤与萧秋折过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显然还在为兰风居一事耿耿于怀。她本欲将那院子争取给三公子,未料晚青妤竟直接搬了进去。后来她去找太妃理论,太妃却说此事是王爷允准,她也无可奈何。 太妃收拾妥当后,从房中走出,见到晚青妤与萧秋折,神色也不如往日和善。或许是因为这次二人越过她直接找了王爷,令她颜面有失,心生不悦。加之二人至今未有子嗣,更让她失望。 晚青妤与萧秋折上前向太妃行礼,太妃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随即走到二少夫人跟前,关切地问道:“浅儿,你身子如何?这般情况还能赴宴吗?” 云浅向太妃行了一礼,细声回道:“回太妃,妾身无碍,可以赴宴,多谢您关心。” 太妃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道:“走,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今日我好生照顾你。” 云浅应着,随太妃上了马车。 众人陆续登车。 晚青妤与萧秋折同乘一车坐下,晚青妤看了看萧秋折,只见他神态自若,并未因太妃的态度不开心。 萧秋折察觉她略有失落,苦涩一笑道:“你不必在意。太妃未搬来亲王府之前,也极少关心我,我早已习惯。她搬来后,不过是因我在朝中有些地位,亲王府也由我打理,父亲又不管事,她才多看我几眼。如今我们未能达成她的愿望,她自然不满。” 晚青妤担忧道:“如今银库钥匙在太妃手中,账簿虽让我查,但那些家规已形同虚设。各院的银钱分配也由太妃一手掌控。太妃年事已高,对亲王府的事务不甚了解,账簿也懒得细看。长此以往,亲王府恐会如从前一般混乱。” “我发现银庄与田庄这两年也被人动了手脚,这些都得查明。说起来管理好亲王府并不难,只要我们拿到银库钥匙,将田庄与外头的收入妥善分配,再立些家规,时间久了,府上一切自会井然有序,可如今,我们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萧秋折安慰道:“别太担心,待我们从皇宫回来后再好好计划一番。” 萧秋折已经有了主意。 晚青妤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亲王府离皇宫并不远,一行马车缓缓驶至皇宫门前,只见门前早已停满了达官贵人家的车马。 晚青妤掀开车帘,望着那高耸的城门,忽然想起了七年前与萧秋折初次相遇的场景,那时也如今天一样,碧空如洗,天 气甚好。 萧秋折见她望向窗外,似在回忆往事,叫了她一声:“晚青妤。” 晚青妤回过头来。 萧秋折往她跟前倾了倾身,很认真地望着她,道:“等我们从皇宫回来,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比如七年前我为何没有给你回信,收到你的信后我是何反应,以及后来为何会去晚家提亲,这些我都想与你说说。这几日我想了许多,觉得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只是说来话长,待我们回到兰风居后,坐下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晚青妤略有激动地回望着他,他终于愿意提起那些往事了。虽然她早已不抱希望,但此刻听他这般说,她仍想知道原因。她点头道:“好,我等着。” 第69章 七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车辆进了皇宫后,随着宫人的指引,来到宴会场地。宴会设在一处宽敞的花园中,今日天气晴好,园中百花齐放,布置得极为精美,宾客们开始按身份依次落座。 太妃身份尊贵,亲王府一家在京城中地位显赫,他们一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晚青妤远远地便看到了付钰书。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付钰书也正好朝她看来,两人相视一眼,晚青妤又迅速移开视线。 萧秋折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微皱,随即牵起晚青妤的手,随着众人行礼后,走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付家作为京城中除皇族外最为显赫的家族,他们的座位正对着晚青妤一行的斜对面。 今日付钰书的妹妹付云汐也来了,她的目光早早地落在了三公子萧絮身上,萧絮也开心地向她招手,二人目光炙热,能看出皆是对对方有情。 萧芮挨着晚青妤坐下,轻声问道:“嫂嫂,那日你说要带四弟过来,怎么至今我都没有见到他?他今日也没来吗?” 说起这事,晚青妤略有抱歉地回道:“是的,他没有来。那日我本想带他回亲王府见你,但外祖母身体不适,又逢下雨,我便让他留下照顾。等我回去后,再通知他来见你。” 萧芮点头道:“好,我等着他。” 太妃落座后,几位夫人纷纷上前行礼。其中一位夫人,晚青妤并不认识,她向太妃行礼后,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惊讶道:“这不是晚家姑娘吗?她不是住在山上吗?何时回来的?” 那夫人仍称晚青妤为“晚家姑娘”,显然并未将她视为亲王府的媳妇。 太妃淡淡一笑,只是点了下头。 那夫人又笑道:“回来便好。我听闻她在山上住了两年,夫妻分居总是不好的,恐会被人说三道四。” 她说话直白,太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有搭话。那夫人见状,也没再继续。 而另一位夫人接着问道:“太妃,听闻府上有喜,可是这位少夫人怀了嫡长子的孩子?” 说起喜事,太妃神情才好了些:“不是她,是二少夫人。” 那夫人闻言,目光转向二少夫人云浅,笑道:“那真是恭喜了!这可是亲王府的头一个子嗣,太妃真是有福气。江侧妃的儿子如此优秀,生下的孩子定然也不凡。日后亲王府后继有人,您老也可安心享福了。” 这夫人话中有话,但太妃并未表现出不悦。毕竟亲王府有喜,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对她而言,只要孩子是亲王府的血脉,便已足够。她也深知这些夫人之间的心思,却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这时,宫人突然过来传话,要求男女宾客分开。男宾需到另一处院子用膳,而女眷则留在花园中。并且身份尊贵的长辈也被分开,太妃、江侧妃与几位地位显赫的夫长辈被请进了宫中专设的亭楼,男宾们也纷纷前往隔壁的院子。 往年宴会并未如此安排,男女宾客皆在一起,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分开。 萧秋折起身时,晚青妤有些紧张地看向他。他低头凑到她身边,轻声道:“别紧张,在这里少说话,坐着就好,哪里也别去。若有机会,我会过来寻你。想必宴会也不会太久。” 晚青妤心中仍有忐忑,但还是点头应下然后目送他离开。 男眷们和长辈离去后,女眷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京城中的许多贵家小姐,晚青妤大多认识。从前她父亲位高权重,备受各家尊重,她也成了京城小姐圈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然而,如今晚家没落,她以萧秋折妻子的身份赴宴,一时间竟不知该找谁说话。两年未归,许多人的境况已大不相同,有些小姐她已认不出,有些则早已疏远。 她安静地坐着,只听身旁的几位小姐低声议论着她与萧秋折的婚姻,还有她回京后晚家的变故,甚至议论起她至今未怀有身孕的闲言碎语。 晚青妤听着这些话语,心中虽有些在意,却也只能告诉自己,这些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毕竟她与萧秋折之间曾有过波折,外人也难免会嚼舌根。 可是萧芮却听不下去,她性子直爽,见不得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家人,她起身走到那群小姐面前,冷声道:“你们这般说我嫂嫂,未免太过分了,她家中虽不如从前,但那也是被人陷害所致。如今她回京与我大哥关系甚好,两人恩爱甜蜜,何须你们在此胡言乱语?” 那群小姐中有一位认得萧芮,她讪讪一笑,道:“萧姑娘莫要动气,我们也不过是听旁人说的。昨日还听人说,晚姑娘与萧公子成婚不过是利益交换,至今未有子嗣,且晚姑娘一直住在山上,两人早已貌合神离,甚至早已写了和离书。” “还有人传言,说萧公子横刀夺爱,晚姑娘并非爱他,她心中的人是当今的探花郎付钰书,只是萧公子用了些手段,才使得他们未能终成眷属。而探花郎对晚姑娘仍一往情深,至今都未曾忘记。” 这些纠葛虽是两年前的事,如今却成了大家的谈资。 萧芮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我嫂嫂与我大哥的事,何须你们来评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听来的,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败坏他们的名声。我告诉你们,他们成婚是因为感情深厚,如今过得也很好,你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小姐见萧芮动怒,连忙赔笑道:“萧姑娘莫要生气,我们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再说了,你嫂嫂心中是否真有探花郎,你何不亲自问问她?她就在这里坐着呢。” 萧芮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晚青妤,显然希望她能站出来澄清这些流言。 晚青妤本不愿参与这些闲言碎语,但见萧芮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也不免感动。 她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地道:“我心中所属,自然是我的夫君萧秋折。我回京,也是为了与他好好过日子。至于你们口中的探花郎,我与他自幼相识,不过是朋友之情。当年我嫁给萧秋折,是心甘情愿,因为我心中有他。如今我们夫妻生活美满,不劳旁人费心议论。还请各位姑娘莫要再提此事了。” 那小姐听罢,一时语塞,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付云汐立于对面,听完此话,眉宇间隐有怒意。她了解过往,深知自家哥哥付钰书对她的一片痴心。昔日,二人情深意笃,两情相悦,羡煞旁人。然而,转眼间,晚青妤却另嫁他人,另哥哥心碎神伤。如今,晚青妤竟在众人面前否认那段过往,付云汐心中愤懑难平,只觉得自家哥哥颜面尽失。 她绕过桌案,径直走到晚青妤面前,蹙眉望着她,质问道:“青妤姐姐,你方才所言,我实在难以苟同。你与我家哥哥昔日情深意重,怎可这般说。那些年,哥哥为你倾尽所有,陪你赏风 月,陪你共度春秋,如今你嫁作他人妇,便要将那段情意尽数抹去,岂非对我哥哥不公?” 付云汐言辞恳切,句句直指人心。晚青妤一时语塞,心中百感交集。她与付钰书的那段情缘,早已成为过往,如今她已是萧秋折的妻子,身份尊贵,不容他人置喙。然而,付云汐的质问却让她无法回避。 若她承认那段情缘,便等于坐实了外界的传言。若她否认,又显得抛弃他人无情无义。 她沉默片刻,终是道:“云汐妹妹,往事何必再提?如今我是萧秋折的妻子,且世子妃的身份,在座各位都应向我行礼,更不可如此冒犯。况且太妃也在此地,现在议论这些可是把太妃放在眼里?都是大家闺秀,理应知晓分寸,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快,失了礼数,惹来麻烦。” 晚青妤也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大家故意为难她,她也不愿再忍。 她话音落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付云汐虽心有不甘,却也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再辩,只得悻悻离开。 晚青妤重新落座,端起茶盏,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虽久居山野,不谙世事,但今日之事却让她明白,身处权贵之中,难免有所纷争,所幸,萧秋折的身份足以震慑众人,无人敢再妄加议论。 宴席间的气氛虽因方才的争执略显凝重,但众人很快便三三两两地散开,或赏花,或闲谈。 春日宴本是皇家与朝臣联络情谊的盛会,太后与皇后偶尔现身,与众人寒暄几句,其余时候,不过是赏景品茗,歌舞助兴,倒也自在。 这时候,一名宫女悄然走近,低声传话道:“世子妃,太后召见。” 太后?找她何事? 晚青妤疑惑,却不敢耽搁,只得随那宫女悄然离席,前往太后寝宫。 步入大殿,晚青妤见太后端坐于锦榻之上,神色淡然,目光却透着几分威严。 她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道:“臣妾晚青妤,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却未赐座。晚青妤只得立于一旁,心中愈发不安。 第70章 太后审视她片刻,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想与你谈谈你二哥的事。” 二哥的事?晚青妤心头猛然一紧,她抬眸看向太后,太后神色如常,语气却愈发冷肃:“你二哥所犯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国本。他手下几名臣子心怀不轨,所作所为已激起民愤。言书堂失火一事,尚未查明,但有大臣奏报,是你二哥为毁灭证据,纵火焚堂。” 二哥毁灭证据,纵火焚堂? 晚青妤心中一慌,急忙辩解道:“太后明鉴,此事绝非我二哥所为。言书堂失火时,我二哥险些葬身火海,怎会是他纵火?此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见她激动,却神色未变,只淡淡道:“现在尚未定论,你不必如此惊慌。不过,若证据确凿,只怕他难逃一死,甚至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竟会如此严重,晚青妤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太后明察,臣妾二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事定有隐情,还望太后重新彻查,莫让我二哥含冤受屈。” 太后眸光微敛,随即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太监递上一份卷宗,道:“你且看看,这是言书堂几名幸存者的供词。他们皆指认你二哥当日行为异常,与纵火一事脱不了干系。几人的口供一致,定不会有假。皇上也已查到一些线索,皆与你二哥有莫大关联。还有,有人奏,你父亲与兄长生前也有祸国之心。” 祸国? 晚青妤闻言扑通一声跪下,焦急道:“太后明鉴,我父亲与大哥一生清正,为国鞠躬尽瘁,怎会有祸国之心,此事定有隐情,太后三思,莫让我父兄含冤九泉。” 她说着,已是眼眶发红,手掌也握了起来。 太后见她如此激动,依旧冷淡道:“此事尚未定罪,你不必如此惊慌。不过,我听闻一事,言书堂事发时,有一名关键人物与萧秋折关系匪浅,此人如今下落不明。若此事真与萧秋折有关,只怕你二哥也是被人利用,成了替罪羊。” 晚青妤听罢更为疑惑,太后的言外之意是怀疑萧秋折策划了这场阴谋,陷害她二哥? 太后与皇上素来对亲王府心存忌惮,尤其是对萧秋折,更是多有防备。现在太后这般态度,怕是要揪着不放。 只是她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插手朝堂之事?二哥的案子本该由皇上亲自审理,太后却悄悄将她召来,究竟意欲何为?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事背后另有隐情,或许有人设局,欲将她二哥和萧秋折置于死地。 她沉吟片刻,沉声道:“太后,此事确实复杂。我二哥当日险些葬身火海,是萧秋折奋不顾身将他救出,自己还因此受了伤。萧秋折是我的夫君,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陷害我们。这一点,臣妾深信不疑。还请太后重新调查此事。” 太后却轻笑一声,笑的并不友善,她道:“如此说来,你与萧秋折的感情倒是深厚,竟这般信任他。” 晚青妤毫不迟疑地回道:“是,臣妾与萧秋折感情深厚,他对臣妾、对臣妾的家人皆是真心相待,臣妾绝不信他会陷害我们。” 萧秋折的人品晚青妤甚是了解。 太后仔细打量着她,对她的回答颇感意外,沉默片刻后又道:“哀家听闻,你与萧秋折当初成婚,不过是利益使然。后来你搬到山上独居,二人两年未曾相见,感情早已淡薄。如今你却这般维护他,倒叫哀家有些不解,莫非你们之间另有隐情,或是密谋什么大事?” 密谋? 晚青妤头皮一麻,急忙辩解道:“太后明鉴,臣妾对萧秋折自十二岁那年便是心生情愫。虽因年纪尚小,未曾有过深交,但臣妾心中始终对他念念不忘。待臣妾成人后,他亲自上门求亲,我们二人终成眷属,皆是真心实意。外人所传的利益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后来臣妾搬到山上居住,是因父亲与兄长去世,心中悲痛,加之不习惯亲王府的生活,萧秋折心疼臣妾,才允臣妾在山中静养。期间他常来探望,我们感情从未淡薄。外人所传流言,皆是子虚乌有,还请太后莫要轻信。” 太后“哦”了一声,怕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道:“哀家也听闻,你们夫妻二人具有蓄意造反之意,或是亲王府与晚家联手在朝中制造祸端。你说你与萧秋折夫妻同心,是不是就证实了你们二人确实在共同密谋造反?” 造反?太后这一言语直接让晚青妤僵住。 太后在给她下套。 太后见她呆愣住,眯眼一笑,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二哥所犯之罪,若证据确凿,理应受罚。只是,若有人举证,此事乃是萧秋折设局,待查实了证据,你二哥便可以脱罪。” 太后这是想将言书堂的罪责推给萧秋折,以此保全她二哥? 并且还想让她出卖萧秋折,以换取家族的平安。 晚青妤一时慌乱。 殿内寂静了一会。 太后见她始终不作声,又缓缓开口:“此事复杂,基本确定为三种结果。其一,是你二哥纵火毁灭证据,若如此,便是株连九族之罪。其二,是萧秋折派人潜入言书堂纵火,意图掩盖真相,罪不容诛。其三,你们两府联合密谋造反,霍乱朝政,罪恶滔天。” 她说着瞥向晚青妤,见她双肩已是微微颤抖。 她又接着道:“现在只要找到那失踪之人,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但若那人已死,此事便无从查证,最终只能定你二哥的罪。届时,你们晚家无一幸免,包括你。” 所以,太后的意思是,他们晚家和萧秋折必有一死? 晚青妤只觉浑身冰凉,身子僵挺着连话都说不出。她一介草民,如今家族无依无靠,皇家想要他们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太后忽然换了脸色,语气稍缓地道:“哀家也曾相信你们一家皆是忠臣,但证据摆在眼前,哀家也无能为力。不过,若你想保全晚家,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哀家以为,你既是萧秋折的妻子,若想为晚家洗清冤屈,便需与亲王府断绝关系。待你们两家再无瓜葛,若查实是萧秋折设局,晚家便可脱罪,你也能明哲保身。若你依旧依萧秋折妻子的身份待在亲王府中,最终无论哪头有罪,你们晚家都难以幸免,所以,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远离萧秋折。” 说来说去,太后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且还想让她与萧秋折撇清关系。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必须有人死的死局。 晚青妤跪在地上,膝盖冰凉,浑身如坠冰窟。在这深宫之中,她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生死皆在太后一念之间。 太后见她依旧垂首不语,略有不耐地开口:“此事非同小可,哀家知你一时难以决断,哀家此举也是为你着想,嫁人需谨慎,嫁的到底是郎还是狼,要看清楚。哀家给你三日时间,你好好思量,三日后,估计皇上要定罪了。” 太后这是强行逼迫,但是晚青妤有无可奈何,她勉强压下情绪,缓缓起身,行礼后退出了大殿。只是,一出殿门,含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 她心中茫然,一边是家族性命,一边是萧秋折,她该如何取舍? 她擦着眼泪,心中乱作一团,埋头疾走,转出一道回廊时,迎面撞上一人,抬头一看,竟是付钰书。 付钰书见她神色凄惶,流着眼泪,担忧问道:“青妤,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 晚青妤见是他,一时哽咽难言。 付钰书满是心疼,温声道:“先别哭,到底遇到了何时,快与我说说。” 晚青妤依旧垂首落泪,付钰书焦急地拉着她走到一旁的亭中坐下,温声安慰道:“听话,先别哭,若是遇到了麻烦,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晚青妤纠结着,最终哽咽道:“太后说我二哥可能真的有罪,已有几人提供了证据,指认言书堂的火是他放的,只为毁灭罪证。可我二哥是冤枉的,你也知道他的为人,绝非他所为。可如今太后那意思,此事怕是已无转圜余地。” 付钰书听闻,眉头紧锁,掏出手帕为她擦着眼泪,轻哄道:“你先别急,此事确实棘手,但你二哥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你放心,我回去便禀告父亲,请他上奏皇上,为二哥洗清冤屈。其实此事我也一直在查,只是中间有一人突然失踪,线索便断了。若能找到那人,或许便能为你二哥翻案。” 晚青妤抬起头,眼中闪过希冀:“你说的那人是谁?他可以为二哥作证?” 付钰书回道:“便是之前与你提过的,与萧秋折有关的那人。他曾受萧秋折恩惠,被安排到言书堂任职,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踪。此人或许知晓许多内情,只是他如同人间蒸发,至今杳无音讯。” 晚青妤听罢,愈发慌乱。付钰书所言,竟与太后所说有几分相似。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萧秋折会陷害她二哥。 “青妤。”付钰书轻声唤她,满眼心疼地道:“你且别太着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好生帮你们解决。二哥曾经救过我,他的恩情,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还,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到处调查,相信会很快调查清楚。现在见你这般难过,我也很是心疼。” 第71章 他说着,拿着手帕轻轻为她擦着眼泪:“我们一起长大,十几年里共同经历过许多风雨,也共同解决过许多麻烦。这么多年你带给我许多快乐,让我感受到了你的关心与疼爱。我曾发誓,此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委屈和伤害。如今,你们晚家麻烦频出,我也很焦急很难过,更见不得你忧心。青妤,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我也希望你还像曾经一样,遇到麻烦了,就跑到我身边对我说‘钰书哥哥我需要你’。” “青妤,我对你还如曾经一样,心里始终都是你,我也希望能做你未来的依靠。” 付钰书说的深情,温柔的如同这春日里的暖风。 晚青妤抬眸看他,心中纷乱。 —— 萧秋折在宴会中总是坐立不安,他心中挂念着晚青妤,担心有人会为难她,不久后便离场去寻她, 他到了女眷院里,却不见她的身影,问了萧芮,萧芮说曾有一宫女前来把她带走。 他心中焦急,多处打探,才得知晚青妤被宫女领着去了太后的大殿。 他匆匆往太后大殿寻去,还未走到殿前,途中竟见一处凉亭中,晚青妤与付钰书正相对而坐。 此时,晚青妤垂首低泣,付钰书则拿着手帕,贴心地为她拭泪。 萧秋折远远望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恍惚,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又仔细辨认,心中一凉,一双眼睛也暗沉下来。 所以,他来时的嘱咐她当做了耳边风,转眼就躲在这里让付钰书擦泪。 呵! 呵! 第42章 “你三番五次骚扰我的妻…… 萧秋折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的失望,甚至压过怒火。 他从未感到如此难过,即便是当初被人欺辱,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受尽折磨,即便是从小未曾感受过母爱的温暖,即便是一直与父亲多年矛盾争吵,他也未曾像今天这般感到难过,感到绝望。 多年以来忍辱负重让他疲惫不堪,让他看不到未来,可那日,晚青妤的一个拥抱,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又让他觉得这世间仍有美好,仍有他渴望的东西。 可眼下,他就看到她与付钰书相对而坐,看到付钰书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反而作为夫君的他,竟成了一个多余的小丑 午时的阳光明媚,洒在晚青妤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耀眼。可这光芒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麻木,让他指尖发颤。 其实他本该生气,本该愤怒,可看着她落泪,看着她难过,心又软了下来。 千错万错,都不该是她的错。 是付钰书的错。 “晚青妤……”他内心煎熬着,轻声唤她,酸涩与怒火一并强压着。 晚青妤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影,远远地望向他。 他的身影在树荫下显得格外孤寂与凄凉。 她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想到太后方才的话,望着他失落的眼睛,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付钰书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到萧秋折正站在不远处。他手中还握着为晚青妤擦泪的帕子,见她又流了眼泪,便伸手为她拭去。他的动作轻柔而关切,全然忽视了萧秋折。 付钰书赤裸裸的挑衅终是激怒了萧秋折。他胸口一阵闷痛,眼中冷意骤起,卷起衣袖,大步朝付钰书走去,动作快得连晚青妤都未反应过来,就揪住付钰书的衣领,狠狠砸了一拳头。 付钰书被萧秋折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晚青妤见状,急忙喊道:“萧秋折,你别冲动,我只是从太后那边回来时遇到了他,刚坐在这里说了几句话。” 她知道萧秋折为何生气。 萧秋折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下后拳头开始隐隐发麻,他蜷了蜷手指,把晚青妤拉到一旁:“这不是你的错,你别管。” “怎能不管,可这是在皇宫。”她劝道,“你先别激动,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萧秋折不听劝:“好,但在这之前,我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付钰书站稳身子,摸了摸唇角,发现已经流血。他冷笑一声,看向萧秋折,质问他:“你有什么理由揍我?” “什么理由?”萧秋折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按在旁边的石桌上,举起拳头又狠狠砸向他的脸,怒声道:“理由就是你三番五次骚扰我的妻子,已经影响到我们夫妻感情。今日别说揍你,我还要打死你。” “骚扰?”付钰书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连冷笑了几声。 萧秋折火气更盛,按住他又是一拳。 付钰书吃痛地奋然起身,一把抓住萧秋折受伤的左臂,使劲一扯,扯得他痛的“嘶”了一声。 晚青妤见状,急忙阻止:“付钰书,你别动他这只胳膊,他这只胳膊还有伤。” 这只胳膊从受伤到现在都没有安生过。 付钰书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在意萧秋折的胳膊,他的脸都被萧秋折打出血了也没见她吭声。他很是难过,扭住萧秋折的左臂,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疼得萧秋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 “你疯了?”晚青妤心中一疼,跑上前一把推开付钰书,怒斥道:“都说了别碰他这只胳膊。” 付钰书蹙眉看着她,满眼失落。 萧秋折疼得冷汗直流,却依旧不打算放手,他又揪住付钰书,一把将他按地上,然后举起手臂一拳拳落下。 付钰书也不甘示弱,掐住他的脖子又翻身将他按在了身下。 晚青妤看着二人扭打在一起,一阵焦急,想再劝阻,却被萧秋折喝住:“这事与你无关,站到一旁去,别伤着你。” 晚青妤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发疯,她本就心情烦乱,现在更加崩溃。 既然劝不了,她索性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他们扭打,干脆打死一个算一个吧。 两年前,二人就打过几次,每次的结局,都是付钰书被萧秋折打得鼻青脸肿,却仍死犟着不服输。 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便萧秋折身上带伤,他一拳拳落下,也把付钰书打得脸颊红肿,唇角渗血。 萧秋折一边打着,一边怒喝他:“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晚青妤远些。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萧秋折的人妻子,不是你随意接近的人。两年过去了,你仍对她纠缠不休。说几句话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为她擦泪?她就算哭,就算伤心难过,也该由我来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为她擦泪?” 萧秋折完全不能想起因付钰书为晚青妤擦泪的画面。他知道自己心胸狭窄,可那又如何,他继续怒斥道:“你别以为她好说话,就在此处哄骗她。你卑鄙无耻,专挑她脆弱的时候纠缠,算什么正人君子。” 他说着,又落了一拳。 付钰书被打得浑身疼痛,咬牙抓住他受伤的左臂,猛地一扯,翻身又将他压在身下。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也狠狠砸上一拳,冷笑道:“萧秋折,你少在这里废话。当初我与晚青妤情投意合,若非你强行插足,她如今便是我的妻子。错的人明明是你,你还有何脸面在此教训我?真后悔两年前没能一剑捅死你。” 他一动身,抬腿抵住了萧秋折的左手臂。 晚青妤见此,立马冲上前去,又开始推付钰书:“你快些放手,别碰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在渗血了。 付钰书见她又要维护萧秋折,心中更是愤懑,又委屈又气愤地道:“青妤,当初是你抛弃了我,如今你还要维护他?他打我,我的脸都流血了,你不在乎我,却还在意他的胳膊,能不能别这么无情。” “我哪里无情。”晚青妤蹙眉,“你脸上流血是他打的,可他的胳膊是因我二哥所伤,他这条胳膊本就难愈,你若再这样打下去,废了你来赔?” 赔?付钰书脸都气红了。 这时候,宫里的侍卫匆匆赶来,见两位身份尊贵的公子扭打在一起,顿时慌了神,连忙叫人去禀告太后。 侍卫试图劝架,两位公子却打红了眼,谁也不肯停手。 很快,他们打斗的事情传遍了宫中,参加春日宴的家眷们纷纷赶来围观。大家都在猜测,两人打架的原因,正是站在一旁两眼通红的晚青妤。 眼看场面几乎失控,晚青妤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到赶来的萧芮,让她快去叫太妃。 而这时,付钰书的母亲已经带着家眷匆匆赶到。 付云汐见哥哥被萧秋折按在地上殴打,焦急地冲上前喊道:“萧秋折,你快住手,别打我哥哥。” 付钰书见是妹妹,强撑着喊道:“云汐,你别管,快走开,莫伤着你。” 付夫人也冲了上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萧秋折的衣袖,厉声喝道:“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敢如此放肆,将我儿打成这般模样,你要如何交代?” 第72章 萧秋折见付夫人亲自出面,皱皱眉,这才松开了付钰书,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慢慢站起身来。 付钰书的脸被萧秋折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鲜血直流,衣衫上也染满了血迹。而萧秋折的左臂也被付钰书扯得伤口崩裂,纱布松散,鲜血顺着胳膊滴落,染红了衣袖。 两人赤手空拳,竟在皇宫内打得如此惨烈,着实令人心惊。这般不顾性命地厮打,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 萧秋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走到晚青妤面前,虽受了伤,但是很痛快。 晚青妤看着他流血的胳膊,红着眼睛,拉着他便要离开。 付云汐见状,顿时心生不满,一把抓住晚青妤,愤然道:“晚青妤,此事因你而起,你为何只管萧秋折,却不管我兄长?他为了你被打得满脸是血,你竟这般无情,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要走?” 晚青妤愣了一下。 萧秋折打开付云汐的手,把晚青妤护在身后,冷声道:“此事与她无关,人是我打的,你有何不满,冲我来便是。” 付夫人见萧秋折对自己女儿无礼,顿时怒火中烧:“你身为皇家世子,竟在皇宫内大打出手,打了我儿子不说,还敢对我女儿无礼,莫要以为你是亲王府的嫡长子,便可无法无天,此事我付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付家在京城中地位显赫,付钰书的父亲更是深得太后喜爱。付夫人素来受人敬重,今日见儿子被打得如此狼狈,心中自是愤懑难平。 此时,太医已匆匆赶来,开始为两人处理伤口。 宫中侍卫也带着人赶来,高声宣道:“太后有令,将在宫中打架之人全部拿下,关押审问。” 付夫人闻言,心生不服,上前质问:“此事明明是萧秋折先动手打了我儿,为何连我儿也要关押?太后此举未免有失公允。” 侍卫深知她的身份,恭声回道:“此乃太后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付夫人息怒。”说罢,便要动手抓人。 “住手。”太妃赶了过来,见此场面,皱起眉头。 众人纷纷退到一旁行礼。 太妃望着萧秋折流血的手臂,满是疼惜,急忙上前问道:“孩子,怎会伤得如此严重?疼不疼?” 此刻,萧秋折情绪稳定了许多,沉声回道:“祖母没事,我不疼。” 怎会不疼,太妃叹气,目光冷冷扫向站在一旁眼中含泪的晚青妤,晚青妤见她神色凌然,紧张地垂下了头。 守卫上前行礼道:“太妃,太后有令,将在宫中打架之人全部带走,关押审问。” 太妃眉头一皱,冷声道:“事情尚未查清,便要抓人,怕是不妥。” 守卫面露难色,不敢得罪太妃,只得派人去禀报太后。 而付夫人走到太妃面前,行礼道:“太妃,此事必须弄个明白,萧秋折无故打人,得给我儿一个说法。” 太妃冷然瞥向她:“你既说事情未明,又怎知是秋折先动的手?” 一旁的付云汐立刻指向晚青妤:“那便问问晚青妤,她当时就在旁边,最清楚不过。” 说起晚青妤,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她身上。她心中一紧,无措地看了一眼萧秋折。 萧秋折见她紧张,抓住了她的手,对太妃道:“祖母,此事是我先动的手,与晚青妤无关。要如何惩罚,我都认。” 付夫人见他承认,更加激动,上前质问 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打我儿?” 下手还如此重。 萧秋折没有回答,他不愿让晚青妤因自己而受人非议。 守卫见萧秋折沉默不语,显然理亏,便上前对太妃行礼道:“太妃,此事看来是非曲直尚未分明,我等需给太后一个交代。还请允许我们将二位公子和付公子带走,细细审问。” 太妃虽心中不悦,却也知此事难以辩驳,只得无奈地瞥了萧秋折一眼,未再言语。 然而,付夫人却不肯罢休,上前拦住侍卫道:“此事明明是萧秋折先动手打了我儿,为何连我儿也要带走?你们这般行事,未免不公。” 守卫陪笑道:“付夫人,此乃太后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此事需细细审问,还请您稍安勿躁,静候结果。” 付夫人还想再争辩,付钰书却走上前,劝道:“娘不必担忧,我跟他们走便是。” 付夫人双眼通红,冷静下来,只得点头。 萧秋折见晚青妤仍是含着眼泪,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等我回来。” 他实在不忍看她一直落泪。 晚青妤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侍卫带着二人离开,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晚青妤无措地站着,只听太妃语音冷冽道:“你跟我来。” 此时,太后脸色极其难看。 晚青妤慌忙点头,心有不安地地跟着她离去。 这时候,被几位公子揽住喝酒的陆临匆匆跑来,听闻了事情后,拍着脑门焦急不已。 今天要出大事了。 他刚得知,国舅爷已经向皇上呈上了萧秋折谋害赵老爷子的证据。 第43章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带:“…… 宫中流言四起,众人无心宴饮,皆议论纷纷。两位京城名门公子为情相争,此事不出半日,必将传遍街头巷尾,亲王府与付家亦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两位当事人却似毫不在意,否则也不会在皇宫内动起手来。太后虽言关押冷静,却将二人同置一室,门锁一落,室内寂静无声。 萧秋折与付钰书各自挺立,虽衣衫染血,却仍不失风骨。许久后,萧秋折冷眼看向付钰书,见他面目青肿,疼痛不已,心中稍觉畅快,走到桌前坐下。 付钰书立在一片阴影中,两个人如此面对面相处,还是在儿时,室内沉寂良久,付钰书终是开口,声音冷冽:“你口口声声说要公平竞争,却行如此卑劣之事,连我与她说话你都要剥夺?你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呵!”萧秋折冷笑,长睫投下一片阴翳,摸了摸发疼的唇角,心中甚是烦躁,回道:“公平竞争?但我也说过,我比你更有优势,她如今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有权阻止你接近她,更遑论让你哄骗于她。” 付钰书嗤笑一声,反唇相讥:“哄骗?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心中那点龌龊心思,自己难道不清楚?若她知晓你背上的伤疤与过往经历,你以为她还会愿意与你在一起?她如今留在亲王府,不过是因她二哥陷入困境,需你相助,和查明她父兄之死的真相。” 萧秋折面色微沉,未有反驳。付钰书见他沉默,继续道:“你我都清楚,她对你并无真情。若有情,你们相处日久,为何她至今仍不愿与你亲近?你们之间,不过是假夫妻罢了。” 这一点付钰书很清楚,因为他了解晚青妤,了解她一向头脑清醒,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交出自己的身心。 萧秋折自然也清楚,他心中刺痛,沉默良久,方冷声道:“你说得不错,起初我接她回府,确实是提出助她查明杀害她父兄的凶手,她也答应帮我打理亲王府。但你不也上山寻过她,也曾许诺助她查明真凶,救她二哥脱困,可她为何没有答应你,反倒与我回京呢?” “或许有件事你并不知晓。十二岁那年,我与她便在春日宴上初次相见。那时她对我一见倾心,回去后便写了十几封情信,字字真挚动人。虽然后来因故分离数年,但我们之间的情意,远比你深厚得多。” 关于晚青妤十二岁时曾给萧秋折写信一事,付钰书此前从未听闻。回忆那年,他记得,晚青妤那时确实时常与他提起萧秋折,言语间满是夸赞。 起初,她每每提及此事,总是笑意盈盈,仿佛心中藏着一份隐秘的欢喜。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笑容渐渐淡去,眉间染上了愁绪,整个人也变得郁郁寡欢。 那段时间,她甚少出门,即便他前去探望,她也只是沉默不语,未曾透露半分心事。 如今想来,或许正是那时,她与萧秋折之间生了情愫。可为何他们最终未能走到一处,付钰书却不得而知。 他心中暗自思量,那时的晚青妤不过十二岁,或许尚未真正明白何为情爱,对萧秋折的倾慕,大抵也只是因他风姿卓然,心生仰慕罢了。 无论如何,他始终坚信,晚青妤对他的情意是真挚的,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尤其是萧秋折。 他面色微变,却仍强自镇定道:“即便如此,她如今愿意与我相处,便说明她心中并非全然无我。若她对你情深意重,她为何还要答应与你和离?” 窗外春光明媚,室内却似寒冬凛冽。 萧秋折周身渐渐凝霜。 付钰书心知已戳中了他的痛处,不由得冷笑一声,语气愈发冷冽:“既然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我也还你一个。你可知道青妤的真实身份?可知她并非晚府的千金?她的父母另有其人。她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向外人吐露半分,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我今日告诉你,是因这事已关乎伦理纲常。若你知晓真相,恐怕也不会再缠着她死不放手。” 第73章 他顿了顿,添了一句:“你可曾注意过她身上的玉佩?那玉佩极为别致,世间仅有两块,一块在她身上,而另一块则在小皇子手中。” 玉佩? 萧秋折闻言,眉头紧锁,抬头看向他。晚青妤的那块玉佩,他确实见过。昨日搬家时,他曾想仔细瞧瞧,却被她婉拒。后来他命陆临去宫中打探,还未有结果。 付钰书怎会知晓那块玉佩?那块玉佩通体碧绿,却有一处血色斑纹,极为罕见。而小皇子身上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经常戴在身上。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萧付钰书见他神色恍惚,显然已有些慌乱,继续道:“你应该知晓,多年前皇贵妃曾诞下一女,后来那女儿却不知所踪?有人说夭折,也有人说失踪,宫中对此讳莫如深。听闻皇贵妃生前,将两块玉佩分别留给了小皇子与那失踪的女儿。小皇子那块玉佩他视若珍宝,经常戴在身上。而晚青妤的那块,极少示人,想必你已见过了吧?” 萧秋折听到此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若付钰书所言为真,那晚青妤极有可能是皇贵妃之女,当今皇上的血脉,与小皇子乃是亲姐弟。 而他与晚青妤之间,乃属血缘之亲。 这简直荒诞至极。 付钰书在胡说八道。 他不由得冷笑:“付钰书,你为了将她从我身边夺走,竟编出这等荒唐之事,真是煞费苦心。血缘之亲吗?堂兄妹?你以为我会信?我劝你一句,不该惦记的东西,莫要强求。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已忍让多时,那一剑之恨我也还了,为何你还要纠缠不休?晚青妤如今已过得很是艰难,我正竭力为她争取平静的生活,你休要再惹出祸端。” 他虽嘴上强硬,但神色间已显露出一丝慌乱,脸色苍白如纸,唇色还流着血。 付钰书依旧立在阴影中,见他有了动容,又淡声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大可去查。至于她父兄被害之事,是否与她的身份有关,你也可以查证。这两年他们家端祸事频出,单单只是被无辜陷害吗?还有,你应明白,近亲血缘不可成婚,你耽误了她那么多年,还要继续耽误下去吗?” 历朝历代,具有血缘关系的同族均不可成婚,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付钰书的这番话如重锤般击在萧秋折心头,他只觉荒唐,也难以接受。 他沉默片刻,蹙眉警告付钰书:“此事我劝你莫要声张。即便你在此胡言乱语,传出去对她也是不利。你我之争,不过是为了她的真心,何必牵扯这些无谓之事?” 他说罢,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付钰书,眼中寒意凛冽:“付钰书,我萧秋折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她是我的堂妹?我告诉,即便你所言为真,那又如何?放手吗?不可能。” 他反而会更爱。 他说着,已经走到付钰书跟前,揪住他的衣领,冷笑道,“太后将你我关在一处,想必是觉得我们打得还不够尽兴。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打,把你这满口胡言的牙全都打掉,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话音方落,已是一拳狠狠砸在了付钰书脸上。付钰书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重重撞在墙壁上。 萧秋折掐住他的脖颈,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付钰书,莫要逼我。日后若再胡言乱语,那我真的会杀了你,不仅是你,连你们付家满门,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已是爆起。 付钰书被他掐的脸颊涨红,他深知萧秋折的为人,他虽才华出众,却也有阴鸷暴戾的一面,心胸狭窄,善妒易怒,稍有不顺便会被激得失去理智。 方才他虽口口声声说不信,可从他此刻的举动与那愤怒至极的眼神中已看出,他十有八九已信了几分。或许,他也暗地里调查玉佩一事,只是尚未查明。 若真有水落石出那一日,只怕他的反应会比今日更加激烈。 —— 晚青妤跟着太妃来到宴席的楼亭中。太妃神色阴沉,因在皇宫中不便多言,只低声嘱咐她紧跟着自己,待回到亲王府后再与她详谈。晚青妤心中忐忑,不敢辩驳,只得默默跟着。 这场春日宴并不算长,皇后与太后始终未曾露面。临行前,皇后才命人传了口谕,言道听闻亲王府的二少夫人怀有身孕,身体不适仍前来赴宴,显是对皇家极为敬重,特赐下许多银钱与礼品,并嘱咐她好生养胎,日后诞下一位如萧亲王般的儿子。 二少夫人接过赏赐,心中却五味杂陈。她不知这赏赐是真心祝贺,还是暗含讽刺。世人皆知萧亲王是何等人物,不问朝政,风流成性,皇后却祝她的儿子如萧亲王一般,这番话着实令人膈应。 宴席散后,晚青妤便跟着太妃一行人回到亲王府。一进府门,太妃便将她唤入房中。 太妃坐下后,脸色极为难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冷冷看向晚青妤,道:“你身为亲王府的媳妇,今日在皇宫中竟闹出这般丑事,你说要如何收场?当时你既在场,为何不阻止他们二人动手?还有,我曾听闻你与付钰书之间有些过往,但两年已过,你们早该了断,怎么还会有闲言碎语?” “今日在皇宫中,两个大男人为你大打出手,成何体统?此事已传遍京城,你让秋折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让他有何颜面示人?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清楚吗?为何要去招惹他们?” 太妃越说越怒,手中拐杖重重一顿,厉声道:“当初你们成婚时我便反对,如今两年过去,你们依旧毫无进展。你从山间回来后,我一心盼你能与他好好过日子,为亲王府延续香火。可你们呢?不仅分房而居,至今未曾圆房。你们之间到底有何隐情?是否一直在欺瞒于我?你们那些小心思,真当我不知晓吗?” “如今晚家频频出事,秋折自你回来后屡屡受伤,甚至被罢免官职。你告诉我,你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他有何帮助?今日他因你在皇宫中与人动手,此事非同小可。亲王府一向战战兢兢,皇家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秋折在朝堂上已不得势,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行事为何如此不慎?即便你与付钰书毫无瓜葛,为何在皇宫中与他同坐凉亭?他还为你擦泪,此事虽旁人不知,但我已打听清楚,正是因你与付钰书举止亲密,才激怒了秋折。” 太妃怒火中烧,几乎要拿起拐杖砸向晚青妤。晚青妤垂首站在一旁,默默落泪。 今日她从太后殿中出来后,因心中慌乱,只顾着伤心难过,恰巧遇见了付钰书,二人便坐在凉亭中交谈。她因袁安河曾嘱咐她接近付钰书,去付家书库查探关于陷害她父亲的书籍,故而见到付钰书后并未躲避。 付钰书告诉她,言书堂有一人可以作证,为她二哥洗清冤屈。这番话与太后所言如出一辙,她心中疑虑重重,便多坐了一会儿,想听听付钰书如何说。 再者,她那时精神恍惚,只顾落泪,并未在意付钰书为她擦泪。可谁知却被萧秋折撞见,随后便发生了那场冲突。 太后只给了她三日时间,这三日她必须冷静思考,决定是与萧秋折撇清关系,还是继续纠缠,直至皇家给她二哥定罪。 想到此处,她只得低声向太妃解释道:“太妃,我真的与付钰书毫无瓜葛,我可以对天发誓。今日只是偶然遇见他,因他说起我二哥的事情,我才伤心落泪。他告诉我已找到一些线索,能为我二哥洗清冤屈,我便多听了一会儿。此事怪我,未曾与萧秋折解释清楚。但请您相信,我与付钰书之间早已了断。我既留在亲王府,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亲王府与萧秋折名誉之事。” 太妃见她言辞恳切,神色间并无半分虚假,心中怒火这才稍稍平息。只要她与付钰书之间并无瓜葛,便也放下心来。只是今日之事恐惹人非议,她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秋折的声誉与前程,你日后务必谨言慎行,少出门为妙。不过,有一事我需与你说明,若你与他之间再无子嗣,那便休怪我为他另娶一房妻室。届时,你若愿留在亲王府,便安心留下。若不愿,便自行搬离,莫要耽误了他。” 前两日,王爷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希望她能为萧秋折诞下子嗣,否则便让萧秋折另娶他人。 这话虽听起来绝情,但是站在亲王府与萧秋折的立场上,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她嫁入王府后,与萧秋折之间并无夫妻之实,自然也无法诞育子嗣。 若她一直这般拖延,不仅会成为萧秋折的累赘,更会耽误他的终身大事。如今细细思量,她似乎只能选择离开,并且要尽快离开,才能避免连累萧秋折。 她并不惧怕死亡,却怕牵连无辜之人。萧秋折在朝堂上已步履维艰,她怎忍心再拖他下水?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对太妃道:“太妃放心,此事我会慎重考虑。若我无法为亲王府延续子嗣,届时我会自行离开,绝不会纠缠萧秋折与亲王府。” 第74章 太妃本以为她会承诺尽力诞育子嗣,却未料她会说出这般话,心中顿时烦躁不已,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萧秋折从皇宫中接出来,并与付家和解。萧秋折在宫中多待一日,亲王府的危险便多一分。 太妃无奈摆手:“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将秋折接回。但这些日子,你不得离开亲王府半步,也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晚青妤立即点头应道:“太妃说的是,我会安心待在府中,等萧秋折归来。” 晚青妤出了太妃院子,心情低落地回到了兰风居。踏入院中,望着这偌大的院落,心中却空落落的,酸涩难言。 这里曾是他们的婚房,是他们成婚时的居所。他们一起布置这里,还曾计划着假孕的消息传出后,如何一步步掌握亲王府的管辖权。 她甚至想过,若假孕的消息传出,萧秋折会如何视她如宝,她会感受到怎样的待遇与关怀。然而,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走到院中的秋千旁坐下,抬头望着西边的晚霞,心中愈发凄凉。那轮落日正缓缓沉入山后,仿佛她的希望也随之消散。 这秋千是她特意让人安装的,原本想着日后能与萧秋折一同坐在这里,他看书,她荡秋千,两人谈天说地,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即便他们只 是假夫妻,即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长,她也曾暗自期待过这样的日子。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假戏真做,开始贪恋这段夫妻生活。 可现实却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在事情尚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时,她必须及时止步。 她心中矛盾重重,想着等萧秋折回来后该如何与他商议。可太后只给了她三日的时间,或许她连与他商量的机会都没有,便得给出答复。 这个答复至关重要,关乎萧秋折的未来,也关乎她的命运。她越想越觉得心中沉重,望着西边的晚霞,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 秋千晃晃悠悠,仿佛她此刻的心情。 玉儿在一旁满脸担忧地劝道:“小姐,人是铁饭是钢,您先吃点东西吧。相信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别太担心了。” 她如何能不担心?今日萧秋折伤得那般重,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他被关在宫中,不知是否有人为他上药,是否有人照料他的伤势。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从秋千上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房中用餐。 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她却毫无胃口。玉儿为她盛了一碗粥,劝她无论如何也要吃些东西。 她端起那碗粥,明明粥香扑鼻,入口却觉得苦涩难咽。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眼泪却不停地滑落。 这一顿饭,她吃得痛苦难言,仿佛这是她在亲王府的最后一餐。 饭后,她回到房中休息,看着那两张床,心中更是难过不已。这间屋子,她住不了多久,这张床,她也睡不了多久。 她走到萧秋折睡的那张床榻前,看着他挂在一边的寝衣,心中更是难以言喻。那床上仿佛还留着他的余温,可这一切,终究是要结束了。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萧秋折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天明,她依旧未能合眼。 一大清早,玉儿为她备了丰盛的早膳,还特意熬了汤,可她一口也未动,只是让玉儿去唤方齐与方于,吩咐他们去打探萧秋折的消息,看看他在宫中如何,何时能归来。 她坐在院中,从天明等到天黑,却始终未见萧秋折的身影,也未收到方齐与方于的消息。她心中焦急,便去太妃那里打探,可太妃那边的人只说,此事牵涉两族,需双方和解后,再由皇上或太后定夺。 到了第二日,晚青妤依旧焦灼不安,她继续派人出去打探,却依旧杳无音讯。她很焦急,太后的期限只剩一日,她找不到萧秋折商议,只能在家中苦苦煎熬,从白天等到夜晚。 这夜,她正欲入睡,她以为萧秋折今夜也不会归来,可就在她朦胧间渐生困意时,房门忽地被推开,她顿时一惊,从床上坐起。 她望向房门,急急唤了一声:“萧秋折?” 看着立在门前的人,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急忙下床跑上前,关心问道:“你怎么样?这两日在宫里可有受委屈?你的伤如何了,还疼不疼?太医可有按时为你上药?” 她一边问,一边紧紧看着他,只见他双眼通红,神情落寞,漆黑的瞳仁里似有饕餮风雪。她心中一慌,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看向她,微微俯低身子,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与她向望着。他的双手甚是冰凉,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她心疼地追问他:“萧秋折,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要不要我叫太医过来?” 他捧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晚青妤,你告诉我,你盒子里的那块玉佩,究竟从何而来?” 是不是如付钰书说的那样。 晚青妤没想到他一回来便问起玉佩之事,心中顿时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沉默不言。 萧秋折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一沉,又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他颤着眼睫,动了动唇,声音低沉中带着慌张:“没关系,无论那玉佩是谁送的,都没关系。哪怕是付钰书送给你的,我也不在意。我只想知道,那块玉佩到底从何而来?我很在意,真的很在意。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这般追问,让晚青妤纠结万分,良久她才小声回道:“关于玉佩的事,你以后别再问了。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付钰书送的。” 不是付钰书送的?萧秋折反而更失落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慌乱与焦急,紧紧盯着她闪躲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你别躲避,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晚青妤见他情绪激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追问这些,难不成是在外听说了什么? 她抓起他的手,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并没有隐瞒你什么。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能不能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说?” 她说她没有隐瞒,萧秋折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情,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他急切地看着她,等着她说。 晚青妤不知他在宫中这两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轻声道:“萧秋折,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对我照顾有加,也明白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可我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父亲与兄长的案子太过复杂,他们已逝,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了。我二哥至今未能洗清冤屈,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世事无常,如今我已经接受了现实,或许这就是我们晚家的命运。所以,我不该再在亲王府里拖累你,我想搬出去,回到晚家去。” 搬出去?回到晚家去? 萧秋折本以为她会会解释玉佩的来历,怎料她会说要离开亲王府,离开他。 他反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晚青妤,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与付钰书之间并无瓜葛,他纠缠你是他的错,与你无关。我不在意这些,大不了再与他打一架,那又如何呢?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更不必搬出亲王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帮我拿回亲王府的管辖权,我们才刚搬到这兰风居,我们还没开始实施计划,你怎么就放弃了?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 永远别说。 晚青妤见他如此焦急,眼中又泛起红晕,心中酸楚难忍。她张了张口,终究无法再说出那些决绝的话,便与他解释:“萧秋折,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与付钰书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昨日在宫中,太后与我说起我二哥的事,言下之意可能会给他定罪。我听了心中焦急,便流着泪从太后那里出来,没想到迎面撞见了付钰书。” “他带我坐在凉亭中,说日后会帮我二哥脱罪。当时我心中慌乱,又因哭泣,他替我擦泪时,我一时恍惚,未及时躲避。可我心里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情意,过去的都已过去。昨日你突然出现,我才意识到事情给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可有些事,我只能与你解释清楚,至于京城与亲王府中的流言蜚语,我们是解释不清的。” “我不是要听你解释。”萧秋折心急道,“我是问你为何突然离开。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付钰书,为何还要离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晚青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你若觉得累了,我们便不再追查那些案子,你若觉得委屈,我便去处理所有闲言碎语,若你不想生孩子,可以一辈子都不生。但是,你不能离开亲王府,不能离开我。” 不能离开他。 他说得极认真,每一字每一句都说的那么清晰用力。 晚青妤愣了好一会,又躲避着他的眼神,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不必再纠结这些事了。毕竟,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算一算,离和离书约定的日子还有八个月。这八个月过得很快,转眼便会过去。到那时,你可以重新娶一位妻子,你这般优秀,定会寻得一位更好 第75章 的妻子,以后的生活也会过得更好。” 事实便是如此,整个京城,想嫁给他的好姑娘不计其数,总有一个他会喜欢。 而自己,家族落魄,身边祸事不断,只会给他增添麻烦。 “萧秋折。”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继续道:“人有悲欢离合,这本就是人生常态。谢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很感激,以后……” “别说了。”萧秋折打断她,不明白,究竟是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让她生出如此强烈的离开之意。 他捧起她冰凉的小脸,眸中尽是风霜:“晚青妤,那和离书根本不作数,我也不愿让它作数。甚至,我早已不知将它丢在了何处。我们不和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你是我萧秋折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我而言,此生也只会有你这一位妻子。你在亲王府里不必有太大压力,不用生孩子,也不用再管亲王府的琐事,你只管安心生活,其他的由我来做,离开的话以后别再说了,我不可能让你离开。” 不可能?晚青妤听到最后这句话,眼中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情绪再也无法压抑。她心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令她崩溃。她哽咽道:“为什么不让我离开?我不想不明不白地与你永远纠缠下去。有些问题若不解决,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利……” “别说了。”萧秋折又打断她,语气强硬了些,“别再说这些,若我不想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走不了?”晚青妤见他态度强硬,心中也涌上一股火气,站起身来,蹙眉望着他:“为何走不了?难道你要我永远留在亲王府,过这种不清不楚的日子吗?现在我告诉你,我并不喜欢这里。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想让你帮我查明父兄之死的真相。可如今我不想让你查了,我已经放弃了,更不想再听因为和付钰书传出的闲言碎语。我离开,对彼此都好。我不会再耽误你,你也不必再耽误我。” 她说耽误,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甚至激动的肩膀都在发颤,狠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那么无力。 他去抓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他走近她要抱她,她咬着牙使劲往外推他,并且抽泣着又放下狠话道:“这件事不必再议了,我说走就走,明日便走。” 说完,她转身便去收拾东西,走到衣柜前,一件件取出衣物,声音哽咽却倔强:“我自己的东西,随便收拾几件就好。你给我买的这些衣裳,我很喜欢,我会挑几件好看的带回晚家。还有那把琴,我也很喜欢,我也会带走。你买的文房四宝,笔很好用,我不能丢下。” 她指着地上的鞋子:“这双鞋很舒服,我很喜欢,也要打包起来。这屋里,能带走的我一样不会留。” 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收拾,泪水参着碎发糊了一脸。 萧秋折立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激动地把柜子里喜欢的衣服一样一样挑出来,看着她走到桌前,把他给她买的毛笔包裹起来,看着她脱下脚上的鞋子换上一双她喜欢的,看着她去搬那把搬不动的琴,看着她疯狂地在屋里找东西打包。 我看着她……看着她一直流着眼泪。 “你真的决定好了?要离开我?”他再次问她。 她擦着止不住的眼泪,点着头,回道:“对,我已经决定好了,离开这里,离开你。永远离开。” “晚青妤。”在她一通收拾的过程中,他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容反抗地对她道:“别收拾了,你真的走不了。” “走得了。”她转头看他,“你不许拦我。” 她的眼睛红肿不堪,他很是心疼。他见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入包裹中,见她去抱她那个放着玉佩的宝贝箱子。他终是再也站不住了,一步一步走近她,扳着她的双肩转过身来,满眼破碎地看着她,俯低身子,道:“你先冷静冷静,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的生活,我去努力。” 他之前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她才会如此。 晚青妤哽咽着,吸了吸鼻子,认真地回他:“我想要的生活是要建立在真挚的感情之上。我想要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一个心里只有我的夫君。我想要与我爱的夫君长相厮守,哪怕天塌地陷,也不离不弃。曾经,我以为我遇到过,可是错过了,如今我便不再奢求。” 她遇到过,七年就遇到了。 萧秋折紧看着她,看着她那难舍难分又矛盾的模样,伸手帮她擦眼泪,低声问:“那你现在心里有谁?你喜欢谁?” 喜欢谁。 她不回答,他又捧住她的脸不让她躲,她这才回道:“我谁也不喜欢,现在没有情,也没有爱。” 她语音颤抖,说的很假。 他怎么会信。 “晚青妤。”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帮她理了理被泪水沾湿贴在脸上的碎发,然后又将她拉入怀中,清声道:“既然你心里没有人,那说明你心里也没有付钰书。那好,从今往后,你心里就只许有我一个人,只能留在我身边,直到死的那一天。” 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这般强势霸道,让她一时慌乱,她低下头来不去看他,他见她又躲避,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她强行打开他的手,他又把她拉入怀中,她使劲往外推他,他则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说了一声“不许躲”,便低头吻了上去。 他吻得突然,她整个人僵住,反应过来后便用力推他,却被他紧紧抓住双手,动弹不得。她慌乱地去咬他的唇,他捂住她的脑袋吻得更深。 她开始后退,他步步紧追,她退着退着,退到了床边。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她的心跳得极快,指尖微微发颤,想要再后退,却退无可退,欲伸手推他,又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她刚启唇,声音便被他堵了回去。 他的唇覆了上来,温热而柔软,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她的呼吸骤然一滞,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唇齿间的纠缠愈发深入,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抗拒与不安都吞噬殆尽。 她的身子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指尖深深嵌入他的衣料中。 “晚青妤。”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微微侧首,在她耳边道:“那日,我听到一件可笑的事,有人说我们是血缘之亲,说我们是堂兄妹,还说,我们不可成婚,否则有违伦理纲常……” 他顿了顿,嗓音有点清冷:“我活了二十几年,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离谱的言论。” “不过。”他又捧住她的脸颊,在她微张的唇上亲了一口,“即便这是真的,那又如何?”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带:“两年前洞房花烛夜就该完成的事情,拖到现在,不可再拖了。” 柔软衣带被他扯开,她慌乱地推他:“萧秋折,你别胡来。” 第44章 他的身子冰凉,下巴埋进…… 晚青妤至今未能参透萧秋折对她究竟怀揣着何种情愫。二人本是逢场作戏,怎料一切竟悄然生变。 平日里,萧秋折言语间对她关怀备至,她原以为那不过是维系平衡的相处之道。然而如今,二人似乎皆已深陷戏中。 此刻,他竟强吻于她,更欲扯去她的衣衫。她奋力推着他,几乎带着哭腔喊道:“你别胡言乱语,更别乱来。你这样,我很生气。” 她虽言愤怒,语气中却尽是慌张。她手足无措,使劲推他,可他紧箍着她的腰身无法挣脱。 他见她挣脱的厉害,生怕伤着她,抱着她转过身来,后背抵在一旁的壁柜上,压着情绪低声道:“晚青妤,你我本就是夫妻,夫妻之间自当做夫妻该做之事。两年前我甚是后悔,后悔写下那封和离书予你。但从今日起,那封和离书便作废了。我不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言罢,他低头又去吻她。 他的唇强行侵占着她的唇,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他身形高大,俯身而来时,令她有些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攀附在他身前。 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裳,一只手仍奋力推着他。然而在推搡间,她又恐触碰到他手臂的伤口,最终只得咬住他的嘴唇。她含住他的唇瓣,用力一咬,顿时尝到了一股腥甜。 他的嘴唇被她咬破了,他吃痛地皱了皱眉,却仍不肯松开。 晚青妤呼吸渐渐急促,心中慌乱无措。 萧秋折轻揉着她的脸颊,安抚道:“过往之事,便让它过去。如今你我二人,便坐实了这夫妻,日后自当相守相依,至死不渝。” 他再度俯身,吻得愈发霸道。 他的胸膛宽阔坚实,令她推拒不得。她被他吻得浑身酥软,呼吸愈发急促,浑身滚烫,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亦是灼热难耐。 终于,当他吻至她颈间时,她寻得一丝空隙,低喊道:“萧秋折,你方才说,我们之间有血亲之系,你……你不能如此待我。” 第76章 萧秋折动作微顿,低头看她,二人眸光相对,皆是慌乱闪烁。他显然被她的话触动,沉吟片刻,沉声道:“方才我已说过,即便那是真的,又如何?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晚青妤见他几近失控,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哽咽道:“我不知此事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但我如今要告诉你一件事,自我儿时起,我便听闻,我或许并非晚家之人。” 此言一出,萧秋折的动作骤然停滞。他一手仍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抚着她的脸颊,眉头紧锁,漆黑瞳仁微微闪动,急问道:“你早知自己并非晚家之人?那你可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晚青妤摇头,泪水盈眶,哽咽道:“我不知,但若真如你所言,我与你或有血亲之系,那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你且冷静些,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见她也如此说,萧秋折心中一阵慌乱,手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惊觉后急忙松开她,只敢心中甚是冰凉。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声音几乎沙哑地道:“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从未与我提起?你可曾求证过?你父亲母亲,还有你兄长,他们可都知晓?还是说,你只是以此为借口,拒绝我?” 晚青妤见他松开手,忙往一旁挪了挪,背过身去。她依旧在逃避他,他抬手欲再抓她,却又怕伤了她,手僵在半空,又无力垂下。 他走到桌旁坐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见她仍不愿说,只好道:“好,你我都冷静冷静,我等着你回答,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亲王府。” 他不肯放她离开,她想到明日还要去给太后答复,更加慌乱无措。因为他刚从宫中回来,身上还带着伤,也不舍再与他争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轻声道:“天色已晚,我们该早些歇息了。你手臂上的伤还在渗血,脸颊也红肿着,我这就去唤太医来为你包扎。” 她说着便要出门,萧秋折却叫住她:“不必唤太医,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房里待着。” 看着她,他才放心。 晚青妤回头看他,见他神色疲惫,唇色发白,似是伤口疼痛,又似未曾休息好,她很是心疼,不舍再争吵,便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烛火摇曳,映出两人各怀心事的身影。 晚青妤思索着太后所言之事该如何与他开口。她深知,若将此事告知他,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再放她离开亲王府。 她左思右想,却寻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房中沉寂良久,萧秋折亦是烦躁难安。他抬眸望去,见她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床边,显得那般无助。她的发丝与衣衫皆被他扯得凌乱,此刻呆呆坐着,仿佛受了惊的猫儿,让他心疼。 他起身在桌前斟了两杯茶,端起一杯,缓步走到她面前,将茶盏递给她:“此事交予我去查,无论结果如何,我皆能承受。若有人敢胡言乱语,我定将其碎尸万段。至于你的身份,你若愿告知,我便听,若不愿,我亦不再强求。但唯有一句,我不会让你离开。” 他今日言语间霸道非常,晚青妤心知许是近来诸事刺激了他,可眼下情势愈发复杂,如同一团乱麻,解也解不开。 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握在手中,暖意渐生,低声道:“有些事,糊涂些反倒更好。我已糊涂了十几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我喜欢晚家,喜欢我的父母,喜欢我的兄长与弟弟。我生是晚家人,死是晚家鬼。所以,此事你不必去查了,即便查到了结果,又能如何呢?” 她思忖一会,再抬眸看着他:“萧秋折,我有一个请求,我想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家去住一段时日。只需一段时日便好。这段日子,我们暂且分开,待彼此冷静下来,以后,我们都平安了,你若愿让我回来,我便回来帮你。” 她话音落下,房中再度陷入沉寂。萧秋折眸色深沉,凝视着她,良久未语。 说来说去,她终究还是想离开。萧秋折不解,她为何如此坚持,却又闭口不提缘由。 晚青妤见他沉默,知他多半不会应允,便轻声劝道:“你且给我一段时日,我们暂且分开。我就在京城里,回去照顾我二哥。如今皇家或有可能给他定罪,他又身受重伤,我久居亲王府,一直未能前去探望照料,心中实在难安。眼下晚家已是风雨飘摇,若家人再不齐心协力,只怕情形会更加糟糕。” 昏暗的烛光下,烛火在纱罩中泛着淡淡的橙光,虽透着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凉。 萧秋折凝眸望她,伸手拿走她手中的茶盏,放到她唇边,低声道:“今日你也累了,我们暂且不谈这些。你先喝些茶,我瞧你手脚冰凉,怕是受了寒。你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晚青妤见他忽然转了话头,心中酸涩更甚,低头抿了一口茶,身子虽暖了些,鼻尖却愈发酸楚,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强压下心中的难过,望向他憔悴的面容,也很担心他的身体,便道:“好,让厨子做些饭菜,我们一同用些。还有,唤太医来为你包扎伤口吧。你衣衫上尽是血迹,也快去换洗一番。” 这个时候,她竟还能如此关心他,萧秋折眸色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此时,二人皆已冷静下来,都明白,过多的言语只会徒增争执,终究无法得出一个结果。 萧秋折将水杯放在桌上,转身出门吩咐厨房准备晚膳。随后,他简单洗漱一番,又唤来太医为他换药包扎伤口。 太医瞧着他那迟迟不见好转的胳膊,不由得连连叹息,一边为他包扎,一边叮嘱道:“公子,这伤口须得小心照料,务必静养,万万不可再伤着了。” 萧秋折单手撑着发胀的脑袋,听着太医的唠叨,眉头紧锁,神情间透着无奈。 晚青妤则静立一旁,目光落在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心中酸楚难忍。她转身背对着他,站了片刻,才勉强平复心绪。 太医包扎完伤口后便退了出去,此时厨房也已备好了晚膳,下人前来请他们前去用饭。 萧秋折站起身来,虽毫无胃口,脑袋也昏沉得厉害,仍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去膳厅。” 晚青妤被她拉着出了房间,二人并肩而行,皆低着头,一路无言。到了膳厅,饭菜已摆满桌案。二人净手后,并排坐下。 萧秋折为晚青妤盛了一碗粥,轻声道:“先喝些粥, 暖暖身子。“说罢,又为她夹了些菜。 晚青妤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粥,粥虽暖,入口却尽是苦涩。相比往日的轻松,今日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闷,膳厅内一片寂静,直到用完膳,也未曾再有一言。 用罢晚膳,二人出了膳厅。晚青妤低着头走在前面,心中仍想着太后逼迫的事。 萧秋折跟在她身后,忽而轻声唤她:“在院中坐一会。” 他此刻还不想回房,想在外头透透气,却又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晚青妤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他站在那树影斑驳的庭院中,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她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时令她生出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她向来行事冷静,从未有过不管不顾的时候,可此刻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眼中尽是破碎之色,是那么的不忍。 她强压着思绪轻声应道:“好,我们坐一会儿。” 二人走到秋千旁,晚青妤轻坐了上去,萧秋折则站在她身旁,缓缓推着秋千。 望着满天繁星与皎洁的月亮,这一刻,谁也不愿再提那些复杂的事,更不愿触及那些伤心过往,安安静静地与对方待在一起。 过了许久。 “晚青妤。”萧秋折轻声唤她,说起了去赴宴时许诺她的事,“其实七年前,我第一次收到你的信时,心中是惊喜和惊讶的。当初城门下相见,我并非第一次见你。从前,你常到付家书肆练字,偶尔也会趴在那儿玩耍。那时我每每路过,总会远远瞧你一眼。看着你练字,看着你开心吃点心,看着你活泼得像只欢快的鸟儿,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过烦忧,日日皆是快活。” 他顿了顿,眸中又像是化开了墨:“你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感染力,干净得如天上的白云,又似那开在阳光下的花儿。那时我常想,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快乐的童年吗?因我自记事起,周遭便尽是复杂与艰难。我身边无甚朋友,亦体会不到父亲的疼爱。母亲终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我所见的,唯有那支离破碎的家,还有那永远暖不热的被窝。”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被回忆压得沉重:“仿佛从我记事起,母亲便病了。我不能让她抱,更不能与她同榻而眠。我只能独自躺在那张小床上,远远望着她。记得有一年冬日,我四岁,母亲因父亲气得吐了血,趴在床边,鲜血从鼻腔与口中不断涌出,地上积了好大一滩血。” 第77章 “大夫赶来诊治,却怎么也止不住血。而我……只会躲在冰凉的被窝里哭泣。那时我总觉得被窝冷得刺骨,仿佛里头也浸满了血。只要蒙上头,便能闻到那股血腥味。以至于后来许多年,但凡用被子蒙住头,我便觉窒息,仿佛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始终萦绕不散。” 他说着,垂下头,地上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他忽而苦涩地笑了笑,手依旧轻轻推着秋千,动作极轻,生怕她一不小心从秋千上跌落。 过了片刻,他再开口:“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活简直如坠地狱。即便如此,我仍努力保持着乐观的心绪。直到十四岁那年,我凭自己的努力考中了状元,身边的人才对我稍加和颜悦色,父亲也终于肯多看我几眼。我拼命用功,只为有朝一日能摆脱那糟糕的命运。” “与你相遇的那一年,起初日子还算不错。我得到了些许尊重,也感受到了一些关爱。后来在城门处遇见你,你趴在我面前,惊慌无措的模样让我心有所动。看着你纯真的样子,那时我便想,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美好与希望的,否则你怎会过得那般开心、那般快乐?我送了你一枚金叶子,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 院中很安静,唯有他的声音。 “从皇宫回去后,我便收到了你的信。那时我心中满是疑惑,心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能写出如此真挚的文字呢?可一想到你那明媚的笑脸,我又觉得合理了。那一夜,我激动得辗转难眠,提笔想给你回信,写了一遍又一遍,却总觉得不够好,最终竟未写成一封满意的。可结果信未写成,反倒被父亲发现。” 他说着那一年的事,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缘分好似早已注定。 他又继续道:“信被父亲收走后,我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他不许我与你再有任何交集。那时我想,等过些时日,等我想好如何回信,再与你细细诉说。可没过多久,我便接到任务,不得不离开京城。谁知一去便是半年,归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仅剩一口气。我几乎成了一个废人,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见,连路也走不了,整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回忆那段日子,如同梦魔,似乎有一万八剑插在身上每个地方,那种疼痛仍记忆犹新。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说起来都难以喘息:“就在我觉得这世间已无留恋之时,方齐和方于不知从何处找出了你写给我的那些信,一共十几封。方齐站在我床边,一封封读给我听。读着读着,他的声音哽咽了,读着读着,他竟也落泪了。而我,本来看不清的眼睛又被泪水模糊了。” “后来,等我眼睛能看清时,我一遍又一遍地读那些信。信中的每一个字,我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对我而言,那不是字,那是被人认可的希冀。原来,我这糟糕的人生里,也是可以照进阳光的。后来,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看了多少遍,只记得每读一次,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原来我并未看错,曾经那个阳光明媚、开朗活泼的小姑娘,竟是那般勇敢。她喜欢什么,便直言不讳,心中有了爱慕之人,便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信,一封封信字句真挚,好像对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希望。” “可那时的我,已经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也深知,自己早已没了资格再给你回信,更没了资格去奢求什么。每每想到你还那般年少,人生路还那般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美好在等着你,我更不忍心让你早早踏入我这烂透的人生里。所以,多年过去,我终究未提笔回一封信给你。” 他低声说完,眸中满是苦楚,那段压抑的情感依旧萦绕心头。 “一年、两年、三年……转眼间,许多年过去了。在我最忙碌、人生即将迎来另一个转折之时,忽闻你父亲出了事,晚府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当时的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毫无准备地跑到你们府上,开口便是求亲,说要娶你。” “因怕你不应,我又寻了个借口,说是要借你父亲的势力助我一臂之力,以此为由,让我们结成利益之盟。可话刚出口,你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很是让我出乎意料。可……订婚后不久,我才得知你与付钰书曾有过一段深情厚谊。那时,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时日推移,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还有你对付钰书的深情,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之人。那时的我,性子倔强,心中虽知这般待你并不妥,却还是执意将你娶回了家。” “洞房花烛夜,我不敢强迫你,只问你,心中是否还装着付钰书,是否愿意真心跟随我。而你却只是淡淡地说,想与我分开住,想搬到山上去。原来你心里终究放不下他,也不愿与我在一起。起初我心中愤懑,可后来细想,这些年我们二人并无多少交集,你或许早已将我遗忘,这倒也怪不得你。” “于是,我一时气恼,便写下了那份三年后和离的契约。其实那和离书不过是我一时冲动写下的,可写了便写了,我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只得冷笑一 声,硬着头皮将你送到了山上。这一送,便是两年多光阴。” “我并非完人,性子执拗,缺点甚多。正因如此,我才白白耽误了这两年时光。若我早些将你从山上接回,或许我们如今会是另一番光景。”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再未多言一字。 他的话中夹杂着酸楚与甜蜜,可最多的,仍是遗憾。 晚青妤认真听着,不知从何时起,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四周静谧至极,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二人如此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夜风渐凉,萧秋折才哑着嗓子道:“进屋睡吧!” 他终究未等来她一句回应。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各自坐在床榻上,房中静谧得令人心慌。 晚青妤只觉浑身酸痛,起身走到桌前,将蜡烛吹灭,随后脱下鞋子,上了床榻。 她翻身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肿胀的眼睛紧闭着,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许久后,萧秋折起身,走到她床边,脱下鞋子,掀开被子,也躺了进来。 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动了一下身,他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我心里疼得厉害。” 他的身子冰凉,下巴埋进她的颈窝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紊乱的呼吸声。 他抱得很紧,一双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她不再推拒,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可眼泪落在他的衣袖上,浸湿了一大片。 一个人的身上是冰凉的,两个人相拥,就变暖了。 她,明日该如何向太后答复。 第45章 望着她惊慌地拿着衣衫遮…… 这一夜似乎格外短暂,短到二人相拥而眠,仿佛转眼间便已天明。 翌日清晨,晚青妤迷迷糊糊醒来时,萧秋折仍从身后紧紧抱着她。他的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手臂揽过她的腰,握着她的手。 这是晚青妤第一次与萧秋折这般相拥而眠,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如他所说,他的身子总是凉凉的,暖了许久才有些温热。 此刻,他依旧紧紧搂着她,呼吸轻浅,似乎还未醒来。他的左臂昨日虽已换药,但今日她发现他的手背通红冰凉,或许是伤口太重,以至于连手都变了颜色。她反握住他的手,试图为他暖一暖。 他的另一只手臂被她枕在头下,大半截手臂露在外面。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她原以为他的手臂会如手掌般白皙干净,却未想到竟会如此伤痕累累。 那些疤痕,有的似刀划,有的似鞭抽,仿佛是他儿时苦难的印记。她看着看着,鼻子酸了。 他好像睡得很沉,许是许久未曾这般安心休息过。她不忍打扰他,便任由他抱着,握着他的手,等他醒来。 没多久就传来了敲门声,是方齐在屋外喊他,说有着急的事情。 萧秋折被声音惊醒,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的手正被晚青妤握着,他动了动手指,挪了一下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低声问:“你何时醒的?我们再睡一会儿,不必理会外头。” 晚青妤微微侧头看他,回道:“我醒来一会了,方齐找你许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吧。” 萧秋折未动身,依旧搂着她,蹭了蹭她的脖颈:“我身上疼,浑身上下都疼,连心也是疼的。我今日什么也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想让你去,只想这样抱着你。” “晚青妤。”他勾了一下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又以前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总想说一说,“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我的药。从前我每日郁郁寡欢,甚至不知为何而活,连笑是什么、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放松下来是何滋味。可每次见到你,看着你笑得那般开心,听着你哼着小曲练字,见你因一口点心而手舞足蹈,或是逗着猫儿咯咯大笑,我便跟着开心起来,仿佛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值得期待。” 第78章 他刚睡醒嗓音有些低沉:“后来你写给我的那些信,就像能治愈伤口的药。那时我遍体鳞伤,连呼吸都是疼的,可看着那些信,便觉得伤口也在慢慢愈合,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现在抱着你,你又像一味能治愈懦弱的药,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再糟糕的生活,再不堪的命运,我都熬过来了,往后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 有她在就好。 他又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晚青妤安静听着,这一夜虽未深眠,但他从身后搂着她,让她很是安心。 她思忖了一夜,终究觉得眼下稳住局面最为要紧。事情未必如太后所言那般严重,她也不愿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总归还是有法子的。 但她眼下必须进宫一趟,今日无法与他一同躺在这里。若是以往,她或许会欣然与他这般静静待着,可如今麻烦事还有一大堆。 她动了动与他十指相扣的手,轻声开口:“方齐找你,定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虽我也喜欢这般安静地待着,但日子总要过,问题也总要面对。待一切解决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说说。” “你久居京城,经历了许多,每日忙碌,或许还未曾体会过山间自在的生活。待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山上住,我们可以一同养花种草,还可以养几只猫儿。春日里,满园鲜花盛开,香气四溢,远望连绵山脉,抬头便是湛蓝天空,真的会让人很放松。” 她说着,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躺着,近在咫尺地望着他。 他的脸颊略显消瘦,鼻梁高挺,眼睫又黑又长,漆黑的瞳孔中仍带着点点破碎。他的唇色如樱花般淡粉,此刻微微张着,好像那樱花糕儿,咬上一口又软又甜。 他的衣领微敞着,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隐隐散着竹叶香。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望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昨日你说的那些话,我全都记在了心里。可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才最重要。你从前能面对那么多艰难,如今与往后也定能应对。不过我更愿你身边再无困苦。你听话,先去瞧瞧有何要紧之事,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细说,好不好?” 她温声细语,轻声哄他,眸中满是疼惜。 萧秋折往她跟前挪了挪,指尖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双眼,望着她那双不断闪烁的眸子,低头在她水红的唇上亲了一口:“晚青妤,你可知道?你真的很会哄人。而我,无论心里有多大的火气,只要你说几句软话,我便觉得那火气瞬间消散无踪。” 她早已察觉了,他虽表面冷漠,看似金贵不可亲近,心底却藏着一份脆弱与柔软。他听不得这些温情的话语,一听心便软了下来,与他平日里的疏离形象截然不同。 方奇又在敲门,声音透着急切,似乎真有急事寻他。 晚青妤拿开他的手,坐起身来:“若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回来我们再细说。” 她扯了扯他。 萧秋折这才坐起身,却仍舍不得她,又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枕在她的肩头,抱了她好一会才起身下床。 他穿上鞋子,披上外衣,开门出去。 晚青妤也起身穿戴整齐,随后出了房间,她只见方奇正焦急地与萧秋折说着什么,脸色很是凝重。 方奇唤了一声“少夫人”。她走上前,问道:“出了何事?” 萧秋折神色亦不太好,低声回道:“朝堂上出了些事,我须即刻进宫一趟,不知何时能回。你安心在家,我会尽快回来。方于留给你,若有事情,吩咐他便好。” 晚青妤听完,再看方奇的神情,似乎非常严重。她点头道:“好,你们放心去,不必管我。不过你要注意安全,伤口若疼了,记得找太医诊治,还有,别忘记吃饭。” 萧秋折听着她的叮嘱,随后与方奇一同向院外走去。出了府门,只见宫中的几名侍卫早已在外等候。 侍卫见他出来,恭敬行礼道:“萧大人,请随我们入宫一趟。此事牵涉到国舅爷的父亲,颇为严重。国舅爷已持证据面圣,要求皇上严惩。皇上虽言证据尚需核实,但仍需您亲自入宫一趟,再做定夺。不过您放心,若您是冤枉的,皇上绝不会随意关押您。” 萧秋折心知此事缘由。赵老爷 子之死,皇后一直紧咬不放,国舅爷想必也是费尽心思,搜罗了些所谓的证据,借此在皇上面前构陷于他。 若皇上真查证赵老爷子之死与他有关,他自然会受到严惩。即便他身为亲王府的嫡长子,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点头,随侍卫匆匆赶往皇宫。一路上,他心情沉重。虽早已与陆临做好应对之策,但若国舅爷死咬不放,处理起来仍很棘手,他就怕会拖延许久。 时下晚青妤虽一时被他安抚住,但她心中仍存离意,他甚是担心,他吩咐方齐,待他入宫后,立即通知陆临与舅舅前去皇宫相助,随后又让他赶回亲王府,叮嘱方于无论如何不得让晚青妤离开亲王府。 经过近日种种,萧秋折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近来行事不够狠决,才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得寸进尺。如此看来,他不能再心慈手软,须得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护住身边之人。 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匆匆洗漱一番,简单用了些早膳。此时,方于过来禀报,说是奉命守着她,且萧秋折特意吩咐,不得让她离开亲王府半步。 但今日是晚青妤向太后答复的日子,她必须入宫一趟。若是不去,太后定会给她二哥定罪,一旦罪责落定,再想翻身便难如登天。 那日她给袁安河写信时,也曾提及言书堂之事,且前日也已差人前去寻袁安河,望他能出手相助。不过时下方于盯得紧,今日她怕是难以脱身,看来只能先回晚府一趟。 她对方于道:“我今日只想回晚府看望二哥,自他回府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他。你放心,除了晚府,我哪里也不去。” 方于面露难色,低声道:“少夫人,公子已吩咐过,您哪里也不可去,否则小的性命难保。” 晚青妤眉头微蹙,故意吓他:“那我问你,若我二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连他面都见不上,这责任是你担,还是你家公子担?我知萧秋折关心我,但我只是想回府看看二哥,看完便回来。你一路跟着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方于挠了挠头,正犹豫间,玉儿在一旁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你们不让小姐出门也就罢了,连她探望兄长都不允?她二哥伤成那般模样,你难道不知?姑爷只是让你保护小姐,可没让你限制她的行动。” 方于被玉儿一瞪,心中动摇,犹豫片刻后,终于点头道:“那好,我随你们去晚府探望二公子,但我们须得尽快回来,不得再去别处。” 晚青妤立即应下:“好,现在就走。” 方于唤来马车,三人赶往晚府。路上,晚青妤问方于:“萧秋折是如何从宫中脱身的?付钰书那件事可解决了?” 方于叹了口气,回道:“付家一直紧咬公子不放,说是公子伤了付钰书,定要他给个交代。公子身份尊贵,若此事换作别家,或许还好解决。可对方是付家,付家家主常入宫为太后讲学。此次太后也偏向付家,一直为难公子。” 方于撇撇嘴。 “太后原本打算关押公子一段时日。幸而陆临先请了他父亲去向太后求情,随后太妃也托人前去付家说和,最后连王爷也亲自出面,这才将公子带了回来。那日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影响极大,太后与皇上皆有些动怒。不过,好在王爷出面,总算将事情平息了。”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宽,如此看来,王爷对萧秋折还是挺在意的。她问方于:“你可知王爷这些年为何一直不理朝政?先前听说,王爷从前并非如此,也曾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如今他这般模样,可是因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或是心中有解不开的结?而这心结,或许与萧秋折的母亲有关?” 方于闻言,愣了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沉吟片刻,方缓缓道:“王爷确是个极有才能的人,英勇无敌,文武双全,智谋过人。当年他带兵打仗,无论多艰难的战役,旁人三年五载都未必能拿下,他却只需数月便能凯旋。且他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可谓样样出众。只是……” 方于顿了顿,叹气道:“王爷之所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或许还是因女子的缘故。许是被女子蛊惑了心智,又或是心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整个人便就此颓废了。” 王爷的颓废若真与萧秋折的母亲有关,那这其中的纠葛,恐怕远比旁人所想的更为深沉。 方于道:“此番王爷出面救公子,是直接面见了皇上。他与皇上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他去了之后,皇上便将公子放了回来。王爷回府时,脸色极为难看,径直回了房,未曾多言。说来也怪,这一次王爷竟未责罚公子,若是从前,出了这般严重的事,王爷早就拿鞭子抽他了。” 第79章 晚青妤听到这里,发觉王爷似乎有了些许改变,他能立即救出萧秋折,可能他在朝中仍有着不小的权势与威严。 她转而问方于:“那你可知那位周姑娘到底是何方人氏?王爷为何如此喜欢她,一直护着她?我至今都未曾见过她一面。” 提及周姑娘,方于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回道:“其实那位周姑娘,容貌有几分像王妃,尤其是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神似。加之她弹得一手好琴,王爷或许正因如此,才将她留在身边。王爷大抵是将她当作了王妃的影子。而公子却极为厌恶周姑娘,父子二人因她多次争吵,至今王爷也未将她纳为妾室。” “长得像王妃?”晚青妤闻言一惊,王爷对王妃的感情竟是如此复杂,还寻了个相似之人留在身边。她又问方于:“那你可知王爷与王妃当年究竟闹出了什么嫌隙?以至于王爷对王妃如此绝情?” 说起这个,方于有些迟疑,不知晚青妤今日为何问得这般多,一时不敢作答。 玉儿见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这才低声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此事极为隐秘,我也只是隐约听闻一二,至于真假,却不敢断言。似乎……此事与皇后娘娘有些关联。具体是何关联,我也不得而知。” 方于说到这里,便不说了,今日他已说得够多了。晚青妤也未再追问,她不愿为难方于,只是琢磨着这些事,越发觉得奇怪。 三人到了晚府,晚青禾已回府多日,时下正坐着活动手臂,他见晚青妤前来,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晚青妤走上前,关切道:“我来看看你,二哥,如今伤势可好些了?” 晚青禾回道:“好多了,已能坐起身来,手臂也能活动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满是心疼,低声问道:“妹妹,那日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人说,萧秋折与付钰书打了起来,他们二人为何起了争执?此事已传遍京城,连四弟出门采买,都有人追着他打听。” 晚青妤未料此事连二哥都已知晓。她垂下头,轻回道:“二哥莫要担心,此事因我而起,但外头的流言蜚语你莫要听信。我与付钰书早已无甚瓜葛,只是那日在宫中,事情闹得大了些,如今已解决好了。” 虽她如此宽慰,晚青禾心中依旧难安,见她秀眉微拧,未再多问。 晚青妤问他:“二哥,四弟去了何处?” “四弟去了外祖母家,我让他去找张攸年了。” “找张攸年做什么?” 晚青禾:“因言书堂之事。自那场大火后,我再未见过他,他也未曾来探望过我。言书堂的事牵扯到他,许多事务皆由他经手,我有些要紧的事需问他。” 提及张攸年,晚青妤恍然想起,此事或许张攸年知晓一二。张攸年与付钰书交情匪浅,言书堂如今出了事,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所牵连。只是眼下她并无确凿证据,亦不敢妄下论断。 晚青妤心中思量着进宫之事,随后起身出了房间,寻到玉儿,吩咐她去吧方于引开。 晚青妤又回了房间,将太后与她说的那些话一一告诉了二哥,想与他商量此事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回禀太后。 晚青禾听罢,神色凝重,沉思道:“此事关系重大,牵涉我们晚府的命运。不过,我信萧秋折绝不会陷害于我。只是妹妹,太后的意思已十分明了,她是要你离开萧秋折。至于言书堂之事,因案情复杂,他们一时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我手中亦有些证据,或许还能有一线生 机。我已寻了几位官员相助,但若太后执意要置我于死地,纵有再多证据,恐也无济于事。”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重:“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稳住皇家。既然太后要你离开萧秋折,不如你暂且先离开,回头再看太后如何说。” 晚青妤蹙眉道:“正因如此,我才来问二哥。此事我未告知萧秋折,因他若知晓,事情只会更加复杂。而且他也不会允我离开亲王府。今日他还让方于盯着我,想来心中也是担忧。如今他在朝堂上已举步维艰,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太后一口咬定,他便危险了。” 晚青禾亦是忧心忡忡:“妹妹,你且放心,先入宫一趟,你从宫中回来,再来晚府。回头我告诉萧秋折,说让你在此照顾我一段时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晚青妤起身正欲动身前往皇宫,四弟晚青桁匆匆赶了回来。晚青妤迎上前问道:“四弟,如何?可找到张攸年了?他怎么没与你一同来?” 晚青桁叹气道:“我去时,张攸年不在家中,也不知去了何处。我寻了一圈,也未找到他。姐姐,你怎么来了?” 晚青妤:“我来看看二哥。”说罢,她又叮嘱道:“我先出去一趟,你现在去付家,看看张攸年是否与付钰书在一起。” 她交代完晚青桁,便让人备上马车赶往皇宫。 马车刚驶出府门不远,便被人拦了下来。拦车之人正是张攸年。晚青妤下了马车,惊讶地望着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攸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双眼上,张口第一句便是:“怎么哭了?眼睛都肿了。” 晚青妤未料他会如此问,垂下眼,回道:“只是没睡好罢了。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对。” 晚青妤:“你等我做什么?有什么事?” 张攸年指了指她乘坐的马车:“我们到车上说。” 晚青妤请他上了车。二人坐定后,张攸年看了眼她憔悴的脸,沉声问:“你与萧秋折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是说这个? 晚青妤回道:“我与他没事,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张攸年:“宫中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了些。” 他又道:“我知道你要进宫,也知太后找了你。因太后私下也寻了我。她要我将言书堂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话里话外皆在暗示,此事是二哥放火烧了言书堂。她还说,若我如实相告,可助我脱身。” 晚青妤疑惑,问道:“太后怎会寻你?他是想让你背叛二哥?” 张攸年回道:“确有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有另一层用意——他想让我提供萧秋折与言书堂中另一人的关系,指证他们是否有密谋造反之意,是否合伙烧了言书堂。” 晚青妤听罢,心中愈发不安,太后这是要将他们两家逼至绝路。她抬眸看向张攸年,语气急切:“那你如何回禀太后的?” 张攸年:“其实那日我已听出太后是在套话,故而十分谨慎,并未将事情全盘托出。因我深知,只要有一句话说错,便可能连累二哥。只是我不明白,太后此番目的究竟为何?他是想让二哥与亲王府互相指认,令梁府与亲王府结下仇怨,还是想将两家一并铲除?” 他说罢,看着她暗下来的眼睛,问道:“他寻你时,可也说了类似的话?” 晚青妤思忖着回道:“说了,只是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太后要我离开亲王府,离开萧秋折,并给了我三日时间。今日便是答复之日,若我不应,皇上那边恐怕就要定罪了。至于定的是二哥的罪,还是萧秋折的罪,我不得而知。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如暂且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府住下,先稳住太后,再设法为二哥脱罪。” 张攸年凝视着她,问道:“你只是暂时离开亲王府?不打算与萧秋折彻底撇清关系?以太后的意思,只要你与他纠缠不清,你们两家便不得安生。” 晚青妤微微皱眉,反问道:“那你可知,太后为何非要我离开亲王府,离开萧秋折?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与此事又有何干系?这两日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中缘由。按理说,此事与我并无太大关联,太后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维护我,中间定有其他隐情。” 张攸年见她神色焦急,却道:“你听我一句劝,尽快离开萧秋折。今日在太后面前,莫要多言,只答应她离开,其余的话,一概莫要应答。太后老奸巨猾,你每说一句话,都可能落入他的圈套。” 晚青妤深知太后为人。 张攸年望了眼她因紧张缴着手绢的手:“我此次前来寻你,也是因我准备呈上一些证据,暂且拖住皇上那边。虽证据未必充足,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晚青妤问他:“那你为何要将证据呈给皇上,而非太后?此事明明是太后紧咬不放。我听太后的意思,皇上那边似乎也查出了些眉目。” “太后此人信不得。”张攸年回道,“他心怀私念,目的或许只是让你离开萧秋折。但皇上不同,他是一国之君,虽也查此案,总归要清正廉明些。此事牵涉甚广,朝中许多大臣皆在盯着。我已寻了翰林院的一些人相助,只要众人齐心协力,总会有转机。”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安。 张攸年瞧着她不如以往明媚的脸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带着愁绪的眉眼上,语气缓和了些,嗓音也不如方才低沉:“怎的瘦了这许多,眼睛也红成这样。凡是由我们男人顶着,你不必过多忧虑。你先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落泪了。” 第80章 张攸年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晚青妤愣了一下,再望向他,他这几年的变化好像有点大,样貌比以往硬朗了许多,五官更为精致,一双眼睛虽有些锐利,但是看人时却极其认真,气质也好,隐隐透着些说不清的阴翳。 她记得他幼时是个极为怯懦的人,整日跟在付钰书身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喜欢什么也不敢直言,见了她更是连招呼都不敢打。 后来到了少年时,他外出习武了一段时日,回来后便开始钻研学问,跟着她二哥学习,人也变得自信了许多。再后来的几年,他们便少有接触了。如今看着他,大为不同了。 只是有一事令她疑惑,那日在外祖母家,他虽解释说是跟着表哥回去了,但他父亲为何一直寻不到他?正常情况下,他父亲应是第一时间去亲戚家寻人。况且,他与付钰书自幼关系匪浅,二人之间有无秘密也不清楚。 张攸年见她沉默不语,也未再多言。他了解晚青妤的性子,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富家千金,一个不过是暂居乔家大院的仆人之子,这其中的鸿沟,岂是一星半点?他这点关心,可能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马车内静默良久,到了宫门前,张攸年道:“完事了我们在宫门前会合,随后我随你去晚府,与二哥细细商议。” 晚青妤应了一声,下了马车,然后随着宫人到了皇太后的大殿,结果太后正在小憩,她只得在殿外等候。她等了许久,久到几乎失去耐心时,宫人才将她唤入殿内。 此时太后刚醒,喝着茶,瞥她一眼,淡声问道:“如何?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晚青妤跪地行礼:“回太后,臣妾已准备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府居住。” 太后把茶盏递给身旁宫女,审视着她的神情,问:“只是搬出亲王府这么简单?” 晚青妤心知太后之意,继续道:“回太后,先前我与萧秋折曾立下一份和离契约,约定三年后和离。如今已过两年有余,和离之期将至,故而我觉得无需再与他明言和离之事,直接搬出亲王府即可。如此一来,和离契约自然生效,我们便算是和离了。” 太后突然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你这么说,叫哀家如何信?你二哥的事情迫 在眉睫,你觉得与萧秋折脱离关系之事,还能再等上几个月?” 太后这是要她即刻与萧秋折和离? 晚青妤心中焦急,只得回道:“太后明鉴,臣妾既已答应离开亲王府,便绝不会再与萧秋折有所牵连。” 她见太后脸色沉下来,又道:“若太后不放心,我回去后便立刻与他签下和离书。总之,我已决意离开,日后也绝不会再踏入亲王府半步。” 这应该就是太后想要的结果。 可太后神色间似还有些不信:“和离书可需哀家替你写?或是下一道圣旨,直接了结此事?” 晚青妤蹙眉,太后未免欺人太甚。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此事不劳太后费心。不出三日,您便能听到我与萧秋折和离的消息。” 主动和离与皇家下圣旨可是天壤之别,这一点晚青妤很是清楚。 太后见她态度坚决,这才“嗯”了一声,道:“那好,哀家便等你的消息。”片刻后,她语气忽转温和:“哀家听闻,你们晚家与付家关系甚好。如今你家出了事,付大人也曾过来求情。付大人说,你有个四弟,年纪虽小,却颇有才华,如今尚未谋得一官半职。他说身边有个职位,希望你四弟过去当值。” 太后说到这里去看晚青妤,接着道:“付大人宅心仁厚,博学多才,常来宫中为哀家讲学。他为你们家的事忧心不已。哀家想着,既然付大人有意相助,不如让你四弟去他那里任职,也好对你们晚家有个照应。” 让四弟去付钰书父亲身边任职? 晚青妤有些震惊。 太后一边想置他们于死地,一边又让付家帮衬她四弟,这究竟是何目的? 太后见她神色惊讶,迟迟未作应答,便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就让你四弟去找付大人。哀家也等着你和离的消息。” 果然,无权无势只能当做权贵们任意宰割的鱼肉。 在生死面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既已如此说,晚青妤也只得咬着牙恭敬行礼,退出了大殿。 她忧心忡忡地出了宫门,张攸年已在城门外等候。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张攸年开口便问道:“太后那边如何说?” 晚青妤强忍着酸楚,回道:“太后要我即可与萧秋折和离,还让我四弟去付大人那里任职,说是付家在太后面前为我们说了情。” 说到付家,张攸年冷笑一声,笑意不明,没再多言。 二人到了晚府,便与二哥商议言书堂之事。先前晚青妤一直疑心张攸年是否因付钰书而对二哥有所不忠,但今日一番交谈后,发觉他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只是说话间,张攸年总是看向她,还频频问起她与萧秋折和离之事,令她颇感不自在。 转眼到了傍晚,方于觉得在晚府耽搁太久,便问晚青妤:“少夫人,何时回亲王府?” 晚青妤直接回他:“我不回去了,要留在晚府。” “不回去?”方于一听,顿时急了:“这可不行,公子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晚青妤安慰他:“你放心,这事我会与他说明,不让他怪罪你。” 方于不答应,再三相劝,可晚青妤执意不走,他无可奈何,只得回亲王府寻萧秋折。孰料这一日,萧秋折都未回府。 方于焦灼不安,又赶往皇宫,却听闻萧秋折因赵老爷子之事陷入麻烦,被困在宫中,暂时不能回府。 直到第三日,萧秋折才从宫中脱身。 他刚出宫门,便听守在宫外的方于禀报:“少夫人执意留在晚府,不肯回亲王府了。” 萧秋折因赵老爷子之事,在宫中纠缠了三日,幸得陆临带来舅舅与外祖父过来相助,他才暂时洗脱嫌疑。只是刚出宫门,便听到这般消息,心中顿时一沉。 方于战战兢兢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道:“公子,对不起,有件事我得告诉您。前日我随少夫人回晚府探望二公子,原以为她只是单纯去看望兄长,谁知她让玉儿拖住我,自己悄悄去了皇宫。后来是与张攸年一同乘马车回来的。” 张攸年? 萧秋折忽地顿住脚步,问道:“他们二人怎会在一起?去皇宫做什么?” 方于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同乘马车回来。” 提起张攸年,萧秋折印象颇深。他从前住在乔家大院,与晚青妤常有接触。此人向来寡言少语,但每次见他,眼神总带着几分不善。 记得他与晚青妤订婚后,张攸年曾找过他一次,开口便问他是否真心想娶晚青妤。他问完这话没等到他的回答,冷笑一声便离去了,后来他们未再有过多接触。 现在,他怎么会与晚青妤同乘一辆马车进宫? 萧秋折越想越烦躁,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往晚府。此时天色已晚,晚府大门已是紧闭。他下马拍打院门,管家开门见是他,还没开口,他便径直冲了进去。 他直奔晚青妤从前住的闺房,这时玉儿守在门外。玉儿见他突然出现,惊得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行礼道:“姑爷,小姐正在换……” 玉儿话未说完,萧秋折已推门而入,随即“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吓得玉儿一颤。 此刻,晚青妤正在房中更衣,准备睡下,孰料萧秋折突然闯了进来。 他立在门前,望着她惊慌地拿着衣衫遮挡,强压了下情绪,几乎哑着嗓子道:“说说看,是谁在逼你离开我?” “我去杀了。” 第46章 结果他追上来,含住她的…… 这几日,萧秋折便察觉晚青妤有些反常。自她从宫中归来,整个人似变了模样,口口声声说要离开亲王府,甚至放弃为父兄报仇,这全然不似她往日的性子。 他忆起那日,她在宫中被太后召去,不知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她竟哭得那般伤心,随后付钰书便来哄她。再后来,他与付钰书打斗被关在了宫中,也无从打听太后究竟与她谈了何事。 他先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似乎全然未听进去,竟还是离开了亲王府。 就算是有困难,有不得已,也要两个人一起承担,她怎么可一个人默默承受。 今日他从宫中出来,心情本就糟糕,时下胸口那股郁气更是难消。 可见她慌张地用衣物遮掩身子,神情恐慌,似被惊吓到了,他又突然心疼起来。他走到桌前,用衣袖将桌上的蜡烛拂灭,先让她穿好衣服。 灯灭后,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周围一阵衢静。 晚青妤刚从隔壁房间洗漱回来,衣衫未整,头发还湿漉漉的,萧秋折就这般一声不吭地闯了进来。 她迅速地穿好衣服,抓着一旁的床帏,思忖着如何向他解释。他这般火大,定是因为她执意不回亲王府。 第81章 房中静默良久,晚青妤听到脚步声挪了一下身,随着一阵紊乱的呼吸,她的手腕就被萧秋折捉在了手掌里。 黑暗中,晚青妤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在晚府多住几日,陪陪我二哥。他伤得很重,我实在放心不下,那日我也与你说过。此事是我执意为之,你别去怪罪方于。” 她解释完,萧秋折久久未答,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似在极力平复情绪。 晚青妤担心他的伤势,又问:“你这几日如何?手臂上的伤还疼吗?听说你一直在宫中,可是遇到了麻烦?后来听方于说你迟迟未归,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 她依 旧如从前一样,继续温柔地说一些关心话语。 “晚青妤。”萧秋折开口,嗓音虚弱沙哑,似是精神不好,“我方才问你的话,你为何不回答我?你在躲避什么?那日你进宫,太后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还是太后逼你离开我,给你施了压?若真是如此,你不必怕她。她一向只会威胁人。你给我几日时间,我去将此事处理妥当。你现在便随我回亲王府。” 他说着,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晚青妤急着往外挣脱:“你为何非要逼我回亲王府?我在晚府住几日又如何?我想离开亲王府,你不允,我想与你和离,你也不肯。你当真连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我。” 她现在也很焦虑,她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也很害怕。 她挣脱的厉害,萧秋折深吸一口气,停下来,转身面对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虽看不清彼此,却能感受到她的恐慌。 她强压着情绪,转头躲开他的手掌,他再次抚上,她又躲开,他有些生气,往前一步,去抓她的肩膀,她倔强地将他的手打开,他终是动怒,一把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无法动弹。 她低“哼”了声,本就娇小的身子,此刻在他跟前更显得娇弱。 她的脸颊不过他的巴掌那般大,却被他紧紧地钳制住。 “晚青妤。”他低头凑到她的唇边,“自始至终,你都不信我。自我将你从山上带回来,你便一直防备着我。你与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你即是我的妻,逃到哪里都没用。” 他的手掌宽大,捏得她的脸颊有点疼,她用另一只手捶打他的胸口,一拳一拳下去,他却纹丝不动。 她捶着捶着,眼眶红了:“我已答应太后,三日内与你和离。如今已过三日,明日便要传出我们和离的消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分开。分开之后,对你我都好,我也能保住晚府,而你也不必再因此受牵连。” “关于言书堂一事,只要太后不再插手,相信皇上定会清正廉明地解决。萧秋折,不过是和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迟早也要和离,和离之后……和离之后我们还可以……” 她说至此,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果然是太后。”黑暗中,只听得萧秋折一声冷笑,“老奸巨猾,你不必理她。”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唇几乎要亲上她的唇:“晚青妤,你傻不傻?这种事你也答应她?” 晚青妤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停在他胸前,抓着他的衣衫,道:“我不答应又能如何?她是太后,她一句话便能让我们满门抄斩。萧秋折,我们先和离好不好?等风声过去,我们再从长计议。” 萧秋折依旧冷笑,几乎咬着牙道:“再议?和离都成了,你还让我议什么?你怕什么?连与我商量都不曾,便私自做了决定。你告诉我,你把我当做什么?” 可是把他当做夫君? 他贴着她的唇,恨不得咬上一口,捏着她脸颊的手也不肯放开。 晚青妤仰了下脸,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急忙往后撤了一下,结果他追上来,含住她的下唇咬了一口,咬下去的力道不大,但可以泄点他的火气。 晚青妤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也不敢动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晚青妤见他情绪稳定了一些,温声劝道:“你别生气了,虽说情意深重,但是性命更为紧要。如今你在亲王府已无权柄,朝堂之上,众人挤兑。回想上次,你不过受了些轻伤,皇家便趁机欲除你而后快。” “我们晚家已支离破碎,没有什么可祸害的价值了。而你不同,你是皇亲血脉,亲王府的嫡长子,更是肩负国家重任的权臣。你所承担的重担,非我等可比。” “我曾想过,先放出风声,假意和离,但对方是太后啊!太后何等人物?我们岂能糊弄?我亦不敢冒险,一旦有差池,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届时无论是晚府还是你,皆难逃重责。不过一纸和离书罢了,明日我们便寻人公证,签下来,消息传出去后,太后想必不会再过问此事。至于言书堂这边,我二哥与张攸年已掌握了些许证据,只要皇上不定罪,我们仍有转圜之机。” 不过一纸和离书罢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很清醒,然而,这份清醒与理智,对萧秋折而言,却是沉痛打击。她字字句句皆是关切,却如利刃般划断了他们这段婚姻关系。 “我绝不会与你和离。”他的胸口愈发疼痛,但也有点妥协了,“你若想留在晚府,便暂且住下,过几日我再接你回去。其余之事,你不必插手,由我来处理。” 他说完,低头欲要吻她,却被她推开了。这一推,仿佛将他硬生生推出她的人生。 “萧秋折,和离吧!”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她还是这般说。 他强压下心中酸楚,缓缓松开她,退后一步。 房中霎时静默无声,就像回到了那日在兰风居时,他倾尽肺腑之言,将七年前的往事一一告知,而她却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这般滋味,好难受。 房中静默良久,他又未等来她一句深切为他着想的话,哪怕她说一句“萧秋折我需要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到房门前,虚握了一下手掌,指尖冰凉,胸口疼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出了房间,屋外,玉儿见他脸色阴沉,急忙上前解释道:“姑爷,您莫要动怒,小姐只是暂住此处,心中挂念二公子的安危,并无他意。” 萧秋折往前走着,却似未闻,只觉四肢僵硬,连走路都是恍惚的,他连日被困在宫中,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疲惫不堪,时下晚青妤又对他如此决绝,他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未理会玉儿,沉默着朝院外走去。 “姐夫。”听到动静的晚青桁匆匆追上前来,问道:“姐夫,怎的刚来就要走?可是出了什么事?” 晚青桁借着院中灯笼下微弱的光线,瞧见萧秋折精神萎靡,眸中无光,他心中不禁一凛,又问道:“姐夫,你与姐姐可是吵了架?姐姐只是担心二哥的伤势,才暂住几日。你放心,过些时日,我定会将她安然送回亲王府。” 晚青桁哪里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 萧秋折依旧沉默不语,出了院子。 晚青桁心中不安,急忙转身跑回晚青妤房前,叩门道:“姐姐,你与姐夫可是又起了争执?姐夫方才走了,你若有事,不妨与他解释清楚。如今局势虽乱,但你突然搬出亲王府,他心中难免难以接受。” 房内一片漆黑,隐约传来晚青妤低低的啜泣声。晚青桁听着姐姐的哭声,心疼地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守在门外。 萧秋折出了晚府,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了亲王府。踏入兰风居,院中空荡冷清。望着晚青妤坐过的秋千,突然感觉眼睛湿湿的。不过才住了两日而已,他们的婚房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当初,因她搬到山上去住,他才住进翠玉轩。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又离开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石桌前坐下,抬头望了望,月亮还是那么凉。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总是独自站在院中的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一个人思念着母亲。就连母亲的祭日,也是他一个人前去祭拜。 “公子。”方齐与方于跟来,心疼地劝他:“公子,您已两日未曾用饭,胳膊上的伤也未换药。您这般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不如先让大夫来瞧瞧,换过药后再吃点东西。” 短短数日,公子整个人已消瘦了许多,往日即便再艰难,他也能咬牙挺住,伤及时治,饭按时吃,总能撑得过去。可如今,这感情的痛楚,却让公子难以坚持了。 萧秋折没有半分胃口,只觉浑身麻木。他缓缓起身,未置一词,径直回了房间。房门轻轻 合上,屋内未点灯烛,一片漆黑。 他走到床边坐下,脱下鞋子,躺了上去。 床榻依旧如儿时那般冰凉。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只怕本该暖着天下人的阳光,永远照不到他身上。 —— 这一夜,晚青妤几乎未眠。次日,双眼依旧红肿,泪痕未干。 第82章 她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她给萧秋折写信,久久收不到信时的失落与难过。或许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他,那份刻骨铭心的一见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曾以为,即便和离,她也不会太过伤心。但昨夜见他如此痛苦,她才明白,她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可,感情虽难断,但性命若失,便真的什么都没了。她只能咬牙挺住,待风头过去,再向他道歉。 三日已过,若再不传出和离的消息,恐怕太后要亲自出手了。 午时,袁安河来寻她,他先慰问了晚青禾,然后神色凝重地对她道:“先前我提到的利州之事,已查得许多证据,并呈交给了皇上。如今利州局势混乱,百姓不去外出劳作,家中无钱,生病亦无钱医治,只能凭一股信念苟活。我已将此事详细记录,并寻了几名证人面圣,时下只待皇上派人彻查。我唯一担忧的是,皇上素来信赖付家,若他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整个陵国都会遭殃。” 说到这里,袁安河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上次信中附上的付家书库地图,我已仔细查看,并派人潜入书库,找到了那批书。翻阅之后,我发现书中的内容竟与利州部分书籍一模一样。我怀疑,那批书早已流入利州,甚至他们可能是在此处进行试验。” 若人心被惑,将是国之灾难。 晚青妤从前只知道学问是济世良方,未曾想竟也能害人于无形。 她蹙眉问道:“袁大人,你可知付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如此残害这些无辜百姓?” 袁安河眉头深锁,长叹一声:“人心难测啊。付家人精明至极,他们所谋之事,远非寻常百姓所能揣度。或许,他们是想达到某种境界,又或是意图操控人心,也可能单纯为了攫取不义之财。人一旦心术不正,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毫无理由也要作恶。” 这就是人性。 晚青妤:“那日你给我的名单,我已仔细看过。上面列了许多人的名字,不仅有我父亲与兄弟的,还有萧秋折的。我想知道,这些名字你是从何得知的?如今名单上有些人已然离世,剩下的那些人,是否也会遭人陷害?” 提及名单上的名字,袁安河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名字皆是我多年暗中查探所得。自几年前起,我便注意到此事,仿佛有人布下了一张大网,静待鱼儿逐一上钩。从我父亲开始,再到你父亲与大哥,乃至后来逝去的那些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反对过付家的主张,且在朝中皆有一定的影响力。付家显然是想将这些人逐一铲除。名单上还活于世之人,近年来也频频遭遇麻烦,从你二哥言书堂着火一事,便可窥见端倪。” 晚青妤听罢,心中陡然一紧,急声问道:“那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会不会是萧秋折?” “我猜想,极有可能。”袁安河回道,“我也听闻了萧秋折近来的一些事情,从顾家三郎离世,到赵老爷子猝逝,这些事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不然。他们正一步步给萧秋折制造麻烦,试图将他拉下马。” “还有,当初言书堂着火时,有人第一时间便去通知了萧秋折。我曾查过,当时萧秋折并不在言书堂附近,而是在别处查案。可言书堂起火后,竟有人能准确找到他,前去禀报此事,令他匆匆赶回。想必他们早已料到,萧秋折定会冲入火场救人,结局非死即伤。” 晚青妤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依萧秋折的性格,决然不会对她二哥不管不问。 她紧紧攥住衣袖,低声道:“若真如此,萧秋折岂非已身处险境?我们该如何是好?” 袁安河:“眼下唯有小心行事,暗中查探,方能寻得一线生机。付家势力庞大,我们需步步为营。” 晚青妤默然点头,心中却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便已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圈套。 她忽而想起春日宴那日,她从太后殿中出来,恰巧遇见了付钰书。当时众人皆在赴宴,而他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还如此及时地遇到了她,且那般温柔地安慰,甚至在她恍惚之际,掏出手绢为她拭泪。正因如此,萧秋折找来时,见他举止亲密,才动起手,后来还被关押起来。 难不成付钰书也是这场阴谋的幕后推手之一?可他怎会如此狠心?他口口声声说二哥曾救过他的命,又屡次向她倾诉深情,即便两年未见,也不至于心肠坏到这般地步。 付钰书的父亲是何等人物,她心知肚明,可付钰书,怎么也会如此? 思及此处,她又想起四弟晚青桁。太后将四弟安排到了付钰书父亲身边,莫非是想以四弟为筹码,威胁晚家?一旦四弟落入他们手中,晚家就会变得被动。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心惊,对袁安河道:“太后突然将四弟调至付大人身边,我怀疑她是想借此控制我们。袁大人,你可有法子助我四弟脱身?前日四弟刚接到付大人的旨意,已去当值,当时我未曾多想,如今细想,这或许也是他们布的局。” 袁安河思忖片刻,也为此发愁:“付家借着太后的权势,愈发肆无忌惮,着实令人愤然。待我想想办法,你也务必提醒他,在付大人面前一定要小心谨慎。现在我已找到那批书籍,再结合利州之事,或许能从中寻到你父亲与兄长的死因。” 袁安河说着,望了望屋外,起身道:“我不宜久留,这几日我住在京城,若有急事,你可让人到东街禹记包子铺寻我。” “好。”晚青妤起身送他,非常感激他能够相助。 袁安河走后未过多久,宫中忽有太监前来传旨。那太监见她,笑眯眯道:“太后等了许久,未见您有何动静,特命咱家送来此物,只需您签字,此事便算了结。”说罢,他命一名小太监奉上一份和离书。 晚青妤望着那封和离书,久久未语。果然,太后还是亲自下手了,只要她提笔签字,这段姻缘便算彻底了结。 春日里本该风和日丽,可今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院中树木被吹得簌簌作响。 那封镶着金边的和离书摆在眼前,她望着望着,眼睛渐渐湿润了,指尖也是僵硬的,仿佛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那太监见她迟迟未动,催促道:“总归是要签的,快些签了吧,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晚青妤胸口憋着一口气,缓步上前,拿起盘中的毛笔,目光扫过和离书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神情暗沉下来,心也疼的厉害。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竟需由皇家来裁决,连和离与否,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人生何其可笑,婚姻与性命在权势面前,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在太监的催促声中,她终究提笔,在那份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素来清秀隽永,可今日写来,却难看至极。 前几日,萧秋折还曾笑言,正是因她儿时常趴在付家书肆门前练字,他才注意到了她。如今她练了那么多年的字,却要用这笔墨签下这份和离书,何其讽刺。 她搁下笔,只觉双手发软。她将手隐入袖中,强撑着让自己平静。 太监见她签完,将和离书收起离开了。 晚青妤独自站在院中,久久未动,直到双腿麻木。两年前,洞房花烛夜那晚,她与萧秋折也曾签下一份和离书。如今兜兜转转,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两年多的婚姻,竟成了被人宰割的利刃。 —— 传旨太监出了晚府,直接去了亲王府。 萧秋折自昨晚回府后,便一直 将自己关在房中,未曾踏出一步。方齐与方于在门外唤了多次,他皆未应声,也未用膳,更未换药。直到太监手持和离书前来,他才缓缓推门而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发丝与衣衫皆有些凌乱。他抬眼看向太监,眸中一片灰暗,未行礼,也未言语,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太监将和离书递到他面前,道:“萧大人,晚青妤已签了和离书,如今只需您签字,从此二人便再无瓜葛。” 镶着金边的和离书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萧秋折垂眸,看到晚青妤的字迹,颤着眼睫,沉默良久。 太监催他,他这才伸手拿起毛笔,一边动笔,一边道:“我的婚姻,我说了算。我的妻子,我来保护。旁人,没有资格插手。” 话音落下,他已在和离书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 笔墨浓重,落在那些和离的字眼上,就像重重地压了两座难以推倒的大山。 太监见状,惊得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你……你竟敢如此放肆!” 萧秋折将笔撂下,掀起酸涩的眼皮,眼尾的阴翳甚是浓重,他扯了一下唇角,道:“放肆又如何?你回去告诉太后,晚青妤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分不开。若她有何不满,尽管冲我来,别拿晚青禾一事威胁晚青妤。或她觉得言书堂着火一事与我有关,那便拿出证据来抓我,少在背地里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第83章 太监听得目瞪口呆,依旧指着他:“你竟敢如此污蔑太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吗?” 萧秋折冷冷一笑,转身朝院外走去:“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太后真想取我的命,随时来取。但在她杀我之前,我定要做点什么让她看看,我萧秋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关在皇宫里受鞭打的懦弱子。” “你你你……你别走。” 天幕低垂,忽而大雨倾盆,雨势愈下愈猛,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 萧秋折自出了亲王府后,便再未回来。太妃与王爷得知此事,心急如焚,连忙派人四处寻找。萧秋折忤逆圣旨,太后已然震怒,扬言定要将他严惩。 雨势未歇,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却始终寻不到萧秋折的踪影。直至深夜,王爷终于在他母亲的坟前找到了他。 萧秋折直挺挺地站在母亲的坟墓前,衣衫早已湿透,发丝紧贴额角,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流,也不知在此站了多久。 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见是父亲撑着伞一步步走来,心中是愤恨的激动。 十几年来,父亲第一次来母亲的坟前。 雨声很大。 父亲走到他面前,撂下雨伞,蹙眉望着他,话也未说就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畜生。” 第47章 “晚青妤,先亲一会。”…… 今日的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哗哗的雨声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淹没。荒野之中,夜色深沉,人在雨中站得久了,竟也能分辨出些许轮廓。 萧秋折虽看不清父亲的神情,但那滔天的怒意实质般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他生生打死。那一巴掌落下,他的唇角已渗出血丝,雨水混着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勉强站稳身子,听着父亲那一声“畜生”,止不住地冷笑。可笑着笑着,鼻尖一酸,眼眶便温湿了。笑着笑着,整个人都麻木了,连脸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父亲怒不可遏,声音几乎撕裂雨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整个亲王府的人。连皇家旨意你都敢违逆,真是活腻了。你可知你已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你三番五次惹出事端,被一趟趟叫进皇宫,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上次我为了救你,拉下脸面去求皇上,这一次,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萧秋折听罢,心中一阵冷颤,笑得愈发凄凉:“我倒成了京城的笑话?那你呢?你这些年又做了什么?有多少人骂你,嘲笑你,连带着我也被唾弃。就是因为你,我从小未曾受过一丝疼爱,所有人都瞧不起我。若不是因为你,皇后和太后会如此待我?连我的婚姻都要插手,你觉得,做你的儿子,活得很开心吗?很幸福吗?” 他双手颤抖,浑身湿透,可再冷也比不过心里冷。如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雨势如注,萧敖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冷声道:“现在就随我回亲王府,好好想想后面该如何收场。总之,亲王府绝不能因你而受牵连。” “走?”萧秋折转身指着母亲的墓碑,哑着嗓音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母亲打声招呼?十几年了,你从未踏足此处一次。我倒想问问你,你配不配做一个夫君?你看看这坟前的花,这墓碑前的祭品,有哪一样是你送的?她活着时未曾得到你的疼爱,死后也是如此凄凉。作为你的妻子,我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自幼时起,他所有的怨恨都倾注在父亲身上。只要想起母亲,只要父子争吵,他必会因父亲对母亲的冷落而怒斥。也正是因此,他对父亲的恨意早已入骨,可又无可奈何。 如今,他们父子相见,大事小事,总要吵上几句。父亲还能抬手打他一巴掌,而他作为儿子,只能在此怒声发泄。 萧敖见他再度失控,目光瞥向墓碑,墓碑上刻着“萧敖之妻”四个字。他蹙眉怔住,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萧秋折冷笑更甚:“怎么?说起我母亲,你就沉默了?如今都到她面前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倒是说说,我母亲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你如此待她?”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父子二人只要站在一起,便免不了提及他的母亲。萧敖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那些过往是他心头最深的疮疤,不愿触碰,更不愿揭开。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十几年未曾踏足此处,未曾看过那坟墓一眼。如今,他望着那孤零零立在坟前的墓碑,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心中沉痛难言。 萧秋折逼近一步,咬着牙道:“怎么了?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我是你的儿子,她是你的妻子,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们说?” 父亲让他与母亲,成了这全天下最可怜的母子。 萧敖依旧沉默,身上的怒火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压抑。 萧秋折再度转头望向母亲的坟墓,嗓音低沉而颤抖:“从小到大,我未曾感受过什么是父爱,母爱也少得可怜。我这一生,唯一能让我支撑着活下去、带给我一丝希望与温暖的,只有晚青妤。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她对我如何,你不是也见过吗?那些她曾写给我的信,你不是也看过吗?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夫妻又是什么?” “无论我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只要我们是夫妻,我便不会弃她于不顾。正是因为喜欢,两年前,我硬生生挨下了付钰书那一剑,险些丢了命。当初你不是也问过吗?到底有多爱,才能连性命都不顾?我来告诉你,命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这条烂命,却能因为晚青妤一个笑容而苟活。” 这命,多么卑微。 “我好不容易将她从山上带回来,却因我受伤,朝堂与皇家对我弃如敝履,连职位都保不住。我本以为,作为父亲,你会给我些许安慰,可是怎么可能,你转头便将我在亲王府多年打下的根基尽数夺走。正因如此,我与晚青妤才陷入如今的困境。这便罢了,可我与她是夫妻,无论经历什么风雨,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结果太后非要插上一脚。” 他冷笑:“她管得还不够多吗?我从小到大在她那里吃了多少苦,你不也知道吗?她恨不得将对你所有的怨恨都加诸于我身上。而祖母呢?只要不损害她自己,她便袖手旁观。她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扶你坐上皇位。可结果,你让她失望了,连带着我也被她放弃 了。” 他越说越激动:“如今太后拿言书堂之事威胁晚青妤,逼她离开我,硬生生拆散我们。你不觉得可笑吗?如今我们被欺负至此,你竟无动于衷,还要来打我?那日晚青妤在你院中与你说的话,你都听不明白吗?为了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她费尽了口舌,她是多么可怜我。” 说到这里,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哪哪都是痛的,连手都麻木了。他慢慢蹲下身,捂住发胀的脑袋,深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几近哽咽:“父亲,你的儿子很脆弱,也是需要你来保护的。而晚青妤,她也很可怜,也需要我来保护。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活着没办法快乐,死也死不了。你说,累不累?” 累不累? 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觉得双眼模糊,浑身冰凉,唯有滑到唇边的泪水是温热的。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疲惫至极,仿佛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崩塌。 萧敖在黑夜中静立许久,听着他这些压抑的怨言,这一次,他没有反驳,没有呵斥,也没有再与他争吵,只是默默听着。许久之后,他的嗓音低沉到如同从沉闷的胸腔中发出一般:“你先跟我回家,后面的事,我来解决。”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晚家的事,我会出面,晚青妤既是我们亲王府的人,自然由我们亲王府保护。只是你……日后行事,冷静些,冲动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他说完,未萧秋折等回应,便大步朝前方的马车走去。 夜风夹杂着细雨,吹得他衣袂翻飞。 萧秋折慢慢站起身,他一步步跟在父亲身后,明明距离那么近,却觉得那么远。 今日,父亲似乎比以往走得都慢了,与他的距离一点点在缩短。 到了马车旁,萧敖立于车边,掀开车帘,等萧秋折上去后,他才上去。 太医早已在马车内等候,见萧秋折浑身湿透,左臂的绷带松散,血迹渗出,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责备与关切:“公子,老奴已说过多次,您的伤口万万不可再沾水。若再不好生照料,这手臂怕是真的要废了。” 太医这话都说累了。 萧秋折直挺挺地坐着,发梢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恍若未闻,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 太医叹了口气,伸手欲替他脱下湿透的上衣,却被他躲开,他皱紧眉,显然不愿让太医动手。太医无奈,只得作罢,转而将他左臂的衣衫卷起,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第84章 绷带解开后,太医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然化脓,忍不住喊道:“您自己瞧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怎就一点不顾惜自己呢?” 萧敖闻声看去,只见萧秋折整条手臂触目惊心,肩头还有几道陈旧的疤痕。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眸色一沉,双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萧秋折察觉到父亲的目光,掀了几次眼皮,最终没去与他对视。他咬紧牙关,任由太医为他处理伤口。 马车停在亲王府门前,下了车,萧敖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将萧秋折送至兰凤居。 父子俩一路上始终未发一言。送到兰风居门前,萧敖便转身离开了。 萧秋折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泛起熟悉的酸楚。儿时,他独自蜷缩在漆黑的房间里,父亲也是这样转身离开,只是这时与那时唯一不同的,是父亲背影不如曾经挺拔了。 他踏入院中,目光落在院角那架秋千上,怔怔地望了一会,然后进了房间。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桌前,取出晚青妤曾经写给他的信,一封封细细翻阅。 信纸上的字迹清秀隽永,一句一句皆是刻骨铭心,它们比太医上的药还要有效,他看着看着,竟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 没过多久,祖母过来,先是长叹一声,随后便是一番责备,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中既有无奈,又有心疼。萧秋折始终未发一言,只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静静坐在桌前。祖母见他默不作声,知他心情低落,终究不忍说,叹气离开了。 后来陆临匆匆赶来,进门见他安然无恙,终是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我把整个京城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儿?这么大的雨,你又带着伤,是不要命了吗?” 萧秋折依旧垂头揉着脑袋:“我去看了看我母亲。” 陆临见他胳膊换了新绷带,很心疼又无奈:“这么大的雨,你还带着伤,是想让她在天之灵为你担心吗?” 萧秋折默然不语,陆临又问:“你与晚青妤闹掰了?我听说今日太后拿着圣旨逼你们签和离书,还听说,晚青妤先签了字。” 这是彻底要决裂吗? 萧秋折“嗯”了声,回道:“太后拿言书堂之事威胁她,逼她与我和离,我不愿意,太后便亲自下旨,逼她签字,先让她签的,又让我签,我没签。” 陆临冷笑,想骂脏话:“你们本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她还要强行拆散,心真是坏透了。不过此事站在晚青妤的立场上,也确实无奈。如今晚家水深火热,她二哥的案子又悬而未决,任谁都会想着先护住家人。你莫要因此厌烦她。” “厌烦?”萧秋折抬了抬眼皮,苦涩一笑,“我求着她都来不及,怎敢厌烦?你说,他明明对我有意,却偏偏不肯说。遇到麻烦,宁愿让付钰书为她擦眼泪,也不愿告诉我。我知道,她年纪小遇事害怕,可她该信我啊!我是她的夫君,我可以解决问题,可以护她,她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答应太后与我和离?” 萧秋折最在意的便是此,他很生气很委屈。 说到“夫君”二字,陆临摇头叹气:“看来你果真掏心掏肺了。之前我便与你说过,儿女之情急不得,还需讲究些策略。你整日这般硬着头皮往前冲,能有什么好结果?只会把她吓得不敢靠近你。” 一说到感情的事,陆临就滔滔不绝:“像如今这般情形,你该明白,给她些空间,让她静下心来思考思考。而你需要做的,便是与她敞开心扉,把事情说开,两个人一同面对。那和离书上,你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这是让皇家颜面扫地,太后怕是连杀你的心都有了。之前的事还未解决,如今你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以后该怎么办?从前有个皇后已让你焦头烂额,如今又添了个太后,这倒好,两个人都想要你的命,你把命给谁?” 陆临说话虽爱揶揄人,但也不无道理。 萧秋折胸口闷疼,说话声音甚是低沉:“这么多年来,整个亲王府一直被皇家拿捏。太后和皇后无非是仗着我父亲在朝堂上无权无势,又是个不顾家的,才逮着我使劲祸害。隐忍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若非顾虑太多,我真恨不得将那和离书甩在太后脸上。” 陆临知他心中愤懑,但在这权势滔天的世道里,人命如草芥,他又常常叹了口气,问:“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我听方齐说,晚青妤如今留在晚家居住,你是打算让她一直住在晚家,还是……强行将她接回来?” 萧秋折听到“强行”二字,苦涩一笑道:“你觉得我能用强吗?只要看到她眼圈一红,我心就跟着疼,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还谈何强行?现在只能让她先在晚家住几日。她有事情不与我商量,私自答应太后,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生气。干脆分开几日,大家都冷静冷静。” 他们俩的感情纠葛,陆临也帮他们理不清,便道:“也罢,你们二人的事,你们自己慢慢解决吧。上次你托我查的事,我已查到了一些眉目。我大哥与小皇子有过接触,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块玉佩。小皇子说,那玉佩是皇贵妃生前留给他的,还说那玉佩原本是一整块,后来分成了两块,一块留给了他,另一块则给了当年失踪的姐姐。那玉佩我未曾见过,不过我大哥仔细瞧过,他说那玉佩通体碧绿,但有一部分像沾染了斑斑血迹,很是特别。” 说到这里,陆临审视萧秋折,疑惑道:“你打听这块玉佩做什么?难道……你找到了皇贵妃失踪的女儿?” 萧秋折听到前面的话神情就已经变了,有些慌乱地握紧了杯盏。 陆临察觉他的变化,凑近了问:“你莫不是真的找到了皇贵妃的女儿?不然为何如此在意那块玉佩的事?我听说当年那孩子失踪得不明不白,皇上派人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你……不会真有什么通天本事,把人找到了吧?” 陆临瞪着眼睛惊讶不已。 萧秋折缓了下神,否认道:“没有,你再去帮我查一查,看看当年那块玉佩是否曾在京中哪户人家出现过。” 陆临皱眉,抱怨道:“京中这么多户人家,你让我从何查起?难不成要一家一家去问?这岂不是大海捞针?” 萧秋折:“先从京中富贵人家查起。” 先做排除。 陆临挠着头,忧心道:“你眼下麻烦事一大堆,哪还有闲工夫去查这些?况且,赵老爷子的事,我父亲和祖父虽帮你拖了一阵子,但你总得想办法彻底脱身。还有顾家那边,上次我们与他们的管事打了一架,顾老爷子气得吐血,顾家人揪着我不放,还闹到大理寺去告我。大理寺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天天一堆麻烦事。你说,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我们该如何处理?能不管的事就别管了,先顾好眼前吧。” 萧秋折只觉得他聒噪,用手指按了按眉心:“不行,我让你查,你就必须查。” 陆临被他这话气得直笑:“你看看你,你只敢在我这儿耍威风。你怎么不敢在晚青妤面前强势一些?若是有这份魄力,何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陆临又扯到晚青妤。 萧秋折烦躁地“哼”了一声,又说:“我还有一事,需你去办。” 陆临顿时炸了毛:“合着你把我当跑腿的了?你怎么不找别人,非要找我?” “全京城,我如今还能信谁?”萧秋折也很无奈,“我听说太后有个远房外甥,前些年在京城里作恶多端,祸害了不少人,甚至玷污了一位官员的女儿,致其惨死。那官员曾告到皇上那儿,却被太后拦了下来,后来那外甥被安排到外地做了个小官。你去找人,帮我把他绑来。” “绑人?”陆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那可是太后的人,你让我去做这等事,是想让我脑袋搬家吗?你怎么不让方齐和方于去?” 萧秋折神色疲惫,显然精力不济,沉声道:“我近来事务繁多,方齐需帮我处理琐事,晚青妤如今在晚家,我得让方于去保护她。我身边只有他们两个得力助手,实在找不出别人,只能劳你出面。你人脉广,且你大哥的大舅子是将军,随便找几个身手了得的人,并非难事。” 陆临听罢,摇头啧嘴:“你倒是会算计,连我大哥的大舅子都惦记上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整日里尽给你擦屁股了。” “那不然呢?”萧秋折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我母亲去世,我无依无靠,难道我的外祖父,我的舅舅,我的表哥不该帮衬我一把?” 陆临嗤笑一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好好好,帮你帮你,不然你又得去姑母那儿告状,让我睡不安稳。” 他把茶杯搁在桌上,起身道:“不与你多说了,你自己调理调理心情,振作起来。后头的事儿还多着呢,你那情敌怕是还要找麻烦。我听说晚青桁被调到了付大人身边,也不知在布什么局,你多留个心眼。” 第85章 提到付钰书,萧秋折眉头一皱,显然不愿多提。 陆临摆摆手走了。 他走后,萧秋折又在桌前坐了会,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书柜上。那里放着晚青妤的宝贝箱子,她回晚府时没有带走。 他盯着箱子,心中挣扎良久,终是站起身来,将箱子取下,放在桌上。他掏出匕首,撬开锁扣,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装了许多物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块格外显眼的玉佩。他盯着玉佩,心中惊愕不已。将玉佩拿起,仔细查看,果然与小皇子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小皇子那块是左半边,而他手中这块是右半边,两块玉佩显然是一对。若这玉佩真是晚青妤的,那她极有可能就是皇贵妃失踪的女儿,而他们之间确有血亲关系。 细细回想,皇贵妃当年失踪的女儿与晚青妤的年纪相仿。他记得皇贵妃生下女儿后,他曾随太妃前去探望,那时的小娃娃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后来不知为何,那孩子突然失踪,再无音讯。 他记得那孩子的生辰,与晚青妤的似乎并不相符,但生辰可以作假,谁又知道晚青妤的真实生辰究竟是何时? 想到此处,萧秋折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可转念一想,若晚青妤真是皇贵妃的女儿,为何皇家查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曾找到她? 还有一种可能,晚青妤手中的这块玉佩并非她的,而是另有其人。这玉佩究竟从何而来,只有晚青妤自己清楚,而她却始终不愿告知。 萧秋折将玉佩放回盒中,又见盒底放着几封信,信封上皆写着“钰书”的名字。这是付钰书写给晚青妤的信,里头究竟写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他拿起信,心中挣扎着,想要拆开一探究竟,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压着好奇,又将信放回原处。 里面还有一片金叶子,那是他七年前送给晚青妤的,她一直珍藏着。她还说自己并非念旧之人,可若真不念旧,为何还留着他送的金叶子,甚至留着付钰书写给她的信? 她撒谎。 萧秋折顿时心生醋意。 除了那三样他认得的物件,箱子里其余的东西皆是晚青妤的私人物品。萧秋折略略翻看了一番,便将箱子重新盖上,上了锁,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他又走回桌前坐下,只觉得心口发颤。他不明白付钰书为何会知晓如此隐秘之事?除非他曾经见过这块玉佩,也见过小皇子身上的那块,才猜测出其中关联。若真如此,付钰书或许也并不知晓晚青妤的真实身份。但七年前的那桩旧事,他竟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挺让人毛骨悚然。 付钰书好像对很多事情了如指掌,只是他近两年很少留居京城,又从何得知? 萧秋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不安,便唤来方齐,吩咐他安派人暗中跟踪付钰书,查探他的一举一动。 —— 太后因顾及颜面,压下了萧秋折违逆圣旨之事,故而此事并未传扬出去,连晚青妤也未曾听闻。 自那太监离去后,晚青妤便一直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大雨。从上午到下午,又从下午到夜晚,她看着小雨渐渐变成大雨,大雨又化作暴雨,直至深夜,再到次日清晨,他始终未曾回房休息,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逃避什么。 签完和离书后,太监定然已去了亲王府,逼萧秋折签字。如今一日已过,亲王府那边却毫无动静,想必他也签了吧。 那晚他离去时,怒气冲冲,定是对她失望至极。可这又能怪谁呢?终究是她当时太过绝情,伤了他。 晚青妤这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也未曾进食,只是呆坐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外头。两只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却浑然不觉。 玉儿忧心她的身子,端了饭 菜过来,又拿了煮熟的鸡蛋,轻轻为她敷在红肿的眼上。见她憔悴不堪,精神恍惚,玉儿温声劝道:“小姐,先去用些饭吧,身子要紧。二公子一直惦记着您,一遍遍问您如何了,就怕您不吃不睡,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二公子想想,如今他正是艰难的时候,您若再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他更忧心?” 晚青妤只觉胸口如堵了一口淤血,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麻木。她对玉儿道:“玉儿,帮我端杯茶吧,我实在没有胃口,只想喝口水。” 玉儿连忙去倒了杯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中,道:“小姐,先喝点茶缓一缓,待会儿再用饭。” 晚青妤接过茶杯喝下,温热的茶水入喉,身子稍稍暖和了些。 玉儿正欲再为她敷眼,却听外头有小丫鬟匆匆跑来,禀报道:“小姐,付公子来了。” “付公子?”玉儿闻言一惊,转头看向晚青妤,低声问道:“小姐,您要见他吗?” 玉儿心中清楚,萧秋折刚与付钰书大打出手,闹得很不愉快,此时付钰书登门,只怕会让误会更深。 晚青妤沉吟片刻,想到袁安河正在查付家之事,此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需得稳住他。于是她起身道:“我去见见他。” 玉儿虽有些担忧,但人已到眼前,躲也躲不掉,只得随小姐一同前去。 付钰书此次前来,带了许多礼品,见到晚青妤后,满面笑容地说:“今日正好得闲,过来看看二哥,也顺道来看看你。听闻你前两日搬回了晚府,如今可还习惯?” 今日的付钰书满面春风,精神焕发,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心情似乎格外舒畅。他将礼品递给管家,随晚青妤一同往晚青禾的房间走去。 晚青妤只是轻声回道:“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住了十几年,无论离开多久,回来依旧如初,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付钰书笑了笑,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温声道:“你四弟已在我父亲手下当值,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一切都好。我父亲给他安排了个不错的职位,他上手也快,加上我父亲从旁提点,做起来颇为轻松。相信不久之后,他定能有一番作为。” 晚青妤听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付家将四弟调去的真正目的,她尚未摸清。 两人行至晚青禾的房间,晚青禾见付钰书来了,坐起身笑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没有公务要忙?” 付钰书笑着回道:“今日我休沐,特地来看望二哥。二哥身体可好些了?” 晚青禾应道:“已经好多了。”说罢,请他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 付钰书说起言书堂的事:“关于严书堂一事,二哥且放宽心。昨日我父亲在朝堂上又替你说了些话,还找了几位大臣一同为你辩解。如今皇上那边尚不敢轻易下定论,有我父亲与几位大臣周旋,定能为您争取些时日,待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他的言下之意,是付家与他父亲正在竭力相助晚青禾。 晚青禾:“多谢伯父为我如此费心,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 付钰书含笑摆手,语气谦和:“二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当年你曾救过我,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况且我与青妤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早已将晚家视为自家人。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也会常来看望二哥。” 付钰书依旧如往日般,说话温声细语,待人接物皆是和善可亲。 晚青禾听罢,笑了笑,看向晚青妤。 晚青妤则静静望着付钰书,仔细审视他说话时的神情,发觉他与以往并无二致,心中不禁矛盾起来。若付钰书当真心怀不轨,言行举止总该有些异样,可他如今谈吐温和,神色泰然,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小人模样。除非他心性极深,已让她难以琢磨。 付钰书又与二哥寒暄了几句,便与晚青妤出了房间,两人在院中坐下。 今日天气很好,院中尽是大雨过后的清新。 付钰书侧首看着晚青妤,说起话来依旧温和:“过两日便是我母亲的生辰,她特意让我来邀你过去一同庆祝。近来她总是念叨着你,说那日在宫中误会了你,想借此机会与你说开,让你别再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妹妹云汐,她年纪小,有时说话冲动,你也别与她计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她的性子,不过是耍些小脾气,并无坏心。昨日她还与我说,想让我约你出来,我们三人一同去划船、吃饭、看戏。记得从前我们常这样玩,那时过得多么开心。虽说如今我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已与从前不同,但我总觉得,我们还能找回那份快乐。” 晚青妤安静听着,他说话时总是温柔似水,目光深情而专注,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被珍视的感觉。然而,此刻的晚青妤却格外清醒。 她躲开他的目光,轻声道:“这些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莫要让伯母和云汐妹妹为此忧心。只是我二哥近来伤情不稳,我需留在此处照料,伯母生辰那日能否抽身前去,尚不确定。若得空,我定会前去,若实在脱不开身,还请伯母见谅。待我二哥伤情好转,我们再商议出游之事。” 第86章 付钰书望着她,目光落在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上。他心中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憔悴,显然是因为萧秋折。她既如此说,也未勉强,只是轻轻点头。 静默了好一会。 几棵被雨水淋过的桃花树下,落了一层桃花瓣,风一吹就轻轻飘起,携着花香落在院中每个角落。 两人静坐着,却不知该聊些什么,即便付钰书尽力找些话题,有些东西也不似曾经了。 付钰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晚青妤偶尔点头,偶尔应一声。付钰书见她神色疲惫,不忍心再打扰,起身道:“你且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晚青妤送他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与他多言。 没过多久,张攸年便来了,说是言书堂的一位幸存者已恢复意识,需前去查看一番。他本打算独自前往,但又担心二哥这边不放心,便前来商议,还提议让晚青妤一同前去,多一个人也好多留些证据。 眼下四弟不在府上,二哥又行动不便,晚青妤担心若真有证人,他们未能及时出面,恐会生出什么差错,便答应了与张攸年一同前往。 那证人的家在城西,二人需乘车前往。晚青妤寻了一辆马车,刚上车没走多远,便见方于骑着马跟在后面。 张攸年掀开车帘往后瞧了瞧,扬了下唇角,笑意不明。 他转头看向晚青妤,见她双眼红肿,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那日我便与你说过,别太忧心这些事,什么都别管。可你眼睛怎么又哭肿了?若是因为萧秋折,我觉得没必要。既然和离书已签,说明你们二人再无瓜葛,也说明他愿意和离。既已分开,又何必伤心?” 晚青妤不愿与张攸年多提她与萧秋折的事,可张攸年却总在她面前提起。她垂着头,默不作声,心情依旧沉重。张攸年见她不愿多说,也未再追问。 二人到了那证人家中,见那人已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他将言书堂着火前后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提到大火是从他管辖的房间燃起的,还说有个陌生人送来一封信,信到后不久,大火便烧了起来。 那人伤势不轻,精神有些恍惚,晚青妤虽不确定他所说是否属实,但至少能说明严书堂着火是有人故意纵火。且他曾见过那送信之人,若能认出那人,便能多一份证据为二哥脱身。 那人伤势颇重,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待他将事情从头到尾讲完,已用了许久时间。 临走时,张攸年找了几个护卫守在那证人身边,随后便带着晚青妤前往言书堂的旧址,想看看能否在附近找到一些线索。 到了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已被围了起来。听守在此处的人说,这里似乎要准备重建了。晚青妤问他们要重建什么,那人摇头表示不清楚,临走时又补了几句:“您来之前,付大人曾来过一次,进去查看了一番,随后便走了。至于这重建之事是否由付大人操持,我也不清楚。” 听到“付大人”三字,晚青妤便知道那是付钰书的父亲。只是他来此处做什么? 两人准备离开言书堂时,天色已近傍晚。张攸年提议找个地方用些饭,晚青妤担心二哥,急着回家,便婉拒了。 张攸年又问她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去看望外祖母,晚青妤觉得此时天色已晚,不便前去,便道:“今日实在多谢你,带我查了这么多证据。我得回去照顾二哥,改日再说吧,你先回去。” 张攸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晚青妤站在原地等着他,没过多久,只见他抱着两包东西快步跑来。 他将用油皮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她,道:“这附近有家酥酪和蜜糖特别好吃,我一直想买给你尝尝,却总没机会。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因为换牙,父母不让你吃甜品,你便坐在树下生闷气。那时我跑出去想给你买,结果到了店里才发现手里的银钱根本不够买一份蜜糖。那天我很愧疚,也没敢回去告诉你,只能躲在院门外,看着你坐在树下等我。” “晚青妤。”他叫她,“那时我确实没有钱给你买这些,但是现在,我有能力了,可以买给你吃了。” 他说的极其认真,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晚青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犹豫着没有接。 张攸年见她迟疑,便将两包东西塞进她手里,语气比以往都要温和:“这是我小时候欠你的,现在还给你,你不必有负担,尽管吃便是。” 他既这般说,晚青妤也没再拒绝:“多谢你。” 张攸年见她收下,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就像吹进了春风。 他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对晚青妤说:“我先送你回府,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们来时是同乘一辆马车,晚青妤觉得不好将张攸年独自丢在此处,便点头应下,让他送自己回府。 时值晚霞漫天,夕阳渐渐沉入山峦,雨后的傍晚,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也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色彩。 马车驶至晚府门前,二人下了车。晚青妤对张攸年道:“天色已晚,你赶紧回去吧,今日多谢你。” 张攸年看了她片刻,张口想说点什么,又咽下了,指了指她手中的甜点:“别忘记吃。” 晚青妤应了一声,他顿了片刻,没再说什么,便转身上了马车。 晚青妤看了看手中的甜点,准备回院。 “晚青妤。”突然有人叫她。 她闻声一怔,循声望去,只见萧秋折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 她动了动唇,鼻子一酸,轻唤了一声:“萧秋折。” 二人远远地相望了一瞬。 萧秋折今日穿了一袭月色锦衣,看着精神了许多,他束着高高的发髻,两侧垂着白色发带,比以往稍显温润。 他站在那里,微微歪头望着她,见她呆愣住,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两袋甜点上,微挑了下唇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晚青妤一眼便知他心思,忙动了动手中的袋子,解释道:“这是张攸年买的,他说是补偿给我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慌张什么,本能地想要解释。 萧秋折未作声,拿走她手中的甜品袋子交给一旁的玉儿,随后拉着她的手,朝府门外的另一条路走去。 晚青妤挣了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秋折不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门前这条路又窄又长,种着两排大榕树,时下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的天光。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此时晚霞洒在河面上,橙红的光影随着水波荡漾,好看极了。 二人走到半途,晚青妤又挣了挣他的手停下,她想问和离书的事,却又不敢开口。 萧秋折见她不动,往前扯了扯她,她依旧不动,他又扯了扯,她开始掰他的手指,他压了下眉头,往她跟前走一步,结果她往后退一步。 他深吸了口气,皱着眉,索性将她拉到一旁的榕树下,把她按在树干上,望着她难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奈地用指腹按住她微张的嘴唇。 “晚青妤,先亲一会。” 第48章 “夫妻该做的事,我一样…… 晚青妤的脊背重重撞上粗砺树皮,未及呼痛,萧秋折带着竹叶香的气息已铺天盖地压下来。 她偏头躲开近在唇边的灼热,玉簪刮过树皮发出一声刺耳声响。她的腕骨被萧秋折扣在苍苔遍布的树干上,绣着银竹纹的广袖纠缠着藕荷色披帛,在春风里翻涌着。 萧秋折的手指从她的嘴唇滑到她剧烈起伏的颈侧,唇瓣擦过她的耳垂,温热气息漫进绫衣交领,晚青妤身上一麻,抬脚踢向他的膝骨,绣鞋金铃尚未作响,人就被他掐着腰肢提了一下。 他身形高大,俯身下来把她整个人罩在怀里,显得她更加娇小。 她的腰肢又被她禁锢在树干上,随着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唇霸道地覆上了她的唇,起势凌厉却藏万千缠绵,碾碎了她唇间将出未出的呼声。 晚青妤想要咬他,换来的却是骤然侵入唇齿的滚烫。 “你……”她启唇欲咬,被他趁机侵入的舌尖搅碎了话音。他的吻像他惯用的狼毫笔锋,裹挟着朱砂与金粉的暴烈,碾碎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喉间溢出的声音比落在春水里的花瓣还轻:“听话,亲一会。” 萧秋折的声音低低沉沉,落入晚青妤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她颤了颤嗓音,低声道:“你别这样,大白天……在我家门口。有什么话我们先说清楚好不好?你先别激动。” 时下,萧秋折被情愫所扰,几乎失去了理智。所幸晚青妤尚存一丝清明,只是她还未及劝住他,又被他一把掐住了腰身。 他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温热,声音低沉地道:“晚青妤,你是我的妻子,我可以亲你。” 第87章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她只觉得胸口一阵起伏,心跳如鼓。她望着他那双如春水般的眼睛,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再次劝他:“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先说一说好不好?” 她总是这样,冷静、克制,正因她太过冷静,才让他生气。 他不答应,低头又吻了上去。这次吻的霸道,先是含住她的唇,随后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想要索要更多。 她几乎被他的强势攻陷,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吻的更深。晚青妤惊慌地捶打他,却被他伸手蒙住了眼睛。 他的手掌覆下来,渐渐地,在他越来越深情的亲吻下全身软了下来,几乎瘫进他的怀中。 她点了下脚尖,抓紧他胸前的衣衫,像是在迎合他。萧秋折得到她的回应,情绪更加激动,双手托住她的腰身,想要将她抱起。 他这一托,晚青妤尚存的一丝理智抽离出来,缓过神,用力推了推他,喘息着气道:“你先停一下,不然我生气了,永远都不理你。” 她的眼下泛着一片绯红,眼中还存着春水淌过的迷离,可大脑却已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萧秋折望着她这副模样,被勾得笑了一下,往她跟前迈了一步。晚青妤见他逼近,慌忙往后退去。虽然她也贪恋他的怀抱,但此刻更想把事情说清楚。他见她慌张不已,顿住脚步没再上前。 他眼中的情、欲还未散尽,眼睫轻颤了几下,目光又落在她的唇上。 晚青妤动了动唇,细声道:“我们先去河边走一走。”说罢,她捂住滚烫的脸颊,快步向前走去。 萧秋折动身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又想起方才她与张攸年站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醋意。他清声道:“晚青妤,你别躲。上次我已说过,你即是我的妻,逃避也没用。” 晚青妤闻 言,停下来,转身来看着他。他的脸上被霞光晕染出一片绯红,身躯笔挺的站住,气质依旧矜贵。细细看到,他头上的发带还是她之前买给他的。 她微拧秀眉,问他:“那和离书,你没有签字?” 若是签了,他不会这般模样。 他不回答,她又追问了一遍:“你没有签字,对吗?” 她问的急切,仿佛怕他不签。他眸光暗沉下来,低声回道:“对,没签。” 没签? 晚青妤心口瞬时涌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可是担忧似乎比开心更甚一些,她向他走近一步,语气中满是焦虑:“那太后会饶过你吗?从昨日到现在,太后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我也不知你究竟有没有签字。可若是你没签,太后定然动怒,你与我的关系撇不清,若是处理不当,太后不仅不会放过你,连我们晚家也会遭殃。” 太后那日明确说过,只要她和萧秋折依然在一起,那三种结果,每一种都可以让他们晚家满门抄斩。 萧秋折也向她走近一步,什么也没说。 晚青妤尽量平复着情绪,道:“太后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分开。我知道,突然和离对你来说是个打击,但你要冷静想一想,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太后一旦动怒,我们性命难保。” “萧秋折,你为什么如此固执?只是一份和离书而已,我们先签了,等事情解决后,再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你何必非要与太后硬碰硬?” 她好像很害怕太后,害怕晚家遭殃。甚至觉得他们的婚姻只不过一份和离书。 萧秋折望着她,心碎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遗。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清声道:“晚青妤,有什么困难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解决,一起面对。我没有签字,也是在告诉太后,我们并非她轻易能拿捏的人。你这次若是妥协了,她下次只会变本加厉。我比你更了解她,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将你四弟送到付锦知那里,就已经说明她没有停手的打算。你可知他逼我们和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说到这里,烦躁地扯了下衣领,依旧压抑的怒意道:“那是因为他想让你嫁给付钰书。付钰书的父亲与太后关系甚密,常去宫中讲学,二人之间牵扯颇深。付钰书从始至终都想娶你。两年前他未能得逞,而今依旧不甘心。他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若我们此时真的和离,若我们之间再无瓜葛,届时你连亲王府这个靠山都没有了。到那时,无论是付钰书强娶你,还是太后下一道圣旨,你哭天喊地也无济于事。”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垂眸看着她,见她眼中惊慌又难过,心疼地抓起她的小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解决好。你若想暂且留在晚府,便先住下,待我这边处理妥当,再把你接回亲王府。事情虽麻烦了些,但总能解决的。我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知这些人的心思,也了解他们的手段。你还小,涉世未深,若踏错一步,人生便会跌入无底深渊。你听话,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安安心心待着,让我把这件事解决好,行不行?” 他说得极认真,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在恳求她给他一次机会,恳求她相信他一次。 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真正依赖过他,也未曾全然信任过他。他希望她能依靠他,希望所有的困难都由他来扛,而她只需安安心心待在他身边便好。 晚青妤回望向他,霞光映在他的眼中,泛着橙红色的光晕,但她能看清他眼中的诚意与难以掩饰的难过。 她沉默良久,终于冷静下来,垂首道:“世间之恶,并非你我能够左右。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今我们的婚姻已牵连到整个晚的命运,我知道,先前我瞒着你答应太后和离对你不公平,是自私了,对不起,你别因此生气。” 她在给他道歉。 可又接着说:“正因我太过清醒,我不敢依靠任何人,也不敢指望任何人。我一直认为,唯有自己亲手解决的事,才是最放心的。当然,或许你能帮我们处理好这一切,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但是萧秋折,我也害怕连累你,更怕你因此受伤。我知道,你从小到大未曾真正享受过什么是幸福。而我这个糟糕的家族,似乎也给不了你幸福,更无法陪你走得更远。”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一个不幸的人,若是遇到一个幸运的人,或许这份幸运能带来幸福,让两个人都得到救赎。可若是两个不幸的人在一起,幸运从何而来?幸福又从何而来?恐怕只会带来双倍的伤痛。” 她的声音轻如叹息,却字字如刀,割在萧秋折的心上。他一直以为晚青妤是个极为乐观的人,未曾想她竟也有如此消极的一面。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目光和语气都温和了许多:“晚青妤,虽然我们两人如今都身处不幸,但曾经我们也都拥有过幸运。你幸运的是生在晚家,长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时光。而我幸运的是,在我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你,是你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这说明我们两人都有幸运的时候,所以,以后我们在一起,也一定会幸福的。” 幸福是可以争取的。 晚青妤含着莹莹泪光,手指抓了抓衣角,心中挣扎了许久,终是回道:“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先住在晚府,避开太后的针对,而你想办法看看能否扭转局面。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让人担心了。” 她还是关心他的。 他听罢,忽而笑了。 他望着她纠结的模样,把她往怀里扯了扯,问:“能不能再亲一会?” 刚才没亲够。 晚青妤立即红了脸,摇头拒绝,撤出他的怀抱快步向前走去,口中说着:“我昨日一夜未睡,也未用饭,现在饿得很,我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她拒绝了,他也没再强求,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伸手勾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时下她的手微凉,显得他的手掌温热了许多。两个人并肩走着,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仿佛为这段坎坷的路途镀上了一层暖光。 她身上香香的,他忍不住看她一眼又一眼,很想再亲一亲、抱一抱。 晚青妤不愿去人多的地方,便带着萧秋折去了河边的一家小餐馆。这家餐馆她小时候经常来。出嫁之后,她已许久未曾来过,刚一进店,掌柜的便迎了上来,认出她后,笑着招呼道:“青妤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掌柜的目光随即落在萧秋折身上,略有惊讶地笑着问道:“这位是……你的夫君?” 当年,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之事,京城中人尽皆知,掌柜的认得萧秋折,只是他明知顾问,让萧秋折有些不悦,回道:“没错,我是她的夫君。” 掌柜的嘿嘿一笑,领着二人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二位先坐,想吃什么尽管点,窗边还能瞧见河边的风景,最是惬意。” 第88章 晚青妤对这里颇为喜欢,接过菜单,细细看了看,点了几道儿时常吃的菜,又将菜单递给萧秋折,轻声细语地为他介绍哪道菜味道好,哪道菜是店里的招牌。 她的声音轻柔,语气温和,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嗓音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萧秋折依着她的推荐点了几个菜,店老板便去准备饭菜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萧秋折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得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霞光渐褪,湖边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夜色,朦胧中透着几分静谧的美感。 萧秋折心中有些不确定,不知她是否真的接受了自己,是否心中有了他。他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这层关系尚未水到渠成,便又被她拒绝。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冲动,转而问道:“那日我问你,你的玉佩从何而来,你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如今能否与我说说。” 晚青妤转过头,见他对此事如此好奇,思索片刻,道:“那块玉佩是我一出生便带 在身上,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母亲留给她的? 意思是或许她自己也不确定这块玉佩是否真的属于她。他追问道:“那你可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我也不知。”晚青妤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这么多年了,父亲母亲从未提起过。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早已晓得自己是捡来的。还是在我六岁那年,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晓的。那时我害怕他们会将我送走,所以这些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块玉佩,我也告诉他们早就弄丢了。”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黯淡下来。萧秋折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害怕皇贵妃真的是她的生母,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变得复杂。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既然你也不知你的生母是谁,那以后就别再管了,自当永远是晚家的女儿,永远都是。我不在意你是谁的孩子,我在意的是你。” 以后他也不会去查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只要能在一起。 晚青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日他曾提过,他们之间可能有血亲关系,若真是如此,两人便再无法在一起。 可她心中也暗自思忖,自己怎可能是皇家的女孩?若真是,容貌上总该有些相似之处。再者,皇贵妃当年丢了女儿,在京城里寻了许久,皇家怎会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她? 她好奇地问萧秋折:“玉佩和我的身世,你是如何知晓的?” 萧秋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那块玉佩,除了我见过,还有谁见过?付钰书?” 不然付钰书怎么会知道。 说起付钰书,晚青妤躲开他的目光,没做声。 她这般反应,萧秋折心中顿时升起醋意:“你之前与他到底关系如何?怎么什么都告诉他?当初他给你写了多少信,信里都写了什么?你何时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不是介意,我是想知道。” 他说着不是介意,可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眼神也冷了几分,显然在意得不行。 晚青妤低声回道:“他的事,我们还是别再提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些信……等我回去便烧了。” 她也不愿再留。 “还有。”她认真地看着他,“在我的身份弄清楚之前,我觉得我们两人还是要注意一些言行举止,万一……” “没有万一。”她话未说完,萧秋折便打断了,“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管什么血亲关系、伦理道德。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夫妻该做的事,我一样也不会少。” 他生气了,说起话来像置气的孩子。 然后问她:“那你呢?若我们真有血亲关系,你会放弃吗?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我?” 他这样问,晚青妤一时愣住,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深知,若真如此,这段关系将违背伦理道德,成为世人唾弃的丑闻。 当他们的身份被揭穿,公之于众,届时却仍执意做夫妻,那么他们的人生将陷入无底深渊,连带着他们的家人,甚至未来的孩子。 萧秋折等着她的回答。晚青妤始终没有回答,神情中已是透露她无法接受。 萧秋折皱了下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是忧伤破碎。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变得微妙。 过了一会,晚青妤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最近有些失控。从他将她从山间接回,到如今,不过短短时日,他对她的态度却转变极快——从最初的冷淡疏离,到后来的亲近温柔,直至如今的近乎疯狂。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怀疑,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已失去了理智。 他说出这样的话,莫说是她能否答应,便是他的父亲、祖母,也绝不会应允。更何况,此事尚未查清,他便如此决绝地表态,若日后真相难堪,他只会更加伤心,更加失落。 这时,店小二开始上菜。菜上齐后,气氛依旧僵持。萧秋折显然因她的态度而心生不悦,松开了她的手,不再看她,也不说话,拿起筷子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晚青妤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他碟中,结果他冷着脸,又将鸡腿夹回她的碗里。她又为他盛了一碗粥,他却将粥推回她面前,依旧不肯接受。 她在心中无声叹息,虽无太多胃口,却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两人吃饭时皆沉默不语,萧秋折埋头吃饭,偶尔瞥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晚青妤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胳膊上,袖子遮掩下,不知他的伤势如何。她关关心问:“伤口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上药?” 萧秋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上了。” 晚青妤又夹了一道菜放到他碟中,结果他还冷着脸,又将菜夹回她的碗里,显然气还未消。 她歪头看了看他:“那日我让人去街上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回头别忘了让方齐去取。” 她还给他订做了衣裳? 萧秋折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心中的火气仍未消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晚青妤拿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轻笑道:“尝尝,这家的包子特别好吃。包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吃一半吧,别浪费了。” 她依旧好言哄他。 萧秋折心中的火气和委屈消了一些,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以前常来这里吃吗?都是和谁一起?” 会不会和付钰书? 他这话问得明显带着醋意,晚青妤她喝了一口粥,回道:“以前都是和四弟一起来,他特别喜欢吃这里的包子。以后你若喜欢,也可以常来。店家是一对夫妻,人很好,我小时候老板娘还给我扎过头发呢。” 她心情好了许多,萧秋折也不好再与她置气,便问道:“与我讲讲你儿时的事吧。我一直觉得你年少时过得特别开心快乐,每次见到你,你总是笑脸盈盈的,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你烦恼的事。” 她儿时应该非常幸福。 说起儿时,晚青妤弯眼笑了笑,道:“现在想来,还是小时候好,那时没有那么多忧心的事。我家中有两位哥哥,他们都特别疼我。大哥常背着我到街上买好吃的,还会背着我到外祖母家的院子里摘枣子。也会在我害怕的时候,一遍遍地说,小青妤,别怕,有哥哥在呢。” “而我二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自幼爱读书,家里堆满了书卷。每次读到有趣的故事,他都会讲给我听。还会教我骑马下棋。四弟,虽然调皮,但很听我的话。儿时他总是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每天姐姐姐姐地叫着。若是被父亲呵斥了,他就会跑到我跟前哭鼻子,还会把鼻涕悄悄蹭到我衣服上。” 说到这里,她又弯眼笑了笑:“我们家中虽有四个孩子,但是关系都特别好,我也很喜欢他们。” 她又说起她的母亲:“我母亲是个非常善良、非常疼我的人。她会亲手为我做衣裳、做鞋子,还会做许多好吃的。在我出嫁前,都是她亲自为我梳头扎发。每逢阴天下雨,她怕我听到打雷声害怕,就会搂着我睡,哪怕我十几岁了,她也会过来陪我。” “她常教导我,虽然我是女儿身,但也要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千万不能因贪图利益或欲望而误入歧途。她从不让我做女红,只让我读书写字。她说,知识能让我看得更远,能开阔我的眼界,也能让我头脑清醒,不做傻事。” 她说话时的声音很轻柔,曾经幸福的家庭塑造了她的美好。 萧秋折静静听着,为她开心,也很羡慕。 “还有我的父亲。”她又接着说,“他在我心里是个特别伟大的人。每次下朝回来,即便再苦再累,他也会先抱一抱我,然后陪我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还会让我背诗给他听。我父亲喜欢吹笛子,当年他遇到我母亲时,正是因为吹了一首曲子打动了她,母亲才嫁给了他。” 第89章 说到此,她低头喝了一口粥,继续道:“还有我的二嫂嫂,她非常有趣。以前还没嫁给我二哥时,她喜欢我二哥,却不敢说,总是偷偷来找我,给我买好多好吃的,为的就是让我给二哥送信,还让我在二哥面前替她说好话。他们成婚后,她也待我如好友,常与我聊天,说一些女孩儿们的事。” 她以前过得该有多幸福啊! “只是后来,我的父亲和大哥相继离世,再后来,我也出嫁了。曾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也只能定格在回忆里了。” 若是父兄没有去世,若是她永远不嫁,她应该是可以幸福一辈子的。 虽有遗憾,但人生即是如此。 “如今我二哥受了重伤,日后能否行走尚不确定,或许……或许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便难过得紧。所以,我的家人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我不想看着晚家被毁,更不想看着我二哥被斩首。” 她的眼眶已然泛红,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萧秋折,喜欢一个人,是喜欢对方的全部,喜欢对方身上的魅力,喜欢对方曾经拥有的一切,也顺带喜欢对方的家人。所以,我想……我也相信,你喜欢我,不只是单纯喜欢我的样貌,还有我的性情,或许真正喜欢的,是被幸福家庭滋养的我。你也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不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人吧。” 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不会喜欢。 萧秋折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的眼睛上。从她的话语中,他能感受到她对家庭的珍视,对家人的深情厚谊。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宁愿与他和离,也不愿承受一点她二哥被重责的风险。 时下,尽管他心中有些失落,尽管他尚未被划入她最重珍重的人之中,但他依然能理解她。 他从未体会过她那样的幸福,也未曾拥有过她那样的家人。他珍惜她的这份情感,也愿意替她守护这份珍贵。 感情的苦,吃一点便吃一点吧。他这些年亲情的苦都吃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晚青妤整理了一下情绪,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母亲过几日可能就从姨母家回来了,等事情过去后,你到我家里来,我让母亲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我母亲煲的汤特别好喝,炸的肉丸子也特别香。之前我每次回京城,母亲总是问起你,还让我去亲王府看你。去年春节时,母亲做了许多糕点,还非让我给你送去,可那时我总觉得你们亲王府什么都不缺,也不差我母亲这一点吃的,便没有送。” “你怎知我不缺?”他笑了笑,却笑得有些苦涩,“我很缺,非常缺。以后,只要是母亲做的东西,我都会喜欢。” 他们是夫妻,她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 晚青妤见他心情终是好了,又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再喝些,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等你回府后,太妃若问起我为何一直不回亲王府,你便告诉她,说我在晚府照顾二哥几日,过些时日便回去。你先稳住她,别让她絮叨你。” “还有,你一定要按时换药。我不希望下次见你时,你手臂上的伤还未见好转。你该明白,我每次看到那伤,就很难过。你总不希望我一直难过下去吧?” 她总能用最温润的话语安抚住他。 他点着头,将那碗粥一口不剩地喝完了。 两人用完饭后,出了店,此时天色已晚,萧秋折本想一同在河边吹吹风,结果晚青妤担心二哥久不见她回去会着急,便作罢了。 二人又走上回晚府的小路上。 路两旁的榕树粗壮高大,枝叶繁茂,几乎遮蔽了天空。夜色渐深,街道上显得有些昏暗。萧秋折紧挨着晚青妤走着,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再握在一起,暖暖的。 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走着,周围静谧,两颗心好像也靠近了许多。简简单单地,一起吃饭,手牵着手,慢慢走着,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到了晚府门前,二人相视一眼,晚青妤欲要道别,萧秋折突然问:“能不能再亲一亲?” 还想再亲。 晚青妤愣了一瞬,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门,张了张口,还没拒绝,他就已微微倾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晚青妤双手抓了抓他的衣襟,想起刚才在榕树下的深吻,脸颊瞬间红了。 “下次见面,我想亲得更久一点。”他轻笑一声,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指了指院门,“你先进去,等你进去了我再走。” 晚青妤缓过神,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院子。 萧秋折目送她进了家门,这才放心离开。 晚青妤一路上心跳的厉害,眼睛里尽是难掩的笑意。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心情平复后便去了二哥的房间。进门之后,却见张攸年也在房中。 张攸年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间带着几分探究,却未多言。 晚青妤有些惊讶,问道:“你方才不是回去了吗?” 张攸年“嗯了一声”,道:“走到半路时,遇到了皇宫里的人前往言书堂,我便跟了过去。宫里的人说,要在言书堂旧址上重建一座书库,我便过来与二哥商议此事。”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望着她仍泛红的面颊,皱了下眉。 “皇家是要建付家的书库吗?”晚青妤惊问道。 张攸年点头:“正是。这是皇上批准的。说是言书堂出事后,无法再重建,又怕日后再生祸端,便将那块地划给了付家,让他们建书库。” 晚青妤想起之前付钰书曾提过,他们家的书库一直在渗水,想另建一座,看来是打算建在此处了。她心中不安,急问道:“那怎么办?” 张攸年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给她:“还能怎么办?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无力违抗。只是若那边一动工,我们便很难再从中查到有力的线索了。” 晚青妤愣了一下,接下杯盏。张攸年望着她,语气温和了些:“你别担心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你什么也不用管。现在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二哥这边也要歇下了,我也该回去了。” 晚青妤与二哥说了几句,二人一同出了房间。刚出房门,张攸年就问道:“你方才可是与萧秋折在一起?” 晚青妤闻言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攸年审视了她片刻,见她发丝微乱,发簪倾斜,压了下眉头,低声道:“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你先保护好自己,别冲动。我已经向皇上提了太后插手言书堂一事,皇上最厌后宫乱政,想必会去找太后。” “还有,若是你现在变了口味,不喜欢吃蜜糖和酥酪,我下次给你买别的。” 晚青妤始终没做声。 张攸年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直到第二日,晚青桁一直都未曾归家。他虽在付家当值,但职位并不紧要,每晚也会准时回府。可昨夜他却未归,起初晚青禾和晚青妤只当他有要紧事耽搁了,便让管家去他当值的地方看看。可管家回来禀报,说晚青桁被付大人派到了远地当值去。 晚青妤与晚青禾皆是心惊,外出这样大的事竟没有给他们通报一声。 晚青妤问管家:“可知我四弟去了哪里当值?何时回来?” 管家摇头道:“不清楚。问了几个人,皆是不说。也没见到付大人。” 四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送出了京城? 她满是焦急,正欲派人去付家打探,却见宫中忽然来了一位太监,说是太后有请,召她入宫一趟。 晚青妤顿时慌乱如麻,看来,太后也不打算放过她。 第49章 “晚青妤啊,我到底爱上…… 晚青妤再次跟随太监入宫,到了太后的大殿外,却被告知太后此时无暇见她,需在外等候。她站在殿外,心中焦灼不安,满脑子都是四弟的安危。 若太后与付家联手,真要置晚家于死地,那四弟的处境便极为危险。正如袁安河给她的那张名单上所写,先是二哥,接着是萧秋折,如今又是四弟。短短几日,他们便又陷入陷阱之中。 不知是否是太后有意为难,她在殿外等了许久,仍未被召见。正当她心神不宁时,小皇子萧毓跟着嬷嬷走了过来。 小皇子看到她,走到她面前,歪着脑袋看了看她。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 晚青妤认出是小皇子,连忙行礼。 小皇子今年七岁,个头高挑,身板板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看人时格外专注。他看着晚青妤,问道:“你是哪位姐姐?” 晚青妤恭敬回道:“回小皇子,是晚府的晚青妤。” “晚青妤……”小皇子喃喃念了一遍,又问:“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是来找皇祖母的吗?” 晚青妤点头:“正是。我被太后召见,时下太后可能在休息,让我在殿外等候。” 第90章 小皇子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大殿。没过多久,他便出来了,对她道:“你进来吧,皇祖母已经睡醒了。” 晚青妤再次行礼,随后进了殿。太后此时已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杯茶,神态默然地喝着。 晚青妤上前跪拜:“臣妾晚青妤,拜见太后。” 太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将茶杯放在桌上,淡淡道:“起来吧。” 晚青妤起身,恭敬立于一旁。 太后看向小皇子,立即换上笑容,招手道:“毓儿,快过来,给皇祖母讲讲,跟着你舅舅去马场练马,学得如何了?” 小皇子走上前,颔首道:“回皇祖母,孙儿如今骑马已很是熟练,舅舅近日还教了我射箭,箭术也有很大进步。改日孙儿让皇祖母瞧瞧。” 小皇子生得端正,说话时铿锵有力,一看便是根正苗红。太后听得开怀,笑道:“好好好,改日皇祖母一定去看。” 说罢,她让宫女奉上一些点心:“快,这是皇祖母让御膳房特意为你准备的甜品。知道你爱吃,早早便备下了。” 小皇子再次行礼道:“多谢皇祖母,您有心了。” 他说完,从盘中拿起一块糕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晚青妤,又拿起一块,走到她面前递给她:“这位姐姐,我看你站了许久,先吃块糕点吧。御膳房的糕点特别可口,外面尝不到这个味道。” 晚青妤看着甜点微愣了一下,没敢伸手接,抬眸看向太后。太后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算是默许了。晚青妤这才接过糕点,向小皇子行礼道:“多谢小皇子。” 她说完,也未敢立即吃,见小皇子咬了一口,这才咬了一口。 小皇子眯眼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可口?” 晚青妤点头,看着他,忽然想起萧秋折那日说的那件离谱之事,说她是皇贵妃的女儿,说她和小皇子是亲姐弟。 眼下,她仔细打量着小皇子,小皇子的眉眼与萧家人颇为相似,笑起来时,还有点像萧秋折。 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通体发绿,带有一抹红,与她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免皱起眉头,心里也有些慌乱。 小皇子见她盯着自己的玉佩看,也低头看了看。 这时,太后对小皇子道:“毓儿,你先去院里玩一会,待会皇祖母再陪你。” “好的皇祖母。”小皇子行礼,看了晚青妤一眼,便随着小宫女出了大殿。 小皇子离开后,太后这才说起正事。她的语气并不友善,蹙眉看着晚青妤,道:“先前哀家一直以为你与萧秋折成婚,并无什么真情。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萧秋折忤逆哀家旨意,胆大包天,哀家为此忧心不已。哀家所做的一切,本是为你们晚家着想,孰料萧秋折如此放肆。你告诉哀家,此事该如何了结?” 太后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抬高,显然怒气未消。 晚青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道:“太后请息怒,此事怪不得萧秋折。只是事情来得突然,他一时无法接受。也怪臣妾先前未与他商议妥当,才导致这般误会。” “误会?”太后冷笑,“那和离书都被他画了个叉号,你说是误会?当时你明明已签了字,他岂会不知你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他不愿与你和离。这倒让哀家有些怀疑,你们究竟在密谋什么?难不成真想造反?” 晚青妤急忙叩首道:“太后息怒,此事绝无可能牵扯到造反。臣妾与萧秋折皆是国之臣民,怎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给臣妾十个脑袋,也不敢有此念头。” “太后明鉴,儿女情长之事,一时难以断清,臣妾恳请太后多给些时日。臣妾如今住在晚府,也未打算再回亲王府。不过一张和离书而已,对臣妾而言,有无皆可。此事确实怪不得萧秋折,是臣妾未与他讲清楚,望太后莫要怪罪于他。” 她说着,去瞧太后的神色,又道:“太后,臣妾恳请您让臣妾来解决此事。您放心,先前臣妾一直住在山上,许多人早已忘却了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况且,臣妾与萧秋折的感情一直被人议论纷纷,外界从不看好我们。这段婚姻,对外人而言,本就不值一提。” 萧秋折说,太后逼他们和离,可能与付钰书有关。于是,她接着道:“上次萧秋折与付钰书在宫中打斗,想必太后已有所耳闻。我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您应当也知晓一二。付钰书自外归来后,也曾找过臣妾,说了许多感人肺腑之言,称他从未忘记臣妾。此外,付家一直帮衬我们晚府,还提拔了臣妾的四弟前去当值。臣妾对此十分感激。感情之事本就复杂,太后您不必忧心,留些时间,让我们三人处理。” 此话一出,太后不禁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对付钰书还有情意?你们三人之间的纠葛,至今未有定论?” 太后沉吟片刻,冷笑道:“哀家好似明白了,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后路。而付钰书,便是你的后路。” 晚青妤没有回答,她故意如此说,是想让太后产生错乱,借此拖延时间,既然付钰书如此逼她,她也不能再畏畏缩缩了。她道:“太后,和离书的事,您先不必着急。让臣妾再去劝劝萧秋折。他近来也为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感到焦虑,时日久了,或许会自动放弃。他是京城中有名的金贵世子,而我们晚家已落败至此,说不定他早已看不上臣妾。臣妾住在亲王府的这段时日,也觉得不自在,早有搬回晚府的念头。” 她说着这些违心的话,手心里早已沁满了冷汗。她只希望能稳住太后,不让他惩罚萧秋折。 张攸年也曾说,他已将太后乱政之事上报皇上,想必皇上很快便会插手。若皇上介入,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太后的行动也会受到阻碍。 太后如今这般逼迫他们和离,不过是想帮付家,估计也不愿因此与皇上闹僵。 那日她还说对萧秋折情真意切,今日又这般说,太后一时分不清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太后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感情之事确实复杂。那日在宫中,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可见你在他们心中极为重要。” 两位贵公子在皇宫里大打出手,这还是头一回。只是没想到,像萧秋折那般高傲不可一世的人,竟也有失控的时候。放眼全京城,敢与他动手的,恐怕也只有付钰书了。若这两人斗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且还能借此牵制萧秋折。 “也罢。”太后叹了口气,“感情之事是你们三人的私事,哀家暂且不过问。只是你去告诉萧秋折,他忤逆哀家旨意,哀家定会给予他一定的惩罚。至于和离书的事,你们二人自行商议。但哀家不希望听到你们情投意合、你又搬回亲王府的消息。” 既然答应了帮付家解决,总得有点效果。 晚青妤急忙叩首道:“多谢太后体谅,臣妾日后定不会让您为此忧心。” 她见太心情稍缓,又道:“太后,臣妾还有一事相求。我四弟年纪尚小,做事不够稳重,臣妾生怕他给付大人增添麻烦。您看,能否让他暂且不在付大人那里当值?待他回府后,臣妾与二哥定会好好教导他一番,等他有了能力,再为付大人效劳。” 提起晚青桁,太后瞥她一眼,语气冷淡道:“你四弟不是已经去付大人那里当值了吗?哀家听闻付大人待他极好,还为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职位。他虽然年纪小,但总归要迈出这一步的。付大人清正廉明,是个难得的好官,相信他会好好栽培你四弟。此事既已定下,不必再提。” 晚青妤见太后语气坚决,心知再多说也无益。此事牵扯朝政,或许向皇上请求比向太后请求更有用,便道:“臣妾谨遵太后安排。”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晚青妤出了大殿,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暂时稳住了太后。但眼下,她必须尽快找到四弟才行。 晚青妤匆匆赶回家中,发现四弟仍未归来。她焦急地问晚青禾:“二哥可有派人出去寻找?四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吗?有没有去付家打听?” 晚青禾神色凝重,摇头道:“都找了,城里该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今日管家去了付家两趟,却连付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晚青妤心中愈发焦急,转身便要出门。晚青禾问她:“你要去哪里?” 晚青妤回道:“我去付家找付钰书。” 眼下只能去问他了。 她又急匆匆出了家门,上了马车,直奔付家而去。守在门外的方于见她神色焦急,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晚青妤到了付家门前,门官见是她,略感惊讶,连忙行礼,随后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付钰书亲自出门迎接。 晚青妤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我家四弟呢?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付钰书见她神色焦急,温声安抚:“你且先进来,我再与你细说。” 晚青妤点了点头,踏入付家大门。跟在后面的方于见状,也准备跟进去,却被门官拦在了门外。 第91章 晚青妤跟着付钰书往院里走,边走边问道:“我四弟从昨日起便未归家,我派人去寻,礼部那边说他被你父亲派到外地当值,具体去了哪里,去多久,却无人告知。我们管家也来此问了两趟,都未见到你父亲。我想过来问问,你可知道我四弟去了何处?” 付钰书早已猜到她此行的目的,见她神色焦急,又温声道:“你先别急,我们进屋坐下慢慢说。” 晚青妤怎能不急?她跟着他继续往里走。付家宅邸极大,修整得十分文雅。二人走到付钰书的院门前,晚青妤忽然停下脚步,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贸然进入他的内院,便道:“我今日不便在此久留,你先告诉我,我四弟究竟去了哪里?你父亲可在府上?” 付钰书知她心有戒备,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客房,道:“我们到客房去说。此事涉及朝堂政事,不便在外头多言。” 晚青妤这才点头,随他进了客房。付钰书关上门,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你先坐下,别太紧张。” 晚青妤坐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却无心品茶,又急切地问道:“那你告诉我,我四弟到底去了哪里?” 付钰书坐在她身旁,语气温和地说:“你四弟外出的事,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我回府后也未见到父亲,但管家来报后,我便派人去礼部打听了。礼部的人说,我父亲昨日便外出办一件要紧的事,至今未归。因是朝中要务,父亲出行颇为隐秘,许多人都不知晓详情。我问是否你四弟随我父亲一同去了,他们也说不清楚。所以我猜测,你四弟或许是随我父亲外出办事,这才迟迟未归。”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道:“男儿嘛,总该外出行事历练一番。你四弟已十六岁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想当年我十六岁时,可是在外习武一年,天南海北都去过,也没出什么事。你不必如此忧心,更何况有我父亲在,他不会有事的。” 付钰书虽如此宽慰,但晚青妤心中依旧不安。她思忖片刻,蹙眉道:“所以,到现在谁也不清楚我四弟和你父亲到底去了哪里是吗?那你能不能派人再去礼部问问?” 付钰书见她一直追问,又安抚道:“好,稍后我便派人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晚府。再者,他现在在我父亲身边做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依旧担忧的眉眼上,突然换了话头道:“青妤,我最近发现,你似乎总是疏远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付钰书此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的心意从未变过。那日在宫中,我与萧秋折打了一架,其实我也很伤心,很难过。我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可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挨打不算什么,可心疼却是真的。后来我们被太后关在一起,他又对我一顿好揍。” 他说着,扯起衣袖,将包扎着的手臂递到她面前:“你看看,我的手腕都被他拧断了,现在还疼着,手指都是麻的。那日,他当真是把我往死里打。”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中尽是苦涩:“之前我去找过萧秋折,他对我说要公平竞争。两年前我没争过他,他把你娶走了。可如今,公平在哪里?他霸占着你不放,甚至连让我与你说几句话都不肯,他可有给你一点空间,可有尊重你。”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探出一点想要的东西,继续说:“我知道,你跟着他回亲王府,是为了让他帮你寻找杀害你父兄的凶手。可是青妤,我也可以帮你。如今我在翰林院当值,也有了些权势。即便不靠付家的势力,我自己也能帮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这样疏远我,排斥我。” 他往她跟前倾了倾身,语气十分认真地道:“青妤,现在你也离开了亲王府,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回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 付钰书突然说起这些,不禁让晚青妤皱起了眉头,她本就因四弟的事焦灼不安,哪有心思讨论儿女私情。她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寻找四弟。既然你说能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那我就回去等着。”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付钰书见她忽视自己的言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道:“青妤,你先等一会,让我把话说完。” 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晚青妤挣了挣手臂,见他满眼忧色,没再动。 “青妤,我们还是相爱的,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对不对?”他又说。 “付钰书。”晚青妤不愿听这些,直接拒绝道:“我们以后不可能了,永远 都不可能。所以,你有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我也不会听。” 分开了就是分开了,那份感情已经在她心中抹去了,所以,不会再有以后。 付钰书见她如此决绝,本就挤压许久的情绪终是不愿再掩饰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几乎有些发颤:“青妤,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我知道这两年我们没怎么接触,也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但你应该清楚,当初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那时不过是因为萧秋折强行将你娶走,我们才被迫分开,并不是我们自愿的。” 他突然有些激动,晚青妤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再次道:“付钰书,你不必如此,我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我不想谈儿女情长,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她的语气干脆利落,付钰书怔了片刻,眼眶突然红了。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青妤,这段时间我虽看出你有些变化,但我一直告诉自己,你不过是因为家中遇到麻烦,不过是因为我们分开太久,一时有些不适应。可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 也不知是付钰书终于有了与她独处的机会,还是憋了许久的话一直无处倾诉,如今两人单独在一起,他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情绪倾泻而出。 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见她沉默不语,眼眶越来越红,抓着她的手始终不肯放开:“青妤,我们以前算什么?曾经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还说准备嫁给我。可到头来,你却转眼嫁给了别人。你当时那样抛弃我,对我而言是怎样的打击?我也是人,我也会伤心。” “那时我如此难过、绝望,跑到你面前一遍遍恳求你,我说我可以帮晚家渡过难关,哪怕豁出性命也会保护你。可你当时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付钰书,既然萧秋折能轻松帮我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我问你是否对萧秋折有情,你说没有。既然没有,那你为何不信我一次?为何非要与他成婚?我当时哭天喊地,那样求你,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都说我付钰书被你抛弃了。我想问问你,你看着我那么伤心的样子,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就算不为别的,看在我们那几年的感情,看在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是否曾为我有一丁点的伤心难过?” 晚青妤见他情绪完全失控,尽量劝道:“你先别激动。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现在和以后的事与过去无关。我希望你为你自己的将来着想一些。更希望你能尊重我一些。” “尊重?”付钰书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与苦涩,“那你当年可有尊重过我?我们明明那么好,你对我说着那样温柔的话,转头却嫁给了萧秋折。你说,你有没有尊重过我?” 他说着,俯身逼近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满眼通红地道:“当年我如此掏心掏肺,如此爱你,你可曾为我们这份感情有过一点点的尊重?若有,你怎会如此绝情地抛弃我?”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的生活里每日都有你。我把所有能拿出手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全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你。可换来的是什么?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也给了你时间,我也在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忘了你。可我忘不了啊,我忘不了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忘不了,你要我怎么办?” 他愈发激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两年前,那时的他也是在她面前如此伤心绝望,声泪俱下地控诉。那时的她,只是红着眼睛沉默不语。如今,她依旧一言不发。 付钰书见她仍是沉默,苦涩地笑道:“又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晚青妤,你的心竟如此狠。以前我们闹矛盾,每次都是我哄你,而你一声不吭。后来你要嫁给萧秋折,我又求你,又哭又闹,可你依旧沉默不语。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冷硬?你可知道,那种被抛弃的滋味有多难受?这两年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你根本不清楚,那种突然被抛弃的感觉有多绝望。但可笑的是,即便到现在,若再给我一次机会,问我是否会爱上你,晚青妤,我还是要说,我会,肯定会。以前我不会放手,现在不会放手,以后更不会放手。你要问我为何有这么大的执念,我来告诉你,因为我不甘,非常不甘。我也恨你,恨你的狠心。” 第92章 感情里,被伤害的人总是会失去理智。 可对放依旧沉默。 “看看,现在也一样。又是我在这里咆哮,而你一句话不说。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也会让我觉得,在我们的感情里,我是如此的卑微。” 卑微到掏心掏肺,连句回应都没有。 “晚青妤,你不会真的爱上萧秋折了吧?”他突然问,问完连自己都愣住了。 慌乱的去看她。 顿时,一阵死寂。 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上前,看着她那双给出答案的眼睛,仍强装镇定地道:“青妤,人的感情是不会那么容易变的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是因为一些外界的事情所困扰,才让你有了错觉。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会让你重新体会到如曾经一样的快乐。” “青妤,我在感情里已经遍体鳞伤了,你能不能试着给我一点药,救一救我呢?” 没有人真的明白他心中的滋味。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晚青妤依旧僵挺地站着。 又过了一会,她想挣脱他离开,可他依旧不松手。 她的心情也糟糕透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突然想说说,她低头吸了下鼻子,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如此绝情?你总是在怪我,两年前怪我,现在又来怪我。在我答应与萧秋折成婚之前,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因为与你父亲争吵,外出几个月?” “那时我们晚家已经出现了困难,我的父亲被软禁在宫中半月。我很焦急,曾来找过你,问你该怎么办。你说你会去找你父母帮帮忙,让我安心等着,可我一等再等,没有等来任何消息,结果便是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一走就是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你可知我们家有多困难?我有多无助?我认识的人只有你,我来找过你多此,都找不到你。而你的母亲对我说,说你们付家帮不了我们,让我别再去找你了。其实,这些我能理解的,我也不会怪你们,更不会因此而生气。可是,那时候,伤心绝望的我只想要你一点安慰。我找不到你啊,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眼看我父亲将要被问斩,萧秋折及时出现了。他说他能帮我们,条件便是让我与他成婚。那时命都快没了,谁还顾虑那么多呢?当时我一口便答应了。而他,确实说到做到,他帮我们晚家渡过了难关,也很尊重我。后来,我不愿住在亲王府,他便将我送到了山上。这两年来,哪怕我故意躲他,他也并未曾 为难过我。” “付钰书。”她看向他,“所以,该冷静下来想一想的人是你,不是我。” 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在婚姻与生死面前,她依旧选择生死。 “那我们的感情呢?”付钰书依旧不甘,“我知道,那段时间是我做得不对,是我母亲不该说那样的话,但我们的感情还在啊!这两年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和离之后我们再重归于好,等着哪天把你风风光光娶进家门。因为我们是有感情的,感情可以胜过一切。” 感情?晚青妤在心中冷笑,或许她与付钰书当真不是同一类人。 “付钰书,你冷静一点。人的感情是会变的,变的原因有很多种。至于我们是哪一种,你且思考思考吧。” 她说着,推开他:“我相信你能把我四弟安全地送回晚府。我不希望与你、与付家再闹出什么矛盾。以后,关于这种话,也希望你不要再与我说了。” 她的言辞依旧绝情,推他的动作也毫不留情。付钰书忽然笑了,自嘲道:“晚青妤啊,我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还爱的如此卑微。” 当初明明是她抛弃了他。 晚青妤深知付钰书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人。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连颜面都不要了。如今他回来,依旧如此。 “晚青妤,只要我不放手,你永远都不可能安心与萧秋折在一起。那样的人,你也会喜欢吗?想必你知道七年前他所经历的那件事后,自然会放手。” “付钰书,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但我希望你能清醒地认识到,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再多说下去,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她不希望他把所有问题都怪罪到她和萧秋折身上。 她转身欲走,结果又被付钰书拉住。 付钰书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几乎咬着牙克制道:“你先别走,坐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发泄便发泄,想让她坐下便坐下? 她皱着眉,使劲甩开他的手,打开房门出了房间。 付钰书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应,他也没去追,一双手渐渐握起了拳头,满眼的绝望和破碎早已让他不再是平时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他唤来随从,冷声吩咐:“去多找些杀手,把萧秋折给我杀了。” —— 亲王府。 萧秋折站在父亲院中挂满铃铛的大树下,抬头望着。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天气总不好,今日又是阴沉沉的,风也大,铃铛被吹得叮咚作响。 他站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进了父亲的房间。 此时,萧敖正坐在桌前看书,见他进来,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并未作声。 萧秋折在门前站了片刻,虚握了两下手掌,叫了一声:“父亲。” 他的语气不似曾经那般愤然。 萧敖顿了下翻书的手,抬眸看他,见他面容冰凉,满眼忧伤,压了下眉头,放下书卷,沉声道:“说。” 萧秋折头一次,用平和且恳求的语气道:“皇家欺人太甚,若我们再躲避下去,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这二十几年来,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您都已亲眼所见。还有付家,他们蛊惑皇室心智,控制百姓思想,祸国殃民,已是罪恶滔天。如今,还要逼迫我的妻子与我和离,我已无法忍受,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孩儿……恳请父亲能相助于我。” “怎么助?” “先夺权。再杀。” 第50章 “我想要你。” 如今亲王府,已然成了皇家的俎上鱼肉,若再不奋起振作,再将唯一能支撑亲王府的萧秋折铲除,结局只有屠戮殆尽。 当年萧敖能留得一条性命,全赖昔日功勋卓著,朝中诸多老臣力保。历代君王皆对皇室中潜在的威胁心存忌惮,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权、深得民心的皇室宗亲。这么多年,幸得萧敖不问朝政,对皇家构不成威胁,亲王府方能延续至今。 萧敖其才干与魄力丝毫不逊于当今圣上,若非因男女之事风评不佳,皇位未必会落入他人之手。 当年他麾下有一班强势的幕僚,忠心耿耿,甚至比太子当年的势力更为雄厚。若萧敖如今有意在皇室中重振声威,只需做些利国利民之事,必能重获权势。当初那些拥戴他的老臣,亦会再度支持于他。 萧敖作为皇家血脉,有颇高地位,非轻易可动。皇室兄弟相残,终究有损国本,朝中大臣亦不愿见此局面。即便亲王府对皇家有所威胁,若非万不得已,朝臣们也不会轻易激化矛盾。 然如今这局面,萧秋折一人之力,断难与整个皇家抗衡。他唯一能倚仗的,便是他的父亲。 先前他因母亲之事对父亲心怀怨恨,多年来未曾享受过父爱,父子关系极为冷淡。但是那日晚青妤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有所触动。 晚青妤讲述了他们家的情况,提及他的兄长、母亲、嫂嫂,还有那位她心中一直敬仰的父亲,让他心生羡慕。他们一家和睦融融,那样的家庭氛围,是他从未敢奢望的。 但从晚青妤的话语中,他听出,想要有一个美好家庭,并非一味索取,而是每个人都要有付出。 细细思量,这些年,他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皆因他始终对父亲冷眼相待,每每相见,总是提起母亲之事,从未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 他见晚青妤那般行事,一时豁然开朗。原来,世间之事,未必非要剑拔弩张,亦可换一种方式化解。人的积怨越深,越难得幸福。 从前他孤身一人,倒也无所谓,吃苦受累,甚至受伤流血,皆可咬牙忍下。可如今,他身边多了晚青妤,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无所顾忌。 他想给晚青妤一个安稳生活。 他明白,唯有强大,方能护住身边之人,方能令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知难而退。父亲终究是皇家血脉,只要他肯出手,许多棘手之事,或许便能迎刃而解。太后与皇后那边,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咄咄逼人。 他头一次放下心中愤恨,恳求父亲相助。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他抬眸望向父亲,恰逢父亲亦正凝视着他。父子二人目光交汇,眼中皆是复杂。 又过了一会,萧秋折纠结着开口:“周……” 他只吐出一字便被父亲打断了:“我已将她送出亲王府,从此不再与她来往。” 第93章 他把周姑娘送出了亲王府? 萧秋折简直不可置信。 萧敖起身走到书柜前,书柜旁的架子上,横陈着一柄长剑。他将剑取下,指尖一拨,剑身出鞘,寒光乍现,锋芒逼人。他握剑在手,随手挥动两下,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前微弱的光线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他看起来似乎还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 萧敖凝视着手中的剑,沉声道:“此剑乃是当年父皇所赐。彼时,父皇曾对我言,若有朝一日,有人意图陷害太子,图谋不轨,便令我持此剑护卫太子,助其顺利登基,辅佐他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江山社稷尽忠。” 意起当年,他眸中似有波澜涌动:“当初夺位之争,我便是持此剑,斩尽了那些陷害太子之人,也曾将此剑架在当今皇上的颈上。” 那年夺位之争,惊心动魄。 “但有些事,确实能误人心志。你所言不错,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此次,我会保住亲王府,亦会助你护住晚青妤。你且去将言书堂与付家这些年所作所为,悉数整理成册,交予我,给我些时日,我会给你一个夺权计划。” 若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需得细细谋划。 萧秋折静立在门前听着,父亲仅仅几句话,竟让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减轻了。 一句“保护”,好似胜过千言万语,虽简单,但是有分量。 萧敖将手中的剑放回原处,返回桌前坐下,默了片刻,道:“那日晚青妤送来的茶,甚是好喝。我也盼着哪日能喝到她亲手沏的茶。” 他认可了晚青妤。 而此时,萧秋折心中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之情,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静默良久,最后只是弯身深深行了一礼,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向那棵挂满铃铛的大树。这一次,再听这些铃铛的声音,好像不再似从前那般充 满恨意的咆哮了。 —— 晚青妤自付家归来后,心中始终难以平静,付钰书那番话令她忐忑不安。她本以为,一段情缘既已然了断,便该如流水东逝,再无瓜葛,不想仍有麻烦。 当初她确有不当之处,可付钰书又何尝没有责任呢?时隔两年,付钰书依旧纠缠不休,甚至将此事闹到了太后跟前,令她进退维谷。 陷害父亲的凶手尚未查明,言书堂的纷争亦未平息,四弟又突然失踪,这一连串的打击令她心力交瘁。 她焦虑万分,却苦无良策。 再看二哥,虽平日里强作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可每次医师为他换药时,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足以证明他伤的有多严重。 还有,她很不明白,付钰书究竟在扮演怎样的角色?从前,他为人正直,待人和善,那是真真切切的。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许多事情皆与他有所牵连。 她不希望,因他们那段未能善终的情缘,令他丧失了人性中最根本的善良。 用午饭时,张攸年来了,手中提着他父亲亲手做的点心,还带了些消肿的药。近来,张攸年往晚府跑得勤,表面上是关心二哥的伤势,可晚青妤心中明白,他起了心思。 只是在他未挑明心意之前,她也不好做得太过无情。毕竟他们也是自幼相识,他的父亲更是常年照料着她的外祖母,情分非比寻常。 张攸年将消肿的药递到她手里:“这药你让玉儿拿去,用手帕包了,敷在眼睛上,很快便能消肿止痛。我看你这两日眼睛肿得厉害,定是流了不少泪。” 他的语气中满是怜惜:“晚青妤,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一向阳光开朗,世间的烦扰本不该是你所涉足的。你该做的,是保持那份乐观积极的心态,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天塌了,自有我们男人顶着。” 他总是说着这样的话。 晚青妤接过他递来的药,说起了付钰书:“你和付钰书自幼交好,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必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我想问问你,你对他有何看法?” 她想从他这里探探付钰书的为人。当初她所见到的付钰书,与旁人眼中的他,或许大不相同。 付钰书为情所困,行事愈发固执,她实在担心他日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张攸年未曾料到她会突然问起付钰书,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沉默片刻,理了理袖边的衣衫,方才开口:“我想,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付钰书。你们自幼一同长大,接触得比我多得多,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段深刻的过往。你如今来问我,我能回答的,不过是我所见到的他,而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他这话等于没说。 晚青妤:“我们之间的事,双方都有责任。可于我而言,过去的事便过去了,该放下的早已放下。只是他似乎执念太深,纠缠不休。我一时也辨不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该如何阻止他做出些过分的事来。” 今日在付家,他突然发疯,让她嗅到了危机。 张攸年自然明白她的担忧。那日宫中,萧秋折与付钰书大打出手的事,说明他们之间的纠葛不会轻易解决。 他沉声道:“既然他在你心中已成过往,你又何必再纠结他的为人?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若他执意纠缠,做出伤害你的事,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他。” 说到这里,他定睛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他可是欺负你了?对你说了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去教训他?萧秋折上次下手还是轻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去废了他。” 废了他? 晚青妤惊讶地看他,虽未从他口中听出对付钰书的明确看法,可他和付钰书毕竟一同长大,总归有些情分在。他这番话,是真心为她出头,还是随口哄她开心? 晚青妤苦涩笑了笑,道:“这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会想办法与他撇清关系。只是这两年未曾与他多接触,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性子,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希望他别再疯魔下去。” 她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晚家频频出事,二哥重伤难愈。且我也是萧秋折的妻子,不便与旁人有过多纠葛。我只盼着有些人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日后徒增伤心,也给我平添麻烦。” 她这番话虽未明言,却字字句句皆是说给张攸年听的。 张攸年沉默片刻,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随即岔开话题道:“方才我带来的糕点,是父亲亲手做的。来时外祖母还特意叮嘱,一定要让你趁热吃,莫要放凉了。言书堂那边,我一直在盯着。近日有些付家的人前去查探,不知是何目的,待我弄明白皇上的意图,我们再作打算。四弟那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会派人帮着寻找。” 他说罢,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待会儿还得进宫一趟,看看上次禀告皇上的事有没有进展。” 晚青妤应了一声,目送他出了府。 张攸年走后,晚青妤让太医去为二哥换药,又将家中琐事细细整理了一番,顺便将搜集到的关于言书堂的线索一一记录下来。 这一整日,她的心情都如阴沉的天气,沉闷难舒。 到了傍晚,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独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托腮望着点点细雨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神情恍惚地一直发呆。就连萧秋折悄然站在她身后许久,她也未曾发觉。 她憔悴了许多,原本莹润的脸颊瘦了一圈,那双曾盈满笑意的眼睛,也只剩下忧愁。 风拂过,吹着她鬓边的碎发,粉色的衣袖也飘飘荡荡。 萧秋折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满眼疼惜。 雨更急了,风更凉了,他轻轻唤了一声:“晚青妤。” 晚青妤正自出神,忽闻身后声音,蓦然回头,看到是他,惊讶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她有些激动。 还未等他回答,她又问:“你怎么没有打伞?身上可淋了雨?手臂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她一阵关心。 他轻笑着,抬了抬手臂道:“我坐马车来的,未曾淋雨。听你的话,按时换药,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晚青妤松了口气,复又问道:“这般晚了,你来做什么?” 萧秋折走到她身旁坐下,动了下眉梢,道:“夫君来看看娘子,不可?” 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你怎么样?”他问,“我听闻四弟至今未归,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有,方于说你去了付家找过付钰书。” 晚青妤回道:“四弟突然不知所踪,礼部的人说是付大人派他到外地当值,但是具体去了哪里,去了多久都没有人告知。我去付家时,付大人不在,付钰书说他父亲外出当值,或许四弟是随他一同办事,故而迟迟未归。他还说,定会将四弟平安送回府上,让我不必太过忧心。” “你别担心,我会派人去寻找他。”他安慰道,然后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我还听方于说,你从付家出来时神色不佳。付钰书可有为难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第94章 方于怎么什么都说。 晚青妤动了动唇,思忖着怎么回他。 萧秋折见她犹豫,猜想二人定是说了什么不愿告知他的话,他自从方于口中得知后,就很不开心。 他不愿她与付钰书私下相见,毕竟付钰书那性格,可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虽一路强压心绪,可那醋意之感却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时下说起更甚。 “上次在宫中,他公然为你拭泪,这次他可曾再做什么过分之事?”他又问。 晚青妤见他醋意又起,忙解释道:“没有,我们只是谈了些四弟的事,旁的什么都没说。” 萧秋折不信:“当真没聊别的?那为何在付家待了那么久?” 晚青妤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当真什么都没说。” “晚青妤,你撒谎。”萧秋折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虚,他倾身,靠近她几分,“你说吧,你们都聊了什么?放心,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吃醋。这一次,我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是为了四弟才去找他的,不怪你。” 话虽如此,可他那神情明显在意的不行。 晚青妤本不想过多讨论付钰书,有时候多说无益,只会 增添麻烦,但她架不住萧秋折在意的样子,只好如实道:“今日他又与我提起了过往之事,我不愿听他说,便与他争执了几句,随后就出来了,但我脸色难看,是因为担心四弟,不是因为他。” 还起了争执?晚青妤什么性情,萧秋折再清楚不过,若非触及她的底线,她断不会轻易与人争执。 “他都与你说了什么混账话,竟能惹得你与他争吵?” “他总是提起以前,我不愿再听,才与他争执了几句。不过我已与他说明白,日后我与他再无可能。” 再无可能。 她明确拒绝了付钰书? 她心中已经彻底没了付钰书? 她这话听得他好似有一阵春风吹进了心里。 有点激动。 他站起身,抓起她的手:“走,进屋。” 进屋? 晚青妤见他心情突然很好,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边走边问道:“你晚上可曾用过饭?要不要让厨房做些饭菜来?” 他用过了,可还是道:“可以。” “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让他们多做一些。” 多做一些,他就能在这里多待一会。 晚青妤唤来玉儿,吩咐她去厨房多备些饭菜,随后二人便进了她的房间。 萧秋折以前从未进过她的房间,前两日虽进来一次,但那时房中昏暗,未曾看清屋内陈设。如今烛光盈盈,他才得以细细打量。 晚青妤走到桌前,又多点了一支蜡烛,道:“你随意坐吧。” 萧秋折四下环顾,房中布置雅致,处处透着女儿家的细腻心思。桌上摆着几瓶鲜花,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也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籍,其间还夹杂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还有……书架上还摆着一对木偶,一男一女,紧紧挨着,笑眯眯的模样甚是可爱。 他走上前,细细看了几眼,转头望向晚青妤,话一出口便带着酸意:“这木偶,可是付钰书送你的?一男一女,还这般亲密。” 晚青妤看向木偶,张了张口,低声道:“这东西是以前的,我忘记扔掉了。” 她这是默认了木偶确是付钰书所赠。 萧秋折顿时感觉哪哪都是酸的,他又在房中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架子上挂着的一串风铃上。那风铃精致玲珑,上头还缀着一对鸳鸯。他又问:“这风铃,也是付钰书送的?” 晚青妤看了一眼,笑了笑,连忙上前将风铃取下,道:“这东西挂了许久,我早都忘了它的来历了。”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翻涌的醋意,又在房中细细打量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像是付钰书送给她的。 “你说,这屋里还有什么是他送的?全都打包起来,扔了。” 晚青妤也随着他的目光在房中巡视了一圈,因她许久未曾在此居住,自己也记不清哪些东西是付钰书送的,哪些是自己添置的。她只得含糊道:“这事明日再说吧,待我仔细想想,再一并收拾。” 萧秋折不愿意,手中摆弄着那对木偶,倚在书柜旁,侧目望着她,醋意越来越浓:“我今天有的是时间等你收拾。你现在就开始。” 他要亲眼看着她收拾干净。 晚青妤不想让他生气,开始在房中翻找起来。她原以为付钰书送的东西并不多,可收拾着收拾着,竟翻出了十几件。 萧秋折看着那些物件,冷笑着:“看来你们之前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拿起一串手链:“他眼光不行啊!颜色搭配俗气,质地不佳,想必随意在街上买的吧!” 他又拿起一把发簪:“还有这把簪子,与祖母戴的很像,老气的很。” “这个也不行,造型难看,很是敷衍。” “这个也不行。” 晚青妤:“……” “晚青妤,以后我给你买好的。” “好。”晚青妤点着头,只觉满屋子都是醋味,她连忙唤来玉儿,将那些东西悉数拿了出去。而后倒了杯茶,对他道:“你先喝点茶,饭菜应该快好了。” 萧秋折心中的醋意久久难消,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我有点不开心,你说,怎么办?” 起码说两句好听的。 晚青妤动了动唇,没说出来。 他见她半晌不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声道:“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补偿我好了。” 补偿?晚青妤茫然,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补偿。正思忖间,萧秋折突然抬手一挥,扫灭了桌上的蜡烛,房中顿时漆黑。 “你要做什么?”晚青妤紧张地问。 他拉着她往床边走:“上次我说过,下次见你时,想多亲一会。现在我想亲你。” 他说话总是如此直白,听得晚青妤脸颊瞬间涨红,慌忙推拒道:“你别这样……我们去厨房看看饭菜可好?我现在很饿。” “我也饿。” “那就去吃饭。” “……你听不明白?” “什么?” 他把她带到床边,按着她坐下,弯身去脱她的鞋子。 晚青妤忙问:“你脱鞋做什么?我现在还不想睡。” 萧秋折不答,只将她的鞋脱下,又褪去自己的鞋子,随后搂着她一同躺在床上。 “先亲一会,再睡。” 晚青妤心中慌乱,伸手推他,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房中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她紧张地抓住他扯她衣衫的手:“你别这样……” 一阵拉扯后,他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凑近一些,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他触上来,晚青妤心里一颤,被他锁在怀里,身子软软地贴着他,一只手无措地抓着他的衣襟,脸颊早已滚烫,额间甚至渗出了细密汗珠。 她微微侧头,嘴唇不小心蹭到他跳动的颈侧,不禁吸了口气。 他把她的小脸扳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稍一动身,便能吻上。 晚青妤胸口一起一伏,声音也软糯下来:“我上次不是说了吗?在没弄清我的身份之前,不要胡来……” 万一。 萧秋折早已将这些抛诸脑后,已准备全心投入这段感情里,可她却一再退缩,令他心中生出几分失落与烦躁。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两人可能有血亲关系之事告诉她,现在倒成了她拒绝他的借口。 “晚青妤,不可能是真的,你休要以此借口躲避我。” 晚青妤觉得他疯了,可是他身形高大,他不松手,她就推不动。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 晚青妤因在外边坐了许久,身上有些许凉意,他动了动身,又搂紧一些,帮她暖着。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竹叶香,还想再劝,却被他捏住了下巴,他周身透着极强的侵略性。 她身上不由得发热,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唇,语音因情绪激动变得低沉,喉结滚动两下。 “晚青妤,只亲吻似乎不够。” 他将她的身子扣得更紧。 “我想要你。” 第51章 她的主动让萧秋折意乱:…… 晚青妤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耳畔是他低沉的呼吸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想要躲开,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是隔着 薄薄的衣衫令她心慌的温度。 “你……你冷静些。”她勉强开口,声音却软糯得不行,连她自己都听出了动摇。 他低笑一声,接着唇已覆了上来,带着灼人的热度,触碰上的瞬间温柔得让她心颤,她的手指攥紧他的衣襟,眼睫不停地颤动。 第95章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滑,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酥麻。她微微一颤,呼吸愈发急促,脑海中一片混沌,她的喉咙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再次封住了唇。 他的吻更加深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她的理智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身子软化了,只能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亲着。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腰际,指尖轻轻摩挲,激起一阵阵心悸的颤栗。她的呼吸愈发急促,紧抓他的肩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稳住自己。 “别……”她努力让自己清醒。 “晚青妤……”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就要。” 吻渐渐下移,她的指尖无意识掐入他的皮肉里。 “你……你别这样……”她哀求他。 他又低笑一声。 “你明明也想要。” “……我不想。” 她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想要起身,却被他再次扣紧。他开始吻得温柔缠绵,要将她所有的抗拒都融化在他的怀里。 她没了理智,手臂攀上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地回应着他的吻。 她生涩地用舌尖探了一下,还未收回就被他捉住了。 “唔……” 夜色愈深,屋中尽是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丝,指尖摩挲她的耳垂,接着落在她的肩头,褪去了她大半衣衫。 衣衫一落,她深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他伸来的手,睁了睁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动了动手指,她紧抓着不放,他又去亲她,却被她咬了一口,他吃疼地“哼”了一声:“晚青妤。” 晚青妤猛地推他,她推得急,试图将两个人推醒。 萧秋折被她推到一旁,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只是激情一时难以平息,眼中的欲、火依旧燃烧得旺盛。他伸手想要再去揽她入怀,结果她往前一躲,他没能抓住她的手臂,反而抓住了她的一只脚腕。 她往前爬了两下,他往后扯了扯,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嗔道:“你冷静一点!” 他此时哪能冷静下来? 他顺势将她的腿往自己跟前一拉,她嗔了一声,抓住床沿,奋力往前爬。两人如此拉扯了一会儿,晚青妤终于抠开了他的手指,迅速下了床,走到桌边将蜡烛点亮。 烛光亮起,房间里顿时通火明亮。 晚青妤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秋折正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两人对视上,皆是怔住。方才在黑暗中,彼此还能遮掩几分羞赧,如今烛光下,四目相对,双方眼中的情、欲显露无疑。 晚青妤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她捂着脸颊坐了下来,心脏砰砰直跳。 萧秋折的衣裳凌乱,坐在床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低声笑了笑。这笑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羞恼,更多的是对晚青妤的宠溺。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气氛依旧暧昧。晚青妤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 萧秋折轻叹一声,挠了挠额头,下床走到她身边坐下。 晚青妤见他靠近,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衣裳。 萧秋折哭笑不得,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担心什么?你若不愿意,我不强迫你。我们等下次。” 他说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捧住她的脸,轻轻揉了揉,望着她水艳的嘴唇还是道:“那亲吻总可以吧?” 还想再亲。 晚青妤羞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滚烫,心跳如雷。她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过,紧张到连张口都变得困难。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开口道:“还是别了……待会儿你又控制不住自己。” 又要不管不顾。 萧秋折往她跟前凑了凑,扯了扯她的手臂,歪头看着她。见她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情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往前倾身,一口咬住她的下唇,力道虽轻,却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方才你几次都想咬我,现在也让我咬一咬,好让我解解身上的火。” 晚青妤被他这一咬,唇上微微发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这一声轻哼瞬间勾起了萧秋折心中的火,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他的吻深情而炽热,舌尖轻轻勾住她的,软软的触感让两人身子都在发颤,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晚青妤原本还能克制,可不知为何,隔了这一会儿,她的情动比之前更甚,也许是因为他吻得太深情。 她试着回应他,舌尖与他纠缠,情难自已地动了动身子,随后站了起来,往前一靠,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让萧秋折心中一阵狂跳,他一把将她搂紧,激动地回吻她。 她的唇又软又甜,她身上也香香的,触手之处皆是柔软,令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晚青妤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娇软而缠绵。她的主动让萧秋折意乱:“多亲我一会……” 她的吻有些生涩,从他的唇间滑过,舌尖轻触,激得他不行。他的手掌缓缓滑至她的腰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她的呼吸也很急促,胸口起起伏伏。 “晚青妤……”蹭得他心痒难耐,他觉得自己又要失控了,浑身上下燥热的不行,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将上身的衣衫褪去一半。 晚青妤吻得情难自制,指尖从他的脸颊滑至他的脖颈,再抓向他坚实的臂膀,最后缓缓抚上他的后背。 两个人均已忘乎所以,晚青妤迷迷糊糊的,手背在他背上轻抚,忽然间,她摸到一片别样触感,顿时,她的手倏然僵住,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他后背上并非光滑的肌肤,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粗糙得令人心惊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疤痕。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立即缩了回来,然后离开了他的唇。 萧秋折也是身子一僵,随即停下了动作。 房间里骤然安静,无无一丝声音。 烛火在桌上摇曳,映得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晚青妤怔了一会,稍稍退开一些,近在咫尺地望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惶然。 萧秋折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睫轻颤,眉头微蹙。他轻轻推开她,迅速将衣衫穿好,神情间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慌乱。 晚青妤的手悬在半空,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回。她忽然想起方瑜曾对她说过的话:“你若想知道萧秋折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只需看看他的后背便知。” 她曾几次试图窥探,却总被他避开。他曾对她说,日后会亲自告诉她,不必听旁人议论。可如今,她亲手触到,好像难以承受,那并非普通伤疤才有的触感。 房间里静得可怕,晚青妤一时没敢出声。 萧秋折抬眸看了她,目光沉沉,又压抑的情绪垂下眼,而后扶着她起身,低声道:“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我有些饿了。” 他的语气虽平静,却难掩苦涩,他转身向门外走。 晚青妤知道她的无意识举动可能触碰到了他的秘密。她张了张口,叫了一声:“萧秋折……” 萧秋折顿住脚步。 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萧秋折的手指在她掌心收紧:“先吃饭吧,我很饿。” 晚青妤没再言,二人牵着手出了房间。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总是连绵不断。 他们沿着长廊一路向膳厅走去,谁都没有再说话。 萧秋折显然对他背后的秘密极为介怀。多年来,他从不让人近身更衣,在亲王府同房而睡时,他也总是衣 衫整齐,未曾褪下半分。 那背后的伤痕,也许就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禁忌,也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秘密,无人能触及,也无人能窥探,埋藏多年,仍不愿与人提及。 膳厅里备好了丰盛的饭菜,两人净了手,相对而坐。 萧秋折自方才起便有些出神,他好像很介意他方才的触碰,她心中不免泛起阵阵心疼。 她为他夹了几道菜,又盛了一碗粥,轻声说道:“我们相识这么久,你还从未在晚府用过膳。今日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常来。” 萧秋折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应道:“比亲王府的可口。” “尝尝这个酥饼,是我们厨子的拿手绝活。”晚青妤又给他夹了一块酥饼。 萧秋折安静地吃着。 晚青妤见他情绪依旧低落,思忖了一会,轻声道:“其实,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小时候也曾顽皮,爬到树上摘枣子,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她说着,轻轻撩起裙摆,露出小腿上那道疤痕,笑道:“你看,是不是很丑?” 她开始试图安慰他。 第96章 萧秋折低头望去,只见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赫然横着一道长长的伤疤,虽已淡去,却依旧清晰可见。他眉头微蹙,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问她:“疼吗?” 晚青妤摇头道:“早就不疼了,不过那时伤口确实挺深的,大夫说可能会留下疤痕。外祖母当时自责得不行,总念叨着没看好我,还担心我以后嫁了人,夫君若是见了这疤,会不会嫌弃我。” 她轻笑一声:“外祖母总是顾虑那么多,我便告诉她,若是因为这道疤就不爱我、嫌弃我,那我绝不会与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你看我二哥,他身上伤痕累累,几乎没一处完好的皮肤,腿也不知何时才能站起来,或许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坐轮椅。可我嫂嫂从未有过一句怨言,除了心疼,便是日日夜夜耐心地照料他。这便是相爱的模样。我二哥怕嫂嫂担心,即便伤口疼得厉害,也咬牙一声不吭。” “人这一生,哪能十全十美,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伤痕。可这些伤痕,并非代表我们最不堪的一面,体验过苦难,才能更加珍惜当下的幸福。” 萧秋折望着她,看着她说话时温柔的神情,听着她言语中的鼓励,眼中忽然泛起一丝酸涩,心头仿佛被什么揪住,酸胀得厉害。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呢? 她不是害怕,不是嫌弃,而是耐心的安抚他。 可,有些事,他却始终难以启齿。 那日,付钰书曾对他说:“若晚青妤知道你七年前所经历的事,或许会不愿与你在一起。”这句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底,令他矛盾不已。 这些年,他原以为自己在朝堂上、在百姓心中有了地位,便能多几分自信与骄傲。可如今面对晚青妤,他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傲气与自信,竟在一瞬间崩塌。这些年强撑的意志,似乎也在她温柔的目光中渐渐动摇。 他伸手取了一只虾,慢慢剥着,可手指却微微发颤,虾壳坚硬,怎么也剥不开。他心中愈发急躁,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 “让我来。”晚青妤拿走他手中的虾,“先将虾头取下,然后再剥壳,会容易一些。” 她将剥好的虾放入他的碟中,又取了一只继续剥起来,不一会儿,他的盘子里便堆了几只的虾仁。 这七年来,萧秋折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一顿饭如此难以下咽。 一时间,心中复杂的情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原来,只是被她触上一下他就慌乱的不行,哪还有勇气全部相告呢?以前,他好像太高估自己的心理素质了。 过了许久,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他夹了一道菜放入她的碟中,又为她盛了一碗粥,轻问道:“你何时能回亲王府?我一个人住在兰风居,总觉得冷冷清清,心里空落落的。晚青妤,我想让你回去。” 如今的他,仿佛一刻也离不开她。只要每日能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他便觉得心中满是欢喜与满足。他不想再独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只想每日抱着她睡。 提到回亲王府,晚青妤不由得想起太后先前的话。太后说,不愿听到他们琴瑟和鸣,她搬回亲王府的消息。如今局势复杂,许多事情尚未解决,甚至她四弟下落不明。即便她心中想回亲王府,但为了大局,她也不能轻易回去。 她放下筷子,看向萧秋折,神情认真:“萧秋折,并非我不想回去。你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我二哥伤势严重,我总是挂念。这两年我搬到山上住,很少陪伴家人,如今我只想好好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有……我很抱歉,原本答应帮你打理亲王府,结果不仅没能帮上忙,还把管理权弄丢了。不过你放心,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等晚家脱离危险,若你需要,我会再回亲王府,帮你打理。” 帮他打理……萧秋折对她道:“你是我的妻子,回亲王府是回自己的家,并非是为了帮我。” 她何必分这么清。 晚青妤怕他太过理想化,若结局不如人意,只能让他更伤心。她思忖了一会,轻声道:“其实……我在宫中见到了小皇子,也见到了他身上的玉佩。那块玉佩与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或许……我与小皇子之间,真的有些渊源。” 当时她在小皇子的眉眼中隐约发现了些什么,也有些慌乱。 这事,这几日也一直烦扰着她,她很希望尽快查清楚,与他安心在一起。她无权无势,连皇宫都进不了,也无从查起,她想让他帮忙去查查。 萧秋折见她又提起这件事,心中略有烦躁:“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说过,我们谁都不要再谈,也不要去查。既然皇家没有再继续寻找皇贵妃丢失的女儿,那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晚青妤却比他冷静许多,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们都需要冷静考虑。这不是小事,牵扯到皇家,你也知道皇家的手段和规矩。到时候,除了世俗的偏见,恐怕还会有皇室的干涉。后果可能不只是被唾弃那么简单。” “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必须查清楚。若查清后,我与小皇子并非亲姐弟,与你也没有任何血亲关系,那我便安心回亲王府,陪在你身边。我们可以春天赏花,冬天看雪,再生一两个孩子,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但是,如果……” “没有但是和如果。”萧秋折打断她,“别再提这件事了,我不会去查。” 他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发涨的眉眼。 晚青妤这一会也固执起来,心里也很焦急:“事情总归弄清楚,就像方才,若不是有顾虑,我们不就在一起了吗?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啊!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很在乎,我不想一辈子稀里糊涂,连一起睡个觉都要带着一肚子疑惑思虑再三。” “往最坏了打算,如果……我们真的有血亲关系,或许也挺好。我多了一位兄长,你多了一个妹妹,我们一样可以有深厚的情谊,也可以经常相见。到时候,我也会常去亲王府看你。” “挺好?”萧秋折听到这话,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眼眶瞬间发红了,“你告诉我,这怎么能算挺好?那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晚青妤,你说怎么能一样?你让我怎么接受?” 他说着,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微微发颤:“晚青妤,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句话我从前未曾说过,但今日我一定要告诉你。从七年前开始,我便已经爱上了你。当初迎娶你,也是因为喜欢。” 他说着,抬手扯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左胸口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嗓音低哑地道:“你看,这道疤是两年前付钰书刺下的。他因我娶你,持剑怒冲冲地找上门来,要取我 性命。那一剑刺下来,我未曾躲闪,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当时哪怕是死,我也不会放手。所以我硬生生地挨了他一剑,那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是晚青妤,那是我为了留住心里的那份爱啊!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我知道,这两年你在山上住着,我对你不够关心。可那是因为每次见你,你都躲着我。我许多次悄悄上山,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着你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我多想进去对你说:‘晚青妤,跟我回家吧。’可我却不敢。” “或许是因为不够自信,又或是因为赌气,我总觉得你心里只有付钰书。哪怕我挨了那一剑,哪怕我将你娶回了家,你或许从未放下过他。我很迷茫,也害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所以这两年,我唯唯诺诺,不敢靠近你。” “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七年前你怎么能写出那样真挚的信?如今你的眼神、你的话语、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也是爱我的,你也离不开我。”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近乎恳求:“糊涂一点不好吗?你放心,我可以让这件事永远不再被人提起。我会封住所有人的嘴,只希望你也别再想、别再提了。” 他将他们可能有血亲关系的事情告诉她,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做过最后悔最愚蠢的一件事,如今局面难以收拾,他心中慌乱至极。 “晚青妤,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晚青妤未曾想他会如此激动,她只是想弄清真相,如此才能安心的与他在一起。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般激动。 她依旧道:“这件事若你不愿去查,我想办法去查。” 她想办法。 萧秋折苦涩一笑:“晚青妤,我告诉你,此生我们只能是夫妻关系,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的命该有多苦啊?年少时为亲情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却又为爱情所困。这一切简直像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他再也无心用饭,努力平复了下心情,起身道:“天色已晚,外头还下着雨,我今晚有件事需要处理,先回去了。你再多吃些。” 他转身就要走,晚青妤一把拉住他:“你别生气,外面雨下得大,你待会再走。” 第97章 “我怎么能不生气?你知道我生气还要说?” “我也是因为烦躁。”她一倾身,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你总是亲得我受不住,我还要努力让自己清醒,其实挺折磨的。这样一次次下去,我也能发疯。你听话,先查清楚好不好?若是我们真的没有任何血亲关系,到时候我比你还要主动。”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你别生气了。” 她…… 他怎么舍得再生气。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我不生气。” 晚青妤见他情绪平稳下来,这才松开了他,将他送至屋外。 时下雨势突然渐大,凉意袭人。晚青妤取了一把伞,递给他,轻声叮嘱:“千万别淋着雨。回去后让太医再帮你看看伤口,记得早些休息。白日里也要按时换药,别忘记用膳。我之前见你胃口不好,饭也吃得少,可如今你有伤在身,一定要多加调养。” 她总是有那么多关心的话,一字一句,温柔入心。 萧秋折点着头,接过她手中的雨伞,说了一句“你早点休息”便转身踏入雨中。 萧秋折刚出亲王府,方齐便迎上前来:“你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忘记了与状元郎兄弟俩见面的事,要留宿在这里。” 萧秋折心情依旧不好,他上了马车,向东街疾驰而去。到了东街,他踏入茶楼,发现状元王庭与王珂早已在等候。两人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王珂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道:“萧大人,您之前让我查的事,如今有了些眉目。我找到了一个杀手组织,其中有两名杀手曾为京城一大户人家办过事。他们所接的差事非同小可,据说与当年太师大人和准驸马的案子有关。” 萧秋折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当真?可查清了雇主是谁?” 王珂摇头:“雇主尚未查明,那两名杀手如今已成哑巴,舌头被割掉了。不过,我已将他们带到京城,您随时可以审问。此外,那个杀手组织早已解散,听说他们当年接了一单大生意,名单上列了许多人,京城里那些离奇死亡的人,恐怕都与此有关。” “若想揪出幕后真凶,必须找到当时组织里的所有杀手。可这些人行踪诡秘,一旦解散,便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要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追查,只是希望您能多派些人手相助。” 萧秋折点头:“此事能有进展,多亏了你。我会派人协助你,你出行也要当心。” “萧大人放心。” 这时,王庭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萧秋折:“萧大人,这是我在翰林院查到的一些资料。这些卷宗中,有许多与付家有关联的记载,且这些卷宗在付钰书进入翰林院之前便已存在。翰林院一向对卷宗管理严格,绝不允许宗派思想渗透其中。付钰书刚进翰林院不久,想必动这些卷宗的人并非他本人,而是他的叔父。” “他的叔父曾在翰林院任职,手脚不干净,两年前因贪污受贿被皇上贬至外地。当时他的罪责本应砍头,但因付家的势力,皇上只是将他发配。若是我们能抓住此人,或许能查到付家祸乱朝政的证据。” 王庭继续道:“如今付家势力渗透朝堂,付钰书又进了翰林院,不知是否与他叔父一样,心怀不轨。平日里我与他相处,觉得他为人还算和善,言行举止与付家其他人有所不同。他才学广博,确实是个才子,但他毕竟是付家之人,若付家真有祸乱朝纲之心,必须严查每一个付家之人。” 萧秋折接过册子,翻看几页,沉声道:“此事我会派人处理,务必找到付钰书的叔父。一旦抓到此人,后续之事便好办许多。” 王庭点头。萧秋折合上册子:“付家之事,牵涉甚广,务必小心行事。” 他说到这里,郑重地向二人拱手致谢:“多谢二位兄弟出手相助,日后萧某定当厚报。” 王庭与王珂连忙还礼道:“萧大人不必客气,此乃理所应当。” 王庭思忖着,又道:“还有一事,需告知萧大人。皇上那边已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付钰书。若此事成真,付家的势力将更加难以撼动。” 萧秋折闻言,眉头紧锁,他自然清楚,付家近年来势力不断扩张,若公主真嫁入付家,无疑是如虎添翼。如今看来,皇家已对付家深信不疑,局势愈发复杂。 “此事我已有所耳闻。若皇上真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付钰书,我们也难以阻止。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查明付家的所作所为,找到确凿证据,敲醒皇上。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后续之事便好办了。” 王庭点头应道:“萧大人放心,此事我会盯紧些,绝不让付家有机可乘。” 萧秋折又与二人商议了几句,随后起身告辞,径直回了亲王府。 他刚踏入府门,便见陆临在厅中焦急地踱步,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前:“你可算回来了!让我好等。你让我抓的人,我已抓到了,现下正关在城外。你可要现在去见一见?” 此时外头雨势未减,萧秋折虽满身疲惫,心情复杂, 却仍强打精神,对陆临道:“现在就去,此事耽搁不得,你随我一同去。” 陆临皱眉,语气中不满:“这么大的雨,我可不想出门。再说了,你身上还有伤,脸色这么差,何必急于一时?人已抓到,明日再见也不迟。” 萧秋折摇头:“不行,必须今日去。我要尽快将所有事情解决,一刻也不能拖。” 陆临见他神色凝重,“嘶”了一声,挑眉问道:“怎么,遇到什么大事了?”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差?” 萧秋折扯了件氅衣往门外走,低声道:“我和晚青妤亲吻的时候,她摸到了我的背。” 陆临没听太清,只听到“亲吻”二字,他激动地跑上前问道:“你和晚青妤亲吻了?你们两个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怎么样怎么样,快给我讲讲,怎么亲上的?” 萧秋折压了下眉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摸到了我的背。” “上手了?”陆临挑了下眉头,“看来你们两人动静还挺大的,她都摸到你的背了。” 萧秋折瞥他一眼,他忽然恍然“哦”了一声,急忙问:“她看到了?” 萧秋折摇头:“没有,只是摸到了。” 陆临皱眉:“那你有没有告诉她?” 萧秋折依旧摇头:“没有。” 陆临回想起七年前萧秋折所经历的那件令他至今都毛骨悚然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这件事你总归要说的。” “我怕她知道了会害怕,也怕她……嫌弃。” 第52章 他最近好像有点黏人。 陆临还是头一回从萧秋折口中听到“嫌弃”二字。两人自幼一同长大,陆临深知萧秋折曾历经何等磨难,那些苦难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骨血之中,难以抹去。 然而,萧秋折却如钢铁般坚韧,坚韧得令人心生敬畏。陆临从未想过,有人能在那般绝境中咬牙挺过来。若是换作他,恐怕早已选择离开这世间,不愿苟且偷生。 可萧秋折不同,他从不将那些过往的苦痛示于人前,亦不曾让旁人因他而心生阴霾。他一身清贵,傲骨铮铮,任谁见了,也想不到他竟会因“嫌弃”二字而心生忐忑。可见,他对晚青妤的感情,何其深沉。 陆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你不必如此自苦。世人看事,各有不同。我以为,你该放下些戒备,否则,终究困于过往,难以走出。若你一直如此,晚青妤也只会为你伤心难过。” 陆临所言在理,萧秋折心中自是明了。只是,眼下他与晚青妤之间,尚有许多未解之结,贸然开口,只怕会在这本就伤痕累累的情分上再添新伤,甚至将她推得更远。他沉吟片刻,终是低声道:“此事,我会仔细思量,寻个合适的时机,郑重与她言明。” 说罢,他执起一把油纸伞,推门而出。陆临无奈摇头,亦随手取了伞,紧随其后。 萧秋折问他:“你可知道,皇上欲将公主许配给付钰书?” “不知。”陆临不可置信,“我竟未曾听闻。若付钰书当真迎娶公主,于你而言,岂非好事?他素来对晚青妤纠缠不休,如今皇上为你扫清障碍,你该庆幸才是。” 萧秋折却摇头:“付钰书若娶了公主,付家在朝中的权势必将更盛。日后若要对付他们,只会难上加难。付家根深叶茂,若不斩草除根,终是后患无穷。更何况,付钰书对晚青妤执念极深,若他权势愈大,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伤及于她。” 这是萧秋折最担心的。 陆临叹气道:“看来你们这场纠葛真的没那么容易收场。” 情事最难解。 二人行至门前,萧秋折吩咐方齐:“派人前往礼部一趟。另外再多派人手,务必寻到晚青桁的下落。” 第98章 方齐领命而去,萧秋折则与陆临坐车出了京城。他们在城外见到了太后的那位远房外甥。此人名唤李承安,原是太后的亲信,因贪赃枉法被发配至外地,却仍不知收敛,仗着太后的威势在当地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陆临早已打探清楚,此人自打做了个小官,便贪欲渐起,先是挥霍光了家中积蓄,后竟胆大包天,挪用公款,肆意妄为。地方官员因忌惮他与太后的关系,无人敢动他,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胡作非为。百姓苦不堪言,却无处申冤。 李承安生得贼眉鼠眼,举止猥琐,一身华服也掩不住他那股子贪慕虚荣的市井之气。萧秋折与陆临将他押至一处僻静之地,冷眼审问。 李承安起初还嘴硬,不肯吐露半分,但在萧秋折的威压之下,终究扛不住,将太后多年来在幕后摄政的种种隐秘一一招供。 原来,太后虽为女子,却对权势有着极深的执念。自先帝驾崩后,她便暗中插手朝政,许多地方官员皆是她的亲信,地方官场大事小情她都要暗中参与。 她早已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快感,甚至渐渐迷失了自我,从最初的庇护亲友,到后来的结党营私、独揽权势,贪心越来越大。而且她与付钰书的父亲的关系甚好,也非常推崇付家思想,故而私下对付家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默许。 待问完话,二人将李承安关押妥当,随后寻了家小馆,略用了些饭菜。天色渐暗,雨势未歇,二人便启程回城。 行至一片密林时,忽听得四周风声骤紧,马蹄声杂乱,紧接着,大批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林中涌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雨声滂沱,马夫慌忙勒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萧秋折与陆临顿感不妙,迅速跃下马车。 陆临巡视一圈一把抓住萧秋折的衣袖:“糟了,这么多人,是要杀你,还是要杀我?” 萧秋折神色冷峻,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不管杀谁,今日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 陆临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额角渗出一层冷汗:“这么多人,咱们怎么杀得出去?” 萧秋折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杀不出去也得杀,总之不能死在这里。” 陆临咬了咬牙,也抽出佩剑,接着黑衣人也纷纷拔剑出鞘。 陆临听得那齐刷刷的拔剑声,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便该多带些人手,如今只他与萧秋折二人,如何应付得了这许多刺客?正思忖间,黑衣人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招招狠辣,剑剑直取要害。 刀光剑影间,雨声、剑声、喊杀声交织成一片,林中杀气弥漫,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 今夜的雨,绵密而漫长。自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的心绪便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久久难以平复。她独坐房中,愁眉不展,心中只盼着这场风波能早日过去。正自出神,忽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不好了!”玉儿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外祖母突发心悸,您快去瞧瞧吧!” 晚青妤闻言,霍然起身,顾不得披衣撑伞,便径直往外冲去。外祖母年事已高,心脏向来不好,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调养,未曾有过大碍。如今突然犯病,若是救治不及,只怕性命难保。 她心急如焚,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回头问玉儿:“可请了大夫?情况如何?可曾稳住?” 玉儿紧跟在身后,手忙脚乱地为她撑伞,气喘吁吁地答道:“奴婢也不清楚,方才有个小厮急匆匆来报,只说让您赶紧过去瞧瞧。” 晚青妤匆匆上了马车,马车疾驰,不多时便到了外祖母的宅邸。 宅中灯火通明,晚青妤一路小跑至外祖母房前,见张攸年与其父正守在门外。她急声问道:“外祖母如何了?怎会突然犯病?” 张父见她赶来,神色凝重地回道:“我也不甚清楚。许是这几日天气阴冷,老夫人身子本就虚弱,入夜后一直咳嗽不止,后来便突发心悸。我已请了太医,此刻正在里头诊治。” 晚青妤眉头紧锁,心中愈发焦急。一旁的张攸年见状,安慰道:“你莫要太过忧心。我已请了大夫在里边诊治,外祖母福泽深厚,定会逢凶化吉。” 晚青妤素来不信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虚言,她深知,但凡病情加重,便是性命攸关之事。她在门外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愈发焦灼,忍不住问道:“大夫是从何处请来的?” 张父回道:“是从街上请的一位颇有名气的郎中,医术应当不差。” 正说话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夫缓步走出,皱着眉,叹着气,道:“病情有些棘手,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棘手?晚青妤心中猛然一沉,顾不得多问,径直冲进房中。只见外祖母躺在床上,面色青白,一手紧紧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好像吸一口气都极为艰难。 晚青妤心中一阵慌乱。连大夫都束手无策,外祖母的病情岂非凶险至极?她猛然想起,亲王府中似乎有一位太医,乃是皇家特意指派给萧秋折的御医,医术定然高明。她连忙转身对玉儿道:“玉儿,你速去一趟庆王府,务必请那位太医前来为外祖母诊治!” 此时天色已晚,雨势未歇,玉儿道:“小姐,这般时辰,奴婢怕亲王府的人不肯放我进去……” 晚青妤顾不得许多,急声道:“你便说是我不适,需太医诊治,快去。” 说罢,她又唤来一名小厮,陪玉儿一同前往。 晚青妤一直守在外祖母跟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玉儿才带着太医匆匆赶来。 晚青妤一见太医,急忙上前道:“太医,求求您,快救救我外祖母,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先别着急。”太医进了房中。 几人退出房间,晚青妤却仍心神不宁,双手紧紧攥着衣袖,这一夜,她未曾合眼,双眼红肿如桃。 张攸年望着她,满眼心疼,轻声道:“别担心,有太医在,外祖母定会无事的。” 张父也在一旁劝慰:“孩子,别太难过了。我去给你煮些热粥,暖暖身子。” 或许是这段时间积压了太多心事,晚青妤心痛难耐,再也无法压抑。她不明白,为何事情一桩接一桩,为何身边总有那么多麻烦?这些纷扰该如何解决?她只觉得一片茫然,也很心累。 张攸年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敢落下。他犹豫片刻,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收回了手。 太医在房中诊治了许久,终于推门而出。晚青妤急忙起身,声音颤抖地问道:“太医,我外祖母如何了?情况可算稳定?有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长舒一口气,道:“情况确实有些严重。老夫人年事已高,加之近日阴雨连绵,身子骨本就虚弱。老夫发现她近来饮食不佳,有些营养不良,这才导致突发心悸。眼下病情暂且稳住了,但往后如何,还需好生调养。你们务必悉心照料,切莫让她再受刺激,否则再犯起来,只怕更为凶险。”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安:“多谢太医,我们一定好生照顾外祖母,绝不敢有半分疏忽。” 太医回道:“少夫人不必多礼,此乃医者本分。药方我已开好,你们务必按时给老夫人服下。老夫暂且回去,若后续有何情况,可随时派人来寻我。” 晚青妤心知太医此次前来,多半是看在萧秋折的面子上,心中甚是感激。 外祖母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晚青妤稍安,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这时,张父已备好了饭菜,温声劝道:“青妤,忙了一夜,你也该吃点东西了,身子要紧。” 桌上摆满了张伯伯精心准备的饭菜,每一样都色香俱佳,可晚青妤望着这些菜肴,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毫无胃口。她勉强夹了几口,味同嚼蜡,心中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张攸年为她夹了些菜,又盛了一碗热粥,放在她面前:“你先喝点粥,暖暖身子。这一夜你未曾合眼,如今外祖母的病情已稳住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去把外祖母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儿你去躺一会儿,歇息片刻。” 晚青妤心中虽满是忧虑,却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端起碗抿了几口热粥,只觉得一股暖意缓缓流入心间,身子也稍稍舒坦了些。她沉吟片刻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将外祖母送到舅舅那儿去。她年事已高,独自住在这儿总是不妥,需得有亲人贴身照料。我实在放心不下,待会儿便让玉儿去舅舅家一趟,请他过来商议。” 张攸年闻言,手中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你是担心我父亲照顾不好外祖母?” 晚青妤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并非此意。只是外祖母年岁大了,确实需得有亲人常伴左右。张伯伯虽尽心尽力,可他年纪也大了,许多事难免力不从心,也该好好歇息了。回头我会为你和张伯伯备些银两,你们二人在京城另置一处宅子,也好安享晚年。” 第99章 张攸年听罢,眉头不由一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她是想赶他们走? 他沉默片刻,他低声道:“此事……不妨等外祖母病情好转些再商议。毕竟她老人家在这里住了多年,骤然换地方,恐怕会不习惯。况且,她也早已习惯了我父亲的照料。” 顿了顿,他又道:“且不说你舅舅,单是你舅母的性子,你也清楚。她那般嚣张跋扈,眼里哪容得下外祖母?当年外祖母执意独居于此,便是因与你舅母闹了矛盾,不愿与他们同住。再说你舅舅,性子优柔寡断,若他心中真有外祖母,这些年为何不将她接去?平日里也少见他来探望。外祖母若真去了那儿,只怕日子未必比现在舒心。” 张攸年所言不无道理,可她心中仍是不安。她轻叹一声,揉了揉发涨的眉眼。 张攸年见她神色憔悴,又温声劝道:“你母亲去照顾你姨母已有一段时日,想必快回来了。依我看,不如先让外祖母继续住在这里,我和父亲定会尽心照料。你若有空,便多来陪陪她。外祖母上次见你后,一直念叨着你,盼你能多留些时日。如今二哥那边情况已稳,你不如暂且住下,陪外祖母一段日子。” 好像只能如此了。 张攸年见她没做声,又道:“我与父亲照顾外祖母多年,早已将她视作自家人。我自幼丧母,是乔家大院给了我一个家,外祖母待我如亲孙,我心中对她满是感激。至于你,若日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你们家对我们父子的恩情,我这辈子也还不清,能为你和外祖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心里也踏实,我也希望能为你分忧。” 他说着,又将那碗粥往她面前推了推,语音温和了许多道:“你再喝些粥,暖暖身子。待会儿去歇息片刻,剩下的事交给我便是。” 晚青妤依旧没说话,总觉得他不单单只是对她起了心思这么简单。 这一日,晚青妤一直陪在外祖母身旁,寸步不离。外祖母服了药后,情况好转许多,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显然是想让她多陪陪自己。待到天色渐晚,她不便再留,便等外祖母睡熟后,准备回府。 张攸年一直陪在一旁,一边照料外祖母,一边关切地看着她。临行时,他执意要送她回府。晚青妤却摇头道:“外头有车马和方于随行,你不必送了。” 张攸年见她坚持,也未再多言,只目送她离开乔家大院。 晚青妤回到府中,还未及歇息,管家便匆匆迎上前来,神色凝重道:“小姐,今日有个小厮前来寻您,说是有一位名叫袁安河的人要见您。”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上。 晚青妤接过信,拆开一看,是袁安河所写,袁安河在信中提及,他因查案之事遭人暗算,如今身受重伤,处境艰难,恳请她尽快前去一见。晚青妤顿感不妙,当即转身便要出门。 玉儿见状,急忙上前劝阻:“小姐,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吧?有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晚青妤却摇了摇头,袁安河所查之事关系重大,如今他遭人暗算,此事耽搁不得,她必须立刻去见他。 “无碍,你别紧张。”她快步走到院中,对方于道:“今日恐怕要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方于闻言,眉头微皱。自昨日至今,他一路跟随晚青妤奔波,未曾歇息片刻。如今夜色深沉,她又要外出,实在令人担忧。他沉声道:“少夫人,天色已晚,此时外出恐不安全。公子吩咐过,务必护您周全。您若有要事,不如明日再办?” 晚青妤恳求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 即刻前往。你放心,萧秋折那里我会与他解释清楚。你只需护我周全,其余之事不必多虑。” 方于见她神情焦急,虽仍有顾虑,却也不便再阻拦。他转身吩咐人备好马车,又点了两名护卫随行。 几人到了袁安河的住处,门前还守着几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神色警惕,似是出了什么大事。晚青妤被人引着进了客栈,径直来到袁安河的房间。 推门而入,只见袁安河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身上血迹斑斑,一旁的大夫正为他处理伤口。 “袁大人,您怎会伤成这样?”晚青妤上前问道。 一旁的大夫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人是被人所刺,腰部受了重伤。幸亏救治及时,否则性命难保。今日服了药,精神已好了些,我刚为他换了药。” “被人所刺?”晚青妤惊愕不已,急忙追问,“是谁敢对您下手?” 袁安河微微动了动身子,冲大夫摆了摆手,大夫点头应下,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袁安河又看了一眼站在房内的玉儿和方于,眉头微皱。 晚青妤会意,转身对二人道:“你们先到外面等着。” 方于认得袁安河,早年因公务之事与他打过交道。前些日子在付家书库门前,书库管事曾提及有一批书籍欲送往袁安河所辖之地,却被袁安河拒绝了。他未曾想到,晚青妤竟与袁安河有所联系。 方于心中担忧,迟疑着未动。晚青妤见状道:“方于,你放心,我与袁大人只是说几句话,不会有事。”方于这才犹豫着退出房间。 待房门关上,袁安河缓缓吐出一口气,从枕下摸出几本册子,递给晚青妤:“我恐怕在京城待不久了。有人已察觉我在查利州之事及付家的勾当。昨夜我外出办事,遭人埋伏,险些丧命。我身份恐已暴露,日后怕是无法继续追查。这些是我整理的证据,有关利州的,还有付家一些违禁书籍的记录。你且收好,京城之中,我已无信任之人,只能托付于你了。” 他缓了口气道:“如今利州局势愈发严峻,若不及时遏制,恐会引发暴乱,殃及整个国家。可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插手此事。我曾找过几位大人,他们皆明哲保身,无人愿趟这浑水。我如今生死未卜,只能将这些交予你。你且寻些可靠之人,看能否查出杀害你父兄及我父亲的凶手,并设法控制住利州的局势。” 晚青妤接过册子,匆匆翻了几页,心中愈发沉重。她将册子仔细收好,对袁安河道:“袁大人,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找到更有力的人来接手此事。您如今伤势未愈,又被人盯上,不宜再插手。这几日您暂且在此养伤,我会派人暗中保护您,待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袁安河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又道:“之前我一直对萧秋折心存疑虑,但你近来与他接触颇多,想必也了解了他的为人。若你觉得他可靠,不妨将此事交予他处理。他手握权柄,或许能更快查明真相。” “袁大人放心,此事我会仔细思量,定会寻个稳妥的法子。” 晚青妤不敢在此久留,生怕给袁安河招来更多麻烦,只得匆匆告辞。 回去一路上晚青妤心中思绪纷乱。袁安河遇刺一事,绝非偶然。先是二哥被火烧,后是四弟失踪,如今连袁安河也遭人暗算,这一切显然是有心人在背后操控。 那些人手段狠辣,连袁安河这样的朝廷重臣都敢下手,可见其势力之大。她不禁想到萧秋折,他是否也身处险境? 昨日她忙于外祖母之事,未曾与他见面,也不知他如今如何。昨夜分别时,他神色郁郁,似是心事重重,她心中一直挂念,却无暇顾及。 回到晚府,晚青妤依旧心神不宁。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翌日一早,她起身准备再去外祖母家探望,却发现方于已不见踪影。她唤来玉儿,问道:“方于呢?今日怎不见他?” 玉儿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今日一大早方侍卫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句话都未留下。” 晚青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她急忙找来管家,问道:“我昨日一直在外祖母那里,亲王府的人可曾来过?” 管家摇头:“昨日并无亲王府的人前来,姑爷也未曾来过。” 晚青妤愈发觉得不对劲,联想到昨日袁安河遇刺之事,更是惴惴不安。于是,在前往外祖母家的路上,她特意绕道去了亲王府。 门官见她突然到来,神色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躬身行礼道:“少夫人,您稍候片刻,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玉儿闻言,眉头一皱:“少夫人回自己家,还需禀报谁?你莫不是糊涂了?” 门官赔笑道:“姑娘莫急,小的只是去告知公子一声。” 玉儿:“少夫人是公子的妻子,回府是天经地义,何须阻拦?我们直接进去便是。” 门官面露难色,正欲再劝,晚青妤却已径直踏入府中,一路疾步朝兰风居走去。不知为何,她的手心沁满了冷汗,眼皮也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兰风居,只见方于和风起正守在门前。二人见她突然到来,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方于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夫人,您稍候片刻,容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晚青妤见他们神色有异,心中疑虑更深,眉头紧蹙,径直推开房门,踏入屋内。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萧秋折正坐在桌前,太医正为他脖颈上的伤口上药。 第100章 萧秋折见她突然闯入,显然有些意外,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晚青妤望着他,心中一酸。他面色苍白,脸颊消瘦,眼圈泛黑,嘴唇干裂,与前两日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流血,看得她心头一紧,跑上前问道:“你怎么受了伤?” 太医见她过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少夫人”,随后解释道:“公子是被刀所伤,险些伤到了要害,幸得处理及时,目前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今日伤口又开始流血,我只得再为他重新缝合伤口。” 晚青妤听罢,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泛起泪光。 伤口很大,太医一针针下去,看的人都心惊,然而萧秋折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一声不吭。鲜血流了太医一手,也流了他一身。 太医帮他缝合完伤口,收拾好药箱,悄然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二人,晚青妤强忍住泪水,看了看萧秋折,一把扑进他怀里,哽咽道:“为什么你受伤了也不告诉我?都过去了两日了竟然也不告诉我。在哪里受的伤?” 她突然抱过来,萧秋折愣了一下,随即伸手环住她,清声道:“我和陆临出城时,遭遇刺客围攻,打斗中受了点伤。对方人多势众,所幸我和陆临还算扛得住,厮杀半夜才突围而出。我听太医说你外祖母病了,怕你担心,便没告诉你。” 一听到被围刺,晚青妤的泪水簌簌落下,她吸了吸鼻子,凝噎道:“你脖子上的伤疼不疼?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受了伤?” 萧秋折抚了抚她的脑袋,道:“伤口不碍事,过几日便好了,你不必担心。” 他低头审视着她憔悴的面容,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心疼:“这两日为了外祖母的事,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眼睛都肿了。” 他这一问,晚青妤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望着他,心中忽然想起昨日袁安河遇刺之事,顿时慌乱不已,只觉得又痛又无力。 看来,那幕后之人不仅对袁安河下手,连萧秋折也不打算放过了。 她问道:“你可知道是谁行刺你们?” 萧秋折将她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帮她擦了一下眼泪,回道:“此事颇为复杂。那晚我与陆临突围时,抓了两名刺客,审问后已大致锁定了幕后之人,只是此事还需进一步查证。” 他 现在尚不确定,那刺客是付钰书个人所为,还是付家指使。若是付钰书一人之过,最终受罚的只有他。若是付家所为,情节就严重了。 晚青妤从袖中掏出袁安河交给她的一些整理成册证据,递给萧秋折道:“这是袁安河收集的证据,里面有关利州百姓被付家蛊惑的记录,还有我父兄因付家书库书籍被害的线索。这些证据极为重要,若能查实,定能让真相大白。如今利州局势混乱,必须有一位有威望之人前去镇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秋折接过册子,仔细翻看:“这些证据确实极为关键,对我们极为有利。利州之事我也听说了,只是皇上一直未作表态,不知是何用意。” 晚青妤:“袁安河如今受伤,身份暴露,已无法继续追查。你快想想,该如何控制利州局势?此事该交给哪位大臣处理?” 她顿了顿,又忧心忡忡道:“你如今有伤在身,职位又被削减,不宜亲自前往。再者,以你现在的身份,去利州恐怕难以服众。” 萧秋折沉吟片刻,回道:“有一人,完全可以胜任。” “谁?” “我父亲,王爷。” “王爷?他多年不问朝政,且你们父子之间……他愿意去吗?” 萧秋折将册子放在桌上,握住她的手,道:“我与父亲的关系已有所缓和。他答应帮我铲除那些陷害我们的凶手,也打算重回朝堂。此次若能平定利州之乱,父亲便可借此重振声威,夺回一些权柄。这便是……” 他说到这里,一时语塞,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晚青妤接道:“这便是父子齐上阵了。如此,相信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萧秋折点头,搂得她更紧一些:“这还多亏了你。是你让我学会了我如何换一种方式处理问题。晚青妤,我一直担心照不到的阳光,现在一直照着我,暖着我。” 他说起情话来挺好听的。 萧秋折见她望过来,俯身在她唇亲了一口,温声道:“既然来了,我又受了伤,今日留下来陪我可好?晚上我想搂着你一起睡。” 想必没有哪位夫君像他一样可怜了,为人丈夫,每日都在求着妻子与自己同寝,却还总是求而不得,他自己都要气笑了。 晚青妤思忖了一会才道:“好,我陪你。不过,待会儿我得去瞧瞧外祖母,若她情况稳定了,我便回来照顾你。” 得到应允萧秋折望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又伸手用指腹按了按,然后低头想要亲了上去。 她转头望了望门外,从他怀中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萧秋折拉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眼中满是渴求:“你看我都受伤了,能不能亲一会儿再去?” 最近他好像有点黏人。 他见她不回答,扯了扯她,又恳求道:“就亲一会。” 晚青妤见他一副可怜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弯下身来,正要吻他,忽听门外方奇高声禀报:“公子,快出来,宫里来人了。” 宫里?晚青妤身子一僵,唇瓣已贴近萧秋折的唇边,两人皆是一愣。 萧秋折皱了皱眉,随即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往前一倾,亲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来,牵着她出了房间。 院中,一位传旨的公公正负手而立,见萧秋折出来,便扬声道:“世子,快跪下接旨吧。” 晚青妤与萧秋折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二人跪下。那公公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以安社稷。今有边关告急,敌寇猖獗,扰我疆土,害我黎民。朕心甚忧,特命萧秋折为征讨大将军,统领三军,前往讨伐。萧卿素怀忠勇,智略超群,朕深倚重。望卿秉持朕意,奋勇杀敌,保我山河,安我百姓。凡军中事务,悉听卿裁,务必严明军纪,赏罚分明,以振军威。朕在京师,静候佳音。待卿凯旋之日,必当厚赏,以酬卿功。钦此。” 圣旨一出,院中众人皆是愣住。 方齐与方于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皇上要派萧秋折前去边关打仗? 而萧秋折听完圣旨,脊背僵住,跪在地上,迟迟未去接旨,一双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看来幕后之人已设下两套计策,誓要置他于死地。刺杀不成,便将他派往边关,借刀杀人。 七年前,他也曾接到同样的圣旨,结果受尽百般折磨,九死一生,只剩一口气回来。 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第53章 他把她拖进怀里刚刚好。…… 这便是皇权,圣旨一下,纵有千般不愿,亦不得不从,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晚青妤听闻圣旨,怔忡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眸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萧秋折。只见他神色黯然,显然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前两日,他刚遭刺客暗算,伤势未愈,身上犹带重伤。皇上此刻派他出征,无异于将他推向绝路。更何况,宫中良将如云,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萧秋折跪伏于地,沉默良久,终是起身接下了圣旨。宣旨公公离开后,他便将晚青妤扶起身。 晚青妤心中慌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征战之事,断然不可推拒,否则不仅会招致皇家责罚,更会为天下百姓所唾弃。 萧秋折将圣旨递给身旁的方齐,握住晚青妤的手,低声道:“此事颇为复杂,我恐怕无法陪你前去拜见外祖母了。我需与父亲及舅舅商议一番,待有了结果,再去寻你。” 晚青妤知道他也很震惊,忙道:“你放心,你先处理你的事,不用管我。” 言至此,她欲言又止,终究将后话咽了回去。此刻,再多言语亦是徒劳,无论是安慰还是悲叹,在圣旨面前皆显得苍白无力。 萧秋折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府外。二人立于马车前,近日天气晴好,阳光洒下来,让他憔悴的脸颊有了些许血色。他脖颈上的伤口依旧疼痛难忍,鲜血虽已止住,衣衫上却仍残留大片血渍。 他就这般站在她眼前,她望着他,想到他即将奔赴边关,眼中不禁泛起泪光。她轻声唤道:“萧秋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此番别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战场是何等凶险之地?九死一生,能活着归来的,若非大胜,便只能靠天意垂怜。 边关战事已持续数年,烽火连天,从未停歇。那些敌寇远比中原人凶悍百倍,至今尚无一位将军能将其彻底剿灭。萧秋折虽有过人之才,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性命仅此一条。 第101章 萧秋折见她眼中又泛起泪光,心中亦是酸楚难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快去吧,待我这边事了,便去寻你。” 晚青妤吸了吸鼻子,松开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她掀开车帘回望,只见他仍立于院门前,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拐过路口,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一路上她都在强忍着,袖边的衣衫都被揉皱了,直到外祖母家门前,她含了一路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玉儿想要安慰,但是打仗这种事情,是绝无转圜余地的,她不知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小姐好受些。 晚青妤平复了一会情绪,擦干眼泪进了乔家大院,到了外祖母的房间,却见付钰书正立于外祖母床前。 她在门前怔了一瞬,付钰书转头望来,默然片刻,道:“我来看看老夫人。” 晚青妤想起那日在付家的争执,心中仍有些不快,便未多言,径直走到外祖母床前,轻声唤道:“外祖母,您如今感觉如何了?” 外祖母握住她的手,笑回道:“我好多了,青妤莫要太过挂念。” 晚青妤压下心中酸楚,轻声道:“外祖母,今日我留在这里陪您,许久未曾与您好好说话了。” 外祖母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我正盼 着你多陪陪我呢。今日你哪儿也别去,就住在这儿。” 她又问道:“秋折呢?以前他常来看我,好像许久未见到他了,是不是很忙?” 提及萧秋折,晚青妤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回道:“外祖母,他近日有些事务缠身,待忙完了,定会来看您。回头我让他多陪陪您。” “好好好。” 外祖母身子虚弱,需得多加休养,晚青妤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便出了房间。付钰书也跟着她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未说话。 晚青妤去了厨房,吩咐厨子多熬些滋补的粥品,又亲自取了药材,准备为外祖母煎药。 张伯伯见她挽起袖子要动手,忙上前劝道:“孩子,煎药这等粗活还是让老奴来吧,您去外头与他们说说话。”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付钰书与张攸年。晚青妤心中正是不愿与他们多言,才寻了这煎药的由头留在厨房,于是道:“张伯伯,您不必劝我,我想为外祖母亲手做些力所能及的。” 张伯伯见她执意,也不好再劝,只得退了出去。 晚青妤与玉儿一同将药材放入药罐,细心熬制。付钰书却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 晚青妤心中愈发烦躁,她索性坐在炉边,盯着药罐中咕嘟咕嘟冒出的热气,自当他为空气。玉儿见付钰书一直盯着自家小姐,也不敢离开,默默陪在一旁。 这般僵持了许久,付钰书终是按捺不住,低声唤道:“青妤。” 晚青妤并未应声,甚至连头也未抬。 又过了片刻,付钰书开口道:“萧秋折遇刺一事,并非我所为。” 他突然提起这个。 晚青妤眉头微蹙,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目光复杂,神色间透着几分黯然,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那眼神中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青妤。”他又叫了一声,解释道:“那日你从我府上离去后,我心中怒火难抑,双手颤抖不止,甚至动了杀心,想要派人取了萧秋折的性命。可后来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若我真对他下了手,只怕你我之间,此生再无可能。” “两年前,我曾刺他一剑,那一剑刺得极深,他却未曾还手,亦未怪罪于我,硬生生忍了下来。那时,我心中对他生了几分钦佩,觉得他是条汉子。如今,他虽依旧霸占着你,我也怨气难平,可我不能再对他下手,若真动了手,结果只会比从前更糟。” 他语气渐沉:“青妤,人的感情不会轻易改变,至少我不会。我相信你也不会。即便你现在有所动摇,当年我们那般深情,你也不可能全然抹去。只要还有一丝情分在,我们便还有可能。” 他依旧很固执。 晚青妤看向他,见他神色诚恳,不似作伪,或许萧秋折遇刺一事,当真与他无关。但他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不肯放手,很是让她烦躁。 此刻,她身心俱疲,累得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要他不再对萧秋折动手,便说明他尚存一丝良知。或许,等他遇见了别的女子,便会放下,也许时间还不够长,两年太短,那就三年、四年,总有一日,他会将她彻底遗忘。 厨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付钰书依旧僵挺在门前,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只是未曾料到,晚青妤在他心中竟会如此重要,重要到他日日备受煎熬,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爱情,比这汤药还要苦。 他总觉得,当初的事情并非只有她嫁给萧秋折这一条路可解。或许,晚青妤对他们的感情并无信心,又或许,是萧秋折太过霸道,才让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她始终一句话未说,他也未再言语。他此来不过是想见她一面,也想亲口告诉她,萧秋折遇刺一事与他毫无干系,他不想让她误会。 他在门前踌躇良久,望着她绝情的模样,连一眼都不愿施舍给他,心如刀绞般疼痛。他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的女子? 而他自己也仿佛着了魔一般,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执念,化不开这满腔怨气。他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你照顾好自己”就离开了。 从厨房到院门,不过短短一段路,他却觉得走了许久许久。到了院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她没有像曾经那样追出来,叫他一声“钰书哥哥”。 他冷笑一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付钰书走后,晚青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若论当初之事,她确实未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毕竟那时她也有求于他,而他未能相助,加之他忽然失踪,又逢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先保住全家性命。 可若论感情,付钰书虽在她最艰难时未能及时给予关怀,但他对她的那份情意却是真挚而炽热的。或许他当初离家出走,也有自己的苦衷。 在他们那份感情里,可能他并无过错,错的反倒是她。 可世间之事,又岂能只论感情?她只盼他能早日醒悟,振作起来。他正值大好年华,才貌双全,想必倾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以后总会有一个喜欢的。只要他不做恶事,不参与付家的那些龌龊勾当,他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汤药熬好后,晚青妤正欲端去给外祖母服用,刚盛出一碗,张攸年便进了厨房。他道:“这药太烫了,让我来吧。”说罢,便接过她手中的碗,舀了汤药,与她一同前往外祖母的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见外祖母仍在沉睡,尚未醒来。张攸年将汤药放在桌上,待其稍凉些再唤外祖母起身服用。 晚青妤静立一旁,张攸年亦站在桌前,屋内一时静谧无声。 与张攸年独处一室,晚青妤总觉得有些压抑,便先行出了屋子。张攸年见状,亦跟了出去。 两人在门前站了片刻,张攸年忽然问:“方才付钰书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总爱问些私密之事,令晚青妤颇感无奈,却又无从回避。她沉默片刻,道:“没说什么,只是站了一会儿。” 张攸年没做声,过了会又道:“我查到了关于言书堂的一些线索,皇上对此事颇为关注,也已知晓太后插手朝政之事,似乎还与太后谈过。想必这段时间,太后不会再为难你。”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她略显恍惚的神情上,语气温和了几分:“你可以稍稍放松些了,不必再为此事忧心。相信二哥的事情,很快便能解决。”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稍一松。看来张攸年确实在为此事奔波劳碌,他对太后的举荐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她抬头看向他,认真而客气地道:“张攸年,谢谢你。” 这句感谢说得诚恳,却也带着几分疏离。 张攸年低头看向她,眼中泛起一抹深情,他轻笑一声,道:“谢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药应该差不多了,我去唤外祖母起身服药。” —— 萧秋折突然被派往边关征战,此事犹如一记惊雷,震得亲王府上下人心惶惶。 太妃听闻此事,手中拐杖重重地顿了几下,随即匆匆找到王爷,带着愤懑与焦急道:“皇家已欺我们至此,如今又要派秋折去边关打仗,你难道还要坐视不管吗?” 实在欺人太甚,太妃气的手都在发抖。她至今仍以为王爷如从前一般,对家中事务漠不关心。可此次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边关战事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一去不返。萧秋折毕竟是她的孙儿,太妃无论如何也不愿见他涉险。 萧敖深知母亲的忧虑,安抚道:“母亲且宽心,我这就进宫一趟,看看皇上究竟是何意。” 第102章 其实,在此之前,萧秋折已找过他,将关于利州思想动乱及晚青妤父兄遇害的证据交予他手中。他仔细翻阅后,心中已有了计较,事成后他便可借此在朝中立威,稳固亲王府权势。 经过上次萧秋折主动前来求情,他幡然醒悟。多年来,他因心底埋藏的仇恨与怨气,一直未能走出阴霾,浑浑噩噩度日,以致于让萧秋折承受了诸多苦楚。 皇家越来越得寸进尺,他终究不能再不管不问,他宽慰完母亲便匆匆赶往了皇宫。 萧秋折与舅舅以及外祖父商议一番之后便去探望陆临。上次遇刺,陆临伤得比他严重,此刻正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浑身裹满纱布,活像一只刺猬。 陆临见他进来,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若不是 那日下雨,你非要出城,我何至于伤成这样?如今哪儿也去不了,浑身疼得像散了架,还得趴在这儿。” 说着,他扒拉下自己的屁股,苦着脸道:“连这儿都有伤,若是留了疤,日后叫我如何见人?” 萧秋折轻笑一声,摸了摸自己仍隐隐作痛的脖颈,道:“你见人又不用屁股,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都受不住?” 陆临冷笑:“我哪像你,铁打的身子。反正我疼得很,你日后得补偿我。” 萧秋折点头:“好,补偿你。不过,得等我从边关活着回来。” 陆临一听,猛地抬起头,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急问道:“什么边关?你要去边关?” “嗯。”萧秋折走到他跟前,掀开他的衣衫看了看伤势,道:“今日刚接到圣旨,派我去边关打仗。这一去,生死未卜。我来是想拿走我母亲当年给我做的那双鞋,准备带去。” 陆临闻言,震惊得想要坐起身,却又因伤口牵动疼得直抽气,咬牙道:“皇家又派你去边关打仗?真的假的?凭什么派你去?那日遇刺的事还没查清,你身上还有伤,那么多将军不去,为何偏偏派你?” 他越说越气,愤愤道:“皇家这群狗东西,专挑你一个人欺负。七年前他们故意派你去边关,差点要了你的命,如今又来这一出,到底想怎样?你能不能不去?” 萧秋折无奈叹息:“怎能不去?圣旨已下,边关战事,哪个男儿敢拒?若做逃兵,不仅死罪难逃,连身边之人也会受辱,几辈子都抬不起头。” 陆临急道:“可你这次去,分明是送死,他们不是让你去打仗,是要你的命。” 萧秋折见他情绪激动,安抚道:“你先别急,此事我自有打算。这些年,我也并非毫无准备。七年前我在边关受的罪,这一次,我要他们一一偿还。七年,足够我布下一局,这一局,只许胜,不许败。” 七年前的痛与恨,他从未忘记,也不可能轻易放下。他虽非记仇之人,但当年所受的折磨,岂能不加倍奉还?如今,这一刻终于到来,他倒有些迫不及待。 陆临见他神色淡然,心中却仍是担忧,忍不住劝道:“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不去。让你父亲去找皇上,与皇上说说情。” 萧秋折:“父亲有他的事要忙,此事你不必再操心,我自有分寸。况且,舅舅和外祖父那边,我已与他们商议过了。你且安心养伤,待我归来时,希望你已能活蹦乱跳。” 陆临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焦灼:“我怎能不担心?边关那地方,九死一生,你真能安然归来吗?” 萧秋折不愿再说,问他:“鞋子在哪?” 陆临指了指柜子:“在里头,你自己拿吧。” 萧秋折走到柜前,打开后取出一个木箱,箱中放着一双小巧的鞋子。这是他四岁时,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也是母亲生前为他做的第一双鞋,更是最后一双。 这双鞋对他意义非凡,以前他经常随身携带,可每每看到,总忍不住泪湿衣襟。后来,他渐渐不愿再触碰那段伤痛,却又舍不得丢弃,便将鞋子交给陆临保管。 此次前往边关,生死难料,他想带着母亲的东西一同前去。 陆临瞥了一眼那双鞋,心中亦是酸楚,不住地叹气。他深知萧秋折自幼吃了多少苦,也明白失去母亲的滋味有多煎熬。可命运如此,又能如何?唯有咬牙挺过去,拼尽全力去改变。 他对萧秋折指了指架子上的一把剑:“那把剑是父亲赠我的,也是当年皇家所赐,锋利无比。你带着它上战场,一定要小心,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又问:“你去边关打仗,晚青妤能接受得了吗?你们二人刚有些情意,你突然离去,对她而言,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提及晚青妤,萧秋折的眼神顿时暗沉下来,沉声道:“我走之后,你多替我照看她。如今付钰书对她纠缠不休,她二哥的事情也未了结,你务必盯紧些,莫让她受了委屈。我会把方于留下来保护她。” 陆临点头:“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定会让她安然无恙。” “那好,你且休息,我先走了。” 萧秋折提起剑,转身朝门外走。不放心的陆临唤了他一声:“萧秋折!” 萧秋折停下回头看他:“还有事?” 陆临皱着眉:“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等着与你喝酒。” 萧秋折扬扬眉,苦涩一笑:“好。” 萧秋折回了亲王府,他进屋取出晚青妤曾写给他的那些信,将信与鞋子一一整理妥当,准备带去边关。收拾完行装,他便骑马赶往乔家大院。 到了乔家大院,他刚进院子,便见张攸年正在院中晾晒衣物,那衣物似是外祖母的。萧秋折微微皱眉,未料张攸年竟会亲手为外祖母洗衣。 张攸年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是萧秋折,两人对视上,均是压了下眉头。 萧秋折想起那日傍晚,在晚府门前,晚青妤手中抱着张攸年为她买的蜜糖与酥酪。顿时心中烦闷,泛起一股酸意。他好像从张攸年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张攸年将手中衣物晾好,叫了一声:“萧大人”。而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礼品上,问道:“可是来看望老夫人的?” 萧秋折对张攸年并无好感,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径直朝外祖母的房间走去。 张攸年没有跟上,只在他身后低声说了一句:“青妤在屋里。” 萧秋折进了房间,只见晚青妤正坐在外祖母床前,细心地喂她吃东西。 晚青妤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到他,忙站起身道:“你来啦,事情可忙完了?” 这一日,她心中始终挂念着他即将前往边关的事。 萧秋折走上前,回道:“暂时忙完了,待会儿再与你细说。先看看外祖母。” 外祖母见到他,开心地伸出手:“是秋折啊,你可算来了。外祖母许久未见你,很是想念你。” 萧秋折看着她憔悴的样,心中不禁一酸,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回道:“外祖母,怪我近来事务繁忙,未能及时来看您。听说您近日身子不适,一定要好好保重。” 外祖母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着,她又拉起晚青妤的手,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外祖母见你们一同过来,心中甚是欢喜。你们夫妻二人日后一定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外祖母可盼着这一天呢。” 萧秋折急忙点头:“外祖母放心,我与青妤感情甚笃,日后定会过得很好。” 二人在外祖母房中叙了一会儿话,便一同退了出来。晚青妤领着萧秋折进了隔壁的房间,关上门后,急切地问道:“如何?可是已经确定要去边关打仗了?有没有法子不去?” 萧秋折见她神色焦急,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圣旨已下,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不过你放心,这几年来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等的便是这一天。我定会平安归来,不会让你等太久。你在家中安心等我,我会把方于留给你,让他护你周全。若有什么难处,便去找我父亲,他定会帮你。利州之事,他很快便能解决,且他对你颇为看重,已答应帮你查清你父兄的死因,也会助你二哥脱困。有他相助,我们会轻松许多。” 多一分力量就会多一分胜算。 晚青妤仍然担心:“边关凶险,九死一生,你当真把握十足?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说着,又红了眼睛,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伤口,哽咽道:“你的胳膊还未好全,脖子上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怎能再经受住折腾。” 萧秋折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温声安抚:“别担心,你一定要信我。待我归来,你可愿答应我一事?” 晚青妤抬眸望他,问道:“何事?” 他低头凑近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而温柔:“待我凯旋归来,我们再办一次婚礼可好?这一次,我要风风光光、郑重地将你娶回家。” 上次她并非真心实意嫁给他,这次,他想让她真心地嫁给他。 第103章 晚青妤眸光闪动,有些激动,却又想到自己身份未明,不敢轻易应允。但是她又怕他不能安心去边关,便点了点头,然后踮起脚尖,凑近他,温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应我一事。” 他见她抬起脚尖凑过来,一时情动,一把将她抱起,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问:“何事?” 他身形高大,而她身子娇小,他把她拖进怀里刚刚好,她的胸口紧紧贴在他身上,顿时红了脸,吞咽了下口水,细声道:“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毫发无损地回到我归。” “好。”她身上软软的触感,忽而让他浑身燥热。 “晚青妤。”他一只手臂拖着她,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轻触了一下她因害羞而微张的嘴唇,开口语气中带着些醋意,“你且与我说说,张攸年何时对你起的心思?可有向你表白?” 前有狼后有虎,叫他如何放心离开? 第54章 男……男宠? 晚青妤未曾料到,萧秋折此刻竟会提及张攸年。其实,她自己也早已察觉张攸年对她似乎有些情愫,只是他未曾挑明,亦无法确定,更不愿妄加揣测。她不想因这些未明的关系,扰乱了她与萧秋折之间的情意,让萧秋折心生不安。 她双手轻勾住他的脖颈,眸光盈盈,回道:“没有。” 她神色坦然,他知她并未撒谎,但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酸意。他轻蹭了下她的鼻尖,又问:“若他向你表白,你当如何应对?” 她轻笑一声:“自然是拒绝。” 听到“拒绝”二字,他心中稍安,却又忍不住道:“喜欢一个人,往往难以自控,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就如付钰书,纠缠多年仍不肯罢休。我虽不甚了解张攸年,但从他的言行中亦可看出,他并非寻常之人。但愿他能理智些,不要如付钰书那般执迷不悟。” 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但若是纠缠不休,决然不行。 “你瞧你,有如此多人倾心于你,倒是令人羡慕。”他这话都快酸掉牙了。 晚青妤嘿嘿一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且放心,我心中再容不下旁人。” 只有他。 他素来好哄,只要她一句话,他便能安心。他深信,他们的感情绝非旁人能够插足。 他心中大石落地,微微前倾,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道:“临走前,可否给我些鼓励?” 她眨了眨眼,故作不解:“什么鼓励?” “做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每天都在求她,她什么时候能答应。 他搂着她倚在一旁的柜子上,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暖意之中。春风轻拂,吹起晚青妤鬓边的一缕青丝,她微微怔了怔,片刻后才听清他话中意思。 她颤了颤,心中一阵挣扎,房间内一时静谧无声。 萧秋折耐不住这片刻的宁静,手指缓缓收拢,又轻轻松开,低声道:“别多想了,开始吧。” 言罢,他轻吻她鬓边的发丝,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他托起她的下颚,眸光深邃,缓缓拉近两人的距离,唇瓣轻贴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萦绕其间。 晚青妤眸中泛起一丝迷离,心中渐起燥热,脸上,脖颈上,哪哪都是滚烫的。 她脸颊一片绯红,眸光闪烁间,理智与情、欲拉扯之际,他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撩开她的齿,勾上了她的舌。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暧昧至极。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手指刚触到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捉住,反扣在身侧。这一推拒的动作,反倒激得他原本温柔的动作变得强硬起来。 他身上带着竹叶的清香,气息温热,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两人的呼吸愈发急促。晚青妤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声音细如蚊呐,却点燃了他心底的火。 他的吻愈发深入,辗转缠绵。 晚青妤脸上的温度愈发滚烫,连带着萧秋折的肌肤也染上了灼热。两人之间的温度节节攀升,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燥热难耐。 晚青妤几次想要起身,想要开口拒绝,却被萧秋折强硬制止。 两人推推拉拉间,吻得愈发难舍难分。晚青妤终究抵不过他的攻势,干脆闭了眼,像是放弃了抵抗。 她的纵容,换来他更加想要占有她的激动。 她微微抬眸,望向他,只见他平日里山水寒玉的面容,此刻又染上了浓浓春色。眼底又似有一泓春水流动,勾的人不行。 肩上衣衫滑落,她身上一麻,往后撤了撤。萧秋折下颚微抬,修长手指捉住她的唇,用指腹重重碾了下,使得她的唇更加艳红,她微张着,被他撩拨的心中难耐,又撤了一下身。 她总是躲,让他生气。 回想他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他深知她虽性情温柔,却极难让人真正走进心里。若非真心相待,她绝不会轻易敞开心扉。 即便到了如今,她也未曾对他吐露过一句喜欢,总是若即若离,推推拒拒。 他曾以为自己此生清冷寡淡,与情爱无缘,可一旦踏入,才发现这份感情竟如此浓烈,浓烈到他无法自拔,难以自持。 情欲最难控制,他此刻已全然不想控制。他只想拥有她的一切,将这些年错失的尽数弥补回来。 但晚青妤的感情与他或许截然不同。她希望两人之间的亲近皆是发自本能的,而非因一时冲动。可此刻,他紧拥着她,亲吻着她,磨蹭着她的意志,让她已经无法清醒判断现在应该到哪种程度。 萧秋折情欲更甚,他用鼻尖蹭着她的耳朵,想要更进一步。她总被他撩拨得难以自持,仰起脖颈,一双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不经意间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他一大片胸膛。 这一扯,也让她清醒了几分,忽而想起上次触碰他后背的情景。 她的动作顿住,他低低唤了一声“别”,随即一把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肌肤冷白,触感滑滑的,温温的。 她小小的一个,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 春日暖阳融融,春风自窗台拂入,携来几分暖意,屋内情意缱绻,愈发显得旖旎。 晚青妤又被他撩拨得心口如蚁爬过,浑身燥热难耐,却又不敢轻易迈出下一步。 她咬了咬唇,强自镇定道:“我们……等你回来。” 萧秋折鼻尖渗出一层薄汗,动作微微一顿。透过窗台洒落的光线,他抬眸与她对视,喉结滚动着,声音低哑而克制:“我停不下来,你不可以再退。今日,你必须满足我。” 她的抗拒反而激起他更大的欲、望,他的气息愈发急促,落在她颈间的呼吸滚烫如火,眸中春色潋滟,蹭了蹭胸口,手掌紧紧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缠,用力磨蹭了几下。 “唔……你……” 她真的不行了。 “听话,不许再躲。” 她虽贪恋他身上的气息,更贪恋他这般情重难抑的模样,可还是无法越过心里那道底线。 他每吐出一个字,皆是让她心尖颤动。屋外春意盎然,屋内情潮汹涌。 她往外推了推他埋进来的脑袋,他索性一把将她抱起,走到桌前把她放在上面,扯了扯她的双腿。 动作暧昧,她羞得脸颊涨红,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头青丝垂落身后,汗水也自脖颈滑至胸口。 他一手托着她的腰身,一手扶着她的后脑,起初是轻柔的触碰,似在安抚,随后渐渐深入,轻轻撬开她的齿关,勾住她的舌尖,缠绵交缠。 过了一会,萧秋折稍稍退开些许,似是想让她心中踏实些,呢喃道:“ 晚青妤,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以后我会疼你、爱你,对你负责一辈子。” 晚青妤听着他深情的告白,心中情潮翻涌,她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深吸了几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往外推了推他。 在晚青妤眼中,萧秋折虽不似高傲冷淡、目下无尘,但平时给人的感觉却有几分清疏。从前两人相处时,她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冷清清的气质。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卸下了那层强装镇定的保护色,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摊开在她面前。 此刻,他如此渴望,又小心翼翼,在爱情中带着几分乞求,而非高高在上的主导者,不禁让她生出几分怜惜。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试图让他清醒一些。可他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 飘飘然如坠云端。 他高大的身子俯身下来,几乎将她按倒在桌面上,她的手臂撑不住,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声音软糯:“我们先缓一缓,别着急……” 他身上的掠夺气息愈发浓烈,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深呼了一口气,一只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眉头微压:“缓不了,已经停不下来了。就今天,好不好?” 他已不是第一次如此求她,可她仍是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轻声推拒:“先到这里吧,要不,你多亲我一会。” 第104章 可在他心中,这远不止是亲吻那么简单。他想让她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从身到心都属于他,而非仅仅停留在表面的亲近。 哪怕她流露出一丝对他的好感,他都会感到无比兴奋。他迫切地索要,是不太自信的表现,他想试图让她满足自己来证明她的爱。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或许是两人方才的动作太过激烈,他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渗血。 她见状,急忙伸手摸了摸,声音带着些慌乱:“你伤口流血了,你现在控制一点,好不好?” 她这一摸,他才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痛感袭来,他身上的欲望顿时减去了几分。 晚青妤急忙坐直身子,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满是疼惜:“糟糕,伤口好像崩裂了,得赶紧找大夫才行。” 她想要下来,萧秋折按住她,握住她的手,看了看她指尖沾的血迹,掏出帕子替她擦掉,语气带着不开心:“无妨,待我回去再处理便是。” 晚青妤仍不放心,从桌上下来,柔声劝道:“要不你现在先回去?回府找太医看看。” 她竟让他走。 他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我还不想回去。今晚我得去皇宫点兵,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本想今日与你共度,看来是不成了。” 他的语气中尽是失落。 晚青妤心中一软,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听话,我们先处理伤口,外祖母这里有救急的药箱,我去拿来替你包扎一下。” 她说罢,拉起他的手,让他先坐在凳子上,随后便出了房间。 她出了房门,径直朝外祖母的房间走去,匆匆取了药箱,又快步返回。 然此刻,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张攸年正斜倚在树干旁,目光沉沉地望向这边。他手中捏着一片叶子,叶片在他指尖轻轻转动,眼神却落在晚青妤那绯红而焦急的脸颊上,漆黑瞳仁越来越黑。 晚青妤取来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后取出药酒和纱布,先为萧秋折清理伤口,又细心地为他敷上外用的药粉,重新包扎妥当。 萧秋折身上伤痕累累,每一道疤痕都代表着他曾经受过的苦楚。 此时已近黄昏,晚青妤望了一眼窗外,轻声问道:“今日你进宫点兵,是不是一整晚都不回来了?皇上可有说派哪位将军随你一同前去?” 萧秋折拉起她的手,将她揽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环着她的腰,目光温和地望着她:“我尚未进宫,还不清楚哪些人会随我同行。不过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只是此次出征时日不短,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以己为先,莫要总是为他人操心,知道吗?此外,若是付钰书来找你,便让方于打发他,尽量别与他接触。” 付钰书疯起来挺可怕。 “还有,外祖母的病情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好转,你难免要常来此处。可我担心张攸年对你虎视眈眈,不如将外祖母接到晚府暂住一段时日?我想着岳母也该回来了,回头我派人去接她。” 他细心交待,晚青妤点着头,道:“只是眼下这两日怕是不行,外祖母身子虚弱,动弹不得,只能卧床静养。万一去了新环境再不适应,病情加重就糟糕了。我也派人去寻舅舅和舅母,可舅舅不在府中,舅母虽答应来看望祖母,却至今未来。这里无亲人照料,我先在此照料几日。” “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在此留宿,白日过来,晚间便回去。有方于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至于张攸年,你不必太过忧心,我会与他保持距离。他并非如付钰书那般肆无忌惮之人,因着性格与出身的缘故,他行事多有顾虑,他也曾随我二哥多年,对我还算尊重。我也在想着让他们父子俩搬出乔家大院。” 都是成年人,做事应该有分寸。 萧秋折稍稍宽心了一些。 她身上又香又软,他抱着舍不得松手,这几日他未曾好好休息,此刻只想这般抱着她,安然睡上一会。 晚青妤也察觉到他神色疲惫,问道:“你要不要到床上睡一会再走?” 他这个状态,她有点不放心。 萧秋折看了眼屋中的床榻,拉着她起身:“好。” 两人行至床畔,萧秋折脱下鞋履,躺上床榻,顺手扯了扯晚青妤的手,示意她也躺下。 晚青妤心中虽想让他好好休息,却又怕两人贴得太近,情难自控,便轻声道:“你先睡,我不困,坐在床边陪着你就好。” 萧秋折身上哪哪都是酸疼的,确实也已支撑不住了,便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很快就睡着了。 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这般安心地睡过了。即便睡着,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她离开。 晚青妤坐在床边,静静望着他。他睡的有些浅,眼睫不时轻颤。她反握住他的手,希望能让他睡得踏实些。 他原本俊朗的脸颊,比往日消瘦了许多,棱角愈发分明。他的眼睛睫修长,甚至比女子的还要精致,鼻梁高挺,嘴唇勾人,在这京城之中,怕是再难寻出第二张能令她如此着迷的面容了。 回想起初见他时,他温润如玉,十六岁的年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时的他,笑容如春风拂面,仿佛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可谁又能想到,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下,竟藏着如此多的伤痛与苦 楚? 那一年,若他未被派往边关征战,若未曾遭遇变故,他或许会给她回一封信吧。那么,他们之间就不会错失这许多年光阴。 所幸,兜兜转转,缘分未散,老天终究待这段情缘不薄。 萧秋折睡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便醒了。睁开眼时,见晚青妤正趴在他身旁睡着。 他轻轻翻身,望着她,她近来心中承受了太多压力,想必也是疲惫不堪。她的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暖日里,她的指尖却有些发凉。 他微动了下身,想要下床,不料她睡得极浅,在感受到动静后便睁开了眼。 她迷迷糊糊地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轻声问:“你现在就要进宫了吗?” 萧秋折起身下床,睡了这一觉,身子舒坦了许多。他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对,我得回去清点兵将,明日一早便要出发。明日你不必去城门送我了,兵将众多,事务繁杂,我怕你不安全。” 听闻此言,晚青妤眼眶微微泛红了。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站起身来,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口上,满是不舍。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安慰:“别担心,或许一月两月便能归来。你在家要好好吃饭,好好歇息,等我回来时,希望见到一个活蹦乱跳、水灵灵的晚青妤。” 晚青妤强忍泪水,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出了房间。刚出房门,萧秋折便看见张攸年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望着这边,也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萧秋折与外祖母道了别,准备把晚青妤送回家,二人正欲往院外走,张攸年却跟了上来,在身后唤了一声:“萧大人。” 二人停下脚步,萧秋折转过身,看向他。 张攸年走到二人跟前,沉声道:“今日听闻萧大人即将前往边关征战,边关险恶,望萧大人保重,早日凯旋归来。” 萧秋折眉头微压,与他对视一眼,道:“多谢你的祝福,我定会平安归来。对了,大理寺有一桩案子颇为复杂,已追查许久,如今有了进展。我走后,恐无人能接手,你可愿前去?接手后,我会调派一些人手随你前往福州查案。” 福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萧秋折此举,显然是想将他支开,远离京城。 张攸年轻笑一声:“多谢萧大人提拔,只是眼下言书堂的案子尚未了结,我的嫌疑也未洗清,恐怕难以胜任。 萧秋折又看他一眼,未再多言,牵着晚青妤的手出了乔家大院。 他将晚青妤送回晚府,顺道探望了二哥,随后与晚青妤在门前道别。两人站在月色下,手牵着手,依依不舍。然而时辰已至,军务耽搁不得,萧秋折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晚青妤站在院门外,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路口,仍久久不愿离去。她在路口伫立良久,才缓缓转身回了院子。这一夜,她心情沉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她便去问方于:“萧秋折出征了吗?” “已经走了,天未亮便出发了。此次皇上派了不少兵将,相信很快便能平定边关。” 晚青妤心中虽忧,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祈祷他平安归来。 她去看望了二哥,随后又去了外祖母那里。陪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又帮着煎药、喂饭,整日忙碌不停。她只觉得,唯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暂时忘却萧秋折出征的事。 如此一日匆匆而过,到了夜晚,她回到晚府,躺在床上却依旧辗转难眠。这一日对她而言,仿佛度日如年。 接下来的几日,她来来回回奔波于外祖母家中,悉心照料。然而,外祖母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中间甚至多次请了大夫前来救治。 第105章 这日,四弟突然回来了,且是与张攸年一同归来。 晚青妤激动地问四弟:“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四弟脸色苍白,低声回道:“我原本随付大人前去办差,不料途中遭遇劫匪。在打斗中,我与付大人走散了,随后被人捆绑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幸亏攸年大哥派人找到了我,我这才得以脱险。” 晚青妤有些惊讶,转头看向张攸年。张攸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四弟的下落。根据付家人的踪迹,我一点点摸索到了他失踪的地方,这才将他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晚青妤甚是感激,忙道:“多谢你救了我四弟,这份恩情,我们会铭记于心。”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他。张攸年却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地道:“无妨,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四弟此番遭遇颇为凶险,不妨将此事上报皇上,请求彻查。至于付家那边,想必皇上知晓后,也会让四弟暂且歇息一段时日,不必再回去当差。” 晚青妤连连点头,又郑重地向张攸年道谢。 约莫过了两日,宫中忽然来人,一位公公手持圣旨,对晚青禾笑吟吟地道:“恭喜晚公子,言书堂一案已然查明,您已洗脱嫌疑。皇上念及你身上有伤,允您在家中休养,暂且不必返回朝堂。不过,您多年来尽心尽职,为国效力,皇上特赐您一些财物,望您收下。” 言书堂一案错综复杂,竟就这样解决了? 晚青禾急忙问道:“公公可知,此案是谁查明的?” 公公微微一笑,回道:“是您的好友张攸年张公子。他抓到了言书堂昔日的叛徒,将其交给皇上。那人已招供,说火是他放的,意图栽赃于您。至于幕后主使,他尚未供出,不过皇上定会彻查到底。您与张公子都已洗脱嫌疑,此事多亏了张公子出力,为皇家铲除了余孽。张公子德才兼备,实乃国之栋梁,皇上正打算为他封官加爵呢。” 果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只是没想到,此案竟是张攸年一手解决的。 晚青禾连忙向公公道谢,又命管家恭恭敬敬地将公公送出府门。 晚青妤得知此事后,亦是激动不已。言书堂一案总算尘埃落定,二哥彻底洗清了嫌疑,日后便可安心养伤了。 晚青禾唤来四弟,对他说道:“你快去请张攸年过来,我定要好生感谢他一番。先前我还因一些小事对他心存疑虑,实在不该。张攸年自幼随我们一起长大,又在言书堂跟了我这么久,我本该了解他,也该信任他。” 或许,大家对张攸年的成见,只是因为他出身贫寒,又是乔家的下人,加之他性情寡言,心思深沉,才让人心生疑虑。 但细细想来,世上哪有那么多恶人?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的,正是你曾看不入眼的人。 这便是人心中的成见作祟。 张攸年因言书堂一案立下大功,皇上亲封他为吏部侍郎,留他在吏部当值。且还在京城赏了他一座府邸,另赐财物无数。 一时间,张攸年从一个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正三品官员。 这日,晚青妤前往乔家大院看望外祖母。到了傍晚,她正准备回晚府时,恰逢张攸年下朝归来。 他刚踏入院子,便瞧见了她,轻声唤道:“晚青妤。” 这几日他刚升官,事务繁忙,晚青妤一直未曾见到他,也未有机会当面道谢。此刻见他唤自己,她便走上前去,应了一声。 张攸年身着一身官服,整个人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他虽不及萧秋折那般俊逸非凡,也不似付钰书温润如玉,但他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清冷阴翳气质。此刻穿上这身朝服,更添了几分威严,若不开口,倒真让人心生几分畏惧。 他与萧秋折高矮相同,但比萧秋折更为壮实,此刻站在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挺紧张的。 她垂下头来,开口本想唤他“张攸年”,忽而想起他如今身份已不同往日,便改口道:“张大人,多谢你救了我四弟,又帮我二哥脱离了险境。实在感激不尽。” 张攸年轻笑一声,声音低沉,但语气温和:“谢什么,我之前就说过,一家人不必言谢。” 一家人。 晚青妤虽对他心怀感激,但一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张攸年又道:“皇上赐了一座府邸,但我并未打算搬过去住。我在乔家大院住惯了,想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外祖母。皇上也知我与父亲对乔家感情深厚,家中又有老人,便也应允了。” 听闻这话,晚青妤抬头看他。微弱的灯光下,他正深深望着自己。她又低下头,道:“你如今身份不同,没必要再迁就于此。张伯伯在乔家劳碌了一生,也该好好享受晚年了。” 她想让他们搬出乔家大院。 张攸年听出了她的意思,但只是轻笑:“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有些东西不是轻易就能割舍的。我相信父亲也会挂念外祖母,她如今病体未愈,等过些时日再说吧。” 晚青妤没做声。 “晚青妤。”张攸年走近她,望着她那双从儿时就深深刻在心里的眼睛。 他默了片刻,低声道:“以我的样貌和如今的身份,做你的入幕之宾,应该可以了吧?” 入……入幕之宾? 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这是要做她情人的意思?做她的,男……男宠? 张攸年见她满脸震惊,一双眼睛微微闪动,想是也有些紧张,他动了动唇,又道:“我不在意你和萧秋折的感情,我也不要名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晚青妤,我从少时便喜欢你。” “我出身卑微,从前不敢接近你,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应该可以守在她身边了吧!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他也一样。 第55章 萧秋折 张攸年此言一出,晚青妤整个人都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番话竟会从一个七尺男儿口中说出,尤其还是在他刚刚封官加爵、春风得意之时。 从前,她只当张攸年是个胆小懦弱之人,毕竟他出身寒微,家中世代为平民,母亲更是他父亲花钱买来的。 他幼时家中贫苦,母亲病重,父亲无钱医治,只得带着他们母子二人,从洛州一路逃荒至京城,投靠亲戚。谁知那亲戚因赌博败光了家产,无力接济他们。 张攸年的母亲未能及时得到医治,最终在大雪中离世。年幼的张攸年只得随父亲在京城四处漂泊,幸而被晚青妤的外祖父瞧见,将他们接入乔家大院,并给张攸年的父亲安排了一份差事。 张攸年的父亲为人老实勤恳,在乔家大院做事尽心尽力,渐渐将张攸年拉扯长大。 但张攸年的身份终究与旁人不同。 彼时,晚青妤的父亲已是太保大人,名震京城,她自幼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无比。 而付钰书家中世代书香,亦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晚青妤的兄弟们,乃至那些表亲,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之人。 张攸年便是在这群人中长大,眼见他们身着绫罗绸缎,享用珍馐美味,而自己身为乔家大院的下人,只能穿粗布麻衣,吃寻常饭菜。 父亲节俭度日,一心想着攒钱为他日后娶妻置业,以及供他读书,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因此,当初张攸年连几枚零花钱都没有,即便是晚青妤哭闹着要吃甜品时,他也掏不出一份酥酪的钱。 要说他心中没有羡慕与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幼便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明白自己将来会过怎样的生活。因此,他格外珍惜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刻苦用功,从不敢奢望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用了十余载光阴,方走到今日这一步。而这一步,并非一步登天,不过是身份上多了一层加持,令他显得光鲜了些,与那些曾经高不可攀之人,似乎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然而,他心中自有分寸,即便如今做了官,也绝不会因这微末的身份去强求那心心念念之人。更何况,他深知晚青妤与萧秋折之间的关系。 两年前,他亲眼目睹了晚青妤、付钰书与萧秋折三人之间的纠葛,最终三人皆陷于痛苦之中,谁也未得偿所愿。 就连晚青妤与付钰书曾经的那份美好,也破碎殆尽。 他是从这些情爱纷争中走过来的,深知直到如今,这些情感依旧如乱麻般纠缠不清。 他明白,喜欢一个人,并非霸道索取便能得到。毕竟,如付钰书那般优秀且执着之人,尚且未能得偿所愿,更何况他这般身份卑微之人,又岂能轻易如愿? 对方还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且流着皇家血脉的萧秋折。 即便强求得来,若得不到心,又有何意义?譬如萧秋折,两年前虽得了人,可这两年来,他可曾得到过晚青妤的心?若真得了人又得了心,晚青妤又怎会在山中独居两年? 第106章 所以,只要最终能有结果,过程如何,倒也无所谓。 找准自己的位置,努力争取便是,或许上天垂怜,真能得偿所愿也未可知。 张攸年素来是个清醒且聪慧之人,深知此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早料到晚青妤会有这般反应。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春日里的风声轻轻拂过。晚青妤仍用那惊诧的目光望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你……是在说笑吧?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 张攸年却抬手拦下她:“我还有话要说。” 晚青妤知晓他的话尚未说完,可她不愿再听,一丝一毫也不愿。她转过身来,神色郑重地对他道:“我不清楚你是否在说笑,但这样的话,往后莫要再提了。你如今身份不同,日后前程似锦,自会受人敬重。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生儿育女,在京城立足,行善积德,为百姓谋福,将来必成一代英杰。” “张攸年,我们是一同长大的。这些年,我知你如何走来。其实,我们从未将你视作乔家大院的下人。在我们眼中,你便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你有过美好的童年,也有过坎坷的经历。你饱读诗书,吃苦耐劳,为人本分。人生来本是平等,除却身份加持,并无不同。一切的一切,皆需靠自己的努力去换取。” “我虽无法体会你过去的生活,但你日后却能完全体会我们曾经的日子。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如你这般说笑的?即便以你如今的身份,也该寻个官宦家的小姐。你本就是个优秀之人,日后娶妻生子,待她好一些,夫妻和睦,日子自然美满幸福。有些事已然乱作一团,聪明人该避之不及,哪有往里跳的道理?” 这便是晚青妤,无论何时都清醒自持,从不咄咄逼人,言语间亦无半分轻蔑。 她身上的那份从容与温婉,是旁人难以企及的,亦是天生自带的光华。正因如此,她才如此令人倾心。 这份美好,他在角落里默默注视了十余年,却从未有一刻属于他。如今这番话,她是说给他听的。 他听完,心中五味杂陈,低头轻笑一声,道:“我并非说笑,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正因不愿给你添麻烦,所以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名分,亦不会娶妻,只愿与你在一起。从前我没有资格说这话,如今……总该有了吧?” 晚霞将要淡尽。 晚青妤抬眸望向他,眉头微蹙,神色认真:“你说出这番话,便已是给我添了极大的麻烦。你该明白,这般形式的在一起,只会害人害己。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这两日,你与张伯伯便搬出乔家大院吧。外祖母这里,我会好生照料,往后……便不劳烦张大人了。” 晚青妤那一声“张大人”唤得极是生疏,语气里还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张攸年听完这话,倒也未动怒,她这般反应全然在他意料之中。他默然片刻,低声道:“搬出去的事,回头我自会与外祖母商议。天色已晚,可要我送你?” 他依旧温声询问,仿佛方才的对话未曾发生过一般。 晚青妤心中烦闷,一时也 不愿与他多言,只道:“不必了,有方于跟着。”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攸年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院门外。他久久未动,仿佛时间凝滞,唯有风拂过衣袂,带起一丝凉意。 明月悄然爬上枝头,张攸年抬头望了望那清冷的月光,缓步走到院中那棵大树下。 此树粗壮高大,枝叶繁茂,是他儿时与几个玩伴一同种下的。他很爱惜这棵树,日日浇水打理,如今树已亭亭如盖,枝叶繁茂,恰似他们几人,渐渐长大。 只是树依旧在原地,枝叶未曾分离,而他们这些人,却早已各奔东西。 记得那时,晚青妤坐在这棵树下,因想吃酥酪与蜜糖而哭泣。他便坐在这里哄她,心中却苦涩难言,因他连一文钱也掏不出,无法为她买来那份甜食。 那件事他记了许多年,也让他明白,一个人若无能力,无金钱,无地位,便连心爱之人想要的一份吃食也无法满足。 自那时起,他便立誓,无论如何,他都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登上那高高的山顶,俯瞰这世间一切。 —— 萧秋折已出征数日。他们从京城赶往边关,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需几日路程方能抵达。 边关战事已持续多年,战火连绵不断。其中有一霸主,名为獒利,身材魁梧,勇猛无比,武功高强,力大无穷,有以一敌百之能。这些年,边关将士皆闻其名而色变,战事也因此愈发艰难。 正因有獒利这般人物,边关多年难以收复。皇家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将士前去镇压,却始终未能将其彻底铲除。 獒利的势力愈发壮大,不仅圈占了周遭大片土地与百姓,更怀有攻打中原的野心。此人若不除,必将成为国家的心腹大患。 七年前,獒利的势力初起时,皇上曾派萧秋折前去镇压。那时,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毫无征战沙场的经验,皇上此举无异于将他送入虎口。 果然,那一战中,他受尽折磨,险些丧命,而对他出手最为凶残的,正是这位霸主獒利。 当年他年少无知,毫无经验,皇上又有意陷害,命他直冲前锋,最终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如今再回到这片土地,他心中既有恨意,又有激动。 军队将要抵达边关之时,他将大军分为两支,一支继续前往边关,另一支,则绕道去了他事先安排好的谷地。 抵达边关前夜,他与方奇在军队夜间驻扎休息时,悄然离队,直奔边关。 二人一番乔装打扮,找到边关城门前接应之人,顺利混入了獒利的军营。 这附近已有兵将做好准备,显然已知晓他们的军队正往此处赶来。若按行程计算,大军抵达还需一日,而萧秋折与方奇却早已提前赶到。 七年光阴里,萧秋折一直在此处暗中部署,几乎将周遭地形烂熟于心,甚至连獒利军营中有多少人、他们的生活习性、每个人的身手如何,乃至獒利每日的行程,他都莫得一清二楚。 七年的时间,足够他将一切安排妥当。这周围早已布下了他的人手,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而动。 此处有一人,名为严贺,乃是萧秋折当年暗中安插于此的耳目,专司打探獒利的消息。 他将方奇与萧秋折接应至一处隐秘地道,低声道:“獒利早已料到你们会率军攻打过来。这些年战事虽未停歇,但若直接正面交锋,恐难轻易取胜。他近来不断扩充势力,麾下兵将亦训练有素,实力不容小觑。” 地道内昏暗幽深,萧秋折甫一踏入,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而上,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这里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当年,他曾被囚禁于此,整整半年,不见天日。那半年的光阴,如同地狱般漫长,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绝望与痛苦。如今重回故地,往事涌上心头,令他心神俱震。 这地道的每一处角落,他都了然于胸。当年他离开后,便暗中安排人手混入此地,开始挖掘地道。 他将这地道一直挖到獒利的居所,将这片地下挖得四通八达,为日后做准备。 整整七年,他布下的这些人忠心耿耿,隐忍蛰伏,为他筹谋了七年之久。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或许是地道太过阴冷,又或许是这熟悉的环境刺激了他的心神,他忽然感到背部一阵灼热,随即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皱了皱眉,强压下那股熟悉的痛楚,跟着严贺继续向前走去。严贺低声道:“今日獒利饮了些酒,若是此时动手,比平日容易些。只是这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唯有一个人能潜入獒利的内房。其余人只能在此处接应,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方奇听闻只能一人进去,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沉声道:“让我进去,我去取獒利的性命。” 萧秋折忙道:“此事交给我来解决,我有把握杀他。” “不可。”方奇急道,“你虽武艺高强,但脖颈与手臂皆有旧伤,且獒身强力壮,一人可抵我们两人,你怎能应付得来?” 黑暗中,众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萧秋折瞥了方奇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觉得我不能,你便能?莫要多言,在此候着便是。” 擒贼先擒王,他的首要目标便是取了獒利的性命。只要霸主一死,剩下的兵将便如无头之蛇,再行进攻便容易得多。更何况,这些年他早已在周围布下无数杀手,只待有朝一日,一举歼灭此地。 他说完,不等方奇回话,便径直向前走去。方奇深知他性子固执,却仍忍不住忧心忡忡道:“此事太过凶险,还是让我来吧!” 萧秋折:“这等关键时候,岂能让身边的人替我涉险?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完他握紧手中的暗器,快步向前。他很快走到地道口,依照严贺的指示,悄然钻了进去。 第107章 这一去,非生即死。 方奇站在原地,手心沁满冷汗,心中忐忑难安。 萧秋折钻出暗道,来到獒利卧房的书柜旁,轻身一跃,隐于屏风之后。 一进房内,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显然獒利确实饮了不少酒。 他握紧手中的暗器,先朝房门试探性地掷出一枚,只听“砰”的一声,暗器钉在房门上。 此时,正卧在榻上的獒利闻声惊起,抓起一旁的大刀,穿上鞋子便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一瞬,萧秋折从屏风后跃出,手中一根钢丝缠上獒利的脖颈,猛然勒紧。 獒利感受到颈间的剧痛,连连后退几步,随即一个翻身,反手抓住萧秋折的胳膊。萧秋折疼得眉头紧锁,却仍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獒利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大刀一挥,直刺萧秋折的腿。萧秋折吃痛,连连后退数步,但手中的钢丝却依旧紧紧勒着,不肯有半分松懈。 獒利猛然一声低吼,手臂如铁钳般抓住萧秋折的衣襟,狠狠一甩,将他甩到一旁。 萧秋折手中的钢丝随之掉落在地。 獒利挥起大刀,转身看清萧秋折的面容,眉头紧锁,似有几分惊疑。萧秋折却不等他开口,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刺他的咽喉。 萧秋折一手持剑,一手紧握暗器,步步紧逼,獒利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撞在一旁的桌案上,只听“咣当”一声,桌上的瓷器纷纷坠地,碎成一片。 萧秋折跨步上前刺去,獒利力大无穷,挥刀一挡,硬生生将萧秋折逼退数步。 打斗间,獒利似乎认出了他,眸光一凛,似要开口,却被他一剑刺中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此时,门外守卫听到动静,纷纷持剑冲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场激烈的厮杀。 地道中,方奇听到打斗声,心急如焚,欲冲上去救援,却被严贺一把拉住。严贺低声道:“此时万万不可上去,若我们暴露,这七年的谋划便前功尽弃。你要相信他,相信他能撑得住。只要拖住獒利,待 我们的杀手潜伏进来,就有胜算了。” 方奇焦急道:“他一人对付獒利已是艰难,若再加上那些守卫,他如何扛得住?” 严贺也很担心:“我曾与萧秋折一同在此熬过那半年,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意志坚韧,极能忍耐。当年那烧红的铁水落在他身上,他都能咬牙挺住,何况如今?我相信,即便他不能立时杀了獒利,也定能撑到我们行动之时。” 此时的萧秋折已是力不从心。边关之人个个身强体壮,身手了得,他能以一己之力抵挡半炷香的时间,已属不易。 那獒利得了帮手,酒醒之后精神大振,出手愈发狠辣凌厉,招式又快又猛,打得萧秋折几乎招架不住。 萧秋折唯一的优势便是剑法精湛,然而这般硬碰硬的对决,对他并无半分好处。可此时,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咬牙硬撑。他必须拖住更多时间,或是直接取了獒利的性命。 只要獒利一死,这场战争的胜算便大了许多,其余的二帮主、三帮主也就不足为惧。 或许是因为对这里的恨意太深太重,萧秋折出手时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每一剑都又快又狠,直逼獒利的要害。 鲜血早已洒满房间。萧秋折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腿上、手臂上多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已感觉不到疼痛,唯有心中那股执念支撑着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这獒利。只有攻下边关,他曾经的痛苦回忆才能画上句号,他与晚青妤的将来才能有光明可言。 如此激战了大半个时辰,獒利显然低估了萧秋折的能力与耐力。这一场厮杀下来,獒利竟未占到半分便宜,反倒被逼得节节败退。 战况愈演愈烈,獒利猛然一把抓住萧秋折,从身后勒住他的脖颈。那粗壮的手臂如铁箍般紧紧箍住,萧秋折被勒得连连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口一阵剧痛,呼吸愈发微弱。 此时身上的伤口也鲜血直流,周围的守卫见他被制住,趁机一剑刺向他的腰间。 这一剑下去,几乎要了萧秋折的半条命。 他的脸色愈发涨红,呼吸渐渐困难,就在周围的守卫再次举剑刺向他胸口之际,他猛然一脚踢开那柄剑,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狠狠插入了獒利的左脸。 这一刀力道极重,直接穿透了獒利的半张脸。 獒利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萧秋折趁机一个翻身,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狠狠刺入他的脖颈,顿时,獒利脖颈上的动脉被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獒利踉跄着后退,最终跌倒在地。他伸手捂住脖子,然而鲜血依旧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周围的守卫见霸主倒下,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纷纷涌上前,欲取萧秋折性命。 此时萧秋折虽身受重伤,却仍不肯罢休。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出一把飞镖,直插獒利的左胸口。这一击彻底断绝了獒利的生机,再无生还可能。 周围的守卫见霸主彻底咽气,眼中满是惊骇。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竟真的将霸主杀了? 萧秋折脸上、脖颈、身上皆是鲜血,腰间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液汩汩外涌。 他的左臂早已无力垂下,伤口深可见骨,露出大片血肉。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即便脑袋昏沉,满眼却依旧杀气凛然。 他咬着牙,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守卫,那种逼人的压迫感竟令众人不敢轻易上前。 他右手握剑抵地,弯着身子捂住伤口,缓了口气,然后抬手抹去唇边的鲜血,冷声道:“你们的霸主已死,若现在投降,或许还能留得一命。否则,你们今日全都要葬身于此。” 他的声音冰冷凌厉,令人颤栗。 獒利身下早已血流成河,鲜血一路流淌到萧秋折的脚下。 外头又涌进一拨人,屋中人数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住。 返回地道是不行了,眼下,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从正门杀出去。 他握紧手中的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獒利,心中甚是爽快。 “来吧,今日我便杀个痛快!” 地道里的方奇与严贺,忽闻口哨声,顿时一阵激动。口哨声昭示着萧秋折已成功斩杀獒利。 按照计划,他们迅速出了地道,召集潜伏进来的杀手,开始军营之中放火。 黑夜中,风沙漫天,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际。 与此同时,萧秋折已是杀红了眼,浑身上下全是鲜血,无一处完好。 他杀完最后一人,割下獒利的脑袋,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冲出军营,跃上快马,直奔军队而去。 到了军队之中,军医迅速为他包扎伤口,他未及喘息,便换上盔甲,再度跨上高头大马,带领军队快速奔至城门。 边关的风,凛冽如刀,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萧秋折身披玄铁重甲,甲胄上寒光凛凛,映得他的面容更为冷峻。他举起手中长剑,身后,万千铁骑肃然列阵,旌旗猎猎。 他一声令下:“杀。” 战鼓震天,边关的风,依旧凛冽,数年无法撼动的边关城门,再也挡不住萧秋折所带领的玄甲铁骑。 这一战,必须胜。 —— 晚青妤心中始终牵挂着边关的战事,屡次遣方于前去打探消息。方于回禀道,边关之地战火连年,霸主英勇无敌,欲一举拿下整个边关,非半年之功不可。如今萧秋折刚至边关,双方可能尚未交锋,暂且不必过于忧心。然而,对晚青妤而言,这等待的日子,犹如度日如年。 这日,母亲自姨母家归来,护送之人正是萧秋折派去的接应者。母亲言及在姨母家照料期间,常觉有人暗中尾随,幸得萧秋折派人接应,方能平安归来。 母亲方知家中变故,一时难以承受,望着二哥那般模样,哭肿了眼睛。晚青妤在母亲身旁温言安慰,又携她前往探望外祖母。 约莫**日后,晚青妤见母亲情绪渐稳,便寻了个时间,将母亲带入房中。 她自箱中取出玉佩,母亲见后,惊诧不已,问道:“这玉佩你不是早已遗失了吗?” 晚青妤凝视玉佩上的纹路,轻声道:“未曾丢失,是我一直瞒着你们。” 她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知家人,亦不愿揭开自己身份,因为她想留在晚家。 可如今面对她与萧秋折的婚姻,她又不得不把事情弄清楚。 她压下心中苦涩,轻声道:“娘,我早知自己并非晚家血脉,只是不知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您能否告诉我?这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第56章 好想好想让你抱抱啊!…… 晚青妤的母亲乔言,虽已年过四旬,却依旧端庄娴雅。她出身官宦人家,自幼饱读诗书,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第108章 乔言一生育有四个儿女,个个出类拔萃。她的思想与寻常女子不同,独立而坚韧,正因如此,才培养出晚青妤这样的女孩儿。 当初,乔言先得了两个儿子,后来才得了晚青妤这个女儿。全家上下皆视她为珍宝。然而,如今这女儿却来说自己并非亲生。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乔言的目光落在晚青妤手中的玉佩上,眉头微蹙,随即抬眼看向眼前神色焦急、面容憔悴的女儿。 她伸手轻抚晚青妤的脸颊,温声道:“孩子,莫要胡思乱想。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当不得真。你是我与你父亲所生,怎会是旁人的孩子?” 母亲虽是这么说,但是她从母亲眼中捕捉到一丝闪躲。她握住母亲的手,压下心中的酸涩,道:“娘,您不必瞒我。无论我身份如何,您永远是我的亲娘,这里永远是我的家。只是……此事关乎我的婚事,我不得不问个明白。” 她也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问出口。 乔言惊讶问道:“什么婚事?” “有人对萧秋折说,我与他是血亲。”晚青妤虽不情愿,但还是告诉了母亲,“说我这块玉佩与小皇子的一模一样,怀疑我是当年皇贵妃丢失的女儿。若我真与皇贵妃有关,那萧秋折便是我堂兄,我们便不可以在一起。” 与萧秋折有血亲关系?乔言听闻一时愣住,显然很是惊讶,她拿过那块玉佩,细细端详,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半晌,她问:“这玉佩……当真与小皇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对。”晚青妤点头,“娘,此事关乎我的身世,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这玉佩究竟从何而来?我究竟是捡来的,还是抱养的?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您与父亲瞒了我这么多年,如今希望您能全部告诉我。” 乔言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到萧秋折,她心中复杂,轻叹一声,道:“你既已问起,我也不能再瞒了。” 她紧紧攥住晚青妤的手,说起过往:“十几年前,我与你父亲去乡下探望老人,归途中在路边捡到了你。那时你被放在一个竹篮里,篮中除了这枚玉佩,别无他物。我想着,这玉佩或许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信物,便一直让你带在身上。可我们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这玉佩的来历。” “后来,我与你父亲曾四处打探,想寻到你的亲生父母,可始终无果。日子久了,我们愈发喜欢你,索性不再寻找,只将你当作亲生女儿抚养。待你再大些时,我们担心你的亲生父母会因这玉佩寻到你,便问你玉佩去了何处。你那时告诉我们,玉佩丢了。我们便也未再追问,就此作罢了。” 母亲一字一句,说得难受。对于一个养育了十几年的母亲而言,揭开这样的真相,无异于心头剜肉。 只是,连母亲都不知亲生父母是谁,着实让晚青妤恐慌,若这枚玉佩真是皇贵妃生前所留,那皇贵妃……或许真是她的亲生母亲。 晚青妤低垂着头,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攥着那块玉佩,一想到远在沙场征战的萧秋折,更加难过。 乔言见此,心中亦是酸楚难忍。她又抓起晚青妤的手,带着几分愧疚道:“妤儿,此事是娘不对,瞒了你这么多年。当年我与你父亲太喜欢你了,不想让你离开,更不愿让你被旁人带走,所以才一直未曾告诉你真相。” “如今你已长大,又牵扯到你的婚事,若你真想寻亲生父母,娘一定会支持你。其实当年,我与你父亲也曾查到一些眉目。只是后来你渐渐长大,我们愈发舍不得你,便不再查下去了。” 晚青妤听闻忙问:“娘,您快说,当年查到了什么?” 乔言回道:“当年在乡下捡到你时,那地方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人家,且大多是老人居住。若你是当地的孩子,实在不太可能。我们猜想,你应当是从外地被人带过去的。后来,我与你父亲沿着村子唯一的一条路查下去,发现那条路通往宣州。而宣州,离京城不远。”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晚青妤手中的玉佩上,继续道:“这玉佩质地贵重,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我们当时猜测,你或许是宣州富户的孩子,亦或是京城某位达官贵人的子嗣。后来,我们寻到一个人贩子,从他口中得知,当年确实有几名孩子从京城被带出,其中一个被一名婆子抱走,其余的孩子则被卖到了别处。查到此处时,你父亲本想继续追查,可我却拦住了他。” “那时你已经六七岁了,与我们感情深厚,我实在舍不得让你离开,妤儿,是不是娘太自私了?你可会怪罪娘亲?” 晚青妤望着母亲满是愧疚的神情,眼中溢满了泪光,她哽咽道:“娘,我怎会怪您?是您与父亲含辛茹苦将我拉扯成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我喜欢您,喜欢父亲,喜欢这个家。即便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也不会离开。这一生,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她又问:“娘,那当年你们可曾找到那位婆子?” 乔言摇头道:“未曾找到。只听闻那婆子是宣州街上一名颇有名气的接生婆,是当地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她是否还在人世。” 若那婆子是当地人,又是接生婆,倒也不算难寻。 晚青妤:“娘,此事我会去查明的。但即便查清了,我也不会去认亲。” 其实她也很茫然无措,甚至生出一丝不愿再查的冲动。可此事关乎她与萧秋折的一生,她无法逃避。 萧秋折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却从未真正享受过安稳与幸福。若因她的身世之故,让他再度陷入困境,她于心何忍? 母亲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问道:“妤儿,我听闻你回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可是萧秋折将你接回来的?你们二人如今如何了?青桁说他去了边关打仗,那地方凶险万分,皇家竟派他前去。这一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乔言说着,眼中浮现忧色。这些年,晚家屡遭变故,对她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长子与丈夫相继离世,次子如今又身受重伤,眼下三女儿的婚事亦无着落。 提及萧秋折,从前,晚青妤总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摇摆不定,每每情动,皆因他的靠近与亲吻。那种炽热的情愫,夹杂着欲望,让她一度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可自从他远赴边关,这几日来,她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时时刻刻都绕着他转。 吃饭时想他,睡觉时梦他,就连发呆时,满脑子也都是他的模样。思念汹涌时,甚至让她不知不觉间泪湿衣襟。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这便是爱情吧,是她长大后才真正懂得的爱情,是一种浓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爱情。 正是因着这份感情,她的身世之谜才愈发让她在意,也愈发让她痛苦。这些日子,她一直将这份心事深埋,未曾与人言说。如今娘亲问起,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倾诉一二。 她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手中的绢帕:“娘,您可还记得七年前,您带我去皇宫参加春日宴?那时我才十二岁,在宫门前遇见了萧秋折。那是我头一回,感受到心动的滋味。” “回府后,我便开始给他写信,前前后后写了十几封。后来被父亲发现了,他不许我再写信,也不许我再提起他。那时家中人人皆知此事,大哥二哥笑我,您也劝我,说我年纪尚小,看人不准,一时的冲动算不得终身大事。您开导我,安慰我,渐渐地,我也将他淡忘了。” “那时,他从未给我回过一封信。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正经历一场生死劫难,险些丢了性命。那时他受了许多苦,直到半年后才看到我写的信。他说,那时他已垂死,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是身边的人将信读给他听的。他本已心灰意冷,可听了我的信后,竟渐渐振作起来,重新有了求生的念头,然后咬牙活了下来。” 她鼻子很酸,眼泪也含在眼眶里:“那场劫难,于他而言,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可我没想到,我那时写的信,竟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撑。他说,他从每一个字中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可后来,他怕自己的遭遇给不了我幸福,也觉得我们错失了机会,便再未给我回信。” “两年前,我们家遭难,他挺身而出,说要娶我。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利益,为了巩固朝堂地位,可其实……他只是想娶我,真心实意地想让我做他的妻子。可那时,我已喜欢上了付钰书,因此,洞房花烛之夜,我们便签下了和离书。” 当时,那封和离书,他是依怎样的心情签下的呢? “前段时间,他去山上寻我,将我接到了亲王府。在相处的日子里,我们才真正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也将过往的误会一一说开。可如今,我的身世却成了我们之间的阻碍,让我们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他在亲王府过得并不容易,许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亲王府如同一个空壳,全靠他一人支撑。皇家一再想要除掉他,他每日都在刀尖上行走,咬着牙硬撑着。前几日他刚遭人暗算,还未缓过劲来,又被派去了边关。即便他出身尊贵,在皇权面前,依旧无能为力。” 第109章 “不过我相信他,相信他能挺过这一次,就像他从前无数次那样,冲破困境,活下来。” 不知何时,她的泪水已悄然滑落,一滴一滴,温热地砸在手背上。她拿起绢帕,擦拭手背上的眼泪,指尖却止不住地抖。 或许自那日离别后,他们便真的会天各一方,此生再难相见。 人活着,总是痛苦。爱情,亦是如此。 她本是个乐观之人,活了十几载,从未像这段时日般消沉。有时她迷迷糊糊,甚至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可每当想起那些美好的瞬间,她又觉得,人活一世,或许便是为了在困境中突破,在磨难中成长,而后去追寻那些美好的事物。 只要一直往前走,路边的花总会盛开,春天也终会到来。四季轮转,各有其美。人生百态,亦各有其意义。 母亲见她落泪,甚是心疼,她深知女儿已动了真情,更明白这段时日的变故对她打击何其沉重。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如同儿时那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妤儿,娘懂你。娘也为你高兴,至少这世上,有了一个与你契合的灵魂。你们相遇,相知, 这便是缘分。” 这便是缘分。 春日里,艳阳高照,花儿格外芬芳。 萧秋折,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去赏花呢? 好想好想让你抱抱啊! —— 萧敖拿到萧秋折呈上的证据后,细细整理了一番,随后联络了几位旧日好友,开始密谋筹划。 他亲自前往利州,到了之后,果然如萧秋折所言,利州一带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们的思想仿佛被魔化了一般,固执己见,终日无所事事,只知聚在一起诵读那些所谓的“秘籍”,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 萧敖这些年虽鲜少过问朝政与百姓生活,但也曾听闻付家宣扬的思想。只是多年来,付家思想并未引发太大的问题,加之付家在文学领域几乎撑起了半边天,门下培养了不少才子,可谓功过参半,难以一概而论。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已超出了他的预料,利州百姓的思想竟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若再放任下去,恐怕整个国家都将陷入混乱。 萧敖当即带领一批人马,先将百姓手中的那些书籍悉数收缴,随后将他们聚集起来,开始讲学。 可是许多人对此极为不满,纷纷聚集在街上,或自戕,或纵火,场面一度失控。 萧敖望着眼前的乱象,眉头紧锁。若强行镇压,恐怕利州大半百姓将丧命,且此事一旦传开,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荡。但此事若不处理,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皇家早该知晓此事,却一直视而不见,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既然皇家不管,那便由他来收拾这烂摊子。 萧敖决定先杀鸡儆猴,将那些顽固不化、带头闹事的人悉数抓捕。 人的思想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改,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转变。萧敖请来了不少学士,开始为这些百姓讲学。听话者,赏黄金,不听话者,杖责伺候。 萧敖整顿利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也传入了付家人的耳中。付家当即派了一批人前往利州,美其名曰“澄清”,声称利州百姓所读书籍与付家毫无关系,并派出一些学士为百姓讲学。 然萧敖早已洞悉付家的用意。经过他的追查,结合萧秋折提供的证据,已查明此事与付家脱不了干系。 付家若是遇到旁人,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萧敖。 萧敖当年在京城中亦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虽多年未插手朝政,但一出手便令人折服。短短数日,他便将利州整顿得井井有条,百姓们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这日,新晋吏部侍郎张攸年突然登门拜访。萧敖见他前来,心中颇感惊讶。 他对张攸年有些印象,知晓他是乔家大院下人的儿子,如今竟一跃成为吏部侍郎,倒是令人意外。 萧敖不解问道:“张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攸年深深鞠了一躬,神色恭敬道:“王爷,在下久仰您的大名,亦知您近日在治理利州之事。利州出现这般乱象,自然与付家脱不了干系。我此次前来,是想助王爷一臂之力,也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萧敖闻言,目光微沉,细细审视着他。张攸年刚升任吏部侍郎,按理应当先辅佐皇上,稳固自身在朝中的地位,而非此时便来寻盟友。 他此番前来,目的倒是令人捉摸不透。 张攸年似看出萧敖的疑虑,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上,恭敬道:“王爷,这是我多年来追查付家的一些证据,皆已一一核实,且有确凿的人证物证。想必对王爷会有所帮助。” 萧敖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眉头渐渐皱起。册子上详细记载了付家多年来不正当的敛财手段、私设的宗派分支以及暗中操控的私塾。 他合上册子,抬眼望向张攸年,沉声问道:“这些可当真?你已有了确凿的证据?” 张攸年点头,神色肃然:“回王爷,此事我追查多年,证据确凿。若王爷有意铲除付家,这些证据便是一把锋利的刀。” 萧敖沉吟片刻,问他:“你与付家有仇?” 张攸年摇头:“无仇。只是看不惯付家的所作所为,亦深知他们的思想已影响到国之根本。付家势力日渐壮大,若无人出手,恐酿成大祸。而能控制此局面的,唯有王爷您。” 萧敖听罢,忽而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听起来,你倒是个正直之人。好,这些证据我暂且收下,多谢你前来相助。” 张攸年闻言,急忙又行了一礼,郑重道:“若王爷日后还有需要,尽管差遣。我虽上任不久,但一心为国为民,只愿国家安定,如此方能安心在朝中立足。” 萧敖拍拍他的肩膀,应了一声。 张攸年再次行礼,随后告辞离去。 三四日后,付家突然陷入了一场风波。原本皇上欲将公主许配给付钰书,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皇上竟又收回了旨意,转而将公主许配给了当今状元郎王庭。不仅如此,皇上还暗中下令对付家展开调查。 至于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甚至震怒,朝中无人知晓,只是隐隐有传言,付家似乎做了些触怒龙颜之事。 一时间,付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京城中许多付家名下的私塾、书肆纷纷关门歇业。 这日,张攸年下朝归来,刚走到乔家大院门前,便见付钰书倚在门旁。 付钰书看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长剑指向他,骂道:“张攸年,你这个叛徒!” 张攸年借着门前的灯光,见付钰书满脸怒容,轻笑一声,伸手将那指向自己的剑尖轻轻推开,语气淡然道:“叛徒?算不上吧。我不过是做了些为国为民的好事罢了。你们付家侵害百姓多年,也该收手了。” 站在张攸年的立场,并无过错。 付钰书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冷笑道:“别以为你做了官,就能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你出身卑贱,即便穿上这身官服,也压不住你那骨子里的卑贱气质。枉我这么多年将你视为挚友,事事与你分享,结果你竟转头出卖我们。” 付钰书情绪激动,显然已得知张攸年暗中彻查付家,并将证据交给了萧敖。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张攸年却不急不躁,依旧神色平静道:“你先别激动,我们进屋喝杯茶,我再与你细说。” 付钰书冷哼一声:“谁愿意与你喝茶?我告诉你,付家基业百年,无人能撼动。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但我气的是,出卖我们的竟是我身边的人。张攸年,你自幼贫困,我待你如手足,给你吃穿,带你入府,事事与你分享。可如今你翅膀硬了,有了本事,竟回头捅我一剑?你可知,你这样做,让我有多失望?” 付钰书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那些年,张攸年常常跟在付钰书身边,但并非如付钰书所言那般,给他好吃好喝,视他为友,付钰书只不过是留他在身边,来彰显自己身份尊贵罢了。 张攸年苦涩一笑,灯光下望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确实该好好说一说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人这一生,出生或许注定了命运,但若命运不公,我们仍可凭自己的努力去改变。” “你曾经确实对我有过几分好,我也曾将你当做朋友。甚至,我还侥幸地想过,以你们付家的能力,待我长大成人后,你会对我伸出援手。记得我十岁那年,学问已颇有根基,我想进你们付家的私塾读书。为了能进去,我熬夜苦读,父亲更是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为我争取到考试的资格。” “结果呢?我考了第一名,却未能进入你们付家的私塾。原因不过是你在私塾先生面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们付家果然广施恩惠,什么样的人都收。’你这一句话,直接让先生改变了主意,将我拒之门外。” 第110章 “付钰书,我确实身份低微,比不上你。但以我的才学,莫说进你们付家的私塾,便是进皇家书 院,我也配得上。这些事已然过去,提起来也无甚意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出生或许能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这并非结局。” 他说到这里,又苦涩一笑:“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向晚青妤表白了。” “什么?”这句话终是让付钰书站不住了,满眼不可置信,“你向晚青妤表白?” 他怕是说笑的吧! 张攸年料到他如此震惊,道:“你定是在想,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怎配与她表白?没错,若按我之前的身份,我确实没有资格。但如今不同了,我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员。” “三品官员?”付钰书冷笑,“连我都走不进她心里,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况且,萧秋折那王八蛋霸占着她不放,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张攸年摇头:“不怕,我觉得他也不会杀我。我知道他与晚青妤之间的感情,所以我对晚青妤说,我不在乎她与萧秋折的情分,我也不要名分,我只想守在她身边,陪着她。” 付钰书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果然,果然你骨子里都是卑贱的,竟还打算做她的情人?你算个男人吗?连抢都不敢抢。” “抢?那你抢过来了吗?你抢了这么多年,可曾抢到过?你又怎知萧秋折一定能从边关活着回来?我先接近她,起码还有些机会。而你,如今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恐怕连与她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张攸年又道:“付钰书,你还不明白吗?在生活上、在官场上,身份或许是一种加持,但在感情里、在爱情里,身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真心才能打动人。你早已出局了,两年前就已经出局了。当初你比我们任何人的机会都要多、都要好,可你没有把握住。错过就是错过了。” “所以,在这场感情之争中,我从未将你划入其中。我要对付的,只有萧秋折。” 付钰书怎么也未想到,有朝一日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竟然是张攸年,他满眼眼复杂地望着张攸年:“张攸年,你的话别说太早,你可知道萧秋折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他为了迎娶晚青妤,我在他胸口上狠狠刺了一剑,他都能一动不动。这样的人,疯狂至极,你根本抢不过他。我劝你在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尽早放手。还有,我警告你,绝不可对青妤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更不可对她动手动脚,否则我会杀了你。” 张攸年动了下眉梢,应道:“你放心,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虽然我出身低微,但我有道德和人品。” 他说到这里,抬眼望了望院内:“已经很晚了,我要进去休息了。你是跟我进去喝杯茶,还是现在回去?”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闲情喝茶? 付钰书冷哼一声就要走,却听张攸年又道:“付钰书,你应该清楚,你们付家人在做什么事。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大祸会降临。” “我知道你自幼是个正直之人,也深知你厌恶付家的思想,所以这些年你总是外出,总是以各种借口反驳你父亲强加给你的观念。虽然这两年我不知道你的思想是否已被浑浊,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若事情真的恶化,你若想保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 张攸年的话直白而犀利,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付家早晚会倒台,甚至可能满门抄斩。而他,愿意在危难之时,给付钰书指一条生路。 付钰书冷笑着,手中长剑一收,道:“张攸年,你别在这儿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就算我想活命,也轮不到你来帮我。” 他说着,走近他一步,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官服,勾了下唇角道:“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丑极了。” “丑?”张攸年却笑,“我怎么觉得很好看?起码青妤会比以往多看我一眼。她还叫我张大人呢。” “疯子。”付钰书翻身上马,狠狠骂了一句“狗东西”,然后扬鞭而去。 张攸年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伸手轻轻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整理妥当后,便进了院子。 —— 边关的恶霸与叛军虽骁勇善战,且个个宁死不降,但在萧秋折的指挥下,大军势如破竹,仅用了七日七夜的时间,便将这片混乱之地彻底平定。 前后不过一月,萧秋折已收复了整个边关。这般战绩,即便是朝中最负盛名的将领,也不敢轻易想象,估计连皇上都未曾料到他能如此迅速地将边关收复。 边关之事了解,萧秋折并未回京,他留下两名将军在边关收拾残局,自己则率领另一支事先安排到谷地的军队,直奔周边几座尚未收复的城池。 他一路过关斩将,很快接连夺下两座城池。 萧秋折以极短的时间,完成了旁人数年都未能做到的壮举。这般功绩,在整个国家前所未有。将来所得到的权势与尊荣,也必将无人能及。 若他此次能顺利活着回到京城,那么,他的身份与地位,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7章 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 转眼间,两月已过,萧秋折迟迟未归。晚青妤心中焦灼,每日必到院门前凝望,盼那熟悉身影能自路口尽头翩然而至。甚至曾数度奔赴城门前等他。 然两月来,他音讯全无,这对晚青妤而言,漫长等待,比度日如年更添煎熬。 这两月间,她也多次遣人到母亲所言之地寻觅证据,冀望能寻得亲生父母的蛛丝马迹。然十数载光阴已过,寻觅之举犹如大海捞针,即便是当初那位婆子也难觅其踪。 近日来,天公不作美,细雨淅淅沥沥,屋檐雨水滴答成韵。 这日付钰书突然造访。他立于院门前,未撑雨伞,任雨水浸透衣衫。 晚青妤打着伞站在他对面,瞧着他憔悴模样,不禁皱眉道:“不如到院中凉亭暂避?你身上都湿了。” 身体要紧。 付钰书已在此站立多时,一直沉默不语,即便听闻这话也不做声,神情忧伤,像是遭遇了重大变故。 近日来,付家麻烦不断,晚青妤亦有所耳闻。先是皇上震怒,暗中调查付家。继而朝中多位官员纷纷弹劾,直指付家书籍思想有异。 然付家世代书香,根基深厚,若强行拔除,恐牵连甚广。且京城贤士多出自付家私塾,朝堂上亦不乏付家培养之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欲扳倒付家实非易事。 但近日种种迹象又表明,此事已对付家造成一定影响与打击。 付钰书心情低落,或与此事有关。 雨滴自伞檐滑落,付钰书透过蒙蒙细雨,凝视晚青妤的双眼。她看他的眼神已与 往昔不同,甚至有一丝怜悯。 为何怜悯?不过看他淋了雨罢了。 他依旧不言,晚青妤垂下眼帘,道:“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 她赶他走,他这才动了下身,终是开口,声音低沉:“青妤,我此番前来,只想最后问你一次,你心中可还有我?我们之间……可还有无可能?” 一个固执的人是很难改变的。 时至今日,他仍执着于此问。 晚青妤轻叹一声,神色认真地回道:“付钰书,我早已言明,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你再问我,还是这般回答。” 付钰书心中仍如刀绞,又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能否告诉我,究竟为何?” 究竟为何?对他如此绝情。 晚青妤最厌他这般刨根问底,明明答案已明,却仍纠缠不休。她无奈道:“付钰书,两人相守,需得两情相悦。若有一方心意不坚,即便勉强在一起,亦无善果。如今我心中唯有萧秋折,再无他人容身之地。” 萧秋折。 付钰书心中酸涩难抑,声音微颤道:“果然……你果然对他动了情。可我不明白,你究竟喜欢他什么?是样貌、才华,还是身份?我又有哪一点不如他?” 心中已是百转千回,他不解,明明从前她心悦的是自己,为何如今却能如此轻易地爱上旁人? 两年来,她与萧秋折并无太多交集,不过是自山上归来后,才多了些接触。可为何,他们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生出这般深厚的感情? 这感情,未免太随便了吧。 “付钰书。”晚青妤蹙眉叫他,“情之一字,岂是样貌、才华、身份所能衡量?我与他之间,心意相通便是。你无需再问,亦无需再执着。你我之间,早已缘尽。” 此番相见,晚青妤决意与他作一彻底了断,她不愿再听他追问那些无果之事。 她再道:“付钰书,或许是你爱得太深,亦或是你爱得太执着。然世间之情,各有不同,爱情亦非一成不变,它会因时、因事、因人而变。若两人无缘相守,便是情意未至深处。若彼此真心相爱,纵使刀山火海,亦愿携手共赴。” 第111章 “记得我十几岁时,你初次向我表白,我便曾告诉过你,那时我年纪尚小,分不清我们之间究竟是何种情愫。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是玩伴,是挚友,你待我极好,我也喜欢与你相处,尤其爱与你共坐书斋,静读诗书。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处处有你的身影。然而,若未至一定年岁,若分不清心中情愫,那最终的感情,或许并非爱情。” “在我十二岁那年,初见萧秋折时,心中便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与你给我的截然不同。自那时起,我便开始给他写信,十余封书信,字字句句皆是我此生最真挚、最触动心弦的话语。可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尚且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后来,父亲阻止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以忘怀他,但随着年岁增长,心智成熟,我亦觉当初那些书信或许有些幼稚,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付钰书在雨中听得非常清楚。 他一语不发。 她继续道:“再后来,当我懂得一些情爱之事后,对你亦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因为,我身边除了哥哥和弟弟,唯有你待我最好。后来你对我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时让我春心萌动。我儿时便曾幻想,我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幻想着你如何优秀,幻想着你日后如何叱咤风云。结果便是,那时你长成了我心目中的模样,所以我才有了倾慕之心。” 她语气渐缓,似在梳理心绪:“后来,我搬到山上的那两年,想了很多很多。大约用了半年时间,我便将你彻底淡忘。我所忆起的,唯有我们儿时一同玩耍的欢乐日子,再无那些令我心动的感情。或许是因为长大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对爱情再无太多期待。但后来随萧秋折回来,我再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也许早在十二岁初见萧秋折时,我便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直至今日,那棵种子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说到这里,她垂下头,微风携着细雨拂上肩头,浸湿了一片衣衫。她未觉寒意,继续道:“我知道,在感情一事上,这对你而言极为残忍。在这纷繁复杂的情爱纠葛中,我想对你说一句,付钰书,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仿佛为这段情缘画上了句点,他们之间,此生再无可能。 付钰书不知从哪一句开始,心中、口中、眼中皆是酸涩难抑。明明是凉凉的雨水,滑落下来却觉温热的。 他沉默良久,努力平复心绪,声音几近哽咽道:“青妤,你是爱过我的,对不对?在你及笄之后,在你对爱情有所认知之后,你是真心爱过我的,对不对?” 他仍执着追问。 晚青妤依旧垂首,没有回答。 他等了好一会没等到答案,忽而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多年深情竟如此可笑。他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感情,你从未问过。今日,我也想与你说说。从我们儿时起,直至你成年,我对你的感情亦是模糊不清的。后来有一次,母亲为我提及婚事,介绍了一位女子。那女子才貌双全,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毫无感觉。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对你与对旁人竟是如此不同。我的心里,早已被你占满。” “青妤,你可知你错过了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至于两年前你父亲出事时,我为何突然离开付家,今日我愿意向你解释。” 他顿了顿,握了握手边湿透的衣袖,道:“此事与我们付家有关。我自幼便看不惯付家的思想,认为那些思想只会侵害百姓,毫无益处。皇家推崇,也不过是想借此牵制百姓,以便治理国家。为此,我与父亲争吵多年,却始终无法改变。这是世世代代留下的东西,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每次付家有所动作,我都会再三劝阻父亲,换来的却只有鞭打与谩骂。我无能为力,只能以离家出走泄愤,以此要挟。然而,结果却总不如意。” “我回来后,才得知你父亲将面临斩首。此前我曾求过父母,他们只说无能为力,让我暂且等待。你父亲在朝中尚有势力,皇上不会轻易动他。而我……当时也确实懦弱,未再争取,只因怕与父母闹得太僵,怕他们会阻我与你来往,然后逼我迎娶他人。” “青妤,那次是我的错,可我不甘心,明明只是暂时的分离,为何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我也后悔,若当初冷静些,若未离开京城,好好想想办法,或许真能为你父亲脱罪,你也不会嫁给萧秋折。” 太多如果,再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他沉浸在过往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不肯走出来,也不肯试着走出来, 晚青妤只感握伞的手十分冰凉,她劝道:“放下吧,真的很累。别再因过去消磨自己的意志。” 意志丧失,人就完了。 晚青妤很清楚,他们这段感情注定无法善终。唯一的原因,便是付钰书生在付家。一旦付家思想落寞,一旦皇家动了铲除他们的念头,付家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付钰书作为付家最器重的后代,亦难逃厄运。 有些人,生来便已注定结局,纵使不甘,亦无能为力。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凉风拂过,寒意侵身。晚青妤已在此站了许久,她不愿再多言。她知道,说得越多,他越难割舍。 她道:“付钰书,人这一生,并非只有感情才能带来快乐。若一段感情让你痛苦,又何必强求?如今付家麻烦 事缠身,你应该去思考今后该如何做,而不是再把心思放在儿女情事上。” 付家一旦落败,可能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感情。 付钰书听着,其实他早已洞悉付家的结局。他当初之所以如此反对,正是因为他以一个清醒者的眼光看待此事,付家的思想虽利于国家统治,却注定难以长久。人心一旦被污染,便再难洗净。 以前他认为,付家的衰败,或许会在他这一代终结,亦或许会延续至下一代。但如今看来,这结局或许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他攥了攥早已湿透的衣袖,缓缓抬眸看向她。他双眼中的破碎,比那落日余晖更令人心碎。 他骨子里的固执,驱使着他又问了一遍:“青妤,可否与我远走高飞?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带你离开这里。” 这便是付钰书,一个在付家思想浸染下成长起来的顽固之人,亦是一个因读书过多而变得多愁善感的痴人。 或许他自己也深陷痛苦与矛盾之中。他有着清醒的头脑,却怀着一颗不甘的心。他又时常迷茫,不知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为何。 他眼见付家的家业,却不知这些所谓的“贡献”究竟为这世间带来了什么。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若他做官,却行不利于付家之事,那便是大逆不道。 他甚至也未曾察觉,他的思想早已与常人不同。常人不会如此固执,正如他当初固执地想要阻止父亲继续传播付家思想一般。他一遍遍与父亲争吵,一次次离家出走,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反而让事情愈演愈烈,最终没有一点实际结果。 最后一次,他一走便是两年。这两年里,他学会了什么?改变了什么?是否因他的离开,让付家停了手?是否因他的决绝,让自己摆脱了同流合污的命运,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然而,结果却是,他归来后,依旧回到了父亲身边,依旧做着那些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自己都不清楚,可能他早已妥协了。 他矛盾,他挣扎,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在爱情里,他从未满意过。正因如此,他已无法像常人一般,做出一个对彼此都有益的选择。他的固执与迷茫,也将他困在了命运的囚笼之中,无法挣脱。 现在他又如此问,她觉得先前的话或许还不够决绝,于是她语气冷然地道:“雨淋了这么久,你的脑子还未清醒吗?付钰书,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如今我已心有所属,绝不可能再与你在一起,更遑论与你远走高飞。” “你总是说这些气话,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你今后该如何自处?你们付家如今面临的问题何其严重,而你未来的结局也未必如意。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寻一个脱身之法。” “我与你一同长大,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愿你平安顺遂,愿你日后能过得幸福。可如今这般境地,感情救不了你,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暂且放下这些执念,冷静思索一番,也许过些时日,你再回头来看,便会豁然开朗,觉得一切也不过如此。” “付钰书,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她的话,字字如刀,句句如刃。她并未指望能立时点醒他,只盼他能认真思索自己的人生与前路,而非一味沉溺于这段早已无果的感情中。 雨比方才下得更急了,他垂着头,湿发贴在脸颊,雨水顺着他的眉眼滑落。 第112章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阳光开朗的少年,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失去了那份自信与斗志? 晚青妤不愿再多说,转身欲走,付钰书这才急忙开口:“青妤,你能否再听我说几句?” 她真的不愿听,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道:“张英年告诉我,他已向你表白了。但我要提醒你,离他远一些,躲得越远越好。他那个人,表明老实,实则阴险至极。他故意说要与你做情人,不过是在试探你。他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也极有手段。” “多年来,我视他为友,他却背地里一直在搜集我们付家的罪证,转身便背叛了我。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日后一定要小心。还有,你四弟被他救出,包括你二哥脱罪,这些并非巧合,极有可能是他一手安排的。青妤,即便你不愿与我在一起,我也不愿你受到半分伤害。” 任何时候,他都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关于张攸年,晚青妤心中有数。张永年是何等人,近来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很清楚。她回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雨越下越大了,你回去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付钰书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入心口。他仰头望了望天,天色灰蒙,雨水如注,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哀愁尽数倾泻。 今年的雨似乎格外多,如同人的眼泪,总也流不尽。 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接下来的半月里,付家频频出事,朝中官员与平民百姓纷纷向皇家状告付家罪行。更甚陆临查到了付家最近风头正盛的那本书的作者,此人竟与当年那位赠书给晚青妤父亲的老先生是同一个人。 经过陆临的审问,那老先生招供了多年来为付家撰写书籍的内情。付家许多书籍看似寻常,实则经过精心设计,字里行间暗藏玄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读者的思想。这些书籍不仅影响了一代代人,更毒害了正在读书的孩童。 陆临带着证据与那位老先生面见皇上。皇上虽心中仍对付家有所庇护,但在众臣与百姓的施压下,只得勉强做出惩罚付家的决定。 皇上先是查封了付家在京城中的所有私塾与书肆,随后给付家及其旁支一个月的时间,命他们澄清自己并无祸国殃民之意图。 然而,明眼人皆能看出,即便到了这般境地,皇上仍不愿彻底铲除付家。因为皇上深知,一旦付家倒台,百姓思想动荡,国家必将陷入长时间的混乱。届时,若朝廷未能及时妥善处理,便会留下隐患,甚至给外敌可乘之机。 而作为付家长子,付钰书在此危难之际,自然责无旁贷地挺身而出,竭力保全家族。 尽管他与付家的思想背道而驰,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遭受满门抄斩之祸。 最终,他只得选择与付家站在同一战线,努力解决着麻烦。只是如此一来,他便与晚青妤彻底背道而驰,再无半分可能。 与此同时,远在利州的萧敖以雷霆手段治理州务,行事果决,英勇非凡。他仅用短短时日,便干脆利落地平息了利州的动荡。 此举亦令朝中众多大臣对他刮目相看,纷纷向皇上进言,恳请召他回朝任职,赋予他更多权位。毕竟,在这国家动荡之际,许多清醒的大臣已然看出,皇上如此包庇付家,已对社稷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一代君王若独揽朝政,不加制衡,终将祸国殃民。 而张攸年,甫一上任,便在吏部崭露头角,一举揭发了吏部尚书多年来在朝中的不忠之举,并将证据呈递皇上。 在这等紧要关头,有大臣生出乱子,皇家为巩固威严、杀鸡儆猴,竟一时冲动,将吏部尚书斩首,随即封张攸年为吏部尚书。 一时间,张攸年从三品官员跃升至二品,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的晋升之路与展露的才华令众人震惊不已。自幼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他,与其他官员截然不同。他比旁人更多一份韧性,也多一份圆滑。他能忍受世人的嫌弃与谩骂,亦深谙审时度势之道。 尽管张攸年在朝中地位显赫,却始终不肯搬出乔家大院,且时常前往晚家探望晚青妤。 他以十足的诚意对待晚家人,甚至向皇上举荐了晚青桁。皇上得知晚青 桁颇有才情后,便在吏部为他封了一官职,命他辅佐张攸年。 转眼间,晚青桁从付家门下转投张攸年麾下。 皇上的圣旨对如今的晚家而言,无异于不可违逆的天命。因此,晚青桁别无选择,只得乖乖赴任,尽心辅佐张攸年。 张攸年此举究竟是想提拔晚青桁,还是如付家一般,欲拿他牵制晚家,晚青妤一时难以琢磨。 这段时日,晚青妤仔细观察,发觉张攸年依旧如往常般温和谦逊,且能力出众。他对她也并未有过分强求,甚至自那日表白后,再未向她吐露半句情意,只是对晚家上下格外上心,对她亦是关怀备至。 如今,朝堂、国家乃至晚青妤身边的每一个人,皆在悄然变化,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正悄然席卷而来。 这日,天光终于放晴,云开雾散,暖阳洒满庭院。有人匆匆赶来,递给晚青妤一封信,说是从边关送来的。 晚青妤一听“边关”二字,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激动,连忙接过信,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信纸虽有些陈旧,但信上的字迹却干净利落。 晚青妤站在院中的暖阳下,拿着那张让她激动不已的信纸,只是刚瞧见开头几个字,眼眶就瞬间红了。 信上第一句写道:爱妻青妤! 第58章 “你个混蛋,你放开我。…… 爱妻青妤: 自别后,已逾数日。料想你必是挂念于心,故特修书一封,以慰你心。青妤,勿需忧我,我一切安好。虽边关黄沙漫天,然自京城至边关,一路行来,青山绿水,繁花似锦。每每见此美景,心中便思及你,何时方能携你共赏这大好河山?春日繁花,夏日甜果,秋日落叶,冬日雪莲,皆欲与你同游共品。 待我归京,诸事安顿之后,必当精心筹划,携你自京城启程,游遍天下山水,尝尽世间美食。昔日,我总以为权力地位乃人生不可或缺之物,唯有留居京城,方能体现价值。然如今,面对这青山绿水,方觉世间美好之物何其多,美丽之地亦不胜枚举。幸得你日后能相伴左右,即便远行,亦不觉孤寂。 边关之事,我已大致料理妥当,然尚有他计需行,暂不能即刻返京。你且宽心,待我归来之时,必当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夫君。 春华易逝,繁花未及共赏,然夏果之甘甜,正待你我同品。这是我初次执笔,以书信寄情于你,实则离别之后,方觉情丝难断,思念如潮。人生在世,无非为爱人、为家、为己人而奋斗,你是我前行之灯塔,亦让我领略世间之美好。 今日诸事顺遂,然我心却愈发思念你。今以夫君之身份,回书一封,以弥补昔日未复之憾。时至今日,我方悟爱之一字,无需理由,无关外物,唯存于心,系于念,迫切欲见之情。忆昔十七岁那年,初见你颜,如花落眼前,令我心潮澎湃,向往不已。 我亦深感歉疚,令你久受孤苦。然来日方长,我必当倾心以待,以慰你心。你收信后,可遣方于至亲王府一趟。兰风居之处,有一对陶人,乃你及笄之年所购。 当年你府上举行及笄之礼,我亦曾悄然前往,立于院门之外,遥望府中热闹非凡。府上管家见我,邀我入内共襄盛举,然我心生怯意,遂辞别而去。离府之后,于街市见人售卖陶人,其中一对,女孩儿梳双辫,笑靥如花,与你神似,我遂购之,每每思你,便取之观赏。此对陶人现置于我书房之中,你可令方于取去,睹物如见我面。 你需谨记,好生用膳,安寝勿忧。我归期在即,你且安心以待——夫君萧秋折谨上。 萧秋折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晚青妤捧在手中,一字一句细细品读,眼中含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得知他安然无恙,她心中激动难抑。她知晓他的能力,定能战胜归来。 她立于庭院之中,阳光洒落,正值春日盛景,赏花正当时。她走到海棠花丛旁,摘取几片花瓣,放于信纸之上。随后,她将信纸小心折起,重新装入信封。她抬首望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仿佛一切皆明朗。 她唤来方于,让他前往亲王府取回那对陶人。方于奉命而去,不久便将陶人带回。那对陶人果真如萧秋折所言,女孩儿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男孩儿则面带微笑,很是帅气,她很喜欢。 这日,陆临忽至府上,入院后先往二哥处探望。二哥经数月调养,如今已能坐于轮椅,于院中沐浴暖阳,心境亦佳,因有妻相伴,更觉心安。 陆临探罢二哥,遂唤晚青妤到房中,见她身形消瘦,不禁轻叹:“别太过忧心,萧秋折定能安然归来。据我姐夫所言,边关形势大好,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第113章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本书籍,递与她道:“此书是我在你父兄案发现场所寻,经查证,乃是付家专聘老先生所撰。此老正是近日风靡一时之书的作者。经审问,他供认曾携此书拜访你父亲,实为付家所托。当时你父亲位高权重,掌管码头与城门货物往来之关卡,付家欲印此书,需经审核方可出售,且运输亦需你父亲首肯。” “当时,除你父亲外,尚有数位官员需加盖印章,此书方能放行。但是那老先生将书呈予你父亲,你父亲阅后,觉其中蹊跷,执意不肯盖章。正因如此,付家那批书始终未能流通,只得藏于书库,静待时机。其间,老先生几番修改此书,部分版本流入利州,致使当地民风大变,百姓深受其害。幸得萧亲王亲赴利州,方使百姓重归正轨。” 陆临言至此,目光微沉,继续道:“据这位老先生供述,加之状元郎兄长王科多方查证,你父亲与兄长之死,确系付家所为。因你父亲察觉付家图谋不轨,意欲禀报皇上,付家遂下毒手,杀人灭口。” “至于你大哥之死,实因皇上赐婚。而付家希望公主许配给付钰书,借此稳固其在朝地位,亦想借皇家之势行事。然皇上因你大哥才情出众,公主又一见倾心,遂将公主许配于他。付家得知此事,便一并将你父兄除了。” 陆临的话,如利刃般刺入晚青妤心扉。她虽曾疑心付家与父兄之死有关,但是真闻此讯,仍觉难以承受。毕竟,其父与付家之主自幼相识,情谊深厚,付家与乔家两家宅邸相邻,往来甚密。她与付钰书更是青梅竹马,多年情谊,岂料付家竟真下此毒手,害她至亲。 晚青妤心中翻涌,指尖微颤,紧紧攥住衣袖,她低垂着眼眸,久久未能平复心绪,半晌才抬眸望向陆临,确认道:“此事你可曾查得清楚?当真无误?” 陆临知她与付钰书自幼情谊深厚,见她如此模样,轻叹一声,缓声道:“我已查得明明白白,证据确凿。自你从山间归来后,萧秋折便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他还请了状元郎的兄长王珂相助。王珂曾是杀手营中的顶尖杀手,经手过不少任务,知晓很多秘密组织。他一路追查,最终锁定一杀手营,又从营中揪出了当初雇凶之人。经杀手营中多人供述,加之银钱往来的铁证,此事已无可辩驳。”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只待我们将这些证据,连同付家这些年所犯下的种种恶行,一并上奏朝廷。纵使皇上再有心庇护付家,然杀害朝中重臣与准驸马,此乃滔天大罪,付家终究难逃一劫。” 陆临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晚青妤的神色,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若真如此,付家必将彻底覆灭,付钰书……恐怕也难逃一死。” 陆临曾在萧秋折那里听闻晚青妤与萧秋折之间的情愫,然而他心中仍存疑虑,不知晚青妤心中是否还念着付钰书,抑或早已倾心于萧秋折。如今眼睁睁看着昔日心仪之人命丧黄泉,终究是件痛心的事。 晚青妤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通红。她并非为付钰书可能面临的斩首之刑而难过,而是因父亲的惨死、兄长的无辜丧命,心中悲愤难平。 大哥那般年轻,那般才华横溢,却只因皇上将公主许配于他,便招来杀身之祸。人心之险恶,竟至于此!父亲一生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她声音微颤,问陆临:“你们打算何时将这些事上奏皇上?此次能否一举让付家彻底倒台?” 陆临轻叹一声,道:“此事已基本确定。加之王爷在利州所查之事,亦佐证了许多。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心生铲除付家之意,只是眼下尚缺一个直击付家要害的契机。若他们杀害重臣之事败露, 付家必会激起民愤,届时他们定然难逃覆灭之局。” 晚青妤闻言,立即应声道:“好!你且准备妥当,直接禀告皇上便是。我会请二哥写一封状告书,呈递御前。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瞧瞧,付家人究竟是何等面目,竟然如此歹毒。” 她话音未落,已是咬牙切齿,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陆临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劝慰道:“你先莫要太过激愤。此事既已查清,便定能有个了结。既然我们已决定动手,我便与二哥商议,让他拟好状告书,你们全家人皆可签字。我也会联络一些朝中大臣,一同联名上书。再加上萧亲王的助力,此事必能顺利解决。” 晚青妤心中百感交集,虽满腔愤慨,却也难掩悲痛。她朝陆临深深一礼:“陆临,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相助。日后我们晚家定会好生报答你的恩情。” 陆临见状,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般大礼。” 他笑了笑道:“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也不是外人。按乔家论,你是我表妹。按亲王府论,你是我表弟妹。这两层关系加在一起,可不浅了。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你。只是……” 他顿了顿,故作委屈道:“日后别再叫我‘陆临’了,能不能唤我一声‘表哥’?你和萧秋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与他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他从未叫过我一声‘表哥’,整日‘陆临’‘陆临’地唤我,这表哥当得可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 晚青妤听罢,急忙改口道:“多谢表哥。” 陆临嘿嘿一笑道:“这才对嘛!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且慢!”晚青妤轻声唤住他,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何事?” 晚青妤沉吟片刻道:“是关于张攸年的事。张攸年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已然升任吏部尚书,此事你应当知晓。我们自幼相识,你常来乔家大院玩耍,也曾与张攸年有过接触,应知他为人如何。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暗中谋划一件大事,且付家出事,他也出了不少力。” “付钰书曾对我说,张攸年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搜集付家的罪证,并将这些证据交给了萧亲王。紧接着,他又除掉了原先的吏部尚书,自己顶替了位置。细细想来,他似乎在一步步往上爬,且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当。” 她疑惑道:“更令人不解的是,皇家那边的人曾说,言书堂之事,二哥得以脱罪,全是张攸年一手解决。在此之前,张攸年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连皇家都查不清的事情,他却能查得一清二楚。当初,莫说是皇家,就连萧秋折也一直在帮忙查,却始终未有眉目。此人……恐怕比我们平日里所见的要可怕得多。” 晚青妤抬眼看向陆临,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当然,只要他不做损害我们之事,能够平步青云,我们也会为他庆贺。只是此事太过蹊跷,如今萧秋折不在京城,朝堂上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你大哥在朝中任职,不知能否帮忙留意一下张攸年的动向?” 提起张攸年,陆临眉头紧锁,沉声道:“前些日子我也在纳闷,他怎会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二品大员,还深受皇上器重。如今整个吏部都由他一手操办,且他在朝堂上言辞犀利,许多官员都对他刮目相看,全然不似一个寒门出身之人。” 晚青妤点头:“正是因为他隐忍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我们也不得不佩服。此事就拜托你了。” 陆临郑重应下:“你放心,我会多加留意。若有异动,定会及时告知于你。” 他略一沉吟,又道:“前两日我去探望外祖母,才发现张攸年竟还住在大乔家大院里。他如今在京城已有自己的宅邸,为何迟迟不搬走?莫非真对外祖母情深意重,舍不得离开,一心想要侍奉她?” 他的身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何需迁就于此。 晚青妤未作回应。陆临见状,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试探道:“我还听方于提起,张攸年也常来晚府。你且告诉我,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虽觉此事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青妤依旧未答。 陆临见状,眉头一挑,脱口道:“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此言一出,晚青妤立刻低下头。 陆临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么说,张攸年当真喜欢你?他向你表白了?” 晚青妤不愿多谈此事,转而道:“你今日可要留在府中用饭?我让母亲为你准备些可口的菜肴。” 陆临见她有意转移话题,忙摆手道:“饭自然是要吃的,但此事你须得与我说个明白。我这人好奇心重,若你不说,今日我便赖在这儿不走了。萧秋折出征前还特意叮嘱我好生照顾你,莫让你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我觉得我有知情权。” 晚青妤见他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没错,他确实向我表白了。他说他从年少时便喜欢上了我,只是因着出身卑微,一直不敢开口。不过你放心,我已直接拒绝了他,日后也不会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与来往。” 第114章 “果然,果然优秀之人总是引人倾慕。”陆临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萧秋折真是命途多舛,上一个情敌尚未解决,如今又冒出一个,且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缠。你看看,萧秋折才走了多久,便有人想趁虚而入。张攸年如今步步高升,日后若有了权势地位,难保不会像付钰书那般对你。” 他说罢,挠了挠头,似是对这感情之事颇感无奈:“这爱情,当真令人琢磨不透。更何况,几个人同时倾心于一人,这局面可不好收拾啊。” 他看了看晚青妤的神情,问:“那你告诉我,像张攸年这般优秀之人,你可曾有过一丝心动?” 她也是和张攸年一起长大的,张攸年无论样貌还是才华,也不比其他人差,这样一个人若是表白和猛追不舍,能丝毫不动心? 陆临好奇,问得直白,也是在为萧秋折担忧。 晚青妤闻言急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他毫无感觉,我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萧秋折。” “心里只有萧秋折?”陆临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萧秋折?” 晚青妤点头:“对。” 说完,她脸上一红,不愿与陆临多谈感情之事,她转身便朝门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找母亲,让她安排些好吃的,今日你留下来用饭。” 她匆匆出去了,陆临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感悟道:“萧秋折啊萧秋折,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总算拿下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何时才能找到那位让我心动的姑娘呢? 说起来,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家世背景更是显赫,在整个京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贵公子。然而,这些年来,媒婆子几乎将他家的门槛都踩烂了,却始终未能为他说成一门亲事。 他心中始终未曾有过一个真正令他心动之人。他甚至曾对父母直言,若此生找不到那位让他心动的姑娘,他宁愿终身不娶。此言一出,父亲捞起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晚青妤让母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陆临。陆临吃得心满意足,临走时对晚青妤道:“等我好消息。” 大约过了半月,萧亲王在多位大臣的举荐下,已然在朝中恢复了权威。皇上虽知他来者不善,但在此节骨眼上,却也顶不住众臣的施压,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暗中派出一批人马,前往边关刺杀萧秋折。 既然萧亲王有意与他作对,那他便先从萧秋折下手,断其后路。 萧亲王在朝中重掌权柄之后,张攸年私下里与他往来甚密,时常将吏部的要务说与他听,甚至还帮忙调查付家的罪证。 如今,张攸年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许多大事皆能参与其中。萧亲王深知,若有这样一位大臣在朝中帮衬,自己的地位必将更加稳固,因此他并未拒绝张攸年的好意,反而时常邀他吃饭饮酒。 经过一段时日的接触,萧亲王对张攸年愈发赏识,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加之其才华横溢、心思缜密,着实令人欣赏。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日渐深厚,朝中之事,张攸年总能为他出谋划策,助他稳坐高位。 约莫又过了半月光景,众人一切准备就绪,风 暴骤然席卷付家。一夜之间,付家遭到各方讨伐,尤其是晚青妤父亲与兄长之死的旧案,被陆临重新提出,证据确凿,朝堂上下无不震惊。消息传遍京城,百姓对付家恨之入骨,纷纷唾骂其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皇上难挡众怒,时下已是骑虎难下。即便他心中百般不愿惩处付家,也不得不做出些姿态。他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将付家封闭一段时日,暂避避风头,却不料萧亲王与一众大臣依旧步步紧逼,非要彻底铲除其势力。 最终,皇上顶不住朝臣的施压,只得将付家家主张锦知关入大牢,声称此事需亲自查证。若付家果真犯下杀害朝中重臣之罪,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太后得知付家出事,心急如焚,频频在皇上面前为付家求情,甚至暗中联络各方势力,试图为付家开脱。一时间,付家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朝堂上下议论纷纷,京城内外乱作一团。 这日傍晚,晚青妤自外祖母家中归来,行至半路,忽有一伙人冲杀而出,二话不说便挥刀砍来。 方于虽身手了得,却难敌众人围攻,身受重伤。玉儿肩头亦中了一剑,马夫更是当场毙命。 这些人是冲着晚青妤而来,却无人敢伤她分毫。就在方于力竭去护晚青妤之际,一蒙面黑衣人策马疾驰而来,一把将晚青妤拽上马背,扬长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人,方于强忍伤痛,命玉儿速去搬救兵,自己则骑上快马紧追不舍。 傍晚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晚青妤耳畔生疼。她被黑衣人紧紧搂住腰身,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脱身。 身后之人见她挣扎得厉害,低喝一声:“别乱动,摔下去可不好受。” 他一开口,晚青妤顿时愣住,惊愕道:“付钰书?你要干什么?带我去哪里?” 劫持她之人,竟是付钰书? 付钰书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低沉:“我想带你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付钰书,你疯了?” “对,我疯了,如今付家已完,我也难逃一死。最后再让我疯一次吧。青妤,我已有了脱身的办法,你跟我走,日后我定会好生待你。” “付钰书,你个混蛋,你放开我。” 马儿仍在狂奔,付钰书见她挣扎得厉害,生怕她摔下马去,眉头一皱,狠心一掌劈在她颈后。晚青妤顿时晕了过去。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勒紧缰绳,快马加鞭地向城门外疾驰而去。 青妤,死也要在一起。 第59章 可他却在粥里给她下毒。…… 人在生死攸关之际,往往容易做出些疯狂之举。或是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或是执拗地去填补那些未竟的欲念。毕竟到了这般境地,多数人早已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这段时日付家频频出事,于付钰书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仕途上力有不逮,情场上又屡屡受挫。偏生性子执拗,如今这般紧要关头,更是想不出半分转圜之策。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在这最后时刻,了却自己那未偿的夙愿。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挟持了晚青妤。 想来这些日子,付钰书早已暗中筹谋。他花重金买通了城门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而后策马扬鞭,带着昏迷不醒的晚青妤向西疾驰。 身后受伤的方于虽血流不止,却仍紧追不舍。可出了城门,岔路渐多,他终究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暮色四合时,付钰书带着晚青妤在一处偏僻客栈落脚。而方于在城外苦苦搜寻无果,只得折返京城求援。此时玉儿已回到晚家,将此事告知晚青桁。晚青桁闻言大惊失色,当即召集人马,又遣人去寻张攸年相助。 张攸年得知消息,立时调派大批官兵出城搜寻,同时下令封锁周边要道。他虽知付钰书行事偏激,却未料到他竟疯狂至此,胆敢挟持晚青妤。近来付家败落,对付钰书打击甚大。他心性本就不够坚韧,如今更是濒临崩溃。人在绝境之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一夜,张攸年心急如焚,带着人马四处搜寻,几乎踏遍了城外每一寸土地。月色凄清,照着他焦灼的面容,却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 晚青妤幽幽转醒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昏暗的厢房内。屋内陈设简陋,似是寻常客栈的布置。她只觉头痛欲裂,蹙着眉撑起身子,却见一袭黑衣的付钰书正静坐桌前,烛火映照下,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 晚青妤随即翻身下榻,趿着绣鞋就要往门外逃。还未触及门扉,手腕便被一股蛮力扣住。付钰书的手指冰凉如铁,钳得她生疼。 “放开!”晚青妤挣扎着,声音发颤,“你可知挟持良家女子是何等罪过?” 付钰书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眼底甚是幽暗:“罪过?如今我还在乎什么罪过?” 他忽然用力一拽,将她扯到跟前,声音陡然软了下来:“青妤,跟我走吧,我有要事相告,你听了定会随我离去。” 晚青妤奋力挣扎,却被他一把按在凳子上。烛光摇曳间,她看清了他眼中的癫狂与绝望。 “从今往后,你哪儿也不许去。”他俯身逼近,气息灼热,“明日我们便渡海远行,去一个谁也寻不到的地方。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晚青妤从前只道付钰书固执,未料他竟疯魔至此。此刻的他双目赤红,眼中血丝密布,显是多日未眠,整个人都透着股支离破碎的癫狂。 她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道:“付钰书,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不喜欢你,你强求又有何用?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除了做个亡命之徒,你还能得到什么?带着我颠沛流离,岂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第115章 “你的感受?”付钰书苦涩一笑,“那我的呢?青妤,是你先抛弃了我,是你让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们明明有过情意,为何你现在要移情别恋?我不甘心,便是你现在不爱我也无妨,我定要带你走,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依旧说着疯狂的话,说着说着,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晚青妤见他这般疯态,生怕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只得强压惊慌,放缓声音道:“你先别急,我们好好说话。事到如今,我也该与你把话说开。” 付钰书见她态度软化,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青妤,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世。不知萧秋折可曾与你提过,你很可能是皇贵妃的女儿,与当今小皇子是亲姐弟,更是萧秋折的堂妹。你身上那块玉佩,正是皇贵妃生前所留,与小皇子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青妤,你和萧秋折不能做夫妻。” 同族血亲关系,怎么可以做夫妻呢?历朝历代,都没有先例。 晚青妤听闻这话,恍然明白,萧秋折当初听闻的传言,或许是从付钰书这里得来的。 她皱着眉道:“你说的这事我知晓,但如今尚无确凿证据证明我就是皇贵妃的女儿,更无法断定我与萧秋折有血亲之嫌。何况,这事与你我之间有何干系?你不要说这些。” 付钰书见她不信,继续道:“此事虽未定论,但我已在宫中打探清楚。一位老宫人说,当年确有个接生婆偷走了小公主,转卖给人贩子,后又经宣州流转,最终被一个婆子丢弃在村庄,这才被你父母捡到。这条线我已查得明明白白,绝非虚言。所以,你和萧秋折确有血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你再爱他,你们也绝无可能在一起。” 他竟然查清楚了? 而他所言竟与母亲告诉她的往事分毫不差。若真如此,那个从宫中流落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她。 一时间,她脑袋一懵,愣了好一会,最后仍不可置信地道:“付钰书, 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 这绝对不是真的。 “青妤。”付钰书攥住她的手腕,“我知道这事对你太过残忍。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你被皇家认亲,你的身世便会昭告天下。到那时,你与萧秋折的婚事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不仅不能在一起,皇上还会为你另择夫婿,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幸好我们自幼相识,总归有情分在。只要你随我走,我定会待你如珠如宝。如今付家虽败,但我父母已为我安排了退路。只要我们离开这里,就再没人能找到我们。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烛火摇曳间,付钰书的面容半明半暗,眼中尽是偏执的疯狂与柔情。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个近乎疯魔的男子,心中百转千回。究竟要爱一个人多深,才能生出这般执念? 她轻叹一声,眸中泛起几分怜悯:“付钰书,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可我绝不会逃避,更不可能随你远走。即便你强行带我离开,我也只会终日以泪洗面,思念我的家人。这样的我,对你而言又有何意义?” 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澄澈:“既然你已有脱身之法,不如就此离去。隐姓埋名,做个正直善良之人。这世间大好河山,你游历两年难道还未看懂吗?何必非要执着于一段无果的情缘?这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固守执念的人,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趁现在还有机会,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吧。” “你若真对我有一分情意,就该明白,强求来的,终究不会幸福。” 一个固执的人怎么那么难点醒呢? 付钰书痛苦地搓了把脸,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道:“青妤,你为何这般狠心?就半点不顾及我的感受么?” 他仍执迷不悟,到此刻还在指责她。 晚青妤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可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再听闻他这样的话语,她再也按捺不住,从凳子上站起身,一双杏眸通红,声音发颤地道:“那你们付家对我父亲、对我兄长做的那些事呢?我如今见着你,没一刀捅死你,没为父兄报仇雪恨,已是仁至义尽。付钰书,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父亲派人杀我父兄时,你可曾阻拦?可曾愧疚?即便不是你亲手所为,你身为付家子嗣,难道不该赎罪吗?” “如今你们付家祸国殃民,自食恶果。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拖我下水?我失去父亲,失去兄长,二哥重伤残疾,夫君远赴边关生死未卜……” 她的眼睛湿润了,也哽咽起来:“付钰书,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物件。你若真如所言那般爱我,会这般逼迫我吗?会在明知付家犯下何等罪孽后,还执意与我在一起吗?” “付钰书,你该记得,我是在怎样的家中长大的。我父亲为人清正廉明,儿时你来寻我,他总要考你诗文,还总夸你将来必成大器。我母亲待你如亲子,每每留你用膳,亲手为你烹制佳肴。” 她抬手擦了擦滑落的眼泪:“那时的日子多好啊,我们全家其乐融融,待你从不见外。可自从两年前开始,我们家接连出事,桩桩件件都与你们付家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你们。” “若不是你们付家步步相逼,我现在本该承欢父母膝下,自由自在地择婿成婚,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几乎家破人亡。” “付钰书,你醒醒吧。你们付家已经毁了我的家,难道你还要亲手毁了我吗?” 谁能想到,十几年的情谊,到头来竟抵不过他的一己执念。 晚青妤话音落下许久,纤弱的肩膀仍在微微颤抖。她方才那番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盼着付钰书能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错只错在他太过执迷。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烛火摇曳。晚青妤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字一句剜在付钰书心上。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那些温暖明亮的旧时光,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让他无处可逃。 不知何时,他已经落了眼泪。他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抬起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声音哽咽道:“青妤,你都忘了吗?我们有很多很多美好啊!你四岁那年,你一声声唤我‘钰书哥哥’,央我上树给你摘枣子,让我替你研墨写字。天热时,我跑遍街东头给你买冰饮。天寒时,我冒雪去长白给你买暖炉。” 他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七岁那年你染了重病,浑身滚烫不退。我守在你床前整整三日,眼睛都不敢合一下。你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说‘钰书哥哥不要走’,我便再困再累也不敢离开半步,直到你退了烧,我才敢去吃口饭。” “十岁那年,你外祖父去世,全家人都去了乔家大院。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说想送外祖父最后一程。那天下着大雨,我从晚府一路把你背到乔家,牵着你站在灵柩前,看你哭得肝肠寸断。” 说到此处,他凄然一笑:“十二岁那年,就是那一年,你遇见了萧秋折。你整日闷闷不乐,我变着法子哄你开心,连课业都顾不上了,逃课也要去看你。为此被父亲打得我下不来床。可我那时竟不知,你心里已经装下了别人。” 多么可笑。 他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那时候,你还会甜甜地唤我‘钰书哥哥’,会牵着我的手去看花赏雪,会对着我笑得那样开心。” “还有……”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已是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还有,在你及笄之时,在你行成人礼那日,你开心的对我说‘钰书哥哥我终于成年了,可以做很多以前不可以做的事情了’。你说完,跑到屋里拿了一把扇子出来,你说‘钰书哥哥,这是我及笄后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一定要收好’。青妤,你那时对我……” “别说了。“晚青妤打断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全都记得。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确实有过美好的回忆,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该永远绑在一起。” “付钰书。”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把眼泪,“爱一个人是要看着对方幸福的,而不是一味地强求。我知道嫁给萧秋折伤了你的心,可是感情这种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我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你让我怎么与你在一起?” “没关系的,青妤, 没关系的。“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天天看着你。我也有血有肉,我也不甘心啊,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就这么……就这么……”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继续道:“你可知道失去一个人有多痛?我离京那两年,日日如行尸走肉。不敢回京,怕看见你,只能用各种琐事麻痹自己。常常一个人走很远的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可越是独处,就越是想你。” 第116章 他捂住疼痛难忍的胸口,继续道:“多少次我想冲去山间小院寻你,又怕给你惹来非议。只能默默等着,等三年期满,等你与萧秋折和离……” “是,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这种失去的感觉,简直比剜心剔骨还要痛。青妤,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回头?” 这就是命吗? 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为情所困至此。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想挣脱他,他却紧抓着她不放。她往后退,他又紧追。 她几乎崩溃地哽咽着问:“付钰书,到底要怎么样啊?你的父亲杀了我父亲和兄长,即便我什么都不顾随你离开,我的后半生要怎么过呢?” 要怎么过? 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声音越来越颤抖:“让我日日面对杀父仇人之子,同吃同住,这对我来说,比死还难受,你于心何忍啊?”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活得舒坦些。可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情,就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做不到,即便没有萧秋折,即便我还喜欢你,我也绝做不到与杀父之子在一起。”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早就注定了结局。 “你们付家杀我父兄之仇,我终有一日要报。”她用力挣脱他紧握的手,“放弃吧!放了我好不好?别再逼我了,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她宁愿死,也不愿与他在一起? 他颓然地垂下头去,泪水早已浸透前襟。他颤抖着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抓起她的手将匕首塞入她掌心。他想站起身,双腿却抖得厉害,只得仰着头,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上。 “青妤。”他凝噎着说,“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被押赴刑场。如此,也算为你父兄报仇了。” 晚青妤看了眼匕首,紧蹙着眉头,手有些发抖,她往后退一步,摇头道:“我不会杀你。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你动的手,我绝不会伤你分毫。整个付家,就你还算清醒,既然已有脱身之法,你快走吧,永远别再回来。” 走得越远越好。 望着这样活生生的人,她如何下得去手?站在他的立场,他何尝不是无辜的?不过是生在了付家,不过是爱错了人。 她舍不得杀他。 但他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然后猛地向前一倾身。 只听“噗嗤”一声,她惊慌地连忙后退,可匕首尖还是在他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你疯了。”晚青妤丢开匕首,低喝道:“付钰书,你能不能清醒些?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鲜血在他衣襟上洇开,他却笑了,笑得那般苦涩。 晚青妤甩开他的手,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胸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他伸手抹了一把,冷笑道:“青妤,一点也不疼,比起我心里的痛,这算得了什么?” 在爱情里他已经遍体鳞伤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死也舍不得死,活着又那么痛苦,到底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晚青妤的眼泪一直无声地流着,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痴情的人啊? 又过了好一会,付钰书缓缓站起身,再次握住她的一只手,情绪平静了一些,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了:“青妤,既然你不愿与我走,既然结局已定,那在这之前,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晚青妤擦着眼泪,没有作答。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她,几乎恳求道:“能不能,与我拜堂成亲?我想看你穿上嫁衣的模样,想在死之前,让你做一回我的妻子。” 他真的疯了。 晚青妤震惊又失望地望着他:“付钰书,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到底要怎么样? “青妤,你听我说。”他上前想抓住他,却被她躲开了。 她向后退去,他一步步跟着:“青妤,我不会逼你做别的,只是想看你穿上嫁衣。” 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了:“还记得两年前,你穿着嫁衣被萧秋折抱上花轿时,我站在付家门前哭得撕心裂肺,怎么挽留你都不肯回头,我眼看着你成了别人的新娘,怎么也挽回不了。我真的很痛苦,也很羡慕萧秋折。青妤,在我死前,满足我这个愿望好不好?就这一个,我别无所求。” 一个失控的人,所言所行,已经超出常人的理智。 晚青妤摇着头,声音轻颤道:“不行,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穿什么嫁衣。我可以陪你说话,陪你用饭,但绝不会穿上你准备的婚服。” 她拒绝得干脆,这个要求她断然不能应允。 他听着这般绝情的话,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双臂无力地垂下。 这个请求她也不答应。 他在原地呆立了一会,低声道:“好,既然你说可以陪我吃顿饭,那便吃饭吧。” 他走到门前,吩咐守在外面的随从让店家去准备饭菜。转身回来时,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他却浑然不觉。 晚青妤僵立在一旁,双手冰凉如雪,只想着他何时才能放她走。 不多时,店家送来饭菜。虽色香俱全,却二人均无胃口。 他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将筷子塞进她手里,又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在她面前,一碗留给自己。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颤抖着手拔掉瓶塞,眼泪也随之落下,他先往自己碗里倒了些粉末,又往她碗中洒了些。 “这是鸩毒。”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服下后顷刻毙命,不会太痛苦,是我特意寻来的。” 他抬眸,泪眼中透着决绝:“青妤,既然活着连我这点心愿都不能成全,不如我们黄泉路上作伴,到阴曹地府再做夫妻。”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碗毒粥,已是心如死灰,也觉得荒唐至极。 她擦了把眼泪,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道:“我不会喝。我为何要死?付钰书,方才我还觉得你可怜,如今看来,你根本不值得怜悯,要死你自己去死,我还要好好活着,我还要等我夫君归来,与他白头偕老。” 这一刻,她也不再纵容他了,好话说尽了,那就说点刺激的。 等她的夫君?等萧秋折。 付钰书惨然一笑,道:“好,好,既然你不愿陪我……” 他说着,端起粥碗要喝。 晚青妤见状,一把打落他手中的碗,又将自己的粥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间,她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付钰书!”她几乎怒喝着,眼中又噙满了泪,“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眼前,你现在就滚,滚。” 头一次,她在他面前这样歇斯底里地怒喝着,嗓音和身子都是发颤的,一双手也握了起来。 付钰书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可他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苦笑。 死也死不了。 他抓起她发抖的手,指尖抚过她发红的掌心,低哑道:“这么用力,手,疼不疼?” 任何时候,他都舍不得她受伤害。 可他却在粥里给她下毒。 晚青妤皱着眉一阵苦笑。 她的胸口疼得几乎窒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付钰书,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清醒?我,我真的快要崩溃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好不好?” 她捶着堵得要命的胸口,问他:“你说,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爱你吗?想听我说我曾经是多么多么爱你吗?好,我说给你听。付钰书,是,我承认曾经喜欢过你,也仰慕过你,还想过嫁给你,但那是在我年少的年纪里。谁都有青春过往,一段感情并不注定永远。有过,不就已经足够了吗?何必非要强求结果呢?即便是结发夫妻,也未必能一生一世,人心易变,今日喜欢这个,明日爱上那个,皆有可能。付钰书,你把爱情想得太美好了。” “其实,爱情也没有那么美好的。” “若有一天你遇到真心待你的女子,再回首今日,你会觉得多么可笑,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不好?” 她连连问了他好几次。 说到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蹲下身来,擦着滑落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觉得委屈。 她只不过是曾经与他有过一段美好,怎么就成了折磨对方的利刃呢? 好崩溃啊!很难过,也很失望,更觉得委屈。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痛苦地哭过。 她很冷,也很饿,也想躲在娘亲怀里被呵护。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开始惊慌了,一遍遍地叫着“青妤”。 第117章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从压低声音焦急道:“公子,张攸年带着大批官兵找过来了,我们断后,您快带着人走。” 第60章 萧秋折回来了!!!…… 经过张攸年连夜搜寻,终是在城外一处偏僻山脚寻得一家客栈。这客栈孤零零立于荒野,四周荒草丛生,若不细察极易错过。 店中仅有一个掌柜并一个小二,见大批官兵举着火把、持刀围来,那小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战战兢兢问道:“官……官爷,可是来抓人的?” 张攸年一身绯色官服,手握长剑,面容冷峻地扫了四周一眼,然后抬头望向客栈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棂,沉声喝道:“围起来!” 接着,手带刀枪的官兵们立时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那小二见状,冷汗涔涔,不待张攸年问话便急道:“店里一男一女投宿,不知官爷寻的可是……” 话未说完,张攸年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哪个房间?” 小二颤巍巍指向二楼:“就……就在那间亮灯的屋里。” 张攸年目光锁定那间房屋,正欲带人冲入,忽见那扇窗“吱呀”一声推开,紧接着,付钰书挟着晚青妤现于窗前。他的一只手紧攥着晚青妤手臂,目光扫过楼下官兵,最终落在张攸年身上。 晚青妤见这阵仗,深知付钰书此番在劫难逃,低声劝道:“你放我下去。我去找张攸年,或可保你一命。付钰书,都这个时候了,保命要紧。” 这种时候,他再固执,只有死路一条。 付钰书听闻这话却将她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夜风拂过,吹动二人衣袂,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凄凉。 付钰书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冲着楼下厉声喝道:“张攸年,你倒是来得快,可今日休想将晚青妤带走。这客栈四周皆已洒满火油,就连这间屋子也不例外。只需一把火,我和青妤便可同赴黄泉。” 付钰书依旧疯狂。 晚青妤未料他竟在此泼了火油,她惊慌道:“付钰书,你要死便自己去死,何苦拉上我?” 生死关头,她终究是怕的。 楼下的张攸年面色铁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仰头怒斥:“付钰书,枉你身为七尺男儿,竟以弱女子相挟,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将你碎尸万段,且付家满门,一个不留。” “呵!”付钰书冷笑一声,“张攸年,你也配说我?你背主求荣,借着言书堂步步高升,如今倒在这里装起正人君子来了,就算你当了官,与青妤又有何干系?我们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本来付钰书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时下看到张攸年,又开始癫狂起来,晚青妤真怕他被张攸年激怒了做出伤她的事。她伸手欲取他腰间的匕首,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接着被付钰书一脚踢开。 付钰书又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对楼下的张攸年道:“放我和青妤走,否则我就点燃这里,届时整座客栈顷刻间就会化为火海。” “畜生。”张攸年见状大骂一声,亦是面色煞白,“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撤兵。”付钰书冷喝一声,“带着你的人全部撤退。” 他讨厌张攸年,纵使他活不了,也不想落到张攸年的手中。 “姐姐!”这时候,晚青桁与方于匆匆赶到,他一见姐姐被挟持在楼上,顿时红了眼眶,急声喊道:“姐姐,你没事吧?付钰书,你放了我姐姐。” “青桁。”晚青妤看到弟弟,瞬间红了眼睛。 “姐姐,你别怕。”晚青桁急忙安慰她,然后指着付钰书怒骂道:“付钰书,你这个畜生,你算什么男人?快放了我姐姐,否则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以前晚青桁就觉得付钰书不正常,就讨厌他,没想到他竟然疯狂到这种程度。 付钰书并不在意他的辱骂,回道:“青桁,对不住,是我不好,才让你姐姐狠心抛弃我。不过无妨,活着不能相守,死后总能同穴。” “你敢。”晚青桁急得直跺脚,“要杀就杀我,放了我姐姐,我求你。” 付钰书不再理会他,转而冷眼看向张攸年,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张攸年,你也不是什么善类。怎么,我让你撤兵你不敢撤了?自己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你心里最清楚。今日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现在撤兵放我们走,我保证不伤青妤分毫。否则……” 他说着将火折子高高举起,屋檐上的灯笼映照着他沧桑的面容:“只要这火折子落下,方圆十丈立成火海。张攸年,撤兵吧!” 张攸年双拳紧握,他心知若此时放虎归山,以付钰书的心机手段,必定再难擒获。更何况此人身边必有死士护卫,此番出逃定是有所筹谋。 “快撤兵啊!”晚青桁急得双目赤红,拽着张攸年的衣袖嘶吼,“先救我姐姐,只要她平安,怎样都行。” 然而,张攸年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一双寒眸死死盯着付钰书。 付钰书见他不回答,冷笑道:“怎么?是在试探我的决心?” 他话音未落,竟真的点燃了火折子,随手抛向窗边的帷幔。 “轰”的一声,帷幔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晚青桁见状几乎崩溃,哭喊着:“张攸年,你快撤兵。付钰书,我求求你放过我姐姐,放过我姐姐,我姐姐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为何非要这么折磨她呢?” 晚青桁哭得痛心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儿时那个温润的小公子,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付钰书充耳不闻,依旧紧紧抓着晚青妤立在窗前。 火势渐猛,张攸年却仍如磐石般伫立,唯有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寒芒闪烁。 晚青桁疯了一般摇晃张攸年:“你在等什么?我姐姐就要死了,你撤兵啊!” 张攸年的眼眶也红了,却依旧不肯下命令,他只是死死盯着付钰书那双跳动着疯狂火光的眼眸,牙关紧咬,纹丝不动。 火舌攀着窗帘一路往上烧,几人就这般僵持着。 晚青妤泪眼朦胧中,看见张攸年的剑微微抬起,却最终没能出鞘。 眼看火舌就要舔舐到洒满火油的角落,付钰书见张攸年依旧不肯撤兵,心中一沉,猛地扯下燃烧的窗帘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张攸年竟然在用晚青妤的性命来试探他的底线。 张攸年果然非同一般。 付钰书冲他轻蔑一笑,“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 晚青桁见火势被灭,窗户被关,双腿一阵发软,他大口喘息着,质问张攸年:“你为何不撤兵?方才我姐姐差点就没命了。你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拿我姐姐的命赌什么?” 张攸年僵挺地站着,握剑的手咯咯作响,沉声道:“他不敢伤你姐姐。他父母已经为他铺好了后路,此时若放他走,再难寻觅踪迹。现在,唯有与他周旋,方有一线生机。” 他也在赌,赌付钰书不敢真的伤害晚青妤,赌自己既能救得了晚青妤,也能活捉付钰书。 此时屋内,付钰书强压怒火,拉着晚青妤坐下。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苦笑道:“看清了吗?危急时刻,才知张攸年待你有几分真心。” 他还紧抓着晚青妤的手:“青妤,这就是人性,即便我今日难逃一死,你也需离他远些。此人步步高升,必有所图。” 这个时候了,付钰书还能说出“人性”二字,方不知他自己已经把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晚青妤只觉得可笑,她别过脸去,不愿看他。 而他却执拗地扳过她的肩膀,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伤你分毫。你只需暂且陪在我身边就好。” 晚青妤早已心如死灰,话都懒得说了,她现在浑身冰 凉,手腕都快疼得没有知觉了。 当真遇到了大事,才能彻彻底底地看透一个人。 世上自私的人太多,但是自私而不自知的人更多。 庆幸,她现在爱的人不是付钰书,更不是张攸年。 此刻院中,张攸年目光冰冷地望着二楼的窗户,仍在等待时机。他依旧在赌,赌付钰书对晚青妤的情意还剩几分,赌这个疯子是否还存最后一丝人性。 夜风卷着树叶,山间深夜的风还是凉的。 双方僵持,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晚青妤此刻已是神魂俱散,呆坐在桌前,泪痕斑驳的脸上血色全无。胸口疼得近乎麻木,十指冰凉如雪,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木然地望着烛火,在等着这两个人无谓的较量。 僵持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随从突然轻叩门扉:“公子,张攸年要见你,说要与您单独商议条件。” 张攸年终是熬不住了。 付钰书抬手搓了把脸,沉默片刻后起身,对晚青妤道:“你且在此稍会,我去去就回。” 他说罢对随从使了个眼色:“进去守着。” 第118章 随从应了一声,立即进屋守在晚青妤一旁,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付钰书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下了楼。 此时一楼大堂内,张攸年独自负手而立。 他见付钰书下来,抬手示意:“我未带兵刃,亦无随从,今日只与你单独聊聊。” 付钰书扫他一眼,在距他两丈处站定,冷声道:“要谈什么?” 张攸年从容地从桌旁拖出一把圈椅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方凳:“坐下说话。” 付钰书纹丝未动:“有话快说。” 张攸年神色淡漠,道:“我知你所求。只要你放了青妤,我保你平安离京,亦可护你父母妹妹周全。付家作恶多端,已激起民愤,付家抄家灭门在所难免。但若只保一二人性命,以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尚可为你们周旋。” 张攸年不退兵,却谈这样的条件,付钰书闻言只是苦笑,而后道:“张攸年,你以为我会信你?我并非要用青妤的性命要挟什么,我只想与她在一起。你既也倾心于她,当知爱而不得的滋味。不过,你恐怕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吧?” 他向前一步,在一旁的桌前坐下,审视着张攸年的神情道:“她极可能是当今圣上的血脉,与萧秋折乃是堂兄妹。此事她已心知肚明,只待皇家验证。若果真如此……” 付钰书喉结滚动,强忍酸楚:“她与萧秋折此生再无可能。可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萧秋折,这对她可是不小的打击。” 皇贵妃的女儿?张攸年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只听付钰书继续道:“不如你成全我们。让我带她远走高飞,于你仕途无损。若执意阻拦,你的青云路,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他眉峰一压,眸光寒了些:“张攸年,莫以为只有你在暗中查探。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一清二楚。言书堂为何突然出事?那场大火从何而起?晚青禾又为何险些丧命?这些,你心里应当最是明白。” “你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往上爬,又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晚青妤,这些,我都留有证据。若我今日身死,你的那些罪证就会立刻呈到御前。到那时,你以为青妤会原谅一个害她二哥的凶手?如此,你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付钰书在威胁。 张攸年神色已变,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语气却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付钰书冷笑:“你也配与我谈条件?要谈也该是萧秋折来谈,你算什么东西?” 付钰书开口骂人,张攸年却不为所动。 付钰书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你若执意不退兵,待到明日天亮,你那些罪证便会直达朝廷。罢官事小,杀头,可是连命都没了。” 烛火在二人之间摇曳,映得付钰书的面容忽明忽暗:“张攸年,你苦心经营多年,当真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张攸年听闻这话,虽表面平静,眼神却已有微动,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腿边的衣袍。 “不如这样……”付钰书忽然一笑,执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又从袖中取出瓷瓶,将毒药倒入茶盏,“这里头是剧毒,你若敢饮下,我立刻放了青妤。” 付钰书在一步步紧逼。 张攸年眉头紧锁,看着那杯毒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怎么?不是说爱晚青妤至深吗?如今连死都不敢?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不是很划算吗?”付钰书语带讥讽,“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当情人吗?连杯毒酒都不敢喝,张攸年,你怎么这么虚伪呢?” 付钰书一顿冷嘲热讽,张攸年依旧不反驳,只是盯着那杯毒茶未动。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铠甲的身影跨步而入。 “让我来喝。” 话音未落,一柄飞镖“嗖”地擦过付钰书面颊,深深钉入一旁的梁柱上。 付钰书手上一颤,茶盏险些跌落。他猛然抬头,只见萧秋折一身染血战甲,风尘仆仆地立在了门前。 “你……”付钰书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张攸年亦是震惊起身,目光落在萧秋折身上打量。 边关战事吃紧,各路杀手环伺,萧秋折竟能全身而退,还这般迅速地赶回了京城? 房门被关上。 萧秋折战甲未卸,面上还带着战场上的风霜与血痕,目光冷然地盯着付钰书。 付钰书呆愣了片刻,强自镇定地取出两个茶盏,将毒药尽数倒入两杯茶水中。 “来得正好。”付钰书阴冷一笑,“既然晚青妤不愿随我走,那今日我们三人便同赴黄泉。” 他将其中两盏毒茶往前一推:“你们先饮,我自会放了她。横竖,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张攸年望了眼毒茶,未动。 “怎么?怕了?”付钰书眼中癫狂更甚,声音陡然拔高,“口口声声说爱她,如今连杯毒茶都不敢喝?”他指向楼上,“她现在就在我的人手里,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话音未落,萧秋折便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毒茶一饮而尽,随后捏碎手中杯盏,道:“付钰书,当年没取你性命,当真后悔至极。” 付钰书未料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毒茶喝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张攸年亦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该放人了吧?”萧秋折冷声问。 付钰书默了一瞬,显然有些被惊住,而后他看向张攸年,不准备放过他:“张攸年,该你了,只要饮下这杯,我立刻放人。” 张攸年不想付钰书还不肯罢休,他沉默片刻,走上前,望着那杯毒茶,面露迟疑,缓缓伸出手。只是还未触到茶盏,萧秋折突然抢先一步,端起他那杯毒茶再次饮尽。 萧秋折再次捏碎杯盏,手掌里嵌入碎片已经开始流血,他并不觉得疼,而是道:“我的妻子,我来护。” 他连张攸年那杯也喝了。 付钰书怔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历经沙场的男人。数月征战让他褪去了往日的儒雅,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战甲上的血迹未干,更添几分慑人威严。 然两盏毒茶下 肚,他竟面色不改,只是眼神愈发凌厉地道:“毒已饮喝,现在放人,尚可饶你不死。付钰书,你爱慕晚青妤本无过错。错就错在,你竟拿她的性命作要挟。我一次次容你,就是不想让我手上沾了你的血,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未免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吧!” 他望了一眼桌子上最后一杯毒茶,冷笑一声:“要死是吗?毒茶我已喝,你怎么不喝?” 萧秋折愤怒起来,周身的压迫感震得人不敢心头发颤,付钰书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喉头滚动着没有回答。 “怎么?还不肯放人?嫌我喝得不够多?”萧秋折话音甫落,已端起最后一杯毒茶仰头饮尽,而后将空杯重重砸在桌上,“现在总该够了吧?” 三杯剧毒茶,萧秋折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地全部喝下。 付钰书望着他,心神俱震,这一刻也终于明白晚青妤为何会选择眼前这个男人。生死关头,萧秋折毫不犹豫以命相护,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甘愿做情人的张攸年,却一直踌躇不前,为了自己的算盘,连兵都不肯撤。 房间里瞬间死寂。 萧秋折担心晚青妤,动身向楼上走去,结果却被付钰书一把拉住。萧秋折顿了一下脚步,而后猛转过身来一把将付钰书按倒在桌上。茶盏尽数碎裂,瓷片四溅。 萧秋折已经极力在忍耐自己的情绪,他了解付钰书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不让晚青妤受伤,他一直在忍,可眼下,他三杯毒茶已喝,他竟然还要拉住他。 “狗东西。”萧秋折狠狠骂了一句,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死死按住付钰书,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看来上次在宫中打你打的还不够狠,当时我就该废了你。” 他这一拳下去,付钰书顿时口鼻溢血。 萧秋折声音几乎嘶哑地喊道:“我警告过你,晚青妤是我的妻子,你休要接近她,结果你不但不听,还这般伤害她,你真是活腻了。” 说话间,他抓住付钰书的手臂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而断。 付钰书痛呼出声,还未缓过气来,又一记重拳已至面门。萧秋折这一拳用尽全力,连身上染血的铠甲都铮铮作响。付钰书半边脸顿时血肉模糊,一颗牙齿混着鲜血飞溅而出。 一时间被按在桌上的他如同死物般一动不动,任凭萧秋折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后又死里逃生的男人,此刻将所有的愤怒与心痛都化作狠厉的拳脚。每一拳都带着这些时日来的隐忍,每一脚都含着对爱妻的疼惜。 今日他非要打死付钰书。 而张攸年站在一旁,看着萧秋折染血的拳头一次次落下,竟不敢上前阻拦。时下他还在疑惑,萧秋折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边关若是还未息战,他贸然回来就是逃兵。即便他在边关战胜,那么皇家派出去那么多人杀手要砍他的人头,他又是怎么应付下的。 第119章 时刻看着他这般狠厉的模样,忽然觉得,当初或许小瞧了他。 一个敢毫不犹豫喝下三杯毒茶的男人,愤怒起来简直比付钰书还要可怕。 此刻,付钰书几乎被萧秋折打得气息奄奄,却仍扯着嘴角冷笑:“萧秋折,你打死我又如何?你和晚青妤,本就是堂兄妹,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是萧秋折和晚青妤的命脉。 萧秋折蹙紧眉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付钰书,除了这些龌龊心思,你还会什么?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你还敢胡言乱语,你怎么不听。” 萧秋折手劲很大,手背上已经青筋暴起,付钰书被他掐得面色涨红,依旧从喉间挤出一些字:“你,自己,也信了,不然,为何动怒,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个时候他还在强硬。萧秋折掐着他的手剧烈颤抖,然后猛地一把将他甩开。 付钰书踉跄倒地,还未爬起,萧秋折已跨步上前,骑在他身上又是几记重拳。付钰书被打得口鼻喷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住手,否则我杀了她。”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萧秋折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付钰书的随从正挟持着晚青妤站在楼梯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稍微一动就能划出一道血痕。 “萧秋折!” 萧秋折回来了。 晚青妤激动地喊了一声,看到萧秋折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动了下身刚想挣扎,那随从立刻收紧匕首,吓得萧秋折浑身一震。 “放开她!”萧秋折怒吼一声。 随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付钰书,道:“放我和公子走,我自会放了她。” “好。”萧秋折一口答应,“我这就放你们走,你别伤她。” 随从见他说的认真,挟持着晚青妤,一步步从楼梯走下,要求道:“先撤兵,所有人退出客栈,然后备一匹马。” “好。”萧秋折又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一旁的张攸年却急声道:“不可,他们是朝廷要犯,绝不能放走。” 张攸年还在衡量如何既救得了晚青妤,又能抓获付钰书。 但是萧秋折才不在乎什么朝廷要犯,他只想让他的妻子平安无事。 他转头看向张攸年,冷喝一声:“滚出去,此事由不得你插手。” 说罢,他一把揪起地上的付钰书,推给那随从:“人你带走。” 随从急忙扶住付钰书。 萧秋折大步出了房间,吩咐四周官兵:“放下兵器,全部撤退。” 这些官兵是张攸年带来的,只听张攸年的差遣,他们听后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 张攸年已走出房间,却仍在犹豫。 萧秋折见他们不动,冷喝一声:“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冷冷扫向张攸年:“包括你。” 即便张攸年此时已是二品官员,但是在亲王府世子面前依然需得顺从。最终,他摆手,示意所有官兵退下。 这时,方齐牵来一匹骏马,萧秋折将浑身是血的付钰书提上马背,对随从道:“放人,你们即刻可走。” 随从见萧秋折说到做到,将晚青妤推给他,立即翻身上马。 可就在此时,张攸年突然张弓搭箭,对准了马背上的付钰书。 刚扶稳晚青妤的萧秋折已经察觉,他手腕一翻,一枚飞镖破空而出,“铮”地一声击落了张攸年手中的弓箭。 萧秋折冷眼瞥向张攸年,而后吩咐方齐:“追上去,留活口。” 第61章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耳朵…… 七日前,萧秋折方收服第五座城池,正欲启程向第六城进发,不料,营中突遭大批黑衣人偷袭,黑衣人身手矫健,目标明确,直取萧秋折性命而来。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又有一队人马横空出世,其势更猛,非官非匪,形若山野草莽,身形魁梧,性情豪迈,出手既迅且狠,一面纵火焚烧军营,一面围杀萧秋折,局势瞬息万变。 萧秋折率麾下勇士,浴血奋战,三日三夜,方得脱困。 而后萧秋折抓获一名黑衣人,经审问,得知这批黑衣人是奉皇命所遣,他心中暗惊,猜想京城必有巨变,也许付家已经落网,抑或是父亲有所动作,方致皇家遣此等高手取他性命。 萧秋折心中更是忧虑重重,时刻挂念晚青妤安危,原本壮志凌云,欲征服第六城,然此刻心绪难平,甚至,有次梦中惊见晚青妤被人所害,吓得他猛然惊醒,再也无心征战,便连夜部署,先带方齐一路疾驰,奔往京城。 二人三日三夜,风雨兼程,未曾稍歇,仅以干粮果腹,马匹换了一匹又一匹,终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京城。 回京之后他首先去了晚家,却从玉儿口中得知晚青妤被付钰书挟持,不知所踪。他心急火燎,不及多想,即刻出城寻人。他在城外寻了许久之后,终是在此处寻到了人。 幸好,他来得及时。 时下,山间夜色如水,凉风习习,虫鸣四起,东方渐露鱼肚白,天际泛起晨曦之光。 天快亮了。 晚青妤被困一夜,周身寒气逼人,双手还有轻微颤抖。她抬眸望向萧秋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她张了张唇,却哽咽难言。 萧秋折垂首凝视着她,欲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却发现双手沾满鲜血,只得悄然收回,强忍悲戚,俯身一把将她抱起:“青妤,我们回家。” 回家。 晚青妤点着头,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脖颈,脸颊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尽管铠甲冰凉坚硬,却是让她最踏实的战衣。 萧秋折将晚青妤安置于马背之上,自己亦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带着她策马而去。 张攸年呆立在原地,目光紧随二 人远去的背影,双拳紧握,眼中满是碎裂的痛楚。良久,他才缓缓弯身拾起地上的弓箭,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随他回京。 京城之夜,虽不及山间那般清冷,却也透着几分凉意。 萧秋折携晚青妤一路疾驰,到了亲王府门前,他下马,将晚青妤抱下,而后抱着她向兰风居走去。 亲王府的下人见状,惊讶之余,连忙跑去禀报王爷与太妃。 萧秋折抱着晚青妤进了兰风居的庭院,吩咐下人速去准备热水与饭菜。下人领命急忙去操持。 萧秋折将晚青妤安置于床上,未及脱下沉重的盔甲,便先在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喂她饮下。随后,扯下一块布巾,擦去手上的血迹,这才轻轻抚上她苍白消瘦的脸。 他凝视着她,眼眶泛红,沉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如此惊吓。别怕,现在没事了。” 他很愧疚。 晚青妤回望着他,他那张在战场上历经风霜、刻满沧桑的脸庞,以及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还有那沾满血迹的盔甲,让她的鼻尖不禁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她轻唤一声“萧秋折”,随即扑入他怀中,哽咽着道:“你回来了,真好,你能活着回来,真好。萧秋折,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边说边哭,或许是因为近日压力沉重,加之昨夜惊魂未定,她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萧秋折心疼地搂紧她,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 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不敢想象她被付钰书带走这一夜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不多时,下人前来通报,洗澡水已备好。他缓缓起身,脱下沉重的盔甲,随后抱着她前往浴室。浴室内,浴池已盛满温热的水,散发着氤氲热气。 他将她放到一旁,正欲为她宽衣,她的肩头却微微一缩,道:“我自己来”。 他的手不禁一顿,随即收回,站起身来:“好,你先洗,我在外头守着。” 晚青妤应了一声,望着他离去,这才缓缓脱下衣裳,步入浴池。温热的水包裹着她僵硬冰凉的身躯,让她瞬间放松下来。 门外,萧秋折褪下盔甲后,身上的伤口显露无疑,鲜血遍布,内衫无一处干净。他并未急于包扎伤口,而是静静地等着晚青妤洗漱完毕。 不多时,晚青妤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出房间。萧秋折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入卧房,让她坐在桌前,拿起毛巾,贴心地为她擦着湿漉漉的秀发。 他口中安慰道:“你先坐着歇息一会,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等我洗漱完,我们再一同用饭。今日什么都别想,待会好好睡一觉。” 晚青妤应着,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显然还心有余悸。 萧秋折为她擦干长发,随后简单挽起,又拉起她的双手细细查看,只见那双腕子红肿不堪,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些都是付钰书抓的。 他压着火气,吩咐小厮去唤来太医,让太医仔细为她处理手腕上的红肿。交代完,他才转身去洗漱。 尽管伤痛缠身,他仍强忍着不适,迅速洗漱完,复又回到卧房。此时,太医已为晚青妤处理好手腕,正欲为他检查伤势。而他却提出到隔壁房间处理,他身上新伤旧痕交织,实在不忍让晚青妤看见。 第120章 太医瞥了一眼仍显惊魂未定的晚青妤,随即随萧秋折步入隔壁房间。太医知晓萧秋折此番前往边关征战,却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迅速地归来。望着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新旧交织,不禁心生敬佩,这样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竟能顽强地活下来,实在佩服。 太医一边感叹着,一边为萧秋折处理完伤口,随后便告退了。 萧秋折上好药后,立刻回到主卧。此时,晚青妤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眼神略显呆滞,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充满心疼的眼睛。 萧秋折在她身旁坐下,拉起她的手,两人相视而望。此刻,无需多说,似胜千言万语。 晚青妤望着望着,泪水再次滑落。萧秋折也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饿了吗?我们去用饭可好?” 晚青妤点头,随着他站起身来。 萧秋折紧握着她的手,两人出了房门,向膳厅走去。一路上,他们默默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途中,萧秋折动了动手指,与晚青妤十指相扣在一起。 晨光熹微,洒满整个院落,照着花儿与树木,它们开得徇烂夺目,长得郁郁葱葱。 初夏已至,夜晚虽偶有凉意,但白日里已能隐约感受到夏日的热意。 回忆不久前,两人也曾这般携手走着,只是彼时心境已与今时大不相同。 到了膳厅,他们净手而坐。今日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萧秋折先舀起一碗粥,见晚青妤的手还很冰凉,欲执勺喂她,却被她温声制止:“我自己来吧。” 她怎么忍心见他刚自战场归来,满身伤痕,还要为自己操劳。 萧秋折应了声,自己也盛了碗粥,两人静静吃着。粥入腹中,暖意融融,让他们都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萧秋折征战数月,未曾有过一日安宁,更未曾享用过一口像样的饭菜,更不必说一碗温热的粥了。此刻喝起来,只觉粥香四溢,甜入心扉。 晚青妤亦是如此,历经一夜波折,此刻只觉这粥尤为甘甜。 喝完粥,萧秋折体贴地为她夹上一些可口的菜,她也不忘为他添菜盛汤。餐桌上,两人虽言语不多,却吃得很是欢心。 这个时候,没有比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更让彼此踏实的了。 饭后,晚青妤主动牵起萧秋折的手,两人漫步于清新的院落中。 清晨的院子,空气格外清新。院中几棵大树,萧秋折离去时还只是嫩芽初露,如今已绿叶葱茏。 晚青妤牵着他走到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坐下。她转眸望向他,明媚的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脸庞上,映照着他俊朗而略带几分沧桑的面容。 多日未见,他似乎多了几分沉稳,但那双眼眸,依旧如初,依旧好看的勾人。 他的唇,已不复往日如樱花般娇嫩,此刻略显干裂,甚至还褪了一层皮。她心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他那干裂的唇瓣,温声道:“这些日子,你定是受了不少苦吧?看,嘴唇都干得裂开了。不过没关系,好好调养一番,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他最近总是受伤,她很心疼。 她的眼睛又开始酸酸的,拉起他的左臂,掀开袖子,只见一层纱布紧紧包裹着伤口,那是太医刚刚为他包扎好的。 她轻声问:“手臂如何了?还疼吗?” 问完,不等他回答,她倾身向前,双手扯开他的衣领,仔细查看着他胸前的伤痕。望着那一道道口子,心里更难受了。 萧秋折没敢动身,她突然扒开他胸前的衣衫,他的耳尖不自觉地红了。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伤口,凝噎问他:“疼吗?” 他轻轻一笑,摇头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她不放心,又将手探入他的腰间,触碰到一处包扎的纱布,又问:“那这里呢? 伤口应该很严重,疼不疼?” 他被她这般触碰,脸上也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这里也不疼。” 她又在她腰间摸索,还想知道哪里有伤口。 他被她摸得轻哼一声,道:“有点痒。” 说着,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轻轻一提,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声音低沉地道:“别摸了,我有点……” 晚青妤只顾着关心他的伤口,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深切地望着他,问道:“萧秋折,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打了胜仗?是不是不再走了?” 她听闻边关之地常年战事不断,多位将军前去都未能攻克,这段时间她从未敢奢望他能够快速地取胜归来。 萧秋折揽着她的腰肢,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她,轻轻颔首:“对,此役大胜,且我还收复了周边的五座城池。因为心中挂念于你,我与方齐便先行一步返回,随军的将领与大军不久也将抵达京城。待他们回来,我再去宫中复命,日后便不再走了。” 日后便不再走了。 晚青妤听闻这话,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簌簌落下,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温声道:“萧秋折,你当真了不起,我很喜欢。” 若说往昔,她只为他的容颜所动,那么如今,她是为他整个人,为他的魅力与坚韧所倾心。 她说她喜欢。 萧秋折听后望着她,抱着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一瞬,几乎能够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愣怔了片刻后,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唇瓣上,喉结滚动两下,动了动唇。 只是话还未说出来,只见晚青桁和方于匆匆跑来,晚青桁还未及喘息,便大声喊道:“姐夫,你喝了毒茶?那茶……” 话音未落,他便愣在了原地,目光在树下那两人暧昧的姿态上流转,随即尴尬地眨了眨眼。方于也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转过身去。 晚青妤见弟弟突然到来,急忙从萧秋折身上下来,脸颊瞬间红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转头看向晚青桁,问道:“四弟,你说什么毒茶?” 问罢,她又看向萧秋折,皱起了眉头。 萧秋折站起身,按压了下方才勾起的情绪,安抚道:“别太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晚青妤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问道:“萧秋折,你真的喝了毒茶?是付钰书逼你喝的?” 付钰书那个畜生。 萧秋折见她如此焦急,反握住她的手,又安抚道:“别担心,我早已服下了解药。并未中毒。” 他经历过无数风雨,上战场时身上还一直备着各种解药,这也是率军打仗应有的准备。所以,在喝下那三杯毒茶后,他便在回亲王府的路上就服下了解药。 晚青妤听闻未中毒,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但仍是担心,转身欲寻太医,却被萧秋折拉住:“太医已为我检查过了,毒素已尽除,已无大碍,你莫再担心。” 晚青妤终是放心下来。只是她未曾料到,他为了救她,竟甘愿饮下毒茶。 萧秋折是爱她的。 很爱。 萧秋折又道:“别再想此事了,你一夜未眠,先去睡一会。” 晚青桁和方于知晓二人需得静养,晚青桁便道:“既然姐姐已无恙,那便交由姐夫照料,我先去向母亲与二哥报平安。” 萧秋折:“好,你们也辛苦了,尽快去休息。” 二人离开后,萧秋折牵着晚青妤的手回了卧房。屋内陈设依旧,之前新添的床铺还在。 晚青妤本欲走向小床稍作休憩,却被萧秋折带到大床旁坐下。他帮她脱下鞋子,又脱下自己的鞋子,拥着她一同躺下。 甫一躺下,萧秋折才察觉自己浑身酸痛不已。战场上征战多日,他早已疲惫不堪,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周身无处不痛。 他将晚青妤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道:“先睡一会,我有点累。” 回想起边关之战,他心中仍有余悸。他不知自己是如何以惊人的毅力斩杀边关霸主,又如何在重伤之下收复五座城池的。若说缘由,或许只因他心中那份强烈的念头:活着回来再见他的妻子。 头一次,他与人说出“累”这个字,从小到大,他都要求自己,决然不能喊苦喊累,因为那是失败者才说的话。 然而此刻的他,却不想强装坚强,他渴望从晚青妤身上汲取一丝疼爱。 晚青妤翻过身来紧紧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略显紊乱的心跳声,轻声道:“你安心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多睡一会。” 她知道,他很累很累,身上也很疼很疼。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又照进了他的心里。他紧绷的身躯终得缓解,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晚青妤依偎着他,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渐渐地,也睡着了。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屋外晴空如洗,微风轻拂,门帘上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第121章 不久,王爷与太妃前来探望萧秋折,却被守候在门外的方于礼貌地拦下。方于解释道:“公子与少夫人正在休憩,待他们醒来,我即刻前去禀报。” 王爷与太妃闻言,没有打扰,悄然离开了。 此时,去追付钰书的方齐归来,王爷见到他,把他唤走询问边关战事。 转眼间已至黄昏,晚青妤悠悠转醒,他们整整沉睡了一日,这一觉,均是睡得安稳而踏实。 晚青妤见萧秋折仍在沉睡中,趴在他的胸口上,细细地打量着他,从他浓密的眉毛到他的眼睛,再到他挺拔的鼻梁,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经过一番休憩,他的唇色已恢复了许多,用过饭,喝过茶,也没有那么干了。她伸出手指轻抚上去,却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她微微一怔,不知他是否已经醒来。 她欲抽手而起,却被萧秋折猛地一把搂紧。 夜幕降临,清风徐徐,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一声。 晚青妤眨了眨眼:“你醒了?” 萧秋折应了一声,睁开眼,对上她那双略带羞怯的眸子,嘴角勾了一下,将她按在胸口上的手缓缓收拢:“天黑了,接着睡。” 晚青妤望了一眼窗外,确实已经天黑了,再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许是还未睡饱,便道:“你若还困,就再睡一会,我已经不困了,去收拾些东西。” 萧秋折望着她,抚了抚她散落的碎发,轻笑道:“有什么可收拾的?况且天色已晚,只适合睡觉,不适合做其他事情。听话,继续睡。” 数月未见,萧秋折自然舍不得放开她,他只想抱着她睡,一直抱着。 晚青妤被他哄得舍不得离开,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轻轻阖上眼,却发觉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又睁开眼,只是抬眼间,发现萧秋折正望着她。 她愣了一瞬,想要躲开他的目光,却被他一把扣住脑袋,不让她躲。 房间内甚是静谧。 静的让萧秋折难以忍受,他将晚青妤往上托了托,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随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拉近些距离。 晚青妤的胸口贴着他的胸口。 触感让萧秋折红了脸。 他吸了口气,嘴唇贴上她的脸颊, 滚烫的热气落在她的肌肤上,温热如同夏日里的光,一瞬间让她的脸滚烫了起来。 萧秋折动了一下,想要更近一步,二人气息交缠间,暧昧至极。 五月的夜晚,风带着花香,从被吹开的窗扉飘来,掺着屋内升温的暧昧气息,让欲、火烧的更旺。 晚青妤看着萧秋折伸出的手,紧张地动了下身,她的体温偏高,而他则常年偏凉,今时也如她这般炙热起来,手掌触到哪里都是滚烫的,如同蚂蚁在心间爬行,酥痒难耐。 晚青妤轻颤了下身子,刚想推开他的手,便被他再次扣住,手臂环住她的腰身,如同被困在甘松乡的一片清廉棉田之中,无处可逃。 她感受到他身上的那份冷硬与热烈并存的气息,既冷淡又充满强烈的欲望。 他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唇瓣,那唇色鲜艳如春日之花,唯有呼吸间的灼热泄露了内心的悸动。 “试试。”他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情与渴望,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这简短的言语之中。 晚青妤轻启嘴唇,浅尝辄止地与他相接,随后扬起颈项,摇摇头。 此刻,她的眼眸宛如春日里最温柔的风。 他微皱了下眉,望着她。 而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滑向他滚动的喉结,先是轻柔地摩挲,感受着有力的跳动,随后轻按了下。 她不愿意,还故意挑逗他。 晚青妤,真可以。 萧秋折被她撩得难以忍受,也察觉到她脸上的微妙变化,扣住她的脑袋往下一压,亲了上去,含住她的唇,亲的温柔而缠绵。 她满头青丝垂落在他肩头,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他这次吻的温柔,也软到了极致,如同熬制的糖浆,甜蜜而又黏腻,也像是一捧春水,在两人心中一阵流淌。 晚青妤从未陷入过如此难以自拔的境地,萧秋折的唇带着微热的温度,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撩拨心弦的火,恨不得将她整个身子点燃了。 房间内的气氛愈发浓重,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萧秋折的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勾得她心头一阵颤抖,微微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回应着他。 吻得越深,情感就越发汹涌澎湃,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这个深吻里。 她肩头的粉色轻衫滑落,衣带也尽数散开。 她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清香。 温热的柔软让他红了脸。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停滞了一瞬,而后把她往上提了提。 晚青妤面上又烫又红,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的动作有点强势,却又用温柔的气息包裹着她。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婆娑,映照着二人交缠的身影,春色满室,情愫难掩。 他又吻上她,辗转勾缠,她被他撩拨得浑身燥热,鬓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秋折感受到她情动愈甚,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耳朵,激得她一阵轻、喘。 她微微睁眼,他捕捉到她的目光,难耐地开口:“来!” 第62章 乖顺的像只吃得甚欢的猫…… 萧秋折温热的手掌覆上晚青妤的肌肤之时,她浑身不禁轻轻一颤,随即抓住他的手臂,喘息间,目光盈盈地望向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脸颊红的不行了,灼热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反被他更紧地锁住。他深知她心中尚存些许紧张与顾虑,或许是对自己身份的介怀。 他一手轻抚她的背,随即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深情缱绻。另一只手则托着她的脸颊,禁锢着她不让她躲。 情愫如丝,纠葛缠绵。 晚青妤趴在他的胸膛上,久了便觉有些疲惫,微微动了动身子,欲要坐起。 萧秋折察觉后将她扶起,让她倚坐在床边,随后倾身上前,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抵着墙壁,把小小软软的她圈了起来。 晚青妤在他的亲吻下,浑身燥热,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侧的床幔,胸口起伏不定,已经难以忍受。 萧秋折亦是情动不已,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他略显闷热地扯开了衣襟,露出健硕的胸膛,他首次在她面前袒露,胸膛起伏间,尽显蓬勃的生命力。 晚青妤望着,脸颊又烫又红,瞬时涌起一股冲动,白皙的手指不由地攀上了他的肩头,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口上,轻轻磨蹭了几下。 萧秋折见她主动,勾了下唇角,任凭她激动地蹭着。 她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竹叶香,无法自拔了。 他拖起她的脸又亲了上去,她勾住他的颈,仰起头,主动迎合他的亲吻。她现在有点不管不顾了,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他给的情欲填满了整个身体。 他怎么让她这么喜欢呢! 脸好看,身体也好看。 他扯了一下她的腿,一只手又托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撩起了粉色衣裙。 指腹触上来以后,她不禁全身一颤,低吟了一声:“别……” 她刚吐出一字,便被他以唇舌封缄,指腹亦未曾稍离。 她初时惊怔,旋即肩头轻颤,不由地往后退缩,奈何身后已是墙壁,无从躲避,只好侧身欲躲,结果后背倚了个空。 萧秋折手快,臂膀一伸,将她紧紧护住,接着“咣当”一声,二人一同摔落在地。 晚青妤轻“啊”了声,微蹙了下眉头,所幸萧秋折护住了她。 萧秋折见她略显慌乱地移开唇,温声问:“疼不疼?” 晚青妤望着身上的他,既尴尬又羞赧,细声道:“还……还好。” 她伸手轻推他的胸膛,欲要起身,却被他牢牢压住。 地面微凉,驱散了身上的些许燥热,她娇小柔软的身子被覆在身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红着脸眨了眨眼,动了动身。 屋外满地流银,屋中烛火摇曳。 细微的动作引得萧秋折手臂一紧,勾唇问她:“你故意的?” 她急忙摇头,不敢再动。 “晚青妤,我不想再争取你的意见了。” “你,身上有伤,况且还是腰伤,万一动作太大流血了怎么办。” 他听到“动作太大”笑了笑,咬了下她的唇:“没事,可以的。” 他说着,粉色衣裙微动,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忙道:“我紧张。” “乖,不紧张。” “我……” 她的力气怎敌得过他,他稍一用力,指腹又已触上。 她身子一缩,吐了口气,紧张地道:“不行不行,你听话,我们明日可好?明日……” 说话间,他指尖微动,她的肩头又是一颤,刚想开口又被他亲上,在她耳边道:“晚青妤,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第122章 喜欢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不清楚了,此刻只想拥有她。 他这几声喜欢,激得她喘着气一阵连连点头,喉间轻咽,双手环上他的颈,主动去亲吻他。 什么繁文缛节,伦理道德,不想管了,也不想遵循。 她也不再抗拒他细微的动作,尽管那触感让她羞涩难耐。她的吻愈发主动而深情,撩得他情动不已。 她的手轻抚过他的背,再次不自觉地触碰到他背上的伤疤。 她指尖蜷缩,本能地想要抽回,却被他一把握住。 “没关系。”他低眸望她,满是欲、火的眼中有些许忧伤,“以后都可以摸。” 他不准备再躲避,低声:“青妤,对不起,我无法以一具完好无损之躯赠予你。我背上,有一道令我深以为耻的伤疤,亦因此而总是回避,不敢让人窥见,更不敢让人触碰。这份痛苦,我独自承受已久,也怕你见了会惊惧,会嫌弃。但是近日来,我开始犹豫如何向你坦诚。” 他说着拉起她的手,贴到自己后背的伤疤上。一瞬间,晚青妤只感心头一麻,指尖颤了下。 萧秋折知晓她一时难以接受,他抚上她的脸,望着她不断闪动的眼眸,压着喉中的酸涩,道:“青妤,可不可以答应我,待 会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好不好?让我亲自说给你听。在你全然交付于我之前,我想,我应该将我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你,因为我不能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要说之前,他还没有勇气坦诚,但是现在,他觉得也是爱他的,应该能接受他的一切。 晚青妤凝视着他,他那双眸中满是紧张与不安。她深知,他曾经过折磨,背负着难以言说的伤痛,那些是他多年未曾启齿的隐忍。 她缓缓伸手,捧起他的脸,温声道:“没事的,你尽管说,我怎么会嫌弃呢。无论你何种模样,在我心里都一样。” 他愿意与她分享过往,她很开心。 她的话语如春风一样,她真的非常善解人意,他心中的情绪得以平复,坐起身来,将她扶起,而后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屋内灯光虽不甚明亮,却足以让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以为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待他转过身之后,她的目光瞬间滞住,不由地伸手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与心疼。 那道伤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辱”字,刺眼狰狞。她紧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然而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落下。 房间里很安静,他隐隐听到了她的抽泣声。他心中五味杂陈,能感受到她的震惊与心疼。 他垂下头,从喉中挤出话来,给她讲起了他七年前那段经历。 甫一开口,喉中很是苦涩:“其实,自我幼时起,皇后便不喜欢我,彼时我尚不明其故,直至后来,我才渐渐知晓,皇上喜欢我母亲。我母亲相貌甚是出众,也颇有才情,又出身名门望族,及笄之后便引得无数贵族公子竞相追求,但全都被我母亲拒之门外。” “我母亲十六岁那年,我父亲与皇上都向母亲表白了心迹,欲迎娶她为妻。彼时,他们二人皆为皇子,于皇族之中亦是佼佼者。尤其是我的父亲,比当时的太子还要优秀。两个人同时表白,而我母亲却选择了我父亲,二人很快就成了婚。” 他的声音愈发沉重:“皇上伤心不已,转头迎娶了我母亲彼时的闺中姐妹,也就是当今的皇后。皇后虽也出身名门,又很优秀,却始终未能赢得皇上的真心。二人成婚后,皇上对她冷淡至极,且对她直言心中唯有母亲一人,娶她不过是与母亲置气罢了。何其讽刺,如此,也让皇后对母亲产生了嫉恨。” “据外祖父所言,母亲生下我后,那段时日,父亲与母亲争吵不断。在我一岁那年,他们突然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执,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任谁也无法劝慰。父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而后许久未归。不久后,就传来他在外另寻新欢的消息。” “父亲突然像变了一人,对母亲甚是冷漠,二人相见便是争吵,父亲对我亦是疏忽冷淡,甚至都不肯抱我一下。而后的几年里,他在外拈花惹草,纳妾娶妃,生活过得糜烂至极。而母亲,则每日以泪洗面。” “直至我六岁那年,母亲终因积郁成疾,撒手人寰。那时,父亲甚至未曾踏足她的坟前,最后一程也未送她。当时我十分不解,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让父亲如此绝情,甚至对我亦心生怨怼。”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嗓音都有些低哑了。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母亲离世后,皇后便时常召我入宫。初入宫时,我满心欢喜,却未曾料到,那竟是噩梦的开始。皇后看到我便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巴掌将我打倒在地。我趴在地上,满心疑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她如此震怒。而她却不顾我的哭喊,命人将我绑了起来,关入了地牢。在地牢中,我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数日不见天光。” “这期间,父亲未曾寻我,祖母也不知晓我的下落,仿佛我的生死,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数日后,我被放出皇宫,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中。唯有外祖父那边的人,对我甚是关怀。他们前往皇宫质问皇后,质问她为何我从宫中归来便身受重伤,皇后却矢口否认,甚至开始打压外祖父的一族,想方设法罢免了他的官职。” “此后的数载春秋,我不时被召入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耳畔总萦绕着流言蜚语,或辱骂或质疑,更有甚者,妄言我非父亲亲生骨肉。” “多么荒唐。” “在亲王府里,那些失宠的妾室也把我当成出气筒,让我于大雪纷飞之日跪于祠堂,粒米不进。而此等境遇,皆因我那冷漠无情的父亲。他对我的遭遇视而不见,任由我被欺辱被打压。” 他连连冷笑了几声,笑声中全是失望。 “自母亲离世,我仿佛被遗弃于这苍茫人世,面对这凉薄世界,我遍体鳞伤,却只能咬牙坚持。我不明白,为何命运待我如此苛刻,好像连活命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我苦读不辍,以科举为径,想要活的有尊严一些。然而,当我十三岁那年高中榜首后,却被皇家以皇嗣之名剥夺了科考之权。皇上一句话,让我的努力毁于一旦。” “我不甘心,十四岁那年,京城突遭暴雨连绵,月余不绝,洪水肆虐,几近淹没整座城池。众人束手无策,我挺身而出,以所学之术,指引众人疏通水道,终使洪水退散,保得京城安然无恙。” “不久后,那年我再次高中状元,尽管皇家初时仍旧不愿承认我的才华,但得益于百姓与大臣们的仗义执言,我这才得以保住状元之名,于京城之中渐渐站稳脚跟,地位亦随之水涨船高,在亲王府邸也谋得了一席之地。” “十六岁那年我建造了安平桥,赢得了天下人的敬仰与尊重。及至十七岁,正当我以为人生即将步入坦途,可以每日以笑颜示人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又将我推向了边关。皇命难违,年仅十七的我,只得披上战甲,踏上征途。战场之上,我毫无经验,备受一些将军的轻视与屈辱,甚至被强令冲杀于前锋之位。” “那一日,我被边关霸主獒利擒获,带回了军营。” “对于边关之人而言,捕获一名中原人无疑是件大喜之事,而当他们得知我的身份后,更是欣喜若狂。他们用尽手段折磨于我,甚至将我悬挂于城门之上,企图以此威胁我方撤军。我在烈日之下,饱受风吹日晒,几近丧命。” 说起那段最痛苦的日子,他的眸光渐渐暗沉下来,漆黑瞳仁如墨一样深。 “而后。”他接着道,“霸主獒利将我拖至营中,见我已是奄奄一息,而我军毫无波澜,以为我方已不在乎我的生死,也觉得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于是,他对我施行了边关最为残忍的酷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再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他在我的背上,用烧红的铁锹烙下了这个‘辱’字。这个字不仅承载着屈辱,更预示着此人从此失去了尊严,只能如同蝼蚁般被人践踏。这是边关特有的惩罚方式,一旦背上烙下此字,此生便注定被人唾弃,再无翻身之日。” “他们为了让‘辱’字烙印更为持久,更是以烧红的铁水在上面浇灌,使其深入肌肤,成为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晚青妤听到这里,已经哭得全身颤抖。 “随后。”他继续说,“随后,我被囚禁于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那里漆黑一片,阴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让我窒息的霉腐之气。我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之中,唯有依靠微弱的触觉,在勉强果腹的食物中寻找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们时常前来对我肆意打骂,尊严与自尊被他们践踏得支离破碎。半年时光,我就这样在地洞中度过,与世隔绝,无人问津。” “我的父亲,我的亲人,我的国家,好像已经忘了我。或许在他们心中,我早已死在战场上。在地洞中的日子里,我的伤口不断发炎,背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窒息。我无数次地咬紧牙关,忍受着那难以言喻的痛苦,甚至将手臂和手指咬得血肉模糊,也将地道周围的墙壁挠得斑驳不堪。” 第123章 “疼痛难忍时,我多希望自己能死。” 死了就不会疼了。 “半年之后,我终于迎来了一次逃离的机会。我结识了一位同样背负着耻辱烙印的男子,他曾是霸主的手下,因一句话说错而遭受了同样的酷刑。我们经过长时间的筹谋,终于在那次难得的机会中逃出了边关。” “逃出边关之后,我拼尽全力地跑,不敢停下,一直跑,一直跑。我从平原跑到山巅,又从山崖跃过河流,双脚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我却不敢有丝毫停歇。后来我被逼至悬崖边缘,面对着万丈深渊,我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宁愿死,也不愿再落入他们手里。” “我落入河中,撞上了锋利的礁石,腿骨断裂,双眼也被树枝所伤,几乎失明。所幸,一位善良的渔民救了我,他将我送回京城,送回了亲王府。回府之后,我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醒来时双腿仍无法行走,双眼模糊,双耳失聪,好像成了一个废人,很绝望,也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再后来,我的听力逐渐恢复,方齐和方于就将你写给我的信一遍遍地读给我听,我听着那些信,一点点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她,让他坚持活了下来。 他在诉说时,几度哽咽,难以继续。这些回忆对他 而言,无疑是痛苦的,也是他一直以来内心挣扎的根源。 他顾虑重重,尤其是她对他的看法,他很在意。 “青妤,在你面前,我希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也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是这个烙印,我无法改变,我用过很多药,试过很多方法,可是却怎么也去不掉。我最坏的一面暴露在你眼前,我深知,这对你而言,也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事情。其实,我不想告诉你,但是又不想隐瞒你。” 直到现在他内心都在挣扎,他也怕那道耻辱的伤疤,今后影响到自己的妻儿。 房间内,一片沉寂,这份静谧让萧秋折心生慌乱,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去看身后晚青妤此刻的神情。 而晚青妤垂头坐着,肩膀一直在颤抖,泪水也从未停过,她满心里都是心疼与怜惜。 她一直在擦眼泪,却怎也擦不完。 世间怎会有如此命苦之人呢?他到底依怎样的心态和意志撑到现在?或许换作他人,哪怕是换做她,可能早就了解了这破烂的命运。 阳光照着世间,他却被挤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萧秋折。”她轻轻唤了一声,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那块伤疤上,哽咽着道:“我怎会嫌弃呢?我一点都不嫌弃,我很心疼,很心疼。我也很敬佩你,你的勇敢超乎常人,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坚强。以后,我会帮你寻找治疗伤疤的药,即便找不到我也会亲手去学。就算真的消除不了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她怎么舍得呢! 她说起话来总是这么好听,他的眼睛已经泛红了。 在他这烂透的人生里,老天竟让他遇到了如此美好的人,这怎么不算一种恩赐呢! 他转过身,望着她通红的双眼,苦涩笑了笑,然后帮她擦了擦眼泪。 七年的隐忍,终于结束了,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此时,屋外已经漆黑,夜晚的风还吹着,两人身上的燥热褪去,晚青妤只觉外露的肌肤有点冰凉,她伸手搓了搓手臂。 萧秋折见状,伸手捞起床上的粉色衣衫,为她披上,而后抱起她,将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倾身亲了一下她的眼睛,又低头深深吻上她的唇。 若说之前还有所顾忌,那么此刻,当她完全接受了他之后,他心中的占有欲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的吻从她的眉眼落到她的鼻梁,又亲上她的唇,最后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你……”气息灼热间,晚青妤捧住他的头,低喃道:“别……别亲这里。” 可是她话音未落,他已经亲了上来。她一双手猛地抓紧他,推着他想要挣脱,却被他扣紧了,让她动弹不得。 她有些羞涩地抬头往后仰去,而他却追着将她圈在怀中。 桌子硬邦邦的,坐着甚是不适,她勾起他的脖颈,细声道:“桌子有些硌的慌。” 她的声音绵软,满是撒娇的意味。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应了一声,一把将她托起,而后抱到床边,她还未及坐稳,他又俯身而下。 他亲的肆无忌惮,她推着他的脑袋让他克制一点,可他哪克制的了。 他的吻落在哪里哪里一阵颤栗。 她在他强烈的攻势下,终是妥协了,也不准备克制了,开始迎合着他的吻,发烫的身子,贴着他的胸口轻轻磨蹭。 她咬住他的唇,又去勾他的舌。 “萧秋折,我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也好激动。 “嗯!”他应着,享受她难得给的亲吻,开始配合着她生涩的索要。 她把他推到床角,按着他的胸口仰头亲着他,纵使他坐着,二人身高也有很大的悬殊,他怕累着她,双手撑着床,往后倾身,让她爬上来,趴在他身上。 她亲的很温柔,总是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勾他,一只手在他耳朵上摩挲着。 他的耳朵很敏感,平时害羞或者激动时,总是耳朵先红,时下被她摩挲着,他只觉一股难耐的酥麻从脚底一直往上窜。 “晚青妤……”他不停地滚动着喉结,她的动作太轻柔了,越是轻柔,越是撩得他难以忍受。 她一边亲他,还一边用脸颊蹭他的脸颊,乖顺的像只吃得甚欢的猫儿。 他哪受得了。 受不了。 不行了。 他伸手解开她的粉色衣裙,又将自己的衣衫褪去,然后翻了个身。 等不了一点了。 可是…… “公子。”房门突然被扣响,方于在外面喊:“公子,皇宫里来了人。” “……” “公子……” “……”萧秋折在心里骂了声,动作停住,皱起了眉,瞬时涌起一股不悦。 喊的真是时候。 晚青妤闻声,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结果却被萧秋折猛地按住,然后掐住她纤细的腰肢,不许她动。 他还想继续。 方于又在外面催:“公子,皇上急召少夫人入宫,命少夫人即刻动身,您快出来。” 少夫人?皇上召见晚青妤? 萧秋折疑惑地看向晚青妤,一只手还在她腰上按着。 晚青妤则从情、欲中猛然惊醒。 皇上召见她做什么?还是在这个时辰? 难道……皇上已经知晓了她身份的事? 她头皮一麻,看向萧秋折,萧秋折也疑惑地望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均是隐隐预感大事不妙。 晚青妤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捞起一旁的衣衫,迅速穿上。 萧秋折也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第63章 “那你呢?可是爱我?”…… 时下已接近戌时,皇上于此刻召见晚青妤,绝非寻常之事,二人匆忙整理好衣饰出了房门。 门外的方于见二人现身,连忙禀报道:“公子,宫中遣人来,只言让少夫人即刻入宫,未透露缘由,轿撵在院外等候。” 萧秋折闻言应了一声,随即紧紧握住晚青妤的手,二人向府门外走去,但未及出院门,忽见太妃过来。 太妃待望见萧秋折,满眼激动,细细打量着,关切地问道:“孩子,你何时归京的?边关局势可好?” 边关战报未至,萧秋折此时突然回京可不是一件小事。 但此时谈论军情多有不便,萧秋折只道:“祖母此事不便多言,我日后定当详述。祖母天色已晚,您先回房歇息,我与青妤需即刻入宫一趟。” 进宫?太妃面露疑惑,目光转而落在晚青妤身 上,眉头微微蹙起,晚青妤遭付钰书挟持之事,她已经听闻。 对于晚青妤与付钰书的那段陈年情事,她心中愤然,尤其是在萧秋折远赴边关的这段日子里,晚青妤竟还与付钰书纠葛不断,甚至落到被其挟持的地步,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晚青妤见太妃投来复杂的目光,微微颔首,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萧秋折念及院外有宫人等候,不便多说,便对太妃道:“祖母,您先歇息,我们去去就回。” 他说罢便牵着晚青妤的手,出了院子。 太妃站在原地,望着二人紧握的双手,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吩咐下人去打听付钰书的下落。 晚青妤和萧秋折出了院门,只见宫中的一位公公与一队轿撵已在门外等候。公公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目光在萧秋折身上停留片刻,道:“世子,皇上旨意,只召少夫人入宫,您且在府中静候。” 只召晚青妤入宫?萧秋折蹙眉,心中愈发不安。他紧握晚青妤的手,沉声道:“深夜入宫,我怎放心得下?我必须相随,否则你去回禀皇上,明日再传旨不迟。” 第124章 他怎会放心让晚青妤只身进宫。 公公闻言,愣了愣,他深知这位亲王府世子性情霸道,连太后都敢忤逆,此刻又说出这般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皇上急召耽误不得,他只得道:“也罢,那世子便一同入宫吧。” 萧秋折应了一声,牵着晚青妤的手上了轿子。二人坐下后,萧秋折忽想起睡了一整日还未用饭,问晚青妤:“饿不饿?” 晚青妤从方才还未感觉,时下经他一问,突觉腹中空空,便点了点头。 此时轿子尚未启程,萧秋折掀开车帘对公公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夫人饿了。” 说罢,他转头对方于道:“你速去厨房拿些点心来。” 方于一愣,随即转身跑回亲王府去取。 那公公虽心中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耐心等候。 不一会,方于捧着点心与茶水回来,交给萧秋折。萧秋折这才对公公道:“可以启程了。” 马车缓缓向皇宫行去。 马车里,萧秋折掀开方于拿来的食盒盖子,对晚青妤道:“你先吃点这些垫垫肚子,待我们从皇宫回来,我再让厨子给你做些好吃的。” 他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方洁白手帕,牵起她的手帮她擦了擦,随后又擦擦自己的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她。 晚青妤接过了糕点,指了指,示意他也吃,萧秋折也拿了一块。 马车里有些昏暗,两个人安静地吃着。一静下来,晚青妤就想起了方才二人在卧房里未做完的事情,脸颊不由地红了。又想起他亲吻时让她更为倾心的模样,又不禁笑了起来。 萧秋折见她心情好像很好,问道:“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晚青妤嘿嘿笑了声,没好意思说,只道:“点心太好吃了,好像比以往的都要甜,你有没有吃出来?” 她说着,眼睛弯弯的,好像真的很开心。 萧秋折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回道:“确实比以往的都甜。” 应该是心里甜,吃着才甜吧。 道尽了曾经那些伤痛,现在对他而言,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都要轻松。 晚青妤吃完糕点,萧秋折又帮她擦了擦手,而后递上水壶,让她润了润喉。随后,他揽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温声道:“你先小憩一会,到了皇宫我叫你。” 晚青妤靠在他肩头,双手环住他的腰,嘱咐他:“待会进了宫,若皇上只召见我一人,你便在外静候,切不可与他们起争执。你刚从边关归来,局势尚未完全稳定,万不可出岔子。” 萧秋折深知她心中所忧,回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反而你在皇上面前要多加留意,毕竟他是九五之尊,非比寻常。” 晚青妤应了声,又搂紧他一些,有他在,很踏实。 马车入宫后,二人被引到了皇上的大殿前,侍卫上前拦住了萧秋折,公公只带着晚青妤入了殿。 萧秋折立在殿外心有不安,那日在客栈中,付钰书提及他和晚青妤的血亲之事,被一旁的张幼年听了去,如今此事怕是已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若知晓,定然会调查。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滴血验亲,但是天子龙体岂容随意取血。 此事若再闹至朝堂,只怕会满城风雨,众人皆知,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夫妻二人恐再无宁日。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皇帝正伏案批阅奏章,见晚青妤进来,随手将朱笔搁下。 晚青妤行至御前跪拜:“臣妾,叩见皇上。” 皇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沉声开口让她起身。 晚青妤站起后,始终不敢抬眼望向龙颜,只是垂着头,静默不语,静待皇上示下。 皇上走到她身前,细细打量着她,问道:“你可是前太保大人之女,晚青妤?” 皇上嗓音深沉,带着威严。 晚青妤福身回道:“回皇上,正是臣妾。” 皇上又问:“你今年多大?生辰又是何时?” 皇上这般寻问,晚青妤心中已是了然皇上叫她来的目的。她有些紧张地如实回道:“回皇上,臣妾今年十九岁,生辰乃八月二十五日。” “十九岁……”皇上低声喃喃了一句,见她一直垂首,微蹙眉头,道:“抬起头来。” 晚青妤依言抬头,看清了皇上的面容,这是她第一次面见皇上,皇上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与萧亲王年岁相仿,身材高大,气势非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龙威。他的眉眼如同萧家众人一般,都有着独特的美,看人时眼神专注而深邃。 晚青妤不禁想起萧秋折与小皇子的眼神,好像与皇上皆有几分相似。 皇上仔细打量她一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朕听闻,有人称你并非晚家之女,更有人说,你是皇贵妃的女儿。” 他说是皇贵妃的女儿,而并非说是他的女儿,且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神情亦有几分不可思议,显然对此事亦抱有疑虑。 晚青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思忖了片刻才道:“回皇上,臣妾不知这些消息是从何处传出,至于其中真相,臣妾亦不甚了了。但臣妾自幼生于晚家,长于晚家,性情脾性,皆承自父母。晚家父母,于臣妾而言,乃是至亲。若真如外界所言,臣妾有幸为皇贵妃之女,那自是臣妾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若无确凿证据,臣妾也不敢妄自揣测,以免有污圣听。” 她说着,再次福身行礼,态度恭谨而不失尊严,言辞之间,既有对皇上的敬畏,又有对自己身世的坦然与坚持。 皇上自她的话语间隐约捕捉到一丝抗拒,似乎她对自己可能是皇室身份并不热衷,更无意认亲。 而今皇贵妃早逝,宫中佳丽众多,皇上对皇贵妃的容貌记忆已是模糊,尽管晚青妤身上流露出的某种气质令他感到似曾相识,却又夹杂着陌生之感。 他沉吟片刻道:“你所言极是,无凭无据,确不宜轻率定论。你在晚家多年,情谊深厚,不愿接受自是理所当然。但倘若某日真相大白,你寻得至亲,也当体恤他们多年寻女的苦楚与期盼。” 皇上此言,疏离而客气,全然未将晚青妤视作骨肉至亲,一口一个“他们”,一口一个“皇贵妃”,立场分明,显然对此事持谨慎态度。毕竟,身为九五之尊,子嗣之事关乎社稷,突现不明身份之人,怎能不令他心生戒备。 晚青妤闻言再次恭谨行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实则无意承认这份突如其来的皇室血脉,更无意探寻证据,去揭开那层可能带来无尽纷扰的认亲之门。 殿内一时静默。 片刻后,皇上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朕听闻你与付家大公子付钰书,似有些瓜葛。更有甚者,言你曾被其掳出城外,此事可真?你且与朕细细说说,你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如今付钰书下落何在?” 皇上对付家极为重视,一个影响着整个国家文学命脉的家族,其一举一动自在皇家监视之下,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而付钰书挟持之事,皇上早已耳闻。 付家之事非同小可,晚青妤心中略一踌躇,面上却极力保持着镇定,回禀道:“回皇上,臣妾之父与付钰书之父,乃是多年挚交,且付家府邸与我外祖之家相邻而居,两家情谊深厚,往来频繁。想必皇上对于臣妾家族昔日所遭之变故,已有所闻。两年前,因一批书籍之事,臣妾之父与兄长不幸罹难于付家之手,直至近日,方真相方大白。臣妾恳请皇上,能为臣妾之父兄昭雪,还其公道。” “至于付钰书那日挟持臣妾之举,想来亦与此事脱不开干系。所幸天不绝人,臣妾终得脱困。至于他眼下身在何方,臣妾着实不知。” 晚青妤不愿在天子面前,提及自己与付钰书往昔的情愫,深知那些过往于当下无益,反添波澜。 她身为萧秋折之妻,自是不愿横生枝节,更不愿旁人对她的情事指指点点。 皇上是否全然信她所言,她无从揣测,可随后,皇上却问及她与萧秋折的婚姻之事:“朕曾闻,你与萧秋折结缘,实乃当年晚大人遭逢变故,亲王府为表帮扶之意,方有此联姻之举。” 皇上此言深有言外之意,晚青妤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生怕话题牵扯至那不可言说的家族 与朝堂纠葛之中。毕竟,联姻之事,虽为权贵间常见的手段,用以巩固权势,稳固地位,但在天子面前提及,无异于触碰了龙鳞,关乎社稷安稳,绝非儿戏。 她思忖着道:“回皇上,臣妾与萧秋折自成婚以来,情深意笃,相处甚谐。至于外界所传,以利益为媒的联姻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望皇上勿要轻信。臣妾以为,夫妻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之言,难以窥其全貌。” 她话音落下,殿内安静了会。 皇上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什么,目光审视着她,道:“萧秋折乃我皇家血脉,朕对他亦是颇为看重。只是,朕心中有一事颇为忧虑,倘若你确是皇贵妃之女,那么你也流淌着皇家之血,与萧秋折便是骨肉血亲,同族兄妹。自古以来,未有同族血亲,结为连理之例,此乃有违伦理纲常,定遭世人唾嫌。昔日你二人结缘,皆因真相未明,朕亦不会因此怪罪。可是,此事关乎皇家声誉,一旦传扬出去,难免招致非议。” 第125章 “至于你是否为皇贵妃之女的身份,尚待查证。而滴血验亲,虽为确认血脉之法,却非同儿戏。朕不愿因一时之念,便轻易行此验亲之举。而今,皇贵妃已逝,小皇子尚且年幼,其身躯珍贵,不可轻易损伤。所以,此事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朕定会查个清楚。” 言及此处,皇上定睛瞧了眼她的神色,又道:“你也明白,若你与萧秋折确有血缘之亲,自是不可结为秦晋之好,日后定要分道扬镳。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你需知晓如何行事,方能保全皇家颜面,不致事态失控。” 皇上的忧虑,亦是常理之中。她与萧秋折既已成婚,无论好坏,哪怕他们已行夫妻之实,亦无大碍,唯恐的是,他怀上萧秋折的孩子,那么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朕的意思你可懂?”皇上问她。 她自然懂,皇上是在警告她在真相未明前,她与萧秋折莫要再有亲密之举。 她颔首回道:“臣妾明白,皇上所言极是,此事确需查明,臣妾亦知日后该如何行事。” 其实晚青妤心中也明白,若皇上真想认女,纵有万般规矩,那份为人父的激动亦难以掩饰,即便是即刻割指滴血,也要尽快验亲。 然听皇上的意思,他似乎并不愿承认有此一女,或许因她与萧秋折夫妻之份,心中有所芥蒂,宁愿不认,也不愿惹来麻烦,更不愿皇家名誉受损。毕竟,一旦滴血验亲之事稍有泄露,整个京城必将沸沸扬扬,到那时,即便皇上不愿认亲,亦无济于事。 经此一番对话,皇上亦觉晚青妤是个明理之人,遂道:“朕信你自有分寸,你且回去,余下之事,交由朕来查,待查明真相,朕自会告知于你。” 晚青妤跪地行礼,而后退出了大殿。 她出了殿门,便见萧秋折焦急地迎了上来,他伸手想要牵她的手,她念及皇上刚警告于她,又是在皇宫里,便把手躲开了,没让他牵。 萧秋折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皱起了眉,而后未言一语,只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到了宫外,二人上了回府的马车,萧秋折这才问道:“皇上今日与你谈了些什么?可是关乎你的身世之事?” 他在外等候,手心皆是冷汗。 晚青妤忧心忡忡,低声回道:“确是如此。只是皇上眼下尚不确定,需再查证,亦不愿贸然滴血认亲。” 她顿了顿,眸色微黯:“天子之躯,自然不能轻动血脉,这一点,我能明白。” 她抬眸望向萧秋折,又道:“另有一事,你方归京或许尚未知晓。陆临已查出杀害我父兄的真凶,正是付家之人。当年有批书籍出了问题,付家欲暗中售卖,却被我父亲拦下。他们便起了杀心,要灭口以绝后患。此事陆临已呈报皇上,朝中诸位大人亦为之震怒。如今付家已成众矢之的,皇上虽有意惩处,却仍在权衡。” 晚青妤说到此处,话音渐止。 萧秋折凝眸看她,沉声问道:“皇上,可曾提及我们的婚事?” 萧秋折担心的事晚青妤并未明确说。 晚青妤指尖微蜷,默了片刻道:“我的身份尚未查明,皇上的意思是,在查清我的身世之前,要我们夫妻行事慎重。只是有一事我不明,你从边关返京的消息,他定然知晓,却只字未提,不知是何意思。” 她说完,萧秋折却只听得那句“夫妻行事慎重”,霎时拢了眉头,心中甚是不悦。 皇上这话分明是要他们断了夫妻之实。 他在心中冷笑,伸手想牵晚青妤的手,她的一双手却在袖子里缩着,见他伸出手来也未迎他。 他蜷了蜷手指,收回手,没做声。 马车里安静下来,到了亲王府萧秋折这才开口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晚青妤回道:“饿了,我们先去用饭。” 两个人默默无言到了厨房,安排厨子做了一些饭菜。 期间二人在院中的树旁坐下。五月的晚风很舒服,月色也很漂亮,月光投在树上,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两个人并排而坐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好像生气了,从回来的路上就生气了。 晚青妤心里也很难受,见他一直不做声,轻声问他:“你打算何时向皇上复命?此番皇上遣你至边关,其心昭然,而你安然归来,想必令他大为震惊。只是,他今日却未向我提及此事。而今你独自先归,大军在后,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萧秋折打胜仗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他提前返回,未与大军同行,确是让人心生忧虑,毕竟皇家把他遣到边关是为了让他送死。她生怕这中间再生变故,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萧秋折手中轻捻着一片绿叶,垂着头,沉声道:“此事我已有周详计划,对于皇家的动向,我亦心中有数,你大可放心。料想明日,大军便能抵达京城,届时我会与他们会合,进宫复命。至于皇上那边,他之所以未曾向你过多询问,皆因这关乎朝局,他自不便多言。而他提及你我之情,也不过试探罢了。” “晚青妤,在皇上眼中,我本是该死之人,所以皇上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意。他让你我夫妻行事谨慎,你需仔细斟酌,是愿屈从于他的威胁,还是坚守本心。” 她好像又开始退缩了。 一个时辰之前,他刚刚将满腹衷肠尽诉于她,而 她终是敞开心扉,接纳了他,可转眼间,连手都不让他牵了。 他们的感情,好像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牢固,皇上只需一语,就能在他们之间横亘起一条难以跨越的河流。只要他们稍有不慎,多迈进一步,便可能坠入深渊。 多么可笑。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与外界的重重阻力抗争,无论是亲情的疏离、权势的压迫,还是尊严的挑战,他都未曾退缩。 而今,他所面对的,是爱情的考验。 那些企图将他们拆散、扼杀他们爱情的,让他倍感心力交瘁。 爱情的艰难,甚至超越了他以往所面对的一切困境。 他很烦躁。 但他也深知,她惊恐交加,担忧不已。站在她的立场,她的心境或许比他更为复杂,更为纠结。 他不怪她,但他很生气。 晚青妤琢磨着他最后这句话,未有言语。 安静下来,二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份变化,显然是源于晚青妤对这份感情的动摇与退缩。 她顾虑太多。 不久后,饭已做好,二人到膳厅用饭。 这次,萧秋折没有如往常那般为她细心地卷起衣袖,也未曾在她净手后贴心的帮她擦手,只是自个儿默默净了手走到饭桌前坐下。 晚青妤在他身旁落座,看了看他的脸色,他好像还在生气。 萧秋折拿起筷子开始用饭,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为她夹菜添汤,更未吐露半句言语。 晚青妤知道他心情不佳,可自己心里,也恐慌,也矛盾。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快,匆匆用完饭,离开膳厅,直接回了卧房。 到了卧房,晚青妤在桌前坐了一会,觉得有些疲乏,瞥了瞥屋中那两张床铺,又望向正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书卷的萧秋折。 她心中一阵踌躇,开口道:“今晚,不如,你睡大床,我睡小床吧。” 她知晓自己终究在权势与道德面前退缩了。 烛光下,他坐在那里,眉头紧皱着,书中的字他是一个也没有看进去。 他心中怒意难平,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或许是对她感情的不坚定感到愤怒,又或许是因为她如此轻易地便被外界所威胁而感到失望。 他知道他不该生她的气,可他就是生气,气的胸口堵的生疼。 晚青妤见他不说话,垂下头来。 过了好一会,萧秋折瞧着她消瘦的身影,又满是心疼地道:“关于你身份之事,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已查到一些线索,显示你确实是从京城中被秘密带出的,但至于你是否为皇上之女,尚未得到确凿的证据。” “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皇上不愿与你滴血验亲,我自会设法让小皇子与你滴血验亲,既然此事在你心中难以释怀,那我便替你解决这个难题。” 她忧虑的不就是这个。 只要此事解决不了,他们二人的心便难以安定。 尽管他满心不愿,但是面对她为此事忧心忡忡,他又心疼的不行。 可他还是生气,非常生气。 晚青妤抬眼望着他,他的脸色不好看。 她缴着衣袖道:“萧秋折,我知道这对你极为不公,但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他应该是理解她心情的。 萧秋折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借着摇曳的烛光,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晚青妤,我对你的感情,是男女之情,是深沉至极的爱恋。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变化,这份爱,永远不会改变。我理解你的顾虑。” 第126章 他问她:“那你呢?可是爱我?” 她从未在他面前真正袒露过自己的心意,除了在他凯旋归来,她情绪激动之下吐露的那句“喜欢”,除了在两人亲吻之时,那几句难以自抑的“喜欢”,她还从未向他表露半分那种发自肺腑、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的直白表达。 现在,他想听她说一句她爱他的话。 第64章 告白!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的感情在经过不同的事情之后都会有一定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有的是微妙不易察觉的,有的是非常明显一眼便能看出的。人在面临了复杂的事情之后,心绪就会有所变化,所说所言所行,都会受到外界的一些影响,道出的并不一定是真心。 要说十二岁之时,晚青妤或许能直言不讳,将心中爱意倾泻而出,且纯真无畏。而今,世事如棋,局局新,诸多纷扰如藤蔓般缠绕,情感纠葛,难以理清。 她一时之间,竟难以启齿,非是不愿,实则心中犹豫难决。在此复杂的情况下,在皇上刚与她谈过话,在被权势威胁之后,她所若吐露情意究竟几分深沉,能否匹配他心中那份厚重的爱意呢?又能否承受得住外界的风雨以及未来未知的重压呢? 她深知自己并非豁达之人,至少在情之一字上,远不及七年前那般果敢无畏。 她低垂着头,目光不敢与他相接,只在那微弱的灯光下,脸庞隐于暗影之中。 萧秋折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深切感受到她的痛苦与挣扎。 她是脆弱的,外界给予的重压,令她连一句“爱”都难以说出口。 她担忧重重,怕这沉重的言语一旦出口,却换不来圆满的结局,更怕因此而让对方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室内静谧了良久,萧秋折始终未能等来她一句深情的告白。 之前那些缠绵悱恻的亲吻、拥抱,以及情到浓时脱口而出的“喜欢”,莫非那只是她一时心热的冲动? 她终究未能说出那句“我爱你”,而他又如何能强求?逼出来的情话不是他想要的。 房间里又静默良久。 萧秋折最终合上手中的书卷,缓缓站起身,对她道:“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吧,你先睡,我且去外头透透气。” 他语气里满是失落,说罢就出去了。 晚青妤深知他心中必有不悦,对自己的失望亦是显而易见。她强忍住心中酸涩,走到小榻边,脱下鞋子,躺在床上翻身朝里。闭上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此刻,她才深刻体会到七年前自己写给他的那封信中所蕴含的真挚情感。那时给他写的信,纯粹而直接,没有丝毫的杂质,是内心最真实的流露。那时的她,勇敢无畏,爱得热烈而纯粹。 可如今,为何这简单的三个字,却难以开口了? 萧秋折出了房间,站在院中的树下,捏着一片叶子低头站着,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自他们缠绵悱恻,至他低语衷肠,再至踏入皇宫,再到归来共进晚餐,直至此刻,一晚上做了很多事情,也让他的心情起起伏伏。 月光落照在他身上,风也似乎柔和了几分。但是他的心,却如同坠入冰窖。 他除了愤懑,似乎别无他法。 他深知,情感之事,强求不得,晚青妤对他的情意,他能感知到,只是那份情,在外界的重压之下,显得格外单薄与脆弱。 这与人的性情有关,怪不得晚青妤。但即便他能理解,可他仍难掩心中的怒意、失望与哀伤。 他又舍不得强迫她。 直至天边泛起一抹微光,他才进了房间更了衣,然后悄然离开亲王府,与军队接应,前去皇宫复命。 而晚青妤,直至后半夜,方在混沌中沉沉睡去。待她醒来,第一眼便望向另一张床,铺盖依然整洁,他好像一夜都未回来睡,她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昨日,他们还那般亲密无间,她的心扉也已为他敞开,可为何,只是皇上几句话,又让她退缩了?她也有些厌恶自己的这种性格,多么希望一切能够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哪怕她真是皇家之女,起码也不会让二人再继续纠缠煎熬。 晚青妤起身出了房间,询问候于门外的方于,萧秋折去了哪里。 方于回道道:“回少夫人,今日乃是军队回城之日,公子前去迎接凯旋之师,随后将回宫复命。公子此番征战大获全胜,且又一连拿下五座城池。此等英勇已经传遍整个京城,现在百姓们皆纷纷涌至城门,迎接公子。” 方于话语中满是激动,也想一睹凯旋之师的风采,他问道:“少夫人,您要不要去城门看看?此乃举国同庆之时,公子亦满心欢喜,若能得见您,肯定更加开心。” 一旁的玉儿亦是难掩兴奋,道:“是啊,小姐,您的夫君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此乃诸多将领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荣耀。您想想,自己的夫君如此英勇无双,这该是何等的骄傲与自豪。小姐,快些,我这就去为您重新梳妆打扮,然后我们一同前往城门迎 接,可好?” 晚青妤忆起昨夜,萧秋折生她的气一夜未眠,也不知现在消气了没有。他今日率军回京她也想看看他英勇威严的模样,颔首道:“好,我这就回房梳妆,我们即刻前往。” 萧秋折收复边关,凯旋而归,对亲王府更是件头等大事。一大早亲王府就格外热闹,太妃早早命人备好车马,带着一众家眷前往城门迎接萧秋折凯旋。晚青妤梳妆完毕,也乘上马车往城门外赶去。待她们到时,城门处早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玉儿见这般阵仗,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拉着晚青妤的手,一边往人群里挤一边对一旁的人道:“这是我们世子妃,特来迎接夫君凯旋,各位父老乡亲行个方便。” 玉儿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骄傲。周围百姓闻言,纷纷向晚青妤投来艳羡的目光,交口称赞。 晚青妤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最前方。官兵们已在城门口至城内清出一条通路,将围观百姓拦在外侧。 晚青妤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袖,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城门方向,满心期盼着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出现。 此时四周欢呼声此起彼伏,更有锣鼓喧天。孩童们蹦跳着喊道:“大英雄回来啦!大英雄回来啦!” 忽而人群爆发出一阵更高亢的欢呼,只见一队人马自城外缓缓而来。为首之人身披铠甲,端坐高头大马之上,正是萧秋折。 他面容俊朗,精神焕发,一双眼睛含着熠熠光彩,直挺挺的身板更显英挺不凡。他身后铁骑列队,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如虹,让人看着心生澎湃。 军队自城门缓缓步入,其威严之势,引得百姓们一阵欢呼,纷纷伸出双手,渴望能与这位战功赫赫的英雄握握手。 萧秋折见百姓如此热情,摘下狐狸皮手套,逐一与乡亲们相握。 今日阳光明媚,几乎所有阳光都照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谁又能知晓,这位光鲜亮丽的英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与苦难呢? 她望着他,眼眶早已泛红,她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同时也感到自豪。他终于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尊严与地位,这是他多年努力与付出的结果,是他应得的。她敬佩他,他值得世间一切的美好。 随着军队的缓缓靠近,晚青妤的心也越发激动。她望着那高头大马上的他,目光从未离开过半分。 当那高大的马儿在她面前停下,他俯身看向她,灼灼日光下,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这一声“夫人”,让她蓄在眼中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感觉到攥着衣袖的手在微微发抖。 玉儿见自家小姐落泪,也不由红了眼眶,轻声催促道:“小姐,快应声呀,姑爷在叫您呢。” 晚青妤仰望着他,泪眼朦胧中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唤道:“夫君。” 这一声虽轻,却饱含着诸多的情意。这是自他们成婚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夫君,两年多来,他第一次听到。 他压了压起伏的情绪,俯身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道:“听话,别哭。” 明明是安慰,反倒让她的泪水愈发止不住了。她一边点头应着“好”,一边笑着,一边不住地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 军队不便在此久留,萧秋折坐直身,继续率领将士们向皇宫行进。 晚青妤仍立在原地,双手紧攥衣袖,望着那背影,心绪久久难平。 待军队远去,街上的百姓也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人群仍聚在一处,议论着边关战事与这对璧人的婚事。 “边关那等凶险之地,多少年无人能平,他一个王府世子竟能一举拿下,当真了不得。”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汉子感叹道。 旁边卖茶的老者接话道:“谁说不是呢?萧世子是什么人物,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那些大桥大路,造福了多少百姓?再说他十四岁就高中状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些年为国为民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摆在眼前。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全靠真本事。” 第127章 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扯了扯二人衣袖,压低声音道:“瞧见没?那位就是他的夫人晚青妤。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了。听说成婚后,这位夫人在山上住了整整两年,今年才搬回府里。”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年轻妇人插嘴道,“回府后又传出些风言风语,说是与付家那位探花郎纠缠不清。那探花郎从小就爱慕晚小姐,两年前大婚时还去王府闹过一场,这事儿当年闹得人尽皆知。” 提起付钰书,那卖茶的老者咂了咂嘴:“那探花郎生得俊俏,才学也好,只可惜,如今付家眼看着就要败落了。不过单论个人才学,又怎及得上萧世子分毫?” 另一人眯着眼望向晚青妤的方向,摇头晃脑道:“这女子模样倒是生得标致,可也不过是个寻常闺秀。偏生那两个出类拔萃的男子,都为她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争抢。你们想想,萧世子这般英雄人物,便是配个邻国公主也绰绰有余。此番凯旋,不知圣上要赏他什么?” 旁边一个商贩打扮的男子促狭一笑:“莫不是又要赏他个美人?” “这可说不准。这般人物,多少人家挤破头想把女儿嫁过去。他若想要,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 最先开口的那人咂了咂嘴:“这事儿谁说得准?男人的心最是善变。别看这两年他只守着这一个,往后如何,谁又知道?再说那晚家早已败落,对他仕途毫无助益。若是在王府再不能生个一儿半女,迟早要被取而代之。”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煞有介事。跟在晚青妤身后的玉儿听得真切,气得跺脚:“这些人好生嘴碎,我家姑爷与小姐恩爱非常,岂会再娶?再说了,夫妻之间情意最是要紧,家世门第又算得了什么?” 玉儿这话原是不错,可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人心更是复杂难测。谁能说得准往后如何?就如她与萧秋折前一刻还情意绵绵,转头因皇上一道旨意,连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了。 —— 萧秋折入宫觐见,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向皇上禀报边关战事。满朝文武无不为之侧目,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心生几分钦佩。虽觉此人能力已对皇权构成威胁,但当着众臣的面,皇上仍强作镇定,对他大加褒奖,又赐下金银财帛以示恩宠。 然则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赏赐不过表面文章,并无实质。以萧秋折这般能率军收复边关、一举夺回五座城池的功绩,其战功与才干,实乃国之栋梁。当下便有数位重臣出列为他说项,尤以兵部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最为恳切,直言要将兵部部分权柄交予萧秋折执掌。 此事非同小可。若萧秋折当真在兵部掌权,不仅意味着他将手握重兵,更因那些随他征战边关、收复五城的将士们,如今皆唯他马首是瞻。 自古以来,为防皇族亲信坐大,兵权素来分散制衡,鲜少交由同皇族子嗣全权掌管。若破例让萧秋折执掌兵部,实乃开国以来未有之变局,于社稷安危干系重大。 皇上听罢众臣奏请,面色虽平静如常,袖中双手却已紧握成拳。他目 光深沉地扫过殿中诸臣,最后落在萧秋折身上,只见他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倒叫人生出几分莫测之感。 皇上龙颜微沉,半晌未语。朝堂之上众臣屏息凝神,殿内落针可闻。加之近日萧亲王整顿付家思想有功,父子二人皆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群臣纷纷进言,望圣上莫要寒了忠臣良将之心。 在众臣力谏之下,皇上终是将兵部部分权柄赐予萧秋折。此举一出,朝野震动。萧秋折自此权倾朝野,身份地位今非昔比。 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朝中重臣,无不对他推崇备至。一时间,萧秋折之名响彻朝野,便是皇后、太后想要动他,也需三思而行。 萧秋折在宫中忙碌整日,直至暮色四合方才出宫。刚出宫门,便被张攸年唤住。 此时的张攸年已贵为吏部二品大员,在朝中亦是举足轻重。当日客栈之中,张攸年执意不撤兵,险些害得晚青妤丧命,此事萧秋折尚未与他清算,不想他竟主动寻来。 萧秋折驻足回首,冷眼相视,未发一言。 张攸年却在他面前深深一揖,道:“恭喜萧大人凯旋而归,功成名就。” 张攸年语气恭谨,却透着几分虚与委蛇。 萧秋折不欲多言,转身欲走。张攸年却又道:“不知萧大人可否赏脸,与下官小酌一杯?” 萧秋折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只淡淡道:“没空。” 张攸年见他如此冷淡,也不恼,依旧含笑道:“那改日再邀萧大人。对了,不知青妤近来可好?还望萧大人代我问一句,我先前所求之事,她可应允了?” 萧秋折听闻他直呼晚青妤闺名,又提及什么“所求之事”,眉头一蹙,冷声道:“不必问了,我代她回绝。无论何事,她都不会应你。” 这话说得霸道,张攸年却浑不在意,轻笑一声道:“既如此,下官告退。” 萧秋折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莫名烦躁。这张攸年城府极深,绝非易与之辈。 萧秋折出了皇宫,并未即刻回亲王府,而是转道去了外祖父家。此番大捷,多亏外祖父与舅舅暗中相助。到了陆府,他郑重向二位长辈道谢。外祖父与舅舅执意留他用膳,他也就顺势应下。 席间,舅舅唤来全府上下为他庆贺。众人言笑晏晏,对他敬重有加。这些年来,萧秋折所能感受到的亲情温暖,大抵都来自外祖家这一脉。 宴罢,陆临将他唤至内室,想听他细说斩杀边关霸主獒利之事。萧秋折今日饮了几杯,此刻头脑昏沉,随他进了房间,将当日与獒利搏命之事娓娓道来。 可说着说着,眼眶却渐渐红了。虽已手刃仇敌,虽已大获全胜,但当年所受的屈辱与痛苦,早已刻骨铭心。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浑身刺痛难忍。 陆临察觉他神色有异。虽今日看似欢喜,可那双眼睛里分明藏着心事。陆临为他斟了盏茶,好奇问道:“可是与晚青妤闹了别扭?前几日她被付钰书掳去一事,她也是受害之人,你莫要与她置气。她还险些丢了性命,此事并非她的过错,要怪只怪那付钰书丧心病狂。” 陆临向来明事理,辨是非。他深知萧秋折与晚青妤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也明白晚青妤在与付钰书那段情缘中承受了多少苦楚,才会逼得付钰书疯魔至此,竟以性命相胁。于晚青妤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酒意上头,萧秋折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他闭目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怎会与她置气?又怎舍得。” 陆临挪了椅子坐到他身旁,试探道:“那是为何?莫不是为了张攸年?若是因为他,你大可不必。虽说那张攸年放话说要做晚青妤的情人,连名分都不要,可晚青妤那般清醒的性子,断不会应他。既然不应,你何必放在心上?他如今虽今非昔比,可感情之事,岂是说有就有的?他们自幼相识,若青妤对他有意,早该……” 陆临话音未落,萧秋折骤然抬眼,周身寒意瞬时骤起:“你方才说什么?张攸年要做青妤的情人?还不要名分?” 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已向青妤表白了?” 陆临这才惊觉失言,支吾道:“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晚青妤当场就回绝了。” 他见萧秋折脸色愈发阴沉,忙不迭补充:“青妤亲口对我说,她心里只有你一人。连付钰书那样的她都看不上,又怎会看上张攸年。” “连付钰书都看不上……”萧秋折低低重复着,忽而冷笑出声。 那笑声听得陆临脊背发凉:“你别这样笑,怪瘆人的,虽说张攸年长得不错,身板又好,宁愿做小,晚青妤既已回绝,你就别发疯。” “长得不错,身板又好,宁愿做小,你真会安慰人。”萧秋折眼底寒意更甚。 陆临急得直搓手:“我这不是……哎!你倒是说说,究竟为何这般不快?” 萧秋折低垂着头,伸手揉着太阳穴,声音低沉:“我原本还没这般恼火,现下倒是更气了。” 陆临听得一头雾水:“那你先前究竟为何不高兴?如此说来,倒是你在与晚青妤置气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如今你凯旋而归,功成名就,便是皇上、皇后、太后都要让你三分。晚青妤又回到你身边,你是既成功又抱得美人归,往后的日子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临这番话倒是不假。以萧秋折如今的权势地位,皇家确实暂时不敢动他。可最让他糟心的,偏偏是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 他长叹一声,心口隐隐作痛,半晌才低声道:“我想听她说一句爱我的话,可她就是不肯说。” 这句话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只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说得出口。他已经将满腔爱意倾吐,可晚青妤却始终说不出。他自然知道她是爱他的,可他不愿见她又在感情里退缩,畏首畏尾。 第128章 陆临听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这个?姑娘家脸皮薄,羞于启齿也是常理。你何必非要逼着她说?她不说,难道就不爱你了?” 萧秋折无奈摇头:“你不懂。” 陆临嘿嘿一笑:“我不懂?我还能比你不懂?你想听她说句情话,多哄哄便是。何必摆着张冷脸?你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高兴不起来,还怎么让人开口?” 萧秋折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何曾摆冷脸了?不过是表露心迹后,想听她一句回应,这要求很过分么?” 陆临挑了挑眉:“这要求自然不过分,可你也得看情形。说来也怪,她当初那些书信里,字字句句看得人面红耳热,如今怎就突然不敢说了?” 萧秋折垂首不语,陆临瞧他神色不对,凑近了些:“莫不是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若是真心喜欢,断不会说不出口。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你怎的总是把错处往我身上推?”萧秋折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疲惫,“我待她极好,从未做过半分对不住她的事。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罢了,不说也罢,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陆临哪肯放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之间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如今都这般光景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连张攸年要做情人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倒还瞒着我?” 萧秋折白了他一眼,心中愈发烦闷。他宁愿陆临不曾提起张攸年那档子事。今日在宫门外,张攸年拦住他,竟让他问问晚青妤考虑得如何,想来就是考虑让他做情人之事。 这晚青妤当真是……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陆临见他仍不肯说,不依不饶地追问。萧秋折不愿吐露实情,只道:“今日我在你这里歇下,不回去了。” “哎!你又不回去?把晚青妤一个人丢在府里算怎么回事?” “我需要冷静。” 此刻回去,他怕控制不住想要亲近她,若再惹得她满心抗拒,两人又要生出嫌隙。不如各自冷静一番也好。 陆临再三赶他,他却执意不走,问及缘由又缄口不言,最后还赖在榻上不动。 夜色渐深,晚青妤在亲王府等得心焦。她命人备好晚膳,却迟迟不见萧秋折归来。派方于去打听,才知他出宫后去了外祖家用膳,此刻正与陆临叙话。 晚青妤闻言,忙去厨房吩咐厨子熬了醒酒汤,在灯下守候。可等到更深夜阑,仍不见人影。 玉儿劝道:“小姐先歇息吧,姑爷今日凯旋,许是与陆公子多饮了几杯,聊得尽兴。” 晚青妤心中惴惴,是先去梳洗。洗漱完毕,她又在院门前驻足良久,还是不见 人回来,最终独自回房就寝。躺在锦被中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她早早醒来,枕畔依旧空无一人。用过早膳,又在府中等了半晌,仍不见萧秋折归来。恰在此时,有人来报外祖母病情加重,她便随母亲匆匆赶往乔府探望。 到了乔家大院,张攸年竟也在府中。见晚青妤母女进来,他立即起身,先向晚母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 不过两三日不见,她竟消瘦了许多,神色憔悴,一双杏眼又红又肿,显是哭过。 张攸年看在眼里,心中隐隐作痛,不由想起那日客栈中她被付钰书挟持的情景,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他多想上前关切几句,却又无能为力。如今萧秋折凯旋归来,权势如日中天,日后想要接近晚青妤,怕是更难了。 外祖母病情愈发沉重,卧在榻上神志不清,连话都说不利索,连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都认不得了。 晚青妤见状心如刀绞,这些日子她已请遍京城名医,连张攸年也帮忙请了太医,却都束手无策。老人家年事已高,一旦病倒,便如风中残烛,难以回春。 晚青妤与母亲照料外祖母一会,便出了房门。张攸年也跟了出来,两人在院中静立。 晚青妤见他一直跟着自己,终是开口道:“张大人,我外祖母病情日重,照料起来愈发不易。这些日子,多亏你与张伯伯尽心。前日我说让你们搬出乔府一事,不知可已安排妥当?如今母亲既已回府,照顾外祖母绰绰有余。老人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亲人在侧陪伴。” 这番话疏离冷淡,听得张攸年心头一紧。 张攸年并未动怒,他深知晚青妤对自己心存芥蒂。不知是因那日表白之事,还是旁的缘故,她如今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闪躲,言语间也比从前疏离许多。 他温声回道:“此事我一直在思量。只是家父实在放心不下老夫人,这些日子忧心如焚,日夜守在榻前不离寸步,连头发都熬白了几根。许是你不知,家父自幼失恃,老夫人待他视如己出,这些年又一直照料在身旁。对家父而言,老夫人便如同生身母亲一般。这般情分,教他如何忍心在此时离去?想来老夫人与家父相处十余载,也未必愿意看他离开。” 这番话情真意切,倒显得是晚青妤不近人情了。若论情谊,张家父子在乔家这些年,确实尽心尽力。如今说赶便赶,反倒显得薄情。 不过张攸年所言不假,晚青妤细想之下,发觉自己似乎一直对他存有偏见。那日在客栈,张攸年执意不撤兵,她起初确实恼怒,可后来转念一想,他身为朝廷命官,在其位谋其政,既要保全她的性命,又需捉拿付钰书归案。若让付钰书逃脱,谁知日后还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人各有立场,她不能苛求人人都如萧秋折那般为她奋不顾身。 思及此,她也不愿再多言,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张攸年忽然唤道:“青妤。”他顿了顿,“先前我与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如今萧秋折既已归来,你若心有顾虑,不妨与他好好商议。昨日我在朝堂遇见他,本想邀他小酌详谈,却被他回绝了。” 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事。晚青妤不由蹙眉,抬眸望向他,苦笑一声:“以萧秋折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应允吗?若你当真向他开口,他怕是要提刀捅你了。” 她语气渐冷:“张攸年,你如今已今非昔比,身份地位都有了,曾经奢望不敢想的东西也都得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与萧秋折夫妻情深,日子过得很好,不需要外人插手,更不容谁来破坏我们的姻缘。你提起这事,已然影响到我们。望你日后莫要再提,更别去找萧秋折。” 晚青妤的拒绝斩钉截铁,可张攸年却仍不恼火。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语气依旧温和:“无妨,爱情哪有轻易到手的道理?你如今看不上我,但只要我继续努力,说不定哪日就能入了你的眼。”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又或者……我们私下往来,不叫任何人知晓,连萧秋折也瞒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晚青妤冷笑一声,“这等荒唐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说出这般话来?” 晚青妤着实无奈,不明白他的执着在哪里,他又不是不了解萧秋折,萧秋折恼起来不得把他打个半死。 张攸年沉默片刻,忽而话锋一转:“那日在客栈,付钰书同我说了一桩事,听着甚是骇人。他说,你可能是皇贵妃的女儿,若真如此,你便是皇上的血脉。那你与萧秋折之间……” “所以是你在皇上面前告的密?”晚青妤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 张攸年坦然点头:“不错。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禀明圣上。你与萧秋折如今情分尚浅,若真有血亲之嫌,及早查明对你们都好。若没有,你们自可安心相守。这事终究要查,唯有皇上亲自主持滴血验亲,方能真相大白。” “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事?”晚青妤满是气氛,“张攸年,我与萧秋折之间如何,与你何干?那日付钰书如何待我,你亲眼所见,我险些命丧当场,如今你也要学他那般逼迫于我吗?你向皇上告密,就是在害我。这事若传扬开来,我岂能不受伤害?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觉得我好欺负是吗?付钰书欺我,如今你也来欺我?” 她眼中怒火灼灼,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张攸年,我们之间绝无可能,就像我与付钰书,即便到了那般境地,他逼我喝毒、拿刀相胁、甚至要烧房子,我也绝不会应允。感情强求不来,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为何赖在乔家不走,不就是因外祖母病重,我来探望时你能多看我两眼?可多那两眼有何用?只会给我添麻烦,只会让我更厌烦你,于你又有何益?” 晚青妤本就因与萧秋折的矛盾郁结于心,此刻被张攸年这般相逼,更是怒火中烧,几乎将满腹怨气尽数倾泻而出,言辞也愈发尖锐。 张攸年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我知道此举不妥,但你放心,此事除了皇上知晓,绝不会传扬出去。我并非要逼迫于你,只是望你能冷静思量自己的将来。这事拖不得,即便你们在外查得再多证据,若无滴血验亲,终究不能作数。唯有真正验明有无血亲,方能彻底了结。否则,你与萧秋折如何能安心相守?那日付钰书提及此事时,萧秋折也是勃然大怒,显见为此事忧心。我这般做,实则是为你们着想。” 第129章 “为我们着想?”晚青妤只觉荒谬至极,冷笑道:“张攸年,你若不想我现在就撕破脸,将你父子二人即刻赶出乔家大院,就给我管好你的嘴。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们绝无可能,即便我与萧秋折真有血亲,即便我此生不能与他相守,也绝不会与你在一起。因为我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我宁死也不会委身。” 她这番话可谓绝情至极。若在往日,张攸年或许还能隐忍,任她如何冷言冷语也不动怒。可此刻见她这般决绝,他眸光渐渐黯淡,低声道:“你或许不明白,一个连颗糖都买不起给心爱姑娘的穷小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我这般拼命,其中一部分缘由,就是为了那个姑娘。我想买尽天下甜点给她,想送她最好的首饰、最美的衣裳,带她游遍名山大川,享尽世间繁华……” 他声音愈发低沉:“可当我终于走到今日,却发现连给你买颗糖的机会都没有,你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你可知我这一路走得有多艰难?我满心期盼着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可你连看都不愿看。” “好,我放下身段,什么都不要,连名分也可以舍弃,只求你能回头看我一眼,我软话说尽,可你呢?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给……” 说到此处,张攸年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他见她满眼复杂地往后退,忽然意识到失态,慌忙收敛神色,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失态了。我……我本不该生气,也没有资格生气。”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语气骤然轻松起来:“罢了,此事就此揭过。你今日可要在府中用膳?我这就让父亲去准备。” 他这般情绪转变之快,令晚青妤愈发不适。此刻她哪还有心思留下用饭,当即冷声道:“不必,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张攸年急忙道,“是回亲王府吗?” 晚青妤冷笑:“你觉得你能送我回亲王府?怕是连王府大门都走不到,半路就要被人骂死了。” 张攸年神色一黯,仍强撑着笑意:“那……你路上当心。方才那些话,你若不爱听,我往后绝不再提。过几日是我的生辰。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过过生辰。从前是没这个条件,如今父亲说定要好好操办一番,我便邀了几位好友……” 他声音渐低:“青妤,不知你可愿赏光?” 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或许对他而言,能过一个体面的生辰,已是莫大的奢望。 晚青妤自然知晓张攸年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从前那般困顿,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想过个像样的生辰也是人之常情。 他见她不语,张攸年勉强笑道:“无妨,你先回吧,若愿意来便来。” 晚青妤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张攸年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虚握了两下拳头。 谁说爱情是甜的? 晚青妤回到亲王府的一路上,心中焦灼难安,只盼着能见到萧秋折。可到了府中,依旧不见他人影。这一日本就心绪烦乱,又听了张攸年那番话,更是郁结难解。 待到暮色四合,她亲手备好晚膳,却还是没能等到萧秋折。只得又派方于去寻。不多时方于回来禀报:“少夫人,公子今日仍在陆公子府上留宿。” 晚青妤闻言,连晚膳也未用便回了寝房。这一夜,她辗转难眠,锦衾冷似铁。 直至第三日,萧秋折依旧未归。晚青妤这才恍然,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竟是要与她这般冷战下去。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细雨如丝。晚青妤立在廊下,望着雨幕出神。雨丝打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府门方向,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出现。 等了许久又没等到人。 这一次,晚青妤没有派方于去寻人,而是亲自命人备了马车,直奔陆府而去。到了陆府,她先向外祖父与舅舅问了安,便径直往陆临的院子行去。 谁知到了院中,萧秋折竟将自己反锁在房内,不肯见她。 陆临见她来了,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无奈道:“他这两日脾气倔得很,我劝了许久也无用。自打来了我这儿,饭也不好好吃,整日闷闷不乐,问什么都不肯说。蔫头耷脑的,倒像是害了场大病。” 陆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你们究竟闹了什么别扭,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只要说几句软话哄一哄,他定会好转。”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就是她没有说出那句爱他的话。就为着这一句话,他竟三天不归家,如今她亲自来寻,他还要闭门不见。 晚青妤心中又气又恼,可气归气,人总归是要带回去的。 “你先出去等一会儿,让我与他单独说说。”晚青妤对陆临道。 陆临虽想留下听个究竟,却也不好意思,只得退出院去。 此时细雨已停,夜色渐浓,院中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晚青妤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房门,里面却毫无动静。她又唤了一声:“萧秋折。” 房间里依旧寂静无声。晚青妤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萧秋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我希望你别再怄气了。是,那日是我不对,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总是瞻前顾后。这两日我想了许多,近来似乎都是你在向我诉说衷肠,而我却从未好好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今日你且听着,我要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若你听完还是生气,或是觉得不满意,那我就搬出亲王府,再也不回来了。” “十二岁那年。”她顿了顿,头一次说起,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声音低了几分:“十二岁那年,在城门相遇时,我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时虽不懂什么是情爱,却知道心跳如鼓是什么滋味,那感觉,与旁人、与付钰书都不同。我开始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你,所以才能写出那样炽热的信。那些字字句句都是我亲手所写,虽有几句是抄的书上的,可也是因那话触动我,想说与你听。至于那些最真挚的话语,没有半分掺假,全是我掏心掏肺写给你的。” “后来你没给我回信,我也气恼过。喜欢一个人,自然是盼着回应的。我伤心难过了许久,后来父亲不许我再想你,加上年岁渐长,见识了更多新鲜事物,便渐渐将你淡忘了。倒也不是全然忘却,只是逼着自己不去想。中间有几年,我偶尔听闻你的消息,可一想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又怎敢奢望你的回应?只得告诫自己莫要再痴心妄想。” “再后来,我的心被付钰书占满了。我不否认那段过往,可那段情究竟是什么模样,我自己也说不真切。不过这些都不必再提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心里没了就是没了。我也望你往后莫要再想,更别为这些陈年旧事吃醋生气。” “虽说你性子执拗,爱吃醋、爱生气,心眼小,脾气又差,可我知道你最好哄了,几句话就能让你转怒为喜。往后我晓得该怎么做了,若有矛盾,也知道该如何哄你开心。” 她…… 房间里传出一声叹息。 晚青妤又接着道:“再后来,便是你来府上提亲那日。当时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应下了。现在想来,许是看着你那张英俊的脸,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定亲之后,我便与付钰书彻底断了往来。既决定要嫁你,自然是要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的。”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可我心里始终忐忑。想着你十二岁时不曾接受我的心意,连封信都不肯回,又怎会真心喜欢我?就这样怀着不安嫁给了你。新婚之夜,烛光下看着你俊朗的眉眼,我其实是心动的,却又矛盾得很。我不了解你的性子,也不知你心里究竟作何想,总觉得你定是不喜欢我的。再加上付钰书那番闹腾,让你颜面尽失,说不定,你心里是厌极了我。所以当你拿出和离书时,我立刻就签了字。我不想再给你添任何麻烦。” “后来搬到山上住的那段日子,我时常想起你。可转念一想,我们之间不过是利益联姻,便不敢去打扰你。以至于每次相见,我都躲着你走,生怕给你惹麻烦。那两年里,我们竟从未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说过几句体己话。就这样生生错过了两年光阴。” “其实……那日你上山接我时,我心里是欢喜的。虽然说不清为何欢喜,不单单是因为你答应帮我寻找父亲和兄长的仇人,可具体是什么缘故,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那时我实在无法拒绝你的请求,也存了些小心思,便随你下了山。回来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才发觉,我的心仍如十二岁那年一般,每每见你便怦然跳动。这份悸动让我愈发确信,萧秋折,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 “我从未想过,原来爱一个人竟会这般疯狂。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去边关的这些时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想与你朝朝暮暮,想与你白头偕老,想让你带我去尝遍天下美味,游尽四海风光。” “虽说外间种种阻碍横亘在你我之间,我又总是顾虑重重。可这两日我想通了,顾虑再多又有何用?无论结局如何,真心终究骗不了人。我喜欢你,心里装着的也只有你。萧秋折,我爱你,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不管往后……” 第130章 她话到这里,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65章 “只是我那张床太小了,…… 夜色已深,小雨渐渐变成了细雨。陆临的院子虽不算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四周花木扶疏,几丛夜来香被风一吹,满院都是飘香。 晚青妤立在屋檐下,檐角水珠滴答坠落,灯笼在头顶摇曳,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说话时神色认真,声音温和,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其实来陆府的路上,她原想着见面说开便好,却不料萧秋折竟闭门不见,这才惊觉事态严重。方才那番话并非事先准备的,只是见他如此决绝,才将满腹心事尽数倾出。只是她话未说完,萧秋折就开了门。 三日未见,对晚青妤而言实在度日如年。方才听陆临说起,这三日萧秋折在他府上也是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是蔫蔫的。此刻定睛细看,果然憔悴不堪。本就刚从战场归来,身形已见消瘦,如今更是瘦了一圈,看着实在令人心疼。 晚青妤见他甫一出来时,还不由微微一怔,未尽的话语都凝在了唇边。方才她说了那么多,想来萧秋折最想听的,不过就是那句“我爱你”。这不,话音刚落,他便急急开了房门。 她抬眸望去,只见他眼眶泛红,神情激动,身形笔直地立在门前,低头凝视着她。两人这般相望片刻,萧秋折忽然问她:“那……现在可以牵手了吗?” 牵手? 晚青妤眨了眨眼,立即将手递了过去。 萧秋折伸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又问:“那抱抱呢?亲亲呢?” 抱抱?亲亲?晚青妤愣了愣。 这三日里,萧秋折也想明白了许多,他不能因一己私欲就强求于她,情爱之事,总要水到渠成才美。生米煮成熟饭好像放在他们身上行不通。他虽很想拥有她,但也要顾忌她的感受,就算用强的,也得先把她的身世查个明白,否则会让她郁结一辈子。 但他气恼的,并不是能不能行夫妻之实,而是她心意不够坚定,连句爱他的话都不肯说。 这三日来,他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时常在房中焦躁踱步。陆临还在一旁说他心胸不够豁达,太过斤斤计较。他有时气急了,就在心中发誓,往后再也不理晚青妤,她爱去哪去哪,便是要回山上住,他也不会挽留。所以,方才听说她来了,他便一时赌气将陆临推出门外,反锁了房门。 他想着这次一定要硬起心肠,任她说尽好话、道尽爱语也不为所动,非要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可是。 他才听她道出那句“我爱你”,他就在屋里站不住了,迫不及待开了门,还问她能不能牵手,能不能抱,能不能亲。问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晚青妤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一把环住他的腰身,又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盈盈地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待他回答,她又伸手抚上他消瘦的脸,心疼道:“瞧这瘦的,下巴都尖了。” 她说着,牵起他的手,仰起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眨着水汪汪的杏眼道:“我该怎么好好喂养,才能把我那英俊潇洒的夫君养回来呢?每天给他说好话,还是做好吃的?” 她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红润的唇瓣像两瓣娇艳的樱桃。 她这样。 勾死人了。 哄人的本事当真了不得,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他一愣一愣的,欢喜得快要飞了。 晚青妤见他笑了,又抱住他问道:“天色已晚,夫君可愿随我回府歇息?今日的汤可是我亲手熬的,差一点就端给方于和方齐喝了。” 原来她还给他熬了汤,他眼中笑意更浓,捏了一下她的小脸,握紧她的手就往院外走。 二人刚到院门前,却见陆临猫着身子站着,看到他们眨了眨眼,心虚道:“我……没偷听,我是刚巧过来,你们要走吗?” 陆临不打自招,萧秋折瞥他一眼,道:“这三日谢了,我们回府。”说罢就要走。 陆临忙道:“哎,咱们那盘棋还没下完呢,要不下完再走?” 萧秋折哪还有心思下棋:“不必了,改日再找你下。” 他现在要和夫人回家睡觉。 陆临没再挽留,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仰天叹道:“我的好姑娘何时才能从天上掉下来呢?老天,发发善心吧!” 夜雨渐渐小了,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格外好听。萧秋折牵着晚青妤的手出了陆府,说想与她走一走,便没有坐马车。 二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走在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路上。起初谁都没有说话,走着走着,萧秋折扯了扯晚青妤,与她十指相扣起来。 晚青妤看了看他,见他神色转好,叫了他一声:“萧秋折。” “嗯?”萧秋折应着。 “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萧秋折微顿了下脚步,似乎猜出她想说什么,道:“你说,我听着。” “张攸年……他向我表白了。这事我觉得该亲口告诉你。” 晚青妤觉得既然全心全意接纳了他,就不该有所隐瞒,更不该把她和其他异性的关系呈现出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 萧秋折已是料到她要说这个,只淡“嗯”了一声,没多言语。 晚青妤继续道:“张攸年此人,说来也颇为复杂。他与我们全然不同,虽说出身不能定终身,可性子却能左右前程。幼时他怯懦得很,总跟在付钰书身后,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连哭都不敢哭。那时我便想,这般小的孩子竟如此能忍,只怕这性子要伴他一生了。” “后来年岁渐长,到了十几岁时,他倒是开朗了些。有两年外出习武,回来时竟似脱胎换骨,不仅身量高了,性子也爽利许多,待人接物也圆融了。许是寻到了自己的长处,与人相处时不再那般自卑。” “再后来他跟随我二哥,勤学苦读,这些年也算小有成就。他确实聪慧,读书刻苦,连言书堂的案子也是他破的,这才得了皇上重用,如今一跃成了二品大员,挺令人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晚青妤微微蹙眉:“不过你也瞧得出,此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情绪转变之快,令人捉摸不透。方才还在置气,转眼又能说尽好话。我至今也看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人。那日他突然表白,说要给我做情人,连名分都不要,甚至让我来与你商议。若是个寻常男子,纵有这般心思,也断不会让女方去与正室夫君说道。当时我很震惊,细想来,许是与他这些年的经历和性格有关。” “他自幼在乔家大院长大,眼见着我们这些人光鲜亮丽地生活,又常受付钰书打压。长此以往,性子难免扭曲。他说出那番话,未必是真心,许是骨子里的自卑作祟,又或是另有所图。可他与付钰书截然不同,这才更叫人忧虑。付钰书好歹喜怒形于色,可张攸年,你永远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昨日我去外祖母家探望时,又遇见了他。他竟再次提起那荒唐事,还让我来问你的意思。我当场就回绝了他。并且皇上知晓我身世的事,也是他告的密。他说是为了让我们早日查明真相,好从这煎熬中解脱。可这分明是越俎代庖, 我们的事与他何干?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凭什么插手?” 雨水落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晚青妤的嗓音也清冷了些许:“如今他们父子赖在乔家大院不走,外祖母病情沉重,也不便挪动。我已多次暗示他们搬离,可张攸年始终不肯,很是让我为难。他们在乔家这么多年,照顾外祖母尽心尽力,总有些情分在。况且外祖母尚未发话,我也不好强行赶人。”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指尖在萧秋折掌心微微收紧:“萧秋折,我将这些告诉你,是怕日后生出什么误会。张攸年此人行事难测,保不齐日后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影响到我们。你们同在朝堂,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恐生矛盾。” “不过你放心,无论他如何纠缠,我都不会动摇。我也会尽量避免与他接触。我只希望你不要为此事烦心,更不要冲动行事。你如今凯旋归来,在朝中根基未稳,首要之事是巩固权位,莫要被这些琐事扰了心神。即便日后张攸年亲自找你,你也要沉着应对。” “人心叵测,谁又能真正看透他人心思?或许张攸年是在试探我,亦或是在试探你我之间的情意,更甚者,他另有所图。” 她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萧秋折,我既已与你结为夫妻,此生便不会再起二心,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这便是晚青妤,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甚至比许多男子都要通透。她善于审时度势,遇事从不藏着掖着,而是坦诚相告,细细分析。 她这份**,让萧秋折愈发珍视。她最动人的地方,不单是那样貌,也不仅是哄人的本事,而是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即便对纠缠不休的张攸年,她在解释时也不忘剖析其成长经历,分析其性格成因。不是一味恼怒,而是试着理解对方立场,再将事情掰开揉碎讲明白。 第131章 与这样的女子相伴,实在是人生至幸。萧秋折这才明白,自己这三日因为张攸年吃的醋着实可笑,气得食不下咽更是多余。 经她这般解释,张攸年之事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真正要紧的是她晚青妤的态度。她说的如此明确,怎能让他不放心。 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扣。 萧秋折停下脚步,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走了这么久,该累了。上来,我背你。” 背她? 晚青妤看了看他的神色,虽知他不愿多提张攸年,但从他舒展的眉宇间看得出,自己的话他都听进去了,日后也会依着她的意思行事。 她抿唇轻笑:“还是别了,你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苦,又生了那么大的气,我怎忍心让你背?” 他却不依,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放心,我的肩膀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地。无论何时,都背得动你。” 夜雨朦胧中,他的声音和言语都那么好听。 晚青妤满心触动,不再推辞,上前趴在他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道:“那就劳烦夫君背我回去了。” 她说完,将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肩膀温暖坚实,当真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萧秋折将她稳稳托起向前走去。 晚青妤忽而问道:“萧秋折,若有朝一日查明我的身世,我并非皇上血脉,与你也没有血亲关系,到那时,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她问得突然,萧秋折脚步微顿了一下。他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她趴得更舒服些,清声回道:“我想带你去我母亲坟前,让她见见她的儿媳。告诉她,她的儿子如今有人疼、有人爱了,请她安心。” 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期盼着他能过得幸福美满。 他这话让晚青妤心头一酸,脸颊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道:“好,我一定随你一起去,我要告诉婆母,让她放心,她的儿子我会照顾好的,也会好好疼他爱他。” 有这样的夫君,也是她今生有幸。 “萧秋折,我母亲已经回府了。上次同你说过,要让她给你做好吃的。那日听说你凯旋归来,她欢喜得很。今日,可愿随我去晚府见见她?” “自然愿意,我们现在就去。我早就想尝尝岳母的手艺了。还有,今晚我能不能留在晚府过夜?你那闺房,我可是一次都没睡过呢。” 晚青妤没有立即作答。 萧秋折“唔”了一声,问她:“怎么了,你不愿意?” 晚青妤嘿嘿一笑:“不是不愿,只是我那张床太小了,你这般高大的身形,怕是要把我挤到床下去,而且……”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萧秋折会意,低笑一声:“你放心,在你身世未明之前,我自会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想抱着你睡,这个你可不能推辞。” “好,我不推辞。” 萧秋折忽然停下脚步,晚青妤问他:“怎么了?” 萧秋折沉吟片刻,道:“我准备搬到乔家大院住一段时间。” 晚青妤惊讶问道:“你要住进外祖母家?为何?” “照顾外祖母。” 顺便监视张攸年。 “那,张攸年还在乔家大院住着,你俩……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能行? “放心,我尽量不打他。” —— 这些时日,萧敖忙于搜集付家多年来的罪证,且又与朝中众官员打交道,一时忙的不可开交,难得回府一趟。 今夜他刚回府,便见张攸年登门拜访。 这是张攸年头一回来亲王府,他径直去了萧敖的院子。近来二人往来密切,关系颇为亲近。 萧敖见他来访,含笑相迎:“张大人请坐,来人,上茶。” 张攸年向萧敖深深一揖,恭敬道:“多谢王爷。” 待落座后,他目光又扫过院中那棵挂满铃铛的古树,含笑问道:“方才进院时,见那树上铃铛叮咚,不知可是有什么讲究?或是风水之说?” 提起那棵树,萧敖眉梢微扬:“那是萧秋折挂的。自小就顽皮,三天两头往我院子里跑,在树上挂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听着倒也悦耳。” 萧敖言语间竟带着几分宠溺,如今不似曾经那样一提起这些铃铛就把拳头握起。 近来他对萧秋折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尤其是萧秋折此番斩杀边关霸主獒利,一举收复五座城池,更让他刮目相看。从前只知萧秋折在文采斐然,不想战场上竟也如此骁勇,且谋略过人。如今他在兵部掌权,为亲王府也挣足了脸面。 张攸年见萧敖提起萧秋折时满眼笑意,心中暗忖,传闻他们父子不和,看来近来关系缓和不少。他轻笑一声,然后正色道:“王爷,下官此次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张攸年自一登门萧敖便猜出必有要事。近来吏部诸事,张攸年都及时向他禀报,让他对朝中局势能够及时了解。如今他正需要得力助手,而张攸年确是个不错人选。他抬手示意:“但说无妨。” 张幼年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臣亦有所耳闻,太后暗中涉政之事,已然非一日。经臣细密探查,竟发现太后私下与数位官员勾连,更有诸多地方豪强,以金银为饵,购得官帽,致使那些无能之辈得以窃据高位,地方发展因而迟缓。此事初看似微不足道,然水滴石穿,时日一久,必将累及国家根本。” “国家之栋梁,皆需精挑细选,方能担纲大任,每一决策,亦需利国利民。而今太后直接干预朝政,其背后之意,臣揣测或有非分之想。皇上对此,似乎亦有所闻,更曾亲自与太后对谈。然皇上孝心可嘉,念及太后昔日为其皇位之争,不惜以身犯险,甚至险些丧命,所以对太后尊崇备至,此事即便心知肚明,也难以痛下决心阻止。” “且皇上近年来,行事愈发不力,更迷信付家学说,以为借此可安民治世。殊不知,此等思想,实则蛊惑民心,久而久之会另国家瘫痪。皇上的眼界与远见,未能跳出帝王之局限,臣心忧如焚,以为若继续如此,奕国的未来,恐将危矣。” 张有年谈及此事,言辞竟毫无顾忌,即便是在皇上与太 后之事上,也敢直言不讳,着实让萧敖震惊。 萧敖望着他,感觉此人确有不凡之处,如此敏感之事,他竟能坦然说出口,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欣赏。随即,他沉声道:“你所言之事,本王亦略知一二,心中亦是忧虑重重。只是,太后涉政之事,需有确凿证据,方能定论,否则,恐难以服众。至于皇上那边,若他一直偏听偏信,也怕会生出诸多变故,影响到国家。” 说到这里,萧敖未再继续。 张有年忽地站起身,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臣以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臣斗胆进言,望王爷能够消除忧患,挺身而出,治理国家。以王爷之才学、才干,远胜皇上,再加上如今世子于兵部地位显赫,威望极高,若王爷此时振臂一呼,必能引得无数大臣、官员乃至天下百姓拥戴。待我们将太后与皇上之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王爷登基为帝,想来并非难事。” 张有年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竟直接提出让萧敖谋朝篡位,着实其胆大包天。 萧敖好一会儿都未开口,只是静静地审视着他。而后,他忽而一笑道:“张大人果然深得本王喜爱。你所言之事,非同小可,需得谨慎。”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顿。他身为皇家亲王,历经风雨,心智坚韧,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更清楚什么话对自己有利。 而张攸年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大胆地提出此言。 过了一会,张攸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一礼道:“王爷放心,此事微臣定当竭力而为,愿做那开山凿路之人,为王爷铺设一条坦荡前行的大道。” 如此张攸年算是彻底表明自己今后将忠心耿耿地辅佐萧敖,为他所用。 时下的萧敖,若是身边能有如此贴心且忠诚之人,确是一件好事。他走到张攸年跟前,亲自将他扶起,笑道:“张大人有此心意,本王深感开心,日后定会多加照应。” 言罢,他又关切地问道:“晚饭可曾用过?不如就留在亲王府中,本王让人备下酒宴。” 张攸年已明萧敖认可了他,急忙行礼道:“多谢王爷厚爱,微臣确实尚未用饭,那便斗胆留下,与王爷共进一餐。” 萧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道:“日后与本王相处,不必如此客气,亲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经常过来坐坐,本王也许久未有如此称心的朋友了。” 萧敖用到“朋友”一词,显然是对张攸年极为器重。 张幼年急忙应是,随即问道:“不知萧世子是否在府上?” 他口中的萧世子便是萧秋折。 萧敖回道:“我也不知他此刻是否在府,张大人找他有事?” 第132章 张攸年:“微臣对萧世子钦佩之至,他以一己之力收复边关,又连克五城,着实令人佩服。微臣一直想找机会与他共饮一杯,今日恰逢其时,不知王爷能否恩准微臣前去请他一同用饭?微臣也想借此机会,向他请教一二。” 张攸年说话十分客气,萧敖没有拒绝:“好,我让人去叫他。” 张攸年却道:“微臣想亲自请他,以表诚意。” 萧敖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道:“他时下住在兰风居,我让人带你过去。” “多谢王爷。”张攸年再次行礼,随后退出了房间。 他一路向兰风居行去。 第66章 她越是退缩,他越是兴奋…… 这一日,萧秋折与晚青妤一同前往王府拜见岳母。二人先在街市上精心挑选了几样礼品,方才登门造访。甫一入府,便见阖家老小皆在院中等候。 晚青妤的母亲乔言一见萧秋折,顿时喜出望外,连忙上前相迎:“秋折啊,快进屋来,岳母许久未见你了,近来可好?” 乔言言语间满是慈爱。 萧秋折见她如此热情,心中感动,当即深深一揖道:“拜见岳母。小婿近来尚好,只是军务繁忙,一直未能前来探望,还望岳母见谅。” 他说罢,又转向一旁的晚青禾,关切问道:“二哥伤势如何了?” 晚青禾爽朗一笑,推着轮椅上前:“好多了,你瞧,如今我都能自己推着轮椅四处活动了。” 这段时日的调养,加之夫人悉心照料,晚青禾的伤势确实恢复得极好。 晚青桁听闻萧秋折在边关斩杀霸主獒利,连克五城的战绩,早已心生仰慕。此刻见他亲临,激动地上前深深一揖:“姐夫!小弟实在佩服得紧。不知何时能听您讲讲如何大败獒利?如今京中人人都在传颂您的战绩,连我的同僚们都争相巴结,想托我引荐,拜在您门下呢!” 萧秋折如今是京城的大红人,人人都想与他认识。 萧秋折谦逊一笑,道:“哪有这般厉害。待得闲时,我将征战之事细细说与你听。若你想学些什么,尽管来找我。” 他顿了顿,又道:“我正想着,何时将你调到兵部任职。如今你在吏部张攸年手下当值,终究不如来我这里便宜。” 晚青桁在张攸年手下,晚青妤一直放心不下。若能调至萧秋折麾下,自是再好不过。 晚青桁喜形于色:“那小弟就静候佳音了,回头我便与攸年哥哥商议,看他能否放人。” 晚青桁言语间满是期待。 这段时日,张攸年对晚青桁颇为照拂。晚青桁年少时常去外祖母家玩耍,与张攸年交情甚笃。他素来敬重张攸年为人正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官居二品,更是令他钦佩不已。 晚青桁一句“攸年哥哥”脱口而出,萧秋折闻言,眸色微沉,却未作声。 晚青妤见状,心知此刻不宜在萧秋折面前提及此人,忙岔开话头道:“母亲,今日可要做什么好吃的?我与萧秋折还未用晚膳,您可要露一手,让他尝尝您的手艺。” 乔言展颜一笑道:“自是要做顿好吃的宽带秋折,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把拿手菜都给你们做一遍。” 晚青禾也笑道:“父亲珍藏的好酒还有几坛,都是难得的佳酿。他从前舍不得喝,如今留给了我们。我现在身子不便饮酒,正好拿出来给妹夫尝尝。” 面对一家人的热情,萧秋折心中暖意融融,连连颔首称谢。 乔言去厨房张罗饭菜,晚青妤也跟去帮忙。萧秋折则与晚青禾、晚青桁在院中聊起边关惊心动魄的战事。 五月的晚风轻柔,院子里笑语盈盈,一派和乐景象。 厨房里,乔言一边切菜,一边不时往门外张望,含笑问道:“你们二人看着倒是恩爱。跟娘说说,秋折待你可好?” 做母亲的,自然最牵挂女儿的婚事。如今萧秋折在朝中地位显赫,可晚青妤的身世仍未解开,乔言心中不免忧虑。 晚青妤指尖轻捻着菜叶,温声细语道:“其实我俩先前感情就很好,只是那时都未能认清自己的心意,这才耽搁了这么多年。这些日子总算把话说开了,今日我也向他表明了心意,他很开心。如今我们只盼着能够早日查出我的身世,如此还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将择好的菜放入篮中,继续道:“那日皇上召我入宫,见了我之后似乎也不太信我是他的女儿。母亲您也看得出来,我的样貌性情,没一处像皇家的人。许是当年我被抱出宫时,恰逢小公主也被抱出,中间被人贩子调了包,这才阴差阳错认错了人。我身上那块玉佩,说不定是有人为保小公主性命,故意放在我身上的。” “这事说来也不难解,只需我与皇上或小皇子滴血验亲便可。可皇上贵为天子,不愿为此事验亲,想必心里也有数,觉得我并非他骨血。偏生他又要我和萧秋折保持距离,说要彻查,却不肯验亲。我猜他是想借此牵制萧秋折在朝中的势力。” 晚青妤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叹息一声道:“那日付钰书挟持我时,萧秋折连饮三杯毒酒相救,这事想必已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这是要拿捏住我们呢。” 乔言听得眉头紧蹙,手中菜刀在案板上顿住。 “不过无论如何,我与萧秋折的情分都不会变。”晚青妤将择好的菜递给母亲,唇角含笑,“眼下我们打算先在一起,一边查证一边过日子。总归人是要往前看的,不能总困在一个问题上。况且我们才刚定下心意,还需好好经营这份感情。外头要解决的事还多着呢,这事倒也不急在一时。”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晚青妤眉眼格外温柔。乔言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既欣慰又心疼,只盼着女儿能得偿所愿,与心上人白头偕老。 她将切好的菜码入盘中,轻叹道:“血亲之事非同小可,你们还需谨慎些才好。如今你们二人同住一处,难免......” 她话到此处,顿了顿,转而展颜道:“不过见你们二人和好如初,娘为你们开心。” 灶台上的水汽氤氲,映得乔言的面容格外柔和。她手中活计不停,继续道:“如今你父亲与兄长的案子虽已查明凶手,可皇家迟迟未对付家作出惩处,实在令人忧心。” “说起那付钰书......”乔言神色复杂,“从前娘一直觉得他是个温良恭俭的好孩子,行事处处得体,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当年见你二人情投意合,娘还暗自欢喜,想着你们若能结为连理......” 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谁曾想他们付家竟为了一批书籍就起了杀心,取了你父亲兄长的 性命。” 话音未落,乔言已是红了眼眶。那日付钰书挟持晚青妤时,她惊得双手发抖,直奔付府将付夫人痛骂了一顿,却仍难消心头之恨。若是皇家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这口气她这辈子都咽不下。 “幸好......”乔言擦了擦眼角,转而露出一丝欣慰,“幸好你最终嫁的是萧秋折。” 晚青妤点着头,娘亲活了这把年纪,看人总比他们年轻人准些。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这些老话终究是有道理的。 锅中的热油滋滋作响,乔言将菜倒入锅中翻炒,语重心长道:“女子这一生,若是遇人不淑,就毁了。娘此生最牵挂的就是你的婚事。如今你也长大了,应该学着如何与夫君好生相处。娘瞧着秋折也不是个霸道冷淡的人,想来也会好生待你,而你也要好生待他,莫要耍小性子。” “知道了娘。”晚青妤嘿嘿一笑,宽慰道:“关于复仇一事娘亲也莫要忧心,此事我与萧秋折定当全力周旋,必将恶人伏诛。如今您只管安心在家将养,外头的事自有我们操持。二哥身子尚未大好,四弟年纪又小,这家里上下都仰仗着您呢。青妤有时也很想念娘亲,也想如儿时那般躲在您怀里撒娇。” 于晚青妤而言,乔言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乔言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鬓发:“你这丫头,从小就爱黏着娘,如今嫁了人还是这般不省心。日后多回来住,娘亲还像从前那般疼你。待秋折不忙时,也让他来家里住些时日。” 晚青妤抿嘴一笑,问道:“回来住自然欢喜,只是娘亲若得空,可否将我房里的小床换张大些的?” 两个人好像睡不下。 乔言会意,忍俊不禁道:“放心,明日娘亲就去置办张上好的雕花大床来。” “娘亲最好了。” 院子里,萧秋折正与晚青禾、晚青桁谈笑风生。二嫂不时端来茶点,又细心为晚青禾盖上薄毯。 这般和乐融融的景象,是晚青妤与萧秋折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望着这一幕,晚青妤只觉心头暖暖的,若能永远这般该有多好。 用饭时,乔言不住地为萧秋折布菜,眼中满是慈爱。萧秋折吃得格外香甜,岳母做的菜每一样他都爱吃。可吃着吃着,他心头忽地一酸,虽她如今没了生母,却得了这样一位待他如子的岳母,心中很是触动。 第133章 晚膳过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萧秋折多饮了几杯,带着几分醉意踏入晚青妤的闺房。晚青妤见他双颊酡红,忙端来温水为他净脸,又寻了晚青禾的一身干净衣衫替他换上。 待晚青妤沐浴归来,秀发犹带水汽,用帕子擦着。她穿了一袭藕荷色寝衣,衣料轻薄,衬得身段若隐若现。湿漉漉的长发垂落肩头,更显得那张小脸莹白如玉,朱唇娇艳欲滴。 萧秋折本在案前支颐醒酒,抬眸见她这般模样,心头不由一热。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晚青妤走近,被他揽坐在膝上。萧秋折接过帕子,细细为她擦着头发。烛火摇曳间,二人四目相对,皆是脸颊通红。 明明说好要克己守礼,可越是这般亲近,越是情难自禁。 萧秋折将帕子搁在案上,指尖轻拢她的秀发,随意挽了个松散的发髻。 “晚青妤。”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我实在……克制不住。” 烛花爆了个灯花,映得晚青妤眸中水光潋滟。萧秋折望着那娇艳欲滴的唇瓣,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他亲着她,让她心脏砰砰直跳,想要推他,可是双手却不自觉地探入他的衣服里。 明明先前信誓旦旦要克制,可一旦与他独处,便被他勾得神魂颠倒,半分自制也无。这般情状,当真是活生生的折磨。 “哪有夫妻像我们这般。”萧秋折轻喘着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当真可笑又荒唐。” 明明是夫妻却什么也不能做。 晚青妤知他不满,又难以忍受,他亲上来她也没躲,因为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尝尝为人妻子的滋味。 她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身躯紧贴着他,主动了一些,辗转厮磨间尽是深吻缠绵。 萧秋折被她这般热情撩拨得浑身燥热,又是无奈又是情动:“你这般,叫我如何把持得住?待会儿又要与我闹别扭。” 晚青妤听闻他抱怨,作势便要抽身,结果他又急忙将她揽回怀中:“别走,多亲一会。” 晚青妤轻轻一笑,指尖轻按他的唇,忽地低头咬了一口:“甜的。” 她这般娇嗔,更惹得萧秋折浑身燥热。他眼波潋滟,双颊绯红,因着酒意浑身发烫,细密的汗珠顺着精致的下巴滑落。 他看着她再难自持,一把扣住她的纤腰,抱到榻上,将人牢牢锁在怀中。 “亲我。”他喉结滚动,嗓音因压抑情欲而格外低哑,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晚青妤望着他,克制了一瞬,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腰身。他这般强硬的姿态让她挣动不得,只得乖顺地去亲他。 他双手撑在榻上,胸前的衣襟早已被她蹭开,露出一片泛红的肌肤。她用指尖轻触了下,只觉滚烫如火。 他控制不住了。 她咬了咬唇神智稍微清明了几分,想要滑向一旁扯过锦被安寝,却被他一把捞回。 屋内气息灼热得几乎化不开,萧秋折伸手拢了拢她垂落的秀发,将她滚烫的脸颊按在自己颈窝里。他手背上青筋隐现,声音低沉道:“明日,我便去找小皇子要点血。” 不能再等了。 晚青妤软软地伏在他身上,鼻尖抵着他跳动的颈脉,两人交缠处尽是细密的汗珠。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间筋络的跳动。 晚青妤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他的脸。这般亲昵让她既贪恋又惶恐,终是在他颈窝里缓了缓神,想要抽离让她脑袋昏昏的欲念。 萧秋折见她欲躲,修长的手指蓦地攥住她的衣领,将人拽至身前,气息交错又吻了上去,他本已说服自己莫要贪恋她的身子,此刻却又不自觉地强势起来,吻得愈发深入。 晚青妤从方才的主动,沦为被动,再想逃已是不能。起初萧秋折还只是浅尝辄止,直到察觉她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他的手背,才发现她亦是浑身紧绷。明明尚未结合,情潮却已一发不可收拾。 房中栀子花的香气氤氲缭绕,萧秋折垂在身侧的手掌随着她时不时的推拒终是不再犹豫,强势地撩起了粉色衣裙。 晚青妤的身子不仅一缩,轻呼了口气,难耐地捧起他的脸,望进那双情动的眼眸:“萧秋折,别这样……” 他见她望来,回望过去,满眼里流淌着春色,这般模样更是勾得她心头一阵发颤。 他怎么那么好看,修长眼睫挂着细微汗珠,醉意后的面颊泛着红晕,嘴唇也艳的不行,微微张口喘着气,眼神也渐渐地迷离,整个人好看的比醉卧的美人画像还要好看。 “萧秋折,我好喜欢你,哪哪都喜欢。”她禁不住呢喃,指腹摸向他好看的眼睛,然后低头去咬他的唇,还没咬到反被他咬住了,然后勾了勾她发颤的舌尖。 晚青妤细吟了声,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了他的耳朵,他只感耳朵一阵酥麻,低喃了声:“痒。” 他说痒,她也不松手,继续轻揉着。 她故意的。 “晚青妤,在比耐力吗?” 他比不过她,要是在亲王府,他应该早就不管不顾了,在这里还能因为晚家人稍微克制一点,在老丈人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家里还有两个大舅子。 晚青妤嘿嘿一笑,直起身低头去亲他,一只手还摸着他的耳朵。 萧秋折喉结滚动,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这般难以自持的境地,纵使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也不曾如此备受煎熬。 晚青妤也被他们这种想做不能做的的局面搞得心痒难耐,掌心滚烫,唇舌交缠处尽是灼人的温度。越是缠绵,气息越是紊乱。她微微侧首,双颊绯红不已,唇珠莹润。再看他,只见他眼中春色更是潋滟,似要淌出整个春日的旖旎。 “萧秋折。”她叫了他一声。 “嗯。”他应着,起身将她一把抱起,转瞬便将她置于书案之上,周身气息变得凛冽强势,乌黑的眸子里簇拥着难以掩饰的欲念。晚青妤被他这般情态蛊惑,不自觉地回应着。 她将下巴抵在他肩上,试图寻回一丝清明。他却不肯退让半分,捧起她泛着薄汗的小脸,深吻着不放手。 二人强势与温柔的气息纠缠在一处,直教人沉沦。这般滋味太过美妙,也太过煎熬。 晚青妤掐了自己一把,勉强定了定神,轻声道:“先睡吧。” 不行了。 不能再亲了。 萧秋折却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她颈间流连,每一下轻抚都让她颤栗。 她越是退缩,他越是兴奋。 “再亲一会儿。”他不肯放过她。 她强撑着从他肩头支起身子,眸中还漾着波光。 萧秋折正欲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却觉她柔软的脸颊贴上了自己的颈侧,转而俯身将她搂了个满怀,又抱着她坐在了床上。 晚青妤伏在他胸前,努力平复着紊乱的气息,硬生生将情潮压下大半。她轻轻推了推他,身子一软,从他臂弯里钻出去,迅速地滑进了锦被中,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细声道:“很晚了,真的该睡了。” 再不睡就要来真的了,她那一点点理智也快没了。 萧秋折没料到她竟说收就收,还收得这般干脆利落。 他直起身子,深吸了几口气,强自压着心头燥热。 晚青妤见他一时难消火气,小声道:“不如……你先去洗个澡。” 降降温。 萧秋折心里闷闷的,不愿多言,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出了房间。 摸了摸胸口,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 他走后,晚青妤脸上的红晕许久才渐渐褪去。待身上那股热意消散,困意也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还未等到萧秋折回来,便已沉沉睡去。 萧秋折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中,只见她已伏在枕上熟睡。那张小脸犹带红晕,唇瓣水红的不行。乌黑的长发铺散在床榻上,一只纤细的玉臂还露在锦被外面慵懒地搭着。 她这般模样,只一眼又让他一阵心动燥热。 他将头发擦干,随手将布巾搁在一旁,脱掉鞋子躺下,抓起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臂上,另一只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又将脸埋在她颈窝里。 她身上香香软软的。 睡梦中的晚青妤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怀抱,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萧秋折素来自诩定力过人,可一贴上她柔软的身子,那点自制便又土崩瓦解了。他闭目强自睡觉,却辗转难眠。不知是因着心中渴望,还是怀中温香软玉太过撩人,他竟又浑身燥热起来。 他太喜欢她了,哪哪都喜欢。 他松开她,可是又想抱,抱上以后又受不了,如此反复几次,他终是妥协,只得又去冲了个凉水澡。 萧秋折这般折腾了一整夜,直至东方泛白,他方才沉沉睡去。翌日醒来时,晚青妤早已醒来,轻声问他:“今日可要去上朝?” 第134章 他仍慵懒地趴在床上,见她欲穿衣起身,伸手便将人捞回怀中:“再陪我躺会,昨夜睡得太迟,实在困倦。”说着在她颈间蹭了蹭,“待用过早饭,我直接进宫寻小皇子。” 晚青妤担忧:“不如再等等,皇上那边刚说小皇子尊贵之躯不能有伤。” 伤害皇亲国戚可是大罪。 萧秋折又搂紧她一些:“不等,一日都不等。” 他辗转反侧一整夜,从前他总忧心与她或有血缘之亲,不敢面对,而如今他决意不再踌躇,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无论结果如何,人他是要的。 晚青妤见他执意,便道:“好,那你再睡会。” 萧秋折又睡了会,待他醒来,二人梳洗完毕出了房门,娘亲早已备好早膳等候多时。用过饭,萧秋折便直往皇宫去找小皇子。 他走后,娘亲拉着晚青妤的手道:“今日你随娘亲去街上选张新床,再置办些被褥,也趁此给秋折买几身衣裳放在府里,往后他来住,洗漱后也好更换。” 娘亲看了看她,又道:“我听管家说,他昨夜沐浴了四次,可是有洁癖?” 他昨晚竟沐浴了四次? 晚青妤听闻,脸颊瞬间一红,看来他挺煎熬的。 他今日进宫,也不知道能否顺利取得小皇子的血。 第67章 “若是一个月后仍无身孕…… 那日张攸年前往亲王府,本欲与萧秋折共进晚膳。谁知到了兰风居,却见院中空寂无人,连晚青妤也不在府中。他在院门外伫立一会,只得悻悻离开,前去与萧亲王一同用膳。 用罢膳,张攸年待出得府门时,却撞见了王爷的四夫人姚悦。姚悦见了他,先是惊讶地上下打量,继而笑道:“这位可是吏部尚书张大人?” 张攸年驻足回礼:“正是下官。” 姚悦激动笑道:“我就说瞧着面熟。大人可还记得,多年前在街上,你站在一个卖笔的摊位前,摸遍腰间却掏不出银钱来?当时我见你盯着那支笔看了许久,心生怜惜,便替你买下了。你那时还说,日后定要好生报答。不想多年过去,当初那个连笔都买不起的小少年,如今已是朝廷二品大员了,当真令人钦佩。” 姚悦说得兴起。 张攸年闻言,仔细看了看姚悦面容,恍然忆起当年旧事。他当即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夫人当年的恩情,下官一直铭记于心。改日定当择个吉日,登门拜谢。” 姚悦掩唇轻笑:“我当年果然没看错人,张大人果然不凡。那我就在府上恭候张大人来品茶了。我有个亲戚在翰林院当值,想必张大人也认得。” 她说的正是翰林承旨姚令何。 张攸年会意,含笑道:“原来是姚大人,前几日我们还一同饮宴。没想到竟是夫人的亲戚,当真是缘分。” 如今的张攸年在朝中颇有威望,为人处世也愈发圆融,对谁都是客客气气。 姚悦见他如此随和,眼中笑意更深:“说来也巧,我有个小外甥,听闻张大人的事迹后,一直想登门求教。这孩子虽是寒门出身,但勤学肯吃苦。若能得张大人指点一二,想必日后也能像张大人这般有所成就。” 张攸年何等通透,当即明白姚悦话中之意,温言道:“本官向来欣赏有才之士,若能为朝廷举荐贤能,也是分内之事。” 这话便是应允了。 姚悦喜出望外,连忙福身:“多谢张大人抬爱。大人此刻可是要回府?不如到我院里喝杯茶再走?” 张攸年拱手道:“方才已与王爷用过膳,正要回府,今日怕是不能陪夫人饮茶了,改日再叙。” 他竟能与王爷同桌用膳,看来交情匪浅。近来王爷重振旗鼓,在朝中颇有建树,如今又与这等重臣往来,想必是另有所图。她当即笑道:“那便改日再约。我久居亲王府,对府中诸事皆了如指掌。张大人若有想问的,尽管来寻我。” 张攸年明白姚悦这是要以情报换取他对她外甥的提携。他略一沉吟,笑道:“既如此,下官日后少不得要向夫人请教。” 姚悦很喜欢张攸年的随和,觉得他没有官架子。二人又聊了几句,张攸年便离开了。 辞别后,张攸年立即派人查探姚悦底细。得知她是在萧秋折生母去世后才入的王府,想必定知晓些当年隐情。 今日,张攸年在酒楼设宴,邀姚悦与其外甥品茶。席间,他爽快地为那年轻人安排了吏部的差事。待酒过三巡,他似不经意地问起亲王府旧事。谁知姚悦竟将王府的事和盘托出,尤其将王爷与王妃当年的恩怨情仇说得绘声绘色。 张攸年听完萧秋折的过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钦佩,这般才华横溢、坚韧不拔的人物,世间确实少见。他轻抿了口茶,问道:“那夫人可知,当年王爷与王妃究竟因何生隙,竟至王妃香消玉殒后,王爷都不愿去坟前看一眼?甚至对萧秋折也如此苛刻?” 姚悦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这事至今仍是个谜。当年我也曾好奇查探过,后来王爷下了严令,不许府中任何人再提及此事。不过我猜,多半与萧秋折的身世有关。虽说萧秋折与王爷相貌相似,可皇家子弟本就生得像,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王爷亲生?哪有对亲骨肉这般无情的父亲?” “只是这事不好查证。”姚悦轻叹,“当年那些皇子,如今有的登基为帝,有的封王就藩,还有的被发配边疆,更有一位已经......” 说到这里,姚悦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从前有位五皇子,与萧亲王一母同胞,比王爷小两岁,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听说王爷与王妃成婚后不久外出征战,王妃独自在府中多时。偏那五皇子一直未娶,后来王爷凯旋归来,先是与这位胞弟大吵一架,又与王妃起了争执。自那以后,王爷性情大变。不出数月,那五皇子就突然离世了,或许……” 姚悦突然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张攸年听到“五皇子”三字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能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如此冷漠,对自己的孩子这般疏离,恐怕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萧秋折或许并非萧亲王亲生。只是观萧秋折的相貌气度,确是皇家血脉无疑,但这血脉究竟源自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姚悦说到此处便住了口,张攸年亦不再追问,只亲手斟了盏茶递与她,温声道:“萧世子确实能耐,如今边关建功,在京中也颇有声望。时下成家立业,又与夫人恩爱非常,若能再添个孩子,便更圆满了。” 姚悦一听“孩子”二字,不由轻笑:“这倒有些难了。听闻二人至今尚未圆房,哪里来的孩子?别看他们表面和睦,实则心未相通。现在房里还摆着两张床呢,哪家正经夫妻这般分床而眠?”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今萧秋折功成名就,那晚青妤未必不动心。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琴瑟和鸣,生儿育女也未可知。”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对了,张大人不是一直住在晚青妤外祖母那儿么?那你与晚青妤应当早就相识。你可知她心里究竟中意付家公子还是萧秋折?” 姚悦向来爱打听闲事,府中上下诸事无不如指掌。当年晚青妤嫁入王府时闹得满城风雨,她自然知晓其与付钰书那段旧情。如今付家岌岌可危,寻常女子避之唯恐不及,而萧秋折又位高权重,在她看来,晚青妤但凡有些头脑,都该知道如何抉择。 姚悦这一问,倒是问对了人。张攸年心知晚青妤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萧秋折,只是这话他自然不会说与姚悦听。他笑了笑回道:“他们夫妻间的事,下官如何知晓?” 他又问:“当年王爷与王妃的事,后来就再无人追查了么?那些贴身伺候王妃的丫鬟嬷嬷,想必知晓些内情吧?” 姚悦见他对此事如此上心,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倒是有个小丫鬟,自幼跟着王妃。王妃去后,她便还乡了。听府里老管家说,这丫头是从南方卖到京城的,无亲无故。回乡后嫁了人,后来就不知所踪了。我也曾派人寻过,却始终没找着。那丫头名叫燕儿,如今算来,该有三十五六岁了。” 过去这么久,确实很难寻找。 张攸年没再追问,拱手道:“今日多谢夫人告知这许多。时辰不早了,不如让下官带令侄去吏部熟悉熟悉?” 姚悦急忙点头答应,今日可谓心花怒放。能得朝中二品大员相助,姚家翻身指日可待:“那便多谢张大人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攸年应着,将她送上轿辇。 —— 晚青妤与母亲在街上购买了一些东西回来,却在王府中坐立难安。自萧秋折入宫后,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颗心七上八下。 事关身世之谜,更关乎她与萧秋折的未来,她哪里静得下心来做其他事,她在门前踱来踱去,时不时向外张望。 莫不是他直接回了亲王府?她终究按捺不住,乘了马车去了亲王府。谁知到了兰风居,依旧不见萧秋折踪影。正当她欲回晚府时,却被太妃拦住了去路。 第135章 “晚青妤。”太妃冷冷唤道,“随我到院里说话。” 晚青妤心头一紧,只得跟着太妃进了院子。进了屋,太妃端坐在主位上,审视着她。 屋内一阵寂静。 晚青妤没等到太妃问话,福身行了一礼,道:“不知太妃唤我来有何事?” 太妃冷笑一声,凤眸中寒光凛冽:“你倒有脸问我?自己说说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身为王府儿媳,整日不着家也就罢了,竟还与外人传出那样的闲话,还被付钰书挟持。你可曾想过,这般行径会给秋折、给王府带来多大的难堪?” 太妃说起此事很是生气。 这段时日晚青妤确实一直住在晚府,又常往外祖母家走动,最后还闹出被付钰书挟持的风波。亲王府门第显赫,她与萧秋折的婚事本就备受瞩目,若行为不检,确实会给王府抹黑。 “太妃息怒。”她解释道,“我住在娘家,是与秋折商议好的。他出征前特意嘱咐我去照料二哥。您也知道,我二哥伤势沉重,离不得人。那时母亲又不在京中,二嫂一人操劳,实在支撑不住。再加上外祖母染了重病,舅舅那边无人照料,我不得已才两头奔波......” 话未说完,太妃已冷笑着打断她:“这些就是你的借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顾念娘家人本也无可厚非,可哪有像你这般整日不着家的?” 太妃猛地一拍案几:“更别提你与付家那档子事,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你被付钰书挟持一夜,可知外人会如何编排?付家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心里没数吗?” 太妃越说越气:“还有,你从山上回来这么久,与秋折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何至今腹中毫无动静?先前我不是再三叮嘱过,让你们尽早要个孩子吗?结果呢?” 她的目光扫过晚青妤平坦的小腹:“怀不上也就罢了。中间秋折被皇家打压,发配边关,你心里应当清楚,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与那付钰书在宫中大打出手,他何至于被皇家发落?” “别以为你们那些事能瞒得过我。太后为了帮衬付家,逼你们签和离书,你倒好,直接把和离书签了,而秋折抗旨不签,你们可知这有多危险?成婚这么多年,你与付家纠缠不清闹到太后跟前,太后竟为了个外人逼你们和离,这等荒唐事,传出去让秋折颜面何存?” 晚青妤没想到连和离书一事太妃都已知晓。她低垂着头,长睫微微颤动。太妃说的句句属实,萧秋折这些时日所受的磨难,桩桩件件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无从辩驳,只能沉默。 太妃见她不做声,更是恼怒:“那你现在又是何意?打算永远不回亲王府了是不是?让你们生个孩子生不出来,惹出这许多 是非,你还想怎样?莫非真要永远不再进我亲王府的大门?” 太妃字字诛心,晚青妤只觉得胸口发闷。她道:“太妃息怒。如今我娘家和外祖母的病情都已稳定,往后我定当安心在亲王府住下。” 萧秋折确实待她宽厚。两年前她说要搬去山上,他便允了。如今她说要回娘家照料,他也依了。夫妻这般,在其他世家大族里确实少见。 “那孩子呢?”太妃问,“为何至今没有身孕?你且说说,你们房里摆着两张床是什么意思?莫非要一辈子分床而眠?” 晚青妤忙道:“回太妃,先前是因他有伤在身,不便同榻,这才摆了两张床。您放心,我这就命人将那小床撤了。” “我说的岂是床的事?”太妃拍案而起,“我问的是,为何至今没有子嗣。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你们究竟有没有圆房?” 晚青妤没料到太妃问得这般直白,一时语塞。 太妃又道:“怎么?莫不是觉得我们家秋折配不上你?若真如此,不如趁早和离。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多少贵女等着嫁进来?今早还有媒婆来说,礼部尚书的千金宁愿做妾也要进我们萧家的门。你若在王府待不下去,趁早腾位置。” 这番话如刀似剑,晚青妤一口气堵在心口。在太妃眼中,子嗣传承果然最为紧要。想当初她初入府时,太妃待她那般温和,也不过是盼着她能为王府开枝散叶。如今她迟迟未有身孕,又闹出这许多风波,太妃自然心生不满。更何况如今萧秋折功成名就,她就为了王府香火延续,起了让萧秋折纳妾心思。 眼下这番话,分明已有赶她走的意思。 晚青妤虽敬重太妃,可关于她与萧秋折之间的种种,太妃并不知晓全貌。这般咄咄逼人,实在令她心中不悦。如今她与萧秋折好不容易情意相投,岂能就此退让?更不愿萧秋折纳妾。只要查明身世,他们便能安稳度日了。 她轻拢秀眉,正色道:“太妃莫要说这般气话。若是让秋折听见,定要伤心的。我与他情谊深厚,他亦许诺此生不离不弃,绝不纳妾。况且子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还望太妃宽宥些时日。” “宽宥?你们情深意重我不管,但总要为王府着想。老二家的好不容易怀上又小产,我让老二纳妾他也不肯。你们一个个都这般自私,只顾着自己快活,可曾想过王府的未来?若都这般任性,不如趁早散了这家业。”太妃越说越激动。 二少夫人又流产了?晚青妤闻言一惊,心中顿生疑虑,这未免太过蹊跷。二少夫人身子骨虽不太好,但是这些时日格外小心,日日服用保胎药。前些日子她去探望时,见她气色甚好,怎会突然小产? 有问题。 细想起来,这些年亲王府确实子嗣艰难。眼看着萧秋折这一辈年岁渐长,王府却后继无人,皇家难免会起别样心思,更会影响王府在朝中的地位。 如今付家又出了那档子事,三公子与付云汐的婚事也耽搁下来。只是她不明白,太妃为何对子嗣一事如此执着,这本就是天意使然,强求不得。 “我只给你一个月期限。”太妃冷声发话,“若是一个月后仍无身孕,你就离开亲王府。我不管秋折与你有什么情分,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放你走。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占着世子妃的位置。虽说礼部尚书之女说愿意等。可谁又能真的等得起?我给你这一个月,你自己掂量清楚。” 晚青妤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太妃是借机要给萧秋折纳妾。 晚青妤眸色渐冷,沉声道:“太妃,我敬您是长辈,明白您为王府子嗣忧心的苦心。但此事急不得。至于纳妾一事,恕我直言,只要我还是萧秋折的妻子,就绝不会答应。萧秋折既已许诺此生只我一人,我信他必不会负我。若真有那一日,不必您赶,我自会离去。所以这样的话,还请您日后莫要再提。” 晚青妤虽素日温婉,骨子里却自有几分倔强。太妃这般咄咄逼人,她岂会任人拿捏?更何况她深信萧秋折绝不会负她。 太妃没料到她竟敢顶撞,眼神陡然凌厉,手中拐杖重重一顿:“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你倒是说说,你凭哪一点配得上秋折?论家世?论才貌?你与秋折成婚至今,可曾为他做过什么?” “你们晚家一出事就拖累他,害他深陷险境,手臂重伤至今未愈。后来又是你惹出那些风波,桩桩件件都是因你而起。前些日子还说什么整顿王府、立家规、查账簿,你当自己是谁?当年你与秋折本就是利益联姻。如今你从山上回来,又打的什么主意?” 人啊,在利益面前,什么情分都是虚的。 晚青妤鼻尖一酸,手指紧紧攥住衣袖,指节都泛白了。她无法否认,这段时日确实未曾给亲王府、给萧秋折带来什么益处,反倒是萧秋折一直在帮衬晚家、护着她,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道:“太妃,我承认从前未尽到为人妻的本分。但我与萧秋折之间的种种,您并不知晓。我们情意转变,您也不曾见证。如今我们两情相悦,誓要白头偕老。还望太妃宽宥些时日,莫要以此事相逼,更莫要提什么纳妾之事。往后该如何,我心中有数,还请您保重身子,莫要动气。” 见她仍是这般强硬态度,太妃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道:“晚青妤,我警告你,莫要毁了我孙儿一生。我只给你一个月,若到时没有喜讯,就离开亲王府。萧秋折若要护着你,那就让他跟你一起走。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为了你,舍弃这亲王府的基业。” 太妃这番话说得极重,显然是铁了心要逼她。晚青妤不愿再与她争辩,只福了福身道:“太妃保重身子,我告退了。” 也不等太妃应允,她便转身出了房间。 她一出院门便红了眼眶,泪水在眸中打转,十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玉儿见状连忙劝慰:“小姐别难过,姑爷定不会纳妾的。太妃这是因二少夫人小产着急上火,才会这般逼迫。生孩子这事讲究缘分,哪是说有就有的?您先别急,等姑爷回来再商议对策。” 晚青妤心中郁结难舒,一路无言。回到晚府后,独自坐在凉亭中,托腮望着池中游鱼发呆,直到日影西斜。 第136章 傍晚时分,萧秋折终于从宫中归来。晚青妤远远望见他,从他眉宇间的神色便猜到了结果,甚至无需开口询问。她默默引他回到闺房,紧闭房门,却迟迟不敢开口相询。 萧秋折见她神色黯然,轻轻拉起她的手,在桌前坐下:“今日入宫未见到小皇子,说是被太后接到慈宁宫住了。我又去了慈宁宫,依旧未能得见。若小皇子一直住在太后处,取血验亲怕是更难了。” “不过,我已寻到当年的人贩子线索。只是当时经手之人众多,需些时日查证。只要找到那些人,就有可能寻到真正的小公主。当年被送出京的孩子不止一个,总有一个是皇上的骨肉。” “小皇子突然被接到太后宫中,不知是巧合还是皇上刻意为之。这般防备,显然是对我们起了戒心。不过你无需太过忧心。你我之间的事,终究是我 们夫妻二人的私事,外人无权置喙。哪怕是皇上。” 烛火摇曳,晚青妤静静立在他跟前,听他继续道:“皇上不肯滴血验亲,小皇子又难以得见,想必是存心要牵制我们。但你记住,无论皇上如何威胁,都有我给你顶着。我活了二十余载,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晚青妤心中明白,伦理纲常尚可冲破,但若皇上执意借此打压萧秋折,确是棘手。 即便验亲,若皇上存心要拆散他们,大可以作假认下她这个“女儿”,那他们便真的完了。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当年流落民间的真正小公主。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那小公主是否尚在人世都未可知。 她沉默片刻,向前一步没有说话。 萧秋折借着昏黄烛光,见她神色不对,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怎的这般神情?” 晚青妤不愿将太妃那些伤人的话说与他听,怕给他徒增烦恼,因为她相信他绝不会纳妾,便只摇了摇头,回道:“无事,只是等你一日,有些想你罢了。” 萧秋折扯近她,仔细端详她的眼睛:“开心些。瞧你不高兴,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还没用晚膳呢,可给我留了饭菜?” 晚青妤知他在外奔波一日定是乏了,不愿再让他忧心,便敛了愁容,展颜笑道:“厨房里给你温着饭菜呢。今日的汤是我亲手煲的,你快去尝尝。” 她牵起他的手:“我还学着包了饺子,在里面藏了件东西。你若能吃到,便送给你。” 萧秋折听闻满是开心,迫不及待随她往膳厅去。 晚青妤命厨娘将温着的菜肴一一摆上,亲自为他盛了碗汤。萧秋折接过尝了一口,赞道:“鲜美得很。” 他将汤喝得一滴不剩。 晚青妤见他喜欢,开心地笑了笑,又端上一盘饺子,道:“这十二个饺子里,只有一个藏着东西。你若第一口就能尝到,我便将它送你。” 萧秋折执箸细看:“你这饺子包得可真大,一个顶别人两个。” 他夹起一个端详:“不过看着就香。” 晚青妤抿嘴一笑:“那物件大了些,包小了怕装不下。” 萧秋折逐个查看,忽见其中一个似有异样,夹起咬了一口。只听“咯吱”一声脆响,晚青妤连忙道:“快别咬了!” 萧秋折忙停下,掰开饺子一看,里面竟是一枚莹润的白玉扳指。 晚青妤惊喜道:“没想到你第一口就尝到了,看来这礼物合该是你的。” 她将扳指取出,擦净之后为他戴在拇指上。 萧秋折对着烛光端详,眼中满是欢喜:“这玉色温润,我很是喜欢。” 晚青妤抓起他的手又将扳指取下,凑近烛火道:“你瞧,这里头还刻着我们俩的名字呢。” 烛光透过白玉,映出“萧秋折”与“晚青妤”六个清隽的小字。 “这是我亲手刻的,字迹可还入眼?” “你刻的?”萧秋折难掩惊讶,接过扳指仔细辨认,“这字确实秀逸,刻的时候可曾伤着手?” “没有。”晚青妤摇头,“你去边关那些日子,我闲着无事便开始琢磨。想你了就刻几笔,想着想着,竟在你回来前就刻好了。” 萧秋折心头一热。这竟是他生平头一遭收到这般用心的礼物。幼时生辰无人问津,长大后更是如此。 他情难自禁,将她拉到跟前,捏起她的下巴。烛光下,她樱唇水润,惹得他低头亲了一口。 唇瓣相触的刹那,晚青妤袖中的手指蓦地收紧,忽然想起昨夜他四次沐浴的窘事,顿时脸红了。 亲过后,萧秋折强自平复心绪,夹了个饺子,边吃边道:“今晚我便不在此处歇息了。外祖母身子欠安,我早该去照料,正好这几日得闲,打算搬到乔家大院住些时日。” “这般仓促?行李都未收拾,外祖母那边也还未知会。” “不必收拾太多,外祖母见我去照料,定然欢喜。你这几日且安心住在晚府,白日里得空去看看她便是。” 晚青妤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心知照顾外祖母是一回事,恐怕监视张攸年又是另一回事。虽他只字未提张攸年,也未显半分醋意,但她明白他心中定是在意的。 她应道:“那好,待会我去给你收拾些衣物。今日同母亲上街,正好给你添置了几件新衣裳,一并带上。” 萧秋折颔首,匆匆用完膳后,携她在院中坐了一会。晚风轻拂,本是十分惬意,可晚青妤满腹心事,太妃给的一月之期,怕是连身世都未必能查清,更遑论怀上身孕。 两人静坐片刻,晚青妤见夜色已深,便送他到院门外。管家早已备好马车,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清辉,将门前照得通明。 她牵着萧秋折的手,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萧秋折亦是眷恋,道:“这些日子你且安心住着,莫要多想。待过些时日我来接你。” 到那时不再是普通轿子,而是八抬大轿来接她。 晚青妤颔首:“天色已晚,你快些去吧。明日一早我便去寻你。” 萧秋折应了声,没动。 晚青妤知道他的意思,凑近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微风吹过,抚动她鬓边秀发,略过他的眉眼,携着淡淡的清香。 被她一亲,他的耳朵红了,过了一会才松开她的手,然后上了马车。 晚青妤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 萧秋折待到了乔家大院,提着行囊入院,却见张攸年正坐在院中树下借着灯笼的光看书。 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攸年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萧秋折,忙站起身,目光在他手中的行囊上停留片刻,疑惑问道:“你来探望老夫人?” 大半夜的。 “嗯。”萧秋折冷冷一应,“顺便过来住几日。” 第68章 “我听说啊,当年他娘跟…… 今晚月色很好,晚风徐来,满地流银。 张攸年喜欢夜间在院中看书,吹着晚风,安静又惬意,他有时会倚凉亭栏杆,有时坐青石小径,最喜欢的还是坐在这株老槐树下。 自他儿时起,便爱在此处读书,这棵槐树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它见证着他从寒门学子到位极人臣的沧桑变迁。 如今老槐树亭亭如盖,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一支笔发愁的穷小子。虽他已身居高位,锦衣玉食,却始终割舍不下对这方庭院的感情。这里的每一块青砖,每一片落叶,都镌刻着他们父子相依为命的旧日时光。 有时他也会困惑,为何命运要将他这个穷小子与那些金尊玉贵的世家子弟纠缠在一处?仿佛冥冥中有根无形的绳套着他的脖颈,牵引着他走向那条看似锦绣的前程。他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望不见这条路的尽头。 今日难得偷闲,本想坐在树下静心读书,却不料萧秋折竟提着行囊而来,更说要在此小住。 张攸年缓缓合上手中书卷,抬眸望向萧秋折时,眼底已是一片了然。月色朦胧间,他半张脸隐在树影之中,神色难辨。他虽与萧秋折身量相仿,却少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他自幼便艳羡这些世家子弟骨子里的风华,那是他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 “这院子空落,多个人住着倒热闹。”张攸年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无半分热情,“萧大人先去探望老夫人,我这就让管家收拾客房。” 萧秋折神色淡淡:“不必劳烦,我自会安排。” 张攸年微微颔首:“那好。若有需要,尽管寻我与家父便是。” 萧秋折未再多言,径自往内院探望外祖母去了。张攸年重新落座,手中书册虽一页页翻过,却是一个字也未入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秋折折返院中,在张攸年面前站定,道:“张大人先前不是说要与我共饮?不如今夜小酌一杯?” 张攸年闻言一怔,手中书册“啪”地合上。他未料到萧秋折会主动相邀,略一迟疑便笑道:“自然极好。” 第137章 他当即唤来管家,吩咐在槐树下设席备酒。 月色如水,树影婆娑。二人对坐无言,唯有夜风拂过树叶的轻响。不多时,管家奉上酒盏。张攸年执杯浅酌,目光却始终未离萧秋折半分。 槐花簌簌而落,在石桌上铺了薄薄一层。 张攸年将斟满的酒杯缓缓推向萧秋折道:“早前便想与萧大人共饮一杯。前日去亲王府与王爷用膳时,本欲邀萧大人同饮,却未得见。今日倒是机缘巧合,能在此共饮一杯。” 萧秋折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他从前与张攸年并无深交,此刻见对方言谈这般谦和有礼,心中不免暗生警惕。一个能说出“做情人也无妨”这般话,又能迅速攀至二品高位的男子,其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他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盏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若张大人要谈晚青妤之事,那便不必多言。” 萧秋折眸光渐冷:“我今日来,正是要与你说个明白。张大人能从一介布衣跃居二品,这份能耐我倒也佩服。历朝历代,能如你这般平步青云的,实属罕见。” 他指尖轻叩石桌,声音渐沉:“但我有句话要告诫你,野心太大,终遭反噬。届时不但前程尽毁,更要为世人所不齿。” 夜风骤起,吹落一树槐花。萧秋折广袖一拂,扫开落在酒盏上的花瓣:“你近日所作所为,我皆已了然。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明日便带着令尊搬离乔家大院,从此莫再接近晚青妤。你好生做你的官,为百姓谋福才是正途。官场上的门道,我比你清楚。皇亲国戚 与朝中重臣的手段,你也该明白。即便你爬到这个位置,也未必能坐得安稳。” “张大人是聪明人,该知道进退。” 萧秋折对张攸年近来所为早已暗中查探。此人虽才华横溢,却心术不正。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萧秋折虽未尽知,却也略知一二。当初言书堂出事,应也与张攸年脱不了干系。 “有件事我需警告你。”萧秋折眉峰微压,“离我父亲远些。莫要用你那套手段蛊惑他谋朝篡位。我父亲自有主张,亲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况且,亲王府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二人脸上明灭不定。 张攸年听完这番话,却只是轻抚手中杯盏,唇角微扬:“萧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不过是敬重王爷才干,这才尽心辅佐。至于进府用膳……” 他抬眼直视萧秋折:“是王爷盛情相邀,下官岂敢推辞?” 萧秋折眸光更冷:“张攸年,识趣些。你爬到如今位置不易,若不想一落千丈,就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父亲近日与你往来密切,你以为我不知?先前我在边关无暇顾及,如今既已回京,就不会放任不管。” 张攸年指节微曲,握着酒盏,目光坦然迎着萧秋折的视线,道:“萧大人说笑了,下官怎听不明白?那日与王爷用膳,不过是因商议要务才被留下。” 他抬手斟酒:“当时还想着邀萧大人同饮,可惜未能得见。” 他举杯浅啜,继续道:“官场往来本是常理。王爷初掌朝政,正需得力之人辅佐。下官敬重王爷才干,这才尽心相助。” 说到此处,张攸年放下酒盏:“至于搬离乔家大院一事,我与晚青妤商议过,实因老夫人病重之故,若此时仓促离去,恐她思念成疾,反加重病情。病者为大,萧大人何必在此事上较真?你看……” 张攸年指了指旁边的槐树:“我自幼在此长大,这方院落的一草一木,都刻着往昔记忆。这株老槐树,还是当年我与晚青妤以及几个小伙伴一同栽下的。如今已长这么大了,占了半个院子。它也见证着我们这些人的成长。晚青妤儿时活泼灵动,似不知愁为何物。那样尊贵的姑娘,原是我这等寒门学子难以企及的。自然,如今她已是萧大人的夫人。你来警告我,也是人之常情。” “张攸年。”萧秋折冷笑,声音如淬了冰,“别挑战我的耐心。以我的能力,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并非难事。” 萧秋折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张攸年:“我的耐心有限,望你好自为之。” 对于萧秋折的警告,张攸年端坐如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直视萧秋折的目光,纹丝不动。这般定力,倒让萧秋折暗自心惊,比起付钰书那般外露的敌意,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对手显然更难对付。 萧秋折见他不做声,冷冷一笑,忽地广袖一扬,一枚飞镖自袖中飞出,擦着张攸年面颊掠过,“铮”的一声钉入身后槐树。 鲜血顺着张攸年颊边缓缓滑落,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萧秋折瞥他一眼,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这一会儿起了风,槐花一直飘落。 直到萧秋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张攸年才缓缓松开紧握的酒杯。瓷盏上已现出几道细碎的裂纹,正如他此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抬手拭去颊边血痕,望着那枚深深嵌入树干的飞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意思,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一夜,萧秋折辗转难眠。陌生的厢房,加上对外祖母病情的牵挂,让他几次起身查看。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命方齐去另请名医。他信不过张攸年,更信不过张攸年请来的大夫。 安排妥当后,萧秋折匆匆赶往兵部衙门。公务缠身,一整日都未能抽空去晚府探望。待到暮色四合,刚理完案牍准备动身,管家却来报王爷寻他。他先回了亲王府。 踏入书房,只见萧敖眉宇间透着喜色,与往日大不相同。见他进来,萧敖指了指案前的紫檀木椅:“坐。为父有要事相商。” 萧秋折缓缓落座,虽近来父亲待他亲厚,可他心中那根刺却始终未能拔除,母亲当年受的苦楚,不是如今这点温情就能抹平的。 “不知父亲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他声音低沉。 萧敖拿起一本册子册子递到他面前:“关于付家的罪证,为父已悉数查实。本可一击毙命,但我却不想让付家就此倒台。” 萧秋折抬眉,只见父亲继续道:“只要付家还在摇摆,就能牵制皇上心神。届时朝野动荡,民心不稳,我们便可争取更多时日筹备。我已安排你二弟、三弟分别入主户部与吏部。如此,朝中要职皆在我们掌控之中。这些年浑浑噩噩,是时候做些事了。当年被人夺走的,为父要尽数讨回来。”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萧秋折望着父亲映在墙上的影子,忽觉那轮廓竟有几分陌生。 萧敖望向萧秋折,继续道:“为父自然也需要你的助力。如今你在兵部掌权,麾下精兵强将,若我们父子齐心,何愁不能为天下谋个清明世道?” 萧秋折虽早知父亲有异心,却不想他竟打算即刻起兵谋逆。父亲离朝多年,甫一归来就要行此险着,实在令人心惊。朝堂局势诡谲,岂是当年可比?皇家根基,又岂是轻易能撼动的? “父亲。”他声音发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敖知晓他谨慎,道:“你且宽心。朝中不少旧部已暗中归附。如今太后干政,皇上受制于付家,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个月后,我们从贺州起兵,直取京城,你以为如何?” 萧秋折皱眉,父亲竟想在一个月后攻打皇城? “父亲三思。”萧秋折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以盲目。皇家根基岂是轻易能撼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几位皇子夺嫡之时,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的景象,父亲都忘记了吗?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安定,谁又愿再见动荡?” “当今圣上虽受付家掣肘,又屡屡打压我们亲王府,但治国理政尚算勤勉。若没有治国之才,即便坐上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他抬眸望向萧敖:“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保全自身,稳固我们亲王府的势力,不再任 人宰割。我如今收复边关五城,在朝中已今非昔比,皇后与太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我也明白,只要我们还在这朝堂之上分一杯羹,皇上就绝不会放松警惕。” “若此时起事,少则一年,多则数载,朝野动荡,民不聊生。儿子要对妻子负责,父亲也要为这一家老小着想。恳请父亲三思。再说那张攸年,父亲如何能确定他是真心相助,而非皇上派来的细作?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待看清局势,再作打算不迟。” “我如今虽掌兵权,却也不是能随意动用的。即便我们真能夺得大位,这些将士百姓自当拥戴。可若事有不成,以兵权谋逆的罪名,是要遗臭万年的。” 萧秋折有自己的打算和顾虑。 萧敖手中茶盏轻轻落在案几上,道:“这些你且放心,为父心中自有分寸。你只管按自己的谋划行事便是。” 萧秋折没做声。 萧敖见他不愿多谈,摆手让他下去。 萧秋折起身,提醒道:“张攸年此人还望多加提防。莫要因一时意气,中了他人算计。” 第138章 萧秋折向来谨慎,他也猜出,张攸年应该不单单只是想和晚青妤在一起那么简单。 关于张攸年萧敖没有多提,只是“嗯”了一声。 转眼到了六月。 这几日萧秋折一直住在乔家大院,亲自照料外祖母汤药。他命人将外祖母平日的用药悉数更换,又请了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重新诊治。经他这般精心调养,外祖母的身子骨渐渐硬朗起来,已能下床走动了。 萧秋折虽在吏部和大理寺都有要职,公务繁忙,却仍每日抽空侍奉汤药,他这般贴心,着实让外祖母感动。 他实在太忙,晚青妤来探望时,也只能与他匆匆打个照面。 奇怪的是,晚青妤这些日子过来竟一次都未遇见张攸年。 这日,晚青妤在街市采买东西时,忽听得几个商贩在巷口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亲王府的萧世子,根本不是亲王爷的骨肉。”一个卖绢花的妇人压低声音道。 “胡说什么?”旁边茶摊的伙计瞪大眼睛,“你看那眉眼气度,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王爷。” 绢花妇人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听说啊,当年他娘跟小叔子有些首尾,后来那小叔子就莫名其妙死了。你们细想想,王爷为何这些年对自己的妻儿如此冷淡。”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听宫里当差的老乡说的,这事千真万确。如今宫里都传遍了。你们想想,堂堂王爷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这脸往哪搁?” 旁边卖糖人的老汉接话:“难怪王爷当年那般有才能的人物,后来突然变得风流成性,原来是有这般隐情。” 晚青妤听得心头剧震,她虽曾疑心过萧秋折的身世,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堪的缘由。 傍晚时,萧秋折匆匆回府。晚青妤见他眉宇间带着倦色,却不知他是否已听闻那些流言。 用罢晚膳,二人在凉亭小坐。晚青妤不时偷眼看他,萧秋折似有所觉,却未提及身世之事,只从袖中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她。 “这是亲王府库房的钥匙。”他声音平静,“我从祖母那里要回来了。如今我身份不同,她也不敢再拦。这些日子你回府帮衬着些。府里……似乎有人在兴风作浪。” 晚青妤握紧那串钥匙,心头了然。那些流言,怕就是从亲王府里传出去的。 她抬眸望进萧秋折眼底,轻声道:“你放心去办你的事,亲王府这边交给我。等事情了了,我们便去江南走走。” 夜风拂过,亭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萧秋折相信她能处理好,起身牵着她往内室走去。 晚青妤轻声问:“今夜要留下么?” 萧秋折摇头,喉结微动:“待会我还有要事处理。” 二人刚踏入内室,他便反手合上门扉。烛火摇曳间,他将她抵在门板上:“想你,先亲一会。” 还不等他亲下,晚青妤纤指抵着他胸膛微微用力,踮起脚尖便吻了上去。唇齿交缠间,她含糊道:“萧秋折,我也想你想得紧,昨夜还梦着你。”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梦到我什么?” “梦见……”她微微喘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四周雾蒙蒙的。你从雾里走来,蹲下身背起我往前走。那条路好长好长,你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把脸贴在你的背上,但是你的身子非常冰凉,我抱着你怎么也暖不热。” 萧秋折手臂收紧。 “我唤你名字,你也不应。后来,我就哭醒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梦,梦里她一直在哭,醒来眼角还有泪水。 萧秋折额头抵着她:“说明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长道白发苍苍那一天。 “晚青妤。”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鬓发,“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能安稳过日了。” 晚青妤点着头,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 她勾住他的脖颈亲上去,他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提了起来。她近日清减不少,抱在怀中愈发显得娇小。 唇舌交缠间,晚青妤渐渐难耐,一只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身子后仰,满头青丝如瀑垂落。 “萧秋折……” 破碎的呼唤被他吞入唇齿间。衣衫不知何时已松散开来。他的吻在她颈间流连。晚青妤只觉得双腿发软,全靠他有力的臂膀支撑着才未滑落。 她身子软得似一泓春水,整个人都瘫在他怀中,只能难耐地仰起纤细的脖颈。 夜风拂过窗棂,吹得烛火摇曳。 萧秋折突然埋首亲上,惹得她浑身轻颤,手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脑袋。 “别……”她声音发颤,每次被他亲吻这里都受不住。 可当那温热的唇真真切切贴上来时,轻轻一吮,一股酥麻便从脚底直窜心头。 她轻吟一声,再推拒不得,只能任他亲着。 他身子高大,俯身下来让她有些难以支撑,她仰得累了,刚想勾着他脖子起身,却被他一把抱起转了个身。他一条腿抵在门上,将她稳稳托在怀中。 二人一阵亲热,萧秋折满足了才离开晚府。 翌日天光刚亮,晚青妤便回了亲王府。她将府中管事仆役悉数召集至前厅,又命人去请来四夫人。 在萧秋折处理完外头的事情之前,她也要先把亲王府的障碍一一扫清。 第69章 “再打我一巴掌么?”…… 原以为萧秋折取回库房钥匙,是要亲自打理王府事务,重振家业。谁曾想他转手就将钥匙交给了晚青妤,将整个亲王府的内务大权尽数托付。 更令人震惊的是,晚青妤接手后雷厉风行,立即召集全府上下训话。她将府中旧制悉数革新,推行赏罚分明的月银制度,表现优异者可在基础月钱上增发赏银,懈怠渎职者则要扣减银钱。此令一出,满府哗然。 管事嬷嬷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谁不知道这位世子夫人如今正得宠? 晚青妤又下令暂停本月月银发放,各院妃嫔妾室一律只许领寻常菜肴。厨房的用度也大幅缩减,从往日的山珍海味改为寻常人家的家常菜式,却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晚青妤吩咐完遣退了下人,唯独留下了四夫人。 萧秋折出征边关时,晚青妤回了娘家久未归府。四夫人原以为他们夫妻生了嫌隙,再难和好。谁曾想萧秋折如今竟将亲王府大权尽数交予晚青妤。而晚青妤一回府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府务,着实让她心中不忿。 “四夫人请用茶。”晚青妤亲手为她斟了杯茶,待房门关上后,眸光陡然转冷,“听闻夫人近来很是忙碌,四处散播些不实之言,还与不该往来之人暗中勾连。” 四夫人手中绢帕一紧,强自镇定道:“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一个小辈竟敢在府中兴风作浪,擅自更改月银规矩,简直目无尊长。” 晚青妤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道:“我今日要与夫人说的,是那些流言蜚语的来处。如今府中账房钥匙尽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准许,谁也动不得府中一分一毫。” “你。”四夫人蹙眉,“你一个连子嗣都没有的妇人,也配在王府耀武扬威?凭什么?” “就凭我是世子正妃。”晚青妤毫不怯懦,她早就猜出会有人不满,“也凭我夫君将府上事务全都交于了我。” “还有一事我要与夫人说说,当初我在山上住时,每月该得一百两月例,到手却只有十两。经手此事的,可是夫人那位在账房当差的表亲?” 说起这事,四夫人脸色骤变。 晚青妤早已暗中查证多时,如今已寻到两三个证人,皆可证实那克扣月银之事确与四夫人的表亲有关。而那位表情已经逃跑乡下,她已经命人去捉 拿了。 四夫人心虚,沉默片刻后,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告诉你,只要王爷和太妃还在,就轮不到你在这府中指手画脚,我这就去找王爷评理,看你一个晚辈凭什么掌管整个亲王府。” 晚青妤没理会她,她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四夫人离开后,晚青妤立即着手整顿府务。一日之间,亲王府上下膳食用度皆有大变,就连太妃院里的份例也被削减。 傍晚时分,太妃怒气冲冲地来到兰风居,扬手就要掌掴晚青妤。玉儿急忙上前相护,却被太妃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太妃息怒。”晚青妤将玉儿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太妃气得浑身发抖,“自从你进了府,就闹得鸡犬不宁,秋折从我这里拿走钥匙转手就给了你,现在你倒好,竟敢擅自更改府规。我给你一个月是让你怀上身孕,不是让你在这称王称霸。王爷。和我还活着呢,你就这般目中无人了?” 晚青妤面对太妃的怒斥,神色从容地福了福身:“太妃明鉴,如今亲王府早已是个空壳子。多年来府中上下贪污成风,挥霍无度,若再不整顿,只怕难以为继。” 第139章 “萧秋折如今位极人臣,亲王府大半的体面都是他挣来的。他既将府务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心打理。太妃院里的用度我都计算过,您平日吃斋念佛,花销本就不大。该孝敬的,一样都不会少。” 太妃闻言眉头紧锁:“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插手,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又生不出孩子的妇人,凭什么执掌家业?你嫁进王府就带着目的。” 太妃对晚青妤有很大的偏见。 晚青妤道:“此事已得王爷首肯。定当好好操持好这个家。太妃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若想回寺庙清修,我也会妥善安排。” 太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颤:“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赶我走?你以为拿了银库钥匙就能无法无天?一个月期限若怀不上身孕,滚出王府的就是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待不下去。” 晚青妤见太妃盛怒,不再多言。她心知此时争执无益,整顿府务才是正理。太妃气得指尖发颤,甩袖出了兰风居,直奔萧敖书房而去。 四夫人刚含泪告退,太妃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晚青妤的种种“恶行”,萧亲王萧敖却只是淡然道:“这些年王府全靠秋折支撑,确实需要个女主人打理。晚青妤有这个能耐,本王信得过她。” 太妃怒喝:“好,不说这个,那外头那些流言又是怎么回事?说什么嫂嫂与小叔子有染?你弟弟明明是病死的,当年我为此痛不欲生,如今竟然传出这般话来。” 当年太妃为争宠,整日周旋于后宫争斗,连幼子病重都无暇顾及。那孩子缠绵病榻多时,最终不治身亡。至于王妃与萧敖不和的传言,当年就被萧敖严密封锁。太妃这几日听闻坊间流言,整个人如坠云雾。她本想找萧敖问个明白,又恐此事太过荒谬,惹得母子争执,便一直隐忍未提。今日终是按捺不住,径直来寻萧敖问个究竟。 说起此事萧敖眸光陡然转冷。这些日子他也听到些风言风语,正暗中查探源头。不想母亲竟也知晓了此事。他声音低沉地道:“母亲,这等无稽之谈不必再提。自己的孩子,难道我会不清楚?外头的闲言碎语,我自会处置。” 虽这般说着,可萧敖眉宇间的阴郁却瞒不过太妃的眼睛。太妃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见他这般神色,整个人如遭雷击,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好啊!好啊!”太妃踉跄后退两步,声音发颤,“这个家全乱了套,不生养子嗣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传出这等丑事,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我这老脸,也顾不得了。” 说罢,她剧烈咳嗽起来,扶着门框颤巍巍地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萧敖,终是长叹一声:“横竖我这把老骨头也管不动了,你们,好自为之。” 半月过去,这期间,晚青妤夙兴夜寐地整顿亲王府上下。她不仅将府内各处梳理得井井有条,更将历年账簿查了个底朝天。贪墨的仆役尽数发落,各院妃妾的月钱也悉数停发。那些养尊处优的妾室,几次三番来闹事,却都被她冷着脸挡了回去。 府外田庄商铺的整顿更是劳心费力。晚青妤为此消瘦了不少,原本莹润的脸颊都显出了尖尖的下巴。 萧秋折这些日子也总是不见人,夫妻二人有时三两日都见不上一面。 这日天气不太好,玉儿慌慌张张跑来:“小姐不好了,有人往王妃墓上泼脏水。” 晚青妤手中账本“啪”地落地,霍然起身:“什么?谁干的?” “外头传言愈演愈烈,现在满京城都在说王妃不检点。”玉儿急得语无伦次,“那些人说王妃玷辱了女子清誉,不配入土为安。” 几声闷雷滚滚,晚青妤起身就往外冲:“备车,多叫些人手。” 这些日子她虽严加管束四夫人,又竭力平息流言,却不想事情竟恶化至此。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毁萧秋折的名声。 马车在雨中疾驰。赶到墓地时,只见一群人正围着王妃的墓碑喧哗。有人张贴大字报,上书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有人往碑上泼脏水、扔烂菜叶。几个小厮拼命阻拦,却寡不敌众。 晚青妤跳下马车,冲到墓前:“住手。” 她声音清厉,惊得众人一时怔住。此时已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打湿了素白的衣裙。 她挡在墓碑前,冷冷扫过众人。那些闹事者面面相觑,竟被她这般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一粗鄙男子排众而出,高声嚷道:“这妇人不知廉耻,与小叔子私通生子,合该浸猪笼。” 此言一处,周围一片附和。 晚青妤听后不待那人再言,她已箭步上前,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放肆,王妃的事,轮得到你这等腌臜泼才置喙?” 那人挨了打,登时怒目圆睁,抬手就要还击。方于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其手腕,抬腿便是一记窝心脚,直踹得那人踉跄倒地。他拔出长剑已抵住他咽喉:“想死?” 那人瘫坐在地,却仍嘴硬道:“你,你们这般伤天害理,必遭天谴!” “天谴?”晚青妤冷笑,“说,是谁指使你们来此闹事?”她环视众人,声音陡然转厉,“今日既带了人来,若不说个明白,便都押去官府问罪。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可知得罪的是亲王府?再敢胡言乱语,我自是有法子让你们从京城消失。” 寻常百姓纵有闲言碎语,也断不会这般兴师动众来坟前闹事,定是有人指使。 这群地痞流氓闻言色变,面面相觑。他们虽是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却也惜命。眼见方于带来的侍卫已将众人团团围住,哪还敢造次? 为首之人转身就要开溜,却被方于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想走?”方于剑尖轻挑,在那人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今日不说出幕后主使,谁也别想离开。” 其中一人见势不妙,忙不迭地讨饶:“夫人息怒,小的们也是拿钱办事。若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不如,不如给小的们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晚青妤皱眉朝方于递了个眼色。方于会意,手臂一动,便在那人腿上划开一道血痕。 那人痛呼一声,急忙道:“夫人饶命,小的说,小的这就说,是东市街的牙婆张妈妈找的我们,银子也是她给的。那婆子定知道雇主是谁,此刻她就在东郊巷子里住着。” 方于剑尖抵上那人咽喉:“若有半句虚言,立即杀了你。” “不敢不敢,小的以性命担 保,句句属实。“那人连连叩首。 待方于收剑,那群人立刻慌忙逃跑。 晚青妤让方于速速去找那牙婆子,方于领命而去。 细雨渐起,打湿了坟前的狼藉。晚青妤望着被鸡蛋菜叶玷污的墓碑,心头一阵绞痛。这是萧秋折最敬重的母亲啊,那个他此生都未能承欢膝下的至亲。 雨水混着泪水滑落,她不顾衣衫尽湿,俯身一点一点拾起那些秽物。伸手抚过碑上污渍,想起那日萧秋折还说要带她来祭拜母亲,未料竟出了这等糟心的事。 晚青妤生怕再有人来闹事,在碑前守了许久,直至傍晚,方才留下一些人看守,拖着湿透的裙裬回府。 回府后刚一更完衣,方于便匆匆来报:“夫人,查清了,散布谣言的正是张攸年。” “张攸年?”晚青妤有些不可置信,当即起身,直奔乔家大院。 结果人不在府上。 管家道:“张公子已多日未归,他父亲也回乡探亲去了。萧大人近日忙于朝政,只有深夜方能回府。” 最近外祖母病情已好转,白日里都由晚青妤的母亲照料着,晚间则是萧秋折。而她自己因亲王府诸事缠身,竟也鲜少来探望。 想是萧秋折住进来以后,张攸年有所不便就离开了。 晚青妤出了乔家大院便去张攸年的新府邸去。新府邸乃是皇家御赐,先前张攸年一直没有搬进来。 时下看着门官,晚青妤猜想他已经搬回来住了。 “去通传,就说晚青妤要见他。”晚青妤对门官道。 门官立即跑进去禀告,不多时,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乎意料的是,张攸年竟亲自迎了出来。 他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面上带着温润笑意:“你怎么来了?”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近日种种风波与他毫无干系。 晚青妤见到张攸年的瞬间,眼神立即冷了下来。还未开口,便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张攸年猝不及防,他怔愣片刻,指尖轻触火辣辣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周围的门官仆从都惊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方于也愣在原地。 “晚青妤。”张攸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 晚青妤心中满是怒气,甩袖跨进院门。方于欲跟上,却被张攸年抬手拦住:“此事容我二人私下解决。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她分毫。” 第140章 方于不放心,晚青妤却道:“方于你在外等一会。” 今日她要与张攸年说个明白。 二人进了院,穿过曲折的回廊,晚青妤冷眼打量着这座御赐府邸。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透着雅致,倒与张攸年平日的风雅做派相符。 进了内室,张攸年合上门扉。他神色如常地斟了盏茶递来:“先坐下说话。” 晚青妤纹丝不动,冷眼看他:“张攸年,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我原以为你尚有几分君子之风,没想到竟卑劣至此,派人去辱骂逝者,你还有半点人性吗?” 张攸年执茶的手微微一滞。抬眸看向晚青妤:“青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晚青妤冷笑:“你装糊涂也无妨。我只警告你,不许再招惹萧秋折,也别传出流言侮辱他母亲,若再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张攸年见她如此愤怒,却只是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道:“你何必这般激动?萧秋折那边出了事,就一定要算在我头上么?不过,关于萧秋折身世的传言,我倒是有所耳闻。若此事当真……” “张攸年。”晚青妤厉声打断,“此事是真是假都与你无关,从前我还看不透你的心思,如今却是明白了,你不过是想踩着旁人往上爬。你说什么喜欢我,要与我在一起,不过是存心恶心我和萧秋折,想要离间我们的感情罢了,你那点龌龊心思,真叫人作呕。” 晚青妤说起狠话毫不客气,什么事情都可以容忍,但是造谣逝者,唯独忍不了。 张攸年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笑意:“青妤,你误会我了。” “误会?张攸年,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恶毒之人?我与萧秋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你们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害我们?”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噙着愤怒的泪光。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竟是如此面目可憎。 张攸年见她如此激动,却不恼不怒,反而低低笑出声来:“晚青妤,说到底,你心里始终瞧不起我,是么?” 他向前走近她一步:“像我这样的人,为何就不能往上爬?为何就不能拥有你们生来就有的东西?为何不能拥有爱情?” 晚青妤皱眉往后退,张攸年却紧跟着,晚青妤被他逼得后退几步,后背已抵上冰冷的墙壁。 张攸年却步步紧逼,抬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他低头凝视着她气得泛红的脸颊,道:“你也打心底瞧不起我是吗?” “我没有,你要往上爬是你的事,但若敢伤害萧秋折……” “你能奈我何?”张攸年打断她,“再打我一巴掌么?” 晚青妤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晚青妤原以为张攸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本想与他好好理论,却不想他激动起来竟如此可怕。她蹙眉挣扎,却被他死死钳住手腕,怎么都挣脱不开。 “放开!”她冷声呵斥。 张攸年却将她的手强硬地按在自己心口上,道:“你摸摸看,这里也是会为你跳动的。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否认我的真心。” 晚青妤奋力抽手,他却纹丝不动,反而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本就深邃的的眸子此刻满是侵略性。 “张攸年。” 晚青妤气得双眼发红,眼中泛起泪光。 张攸年看着她,看着她满是惊慌的样子,皱了下眉头,眼中疯狂之色渐渐褪去,松开她,沉声道:“放心,我不会像付钰书那样逼你。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倒有些等不及了。” 晚青妤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她一路疾奔出府,方于见她眼眶通红,急问:“夫人,他可曾伤你?” 晚青妤摇摇头,留下一句“盯紧他”,便上了马车。 晚青妤走后,张攸年便去找萧亲王。 张攸年踏入萧亲王书房时,萧亲王萧敖正执壶斟茶。见他进来,萧亲王含笑抬手示意:“张大人来了,快请坐。” 茶香氤氲间,张攸年直入正题:“王爷,宫中已安排妥当,七日后便可动手。如今朝堂因付家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多位大臣又因太后干政之事上奏,正是天赐良机。” “临城通州那边已打点完毕,三日后会有兵变,届时京城内外交困,王爷只需率兵直取皇城,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萧敖静静听完,沉声道:“张大人办事,本王甚是放心。只是兵部那边,秋折始终不肯松口。虽有些旧部听命于我,却怕他从中阻拦。” 张攸年早有所料,道:“世子性情刚直,强求不得。王爷不如将他暂且调离京城,既免了冲突,也是为他好。待王爷登基,他便是太子,日后自会明白王爷苦心。” 萧亲王沉吟良久,终是颔首:“也罢,此事确实不便让他参与。张大人此番筹谋,功不可没。待本王登基,朝中官职,任你挑选。” 张攸年立即躬身行礼:“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王爷成就大业。” 三日后,通州果然风云突变。几位年迈的将军率领旧部揭竿而起,高举“清君侧”的大旗。消息传至御前,皇上震怒,当即调派重兵前往镇压。 与此同时,京城内亦暗流涌动。不知从何处聚集的百姓突然在城中大街集结,高呼“诛除付家,还我公道”的口号。坊间流言四起,皇家纵容付家思想传播,蛊惑民心。一时间,城内城外,一片混乱。 第七日,萧亲王亲率精锐铁骑,夜袭皇城。 第70章 攻打皇宫。 这一战来得极快,自通州起兵,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宫门。城中百姓尚在梦中,忽闻杀声四起,惊惶闭户,不敢窥探。 那些随萧敖攻城的将士,个个骁勇异常,刀光凛冽,竟不似中原之人,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晚青妤闻讯,心头骤紧。此事来得突然,竟无半点风声,连萧秋折亦未曾向她透露半分。这些日子,他行踪不定,只道是忙于要事,却不想,竟是这般惊天之举。 她不敢耽搁,当即命人紧守亲王府,又匆匆赶往外祖母家,将她接回晚府安置,再调府中护卫严加防守,叮嘱众人不得外出。待一切安排妥当,她急急折返亲王府,唤来方于,命他速寻萧秋折。 方于领命而去,许久后便回,面色凝重:“少夫人,公子寻不到。” 晚青妤指尖微颤,心口发紧。萧敖既已攻入皇城,此刻宫中必是血火交织,萧秋折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方于低声劝道:“少夫人,皇城已乱,不如属下先护送您出城暂避?” 晚青妤摇头,在房中来回踱步,心绪翻涌如潮。 此事萧秋折竟未与她商议半分,亦未曾遣人传信令她出城避难。她不能走,也不愿走,她定要等萧秋折回来。 皇宫,萧敖亲率精兵,先遣一部人马将宫城围得铁桶一般,继而亲领铁骑破门而入。虽他已年逾不惑,身披玄甲策马而行,端的是龙骧虎步,威风不减当年。 铁蹄踏过丹墀,直逼金銮大殿。未及殿前,却见御林军如潮水般涌出,将叛军团团围住。金戈映日间,玉麟将军护着圣驾缓步而出。 皇上竟也一身戎装,长剑在手,立在阶前冷笑道:“三弟啊三弟,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意气风发。怎么,今日是打算取朕项上人头,好继承这九五之位?” 萧敖勒马环视,但见宫墙之上骤然现出无数弓箭手,寒光凛冽的箭镞齐齐对准了他。原以为是出其不意的奇袭,却不料早落入彀中,皇上分明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他入内。 “呵!”萧敖忽然轻笑出声,面对这重重杀机,竟是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腕甲:“皇兄此言差矣。当年败在你手,今日该讨回来的,本王一样都不会少。” 皇上眯起凤眸:“哦?朕倒要看看,三弟如何讨法?” 皇帝负手而立,声音陡然转厉:“你身为亲王,本该尽心辅佐朕治理天下,如今却为一己私欲起兵造反,置黎民百姓于何地?今日朕就要替天行道,诛杀你这乱臣贼子!” 话音未落,皇上一挥龙袖,城墙上万箭齐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萧敖却是不慌不忙,一声令下,麾下将士立时变换阵型,铁骑如洪流般冲向禁军。刀光剑影间,忽见后宫方向火光冲天,火势迅速蔓延至大殿,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 萧敖所带兵将虽是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虎狼之士。眼看就要突破禁军防线,忽闻城门洞开,又一支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为首之人身披明光铠甲,胯下骏马嘶鸣,正是吏部尚书张攸年。 张攸年横刀立马,阴鸷的目光穿过战场直射而来:“王爷,下官奉皇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萧敖勒马回身,剑锋所指之处,血染宫砖。他望着新到的援军,唇角却勾笑:“张大人来得正好,本王正愁这场戏唱得不够热闹。” 萧敖在朝堂之上是何等人物?自幼长于深宫,历经前朝夺嫡之争,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当年若非因那桩风流公案被群臣谏阻,如今端坐龙椅之上的,又岂会是他人? 第141章 此人城府之深,心思之缜密,犹如一只蛰伏多年的老狐。朝中众人是忠是奸,是正是邪,在他眼中皆无所遁形。那张攸年虽颇有才干,平日里在他跟前极尽谄媚之能事,一言一行皆做得滴水不漏,可这般做派,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原本他并不欲与张攸年虚与委蛇,然则欲成大事,总需这等人物作为进身之阶。况且有张攸年在明处周旋,反倒能替他遮掩暗中的筹谋。 他心知肚明,张攸年乃是皇上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此人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朝得势便想着左右逢源。 更可笑的是,张攸年竟以为他会轻信一个二品大员会放着圣眷隆恩不要,反倒来辅佐他这个亲王谋夺大位?当真是把他想得太蠢了些。 这便是一场局中局,套中套。萧敖早料定张攸年会在攻城之际临阵倒戈,果不其然。 张攸年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此刻见萧敖神色自若,心知自己的心思怕是早已被看穿。但他扬声道:“下官惭愧,虽与王爷相交多时,但为社稷黎民计,今日不得不诛杀逆贼。” 逆贼? 萧敖冷笑:“张大人果然不负本王所望,当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皇上这般信任你,派你来我身边做奸细,倒是选对了人。说来惭愧,本王确实曾为张大人的‘赤诚’所动。可惜啊……” 萧敖话音未落,忽闻天际一声炸响。刹那间,皇城内外黑影幢幢,无数身着玄甲、面覆黑纱的死士如鬼魅般现身,将宫城围得水泄不通。铁蹄声震,又一支神秘军队自四面八方涌来,刀戟如林,直逼金銮殿前。 两军相接,顿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间,火把坠地,点燃了宫帷帐幔。宫中顿时大乱,宫女太监四散奔逃,珍玩器物散落一地。 就在这混乱之际,慈宁宫外闪过一道黑影。方奇身着夜行衣,面纱遮容,借着火光阴影潜入院落。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内室,只见小皇子正蜷缩在锦被之中。 “殿下莫怕。”方奇压低声音,将他裹进斗篷,“属下带您离开这里。” 他说罢纵身一跃,抱着小皇子隐入夜色之中,只余宫墙外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烽火连天,硝烟蔽日。这场厮杀持续了两日一夜,整个皇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染朱墙。张攸年确实武功不凡,率领亲兵与萧敖麾下将士殊死搏杀,刀光剑影间竟隐隐占了上风。 暮色四合之时,战局眼看就要尘埃落定。就在张攸年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忽闻城外传来震天动地的铁蹄声。一支精锐铁甲军如洪流般涌入皇城,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为首之人银甲映血,手持长剑,正是萧秋折。 张攸年抬眼望去,只见萧秋折转眼间已杀至近前。 两人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四目相对,张攸年眉头紧锁,手中长剑不由握紧三分。 萧秋折却只是冷冷一笑,剑锋所指:“张攸年,我警告过你,适可而止,可你偏不听。” 张攸年紧压眉头,手中缰绳猛地一勒。他早料到萧秋折会率最后一支奇兵突袭,却不想来得这般迅疾。两匹战马在硝烟中对峙,相距不过数丈之遥。 “萧秋折。”张攸年嘴角噙着冷笑,“情场上我输你一筹,可这战场上未必如你所愿。” 张攸年亦是个聪明之人,早已料到萧秋折会帮助他父亲攻打皇城,毕竟他也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只是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萧秋折不愿与他多言,袖中暗器倏然而出,三枚飞镖破空而去。张攸年身形急转,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二人当即战作一团,刀剑相向,竟是难分高下。 萧秋折这支铁骑虽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百战精锐。正厮杀间,忽闻宫门轰然紧闭,四周高墙骤然竖起石墙。城外更有无数火石如流星般砸落,转眼间整座皇城已陷入滔天火海之中。 张攸年见势不妙,急令亲兵撤退。待奔至宫门前,却见千斤闸已然落下,那玄铁铸造的闸门厚重非常,任是刀劈斧砍也纹丝不动。他踉跄后退数步,仰首望去,只见皇上正立于城楼之上,玄色龙袍在火光中明亮的晃眼。 “陛下,快开城门。”张攸年高声喊道,“末将愿率军 突围。” 而皇上却只是冷冷睨了他一眼,抬手轻挥。霎时间,城墙上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寒光凛凛的箭镞尽数对准了他。 张攸年心头大震,这才惊觉自己亦入了皇上的局。 箭雨倾泻而下之际,他慌忙策马闪避。忽一个火球轰然砸落,瞬间引燃了他的战袍。他仓皇扑打着身上火焰,带着残部在火海中左冲右突。 然而火势愈演愈烈,漫天火石如雨点般砸落。整座皇城已成炼狱,浓烟蔽日,哀鸿遍野。 萧敖与萧秋折,俱是心头一凛。火光映照下,二人皆明白此乃皇上设下的天罗地网。 “破门。”萧敖一声令下,众将士蜂拥而上。然而千斤闸门纹丝不动,火石如雨倾泻而下,将数名兵卒砸得血肉模糊。 萧秋折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至石门前,运起全身内力,青筋暴起:“起!” 众将士见状,纷纷上前助力。可那石门依旧岿然不动。正在此时,忽见张攸年率亲兵疾步而来,手中铁盾高举:“掩护他们。” 数十面铁盾瞬时架起,在众人头顶形成一道屏障。火石砸在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再试一次。”萧秋折咬牙喝道。众人齐声发力,石门终于发出“吱呀”声响,露出一线生机。 可缝隙之外,寒光凛冽。无数弓箭手早已列阵以待,箭尖直指城门。 张攸年眸光一闪,突然抓住萧秋折手腕:“走。” 不待萧秋折反应,张攸年便拽着他从那缝隙中闪身而出。萧秋折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传来张攸年低沉的声音:“我中了皇上的算计,你我休要纠缠,活命要紧。” 二人甫一出门,果见御林军如潮水般涌来。城墙上投石机轰鸣不绝,火球划破夜空,将皇城映照得如同白昼。 张攸年突然横剑在萧秋折身前,沉声道:“你先走,我掩护你,照顾好晚青妤。” 张攸年知晓此等情况下,无论哪一方胜利他都活不成。当初他答应皇上潜伏在萧敖身边,是答应皇上接机铲除整个亲王府,而皇上所许诺的便是留晚青妤一命让他带走。 但是君心难测,此时方才领悟到萧秋折那日在乔家大院与他说的话,君王以及朝臣怎能是他轻易左右之人。 果然,一个无家族支撑亦无势力的人,即便费尽心机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到头来依旧是别人利用的把子,甚至,萧敖一开始就猜出了他的目的,而皇帝早已做好利用完杀人灭口的准备。 此时的他,只觉得可笑,亦觉得自己可笑。 在张攸年的掩护下,萧秋折翻身上马顺利杀出重围,但他并未去亲王府找晚青妤,而是直奔西郊与陆临率领的塞北铁骑会合。 张攸年见他改道往西而去,也奋力杀出重围,骑上快马直奔亲王府。到了亲王府,却发现空无一人。他又立即赶到晚府,而晚府也无一人身影。 他没有找到晚青妤,看来萧秋折早就做好了准备。 此时,皇城之中,皇上正自得意于这天衣无缝的布局,以为此番定能将萧敖等人一网打尽。却不料城外突然杀声震天,萧秋折竟与陆临率领陆府亲家众将,并朝中几位忠勇将领,合着塞北铁骑厮杀而来。 这些塞北勇士与中原将士大不相同,个个身形魁梧,力大无穷。手中弯刀寒光凛冽,所过之处血溅三尺,竟无一人能挡其锋芒。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塞北战士刀法诡异,招招致命,皇城守军节节败退。 皇上在城楼上看得分明,脸色骤变。要知塞北与中原素有约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塞北铁骑更是百年未曾踏足中原半步。如今萧秋折竟能率领如此众多的塞北勇士长驱直入,实在令人心惊。 原是陆家与塞北早有渊源,陆临身上流着一半塞北王族的血。 皇上当真是千算万算,终究漏算了这一层关系。他眼见塞北铁骑势如破竹,心中不由大骇,这场精心布置的局,怕是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彻底搅乱了。 这场血战又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以萧敖与萧秋折大获全胜告终。皇上被生擒,皇后、太后、太子等一干皇室成员尽数被囚。谁能想到,这场皇权之争,竟在短短数日间便尘埃落定? 战后皇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被安置在安全之处的晚青妤得知战事已毕,既喜且忧,顾不得许多,便让方于护送她前往战场寻人。 甫至城门,只见遍地狼藉。萧敖身负重伤,却仍强撑着指挥众人收拾残局。 晚青妤环顾四周,却不见萧秋折踪影,心头顿时一紧。 “你怎么来了?”陆临见她到来,忙擦了擦手上血迹,“此地血腥气重,实在不宜久留。” “萧秋折呢?”晚青妤声音发颤,“他可曾受伤?为何不见人影?” 第142章 陆临见她神色焦急,道:“他去追张攸年了。那人狡兔三窟,在东山还藏了一支私兵。萧秋折担心他日后生乱,便亲自带人去追了。” 晚青妤闻言心头更紧:“可知他往何处去了?” 陆临摇头:“我们只查到他在东山藏兵,之后去向便不得而知了。萧秋折说,此人留着终是祸患,定要将其擒获。” 晚青妤攥紧衣袖,她深知张攸年此人狼子野心,原本是想借机扳倒王爷铲除亲王府,如今计划败露,带着残部逃窜,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陆临见她神色惶然,轻笑一声,将染血的长剑归鞘,道:“你别太担心,千军万马都奈何不得他,区区一个张攸年,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况且方奇他们还带了一队精锐随行,不会有事的。” 晚青妤仍不放心,眉头紧蹙。 陆临见状,低声劝道:“此地血腥气重,不宜久留。如今王爷即将登基,亲王府上下需得整顿,这几日恐怕会有人不安分,还需你回去盯着点。” 晚青妤点头:“那好,我这就回去。” 晚青妤回了亲王府,仍是坐立难安。她辗转难眠,直到天光微亮才勉强合眼。 这一夜,她竟又梦到那条漫长的路,萧秋折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身子冰冷刺骨,任凭她如何暖也暖不热,怎么唤他也不应。她心中惶急,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她猛然惊醒,冷汗涔涔,心口也狂跳不止。 她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唤来方于:“你带人再去寻,务必找到萧秋折。” 方于领命而去,寻找一天才回来,却是摇头道:“少夫人,属下带人搜遍了城内外,都未寻到公子踪迹。” 又过了一日,仍寻不到萧秋折,晚青妤心中忐忑难安,便让方于带她外出寻找。 见不到人她始终不放心,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第71章 【重要一章,一定要看】…… 一片荒林中,萧秋折率领亲兵穿行,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这里,突然没了张攸年的踪影。 这片树林很大,还未等他们出去,忽闻林间一阵作响,接着四周骤然现出数十名黑衣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心。”萧秋折厉声喝道,话音未落,箭雨已倾盆而下。 箭矢破空,马匹中箭惊蹶,将士们纷纷坠地,林中顿时乱作一团,萧秋折勒马回旋,长剑格开数支夺命箭矢。 “有埋伏。”方奇挥刀护在萧秋折身前,却被一箭射中肩胛,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刀光剑影间,四周亲兵接连倒下,最终只剩萧秋折与方奇等寥寥数人仍在拼死抵抗。方奇肩头已中两箭,鲜血浸透衣衫,却仍咬牙挥剑,护在萧秋折身前。 “公子快走。”方奇嘶声喊道,一剑劈开迎面射来的箭矢,“我来断后。” 萧秋折眸色凛然,反手斩落一支箭:“要走一起走。” 留下方齐,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未落,忽听头顶哗哗作响。突然一张精铁打造的巨网从天而降,将二人兜头罩住。网绳骤然收紧,顿时他们凌空吊起。 “卑鄙。”方奇在网中挣扎怒骂,“张攸年这厮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萧秋折冷眼望向林间:“不是张攸年。” 方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林深处缓步走出两道熟悉身影。待看清来人面容,方奇惊道:“二公子,三公子?” 那二人锦衣华服,正是萧秋折的两位庶弟萧郢和萧絮。 方奇顿时恍然,如今王爷即将登基,萧秋折作为嫡长子,必被封为太子。若他此刻殒命,那么太子之位就会落到萧郢身上。 “好一个兄弟阋墙。”方齐在网中冷笑,“为了储君之位,二位真是煞费苦心。” 在这天家皇族之中,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怪他们当时一心助王爷攻城略地,竟未防着这两位兄弟会如此迫不及待,在这荒郊野岭布下杀局。想来从他们出城追击张攸年时,这二人便已暗中尾随,伺机而动。 铁网悬于古树之上,随风轻晃。方奇强忍眩晕,见萧家两位公子步步逼近,强撑着笑道:“二公子、三公子,如今皇城初定,百废待兴。不如放了我们,一同回京整顿朝纲。届时王爷论功行赏,二位公子必得重用。” 萧絮把玩着腰间玉佩,慢条斯理道:“方侍卫倒是忠心。可惜啊,太子之位只有一个。只要大哥还在,就永远轮不到我们。” 萧郢更是直接抽出佩剑,冷着面容对萧秋折道:“大哥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并非父亲亲生骨肉。这些年来父亲待你视如己出,甚至将世子之位都给了你。可这江山社稷,岂能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此言一出,萧秋折瞳孔更是漆黑,这段时日,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虽心中郁结,但为助萧敖争夺皇位,他一直隐忍不发。此刻亲耳听闻兄弟这般言语,心头泛起酸楚。 他与父亲是否血脉相连,经年累月下来,于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这短短二十余载,他历尽沧桑,少年锐气早被世事磨平。此刻虽怒意翻涌,却只是淡淡扫了萧郢一眼,未露半分异色。 方奇却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二公子休得胡言,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郢冷笑一声,自袖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只要大哥尚在人世,这太子之位终究与我们无缘。今日在此了结,往后便再无后患。” “呸!”方奇怒极反笑,“就凭你们这等宵小之辈也配觊觎储君之位?二公子可曾扪心自问,你们兄弟二人可有一星半点的真才实学?” “放肆!”萧郢厉声冷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此胡言乱语。” 他话音刚落,猛然欺身上前,手中匕首狠狠刺入方齐肩胛。 方齐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却仍吐了一口。 “萧郢。”萧秋折见他伤了方齐,冷声道:“有话就说,休要伤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萧郢手臂一动,那匕首已深深没入萧秋折大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萧秋折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紧牙关未发一声。 萧郢却似疯魔般拔出匕首,又接连在萧秋折右肩、右胸捅了两刀。鲜血如注,顺着铁网滴落,在枯草地上绽开朵朵猩红。 “大哥。”萧絮摇着折扇,踱上前来,“二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若真动起怒来,只怕你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若你肯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二哥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萧絮是三兄弟中最善左右逢源之人。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既不通武艺,也无心朝政。只要不波及他的富贵闲适,这位“大哥”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萧秋折冷眼扫过萧絮,心知他不过是在说风凉话。当下屏息凝神,暗中蓄力,只待时机突围。 “不必与他废话。”萧郢自幼就讨厌萧秋折,因为萧秋这些年出尽了风头,还在亲王府压得他们不能翻身,他早就想让这个来历不明饿兄长消失了。他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竟直直刺入萧秋折肩头。 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又不住地往下滴。 “住手。”方奇目眦欲裂,“有本事冲我来,别伤我家公子。” 萧郢充耳不闻,匕首再度举起,直取萧秋折心口。萧秋折见他刺来,猛然动身,狠狠撞向萧郢。他这一撞势大力沉,不仅将匕首震落在地,更将萧郢撞得踉跄后退数步。 萧郢站稳身子,冷笑一声,弯身拾起跌落在地的匕首:“大哥当真了不起,儿时就很抗打,现在也一样,小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一个总是遍体鳞伤的人,怎么一直不死呢?” 萧秋折是萧郢见过命最硬的人。 他高举匕首,正要再次刺下,忽听一声清喝:“住手。” 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怔。 萧秋折立即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粉衫的晚青妤从马车上跳下,将被绳子捆绑的江侧妃拽下车来,然后你把推给身旁的方于。方于立即反剪江侧妃双臂,将利刃抵住她的咽喉。 “青妤……”萧秋折喉头滚动,伤口处的鲜血汩汩而下,却在这一刻全然忘却了疼痛。 晚青妤望见铁网中血迹斑斑的他,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强忍哽咽,冷眼睨向举刀欲刺的萧郢:“你再敢动他分毫,我便让你母亲血溅当场。” 萧郢手中匕首僵在半空,见生母被人所制,脸色骤变。 几个时辰前,晚青妤正欲与方于出府寻人,忽见萧盈慌慌张张地往府外跑,她一把拦住问道:“妹妹,出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慌张?” 萧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敢作答,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惶。晚青妤攥住她的手腕:“外头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怎能乱跑?快告诉嫂嫂,到底怎么了?” 萧盈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遇事性子胆怯,被晚青妤连声追问,终于带着哭腔道:“我、我也不清楚,母亲让我去外祖家寻舅舅帮助两位哥哥。” 第143章 晚青妤心头一紧:“你两位哥哥现在何处?” 萧盈茫然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今早母亲就心神不宁,外头在打仗,也不知兄长们是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晚青妤刚从战场归来,却未见萧家两兄弟踪影,心中顿生不祥。她当即命人看住萧盈,立即带着方于直奔侧妃院落。 院内,侧妃正焦灼地来回踱步,手中帕子绞得死紧。见晚青妤突然闯入,她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方于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侧妃手腕:“侧妃娘娘,外头不太平,为保周全,还请随我们走。” “放肆!”侧妃厉声呵斥,“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晚青妤不与她多言,示意玉儿取来绳索。侧妃挣扎间,终究被捆了个结实,塞进马车。 途中,方于持刀相逼,侧妃这才吐露只言片语。顺着线索寻来,果然在这荒林撞见萧家兄弟正对萧秋折行凶。 晚青妤望着铁网中一直流血的萧秋折,心如刀绞。 “放了我娘亲。”萧郢突然暴起,一把扯住铁网,匕首直抵萧秋折心口,“否则我现在就让他死。” 晚青妤见刀抵在萧秋折心口,心头猛地一颤,强自镇定道:“你先放人,我自会放了你母亲。萧郢,萧秋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残害手足?” 萧郢闻言冷笑,手中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手足?你不如去问问父亲,他究竟是不是我的亲手足,我绝不容许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染指太子之位。” “野种”二字刚落,铁网中的萧秋折猛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萧郢,你找死。” “我找死?”萧郢狞笑,“你是不是父亲的孩子,大可以去问他。” “不必问了。”侧妃突然尖声打断,“他确实不是王爷亲生,当年王爷出征在外,他的母亲与小叔子私通才有了他。这样一个孽种,也配……” “住口,无凭无据也敢污蔑。”晚青妤厉声喝止,方于手中匕首在侧妃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萧郢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咯咯作响。他死死 盯着被制的母亲,又看向网中的萧秋折,眼中挣扎之色愈浓。 “二哥。”萧絮焦急地在一旁道,“快放了他,先救母亲要紧。” 萧絮素来不谙权谋,哪里懂得萧郢此刻的煎熬。只要萧秋折一死,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可若不顾母亲性命,便是大不孝之罪。 萧絮见兄长迟迟不动,急得双目赤红:“二哥还在等什么?快放了他们救母亲啊!” 他说罢竟夺过侍卫佩刀,挥刀斩断悬网的绳索。 萧郢见状,箭步上前扣住坠落的萧秋折,刀子抵住其后心:“晚青妤,你先放人。” 他的反应很快,也顾不得去骂愚蠢的萧絮。 一旁的方齐,刚从网中挣脱,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一箭射中膝盖,闷哼跪地。四周弓弦紧绷,齐刷刷对准他们,只待萧郢一声令下。 晚青妤指尖发颤,却不肯放人。两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退一步。萧郢眸中暗潮汹涌,一手钳制萧秋折,一手匕首紧贴其背心,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取他性命。 萧秋折环视四周,见弓弩手已将众人团团围住。他心知此刻若轻举妄动,不仅自己难保,晚青妤等人亦会命丧当场。这萧郢为夺储君之位,怕是连生母性命都能舍弃。 “你先放人。”萧郢又逼近一步,刀刃已刺破萧秋折衣衫。 方于见状,也将匕首往侧妃颈间又抵近三分。 晚青妤道:“要么同时放人,要么你先放,你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大,莫非你为夺储位,连生母性命都不顾了?” 萧郢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良久,他终于咬牙道:“好!一起放人。” 晚青妤眸光清冷:“让你的人全部退下,待我们上了马车,自会放人。” 萧郢不想她还有条件,面色阴晴不定,终是抬手一挥,四周弓箭手皆是退去。他钳制着萧秋折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得极重。方齐强忍腿伤,踉跄着护在晚青妤身侧,三人一步步退向马车。 “少夫人先上车。”方齐低声道,眼角余光却瞥见萧郢眼底翻涌的杀意。那目光如淬毒的刀刃,分明存着赶尽杀绝的心思。 晚青妤未动,抬眸直视萧郢,道:“这方圆十里都是你的人,我如何信你?前方五里处有座小镇,我们退到那里再交换人质。你的人……” “休想。”萧郢厉声打断,他手中匕首又往前送了几分,萧秋折后背顿时洇开一片血红,“别耍小聪明,即可放人。” “别伤他。”晚青妤见状急得眼泪瞬时落了下了。 “青妤,上车先走。”萧秋折强忍剧痛,声音嘶哑,“把人放了。” 只要她能脱身,他与方齐、方于尚有一线生机。 晚青妤强忍着眼泪,没有回答,她看出萧郢眼中亦有挣扎之色,便道:“萧郢,我们同时放人。你妹妹萧盈还在亲王府,若我们有半点闪失,她也别想活命。” “三妹?”萧絮闻言惊道,“你不可以伤我三妹,她年纪还小。” 萧絮最疼爱这位妹妹,不想晚青妤竟然也挟持了她。 现在是两命换一命,萧郢终是咬牙道:“好,数到三,一起放人。” —— 远处道上,张攸年率领残部向东疾驰。他频频回首,却始终未见萧秋折追兵踪影,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张攸年心知今日从皇城突围后,已是在劫难逃。他匆忙赶往东山,欲调动私藏的精兵寻个安身之所,却不料被萧秋折率兵穷追不舍。 行至半途,他忽觉有异,身后追兵竟不知所踪。勒马回望,林中寂静得反常。他心头警觉,立即调转马头折返探查。 刚近林边,一抹粉衫倩影倏地映入眼帘。定睛细看,竟是晚青妤,且方于正挟持着江侧妃,与持刀威胁萧秋折的萧郢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正在交换人质。 “一,二,三。” 萧郢和晚青妤同时数数,数到三声时,方于刚松开侧妃,萧郢却突然反悔,猛地拽住萧秋折衣襟。萧秋折眉头一皱,反手一掌劈在萧郢腕上,匕首“锵啷”落地。 晚青妤正要上前拽住放走前跑的江侧妃,结果一道黑影倏地掠过,将江侧妃劫至一旁。 “青妤。”萧秋折见状,一脚踹开萧郢,急身上前护住晚青妤。 而这时,突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向萧秋折后心射去。 “萧秋折。”晚青妤见状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旋身将萧秋折护在怀中。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支飞来的利箭,深深地射入她的后背。 “青妤!” 萧秋折双手一僵,只觉怀中人儿浑身剧颤,整个人向下软倒下来。他慌忙捞住,惊慌间,只见晚青妤后背中箭,已是鲜血直流。 晚青妤颤抖着抬起手,抓住萧秋折的胳膊,她想说什么,还未说出口,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青妤!” 此时,四周杀手已如潮水般涌来,箭雨铺天盖地。方奇与方于拼死抵挡,却仍是险象环生。 远处的张攸年见此情形,心头猛地一揪。他眼看着晚青妤为萧秋折挡下了致命一箭,整个人都僵住了。 待反应过来,他立即厉声喝一声“救人”,便率领亲卫冲杀过去。 萧郢眼看就要活捉几人,没想到张攸年突然杀了过来。两方人马一阵向杀。 萧秋折颤抖着将晚青妤搂在怀中,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上。 晚青妤伏在萧秋折怀中,只觉得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蚀骨,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强撑着抬起眼帘,望着萧秋折滚落的泪水,每一滴都似砸在她心口上。 此时张攸年匆忙跑来,见晚青妤背上那支箭已没入大半,顿时眼眶发热。这一箭若是伤及心脉,怕是没命了。 “青妤。”他颤声唤她。 晚青妤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萧秋折,气若游丝道:“萧秋折,别,别哭,我没事。”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忽然想起最近接连做的那个梦,也许,这就是萧秋折最后一次劫难,还好,她帮他挡下了。 萧秋折几近崩溃,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谁准你为我挡箭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的。” 泪水还在不停地落。 晚青妤勉力抬起手,指尖触上他的脸颊,努力道:“我不傻。萧秋折,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死。” 我可以为你死。 我可以为你死。 就这一句,生生将萧秋折击得粉碎,他再也抑制不住,落着眼泪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他又怎么值得让她付出生命呢?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快步向马车走去。 “公子,这些人……”方于红着眼问道。 此时,张攸年带来的人马已经压制住对方,不仅擒获了萧郢、萧絮,连侧妃也一并拿下。 第144章 萧秋折顿了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张攸年:“交给他。” 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怀中奄奄一息的晚青妤,他很后悔,若非自己执意追赶张攸年,她也不会过来寻他而受伤。 张攸年望着晚青妤不断渗血的伤口,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往东五里有个村子,那里应有郎中。快带她去,这里交给我。” 萧秋折抱着晚青妤上了马车,方于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张攸年望着渐远的马车,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温热。转身走到萧郢跟前,寒光一闪,匕首已没入其腹中。 “这一刀,是为了晚青妤。”他声音冷得像冰,“想做太子?想当皇帝?” 他猛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刺入萧郢心口:“到阴曹地府去做吧!” 萧郢双目圆睁,还未及出声便已气绝。 一旁的侧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郢儿,我的郢儿。” 她扑上前来,十指如钩想要抓挠张攸年:“你为何要杀我儿?” 张攸年侧身避开,冷眼睨着她:“为何?只要你这双儿子活着,便是萧秋折的心腹大患,也会阻碍他坐上太子之位。” “你以为,当年你构陷他生母嫁入亲王府的事,当真无人知晓么?她人死了,你还要 到处散播污言秽语,并且栽赃到我的头上,让晚青妤误会我。事已至此,你也认命吧!” 张攸年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横竖都是要死的人,倒不如在临死前为晚青妤做些什么。若是留着萧家这两个兄弟,待萧秋折坐上太子后,也难保不会再生夺嫡之祸。到那时,受苦的终究还是晚青妤。 “萧秋折下不了这个狠心……”他喃喃自语,只听一声响,手中匕首已然刺入萧絮腹中,“那就让我来帮他做。” “絮儿,絮儿。”江侧妃眼见两个儿子接连死在眼前,整个人如疯似癫,“你这个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攸年面无表情地收起匕首,对亲卫冷声道:“将这两具尸首埋了。其余人送到岭南去,永世不得回京。” 手下得令,揪起还在哭喊的江侧妃。 张攸年待手下将人拖走后,翻身上马,向村子赶去。 他急匆匆赶至村中,寻得一处医馆,得知晚青妤就在此处疗伤。他腰间旧伤隐隐作痛,却顾不得许多,径直奔向晚青妤所居医房。只见房门紧闭,药童拦道:“公子且慢,那位姑娘伤势不轻,医师正在为她拔箭疗伤,您待会再进去。” “她伤势如何?可有大碍?”张攸年急声问。 药童回道:“才见她进来时,虽伤得重,但未及心脉,应无性命之忧。” 张攸年低应一声,松了口气,在廊下踱步,他额间沁出细密汗珠,衣衫上血迹斑驳,腿上几处伤口犹自渗血,却浑然不觉。这几日朝堂剧变,生死一线,而今方悟世间诸事,强求不得。 情之一字,尤难左右。 他亲眼见过两年前付钰书为爱痴狂的模样,亦目睹两年后那人因爱成疯,竟至伤及心上之人。而今却因他之过,连累晚青妤重伤若此,几近殒命。 六月暑气正盛,庭中古木葱郁,却驱不散他心头焦灼。微风过处,只将那血腥气搅得更浓。 屋内,医师汗湿重衫。他一手持药纱按在晚青妤背后伤处,一手握住没入肌骨的箭矢。抬眼看向紧抱女子的萧秋折,但见他面色惨白,颊边泪痕与血渍交错,一双赤目死死盯着怀中几近昏迷的人儿,连眉头都不敢稍动。 “会有些疼,抱紧她。”医师沉声道。 萧秋折微微颔首。他身经百战,箭伤刀伤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受这般重伤。那箭镞入肉三分,该是何等钻心之痛?他忧心晚青妤承受不住,正自思量间,忽觉怀中人儿猛地一颤,医师已发力拔出箭矢。 晚青妤闷哼一声,霎时软倒在萧秋折怀中。她面色惨白如纸,唇泛青紫,冷汗浸透衣衫,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萧秋折紧握她冰凉的手,随着那支血箭“铛”地落入铜盆,只觉心口如遭重击,热泪夺眶而出。 医师急以烈酒清洗伤口,又以桑皮线细细缝合,最后敷上金疮药,缠好素绢。幸而存有些许麻沸散,虽不能尽除痛楚,到底缓了几分苦楚。 待处置完毕,医师拭汗道:“姑娘元气大伤,需即刻服药调养。你好生看顾,老夫现在就去给她熬药。” 萧秋折喉头滚动,却只挤出几声哽咽。医师匆匆推门而出,恰被守在廊下的张攸年拦住。 “医师,她......”张攸年声音发颤,衣上血痕犹未干涸。 老医师打量他周身伤痕,温声道:“公子宽心,箭已取出,虽伤及肺腑,幸未损心脉。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将养。” 医师又见他袖口渗血,叹道:“我看公子伤势亦不轻,可要先行包扎?这伤若耽搁久了,别再发炎了。” 晚青妤未有性命之忧。 张攸年闻言,心头巨石方落,眼眶霎时泛了红。他长舒一口气,随医师前去疗伤。 换药时,医师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叹道:“我不知诸位从何处来,但看你与屋内那位公子,皆伤痕累累。那位公子胸前背后多处创口,却只顾守着那位姑娘,连伤都顾不上治。他可是你的朋友?待我为你包扎妥当,你且去唤他过来。这性命攸关之事,耽搁不得。” 朋友。 银针穿皮而过,张攸年紧咬牙关,强忍酸楚,默了片刻回道:“好,我稍后叫他。” 说起“朋友”二字,于他重若千钧。 晚青妤温婉,付钰书清冷,陆临跳脱,晚清禾敦厚。犹记那年春深,晚青禾还和手把手教他临帖。晚青桁则总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唤着“攸年哥哥”。 最是陆临顽劣,曾在外祖母院中的枣树上蹿下跳,不慎跌断腿骨,疼得直哭。至于付钰书......思及此处,他心头微窒。那人白衣胜雪的身影在记忆中忽明忽暗,其中纠葛,竟难以言说。 付钰书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公子,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分委屈。他确曾待他亲厚,或许真心视作知己。然他自幼生于微末,心性渐生偏执,竟起了争胜之心。 他渴慕那些触不可及的荣华,妄想成为付钰书那般人物。直至今日方才顿悟,那些珠玉锦绣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少年时共同的欢乐,才是难得珍贵。 晚青妤,那个总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的人儿,会毫无保留地将满目韶光都赠予站在阴暗处的他。 正是因着她和那些伙伴,让他方知,这世间既有风雨阴晴,亦有光华灼灼。 可叹流光易逝,故人零落。晚青尧英年早逝,晚青禾形销骨立,付钰书家业倾颓生死不知,而今连晚青妤也身受重伤。 思及此,他只觉喉间发苦。人生恰如明镜,心若蒙尘,照见的自是扭曲形貌。 医师包扎完毕,他走青妤房前伫立良久,方才轻叩门扉。听得屋内萧秋折沙哑应声,这才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但见晚青妤伏卧榻上。 萧秋折坐在床畔,十指紧扣晚青妤的手,听得门响,转过头来,而后眉心微蹙,旋即转回,目光依旧落在晚青妤苍白的面容上。 张攸年缓步近前,见晚青妤昏迷不醒,心口如遭芒刺,眼底霎时泛起热意。 房间里一阵寂静。 “疼的昏了过去,还好没有伤及要害。”萧秋折嗓音沙哑地开口。 张攸年低应,见萧秋折遍体鳞伤,青衫尽为血浸,面上血汗涔涔,竟分不清哪些是泪。他喉头滚动,动了动唇:“你的伤很严重,先去包扎。” 萧秋折闻言没有立即回应,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他这才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张攸年不便打扰晚青妤,跟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 萧秋折先去医治伤口,回来后见张攸年仍伫立门前。 他走上前正欲推门,张攸年突然道:“此番祸事,皆因我鬼迷心窍所致。你那两位弟弟我已处置,再无人能阻你今后之路。待王爷登基,你便是东宫太子。届时我自会认罪伏诛,只道兄弟阋墙与你无干。” 说到此处,他低头默了一瞬,再开口嗓音低沉:“萧秋折,愿你今后好生对待青妤,也……祝你们白首偕老。” 白头偕老,四字出口,心如刀绞。 曾经没有人知晓,他张攸年也曾将一片痴心暗许,却一直不敢 言。看尽王孙公子献殷勤、赠珠玉,而他连为她买盒胭脂的银钱都没有。 旁人唾手可得的,他耗尽十年心血才勉强触及。到头来,终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纵使他褪去寒衣换上锦袍,在她眼里,怕还不如当年那个躲在廊下偷看的少年。 原来情之一字,最是不讲道理。不是够努力就能得到,就像再亮的烛火,也照不进合上的眼帘。 直至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他错了。 第145章 夏木葱茏,风过叶动,日影斑驳,摇曳一地碎光。 萧秋折听完这番话,静默无言,只推门而入,将张攸年一人留在门外。他想,若张攸年尚存一丝清明,便该明白,世间诸事,尤其是情,绝非强求可得。付钰书的前车之鉴,他未曾参透,偏要亲身历劫,方知痛彻心扉。 萧秋折回房后,坐于床前,紧握晚青妤的手,寸步不离。他守了一夜,未曾合眼,直至翌日晌午,晚青妤才悠悠转醒。 她饮了药,气色稍复,抬眸见萧秋折,泪水倏然滚落。唇瓣微颤,却未能发出一语。 萧秋折与她四目相对,见她落泪,亦不由眼眶一热,泪水潸然。 二人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日,对萧秋折而言,如历劫难。可也让他终于明白,晚青妤对他的爱,竟如此深沉。 前些日子,他因她不肯言一句“我爱你”,便赌气三日不归。而今才知,她爱他至深,甚至愿为他赴死。 她向来坚韧,默默承受着一切。十七岁时,本可与心上人相守,却因家族变故,被迫因利益与他成婚。婚后未享一日夫妻之乐,便独居山中,两年间因下人克扣银钱,日子清苦。而后父亲与长兄相继离世,二哥又遭横祸,险些葬身火海。她在亲王府的这段日子,也未曾享过一日安乐。 她未曾因他得过半分快乐,反倒因他受尽磋磨,她被祖母逼着延嗣承祧,终日惶惑于茫不可知的将来。为他担惊受怕,却被太后威逼和离。更因自己未明身世,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敢宣之于口。 这般煎熬,何尝不是钝刀割肉般的痛楚? 而今细想,他只觉亏欠她太多。为夫者,未能护她周全,未予她安稳喜乐,反倒在他最危难时,得她以命相护。 这一箭,原该是他的劫数,她却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这般情深义重,怕是穷尽此生都难偿还。 二人泪眼相望,珠泪浸透锦衾。萧秋折见她伏在枕上无声落泪,终是再难自持,竟哭出了声。 自母亲去世后,他再未这般失态。当年是因永失至亲,而今却是后怕,怕极了眼前这人也会永远离开他。 晚青妤勉力抬手,指尖轻抚他湿透的面颊:“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她气若游丝,却仍弯了弯唇角:“萧秋折,你这一生,太苦了。所有的劫难,原都是有定数的。前日我还梦到一位鹤发仙翁,他说你命中有几大劫难,但若有人替你挡过,此后便都是康庄大道了。以前种种劫难,你皆一一熬过。此番,我来替你挡下,相信再也不会发生了。” 也幸好,她活了下来。 她一字一句落在他心里,都让他心疼不已,她掌心早已濡湿,却仍勉力举给他看:“别再落泪了,你看我的手都湿了。” 她劝着他,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他抓住她的手,颔首难言。心中虽有万语千言,却觉字字皆不足以表此刻心情。 他哭了好久才渐渐止住哽咽,而后小心翼翼将她扶起,让她趴在自己怀中。 “青妤,都过去了。那些荆棘难走的路都走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张攸年又让人寻来几位医师,为晚青妤悉心调理伤势。众人在这医馆将养三日,待她伤情稍稳,方准备启程返京。 临行前,晚青妤把张攸年叫到了房间。 这些时日,张攸年始终守在门外日夜不离。此刻她说要见他,反生踌躇。 他进了房间,只见晚青妤伏卧榻上。她闻声抬眸看他,他与她对视一瞬,仓皇垂首,竟不敢直视。 他缓步走上前,在距榻三步处驻足。但见她虽气色稍复,身形却消瘦得惊人,纤指交叠置于锦衾之上,连抬首都显吃力。 “坐罢。我有话与你说说。”晚青妤道。 张攸年默然片刻,扯了把椅子坐下。坐下后,恰能与她平视。他看她一眼,便又垂眸。 他数日未进滴水,看上去形销骨立,眸中光华尽失,身上衣衫仍是血迹斑斑。 屋中寂静了好一会。 张攸年再次抬眸看她,终是轻声问道:“还疼得厉害么?” 他很担心她。 晚青妤苍白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好多了。” 她原有许多话要问,此刻人就在眼前,却不知从何说起。 又一阵沉默后,张攸年无意识地攥着袖口,问她:“可要喝水?” “不喝。”晚青妤回道,然后很认真地看向他,“张攸年,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到了这般地步,她想问个明白。 张攸年似乎猜出她想问什么,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盛满了说不尽的疲惫与哀恸。 晚青妤问道:“言书堂出事,以及那场火,可是与你有干系?我二哥,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的?” 从前她从未怀疑过他,可近来种种,却叫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总叫人捉摸不透的男子。 张攸年眸光微凝,口中苦涩,认真地回道:“青妤,我以性命起誓,我从未加害过你二哥。言书堂之事,实乃付家老爷所为。” “当初,付家书库出事,付老爷欲在京城另觅宝地重建。此番他野心勃勃,不仅要建一座前所未有的书库,更想借此与翰林院攀上关系。言书堂,便是他觉得只好的宝地。且你二哥在翰林院任职,屡次阻他往翰林院安插人手。他便起了杀心,先是构陷,后又寻到我。” “他许我官职,诱我同谋。可我素来厌恶付家,更不屑与付钰书为伍,便断然回绝。言书堂起火那日,我并未去表兄家,而是被付老爷带到一处别院。他假意为我疗伤,实则想逼我出面诬告你二哥。可我虽非君子,却也知恩图报。你二哥待我如手足,我岂能出卖他。” 张攸年眸色渐深:“后来我暗中搜集付家构陷言书堂、纵火谋害你二哥的罪证。待证据确凿,便呈递御前。陛下查证后虽震怒,却未立即发落付家。皇家权衡之术,终究要以朝局为重。皇上为堵我之口,又见我尚堪一用,便将我安插入吏部。” “那时吏部尚书乃是皇后母族之人,陛下早欲除之。待我查出其贪墨渎职之罪,陛下便顺势擢我为吏部尚书,让我官居二品。” 说到此处,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透着苍凉:“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我以性命相搏,一步一血印挣来的前程,不及帝王一念之间的权衡。” “人生来便分贵贱,从前我总怨天道不公。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满腹韬略无人赏识。后来陛下许我前程,我便昏了头,只道是二十载寒窗终得报偿。” “后来,皇上又许我锦绣前程,命我接近萧亲王,蛊其谋逆。我原以为,待事成之日,便可平步青云,谁知攻城那日,皇上竟紧闭宫门,箭雨火石齐发,要将我们这些棋子与叛贼,尽数埋葬。” 他依旧记得那一刻,皇上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挣扎的蝼蚁。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晚青妤始终安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关于萧秋折的身世,其实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我所安排。是江侧妃想借机将萧秋折赶出亲王府。王爷此战若胜,便可登基为帝,萧秋折便是太子。只要证明萧秋折并非王爷亲生,太子之位就会落在她儿子身上。所以她四处散布谣言,想毁了萧秋折。” “那日,你突然找上门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我当时怔住了,可望着你满眼的怒火与哀伤,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我亦明白,你对我向来心存芥蒂。纵使我百般解释,你也听不进去。你定是觉得,我对你的心意是假的,想与你相守也是假的,唯有踩着旁人往上爬才是真的。” “晚青妤,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那桩旧事?那年乔府丢了一件贵重物件,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见。众人却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硬是将我带到祠堂前跪着,逼问我将东西藏在了何处。我哭着辩解,甚至磕破了头,可谁肯信我?在大家眼里,我不过是个穷苦的下人,做出偷盗之事再寻常不过。” “但是我没有偷,我在乔家这些年,从未起过半。分贪念。当时,即便我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也没人相信。就连父亲都来逼问我。他怕极了,若坐实了这罪名, 我们父子便要被逐出乔府,又要流落街头。我说我没偷,他便当众狠狠责打我。众人见我宁死不肯认,这才作罢。” “后来过了半年,那物件忽然找到了。但是当时没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向我道过一声歉,这事便这般轻飘飘地揭过了。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冤屈,是刻进骨子里的羞辱。这顶偷儿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任我如何辩白都无人肯听,而原因竟是,只因我出身微贱,只因我是乔家的下人。” 他这一生走来,历经种种坎坷,无论是生计、尊严还是情爱,竟无一样顺遂。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晚青妤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此刻她才恍然,并非张攸年太过莫测难懂,而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他心存偏见,始终带着有色眼光看他,甚至认定他的好、他的情意、他的爱慕,统统都是假的,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垫脚石罢了。 第146章 张攸年将往事尽数道出,心中郁结总算舒解几分。即便如此,他仍无把握晚青妤会信他这番话。可既已说出口,至少不必再憋闷着,也不必至死都带着这份委屈。 晚青妤将脸颊轻贴在手背上,泪眼盈盈地望着他。终是轻声道:“张攸年,对不起,是我们错怪你了,真的对不起。” 她竟向他道歉。 张攸年听得这句,鼻尖一酸,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慌忙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什么歉,都过去了。该赔罪的是我,若不是我痴心妄想,轻信皇上蛊惑,妄图借机铲除亲王府来换与你相守的机会,你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终究是我错了,合该付出代价。” 他一只手攥住腿边的衣袍,喉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青妤,我活不成了。但有些真心话,我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好,对你的情意,从来都是真心的。我也想给你买最甜的糕点,也想日日瞧见你在我身边笑,可似乎从我出生那日起,便没了这个资格。” “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无论你如何看我,至少,给我留一分爱情的尊严。” 他真心实意的感情,也希望她能在意。 他话至此,已是语不成声。他起身背对着她:“青妤,想来今生......再不能为你买那些甜糕了。但愿来世,我的命数能好些,还能再遇见你。” “若萧秋折将来承继大统,以你的聪慧,定能辅佐得当。萧秋折爱得光明,比我们任何人都配得上与你相守一生。” 是的,只有健康的爱情才会开花结果。 二十几年来,纵使儿时受了屈辱,也未曾像今天这样难受过。 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切都晚了,也都过去了。 甚至,他那份不够体面的爱,也必须在此刻停止了。 他不等她回话,便向门外走去。 “张攸年。”晚青妤望着他的背影,急急唤他,“张攸年,我始终当你是朋友,自儿时便是,也从未轻看过你。” 他脚步微滞。 朋友。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张攸年离开了,后来,晚青妤再也没有见过他。 晚青妤身体好了一些后,萧秋折便带着她回了京城。 如今的京城已不是当初的京城,两日后新皇登基,也将会立新的太子。 而晚青妤的身世,也将会揭开。 第72章 “要是动作和幅度小点,…… 王朝骤变,无论黎民百姓还是朝堂众臣,皆猝不及防。唯独萧敖对此早有筹谋。战事方定,他便以雷霆之势整肃宫闱,召集文武百官,推行新政。但凡有违逆者,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下狱问罪。那些蛰伏多年的能臣干吏,纷纷被擢拔重用。 萧敖虽多年远离朝堂,然治国之才未减分毫。他深谙乱世用重典之理,不过多日便将动荡的朝局稳住。 而正当他着手准备登基大典时,却惊闻两个儿子惨遭毒手,而凶手竟是张攸年。这对于萧敖来说乃是沉重打击。纵使二子才具平庸,终究是亲生骨血。 他当即遣精锐捉拿张攸年,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萧秋折那日将两个弟弟交予张攸年时,便已料到这般结局。他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是这两个弟弟要置他于死地,若不除之,日后必成大患。这般借他人之手除却心头大患,既全了手足之名,又免了弑弟之嫌。 萧秋折将两位弟弟交到张攸年手中时,张攸年便立即明白,若要保萧秋折与晚青妤日后安稳,这后患必须由他来除。 那日在山林中的变故,萧秋折早已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萧敖至今只知晚青妤是在萧秋折追捕张攸年时为他挡箭,才身受重伤。 这般情形下有人顶罪,纵使萧敖心有疑虑,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 晚青妤回京后返回亲王府,萧秋折则严令府中众人不得擅自出入,在这新帝登基前的紧要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大局。如今整个亲王府皆由萧秋折执掌,无人敢有异议。 太妃虽痛失两位孙儿,但想到儿子即将登基为帝,自己也将贵为太后,心中倒也得了些许慰藉。 回府后,萧秋折即刻召集太医为晚青妤诊治。 当晚青妤再度踏入兰风居时,心境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这日天色晴好,玉儿轻手轻脚地在房中忙碌。她先将窗户推开半扇,又将房中的花植悉数撤去,生怕花粉影响晚青妤养伤。连香炉都被挪了出去,但凡觉得不利伤势之物,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玉儿是看着自家小姐一路走来的,虽心疼她受伤,但想到她与姑爷终于苦尽甘来,又不禁替他们欢喜。 “玉儿,萧秋折去哪了?”晚青妤伏在锦衾间轻声问道。 玉儿忙将书本放回案几,转身走到榻前回话:“回小姐,姑爷去宫里了。明日便是册封大典,这两日实在脱不开身。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好生照料您。” 晚青妤气色虽好转了些,可伤口仍疼得厉害,稍一动弹便冷汗涔涔。经此生死劫难,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萧秋折,片刻不见便心绪不宁。许是怕极了再出变故,更怕再见不到他。 玉儿见她仍郁闷,温声劝道:“小姐且歇会儿,方于已经去请夫人了。待夫人来府小住几日,有娘亲陪着,您心情定会好些。” 晚青妤本不欲将受伤之事告知娘亲,生怕她忧心。如今既已惊动娘亲,反倒盼着她能早些过来相伴。 玉儿将房中收拾妥当后,又端来汤药伺候晚青妤服下。这宫里的太医果然医术高明,汤药入腹不久,晚青妤便觉伤口处隐隐发烫,竟能感知到血肉在渐渐愈合。 药碗刚搁下,管家便匆匆来报:“少夫人,四夫人那位表兄已经寻着了,眼下师傅正押着他候在外头。” 晚青妤此刻不便见客,更不好让人进房,便对玉儿道:“你且去瞧瞧,将事情问个明白再来回我。” 她又对管家吩咐:“你去四夫人院里盯着些。” 管家领命而去,玉儿也心领神会地出了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玉儿才回来复命。 晚青妤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玉儿气鼓鼓地回道:“那表兄嘴硬得很,奴婢起初好言相问,他竟蛮不讲理。后来方齐回来了,奴婢就让他动了手,这才老老实实招了。说是当初确实领了一百两银子送人上山,可这厮起了贪念,又不敢独吞,便勾结了四夫人。两人狼狈为奸,生生克扣下五十两银子,全拿去花天酒地了。” 说到此处,玉儿压低声音:“听说这两人还有染呢!” “后来那五十两银子送出去后,中间又被层层克扣,到我们手里竟只剩十两了。说来也是我们太过糊涂,若是当时稍加留心,或许早就能发现端倪。可整整两年光景,我们竟毫无察觉。” “方才方齐同我说,其实姑爷当初派了人在山中守着,原是要护我们周全的。可这些人在山上待得久了,渐渐起了异心。有人暗中贿赂他们,他们便对差事越发懈怠。我们在山间无论是住得艰难,还是遭遇什么事,他们都瞒着不报。每次向姑爷回话,只说我们过得安稳,村里日子顺遂。姑爷这两年来,竟也被蒙在鼓里。再加上,您每次见他总是避着,两人鲜少交谈,这事倒也怨不得姑爷。” 晚青妤听完,轻叹道:“我怎会怪他?我知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只是那时在山中住得惯了,整日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过一日算一日。如今回想起来,那样的日子虽平静,却少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便是两心相知的真情。 如今,她越发觉得身边人的可贵。 她道:“四夫人 这事,我不好擅自处置。待王爷回府,你带着那表兄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明,王爷自有决断。” 玉儿应了声,又道:“小姐,该用午膳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玉儿刚要出门,却见乔夫人匆匆赶来。乔言一进门瞧见女儿趴在床上的模样,顿时落下泪来。 玉儿连忙劝道:“夫人切莫伤心,小姐伤势无碍,太医说静养些时日便好。您既来了,不如留下用膳,也好陪小姐说说话。” 乔言应下,玉儿便退出去张罗。 乔言走到床前,握着女儿苍白的手,泪如雨下:“妤儿,都怪娘没本事护着你,这伤可还疼得厉害?” 晚青妤见母亲落泪,眼眶也跟着红了,却强笑道:“娘别担心,太医用了止疼药,这会儿不觉着疼。您瞧我说话中气十足的,只是这些日子没好好用膳,才显得憔悴。在府上将养几日就好了。” 晚青妤又问道:“对了,二哥和四弟可好?” 乔妍回道:“你二哥听说你受伤,执意要来看你,只是他腿脚不便,我没让他折腾。你四弟今儿一早就随秋折进宫了,眼下宫里正忙着,待他回来,我让他来瞧你。” 第147章 晚青妤点点头。母亲又问起她如何受的伤,她便拣着能说的,将事情缓缓道来。当提到张攸年时,乔言沉默一会,眼中浮起一丝怅然:“那孩子......” 她想起当年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少年,每次她回外乔家,他都会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长大后,他待人温和,跟着晚青禾读书时也格外勤勉,对晚府一家人更是敬重有加。这次晚青禾蒙冤,还是他帮着洗清了罪名。 “其实那孩子本性不坏。”乔言轻叹道,“只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出身,终究钻了牛角尖。青妤,娘说句心里话,这世上无论是谁,只要捧出过真心,那份情意都该被尊重。幸好你们最后把话说开了,但愿他往后能想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晚青妤垂眸。 好好过日子,他怕是不能了。 以萧敖的性子,丧子之痛,怎会放过他? 晚青妤轻叹了口气,没再言语。乔言见她神色倦怠,便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待她趴着睡下后,自己仍坐在床头守着。 午膳还未备好,萧秋折便匆匆赶了回来。他一进兰风居便径直去了寝房。 乔言看到他,起身轻唤了声:“秋折。” 萧秋折上前,先向她郑重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在晚青妤的脸上,低声问道:“岳母,青妤今日可好些?可曾发热?” 乔言温声道:“太医处置得当,未曾发热,这会儿睡得正熟。待午膳备好再唤她起身。” 她看了眼萧秋折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宫里事务繁忙,怎的这时回来了?” 萧秋折的视线仍凝在晚青妤脸上,声音放得极轻:“放心不下,回来看看。用过膳便回去。” 乔夫人闻言,心中甚慰。如今朝堂动荡,他竟还能抽空回府探望,足见情深。 乔言轻声道:“我去瞧瞧午膳可备好了,你在这陪她一会。” 萧秋折点头应下。待乔言退出房门后,他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晚青妤的额温,又将她微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静静凝视着她睡觉的样子。 许是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晚青妤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见是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时辰,你怎么回来了?” 萧秋折小心扶她靠在自己肩头,温声道:“心里总记挂着你,便回来看看。今日伤口可还疼得厉害?若实在难忍,我让太医再换副药。” 他说着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陆临去塞北寻特效药了,那边药材见效快些。你且再忍一日,明日便能取回。” 晚青妤闻言轻声道:“塞北路远,怎好劳烦陆临专程跑一趟?我多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萧秋折抚了抚她的发,道:“他此番回塞北,也是为答谢外祖父。此次能调动塞北兵马取胜,多亏陆临与他外祖父鼎力相助。待我忙完这阵,也要亲自去谢恩。” 晚青妤点头:“确实该好好谢他。” 她轻轻从萧秋折怀中直起身,抬手抚上他消瘦的脸颊,心疼道:“你身上也有伤,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用膳时多用些,好好将养才是。” 她自己尚带着伤,却仍惦记着他。萧秋折望进她清澈的眸子,双手捧住她的脸,喉间忽的哽住,眼眶又红了。 自她受伤那日起,他每每看着她,心口便酸胀难言。那句“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时时萦绕心头,让他后怕不已。如今恨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稍一错眼便忧心忡忡,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晚青妤眼尾也跟着泛红,忽的向前倾身,一双手攀上他的肩头,仰起脸便吻上了他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萧秋折浑身一僵,待反应过来,才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极轻地回吻了一下。 念及她伤势未愈,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只浅浅一触便要退开。 “别。”晚青妤却揪住他的衣领往跟前带,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都好些天没亲亲了。” 许是受伤后心绪脆弱,她此刻格外贪恋他的温度,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 萧秋折见她这般,既心疼又情动,只得重新捧住她的脸,轻轻覆上那微凉的唇瓣。 细细算来,这些日子忙于攻城,确实许久未曾好好温存。 他亲着亲着,原本克制的吻渐渐深了几分。待他喘息着要退开时,却被她攥着衣襟不肯松手。 “当心伤口。”他轻哄道,却见她水润的眸子直勾勾望着自己,到底没舍得真推开,只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避开伤处虚虚环着,“那,亲一会。” 晚青妤虽气息尚弱,吻起来却格外执着,勾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直到她亲够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萧秋折早已被她撩得浑身燥热,可顾及她的伤势,只得强自按捺。 晚青妤动了动身子想躺下,萧秋折忙扶着她趴在自己腿上。 室内 静谧片刻,萧秋折轻声道:“皇上已被囚禁,若取血......” “萧秋折。”晚青妤打断他,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是不是皇族血脉,我们有没有亲缘关系,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想与你在一处。” 经此生死劫难,她再不是从前那个畏首畏尾的性子。险些阴阳两隔的恐惧,让她彻底抛开了所有顾虑。 她仰起脸,眸中漾着温柔:“待我伤好些,我们要个孩子可好?不论男女,我都喜欢。名字我都想好了。日后,你若做了太子,我们搬去东宫住。我会好好辅佐你,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儿。等政务不忙时,我们就去游山玩水。” “你信上说,要背我去沅山看桃花的。还要带我尝遍天下美食,我已经等不及了。” 萧秋折没想到她竟能全然放下身世之虑。半晌才温声道:“放心,待诸事平定,我定带你去。” 晚青妤轻轻“嗯”了一声,嘿嘿一笑道:“也不知饭可备好了,我有些饿。” “我去看看。”萧秋折小心将她安置在榻上,起身去厨房查看。 不多时,他端着食案回来,先盛了碗温热的米粥,坐在榻边将她扶起,一勺勺仔细喂着。 晚青妤喝着喝着,抿唇一笑。 萧秋折问道:“笑什么?” “夫君喂的粥,太甜了。” 甜到心坎里了。 萧秋折心头也跟着一软,指腹擦过她唇角:“那往后我常喂你。” “嗯。”晚青妤连连点头。 待她用好膳,萧秋折匆匆用了些饭菜便赶回宫中。 其实那日太医为晚青妤诊治时,萧秋折已留了血样,无论将来是否要验亲,他都不愿再让她受半分取血之痛。现在取血验亲很简单,可他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踌躇。真相,竟让他有些不敢触碰。 待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与母亲说了会体己话,又小憩片刻。傍晚时分,太妃竟亲自来探。这是太妃头第一次来看她,且看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辨。 “身子可好些了?”太妃在床前坐下,语气不似往日凌厉。 晚青妤记得上次相见时的不愉快,轻声道:“回祖母的话,孙媳好多了,伤处已不太疼。劳祖母挂念。” 这一声“祖母”唤得婉转,太妃神色柔和下来。她听闻晚青妤是为救萧秋折才挡下那一剑,这是拿命在护着她的孙儿。 她轻叹道:“你好生将养。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秋折即太子位,你便是太子妃了。你往后要有太子妃的体统。至于子嗣,我也不再强求,你们顺其自然便是。秋折那孩子倔,日后他若不肯纳侧,我也不会插手。” 晚青妤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急忙道:“多谢祖母,孙媳定当尽心辅佐秋折。” 她略作迟疑又道:“对了,盈妹妹那边,还望祖母多宽慰些。往后孙媳也会将她当作亲妹照拂。” 提及江侧妃那边的事,太妃眼中闪过痛色,终是叹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已安抚过她了。那孩子如今孤苦无依,你日后多照应些。” 说完她说着起身道:“你好生歇着,我先回了。” “好的祖母,孙媳记下了,待身子好些,再去给您奉茶。” 晚间,萧秋折匆匆回府,连膳都未用便净了手,直奔内室。他见晚青妤精神较日间更好,还说背上伤口隐隐发痒,显是在愈合,这才放下心来。 晚青妤让他先去用膳沐浴,他听话地照做,待匆匆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回到房中。 烛光下只见晚青妤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暑气正盛,他沐浴后只着了件淡青纱衫,衣带松松系着,湿发垂落肩头。 他扯了布巾擦着头发,晚青妤则趴在锦衾间,看着他笑道:“我家夫君怎生得这般好看,样貌好看,身量也好,连肌肤都是好的。” 她夸人时总是很认真,声音也很温柔。 萧秋折听着,耳尖倏地烧红,他急匆匆把头发擦干走到床边坐下。 晚青妤拽着他衣袖道:“我背上痒得厉害,你帮我瞧瞧可好?” 第148章 “太医说过,伤口愈合时发痒是常理。”萧秋折小心扶她趴在自己腿上,“纱布不能随意拆,不然我帮你挠挠。” “好。”晚青妤把脸贴在他大腿上。 萧秋折轻轻解开她的外衫,只见一片莹白肌肤瞬时映入眼帘。淡粉肚兜系带下,纤细的腰肢煞是好看。 他望着,晃了一下神,手悬在半空没再动。 “右边痒。”晚青妤软声催他。 他回过神,指尖极轻地落在纱布边缘,轻轻地帮她挠着。 烛火摇曳间,他的脖颈已经一片红透。 晚青妤原本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腿上,忽觉脸侧触感微妙起来。 她眨了眨眼,无意识地蹭了蹭,却听萧秋折陡然道:“别动,我……” 他话未说完便顿住,只余一张脸涨得通红,呼了口气,强装镇定地问她:“哪里还痒么?” 晚青妤的脸颊贴着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某种变化。 她的脸也倏地烧了起来,轻笑了声:“这会,倒不是背上痒了,是心里痒。” “我这伤,要是动作和幅度小点,应该不影响做吧!” 第73章 “你已经是我的了。”【…… 晚青妤此言一出,萧秋折的脸霎时红透,整个人僵在原地,搭在她背上的手也凝住了。这般撩拨话语,惹得他愈发心旌摇曳,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按捺道:“你的伤有些重,我们再等等。” 他如今珍视她至极,见她纤弱的身子受了这样重的伤,早已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舍得再伤她分毫。 萧秋折不答应,晚青妤正欲再动,却被他一把扣住腰肢:“别动。” 他嗓音微哑,掌心温度透过衣衫灼在她腰间。 晚青妤分明是存了心的。她低低一笑,伸手探入他的衣襟。 萧秋折微微仰首,扶在她腰际的手背青筋起伏,眼中春水流淌,喉结上下滚动着:“听话,再忍忍。” 原是他要她忍耐,此刻却是她不肯安分。娇躯在他怀中轻蹭,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不放。这般强势作态,惹得萧秋折浑身燥热难当,掌心顺着她腰间向上轻抚。 时下,晚青妤已经解开了他单薄的轻衫,俯身在他腹间亲了一下,她这一亲,让他更是控制不住。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欲、火,劝她:“待伤势痊愈,再好好的,听话。” 晚青妤见他脸颊痛红,却更是生出一股挑逗之意,缓缓自他身上爬起,指尖轻触上他的喉结,复又含住他的唇瓣。 萧秋折难耐情愫,轻喘几声,喉结一阵滚动,正欲开口,却被她用一根白嫩手指探入口中,然后撩拨他的舌。 她……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轻吮她的手指,终是再难自持,搂紧她的腰身,让她紧贴自己,含糊不清地道:“怎么不听话?我实在怕伤着你。” 见他极力忍耐,她反而更加兴奋,手指在他唇齿间挑逗。萧秋折微眯双眸,热气如兰,不时勾缠她的手指。 他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滑落,粉色肚兜落下。 雪白莹润,温热柔软。 晚青妤忍不住轻吟一声,她感到全身酥麻,轻轻推拒道:“别……” 她刚开口,就被他咬了下。 她轻摇着头,欲抽出他口中的手指,却被他紧紧含住,随即拉她更近一些:“别躲,方才我劝你忍耐,你却不肯。如今此景,让我如何停下?” 言罢,粉色衣裙撩动。 晚青妤娇呼一声,背上传来的轻微痛楚让她欲动还休,却又贪恋这份令她沉醉的感觉,未置一词,只是紧紧抱住他,再次吻上他的唇,一只手摸向他的耳朵。 萧秋折的耳朵极为敏感,被她轻揉,更添几分难耐,问道:“究竟是继续,还是就此作罢?” 手已探入衣襟深处。 晚青妤此刻迷迷糊糊,只觉背上隐隐作痛,却又不敢妄动,更不愿这美妙时刻就此中断。她未答,只是更加深情地吻住他,仿佛要将所有情愫都融入这绵长的吻中。 萧秋折深知自己难以忍受,但又唯恐伤及她,于是强压下内心的冲动,以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随后含住她的舌尖,深情地回应着她的吻。 他的吻愈发深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起初,他仅以指腹轻揉,渐渐地,深入些许,晚青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感,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头。 萧秋折伏在她的耳畔,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温声道:“既然忍不了,今日我便先小小地满足你一下。” 言罢,他再次吻上她的唇,动了动手指,又入了几分。晚青妤轻呼一声,微喘着气,想要退缩,试图推开他的手臂,但萧秋折却紧紧抱住她不松手。 晚青妤浑身开始发烫,蜷缩在他的颈窝里,同样喘着气,她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越收越紧,渐渐地掐入了他的皮肉里。 屋内,轻吟声伴随着暧昧的气息愈发浓郁。今夜月色皎洁,白日虽有些许燥热,但夜幕降临后,凉风习习,甚是宜人。 假山下,荷花亭亭玉立,荷叶上的水珠滴落在下方的水洼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微风吹过,荷叶摇曳生姿,水珠尽数洒落,顺着水洼里的水缓缓流淌,最终汇入假山下的池塘中。 一阵情动之后,晚青妤浑身一颤,双手紧握住萧秋折的手,身子紧绷了片刻,随后渐渐放松下来,满头大汗地趴在他的怀中,瞬间感到无比的舒畅。 萧秋折望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和喘息的模样,不禁轻笑。 晚青妤听到他的笑声,害羞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不敢 让他看见自己。这种感觉太好了。 萧秋折抱着她,让她稍作喘息,随后缓缓将她放在床边,为她盖上被子。他走到水盆前净了手,又出门吩咐外面的玉儿取来一套新被褥。 换好被褥后,晚青妤的脸颊依然泛着红晕,始终不敢正视他。萧秋折只是轻笑,随后脱掉两人的衣衫,搂着她钻入被窝,从身后轻轻抱着她。她的身体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香香软软的。 晚青妤依偎在他的怀中,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闻着他身上的竹叶清香,渐渐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晚青妤早早醒来,本以为自己已是最早,却发现萧秋折比她起得更早。此刻,他正在整理衣衫,准备迎接今日的皇上登基册封大典。 这是他和父亲的重要日子,整个亲王府上下都将进宫行礼。 但因晚青妤身上的伤势不宜挪动,萧秋折便恳请父亲允许她不必参加此次册封大典。 晚青妤心中虽有万般渴望,想亲眼见证自己的夫君登上太子之位,但她深知自己的伤势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只能怀揣着这份期待,无奈留在家中。 萧秋折整理着衣衫,见她醒来,走上前问道:“怎么样?这一晚上伤口可还疼痛?” 晚青妤扯住他的衣袖,轻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仔细端详着他,只见他今日精神焕发,眼神闪烁,显然对今日的事情很是重视,她道:“今日很抱歉,我不能随你前去,但我真的很想看你被封为太子的样子。” 萧秋折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以后夫君天天都在你身边,自然会让你看个够。” 晚青妤嘿嘿一笑,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今天等着你。” “好。” 新皇登基是一件极其隆重而庄严的事情,对整个国家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大事。不仅皇宫内外跪了一地,就连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也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静待着。 时辰已到,金銮殿外阶下百官伏地,玉笏抵额,三跪九叩。最后一记钟声散尽时,新帝已端正旒珠,将玉玺重重按在明黄的诏书上。 新皇登基之后,便是太子册封大典。萧秋折身着一身太子锦服,走上前去,先是给父皇叩拜行礼。随后,太监宣读册封太子诏书,自此以后,萧秋折便成为了当今太子,奕国的储君。 册封大典持续了约两三个时辰,礼毕之后,新皇大赦天下,广施恩泽于百姓,这一日无疑是奕国上下最为欢庆的日子。 月余之后,晚青妤在萧秋折的精心照料下,身体已大为好转。他为了让晚青妤安心调养,并未立即携她入住太子殿,而是决定先在此处静养,待她彻底痊愈后,再以八抬大轿迎娶至太子府中。 时值七月,酷暑难耐,院中树木葱郁,却仍难驱散周遭的热气。房中置放诸多冰块,稍感凉爽。 这段时日,萧秋折政务繁忙,与父亲一同稳固朝中局势。即便如此,他亦不忘归家,因心中挂念晚青妤,希望每日陪着她。 今夜,天气难得凉爽些许。晚青妤坐于院中,品尝着萧秋折特意为她购来的荔枝。荔枝香甜可口,她特别爱吃。 她一边剥壳吃着,一边目光不时望向院门,心中甚是思念萧秋折。自午后起,她便坐于门前等候,直至夜深人静,只盼他能快点回来。 第149章 月上中天时,萧秋折匆匆归来。他步入院中,见晚青妤仍坐在门前等候,快步上前问道:“怎么还没睡?” 晚青妤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笑道:“今日太过想你了,睡不着。” 萧秋折与她十指相扣,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可有不适?” 晚青妤拉着他往膳厅里走,边走边道:“我感觉基本痊愈了,也不觉得疼了。” 萧秋折心中稍安,道:“太子府那边我已打点妥当,只待你觉得完全康复,我们便搬进去。” “也好,你最近事务繁忙,总是这般来回奔波,我实在是心疼。我也想陪在你身边,为你分担些许。” 她的话语总是如此悦耳动听,让萧秋折心中的疲惫瞬间消散无踪。 餐后,萧秋折准备沐浴更衣,晚青妤见他取衣,也拿了一件:“我还没洗呢。” “一起。” 萧秋折拉着她到了浴房,房中洗澡水早已备好,花瓣漂浮其上,香气袭人。 萧秋折见状,眼中闪过惊喜:“这是你准备的吗?” 晚青妤点头,脸颊愈发红润。她一整天都怀揣着这份小心思,期盼着他早日回来,却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 萧秋折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将她扯入怀中,低声问:“今天,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么久了,大夫也说恢复的很好。 他强忍了一个多月。 晚青妤双臂环绕住他的脖颈,笑回道:“完全没问题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虽日日相依,却不敢有多大动静,生怕伤到她的伤口。 她今日满心欢喜地准备了这一切,让他激动难抑,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把她的秀发简单地挽起一个发髻,望着她那双渴望的眼睛,俯身下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亲了上去。 今日,终于不用再克制了。 晚青妤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同时拉扯着他的衣裳。衣裳一件件滑落,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她看了一眼,心脏砰砰直跳,然后紧紧抱住他,脸颊在他胸口轻轻摩挲。 萧秋折任由她在胸前蹭着,待她蹭够了,便抓住她的双腿,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揉捏着她柔软的肌肤。 晚青妤被揉得情难自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扣住。他松开她,蹲下身来。她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当他靠近时,她只觉浑身一颤,随后是一种温软而酥痒的感觉。 她去推他的脑袋,有些支撑不住,喘着气说道:“我不行……你换个地方。” 萧秋折不动。 他的唇温热柔软,舌尖更加绵柔,挑逗得她唇边湿润,口中黏腻燥热,她不自觉地张开唇,试图缓解这份炙热,同时继续推搡着他埋进来的脑袋。 他半跪于地,紧紧握着她的双手,让她再也无法推开。 他愈发肆意地亲吻着,晚青妤在他的攻势下,彻底陷入进去,仰起脖颈,只觉一阵颤栗席卷全身,心与身皆屈服于他。 她闭上眼,伸手去摸索他,情难自禁地低吟了一声“快”。 她已经受不了了。 房间里,热切的气息与花瓣的芬芳交织在一起,使得满室的暧昧氛围愈发浓厚。 萧秋折将她从桌上轻轻抱起,放置于柔软的地毯之上。她尚未躺稳,他便已俯身压了下来,他身形高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宛如一只柔弱的兔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萧秋折,我有点紧张。”晚青妤声音中带着紧张与羞涩,却又忍不住去亲吻他。 萧秋折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撑地,回吻她道:“闭上眼睛。” 晚青妤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睁开。萧秋折用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眼眸,轻柔地揉捏着她的脖颈。 她的身体又滚烫又柔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张开的唇呼出的气息也很炽热,她蜷缩着双腿,很紧张。 萧秋折轻声哄道:“乖,听话,把腿放下来。” 晚青妤依言轻轻放下双腿,但仍是紧张。为了缓解这份紧张,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去亲吻他。萧秋折揉着她的秀发,暂时离开她的唇,换了个位置亲。 晚青妤微微仰头,只觉胸前一片炙热,有些受不住,肩膀也在轻颤。 舌尖轻触之后,便是深深的吸吮。 晚青妤轻吟一声,已是完全受不住了,只觉头脑昏沉,一片空白,身子亦轻飘飘的,整个人瘫软下来。 起初两人相触时,皆是微微一震。萧秋折的喉结不住滚动,眼中春色满溢。 他捧起她的脸颊,轻声叫她。晚青妤闻言,轻哼一声,缩了缩身子。 或许因二人皆经验不足,萧秋折亦显得有些紧张,一遍遍地安抚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让她放松,然他越是如此说,晚青妤越是紧张。她一紧张,浑身便紧绷起来,这让他更是难以进一步。 她微微睁眼看他,只见他脸上布满汗珠,脸颊绯红,眼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欲、色。 二人对视一眼,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萧秋折连忙捂住她的眼睛,低头亲吻她,渐渐地,她放松了下来,他这才得以更进一步。 只是二人体型本就悬殊,而这方面亦似有极大差距,超乎晚青妤的想象。她只觉全身被占满,有些承受不住,去抓他的手臂。 她的指甲虽不尖锐,却也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他一边哄着她,一边索取更多。 起初动作尚算轻柔,渐渐地,便成了晚青妤难以承受的尺度。 他感受到她的颤抖,激动地吻上她的眼睛,不敢让她与自己对视。 “萧秋折,我好喜欢,好喜欢。” 他应着,双手轻抚她的脸颊,见她难以忍受地咬住了下唇,便将手指放到她的唇边。她张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轻咬着指腹,以缓解激动的情绪。 他的每一次动作,皆是他难以承受的力度。 他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厉害,而她这小小的身子,当真是有些受不住。每当他动作稍重,她便会使劲地咬一下他的手指。 起初,摩擦带来的微微疼痛,让晚青妤有些不适,但渐渐地,她仿佛飘然起来,紧抓着他,又不舍得他片刻离开。 他将她抱起,抵在旁边的墙壁上,开始亲吻她。她踮起脚尖,仰着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越吻越激动,抓起她的一条腿,往墙壁上抵了一下。她惊呼一声,因太过突然,不禁咬住了嘴唇。 萧秋折又将她托起,让她更舒适一些。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一边被他亲吻着,一边回应着他的索取。 当她感觉自己实在无法承受,准备逃跑时,他突然抱着她,一同跳进了浴池里。 浴池上热气袅袅,花瓣在水中飘飘荡荡。 晚青妤刚进入浴池,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萧秋折,秀发因水汽而湿润,水没过胸口,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腿上却轻飘飘的,这种感觉既微妙又令她激动。 花瓣贴在她的胸口上,他低头含起一片,送到她唇边,她接过花瓣,只觉满口都是花瓣的清香,喘着气,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他的脸颊湿漉漉的泛着红晕,嘴唇如女子般娇艳欲滴,实在勾人。 他亲着她,把她按入水中,她只觉全身酥麻,仿佛被温柔的水波紧紧包裹,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似要飘然离去,而那难以言喻的渴望却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花瓣儿在水中悠然飘荡,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每一次起伏都让晚青妤忍不住轻吟。 他抱着她翻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她全身湿透,秀发如瀑布般散落,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望着她,难耐地俯下身亲吻她,随后又将她按入水中,她只觉兴奋激动,有些沉醉于这份奇妙的快感。 他拖着她将她从水中捞起,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喘息,身上的水珠滴滴落在他的肌肤上。 她轻喘着,尚未缓过神来,又被他吻上。他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她推搡着他,喘息着说:“不行了,我有点受不住了。” 但他却紧扣着她的手腕:“这才刚开始,怎么就不行了?” 刚开始…… 她刚想开口,又被她吻着按入水中,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她只觉身上被刺激得难以自持,终是紧紧抱住他,开始主动起来。 起初,她略显生涩,每一次触碰都会让她脸颊绯红。他深情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爱意,忍不住又去亲吻她的唇,随后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背脊。她轻哼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脖颈,却不小心抓出一道血痕。他完全沉浸在这份爱意中,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他揽着她从浴池中起身,将她抵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她终是承受不住,软软地倒在地上,他又把她捞起,再次拥着她在软毯上一阵缠绵。 第150章 晚青妤全然被他所占据,除了快感,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阵情动后,他紧紧捧着她的脸颊,仰了下脖颈,额上与手臂的青筋脸颊暴起,身体猛然紧绷片刻,随后缓缓放松下来,最终趴在了她的怀中。 她亦如置身云端,浑身轻轻一颤,逐渐平息下来。两人皆软绵绵地躺在毯子上,良久才得以缓和。 晚青妤刚觉身上恢复些许力气,欲起身奔入浴池清洗,尚未爬起,又被萧秋折一把拽回怀中:“还要。” 晚青妤身上的热潮刚退,瞬间又热了起来,她求饶道:“我不行了,我们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然萧秋折却紧抓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未等她再拒绝,他已经俯身亲了上来。 “晚青妤,你已经是我的了。” 这一夜,萧秋折真真切切地让晚青妤体会到了何为满足,何为欲罢不能。 两人折腾了一宿,次日醒来,萧秋折精神依旧饱满,眉眼间总带着笑意。 晚青妤睡眼惺忪地望着他,问道:“今日要上朝吗?” 他应了一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瞥见她手臂与手腕上的淤青,想必是昨夜自己不慎所致,他轻轻揉了揉,问道:“疼吗?” 晚青妤看了看他胸前被自己抓出的血痕,笑道:“还好吧,估计没你的疼。” 萧秋折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抱着她翻了个身,捧着她的脸,凝视片刻,道:“走之前,再来一次。” 还来? 晚青妤缩了缩身子,摇了摇头。 萧秋折抚了抚她的额头,柔声道:“乖,听话,就一次。” 晚青妤往外推他:“你不是要去上朝吗?别耽误了时间。”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晚青妤的脸庞再度绯红,急忙扯起被子埋头欲躲,却又被他拽出。 两人一番情动之后,萧秋折终是满足,这才起身穿衣,前往皇宫。 今日他的心情格外地好,一路上眼中的笑意未曾消散过,还时不时地发出低低的笑声。 方奇跟在他身旁,难得见他如此开怀,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血痕上,不禁说道:“这挠得挺深的,要不要给您上点药?” 方奇见他开心成这样,想打趣几句,却又不敢。 萧秋折伸手摸了摸,未置可否,反而笑了笑。他这般笑,让方奇略感不适,跟随他这么多年,可从未见他这样开心过。 朝会散后,萧秋折被萧敖单独叫到大殿里。 父子俩坐在房中,气氛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既非沉重,亦非尴尬,难以言喻。 如今萧敖已登基为帝,气质与威严较往昔有所不同,然而对待萧秋折却依旧如前,甚至更添几分温和。 他目光落在萧秋折脖子上的伤痕处,问道:“你们准备何时搬至太子殿?你如今身为太子,总住在亲王府中亦非长久之 计,况且你事务繁忙,两头奔波亦是不便。” 自萧秋折踏入大殿之时,便已料到父亲会提及此事。他恭敬回道:“回父皇,之前因晚青妤身体欠佳,我担心他初入皇宫住不惯,故而让她在亲王府中多休养了些时日。如今她身体已基本康复,我正筹备着近日将他接至太子殿。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与他再办一场婚礼,以示郑重。” 婚礼?萧敖言闻言略显讶异,只见萧秋折解释道:“当年我迎娶她之时,因诸事匆忙,几乎是以利益交换的形式草草成亲。虽那确是我的本意,但终究太过仓促。如今,我欲与她正式地再行一次大礼,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太子殿。此事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这些日子我正筹备着,也欲向父皇禀明。” “晚青妤身世我已经听说了,想取血验亲倒也容易,不如……”突然道。 “父皇。”萧秋折知晓他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他:“晚青妤已是我的人,此事不必再提了,滴血验亲已毫无意义。” 萧敖闻言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目光又落在他脖子上的血痕处,神色复杂。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毕竟萧秋折的身份已今非昔比。然而,他亦清楚这二人历经诸多波折方得今日,自己亦非墨守成规之人。 最终,他叹道:“也罢,此事你二人自行斟酌,朕不会横加干涉。只是你需将此事封锁得严密些,莫要日后生出什么麻烦来。” 萧秋折见父亲应允,急忙回道:“父皇所言极是,儿臣知晓如何处理。” 萧敖帝应了一声,默了片刻,道:“关于我与你母亲曾经那些事,以及外界对你身世的流言蜚语,过几日我会找个时间与你言明。” 父亲终于愿意说了,可是萧秋折心情却很复杂。他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萧秋折离开皇宫后,急匆匆地赶回了亲王府。刚踏入兰风居,便见晚青妤正坐在院中吃着西瓜。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她身着淡粉色轻衫,坐于大树之下,一口一口地咬着西瓜,模样清丽脱俗,让人看着好生喜欢。 晚青妤见他回来,急忙起身相迎,笑靥如花地问道:“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早?” 萧秋折接过她手中的西瓜,咬了一口,笑回道:“今日事务不多,便提前回来了。”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 晚青妤边走边问:“饿不饿?可要用饭?” 萧秋折未答,只是拉着她进了房间。 刚一进屋,他便将房门关上,而后把她扯进怀中抵在房门上,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水红的嘴唇:“先来一次,我这一日满脑子里都是你。” 第74章 “缓一会再继续。”【甜…… 自晚青妤与萧秋折有了初次云雨之后,晚青妤的心境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日里,无论是用餐、阅读、漫步,乃至做任何琐事,她的思绪总不由自主地飘向他。 这初次品味的情愫,令她心生欢喜,自以为乃是春心初绽,暗自揣摩,殊不知萧秋折亦是如此,一整日心心念念,满心满脑子里皆是她的身影。 他这刚一归家,看到她就心生悸动,情、欲汹涌而来。 她踮起脚尖,仰首凝望他,见他眼中满是柔情与渴望,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向前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萧秋折感受到她的回应,心中激情再难抑制,手掌钳制住她的小脸一阵索吻。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晚青妤身着轻薄纱衣,显得格外轻盈。薄纱被萧秋折拢起,露出润白的香肩。 她娇羞地仰着脸,努力踮着脚尖,深情地回应着他的热吻,一只手已经探入他衣襟中,轻抚着他的胸膛。 他勾着她的舌,她含糊不清地低唤了一声“萧秋折”,声音轻柔细腻,直击他的心田,让他更加情动。 他缓缓俯身,她不由自主地后仰,一头青丝垂落,身上的轻纱也随之滑落一地。 今日的他似乎较昨日霸道些许,吻得既深又热烈,几乎要在她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自己的吻,浑身也开始滚烫的不行。 晚青妤浑身酥麻,软绵绵地倚靠在门前,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上血液烧得酥麻。 萧秋折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跟前扯,白色衣衫掀动,激吻间,晚青妤感觉手上一阵温热,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她本能地缩了缩手,却又被他紧紧扣住手腕,迫使她握住手掌。 她的手小巧白皙,手中的触感,让她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比她想象的厉害的多。 这一触碰,让她的心情更加激荡,燥热难耐,心中对他的渴望愈发强烈。他见她双唇微张,情难自禁,扯了扯她的手臂,示意她快些。 晚青妤红着脸,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动着,起初动作略显生疏,渐渐地熟练了些,只觉自己的手在他身上显得愈发娇小。 夏日里蝉鸣声起伏,无风的傍晚葱郁树叶格外安静,屋里屋外都是闷热的。 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更是香汗直流。 萧秋折一边吻着,一边抱着她走到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他按了按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腿边。 晚青妤半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他,只见低视的眼眸中尽是春日荡漾和满溢的侵略性。他轻呼着她的名字,随后将她按在自己的腿间。 晚青妤此刻头脑晕晕乎乎一片空白,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满是情动后的渴望。 他又按了按她的脑袋,她微微张开被他亲得水红的唇,口中热气一落上来,他的身子不由地一颤。 屋中还没有掌灯,昏暗的光线下,他俊朗的脸此刻通红炙热,长睫上已经挂起一层细密汗珠。 轻吮慢含。 口中的羞涩让晚青妤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身上是淡淡的竹叶香气,双腿紧绷时甚是好看,就连手背上凸起的脉络也让她喜欢。 屋中的香薰烧的香浓,让暧昧的氛围愈发浓厚。夏日炎炎,即便室内放置许多冰块,两人情动之时,汗水仍涔涔而下。 第151章 晚青妤额头上布满汗珠,一只手紧紧抓着萧秋折的手指,她今日特意修剪了指甲,即便紧抓着他也不会再掐入皮肉里。 而他的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另一手紧握着她的手臂,颈部微微扬起,喘息声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已经到了情、欲顶点边缘。 晚青妤趴的累了,欲要撤身,却被他猛然按住脑袋,无法动弹。她愣了愣,只觉口中一阵温热,而后僵挺住没敢动。待她再抬头望去,只见他脸颊绯红,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他缓了会,缓缓抽身,伸手取过一旁的帕子。晚青妤趴在他腿上,脸红的像个柿子,羞得不敢看他。 萧秋折见她这副呆萌模样,满眼都是笑意,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扶起她揽在怀里。 她本以为情事已毕,却不料他又将她翻转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她趴在桌子上,口中仍有黏腻之感,轻呼出的气息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青叶香。 陌生的角度让她有点不适应,一只手紧抓着桌角。好像每次尝试都让她心潮起伏,激动难抑。 冰盆边缘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润湿了一大片。她的汗水自额头滑落,滴落在桌子上的书本上,也浸湿了纸张。 浑身滚烫,几近达到顶点。 细微饿声响让她面红耳赤。 他趁她迷迷糊糊之际,将她翻身按在桌面上,随后从旁边的冰盆中取出一块冰,轻放在口中。 冰凉的水珠滴在她的唇瓣上,她顿觉一股冰凉,心中也涌起一股想要更多的渴望,抬头欲含住他口中的冰块,却被他故意避开。 她轻吟一声,表达了渴求,倾身去追他,可他故意躲避就是不给,引得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喊一声“夫君”,他这才将冰块送入她口中。 含住冰块的一刻,她瞬间感到口中一片冰凉,全身的燥热也随之减退许多。两人唇齿相依,口中冰冰凉凉。他又将她抱起,走向一旁的床榻,榻上铺着质地上好的冰丝被褥,触感冰凉宜人。 晚青妤身上热度减退一些后,神志清醒了许多。她扯了扯冰凉的被子,想要钻进去休息,却被萧秋折又拽了出来:“这才刚开始,怎么又躲?” 又是刚开始。 晚青妤温热眸光望着他,请求道:“缓一会,缓一会再继续。” 可他哪等得了,不答应,拥着她将她抵在墙角,扯开她的腿。 他俯身而下,满头黑发垂落在她雪白的腿上,黑白分明,分外显眼。她后背紧贴着墙壁,试图推开他的脑袋,但他却不肯离开,一只手按住她纤细的腰肢,不让她动。 温暖的触感让晚青妤不禁缩了缩腿,他又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终是再也动弹不得,在一阵撩拨下也屈软下来。 先是轻柔地亲吻着,随后舌尖轻卷,带起一阵阵酥麻,让她不禁轻轻颤动。 冰盆边沿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 激情涌动,晚青妤身上的汗水伴随着春水,缓缓流淌而下,身子也紧绷了一会,才缓缓放松。 她推了推萧秋折的脑袋,示意他起身,而后整个人无力地摊在了床上。还未等缓口气,他又将她捞起,紧紧拥入怀里。 这一次,没有上次磨得难耐,彻底勾起了她的欲、望,在他的深情亲吻之下,她渐渐享受到了难以承受却又不断渴求的快感。 又是很长时间,萧秋折才停下来,他起身抱着她去沐浴,回来后便搂着她睡去。 次日清晨,晚青妤醒来时,萧秋折已经起身去上朝了。她深知萧秋折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公务繁忙,且住在亲王府中,来回奔波颇为不便。 即便如此,但他依旧贴心,离开时特意让人为她剥了荔枝,切了西瓜,还准备了一件他喜欢的绣着海棠花的粉色衣衫。 晚青妤今日心情格外地好,起身洗漱后,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总是不禁泛红的脸颊。 这几日她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满眼里都是笑意和温柔,只要一想起萧秋折,脸颊就红。 玉儿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梳理着秀发。见她不时轻抚一下脸,眉眼间还洋溢着笑意,忍不住抿嘴轻笑,道:“能亲眼见着小姐心愿得偿,与姑爷如此恩爱甜蜜,玉儿心中亦是欢喜不已。你们二人历经诸多波折,方有今日,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姑爷是个长情之人。如今啊,我只盼着你们能早日添个孩子,让我也抱抱小娃娃呢。” 玉儿面上春风满面,似乎对爱情充满了向往。 晚青妤闻言轻笑,望了望镜中映出的她,打趣道:“那我且问你,若让你在方奇与方于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玉儿一听这话,脸颊瞬间红了,嗔道:“小姐,您莫要打趣我。我还想着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呢。” 晚青妤见她羞赧的模样,更是笑得欢畅,道:“我瞧着你对方于怕是多几分情愫吧。那方于憨厚老实,对你又一片赤诚,若你们有意,你们的婚事,我自当为你们尽心操办,如何?” 玉儿自幼便跟随晚青妤,这些年风风雨雨,始终不离不弃,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晚青妤对她,亦是视如亲妹。如今,她的生活渐趋安稳,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嫁了。她不愿玉儿再为她操劳一生,希望她能享受常人的天伦之乐。 玉儿心中自然明白,小姐是最疼她的。她亦渴望拥有一段美满的情缘,遂嘿嘿一笑,道:“小姐说的是,方于确实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过嘛,我又觉得方齐更为英勇,气质出众,且聪慧过人,能文能武,实为难得之才。” 晚青妤打趣道:“如此说来,那不如两个都要了?” 玉儿连忙摆手:“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便足够了。” 晚青妤笑道:“既如此,待我们搬入太子殿后,我便着手为你们筹办婚事。回头我让萧秋折去问问方于的意见,看看把府邸安排到何处。” 玉儿道:“不必问他,直接操办便是,他向来听我的。” 玉儿聪慧且有主见,晚青妤深知她必能搞定方于。 二人行至门外,晚青妤道:“用过早膳后,咱们去一趟晚府。现下外祖母住在我们府上,她老人家身体微恙,我想去探望一番。再者,我也想看看二哥近况如何。” 玉儿应声道:“好的,小姐。待会儿我去唤方于备好马车,用完饭咱们便出发。” 今日天气尚算凉爽,晚青妤用完膳后,便坐上马车,沿途挑选了些礼品,随后便去了晚府。 娘亲与嫂嫂见她来,急忙迎上前去。娘亲细细打量着他,见她精神较往日好了许多,终是放下心来,遂问道:“萧秋折可是公务繁忙,怎么没与你一同前来?我特地炸了些小花鱼,还做了些肉丸子,正等着他过来尝尝呢。这几日我闲来无事,给你们二人各绣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了些花瓣与驱虫之物,夏日里带着,会方便许多。” 乔言向来是个体贴的人,如今晚青妤和萧秋折感情甚好,她也跟着开心。 晚青妤挽住娘亲胳膊,笑道:“多谢娘亲。待他忙完,我定会让他过来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此时,晚青禾推着轮椅过来。他近来心情大好,身体亦恢复得不错,已经开始尝试站立。他见妹妹独自前来,便问:“妹夫怎的没来?我还等着与他喝几杯呢。” 现在全家人都喜欢萧秋折,她每次来,家人都要追着问他的情况。 晚青妤笑回道:“他最近有点忙,二哥莫急,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四弟呢?他近日可好?” 萧秋折给晚青桁在身边安排了一个职务,手把手地教他些学问与为官之道。晚青桁聪慧,有了萧秋折的提携,相信很快就能在朝中站稳。 晚青禾回道:“最近正跟着刑部忙付家之事,一大早便出去了。” 提及付家,晚青妤沉默片刻,本不想多问,却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可知皇家最终如何处置的他们?” 晚青禾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回道:“明日便要问斩了,全家无一幸免。” 无一幸免。 晚青妤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果,只是乍一听闻,心中仍有些惊。她想起那日被付钰书挟持时,当时付钰书离去后,萧秋折曾派人追他,至于是否追上以及追上后将他囚禁于何处,她并不知晓,也未曾向萧秋折询问过。 此番付家上下难逃一死,那付钰书恐怕亦是难逃此劫。 回想起年少时,他们一群人,还在外祖母家的枣树上摘枣子。那时,陆临与晚青桁攀上树梢摘枣,付钰书与晚青禾则在下方用衣襟接枣,而张攸年则负责端来水盆,为他们清洗枣子。 那时候的天气总是那么好,天空也总是那么蓝。 年少时的光景也总是那般美好,可是结局却令人唏嘘。 但是这样的结果又似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的。人生在世,大抵如此,天道昭彰,若有歪念滋生,终将难 逃恶果。 第152章 晚青妤在晚付用过午饭后,返回亲王府。如今亲王府内,唯余她与萧秋折二人居住,其余人等皆已迁入皇宫。她也有意于近日搬至太子殿,所以一整个下午皆在收拾东西。 傍晚,曾受命追查人贩子踪迹的探子归来,向她禀报道:“少夫人,昔日那些人贩子及经手小公主的婆子,我等已寻到,只是那些人贩子居无定所,仅捕获一人。据其所述,他仅是奉命行事,自京城携出数名婴孩,初时并不知晓哪位乃是小公主。” “而后,有一婆子过来,付了大批银子,抱走了两名女婴,后来那婆子把两名女婴如何安置的,那人贩子并不知晓。虽然那婆子已经寻到,但是她年迈体衰、卧病在床,加之路途遥远,手下未敢将她带回。” “此刻她尚有些许清醒,若少夫人欲问询些事宜,还需亲往一趟。” 第75章 身世。 晚青妤原已不欲再查此事,更不愿深究自己的身世。然京城有孩童被拐,心下又生踌躇。那些失子父母寻访多年,想必肝肠寸断。纵使不为自己,也该将那些被拐的孩子一一寻回才是。为此事,她辗转反侧。 傍晚,她亲自下厨为萧秋折煲了一盅汤,又做了几道小菜。虽厨艺不精,却也盼着他能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庭院深深,她独坐石凳上,随手拈了颗葡萄,又取来一卷书册翻阅。 萧秋折书房中的藏书,多是些闺阁女子难以得见的典籍。晚青妤取了一册翻阅,初时读不进去,渐渐竟读得入了神。这些书卷多涉朝堂政事,如今她身份不同,更需勤学以辅佐夫君。 夜凉如水,庭中风露渐重。直至更深夜静,萧秋折方从宫中匆匆归来。见她又独坐院中等候,心头倏地一暖。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温声道:“怎的还不歇息?往后不必日日等候,近来公务繁杂,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府,莫要误你睡觉。” 晚青妤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笑道:“我喜欢等你,喜欢看着你回来的模样,真的很喜欢。” 她说着,仰脸往他唇边凑了凑。 萧秋折望着她盈盈水眸,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可用过饭了?” “还没有。”她伸臂搂紧他,在他胸口蹭了蹭,“今日亲手做了几道小菜,还煨了汤,你且尝尝滋味如何。” 萧秋折万没料到她竟亲自下厨,揉揉她的小脸进了膳厅。晚青妤命人将备好的菜肴一一呈上。她亲手舀了一碗热汤递到他面前,眸光盈盈地望着他。 萧秋折接过尝了尝,眼中闪过惊喜。 “可还合口味?”晚青妤问她。 “好喝。”他又夹了几箸小菜,“没想到你厨艺这般了得。” 晚青妤眉眼笑得弯弯的,往他跟前挨了挨。 萧秋折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道:“虽然很欢喜你做的饭,却更舍不得让你操劳。来日你贵为太子妃,我更愿你将时间用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而非围着庖厨转。” 他揉搓着她白嫩的小手:“我的太子妃,合该娇养着才是。方才见你案前放着的那册书,是我早年间读过的。那些典籍于治学修身大有裨益,你若喜欢,可以多读读。” “晚青妤,我愿你将心思都用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真正爱一个人,是对方身上独有的风华。我不愿你因嫁与我,便失了那份灵秀之气,终日困于柴米油盐之间。” 烛影摇红,映照着他眼底的柔情。这便是萧秋折,既能托付山河之重,亦懂呵护心上人。 晚青妤凝望着他,想起他这一路行来的艰辛。眼前这人历经磨难,却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胸襟之开阔更非常人可比。 她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柔声道:“你瞧,我这不是养得白白嫩嫩的?不止是这皮相,连这颗心都被你宠得鲜活。” 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萧秋折心头微动。却见她眼波流转,忽然莞尔:“萧秋折,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便是遇见你。你这般好,教我如何能不喜欢呢?” 她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他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该是我庆幸遇见你才是。若非当年你那些书信,我怕是早已离开这个世界了。晚青妤,无论日后为太子还是登基为帝,我萧秋折此生只爱你一人,也只娶你一人。没人知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这半生浮沉,多少次都是靠着你给的那点光亮撑过来的。你写的每封信、每个字,我都反复读过很多遍。是你,是你给了我重生的勇气。” 月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说起那些信,晚青妤笑道:“那时写了十几封信,如今记得真切的不过寥寥数封。倒不曾想,你竟都仔细收着。” “信上字字句句,我至今都能倒背如流。”他凑近她耳畔,“可要我背给你听?” “不用,不用。”晚青妤连连摆手,霎时羞红了脸。那些年少时的私语,如今想来实在羞人,若让他当面念出来,岂不臊得慌,“待回去后我自要先看一遍,倒要瞧瞧当年都写了些什么,竟让你记到如今。” 这世间情缘,原就是命中注定的纠缠。当年那一封封书信,如同月老手中的红线,将两颗漂泊的心渐渐系紧。纵使途中风雨如晦,只要彼此心意相通,便是生生世世的相守。 月色溶溶,夏夜的庭院里浮动着淡淡花香。两人用过晚膳后并未急着回房,晚青妤牵着萧秋折的手来到院中。她坐在秋千上,萧秋折轻轻推着秋千,竹制的秋千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又想起初搬进这宅院时,也是这般月色,她坐在秋千上听他诉说这些年来的际遇。那时他道尽未能回信的缘由,见她眼中泪光盈盈,却始终未得只字回应。 她想起找到人贩子和媒婆子的事,随着秋千轻轻摇晃,几番欲言又止。正踌躇间,却听萧秋折先开了口:“明日付家问斩一事由我主理,届时会将付氏全族押赴刑场。” 他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沉了几分:“明日恐要忙一整日,事后还需料理诸多琐事。届时你不必等我,先睡。” 晚青妤听闻,默然良久。忽而想起付云汐,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心地纯善。虽前些时日在宫中对她出言不逊,也不过是为兄长抱不平罢了。 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秋千绳索。 萧秋折觉察她心中所想,道:“付家根基深厚,世代经营,早已盘根错节。有些人,生来便注定要走什么路。付云汐自幼耳濡目染,难免沾染些不正思想。如今新皇登基需要严格处理,也绝不会留下后患,此事非你我所能转圜。” 以大局为重,便是如此。 晚青妤仰首望他,月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她轻声道:“我明白的。朝代更迭自有其法度,你不过依律行事罢了。” 付家人斩首,也算是为她父兄报了仇。 秋千轻轻摇晃一会,二人便回房歇息。 房中早已撤去了小榻,只余一张雕花大床。这两日萧秋折特意命人换了上好的锦缎被褥,玉儿更是机灵,早早备好了冰丝软衾,连隔壁浴池的温水都时时温着。 红烛高烧,罗帐低垂。二人这一夜又如前两日般缠绵至三更。萧秋折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般贪恋她的身子,只觉得心上爱重,身下更是情难自禁。而晚青妤自与他在一起后,也愈发贪恋。 她攀上他的胸膛,激情地回吻着,他每撩拨一下她的舌尖,她就觉春水缓缓溢出,他亦是如此。 这或许便是心里上以及生理上的爱吧!爱到喜欢对方的一切。 次日拂晓,萧秋折便动身入宫。晚青妤梳洗罢,本欲继续收拾行装准备迁入东宫,却总忍不住想起自己身世之事。 自己究竟是否真是皇家人?当年又是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偷换皇家血脉?那些人贩子将孩童带出京城后,究竟送往何处?这一连串疑问如蛛网般缠绕心头。 前些日子还道不再追究身世之事,今日却又辗转反侧,仿佛有什么在心底作祟,非要探个明白不可。她自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却左右为难——既怕追查此事会牵连萧秋折,又按捺不住想要知晓真相的念头。 如今萧秋折贵为太子,若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即便不是真的,流言蜚语也足以让他们陷入困境。更何况,若前朝皇帝殡天,这身世之谜恐怕就再难查证。而那位真正的小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更是无人知晓。 思来想去,晚青妤终是下定决心亲自走一遭。她命方于备好马车,带着几名护卫前往探子所说的住处。 那婆子住得极远,马车行了半日方至。 眼前是间摇摇欲坠的茅屋,推门进去,只见那婆子气息奄奄地卧在榻上,见有生人来访,惊得连连咳嗽:“你 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晚青妤走上前,直视着她浑浊的双眼:“我有一事相询,望你如实相告。” 那婆子定睛瞧她,忽地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被角。 第153章 晚青妤示意方于将房门掩上,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婆子眼前:“这物件,想必你还认得。” 那婆子眯着昏花老眼凑近细看,忽地浑身一颤,惊道:“你,你怎会寻到此处?” 晚青妤立在榻前,语气平和却不容回避:“我追查此事已久。这玉佩自幼便戴在我身上,与当年小公主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指尖轻抚玉佩纹路:“这是皇贵妃赐予爱女的信物。当年皇贵妃命人将这块玉一分为二,一半赐予小皇子,一半赐予小公主。后来小公主被人从宫中抱走时,这玉佩就戴在她身上。” “我听闻,当年人贩子带出京城的孩童中,你花重金买下了两名女婴,其中一人身上就戴着这半块玉佩。” 婆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 “老婆子我。”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活到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这些年从没人来问过这些旧事,你是头一个。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些亏心事,也该说个明白。” 她颤巍巍地支起身子,眼中泛起一丝清明:“那日我从人贩子手里确实买过两个女娃。我原是镇上颇有名望的接生婆,经手的孩子不计其数。因着这营生,对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知晓一二。那日忽有人寻来,许以重金,要我带走小公主去邻国交给一个人。” “我到了交接处,但见十来个孩童被关在一起。我按着吩咐,正要带走小公主,忽想起邻村有个孤老婆子,一生无儿无女,临了只想有个孩儿承欢膝下。” “我当时就起了贪念,多抱了个女娃,准备想送给那孤老婆子。谁知赶到村里时,那老婆子已经咽了气。两个孩子哭闹不休,我正寻思着该往哪儿送,慌乱间竟将一块玉佩掉在了地上。老眼昏花间,我也分不清这玉佩原是从哪个娃儿身上掉下来的。只得胡乱塞进其中一个的襁褓里。那玉佩质地很好,虽说我干的是缺德营生,可对这父母留给孩儿的信物,到底没敢昧下。” “最后我把那个孩子丢在了村口大路边。那枚玉佩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留给了那女娃。” 晚青妤问:“你们当时怎么分辨哪位是小公主?” 婆子回道:“那人贩子交付时特意指明,小公主右臂内侧有块蝴蝶状的朱砂记,是宫里贵人特意嘱咐过的记号。我将她送到边境时,接应的那位郎君还特意验看过。”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至于玉佩,我手忙脚乱间确实弄混了。但是小公主身上有记号,这是不会错的。” “所以,当时被你丢在路边的女娃娃,并不是小公主?哪怕玉佩在她身上。”晚青妤急声问。 “没错。”婆子回道。 那么,她并非小公主,她与萧秋折确实并无血亲关系。 晚青妤心里一块石头终是落地。 她问道:“那被弃在村口的女娃,可知是何来历?” 婆子费力地回想着,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我当时并未细问,只记得那孩子衣着华贵,襁褓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能从京城流出来的孩子,多半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藏着天大的买卖。那些孩子都是明码标价的,贫寒人家的卖到富商家,能得三五十两银子。若是出身不错,长相好的女娃,就专供给一些达官贵人当情人养,价钱能翻上好几番。” 晚青妤闻言心头一紧,如此说,被卖掉的女婴都不会有好结果。若非当初婆子把她抱走丢在路边,那么她也不会有好的下场,更不会被晚家人捡走。 这买卖背后所牵涉的,着实让晚青妤心惊。并且,他们竟然连公主都敢动。这哪里是寻常拐卖,分明是张遍布朝野的巨网。 她强压怒意问道:“你可知那些人贩子的下落?这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婆子回道:“这买卖盘根错节,牵扯的贵人比您想的还要多。前些年国家松懈,他们便钻了这个空子。我也曾帮着转过几回手。有个关键人物,京城来的一位男子。” 晚青妤急忙问:“那人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婆子气若游丝地摇头:“姓名不知,他们皆以代号相称,那人唤做二号,数字越小,位分越高,所经手的事情越重要。他常在宣城一带交接,你们去那里,或许能查到一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晚青妤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今日这一趟,竟牵扯出这般惊天大案。这些年表面太平盛世,暗地里竟有如此猖獗的贩童勾当。 京城来的男子又会是谁?她又是哪家的孩子?当初为何有人敢偷小公主?又为何把小公主送到邻国去? 第76章 “唔……你别亲这里。”…… 晚青妤深知此事牵连甚广,不敢独自前往宣城查探。既已确认自己并非皇家血脉,与萧秋折亦无血亲关系,心下稍安。至于追查贩卖孩童及自己身世一事,还需萧秋折调派人手方能成行。 从婆子处出来后,她留了两名侍卫看守,另遣人回京禀报萧秋折。自己则转道去了之前居住的山间小院。 晚青妤掀开车帘,望着熟悉的乡间小路,恍如隔世。不知李婆婆身子骨可还硬朗?介凌学业怎么样了?这几个月在京城历经诸事,倒让她开始怀念这山野间的淳朴日子。 山野间已是绿荫葱茏,田埂上农人弯腰劳作,远处青山如黛,空气中飘着草木清香。几个孩童眼尖,瞧见马车里的身影,顿时雀跃起来:“是青妤姐姐回来了!” 乡民们闻声围拢,见果真是她与玉儿,都欢喜地问长问短。这山野村落远离京城,村民们尚不知她已是太子妃,只当是从前那个住在山间的姑娘回来了。 晚青妤含笑下车,与众人一一寒暄。山风拂面,恍惚间又回到那两年清贫却自在的时光。晨起听泉,夜来观星,虽粗茶淡饭,却胜在心神安宁。 晚青妤一行人径直去了李婆婆的住处,带了许多食物和滋补药材。李婆婆见着她,欢喜得直抹眼泪:“青妤啊,可算把你盼来了,介凌这孩子日日念叨,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一面。” 介凌见到晚青妤,一口一个“青妤姐姐”叫得亲热。数月不见,少年身量又拔高了不少,原本稚嫩的脸庞已显出几分棱角,正是抽枝拔节的年纪。 晚青妤含笑应着,随他们进了屋。李婆婆忙着沏茶,介凌抢先捧了茶递到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方于在一旁瞧着少年这般殷勤模样,不禁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看来他们这位少夫人,在哪儿都是极招人喜欢的。 玉儿见方于叹气,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你叹什么气?介凌与我们素来亲厚,往日挑水砍柴的活计都是他帮着做的。小姐待他如亲弟,我也当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也很喜欢他。” 方于听得“喜欢”二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身就往外走。他最见不得别的男子献殷勤,偏生这山野少年还与她们这般亲厚。 玉儿瞧他这副醋样,挑了挑眉也不理会。屋内众人叙话半晌,李婆婆执意要留饭:“今日定要尝尝介凌新学的菜式。” 晚青妤含笑应下。忆起从前年节时分,介凌与玉儿掌勺,李婆婆烧火,她在一旁打下手。炊烟袅袅间,倒比那珍馐美味更觉温馨。 介凌虽做的都是农家菜,却格外用心。晚青妤带来的鲜鱼肥羊,在他手下都化作了美味佳肴。一锅奶白的鱼汤,一盘酱香四溢的炖肉,还有只金黄酥烂的烧鹅,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玉儿去树下唤方于用膳时,他本不愿动筷,又不好扫了众人兴致,只得勉强入席。谁知刚尝了一口烧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介凌兄弟这手艺当真了得,我在京城这些年,还未尝过这般滋味。” 听得方于夸赞,介凌与玉儿都笑得眉眼弯弯。玉儿拍了拍方于肩头:“瞧见没?男子会做饭也是极招人喜欢的。往后家里的饭菜可得你包了,起码要做得比介凌还好才行。” 方于挠头憨笑:“包在我身上,虽现在不会,但我定好生学着。” 他偷瞄了眼玉儿,又补充道:“洗衣带娃这些,我也一并学了去。” 玉儿闻言,颊边顿时红了,抿着嘴笑得甜蜜。 这顿饭众人吃得其乐融融。膳后,介凌将近日所读的诗书一一说与她听,又说起秋后要赴京赶考的事。山间夏风和畅,花香鸟语,比那京城不知惬意多少。 而此时京城,付家满门问斩,引得万人空 巷。刑场四周人潮涌动,百姓们争相目睹昔日煊赫的付老爷伏法。街谈巷议间,有人赞新皇雷厉风行,竟能将盘根错节的付家连根拔起。也有人忧心忡忡,那位素来风流的萧亲王骤然登基,不知能否做个明君? 一人指着高头大马上的萧秋折,压低声音道:“听说太子与付家大公子为了那位晚姑娘,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他贵为太子,怕是要另纳侧妃了……” 第154章 “嘘!”另一人打断道,“我瞧着太子爷对他夫人情深义重,未必会另娶。只是这次付家问斩竟由太子亲自主持。” “亲手砍了情敌脑袋,应该挺爽的吧!” “但是瞧着太子的表情,也没有多开心。” 刑台之上,付钰书与族人跪作一排。他身形消瘦,面容枯槁,一双眸子黯淡无光,仿佛早已失了魂魄。这一生,他挣扎过,抗争过,却终究逃不过家族宿命。 萧秋折高踞马上,隔着重重人群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他竟读不出怨恨,只有看破红尘的释然,与对这世道的绝望。或许付钰书早已明白,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从来就由不得自己选择。 “萧秋折。”付钰书突然轻唤一声,声音虽轻,但他听到了,“照顾好青妤,别辜负她。” 这声嘱托,是付钰书此生最后的真心。他这一生犹如一场荒唐大梦,对晚青妤的情意虽深,却终究求而不得。其实早在两年前,他便已经输了,情爱之事,原就不论对错,只看缘分深浅。 萧秋折望着刑台上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为君者,原就该斩断私情,可这一句临终嘱托,却像根刺,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付家伏诛后,萧秋折与晚青桁一同料理后事。晚青桁不时偷觑萧秋折的神色,暗自叹息。虽他素日不喜付钰书,可亲眼见他身首异处,仍觉心头沉甸甸的。想起昔年在乔家大院,付钰书总爱带着新奇书册来,众人围坐分食枣子的光景,竟恍如隔世。 付家之事料理完毕,已是申时三刻。萧秋折怀着沉重的心情入宫复命,正欲告退回府,却被父亲唤住。 萧敖将他引至偏殿,命人备了酒水。萧敖亲自斟了杯酒递与他:“先前说过要与你细说你母亲的事,今日正好得空。” 萧秋折虽未做好聆听往事的准备,却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萧敖也仰头饮尽杯中酒,长叹一声,说起了曾经之事:“当年我与你母亲,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与皇后情同姐妹,我们四人常在一处吟风弄月,后来皇上与我同时向她表明心迹,她选择了我,说早在初见时便已倾心。” “新婚燕尔时,我们确是鹣鲽情深。可一年过去,她始终未能有孕,我本不在意。然你祖母在后宫争斗半生,性子最是强势。见我们久无子嗣,日**迫,后来太医诊断,原是我不能生育。” “那时你母亲还宽慰我,说多寻名医诊治便是。谁知后来,我奉命出征三月,归来时她却已怀胎三月。”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听得更漏滴答。 “初闻她有孕时,我欣喜若狂,只当是上苍垂怜。可府中突然流言四起,说你母亲与我弟弟有染。我原是不信的。你母亲那般品性,不可能做那种事情。可我那弟弟找到我,亲口告诉我,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你母亲向我解释,说她与我弟弟并未发生关系。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那段时日,当真是生不如死。” “那时,我日日告诫自己莫要轻信,可我那弟弟却一次次告诉我那孩子是他的。” 他冷笑一声:“多么荒唐的事。一个死不承认,一个不停拿证据给我看。后来,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渐渐地,我们开始争吵。” “我那弟弟,原是父皇最器重的皇子。可自从染了怪病,父皇便再不肯见他,或许正是这般落差,让他心绪大变,再加上他曾经经手的事务父皇都交给了我,我还娶到了心爱的女子。想是,他恨透了我。” “那时我也想过,这或许只是他的报复。可府中又有人出来作证,说确实亲眼所见过我弟弟多次寻找你母亲,甚至他们说你母亲房内时常传出哭声。” “后来……我们开始无休止地争吵。直到那日,我在皇弟房中发现了你母亲的贴身小衣。” “即便那时,你母亲仍哭诉清白,说即便我弟用强,她也以死相抗。可我……终究没有信她。” “一日,我醉倒在酒肆,遇到了江侧妃,她将我带到客栈里醒酒,当时我想起太医说过,若要验证我是否已经能够生育,可换个女子试试。” “那日我与江侧妃发生关系之后她并未怀孕,后来几次也没有,直到我把她娶进家门,一年多后她才怀上,太医说,是我身子调理得当,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延续子嗣。” 说到这里,萧敖垂下了头。 “你母亲生产那日,我未曾培在身边,而我那弟弟却日日守着。从你出生到周岁,他都待你如亲生骨肉。他病逝那年,你才两岁。” “你母亲是在你六岁那年走的。那些年她的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也不好,总是落泪落泪。其实,我恨她至死都不肯与我说实话,若她坦白……” “够了。”萧秋折突然打断他。 不知何时起,他眼眶已然通红,指节攥得发白。荒唐,当真荒唐至极,为着一桩真假难辨的事,竟让他母亲含恨而终,让他二十余年活得像个笑话。一个二十七年来都在纠结的人,又怎会体谅他母亲的苦衷?母亲到死都在解释,可他仍旧不信,甚至二十几年都不信。 半晌,他眼中尽是讥诮,问道:“那这数月来,父亲为何突然变了态度?可是寻到了什么证据?还是终于肯信我是您的骨血?” 他最近的改变,让萧秋折原以为他终是释然,准备好生待自己的孩子。 可结果,他又真正相信母亲当初的话了吗? 而如今,其实是不是亲生于他早已不重要。 萧敖望着他通红的双眼,自己的眼眶也渐渐红了。二十几年了,他竟不知自己为何能固执至此,即便看着孩子一日日长成,即便看着他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模样,那份莫名的恨意却始终未消。 “是晚青妤让我改变了想法。”萧敖回道,“那日见她为你据理力争的模样,让我想起当年你母亲也是义无反顾地跪在父皇面前为我求情。那年我与皇弟争夺储位,险些丧命。也是你母亲带着她父亲,跪在雪地里给我求情。” 只是他鬼迷心窍似的始终不信她。 这是爱吗?萧秋折只觉得可笑,没有爱情是这样的,起码在他的认知里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母亲,又将她迎娶到家,结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萦绕多年的东西怕不是爱情,而是咽不下的那口气吧! 有些人还是 太自私了。 “这些年……终究是我亏欠了她,也亏欠了你。” 二十几年,迟来的歉意。 萧秋折听了只觉心头一片麻木。说了这许多,自己究竟是谁的骨血,竟仍是个谜。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母亲含恨而终,自己二十余年的心结,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荒唐。 殿内,父子二人均是无言。 良久,萧敖背过身去,低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定会待你视如己出。只要你能持守为国为民之心,这太子之位,始终会是你的。” 我定会待你视如己出。 这句话像把刀子,生生剜进萧秋折心口。他强压下喉头苦涩,只低低应了声“是”,便转身出了殿。 二十几年,从被皇后的毒打到遭父亲的妾室欺辱,哪次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今天只不过是多听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他又何必在意,何必心烦。 可是胸口却疼得厉害。 他抬手擦了下眼角,对迎上来的方齐道:“今日所有事务都推了,我想回家多睡一会。” 他还有个家,他和晚青妤的家。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究竟为的什么?为母亲讨个清白?为苍生谋个太平?还是为了自己? 无论是什么,今日,他只想为自己一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回到府中,却见庭院空寂。管家禀报说晚青妤一早就带着玉儿、方于出了城,说是去调查一些事情,负责调查晚青妤身世的探子,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心情更为沉重。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宁可独自前去查明,也不愿与他坦言。 他只觉额角突突地跳,连管家奉上的热茶也推开了。在院中枯坐片刻,终究放心不下,索性翻身上马,带着方齐朝着那婆子住处疾驰而去。 赶到时已是申时,婆子小院里只余两个侍卫守着,却不见晚青妤。守卫说她去了山间小院,他则又调转马头往山野奔去。 到了山间小院已是傍晚,院里黑漆漆的,敲门也无人应答。他很是担心,生怕她遭遇不测。正欲去村中打听,忽想起当初接她回京时,曾在村口遇到的那位与她关系甚好的老婆婆,于是他便去了李婆婆家中寻找。 寻至李婆婆的篱笆小院前,隔着疏落的竹篱,只见院内灯火融融。晚青妤正与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用饭,玉儿和方于也在其中。 晚风送来阵阵饭香,混着他们的说笑声。 萧秋折怔怔立在门外,先看到他的是方于,方于霍然起身,惊唤道:“公子?” 第155章 晚青妤闻声回头,见他立在门外,也急忙起身去迎他:“你怎么来了?” 她眼中满是惊喜,这么远的路,他竟寻到了这里。 萧秋折压下心头烦闷,进了院子,抓起她的手,目光扫过院内,正对上介凌冷冽的眼神,这少年郎君白衣胜雪,神色却如霜似雪。与那时在村口送别时一般,对他满怀敌意。 李婆婆见来了新人,热络道:“公子快坐,尝尝介凌的手艺。” 萧秋折牵着晚青妤上前,朝李婆婆郑重行了一礼:“晚辈萧秋折,乃是青妤的夫君,拜见婆婆。来得仓促,未曾备礼,还望婆婆见谅。” 李婆婆见他如此热情有礼,忙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快坐下吃饭。这桌菜都是介凌和青妤一起做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萧秋折扫了眼满桌佳肴,又瞥向面色不虞的介凌,没想到这少年还有这般手艺。他净了手,紧挨着晚青妤坐下,一只手抓紧了晚青妤的小手。 萧秋折来后,介凌便再未开口,只静坐一旁,目光时不时瞥向萧秋折。少年人的心思太过浅显,全写在脸上。那点不甘与醋意,在萧秋折这等阅尽千帆的人眼里,实在太过稚嫩。 虽心情郁结,但他仍强撑着用完了这顿饭。不得不说,介凌的手艺确实精湛,便是比之京城名厨也不遑多让。 膳后,李婆婆让介凌沏茶。少年执壶的手势娴熟,茶香顷刻盈满小院。 晚青妤正欲介绍,萧秋折便道:“小公子名叫介凌,年十六,已过县试,秋后欲赴京赶考,自幼苦读诗书,想要走出这座大山。” 晚青妤惊讶,没想到萧秋折竟将介凌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介凌闻言挑了下唇角没说话,目光频频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喝完茶,几人回山间小院,萧秋折一路沉默,只紧紧牵着晚青妤的手。方于与玉儿跟在后面,都感觉到了这奇怪的气氛。 “怎么了?公子心情好像不好。”方于摸不着头脑,问方奇。 “从宫里出来时脸色就难看得很。偏那小子敌意还那么大。”方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介凌对晚青妤有好感。 “他好像真的喜欢少夫人。”一顿饭下来,方于笃定道。 “莫要胡说。”玉儿使劲撞了方于一下。 今日她也发现了,介凌确实对晚青妤有点意思,只是从前在山中这两年,小姐与她都当介凌是个孩子,从未往别处想过。 晚青妤这一路寻了无数话头,萧秋折却始终沉默。行至山间小院门前,他突然掏出叠银票塞给方齐:“你们三个去镇上玩,今晚别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接过银票疑惑地离开了。 萧秋折带晚青妤进了屋,却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晚青妤点亮蜡烛,昏黄的光晕染亮了这间久违的屋子。熟悉的陈设让她心头微暖,可眼前人这副模样又令她不解。 晚青妤歪头看了看他,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起身去,不准备理她。 晚青妤不明所以,走到床前,俯身整理床褥,轻声道:“今夜在此歇一晚,明日一早便回京。你朝务繁忙,耽搁不得。待得了闲,我们再多住几日。” 话音落下,萧秋折却不做声。 晚青妤这才恍然,原来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原不想查身世之事,只是想到那些被拐的孩子就于心不忍。那婆子说,这背后藏着惊天买卖。贩卖孩童不是小事,当年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婆子告诉我了一个关键人物,等我回了京城,你多派些人去调查,想必一定会将贩卖团伙一网打尽。” 坐在桌前僵挺着的人依旧不做声。 晚青妤纳闷,转身看他,走上前想要抱他,他却避开了。她又试探着解释:“可是为着我来这里的事生气?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今一早你就去了皇宫,而我又焦灼不安,原是只见见婆子就回去了,结果发现婆子的住处离这里非常近,便拐了一趟。” 晚青妤原以为萧秋折是因为这些事而心生不悦,遂细细解释了一番,然他依旧充耳不闻。 她上前欲揽其入怀,却再次被他转身避开,显然,他心中郁气未消。晚青妤复又思量,轻声问道:“夫君,究竟是何事惹你如此不悦?” 萧秋折终是回了话,却冷不丁道:“我们在此多住几日,我想散散心。明日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晚青妤心中更添疑惑:“朝中不忙了?” 他可才刚被封为太子。 萧秋折却道:“怎的,为夫为你烹膳,你倒不乐意了?” 晚青妤忙摇头:“那日你还说不让我下厨,把时间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今日怎么反而是你要亲自动手呢?” 关键是他也不会吧! 萧秋折见她不可置信,微拢了下眉头,半晌,道:“莫非,你只想吃别的男子做的饭菜?” 别的男子? 晚青妤闻此,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吃介凌的醋。 他竟是因介凌会烹饪而心生醋意? 她张却又一时语塞,往他跟前凑了凑,想要伸臂勾住他脖颈,结果又被他推拒了,还冷声道:“有话直说,别亲近我,今夜我不打算抱着你睡。” 晚青妤不明白他生的哪门子醋,不打算再哄他,便道:“既然夫君不愿与我一同睡,那便请夫君移步到外面睡吧。” 言罢,她走到床边,取一条毯子,递于他:“夜色尚温,一条毯子足够了。柴房或院中,你随便睡,请便吧。” 她竟然赶他出去? 萧秋折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晚青妤亦回望着他,道:“夫君有二选,一是听我解释,然后抱着我睡。二是不听解释,出去睡。” 萧秋折未曾料到她会如此理直气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出去就出去。” 可是走到门前,却不见晚青妤挽留,他又停下来,转身看她,见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自己,轻叹一声:“解释吧,但愿能让我满意。” 晚青妤料定他会如此,笑道:“你过来。” 萧秋折依言走到她面前,晚青妤接过他手中的毯子,扔到榻上,而后一把抱住他,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抬首望着他,嘿嘿笑道:“我家夫君生得如此俊逸非凡,才情横溢,心地又善,对我更是呵护备至,试问我又有何理由去倾心旁人,况且那人还是个孩子。” 萧秋折微微挑眉,反驳道:“他可不是什么孩子,他已然十六七岁了,正值青春年华。” 他这语气醋意十足。 晚青妤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那他也没有我家夫君好看呀。想当年你十七岁时,我可是一眼便瞧上了你,还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呢。因着先前遇到过更好的,旁的便再也入不得我的眼了。” “那这两年多来,他可时常来寻你?你二人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没有,从未有过。先前因我与玉儿干不了力气活,那些挑柴担水的重活皆是介凌帮助。刚接触时他还小,才十四五岁,我与玉儿一直将他当作小弟弟看待,怎会有非分之想呢?” “况且,我只喜欢年岁长于我的,不喜欢比我小的。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呀,对不对?你我二人相差五岁,我的夫君比我年长五岁,自是比我成熟稳重许多,遇事也能冷静思考,不会片面看待,更不会轻易生气吃醋。” “长得好的人,心底定是善良的。况且优秀的人,必定宽容大度,不会钻牛角尖,对身边的人亦是极好。你看,方才你拿了那么多银票给方齐、方于还有玉儿,让他们去镇上玩耍,足见你有多豁达呢。” “晚青妤,我可不豁达。”萧秋折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我只是想支开他们,以免影响我询问你。而且我确实吃醋了,也很生气。” 醋意确实挺重。 晚青妤思寻着如何哄他,只是还未想好言辞,却被他突然一把扛在了肩上。他力气大,个子高,她被她扛在肩上更显娇小。 “萧秋折,你要干什么?”晚青妤脸颊倏地红了。 萧秋折随手扯起床上的毯子,大步出了房间,走到院中一棵大树下,大树绿叶葱茏,树荫下覆盖着一片青草。他将毯子往地上一扔,又把她往毯子上一放。 “晚青妤,你要补偿我。” 晚青妤四下望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夜风带着凉意。 她感觉到了他要干什么,爬起身就要跑,结果却被他一把按在了毯子上。 “萧秋折,你不会想在这里吧?” 在院中? “嗯,屋里热。” “……” 晚青妤觉得他疯了,脸羞得通红,又要挣扎起身,却被萧秋折抓紧双腿,猛地往跟前扯了扯。 “萧秋折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一点。” “你不相信我?” “相信。” “那为什么还这样?” 第156章 “吃醋。”: “唔……你别亲这里。” 第77章 正文完 晚青妤万万未曾料到,萧秋折一旦疯魔起来,竟是这般肆无忌惮。此人骨子里藏着股野性,竟欲在这幽静的院中行夫妻之事。 她脸颊绯红,挣扎几下,想逃离这令她羞赧至极的境地。若不逃,她真真要羞死了。 她越是奋力挣扎,萧秋折却越是不放,即便他未使全力,她也难以挣脱。她趴在地上,这般情态,愈发撩拨他的欲、望。 晚青妤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往前爬了爬,结果却被他猛地一扯,撞入他坚实的胸膛上,她往外推他:“萧秋折,你闹归闹,但万万不可这么疯狂。你可知,这山中时有野狼出没。” 萧秋折只是轻笑。 晚青妤无奈,轻嗔道:“夫君饶了我,我……我不习惯在这里。” 真的很害羞。 “一次不习惯,多做几次便习惯了。屋内闷热,此处正好。你瞧,这山间清风徐来,花香袭人,多有情调。” “……” 晚青妤简直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真的不行。” 萧秋折腿上吃痛,却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搂紧了她:“晚青妤,你说不行可不算数。” 他说着,捧起她的小脸,去亲她的唇。 晚青妤被他亲的话语含糊不清:“萧秋折,你这是在强迫我。我若不愿,你岂能强迫于我?我会生气的。” 她虽说生气,可是一只手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舌尖在的挑逗之下,不由自主地作出了回应。 萧秋折微微离开她的唇,凝视着她,道:“你不喜欢也无用,我今日就是要强迫你。原因有四个。一,我今日心情不佳,只想要你。二,你未与我商议便擅自跑到这偏远之地,若你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晚青妤,这世上,能爱我、对我好的人,唯有你一人了。三,我早已与你说过,你我并无血亲关系,你却偏要去查证。当初我只想早日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可你却一次次地拒绝,令我恼怒至今,今日我便要好好惩罚你。四,这两年间,那山野小子惦记着你,令我心中不畅快。我的妻子,我自是要好好爱护,外人不能窥视。所以,基于以上四点,你不能拒绝我,你也拒绝不了我,今日我说了算,我说在这里就在这里。” 萧秋折一口气道出四条不满,晚青妤不禁愣了愣,眨了眨眼道:“虽是如此,但你能否冷静些?你听我与你细细分析。” 晚青妤试图以往日的温柔劝解他,却听他霸道地回道:“你休想再用旧法子哄我,今日我与往日不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的话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决绝,都快把晚青妤气笑了,但在这幽暗的院中,她确实不好意思。她又试图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捏住了脸颊。 他的手掌覆在她小巧的脸上,只需轻轻一用力,她便无法挣脱。她瞪大了眸子,欲再唤他一声“夫君”,他却俯身吻了上来,不仅吻得缠绵,还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疼得她轻呼出声。 她越是躲避,他越是强硬,而后直接将她摁倒在地,没有丝毫前奏便开始了。 他动作突然,进入的瞬间,晚青妤整个人僵住,双腿紧绷,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嗔道:“萧秋折,你……” 萧秋折也意识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疼了,连忙捧起她的小脸,温声安慰:“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你先放松些。” 虽然他之前说了许多狠话,但是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他还是心疼不已。 在黑夜中呆久了,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晚青妤借着月光看他,只见他脸颊胀红,伸手一摸,也滚烫无比。 起初,晚青妤确实有些不适应,但这种不适应却又带来了一种别样的快感。她轻吟着,开始迎合他。 院中的确凉爽,风一吹,身上的燥热便减轻了许多。 萧秋折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动作有些生猛,让她有些吃不消。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音不断溢出,显得有些难以自控。而萧秋折越是听到她的声音,越是激动,动作也愈发难以停下。 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随着情绪的高涨和身体的愈发滚烫,春水在两人之间流淌。这让萧秋折更是爱得不行,他俯身贴在她身上,又开始亲吻她。 他的吻总是那么深情,吻得她头脑昏昏沉沉,柔软的舌也被他撩拨得轻颤,唇角已经一片湿润。 一阵情动,当她感觉自己即将达到顶点之时,萧秋折突然将她翻了个身,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又尝试了不同的角度。 晚青妤双手紧抓着身下的毯子,每一次的冲击都让她感觉浑身颤栗。周围一片漆黑,风也凉凉的,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官,刺激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出。 很舒服,但又很羞涩。 当她觉得自己有些坚持不住时,萧秋折突然将她从毯子上扯起,抵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再次感受到了被深深填满的充实感。 她的背贴着树干,一条腿被他牢牢抓住,另一条腿 则因高度差异而紧绷着,不得不踮起脚尖。 在这一来一回中,她的身体逐渐软下来,几乎要支撑不住了。萧秋折则还要继续,托起她,让她站得舒服一些。 最终,在他的猛烈攻势下,晚青妤心头一阵酥麻,随着春水潺潺,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也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然而,当这股激情逐渐平息,她试图向外侧身,想要逃离,却又被他按在了地上。 萧秋折见她总是刚一开始便试图躲避,这反而激发了他更强的征服欲。他从旁边捡起一片树叶,轻轻放在她的唇上,随后缓缓下滑,所到之处,皆让她感到一阵酥麻。 他的手在胸前停下,树叶轻拂,让她不仅出声,情绪也被点燃起来。 树叶继续滑落,触及到最敏感之处,不禁让她身子一缩,叫了一声:“萧秋折……” 萧秋折俯身吻她。他似乎总能找到勾起她欲、望的方法。 这一次,她被他撩拨得实在难以忍受,动了动身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然后跨坐在他身上,俯身蹭了蹭他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声音绵软地道:“我的夫君怎么这么会呀,总是让我那么喜欢。现在,让我来试试。” 说着,她的手已经探了下去。 小手握了握。 萧秋折轻哼一声。 她的手虽不大,但手劲却不小,动作也相当迅速,真真给他带来一阵难抑的喜欢。 一番后,萧秋折汗珠直落,轻声催促道:“来。” 晚青妤松开手,趴在他身上,动作虽然生疏,但是非常轻柔,萧秋折还是感受到了愉悦,她给的,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却也更加激发了他的兴致。 周围尽是虫鸣声,山间的凉风很舒服。 许久后,二人才终于满足地躺下。 他们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着明月。自相识至今,他们似乎从未有过如此闲适的时光,互相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山间清凉的晚风,闻着花香。 晚青妤枕在萧秋折的一条手臂上,紧紧搂着他。萧秋折则一手枕于脑后,一手揽着她的腰。 过了一会。 “萧秋折。”晚青妤温声叫他,“我今天很开心,很开心你能过来寻我,也开心你能信任我。现在,看着这些闪烁的星星,就像看着你。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就像这些星星一样耀眼。虽说你这一路走来命运多舛,生活困顿。但是你却极为优秀,远超众人。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初见你,你的容颜与气质便已深深打动了我。而后在得知你的才华与能力后,更是令我钦佩不已。” “我曾去过你建造的那座安平桥,那座桥横跨大江,雄伟壮观,犹如巨龙卧波,承载着两岸百姓的希望,也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富裕起来。这便是你的能力,你闪闪发光的地方。” “那时,我对你满心仰慕,每日都在心中感叹,这是一个多么优秀、聪慧而又善良的人啊。后来,没有收到你回信,虽然我曾试图将你忘却,但是只要一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便会异常敏感,也时常期盼着能收到你的回信。那时候我就在想,即便你无法接受我的情意,给我回一封信,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便是暗恋的滋味。 “还有你坚韧不拔的性格,更是令我动容。你历经磨难,却愈发优秀,并没有因残酷的人生而气馁。不是你不配拥有世间的美好,而是命运对你太过苛刻,让你失去了母爱与父爱,更承受了诸多苦难。不过,以后不用怕了,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疼你爱你,将我所有的爱和精力都给你。” “萧秋折,你曾经吸引我,是因为你足够优秀,足够璀璨,也配得上一份真挚的感情,所以,你可以尽情地享受我给你的爱和呵护,也不用有负担。” 第157章 “每个人都会有幸运和倒霉的时候,当初若不是那婆子起了贪念,将我抱走,我也不会被我如今的父母捡走,更不会有那么美好的童年。这世上的幸运与不幸,本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只要身边有幸运,我们就该珍惜。如今,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遇见了彼此。” 因为我们遇见了彼此。 “萧秋折,你是枝,我是叶。我们是大树上万千枝叶中的一片,我们在流转的时光里被风吹拂,被阳光照耀,历经过风雨,也感受过世间的温暖,但是,我们一定要始终焕发着生机。”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必再害怕独自吃饭,独自入睡,也不用再觉得这个世界冷漠孤独。我们可以相守到白头,苦也好,累也罢,但甜的时候总是多的。我希望往后的你,心里全都是甜的,因为心里甜了,生活就会幸福,自己幸福了,身边的人才能跟着幸福。” “萧秋折,以后我们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是的,会非常非常幸福。 她的话语轻柔而温和,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周遭静谧,唯有她的声音悦耳,伴随着明月和花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美好,没有痛苦。 他不知何时起眼睛已经酸了,再望向空中那些星星,视线也模糊了。他说不出那么多情话,他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也扣住了他们相爱的一生。 夜晚的风吹散了身上的燥热,也将晚青妤的情话吹进了他的心里。 这一夜,对他而言,是二十余年里最舒心、最安稳的一夜。 晚青妤,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次日清晨,二人悠悠转醒,只见院中风和日丽,远处高山郁郁葱葱,天空也那么那么的蓝。 方齐、方于和玉儿已在院门外。三人昨晚在镇上游玩一番后,便寻了客栈歇息,玉儿心系二人,天未亮便匆匆赶来。到了院外,见他们于院中安睡,一时不忍打扰,便在花丛里和方齐、方于一起捉蝴蝶。 阳光洒满小院,景致愈发迷人。晚青妤和萧秋折起身,将三人唤入院中,开始一起筹备早餐。 萧秋折昨日说要为晚青妤下厨,所以今日他就真的动起了手。这是他头一回亲自下厨,手艺自然生疏,炒的菜又咸又苦,但是几个人念及他一片心意,均是硬着头皮夸赞。 萧秋折自知手艺不佳,也很不好意思,笑道:“虽然现在做的不好,只要肯学,总有一日能做得好。” 晚青妤笑着附和:“我的夫君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我深信,下次再吃他做的饭菜,定当美味无比。” 一旁的方于忍俊不禁,玉儿见他发笑,用胳膊肘了他一下。 萧秋折打趣他:“别只顾着笑我,你也需上心。” 方于嘿嘿一笑:“放心吧,我学东西比你快。” 玉儿又忍不住捅了他一下。 这顿饭虽是几个人东拼西凑出来的,但是能填饱了肚子,也吃得开心。 饭后,几人在山间漫步一圈,便启程返回京城。起初,萧秋折尚不愿回去,晚青妤恐他离京耽误要务,便哄他:“待过 些时日,不忙了,我们再回来小住可好?” 萧秋折也深知朝中事务繁重,却实在贪恋与她相处的时光,只得先回京城。 回京后,晚青妤欲搬至太子殿,萧秋折却说等他三日,要给她一个惊喜。 三日后,京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萧秋折骑着高头大马,率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亲王府将晚青妤迎娶到了太子殿。 这场突如而来的婚礼,使街巷间议论纷纷。前几日,众人还在揣测新任太子是否会废黜旧妻,另娶新人,却未料短短数日,他竟将旧妻重新迎娶回太子殿,实乃前所未闻。不过,这也足以证明太子对这位妻子是何其珍视。 婚礼格外隆重,萧秋折往昔所缺之物,一一补齐。单单晚青妤身上的婚服,皆以金线银线精心钩织,每一处细节都精致无比,还镶嵌着诸多珠宝。并且赠予她的金银首饰,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陆临还如上次一样,抱着一对鸳鸯过来祝福,并且还带来了一只小鸡仔。小鸡仔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陆临说,小鸡仔是他之前看望萧秋折时,那只老母鸡下的蛋孵出来的,现在送给他们,希望他们,是希望他们早生贵子,且多生几个。 萧秋折望着鸳鸯和小鸡仔,虽表现得无奈,但是心里却开心不行。 拜堂之后,晚青妤便被萧秋折抱着手送入了洞房。 这一次成婚,萧秋折不愿让晚青妤等待太久,将她送入婚房后,仅匆匆与人敬了几杯酒,便回到房间陪伴她。 二人先是品尝了些许甜点,又吃了些水果,最后还看了会书,只是书中的字他们一个也看不进去。待婚宴结束,众人散去,二人终于得以松懈,迫不及待地脱下繁琐的婚服,跳进事先准备好的浴池里。 太子殿的浴池又大又舒服,布置得极为雅致,萧秋折还特意在浴池旁安装了秋千,以及一些晚青妤看不懂的精巧物件。 二人在浴池中一番云雨,直至后半夜才回房歇息。 数月后。 今年的雪来得稍晚,直至临近年关,才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晚青妤挺着日益隆起的肚子,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抱怨道:“这怀孕可真不是人受的罪,什么都干不了,连亲吻都不让。我只是想亲亲他,又不会真的怎样。” 一旁搀扶着她的玉儿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劝慰道:“小姐也别怪姑爷,您现在怀着双生子,月份虽不大,但双胎与单胎自是不同。姑爷不肯让您亲近,也是怕您情绪激动,动了胎气。” 玉儿以往只觉小姐性情清冷,不料婚后竟变得如此痴念,与姑爷整日腻在一起还不够,如今怀孕了也不见消停。 上一次二人偷偷亲昵,差点动了胎气,太医一再叮嘱要小心。自那以后,姑爷连亲吻也谨慎起来,可小姐却忍受不了,满心怨气无处发泄,这不,现在又开始抱怨起来。 晚青妤来来回回走着,心中亦是无奈,她未曾料到自己竟会有如此旺盛的欲念。以往便罢了,如今怀孕在身,欲望却愈发强烈。有时仅是看到萧秋折的身影,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玉儿,你快去瞧瞧,萧秋折怎么还未回来?他答应我今日要读书给我听,现今都已这般时辰了,我都有些乏了。” 玉儿望向屋外纷飞的大雪,安抚道:“小姐莫急,今日雪势颇大,想是路上不便,才迟了些。您且先坐下歇歇,我去给您拿些清甜的果子,去去火气。” 晚青妤走到榻前坐下,吃了几个果子,心中的焦躁才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萧秋折才回来。 晚青妤一看到他,便迎了上去,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萧秋折见她一脸急切,揉了揉她圆润的脸颊,回道:“今日事务多了些。” 实则,就在方才,有人向他禀报,已经彻底查清当初那些人贩子的底细,并寻得了晚青妤的亲生父母。原来,京城里有一位达官贵人之子,平日里看似温文尔雅,相貌随和,实则为了利益,竟干下了倒卖孩童的勾当。 他与皇贵妃曾有过节,其姐在宫中时与皇贵妃有过冲突,而后莫名其妙地去世了。他便怀恨在心,待皇贵妃生下小公主后,竟让人偷偷将小公主偷走,卖到了邻国。 他并未直接杀死小公主,而是想以此为筹码,故而小公主至今仍生活在邻国。萧秋折得知此事后,立即派人前往邻国将小公主找回,准备妥善安置。 至于晚青妤,竟是前朝开国元勋之后。因先皇崇尚付家思想,对兵部多有打压,开国将军去世后,留下一个独子。虽后来他未在朝中为官,但凭借几代人的功勋,生活上也算富足。 他成婚之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可是这对女儿却突然“夭折”了,他们以为孩子真的没了,却不知被人骗走,将两个女儿都卖出了京城。 其中一位被卖至商户人家做义女,当初付钰书外出游学时,还曾见过,那时他还疑惑此女怎会与晚青妤如此相似。而晚青妤,后来则被遗弃在路边,阴差阳错地被晚家夫妇带回京城。 对于晚青妤的身世,萧秋折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纠结,该如何将此事告知她。但是现在看到她开开心心地站在他面前,他突然又不忍心说了。 他觉得,如今她的亲生父母皆已离世,家族亲戚也所剩无几,而她的孪生姐妹也过上了安稳生活,他们夫妻亦是恩爱有加,生活美满,似乎没有必要再提了。 他收起思绪,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温柔地问道:“今日可好?两个小家伙有没有调皮?” 晚青妤揽住他的胳膊,回道:“孩子倒是乖巧,只是我太想你了,这几日你都不让我亲近,我实在难以忍受。你越是拒绝,我便越是思念,一整天都觉得心绪不宁。” 她感觉自己得了怪病。 第158章 萧秋折给她解释:“这种烦躁,太医已说是因你怀有身孕所致。身体的变化引发了心理上的波动,你稍作控制,很快便能平复,数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晚青妤却委屈道:“可我真的不好控制。” 这倒让她又羞又无奈。 萧秋折将她搂在怀里:“那就多吃些东西,食物能缓解焦虑。” 晚青妤在他胸前蹭了蹭,嗔道:“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亲我一下,亲完之后你再给我读书。你放心,除了亲亲,我不做别的。” 萧秋折看着她呆萌又渴望的模样,扬唇笑了笑,捧住她的小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而,晚青妤却说话不算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嘴唇不放。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萧秋折被她撩拨的浑身燥热,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拉着她往书房走:“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晚青妤想了想:“我想听一些比较悲惨的爱情故事。” 萧秋折连忙摇头:“不行,上次你听完就哭了大半夜,这次万万不能再给你读那样的书了。” “可是我其他的书都听不进去。” “不如我把你曾经给我写的情书,一封一封地读给你听,重温一下你当初对我的感情。” 晚青妤脸颊红了:“也好,我一直想再看一遍,那你就读给我听吧。” 他问:“如果现在让你再给我写那些信,你还能写出那么深沉的感情吗?” “不能了。”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需要再费心思了。” “晚青妤,我想听。” “我平时不是经常说给你听吗?你都听不够吗?” “听不够,你说的情话,我一辈子都听不够。”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