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同人] 河神今天恋爱了吗》 第1章 [bl同人] 《（神话同人）河神今天恋爱了吗》作者：意真【完结】 文案 无夷自幼学道，向来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一朝大雨倾盆，洪水成灾。人们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无夷看着这一切悲愤交加，毅然跳下黄河要河神给个说法。 沿岸部落何曾懈怠于供奉，河神为何平白享受香火却不愿出手相救！ 满天神佛都眼睁睁看着人族挣扎，天道不管，圣母不管，三清不管，人族究竟要如何活下去！ 下一秒，被委任为黄河水神的无夷：…… 人们跪在地上哀求河神，但无夷却清楚的听到有人在心底骂道：“这神真没用，不如下年换个。” 刚上任的无夷：“……” 经过不懈努力，无夷终于挖穿了黄河入海口，将洪水平息，目光呆滞的看着终于平静的河面。 谢天谢地，他的香火保住了！天知道这些天他都是饿着肚子干活！ 但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一条小龙都看在眼里，他悄悄漏出两只剔透的龙角看着淡定霸气的无夷。 随着时间流逝，无夷耳边的咒骂声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对神明的真心敬爱。 但是……无夷哭笑不得听着东家丢了鸡西家丢了狗南家想求子北家要发财，这真的不是本神的职权范围啊！ 以及那条小龙，拒绝跟你谈恋爱而已，就算联姻也要嫁给我吗？？？ 一心为公劳模矜持淡漠河神攻*一心追爱被迫劳模爱美撒娇龙太子受 注：1.双初恋2..受是龙三太子3.封神和西游的内容都不多4.涉及一些神话故事，时间线不一定完全对应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爽文 封神 轻松 主角：河神无夷，敖丙 ┃ 配角：小河神若干，人间配角若干 ┃ 其它：封神西游河神神话治水 一句话简介：谢邀，工作很香 立意：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第1章 “首领——首领——不好了！” 裹着兽皮衣的壮年男人卫正赤足奔跑在被黄河水浸润的土地上，一边冲着首领有农氏所在的石屋里大喊。 有农氏听出是负责看守水位的卫的声音连忙出来，急切地快步走出，问道：“出什么事了！” 弘农部落身处黄河上游，虽说不缺水用，但近些年黄河年年涨水破坏田地，惹得原先富足的弘农部落也开始出现饥荒。 尤其弘农部落与共主神农氏所在的神农部落关系紧密，如今两个部落的差距越来越大，难免让身为弘农部落首领的有农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有些着急，擦了擦黝黑脸颊上渗出的汗水道：“首领，水位涨过一臂了，再涨就要淹没那边的麦、麻了。” 他负责看守水位，这些年也算有些经验，河水涨到这程度也意味着今年的口粮收成要减半。整个部落已经有了饥荒的苗头了，若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有农氏面色有些发沉，叮嘱自己的儿子道：“羽，你去寻祭司过来。” 羽方才听到卫的呼唤也从帐篷出来，听见母亲的吩咐连忙应下，大步跑向祭司的石屋。有农氏脚步匆匆和卫一同到河边去，见河水果然上涨不少，心情沉重道：“今年的雨季还没来，等雨季来临恐怕河水涨得更高。” 卫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讷讷不言。 正巧此时祭司和羽一同过来，卫连忙把目光投向祭司。 祭司看着泛滥的河水，沉吟片刻说道：“现在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在长青山上隐居的无夷道长有大法力，如今虽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却也不能再拖延。我等与他有几分香火情，不如请道长相助暂时退水。” 凡是他们去请求帮助，无夷道长从未有推拒过，他们也早将无夷道长当做自己人。只是人家是清修之人，到底不好一直劳烦，因此寻常并不打扰。 况且如今这世道不好生存，各种天灾尚且不说，时常又有小妖流窜过来。大妖看不上他们人族，小妖却有不少以人果腹的。 那些小妖的法力有强有弱，可便是最弱的小妖也比人族强得多。也多亏了无夷道长庇护，不然他们弘农部落也早该搬迁了。因而他们不敢随意打扰无夷道长，免得道长修为不能精进，反而不敌妖类。 首领有农氏面色沉重地点头应下，吩咐道：“羽，你带上一个陶罐上山求道长相助。” 羽是部落里跑得最快的人，因而凡是有需要跑腿往来通告的都是他去。羽也早就习惯了如此，听到母亲的吩咐就连忙回到部落存陶罐的地方。 方才卫在部落里说的话已经传开了，不少人都闻讯赶往河边，见果真如此就有些闷闷不乐。负责看守库房的人见羽来取陶罐，有些发愁道：“是要请无夷道长出手吗？能不能成？” 他们弘农部落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手烧制陶罐的手艺，也正是因此才底子厚些，没有落得其他沿河部落一样闹饥荒的下场。可现在这样的时节，再好的陶罐也没有粮食珍贵，也唯有大部落会前来置换了。 羽面色有些沉重，说道：“首领和祭司说要请道长出手，虽不知道长有何办法，但总比我们强些。成与不成也要先问过道长才是。” 听到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一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天道对人族何其残忍，再这样下去他们弘农部落也活不下去了。无夷道长再强也无法与神仙、天地抗衡，肉体凡胎如何比得过天地伟力呢。 那滔滔黄河，既带来了能垦荒种田的生命之水，也带来了数不清的灾祸。 羽并未多言，接过陶罐小心护在怀里便大步跑向长青山。因弘农部落特意清理过，通向山洞的路并不坎坷，羽也能一路飞驰。待到山洞前方，他见山洞前没有灵兽守护便喜上心头，扬声道：“弘农部落羽求见无夷道长！” 此时无夷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他刚刚出关，将原本守在自己山洞前的灵兽打发走后便放空心绪。他并非如部落中人一般身穿兽皮衣、赤足，而是有一身不知材质的锦衣玉带，足下也穿着舒适轻便的锦鞋。 他眉目俊朗，皮肤白皙细腻，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碧绿色的玉簪束起，一眼看去便不似凡俗众人。这也是如今的常态，修道之人能凭借自身法力幻化衣物，与九天之上的神仙一般无二。 凡是天神仙子，大多衣袂飘飘彩绣辉煌，这才见得比人间富足快活。无夷虽并非喜好享乐之人，但他也要时常外出会友，衣着寒酸难免不成敬意，因而时常也这样打扮。 无夷听出山洞外是羽的声音，开口道：“进。” 羽闻言连忙抬脚进入，他脚底已然全是老茧，哪怕走山路也不怕疼。他来过这里许多次，也知无夷虽修为高深，性子却谦和，因此也不惧怕。 无夷看了眼他手里的陶罐，蹙眉道：“可是部落发生了什么大事？” 陶罐在部落里也是贵重物品，近来部落并未有什么变故，为何要送上这样的礼物。 羽面色有些沉重，说道：“部落年年涨水，如今还未到汛期，河水却比先前上涨一臂有余。首领请我前来求助，询问道长是否有法子可以使河水褪去。” 无夷沉吟片刻，他与弘农部落素来交好，如今部落有难他自然也要襄助一二。只是他并未修炼成仙，对水灾也无能为力，怕是要寻求好友的帮助。 羽见他不言不语心中有些忐忑，无夷见状便道：“贫道虽为修道之人，却还是肉体凡胎。事已至此贫道自该尽力，只是成与不成怕是要看天意。” 羽忙道：“道长言重了，我等自然知晓。如若不成，弘农部落也当遵循天意迁往别处，哪里有怪罪道长的道理。” 这话并非全然是真话，他们几百人的大部落若要搬迁能搬到哪里去呢？大河沿岸分布的可都是大部落，他们纵然要去吞并也是不好吞并的，除了神农部落也没有谁能接受这样多的人。 可神农部落路途遥远，他们千里迢迢过去只会死得更快。 无夷明白弘农部落的为难之处，他修道多年也立志扶持人族，如今弘农部落有难他自然不会推诿。 他当即起身道：“走吧，贫道随你前去观望一二。” 羽松了口气，小心将怀里的陶罐放在一旁的角落后喜滋滋地走在前带路。他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这会儿少见的显出些许少年人的活泼。 他见先前送来的陶罐里似乎有活物，好奇地问道：“道长养了灵宠？” 若道长喜欢宠物，他们改日上山捉一个倒也不费事。 无夷笑道：“非也，它因受伤无法返回河水，贫道暂且养着罢了。” 陶罐里头的是一条流光溢彩的五彩条纹鱼，生得煞是好看，一身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当时无夷发现它时鱼儿已经奄奄一息，无夷不忍看它死亡才带回自己的山洞中，谁知后来闭关时竟忘了它。 也难为这鱼儿非同一般，几年过去竟然还活着，甚至陶罐里的水也是满的。 第2章 无夷并未对羽说起此鱼的奇异，而是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前些年未曾见你们说过水位的事，损失可大？” 羽闻言愁眉苦脸道：“往日汛期时河水才开始上涨，虽会淹没田地却也能勉强撑住，这也是在河边耕种的惯有的情况了。近些年水越发大了，再这样下去只能向后撤了。” 他想了想，又道：“为了拒水堆积的泥土石块儿也着实不少，也就最初有些成效，一旦水位升高就只能再往上堆积。” 时人治水大多是以泥土堆积堤坝堵水，无夷前些年游走四方时也曾见过不少。他若有所思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水小时尚可阻挡，若是水太大，恐怕也无可奈何。” 毕竟人族部落哪有那么多泥土石块能去筑堤坝呢？ 他与附近的陵山山神交好，请山神主动震碎一些石块儿并非难事。只是水越堵越高，弘农部落位处河边，最终怕是还要搬迁。 若实在不想搬迁，唯有想办法拓宽河道，这才是长久之策。可沿河部落太多，此处拓宽河道，那下游的水便不可避免更急，届时岂不是害了下游的部落？ 无夷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只是思忖着何时去拜访河神。若河神愿意主动拓宽河道，那这些难题便也算不得什么。 等等，想到此处无夷脚步一顿，随即又面色如常地继续走路。他在弘农部落隐居修行近十年，连距离弘农部落有一段距离的陵山山神都与自己交好，怎么从未见过只有一步之遥的河神？ 这其实有些不可思议。身处人间的神大多是人族出身，与人族的联系素来密切。他们生前也大多是为人族而死，死后自然也是以庇护人族为要务。 不少人神甚至会有人族好友，例如陵山山神与无夷这个尚未成仙的普通人族便是至交。这般情况下，河神久不露面就显得太过可疑了。 第2章 无夷暂且压下心里的怪异感，将注意力集中在黄河上。 两人脚程极快，不过片刻便下了山到达河岸。无夷远远就看见祭司和首领迎上来，见她们二人向自己行礼，上前虚扶起她们道：“二位不必多礼。” 祭司说道：“无夷道长前来是为解弘农部落之危，于情于理都该礼敬才是。” 无夷一笑，没有理会祭司给他戴的高帽，只是道：“去瞧瞧吧。” 他生来便比旁人胆子大，又自持修为与地仙不过一线之隔，便直接凌空踏过河泥到岸边去看。只见河岸处已然堆积了不少泥土石块儿用来挡水，河水流过时又带走了一部分泥土。 所有沿河部落的人都是如此做的，久而久之源头处清澈的河水就开始泛黄，黄河之名也因此而来。周边还有不少弘农部落的人来来往往搬运石头，见无夷在此都远远招手示意。 他大致看过一遍，心知弘农部落到了汛期必然会有大水，不免一叹。 有农氏见他这般，眉头微蹙上前道：“道长可有办法？” 无夷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水气和泥土的香气，略一思忖便道：“上策自然是将河道加宽加深，这样一来水到此处便会和缓。只是一旦加宽就损害田地，加深则更要请河神出手。为今之计也只有暂且堵水，明年无论如何也只能后撤了。” 有农氏欲言又止，无夷看着她道：“如今天地灵气充裕，土地肥沃，何必贪图这点方便呢？若首领喜欢方便，倒不如再组织部落的人手挖一条河沟引少量水过来，一旦河道涨水再将河沟与河道连接处封死，这般也比如今更好。” 有农氏和祭司对视一眼，皆有些心动。有农氏很快压下浮动的心思，转而问道：“如今要再将河岸加高，只是时间怕是来不及，不知道长有何良策？” 无夷道：“我与陵山山神交好，他为人公正无私，定会愿意将山上的碎石震落，可省去你们漫山捡石头的功夫。我再施法将石头运回部落，你们将石头堆积起即可。” 祭司拉了拉还要说话的有农氏，连忙道：“就按道长所说，我等先谢过道长。” 无夷摇摇头，看了眼身后殷切期盼地看着自己人们后转身离开。他缩地成寸的法术小有所成，不过一刻钟便到达陵山。 有农氏见无夷走远，有些纠结道：“这样会不会太过麻烦道长，便是再有法力也并非神仙，我们需要的数量也不少。” 虽说山神大人也是人族出身，可一旦成神便与普通人族有了隔阂。无夷道长到底不是神仙，贸然求上门去只怕会吃闭门羹。 祭司叹道：“道长做事素来有分寸，我们并非道长本人，如何知道这对道长而言就是负担呢？他既答应下来便是有办法，我们阻拦岂不是质疑道长？” 首领和祭司一边说话一边同部落的人一同搬运石块，顺带同人们说起无夷去请山神帮忙的事。众人听了心中大喜，这样一来他们也能赶在汛期前将河岸加高，说不定就能挽救不少粮食。 不过片刻，无夷便已然到达陵山。他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陵山，随手敲了敲一旁立着的石碑。山神青岳察觉到异动，有些讶然地看向山下，随即出现在石碑处。 青岳笑道：“你早就来惯了，怎么这般懂礼了？” 这石碑与山神宫相连，寻常来客都要通过石碑通知自己，再由自己寻了童子前去迎接。原先无夷来此做客都是直接到山神宫去找他，除了刚开始过来的几次几乎没有再敲过石碑。 无夷闻言一笑，说道：“此次前来并非是为私事，倒是不好直接过去。”说着便拱手道：“此行是为弘农部落，他们部落的水位又升高许多，便想着借陵山上的碎石一用。” 青岳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沉声道：“要碎石不难，只是近年水患不断，看样子......”他有心提示一二，便斟酌着说道：“恐怕河中有些许异常。” 至于山上的碎石，他倒是并不在意。些许碎石送出去并碍不着他什么，毕竟从山体崩裂分离出的碎石实际上已经不属于他所管辖了。更别提只要有自己在山心中滋养山体，陵山还会不断生长。 无夷听闻青岳此言神色微动，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他从前游历各方，见识并不算少。如河水这般捉摸不定、形态不稳的情况多半有三个原因，一则天道有意降下磨难，二则当地神位即将更迭，三则为有心人刻意作乱。 只是河水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几乎所有人族部落都分布在河水或其分支的沿岸，与人族气运密切相关。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不敢拿河水做文章，更别提要对河水下手了。 无夷一时拿不准是天道的意思还是河神之位有变，便将此事暂且压下，只道：“多谢好意，待弘农部落事了后我命他们前来拜谢。” 青岳笑着摇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周围的土地道：“我出身人族，这些也算我分内之事，何必言谢。我这就施法，剩下的事便拜托你了。” 说完他闭目感受一番，发现无人在山上后便伸手轻轻拍向石碑，整个陵山骤然抖动起来。 无夷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处等待，直到石块滚动的声响渐渐停下，他才看向山脚处。那里已经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只等人来搬运了。青岳见自己没有吓到他略有些遗憾，玩笑道：“你我相交如此之久竟从未见你有过失态，比我还像个冷心冷情的神仙。” 无夷失笑道：“你又不是冷心冷情的神仙，如何能作比呢？今日便算了，来日定要与你再辩。” 青岳无奈地摆摆手，转身走进了山神宫。 无夷见他离开，估摸着弘农部落需要的用量便卷走了一半碎石，剩下的则留给可能有需要的后来人。待他回到长青山后便将石块送到弘农部落中，引起阵阵惊呼。 修为到他这个地步，已经能隐约明了天命。人族遇到困难时自己帮衬一二勉强可以，若事事包办只怕有违天意。 因而无夷只将石块送到后便不再管后面的事，免得养出他们的惰性。 他正要继续修炼时，忽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那条鱼，便往山洞特意分隔出的小室走去。说是小室，实际上不过是山洞的侧壁，里面堆放的都是部落的人送来的陶罐、石器等。 无夷虽记不清到底将那条鱼放在哪里，但他听力极好，很快便捕捉到鱼儿游动时产生的细小水流声。 他径直朝那边走去，听到动静的鱼儿连忙摆动尾部游到陶罐的底部，一双鱼眼直勾勾地盯着陶罐的顶部。 无夷见果然是这个陶罐，并未将手探入其中，而是直接将整个陶罐捧起。他垂眸看向陶罐，见里面一条五彩条纹的鱼儿状若无事一般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微微一笑便将其带走。 自己这样长的时间没有为其更换陶罐，也从未给鱼儿换水，可这陶罐中的水却还是如同刚注入一般。此鱼必有古怪之处，就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一直留在自己这里。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这鱼是仙是妖都该回归河水了，他不可能在身边留下不知底细的小鱼。 第3章 他捧着陶罐带至河水边，神情自若的与正在搬运石块儿的人打个招呼，便径直蹲在一旁河岸处。他反手将陶罐倒扣过来，原本正在心中猜测无夷要做什么的鱼儿骤然落入河水中便是一惊，慌忙摆尾看向无夷，焦急地吐着泡泡。 无夷见他迟迟不愿离开，不免笑道：“我不过贫寒的修道之人，你既有些本事，何不自去修行？” 鱼渊身为异兽无法口吐人言，有些焦躁的在河中摆尾。他是天生异兽，本就是为河神而生，自然是待在河神身边最好。 如今河中的那位所谓“河神”不过是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河神印的野神，侥幸冒充而已。唯有无夷是天道指定的河神，只是尚未归位而已。 无夷并不懂鱼类的语言，见他这般不愿离开自己非但没有心生感动，反而很是警惕。他自认一个修道之人并没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虽不知这妖怪身上为何没有妖气，但妖怪找上门还是让人心里发怵的。 他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河中快要蹦起来的鱼，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这让鱼渊大失所望，可无夷并未回心转意，他也只能有些失望地沉到河水下方。 河神在弘农部落，他是不好到别的地方去的。只盼着河神尽早归位，他也能正大光明跟随在河神身边修行，如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说。 他这般想着还颇有些心酸，哪家神仙的异兽不是颇得宠爱，偏偏他就直接被倒进河里。思及此处心中难免有些委屈，索性一摆尾往下游去了。 无夷见他肯离开部落附近也松了口气，便抬脚欲要离开，却忽而见昏黄的河水上飘来一条青色的小蛇。他见小蛇周身的伤口极多，连鳞片也被翻过来，一时也不忍离去，便施法将青蛇捞上岸边。 正巧方才把鱼儿放出去后空出一个陶罐，无夷便将小蛇盘了盘放入陶罐中。 第3章 无夷在岸边时并未特意掩藏身形，因此也有不少人悄悄探看，见无夷要回山里便连忙私下传递消息。不少听见消息的人都抱着自家最好的皮衣或皮裙，要将之送给他。 现今人们生活朝不保夕，周围强敌环伺。巫妖之间摩擦不断，随便哪个小妖小巫对人族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除开巫妖二族，人间的虎豹熊等凶残的猛兽、各类天灾对人族来说也是巨大的灾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团结一心才能更好的存活下去，人们心性也十分淳朴，每每受到无夷的帮助也想要回报一二。更何况有来有往，无夷道长才会更乐意帮助他们。 无夷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皮衣，有些无奈道：“何必这般，我并不缺衣物，你们留着自己过冬用就是。” 略年长些的女子面上扬起自豪的笑容，说道：“我们家今年打到不少兔子，过冬足够了！”又有些殷切地看着无夷，“道长帮我们部落良多，我们不过尽己所能回报一二而已，您就收下吧。” 说着将皮衣放下就风一般跑开，无夷有些尴尬地放下阻拦的手。一旁的人也都有样学样，将东西放下后径直跑开。 无夷看着一旁笑眯眯的祭司，摇头道：“相比于我，你们更需要这些，为何不阻止一二？” 祭司一笑，说道：“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我们虽不如您有本事，但也要回报才是。这些兽皮虽不金贵，但也能制成坐垫、毯子，只要您能用上便好。” 她这话可并非随意所说，无夷刚来部落附近的时候虽然会帮部落做一些事，却也并不亲近。是她授意部落人表达谢意后双方才渐渐亲热起来。毕竟人家道长善心仁爱是人家的事，若他们一味索取难免显得不懂事。 而道长虽然常穿锦衣玉带，但长居山洞之中，垫着兽皮休息时也可更舒适。至于陶罐，寻常装些东西也能用上，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无夷并未再说什么，心中却对弘农部落的评价更高了两分。他拱手与祭司告别后就拎起脚边的陶罐，带着这些东西回了自己的洞穴。 陶罐里身受重伤的敖丙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有些庆幸似乎是落在一个好心人手里，不免松了口气。道长大多性情平和，只要这道长没想着拿蛇泡酒自己就是安全的。 也怪他倒霉，正巧碰上决斗的巫族和妖族自爆。双方一起自爆的力量太强，哪怕他有一身钢筋铁骨也无法抵挡，这才落下一身的伤。 这会儿被人救下，等自己养好伤后想法子回报一二，送些修行的珍奇灵草、法宝给他，了结这份恩情也就是了。 正思忖间，敖丙忽然察觉到处身的陶罐被放下，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待看清无夷的面容时一双豆豆眼赫然一亮，整条龙都有些兴奋，直勾勾地看着无夷。 龙族也算美人云集，可他出生这百来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银白色的长发规整地盘在脑后，眉目如星，肤色白皙，气质温雅平和。 别说多出美人的龙族，哪怕放在全洪荒眼前恩公的容貌也是头一份，只比一些修为高深的大能次一些而已。 敖丙从未见过如此合心意的美人，有些晕乎乎的把脑袋搭在陶罐的边沿，眼神痴迷地看着无夷。 无夷刚一转身就看到粗糙的陶罐边缘搭着一个小巧的蛇脑袋，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被唬了一跳。随即便微蹙眉头，起了疑心。 这小蛇的目光澄澈，虽说其中的痴迷意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也谈不上厌恶。可这小蛇显然灵智已开，很有几分灵动的模样，估摸着也是妖族出身。 如今巫妖两族关系紧张，自己贸然收留小妖只怕会引来祸患，还是等这小蛇好些了就尽快送走才是。 不过......无夷面上也有几分笑意，见他还在看自己便开口道：“看你也有几分灵气......” 不如随我修行？ 好啊好啊！ 敖丙下意识在心中接话，正兴奋时却听无夷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用来泡酒想必功效更好些，你觉得呢？” 敖丙听了这话整条蛇登时清醒过来，有些委屈地爬在陶罐边缘，身上淡青色泛着流光的鳞片略有些炸起。他因着不敢暴露身份便不敢开口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无夷。 无夷心中好笑，见他这般可爱，周身又无戾气，料想也并非大恶之妖，心便软了下来。无夷伸手捉住趴在陶罐沿子上僵硬的小青蛇，将他放置在手心处笑道：“你乖一些，养好伤便离开吧。” 敖丙眨眨豆子一般大小的眼，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点点小巧的龙头答应下来。虽说心中已经有些惧意，偏生无夷生得处处合敖丙的心意，他便故作自在般盘在无夷的手腕处。 无夷见他明明有些害怕自己却还这般作态，心中兴味更浓，时不时摸摸他精致可爱的蛇身。说来无夷也并非没见过蛇类，只是他身上的这条蛇的鳞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丽非凡，让从未养过灵宠的无夷也有些心动。 而敖丙看似恐惧，实则也颇为享受大美人的安抚，整条龙安详地盘在无夷手腕处。他的尾尖也时不时扫过无夷的腕骨，提醒他该摸摸自己了。 无夷见状更喜爱敖丙，因此便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道：“既然你暂且在这里养伤，贫道便先为你取个昵称可好？” 敖丙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下。无夷见状有些愉悦的宣布道：“那便叫你...明生如何？” 他见小蛇并未有异议，便笑道：“你受着伤被贫道从河中打捞上来，日后也该明了天道所训‘贵生’，珍重自身。” 无夷见明生晃了晃尾巴，眉眼间也染上些许笑意，轻轻揉了下他泛着淡青色流光的鳞片。说完又道：“你可要先在陶罐中休息？那边还有不少新鲜的野果，你若喜欢自取便是。” 他说完便将明生放在陶罐的边沿，自去修行去了。这长青山中只有些寻常野兽，小妖早就被自己赶出人族部落的范围，因而无夷并不担心明生被伤到。 况且明生有些灵性，想来早已开了灵智，总不至于饿死在山中。 敖丙痴痴地看着无夷的背影，心中泛起点点涟漪，暗暗咀嚼着明生二字。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不仅外表俊朗，内心也如此通透良善，敖丙有些愉悦地晃了晃蛇尾，决定日后自己的道号便是明生了。 他见无夷已然盘腿坐下，也不好紧盯着无夷看，便爬下陶罐用尾巴卷起一个野果回到陶罐中休息。他如今身受重伤，甚至不好现出龙形以免惹来觊觎，只好暂且以蛇的形象生存。 幸而恩公不弃，否则他就只能游荡在山野中。活着是没问题，可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只怕龙鳞和龙筋就要保不住了。 如今藏身在人族部落中，有人族气运护持，修为高的妖仙不敢轻易踏足，修为低的妖仙又被道长赶走，自己也算安全了。明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野果，听着无夷平静的呼吸声渐渐也有些睡意，团成一小团阖目睡着了。 无夷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陶罐中藏身的小蛇便抬脚出了山洞。山洞外，羽正等在石阶下，见无夷出来便连忙行礼。 第4章 无夷一抬手，轻声道：“免了，你来此可有要事？” 羽抿唇道：“首领和祭司大人正在河岸处，有几个上游的部落派人过来，说是有些部落已经打算迁走了。” 人族部落生存不易，虽有前后两代人皇以及几位圣人护持，可他们再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人族火种不灭，不管死再多人他们也不会十分在意。另有不少妖类、巫族、猛兽等作乱，所以不少部落虽非一家，但也能称得上一句守望相助。 如今上游的一些部落想要迁走，自然也要问问弘农部落的意思。更何况弘农部落的首领与天下共主神农氏关系亲密，交好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无夷闻言思忖片刻，干脆迈步往河边走，一边问道：“那你们首领如何看？” 羽憨笑一声，说道：“首领正是想请道长前去参详一二，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无夷并未多言，只看了眼羽带着厚厚茧子的脚，笑道：“我见有些部落开始兴起草鞋，你时常行路，倒不如也淘换一双回来。若能就此研制出如何编制草鞋，与你们部落也是一件好事。” 羽笑道：“若能遇到，定会好好请教一番。”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无夷脚下的锦鞋，他自然也是想要一双鞋的。只是如今年岁不好，他脚上也积攒了厚厚的茧子，早已不怕路上的砂石，这会儿穿不穿鞋都没什么要紧的。 怕无夷觉得自己嫉妒他能穿鞋，羽又描补道：“我们这般行走惯了，便是踩在石子上也没什么感觉的。” 无夷一笑，有心想说什么，却还是闭口不言。人族如今生存都成问题，有没有鞋子确实不太重要。 第4章 其他部落来人后首领和祭司便都回了部落待客，因而两人便直接到部落中寻找他们。 这些客人虽不曾亲眼见过无夷，却也久闻其名，启程之前都被叮嘱过要对长青山无夷道长多有礼敬。屋内的人见羽引着一个道袍装扮容貌俊逸的男子过来，料定这便是无夷道长，都连忙起身。 首领行至无夷身旁为他们介绍道：“这便是无夷道长。” 众人听闻都连忙行礼道：“见过道长。” 无夷有些惊讶，虚扶一下便淡淡道：“不必多礼，诸位都快请起吧。” 一人笑道：“都说道长为人最是侠义心肠，为人又潇洒俊逸，如今见了您才知传言不虚。您途径落隆部落时曾帮着我母亲重建石屋，我等至今感念在心。只可惜我生得晚，不曾见过您。如今能见到您的真面目，便是即刻死去也不枉此生了。” 无夷一怔，听到落隆部落时才想起有这么一桩往事，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些往事也不必再提。你正是身强力壮的大好年岁，莫要妄言生死之事。” 两人寒暄几句方才停下，屋内其他人也争先恐后上前，无夷也都一一回应。他早些年走南闯北，结交的能人异士、帮过的部落不计其数，这些人所在的部落也大多受过自己的帮助，因而倒也有话可说。 首领见他们寒暄也不打扰，待他们谈完才笑道：“今日请道长来是有要事，诸位有再多的感激之情也当放在后头才是。” 无夷微微勾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后便道：“你们先商议便是，若有需要贫道的，贫道自然尽己所能。” 他生来父母不详，都是部落人合力将他养大，那部落虽说已经不存于世，但自己也可将这份恩情回报给整个人族。毕竟当初部落帮助自己的时候，也只是因为他是人族而已。 当然，若是自己做不到的事，他也不会勉强自己。他如今都未曾成仙，即便成仙了也无法与天地抗衡，能力属实算不上多强。 无夷说完就神色自如地坐在一旁，首领等人对视一眼，见他果然不愿参言便在一旁商议。这河水越发汹涌，他们这些生活在河岸的部落每每感到心惊，至少这河边是真的不能再住下去了。 弘农部落先前没有生出这个心思，但现在既然其他部落有这样的想法，那他们也定是要一同进退的。 无夷端坐在不远处，在他们说起河水时心中也感到些许怪异。忽而联想到如今天下共主神农氏年岁已大，若是第三位共主出世，想必也当历经一番磨难，说不得就应在这上面。 他心中冒出些许寒意，部落大多沿河而居，若河水出问题绝对称得上一句大难。 首领以及众人都一致赞同后撤，但具体何时后撤、后撤多少却无法达成统一。首领看向一旁的无夷，开口问道：“道长，您以为何时后撤为宜？” 无夷思忖片刻，并未伸手掐算，而是缓缓道：“神农氏年事已高，只怕下一任天下共主即将出世。” 时局混乱，天机混沌下无夷是不敢、也不会掐算的。这样的天机连圣人都不敢轻算，更别提他一个还没成仙的小道了。 这话虽未明说，却也让众人面色一变。人族逢难之时，便会有英主降生，这已然是不争的事实。能代表部落前来的便没有蠢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人族因寒冷、饥饿险些灭族时，燧人氏便降生教导人族钻木取火。等人族能勉强生存时便有神农氏降生，教导人族种植、分辨药物毒物，种植五谷。更别提还有数不尽的能人异士，这都是人族气运昌隆的见证。 倒推过来，当下一任英主出世前，人族必定会有一段艰难时日。 现下河水异常，只怕会应在此处。 众人俱都悚然一惊，首领定定心神，说道：“那依道长的意思，越快越好？” 无夷颔首，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说道：“大劫必然要酝酿许久，乃是许多小劫堆叠而成，当从速行事，应当还来得及。” 他先前没想到此处，还特意到山神那边去借石，如今想来怕是白费功夫了。 众人都没想到方才还在考虑何时后撤，这下却变成要马上离开。但他们不会去质疑无夷的话，说谎对无夷没有丝毫好处，更没有丝毫必要。 况且他们本就打算后撤，如今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许多而已。事已至此，众人对视一眼，都明了旁人的心思。 无夷见他们都下定决心便要告辞离开，却见首领面上有些犹豫。 她拱手道：“道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道长帮忙。” 天下最优良的种子都在神农部落，他们这些部落一搬迁还不知原有的种子能否适应，当然要提前寻觅些良种。到时候一起种下，也不耽误部落的吃食。 无夷心中有些猜测，颔首道：“请讲。” 有农氏语气有些沉重，说道：“粮食素来娇贵，哪怕拔起来种到不远的地方也要活不成，更别提我们还不知要搬到何处。因而想请您带一些物资到神农部落，好换来一些良种。神农部落与我们弘农部落素来交好，想必不介意置换。” 一旁的祭司也道：“如今大灾将至，便是部落里跑得最快的羽也无法担此重任。便只有请道长走一趟，才能换到足够的种子。我们眼下人力微薄，来日必将举全部落之力报答您。” 说着便和有农氏一起行叩拜大礼。 众人方才在商议时也想过这个问题，可都不敢开口求无夷帮忙。这会儿见弘农部落的人主动，便也连忙跟着叩拜。 要去换神农部落的良种，需要带上的各类物资定然不少。人类身体本就孱弱，还要带上如此多的物资，走到神农部落花个两年都是痴人说梦。 这还是在一路顺利的情况下，若是遇到迷路、猛兽或是巫妖等，就不是时间问题了。不光派出的人会丢了命，寄托整个部落希望的物资也都毁于一旦，他们这些仍旧在等待的人也活不下去了。 能去神农部落的唯有修道无夷道长，他交游广阔又修为高深，必能平安归来。只是不知道长是否愿意跑这一趟，毕竟到神农部落也不是容易的事。 无夷迎着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也不好拒绝，再加上这关乎多个部落的生死存亡，略一思忖便应承道：“那贫道便替你们跑一趟，只是路途遥远，遇到什么贫道也不知。若能赶在你们搬迁前回来自是最好，若是不能......” 首领有些心急道：“如何？” 无夷一笑，说道：“不如将你们的头发剪下一缕交予贫道，届时施展法术也可一一寻到你们。” 此言一出，众人皆喜不自胜，连忙当场寻了草绳捆住一缕，用骨刀将头发割下。 他们自然知道世上有不少法术都是可用头发等作为媒介施法，只是无夷道长又不图他们什么，而能打败无夷道长的神仙妖怪也犯不着对他们这些孱弱的人族下手。众人都极为坦然，反让无夷哭笑不得。 祭司思忖片刻后开口道：“道长既有心帮我们跑一趟，可否等待些许时日，让他们返回部落将物资带回。他们也能趁此多带些部落人的头发过来，若有个万一也有备用。” 如今这世道人族不好混，整个部落忽然覆灭都是常事，更别提身在部落中的某个人了。再加上明知有大灾，死得人只会更多。若在场的人也不幸身死，又没有备用的头发，只怕部落会收不到资源。 第5章 几个外来部落的人听了连声道是，夸赞祭司考虑的周到。无夷便也可有可无地应下，左右他早几天晚几天出发影响不大，便只叮嘱了让他们尽快。 众人千恩万谢地离开，出了弘农部落的大门就一路狂奔回部落，生怕晚了一步无夷就先行离开。 祭司和首领要送无夷回长青山，无夷笑着推拒道：“不必相送，贫道自行离开便是。只是你们也应做好准备才是，天道无常，谁也说不准哪天洪水就来了。若寻到合适的地方可自行搬迁，不必等贫道返回，贫道自有办法寻到你们。” 首领和祭司闻言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些对未来的不安，叹道：“我们明白，多谢道长相告。” 无夷知道这并非自己能插手的，天道赋予的既是劫难也是机缘。无夷深深地看了一眼二人，一甩拂尘化作一股轻烟离开。 他银白色的长发宛若轻纱，最后消失的发尾处只留下星光点点的碎光。 首领有些痴痴地看着这一幕，羡慕道：“若我们这些人族均可修行该有多好，届时也能如道长这般天上地下来去自如。” 祭司抿唇道：“人族已经够得天道眷顾了，我们只是无法踏上修行路而已，但能轮回转世也算长生了。” 这话不假，人族生来便有魂魄，开启灵智。虽说能踏上修行路的少之又少，但魂魄转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长生。 而妖族、巫族等生来并无魂魄，死后若能侥幸留下精魂倒还能重新投胎。若是死得灰都不剩，只怕就再无复生的希望了。 况且......若人族的修行天赋也是天下之首，天道还能放任人族繁衍吗？ 第5章 祭司也不知答案。 人族的能人异士多如繁星，可若非身具天命，能修行至长生不老的却少之又少。无夷道长这般年轻却即将成仙，未来想必也有一番大作为。 左右他们已经结下善缘，只盼着弘农部落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苟且存活。祭司和首领对视一眼，两人悄声商议起什么，身影也逐渐远去。 无夷不知后事，他是当局者迷，从未想过他能修行到如此地步意味着什么。毕竟他通过参悟天道也能明白天道对人族的偏爱，自然就以为自己修为一日千里是得益于人族的气运昌盛。 他回到山洞中便去查看明生的情况，见他伤势略有好转，正小口小口啃着野果便放下心。他点了点明生的小脑袋，笑道：“你倒是吃得欢实，这山中的野果可好吃？” 这种通体紫红的果子并没什么名字，咬开一口汁水四溢，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无夷偶尔也会采摘一些浆果，当做闲暇时的零嘴打发时间。 敖丙见无夷将自己贪吃的模样全看了去，一时间也有些羞涩，轻轻蹭了下无夷的手心。无夷眼中笑意更浓，随即说道：“过些时日我要离开，若你还未养好伤就先留下。” 他不会带明生上路，毕竟让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妖跟着自己到处跑，风险太大了。若非他看明生身上并无戾气，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将他带到自己的长青山。 敖丙自知他并无仇家，只是苦于修为倒退无法口吐人言，便有些焦急地爬上无夷的手。他凉丝丝的身体贴上来，无夷颇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笑道：“不过十天半月也就回转了，不必担忧。” 他看着似是想跟他一同离开的明生，自言自语道：“走之前也要先将你安顿下来。” 敖丙见他铁了心不带自己离开便有些失落，虽说极想跟着大美人一起走，但他们也才认识不久，敖丙不好再痴缠。无夷见他安分下来，只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脑袋便抬脚出去。 无夷还是头一次养灵宠，因而也颇有些稀罕。当然，这也得益于明生那一身青色流光的鳞片，而且还是蛇形，天生就得人族的喜爱。 在人族普遍信仰圣母女娲的时代，人们疯狂崇拜着与圣母有着相似身形、颇为强大的蛇类。无夷因为踏上修行之路，那种狂热倒是少了许多，只是会下意识亲近罢了。 他见小蛇乖巧可爱，心中的喜爱之意不免更浓，远胜先前同样被自己救下的那条五彩鱼。无夷掐诀，瞅准不远处山坡上已经熟透的浆果施法，估摸着明生的胃口将那些浆果采摘下来，转移到自己的山洞中堆成一个小堆。 这长青山是他划定的道场，上面生存的所有飞禽走兽他一清二楚。无夷想到明生从前恐怕也是娇生惯养，自己早已习惯了山洞的冷清，明生却未必喜欢。 因而无夷轻声问道：“明生，可要为你寻个玩伴？” 给自己的灵宠找宠物或玩伴并非无夷独一份，不少宠爱灵宠的大神都会如此做。无夷就曾见过有散仙养着一头斑斓猛虎，在山上特意养了不少鹿给它当零嘴吃。 无夷头一回这样细致地养灵宠，虽说只能养一段时间，却也想做到最好。 敖丙支起身子摇摇头，颇有些依恋地蹭了蹭无夷的腕骨，惹得无夷笑意更深。他本就是清冷之人，这般一笑自与往日不同，惹得明生又呆了呆。 无夷见明生又僵硬起来也不好再逗，见他拒绝便只带着他在长青山上游玩片刻。待天色稍暗时，无夷才带着明生一起返回山洞中。 说来惭愧，无夷总是清修，几乎从未认真打理过自己的道场，只设了个粗糙的阵法。因而长青山虽有几分野趣，却并未筹划得十分规整。 可敖丙自小生在海中，他出生时龙族早已式微，龙王为了他的安全从不肯松口让他到陆地上去。他这次也是偷着跑出来，一心想要在人间游玩一番，不想却碰上自爆的巫妖。 况且有几分野趣也不过是无夷的自谦之语，能被他选做道场的长青山在人间也算是一方秀丽景色。再加上长青山临水，两相下来，敖丙倒是对长青山极为喜欢。 无夷自然不知他的心里话，只是见明生这般惬意，也能明白明生对长青山的喜爱。他施法变出一张软垫来，点了点明生的蛇头，示意他爬过去。 敖丙喜滋滋地爬到软乎乎的垫子上，心中欢喜得很，这可比硬邦邦的陶罐舒服多了。而且此时山洞中还有不少被施法移过来的浆果，连空气中都带上了些许香甜的气息。 无夷见他喜欢便放下心，双眼微闭，盘腿坐在蒲团上修行。明生见状也不敢打扰，悄悄趴在垫子上，用尾巴勾来一颗圆滚滚的浆果。 * 因为涉及整个部落的生死存亡，这些身负重担之人各个跑得飞快。十来天的路程，硬是带着东西赶在五天内返回弘农部落。 如今价值最高、最受欢迎的正是各色陶罐、猛兽的皮毛，他们要去换神农部落的种子，正是要用陶罐和皮毛去换。 他们这些沿河的部落近年来虽说粮食收成不好，但因着靠近河边，各色泥土确实多得不能再多，因而都有一手烧陶的手艺。 说来也好笑，在他们发现其他部落也会烧陶时都快斗成乌眼鸡了，还是如今的大祭司主持大局，方才有了如今各部落和谐的局面。 无夷见他们选择的正是最合适的东西便没有多言，直接将这些东西分开装好。同时还将他们送来的头发等物品都分装好，以待日后使用。 祭司在一旁看着，见无夷施法将这些东西都收入袖口，颇有些羡慕地看过去。随即又道：“道长，您看还有无需要添置的。” 无夷摇摇头，环顾一圈后叮嘱道：“既然决定后撤便尽早行动，莫要拖延。” 祭司等一并应下，无夷就转身化烟离开。这一手也让他们这些围观者惊叹不已，对传闻中的神仙生活更是向往。 祭司和首领两人素来一心，弘农部落受无夷恩惠极大，因而很快就定下今日便开始逐渐将部落迁往远离河岸的地方。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子迁得太远，只要保证能在洪水来时及时躲到山上即可。 可其他部落却并非全然一心。虽说为了与天争命，许多人族不会想那么多，也来不及想太多，可总有些人与众不同。 从前为求稳定，也因为圣母创造人族，而女子继承了与圣母一般孕育生命的神力，所有部落的祭司、首领大多为女性，唯有一些崇尚武力的部落才会选择男子作为首领。部落人也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从未有过父亲这个概念。 可如今天下渐渐混乱起来，男子在部落中的地位越发高，甚至接连两代人皇都是男子，这不免让一些人心思浮动。最重要的是，女子一旦孕育生子就是九死一生，勉强平安生产的女子也虚弱无力。 因而有些部落里的有心人趁着部落里首领一脉的人带着物资离开部落，直接反手将首领和祭司杀掉。顺带将所有女子关在一处，每日去那边过夜，直接使得部落里还活着的女性都怀有身孕。 子嗣是神圣的，因为对圣母的疯狂崇拜导致没有女性愿意拒绝做母亲的机会，哪怕这个孩子是被强迫得来的。更何况她们并没有打胎的好办法，就算想办法摔跤将孩子流掉，对女子的身体也是极大的损害。 第6章 因此当众人兴高采烈准备将最新的消息带回部落时，却骤然发现部落已经不再是熟悉的部落。弘农部落的附近不过四个部落，竟有三个都发生巨变，而那些带着好消息回去的人也在回去的第一时间被杀死。 死人对如今的人族来说再正常不过，可亲手杀死未曾犯错的部落人还是头一遭。生性残暴的人第一次尝到异样的兴奋，那是一种主宰他人命运的强大。血腥与权力助长了他胸中的火焰，也让他们一步步踏入地狱。 无夷并不知自己走后就出事了，他匆匆回了山洞和明生告别后便踏上前往神农部落的道路。说到底他并非神，即便是神也无法做到事事明了。 山神静静地坐在山尖，冷眼看着山下的闹剧，终究未曾出面制止。这是天道的考验，端看双方究竟谁更凶残，更适合在危机四伏的乱世中生存。他只是莫名有些怅然，忽而想起自己成神前的往事。 他得封山神，就是因为他在山体崩裂时为保护部落才死在山脚下，天道有感便将自己封为山神。没想到不过百年，昔日团结的部落就变成这般模样，不得不令他感到叹息难过。 在此之前，能当上部落首领凭借的可不是什么凶残狠辣，无论男女，只要部落人信服便可做首领。那几人今日凭借心狠手辣登位，只怕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6章 无夷不知几个部落已经起了内讧，只一心往神农部落去。 施法赶路的速度虽说比凡人徒步行走快多了，可还是花费了将近半月才成功抵达神农部落。他降落在距离神农部落不远的小山丘上，凝神仔细查看那边的情况。 他心中不免惊叹，好一个神农部落，真不愧是当今最大的部落！ 别的部落只有低矮的土筑围墙，神农部落的外面却竖着高高的石墙，甚至是用极为整齐的石块堆叠而成。这般繁难的工作，除了神农部落想必没有别的地方能完成。 高大的石门处还站着两个守卫往来盘问，只一小会儿进出的便有上百人之多。便是强大的弘农部落也只有数百人，可放在神农部落这百人却犹如水入大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无夷从前见过天皇伏羲所在的部落，虽说同样热闹，却没有如今神农部落繁盛威严。不过这并不令人惊奇，人族繁衍的能力极强，再加上神农氏推行五谷、亲尝百草，这里人多才是常事。 他正要抬脚往神农部落走时，忽然见远远飞来一只状似乌鸦的鸟儿，生得花头颅、白嘴壳，还有红色的双足，嘴里衔着一节枯枝。他一时顿住，停在了原地。 当年神农氏之女女娃在东海落难的旧事山神也曾与自己说起过，所指特征正如此鸟。神农氏对人族贡献如此之大，无夷自然也对他极为敬仰，因而对小小的女娃也有些怜意。 许是无夷的目光惊动了精卫，她俯身飞到山丘处的石尖上，将枯枝放在一旁，扭头用喙梳理着羽毛。片刻后，她睁着豆子大有些阴沉的双眼看着无夷，口吐人言道：“这位道长来此作甚？” 无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从容道：“贫道自弘农部落而来。弘农部落因河水上涨即将迁徙，特意请贫道为他们置换良种以备后患。不知可否请您引见神农共主？” 由于神农氏声名远播，精卫早已习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并未诧异。她有些疑惑道：“弘农部落？首领可是有农氏？” 她心下纳罕，这似乎是姑母所在的部落。论理她们有烧陶的手艺，蓄养的牲畜数目不少，本身培育的种子也很不错，就算要迁移部落也不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换种子吧？她这般想着便化出人身，既是亲戚来访自然要尊重些。 无夷见精卫化为人身后的模样与有农氏有几分相像便明白过来，笑道：“正是。” 有这个情分在，精卫对着陌生的道人也多了几分笑意，说道：“既如此你便跟我一同回部落吧，父亲定然也想知道姑母的近况。” 无夷默默点头，跟在精卫身后进了神农部落。门前的守卫见精卫带着陌生人进来便将他们拦下，询问无夷的来历。 这倒并非针对无夷，而是例行盘问。毕竟神农部落来往的人太多，放个人族进去没什么，若放了来历不明的异族进去可就危险了。尤其无夷跟在精卫身后，想必是要去见共主。 无夷道：“贫道是替弘农部落走一趟，为购置良种而来。” 守卫们听闻是弘农部落倒是一惊，别的部落如何尚且不知，这弘农部落的首领与他们的首领神农氏可是亲兄妹。只是后来有难，两支便分开了，因着相隔甚远也不便再合并。听说那个部落擅长制陶，极为富裕，怎么就要来神农部落买良种了？ 而且这人衣着打扮不似凡人，又自称贫道，可见也是修行之人，却不知为何愿意受弘农部落驱使。只是无夷将目的、来历说得明白，精卫也在一旁看着，他们也不好阻拦。 他们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为首者上前道：“不知是道长前来，还望见谅。若您要购置良种，可前往东区，不少人都会到那边交易。” 无夷并不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见他们放行便和精卫一同入内。精卫还不到无夷的腰，见他通过守卫的盘问眼中的警惕之色也散了许多，一边将他带往中殿一边问道：“姑母一向可好？” 无夷道：“自然好。虽说弘农部落近年因着水患收成略减，但有蓄养的家畜，暂且不愁吃穿。” 两人叙话间便到了神农氏所在的中殿，守在门前的护卫也人高马大，双眸紧盯着两人。精卫仰头对无夷道：“道长，我去告知父亲，请您暂候此处。” 无夷默默点头应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神农氏所在的中殿。 他曾经游历各个名山大川，也自诩见过不少恢宏的建筑，一些部落的祖殿也是去过的。 那些建筑恢宏肃穆倒也不差，却没有这中殿这般高大。这中殿上面的砖石严丝合缝，门前雕刻的两头瑞兽麒麟栩栩如生，自带瑞气，另有两根雕花的圆柱立在一旁。 站在高处往下望去，部落的一角全是蓄养家畜的草棚，部落人居住的房屋竟有不少都是砖石堆砌的，上面的明瓦闪得无夷眼睛生疼。而在阳光盛处，两条粗粗的兽皮绳上还挂着不少清洗干净的兽皮衣和织云缎制成的衣裳。 神农部落的人大都面色红润、头发乌黑，不少人身上都有兽牙、兽骨作为装饰。若要两个部落的人对比，别人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中间相差了百年。 他的心脏骤然跳动几下，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弘农部落的祖殿是用河泥混合干草堆砌起来的，部落里的人包括有农氏也都住在简易的木屋内。兽皮衣虽说很是常见，但无夷从未在弘农部落见过织云缎。 修行之人可以用法力直接凝结一身法衣，穿在身上极为柔软舒适，而未曾踏上修行之路的人自然没办法穿着这般衣物。一些修行之人为让凡间的亲友也能受用，特意用法力抽取植物的丝，再以法术将其织成布匹，便成了织云缎。 织云缎的珍贵显而易见，神农部落中有如此多的织云缎，可见部落的富裕远超同样有富裕名声的弘农部落，更别提那些不具名的小部落。 无夷正待继续观察时，精卫却将殿门推开，笑着招呼道：“道长快请，父亲想见见您。” 无夷的思绪被打断，随即反应过来，颔首道：“贫道这便来。” 守卫听是首领召见便不曾阻拦，无夷得以进入殿内。 神农氏似乎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便抬起头，上下一打量心中便有些惊艳。无夷道长的名号他也曾听过，不想竟是如此丰神俊朗之人，身后无形的功德光环更是明亮至极。 而无夷道长比相貌更出名的，则是他素来扶危济困，交游广阔的名声。只是他从来只听其名不见其人，还以为是旁人夸大，没成想真是神仙人物，比那些神仙更具风流之气。 神农氏原先准备好的寒暄并未说出口，而是热情地迎上来说道：“久闻大名，如今亲眼见到道长方知传言不虚。无夷道长，请上座。” 无夷意味不明地看了神农氏一眼，他对这位辨别百草、发明医药、种植五谷的天下共主自然也是崇敬的。只是神农氏这样热情，反倒让无夷有些迟疑。无夷可不觉得他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香饽饽，神农氏这般热情定然有异。 神农氏被无夷看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早有人说过道长的品行，只是从前无缘见面，今日见了未免激动。” 无夷听了有些好奇是谁说过自己的好话，却也不便问太多。他笑着拱手道：“您亲尝百草、推行五谷的功绩比之贫道大太多了，贫道当不得您的夸赞。此行前来，着实是有事相求。” 说着便将有农氏给予的信物双手呈递，精卫连忙上前帮父亲取来。 神农氏见了信物便知道无夷的来意，斟酌着问道：“道长都带来了什么东西？” 第7章 虽说集市上也有卖种子的，但定然不如他们神农部落自己培育的。若他们带来的东西不错，自己也可做主将良种换过去。若是东西不好，也只能请无夷到集市上置换了，他也不好擅自做主。 无夷闻言便一振衣袖，霎时间殿内的一角便被各色陶罐、兽牙、兽皮、玉雕占满了。神农氏看向那些陶罐，虽说他们部落也可产出陶罐，但到底不如弘农部落的显得精巧。 至于那些兽牙、兽皮等，虽说也都品质上乘，却不如他们部落自己产出的。但拿出去摆个摊子，看在无夷修道之人的份上，外面部落的人定会喜欢。 不过这些恐怕也不全然是弘农部落的东西，这些陶罐上的图案各不相同，只怕是四、五个部落汇集而成的资源。但神农氏也没有声张，只要东西是好的，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在意。 神农氏思忖片刻，将东西一一看过后便说道：“这些陶罐和玉雕我做主全都收下，只是旁的不便留下。稍后让精卫为你引路，可去集市上把东西摆出来，定会有人愿意置换。” 第7章 无夷先前看到神农部落的景象时便猜测这些兽皮、兽牙不会被收下，因而也未失望，只正色道：“多谢首领。” 神农氏对一旁的守卫道：“去请长老和祭司来，就说咱们新得了一批陶罐和玉雕，要置换成良种。” 他虽为部落首领，却不似旁人想的那般独断专权，要交易大宗粮食也要让部落的祭司长老等知晓，否则难免失了威信。 守卫听了便转身和旁人叮嘱几句，自己一溜烟跑去通知祭司和长老。无夷在一旁稳稳坐着，心知这过程快不了，因而并不着急，只与神农氏闲谈。 过了不久，祭司和几个长老都迈步过来，神农氏笑着为双方介绍一番。 双方厮见过后，无夷便伸手指向那些被自己留下的陶罐和玉雕，说道：“正是这些，请诸位过目。” 几个长老对视一眼，上前检查过后便凑在一处商议该换多少良种给他。这些东西中价值最高的便是那一批玉雕，虽说手法略粗糙了些，但玉料都是上好的，正合他们的身份。 祭司并未凑过去，看向无夷道：“我自生来便在部落中，极少到别的地方，道长不妨与我说说外面的事？” 他虽然是神农部落地位崇高的祭司，但对外面的部落不免有些好奇。况且无夷是出了名的交游广阔，祭司更是想听听他的话了。 无夷笑道：“贫道去过的地方倒也算不得多，只比你们略强些。毕竟我是闲云野鹤，哪里像您和诸位长老这样为部落的事殚精竭虑呢。” 小小奉承一句，无夷见祭司面上也有些得色，微微一笑道：“若论景色，怕还是要以神农部落为首了。贫道刚一来到此处，就见紫气氤氲瑞气千条，山色清秀宜人，往来人等面色红润神情舒朗，是一等一的人间福地。” 他这话自然并非假话，若让人们来选部落，只怕挤破头都要选神农部落了。就算是修道之人，见到这神农部落里灵气充裕，只怕也是喜欢的。 祭司听了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自谦道：“天地灵气充裕，无论到哪儿都是这样，道长何必这样夸赞呢。我们在部落中从不出远门，没见过外头，您可不要哄我们。” 无夷一笑，说道：“贫道从不说谎。若说不一样的景象，神农部落以北有夸父部落，其地古朴纯粹，首领夸父氏力能拔山。那边金沙漫地，每逢太阳星升起时，金沙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夸父部落也是远近闻名的大部落，素来以武力著称，只是距离神农部落有些远而已。尽管如此，神农部落作为往来人族最多的部落，也得到过夸父部落的不少消息。 神农氏起了些兴致，问道：“都说他们是以打猎为生，并不种植五谷，这岂能养活得起部落？” 他被推举为天下共主，最要紧的可就是教会人们种植五谷，因而对此颇有些在意。无夷笑着说道：“他们那样漫天黄沙的地方如何能种植五谷呢？不过便是没有五谷，那里也有不少其他能吃的东西。” 在场的众人闻言皆闭口不言，无夷又叹道：“不光夸父部落不能种植五谷，神农部落以南也有一些小部落，他们倒是能种植五谷，但实在太过缺水，养活不了太多的五谷。” 无夷点到即止，话音一转就说起自己前些年所见的景色。神农氏和祭司对视一眼，并未在此事上纠缠。 没有人蠢到去问为什么不迁移部落，弘农部落想搬迁都要拉上附近几个部落一起，更别提那些七零八落的小部落了。先不说拦路的高山、禽兽，就是能不能寻到合适的地方都是未知数。 不一会儿，几个长老点完玉雕和陶罐，乐呵呵地说道：“东西都是上好的，道长有心了。” 说着便将手中薄薄的石板递给神农氏，一个略年长些的长老道：“我们几人商议过，按着这个数量置换很是合适。” 如今虽没有完整的文字体系，却已经有了简单的符号表意。 神农氏扫了一眼，见这上面的种子数目比自己预计的要多出一些，便知这些长老是看在无夷修道之人的身份上。他未曾修改，让祭司看过后便拍板定下。 无夷见此事已了便躬身告辞，一旁等候许久的精卫连忙上前带着无夷前往集市。 到了集市无夷才知晓什么叫人山人海，打眼一看竟是有数百人之多。见这边叫卖声不绝，他不免有些踟蹰。他身为修道之人，虽说也有不拘小节的时候，但大多都极为在意形象。 精卫一边给无夷介绍着，见他面色有些为难，稍一想便知原因。她不免笑道：“道长恐怕是不常与人族来往，您只要摆上摊子，自有人过来瞧的。” 修道者与普通的人族虽说都是人族，却又像隔着好多。普通人族无法修道，对修道之人又是羡慕又是崇敬，往日集市上凡有修道的卖家，屁股都没坐热东西都被买空了。 她到底是个小孩子，此时见自己能派上用场便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就连眉目间氤氲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看着倒有些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无夷听精卫如此说松了口气，有些感激精卫的提点。精卫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对无夷的好感更甚。她心下暗道：“怪道无夷道长交游广阔，道长这样的人若是交不到友人才怪。” 她幼时便遭遇大难，周围的人倒没有因为自己化形为鸟就排挤自己。可那些人每次看着自己时眼中流露的居高临下和同情怜悯，都让她倍感难堪，对淹死自己的东海也越发痛恨。 无夷道长便不是这样，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是对普通人的眼神，言行中对自己也极为尊重。 无夷听精卫所说，心中总算略有些底气，在前面寻了一处空地后便一振衣袖，将那些藏着的兽皮、兽牙等摆在地上。 早在无夷刚踏进集市时，他就已经引起不少人族的注意。他一头银色的长发，再加上一身银白长袍，在一群灰扑扑的人族中可谓鹤立鸡群。 不少人族都明里暗里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无夷，只是碍于精卫站在一旁，担心这是首领的贵客不敢冒犯。 因此一见无夷坐下摆摊，人们便一拥而上，手脚麻利的人就挤到最前面。 “道长，道长，这个兽牙怎么换！” “别挤别挤，道长我要这个兽皮！” …… 无夷见此呆了呆，连忙扬声道：“只换良种，不拘种类，诸位拿种子来换即可！” 众人听了也不意外，凡是外面部落的人过来，大多是要换种子的。因此凡是来逛集市的早都习惯了随身带上一包种子。 他们也无需讨论种子的多少，集市上同一种东西的价格都是差不离的。这道长拿来的东西固然不错，可这里敢在神农部落拿出来摆摊的东西又有哪个是坏的？ 无夷先前也特意请教过精卫，也算镇定地将所换种子的数量一一说了。他见众人拥挤着实不雅，便施法用灵气构建一个窄小的通道出来。所幸他的记忆力极好，也不怕人们因为先后顺序打起来。 人们只觉有一股极为柔和的力量推动他们，让他们被动地排成整齐的两列。他们倒也不怕，毕竟从没见哪个人族一言不合要杀人的，只是有些惊奇地感受着这股力量。 不少新进集市的人见这边人多热闹，便凑过来看是何情况，一见是个道长在卖东西，也喜不自胜地排在后头。 精卫见此心中忽而有了想法。往常集市中出现受欢迎的东西都很是混乱，有时还因争夺物品的归属发生矛盾。若都依道长这个法子，先来后到，排成两列，想必也能省去许多争端。 只是道长的法术寻常人是用不得的，倒不如在摊位前扎起一列木桩，再令卫兵管辖秩序，应当万无一失。 无夷不知精卫所想，他又要应付前来买东西的人，又要检查种子，还要分出这是哪个部落的东西，一时间颇有些焦头烂额。幸而众人都排着队，这才勉强支应着。 第8章 众人换到东西后自觉沾到仙气儿，便都笑呵呵的回家去，让自己的家人也都感受一番。他们来集市上原本就是买东西的，这会儿既能买到东西，又能沾些仙气，对他们来说也是极让人高兴的。 无夷不过一时半刻便将大部分东西都换成种子，颇有些欣喜地对精卫道：“原以为还要耽搁些许时日，没想到这样快就都换出去了，既如此我也能早日返程。” 精卫笑道：“那便恭喜道长了，我先祝道长一路顺风。只是父亲那边的种子只怕还要略等等，那是最上乘的种子，数量也多。” 无夷了却一桩心事，这会儿正是高兴之时，听了精卫的话也表示理解。毕竟那些部落都在迁徙的路上，他们的存粮想来足够他们撑过一段时间，既如此他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大碍。既然神农部落这里需要时间，他安心等待就是了。 第8章 无夷收好摊子便要离开，忽然有一人冲向前，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无夷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蹙眉道：“你有何事？” 那人一身半旧不新的织云缎，显然也与修道之人有些关系，他哭泣道：“求道长收我为徒，我愿鞍前马后侍奉道长！” 精卫见是这人，神色也隐约有些不耐烦，斥责道：“你亲兄弟都被你烦得跑山上去了，哪里还有脸面跑到这儿求道长。没有仙缘就是没有仙缘，这也不是能强求的。若是安分守己，未尝没有成仙那一日。” 跪在地上的人全然不听精卫所言，膝行上前想拽住无夷的衣摆。无夷早就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只是轻飘飘退后一步便躲开了男子的手。 他淡淡道：“精卫所言不错，仙缘不可强求。你若当真想成仙，倒也有办法，就不知你能否践行。” 他心里是不愿与这种人打交道的，实在是太过无礼了。动不动就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就连以骁勇著称的夸父部落也没有这样的人。 男子先前听闻无夷说他没有仙缘时便想暴起，谁知还有后头的话，他便勉强按捺住沸腾的心绪，连忙叩首道：“愿听道长教诲。” 周围的人族见此情况也都悄悄竖着耳朵，却听无夷道：“除却生来为仙者，成仙便有三种。修身、修心、修德。你无法修身，尝试着修心亦或修德也极好。世上人神多为修功德成神，你勉力一试也未尝不可。” 那男子闻言似是不屑一顾，人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商讨。无夷摇摇头转身离去，那男子却以为无夷的脾性好，还要再拦。 无夷面色一沉，直接施法压住这男子的膝盖，冷脸道：“一刻钟之内不许起来。”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同精卫离开。 围观的人族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心中却着实痛快。精卫见他生气，也不敢多言，只待他面色稍缓时才松了口气。 她解释道：“这人仗着他兄弟修道，成日在部落里横行霸道的。大罪他不敢犯，几位长老也都劝谏多次，可他从不知改正。他兄弟在家时成**着他兄弟教他修行，平常碰见个修道的也要上前去，可把他兄弟烦死了。” 人族生活在神、仙、巫、妖共存的时代，有求仙问道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但旁人为求仙都是访遍名山大川，有礼有节，事先还要准备各类礼品。就连那男子的兄弟也是寻仙十年才略有些道行，其中辛酸苦辣不足为外人道。 访仙失败的例子多了去了，却没见谁刻意去嘲笑。可这人就以此为借口，缠着他兄弟以及过往的道人教导他，如何不让人耻笑。 无夷叹道：“修道先修心，他这样的心性成不了大气。” 他给出的三个法子可谓简单明了，与其去求道士传授仙法，倒不如在人间做善事。哪怕生前不能成仙，死后也能混个鬼神。 可见是神农部落太过富裕了，又有兄弟给他兜底，他才一点善事也不愿做，还如此嚣张。 两人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说着话便出了集市。而神农氏此时也听说了集市上发生的事，心中对此人的厌恶更上一层，颇有些忍无可忍之感。 他揣摩着无夷说的那三条成仙之法，心神有些松动，有心想要他留下教导人族。虽说现下不成，但等无夷道长将东西送回弘农部落后，自己再敲敲边鼓，指定能成。 因此，神农氏对此事也极为上心，催着仓库那边快些将种子调出来，好让无夷快些返程。而无夷也记挂着那几个部落，得了神农氏调来的种子后点齐数量就赶忙回程。 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无夷不愿在路途上再耽搁时间。 可此时记挂着几个部落的无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走了不过十天半个月，那几个部落就发生了几乎天翻地覆的变化。到底是辜负了无夷千里迢迢为他们置换良种获得更多生存机会的好意。 这些待无夷返回方能知晓，他现下却遇上了一个大难题。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变化，连绵不绝的瓢泼大雨，阻挡了无夷前进的步伐。 他虽说能缩地成寸，加快速度，但无夷并非专精此道，速度提升并不算多。再加上他是沿河行走，难免会碰上不小心坠河的人，时不时要捞几个人上岸，速度更慢了些。 连日冒雨赶路，无夷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见前面有个小部落想停下来修整一二。 不成想他到的不是时候，正赶上他们在河边冒雨祭祀。祭司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无夷便也站在屋檐下方避雨，遥遥看着那边的情况。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来由地十分紧张。 他早年时常游历，看了一会儿便看出名堂来，这怕是在请河神。 当然，这并非是要将真正的河神请出来，而是要请来河神的替身。人们在仪式开始后从河中捞起的第一个物品便是河神的替身，能够代表河神传达人们的意愿， 由祭司将河神请上神殿，率众跪拜祈祷。若所祷之事三日之内应验，人族部落会大肆祭拜，奉上祭品以示崇敬。若不见效，便要着人前来辱骂、鞭打，胁迫河神满足其心愿。十日之内再不见效，则要将“河神”扔进河中，重新做法请神。 这法子倒也确有效验。因为河神的神力会覆盖在身处河中的所有物件，河神得以知晓河中万事万物，人们也能依靠这些东西与河神沟通。神的全知全能，往往也来源于此。 此法成功的关键便在于人们请求的正当性。河神的本职是调节河令，护佑人族。若人们的愿望并不合理，河神可置之不理，施以惩戒。可若是河神渎职，自然可以通过人族气运责令河神。 气运无形，却也有形。若人族对河神不满，久不诚心供奉，那河神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无法再掌管黄河。 忽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们停下来，虔诚地面朝河水跪拜。另有两个体型壮硕身上围着兽皮的大汉拖着巨大的渔网，忽而将渔网撒入河中，待三息过后怒喝一声收网。 祭司口中默诵，周围的百姓俱都屏息敛目，不敢声张。忽而，无夷察觉到什么，有些惊讶地看向网中带着河神神力的鱼儿，正是那条被自己放生的五彩条纹鱼。 只可惜命不太好，还没有被放生多长时候，就游到这里来被人抓个正着。 无夷有些意味不明地盯着那条鱼，而此时头一网就捞到河神替身的人们也极为兴奋，小心地将这条彩鱼放在陶罐里。祭司端着陶罐，被众人簇拥着往神殿中去，无夷远远跟上他们。 他的发色和装扮都异于常人，又未曾失礼，因而这个部落的人便没有管他。 待众人焚香祷告后，首领和祭司才出来问话。 首领很是恭敬，俯身问道：“不知道长从何而来？” 无夷行礼后说道：“贫道自弘农部落前往神农部落，如今正是返程。谁料天降暴雨，这才停留在此处避雨。不想碰上你们祭祀河神，便在此驻足。” 首领和祭司对视一眼，听说他去过神农部落，一时更热情了些。首领笑道：“这里茅檐草舍，若您不介意，在此歇息便是。您途径此处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只是部落如今正有大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无夷心知肚明是何事，只是……他总觉得这大雨只怕印证了先前的推测，颇有些不详征兆。他斟酌一番，说道：“说起此事，贫道也只好多嘴。” 他将弘农部落如今的境遇和自己的推测说出口，末了又真诚建议他们早做打算。这话听得首领和祭司面面相觑，连忙辞别无夷与部落人商议。 他们并不觉得无夷会骗人，有史以来还从未听过无冤无仇时道长去坑害小部落的情况。况且先前祭司已然感到有些不妙，只是为了不引起人心浮动才不曾说出。现下此事被无夷指出，两人也不敢再拖延下去。 待他们走后，无夷才将目光放在殿上被供奉的鱼儿身上。无夷探究地看着神殿中的五彩鱼，它身上的河神神力比起初见时已越发强盛，这并不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而感应到河神到来的五彩条纹鱼也激动起来，在窄小的陶罐中疯狂挣扎。 第9章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代替河神受过，眼见河神出现在自己眼前如何能不激动。他甚至想快些化出人身，好让一直懵懂无知的河神想起天命。 只可惜长久以来与河神分离，鱼儿的法术修为并不足以支撑他口吐人言，只能以摇头摆尾示意。 这可苦了一旁侍奉河神替身的人，身上全是被喷溅的水，却不敢拿河神的替身泄愤，还要不断给陶罐添水。而无夷心中似有所感，但又像隔了一层，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这边祭祀河神结束后，站在部落高处观察雨势的人发现暴雨似乎并无减缓的趋势，心下一沉。但规矩是等待三天，众人也只好先按捺下情绪。 第9章 无夷察觉到形势不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按原计划返回，反而停留在此处帮住附近的大小部落转移到高处。至于弘农等其他部落，部落的存粮应当足够他们挺过这一段时间。 一晃三日过去，留守在神殿里的人已经心急如焚，有些性急的人已经不给五彩鱼喂食了。其他人也不再寄希望于河神开恩，早已冒雨在山上寻找避雨的山洞，将部落里的东西陆续搬过去。 只是雨天路滑，草鞋又一穿就坏，失足受伤的人不在少数。无夷帮着部落运送一些金贵的陶罐、石碗、粮食等，还要帮着他们拓宽山洞，倒也分不出心神去关注五彩鱼的状况。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无夷的神情也一日比一日凝重，已然预见到真正的大灾来临时的惨状。而祭司面对毫无用处的五彩鱼，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第四日一早，祭司和首领便带着所有部落人聚集在神殿前。几个彪形大汉手中抬着巨大的石盘，大喝一声就扔在地上，荡起飞扬的尘土。一旁另放着沾染了不知名血迹的石棒，令人思之胆寒。 无夷有些默然，他曾围观过更替河神替身的仪式，若这五彩鱼当真没什么效验，只怕下场不妙。只是无夷并没有立场阻止此事发生，只能沉默地看着被自己放生的鱼转头就被人逮住毒打。 祭司那边已然开始祝祷，领头的大汉怒喝一声，着人将陶罐搬离神殿，暴露在暴雨下。 豆大的雨滴急速滴在陶罐里，预感到自己命运的五彩鱼疯狂在陶罐中挣扎。人们目光冷漠地看着兀自挣扎的五彩鱼，踏着舞步渐渐围成一个圈儿，轮流伸手指着五彩鱼怒骂。 有些是无夷能听懂的，有些却是无夷听不明白的，各种污言秽语令无夷恨不能捂住耳朵。而对人族语言一知半解的五彩鱼就更听不明白，一脸懵懂地挣扎着。 无夷掐指算着时间，人们足足骂了两个时辰才停歇，几个大男人累得直喘气。可偏偏雨势没有半点减缓，祭司也停止了祝祷。她紧接着一挥手，便有两人上前来。 只见两人直接用碗口粗的石棒朝着陶罐敲下去，陶罐应声而裂。陶罐中的五彩鱼落在石盘上，幸而天上的暴雨并未停止，五彩鱼并没有生命危险。 因着五彩鱼的体型太小，负责行刑的两人便换了提前备好的小竹条，怒喝一声便抽打在五彩鱼的身旁。身上的肌肉鼓起，目光中满是对河神的不满。 行刑人力量极大，五彩鱼身下的石盘都被打出石末，原本挣扎着的五彩鱼被吓得躺平不敢乱动。毕竟不动的时候人族不会打到身上，但一动起来就可能出现意外。 这并非人族怕了河神，不敢鞭打他，而是时候未到。三天到十天内是用暴晒、辱骂、恐吓等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鞭打。只有十天以后河神替身没有一点用时才会肆意鞭打一顿扔回河中。 围观的众人呼喝着助威，可雨势只见大不见小，人们的声音渐渐也小了。从天上倾斜而下的暴雨和河道里汹涌奔腾的河水仿佛在嘲笑人族的无用功，使得在场人们逐渐从绝望转向愤怒。 无夷在一旁看着越发大的雨势有些心焦，担心继续待下去情形不妙，有心相劝他们回去。他正要说什么，明亮锋利的闪电霎时间照亮天空，暗沉沉的天空骤亮，一声巨响似乎将天空震碎。 无夷心头一颤，顿感不妙。就在闪电暗下去的一瞬，原本顺着河道流走的河水刹那间掀起巨浪，伴随着轰鸣声将岸边所有人卷走。在这般天地伟力面前，无夷微弱的法力仿佛没有半点用处，忧愤之下喉中泛起腥甜，又被无夷强咽下去。 生长在河边的人水性并不差，但这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在汹涌的河水中存活。不少人族连惊叫挣扎都来不及，落入河水的一瞬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无夷擦去脸颊上滴落的雨水，施法化出一张大网想将河水中尚能找到的人捞上来。可河水中不稳定的河神神力四处冲撞，大网根本无法展开。 此时，落入河中的五彩鱼入水后本想立即离开，却见无夷留在此处帮助人族，不免有些踟蹰。他想到了自己在河水中颠沛流离无处容身，想到了自己被无夷捞上岸救治又放生，又想到人族将他作为河神替身恐吓辱骂，最后却想到了他是如何生于世间。 他是河神的伴生神兽，也是应人族气运而生的神兽……五彩鱼不再迟疑，将自己的鱼身尽可能放大，横亘在河中，阻拦落水的人族不再随水飘走，也保证了下游的水势减缓，给那些人族争取了生的机会。 在河水中挣扎的人们敏锐地察觉到水势变缓，在无夷和鱼渊的帮助奋力向岸上游去，上岸后又找来竹竿木棒等将其他人拉上来。 被鱼渊和无夷拦下的人数量不少，有些侥幸上岸存活，有些则在随水漂流的过程中磕碰到石头死亡。 第一波风浪似乎已经过去，昏黄的河水被染成淡淡的红色。河面上被无夷拦住的尸体不少，在河面上静静漂浮着。 无夷心有戚戚，待风浪过后勉力将河上飘荡的尸体推向岸边。一些幸存的人族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周围的尸体哀哀哭泣。无夷怒喝道：“还不快到高处去，愣着做什么？” 众人接受了现实，无心为已然死去的同族悲伤，连滚带爬往山上跑去。其他部落的人见状便也一起离开，希望能有个地方活命。 如今的人族，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他们来不及为死去的亲友伤感就要投入到第二天的生活中去。 因为他们也随时面临着死亡，也许是猛兽，也许是河水，也许是寒冷。总而言之，那些悲伤在面临生死存亡的人们面前不值一提，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无夷身体中还留存着些许灵气，留在河边静静等待下一场风浪的到来。万一有上游被冲下来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况且还有那条五彩鱼的帮助，说不定能多救几个人下来。 此时已经跑到山上的人们则是互相防备，原先部落里存活的人紧紧看守着他们藏好的东西，不许旁人染指。首领和祭司已然殒命，部落现在是一盘散沙，为了食物、衣物、财产等争论不休。 直到部落里素有贤名的女人知出面，凭借公正、温厚的名声成为他们的新首领，部落里其他声音才渐渐平息。 其他部落的人为了有个栖身之地不敢与他们起冲突，只远远站在洞口，刚刚能避雨而已。虽说没有粮食，但山中一些野果也可食用，人们并不太担心。 知见状便道：“天降暴雨，我们暂且不能出去，不如诚心向圣母、河神祷告。永、尔、中，你们带着人去狩猎贡品，外面那些人若是听话就一起带着吧。” 永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有些不满道：“他们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带上他们做什么？” 知冷笑一声，看着永道：“如今前途未卜，他们若能加入部落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人越多，我们才能活得越好。” 永冲动鲁莽，却并非不知好歹的人，闻言便涨红了脸连连认错。转身点了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就转身去通知那些外来部落的人。 剩下的人则是留在山洞中，奉上原先预备好的肉类、果品，焚香诚心祷告。祭祀在人族中是最为重要的事，并没有人认为留在山洞中祷告的人是享清闲。 若圣母娘娘能听到人族的祷告声平息洪水，大灾自然可以解除。而那条被捞上来的河神替身最终也救了他们，说不定河神也想营救他们，只是力量太过微薄无法平息洪水而已。 人们这般想并非全无道理。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香烟并未直上云霄到达圣母耳边，而是一直盘桓在山洞处无法绕出。 众人有些泄气，但知并不想坐以待毙，而是尝试着将香案移到洞口处。但无论尝试，人族的呼声始终无法到达仙神耳边。 而在河边，无夷耗尽自己最后一丝灵力，又救下来几十余人。一直维持着巨大鱼身的五彩鱼也有些力竭，以极慢的速度将身形变小，甩尾游向无夷。 一人一鱼对视片刻，无夷移开了目光。他有些苍凉地看着黄河上游的方向，叹道：“人间大难，我无能矣。” 五彩鱼沉默片刻，似乎是方才营救人族的行动让他得到了些许功德，他口吐人言道：“若不是为了胁迫我，威逼河神，他们未尝会到河边来。” 第10章 无夷揉了把五彩鱼的鱼头，冷笑道：“天道无常，若人们在部落中，焉知风浪不会打到部落中去呢？” 五彩鱼看了眼无夷，人们一直祈求河神庇护，却不知河神一直在庇护他们。若非无夷在此，他相信那些风浪会更不留情，可偏偏他在这里。 第10章 五彩鱼吐了个泡泡，沉入到河底去。他不敢游远，河神归位就在眼前，他身为河神神兽必须贴身守护，不然出了岔子他就万死难得其咎了。 无夷全身湿淋淋的，用完最后一丝灵力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河岸。不少被救下来彷徨无依的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无夷，相互搀扶着走到山上。 山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冒雨采摘野果，还有一些人在拾柴。尽管大多树枝已然被打湿，但向下翻一翻总能看到没有湿透的木柴。虽说这种木柴烟大了些，但在这样的条件下，早已容不得他们挑三拣四了。 被救下来的人见到山上这样多的人便有些瑟缩，试探着一起参与摘取野果、拾柴。部落人接纳了他们，并未对他们的贸然加入表示不满。无夷没有管这些，而是顺着山路寻到山洞。 首领知满头大汗地跪在香案后，有些绝望地看着香烟只盘亘在山洞中。不少人族也议论纷纷，挨个上前敬香。 知见无夷过来，连忙上前道：“道长，这通神香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山洞，还请您来瞧瞧。” 她眼中带着些许不安，在族人面前只是强作镇定，不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部落只怕又要乱起来。 无夷上前查看通神香，迎着众人的目光不知说什么才好，摇头道：“这香并无问题。应当是此刻天机紊乱，祷告声无法抵达仙神耳边。” 无夷很清楚，人间发生这样的大事是无法隐瞒的，有心的仙神必会知晓。而圣母娘娘和河神等不应答，不外乎是不能出或不愿出。但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口，否则眼前这些人就要先受不住了。 他定定神，提议道：“此时天机紊乱，不如等过段时间再次点燃通神香。” 知似是明白了无夷的未尽之言，果然将通神香收起。去外头摘果打猎的人陆续回来，人群稍微骚乱一会儿后便井然有序地分配吃食。 众人又累又怕，现下山洞里燃着火堆，便趁着温暖的火光熟睡了，只留守夜的人看守火堆。无夷看着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们却没有一丝睡意，夜里起身又去了河边。 知掀起眼皮看着无夷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暴雨仍旧在下，漆黑的夜空连一丝光亮也无，仿佛能吞噬一切。河边汹涌奔腾的水声不停，无夷大致估量了下，水位比先前高出一人有余。 他又顺着河道向上游走去，自己曾帮助过的几个部落都空无一人，房屋已然倒塌，人们不知是都死了还是躲到山上去了。 也许是都躲起来了，这些部落都曾被自己警示，又不像知所在的部落一样聚集在一起祭祀，这样算来活着的人兴许不少。无夷默默安慰着自己，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暴雨不曾停下，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知和部落人商议起重建部落的事。即便下着暴雨，该做的事还要继续做下去，不能干等着暴雨停下。 知看向无夷，问道：“道长，依您看这暴雨还要持续多久？” 无夷摇头道：“天机紊乱，并非我能堪破的，还是早做打算吧。”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不大理解。唯有知揣摩到无夷的意思，心中惊悸，却不敢明说。道长虽未将话说明白，但意思已然很清楚了，这场雨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 幸而有昨日那条五彩鱼帮着他们，可见河神并未厌弃他们，否则她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法把人们安抚下来。 知面不改色，和众人商议完后便捧着刚摘下的果子奉给无夷。无夷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在火光的照耀下面色也红润了些。 他笑着推拒道：“你们吃就好，我身负灵气，平日无需用这些。” 众人却不听。他们对修道之人并不怎么了解，可无夷道长面色苍白，昨日又那般劳累，即便平日不用吃东西，这会儿怕是必须要补充一二的。 无夷见他们坚持，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既然众人都如此说，山洞里暂且并不缺吃食，无夷便接过他们递来的一些野果和烤肉。 知等人见无夷肯吃东西也都放下心，便带着几个人冒雨向远离河岸的地方探索，想寻到几个适合建造新部落的地方。无夷有心劝说，却明白他们是不会停下的，便只叮嘱他们远离树木、山脚等危险地带。 他们常年生活在山边，曾见过因在树下躲雨被劈成焦炭的人，也见过混杂着泥土砂石的洪水从山上轰隆而下淹没部落。人们见无夷这般殷殷叮嘱，俱十分感激。 这边已经在想法子重建部落，弘农部落那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几个部落早已说好要派人共同寻找迁移的地方，可直到下暴雨都毫无音讯。 有农氏远远望见羽的身影，顾不及擦拭头上滴落的水珠，连声询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羽连日冒雨赶路，这会儿显得面色十分苍白。而且他途中惦记着即将来临的暴雨，没敢走在河边，一直行走在山间，这会儿很是疲惫。 但他的神情却并非疲惫，反而带着十足的惊惧。羽说道：“我去了东边两个部落，他们主事人说首领忙着往山上搬东西，暂时给不了答复。可我后来脚滑溜到山坡下，分明瞧见有不少新鲜的尸体，有具尸体的左手少了一根指头！他们在说谎！” 几个部落来往密切，互相有些什么人他们都清楚，少指的人并不多见。而河岸部落的首领，左手正是四指。 有农氏闻言面色突变，心知几个部落一个人都没过来，恐怕首领一脉都是凶多吉少。她忽而想起什么，大惊失色道：“你离开他们部落时下雨了吗？” 羽尚未反应过来，随口道：“没有呢，我走了半日后才开始下雨。” 有农氏诶呦一声，惊道：“他们若要动手，恐怕不会让首领一系的人活着。事发突然，他们可能根本没有为暴雨做准备。” 祭司蹙眉道：“但无夷道长的消息早就传过去了，我们大张旗鼓地收拾东西他们都知晓，应当知道轻重才是。” 他们早就得了无夷道长的警告，道长还特意给了好几天的时间筹集物资。哪怕那群人真反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该为暴雨做准备。 有农氏摇头冷笑道：“河岸部落临山，说不得他们本就觉得无夷道长的话是无稽之谈，更何谈遵从。何况他们弑杀首领，为了证明天命已改，定不会再遵守旧首领的命令。” 她还有没说完的话，但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以残暴手段上位的首领想必不会体恤族人，最终定会被旁人以残暴的手段赶下去。内忧外患之下，河岸部落应当也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 在有农氏思考时，祭司便已示意羽去烤火，她坐在有农氏身边静静等着她回神。幸而他们部落早有准备，暂且将部落的人都转移到山洞里，这会儿也不用冒雨。 山洞里有吃有喝，又能烤火，纵然条件艰苦了些，部落人并未有怨言。对比那些被卷入水中的人，他们已经太幸运了。只是他们早就习惯了住在木屋里，山洞阴冷潮湿，并非长久之策。 祭司见有农氏一直不言语，只好主动挑起话头，说道：“按着日子无夷道长该回来了，这会儿却不见踪影，只怕外头的情况有些严峻。” 黄河泛滥发洪水时可没人敢在一旁观看，他们无法知道外面的准确消息。但从无夷道长一惯的为人来看，若非事态严重，他是绝不会拖延至今不曾返回的。 有农氏闻言回神，叹道：“想必是如此。既能称之为大灾，只怕不会这般轻易消退。原本预备好结盟的几个部落不能与我们同往，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她这话说得并没有底气，在此情形下谁都知道要重新寻找一个可以耕种、居住的安全地方有多难。先前凭着人多，哪怕寻个野兽多的地方也能慢慢清理，现下却要换个办法了。 两人跪坐在圣母像前凝神沉思，一时无话。部落前途未卜，她们分不出心神去为曾经的盟友悲伤，就要进入到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中。 被无夷留在长青山的敖丙独自生活几天后情况尚可，并无人循着味道找上门来把他扒皮抽筋。再加上他每日勤加修炼养伤，身上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 他每日都盼着无夷能早日回来，还能在临走前见上一面。不想左等右等不见人回转，整条龙都有些心烦意乱。 敖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尚且年幼，不能长久停留在此处，不然父母定会担忧。况且随着他身体渐渐恢复，人族气运对自己的排斥也越发大了。 直到暴雨后，敖丙的伤势彻底恢复，他也没有等到无夷回来。在人族气运的排斥下，他不得不离开长青山。但他没忘记给无夷留下信息，好让无夷知道他是自行离开。 第11章 第11章 暴雨连下了数日才终于停歇，无夷看着几乎要蔓延到山脚的洪水心中不安。山上可吃的东西确实不少，却并非无穷无尽的。况且山上可不只有人族，还有凶猛的野兽，这无疑让人族的处境更加艰难。 不过眼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应当生不出大乱，无夷便先将此事放下。他心知这连日的暴雨只是开胃菜而已，更大的事恐怕还在后头等着呢。 知和众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山上并非久留之地，趁着雨停正好下山寻一寻新部落的选址。从别的部落流落过来的人自然要一同出去，过了这个坎儿日后便当真是同一部落的人了。 无夷不好插手部落内部事宜，见他们要出去只劝了一句注意安全。该说的话他早已告诉知，她是个细致谨慎的人，足以带领她的族群安居乐业。 天气一连晴朗数十日，除了蔓延到山脚下的水，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有洪水来过。人们都安下心，可无夷却更加惴惴不安。他坐在山洞口遥望天上的太阳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此时，山脚下传来欢呼声，派出去寻找新部落的人回来了。他们脚下踩着草鞋，身穿有些磨损的兽皮衣，急呼啦地跑着上山。 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找着了找着了！找到新部落了！” 山上采摘野果、拾柴的人们纷纷探头，热情地高声喊叫起来。一时间，整座山上都是人们兴奋欢快的笑声，惊飞不少鸟雀，就连野兽也都躲藏起来。 连日的晴天也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惊恐不安，这个消息来得很是及时。 知面上满是笑容，趁着众人齐聚便高声宣布道：“我们已经寻找到新部落的选址，这些天我们就陆续把东西搬过去，建造房屋。今晚就在外面一同烤肉，共同庆祝！” “呜——呜呜呜——” 众人都高举双手热情欢呼，簇拥着无夷和知出了山洞。他们在平坦的地方燃起篝火，漫山遍野都是人们的欢笑声。 无夷听觉灵敏，这会儿被吵得耳朵疼。但他面上都是笑意，将宽袍大袖都脱下，穿着方便的衣裳和众人一起围着篝火庆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一旁敲响兽皮鼓，用沉闷古朴的声音打着节拍，让这欢快气氛更上一层。野性而充满魅力的舞蹈使得空气都渐渐热了起来，将先前笼罩住众人的悲伤绝望驱散。 无夷也抛开一惯的矜持，和周边的人一同高举双手，欢唱人族的祭祷歌。 不多时，外出狩猎的队伍便回来了。几个大汉抬着一头通体毳毛、被五花大绑的野猪上前，气氛越发热烈起来。伴随着众人祭祷的歌舞，知亲自拎着一把骨刀，念了祝词后一刀砍向野猪的头颅。 血液喷溅到临近的几人身上，甜腥的血气让人们兴奋起来，不少人直接拿着石碗接了猪血大口喝起来。被分割好的猪肉，则第一时间被插着挂在火上，滋滋冒着肉香。 无夷并未喝猪血，他一向不喜欢这样味道重的东西，便只取了几块儿猪肉放在火上。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必追求饱腹，只是看气氛热烈，应个景儿罢了。 火光照耀着大家的笑颜，其生机之盛令人顿感欣慰。尽管才经历一场大难，但人们也能暂且放下悲伤，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而载歌载舞。 待吃饱喝足，看对眼的男人女人们就到高大的树木后或草丛里，幕天席地释放自己的热情。无夷听得耳热，本想找到知告辞，却未曾看到她，只好面不改色到别的山头去休息。 虽说早已习惯了如今的风俗，但无夷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会下意识避开，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避免尴尬。 无夷屏蔽了来自隔壁山头的声音，兀自望着山脚下的河水出神。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却摸不清是哪里有古怪。 体内的仙力渐渐充盈本是好事，可无夷却很清楚，他此时的修为并未到成仙的地步。更别提他还未曾经历成仙雷劫，体内又如何会有仙力呢？ 无夷看着河水，渐渐只觉头晕目眩，仿佛河水中有什么吸引着他一样。他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水里，骤然清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无夷心跳如鼓地站直身子，忽然听到远方传来的轰鸣声，下意识向那边看去。一时间目眦尽裂，将灵力附在喉咙处，大喊道：“快躲起来！” 此刻，他耳边全是洪水的轰鸣声，目之所见皆是滔天洪水，他的声音被天地伟力压得一丝也听不见。 无夷还来不及反应，刹那间便被卷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后不由自主随着洪水沉浮。而刚刚欢庆找到部落驻地的人族，更是反应不过来，直接被洪水卷走。 人们并非全都睡着了，不少人都在呼喊着，期待着能结伴到山的最高处避一避。不少动物也都发现了异常，快速向山顶奔去。 但他们特意选来避难的山无法抵挡滔天的洪水，所有花鸟鱼虫乃至飞禽走兽，山上的活物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洪水。 洪水来势凶猛，被卷入其中的人族不过十息便没了生息，唯有一些水性尚好的人仍在苦苦坚持。 无夷在水中挣扎着，洪水的力量太大，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调动全身的灵力试图向河岸游去，一时不察便喝了几口水，被呛得头昏脑涨。意识涣散间迎面飘来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无夷嘭得一声撞在树上。 一时间，无夷躺在洪水中不省人事。额头处被粗糙的树干撞出一个血洞来，汩汩向外流血，将无夷周身的水染成淡淡的红色。隐约间，红色的河水在向下涌动，似乎酝酿着什么。 幸而五彩鱼一直在水中守着，见此状况便连忙上前接住将要沉下去的无夷，这才没让无夷直接淹死在水中。不过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如此滔天洪水中护住无夷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完全无法分心去照看其他人族。 而远在神农部落的神农，则在为先前洪水褪去后人们高烧不退的状况烦恼，亲自到外面寻找草药。这是他从前年轻时常做的，凭借着一副水晶肠胃，无往而不利。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洪水席卷人间之时，天下共主、地皇神农氏误服断肠草，薨逝。 地皇归位的场景十分盛大，天地间的六位圣人一个不落全部到场。人族的第一位天皇伏羲，此刻也乘着龙车到了神农部落。天空中更是瑞气千条，紫霞漫天，其庄严肃穆自不必说。 神农部落里高烧不退的人们也在沐浴祥瑞之气后恢复健康，可这并不让神农氏感到欣慰。在神农部落之外，数不清的人族正在忍受洪水之苦，而他作为天下共主竟在证道飞升。 这实在过于滑稽。 天皇伏羲见吉时已到，和同样面色不好的女娲对视一眼便展开圣人法旨，叹道：“吉时已到，地皇应当归位了。” 神农氏有些不舍地看着下面虔诚跪拜的人族，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后便跪拜在圣人面前听旨。 伏羲收敛起不合时宜的悲伤之情，正色宣读道：“尔神农氏，遍尝百草救生民之命，刀耕火种、推行五谷活人无数，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其治也，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时尝……以汝功大盛，吾奉圣人命封尔为地皇，立归位，与吾俱往，同享祭祀。” 神农氏面对女娲圣母的法旨表现得极为淡然，闻言只肃穆拜下，口中称谢。 伏羲宣读后便将法旨掷出，金光大盛的法旨在神农氏头顶盘旋，忽而变为一道流光进入神农氏体内。神农氏原本苍老的面貌逐渐化为年轻时的模样，气息也从凡人节节攀升，直至升为准圣。 待金光褪去，人族再见神农时，他已然头戴五谷葳蕤冠，身穿五色云霞之衣，容貌也恢复为壮年。 众人再拜，神农氏略一抬手，将自己的继任者唤到身旁叮嘱了几句，又将一旁侍立的精卫叫到身边。这个女儿早逝，他唯独放心不下她，要将她一同带走。 女娲见状目光在精卫身上转了一圈，和伏羲对视一眼，并未阻止神农氏。 与此同时，无夷恍惚间清醒过来，被五彩鱼托在水面上。他神情恍惚地看着远处紫光大盛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是……神仙飞升吗？” 五彩鱼不敢妄言圣人，只吐了个泡泡，并未回答他。无夷明白过来，看着那边有些出神。 算算时间，确实到了神农氏归位的时候。可紫光如此强盛，仙人定然不少，怎么就不来管这里的洪水呢？ 被紫光刺痛双眼的无夷收回目光，看着河边飘过的人族的尸身，强压下眼中的热意。 第12章 一边是地皇归位，群仙共庆，歌舞升平。另一边却是洪水天灾，人族大难，生灵涂炭。 无夷不再看那边漫天的紫光，艰难地向陆地上游去。他身子几乎都被冻僵了，幸而有五彩鱼在下面托着他，让无夷节省了不少体力。 第12章 无夷的牙齿有些控制不住地打颤，挣扎着游动时，无夷甚至久违地感到四肢的沉重与僵硬。 五彩鱼看着无夷被冻到发紫的手脚，有些焦急地甩尾在无夷周身游动，却不知该怎么帮他。无夷感到五彩鱼的焦急，心中暗道：连与人族关系并不紧密的妖兽都对人族的惨状心生怜悯，可圣人却……天道当真如此不可违背吗？ “没关系，马上就到岸边了。” 无夷不知是说给五彩鱼还是说给自己，声音打着颤。五彩鱼并未给出回应，只一心托着无夷往岸边去。 正在无夷要将手搭在满是碎石的土地上时，顺水而下的一具尸体骤然撞上无夷。无夷身体虚弱未能躲开，“哗啦”一下子连人带鱼都被撞进水里，尸体也被反推到岸上。 待一人一鱼好不容易在水面上露头时，无夷已经喝了几口腥涩的河水进肚。他浑身打着冷战，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飘在水上休息后才攒了些力气。 前功尽弃，无夷重新向岸边游去，幸而此次并未有特殊情况发生。他有些艰难地扒住土地上的草，泥土嵌进指甲缝中也毫无知觉。 青草浅绿色的汁液浸染在无夷的手上，像是羊脂白玉上的一抹浅绿俏色。无夷却无心想这些，有些脱力地仰面躺在地上。 好巧不巧，无夷这样的角度恰巧能看到那漫天的瑞气紫光。 他冷笑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目光。圣人的感官极为灵敏，若是自己所说的话被他们听见，又要闹一场风波。他一个小小的人族，就算修成仙也和圣人们差着十万八千里，给他加两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指摘堂堂圣人。 不想无夷转过头后正好对上一张被水泡得有些肿胀的脸，怔愣后强撑着起身。无夷胡乱用衣袖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泡沫，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果然是知。 无夷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不知该作何想法。他走过不少地方，死亡对他而言早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人们昨日尚在庆祝能重建家园，今日却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上天实在是太过残忍。 不管人族日后有多繁荣昌盛，都已经与躺在这里的人无关了。 五彩鱼从水中探出头，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是先前部落里的首领，心中一惊。当日他与无夷一起救助了这些人族，还将他们安置在山上，满以为他们就此便能繁衍生息，不成想竟也没能活下来。 他虽是异兽，这会儿也实在同情他们的遭遇。只是无夷似乎已心灰意冷，一言不发，让五彩鱼很是担忧。他一甩尾便将些许水花溅到无夷的身上，冰凉的河水让无夷清醒过来。 无夷回过神，从袖中取出一把铲子挖了个浅浅的坑将知埋进去，算是了结这段缘分。又取出一件兽皮衣给自己裹上取暖，紧闭双眼坐在地上。 无夷低声呢喃：“希望他们还有人能在洪水中活下来……”他的低语被一阵风吹走，未尽之语也被吞入腹中，除五彩鱼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此时此地并没有倾听者，无夷转身离开，想找到附近人族的聚集地。 人的生命脆弱又顽强，虽说因洪水而死的人很多，但也会有人能幸运地活下来。果不其然，无夷走到高处后便能隐约听到一些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后世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现下也不遑多让。无夷去过的地方极多，能完全听懂当地人语言的情况只占很小一部分。幸而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用肢体比划也能将意思表达出七成。 无夷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原本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的人群安静下来，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见无夷面色白皙，手足都没有茧子，目光才客气了许多。 无夷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交谈，而是看着一旁堆放的像小山一样高的尸体，一下便反应过来他们是在争论什么了。 为首的男人见无夷面色苍白，从火堆处拿起一大块儿肉递给无夷，示意他一起吃。无夷面色难看地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随即坐在一块儿干净的大石头上。 众人见状便只当无夷不存在，继续讨论着。 无夷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被随意堆放的尸体，他知道自己不能责怪他们。在生存为第一要义的原始社会，食人或许不是正确的事，但一定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他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忽然，又有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过来，正是方才被无夷埋下的知。 眼前的陌生人族乐呵呵地将知的尸体放在一旁，叽里呱啦和同伴说起路上的见闻，又从火堆处取来烤肉吃得喷香。为首的男人呵斥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想将最好的祭品留给神明。 无夷抑制不住转身干呕一声，众人只以为无夷是被烟呛着了，有人特意用叶子包着些许干净的水送过来。无夷感激地接过，心里愈发难受。 此时，紫光大盛，冥冥之中一道钟声响起。 此景此情让无夷再也无法忍耐，忽而起身沿着自己来时的道路走到河边，双目含泪看着眼前的滚滚黄河。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道长是想做什么。 河水被染成淡淡的红，间或飘来一些人或动物的尸体。不远处甚至还有被堆成山一样的人族的尸身，有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也有与自己素不相识的。 人族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在天道所谓的磨难下艰难生存，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却载歌载舞、歌舞升平。先后两位人皇都是因对人族有卓越贡献才得以飞升，难道他们飞升后就真的忘了人族吗？ 他们人族出身的神仙被设下重重限制，连接济人族也做不到。天道，何其可恨！ 撇开人皇不说，河神掌管黄河，如今洪水正是黄河泛滥所致，河神总该整治河道尽职尽责。为何自己没看到河神的踪影？ 他虽不怎么与那些人神往来，但那些人能活下来人神功不可没。甚至他能平安顺水漂流到此处，也是依靠人神的帮助。河神也是人神的一员，怎能如此渎职！ “噗！” 越想越气，无夷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血。血液落入汹涌的黄河水中，泛起淡淡的金光。无夷心一横，索性跳入汹涌的黄河，非要见见这坐视不理人间惨剧的河神的真面目不可。 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以天地为棋，只看大势尚情有可原。河神身为人神，受人族祭祀，冷眼旁观着实可恨。 无夷体内灵气已空，经脉也隐隐作痛，自觉帮着人族度过此劫怕是不成。倒不如跳下去见见河神，若能活着上岸自然最好，如若不能，自己也对人族有个交代。 等那些活着的人找到此处时，只看见无夷纵身跳入黄河的场景，首领惊叫一声想拉住他。无夷在落水时恍惚看到他惊讶的神色，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直接沉入水中。 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要去跳河。抬着知的尸体回来的人面上带着些许愧疚，说道：“这个女人是被我们从土里挖出来的，看样子是新埋下去的，会不会是他认识的人？” 首领看着无夷跳下后仍旧汹涌的水波，沉声道：“他清高他的，不屑与咱们为伍。既如此，他的死活跟我们也没关系。” 众人心里也有些犯嘀咕，那些人死都死了，现在被困在山上又没什么吃的，就算神农共主站在他们眼前都不会说他们有错。不过看在无夷没有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份上，他们就没有再说什么。 无夷不知岸上人的想法，闭气后直接向水底沉去，希望能找到河神的神邸。五彩鱼压下心中的兴奋，连忙跟在无夷的身后。 水下的温度极低，偶尔能看到一两条鱼。专心寻找结界的无夷并没有发现，随着自己整个人浸入河水中的时间延长，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脖颈、手腕、脚腕等处冒出来的冰蓝色鳞片，再比如逐渐变长的头发。 无夷手边没有什么法宝，只能靠着双手去一点点摸索。忽然，他感到手指触到了软软的一层膜一样的东西，有些惊喜地睁大双眼。 他不顾自己经脉发痛，调动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气输入到结界中，本想提示河神有客来访，不想直接被一道灵气拉入结界中。 第13章 无夷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似乎坠入万丈深渊。为了避免遗忘，他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见到河神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前往人间。而跟在无夷身边的五彩鱼又紧张又兴奋，紧跟着无夷下坠的身体一起沉入河底。 在水中待得时间越长，无夷身上的变化越是明显，此景暂且只有五彩鱼有幸看见。 处于昏迷状态的无夷终于沉到了河底，静静地躺在河底的细沙上。当光线穿过水层照耀在他尾部的鳞片上时，会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完成了从人到鲛人的转变。 就在他的不远处，有一条半人半鱼一样的东西在疯狂扭动，嘴巴无声张合，像是在嘶吼一般。之所以说是半人半鱼而非鲛人，正是因为那“鱼人”并无鲛人半分美感。 第13章 眼睛像鱼眼一般突出，双臂化成鱼鳍，唇上长着弯曲黏腻的鱼须，身后拖着的鱼尾上瘢痕密布，一些缺少鳞片的地方透出可恐的肉色。令人见之毛骨悚然，不想多看一眼。 五彩鱼有些警觉地挡在无夷身前，死死盯着“鱼人”，心中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 五彩鱼乃是河神神兽，本名鱼渊，与河神相伴而生。只是他出世后只感应到河神神力，并未感应到河神本尊。 他生来聪慧，并未直接露面，而是先潜伏下来暗中观察。这才知晓现在处在河神尊位上的“河神”并非自己应当侍奉的河神，而是一个人族无意间寻到河神印后借河神印伪装成的河神。 这下他更不敢露面，小心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整日在河中东游西逛寻找河神的踪迹。直到几年前在弘农部落感应到微弱的河神气息，他才放下心，想方设法跟在河神身边。 ——那些假装受伤赖上河神的事倒不必多说，鱼渊也是要脸的。 鱼人忍着剧痛游动着靠近无夷，一双铜铃大的鱼眼盯着无夷近乎完美的人面鱼身的形态，张大嘴巴嘶吼道：“你！你为什么要出现！” 鱼渊警惕地关注着鱼人的动作，摆出防御的姿态阻挡鱼人靠近。 鱼人桀桀笑起来，人和鱼特征共存的脸上满是阴沉，笑道：“你们一个河神，一个神兽，都落在我手里，一个都别想逃！” 他的话让色厉内荏的鱼渊有些气弱，担忧起昏迷的无夷能否敌过冒牌货。鱼人已经快疼得站不起来，早已无心与这条小鱼纠缠，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无夷身上，这是真正的河神。 他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拼尽全力挪动着半人半鱼的身体向无夷靠近。只要能吃下河神的肉身，就再也没有人来跟他抢河神的位置，他就能永远在河神神邸中端坐。 鱼渊本身的能力不足，无夷又还昏迷着，毫无反抗之力，鱼渊不由感到些许不妙。他藏在身后的鱼尾疯狂拍打着无夷，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鱼人一阵牙酸。 尽管承受着神力的反噬，但鱼人自认胜券在握，出言嘲讽道：“你家主人真是倒霉，竟然碰上你这种没脑子的神兽。” 鱼渊尾巴一僵，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得无夷闷哼一声，悠悠转醒。他看见无夷醒来大喜，见无夷揉着胸口的动作心虚一瞬，又有些焦急地围着无夷游动。 无夷并未在意胸口的疼痛，而是先看向形容怪异却莫名眼熟的鱼人，又垂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变成鱼尾的双腿。？？？ 无夷有些懵，不知何时自己全身都被浸染了河神的气息，浓度高得不正常。他的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曾经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猜测渐渐成型。 鱼人没想到鱼渊竟然真的把无夷弄醒了，强忍着神力反噬锥心刺骨的疼痛站起身，冷笑道：“怎么，不认得你自己了？” 无夷凝视着鱼人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谁，但只怕你已经忘了你是谁，灵。”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自己名字的灵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无夷冷冷一笑。灵从不敢小瞧无夷，干脆利落地动用神力想要趁无夷虚弱杀死他。 他做河神做得太久，早已放不下悠长的寿命和崇高的地位，也绝不容许无夷抢夺他的位置。幸而，这些年虽说饱受神力反噬的痛苦，可灵也掌握了一部分神力，对付无夷这个尚未成神的凡人足够了。 无夷并不适应忽然多出的鱼尾，凭着直觉险而又险躲过灵直面冲来的神力，一缕银白色的头发悄无声息地飘落到地上。无夷目光骤然冷厉，操纵着不太顺服的鱼尾游动到一旁，和灵拉开距离。 他没想到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灵竟然还能操纵神力，仓促间被灵伤到了胳膊。无夷藏在袖中的手掐诀，发出一道水波袭向灵。 两人有来有往打斗起来，激起道道水波，水底的细沙都被扬起来。两人的身形在飘荡起的河沙中隐隐绰绰，只有间歇落在河沙上的鱼鳞、银发说明战况很是激烈。 鱼渊的战斗力比无夷还不如，不敢擅自加入战场，很是焦急地看着无夷渐渐落入下风。他见势不妙，目光忽然瞥到一旁河沙上厚重的贝壳，悄悄退出了灵的视线。 无夷看到鱼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吸引住灵的注意力，逼着灵后退。待无夷看到鱼渊高高举起贝壳时，酝酿许久的灵力化作利刃，直直击向灵。 灵没想到即将成为手下败将的无夷还有反击之力，猝不及防只能倒退，恰巧被鱼渊手中的贝壳击中头部。 贝壳发出咔嚓的声音，下一秒直接碎成渣，些许碎片还扎在灵的脑袋里。鱼渊被满头是血的灵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游到远处。 无夷趁灵行动迟缓时取出自己袖中藏着的宝剑，用力将灵的心脏扎个对穿。灵到底只能算半神，仍是人族的身体，先是被鱼渊照着脑袋来了一下，又被无夷刺破心脏，已然全无生还的可能。 灵不甘地看着无夷，无夷却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手中的剑拧了一圈，彻底摧毁了灵的心脏。 待灵咽气后，无夷心神一松，身子一软跪倒在河沙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鱼渊见这边战事平息才敢过来，凑到无夷身边去看他的情况。 无夷摆摆手，一手挽了个剑花收起宝剑，勉强用鱼尾站立着。他摸了摸自己冰蓝色的鱼尾，神色怪异地感受着鱼类特有的滑溜溜的手感。 鱼渊不知无夷是否得到了河神神位，试探般问道：“你好了吗？” 无夷定定看着鱼渊道：“我不好。” 鱼渊一怔，着急地凑到无夷面前一叠声道：“你的灵力没有转化成神力？能操纵河神印吗？” 无夷猛然抬起头，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鱼渊被无夷突然的质问吓到，嗫嚅道：“你就是天道承认的河神啊……你杀死伪神，日后你就该成为真正的河神了。” 无夷蹙眉推开鱼渊，跪坐在河沙上看着灵的尸体，沉默一瞬后闭目细细感应。果然发现他身上的一方印章对自己隐隐的吸引，他一张手将印章吸过来，将这一方小印放在手心处端详。这正是河神的身份印章——河神印。 河神印看着平平无奇，只氤氲着些许流动的水气。河道走行于高山平原，蜿蜒流转，其间隐约能看出流动的水势。不光如此，上面还有些将显未显水脉。 他真是河神？ 无夷感觉有些不真实，但无论是河神神力对自己的亲近，还是河神印的乖巧顺服，都将事实摆在无夷的眼前。他想到河边祭祀河神的部落，一时沉默。 他不是傻子，无论是灵半人半鱼的怪异模样，还是自己曾经下意识远离河道、忽视河神的行为，都透露着不寻常。 正在此时，无夷动作一顿，一种玄而又玄的气息缓缓散布至全身。无夷双目紧闭，接受着来自天道的消息，明确自己的身份，以及身为河神的职责，也知晓了洪水的原委。 磨难并非天道所愿，天道所限制的是高阶神仙出手帮扶人族，以免破坏平衡。而人神，则是天道为了人族能平稳发展特意册封，力量不强不至于对洪荒造成大的破坏。无夷得知此事，心里对天道的那根刺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力彻底化为神力。在那一刹，他鱼尾的鳞片闪过冰蓝色的流光，在淡淡的水色中显得格外潋滟。 无夷深吸一口气，睁眼晃动了下灵活的鱼尾，伸手将神魂烙印刻入河神印中。在契约完成的一瞬，原本汹涌的河水骤然变缓，黄河迎来了新的主人，也给人族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第14章 河水中散落的神力被归拢起来，却又在下一刻重新散开，河水也不复先前那样湍急。无夷虽身在河底，但他成为河神后自然而然便掌控了河水，自然发现了岸上的变化。 岸上的人们颇有些惊喜地看着变缓和的洪水，连忙招呼众人来看，一边又跪地感激河神庇佑。丝丝缕缕的香火飘荡在河岸上，渐渐汇聚到河水中直入河神府邸。 鱼渊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夷，见他睁眼后便连忙游过去。无夷目光有些复杂，方才自己正式受封河神，这才得以知晓先前的事情。 他没想到灵会如此贪婪，扫尾也如此周全，先是盗走河神印，又直接给自己施法让自己忽略河神的一切消息。他也并未察觉到他被定为黄河水神，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半神之身。 鱼渊凑过来打断了无夷的沉思，无夷随手揉了下鱼头，听鱼渊问起往事便简略地说了，苦笑道：“从前疏忽大意，竟未曾发现还有这回事。你也快些调息，如今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鱼渊看了无夷一眼，心中暗道河神也够心大的，几十年前就成神，硬是没有发现端倪。不过也不怪他，捡走河神印的人铁了心不想让无夷发现，无夷又怎能知道呢？ 无夷环顾四周后说道：“灵先前一直住在这儿，为何如此冷清？” 鱼渊也有些好奇，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撺掇道：“不如神君进去看看，万一还有那个伪河神的手下在里头呢？” 第14章 无夷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鱼渊，笑着摆动鱼尾往里游去，只是因为不太熟练看上去有些怪异。数十米远的路程，穿过一层结界后眼前一亮，面前正是河神神邸的大门。 “河神宫，”无夷抬头看着高大朱门上悬着的牌匾，“这想必就是神邸的大门，果真与凡俗之景不同。” 鱼渊有些激动地游过来，不停用自己圆乎乎的脑袋撞着无夷，激动道：“神君，快进去看看！” 他漂泊了几十年，总算能有个安稳地方待着了！天道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过的就不是神兽该过的日子。 去外头打听打听，别的神兽还要以为他在编瞎话呢。 无夷被鱼渊拱得险些趴下，有些无奈地伸手推开他挤过来的脑袋，心知这么多年也确实委屈他了，安抚般拍拍他的头。 鱼渊见自己闯祸有些小心地看过去，见无夷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毕竟才与河神一同归位，他可不想得罪了河神，日后漂泊不定。 无夷没想到鱼渊的想象力这么丰富，自顾自地将双手分别放在两扇大门上，稍一用力便推开大门。 “吱呀”一声，色泽古朴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身处神邸中的河神属官以及河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推门进来的无夷身上，而神邸内的景色也被无夷尽收眼底。 河神宫不愧是河神的神邸，到处都点缀着珊瑚、玛瑙等艳丽美观的奇石，间或有一两条颜色鲜艳的小鱼从中穿过。上方撒下的阳光笼罩着整个河神宫，河水泛着淡淡的金色，透着一种肃穆静谧之感。 无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忽而察觉到什么，直直地看向河神属官藏身的地方。鱼渊也发现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原本欢快摆动的尾巴也渐渐僵硬起来。 鱼渊小心地看了无夷一眼，询问道：“神君？” 无夷环视一周，泰然自若地取出河神印，将自己的神力渗透进整个河神宫。躲在暗处的河神属官面面相觑，察觉到河神神力并不违和后才有些犹疑地出来。 为首的属官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龟，他有些艰难地滑动着短小的四肢，游到无夷身前化为人形停下。他发须皆白，颤巍巍地行礼道：“小臣乃河神宫属官，见过河神。” 其他属官也都跟着行礼，有些甚至化形尚不完全，拖着鱼尾或是顶着鱼头。 河神属官都是从化形河兽中挑选的，在得到河神的认可后可以调动一部分河神神力，有辅佐河神、维系河水平稳的职责。很多人神身边都有这样的属官，可弥补人手不足的问题。 但这样却诞生了新的问题，河兽寿命悠长，一般而言要在当地修炼许久才能化形。现今人神大多因德行出众而被封神，并不只在本地山河土地任职，不少人神都会被封到陌生的地方。 一些人神很忌惮这些熟悉本地的兽类属官，会另外选择意外死亡的人族作为属官。因此不少兽类属官都只是名义上的属官，并不能沾染封地内的事务。 只是如今无夷还不清楚其中内情，见白龟十分小心谨慎有些不明所以，和鱼渊对视一眼后说道：“请起吧，先前的河神……” 属官们起身，听无夷发问也不敢隐瞒，都将目光投向为首的白龟。白龟小心地躬身回话，说道：“先前的河神被河神神力反噬，把我们所有的属官召集起来关在了河神宫，不知去向。” 无夷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龟，心中暗道白龟话说得有水平。面对自己这个新上任的河神，一句话就把河神宫中的属官都摘出去，免得自己怀疑他们与假河神勾结，甚至也没有多嘴说假河神的坏话。 这白龟看起来老实，实际上也是个滑头。 无夷不介意有这样的手下，毕竟有些事还是聪明人才能办。若都是鱼渊这样傻乎乎的，他这个河神也不用做了。 “伪神灵偷盗河神印，冒认河神之位，现已伏诛，”无夷淡淡交代了假河神的去向，“我乃河神无夷，如今奉天道之命接管河水及其支流。鱼渊为河神神兽，随我一同入主河神宫。” 白龟闻言并未有丝毫惊讶，只带着属官们再次拜见，随后众属官便簇拥着无夷往河神宫的正殿去。无夷并未拒绝，他有心了解一番原先河神宫的运行，也好做出后续的安排。 身在河神之位，自然要想法子解决水患，总不好放任河水荼毒人族。何况人神也需要香火，若不好好经营黄河，他日后难道喝西北风去？ 灵将河神宫布置得很是奢靡，各色黄金美玉都快把人的眼看花了。无夷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打算等洪水的事告一段落后将河神宫重新布置一下。 住惯了朴素的山洞，猛一下来到这样奢靡无度的地方，无夷也有些不适应。 白龟暗自观察着无夷的神色，见他暗自蹙眉心中便有了计较。新河神不爱奢靡是件好事，至少不会指使他们这些属官到处搜罗财宝。 “神君，河神宫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您之后还要会见其他河流的神仙，是不是重新修缮一二，以贺您归位大喜？” 鱼渊凑过来，有些高兴地催促无夷道：“是啊神君，现在河神宫是您做主，该换个新样式才对。” 无夷看了眼傻乎乎的鱼渊，随口道：“现在人间乃是多事之秋，暂且不急。” 白龟微微一笑，引导无夷到河神宫的正殿后便站在台阶下，展臂指向上面的主位道：“请神君上座。” 无夷不太熟练地操纵着鱼尾游到上方的主座，台阶下的属官们已经自发分开两列站好位置，显然十分懂规矩。见鱼渊傻站着，白龟顺手拉了鱼渊一把，让他与自己一同站在最前方。 第15章 白龟很清楚，相比于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属官，河神更器重他的伴生神兽。现在对鱼渊示好一二，对他只有好处。 无夷看了眼白龟，问道：“你们先前是如何管辖河水各支流的？” 属官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白龟见状上前一步，躬身道：“神君，先前伪神并不在意支流，从不许我们管辖支流。是以大多属官有名无实，每日只寻找奇石美玉献给伪神以求安身。” 他们并不在意人间诸事，可他们却在意自己能分到的功德和香火。不能管辖支流就意味着没有功德和香火，白龟和属官们对此早有微词，只是碍于河神的威信不敢反抗。 无夷沉吟片刻后将河神印祭出，向河神印注入神力后印体便显现出河水及其支脉。这是河水的水情图，也是无夷目前能掌控的水域。 无夷刚归位，并不熟悉这些属官。只是现在人间洪水泛滥，已经没有时间让无夷慢慢熟悉他们了。 他沉声道：“本尊欲令人重绘河水舆图，记载河水沿岸山川、部落以及河中生灵。” 听闻此言，众属官心知此乃立功的大好时机，连忙下拜道：“我等愿为神君效犬马之劳。” 无夷闻言便挥手将水情图印在布帛上，将布帛裂为二十份，说道：“你们分为二十组各探一处，将所见所闻填充于水情图上，务要详尽。” 众属官尽皆听令，白龟连忙上前取下这一沓布帛，按着平日对属官们的了解将他们分为二十组。又留下十个属官在河神宫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无夷见状心中满意，对白龟更是喜爱。 白龟说道：“神君，水情图上并未有主支，可是您想亲自探查？” 无夷道：“主支水情复杂，况且近来洪水泛滥，不可操之过急。暂且将支流探查清楚即可。若你们遇到阻拦便言明职责，事不可为不必强行为之。” 他并未将话说得很明白，但属官们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洪荒大陆上仙神众多，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人族底蕴深厚，是以人神轻易不肯得罪那些有背景的仙神。这便是在叮嘱他们小心行事，不要随意得罪了谁。 当然，这也是针对那些修为高深的仙神。若是寻常修为的小妖，倒也不用忙着回话，直接料理了就是。 属官们领命离开，无夷看着白龟嘱咐道：“本尊与鱼渊要到人间去看看如今的情况，你带着留守河神宫的属官们要守好河神宫。若有别的人神递帖子过来，先接下即可。” “是，”白龟听到无夷这般叮嘱心中一喜，“小臣定然守好河神宫，不让神君有后顾之忧。” 无夷点头，示意鱼渊跟上后摆动着冰蓝色的鱼尾向上游去。他银白色的长发因先前打斗已经披散下来，再加上冰蓝色的鱼尾，浑身透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仙气。 这般看着极美，在河底却有些不方便，无夷便用神力化出一条长长的发带，用其将丝滑的长发束住。 鱼渊这么多年一直谨小慎微，这会儿随无夷归位后自觉有了底气，整条鱼比往日活泼数十倍。他绕着无夷游来游去，高兴地打量着无夷的鱼尾。 “那个伪神窃据河神神位，化出的身体不伦不类，我看远不如神君。” 无夷有些无奈地按住过分活泼的鱼渊，说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说他。待会儿到了人间还有好多事要忙，你且保存些体力，歇会儿吧。” 第15章 鱼渊眨眨眼，有些不解道：“我之修为随神君增减，现在您回归神位，我比之先前已然强了数倍。人间的事于我们也不算麻烦，应当不要紧吧？” 无夷淡淡地看了鱼渊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算麻烦？回归河神之位不过是个开始，世上人神尚有万余，更别提那些背靠大教的仙神，哪个是好相与的？河神治水是要梳理河道，与自然抗衡，岂是容易的？” 鱼渊被无夷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听懂了他暗藏的警告，马上保证道：“是我想简单了，多谢神君提醒。” 无夷并未再说什么，带着鱼渊出了河神神邸的结界。 结界之内河水清澈，可结界之外原本无色的河水已经被染成淡淡的红色，间或飘来一些残肢。这番景象让有些飘飘然的鱼渊醒悟过来，想到神君的人族身份，连忙把嘴闭上闷头向上游。 他实在是有些飘了，竟然忘了人族还在遭逢大劫，神君的心情不好。若真得罪了神君，他这个神兽恐怕还不如那些属官们得宠呢。 岸边，因为河水平缓了许多，不少人族都冒雨在河岸祷告。只是令人心酸的是，这所谓的“河岸”在几天前还是他们居住的地方，还留有人族生活的痕迹。 在洪水中幸存的人族陌生祭司的带领下焚香祝祷，念念有词地围着祭坛跳起祭祀的舞蹈。祭司念起祝文，拗口中带着古朴的美感，神色十分虔诚。 人族载歌载舞，显然因河水平缓而对河神抱有很大的期待，这样热情的氛围让无夷和鱼渊的情绪都有些缓和。 鱼渊看着人们在岸上祭祀河神有些兴奋，吐了个泡泡低声问道：“我们不直接出去吗？” 现在洪水平缓，正是人们对河神热情高涨的时候，这时候出面应当能达成事半功倍的效果。 无夷闻言有些期待。作为河神，在人族对着河神祈祷时是能听到他们的心声的。他第一次以河神的身份出现，颇有些紧张地运用神力倾听着人们的心声。若能得到人们的认可，他也能凭借香火更好地治理黄河。 原以为会听到人们感激崇拜亦或虔诚祈祷的心声，甚至做好了回应的准备，却不料…… “妈的，河神真没用，人都快死完了才显灵。要是以后还不管用，干脆把他的神像砸了治治他！”？？？ 无夷不敢相信地循着心声的方向看去，见竟然是一个满脸虔诚跟在祭司后祷告的男子，顿时有些笑不出来。先前那个伪神不管黄河任其泛滥，人们不尊崇河神也是必然。虽说那不是自己，但人们可不知道这回事。 他又细听人族的心声，果然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大多人对河神并无发自内心的敬意，反而带着厌烦憎恶。就连前面带头祝祷的祭司也只是看着虔诚罢了，心里偶尔会闪过鞭策河神的想法。 无夷有些不死心地接触了一下人族供奉的香火，见那些香火只有一两缕汇聚到自己身边，其他的都散在河水中不能被他掌控，当即沉默下来。 鱼渊原本还在傻乐，见无夷的神色不对才渐渐收回笑容，试探一般问道：“神君？” 无夷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他在人族生活多年，对人族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上赶着的人神是得不到珍惜和尊崇的，神也要兼具慈爱与威严才能镇得住人。 况且人族现在对他这个河神并不敬服，自己甚至已经在失业的边缘。若是无法彻底将洪水平息，恐怕他这个河神日后也只剩一个空架子了，又何必现在出去丢人现眼。 第16章 诚然，自己是凭借过去的功德被天道册封为河神，可未来如何还要看自己能否治理好一方水土。若人族不再认可河神，那日后他也就止步于此了。 鱼渊见无夷心情不好便不敢再撒娇，眼睛一转出主意道：“不如等晚上用入梦之术现身，届时就布置成河神宫的模样。主动提点那人族祭司一二，让她们为河神重新塑像。” 现存的河神塑像都是伪神的模样，如今河神归位自然也该换成无夷。虽说不管神像是什么模样香火都会来到无夷身边，但到底膈应。 无夷闻言便眼前一亮，到时候还能借着入梦的机会告知人族河神已经换成新一任河神了。说不定会增加人族对他的信任，给他一些时间。 他甩动鱼尾激起一小片漩涡，眼见有了办法心中便安定下来。 无夷唇边带着些许笑意道：“不必，今日正逢人族祭祀，待正午之时人族祭司会带领人族献上祭品，届时我直接施法改换现存所有河神塑像。现在人族正是多事之秋，只怕没心情再为河神塑像，倒不如我直接改换。入梦之术倒是可行，待晚上便施法入梦。” 他说着便甩动鱼尾游动，示意鱼渊跟上。 “我们先沿着河道看看，这次的洪水不同寻常，若只用神力应当不好解决。” 鱼渊听闻此言眨眨眼，他不太理解无夷的话。在他眼中，所有有关于河道的事都可用神力解决，毕竟这是天道赋予河神的力量。 无夷苦笑道：“这次的洪水若背后有大能力者，我又如何和他争夺河水的控制权呢？技不如人，便要任人宰割，还是早日将河水探查明白，另寻他法才是。” 除了可能会搞事的神仙外，天道也会借河水开启大劫。他区区一天仙是绝对无法反抗天道的，因而要提前探寻以人力控制河道的办法，免得未来受制于天道。 鱼渊只是天真，并不是蠢，无夷将话说清楚他便理解了。他想了想，说道：“我多年来在河道中游荡，对河道的熟悉只怕不亚于河兽。神君若有为难之处，只管问我便是。” 无夷沉吟片刻，一边和鱼渊在河道中游动一边问道：“洪水早已漫过河道，四处流淌无处可去。但现在要拓宽河道太过困难，你可有别的办法？” 鱼渊的鱼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心说这对他太难了。但这是无夷第一次向他问策，他只好冥思苦想。 他正要认输，忽而灵光一闪道：“河水的所有支脉都会汇聚到主支，主支的河水又都会汇聚到东海。不如我们去东海的入海口看看，若是能加宽入海口处的河道说不定能快些将洪水排出去呢？” 无夷闻言有些心动，毕竟这么多洪水停留在陆地上不是好事。可东海中又有龙族，自己私自排水龙族定然生气。可若递上拜帖……修为差距过大，人家定不会搭理他。 无夷问道：“龙族势大，只怕不愿意。” 鱼渊压低声音道：“我们只是去看看，加宽河道究竟有没有用还是两说呢。” 一人一鱼对视一眼，没有用自然就不必得罪龙族，若是有用……无夷低咳一声，欲盖弥彰道：“咱们就去看看。” 他们极有默契地加快速度，越向东走，无夷神色就越是凝重。他先前只知晓洪水极大，却不知已经大到如此地步。而且河道的地形本该越向东越低，却不知什么原因，接近入海口的河道竟然略高于海面。 无夷道：“怪不得洪水越积越多，这入海口的位置这般高、窄，洪水竟泄不出去。” 鱼渊心情也有些沉重，这样的地势是很难将水排出去的。尤其近期又将下雨，若不赶快将水排出去，积水还会更严重。 到时候人族能生存的地方只怕更少。 两人对视一眼，鱼渊压低声音试探道：“不如……试试？” 无夷跃跃欲试，但他想到正午和晚上还有正事，便道：“稍后还有正事，我们打探一下入海口的情况再说。” 万一入海口刚好有龙经过就不好了。 没被抓现行还能装傻充楞，被抓现行就无可狡辩了。 鱼渊在别的事上颇有些一根筋，但在这样偷偷摸摸的事上却表现得极为聪慧。他左右转转，低声道：“这附近河底也有些河兽，我去打探。” 无夷低咳一声，悄声叮嘱道：“附近若是有龙族在，我们便去拜会一二，可要打探清楚了。” 头一次和神君一起办坏事，鱼渊颇有些激动。他点头如捣蒜，一摆尾便消失在河道中。无夷惦记着中午还要改换塑像，便掐着时间回去。 河边，无夷遥遥看着人族部落的方向，又想起昔年的往事。想到与自己相处和睦的羽、卫等人，也想起为了部落资源和自己反目成仇的灵。最终只轻叹一声。 因着天色不好，不能根据太阳星的位置判断时间，无夷便伸手掐算。见将到午时，便闭目用神力与现存所有河神塑像沟通。 河神塑像作为河神在人间的代表物，自然能够被河神掌控。无夷用神力描摹着塑像的面貌，将其一点点改换成自己的样貌。 祭司等人一直关注着时间，见到了正午便要向河神献上祭品。但祭司抬头时不经意看向神像，见其样貌改变骤然一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金光大盛。 众人大惊，皆以为是河神显灵，连忙跪地叩拜。 无夷并未直接现身，只将神牌上的名号改为河渎神君无夷后便离去。 第16章 人们见神像上的金光渐渐散去，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神像，见神牌上的名号都改动了，都十分震惊。 “祭司，您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心里有些猜测，却不敢十分肯定。毕竟世上不仅有神，还有妖魔。若是妖魔作乱戏耍人族，他们又信以为真祭拜假河神，只怕会惹怒河神。 虽然河神并不十分称职，却也是天定的正神，他们这些凡人不敢轻易冒犯。 祭司也拿不准，干脆道：“先把祭祀的东西都收了，若河神之位有变应当是所有神像都会变化，派人去其他地方看河神神像有无变化再说。” 话虽如此，祭司却心知肚明，若是有妖魔作祟，河神也不是吃素的，与他们无干。但若河神真的已经更换，那新河神最迟也会在明天告知他们这些居住在河边的部落。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不能轻举妄动。 周围的人们并没有质疑祭司的话，麻利地将祭祀所用的东西都收起来，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山洞。说实话，若非见洪水平缓许多，他们还不太想冒雨出来祭祀。 毕竟这河神一点也不灵，年年祭祀年年发大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无夷改神像后没有直接去找鱼渊，而是顺着河道慢慢游走，想要亲眼看清楚自己治下的河水。 河道窄小，河底沉积着不少淤泥，这些都是影响河水走势的因素。还有入海口的河道……无夷不会放着入海口不管，但他的修为不过天仙，龙族虽然没落，但小龙一出生修为便远胜他。 第17章 无夷叹了口气，人族到底势弱……人皇被限制，圣母娘娘要顾忌妖族，都无法照料人族。拓宽入海口只怕还要隐秘一些进行，好歹别被龙族抓现行。 往好处想，东海这样大，也许龙族不会发现呢？而且世间的水都有定数，人间多出的洪水从哪儿来还不知道呢，自己只要小心些龙族应当不会在意。 若是不幸被发现，那就要看龙族对人族的态度了。至少人族背后还有圣母，龙族不敢轻举妄动。 无夷越想越觉此事可为，便去寻鱼渊的位置。 冰蓝色的鱼尾在水中快速滑动，无夷游动时已不复初时的僵硬，而是带着优雅灵动的美感。 凭借着神力的牵引，无夷准确地找到鱼渊的位置，见他正再和别的河**流便没有贸然上前。倒是那个河兽见无夷过来，连忙上前拜见。 “见过河神，神君万安。” 这是条还未化形的小鱼，生得模样小巧可爱，让如今审美隐隐发生变化的无夷一看便有些喜欢。他笑道：“不必多礼，本尊是来寻鱼渊的。” 鱼渊不着痕迹地点头，无夷心中大定，问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你可要随本尊回去？” 鱼渊忙点头道：“原就没事，我这就随神君回去。” 这河兽知道鱼渊打探龙族的意图并不单纯，但也不敢得罪河神。这会儿见鱼渊要离开也是求之不得，连忙道：“恭送河神。” 无夷笑着招揽道：“本尊刚归位，河神宫人手并不充足。你若有意，待化形后来河神宫任职便是。” 水族化形后都是挤破脑袋到龙宫任职的，全洪荒的底层水族都想进龙宫，便是河兽也不例外。他不敢直接拒绝河神的邀请，便含糊道：“多谢神君好意。” 无夷也并未说什么，只一笑便和鱼渊一同离开。现今人族不见崛起之势，河兽不愿来河神宫也正常。 现在巫族与妖族势大，就连龙族都是在夹缝中生存，更别提刚刚有些兴旺苗头的人族了。只是巫妖关系十分僵硬，大战一触即发，只怕待巫妖战后就如当初的龙凤一般元气大伤，届时定是人族占据洪荒之时。 如今人族的地位并不好判断，若说低，人族背后可是有一位圣人两位准圣撑腰。可若说高，两位人皇都不得插手人族事务，圣母还要操心妖族，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为难。 巫妖一边相互明争暗斗，一边又因人族的存在不肯轻易对战，但两族之间早晚有一战。无夷心中隐约不安，有些担忧两族矛盾激化时会将人族卷进去。 鱼渊不知晓无夷已经想到未来，他待远离河兽的住处后便乐呵呵道：“神君，打听出来了。” 无夷暂且放下心中的担忧，问道：“都打听到什么了？” “如今四海都归龙族驻守，东海龙王为龙族之首，司掌雨水、雷鸣、布云等。他膝下子女数不胜数，唯有三太子和九公主最为受宠。……近期西海龙王迎娶龙后设宴，有些身份地位的龙族都到西海赴宴去了，现在东海里只剩下几个年幼的龙子龙女和龙宫的属官们在。” 无夷耐心地过滤掉鱼渊的废话，拍手笑道：“龙宫只有属官和年幼的龙子龙女在，真可谓天赐良机！” 无夷明白这恐怕是最好的时机了，但凡换个时间都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他心中一定，语速极快地吩咐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咱们的时间不多，要尽快处理好。” 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和龙族打好关系了，只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只要坐定此事，龙族事后知道顶多问责几句，定不敢在如今形势紧张时冒头挑衅人族。 鱼渊作为水族的一员，一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坑一把龙族，又是忐忑又是兴奋。他坐立不安地到处游动，惹得无夷有些无奈。 做坏事还是低调些，太高调被人发现怎么办？ 他安抚道：“莫要激动，咱们悄悄在入海口观望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避人耳目。现在若是被发现了，咱们可不好交代。” 鱼渊闻言果然安静下来，低声道：“遵命。” 无夷思忖片刻，看着一望无际的东海意味深长道：“从前我看黄河便是浩浩汤汤，未曾想过东海比黄河更甚，怪不得能容百川之水。” 鱼渊不明所以，还以为无夷在夸赞东海辽阔，傻乎乎地接话道：“神君别伤心，日后黄河兴许会比东海更大呢？” 无夷：“……” 无夷没好气地看了鱼渊一眼，还附到鱼渊耳边低声道：“本尊的意思是，黄河不比东海能承受这样多的洪水，入海口被冲开也符合常理。咱们不必太过靠近入海口，只要……” 鱼渊先是有些震惊，随后不住点头，两人嘀嘀咕咕商议好后便隐匿好身形，一同潜入河底后分头行动。鱼渊重新到入海口悄悄观察，无夷则是将神力缓缓渗透至整个河道，感受着水流对河道的冲击。 待到玉兔东升之时，无夷思及还要通知人族，便收回神力回到河神宫。河神宫是所有散布在外的神力的中心，要施展入梦之术在河神宫施法是最容易的。 无夷一回河神宫，留守在河神宫的属官们便围上来拜见。独白龟见无夷神色匆匆便误以为有急事，忙问道：“神君，可有要事？” 无夷看了白龟一眼，神色稍缓道：“河神更替，本尊欲施展入梦之术通知人族。” 白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无夷的用意，笑道：“伪神的所作所为便是天道也看不过眼，如今天道定下您是人族之福。” 他说完便躬身离开，无夷咂摸了下他说的话，暗叹这白龟能在河神宫做属官之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成为新河神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人族一个重新信任河神的理由。 若是将真相一五一十告诉人族，一则自己能被蒙蔽多年，定会在人族那里留下实力不济的印象。二则伪神能兴风作浪也有他未曾发觉的原因，人族也会对他有所抵触。 尽管其中有天道蒙蔽天机，可正在遭受苦难的人族并不知晓这些，自己这个河神也算是彻底废了。 无夷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后便抬脚往主殿去。他闭目沟通逸散的神力，被操纵的神力沿着河道迅速蔓延，寻找着河边有人族居住的部落。 待到夜半之时，所有沉入梦的人的意识都被拉入幻境。 不少人族睡觉时忽然梦到自己溺水，忽而被拉到河底，跌坐在河沙上。河底铺着的一层细沙十分绵软，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祭司们或多或少都与人神在梦境中沟通过，因而并不慌张，只是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也有些拿不准人神是要做什么。 一些人认出他们的祭司，自发集结在祭司的身边。 祭司看着周围的环境，低声呢喃道：“是河神吗？” 她作为祭司，与河神打交道并不算少，但还从未见过河神这样大规模地使用神力。再加上周围这样多的人，难道是与河神改换塑像名号有关吗？也许是因为洪水？ 但祭司也清楚河神似乎不理俗事，总觉得河神突然回应人族的行为有些奇怪。 第18章 就在人们窃窃私语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柔和深沉的琴声。众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祭司呢喃道：“是伏羲琴。” 伏羲琴乃是伏羲人皇制作的一种乐器，其声悠扬古朴，听之净化心灵。但只有一些大部落中有这样制式的乐器，多数人也只是听闻而已。 第17章 祭司曾因幼时随母朝拜神农部落才有幸听过一次，印象深刻到如今还能听出此乃伏羲琴的音色。 众人全身心沉浸在乐曲中，直到一曲终了，他们才恍然清醒过来。 无夷停下抚琴的双手，给身旁属官示意，属官便微微扬声道：“静。” 话音刚落，河神宫的殿门随之而开。 无夷在幻境中构想的如梦似幻的河神宫比真实的河神宫更称得上人间仙境，各色珊瑚、玛瑙等宝石堆放成景观树的模样，水中飘荡着淡淡的雾气。不少颜色鲜艳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颇有一番趣味。 这显然震住了尚未见过如此仙境的人们，连见多识广的祭司也讷讷不敢高声言语。在不少人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奢靡富丽之地，不禁心驰神往。 无夷垂眸，唇角似有似无般带出一丝笑意。 祭司回过神，不敢直视坐在殿上的无夷，只躬身拜道：“敢问尊者神位神号。” 她心中不是不怕，但再如何也要代人族拿出该有的气度。若以平等论处，会惹得神仙不悦。可若一味谄媚，卑躬屈膝，神仙也未必会将人族放在眼里。 她身为祭司最是明白，人需要神的庇佑，神也未必不需要人的供奉。本质不过互利互惠而已，也别当谁是傻子。 众人皆随着祭司的动作微微躬身，不敢交头接耳。 属官扬声道：“无夷神君掌管黄河，号曰河渎神君。” 祭司一怔，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先前的河神名号，难道河神还能更替吗？ 还不等她想得更深入，无夷便沉声道：“先河神灵渎职，人间洪水无神管束，已被调往其他水域任水神。现天道命本尊任河神，管辖河水及其支流，治理水道。因河神更替乃是特例，本尊特召你们前来。” 祭司听无夷如此说便连忙拜下，带着众人拜道：“我等在河水繁衍生息全赖神君庇佑，请受我等一拜。” “不必多礼，本尊奉天命尔。” 无夷点头一笑，施法将人们的意识抽离幻境，他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在山洞中横七竖八躺着睡觉的人们骤然惊醒，震惊之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还有机灵的跑去找祭司。 正在别人在寻找祭司的时候，她已经从山洞深处走出来。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祭司身上，期待她能为他们解答一二。 祭司见众人都不再说话，笑道：“神明与我等交流时常用入梦之术，我观方才确是河神召我等入梦。先河神渎职被调任，如今的新河神必有一番作为，大家当放心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的河神多年不理事，不少人确实对他有怨言。但换个新河神真的就能行吗？ 不过祭司说得也有理，人们也愿意暂且看看新河神的表现，若再不行，就不要怪他们不敬河神了。 忽然有人问道：“无夷神君，是不是就是无夷道长？” 人族的人数众多，重名者也不在少数。但像无夷道长这样在人族部落颇有声誉的人会和人神撞名还是很令人意外的，更别提无夷这个名字本身就不常见。 祭司这次没说话，半晌才道：“我们往常并未祭祀过无夷神君，不好轻问，不如待洪水褪去后派人去弘农部落打听一番。” 她心中倒有八成把握这新河神就是无夷道长，毕竟他好施援手乃是出了名的，被天道选中的可能性极大。但这不能乱说，若无夷道长并非河神无夷，这就是给道长招祸。 与其寄希望于人神的宽容仁爱，倒不如避免做出踩到他们底线的事。 人们听了祭司的话都放下心，转而讨论起洪水褪去后如何重建部落。当然，就算新河神也不顶用，他们迟早也要重建部落的，只是要拉开与河岸的距离罢了。 如今天灾人祸频发，部落与部落间的隔阂并不大。更别提有些部落只剩一两个幸存者，这会儿重新聚集起来组建新部落才是常态。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与山野中的猛兽争夺土地，也让寻常小妖不敢轻易靠近。 祭司见人们对未来颇有信心也有些心安，只是对河神的治理能力还是有些怀疑。人神都是因功德封神，论品德是人族中数一数二的。但人心易变，焉知这位河神能一直坚守本心。 更重要的是，水神的职责比起山神来更为要紧，这新河神也不知对治水有无心得，又能否成功。 从古至今，人们不是没想过疏通河道，但这对他们来说太难了。若说堵水还有实现的可能性，疏水就全是天方夜谭。大多数修炼有成之人，就算心系人族，也无法轻易改变天然形成的河道。 更何况，人力改造对于天道来说似乎意味着挑衅。基于神佛漫天的情况，更没有谁想去尝试了，只等有人带头方可有人效仿。 祭司心里默默想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旁的人只听到零星声音，转头看过来，却见祭司恍若无事般转移视线。 而被祭司担心的无夷则因迈出了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心情颇为不错，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河神宫有关河道以及支流的记载。 “黄河……” 无夷看着上面记载的黄河志，思忖片刻后起身化作一道流光去往入海口。 挖宽黄河入海口的河道是必做的，这份资料在此刻更是极为宝贵。不过自己手下没有能完全信任的人，就只能自己和鱼渊先钻研一番了。 按常理来看，东海龙族应当注意不到人族这边小小的动静。可谁让龙三太子刚从人族回来，又对无夷心心念念，就算回到东海也时刻关注着无夷的动向。 龙族对水的掌控力是天生的，凭借自身对水的亲近去追寻某人的踪迹还是极容易的。 至于西海龙宫的宴会，他作为最受宠的龙子自然要出席，但趁着宴会的间隙跑出来也不是难事。 无夷并不知有一条小龙悄悄关注着自己，早已将在人族养伤的明生忘到脑后——说实话，与其担心这小妖会丧生，还不如多担心担心弘农部落的人。 他与鱼渊会合后也没有浪费时间，两人对照着黄河志的记载，找到入海口水流最湍急处便直接开工。无夷用神力小心笼罩住他们，用神力凝成坚韧的斧子不断劈砍坚固的河道。 上古时期的河道并不如后世般脆弱。由于地脉之力充足，在灵气与神力的冲刷下河道变得格外坚固。无夷不过是刚晋位的河神而已，甚至没有正式享受过人族的香火供奉，这会儿体内虚乏无力，不过是勉力坚持。 第19章 无夷早已脱了衣袂飘飘的衣袍，见四下无人干脆只留了里衣，袖子也高高挽起。无夷身上汗如雨下，只是因为身处河中并不明显，身上的汗珠甫一出现就溶入水中。 唯一能看出无夷出汗的“破绽”，也就是原本应该滴水不沾的神衣如今紧贴在无夷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显出男子掩盖在衣物下的精壮身躯。 敖丙：哇！ 看到此番景象的，除了半工作半摸鱼的鱼渊外，就只有心中实在思念无夷前来寻他的敖丙了。淡青色的小龙整条龙都在发烫，泛着流光的龙鳞有些发红，在凉丝丝的海水中仍旧觉得燥热。 龙三太子已有百余岁，但在龙族中还是小龙，并未度过发情期。可得益于龙族的“种族天性”，他已经在懵懂中为自己选择好心仪的伴侣了。 他在水中翻滚一下，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无夷。眸中带着些许澄澈的痴迷，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正在劳作的无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边的情况。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但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观察片刻后，无夷不得不收回目光，专心挖河道。 鱼渊则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铆足劲儿干活。他保持着鱼形，一边吸收河道中的地脉之力，一边不断用坚硬的鱼尾拍打河道的边缘。 鱼渊负责将河道边的泥土变松软，无夷负责将河道壁上的泥土移开，两相下来速度并不算慢。不过三日功夫，就将这一处的河道往外扩了一尺有余。 暴雨并没有完全停下，洪水的威力虽说渐渐减弱，却也不容小觑。无夷和鱼渊并未享受过人族的祭祀，埋头苦干这几日早已累得不轻。 无夷作为人神，少了香火便觉修为虚浮，就如人缺少饭食时的饥饿无力一般。 人与人神之间从来都是相互成就，无夷从未比此时更深刻地理解人神和人的关系。 无夷有些乏力地化为河神真身，神情倦怠靠坐在河道底部的岩石上。冰蓝色的鱼尾闪烁着微光，薄纱一般的尾鳍层层叠叠铺展开，美得让人心醉。 可鱼渊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甩着尾巴有些焦躁地问道：“神君，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挖开入海口啊？”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滚滚洪水上，裹挟着泥沙的灰黄洪水颜色暗沉，水势带着巨大的力量奔涌而过。 无夷仰头看着雨滴砸在河面上形成的水花，抿唇道：“不会太久的。暴雨和洪水有巨力，能帮我们一把，指不定明日就能成了。” 第18章 他其实拿不准，毕竟无夷在成为人神前并未钻研过治水之法。按着他的设想，只要将地脉之力抽走，当迅猛的水流通过被削弱过的河道壁时，绝对有机会将原本窄小的入海口进一步扩宽。 当然，在这样大的洪水下，扩宽入海口能放出的水量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他的另一个目的则是要将入海口沉积的大量泥沙移走，这样一来形成西高东低的地势，洪水能早日流到东海中。 不管怎么绕，都绕不过入海口这个地方，也绕不过加宽加深入海口这个办法。 无夷自然有别的办法，比如多开拓几条支流，或者寻找一些地势低的无人之地制造用于蓄水泄洪的湖泊。但这些都需要无夷花费大量时间，更需要无夷的修为、地位足够支撑他完成这样的工作。 他幽幽叹了口气，甩动鱼尾摇摇起身，和鱼渊一起继续汗如雨下干活。一个刚刚踏进仙人行列的小河神，还是不要对未来太过畅想了。 黄河流域附近，无法修行的普通人疲于奔命，能修行的人则要想办法抵抗洪水带着部落迁移。就连原本因地皇神农氏举霞飞升而免受洪水骚扰的神农部落，现在也因为圣人、仙人们离开而混乱起来。 因而入海口的动静并未被除敖丙以外的生灵察觉，也没有人发现刚上任的河神衣衫不整在挖河道。 敖丙暗中观察许久，从无夷和鱼渊的动作里猜测他们是要将入海口扩大，便干脆学着他们的样子帮他们一把。他虽然是条还未成年的小龙，但出生时修为就比无夷高出一层，是以干起挖土的活儿比无夷轻松不少。 敖丙可不担心这些洪水会给东海造成威胁，四海之广阔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且天下江海湖泊莫不出自盘古大神，这些普通的水自开天以来数量便没有变过，千百年来不过凭借水雨雪雾等形态不断变换而已。 人族土地上突然出现的大规模洪水不外乎是从四海抽调的，现在不过是重新回到四海而已，碍不着什么。至于抽调海水的神仙是谁，敖丙不再往下细想，这不是他父王能管的，更不是他能管的。 尽管龙王名义上可掌管洪灾，但东海龙王可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跟人族过不去。 他一边伸着爪子卖力挖土，一边小心遮掩着自己的踪迹，免得被无夷发现。泛着流光的淡青色鳞片也被灵土沾染上昏黄的颜色，打眼看去小龙就像普通的黄鳝一般。 敖丙为自己能帮上无夷的忙而有些高兴，尽管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还是乐得翘起龙须。 倒是无夷，他身为河神，河道的所有变动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他明显察觉到河道壁的土松动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有余，可当无夷用眼睛去看时，却无法察觉到任何问题。 他心知这不对劲，可谁让自己修为低下，实在是找不到异常之处。 无夷做着手头的活儿，心说幸而那个未曾露面的神仙没有恶意，反而帮了他一把。若来人是见不得人族好的，自己说不定已经被举报给龙族了。 他不敢去赌龙族对人族的态度，更别提自己作为人族的河神，实际上是分薄了龙族控水的权利。尽管名义上龙族不能侵占属于人族的河流，可谁让龙族能调动无主的河流湖泊呢。 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人族在龙族面前只有退让的份。无夷此时只能暗自祈祷别被龙族发现，浑然不知已经有一条小龙发现了。 而此时的西海龙宫中，东海龙王正因东海三太子悄悄从宴会上溜走而十分生气。 东海龙王气得胡须乱颤，龙角都被气红了，指着跟随敖丙的虾兵蟹将们怒气冲冲道：“他要走你们怎么就没发现，丙儿前些日子才受伤，你们还不上心！” 他想到自己曾经差点失去宝贝儿子就后怕。现在巫妖二族大争端没有，小冲突不断，眼看就差导火索就能被引爆了。 丙儿之前就是被巫妖的争斗波及受伤，这会儿他又脱离自己的视线，老龙王怎么想也放不下心。一边的龙后也是忧心忡忡，但又不愿在西海把事情闹大，便示意侍女把无关的龙疏散开。 下首挨训的蟹将军也很为难，他对自己主子当然上心，但架不住三太子比自己强太多啊。他心中哀叹纸包不住火，一边利落地将敖丙的留书呈上。 幸好三太子没有任性到直接离开，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龙后接过留书，一边拆开一边道：“丙儿素来乖巧，又有上次的事，应当不会胡来。” 她一目十行看下去，面上一怔，吩咐道：“你们都暂且下去，莫要将此事张扬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三太子临近突破，回龙宫闭关修炼了。” 第20章 虾兵蟹将都领命离去，在龙宫任职多年的他们最清楚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 龙后见殿内已无外人，有些忧心地把留书递过去道：“丙儿去寻他的救命恩人，非说有了因果要去报恩。” 龙王一看信上的内容，登时十分生气地拍着桌子，周身的海水都激出一小片漩涡。龙王怒喝道：“他一条龙跑去找什么人族报恩，这不是胡闹吗！” 还说什么因果，区区一个道士，随意给些宝物也就打发了。还不是丙儿起了别的心思，才巴巴往上凑。 龙王龙后都是过来龙，又是敖丙的生身父母，如何不清楚敖丙的性子。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是忧心。 先不提那个人族能否得道成仙，就算得道成仙了，寿数又如何能与龙相比？丙儿的性子又跟寻常浪荡花心的龙大不相同，说不得就对那个人族用情至深，届时丙儿要如何自处？ 龙王大叹一声，发愁地揪住自己两根长长的龙须，无奈道：“巫妖之争已经下不来台了，早晚有大战的一日。那位娘娘能凭着人族成圣，人族定有大造化，巫妖也会死死盯住人族。” 先时的龙凤，如今的巫妖，哪个不是经历了腥风血雨才当上霸主。人族中修炼有成的人不多，夸父、无夷等人必然会被牵扯进去。自己的丙儿被族群拖累，气运本就低迷，若被卷入大劫中哪里还有命在。 龙王一颗慈父心悬着，龙后听了反而说：“自古修行哪有易事。若人族果有这个造化，无夷能苦尽甘来，说不得就是我儿之福。” 她从修为、血统不高的天仙龙女修行至大罗金仙，不可谓不艰苦。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也经历过不下十次，可每每渡过大劫，她也能突破瓶颈更上一层。 龙后比任何龙族都信奉富贵险中求。 龙后又道：“丙儿不过是东海的小龙而已，左右不了战局，并不会引起大能的注意。无夷……先前丙儿失踪我就派虾兵去查了，只是人族近来发了洪水，延误了情报。” 神仙们有自己的私交是常事，一般而言并不会将之抬高到两族的层面上。那无夷再如何厉害也代表不了人族，是以龙后并不觉得敖丙和人族相交是大问题。 况且这次丙儿受伤，她做主添了件防身灵宝给他。不说强过先天灵宝，撑到自己去救还是没问题的。 龙王见龙后心意已决，只好道：“言之有理。只是眼看巫妖之间越发紧绷，龙族也要拿个办法出来。” 西海龙王迎娶龙后确实是件大事，但与龙族的生死存亡相比却算不得什么。明眼龙都能看出来巫妖都不是好相与的，龙族也不乐意被当成炮灰死在大劫中。 只是十二祖巫个个强横，妖族东皇可是有圣人之下第一人的美称，两族都不是好拒绝的。龙王这些日子愁得龙须都快掉完了，生怕巫妖什么时候逼着龙族站位。 洪荒大能们弯弯绕绕的心思人间全无所觉，人们每天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耗尽所有心力。尤其地皇神农氏归位后新的共主还没有出现，人族现下就是一盘散沙。 无夷一个小小的天仙可没有掺和进去的能耐，每天吭哧吭哧挖河道就能耗尽他的精力。时间一晃已经过了一个月，入海口在无夷和鱼渊的不懈努力下与先前大不相同。 如今的入海口，早已比先前宽阔一倍有余，深度也比先前有所增加，整体地势已然向东倾斜。只是无夷和鱼渊没敢对靠近海边的那一小段河道下手，因此那边还是窄窄的，在河水的冲击下显得摇摇欲坠。 无夷在挖河道时也时刻关注着那边的状况，见时机成熟便招呼鱼渊停手。而敖丙怕被发现，早在半月前就停手，只躲在礁石后偷偷观察无夷。 鱼渊累得整条鱼都瘫软下来，闻言高兴问：“神君，差不多了吗？” 无夷含笑点头，拎起鱼渊的尾巴将他捞过来，叮嘱道：“你回河神宫休息便是，暂且不要露面。” 鱼渊闻言松了口气，跟无夷道别后便一甩尾巴离开。他一个小废物，还是先别操心河神的安危，能不拖后腿就是万幸了。 待鱼渊离开后，无夷的目光逡巡在仍旧窄小的一小段河道。他冰蓝色的鳞片和银白色的长发众都夹杂着点点黄泥，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但好在成效不错。 第19章 以一己之力挖穿入海口，对无夷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哪怕黄河本身归他调度也是如此。不过最辛苦的事已经完成，而最危险的事则是接下来无夷要做的。 无夷呢喃道：“这一段河道一旦被冲开，东海龙族必会察觉，还要想办法掩住我的神力才好。” 他盘坐着调息，时刻不敢放松关注着那段河道。而这段河道也确实如他所想，在大量河水的冲刷下河道的泥土被带走，河道渐渐变宽。可这样微小的变化根本无法用肉眼观察到，若要靠着河水慢慢冲刷，只怕十几年才能成型。 无夷思忖道：先前一心想让河水自己冲开河道，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龙族就算想问罪也找不到罪魁。但地脉之力过于强势，被冲走的泥土太少，自己少不得亲自出手。幸而他早有准备，尚能放手一搏。 他这般想着，小心收敛好自己的气息。又谨慎地取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滴先天壬水，用神力将其紧密包裹起来。 先天壬水来历不凡，乃是先天十大灵根中的蟠桃树聚集天地水气，万万年才得一滴。此水堪比江河湖海之重，一滴便足矣淹没陆地。 显而易见，以先天壬水本身的重量，一举撞开坚实的河道并非难事。 无夷能得到先天壬水得益于前任河神。宝物自晦，先天壬水被伪神当做普通宝石收入库中。无夷查看河神宫的宝库时偶然心有所感，才将这样的宝物收入囊中。 龙族对水最为了解，先天壬水一出现就被敖丙发现了。他探头探脑地伸出小巧的龙头，有些渴望地看了眼散发着甜美味道的先天壬水，甚至隐隐闻到一股桃子的清香。他抽了抽鼻子，艰难地收回目光。 无夷定神，以神力催动先天壬水。连日来不停歇的使用神力已让他很是疲惫，如今又竭力催动先天壬水，就连体内经脉都隐隐作痛。 被神力裹挟的一滴先天壬水缓缓汇入滔滔河水中，随着水流向前冲击窄小的河道。当微不可查的一滴水撞在河道上时，原先岿然不动的窄小河道霎时间就被冲开了一半，河流中不断传来河道塌陷时的震动声，不断有泥沙被翻到河面上。 河道壁碎裂的泥土很快顺水流入海底，不过一息时间，入海口便扩宽了一倍不止。无夷被奔腾的河水冲地一个趔趄，险些无法维持平衡，面上却满是喜色。而灰蒙蒙的天在一瞬间绽出金色的光芒，又很快被闪电掩盖。 无夷并未注意到天上一闪而逝的异象，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收回即将顺水离开的先天壬水。他面色肃然地看着不断奔腾入海的河水，忍住缺乏香火的虚弱感，大大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他的香火终于保住了，不枉他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干。 第21章 无夷倒是想留在此处观察一番，看看有无再改进河道的可能，但想到自己造成这样大的动静难免会引来东海龙族的关注，便连忙一甩鱼尾急速向河神宫潜去。 捉人捉赃，只要没有被当面拦下，无夷也有话可说。 他浑然不知敖丙一直藏身在礁石后，见他走了才敢顶着两只晶莹剔透的龙角探出头看，目光一直追随着无夷远去的身影。 在无夷刚离开不久，听到此处动静的虾兵蟹将也到了，见敖丙在这里连忙上前问好。 三岔蟹上前道：“见过三太子。敢问殿下可知这里发生何事？” 敖丙化为人身，有些冷漠地说道：“本殿来这边散心，见水流湍急，河道忽然被冲开了。” 三岔蟹扫了眼扩宽之后的入海口，细细感受着这里残留的灵气，但却一无所获。这里残存的河神神力虽有些多，但也实属正常。 人族的那位河神不爱收拢神力早有很长时间了，常来此处巡逻的三岔蟹早已习惯。 他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再加上备受宠爱的三太子就在眼前，他忙着巴结还来不及，自然就忽略了神力的浓度不太对劲。况且三太子说是被冲开的，想来也不会有错。 三岔蟹草草检查一番，同样倾向于是因为洪水冲击太猛才将河道冲开，毕竟他并未察觉到巫妖或者哪个陌生神仙的气息。这黄河对巫妖来说并不重要，对龙族也是可有可无，对人族倒很是重要。 但人族可还没有出现能把坚硬的河道生生扩宽一倍的人物，如今的河神不过就是个天仙，想抽取地脉把河道挖开就是做梦。这般想着，三岔蟹越发漫不经心，带着手下转了一圈就打算按河道附近地动导致河道松软塌陷报上去。 这不过是些许小事，入海口被冲开对东海又没什么影响，不必深究。他可惦记着近在眼前的龙子，能不能一步登天被调到龙宫可就看现在了。 三岔蟹并未认真检查，不然定能发现河道壁的泥土中还残存着些许的先天壬水的气息。而察觉到先天壬水的敖丙却未曾开口提示，反而在三岔蟹检查完后才离开。 无夷并不知自己走后敖丙替自己遮掩行迹，他回到河神宫后就见到迎上来的鱼渊。无夷目光落在他有些僵硬的鱼身上，温和道：“怎么不休息？” 鱼渊甩了甩尾巴，见无夷回来后松了口气道：“等神君回来。” 他提前回来后便心神不宁，生怕河神被逮个正着，因而干脆等在门口。 无夷嘴角微扬，点头一笑道：“很顺利。我回来时见河水的水位降低许多，想来不出两日就能见到成效了。” 还未等鱼渊说话，白龟就慢慢爬出来，行礼道：“神君，人间的香火忽然旺盛了许多，不少人族在沿岸祭拜。” 无夷一怔，下意识探查黄河的情况，就见河面上已经不再下雨，河水也和缓许多。人族许是见雨停了，便在祭司的带领下祭拜河神。 他蹙眉道：“这……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挖穿入海口的效果立竿见影，但他们也不至于这般殷切，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大型的祭祀活动总要准备一些时日，等于说这些人族早在不知道自己有无作为时就在准备祭祀了。 白龟笑道：“属下先前偶然听见有人说起您未成神时的情况，想来是他们知晓您的身份了。” 他其实也很惊讶，作为河兽他并不常与人族来往，自然不清楚人族有哪些大能。没想到河神在成为河神前也是不同凡响，即使在通讯不便的情况下也能把名声打出去。 “难怪如此。” 无夷随口应答，心中对白龟的评价却是更上一层，一边往河神宫里走一边问道：“本尊不在时有无异常？” 白龟道：“属下一直守着正殿中的河道图旁，在河道图变化的一瞬间，河中灵气也变得有序。不说河水忽然平缓，就是暴雨也是在那一瞬停下的。” 他心知肚明，河神这会儿要问的定然不是河兽以及人族的异样，而是与河道有关的变化。就他与河神短短的接触来看，这位河神胸有沟壑，确非常人能及。 无夷脚步一顿，心说这白龟果然聪明，竟如此体贴上意观察入微，旁人便是拍马也赶不上。白龟所言也验证了他心中所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洪水确是天灾，天道则顺势将其作为考察自己能力的试金石。 天道给的神位自然是好的，但能不能坐稳这个能牵动人族气运的河神之位就要看自己了。亦或者，这关乎自己是成为真正呼风唤雨的强大河神，还是会成为边缘化的小神。 无夷眼神微微闪烁，一心修道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无欲无求，人族昌盛、长生久视都他所求的一部分。能好好活着，又有谁愿意去死呢？ 无夷心中思忖，面上不露声色，勉励了白龟几句便匆匆到内室打坐。他方才已经察觉到人族供奉河神的香火渐渐被自己的灵力牵动，丝丝缕缕的淡黄色烟气盘亘在自己的丹田处与自己修行出的灵力融为一体。 成神之后无夷体内的灵力渐渐与香火结合，转化为神力。 无夷静静感受着香火融入灵力后给自己带来的变化，随着体内神力的占比增大，灵力转化为神力的速度似乎快上许多。尽管这样的变化不明显，但对初初为神的无夷来说是个相当令人惊奇的发现。 他正要收功之时忽然想到河流中逸散的河神神力。昔日伪神无法得到人族真心信奉，再加上伪神实力不足，供奉给河神的香火都流淌在黄河中庇护人族。随着时日渐长，香火就与灵力混杂在一起，自发形成了河神神力。 这些逸散的神力说到底也是河神神力，自己身为被天道、被人族认可的河神应当能顺利将其收回。自己的实力也足够控制黄河，并不需要这些无主的神力添乱。 无夷闭目尝试，果然能从河水中提取丝丝缕缕的神力，这些神力也入无夷所想毫无障碍地融入己身。收回这些神力，他的修为也节节攀升，很快就到达了临界。 不过无夷并未沉迷修炼，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拜访神农部落的。如今暴雨停下，稍微等待一些时日洪水也会褪去，是时候返回弘农部落了——部落的人还等着他换回来的种子呢。 第20章 如今河中大小事有不少需要无夷亲自处理，他不好一走了之，便召来白龟细细叮嘱一番。鱼渊则是在河底静静修炼，恢复先前耗费的灵力。 白龟能得到无夷的放权也很是欣喜，当即承诺会好生照看黄河，约束手下的河兽。无夷自然不会全盘相信他，但有鱼渊留下监管，他便放心地带着换回的种子就离开河神宫。 第22章 被无夷惦记着的弘农部落，如今的状况却颇有些不如人意。 先时弘农部落意图与其他部落结盟，共同寻找新的居住地点。可定下的四个盟友中有三个发生内乱，结盟的事便也不了了之。 夺得首领之位的人们野心勃勃，意图吞并其他部落后再迁徙。弘农部落因而损失惨重，对那些部落敬而远之，宁愿单独行动也不愿再谈结盟。 可是条件合适的新部落并不好找，亦或好地方已经被别的部落占住了。别的部落并不在意吸纳流落在外的人族，但没有任意一个部落会允许一个完整的部落加入他们。 这意味着一个部落中天然就划分了两个派别，并不利于原本部落首领的统治。 与黄河附近七零八落的人族重新聚集起来的部落情况不同。已经遭灾的人们更迫切希望部落的人数增多来增强自己生存的希望，未受到影响的人们则倾向于巩固自己在部落中的地位。 弘农部落的首领有农氏碰壁后也清楚自己不会被接纳，干脆不再试图并入其他部落，而是专心寻找新部落。只是原本几百号人的部落，在找到合适的地点后只剩将近两百人。 活着的人自然高兴，齐心协力搬来石块，希望垒一个稍微坚固些的围墙来抵挡野兽。也有不少人去找一些还算干燥的木头，希冀能在晚上及时点燃火焰，以此取暖以及驱逐野兽。 有农氏作为首领要操心的事极多，再加上心爱的小儿子在迁徙途中为保护族人死亡，她此时颇有些心力交瘁。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她掩藏在兽皮下的双手紧握，问道：“上山的人可回来了？” 祭司在一旁整理她拼死带出来的祭祀礼器，闻言有些忧心道：“让卫带着人去接应一下吧。” 如果没有篝火和落脚的山洞，山林的夜晚便极其危险。祭司可不认为成群结队的野兽会在极度的饥饿后放过他们这些美餐——尤其是几乎筋疲力尽手上没有武器的美餐。 首领应下，示意一旁正在垒围墙的卫过来。她沉声道：“你挑几个人沿着他们上山的痕迹走，想法子接应一下。太阳落下之前找不到就及时退回来，不要在山上逗留。” 卫一口应下，见首领没有其他的吩咐后就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起离开。自从羽死了之后这类任务的都会分给他他，也算积累了一些经验。 无夷远远看着这边的情况，神识一扫便察觉出弘农部落的人数少了许多，先前那个跑得飞快的羽并不在其中。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在出发前特意搜集部落人的头发，现在才能顺利寻到这里来。若只胡乱收了一人的信物，现在要找人只怕不便许多。 无夷将分给弘农部落的物品打包好，信步走向收拾礼器的祭司。 外围负责警戒的人敏锐地听到无夷未曾掩饰的脚步声，慌忙退后试图防御，直到看到无夷才猛然松了口气。 “道长！” 人们惊喜地围上来，一旁的祭司和首领也连忙抬头看过来。首领和祭司见果然是无夷又惊又喜，迎上来就要请无夷坐下。 无夷让了两次才坐下，面向满目期待的祭司和首领道：“此行前往神农部落尚且顺利，换到了足够的物品，只是回程时突发洪水，才耽搁了些许时日。东西可要现在给你们？” 部落中人原也在为此发愁，谷物的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迁徙意味着他们将在未来几个月内少了一份食物来源。这缺少的一部分自然要从山林中找回来，遇到的危险远比种地大。 更别提还要留下一部分谷物作为种子，以防无夷道长出现意外不能将种子带回来。人们尽管面上不提，但心里总是忧愁的。 现在知晓一切顺利，甚至还能多出一些谷物作为食物，部落里的人尽皆喜出望外。 无夷将属于弘农部落的那部分物品取出，堆放在整理干净的地面上。 来自神农部落的良种颗颗饱满，足以预见丰收后他们可以不为粮食发愁。先前为防止意外留下的谷物也能敞开吃，原本压在众人心头的乌云一下便散开，留下的尽是希望。 首领兴奋之余，看着剩下的兽皮有些迟疑道：“道长，这些难道没有换出去？” 她当然能看出来这些是弘农部落的兽皮，虽说质量算不上绝佳，但也超出别的部落许多。论理这些皮子是绝不愁换的，怎么可能会被留下。 祭司不敢相信道：“神农部落竟如此豪奢吗？” 无夷点头，叹道：“神农部落里往来交易的人只收最好的兽皮，其他品相一般的都无人愿换。” 这还是弘农部落实力不错，只剩下一小半，其他部落的皮子都剩了一半有余。不过这也正常，能千里迢迢到神农部落的人，哪个眼光会不高。 首领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她并不想打扰无夷太久，只打听了神农氏和精卫的事就请无夷休息。她早让族人们迅速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出来，虽不能长久住着，偶尔住一晚也无妨。 她笑道：“道长先前便劝我们向后迁移避祸，如今又帮我们换来良种，我们上下都铭记在心。正巧寻到新部落，明日就要燃起篝火，族人们要捕猎凶兽祭祀天地。您在此停留一晚，也好让我们感谢您一番。” 这算是部落的传统之一，部落喜欢在祭祀天地时由祭司向天地为恩人表功。曾经有不少人神就是被各大部落的祭司举荐，便是如今也时不时会有一些类似的传闻。 无夷听闻此言一笑，说道：“承蒙天道厚爱，我被封于黄河为水神。既为人神，帮扶人族就是我分内之事，祭祀便不必带上我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祭司主持祭祀也是为了给自己部落的亡者讨功，他作为人神实在没必要与亡者抢位置。 首领和祭司闻言均有些惊讶，但转而想到无夷道长享誉四方，早该成为人神坐镇一方。如今有此际遇想来跟洪水有关，也不知道长做了何事竟能一举成为河神。 祭司当即道：“还未曾恭贺河神即位，我等还未礼敬神君，实在失礼。” 在场的人们也都十分惊讶，心中暗暗兴奋。毕竟无夷道长对人族十分关切，绝不会放任黄河继续泛滥下去。只要黄河不再时不时爆发洪水，他们这些生活在黄河附近的部落也能修生养息，再也不用过上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众人这般想着，又想起在这次迁徙中死去的亲朋好友，一时既喜且悲。 祭司见状轻咳一声，吸引人们的注意。时不时就要参与祭祀的人们自然理解祭司的意思，自发站到祭司身后，整齐地站成九排。 “恭贺河神登位，我等拜见神君，愿神君长乐无极。” 第23章 祭司和首领带着部落的人一同大礼参拜，想到他们弘农部落与无夷的关系颇为亲近，不由得心中激荡。虽不指望无夷道长多么偏向他们，但有这样的关系日后有所求也好说话。 随着他们虔诚地拜下，丝丝缕缕的香火汇聚到无夷身边。人对人神纯粹的信仰使得这些香火极为纯净，几乎眨眼间就融入无夷的身体。 无夷自从当上河神后见惯了这场面，但此刻仍有些动容。无他，弘农部落的人此刻对自己并无所求，只是感激他从前的帮助，全心全意恭贺自己能成为人神。 他目光柔和许多，亲自上前扶住首领和祭司，笑道：“不必多礼。我还要前去寻找其他部落，并不能在此停留，你们无须多心。” 首领见无夷这就要离开不免有些焦急，可听无夷这般说也没了继续劝下去的理由。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无夷道长，不，应当是河神手中的东西正是得用之际，去得及时定能救下许多人命。 虽说人命不值钱，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人多，但也没有谁会冷心肠到眼睁睁看着别人死。想到其他人正在受苦，有农氏也很是揪心。 众人拜别无夷后，无夷便顺着各个部落留下的讯息寻找他们的位置。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连试了好些头发，都只能得出主人已死的结果。 最后好容易找到尚且存活的人的位置，无夷才松了口气。 部落里权利更迭虽不常见，却也不少见。外出办事的人自然是首领一派，在自己已经预警的前提下，这些身强力壮、在部落中地位不俗的人应当有绝大部分存活才对。可这却与寻踪法术的结果不符，显然在部落中首领一派已经失势。 不过无夷并不在乎这个。不管是哪一派的人与自己做交易，这些物品都是整个部落的心血，自己只要保证交易来的东西可以交到部落手中即可——尽管部落只剩三十多个人，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部落了。 第21章 几个起了内乱的大部落如今连最底层的小部落都不如，令无夷见之心惊。他没想到天灾当前，这些男人竟还有精力挑起内乱，生生把从前几百人的部落作践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无夷有些默然地藏身在水中，看着眼前争夺食物的人们一言不发。 除非有大洪水导致人们迁徙、流浪，部落里一般都是以血缘为纽带组成的。死去的首领们都与这些男人沾亲带故，却也不见这些人手下留情，性情当真凉薄。 无夷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粮食依约送给部落剩余的人。这项交易毕竟沾带因果，并非他能随意处置的。况且能得到，并不意味着能守住。背刺别人的人，终究会被旁人背刺，不过是另一种循环罢了。 他并未像在弘农部落那样露面，而是选择直接将粮食放在那些人的身旁，又传音入密将这些粮食的来源告知他们。做完后无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还要连着跑三个部落。 看了第一个内乱部落的情况后，无夷对其他几个部落的情况也有了些许猜测。大灾当前，如弘农部落那般团结的部落尚且少了许多人，连首领之子都无法避免死亡，更别提这些本就矛盾重重的部落了。 这些人如此行事，到底让无夷心中有些警惕。 他知道大多数人心性不错，但……无夷忽而有些无奈。身为人神，他竟然也会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的念头。他心中不可避免生出些许悲哀，但想到世上还是正常人多，才平复了复杂的心绪。 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无夷也没心情做别的，而是径直回到长青山。这是他未成神之前的居所，他还有些东西要取回。 想到此处无夷眉头微蹙，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山洞中还有一条小蛇。也怪自己近来事务繁忙，竟是忘了明生的存在。不过人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那小妖已经走了才对，无夷便也没有多想。 此时的长青山早已不复先前郁郁葱葱的模样，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山都被浸泡在尚未褪去的洪水中。好在有河神主动镇压河水后，河水已没有了先前毁天灭地般的威势，这些洪水也在缓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只是经过一番肆虐，山上的树木以及野兽已寥寥无几，显得极为空旷。无夷见状暗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先前的山洞。 原本干燥的山洞此时潮气氤氲，幸而无夷先前的物品都有灵力保护，这才幸免于难。无夷环顾着山洞，忽而在石桌上看到一小片淡青色的鳞片，目光一凝。 他迈步走去，在手指触碰到鳞片的一瞬便了然，这是明生特意留下报平安用的。无夷将鳞片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心中总有些疑虑，觉得似乎并非蛇鳞，倒有些像龙鳞。但转念一想，龙族那般强大，怎会化为蛇形在人间藏身，定是自己多想了。 在无夷拿起鳞片的一瞬，远在东海龙宫的敖丙便察觉到了，心中一跳。他摇摇龙首，整条小龙有些醺醺然地翻个身，有些期盼日后与无夷的碰面。 无夷收好鳞片后就将山洞里属于他的东西都收入袖里乾坤，回到河神宫准备闭关。他在打通入海口时便已察觉瓶颈松动，现在又了却一桩心事，正是适合闭关突破的时候。 他心念一动便返回河神宫的静室，并未惊动河兽。无夷闭目调息时，缓缓调动起体内的神力，一边又加速吸收河中逸散的神力。 天仙与真仙的屏障并不深，再加上无夷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人神，借着平息洪水带来的功德，无夷很快就突破到真仙境界。 修行不知岁月，在无夷眼中的一瞬，现实中已然过去半年之久。 因为黄河有了人神镇守，又没有其他神仙搅事，黄河如今十分平静。很多曾经在黄河沿岸居住的部落时不时会派人来黄河边观望形势，希望能在黄河彻底稳定后重新回到这里。 他们曾生活在这里，搬走后就越发能明白原本这里的好处。尽管时不时有洪水淹没良田，但收成比其他地方足足高一倍有余。更别提迁徙后还要重新适应当地的气候、周围环境等，这些都让渴望安稳的人们不太适应。 也因此，如今亦或曾经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人族都虔诚地供奉河神。他们由衷希望河神能使得黄河不再泛滥，让他们能在河边像往常一样繁衍生息。 河神无夷的名号也几乎传遍所有北方的部落，再加上无夷未成神时帮扶人族的事迹，无夷如今在人族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威望。 在人族不间断的供奉下，无夷顺利突破至真仙境界，初步掌控了黄河。除此之外，迫于没有法宝傍身，无夷便打算以先天壬水为基炼制定河珠。 无夷垂眸看着手中滴溜溜转着的先天壬水，哪怕明白以真仙的境界很难完全炼化先天壬水，他也还是要这样做。他身为河神自然要镇守黄河，但他总有闭关修行以及外出的时候。 若自己不在河神宫时黄河出了意外，他这个河神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24章 无夷下定决心，一边引出体内的神力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先天壬水上，一边又引出先前得到的功德。先天壬水在神力与功德的缠绕下微微颤动，原本晶莹剔透的水珠渐渐凝实，珠子透出浅淡的金黄色。 随着体内的功德与神力的抽取，无夷的额角也渗出点点汗水，鬓角一缕银光熠熠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他到底才真仙修为，强行炼化先天壬水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无夷深吸一口气，眼见事不可为便干脆将人身化为半人半鱼的神体，心中默念祈求天道助他一臂之力。天道看重人族，也许会应下他的请求呢？ 果不其然，一道功德金光自天而来，落入初具雏形的定河珠中。霎时，定河珠发出耀目的金光，飞到无夷身前不停旋转。 无夷紧盯着眼前的定河珠，待其旋转的速度到达顶点时，就见定河珠忽而收敛起周身的灵光，化身为一颗淡黄色的珠子。这便是宝物自晦，乃是有灵性的法宝自保的手段。 无夷又惊又喜，他先前知晓仅凭自己的能力可能无法炼化宝物，便干脆祈求天道从天道处借来功德，好让定河珠得以成形。原本只想着定河珠能成为普通的后天法宝就是上天眷顾，不成想竟然一举练成后天灵宝！ 要知道，就是赫赫有名的圣人门下也有不少只能拿着后天灵宝的，那可都是玄仙亦或金仙。 无夷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看似普通的珠子，定河珠定河珠，言下之意就是安定河道。虽说肯定不能抵挡天定劫难以及神仙巫妖刻意掀起的灾难，但减少河道自然生成的灾祸还是极容易的。 加之此宝以先天壬水和功德炼成，埋在河道下足以让河神宫变成适合水族修炼的洞天福地。 无夷也不耽搁，径自将定河珠认主后就将其装在精美的玉盒中，打入河神宫下方数丈处。他作为河神，只要在河中的物品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必非要将定河珠放在身上。 而且他也不敢明晃晃带着定河珠四处招摇。 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真仙随身带着后天灵宝，绝对是活腻了才敢这样做。尽管定河珠自出世之日就有镇守黄河的天职，对其他神仙算是鸡肋，但无夷绝不愿意去赌别人的智慧与理性。 无夷完成此事后心中的大石便被搬去，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愉快起来。这些日子他忧心自己不在河中时会发生意外，总是半步不敢离开，这下总算能安心了。 无夷想着自己成神前的友人，扒拉一圈后发现还是陵山山神青岳距离自己最近，思忖片刻后就决定前去拜访山神。他对殿门外值守的河兽道：“去请白龟丞相来。” 现在自己也不是从前的孤家寡人，他的动向总要通知下面的人，免得他们遇到急事又找不到自己方寸大乱，闹出大事来。 门外值守的河兽因修为低下并未感受到灵宝出世的气息，只觉得河水中的灵气比往日更充盈了些。正疑惑间忽而听到无夷的吩咐，连忙收了心思着人去传白龟丞相来。 是的，白龟已经被无夷正式册封为河神宫丞相。河兽们原本就信服他，无夷上位后见白龟事事都能调度明白心中也喜欢，因此等他处理好洪水的事后便重用于他。 至于官位，则是在无夷受封河神时天道冥冥之中给予的提示。黄河是人间水脉之首，统领天下水系，自然不可能全凭无夷一人支应。 大大小小的水中都会有水神，河神作为水神之首要负责教导、指引、统领他们。河神宫中自然也需要有官员负责往来传讯、监测各地水位等。 无夷并不觉得难办，官位以及职权等都可以参照地府或者龙宫，他们可是早已经把范本摆在眼前了。而一些细节处则可以让白龟慢慢琢磨，探索出更适合河神宫的官僚体系。 白龟骤然得了河神宫丞相的职位，比往日更加勤奋，恨不得不修炼都要为河神肝脑涂地。这会儿听是河神召唤，连忙整好衣衫前去觐见。 “臣拜见河神，神君长乐无极。” 第22章 无夷微微一笑，指向一旁的蒲团道：“坐下说话吧，近日河中可有异动？” 白龟一进门就发觉无夷的修为精深许多，心中不免惊讶。河神刚即位就跳过地仙成为天仙，这下只怕已经成了真仙了。才不到一年的功夫而已...... 白龟收起复杂的心绪，恭敬地垂头道：“回神君，自您即位后，半年来河中水涨水落皆依照自然势态，并无不妥。沿岸部落四时祭祀，香火不断。” 他想了想，又将自己先前想到的官制以及属官待遇一一汇报，请求无夷裁度。现在河神宫也算走上正轨，若能在人神的繁荣时代到来前构建出成熟的体系，便可变相提高他们黄河一脉的地位。 无夷听了白龟隐晦的暗示后微微挑眉，他从来都知晓白龟是个聪明的，却不想还能到如此地步。若非他只是河兽出身，天资并不算高，现在定然也是颇有名气的仙人了。 他心中细思：人族真正的繁荣定然会在巫妖没落之后，在此之前天道定会大肆加封人神，加恩人族。若能抓住机会在人神时代繁荣之前站住脚，为黄河争得一席之地，日后他的地位也不会差。 更何况先是龙凤，后有巫妖，天道摆明了不喜欢太过强横的生灵。如今能呼风唤雨的圣人和神仙们，日后也许也会成了天道的眼中钉。 等仙神时代落幕，洪荒想必就是普通人族的天下，他们人神也能借光一二。 无夷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本尊位居河神，与人族渊源极其深厚。为保人族发展，河水不容有误，让属官们时刻注意。宫中官制便先按你说的试行一段时日，若是可行再来回本尊。” 又提点道：“宫中的事务虽重要，却不能将心神全放在这上面。你闲暇时也该勤加修炼，精进修为。” 白龟听见此话也连连称是，心中明白自己这些日子确实有些荒废修炼了。 无夷见他真心敬服便越发满意，笑道：“本尊要外出访友，三到四月内怕是不在宫中。大小事你可先行裁决，若实在无法决断便传讯联系本尊。” 白龟清楚这既是看重自己，也是考验自己，能不能坐稳丞相之位可就看日后的表现了。 两人又林林总总说了不少事，商议完后白龟才离开正殿。无夷见天色还早便换了一身普通些的衣裳，又收拾了些河中特有的河鲜和珠宝当做礼物，这才化作一道流光前去拜访山神青岳。 青岳和他是老朋友，无夷自受封人神后还不曾拜访，这回也算头一次上门，自然要郑重些。况且青岳现下应当也恢复过来了，这会儿去拜访正是时候。 被无夷惦记着的青岳，此刻正在同自己麾下新来的属神说话。新来的属神是为保护族人死在了他的山脚下，他们部落的祭司向天道表功，天道有感便令其作为陵山属神，辅佐山神。 聊天间，青岳忽而心有所感，笑道：“我有一友人，只怕近日会来拜访我。你去山洞里将那坛五十年的美酒取来，待其来时我们一同畅饮。” 属神生前不过是个少年，听得此话便兴奋不已，一路小跑着到山洞里取酒来。酒这玩意儿可是个稀罕的，他生前从来没喝过这样的东西，还是与山神作伴后才偶尔能尝尝。 第25章 无夷修为精深，前往陵山也省时不少。他携着满身水汽踏入陵山脚下时并未在石碑处停留，而是放出一丝自己的气息后径直向山神宫奔去。 山神青岳刚受封时不过是地仙，如今百年过去已然修成天仙。虽说修为不及无夷，但山神自是能掌握陵山所有状况，无夷又特意放出气息，山神自然便知有客。 他笑着摆上好酒，又命童子去摘些野果。新来的属神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圆溜溜的眼睛却止不住瞥向山神宫的殿门。 无夷行至山神宫前时，青岳已经带着属神迎出来，一见无夷便执手笑道：“吾友大喜啊！” 无夷一笑，同样握紧青岳的手道：“侥幸侥幸。” 两人是熟人，因此并不说那些客套话。青岳笑道：“这是陵山属神羽，他出身弘农部落，与你也有几分香火情。这次你来拜访，该让他来拜见你。” 羽连忙上前，毕恭毕敬道：“陵山属神羽见过河神，神君长乐无极。” 他成神后想办法和失散的部落取得联系，知晓无夷道长特意送去良种后也满心感激。更别提无夷道长曾经多次帮助弘农部落，羽见了他绝不会轻慢。 羽出身弘农部落，生前曾是整个部落跑得最快的人，曾经无夷居住在部落时就是羽负责往来联络。因而两人也算熟悉，这会儿见了并不陌生。 无夷见状有些欣慰，羽死后能成神也算不辜负他，便笑道：“好，可与你母亲联系了？” “母亲与族人一切安好，还要多谢神君关照。” 青岳见两人聊起来，便拉着两人笑道：“山上从前都没什么人气儿，还是羽活泼许多，来了之后这里也热闹了。别站在外面说话，快进去吧。” 无夷见山神宫里确实多了不少精巧可爱的小物件，心中也为青岳高兴。山上虽然有童子，但到底有些怕青岳。羽是属神，又是少年，能让山神宫热闹些也是好事。 三人落座，无夷迫不及待为自己倒上一杯美酒，朗声笑道：“这可有五十年了，果然香醇。” “什么都瞒不过你，”青岳笑着为自己斟酒，“酿酒的粮食都是我亲手种下，后来配上四时雨露酿成酒才得了这一坛。若不是为了庆贺你受封河神，我才不舍得拿出来。” 两人笑着碰杯，青岳一饮而尽后又道：“不过今日见面，倒是要来个喜上加喜，还未恭贺你突破至真仙。” 无夷失笑，半开玩笑半抱怨道：“可别提了，成功了就是真仙，失败了我怕是要被赶下河神之位。刚当上河神就面对滔天洪水，连着在入海口挖了几个月的土，连口香火都吃不上。” 青岳一听也来了兴致，追问道：“洪水这事你怎么处理的，我那些日子忙着救人，倒是没注意到你那边的动静。” 羽不怎么插话，只在一旁咔嚓咔嚓啃着野果。这些红艳艳的野果都是新鲜采的，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个头也很大。 无夷压低声音道：“我带着伴生神兽把入海口挖宽了，又重整地势，让洪水加速流到海里。这事不好外传，若龙宫那边知道了少不得来找我的麻烦。” 青岳强忍住笑意，上下打量着浑身透着优雅贵气的无夷道长，反问道：“扩宽？挖土？这真是你做的，还没被龙族抓到把柄？” 羽抬头看过来，尽管他死于那场洪水，却也没有责怪无夷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他见惯了死亡，天灾又不是一两个人神能解决的，他不会拎不清。 无夷被青岳揶揄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气无力道：“对，就是我做的。效果显著，得亏没被龙族当场抓到。” 既然说了便不在乎透露更多，无夷就将那些天的事一一说了。 青岳无法想象时时注意形象的无夷是怎么挥着铲子挖土的，他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待笑够了他才问道：“龙族究竟是引而不发，还是确实不知晓呢？” 无夷也想过这个问题，两人对视一眼后便对青岳说道：“龙族明面上可是有大罗金仙的，他们上门要说法我也拦不住。反正现下没问题，至于日后，有修为一切都好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龙族自己都恨不得全洪荒把他们忘了，不可能主动寻无夷的麻烦。日后无夷修为更高，龙族就更不可能与他交恶了。 青岳颔首，又道：“水神和龙族都司水，从前人族的水神势弱，自然是龙族独大。如今你一上任就解决洪患，龙族保不齐会针对你。算上这一回，你可是欠了龙族因果，日后应是要还回去的。” 无夷垂眸一笑，说道：“人间水脉与四海相连，人族离不得水，龙族本就属水，两族有斩不断的联系。有这一遭未必是坏事，只看如何处理罢了。” 青岳明白无夷的言下之意，说到底人族未来可期，届时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龙族不是傻瓜，若能凭借此事和黄河水神搭上关系，他们反而会更高兴。 一旁的羽并未经历过太多事，听着两人的谈话颇有些懵懂，只一杯接一杯地悄悄喝酒。 无夷和青岳注意到后相视一笑，青岳随手用山泉水替换了美酒，可已经喝懵了的羽并未察觉到不对劲。青岳便笑道：“小孩子贪杯。” 无夷正待与青岳举杯喝酒，忽而想到特意带来的河鲜，轻轻拍了下桌子急道：“诶呀，我来时特意给你带了好些河鲜，竟是忘了拿出来。不然美酒佳肴相配才是享受！” 说着就将河鲜和一些河中珠宝都取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青岳的目光落在肥美的刀鱼、银鱼上，眼神示意一旁的童子拿走烹饪，一边笑道：“从前可不见你拿什么好吃的来，今儿可算能占你的便宜了。” 第23章 无夷挑眉一笑，饮酒后精神也放松许多，神情疏朗道：“那些山珍你早就吃惯了，我从前可没能耐弄河鲜，也就做了河神才带些给你尝尝。况且成了河神后咱们第一次相见，总要为你带些什么。” 他银白色的长发并未全束在冠中，还有一缕留在鬓旁。配着无夷酒后散朗不羁的作态，无意间给他添了一丝落拓之美。 两人借着酒兴说笑，待几个时辰吃饱喝足后无夷才运功驱散酒气，眼神恢复清明。他笑道：“今晚就不走了，明日我可要启程去拜访夸父氏，你可有什么要送的？” 一旁的童子早已经收拾好静室，这也算是惯例了。尽管神仙其实不需要睡觉，但人神还是习惯了日落而息的，并不喜欢大晚上出行。 青岳想到夸父部落并不靠山，便笑道：“我让童子寻些山珍来，你明日替我稍去。” 青岳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山神要时刻镇守陵山，怎么无夷刚登位不久就能到处跑？无夷素来都是极负责的，总不能成了人神就学会渎职了？ 他和无夷往静室去，一边疑惑道：“黄河无需你镇守吗？” 无夷笑道：“正要说这事。我炼制法宝替我镇守黄河，只要不是有谁刻意挑起事端，河中不会出事的。” “哦？”青岳有些惊喜，“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26章 他虽然不是什么喜欢游玩的性子，但也不喜欢整日待在陵山。现在得知有这个法子颇有些心动，心里默默扒拉自己的私藏。 等等！青岳忽然想到天道分给自己的属神。如果属神能独当一面，想必他也可以早些解脱出来。青岳转而想到方才咔咔啃果子的羽怕是无法担当重任，不由叹气。 无夷并未说太多，定河珠算是密辛，即便青岳值得信任无夷也不会随意透露。世上窃听的手段多着呢，万一定河珠被人偷走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一夜过后，无夷带着青岳特意交给他的山珍去寻找夸父部落。只是夸父部落常常随水草迁移，这会儿倒是不太好找，只能沿途多多注意。 这对无夷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他正好借此机会观察现如今的人族部落。地皇业已归位，可在巫妖大战后定然会再有一位人皇，这会是人族时代的起点，也是……真正的人皇。 而此时，河神宫里来了一位来自龙宫的新客人，正是敖丙。 他没敢大咧咧带着玄仙的修为上门，而是小心隐藏了修为。只是为了避免被拒之门外，他特意带上了所谓龙三太子的手书，顶着报恩的名义跑来河神宫。 因为有龙三太子的手书在，白龟没敢拒绝敖丙。他暂且将其引进河神宫，让无夷的伴生神兽鱼渊前来确认。 开启灵智后都要有恩报恩，了却因果，是以白龟没有理由拦着敖丙。当然，前提是河神的恩情的确存在。 白龟活了太久，心里的弯弯绕绕并不算少。龙宫与河神宫可不算和睦，谁知道龙宫会不会算计河神宫呢？ 白龟一边引着鱼渊到会客厅，一边道：“有条海蛇拿着龙太子的手书找上门，说是要报恩。您在神君身边侍奉日久，可有听说这样的事？” 鱼渊刚炼化功德，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他闻言仔细回想一番，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道：“我跟在神君身边时他整日修行，并未有过什么海蛇出现。不过后来我离开了一段时日，许是那时候结缘的吧？” 明生对外的修为正是真仙，远远听到后便笑道：“我与神君是在洪水前相遇的，相处时间并不长，可确实是河神救了我。” 他笑道：“不如请丞相传讯神君，我亲自与神君说明。” 敖丙，不，现在是明生了。他在龙宫里冥思苦想，终于想到能低调地靠近无夷的法子，迫不及待地伪装成一条海蛇接近无夷。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白龟与无夷传讯，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什么事？” 无夷清朗的声音传出来，让原本心思有些飘荡的敖丙心中一颤，面上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丝紧张。 白龟看了眼莫名奇妙就紧张的敖丙，沉声道：“神君，一位出身龙宫的明生真人来寻您，言说要报恩，敢问可有此事？” 正在山洞里休息的无夷一愣，明生不就是自己给那条小蛇取的名字吗？可出身龙宫……无夷心中有些犹疑，可别是龙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吧？ 无夷心中思量，沉声道：“确有此事，明生可在你身旁？” 白龟听到无夷的确认心中一松，眉目间也松快许多，会意地将传讯法器递给明生真人。敖丙高兴地接过法器，正要说话时却听见无夷的声音传来。 “明生，你特意到河神宫去寻我所为何事？” 敖丙听到无夷的声音，有些克制不住地笑起来，温声软语道：“我先前养好伤就回去给家里报平安，没顾上跟您告别。我求了三太子，愿意跟在您身边为您效力，待报恩后再返回龙宫。” 无夷沉默一瞬后问道：“你如今的修为......” 龙族三太子名下？他怎么没听说过三太子的属下有海蛇？ “我是真仙境，先前无意间碰到巫妖自爆才没有躲过。” 先前无夷升为真仙时敖丙并不在场，只是他当初在礁石后见无夷的神力有些不稳，暗中猜测无夷定是要突破了。天仙之后便是真仙，敖丙思来想去便同样以真仙的身份接近无夷。 传讯法器并不能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无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他蹙眉思忖片刻，到底是想到明生的乖巧后有些心软，松口道：“我现下在五时山，你来寻我吧。” 无夷拿出明生留下的鳞片，手中无意识摩挲着，半晌才收起。只要明生来到自己身边不是为了害自己就好，至于其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夷并不会太过深究。 敖丙面上漾着笑意，将传讯法器递给白龟后便道：“多谢丞相。我这就去寻神君，就此别过吧。” 他心知肚明，无夷定然还有话吩咐白龟，干脆就不在一旁碍事。而且他初来乍到不得信任，总要先表现自己的规矩才好。 白龟待敖丙走后，有些迟疑道：“神君，明生真人？” 不待他说完，无夷便道：“不必多疑，你只守好河神宫就是。龙族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绝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 白龟应下后又汇报了几件小事，无夷一一答复，待无事后便切断了通讯。 尽管对明生的感情有些复杂，但无夷还是很欢迎明生的到来。他们的相处时间虽短，可明生的蛇身漂亮性子也乖巧，不免让无夷多了几分偏爱。 况且还是位真仙——这在人间也是不可多得的高端战力了。 无夷先前只打算在五时山停留一晚，不过现在要等着明生找来，便在此多停留几日。他见此处没有山神，便在山上到处看了看，希望能找到好用的药草或者能用的宝物。 至于结果——无夷再次确认，那滴先天壬水是无意间落到河水里的。人间的宝物地仙倒是勉强能用，无夷作为真仙是用不上的。 无夷便只欣赏五时山的景致，每日闲时打坐，等待明生的到来。幸而夸父部落都是悍勇之人，到哪里都能闯出名声来，只是迟几天不会耽搁什么事。 不过五日，敖丙终于赶来五时山。往日里平平无奇的小山，这会儿因为心上人的存在倒是显得神秘巍峨起来。 无夷正坐在山顶处望着远处，等待着太阳星初升时散发的一缕紫气。但就在太阳星越出地平线光耀万物的那一刻，无夷骤然回头看着登到山顶的敖丙。 身穿道袍的青年道长神情淡漠，背后是一轮徐徐升起的太阳星，耀目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玉人一般。极冷与极暖的同时出现，倒让无夷道长从高不可攀变得平易近人了些。 第27章 敖丙有一瞬痴迷， 心中小鹿乱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掩饰住自己的眼神。他心里都盘算好了， 先跟在无夷身边探听他喜欢什么样的道侣，然后对症下药勾搭一番。 无夷道长可是个正经人，只要变成他的道侣， 道长定不会始乱终弃。在此之前，敖丙决定先成为无夷的好友，以报恩的名义留在他身边。 无夷并不知晓敖丙心里的弯弯绕绕， 但他生来便对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 自然没有错过他眼里的痴迷。他沉默一瞬，尽管知道自己的皮相不错，但从来没想过还能迷惑住水族， 能吸引一位真仙前来投奔。 敖丙敛去不该有的情绪，上前作揖道：“从前蒙道长所救，今日才来报恩，实在是明生的不是。还请道长原谅则个，明生愿为道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尾音带着些许勾缠， 换个定力差些的只怕就要忍不住了。 尽管敖丙收敛了许多，但龙族的天性让他在面对心上人时仍旧展现出些许非刻意的勾引。再加上敖丙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神情中却带着说不出的羞怯， 这都让敖丙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第24章 无夷心中有些兴味，看着敖丙的眼神不免带上几分深意。他不得不承认明生长得极好， 再想到他漂亮的蛇身，就连无夷也有些意动。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明生的身份不明，而且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他起身扶住敖丙，面色淡淡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真人身为真仙本也用不上贫道。况且‘明生’不过是不得已时给您的代称，倒不知真人本名是......” 敖丙顺着无夷的力道直起身，闻言握着无夷的手殷切道：“我的本名暂且不能告知道长，但已禀明父母将明生作为我的道号，道长称呼我明生即可。” 他见无夷不置可否便知晓无夷担心什么，温声道：“道长不必担忧，我此行前来只为报恩，绝不会做有害道长的事。” 无夷听他说的这般笃定面色也稍有些缓和，仙人是不能乱说话的，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既如此，想来明生确实并无他念。 他并未揪着这个问题继续说，而是问道：“贫道近来要访遍名山大川，拜会好友，真人跟着贫道怕是无事可做。至于报恩之说不必再提，贫道也并不需要。” 敖丙坚定地反驳，打定主意要跟着无夷好培养感情，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无夷并没有感到困扰，他对明生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出言拒绝也只是礼仪而已。 无夷笑道：“贫道要去夸父部落，那就请真人与贫道一起吧。” “唤我明生即可。” 敖丙看着无夷的目光带着些许柔和，尽管他是玄仙的修为，但在无夷面前却全无前辈的傲气。也许情窦初开的小龙都有这样的过程，但这在敖丙身上极为明显。 无夷并非话多之人，敖丙却是个活泼性子。一路上就连碰到一朵花也要叽叽喳喳地说，快活得像是刚学会飞的鸟儿。无夷只静静听着，那些寻常景色似乎也因为身边有人陪伴而显得格外不同。 一连三天，无夷终于找到夸父部落的所在，遥遥给敖丙指着笑道：“那边应当就是夸父部落了。” 敖丙看过去，有些惊叹地“哇”了一声，说道：“这样高的墙可真少见，还是在山腰上开出来的。以前没有听过夸父部落，竟是这样强大吗？” 无夷笑道：“旁人都说夸父部落有巫族血统，各个生得人高马大，极为剽悍。不过我好奇时曾问过，部落里的人确实只有人族血统。想必是因为地域不同，生出来的人也不同吧。” 三天下来无夷已经习惯了敖丙见到什么都好奇，同时也对敖丙的过去有些些许构想。出身高，年纪小的同时颇受父母宠爱，貌似极少外出。这才能养出敖丙这般不知世事，不自觉对自己撒娇缠人的性子。 但无夷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就是了。 就在无夷和敖丙踏入夸父部落附近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喝：“谁在哪儿！” 无夷笑着扬声道：“贫道无夷，前来拜访夸父。” 几个大汉穿着兽皮裙，赤裸着上身从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出来。为首的人见着无夷，大步上前一拳拍在无夷肩膀处，大笑道：“哈哈，先前有人传你当上河神，我还没让人去为你庆贺，你倒是先跑来找我了！” 这正是夸父，肌肉虬结，身长八尺，一脸扎人的粗硬胡子。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也均是如此，只是个子比不上夸父罢了。 敖丙只在巫族中见过这般形貌的人，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夸父部落有巫族血统了，不免多看了几眼。 夸父见无夷还带来一个人，毫不见外道：“这小兄弟是谁，你也不介绍介绍。”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无夷和敖丙往部落里去，极为好客。 无夷笑道：“你派人去寻我怕是要几年光景，倒不如我来访你。青岳听说我来寻你，他不便前来，便让我为你带些东西当做礼物。这是明生真人，正与我一同游历，听说夸父部落人人悍勇便想一同见识见识。” 夸父闻言极为高兴，连连嚷着今晚燃起篝火迎接客人，还特意让族人再去猎几只大些的野兽来。这对夸父部落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能威胁到他们的只有各种天灾。 敖丙头一次见这样透着十足粗犷气息的部落，颇为好奇地缠着无夷问七问八，让一旁的夸父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 部落里可少见这样活泼的孩子，只有富庶强大的神农部落里兴许会有，足以见这位明生真人出身极好。而且……他与无夷相交多年，虽说无夷从不肯轻易发威动怒，却待人也都是淡淡的，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温和。 无夷见夸父跟见了鬼似的神情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刻意转移话题道：“先时有洪水，你们部落怎么样？” 无夷说着也默默打量着夸父部落里的人，有些惊讶地发现人数并未少太多，还有不少人是熟面孔。 夸父朗声笑道：“我们一向不怕山里的虎豹，自然住得高。水来了就在山上住了好些日子，谁知道水退了之后原先的部落就被冲毁了，地方也不能再用。再加上附近的部落都搬走了，我们才新寻了这处地方。” 尽管部落之间会有纷争，但新迁移的部落仍旧会选择在有人的地方居住。毕竟人族部落纷争再激烈也不如那些野兽、巫妖可怕，抱团才能给他们最大的安全感。 无夷笑着寒暄几句，在进了夸父的屋子后就将青岳以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给夸父。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堆在屋内一角，夸父有些好奇地转了两圈。 夸父笑道：“山珍河鲜都是不常能吃到的，这次我可不客气了。”说着就吩咐儿子把这些做出来，让部落人一起尝个鲜。 这些东西除了蘑菇一类的晒成干菜好吃，其他的河蚌等都是要趁新鲜吃。无夷有本事保鲜，他们这些凡人可没有，还不如让全部落一起吃了。 以夸父部落的强势自然不缺食物，但他们对没吃过的东西还是很好奇。夸父部落的祭司是个独来独往的，不喜与人交际，便在外头安排族人准备晚上的篝火晚宴，以此迎接无夷的到来。 无夷见状也没有拦着，夸父部落跟他的关系十分亲近，不必拒绝他们的好意。 大部分情况下无夷的情绪都极为内敛，淡漠到好似天生无情一般，但他在熟悉的人面前也会暂且放下心防。在篝火晚宴上，一向矜持的无夷也会笑着大口吃肉放声说笑，看得敖丙眼中异彩连连。 无夷能与夸父交好，也是因为合了夸父放荡不羁的性情，两人就着篝火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他们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固然敬畏天地，却也从不会因为敬畏就不敢言语。 青岳送给夸父的美酒让两人有些微醺，一旁的敖丙撑着下巴欣赏无夷因为轻松自在而更加吸引人的美姿容。尽管他们没有说天道的坏话，但他身为龙族并不能理解他们对于天道大势光明正大的讨论，便只在一旁看着。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又谈到巫妖，这下便捅了夸父的肺管子了。 夸父蒲扇大的手掌拍向石桌，愤然道：“妖族实在欺人太甚，几个小妖就敢到部落来强抢妇人，将近百人的部落一锅端了！” 那个部落原本占据的是附近最好的地方，但因为死伤惨重，已经没有人乐意往那个地方去了。夸父先前也去看过，几个月过去还能闻到泥地里散发的血腥味儿，可以想象那些小妖手段如何残忍。 无夷皱了皱眉，他从前行走人间时也确实听过不少类似的传闻。小妖在自己的族群里找不到配偶，为了诞育子嗣就会强抢女人，让她们生下半妖。 修炼不到家的小妖身上往往有妖毒，这些小妖甚至不必刻意折磨她们，因为他们的强迫对女人来说每时每刻都是痛苦。而女人生下的半妖孩子也是两极分化，天资好的半妖修炼速度远超一般妖族，而有些半妖甚至会胎死腹中。 但这对小妖们来说不是问题，妖族可不会心疼异族生下的孩子，只要有个天资好的半妖就够了。至于那些天资差的孩子，是死是活都随他们去，小妖们可不会管这些。 敖丙原本没听懂，夸父才一脸愤愤将这些事告知敖丙，听得敖丙也是一脸厌恶。洪荒中强者为尊，杀人夺宝的事屡见不鲜。但除结仇外还从未听过这样折磨旁人的恶心事，这些小妖算是给他开了眼界了。 夸父碰到知己，一时间也是滔滔不绝。他们夸父部落能在此地有声望，正是因为他们有能力杀死小妖，保护自己部落的女人。当他们碰到一些作恶的小妖，也能想办法群攻杀死小妖，保护附近的部落。 无夷蹙眉道：“你可知道是哪里的小妖？我虽说修为不高，悄无声息杀几个小妖还是没问题的。” 天上有妖庭，那些修为高深的妖族大多都在妖庭里住着。再加上这里是天道划给人族的繁衍地，除非天机紊乱，否则修为高深的巫妖轻易是到不了人间的。 夸父眼前一亮，连忙指着远处的一座山道：“看到那儿了吗？”夸父部落搬到这里来之后也打听了不少事，“几个小妖的修为比先前遇到的要高不少，我们部落是处理不了了，不然部落也会有危险。若是无夷兄弟出手，定然手到擒来。” 第25章 他又将一些打听来的情况细细说给无夷，无夷也都一一听着。 无夷是真仙修为，倒也不必害怕那些小妖。但那些小妖想必已经入了邪道，手段诡谲，无夷少有跟小妖交手的经验，难免会吃亏。 敖丙在一旁认真听着，待夸父说完后便道：“我同道长一起去，会会那些小妖。” 夸父大笑着举杯道：“多谢明生兄弟，这下我可放心了。来来来，快喝酒！”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族人们也极为高兴，纷纷献上自己手中烤好的肉，一群人围着他们载歌载舞。男人们浑厚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带着征战山林的杀伐之气，让无夷心中也猛然升起豪迈之气。 **腾之后，无夷和敖丙辞别夸父部落，一路疾驰去寻那几个小妖。两人不过一日就到了那座山，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多个女人残缺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半山腰上，因为时日久了带来一股浓浓的腐臭味。不少尸首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样貌，甚至胳膊腿都被砍断扔到一边，各种蚊虫在她们身上爬来爬去。 无夷作为人神，见了眼前的场景只觉心神俱裂，恨不能将那几个小妖挫骨扬灰。不难发现这些人死前都经受过非人的折磨，而半山腰上浓重的怨气更是佐证了无夷的看法。 敖丙不忍直视，悄悄觑着无夷的神色道：“都说人族讲究入土为安，不如将她们埋了吧。” 无夷并未说话，沉默着用神力将这些尸首带到山下埋下去，心中越发想要把人间的小妖扫荡一遍。但仅凭他一人恐怕做不到这些......无夷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也许人神们联合起来呢？ 敖丙见无夷不理他也不说话，隐约明白无夷的愤怒，便也安静地闭口不言。 自从有了后土娘娘身化轮回，死亡对所有种族来说都不再是终点，死后残留的怨气自然也极少。对于人族来说更是如此。 人族的孩子生得多死得多，他们更是会随时死在野兽的侵袭、天地的巨变下，大多人早就见惯死亡。死亡对人来说并不可怕，他们始终认为死后要么会重新投胎，要么侍奉会在圣母、人皇身边。 所以人死亡后产生的怨气极少，哪怕是被小妖杀掉，只要他们的魂魄能够重入轮回，人的尸首就不会怨气缠身。一旦发现怨气缠身的人族尸首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族的魂魄在清醒时就被打散，彻底绝了轮回之路。 无夷沉默着做完这些事，坐在怨气浓重的半山腰处沉思。 敖丙原先要斩妖除魔的兴奋心情早已淡去，小心翼翼道：“我有个法门专门用来追踪气息。这里应当还有小妖们残留的气息，不如我们......” 无夷将原本构思的联合所有人神的想法打散，决定着眼现在，比如先把那几个小妖打得身死道消为人族复仇。至于联合除妖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他朋友虽多，但涉及到人族的安危还是要徐徐图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就依你所言。” 无夷身上久违地出现一股杀气，整个人莫名凌厉许多，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 敖丙见状连忙催动法门，很快便锁定曾在这里出现过的小妖的位置。不到片刻他就看向无夷道：“找到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在山洞里正在修炼的几个小妖心神一颤，总觉得大祸临头。 黄鼠狼贼头贼脑地探头，尖锐喊道：“怎么回事！那个人族的臭道士不是死了吗，难道他家里人找来了？” 老鼠精冷笑一声：“咱们兄弟几个杀的道士还少吗，神农部落出来的也照样要死。没了人皇，人族就是咱们的口粮，道士能干什么？” 黄鼠狼素来是个谨慎的，他有些不满老鼠精这样轻蔑的态度，对另一只黄鼠狼道：“咱们还是躲一躲，好歹看看那道士的修为再说。” 老鼠精听了很是不满，又抬杠了几句才松口离开，浑然不知他耽搁的正是他自己的命。 只是三个小妖刚要动身离开就十分惊骇地发现藏身的山洞已被设下禁制，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外面传来。 老鼠精惊恐道：“这是成了仙的！” 他喊完也不敢再说话，和两只黄鼠狼紧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妄图从同伴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他们惊骇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当初选择地方的时候可是特意避开有人神的地方。而人神轻易不会挪动地方，这里怎么会忽然蹦出来一个人神？ 无夷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们，忽而冷笑道：“还真是兄弟情深。” 河神天生强大，天道也赐给河神一双看破虚妄的双眼。在他的眼中，这三只小妖身上的怨气冲天，不少人族残存的魂魄都飘荡在他们身后，可见他们残害了多少人族。 黄鼠狼很识时务，知道他们绝不可能打过人神，仗着自己的修为最低忽然生出一个主意。他化为人身伏在地上，趁着另两只小妖不注意将他们控住，声泪俱下向无夷诉苦。 “呜呜呜还请仙人明鉴，小妖是被两只大妖胁迫才加入他们，”说着还展示出自己身上斑驳的伤痕，“现在盼到仙人救命，小妖再也不敢欺压人族，还请真人饶过小妖。小妖必定日日供奉真人，感激真人大恩大德。” 黄鼠狼一边痛骂两个同伴，一边又向无夷摇尾乞怜，无非是觉得无夷作为人神心性良善，想要搏一搏罢了。毕竟现在逃也逃不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了。 无夷可一点也不心软，他们现在多可怜，残害人族时就有多可恨。他冷笑一声就将三只小妖一起收到一处空间内，里面无风无水无光无声，一片漆黑，正是无夷不经意间炼制出可装载生命的空间袋。在这样的地方关着，就算是仙人也难熬，更别提三只不入流的小妖。 对折磨人族的小妖无夷从不手软，但暂且想不到如何惩治，干脆用空间袋先关着。等他与众人神开始扫荡人间的小妖时立下规矩，也能顺势处置了他们。 当然，无夷目光冷淡地看向手中的空间袋，前提是这些小妖没有被空间袋折磨疯。在收走妖怪后，无夷便施法超度残魂，希望她们日后能投个好人家。 敖丙猜出无夷打算严惩这些妖怪，只是龙族和人族素来没什么仇怨，心里刚升起的害怕也就消散了。 无夷不知敖丙所思所想，他在收走三个小妖后就彻底搜寻了整个洞府。这些小妖的目的之一就是繁衍后嗣，如果他们没有满意的子嗣是绝不会轻易杀掉那些女人的。 果不其然，无夷在山洞的最深处发现四个挨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半妖，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模样。敖丙见无夷只盯着他们不说话，干脆用灵力探了探他们的情况。 他感受着灵气的反馈，蹙眉看向无夷道：“虽说没有业力，但到底是半妖，难保不会如父辈一般作恶。” 无夷目光沉沉地盯着四个资质不错的半妖道：“新生的半妖哪里来的业力，又不是刚出生就有能力作恶。” 无夷明白敖丙的未尽之言，他心里也有些犹豫。论理半妖有妖族血脉又资质不错，遇到了就该杀了以绝后患。可这些半妖同样有一半人族血脉，无夷作为人神下不去手，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出生。 敖丙思忖片刻，说道：“夸父先前谈起半妖也没说什么，甚至一些部落也会收留小半妖，想来没什么妨碍。只是生父作恶多端，咱们不好施救，就顺应天命随他们去吧。” 别看这些半妖刚出生不久，他们想在山林中活下去可是十分简单，寻常野兽根本不会招惹他们。只要不是遇上别的妖怪，这些半妖想活着不难。 他们似乎也听明白敖丙在说什么，吱吱叫着求饶，看上去好不可怜。 无夷终究是听了敖丙的建议，只当做没看见眼前这几只半妖，转身离开此处。身为人神，无夷可以对人族内斗视而不见，但面对妄图伤害人族的异族时却会悍然出手。可偏偏对方又有人族血脉，让人拿不准该如何对待他们。 无夷自言自语道：“多想无益，还是速速回返吧。” 夸父将此事说与他自然是希望他能解决，如今除掉三妖，自己也该跟他说一声。更何况自己马上要出发去寻找人间的人神，总要与夸父告别。 这般想着，无夷也没有时间继续萎靡下去，而是拉着敖丙一同回到夸父部落。夸父听闻此事很是高兴，连忙派人将此事宣扬出去。 他可不懂什么叫低调，夸父只知道无夷如今成了河神，正是需要香火的时候。而且除妖是件好事，能让附近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放松些。 无夷并未阻拦夸父，只道：“此行不算圆满，那三只小妖留下四个尚未作孽的半妖，倒是不好处理。” 夸父哈哈大笑一声，眉目间满是刚毅自信道：“尚未作孽不好除去，但他们若是敢作孽，也得看我们夸父部落答不答应。” 那些半妖虽说有小妖的血脉，却也是人族的血脉。他们不至于残忍到直接剥夺半妖的生存权利，只是尽可能视而不见罢了。人族部落中也有祭司，对付小半妖是绰绰有余了。 第26章 无夷见状也放心下来，带着些许不舍般看向夸父，开口道：“我欲拜访天下人神共谋大事，今日便要离开夸父部落，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故而特意别你一别，望你珍重。” 夸父与青岳不同，身为普通人族也许十几年后无夷就再也见不到夸父了。十几年，这不过是无夷日后闭关一次的时间罢了。 夸父心知肚明却全无半点伤感，朗声一笑拍了拍无夷的肩膀道：“生死有命，我活这一遭只要快活即可。此生能得知己又能壮大部落，就是死了也没什么怨的。有后土娘娘身化轮回，我又不是魂飞魄散，早晚有再见之日。” 无夷闻言果然多了几分开怀，笑着起身道：“山水总相逢，来日皆可期。兄有此一言我也可放心，我们后会有期。” 夸父笑着将无夷送出去，一拳砸在无夷肩膀上道：“都说人神有别，但愿无夷兄弟不要忘了你曾说过的话，最后人不像人神不像神。” 无夷能与夸父处在一起，感情亲似兄弟，自然也是因为两人脾性相近。只是无夷修行日久，渐渐不肯轻易展露性情罢了。任谁也想不到现在风度翩翩的无夷，曾经也是个嬉笑怒骂快意人生的少年，甚至与夸父还是不打不相识。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记着的早已是近些年不动声色、温雅含蓄的无夷，只有夸父还记着曾经的他。当然，夸父也记得无夷誓要扶持人族，让人们安居乐业的理想。 无夷并未说话，笑着作揖后就和敖丙一起离开。夸父站在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眼睛略有些泛酸才收回视线。他嘀咕道：“多年不见就这么走了，这臭小子。” 敖丙明白说得多不如做得多，想在无夷心里挂上号靠着撒娇卖痴可远远不够。因而早就让龙族整理了人族水神的讯息，打算按着无夷的想法一一拜访。 他有些讨好般凑到无夷身侧，笑道：“这是我先前探听到的水神的消息，咱们也不必四处搜寻，只按着名录去就好。” 敖丙将名单递给无夷看，惹来无夷有些复杂的视线。 无夷几乎有些忍不住了，却仍旧咽下即将到喉咙里的话，只深深地看了敖丙一眼。他道：“多谢明生为我筹谋，无夷感激不尽。” 明生与他修为相同又生得风姿俊秀，还对他百依百顺，无夷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但无夷心中始终有些困惑，自己与他初遇时也就一张脸拿得出手，明生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这般死心塌地呢？ 不过无夷并没有纠结这些，桥到船头自然直，他现在不想考虑情爱。若明生当真有其他目的，保不准会在什么时候暴露出来，自己盯着就是了。 敖丙笑得开怀，目光温柔道：“不必谢我。道长，你看我们先去哪里呢？离我们最近的是汉水，听说这位水神为人温和，不如先行拜访？” 无夷扫了眼这些水神的资料，与河神宫里的大差不差，不过比河神宫的更具体。他想到汉水附近也有位山神，便道：“也好。正巧离山山神也在附近，我们一同拜访就是了。” 无夷此行并非是单纯拜访，而是想拉拢人神共谋大业，在可能到来的巫妖大战中尽可能联合起来保全更多的人。那些巫妖的掌权者都是大能，无夷可不信巫妖打架不会牵连到人族。 更何况......无夷眼睛闪了闪，巫妖大战后就该轮到人族盛世，他是要在其中分一杯羹的。要知道黄河乃人族命脉之一，天道在这会儿任自己为河神定然有缘故，总不至于让自己当摆设。 无夷还未想好整合人神的方案，倒是可以效仿龙宫。 四海之内有四大龙王，以东海龙王为首，听候东海龙王调遣。其他龙王平日里只管着自家海域，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请东海龙王出面。这种模式显然也很适合人神，无夷只需要做人神中最让人信服可以拿主意的人神即可。 两人商定好了便日夜兼程赶往汉水，终于在两日后抵达汉水旁。 无夷站在岸边将神力化作传讯符，直接打向水底的神殿。河神本就有水神之首的地位，无夷被封神之后有不少水神闻讯想要拜访，只是因洪患被耽搁了而已。 因此无夷并不担心汉水的水神会不愿相见，说不定还会极为主动。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这位传闻中温柔可亲的汉水水神就露了面，脚步匆匆地走上前拜道：“汉水水神宣闻，见过河神。久闻神君修为高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无夷伸手虚扶一把，笑着回礼道：“不必多礼。本尊与友人相携游玩至此，听闻汉水水神在此就来叨扰一番。” 说着又介绍道：“这位是明生真人，修为高深急公好义，先前随本尊一同除妖。” 敖丙一笑，与汉水水神厮见过便站在一旁。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水神，见她是位容貌妍丽的女神心中就是一跳，见无夷并没有其他意思才放下心。 龙族荤素不忌，但人族多是男女相合。若无夷当真有心寻个伴侣，同为水神且为女性的汉水水神绝对是个好选择。就算没有汉水水神，保不齐还有其他女神。敖丙这般想着，心里越发迫切起来。 无夷不知敖丙的想法，和宣闻寒暄几句后就一同往水下的神殿去了。 这汉水风景极佳，水下奇石嶙峋怪状，倒也有些趣味。宣闻见无夷对这个感兴趣很是高兴，一回到神殿就命水兽去搜寻一些奇石过来，要送与无夷把玩。 她笑道：“我这汉水远不比上河水，也就些许奇石能拿得出手了。”说着，她又有些好奇道：“我被封神已有将近百年，为了镇守汉水几乎寸步不离水神宫，河神怎么会出来游玩呢？” 至少在目前为止，人神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绝不会轻易自相残杀的。而且人神间也没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事，有话直说才是常态。 宣闻不觉得河神会玩忽职守，否则天道也容不下他，那就是河神找到镇压黄河的办法了？虽说宣闻素来尽忠职守，但被困在汉水中也有百年，绝不想放过出去转转的机会。 无夷听了宣闻的话微微一笑，开口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入内详谈。” 无夷早已打好腹稿，与宣闻分了主宾坐下之后就将定河珠的事娓娓道来。他并未透露定河珠的品级，只是说可以通过炼制法宝或者阵法来达到镇压河水的目的。 人族中对阵法和炼器有钻研的人倒也不少，但人神却很少研究这些。相当一部分人神生前并不修道，大多是部落的首领或者祭司出身，当了人神后也只会本能地镇守自己所属的辖地。 宣闻有些为难道：“炼器？我生前是个小部落的祭司，虽说于沟通天地占卜上有几分心得，可从未接触过炼器。” 她并不是不想，而是在做祭司时就没有接触到炼器之法，等她成为人神后就更不好接触了。人神在人族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轻易不能和异族接触，而炼器之法也都是师徒相传。 无夷沉默一瞬，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只好道：“道不可轻传，本尊的炼器之法也是如此。不过这也算不上太难，修炼之余钻研一二罢了。” 无夷现在并没有收徒的想法，更何况同为人神，无夷也没想让他们平白矮人一辈。但日后若有机会，将炼器、炼丹之法汇集成册放在河神宫也未尝不可，自己也可借此收拢人心。 宣闻沉吟一瞬，在她看来水神本就是河神麾下，因此毫不避讳道：“若要钻研至少也要二十多年，况且提前学到炼器之道，我也能腾出手去做更多的事。水神中本就以河神为尊，我愿为神君效犬马之劳。” 她说着也起身深深一拜，郑重之色绝非玩笑，倒是让无夷一怔。无夷笑道：“宣闻如此诚意我自然不好拒绝。炼器之法倒也不难，但难的是你要寻到合适的宝物。” 宣闻一脸郑重地取出自己的神印，将上面的一缕神力分出，那缕神力便自己飞到无夷身边。无夷也没有矫情，爽快地把神力收下。 虽说神力的本质没有区别，但汉水水神的神力中带着属于她的香火之力，无夷得到这个后也能自如地调用汉水神力。洪荒中嘴上说得再好听都是虚的，只有力量才是实打实的。 敖丙身为龙王太子，这种投效的事也经历过不少，但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直来直去的。他有些惊奇地围观着，心中明白自己也许需要把计划变一变。人族和龙族是不同的，也许自己喜欢无夷就该直言告知......当然，就算无夷拒绝，他也会继续跟在无夷身边。 宣闻见事情已成定局便松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些年我也偶尔能收集到一些，却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不知可用不可。” 汉水水神是个爽快人，确定臣服后就没有再惺惺作态。说到底她还不到天仙修为，在这个乱世里给自己找个靠山也是常事。她眼中闪过些许深思，据她所知自己应当是第一个臣服的水神，应当会在无夷那边占上些许分量。 汉水虽然距离黄河远了些，但这都不是问题，日后自己派人勤快些去拜见更能显出诚意来。 第27章 无夷笑道：“珍贵与否不是最要紧的，合适最好。我炼器之时用的是平息水患的功德，你也可一试。今日我且教你些基础的炼器之法，你要仔细学了。” 语罢就神态自如地说起炼器之法，宣闻连忙端坐着倾听，不一会儿就沉浸其中。敖丙见状便让水兽们关了殿门小心行事，不要打扰了里面的授课。 无夷并不像其他修道之人一般文绉绉的，更没有道祖的修为，无法重现所谓“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美景。只是他的语言平实朴素，反倒更容易让人理解。 敖丙对炼器不感兴趣，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在一旁打坐顺带为两人护法。他最是了解无夷，对无夷这样责任心重的人来说，自己做得越多，无夷就越不会离开自己。他所做的都不是无用功，也相信无夷会将这些看在眼里。 无夷对外并未说过师承何人，但从他炼器以及修行的术法来看都并非寻常。他手中的炼器之法自然也不是烂大街的货色，就连敖丙听了也有几分感触。 这场讲道持续的时间不过两日，无夷只讲了些基础的东西，并未太过深入。但这对刚入门的宣闻来说已经足够了，听完课后就在一旁用灵火试验。 无夷见宣闻有所收获很是高兴，心里思忖着是否要将炼器之类的法门整理成册，放在河神宫教授他人。有汉水水神的例子在，想来不少人神会乐意的。自己也省得麻烦，还显得不体面。 他提点道：“宣闻，若是以汉水中的珍奇之物为基，许是能事半功倍。” 宣闻沉思片刻，取出自己珍藏的奇石道：“这奇石在汉水中蕴养千年之久，算不得什么宝物，但与汉水也算联系紧密。不如我以此石一试，想来效果定然不错。” 无夷颔首应下，又道：“炼器之道的根基大抵如此，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我与明生这就去别处，你若有不懂的只管传讯来就是。” 宣闻听得此言连忙起身，郑重执了弟子礼拜下，说道：“多谢神君，弟子感激不尽。” 无夷见了面色也柔和些许，辞别后叫上正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明生一同离开。自己虽没有收徒，但传道后也有一分香火情，这一拜倒也受得。 两人一同离了汉水，敖丙翻看着手上的名册道：“沪、济、渑这些地方都是低位水神，但胜在离得近些，不如去这几家？” 无夷对此到没有什么看法，干脆随着敖丙规划好的路线前去。 虽说都是真仙修为，速度算是极快的，但他们还是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将人间的所有水神访了个遍。 不少水神在无夷到他们附近后会主动相邀，待一同论道后还会引荐与他交好的人神，一时间几乎九成的人神都对无夷极为熟悉。他们大多修为都在天仙以下，见无夷修为高深、性情大气温厚都极为敬服，不少人神顺势入了无夷麾下。 敖丙也是人尽皆知的河神友人，尽管来历不明，但还是有很多人神主动交好。毕竟无夷也是人神，总不可能会结交对人族有害的大能。 无夷也算收获满满，不仅与诸人神结交论道，增长见识，还扩张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当时初步设想的人神结盟也有了雏形，只能自己打磨完善。 因而在结束了三年的游历后，无夷就马不停蹄地拉着敖丙回了河神宫，想在巫妖大战前凝聚力量。敖丙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尤其自己跟着回到河神宫也能与无夷朝夕相处。龙宫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也不少。 黄河因为有定河珠镇守，这些年从未有过水患。黄河沿岸的百姓对河神越发敬奉，部落里年年祭祀河神的场面都极为盛大。无夷和敖丙正赶上祭祀河神时回来，黄河沿岸处处都飘荡着奉给河神的香火。 敖丙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听着耳边古朴悠扬的祭歌声，感叹道：“都说人神最是辛苦，极受束缚。我看若都能得人族如此敬重，再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无夷见状一笑，他与敖丙相伴三年之久，对他的态度也早不再是可有可无。他笑着解释道：“人族不养闲神，咱们游历这些年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没有香火之力的人神过得怎么样。” 敖丙想到那些修为几乎要跌出地仙的人神，很是认同地点点头。人族确实和别的种族不同，换了旁的，从来都是仰慕、供奉高阶仙人，人族却能说不供奉就不供奉。甚至有些神未曾做到职责所在，人族还要施加惩罚上达天听。 他有些好奇道：“那你刚被封神时是怎样的？” 无夷看着滚滚黄河，颇有些感怀道：“我刚被封神时，他们会在心里质疑我能否胜任。当时修为低，又没有香火支撑，可是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昨日种种我从未忘却，这才有今日的盛景。” 敖丙想到他当初看到无夷和鱼渊在黄河入海口干的事，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有些了然一笑。当日的无夷确实够狼狈，但在他眼里却更是英武。一个天仙敢顶着龙族的赫赫威名做手脚，足以见无夷的胆量以及谋略。敖丙敢肯定，即使当时自己没有为无夷遮掩，龙族最后也不会查出无夷来。 无夷笑道：“走吧，咱们下去。三年过去也是时候处理些积压的事情，总不好拖得时间长了。” 此时的河神宫中，白龟丞相正带着众河兽借着人族祭祀河神的香火修行，顺带引导香火汇集到河神宫中。这也是常事，人神不在时通常会由属官将香火收集起来以免逸散，等河神回来时就可借助香火修行。 无夷和敖丙见他们正修炼便未曾打扰，只和敖丙悄悄入了寝殿。整整三年的奔波，就是无夷也觉得疲惫，见到寝殿内的水床后就想歇着。敖丙也正有此意，不想被无夷赶到客房去睡，干脆眼珠子一转化为蛇形，蜿蜒爬到无夷床上。 无夷看着淡青色的小蛇有些无奈，敖丙知道自己对小蛇狠不下心，每每都喜欢化作蛇形讨宠。看着小蛇软糯糯地爬到自己手腕上，无夷也只好点了点小蛇的脑袋，笑道：“就你促狭。” 第28章 敖丙可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颇有些得意洋洋地盘在无夷手腕上。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无夷的手权当催促，无夷也只好笑着随他去了。 明生又是化成原型给自己把玩，又是化成人形陪自己游历， 无夷说不触动那是假的。无夷心里隐约明白明生的意思，可无夷总是有些顾虑。但凡他不是河神，现在说不定已经与明生结为道侣了。 可......偏偏他已经是河神了。 无夷暗叹一口气， 人神与那些天生地养的仙人不同，人神是为人族而存在的。人神本应对天下苍生有大爱，哪里能容得下小情小爱呢。况且如今人族正在生死存亡之间， 他就算对明生有再多的好感也只能压在心底， 将他当做友人。 现下明生没有摊牌，自己也不好直接挑破拒绝，相处起来难免有些不好把握分寸。 无夷收拾好心情盘膝坐下， 将细长的一条小蛇放置在膝盖上，笑道：“今日人族祭祀，于我而言是个修行的好时机，你不如也借机修炼。” 敖丙不知无夷的心思，矜持地点点头就盘成一小团趴在无夷膝上修炼。他虽然不修功德，但有此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也是无妨的。眼看天下大势又将变换， 龙族的未来也应好好考虑。 两人安静地在殿内修行，殿外的河兽们察觉到无夷回归后也不来打扰，只留下一个通报的河兽守在门前。白龟这几年也已历练出来，河中的大小事务都处理地井井有条。只是有些事还是要河神来决断， 他一个丞相不敢做主。 无夷这三年来不断讲道、游历，教授人神们炼器之道， 早已将不少人神都从封地解放出来。又有带着人神们除去在人间作恶多端的小妖的功劳，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玄仙境界。这要让旁人知道只怕更要惊叹人族在修行上的绝佳天资， 成神后短短几年就接连突破。 但被这临门一脚卡住的真仙不计其数，无夷并不觉得自己就能是个例外。 无夷将河中收集的香火一一吸收，让其不断冲刷体内的神力，神力也在无夷日复一日的凝练中变得精纯许多。敖丙则细细体悟着香火的妙用，心中有些明悟。这些香火对人神来说是修行之基，能让修行速度加快许多，但人神也要回应人族的期待方可了解因果。 不过敖丙也没有一直修行，见自己进展太慢后就停了下来，只专注地盯着无夷。 多年把臂同游，当初心里那一丝好感并未消弭，反而渐渐壮大。若说从前敖丙还觉得自己能挥剑斩情丝，现在的敖丙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他也能察觉到无夷并不排斥自己，但莫名的直觉让他没有贸然表达爱意。 敖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如何彻底占据无夷的心，忽然感到河水的温度渐渐上升。他惊醒过来，小巧的蛇头左右探看，想游到河面去看看情况。 而此时，殿内的水一圈圈荡开，无夷猛然睁开眼。 敖丙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第28章 无夷面色有些发沉，随手一捞将小蛇捞在怀里便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道：“白龟用河神印唤醒我，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并且这大事定然是威胁到河神宫或者人族的安危。 无夷心里不断猜测着，忽而瞳孔一缩，想到了什么。 这些年不少人神坐在一起论道，或有或无都会提及未来，提及巫妖。他们这些小神自然不知道洪荒两大族之间的争端，但从天上时不时掉下巫妖的尸身来看，两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巫妖之间早晚有一场大战，这是所有人神的共识。 巫妖打架人族遭殃，不少人神一脱困就开始想办法炼制一些防御性的法宝，希冀着能在未来护佑住自己附近的人族部落。无夷早先也炼制了不少法宝，若有万一就分给人族部落防御。 白龟焦急地等着，见无夷出来后眼前一亮，忙道：“神君，天上飞着十个金乌，太阳真火的温度太高，不少人已经快被烤焦了！” 无夷感受着逐渐升温的河水，在河底尚且如此，更别提河面了。他勉强定住心神，吩咐道：“让河中所有的水兽都躲到河底，除非必要不要到河面上。” 他面色有些难看，化为神身后一摆尾往河面上游去。他一出水面就察觉到空气中难以忍受的高温，不由自主地眯着眼顺着光线最强的地方看过去。果然见天上的十只金乌正振翅飞翔，间或有一缕太阳真火从空中飘落，在地面上燃起大火。 河岸也不再是原先湿润的模样，而是一大块一大块干涸的泥地。岸边不少部落都被太阳真火点燃，不少人被烧成焦炭，身上还燃着火焰。活着的人冒死到黄河边取水，嗓子都渴得冒烟。 祭祀们暂且活着，拼命焚香祝祷，希望能得到圣母娘娘或是河神的回应，得到神明的庇护。 人族的信念使得无夷收到香火后气息节节攀升，暂且升高到玄仙的程度，浑身充满着力量。不过无夷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尝试着将黄河水泼到岸上灭火。可太阳真火显然不是凡水能浇灭的，岸上的人只能感到些许的凉爽。 无夷心急如焚，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干脆将人族新产生的香火融入河水中，再次运用神力掀起巨浪。铺天盖地的水从天而降，哗啦一下减弱了太阳真火的火焰。无夷仔细观察，见是人族的香火起了作用并不意外，紧接着继续掀起河水。 尚且活着的人怔愣般看着滔天河水中人身鱼尾的无夷，祭司大喊一声“拜见河神”后人们才如梦初醒般跪拜。无夷的神力作用在整个黄河沿岸，不少人都得到了救助。 在无夷的操纵下，河水并未伤到人族，将太阳真火彻底浇灭后河水便缓缓褪去。可天上那十只金乌并不想放过地面上的生物，太阳真火越掉越多，使得无夷也疲于应对。 敖丙见状便化为人身，在无夷的示意下取出传讯符，告知他们将香火附着在水中可以扑灭大火。人神们显然没有精力回信，只将传讯符闪烁了下表示收到。 敖丙看着水位不断下降的黄河，有些忧愁道：“水位下降了好多，不如我去向东海龙王借水？” 无夷正要开口说话却一口血喷了出来，汗水打湿衣衫后又被太阳烤干，整个人都无力说话。敖丙一咬牙道：“我与龙族有些交情，这就去借水，你可撑住了。” 说完便化为一道流光向东海飞去，无夷在心里默默祈祷明生能成功。 人族和不少兽类在无夷的庇护下勉强活着，众人脑海都一片空白，只本能地祈祷河神能救下他们。原本就年纪偏大的祭司也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边吐血一边焚香向圣母求救。 她们作为祭司都很清楚，天上的十金乌乃是妖族太子，而圣母娘娘也是出自妖族。只要圣母娘娘肯出面阻拦，人族就有救了。 只要......只要圣母娘娘肯出面！ 人族在心里祈求着，可从头到尾也不见圣母的踪影，十只金乌仍旧在天空中飞翔。他们嬉戏追逐，全然察觉不到地面上犹如蝼蚁的人族的愤恨。 无夷艰难地撑着，此时此刻最庆幸的自己从前炼制的定河珠让黄河水不至于彻底枯竭。他感受到体内神力飞速下降，不可避免有些恐惧可能到来的事情。 他身为人神为人族而死正常，但自己死后人族又该如何？ 下方被无夷庇护的人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求生欲带来的信仰让无夷能多喘口气儿。但所有人都知道，人神是斗不过上古妖族的，尤其那是妖族的太子。 他们都能看出河神的勉强，荡起的河水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迹，那是神血。有些距离近的人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无夷渐渐无神的双目，绝望与感动连绵不绝般涌上心头。 就在所有人绝望之时，一股海水特有的咸味远远飘来，一条淡青色的海蛇带着海水飞快赶来。这些海水缓和了空气中的燥热，不少人从未如此感激过海中的龙族。 敖丙见无夷在河水中摇摇欲坠，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一般疼痛难耐，连忙向他游过去。奔腾的海水填补了下降的水位，敖丙也游到无夷身边为他输送灵力。 无夷缓了口气，有些动容般看了敖丙一眼，继续沉稳地操纵河水。 有敖丙一直给无夷输送灵气，无夷暂且不必担心神力耗尽后陨落，分出心神问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敖丙摇摇头，为难道：“远远看过去似乎是不太好。不过也不必担忧，天道不会任由妖族太子一直如此行事的。” 无夷面色不好，却也没说什么。人族对上妖族就如蚍蜉撼树，若无其他......等等！ 无夷面色一变，巫族呢？人族生活在地面上，可巫族也生活在地面上，没道理巫族没有动静啊？若是巫族趁势击杀妖族太子，那巫妖大战岂不一触即发？ 他正在运行的灵气一乱，激得又喷出一口血来，惹得敖丙面带忧色看着他。无夷咽下喉间的腥甜，面色苍白道：“无碍。” 只是猛然发现了其中关窍罢了。 第29章 就在无夷勉力支撑时， 远远忽然跑来一人，正循着十金乌飞走的方向追寻。无夷有些脱力般摇摇头，又举目望去， 惊道：“那是不是......夸父！” 敖丙闻言看去，见果然是他便极为惊讶。他远远看着夸父，就见夸父跑来黄河边， 俯下身大口大口喝着河水。敖丙便将海水中的海盐剔除掉，白花花的海盐堆积在河岸的另一旁。 夸父手中拿着部落权杖，一口快喝干黄河水后才有力气说话：“这是祭司的权杖， 可以散发妖族不喜的力量， 我拿着这个可以将那群小畜生赶出人间。” 人族生活的地方必然有水，黄河更是大多部落聚族而居的地方。只要把妖族太子赶出黄河附近，到了地广人稀的地方也不怕妖族太子搞什么幺蛾子。 无夷定定看着夸父道：“太阳真火太过灼热， 你可要小心。” 夸父哈哈一笑，转而又愤愤道：“这群畜生专挑人多的地方，我多喝水便是。” 说着便没有与无夷说更多的话，带着权杖追寻十金乌而去。这些金乌喜欢在天空中盘桓，只有夸父到了附近才能赶走他们。 随着夸父的到来，十金乌也终于离开黄河边， 被夸父赶着飞往偏远的地方去。空气中的高温渐渐恢复正常，无夷松了口气，跌落在河水中。 人们也放松下来，但以防万一还是躲在黄河边不愿离去。 敖丙远远看着夸父的背影， 问道：“要不要调些水跟在夸父身后？” 无夷回忆了下水情图，强撑着站起身道：“那边有北大泽， 我给北大泽水神去信。待我休息片刻就将河水北调，不然金乌过去后那边也没法儿活了。” 敖丙点点头， 连忙扶着无夷潜入河神宫。无夷给北大泽水神去信后才放下心，连忙盘膝调息。他撑了这么久经脉中早已神力枯竭，这会儿是半点儿术法也施展不出。 更何况河水自古以来就有自西向东的走向，无夷要将河水倒施，只怕要事倍功半。但无夷也没有休息太久，很快就睁开眼，借着河神印开始控制河水的走向，使得一部分河水渐渐北上。 金乌飞过之地一片干涸，沿途的人族部落更是惨不忍睹。无夷能管着的也就水多的地方，有些太偏远的地方河水与海水过不去，无夷和敖丙都管不到。幸而现下河水倒流，那些尚且活着的人才有一口水喝。 无夷的神识顺着流动的河水紧随十金乌。人族在天地之间太过渺小，无夷寻不到夸父的踪迹。但夸父跟着金乌，无夷只需找到金乌即可。 此时的夸父肌肉虬结，浑身泛红，被太阳真火烤出的干皮随着跑动渐渐脱落，整个人血人一般。他仍旧不肯放弃，直到十金乌被彻底赶出人族生活的区域后才停下。 天上的金乌太子们仍在嬉笑着，虽然迫于夸父的权杖不能再回到人族的区域，却要将全部的热量集中在夸父身上，意图烤干他。直到夸父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们才结伴呼啸离开。 第29章 夸父累极般躺在地上，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眼紧盯天空金乌远去的方向，那边似乎是......巫族？ 夸父已经不想思考什么，就在此时，清凉的河水渐渐蔓延到夸父身下。夸父恍惚间看到无夷，依旧如初见般笑得爽朗：“我喝干了渭水河水，沿途的小水流也没有放过，北大泽也快干了。若非有你的面子在我早被打出去了，我去轮回之后你可要帮我还水。” 尽管事出有因，那些人神也不会怪他，但夸父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再说，人族还要靠水活着呢，若没有人补水只怕又要出事。 无夷的真身并不在此处，他看着夸父的濒死之状难以接受，连忙道：“我如何帮你还水，还是你自己来。你再支撑片刻，我马上就过来。” 无夷试图让夸父打起精神，夸父却喘着气大笑道：“固所愿也，何必如此作态。” 话音刚落，夸父的尸身便化作一道流光，有些依依不舍地在空中盘旋片刻后便前往六道轮回。他手中的权杖则在夸父死后化为桃林，霎时间便长出一片绿荫。 无夷心中一滞，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屏住呼吸不敢说话。敖丙不知无夷为何脸色大变，在一旁说道：“北大泽水神求援，说是太阳真火再加上夸父饮水，大泽水已经干了。” 无夷强忍住泪水，若无其事地咽下口中的腥甜，面色如常道：“我这就调水过去。” 敖丙想到不知所踪的夸父，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般问道：“金乌已经飞到巫族的地方去了，是不是该请夸父回来？” 龙族之间的关系与人族大有不同，龙王在众水族中是毫无异议的统治者。而人神在人族中却更类似于庇护者、引导者，人族似乎也不认为人神是作为统治者一般的存在。 在人族看来，自己提供香火人神提供庇护是很公平的交易。甚至人神不作为时，人族会督促、胁迫人神改正，绝不捧着不作为的人神。 这种“自尊”的情绪在早已习惯弱肉强食、尊卑有别的上古仙神中别具一格。而夸父逐日的壮举更是让敖丙大开眼界，再也不敢轻视所谓“柔弱”的人族。夸父的勇敢与坚定显然也并非个例，上至人神下至普通人族，他们的表现让敖丙隐约明白为何人族会成为天道主角。 无夷长叹道：“夸父已然陨落，身入轮回。” 无夷知道，当他手握权杖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夸父一样的选择，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但这并不意味着无夷能平静接受夸父之死，他心中难过的同时也为夸父骄傲。好在权杖所化的桃林永不会消失，夸父也会被所有人族铭记。 这就足够了。 敖丙一时间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无夷，坦诚道：“这样的天灾面前，即便再优秀的龙族也不敢说比人族做得更好，也许这是夸父期盼的归宿。” 或者说，这也是你作为人神最期盼的归宿。 无夷清浅地勾起嘴角，显然听懂了敖丙的安慰，笑着颔首道：“固所愿也。” 敖丙并没有问为什么夸父没有成为人神，这根本没有意义。也许是夸父拒绝了，也可能是天道对夸父另有安排，总归天道不会亏待这样的生灵。 无夷调息后也来不及休息，施法将河水倒灌入干涸之地，给不少饥渴难耐的人族一线生机。各地尚有余力的人神也开始处理太阳真火遗留的痕迹，希望能尽快让人族的生活恢复正常。黄河岸边还有不少从海水中剔除的粗盐，不少部落已经开始组织人手搬运，除了远在天边的十金乌，一切都好像恢复如常。 当然，他们也不会漏掉十金乌的威胁，不少人族都已经考虑寻找几个大山洞，防止那十只金乌又飞回来。 巫族上空的金乌太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活靶子，仍在巫族上空得意洋洋地飞翔。常日里听惯了族人的吹捧，还以为巫族是和人族一样孱弱的存在。 后羿耐不住天上的酷热，眯眼看向天上的金乌，声如洪钟道：“好个畜生，竟敢在后土部落作孽，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后土娘娘身化轮回，别说巫族最为敬奉，就连妖族和上古大神们都不敢造次。后羿又承袭了后土的盘古精血成为新祖巫，在后羿看来，身为妖族太子的金乌敢飞到这里挑衅，定是存心给娘娘添堵。 至于金乌只是个孩子......不好意思，活了几百年也早该懂事了。妖皇妖后不教，自然有旁人会教他们做妖。 他见金乌还不知死活地上下飞着挑衅，大喝道：“取我弓箭来！”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像人族遭劫后对人神的信仰疯长，甚至只比对圣母女娲的低一线。就像后羿只是想给妖族太子一个教训，却在某两位佛教圣人的“帮助”下成功杀死九只金乌，彻底挑开巫妖大战的序幕。 金乌的死亡拨开被遮掩的天机，察觉到亲子死亡的妖皇妖后一口心头血喷出来，急匆匆往这边赶来。圣母女娲也终于接到被刻意隔断的人族的求救，眼见人族已经挺过危机，却浑身冷汗直冒。后羿也终于清醒过来，惊骇之下最后一箭终于射偏，没有打中最后一只金乌。 深藏功与名的佛教圣人对视一眼，面容慈和地潇洒离去，再没有旁人知晓此事与他们有关。 不说妖族与巫族的对峙，人族这边看到十只金乌已经去了九个，一时间心头大快。便是素来温和的人神们也喜不自禁，只觉老天有眼。 无夷却察觉到平静下暗藏的波涛，连忙给人神们传讯让他们做好准备，带着人族部落藏起来。人神们先前就敬服无夷，此次大灾无夷又将自己的能力展现了十成十，人神们自然听从他的吩咐。也不瞎高兴了，赶紧动员附近的人族部落避难。 敖丙借调来不少海水，这会儿还身心疲惫，蔫蔫地化为蛇身盘在无夷膝上。他有些不解道：“巫妖大战离人族聚集地远着呢，虽说是有风险，却也不用这般紧张。” 无夷并没有放松警惕，解释道：“巫妖大战不管谁胜，总不可能全陨落了。但凡逃窜过来一个，也不是我能轻易应对的。更何况人族太过柔弱，哪怕一根妖族散落的羽毛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第30章 敖丙一听也正色道：“正是如此。我们初遇时我深受重伤， 正是巫妖相斗波及到我，便是被殃及也不是我等能承受的。” 无夷面色肃然地看着那边，隐隐感到铺天盖地的威压， 心中莫名不安。 敖丙见他这般，温声劝道：“你体内神力空乏，还是借此喘息之机恢复一番， 不然待会儿真有万一可怎么办。我替你看着那边，可好？” 无夷作为人神中修为最高的，确实需要好生恢复。因而听到敖丙的话后无夷也没有拒绝， 只深深看了敖丙一眼后便闭目调息。 无夷的眼神中带着动容， 却偏偏没有敖丙希望看到的情爱。敖丙不免有些失落，但隐约明白无夷所想后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也许自己不应该从无夷本身着手，而是从人族着手？恰好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也得到了不少人族的真心敬奉， 就连香火也被手脚快的祭司安排上了，想来人族极容易接纳自己。 就在人族全阵以待时，巫妖二族也打得不可开交。妖族有周天星斗大阵，巫族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双方也算势均力敌，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连打了半年多， 巫族终于率先撑不住，有大批的大巫陨落。十二祖巫看了心疼不已，手段越发狠绝，愣是借着肉身的力量杀死修为较低的妖后羲和。妖皇眼见道侣死亡， 再加上亲子死亡的刺激，行动间也越发疯狂， 一剑刺向力有不逮的祖巫玄冥。 玄冥正与妖族东皇斗法，竟未能躲开身后的利剑， 骤然被扎破了心脏。祖巫的盘古精血都藏在心间处，失去盘古精血的玄冥也失去了巫力，竟是双目圆睁倒在地上。 两族高层的死亡极大刺激了巫妖的战斗，他们越发沉迷于此，唯有杀戮才能让他们获得些许宁静。妖族也因为发现祖巫的弱点而欢欣鼓舞，妖皇与东皇一鼓作气又杀死两个祖巫。 女娲作为圣人勉强保有一丝理智，深知两族不能再打下去，有心调停。但却被天道禁锢在娲皇宫，连亲兄长都无法救下，一时间心灰意冷。她的目光无意间与身在地府的后土对上，两人都默默挪开了视线。 显然，她们无法改变现状，只能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可女娲却恨不得没有这个机会。 十二个巫族死了七个，共工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失去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巫族也节节败退，尚且存活的祖巫都在勉力支撑。 共工看着不少妖族都聚在不周山脚下，怒上心头之时燃烧了盘古精血，一头撞向不周山。 只听得“轰隆”一声，不周山被拦腰撞断，山体轰然倒塌。天地倾覆，原本平静的天河弱水便顺着地势轰然泄下，霎时便淹没了大地。 无夷被这声音惊醒，见天上破了个大洞便悚然一惊：“怎会如此！” 第30章 敖丙也面色苍白：“天河弱水！” 无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忙出了静室到议事厅。河神宫的所有属官都在此等候，人神们的传讯也雪花般飞过来。敖丙紧跟在无夷身后，将那些传讯符拦下，打算在无夷安排下给人神们传讯。 无夷见议事厅的属官们都面色惊慌，斥道：“遇事惊慌成何体统！” 属官们见无夷这般冷静也都回过神，索性天塌下来还有河神顶着。有河神调度做决定，远轮不到他们慌。若是寻常敖丙定要嬉笑几句，现下他却半点笑不出来。 “天塌了有圣人修补，我们要做的是在圣人补天前活下来。白龟，你安排他们兵分几路去人族部落帮着迁移，优先到有山神的山上，水兽都到河神宫避难。这是天道所赐，等闲不会破损。” 无夷又看了眼敖丙，道：“你可要回龙族？” 敖丙一边将无夷的安排传给人神，一边回道：“龙族有大阵，虽不能奈何弱水，但躲着总没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不回。 无夷便道：“人神可运用香火制造屏障，挡着弱水总是没问题的。你先前也得了些香火，同我一起吧。” “好。” 经过先前金乌那一遭，无夷也隐约掌握了香火的用途，显然不仅可以用来修行。无夷当然不敢确定香火做的屏障有没有用，但无夷更知道如果香火没用，那他们这群大多在地仙的人神根本无法保护人族。 弱水号称溶解万物，仙神难渡，可见其难缠的程度。 无夷又想到什么，面色难辨道：“通知下去，如遇小巫小妖求助，一律视而不见不得接受。必要时，击杀他们。” 敖丙沉默地将这些一并发给众人神。他并非是同情那些妖族，而是妖族毕竟是女娲娘娘的母族，这样岂不是得罪圣人。但......敖丙轻舒一口气，面色坚定起来。 整个河神宫都动起来，无夷也没忘记通知人族部落的祭司们，让她们带着人族在安定后焚香祝祷。有了主事人后无论人神还是人族都不再一味惊慌，而是想办法继续活下去。 无夷在安排好一切后才有些无力地跌坐在蒲团上，在旁人面前不敢流露的脆弱终于在敖丙眼前显露出来。他太清楚了，越是这时候就越不能慌，更不能被人族发现人神力所不及，否则人族只会死得更快。 敖丙低声道：“我们该去山上了。” 无夷苦笑一声，起身后却又是从前智珠在握的河神，沉了口气道：“走。” 收到无夷消息的人神们清楚无夷此举的深意，因而他们并没有异议，反而紧锣密鼓地准备起防御的法器。再加上还有人族部落需要迁移，一时间整个人间都忙得不可开交。 人族的聚集地当然不止是黄河流域。当初人族在不周山诞生，有些人族颇得圣母娘娘喜爱便得以在不周山处有一小片儿领地。那里也曾是所有人族向往的圣地，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羡慕他们了。 天地倾斜，天河水最先浇灌的就是不周山附近，也是巫妖大战的主战场。天塌后巫妖也都不敢继续打斗，而是想尽办法逃命，亦或在族内大能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女娲等圣人也终于解除了天道的禁锢，所有圣人都迫不及待地飞来不周山。 天塌了对不死不灭的圣人自然没有影响，但他们的徒子徒孙可都还在大地上生活。就是为了道统传承亦或补天后天大的功德，圣人们也要抢着来。 就如无夷所说，天破了有圣人操心，他们这群小喽啰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人族们目力不及，但人神们却隐约能看到圣人们尝试补天的场景，连忙与人族说了让他们安心。 而在补天完成之前，天河弱水对他们仍旧是一大威胁。 弱水来势并不汹涌，但弱水所到之处全是一片荒芜，让山上的人族们心中越发惊惧。而在弱水之前，还有一群巫妖疯狂逃窜，见山上藏着不少人族后俱是一脸惊喜。 这正是陵山。 无夷面色肃然地站在上，垂眸看着下面或叫嚣或求救的巫妖，心中越发平静。他扬声道：“此处为人族领地，若想上山避水可另寻无主山头。” 先前人族迁移时无夷特意吩咐都去有山神的山，附近没有山神的山可还有许多，只要巫妖想去他们也不会阻止。毕竟无夷只是不愿用人族冒险，可不是想彻底断了巫妖的生路。 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巫妖们不想继续奔袭，对视间眼中竟是残忍狡诈。由于有香火做成的结界，不少巫妖无法闯入便都哀声求饶，听得好不可怜。 也有巫妖见无夷面色冷硬不会心软，为逃命便先行离去，与那些狡诈的族人分开。 无夷对此视而不见，甚至直接将巫妖哭诉的声音屏蔽在结界外。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清醒，一些生性良善的人族见状都面露哀戚，在一旁犹豫着想给巫妖求情。尽管在此之前他们都痛恨妖族，可昔日的仇敌如今跪在脚下哀嚎，到底让他们生出不忍之心。 “神君，这......不如开个口子让他们进来？弱水马上就到我们这边了。” 一听有人开口，不少早就意动的人族纷纷求情，甚至为数不少。这让不少清醒的人族面露震惊，看着身旁平日里很是正常的同族，又不着痕迹地远离他们。 是个人都知道巫妖的杀伤力，更别说巫妖都能用人族的血肉修行，这会儿放他们进来就是找死。这些人竟然这样愚蠢，再不远离恐怕还会连累自己。 无夷冷笑一声并未答话，而是看着山下的巫妖怒斥道：“再不离去便视为挑衅，定斩不饶！” 这些巫妖并非是主战场的大能，而是在边缘处浑水摸鱼的小喽啰。但再废物的巫妖也都有地仙天仙的修为，这会儿见无夷胆敢如此放话都怒气上头，干脆想要一拥而上占据陵山。 陵山山神先前要安置人族便早已累得不行，这会儿坐在蒲团上冷眼看着。而先前那些求情的人族看着面露狰狞的巫妖都被吓了一跳，面色铁青，不敢看同族的眼睛。 无夷伸手拔剑，身上的杀伐之气冲淡了寻常的温和雅致，抬手就将率先攻上来的巫妖打杀。河神杀气腾腾的一面也震住不少以为河神温柔亲厚的人，再不敢存着那些蹬鼻子上脸的想法。 无夷不知还有意外之喜，杀伐果断下不少巫妖都害怕了。洪荒众仙神可都知道人神能借着香火越级发挥实力，这会儿也不敢与无夷干耗，见弱水马上就到山脚下便赶忙离开。有些来不及逃跑的巫妖被弱水追上后便顺便化为飞灰，看得人们头皮一麻。 第31章 人神们都被一一叮嘱过， 自然是顶着压力也不肯放逃难的巫妖进来。索性香火构成的屏障对巫妖都极为有效，人神们勉强挡住了巫妖的攻击。 但架不住有脑子出问题的人族，看巫妖可怜就请求人神帮忙， 传递出的香火也透露出接受巫妖的讯号。当超过半数的人族都被这些人感染从而同情巫妖时，香火结界便对巫妖失效，导致有巫妖族直接闯了进来。 一只， 两只......闯入的巫妖大开杀戒，人神修为不高只能勉强护住一部分站位靠后的人族。不少因为同情巫妖而靠近结界的人族头一个就被巫妖杀死，显得既可怜又可恨。 发现问题的人神连忙传讯给无夷， 好让所有人神都不要掉以轻心。无夷收到后便迅速传给所有人神， 让他们安抚好人族，别让巫妖钻了空子。 弱水滚滚前来，在青岳和无夷紧张的注视下未能突破香火结界， 陵山山体也好好的。无夷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担心出事了。 远处的圣人们终于完成补天，天地看似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天边不断流泻的弱水也渐渐止住。解决源头后大能们也有心情收回弱水，但因为地势问题弱水已经不能倒流回到天河，便干脆将弱水引到一处不起眼的大泽中保存。 巫妖死了九成九， 还活着的都是不起眼的小妖小巫，修为高的没几个活下来。若非还有女娲与后土两位娘娘在，两族直接灭族都有可能。而巫妖大战遗留的业力自然会算到所有参战的巫妖身上，自此尚且存活巫妖只能如昔日龙族凤族一样， 背负着业力开始艰难的修行之路。 补天过后，天道也开始清算功德。从十金乌乱世到补天结束， 有功德算功德，有业力算业力。夸父虽说陨落， 但属于他的功德也一分不落地跟随他转世，但夸父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 庞大的功德光柱只女娲娘娘就占了五成，其他圣人占三成。远远观望的人神们见事情解决也欢欣鼓舞，从心底感谢圣母娘娘救世的功德。顺带将这番盛景描述给无法亲眼见到的人们，所有人都在欢庆逃过一劫。 剩下的两成功德就归于天灾中护佑大陆生灵的仙神们所有，其中手持地书的镇元大仙赫然在列。 但被功德光柱笼罩的女娲显然并不算高兴。她的亲兄长在战中陨落，还背了一身业力转世，可像而知会有什么结果。掌管六道轮回的后土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妖族，但做些小手脚就够失去修为的妖族们喝一壶了。 第31章 女娲越发头痛，心中不免庆幸自己身后还有人族。如今来看，日后的天道主角是人族无疑，那些死去的巫族要复生自然是以人族的身份为上佳，这也算自己对后土的掣肘。 她思忖片刻，抬手将自己得到的功德中分了一成出来挥洒向大地，尤其是有人族生存的地方。霎时间被弱水侵蚀地满目疮痍的大地又恢复了昔日郁郁葱葱的模样，人们得到功德后也百病全消，耳聪目明。 这样的举动自然让人们对圣母越发感恩戴德。 无夷等人神不仅得到了来自天道的功德馈赠，还得到了来自圣母的功德，一时间都极为高兴。功德可是好东西，可以用来修行巩固修为，也可用来修复暗伤，更可以用来炼器！可以说是洪荒一等的天材地宝，还是旁人夺不走的天材地宝。 敖丙因为帮着无夷上传下达，前前后后又是帮无夷调水，又是帮无夷护持人族，也得了不少功德。原本因为担忧无夷而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面上带出些微笑意。 天道出面奖惩意味着此事彻底结束，不会再有余波，因而无夷等人神便打算带着人们回到原先的部落。 可偏偏出现了意外。 没有丧生在弱水中的巫族都悄悄到达地府，在后土的帮扶下生活在地府。而妖族远不如巫族团结，既然逃出来就想在人间作威作福，不少小妖干脆圈地为王不打算离开。 这给人族部落出了大难题，原先部落都在极好的地方，现在大多却被妖族占了，这让人族如何甘心。因此在发现有妖族后不少人族就果断请求人神的庇护，要将妖族赶出人族的地界。 无夷并没有拒绝，在与一众人神商议后便联合起来，一起从北至南扫荡所有山川平原，遇到犯事的妖族要么赶出去要么杀掉。足足用时五年，人族大地才终于恢复先前的平静。 当然也有漏网之鱼或是擅长隐匿的小妖，但无夷只需保证没有大批妖族占据人族领地即可。毕竟这里虽说是人族占据的地方，但妖族也是洪荒的生灵，更别说人间也会有花草鱼虫成妖。无夷还没那么大本事赶走所有妖族，否则就是得罪所有生灵。 五年的时间也足够所有人神都臣服于河神，他们甚至定下每隔十年前往河神宫朝贺的规矩，正式确认河神统领人神的地位。而河神在人间的地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人族在见到河神的能力后，在祭祀本部落供奉的人神时也会额外供奉河神来祈求庇佑。 河神宫。 经历一场大难后，人族提供给无夷的香火远超平常，更别说天道也降下为数不少的功德。无夷回到河神宫后就马上闭关，试图借功德冲击瓶颈。 他早在巫妖大战结束后就察觉到真仙境界的松动，只是当时人间有不少巫妖作乱，无夷也无法置身事外。经过这五年辛勤，无夷又多得了不少功德与香火，此时晋为玄仙自然更为容易。 无夷五心向天闭目调息，体内奔腾的神力一寸寸浸润经脉，使得全身的经脉都闪烁着点点金光。待运行两周天后，丹田处的神力渐渐凝结成雾状，氤氲着非凡的力量。 “轰”得一声，丹田中下起细密的神雨，天空中也响起阵阵雷声。无夷忽而睁开双目，眼中神光四射却又在一瞬间收敛起来。 无夷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有些震惊地感受自己力量的变化。河神掌握河水极为正常，但升到玄仙后竟然还可掌握天象？雨雪霜雹，甚至与雨息息相关的雷电也可掌控一二，这真的是河神的力量吗？ 在此之前，不管是水还是天象，这可都是龙族生来就有的力量。 尽管其他的神仙也能凭借本身的能力做到这一点，可龙族却是天生便可掌控，绝不可混为一谈。能做到这些的神仙少说也要有大罗金仙的境界，整个洪荒如今都难寻这样的人物。可无夷只是区区玄仙...... 无夷想到与黄河相连的东海，总觉得天道似乎没有那么大方，竟愿给自己这样大的权限。除非在天道看来龙族不可长久，而无夷这个河神本身也......不可长久。 无夷心头一跳，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揣测。 他先前便猜测在人族繁盛之时人神会一同繁盛，可巫妖之战过去，原本该涌现出的诸多人神却不见踪影。远的不说，夸父可是救下诸多人间生灵，按常理来看就该在陨落的一瞬成神。但天道却将夸父应得的功德押后，使夸父入了轮回后再享功德。 虽说天道并未苛待有功之人，仍降下功德，但放在以前能成神的人现在却没有成神，足以说明问题。 也因此，无夷突破后未曾直接出关，而是在静室中沉思。他从头捋了下开天辟地之后发生的大事，骤然起了一身冷汗。 天地主角的变化不只是种族变化，还要顺带消灭一批修为高深的神仙。人族因弱小有智而得天道宠爱，在一众修炼天地灵力的神仙中，借着功德与香火修炼的人神如黑夜中的火光一样显眼。 不由自主地，无夷想到现在威风凛凛的圣人弟子。 无夷不敢深想，只觉似乎走进了死胡同。修为高深是个死，修为低死得更快，好像怎么也寻不到活路。现在权柄被渐渐稀释的龙族就是前车之鉴，就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免受这一灾。 他沉了沉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天道不会把人逼上绝路，也许还有自己未曾发现的法子。无夷为了转移注意力干脆把定河珠取出重新祭炼，在里面加入新得到的功德之力，进一步提高定河珠镇河的能力。 无夷一闭关前就因无法管理河神宫而将一应事宜暂且托付给敖丙。敖丙得到心上人的嘱托自然无有不应，每日兢兢业业坐镇河神宫。河神宫的属官们渐渐也都认可敖丙，因而也俯首听命，不敢有丝毫违逆。 当然，来自人族的认可也是属官们认可敖丙的原因之一。 巫妖战后人族开始以明生真人的身份供奉敖丙，这也让人神一脉都接纳了敖丙代河神宫出面。不过也不独敖丙享受这般待遇，似镇元子大仙这样在大灾中护佑人族的神仙也被人族一同供奉。 这些神仙非人族出身，原也只是心怀苍生不忍洪荒生灵惨遭屠戮才出手庇佑。但这样的善行显然被人族上下重视，也为这些神仙们结下善果。 这对那些神仙们算是意外之喜，消息传出后也让不少原先视人族于无物的神仙们开始看重人族。希望通过帮助人族，来得到人族的供奉和崇敬。 而此时，重新组建的天庭也在艰难运转，只有一些修为不高的神仙愿意前来任职。 第32章 天庭原先被称为妖庭， 是妖族聚集地。但巫妖两败俱伤后残余的妖族无法再占据这般洞天福地，妖族仅剩的小太子也躲进女娲娘娘的道场避难不出，妖庭便被道祖改为天庭。 天庭名义上统领洪荒所有生灵， 昊天上帝统领男仙，西王母统领女仙。人族自然也在天庭统治之下，只是现在天庭并未太过注意而已。毕竟天庭的人手极其匮乏， 堪堪搭起一个草台班子，没有多余的人手去管理人族。 况且人族还有人神暂且撑着，不用太过操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填充天庭的人手。想到仗着圣人不服管教的男仙女仙们， 玉帝和王母相视无言，默默叹气。 王母愁容满面道：“天庭初立，你我名义上统领众仙， 但一点实权也无。师兄们也不愿放弟子们来此，这可怎么是好。” 道祖将此事交托给他们二人，西王母绝不愿意这样草草收场。可他们修为只有大罗金仙，别说圣人门下，就是洪荒中一些老资格的神仙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他们二人真正能管理的可能就是巫妖残部，新生的草木精灵以及人族。 甚至就连人神们， 也可能听调不听宣。 玉帝紧跟着叹息，忽而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道：“龙族许久没有露面，但身为上古神兽应当还有不少底蕴。你我身为正统， 龙族式微必不敢反抗，为何不招揽龙族呢？” 王母仔细一想， 也道：“我们不指望招揽那些大罗以上的，玄仙金仙也足够我们用了。不如你我去信一封， 召龙族归顺天庭。” 龙族身上甚至还背负祖先遗留的业力，王母可不怕龙族造反。况且巫妖战后洪荒不少地方也荒废了，正好让龙族行云布雨，让这些地方重现生机。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些功绩足够新生的草木精灵对天庭感恩戴德了。 两仙相视一笑，一封诏书便飞往东海。敖丙原本身在河神宫，被东海龙王召回后也连忙交接事务回了东海。 四海龙王及嫡系成员汇聚在东海，一起商讨这封来自天庭的诏书。龙王唤敖丙回来，也是因为敖丙在人间的声望不小，想听听他的意见。 东海龙王的龙爪点了点珊瑚座椅，沉声道：“召龙族入天庭，我们不得不去。只是究竟要怎么去，你们都说说。” 是的，龙族的气运低迷，必须出世才能为龙族取得一线生机。此番天庭召见便是机会，一旦成功龙族的未来便有了保障。可天庭的主事人只是大罗金仙，不免让龙王有些犹疑。 第32章 龙族就算式微，准圣还是很有几个的，大罗金仙也有不少。就算天庭是正统，可往前数龙凤巫妖哪个不是自诩正统呢？龙族又不是没有辉煌过，不至于眼皮子浅。。 西海龙王一拱手，捋着两根龙须道：“让小辈们去就是了，我们去未免太自降身份了。” 论修为他们同为大罗金仙，谁也不比谁低。要是龙王也向玉帝王母俯首称臣，难免太给天庭面子了。 此言一出不少龙族都附和，觉得龙族没必要太放低自己。倒是敖丙眉头微蹙欲言又止，让上首的龙王看在眼里。龙王见状便道：“丙儿有何见解？” 敖丙起身道：“父王，天庭不可小觑。据说几位……也都放了身外化身，最高者也只是六御之一，未曾有高过昊天上帝的。我们龙族底蕴再深，难道还能比过那几位？” 这话说得在理，只是龙族并不太想承认。众龙族沉默之时，目光也不着痕迹得落在敖丙身上，总觉得这个年纪尚小的龙族成长了不少。 敖丙轻声道：“妖庭可不比天庭啊。” 昊天上帝是道祖门下出来的，六御和老君都有圣人的影子，怎么看天庭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至于天庭的人手修为低下就更不是问题，因为人族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修行！ 天庭那三瓜俩枣管别的地方不够，管人族是足够了。 东海龙王沉声道：“若龙族归顺，本王要为龙族搏一个什么位置才好？” 他倒是没考虑人族，一群修为不算高的人神能做什么？就算人族是天定主角，大多人族不能踏上修行之路也是人族巨大的短板。虽不能得罪，但也能远远躲着。 敖丙只摇了摇头，饶有深意道：“父王，重要的不只是所谓的品级，还有你所在的位置能做什么。” 话不必说得明白，众龙族已经明白敖丙的意思了。龙族生来便可行云布雨，如今洪荒因为巫妖大战而荒芜不少，这正是龙族的机会。况且还能借着天庭的名义行事，就算一些性情怪异的神仙也不会把龙族怎么样。 天庭就算再废物，背后可也有圣人们的影子。就像孱弱无比的人族，背靠女娲娘娘照样能在强敌环伺的洪荒里偏安一隅。 能带着龙族低调行事的东海龙王显然也不是弯不下腰的龙，当即便决定他亲自应召上天庭。在天庭中圣人分身都要矮一头，他这个老龙低头算得了什么。况且现在天庭空置，他正好带着龙族填充空缺，在天庭占据有利地位。 东海龙王作为成名已久的大罗金仙都能如此，其他四海龙王当然也不会硬挺着。说到底天庭背靠圣人，可比妖庭可靠多了。 接下来的事就跟敖丙这个小辈无关，龙王们自会为龙族争取最大的权益。敖丙不知商议的结果，他留下书信后就离开东海，返回河神宫。敖丙身为小龙没必要掺和太多，不然会显得太多事。 此时的无夷刚刚出关，正在翻看这些年的公务。 他这次闭关出来后就是玄仙，让河神宫的属神以及河兽都挺直腰板，不像从前没有河神庇护时的瑟缩。很多得到消息的人神也都第一时间送来贺礼，同时请求前往河神宫朝贺。 无夷将时间定在第二年河冰消融之时，又让鱼渊按着亲疏远近回礼，这才能坐下来好生处理公务。虽然敖丙也帮他解决了不少，但还有一些是只能河神决定的，敖丙也不好僭越。 白龟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解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预想的解决方案，给无夷省了不少事。一旁的鱼渊也不甘示弱，见缝插针汇报自己这些年打理河神宫对外的人情往来的成果。 这让无夷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对他们多加夸奖安抚一二。 正在此时，敖丙从龙族回来，听无夷夸赞白龟和鱼渊不免有些吃味。他佯装醋意道：“神君偏心，我为你在河神宫坐镇半年之久也不听你夸，可等我一走你就背地里赞白龟丞相。” 白龟知道这位来历成谜的明生真人对自家河神的心思，闻言也不计较，乐呵呵道：“您处理事务时神君闭关，神君出关时您又不在，自然听不见。” 无夷一笑，起身作揖道：“这就是我的过错了，还未曾感激真人帮扶良多，我才能放心闭关。” 敖丙见无夷如此也笑道：“这样说，日后我要求神君帮忙，神君帮吗？” “你我相交已久，我何曾拒绝过你？”无夷无奈一笑，“还请明生真人再帮我一把，一走就是数年，不少河神宫的事我还不清楚呢。” 白龟和鱼渊见状对视一眼，心中颇有些狐疑。但无夷也并未撒谎，果然让三人细说这些年黄河里各族群的变化，以及周边人族部落的事情，三人也顾不上多想什么。 无夷没有在意他们的走神，耗费五日才将这半年多的变化捋顺。这放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但巫妖战后人族少了一大威胁，族群越发繁荣，是以岸上发生的变化极多。 而河中变化就更大了，不少水兽听闻河神威名，又发现河中灵气越发充足，都举族搬迁到河中生活。不过族群多了矛盾自然也多，不少族群见面就开打，扰得河中各族不宁。 一口气说完这些年河中的变化，敖丙双眼无神地靠在无夷肩膀上说道：“神君，可能放我们歇歇？再这样下去就要出......命了。” 敖丙好险将龙字吞下，小心翼翼瞅了无夷一眼。幸而白龟和鱼渊也都极为疲惫，吸引了无夷的注意力，这才没被无夷发现。 无夷揉揉发疼的额角，颔首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鱼渊，这几日你联系一下黄河中生活的水兽族群头领，定个时间让他们过来。” 白龟和鱼渊应下，敖丙则在他们离开后化成一条小青蛇，软糯糯地游走在无夷的手腕上。无夷闭目沉思，无意识地揉弄着手上软乎乎地小蛇。 黄河的繁荣在他的意料之内，人族的繁兴也预示着第三位人皇即将出现。只是这次人神的角色会是什么，会是压制人神发展的人吗？ 无夷可不觉得人神能插手人族内部兴替，身为人神只需要在有外界伤害时庇护人族，不见得非要与人族政权掺在一起。 但那些身在局中的人也许并不这么认为。 人性复杂，尤其还有地府这个可以洗去人族记忆的轮回之所，只需要一两代人的时间，人神就会成为过去式。很显然，大多人神也不会在意他们在人族的风评，毕竟他们是能借香火修炼，可不是离了香火就活不下去了。 那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第33章 无夷未曾想过人神能千秋万代， 是以他猜测到人神会淡出人族的生活时只是担心人神会以何种姿态落幕。若能功成身退还好，若天道不想让这群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说不定会再一手炮制出“巫妖大战”。 他确实愿意为人族的利益而战， 但绝不愿意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陨落。 无夷盘着手里的小蛇，轻声道：“也许等第三位人皇出世，我该去见见。” 敖丙被无夷捏地有些晕乎乎， 闻言接话道：“第三位人皇？已经出来了吗？” 无夷一笑，说道：“早着呢。不过我猜等天庭腾出手，封赏人神的诏书也就该来了。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天材地宝赏赐下来， 正好给你做个蜕皮用的法宝。” 他虽然是玄仙， 但跟天庭可是没得比。况且背靠大树好乘凉，接下天庭的诏书于人神而言就是多拿一份俸禄罢了。 多个名义上的昊天上帝而已，他们人神的神位是天道给的， 自己修行的功德换的。这位昊天上帝但凡聪明些就只会选择拉拢人神，稳住人族，不至于派神仙过来抢神位。 敖丙闻言清醒过来，紧张地回忆了一下，确认龙族可没有蜕皮这一说。他尴尬地吐了下蛇信：“我都是真仙了，蜕皮还早着呢。不如做个......做个磨牙的珠子？” 龙族磨鳞片磨爪子倒是常事， 现在不能暴露龙身，他可是好久没有磨爪子了。等等，无夷方才说什么？天庭封赏的诏书？ 敖丙连忙支棱起蛇身，蹙眉道：“天庭？难道要让天庭那群神仙接管人族吗？” 恕他直言， 那些神仙可不怎么接地气，别到时候又把人族搞得一团糟。人族能有如今也有他的一份心血， 敖丙不想眼睁睁看着人族出现乱子。 无夷神色莫测道：“人族终究是人族的，人神不是人， 神仙更不是人。我总要为人神谋一个好前程，我看天庭就不错。况且天庭再厉害，如今庇护人族的也只是人神，他们夺不走什么的。” 说实话，自从有人族部落试探着同时供奉好几位人神后，人神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许多。原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生怕被人抢了香火亦或抢了别人的香火，但后来意外发现人族同时供奉人神时香火也不会减少。 虽说忠心信徒会产生更多的香火，但广撒网后得到的香火大差不差。 是以不少人神都开始组团行动，邻近的山神水神土地神等一起庇佑人族部落，得到的反而更多。这也是无夷能整合人神的基础，不然光是香火问题都会让人神们裹足不前。 第33章 敖丙敏锐地从无夷的话中察觉到不对劲，人族终究是人族的？他将这话记在心里，温声道：“道长所言从未出错，人神们定然感念在心。” 他顿了顿，有些犹疑道：“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一个部落，首领带着巫族的气息，像是巫妖大战后转世的巫族。更奇异的是，首领的妻子身上有妖族转世的气息。” 敖丙不知这算不算重要，毕竟男女之间的情爱无法影响大势。但牵扯到巫妖，这让敖丙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巫妖可还有残部，万一这些转世的巫妖恢复记忆后想在人族掀起大战可怎么好。 无夷眉心微蹙，垂眸道：“咱们一同去看看就是了。若真有异常，也早日禀明天庭请其做主。” 经过地府一同清洗后还能再灵魂上留下前世的印记，足以见他们生前的修为之高。若真是这样的情况，无夷可要把这个麻烦丢给天庭，免得人族受难。 敖丙一想也明白无夷的意思，笑着盘在无夷的脖颈处道：“那咱们就快些出发吧。” 就在无夷与敖丙正要离开时，忽而有河兽进来传话道：“神君，外头来了位眉须皆白的老神仙，修为不可测，说是有圣旨。”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无夷笑道：“可见话是不能瞎说的，刚说完此事就真来了位天使。也罢，快请老神仙入河神宫。” 河兽听令连忙去请，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敬畏。 且说奉昊天上帝前来的太白金星，一路走来见了黄河下的盛景以及河中属神、河兽们各司其职，心中对这位人族出身的河神更为敬佩。早听说这位河神能耐大，今日见河神宫这般景象也能想象出这位河神温和又不乏果断的模样。 无夷带了河神宫一些高级的神官在殿外迎接，见一老神仙过来心中便是一凛，这位玉帝特使修为正是金仙。都说什么大罗金仙遍地走，金仙不如狗，但巫妖大战一结束金仙也变得尊贵起来。 太白金星主动开口道：“我乃玉帝特使太白金星，今奉玉帝之名请河神无夷上天，拜受仙录。” 无夷笑着作揖道：“劳烦老星走这一趟。只是不知人间诸多人神，天庭可有安排？” “自有特使前去，河神很不必挂心。您受封河神为正五品，需面见玉帝才是。其余水神受封七品，山神受封八品，土地神受封九品，倒不必与您同路。” 无夷放下心，客气道：“是该大摆宴席为您接风，快随我来。” 当然，无夷可没真打算招待这位特使，说话也只是客气一下罢了。太白金星显然也明白，连忙推辞道：“要务在身不敢耽搁，就请河神与我一同上天，面圣之后再行宴饮。” 无夷便吩咐道：“与明生真人好生看守河神宫，莫要懈怠。” 说完便与太白金星一同乘祥云离开，让不少河兽颇为艳羡。敖丙则化为人身，替无夷稳住河神宫的局势。不少人神发来讯息打探，敖丙也将无夷的意见传达过去。 太白金星也没想到河神竟会说走就走，还将河神宫交给那位来历不明的明生真人，一时也有些诧异。但见无夷丝毫不拖泥带水，太白金星也只好随着无夷一同上天。 他倒是不觉得堂堂金仙去迎接玄仙有什么不好，这位河神的不凡他也是有所耳闻。况且现在天庭都乱糟糟的，能先稳住人族就先稳住，别让天庭四面受敌才好。 无夷不知天庭发生的事，但天庭会敕封人神早在他意料之内，是以无夷只是惊讶于天庭来得太快。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但想到玉帝的大罗修为以及圣人的身外化身，无夷心中默念静心咒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天庭。 守门的大将笑着行礼道：“老星一路辛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河神吧？” 无夷颔首权当回礼，太白金星乐呵呵道：“河神受封五品，我这是引他觐见玉帝。你们厮见过，日后可不要当不认识。” 略寒暄几句，太白金星就带着无夷径直往玉帝所在的金殿去。途中仙娥神仙无数，衣袖飘香，衬着天庭烟雾弥漫的景象也颇有一番趣味。 无夷谨守礼节没有东张西望，但心里却评估了一番天庭的实力。不少路过的神仙修为都在真仙玄仙，一些仙娥甚至只有天仙修为。至于金仙也只见到太白金星一个，许是别的地方还有。 看来天庭高层确实有大罗金仙以上，但显然中层严重不足，倒是底层的天仙真仙不少。这也让无夷松了口气，人神们不少实力都在天仙到真仙阶段，他们入天庭受封应当不会有波折。自己身为玄仙更不必担心，目前看来五品在天庭还是很有价值的。 待两人到达金殿外时，太白金星叮嘱道：“今日陛下和老君、大帝们想来都在，您可不要失礼。但陛下宽厚，便是有一二不足也没什么。” 无夷淡淡一笑，心中却莫名有些紧张。老君和大帝们，这不就是圣人们的身外化身吗？那可是历万万劫数而不灭的圣人，与女娲娘娘同一阶层的圣人啊！ 外面传话的小仙见太白金星带着无夷过来便连忙入内传话，出来后便一脸严肃道：“陛下请河神无夷入内觐见。” 太白金星颔首一笑，带着无夷进了金殿。 乍一进殿无夷便察觉到数道强横神识向自己扫来，无夷不由垂首以示恭敬。两边列着的天官神将们都看着天庭里头一个人族出身的神仙，暗自评估他的价值。 一些从前未听说过无夷的神仙发现他竟有玄仙的修为后都有些惊讶，尤其这位河神一看骨龄便不超两百。这样的天资放在洪荒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与河神有些利害关系的神仙就更关注无夷，例如同样掌水的龙王。尤其龙王可是很清楚他的三太子这些年都跟在无夷身旁，对无夷隐约有些好奇。 金星启奏道：“臣领圣旨，已宣河神无夷到殿。” 无夷见金星开口便估摸着距离停下，稽首道：“河神无夷，见过昊天上帝。” 玉帝垂帘道：“起吧。文选仙卿，今封河神为正五品水神，号澄清神君，掌人间黄河，你且将河神名号记入仙录。河神无夷，受封后应当尽忠职守，不可懈怠。” 文选仙卿连忙出列应下，无夷也作揖道：“臣定当如此。” 文选仙卿便引着无夷一同下去，并未在金殿停留。待出了金殿，文选仙卿有些羡慕道：“没想到河神在人间都能修成玄仙，真是天资非凡。” 无夷笑道：“不过是借着香火与功德修炼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文选仙卿在天庭这般洞天福地修炼，才让我等人神羡慕。” 这话让文选仙卿颇为自得，也不吝于透露天庭的信息，便与无夷攀谈起来。言语间又将五品官的俸禄说了，颇有些回味道：“那可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多少神仙闻都没有闻过呢。” 无夷惊讶道：“未曾想天庭如此大方，连蟠桃这样的圣物都拿出来当俸禄。我在人间都没见过什么天材地宝，如今可是开眼了。” 说完又奉承几句，惹得文选仙卿越发高兴。两人谈笑间就将无夷的名号记在仙录上，又领了天庭的赏赐，这才送了无夷下界。待无夷离开后不久，人间的人神们也三三两两被引到天庭，拜受仙录。 虽说他们得到的俸禄不如无夷，但这些天材地宝已经是从前未曾受用过的，因而也极为高兴。这让天庭的不少神仙轻视的同时也放下戒备，认为人神不足为虑，抢不了他们的饭碗。 第34章 在天庭封神事了后， 无夷就带着天庭给的赏赐下凡。要么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呢，不少东西可是有钱都没处买，天庭还是挺大方的。 敖丙见无夷回来便笑道：“天庭是什么样的， 快说与我见识见识。” 无夷摇头道：“景致也算寻常，里面的神仙倒是修为不错。我看大多修为不算高，便是玄仙去了也能占得一席之地。不过倒是好处不少， 天庭赐下蟠桃和不少用来炼器的天材地宝。” 他一一摆弄着，低声道：“我看这些星辰砂不错，正好给你炼个磨牙的星辰珠。” 星辰砂是星星碎裂后形成的砂石， 用它炼器会让宝物自带一层星辰的光辉以及坚韧。放在以前也算难得的宝物， 但巫妖大战不知损毁了多少星星，这些星辰砂放在现在也算不得什么了。 敖丙双手撑着下巴，有些甜滋滋地笑起来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无夷也将天庭给的东西都归类好，心里已经计划好要炼制什么宝物。待时间差不多时，无夷才道：“我们还未去那个部落，不如现在就去？” 敖丙坐正身子，笑道：“我看了最近的路线，两个时辰就到了。” 无夷看着敖丙的笑颜怔愣一瞬， 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神色，若无其事道：“好。” 尽管他早已习惯了敖丙的帮助，但还是会时不时为敖丙的贴心动容。更别提敖丙不是人族却也为人族尽心竭力，无夷心情极为复杂。 第34章 他张了张口， 决定这次回来就跟明生说清楚。至少在未曾放下肩膀上的担子时，自己是不会接受明生的心意。若明生愿意等， 自己也绝不会辜负他。若是不愿......那明生也是河神宫永远的朋友。 敖丙不知他日夜盼望的事即将实现，引着无夷一起去寻后羿。 后指首领， 羿是首领的名字。这样的排列并不少见，可偏偏与当年继承后土部落的大巫后羿同名，不免让人生出些许疑窦。 无夷和敖丙在半空中隐身，俯视下面人来人往繁荣的部落。无夷的神力化为清风扫过此处，他微微蹙眉道：“确实如你所说，竟然同时有巫妖二族的气息。” 巫妖二族可谓有血海深仇，论理放到一个人族部落里他们也不会友善，但眼前的部落却极为正常。 敖丙扫了一眼下面的景象道：“首领的妻子是妖族转世，首领就是那个巫族转世。你瞧，就是那个人。” 说着还给无夷指认，无夷倒吸一口凉气道：“巫妖结为夫妻？” 这绝对有诈！ 若说从前还有巫妖相恋，待巫妖大战后两族就是生死仇敌，怎么可能还会结为夫妻。再说，巫妖大战就是六年前的事而已，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有十五、六岁了。更别提人族部落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由原先的女首领多见变为男首领多见，这绝不是巧合。 无夷暂且不去想年龄的问题，毕竟洪荒里奇人异事不少，便是人族也有生下来见风就长的人。灵魂气息做不了假，幕后之人想用年龄迷惑他们也未可知。 他蹙眉道：“人族是圣母娘娘所造，女性能繁育子嗣，我们从来都以母为尊。不少部落更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极少有男首领的存在。若非神农氏发现五谷、亲尝百草，于人族有着贡献卓越，他也不会是人皇。” 无夷不由得想到先前弘农部落附近那些小部落发生的动乱，似乎当时就有这方面的趋势了。他呢喃道：“是谁对人族下手了吗？” 敖丙出身龙族，对这些并不敏感。在洪荒的神仙们看来修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男仙女仙只有名号上的差别。四海龙王里以东海龙王为尊也只是因为东海龙王修为高深、老谋深算，并非因为他是雄龙。 是以敖丙并未说什么，但他却相信无夷的判断。任何在短时间内发生的变动，无论看上去有多正常，内里却一定暗藏玄机。当初龙凤大战就已经让龙族吃够了教训，敖丙可不信“巧合”。 就在两人深思之时，下面首领夫妻俩似乎开始吵架，也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无夷看着身强力壮的后羿在柔弱娇美的嫦娥面前伏低做小，心里难免有些腻歪。 尤其这后羿一身气力，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善使弓箭的高手，理应在外带队狩猎。这嫦娥身为首领的妻子，本该带着部落的女人们采集、种植。但身负重任的两人青天白日就在房内虚度，嫦娥还哭哭啼啼什么青春不再，简直...成何体统！ 但无夷也未曾说什么，眉心微蹙听着两人的谈话，在听到后羿保证为嫦娥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时整个人都气笑了。敖丙也有些无言以对，不知是不是该为后羿的愚蠢鼓掌叫好。 什么是长生不老？就是大罗金仙的寿命也有穷尽之时，更别说小小的凡人了。这嫦娥的出发点若是求仙问道无夷还要高看她一眼，偏偏人家就是觉得自己变老后会丑陋，不得夫君喜爱。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人神们只管庇护人族，如无意外甚至不会主动出现在人族的视线里。嫦娥一个凡人女子，究竟是从哪里得知长生不老药的，甚至还知道这药在西昆仑的西王母手中。 后羿却浑然不觉异常，满心都想着怎么讨好心爱的妻子。 无夷揉了揉眉心，放出神力召唤附近的人神。正巧土地神就在附近，连忙应召上前。 “神君有何吩咐？” 无夷和敖丙落在地上，指着前面的部落道：“你可有察觉这部落里的异常？” 土地一愣，有些迟疑道：“倒是有些许的巫妖气息，但想着是转世时未曾清洗干净，我便未曾上报。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这首领夫妻两个与其他人族行事格外不同。” 她当土地神也庇护过不少部落，真正结为夫妻的人很少，大多是走婚或是意外得来的孩子。不过凡是夫妻，他们之间的感情都颇为浓厚，让人见了便会心一笑。 但这夫妻俩的异常之处并非感情深厚，而是其他人为生存奔波时，他们都能淡定无比地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若非这后羿堪称神射手，其他男人女人也都能顶事，这部落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无夷颔首，说道：“看紧这夫妻俩，无论大小事一有动向直接传讯给我。” 待土地神离开后，敖丙问道：“依你之见，是谁在其中搅乱呢？” 无夷摇摇头，有些不确定道：“从土地的说法来看，这夫妻俩似乎只祸害了自己。我也想不出后羿去西昆仑为嫦娥求药成功后对人族有什么危害，更别说其他。但巫妖凑在一起准没好事，也许与巫妖残部有关？” 话虽这样说，但无夷的神情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给敖丙使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迅速回了河神宫。有些话不好在外说，但河神宫是天道赐予，屏蔽一些乱七八糟的神识还是很有用的。 两人一回河神宫就将禁制打开，敖丙还叮嘱河兽们看紧神殿，别让旁人摸进来。待交代齐全后，敖丙才化身小蛇呲溜一下游到无夷手旁。 无夷在水底时也喜欢将鱼尾放出，鱼尾处的薄纱轻轻飘荡在水中。他沉下心，低声道：“巫妖大战的开始便有蹊跷，天庭初立后缺乏人手也有蹊跷，现在人族的场景更有蹊跷。” 敖丙仰了仰脑袋，无夷轻笑着揉了下，方才说道：“十金乌早就习惯每日轮值，忽然十日齐出，怎么想怎么怪异。更别说后羿身为大巫，应该很明白两族需要暂且冷静，避免生死大仇，却偏偏在万众瞩目之下杀死九只金乌。” 他最后轻叹一声，目光复杂道：“依着人族自然发展，以及神农人皇的情况来看，权力由母系转为父系是正常情况。但时间跨度少说要在百年之后，怎么也不至于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敖丙忽而沉默下来，不由得想到昔日龙凤大战的情形。他有些迟疑道：“许是天道就是这样安排的？” 无夷并未说话，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天道只管大势，不可能面面俱到。” 天道要管理整个洪荒，还要推演未来的趋势，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些许小事上。就比如巫妖大战的发生是大势，但发生的时间以及结果却是小势。再比如......人神会退出人族的世界是必然，但什么时候退出以及人神的结局是小势。 无夷从巫妖之战的开场开始回想，或多或少参与其中的上至圣人、下至普通生灵似乎都没得到好处。只有置身事外的两位西方圣人安然无恙，甚至在战后还得了一部分妖族残部的投奔。 甚至原本西方贫瘠，没有多少生灵愿意在西方安家，但东方大乱后不少生灵都举家搬迁到西方。怎么看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就连圣人们也找不到端倪。但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恐怕两位圣人联手确实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嫦娥后羿，原本不能共存的巫妖成为夫妻，似乎也有圣人的手笔在。至于目的，也许是要借嫦娥后羿的事挑起巫妖残部的争端？ 敖丙见无夷久久不曾说话，试探般开口道：“可人族权力更替似乎没有没有额外的好处，幕后之人图什么呢？” 第35章 敖丙与无夷的谈话到底没有进行下去， 毕竟涉及到圣人，不是无夷能随意揣测的。无夷能做的也就是看紧那对夫妻，顺带查清楚人族部落内的变化。 正巧天庭对人神的封赏刚刚结束， 不少人神需要置换手中的宝物，无夷便借此机会邀请所有人神到河神宫。人神们名义上受天庭管辖，但实际上还是以河神为尊， 因而无夷一发邀请函人神们便都积极响应。 白龟丞相带着河兽们布置道场，无夷便趁着这段时日炼制答应给敖丙磨牙的星辰珠。因着是用来磨牙，珠子本身的硬度与耐磨度最为重要， 其他的攻防能力倒是其次。 在炼制时无夷突发奇想， 还将一颗蟠桃也融入其中，整个珠子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桃子的清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隐隐有轻盈之感。 这便是蟠桃本身的作用， 凡人吃了百病全消、立地升仙，仙人吃了益寿延年。虽说因为被炼在星辰珠内功效削弱许多，但这蟠桃香也能提神醒脑。 当敖丙百无聊赖在无夷的床上躺着打滚时，无夷忽然从静室出来，笑着看向床上兀自偷乐的小蛇。他问道：“还未曾问过你如今几岁了？” 敖丙听见无夷的声音，一个打滚险些从床上摔下， 心里的尴尬险些淹没了他。敖丙连忙化为人身，顶着通红的耳尖道：“我未曾算过，许是有三百多岁了。” 第35章 他见无夷揶揄的目光，开口解释道：“我们族群成年期与人族不一样， 我都还没有正式成年呢。” 无夷嘴角的笑意一顿，脑海中略过几个可疑的种族， 浅笑道：“怪不得你这样活泼。” 说着便将手中流光溢彩的珠子递过去，目光柔和道：“试试？” 敖丙有些惊喜地看过来， 整条蛇盘在无夷手中裹着小珠子，张开嘴试着咬了下。待闻到一股淡淡的桃香时，有些晕乎乎问：“这珠子怎么还有股桃味儿啊。” 说着也没跟无夷见外，用神识将小珠子初步认主。认主后的珠子可大可小，任由主人控制，敖丙便将珠子变成拳头大塞进自己的贝壳床里。 借着泛起微波的水光，敖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巧的珠子看。惊叹道：“道长，这星辰珠果然不负星辰之名，竟是能看到星光流转。怪不得爱讲究的神仙都喜欢用星辰砂做宝物，果然好看。” 无夷只笑着颔首，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敖丙扭头愣愣地看着无夷，面色有些发红。正要说话时却又听无夷道：“明生，我有事与你说。” 敖丙心中猛然一跳，猜到无夷想说什么后却拒绝道：“不，道长，我只想听你说正事。”也只想跟你做不正经的事。 他来到无夷身边的目的便不单纯，在经历许多后原先因容貌而起的浅薄感情也渐渐加深至浓厚。他喜欢无夷智珠在握的聪慧，喜欢他温柔敦厚却又杀伐果断的性情，更喜欢他的担当。 敖丙比谁都明白，得到无夷的爱太过困难，但当爱情真正降临，无夷会对自己很好很好。也许等无夷放下人族的担子后，这份爱才会开花结果，但敖丙从不吝于等待。 无夷微微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就这样被打断。他微微抿唇，正要说什么时却被敖丙再次打断。 微仰着头的小蛇盘在星光熠熠的磨牙石上，以最可爱的姿态道：“道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责任。就让我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无夷莫名想到天道对人神的安排，半晌后勉强勾唇一笑道：“好。那就试一试吧，若有不合适的告诉我，趁早改动。” 就这样吧。 无夷决定就依着明生的意思，相互陪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明生，但小情小爱在人族、人神的生存危机以及未来发展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他暂且无心触碰情爱，姑且就将明生当做最亲近的友人对待。 虽然也没有哪个好友会化为原形任他搂抱揉捏。至于未来，待人族走上正轨之后他也能功成身退，不必贪图一时之欢。 压在心头的事暂且得到解决，无夷转头又忙起人族部落的事，自然不知自己的河神宫中有条小龙四肢紧紧扒在星辰珠上磨爪子磨牙。河神宫的其他人也只是认为明生真人在闭关，并不奇怪此事。 奉命监察后羿嫦娥的土地神一日前发来讯息，后羿果然禁不住嫦娥痴缠，出发前往西昆仑求取仙丹。无夷不知幕后之人的想法，只好让土地神继续观察，不能打草惊蛇。 但无夷也未曾坐以待毙，试探着编撰了一本可供人族修行的功法后将之传给人族几个功德深厚的祭司。无夷未成仙时可是全凭对经脉的了解摸索着修行，如今他是玄仙，编出一部修行功法来并非难事。 不过无夷心中有数，人族并没有系统的文字，功法中只有他神识留下的印记。这对修习功法之人的悟性要求极高，寻常人什么也感觉不到。 人族寿命不过百年，但迫于生存能活到四十岁的人都寥寥无几。偏偏这又是个神仙巫妖共存的年代，人族对长生的渴望一点即燃。幕后之人左不过是要借仙丹能使人立地成仙的噱头来挑拨人族，无夷提前一步阻止事态失控即可。 不过这事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恰好这些日子不少人神陆续到了河神宫，无夷便去寻青岳以及先前交好的几个水神。不论结果如何，总要跟人神们通个消息，免得被幕后黑手挑拨了都不知道。 “......事情就是这样。虽说西昆仑距离此地甚远，但后羿没了修为许是会被糊弄过去，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回来了。我来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免得我身在局中看不清楚。” 无夷一手握着琉璃杯小酌桃花酒，一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低垂的眉目看不出心中所想，也让一旁听着的几个人神面面相觑。后羿嫦娥的事无夷先前就说了，但没想到事情的进展这样快。 青岳蹙眉道：“立地成仙，别说从未修行过的人族，就是我只怕也忍不住这等诱惑。难道是要挑起部落间的争端，好让人族陷入内乱？普通人族倒好说，但那些巫妖转世来的比旁人都强，有动乱自然有英雄。” 时势造就英雄在如今并不是空话，天道对人神尚且算偏爱，借着功德造神不算难。不过青岳又不太确定，巫妖之战里倒是有新人神，但能力似乎都很一般。真正有能力的如夸父等人未能成神，不知是不是天道蓄意为之。 无夷等听青岳如此说也都蹙眉沉思，另一位水神道：“会不会是有谁看出人族腾飞之像，要借此吸引人族拜师亦或迁移？听说不少庇护过人族的神仙都得到了好处，许是有谁眼红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无夷猛然抬头，失手打翻了酒水。透亮的酒水滴落在他的衣摆处，无夷却浑然不在意，喃喃道：“吸引人族？” 其他人神正要笑话水神多思多虑，这会儿见无夷的反应也都有些惊疑不定。 无夷抿唇道：“背后的推手应当不止一个，也不一定是属于一方。昔日龙凤、巫妖都是两族瓜分气运，如今可只有人族一个，怨不得人惦记。” 也怪他先前没有想到此处，人族的好处当然不可能只让圣母娘娘和人神们占了。哪怕圣母娘娘才是创造、庇护人族的圣人，她现在也必须让渡出部分利益来，更遑论修为低下的人神了。 众人神都有些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守着宝山，而宝山之外是一大群要与他们瓜分宝山的神仙。可实际上这宝山是他们自成神起就未曾卸下的责任，压在他们肩上太累，也太难了。 他们心中微妙，无夷也没有之前那般焦虑。涉及到圣人层面，他们能仰仗的也只有圣母娘娘，他们甚至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他们还是要守好人族，传道的传教的都可以试探着放任，挑拨人族内乱就算了。 忽然，无夷放在手边的传讯符亮了下。 无夷连忙打开，就见土地神传消息说后羿已经带着仙丹返回部落。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人神们道：“来了。” 青岳挑眉一笑，哼笑道：“来得好。一日之内往返西昆仑，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他举杯敬了无夷一杯，一口喝下后就道：“管他们是什么神还是仙，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唯有嫦娥一人升仙，其他人都爆体而亡了。这嫦娥也是生来异象，可见仙丹非常人可享。” 众人神一愣，都默契地笑着举杯。这话真假掺半，若普通人族当真生吞仙丹，想必也就是爆体而亡的结局。 无夷一想这正是破局之法，隐住唇角的笑意，轻声道：“我记得万里外有个妖窟，听了仙丹一说后前来争抢，就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服食仙丹暴毙吧。” 妖窟当然没有，人间早被无夷带着人神们犁了一遍，敢作恶的小妖坟头草都八米高了。现在身负业力罪孽的小妖在人神眼里就是行走的功德，早就没有不开眼的小妖来人间乱晃了。 不过无夷精通炼器之道，弄几个会自爆的傀儡不是难事。不敢说瞒过玄仙金仙，糊弄下普通人族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真想长生大可以修习无夷传到祭司手里的功法，再不济也能访求名山大川，总比走捷径吞仙丹来得好。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势必要坐实这些真假掺半的事。他们就不信，有了这一出幕后黑手还能挑拨人族内乱，只怕到时候人族躲仙丹还来不及呢。况且这也不妨碍那些大能们传道传教，想来也不会有谁计较这些。 于是，就在后羿回到部落里将仙丹交给嫦娥时，人神们也到处安排起来。无夷火速炼了两个酷似妖族的傀儡，只等嫦娥升仙后就安排傀儡到人族部落抢仙丹。而抢仙丹的普通人族，自然由人神们麾下的属神属官扮演。 嫦娥升仙的动静定然不小，依着幕后人的意思定会吸引来不少其他部落的人。黑灯瞎火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几个生面孔，到时候一自爆什么证据也留不下来。 第36章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人神们视线焦点的后羿嫦娥还在缠缠绵绵， 而后羿一来一回间也引起了不少人族的主意。嫦娥也不知收敛，待有人来打探情况时还一脸幸福道：“羿为我求来长生不老的仙丹，保我容颜不老。”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没有谁能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尤其在人族大多只能活四十多岁的情况下。凡是得到消息的人都往后羿部落赶，哪怕没办法得到仙丹， 问出仙丹的来历也好。 第36章 嫦娥似乎对眼前混乱的情况浑然不觉，在后羿多番要求与她一同服下仙丹后反而撒娇要在月圆之夜服用。后羿倒也纵着嫦娥，又自持在部落里威严深重， 常人不敢轻易冒犯， 便暂且按下直接服食仙丹的心思。 十几日的时间，也足够附近的人族部落得到消息了。后羿部落虽有些心惊，但这么多人也让不少人族有了提前以物易物的机会， 一时显得部落里处处都是生机。但后羿却浑然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危机，还得意洋洋地宣告将与嫦娥一同升仙。 这番局面也让无夷等人面面相觑，尤其曾听过当年大巫后羿威名的人神更为震惊。后羿在爱情面前失了智一般的表现也让不少人神暗自警惕，打定主意严查不怀好意接近他们的人。 青岳不动声色地看向无夷，见他面上未有波动才松了口气。他隐隐察觉到明生真人待无夷并不单纯，似乎掺杂了男女之情， 这让他既担忧又不知所措。 明生助人族良多，他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自然做不出逼迫明生放弃的事。但现在人族离不开无夷，若无夷真的和明生结为道侣势必会分散无夷的心思。更重要的是， 明生并非人族出身。 人族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若明生背后的族人起了不好的心思， 人族只怕难以招架。幸而无夷暂且没有寻道侣的意思，不然青岳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无夷站在山巅远远看着后羿部落人来人往， 蹙眉道：“今晚便是月圆之夜，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敖丙就站在无夷身侧，见状便道：“不如着人盯着些。除了我们安排好的，定然也有人族想浑水摸鱼，万一被普通人吃了就是罪过了。” 他先前去看过，这仙丹并非是后羿所说那般为西王母所炼，而是隐隐带着妖族的气息。不难看出这件事里也有妖族的插手，但究竟是谁就不好说了。这样的仙丹让人族吃了只怕会爆体而亡，死前还要因为妖族气息受一番折磨。 无夷颔首应下，一旁侍立的白龟便连忙安排河兽去办。他暗叹一声，说道：“我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只盼着莫要再出差错了。” 人族可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先前神农氏在位时为人族积攒的家底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终于到了夜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后羿部落，等着后羿嫦娥取出仙丹。或是想强抢，或是想交易，或是想一同分享仙丹，所有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 嫦娥的美貌一如从前，但她今日却目光沉凝，看着手中带着妖族气息的丹药冷笑。一想到她未恢复记忆时同后羿痴缠的模样嫦娥就觉胃中翻滚，恨不能一刀劈死后羿。她放下心中莫名的不安，一心想着恢复修为后就去接走仅存的小儿子。 月圆之夜，太阴星皎洁明亮，玉盘一般挂在天空中。 无夷盘膝坐在山上，神力丝丝缕缕地化作烟雾笼罩住人族部落，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不过一会儿，嫦娥便捧着一个宝盒出来，和后羿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似乎不曾察觉围观的人族眼中几乎化为实质的贪婪。 这也让无夷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在众目睽睽之下，嫦娥炫耀般打开宝盒，露出两粒圆润饱满散发金光的仙丹。但在无夷的障眼法之下，人族眼中看到的是满满一盒仙丹。这让他们暂且按下先前强抢的想法，反而上前想与后羿以物易物，换来仙丹。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名声坏了被赶出部落就不好了。 后羿哑然一笑，当然不会换出自己仅有的两枚仙丹，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此时嫦娥也不想与后羿虚与委蛇，干脆取出仙丹放入口中，霎时间便觉身体轻盈不少，隐隐有被太阴星吸引的征兆。 无夷等的正是这个时机，他制作的傀儡瞬间便穿过人群打翻宝盒，还特意露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暴露身份。宝盒被打翻后，人神们安排的属神属官们便在人族的目光下将虚假的丹药一抢而空。 这样混乱的局面让原本看后羿不答应打算强抢的人们也有些懵，等他们回过神后丹药已经全部不见了。而此时的后羿则追着浑身散发光芒、双脚离地即将升天飞走的嫦娥，连仙丹也顾不得了。 “嫦娥——你快回来——” 后羿双目赤红抓着嫦娥的手，嫦娥心中畅快，面上却全然是伤心。她双目含泪，拼尽全力拉着后羿的手，却又在太阴星的吸引下不得不离开。交握的双手渐渐分开，后羿也越发难过，心都被挖走一样。 无夷无意间看到那边的场景，有些没眼看地扭过头。倒是敖丙兴致勃勃，评价道：“这后羿倒也未必是真心喜爱嫦娥，可能就是享受这样柔弱的女子对他全身心的依赖？” 但后羿也太过愚蠢，明明嫦娥的演技并不高明。不过嫦娥衣袂飘飘飞向太阴星的景象确实美，不怪后羿这般盲目。 在无夷的安排下，两个傀儡在吞下仙丹后骤然爆开，血肉横飞，不少距离较近的人都被泼得满身是血，受到不小的惊吓。这样的变化让周围抢夺仙丹的热切氛围冷却下来，众人都惊恐地看着满地的碎肉。 其他几个安插好的属官也各自表演一番，装成人族自爆，彻底坐实了人族无法服用仙丹的事。哪怕嫦娥飞升就在眼前，也没人敢信立地成仙的谎言，一个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被祭司教训。 祭司看着因为贪婪而失去理智的人们暗中叹气，明白经这一遭后人族的向道之心是被彻底挑起来了。嫦娥飞天的盛景隔着黄河都能看见，怕是有不少人族向往成仙。更重要的是，人族这样容易被诱惑、被挑拨，人神真的会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况吗？ 无夷见嫦娥升仙后并未有巫妖出没的迹象，也暂时放下心。后羿在嫦娥升仙后一直坐在原地不曾挪动，没什么异动。无夷看了眼后羿道：“先盯紧了后羿，若有异动快些来回。” 一旁的土地神连连点头，她也是知道轻重的。目前倒是不用担心有人挑拨了，但后羿一身巨力，也算是不稳定因素了。 而此时一手推动事情发生的几方人马也都面面相觑，目的达到是达到了，却也没有完全达到。两位佛教圣人都有些郁愤，心中暗骂东方就是天道亲儿子，什么好处都是东方的。 区区一个玄仙都能破了堂堂圣人的算计，显然是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哪怕基本无人知晓此事。更让他们害怕的是，他们对巫妖的算计也许会被找回记忆的妖后察觉到些许端倪，万一给女娲或是后土递消息他们这一遭就白干了。 想到此处他们不由得有些后悔，准提圣人口中发苦道：“早知道不贪图剩下的那点儿小妖了，道兄，这下可怎么办？” 接引圣人念了个佛号，目光沉沉道：“师弟不必挂心，该是我们的总归会来。” 他们两个也不想过多纠缠，现在正是人族气运高涨的时候，就算是圣人也不敢轻易对被气运庇护的人神下手。河神不过是个小角色，若他日后愿意归顺西方倒也不是不能饶他一命。 单纯为了让转世后的妖后在天庭有一席之地的女娲圣人和妖族则很是高兴，尽管妖后不能再恢复曾经的修为，但她记忆中的阵法、炼器等法门仍旧极为珍贵。而且还能借情劫毁了昔日的大巫后羿，算是为妖族复仇。 只等他们再上下其手一番就能将后羿绑到太阴星，借着后羿对凡人妻子的爱意消磨他的意志，压抑他的前世记忆，让巫族永远凑不齐都天神煞大阵。至于妖后和后羿曾经有过一段的事，对洪荒众神仙来说不值一提，只要结果是好的即可。 女娲圣人也同样注意到了河神，心中对他不免多了些赞许。 无夷并不知西方圣人已经盯上他，但他心中也有猜测，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就在河神宫闭门不出。趁着人族难得的平静时间整理自己所会的炼器、炼丹的法门，毫不藏私地教导众人神。技多不压身，明知日后人神要彻底融入天庭，无夷便要提前让人神们适应洪荒神仙们的生活。 毕竟日后基本没办法靠着香火修炼，人神们也没办法再靠着香火御敌，总得学点靠谱的炼器炼丹手段。 人神们自然高兴，这会儿法门少，都是各人修行时自行领悟出来的。就连一些小法术都有人敝帚自珍，河神教的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足以见其心胸开阔。 敖丙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趁着人族无事给无夷告假后就回了龙宫。现在正是龙族刚归顺天庭的时候，族里要忙的事太多，敖丙回去正好能帮上忙。他出身龙族，总也要为族里做些事的。 也因此，在人族大染缸里历练过一通的小龙大放异彩，再棘手的问题到他手里也能妥善解决。更别提敖丙颇有些杀伐果断，那些老油条都不敢轻易招惹敖丙。 第37章 时光荏苒， 从嫦娥奔月算起也已过了三百年之久。 巫妖大战给人族带来的伤害渐渐淡去，人族比神农人皇在位时还要繁荣。因着有河神传下的经书，以及不少人族向往求仙长生， 人族中的修道者也越发多了起来。求仙问道成为常事时，对人神的追捧与供奉也越发虔诚。 第37章 这显然给人神们带来了不少好处，尤其一些封地上部落多的人神， 修为更是精进不少。无夷作为黄河河神得到的好处只会更多，只要北方的部落要吃水，都要在部落里供奉河神。 无夷每日潜心修行， 修为与金仙也只差一步之遥。他倒是不急着突破， 但有一事却一直悬在他的心头。 自神农人皇登仙后，人族迟迟没有出现第三位人皇。如今不少部落都渐渐不服神农部落的首领，想要争一争人族共主的位置。人们并不确定成了人族共主就能成为人皇， 但好处绝对不少，是以各部落的争端从未停止过。 人神们在无夷的压制下都未曾插手部落间的争端，默默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可一直这样也不是事，无夷也担心人族内耗严重会伤了气运，干脆应下人神们的请求占卜问天。 不少距离较近的人神亲自前来河神宫参与祭天，面上都是一般无二的紧张。人神们庇佑自己附近的部落许久， 对人族的感情也很深，并不愿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他们早就期待有如燧人氏、神农氏那般众望所归的天下共主诞生，好还人间安宁。若天下共主短时间内无法诞生，他们也只好强势介入， 免得人族内耗。 无夷一身玄色神衣，手持三炷神香拾级而上， 在祭坛前停步。将神香插入香炉后便后退一步，跪在蒲团上拜下， 身后的人也都一一跪下。 神香渐渐燃起，一道几不可察的青烟直入云霄，与肉眼不可见的天道相连。借着人族气运，无夷轻而易举便完成了许多神仙无法做到的事。无夷也早就计划好要问的问题，毕竟天道也很忙，总不能耽搁天道的时间。 无夷跪正，声音平缓道：“今黄河水神无夷率人神叩问天道，人族可还有第三位人皇？” “有。” 无夷没稳住面上的表情，有些惊诧地感受着天道带给他的感觉。他虽然在封神时与天道短暂接触过，但也没有现在的感受这般深刻。那种大道无情的浩然之感袭上无夷的心头，他连忙稳住心神，免得被天道影响太多。 “敢问天道。第三位人皇何时出世。” “业已出世。” 无夷顺利得到第二个答案，心中骤然一松。他先前也没想到天道竟然这么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人皇已经出世是个好消息，这代表着人族目前割裂的现状将得到改善。 他本想问第三个问题，忽而想到什么便恭敬道：“我等叩谢天道。” 说完便带着人神们叩拜，待完成后便退出祭坛，天道对这个简陋的祭祀也没意见，见河神没事便不再关注。人神们得到答案也高兴极了，但同时不免有些小心思。 人皇出在哪个部落就代表着未来至少五十年内那个部落都会是最繁荣的，庇护该部落的人神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最多。更别提前两位人皇直接成了准圣，若提前与人皇打好关系，他们登仙时说不定会带上自己。 无夷看出人神们心思浮躁，暗叹一声劝道：“方才我想问人皇会有几位，却想起事不过三。最后一位人皇意义重大，你们莫要犯糊涂。” 现在人族修道者不少，显然也是暗合了天道的心思，最后的人皇之争说不定会牵扯出圣人。他们人神虽说修为不高，但胜在天道亲封地位稳固，何必蹚这个浑水呢。 而且人皇又怎么会甘心将自己的权柄分给旁人呢，他的定位便是统一人族，定是要想办法压下人神的话语权，尽管人神从不越界。一旦有人皇开了这个口子，后续的人族共主也会有样学样。 无夷暗中猜测，日后人神应当只有尊崇的地位，但要想在人族面前频频显灵却是不大可能了。也许只有零星人神能突破禁锢，得到一些有限的自由。 有人听进去，自然也有人没有听进去，无夷见状也不再多说。他虽说是人神之主，但也只是在危急时刻有指挥调遣的权力而已，可没有强制那些人神听话的权力。这是他给自己的制约，总不能越过天庭玉帝行事。 有熊部落。 附宝躺在干草上奄奄一息，一旁的丈夫和父母都面色沉凝地看着一旁刚出生就会说话的婴儿。人族现在生有异象的人并不多，有熊部落附近更是没有出过一例，不免让在场的几人心有疑虑。 生而能言的可不只是人族异象，也有可能是妖族血脉。尤其推测孕育时间便能发现附宝当时正在部落外，谁也不能肯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部落里大多是男首领、女祭司，除却首领拥有明确的妻子外，部落里的其他男女都是随意结合。就算附宝是少典氏的妻子，也不能就此认定附宝不会和其他男子**。部落附近也有一些草木化形的小妖，偶尔也会与人族女子合欢。 少典氏声音沉闷说道：“还是上报给祭司吧，等祭司处理。” 他看着婴儿的目光说不上有多温和，毕竟他的孩子极多。在确认他的身份前，少典氏不会给他够过多的关爱。虽说停留在人族部落的小妖与人族的关系尚可，少典氏也绝不乐意在部落里培养一个妖族的孩子。 有熊部落供奉的人神正是陵山山神，他也是随无夷一同祭祀的人神之一。刚回到陵山就得到如此消息，再联想到其中意味，哪怕陵山山神不慕名利不贪富贵也心头一跳。 下面的祭司还在虔诚叩拜，祈求人神给予答案。青岳斟酌片刻后还是回应一番，却并未过多透露，只道此子不凡好生教养。这显然让有熊部落所有人精神一震，一个生有异象被人神认可的孩子绝对不可小觑。 尤其有熊部落也有争夺人族共主位置的心思，有这样的继承人部落的胜算极大。少典氏也不再排斥这个孩子，亲自为他取名轩辕。 人族如何激动青岳并不清楚，他在得知轩辕的不凡时就悄悄探查过，有八成把握后就直接给无夷传信。他们二人关系密切，自然不可能瞒着无夷。 无夷得到消息后颇有几分惊喜，虽说他并不强求第三位人皇出现的位置，但能在自己附近也不错，这样一来也方便自己看顾一二。况且他相信青岳的心性，定然不会刻意插手人皇的教养。 他看着亮起的传讯符，沉吟片刻后便道：“此时我们不必插手过多，只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即可。若我所料不错，应当会有圣人插手。” “好。我让土地注意些，我不直接露面。” 青岳并不傻，无夷将话说到这份上，他唯有照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反正人皇生在陵山和黄河附近，就是放着不管人族气运也会偏向他们，不必多此一举。 想到人族即将归于平静无夷也松了口气，面上带出些许轻松的笑意。正在此时，河兽进来通报道：“神君，明生真人回来了。” “好，快请。” 河兽话音刚落，敖丙已经到了殿外。他在河神宫这么多年，河神宫也早就将他当成自家人，敖丙也习惯在这儿随意进出。无夷笑着起身迎接，见他面颊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由得笑意浅淡了些。 “怎么受伤了？” 无夷上下打量着敖丙，见他行动自如才放心。这些年敖丙时不时回家一趟处理事情，每次回来后身上都带着血腥气和煞气，这些无夷轻易不会过问。但敖丙如今受伤，无夷是必定要问问的。 敖丙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脸颊上的伤痕，抿唇道：“没想到他们手里还有先天灵器，失了防备。不过父亲给了药膏，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是条龙，最是看重自己的容貌。这会儿容貌有瑕本就不乐意出现在无夷面前，奈何他还有要事不得不与无夷面谈，这才亲自过来。 无夷有些讶然，手里有先天灵器的可不是一般人。他虽说已经猜测到明生的身份，但没想到身为玄仙的明生能碰上先天灵器。现在在外行走的洪荒神仙大多是玄仙，手持先天灵器的可能并不大，难道是...... 想到此处无夷面上忽然有些严肃，看着敖丙道：“怎么回事？” 敖丙有些凝重道：“是巫妖尝试着在外活动。虽说修为都不高，但巫妖二族底蕴深厚。再加上人皇即将出世，恐怕未来一段时间会极为混乱。” 出乎敖丙意料的，无夷并没有急着彻查人间的情况，反而在沉吟片刻后松开紧皱的眉头。敖丙有些不解般问道：“我们不清理巫妖吗？” 无夷面色淡淡道：“他们不一定是冲着杀灭人皇来的，暂且警戒起来，多余的就不管了。” 人皇承天道气运，能被轻易杀死就怪了。无夷更倾向于背负大业力的巫妖想要帮助人皇亦或扶持另一个部落首领与人皇对抗，好借着人族气运抵消业力。 说到底，巫妖背后到底还有两位圣人，就算不能再次争霸，但在洪荒里存活却没什么问题。无夷也不能出手阻止，毕竟圣母娘娘出身妖族，后土娘娘又掐着人族轮回的命脉。 前面两位人皇出现时天道不允许插手，现在这第三位人皇他们是绝不可能错过的。东方的三位圣人也不会白白看着大好机会流失，定会想办法安排人手靠近人皇。 第38章 敖丙跟随无夷多年，早已理解他的想法，这会儿便也明白无夷的意思。他也未曾再提其他，而是坐在无夷身旁与他说些此次出行的趣事。 两人言笑晏晏，一时间殿内充斥着欢快的说笑声。 鱼渊远远听到，有些不解地问道：“神君怎么次次与明生真人这般开怀，便是山君也没让他这样。” 白龟一言难尽般看了鱼渊一眼，寿命悠久的白龟显然见多识广，悄声道：“道侣之间的情分与友人自然不同，你可莫要乱说。” 鱼渊一脸震惊，有些结巴道：“可...可神君从未表露过，这怎么可能。” 白龟摇摇头，深沉道：“神君对真人定然是有好感的，只是囿于身份暂时不好结为道侣。等日后人族踏上正轨，你说不定就能见到两人结为道侣的那一天了。” 天道到底倾向于什么他不清楚，但人神们加入天庭，一直龟缩在四海的龙族也应召上了天庭。足以见河神并未将自己的未来一直绑在人族身上。 也许这个时间是百年、千年，当人族并不需依赖人神后，河神也无需再将人族放在第一位。他看得明白，那位明生真人也看得明白，所以他们都不着急。 白龟的话显然让鱼渊有些恍惚，可生来聪慧的他也明白这是不能往外说的，便俏皮地比了一个闭紧嘴巴的姿势。但鱼渊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整整一个下午都有些深思不属，时不时往无夷那边看。 无夷可不知道外头的鱼渊在编排他，心情极好地和敖丙一同说话。 第38章 敖丙心知无夷明白自己龙族的身份， 但他不敢主动挑明，只能慢慢拖着。又时不时试探一二，盼着无夷开口询问， 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告知无夷。可无夷却觉得明生不开口说明定是有自己的原因，他不便相问，因而此事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两人有了默契后， 敖丙便会教无夷一些御水以及掌控天象的法诀，无夷也都默默接受。无夷先前升为玄仙时确实发现自己有掌控天象的能力，但这与龙族的先天天赋没得比。这会儿有龙族教导， 无夷的能力也更上一层， 倒不像是单管镇压黄河的河神。 无夷手中把玩着一团冰蓝色的水球，只见水球的形态颇为自如地在冰、雾、气、雪间来回转换，煞是好看。他勾唇笑道：“掌控天象确实厉害， 若非有你教导我也不会理解这般快。” 他心中对明生有感激，但也有些担心明生将这些教给自己后龙族会惩罚明生。这些法诀自己琢磨倒也不难，但总归是龙族的东西，自己拿了也要表示一二。 只是龙族底蕴深厚，无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什么作为谢礼。 敖丙眼中带着一丝羞赧，笑道：“天道青睐你， 便是没有我道长也会很快掌握。族群也不必担心，我先前也上报给龙王。” 无夷手上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道：“龙王陛下就不曾说什么？” 龙族与河神都有掌水之能，又都在天庭挂了名， 论理是该走得近些。但龙族可有不少大罗金仙，能看上自己这个小玄仙？除非明生在背后说了什么， 不然龙王没必要同意。 人族背后可是所有圣人等着瓜分气运，龙族再眼馋也不敢贸然插一脚进来。自己河神的位置虽说极为稳当， 却也是在圣人不插手的情况下，在自己只是玄仙时交好自己并没有太大用处。 敖丙并未透露他与龙王的谈话，只说道：“龙王陛下说同在天庭任职，相互帮扶也是应当的。况且人间的水大多是人神来管，教了您龙族也能省些力气。” 人神是个小团体，还是有天道给的封地不用担心地位的小团体，人间的水龙族自然没办法插手。但如今人神与龙族都在天庭任职，若人间的水神实在管不过来，差事难免还是会落在龙族身上。 尽管这是件能施恩人族的好事，但在未曾探明圣人心意之前，龙族更倾向于远离人族。没办法，他们实在是被天道整怕了。 无夷一笑，轻声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你。对了，人皇出世免不了许多动乱，你近期若无大事便潜心在此处修行。” 明生自巫妖大战护佑人族时便有人族部落供奉他，更何况这几百年明生与无夷一同露面的次数并不少，黄河流域的部落还是颇为敬奉二人的。 人皇出世时汇集而来的人族气运、人心聚集产生更纯净的香火以及可能会生长在黄河流域的天材地宝，总之好处多多。明生在这里修行定然比龙宫强，好歹他在人族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敖丙闻言便颔首答应下来，眼中满是纯粹的喜悦。先前龙王也吩咐过不要掺和进人皇之争，可见族里也是清楚的，不用操心族群他便安心待在无夷身边。 无夷见敖丙这样高兴也有些怔然，随即收敛起神色若无其事般转移了话题。 敖丙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好奇地撑着下巴问道：“道长，你觉得做人神到底怎么样？” 人神和洪荒的其他讲究潇洒自如的神仙都不一样，除了零星的几个不大爱动弹的人神外，许多人神都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庇护人族镇压山、水。有些如无夷、青岳这般能力强的，甚至还会主动替人族的未来考虑。 即便龙族同样是聚族而居，龙族的大能们也做不到人神这样。 无夷看着面带笑意的敖丙，奇异般明了敖丙的意思，失笑道：“人族绝大多数都无法修行，人神不多看顾些他们就太过艰难了。但这对我们来说也算不上束缚，人族供奉，人神庇护，这很公平。” 敖丙没想到无夷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交易，想了想才摇头道：“至少对很多人神来说不只是利益交换。” 无夷唇角一弯，点头道：“不只是利益，但利益却能让双方的关系一直维持下去。” 说实在话，人族的发展越是繁荣，他们距离先天淳朴的性情似乎也越远。虽然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族仍旧值得人神的无条件庇护，可另一部分人族却让人神都觉得心底发寒。 见识到人性的残忍，便是最温厚的人神都不敢对人族无条件信任。谁知道有朝一日人族会不会求仙求疯了盯上人神，像杀死他们的同族一样将人神抽筋扒皮。 敖丙听明白无夷的意思，也听明白无夷隐晦的劝告。但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他可是玄仙，在这个神仙们相对和平的时期轻易不会受伤。 无夷见状也没有多说，他也觉得事情不会糟糕到那个地步。他想着挑起一个轻松些的话题，说道：“人皇还要十几年才能长成，咱们还能在外游历几年，你可要随我一起？” 按着经验来看，人皇长到十来岁就会展露不凡，到时候才是腥风血雨。若不趁着还算平静时出去游历，只怕就要等人皇登仙时才能再出来走动了。 敖丙向来不会拒绝无夷，更何况随无夷一同游历对他来说只有好处。他只是有些纠结地拉开衣柜，拿出几套衣服不停比划着。还有些苦恼地呼喊无夷：“道长，快来帮我看看选哪套好。” 现在的人族可是与从前不同，至少各部落的上层及其后代以及修道者都能穿上织云缎，在部落里来来去去。敖丙这样爱美的龙自然不愿意被人族比下去，一般而言都会提前挑好衣裳配饰才出发。 无夷也早习惯他的性子，目光在衣柜中一扫便道：“上次鱼渊带回来些鲛纱，织娘子用这个给你做了件外纱。不如就搭那件淡青色的衣裳，清爽又好看。” 敖丙闻言取出鲛纱，惊喜地发现数量不少。尽管龙族是海中霸主，但鲛纱可不是容易得的。况且龙族中的龙那样多，敖丙也分不到多少。 河神宫与鲛人族有来往他也清楚，鲛人每隔几年也会送来一批鲛纱，看数量应当就是这批了。他没想到无夷竟然这样念着他，竟将鲛纱都留给自己做衣裳。 无夷见敖丙欢喜地拿起鲛纱在身上比划，目光含笑道：“试试吧。” 他虽没有见过敖丙的龙身，但却见过敖丙的蛇形，想必敖丙就是条泛着青色流光的小龙。这样流光溢彩的鲛纱穿在青色织云缎外面，定然衬得敖丙俊逸非凡。 敖丙面上带出些许羞赧，轻轻点下头便拿着衣袍换上，又特意插上无夷送的珊瑚簪将头发盘起。待他重新出现在无夷面前时，便是从不好美色的无夷也呼吸一窒。 心情颇好的小龙面泛桃花，站在水镜前尽情欣赏自己的新装扮。无夷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心中默念清心咒。 龙族本就是出名的好色，不管雌雄都生得极为俊秀，敖丙自然也不例外。他又跟随无夷处事多年，早养出一身矜贵清淡的气质。但他今日又眉目含情极为活泼，像是特意将自己的美展示给无夷看，也只展示给无夷看。 就像谁也不清楚，外人面前冷淡高傲的明生真人在无夷面前会变成蛇身撒娇，还喜欢亲密无间地盘在无夷的手腕上。这些特殊之处也让无夷心折，每每想起便有些悸动。 无夷认出敖丙头上是自己送的珊瑚簪，压下繁杂的心绪笑道：“明生极美，怕是要把人族部落的那些青年才俊都比下去了。” 第39章 敖丙抑制不住面上的笑意，见好就收道：“那就多谢道长夸赞。” 无夷并不注重外在，见敖丙收拾好便一同离开河神宫，正好让从天庭下界的九天玄女扑了个空。白龟丞相等见九天玄女语焉不详也都心生警惕，通知无夷后就将九天玄女忽悠走。 敖丙就在无夷身旁，听闻此事后若有所思道：“九天玄女乃西王母座下玄仙，极擅布阵演兵，虽说修为不高却也赫赫有名。更重要的是，她曾教导天兵，也是武仙里有名的神女了。” 这个节骨眼西王母派九天玄女下界，是生怕他们联想不到人皇吗？ 无夷面色也不太好，难得寻到时间让敖丙放松心情，但天庭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甚至人皇才刚刚出世，显得也太急迫了。 他淡淡道：“武仙，看来天庭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这样有针对性。天庭的事我们不掺和，等九天玄女找来后回绝了便是。” 前提是九天玄女能找来。 无夷和敖丙可都是玄仙，人族也不会和陌生的非人族大能乱搭话，九天玄女想找来绝非易事。 第39章 不提九天玄女有多气急败坏， 无夷和敖丙却是很自然地融入到人族部落里。他们都是受人族供奉多年的仙人，身上带出的功德气息足以让人们放下警惕。况且无夷和敖丙也熟知人族部落的情况，伪装成四处游历的修道者并非难事。 因着近几百年人间并未遭逢大难， 供奉河神的人们都极为虔诚。只是因为无夷百年来从未在人间露面，神像又无法绘制出无夷的全部样貌，因而人们只是觉得无夷和敖丙看起来面善。这份面善也让人们待两人极为友好， 看不出丝毫排外。 无夷看着敖丙兴致勃勃逛着人族的集市，尽管对集市毫无兴趣，却也默不作声地紧跟着他。敖丙则是因着有无夷作陪， 只觉心清气爽， 去哪儿都笑呵呵的。 况且集市上也有些修道者在入了名山大川寻到的灵草、珍惜矿石等，偶尔也有人运气好能寻到的一些大能遗留的法宝、灵丹。而摊子上有时会出现的一些看不出来历的东西，敖丙也会欣然将其收入囊中。 总而言之， 人族的集市对敖丙这条小龙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忽而无夷心念一动，看向不远处摊子上不起眼的灰色矿石，不由得拉着敖丙向那边去。摊主是个发须皆白的老道，目光悠悠穿透人群对上无夷望过来的视线。无夷心中有些惊讶，暗自思忖着这样厉害的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但面对自己的机缘，无夷还是按捺住对老道的警惕， 主动上前稽首道：“贫道见过仙人，敢问仙人为何来此？” 老道看了无夷一眼，神色淡漠道：“交易。” 无夷沉吟一瞬，确信自己今日的行踪并未透露出去后便将老道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能准确得知一个人神的信息， 这明显是准圣以上的修为，就不知是哪一位的。他不敢随意揣测， 便干脆问道：“敢问仙人，这灰色矿石为何物？” 听到无夷想交换灰色矿石， 老道当即冷笑一声：“要交易此物，取你身上二分之一的功德如何？” 他话虽如此，心中却对无夷的感官之敏锐大为震惊。他应天道的要求在此静候有缘人，本以为会与人皇有关，不料来的却是人神，还正巧看上自己放进来进化失败的小世界。 尽管这是天道的意思，但老道也不会一味依从，给出了自己认为合适的价码。若这人神能把握住机会，自然未来不可限量。若把握不住，那也与他无关，天道怪不到他头上。 老道此言一出，即便看出老者的不凡，敖丙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驳。功德虽不能被强夺，但若功德的主人乐意，自然有转移的法门。只是这老道明显是为功德来的，这灰色矿石说不定也是他设下的陷阱。 旁人不清楚，他作为河神的密友还能不清楚吗？河神身上的功德足以将不曾修炼的凡人堆到天仙，只要再积累百年，便是凭借功德都能晋为金仙。 “仙人......” 敖丙正要说话，无夷却拦住敖丙的动作，开口道：“可，晚辈多谢仙人割爱，不知何时交付功德。” 无夷说话时不忘安抚敖丙，敖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他该相信无夷的，而且哪怕真的上当受骗自己也有不少功德，只要无夷需要自己也绝不吝啬。 老道意味不明地看着无夷，随手一挥便将无夷身上半数功德带走，将灰色矿石留给无夷后消失不见。敖丙有些敬畏地看着老道原先坐着的地方，惊讶道：“那是？” 无夷点点头，想到方才的场景眼神暗了暗。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圣人注意到了，这绝不是什么巧合，只是不知圣人是何目的。 敖丙腿有些软，想到自己方才试图和圣人据理力争就浑身冒汗。圣人要打杀玄仙，就是他父王也不敢有丝毫不满，幸好被无夷拦住了。他这些年虽说镇压不少恶妖，却从未感受过生死危机，一时间有些怕了。 无夷见敖丙这样害怕有些吃惊，明生自出现在他身边都是自信活泼的模样，从未见这样蔫蔫的。他轻声安慰道：“别怕。你有功德和人族香火在身，便是再怒也不会轻易打杀你我。” 人族气运正盛，圣人拖家带口的可犯不着在此时对人神下杀手。敖丙在人间也有供奉，虽说不是人神，地位却也相差无几了。不过敖丙这样怕也让无夷蓦然生出旁的想法，比如......是不是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圣人不会出手上。 圣人确实不会，但无夷也确实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 敖丙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含着委屈的意味看过来。无夷暗叹一声便揽住他的肩膀细细分说，将利益彻头彻尾摆在台上。好容易敖丙才缓过来，有些愧疚地看着无夷道：“我还怕此人对你不利，没想到险些坏了你的好事。” 无夷动作一顿，几乎无法去看敖丙的眼神。他若无其事般松开揽着敖丙肩膀的手，笑道：“本就是为我而来，能否把握住也全看我自己，与你何干。” 他心里有些无奈，到底是受尽宠爱的龙太子，没受过什么折磨。最落魄时可能就是当年自己在弘农部落收留他的时候，就那自己也好吃好喝照看着。现在被那位圣人一吓，整条龙都委屈坏了。 唔，圣人貌似也没有吓明生，反而是明生自己吓自己。 等等，明生真的这样胆小吗？ 无夷心中有些怀疑，就算再怕圣人也不会这般，总觉得明生哪里不对。毕竟当年随自己杀妖时一剑带走一个，从未见他犹豫过。但他看着委屈巴巴依偎在身侧的明生还是放下心里的怀疑，转而看向身上半成功德换来的灰色矿石。 无夷一边走路一边端详着手中的灰色矿石，这矿石表面坑坑洼洼，仔细看能发现其中杂乱无章的各色光点。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石头，神力也探不出什么特殊，但偏偏给自己莫测的浩瀚之感。 看了片刻，无夷还是暂且收起矿石，打算等回到河神宫后再钻研一番。至于人皇带来的纷纷扰扰就随他们去吧，无夷有些无奈地想：反正天道似乎也没想人神掺和进去，不趁势打压人神就算好了。 敖丙亦步亦趋地跟随无夷，看着默认自己靠近的无夷心生欢喜。他也没想到母后给的办法竟然这样管用，适当示弱果然可以让人心疼。虽然自己能忍受百年乃至千年的等待，但感情得到回应自然也让敖丙欢喜。 敖丙很确定，现在的无夷仍旧没有爱上他，但他已经在无夷那颗充满大爱的心中撬开一丝缝隙。终有一日他可以完全钻进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占据它。 他眼睛逡巡着周围的摊子，忽然看到一颗亮闪闪的宝石便眼前一亮。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浅淡的蓝色温柔的就像大海一般，也如......无夷的鱼尾一般。 敖丙拽了拽无夷的衣袖，软着声音问：“道长，能去那边看看嘛？” 无夷听着敖丙软乎乎的嗓音僵着身子应下，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会撒娇的敖丙让他更加无法招架。他视线扫过去，待看到那颗如海一般的宝石时目光骤然柔软下来，便带着敖丙往那边去。 这次的摊主看上去是个很平凡的修道者，她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无夷和敖丙，最终只是道：“敢问两位道友是要交易什么？” 她亲眼看着无夷和敖丙挨在一起时差点以为自己修炼过度走火入魔了，不然怎么能看到一身煞气的明生真人这样的一面。更别提河神一心为公远近闻名，对那些扑上来的人族妖族通通不假辞色，现在却和明生真人这般亲昵。 无夷瞥了摊主一眼，指着那颗蓝色宝石问道：“这宝石叫什么？” “这是汉水底下深埋的奇石，部落人称它为‘思’。据说汉水水神当年为了救下部落主动断后，手持骨刀击退猛虎后落入汉水。因为思念亲人，眼泪便化作奇石埋在汉水下。” 摊主说的像是其他人的故事，并没有什么触动。可旁听的敖丙却问道：“大多水神，在成神前都会落水吗？” 第40章 他很想知道无夷成神的始末，但他不敢直接问，河神宫的那些人也都不敢回答，这不是他们能说的。 摊主笑道：“人族能成神是凭借生前的功德，至于成为什么神就要看临死前的心愿。当初......据说当初人族成神的条件很宽泛，不少人族只是稍有功德护佑部落就能成神。” 无夷眼神一动，看出了敖丙的心思。其实只要敖丙想知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女娲娘娘凭借造人成圣，人族早被其他神仙研究透了。 敖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我能换一颗吗？你想要什么。” 这确实是汉水水神的眼泪，饱含女神对部落的思念与爱。当然，敖丙也只是看中奇石的外观而已，不过换作一些未成仙的修道者，倒是可以借此参悟有情道。 修道者也是有不少差异的，比如有些修道者更喜欢换一些人族需要的东西帮助人族，也有一些修道者会换自己需要的。 摊主随意一笑，说道：“换一些盐或是兽皮吧，兽皮要柔软一些的。” 部落近来有了不少新生的孩子，也许柔软的兽皮能带给脆弱婴儿们一份生的希望。 第40章 离开摊子后， 敖丙拿着奇石看个不停。忽而看向一旁的无夷开口问道：“道长，你的部落呢？” 人神先是人，后成神， 理所应当意味着他们曾经也在部落生活。可敖丙从未看到过无夷思念部落，也不曾看过无夷与哪个部落有密切联系。除了弘农部落。 无夷摇摇头，目光看着几不可见的远山道：“我的部落早就没了。当初我一心向道， 访遍名山大川，十四岁离家，三十四岁才回到部落。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小有所成， 又将自己领悟的道术教给部落的人。” “部落很好， 他们极为尊敬我崇拜我。灵当时是部落的勇士，才二十多岁。后来发生些许意外，我留下为部落断后， 但随后就失去了部落的所有踪迹。现在想想，也许是灵夺走我的身份后为了避免被我发现，特意杀了部落所有人。” 敖丙一愣，随即想到自己查到的第一位河神。那位河神似乎并没有什么建树，也全然看不出功德成神的痕迹。他有些干巴巴道：“然后呢？” 无夷面上忽然绽开些许笑意：“后土娘娘身化轮回，他们自然是投胎去了。弘农部落里有些人像是故人， 我就停下来看看。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陨落，你记得到河神宫以及我居住的小山洞看一眼便罢了。” 不要学我，凭着一个执念走遍几乎所有部落，这太累了。他确实放不下， 但看着他们转世之后过得安好也尽够了，何必再相认徒增悲伤。 敖丙眼睛一酸， 人族与龙族的寿命确实不大相符。龙族就算不修炼也能轻松寿命悠长，但人族哪怕成仙也有天人五衰。他有些哽咽道：“你修成大罗金仙， 修成准圣，就是你到龙宫看我了。如果你陨落，我就要去寻你的转世，教你修行。” 无夷并未多说什么，教人修行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不是人人都会修行。他只笑道：“今日怎么这样感慨良多？宣闻若是知道了，定然后悔在这儿摆摊，引得你这样难过。” 敖丙笑了下，恢复了先前有些活泼的语气道：“想起来便问了。我闲时也听不少人神说他们不忙时会去自己部落隐身走一走，但你却常常在河神宫。” 无夷有些无奈地笑道：“黄河对人族至关重要，除非有要事，我是不会离黄河太远的。况且转世后他们过得都好，我何必多生事端。” 敖丙笑着欣赏手里的蓝色宝石，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转世后就是全新的人，无夷当初找到人时想来既高兴又难过。 忽然，无夷开口道：“龙宫？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敖丙身体一僵，方才的难过全都飞走，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无夷。他身份的问题众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今日却被自己不小心透露出来。 “我......道长不是知道吗？” 敖丙有些破罐破摔般回答，拉着无夷的衣角仰头问道：“我是龙族没错，道长要赶走我吗？” 无夷佯装沉思，见敖丙越发紧张后才面带笑意揉了下敖丙的发丝，轻声道：“不，只要你未曾对人族不利，河神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无夷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也要分情况看待不是？敖丙为人族尽心尽力，哪怕动机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好感，但他为人族做出的贡献总不是假的。无夷还没有迂腐到那个程度，逼着人族的朋友成为敌人。 敖丙眼前一亮，正要说什么时无夷手中的传讯符忽然亮了下。白龟丞相传讯，说玉清圣人门下大弟子广成子到了有熊部落，收轩辕为弟子。 轩辕，正是有熊部落诞生的人皇。 无夷对此并不算意外，他早已猜测到圣人会插手，因而只是很平静地令河神宫属官尽量减少上岸。黄河那么大，足够这些属官闭门不出了。 敖丙隐约有些不高兴，这可是难得的同无夷出来游玩的时间，就又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搅乱了。但想到人皇的事也不敢轻忽，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要回去了吗？” 无夷想了想，摇头道：“他现在能影响的地方有限，而且人族共主的位置不是好坐的。我也听过那位广成子前辈最注重根基打磨，轩辕想要出师少说要十几年。咱们只要避着些人族部落即可，不必担心会出事。” 这位未来的人皇还远远没有成长起来，无夷也要趁此机会再次联络人神，摸清楚所有人族部落的情况。若人皇真的要削弱人神的存在感，他们也不至于会太过被动。 唔，不过倒是不必太担心，削弱人神的过程必然是极为漫长，少说也要一千年以上。对那些大能是一瞬，对无夷而言却足够他找到让人神平稳过渡的办法，尽量提高他们的修为。 毕竟真到了天庭可就是在那些洪荒神仙们的地盘上，无夷要防着他们抱团欺压人神。都说什么修仙清心寡欲，真要如此也不会有那些杀人夺宝的事传出来了。 无夷垂眸细思，他也要想法子多积攒一些功德，没有修为傍身太过危险。他是水神，不如就朝着这方面努力一番，想办法开辟一些新的水道为人族供水。到时候可以把新开辟的水道交给附近的水神掌管，给他们积攒功德。 敖丙见无夷在思索便未曾打扰，施法将两人的身形隐去，悄悄出了这个人族部落。在出去的一瞬，回头时恍惚间又看到那个老道看着他们的背影，敖丙不由得皱起眉头。 圣人为什么会特意来寻一个玄仙呢？敖丙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深思，心里将人族的重要性往上提了提。龙族在天庭看着厉害，实际上就是打杂的，除了镇压海水就没有正经差事。 但若能与人族搭上关系就大有不同。人族前程一片光明，却缺了能为人族保驾护航争取利益的大罗金仙亦或准圣。龙族的未来混沌不堪，却正巧寿命悠长有足够的高位仙人。如能联合起来，对人族与龙族都再好不过了。 他也要好好想想，待有了具体章程再与无夷商量。 无夷并未浪费时间，说要重新考察人族部落的情况就直接带着敖丙启程。时间恍若又回到三百年前，敖丙按照如今人族部落的排布设置好考察路线，就连沿途的人神也都有标注。 无夷仔细对比一番，忽而感慨道：“人族部落如今大得多，原先三百多人都能称为大部落，现在大部落少说都有几千人。” 这样多的人，形成的香火该有多么庞大，怨不得谁都想来分杯羹。但分杯羹可以，若想要直接把人神们挤走，无夷可不会答应。那些洪荒们的神仙大多只是将人族当做修行的工具而已，随时都可能放弃人族，无夷可不会完全信任他们。 两人因为心里装着事只一味埋头赶路，倒也没顾上看看周边的风景。不过如今的人间到处都是山水，没什么特殊的景色，倒也不算遗憾。 直到几日后，无夷和敖丙顺利到达第一个部落，他们才停下脚步隐匿身份，装作普通修道者进了部落。 这里几乎临近夸父殒身的地方，远远便能看到一片桃林，细细嗅闻还能闻到一股桃香。这个部落的人族祖先曾经被夸父所救，又依靠桃林产出的桃子生存，部落里如今还供奉着夸父，称其为“逐日神”。 无夷笑着向路过的人打听道：“老丈，敢问你们部落是在何处交易？我与师弟四处游历经过此处，顺带换些东西再上路。” 被拦着的人扫了一眼无夷和敖丙光鲜亮丽的衣着，又听他们四处游历，当即热情起来。这年头敢在外游历的都有些本事，这两位必定是得道高人才敢如此。 “好说好说，你顺着这条路往中间走就是了。不过我们部落偏僻，寻常来得人极少，多是为了瞻仰逐日神来的。”一边说着，老丈亲自引他们过去。 无夷面色如常地跟着老丈过去，敖丙想笑又不敢笑。他可是知道无夷如今的年岁，当这老丈的祖宗都不为过，却反过来称呼人家老丈。偏偏无夷得道时尚且年轻，面容俊秀雅致，猛一瞧是比头发花白的男人年轻太多。 第41章 无夷见敖丙有些扭曲的表情，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心，一边与老丈叙话。他管着河神宫以及诸多族群，想不着痕迹套话也十分简单。更别提这老丈还是部落的前首领，对部落知之甚详，没有防备便被套走许多消息。 不过这也是因为无夷问的都是部落的基本情况，几乎许多对人族部落好奇的修道者都会这般问。 敖丙被无夷捏了手心后只觉胳膊酥软，提不上劲儿，当即耳尖发红。又见周围不少小孩子围观，被那样纯洁清澈的眼神盯着敖丙也更觉羞涩。 待老丈将二人送到交易场地时，敖丙看着空荡荡只有两三个人的场地怔愣一瞬，很快收起自己的神色。越是强大的部落人越多，他若直白地表现出惊讶，只怕会让部落的人心生排斥。 无夷见已经到了便连忙稽首谢过，惹得老丈满面笑意，直夸好后生。 他和敖丙观察片刻便占了部落的一角，将一些人族用得上的东西摆在面前。而听说部落里有修道者过来的消息，不少人族都特意赶来看热闹，顺带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北大泽水神也混在其中，与无夷遥遥对视一眼。 第41章 当初十日凌空时， 是夸父将十日驱逐出人族的领地，是无夷逆流调水救下干涸的北大泽。北大泽水神自然也极为感激，在接到到河神到来的消息后便亲自到人族部落迎接。 不过......北大泽水神看着正在摆摊交易的二人思忖片刻， 也许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 他倒是没想到杀伐果断的河神和那个浑身煞气的明生真人还有这一面，做起交易来竟也能与人族有来有往。而且他们一个寻找东西，一个查验人族用来交易的物品， 行动间的默契让北大泽水神感觉怪怪的。 不像是什么好友，倒像是相知相交的道侣。 忙乱间，无夷注意到前来的北大泽水神， 笑着招呼道：“许久不见， 可还安好？” 敖丙也在一旁笑着点头，顺手掏出一个新蒲团给北大泽水神坐着。好在他们只是借交易打个幌子，带来的货物也不多， 因而很快就交易完了。待送走源源不断过来的客人们后，三人干脆一同去北大泽的水神宫叙话。 待分了主宾坐下后，北大泽水神才正色道：“我听说人皇已经出世，可是有了变故？” 他虽然地处偏僻，但人神们的消息往来从来都没断过，他自然也不会错过重要的消息。更何况河神做事从来都有明确的目的性， 北大泽水神可不信河神会跑到北大泽来游玩。 谈起正事，无夷也收敛起面上的笑意，神情严肃道：“我打算重新清查一下人族部落的情况，以后怕是要乱起来了。” 北大泽水神蹙眉， 清查人族部落可不是容易完成的事。现如今人族数量多得多，真想摸清楚少说要十年时间。更别提还有些不尊人神的部落， 想插手也是难之又难。但他更明白，无夷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放弃。 他也知无夷寻他的目的， 稍一细想便将自己所庇护的部落的情况说给无夷听。 “尊神，我的庇护范围内只有三个中型部落，总人数大约在两千三百以上，都有祭司在。寻常供奉的是......” 敖丙一边听一边用留声石记录，心里大致勾勒出三个部落的剪影。当然，听北大泽水神说是一回事，两人实地探查又是一回事，他们不会草草了事。 北大泽水神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时才停下，自觉没什么更要紧的事要汇报。 无夷笑着抚掌道：“这些年你将北大泽打理地这般好，听你说部落里也少有争端，真是令人羡慕。”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无夷执掌黄河多年，偶尔到黄河边的部落转一转都能发现许多放在明面上的争端。更别提更大规模的部落首领之位的争夺，会让整个部落甚至临近部落都陷入混乱。 北大泽水神叹道：“没有争端也是因为没什么好争的，部落周边没什么大的危险，靠着夸父的遗泽都活得很是滋润。” 越是没有危险的部落越是平和，他们早已习惯了吃饱就睡睡好就吃，每日什么也不用愁。他们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更不会因为争夺配偶、首领大打出手。 敖丙蹙眉道：“在以前还可行，现在恐怕会出问题。” 部落要发展就要粮食、要人口、要奴隶，这样战斗力不高的部落会在混乱中最先灭亡。龙族之间也不是一派和平，有些弱小的族群早就消失在大海中了。 北大泽水神听了这话显然有几分意动，无夷却淡淡道：“人神不参与人族内部的斗争，不要忘了规矩。你若是念着这些年的香火情，将警告传达给祭司也可。” 此言一出，北大泽水神也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郑重道：“神君放心，我不会坏了规矩的。只是说起祭司，我不知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说到最后也有几分迟疑，犹豫着是否要将不确定的事告知无夷。毕竟不是已经确认的事，贸然告知河神只怕会让河神为难。 无夷听到事情和祭司有关，心头便是一跳。祭司是什么人，是人神与人族沟通的纽带，也是将人族意愿上达天听的媒介。若祭司出了问题，人神们的地位也要动摇。 “直言便是。” 听了无夷的话，北大泽水神也不再犹豫，连忙说道：“自从人皇出世后我与祭司们的之间的联系似乎多了一丝阻碍。这变化不太明显，但我与部落的联系颇多，这才察觉到不对。” 敖丙有些惊讶，转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在人皇出世后出现问题，还能阻隔祭司与人神的联系，出手的不是天道就是圣人。想到无夷先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敖丙脸色有些不好，心说这天道也太不讲究了。 人族孱弱时给人族配了人神庇护，等人族不需要了就打算把人神撇到一边，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人神不会对人族心生怨怼，旁观者看了也不像样。 无夷先前未曾想过会有人从祭司入手，闻言面上更是严肃。他沉吟片刻，郑重道：“这话万不能随意透露出去，免得引起恐慌，此事我会与旁的人神面谈。如果按着日子来算，你对阻碍能明显察觉到的时间可有推测？” “这阻碍太过细微，若无意外，要明显察觉怎么也要五十年左右。”北大泽水神面色为难，好半天才给了个较为确切的回答。 若无意外，可在洪荒这种遍地神仙的地方意外就是最多的。不过察觉到阻碍并不意味着不能与人族联系，人神受人族供奉，能用的法子多着呢。 无夷抿唇，忽而冷笑一声道：“未来如何我不多说，左右我还活着呢。现下是多事之秋，暂且不要与人族部落联系太多，免得被当成出头的椽子。好赖人家还给我们留了天庭的神位，不愁性命。” 话虽如此，但看无夷面含煞气便知他心里绝非这般想的。北大泽水神自然明白无夷的意思，尽管不太舍得与人族部落减少联系，却也是连声应下。 无夷见北大泽水神答应下来面色稍缓，安抚道：“我们只要活着，族群的传承便不至于断绝，你莫要多想。若是顺了那些神仙的意思不做反抗，人族的未来才当真堪忧。” 说到底，想把人神们撇开独享利益的神仙们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族现在是天道主角没错，但龙凤巫妖又有哪个不是，最后还不是被取代了。尽管天道确实偏爱人族，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又出现新的族群。 人族真正牢靠的靠山也就一个圣母娘娘，难道就靠着圣母娘娘去对抗其他神仙吗？说到底还是要人神们立起来。 天庭的神位确实是嘉奖，但温柔乡英雄冢，鬼知道人神躺在功德簿上睡大觉时人族会不会出现问题。 若人族完全落在那群洪荒神仙们的手里，一旦天道放弃人族，人族未来绝不会好过。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提升人神们的修为，积攒功德，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因而无夷并未透露什么隐秘，反而取出自己闲暇时整理出的修炼心得交给北大泽水神，淡淡道：“这是我这些年修行的心得，虽算不得什么却也能助你一臂力。” 北大泽水神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后拜道：“多谢神君。” 河神曾经也是这样做的，每每修炼有所得都会编纂成册放置在河神宫里。他先前到河神宫拜见时也有幸拜读过，那满满一书架的法门几乎都是属于无夷的。 其实北大泽水神觉得与其说拜见倒不如说是述职，但想到如今人神们名义上的统治者是天庭便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人人都清楚人神只是名义上服从天庭，也不能当着人前说，未免不给天庭脸面。 无夷不知北大泽水神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微一颔首便伸手扶起他：“早日突破到真仙，把你先前的功德香火都用起来，也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我与明生真人要亲自到各个部落里去，你不必照看我们。” 说完便和敖丙一同起身，显然并非说笑。北大泽水神也习惯无夷和明生真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并未苦留，只连忙起身相送。 第42章 待送走二人后，水神才高高兴兴回了水神宫参悟无夷赐下的修炼心得。 敖丙见水神离开，有些好笑道：“怨不得人神们都敬服你，我若有这样高风亮节一心为公的前辈，我也敬奉。先前还听说几个人神为了争论你最看中谁大打出手，最后也没个结果出来。” 在洪荒，传道都是师徒亲子之间才会有的行为。当初鸿钧圣人在紫霄宫传道，尽管只收了六个徒弟，但其他神仙也都在圣人面前自称弟子，正是这个缘由。若非无夷极力阻拦，只怕人神们见着无夷都要称呼老师而非神君。 无夷闻言笑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过看得更清楚罢了。况且我所作所为并非没有进益，不也有人神将自己学会的法门亦或心得送来河神宫吗？” 剩下的人神们不送并非是藏私，而是他们会的东西无夷已经写过了，甚至比他们更为精深。敖丙也在其中放了些自创的控水法门，算是丰富了河神宫的藏书。 敖丙心中琢磨着无夷的话，灿然一笑道：“这话有道理，但架不住人人都有私心。放在我们龙族，别说最新的修炼心得，就连从前旧的也不肯轻易示人。” 这还是敖丙第一次主动提及他在龙族的事，无夷只笑道：“各族有各族的难处，龙族可不缺护持的高手。” 龙族富有四海，只要圣人不出手，他们也算能凭着控水的能力稳坐钓鱼台。到底是曾经的天道主角，底蕴比之寻常族群强出太多。 敖丙听无夷这般说，眉目间的笑意更盛，当即也说起一些龙族与海兽族群之间的冲突。又佯装无意透露出他这些年回到东海平叛、压服有异心的海兽，好让心上人察觉到自己的厉害。 无夷看着敖丙飞扬明媚的笑意倒也极为配合，时不时赞上两句，等回到部落后两人才没有再交谈。 因着先前在部落里进行交易，部落里的人对无夷和敖丙也没怎么警惕，还特意为他们寻了过夜的地方。尽管这方便了无夷行事，但这样缺乏警惕心让无夷也颇为无奈。 显然北大泽水神对人族部落太过尽心，把这些部落养得这样天真。 两人关上门，敖丙忍不住叹道：“北大泽水神这也太过了，只怕这部落以后要艰难许多。” 无夷叹道：“人神间早有默契，不插手人族内部斗争，不过分参与人族事务，与人族保持一定距离。这北大泽水神确实心性良善温厚，但做神也要恩威并施。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样快就察觉到祭司的问题了。” 倒是没有人敢随意试探无夷，他的名声当年可是踩着巫妖起来的。甚至如今还有部落保存着当年河神斩巫妖的壁画，在部落里将无夷的事迹口口相传。 不过在他们口中，无夷俨然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让无夷这个当事人听了都恨不能掩面逃走。 无夷想着北大泽水神温厚的性情，倒也不忍再说什么，只在心中记下临走前示警一番。温柔懦弱不争不抢的性子是不起眼，但这样的人显然更让上位者舒心。 两人将就着歇息一夜，第二日便开始在部落里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花费了两日将部落的各种情况掌握清楚后便启程到下一个部落。 待无夷如法炮制将三个部落的信息都记录好后，无夷几乎是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样极为普通的部落竟然都有西方教的痕迹。若非无夷同时记录了三个部落的信息，他根本无法发现其中相互关联的节点。 做得这样隐秘，甚至连对人族尽心竭力的人神都未曾发现端倪，无夷深觉自己太过疏忽。 无夷深吸一口气，冷笑着对敖丙道：“人神还没与人族隔开呢，真是厉害！” 敖丙也极为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若是三清圣人的道统也就算了，东方的圣人要在东方传教也正常。可竟是西方教先传来，未免显得人神们太过无能了，任由别人在自家来去。 东西方的隔阂并不算大，但谁都知道西方教的圣人喜欢将弟子度化后带往西方。人族的数量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算多，这样一来留在人神范围内的数量自然就少了。 人的数量也关乎人神的功德，人数减少也变相压低人神的修为，换谁都不会高兴。 第42章 自先前无夷察觉到西方圣人在传教后， 便传讯所有人神让他们把自己庇护的部落也都清查一遍。名义上自然不会说西方教的事，而是寻了教化人族的借口。 敖丙有些担忧道：“圣人洞察天机，会不会察觉到不对？” 无夷摇摇头， 淡笑道：“便是再厉害，也不会注意到细枝末节。他不会明白人神中未曾明说的规矩，比如人神除非必要是不会与人族接触过多， 更遑论教化人族。” 教化人族是圣人才有的资格，他们不过是小小的人神，绝不会自找麻烦。无夷先前传下的功法对人族悟性的要求极高， 也算是变相避开了教化人族的名头。 接到消息的人神们一听便明白其中的蹊跷， 可不会傻傻得再来向无夷求证，而是依着无夷的话清查人族的情况。但对于不知人神底细的西方圣人来说，这就是极为正常的行为。 敖丙闻言也放下心， 细思片刻便说道：“倒也不好掉以轻心，咱们差得远呢。” 说完便取出先前画好的图谱，指着下一个部落道：“听闻这个部落极为尊崇武力，是原先其他部落出来流浪的。他们都不尊人神，甚至连女娲娘娘都不曾祭祀。” 无夷有些惊讶，回忆道：“这怕是新形成不到五十年的部落， 先前的卷宗上并未记载这个部落。不过不尊神明......有些狂妄了。” 敖丙也笑道：“人族确实有反骨。至于狂妄与否，他们又不指望人神庇佑，管他们如何呢。” 无夷却道：“不尊人神尚且不算什么，但明知女娲娘娘乃是创造人族的圣母， 如何就能心安理得的不理不问不祭祀。人若没了来处，看着再光鲜也不过是无根浮萍罢了。” 天道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公平的存在， 人神与人族勉强算是共赢，是以天道不会管双方具体的关系。但女娲娘娘创造人族， 人族供奉女娲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若不敬女娲天道必然会惩处。 对给予自己生命的圣母都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可见那些人的根子都坏了。 敖丙闻言有些懊恼，小心地看了眼无夷道：“我都忘了还有圣母娘娘。” 无夷见他表现得这般可怜，没忍住揉了下敖丙的发髻，笑道：“龙族祖先天生地养，你想不到也是有的。快别这般作态，被人瞧见还要笑话你呢。” 敖丙见无夷果真没有介怀，面上便多了一丝笑意。他当然不是怕两人话里有分歧，这么多年在河神宫共事，两人有分歧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怕的是自己对女娲娘娘的态度惹得无夷不满，会让无夷疏远自己。 女娲娘娘对龙族来说只是圣人而已，可没有人族对圣母那样发自内心的崇敬。只是......敖丙又蹙眉想到，无夷对女娲娘娘的敬爱确实有，但比之寻常人族又似乎淡了许多。 不等敖丙细想，无夷忽而在距离部落的不远处停下脚步，面色有些尴尬。他先前出行也见过不少这般场面，但这次身边还有敖丙，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敖丙正要开口询问，待听到空气中远远飘来的声音也红了脸，眼睛都不敢再看无夷。他低低咳嗽一声，提议道：“咱们从别的地方绕一下吧。” 无夷也佯装无事，连忙答应下来，还欲盖弥彰道：“既然这个部落崇尚武力，我们这样的打扮就不合时宜，不如去别处换了。” 在外幕天席地的野鸳鸯可不知晓路过的两人听到了他们亲热的声音，一门心思为繁衍而努力。 敖丙面颊发烫，他作为龙族小时候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早就水火不侵了。但偏偏这次是同无夷一起，敖丙不由自主便联想到他们结为道侣后的事。此时听了无夷的建议便连忙应下，将脑海里不该有的东西暂且压下。 待两人换了一身较为贴身方便行动的衣物后，心照不宣地刻意绕过先前路过的地方，生怕再遇上此事。这甚至不能怪人家不讲究，而是大多人族都习惯于此，也就无夷和敖丙这对有着朦胧暧昧情感的人才觉得羞赧。 无夷忽略有些发热的耳尖，和敖丙一起到了部落大门前。门口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负责守门，见两人过来连忙用手里的骨刀拦住。 “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他们恶声恶气的模样让无夷暗自蹙眉，只淡淡道：“从弘农部落游历至此，淘换些东西。”说着便使出袖里乾坤，将先前与人族部落交易的物品取出些许，展示给守门的看。 这一手显然让守门的多了些忌惮，看着无夷和敖丙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放肆。其中一个小跑着离开，过了片刻便有另一个更高壮的男人出来。 无夷打量着浑身煞气的男人，下意识估摸了眼前的男人究竟杀过多少人，眼神不由得沉下去。但他过来也并非挑事，便主动道：“贫道从黄河处的弘农部落游历过来，路过贵宝地置换一些得用的东西。” 第43章 那男人原还有些不屑，听说无夷是从黄河过来的才有些惊异地看过来道：“那你们兄弟俩本事不小，一路过来还有余力交易。行了，放他们进来吧。” 无夷面色不变，只浅浅一稽首便与敖丙一同进去。就门口这一出足以表现出这部落的强势，换做有些心虚的人只怕不敢踏进去。但无夷和敖丙却不怎么怕，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凡人。 那高壮的男人随手指到一个瘦弱的男人，不耐道：“你，带着这两个去交易的地方。”说完便连句话也没有，头也不回的离开。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不免察觉出些许古怪。论理修道者代表更强大的武力，这个部落怎么也不至于无动于衷。这别说敬重，换做较真一些的人都能说他们太过怠慢。 敖丙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灵魂。” 无夷眼神一闪，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说什么，而是跟着瘦弱的男人一起离开。那男人似乎在部落里被欺压惯了，显得很是瑟缩，比寻常部落里的奴隶都不如。 敖丙在外向来显得更好亲近，便端着笑意问道：“说来，我还不曾知晓你们部落的名字，不如这位兄弟为我们介绍一番？” 那男人更是瑟缩，眼中的恐惧都要溢出来似的，倒让敖丙有些不知所措。无夷见状，略一想便放出部分威压，冷声道：“我们不过是想了解下部落方便交易罢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一出吓到了男人，抖着腿道：“我们......我们是九黎部落。”其他的便再也不肯说，软着腿带无夷和敖丙到交易的地方。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神色均有些异样，就算是部落的奴隶也没有这样瑟缩胆小的。这种性子，只怕唯有长期被霸凌欺压才会养出来。而且这九黎部落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悍勇之风，若发生战乱，想来也会是最后与人皇争锋的部落之一。 二人顾忌着周边的人没有多说，只寻到交易的地方后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出来。那领路的男人见任务完成便匆匆离开，没有留给无夷说话的机会。 九黎部落素来崇尚勇武，个个膀大腰圆。这会儿见部落里忽然来了两个身形修长的修道者便都围过来，观其神态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看身形，两人就像误入狼群的羔羊一般无害。 无夷不经意间对上其中一人有些蔑视的眼神，略一思索便随手将一旁用来放置物品的石板劈成两半，面不改色地将其中一半搬到一旁。这显然震慑到那些气质剽悍的男人们，看着无夷和敖丙的眼神都变得不同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嫉妒。这群修道者凭借修为就能轻而易举做到他们无法完成的事，还能延年益寿，怎么看都更为前途光明。 无夷没有在意他们各色视线，若无其事地盘坐在石板上垂眸调息。敖丙也未曾有别的神情，只神情淡淡地摆放好物品就闭目养神。 眼见无法压服住两个外来者，人群也渐渐骚乱起来，轻声讨论起要换些什么东西。敖丙特意带的东西可是人族离不开的盐巴，九黎部落这里不产盐，如今见敖丙带来便也忍不住换些。 很快，便有按捺不住的女人上前交谈，面带傲气道：“你们收不收铜器！” 无夷微微一愣，随即便道：“我从弘农部落来，一路上不曾见过铜器，敢问这是什么？” 无夷作为玄仙，想知道什么是铜器自然不难。只是他现在可是头一次出来游历的修道者，应当不认识这些被九黎部落捂得极为严实的东西才对。那些有幸换到一些铜器的部落也不会大咧咧把铜器放在明面上，只怕多是给了外出狩猎的男人藏着。 周围人听了都极为傲然，有个男人粗声粗气道：“这可只有我们九黎部落有，你这小子没见过也正常。翠，你拿出来让他们长长见识！” 名叫翠的女人便取出一把被树叶裹得极为严密的短刀，小心翼翼解开后才展示给无夷看。待无夷看过后，她便扬声道：“这换你们所有的盐巴都够了吧？” 九黎部落除了冶炼一些兵器便是种植粮食，其他能用来交易的东西也就兽皮。但九黎部落打猎极为频繁，兽皮更换的也快，是以九黎部落更喜欢用一件兵器来换交易人带来的所有东西。 与他们常来往的部落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但谁让锋利的铜器在狩猎中是可以决定战局的存在，所以有些远见的部落首领都会淘换一些铜器。这显然也惯坏了九黎部落，他们几乎理所应当的就要用一把短刀换几个大陶罐的盐。 要知道敖丙拿出来的盐，省着点用足够一个部落过冬了。 无夷沉吟一瞬，开口道：“我可以交换，但需要细看这把短刀。” 几个男人在一旁讥笑无夷不识货，言谈间颇为不屑，这让敖丙听了直皱眉头。从前去过的部落也不是没有不友好的，但也只是在一旁盯着看而已，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尤其他们身上的煞气都极为浓重，要说手上没有人族的血绝对是假的。 想要交易的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只警告无夷要小心些，不要弄坏了铜刀。无夷淡淡应下，将树叶拉开后露出看上去颇为锋利的铜刀，刀刃处还闪着些许寒光。 第43章 这铜刀与曾经见过的那些磨制成的骨刀不同， 屈指弹上去还有金属的闷响，在保持锋利的同时不似骨刀那般脆弱。毫无疑问，在战场上拥有这样的兵器就已经占得先机， 怨不得九黎部落的人这样傲慢。 无夷和敖丙交换了下眼神，心知寻常法子恐怕探不出部落的异常，便干脆道：“这铜器确实不凡， 但盐也不是什么寻常货色，若要用这个换全部的盐就过分了。依我看就用四把这样的铜器换全部的盐，如何？” 这话显然惹怒了那些人， 几个男人恶声恶气地走上前， 碗大的拳头眼看便要打上来。敖丙嗤笑一声，仅伸出一根手指便挡住裹挟着风声而来的一拳，利落地变指为掌拧过男人的手腕。 “就你， 练个几百年再说吧。” 敖丙对付一个凡人自然不至于用上灵力，但他长这么多年打斗技巧也极为丰富，因此轻而易举寻到了破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男人手腕便不正常的弯折过来，痛呼出声。 这样的情况显然让围观的人有些惊讶，出手的这个男人也算得上部落里的一号人物， 他们都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容易落败。但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便迅速将无夷和敖丙围起来，有腿脚快的还跑去寻首领。 有几个明眼看着便地位不凡，还唤人将武器取来。人群中的喧嚣声也越发大起来，恨不能直接围殴无夷和敖丙。 “抓住他们！” “把他们烧死！” 无夷扫了眼躁动的人群， 忽而蹙眉传音给敖丙道：“那些看上去更健壮的，灵魂中似乎有淡淡的巫族气息。” 论理这是察觉不到的， 但这些人并不知晓自己的异常，因而在愤怒时也不懂得掩饰。 敖丙面色也有些难看， 巫妖二族战败后搞出的幺蛾子也太多了。尤其巫妖二族的行动也会让人联想到龙凤二族，平白给老老实实镇压海底和火山的龙凤二族惹来猜忌。 他稳住心神，冷静下来后才传音道：“这只怕不是巧合，是冲着人族共主的位置来的，只是不知那位娘娘究竟知道多少。” 无夷也认可敖丙的猜测，心中升起些许气愤的同时又有些无奈。人族成了洪荒神仙们的角力场，似乎没有哪个神仙意识到人族并非他们手中的玩具。可偏偏圣母无法挡住其他圣人，人神也不敢在其中插手。 他沉了口气，淡淡道：“先捆起来，等九黎首领过来再做定夺。” 敖丙闻言，袖中便飞出一根捆仙锁将想要打上来的人族隔开，如蛇一般蜿蜒穿梭在人群中。不过一眨眼便将周围几十人背靠背捆扎起来，这一手并未震慑住他们，反而让他们越发嚣张起来。 九黎部落悍勇成风，从来只有他们虐杀别的部落，还未曾见过别人反过来打他们的。但他们自持手里有锻造神兵的法子，料定无夷和敖丙不敢杀他们，是以仍不见服软。 敖丙当即冷笑一声，斥道：“都成了阶下囚，还不老实点！”说完便使了灵力堵住他们的声带，强迫他们不能发声。那群人嘴里不干不净的，他可不想污了耳朵。 无夷面上并未说什么，心里却想着怎么处理这些人。作为人神不好杀生，但......用自己的神力彻底拔出他们灵魂中的巫族气息也许可行。别管这些人前世多厉害，现在都披着人族的壳子，应当不是自己的对手。 此事本就是蒙蔽天机进行，后土娘娘就算发觉了自己的动作也不能对自己说什么。 倒是锻造铜器的法子，这可不像巫族能想出来的。巫族生性鲁莽，连寻个细心些的都找不到，如何就能抢在旁人前头锻造出铜器呢？ 就在两人默默等待时，九黎部落的首领终于出面，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观其数目，恐怕是整个部落的人都出动了。 第44章 无夷从石板上悠然起身，随手一揖道：“贫道不过提出四把铜器换所有盐而已，贵部落的人便要打上来，惊扰了九黎首领。” 九黎首领身后的男子正是无夷在门口遇到的人，他附在首领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首领扫了眼被捆着的族人，又思及部落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不宜与他们起冲突，便肃着脸问那群人道：“事情可如道长所说？” 被捆着的人早就挣扎累了，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见首领过来一个个激动地鱼一样蹦跶起来。正要诉苦时却听首领这般说，当即心中便有些不满。他们很清楚首领的性子，这显然是不欲追究的意思。 但首领生得人高马大，一个能顶他们两个人，这群人也不敢忤逆首领的意思。毕竟九黎部落可没有祭司能与首领分庭抗礼，完全就是首领的一言堂。 敖丙顺势解开他们的禁言，但方才还挣扎着想说话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敢开口。半晌才有一人面色阴沉道：“是我们冲动了，还请首领降罪。” 无夷微微蹙眉，正要说话时却远远听见一声金属的脆响，不由得朝那边看去。 九黎首领见无夷好奇，声音紧绷道：“那是锻造神兵的地方，外人不得擅入。” 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修道者都算不上厉害，也让他误以为那些求仙问道的绝比不过他们。但今日两人凭着一根绳子就捆住这么多人，可见不是个草包。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起冲突最好。但他们若发现了什么......就由不得他们了。 这般想着，首领心中闪过一丝杀意。左右这两人还要停留几日，晚上药倒了再杀更容易，何必逞一时之快。至于部落里崇尚悍勇之风，也不过是首领将部落当成自己征战的工具而已，并不意味着首领就崇尚光明正大。 敖丙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扫了首领身后的人群一眼，见他们面色有异心中便生出些许疑窦。部落里的机密不告诉他们也正常，但无夷都没有发问，这九黎首领那欲盖弥彰的一句话不免让人起疑心。 两人都知有异，无夷忽而道：“既然是误会，那事情便这样算了。只是这盐你们若不换，我们现下就要离开了。” 敖丙也沉着脸收起几个大陶罐，倒让九黎部落的人不知所措。 部落里不产盐，但凡有了能换盐的机会都要尽可能多换，哪里愿意白白放过这么多盐。但要四把铜器也太过了，这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 首领既已起杀心，就不想再放过无夷和敖丙。当即便道：“盐自然要换，但究竟换多少铜器还请道长宽限些许。不如在此停留一日，也好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无夷自然顺势答应下来，首领等人也松了口气，安排了人带他们去住处。 是夜，连鸟兽蚊虫的声音都不曾有，一片寂静。太阴星都被云雾遮蔽，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不免让人有些恐慌。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压低声音道：“没动静，好像睡了。” “先把迷烟塞进去，小心点。” 无夷和敖丙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眼，黑暗丝毫不影响他们视物。敖丙点点头，待那股呛人的迷烟散去后，他不着痕迹地控制住那人。而无夷则顺着声音的方向控制住另一人，霎时外面又安静下来。 石屋没有门，只有一个草帘子。无夷掀开草帘子往外看，就见地上趴着一人，另一人则蹲在不远处，都长得身强力壮。他们被控住后不能发声，只有一双眼睛惊恐地看向无夷所在的方向，拼命想要挣扎离开。 敖丙迈步出来，冷笑道：“这两人怕是首领的心腹，撬开他们的嘴便什么都有了。” 无夷倒是知道首领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也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一手提着一个便进了石屋，顺手设下禁制防止旁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这样熟练，看样子这样的事没少干。” 敖丙闻言也有些赞同，上下打量着两人后冷不丁放出一身煞气，呵道：“你们来做什么的！” 尽管这两人随首领征战，周身也算煞气浓重，却远不能与敖丙比。这会儿又是夜晚，也没有部落里的人为他们撑腰，不免有些胆颤。可首领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轻易不敢透露首领的命令。 因而只有一人说道：“我们瞧你的盐不少，只是要来偷点儿盐吃吃。” “对，对对，就是这样。”另一人也连忙应和，生怕说得完了被敖丙杀了。 敖丙闻言只冷冷一笑道：“最好如实招来，否则你即刻就要入了轮回，可等不到你的首领。” 浑身煞气的敖丙在两人眼里无异于杀神，心里本就害怕又被敖丙所言吓到，当即就招了。他们可没有什么忠诚的观念，之所以一直不说只是因为那是部落的机密，泄露出去后整个部落都要受影响。 但他们跟着首领南征北战杀人如麻，心性早已变得冷酷残忍，这个机密与自己的命比起来就太过浅薄了。 “这这这几日才搜集了不少矿石，部落已经开始造神兵了。我们首领怕你们是为神兵来的，怕你们泄密就让我们两人来绑了你们。” 男人刚说话还有些磕巴，很快就流畅起来。另一人在旁补充道：“锻造神兵的那些人都是奴隶，一个不注意就要逃跑，所以那边要时刻有人看着。” 无夷蹙眉，和敖丙对视一眼后说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你们让奴隶锻造？” 这其中显然还有猫腻，虽说锻造也是辛苦活儿，但涉及全部落的东西自然还是握在自己人手里。让那些外来的奴隶建房子、打猎、耕种才是其他部落常做的。 男人似乎察觉到无夷身上没有杀意，心里也放松许多，开口道：“这锻造原不是我们九黎部落的，是被吞并的一个部落发现的。只是人也杀了许多，那群人就是不肯松口。哪怕我们紧盯着那群人也无法锻造出一样的神兵，这才只好这样。” “哦？你的意思是现在那些在锻造神兵的奴隶，才是原本拥有神兵的人？” 无夷心中怒极，面上却仍是分毫不显。巫族竟这样恶心，利用人族的智慧反过来攻击人族，偏偏还披着一层人族的壳子没办法直接杀了。把人族当玩具一样，就这么好玩儿吗？ 敖丙敏锐地察觉到无夷的情绪，适时接过话茬道：“行了，今夜的事谁都不要告诉，不然你们也活不了。” 他语气中的警告并未被两人放在心上，两人嘴上道谢眼睛却在转着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恰好，敖丙也没打算真的放过他们，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后便道：“要不要......” 无夷也并没有被敖丙的话吓到，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处理个把人而已。他狠狠锤了下一旁的石板，闭目片刻才将胸中汹涌的杀意压下。 无夷冷笑一声道：“别脏了你的手。待我彻底拔除他们灵魂中的巫族气息，就算圣人娘娘都认不出这是巫族转世，到时候投入地狱有他们好受的。” 无夷想起什么，转身安抚道：“当初咱们杀的都是恶妖，对你倒没什么影响。只是人族气运正盛，你沾手了难免让天道注意到你。不过等个十几年而已，自有地狱惩处他们。” 若他们还带着巫族的气息，不必多说便会被包庇下来。但一个纯粹的人族，地府的神仙们还没有那么闲，直接孽镜台前一照送进地狱便好了。 敖丙点头一笑，心里对无夷的叮嘱很是受用。他知道无夷怕是比他还恨，却还惦记着安抚自己，心中不免涌上些许甜意。 第44章 既然已经摸清楚内情， 无夷也没打算拖着。正巧夜晚时大多人族都在睡梦中，更方便了他的行动。庞大的神识悄无声息地铺展到整个部落，细细感受着巫族的气息。 待找准方向后， 神识便凝成细针穿入灵魂中，剔除掉巫族气息浓郁的部分。睡梦中的人只是觉得脑海有些微的刺痛，但刺痛消失后便很快继续睡觉， 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 倒是九黎首领被惊醒，恍惚间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捂着头神色不明地坐在床边。他想起自己睡前的命令， 有些疑心是不是他们行动失败牵连到自己了。 可当他寻人时却只看到外面浓重的夜色， 料想那两人不会在黑夜发难便又躺了回去。毕竟部落里吃得不好夜间什么都看不到的人不在少数，若大张旗鼓去寻人反而会坏事。 无夷玄仙的境界足以抹去他们灵魂中带着的巫族气息，待这些人彻底成为人族后， 无夷的心情也有些许复杂。敖丙见无夷做完，问道：“就只是这样？” 无夷回过神，笑道：“他们比寻常人族强壮那么多，全赖灵魂中自带的巫族气息。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人，若不加紧恢复只怕会比普通人更孱弱。况且能锻造出铜器的部落怎么会是弱者，若非凭着强悍的体魄， 究竟是谁吞并谁可就不好说了。” 他这般说，又笑道：“我看那些奴隶各个人高马大，也就比巫族转世差些，只要存心反抗就没有不成的。” 第45章 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强大体魄， 又被从前看不上的人族打败，这对那些巫族转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何况， 无夷可不觉得那些奴隶会放过巫族。 敖丙一想也是，能在巫族的眼皮子底下守好锻造铜器的法子， 这些人也不简单。他笑道：“这说不准比我们动手还有用，在人族的地界儿上横行霸道的，可算踢到铁板了。” 两人并未再露面，而是趁着夜色离开九黎部落。第二天一早，发现部落里出事的奴隶们便取出正在锻造的铜器，干脆利落地割掉看守他们的人的头颅。 无夷远远看着一片血色，蹙眉道：“这些奴隶果然不凡，巫族是有备而来。” 单看那些奴隶手起刀落的架势，便知他们也是杀神一般的存在。再加上有铜器这样的神兵相助，未来必能征战一方。这样的部落却在未曾声名鹊起时被巫族选定，绝非巧合。 敖丙笑道：“我们来此也是天意。” 无夷一愣，笑道：“那就走吧，让我看看天道究竟给我准备了多少。” 他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至少现在天道还是偏爱人族一方的。只要人族自己不作死，风风光光过个万年不成问题。而且就算人族天生道体，能修行并修行至天仙的也少之又少，想来不会碍了天道的眼。 当初的龙凤巫妖都是太过强大，肆无忌惮地破坏洪荒，这才失了天道的偏爱。人族......不是无夷妄自菲薄，而是人族的寿命限制太大，整体成长到能威胁洪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敖丙见无夷不再那般心事重重便松了口气，笑着指向下一个部落道：“我真怕一路都是这样的情况，那咱们便是花上五十年都没办法完事。” 无夷嘴角略微勾起，淡淡道：“这不至于，许多小部落应当并没有被动手脚。” 但大部落就不好说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时，一队脸颊略有凹陷手持铜器的人循着些许痕迹找到此处。 “首领，应当是刚走。” 被称作首领的男人面色沉沉道：“那就是不欲与我们有联系。算了，部落更重要，我们回去吧。” “那铜器怎么办？” 部落里的人很怕无夷会随意泄露铜器的事，他们刚经历过一番摧残，是绝对没有精力再来一次了。他们反应过来后倒是想杀人灭口，但首领怕多生事端才拒绝了，言说要好生商谈。 首领不想听废话，直接转身离开道：“走吧，吩咐部落人都警戒起来。” 十一年后。 敖丙随手扔出一块儿石头打水漂，见石头跳了三十次才落下便笑起来。他目光暖融融地看向无夷道：“道长，该回河神宫了。” 无夷面上有些无奈，揉了下敖丙冰凉柔软的发丝道：“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会打水漂了。” 他们方才以水漂的次数做赌，二十次以上回河神宫，二十次以下继续游历。这还是敖丙提出来的，无夷也没设防就松口答应下来。 敖丙嘴角微翘，笑道：“当初神农人皇的女儿在东海溺死，时不时就要化为精卫到东海扔石子，我看多了便也试过。况且我们既然已经录好所有部落便该回转河神宫，不好继续游历。” 继续游历还是无夷提出来的，他也不过是试探着提出建议而已，没想到敖丙这般反对。无夷笑道：“那咱们就回河神宫吧。” 敖丙闻言有些欣喜，连忙拉着无夷往最近的黄河支流走去。一边又道：“道长何必再掺和此事，左右剩下的人皇都能解决。再说，圣人弟子千里迢迢过来教导人皇，总要让他们有发挥的余地才是。” 无夷笑道：“是我想左了，总惦记着为人族处理好一切。” 敖丙试探着拉住无夷的手腕，头也不回道：“早该这般。你总爱操心有的没的，等你处理完所有事只怕人皇也无事可做了。我记得前面有个小部落，不如去歇歇脚。” 无夷有些无奈，却也未曾挣开敖丙的手，只是道：“近期香火增加许多，应当是要到河神祭典了，我们这会儿去怕是正好赶上。” 因着黄河一直平稳，无夷名声又极好，无夷得到的香火在所有人神中都是头一份。每年香火的峰值都是在河神祭典，待河神祭典后香火又会恢复从前的平稳。 黄河流域的人族最是敬奉河神，偶尔无夷看到庆典上又唱又跳歌颂自己的人族时都会感到些许尴尬。实在是那些人族太过热情，奉上祭祀用的牲畜还算好，还有一部分人族毛遂自荐，在祭歌里唱着要为自己生儿育女。女子也就算了，男子也这样。 是以无夷从不在河神祭现身，也从不乔扮成人族亲自去参加。通常只会在河神祭典结束后下令为各个部落降下灵雨，帮着他们强身健体，这也算是他的回馈。 敖丙倒是去看过河神祭，闻言便有些忍俊不禁。他劝道：“我们在正日子前离开就是，左右就歇歇脚的功夫。况且你做了那么多，人族若不供奉你我才为你委屈。” 说话间他们便已到了部落，守门的两人笑道：“两位道长这是从哪儿回来，竟然这样风尘仆仆。” 敖丙笑道：“从南边的部落转回来的，走累了就想在部落里歇歇脚。我们也清楚到那里休息，不必忙着招呼我们。” 不怪这两人还记得无夷和敖丙，实在是这样手持大量其他部落货物的人太少，一看便是到各个部落游历的高人。就算没办法拉拢，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守门的人笑道：“那你们赶巧了，明日便是河神祭典，不如等完了再走。河神祭典后会有灵雨降下，于你们也有好处。” 无夷笑着推拒道：“我们都喜静，还是尽快回洞府单独为河神上香。” 寒暄一阵，无夷和敖丙便进了部落。只见这里已然不同于先前灰扑扑的模样，街头各处都摆好了鲜艳的野花，还沿街插上染好的彩旗。尽管彩旗的颜色很淡，要不了一月就会变得陈旧，但在这个小部落还是显得极为珍贵。 敖丙喜欢人族也是基于此，虽说有不少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大多人族都知恩图报。不管人族心里对河神究竟是敬是怕，好歹面上的东西以及香火从未少过。 他看着极为热闹的街道，笑着说：“恐怕有不少人族都趁着这个时间出来放松，真好啊。” 无夷看到人族能安居乐业心中也极为欣慰，点头道：“这是好事。” 话音刚落，便有人族喊道：“祭司来了，河神庙开了！” 霎时间，热闹的街道里人流不断向河神庙的方向涌去，连街上尚且在交易的东西也顾不得了。但这也不妨事，没有人会在河神祭典的时间作恶，免得被河神看到失去庇护。 无夷和敖丙顺着人流行走，很快就到了一间石屋前。常日里人们都是在家供奉河神，河神庙只有在河神祭才会被祭司打开。待祭司上过头一柱香后，人们便依次上前跪拜。 无夷低声向一旁的女人打听道：“都说向河神祈愿是在祭祀结束后，为何现在就开始了呢？” 那女人闻言便笑起来，说道：“道长恐怕是头一次来，我们祭司说河神祭不知多少部落祭拜河神，我们的祈愿被压得听不到。不如趁着河神祭前一日祈愿一次，等河神祭后再祈愿一次，这样也能让河神听到。” 无夷一愣，只好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向河神祈愿的人族实在太多，无夷听不到也实属正常。唯有一些特别执著递到自己面前的祈愿才能让自己听到，其他的全看缘分。这般想着，无夷将神识连接到河神像中，想听听人们的祈愿。 毕竟来都来了，也能看看部落里的人缺什么，好添补一番。大小都是功德，无夷也不想白白放过，谁知一听却有些发愣。 “河神大人，我们家养的鸡不见了，能让它回来吗？” “神君我一直没生出孩子，求大人赐子。” “大人我们家是部落最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能不能让我们多点财气！” “河神我们好容易养的狗没了！每天吃我们好多饭呢，现在不知被谁逮走了，求河神让它回来。” “河神啊，求您让我寻到如意郎君，与我一同到老。”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是专管黄河的人神吧？虽说因为带着人神征战落了个武神的称号，但什么时候寻物、求财、赐子、求姻缘也要来求自己，自己就算听到也没法子替他们解决，何必呢！ 无夷看着河神庙祭司的眼神都不对了。这本该是祭司早就说好的，但现下的情况人们明显求超出自己职权的事，祭司失职了。 不，倒也不能全怪祭司。时下最喜欢将祈愿放在心里，就叫心诚则灵。想来祭司也没想到人们会这样大胆，胡乱祈愿。 敖丙有些好奇地看过来，见无夷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无夷沉吟一瞬，斟酌道：“也无甚大事，待回去了与你说。就是......唉，祈愿有些乱七八糟的，也许是该调整一二。” 第46章 人神们大多是管着山、水、土地，寻物倒是可以请土地出面，但还未曾听过谁管姻缘、生子的。倒是听说女娲娘娘的法宝红绣球可掌天下姻缘，就是不知人神里能不能也有。男女敦伦与生儿育女也是大事，似乎也应有帮人族找配偶的神。 若从人神中抽一部分修为较低的兼任，完成人族嘱托的事，说不得也会有功德。修为高的定然不想理会这些小事，但那些修为低又没什么进展的人神应当会来。 至于无夷，他已经太忙了，没兴致去管生子婚姻。毕竟河神掌水掌天象，很多部落也会求他让来年风调雨顺，这给他攒了不少功德。若事事插手，未免显得吃相难看。 敖丙没办法听到传达给无夷的祈愿，心中有些好奇。但他早已熟悉无夷的神情，料定他心里有了想法，便也暂且压下不谈。他们这可是在人族，万一走漏了风声可怎么好。 河神亲自来参加河神祭典，并且给河神上香！这要传出去，只怕人神们大牙都要笑掉了。 看着敖丙眉眼弯弯，无夷有些无奈一笑，玩笑道：“这可是你非要我来，如今来了你却这般看我笑话，也不知帮我一帮。” 敖丙连忙收敛了面上笑意，故作庄重道：“您是谁啊，小人可不敢笑话您，万一发怒了要淹了我们部落可怎么办。” 无夷忍俊不禁，他们的“部落”就是河神宫。讲个笑话，河神发怒把河神宫淹了。要真有这一出无夷都没脸上天庭述职，未免太丢人了些。 两人玩笑几句，敖丙才笑道：“我听周围人念叨什么风调雨顺、好收成、姻缘、求子一类的，似是他们心中所想。不如我们寻些人神，让他们闲暇时管一管。” 人族眼看便繁荣起来，人神的形势却有些不妙。敖丙很清楚木秀于林不是好事，无夷一人也顾不过来所有人，还是要多拉上一些人神才好。 敖丙低声道：“未来的天庭想必会有这些神，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占了这些。” 他对人族再了解不过，活脱脱的实用主义。只要他们抢了先机，人族又看到效验，日后供奉的自然便是人神脱胎的姻缘神、繁衍神。 天庭有待安排的职位太多，大多洪荒神仙可不用姻缘、繁育，等他们注意到人族这个巨大空白时已经晚了。至于天庭会不会生气......反正他们也罚不到人神头上，能罚人神的也只有天道。 无夷和敖丙相视一笑，低声答道：“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不占白不占，谁叫他们错失机会了呢。” 虽说他们手中没有什么红绣球，也没有红线，但人神庇护的部落少说也有两三个。手里握着未婚男女的信息，待有人找上来时匹配个性格家私都合适的不是难事。 而繁育就更简单了，女子本身没有病的话，两三个月足以。若女子本身有病，精于炼丹的人神也不少，求一幅药就是了。之所以没说男人的事，实在是人族现今对夫妻没什么概念，相互之间关系颇为混乱。 但这都不打紧，反正女人能确定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即可，男人们就更不介怀了。反正都是部落里的孩子，养着也是增加部落的人。 无夷心下一定，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愿再耽搁时间。但看着一旁兴致勃勃看人族歌舞的敖丙，无夷也咽下到嘴边的话。 难得有敖丙喜欢的，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时间。 第45章 河神祭典是黄河边上的部落最为隆重的祭祀， 就连眼前这个小部落也办得有模有样。敖丙从前忙碌，只远远看过这些热闹，却不知身处其中时乐趣更多。 他笑着拉过无夷的手腕游街， 街边摆着许多以河神、河神宫属神为底子捏好的泥人，一个个生动可爱。虽说不比真人灵动，但也极为难得。 无夷看着这样热闹的景象， 心中蓦然变得柔软。 他所求也不过是这般而已。 等到人族不再需要人神，自己也可带着一二亲友混入人群，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幸福。 想到此处， 无夷心神一松， 原先被卡着的境界骤然松动了许多，只差一丝便能突破到金仙。敖丙察觉到无夷周身气息的波动，连忙转身看过来， 面带喜色道：“恭喜恭喜。” 无夷看着敖丙毫不作假的喜色，原本藏在心底有待催发的种子悄悄生根发芽，有一种微妙的情绪从心底生出。喜你所喜，忧你所忧，遇到这样的人何其不宜。 他沉住气，未曾让心底的情绪继续蔓延， 笑道：“偶有所得，金仙还要些时日。” 说完便主动带着敖丙到一个摊子上，瞅了眼活灵活现的泥人后笑道：“老丈，劳烦帮我们两个也捏个像吧。” 敖丙闻言一愣， 心中不免欢喜起来，也忙叮嘱道：“不必全照着我们的模样， 多些笑意也好。” 摊前的人说是老丈，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 但放在部落里倒也能尊称一声。他听到两人的吩咐后便忙活开，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两位道长去了南边一趟，与我们这儿相比如何啊？” 无夷叹道：“此处临近黄河，不缺水。南边却少有水流，多得是缺水的部落。倘或遇到旱年，只怕会不好过。” 老丈闻言有些骄傲道：“河神镇守黄河，我们这儿并不缺水，又极少有水患。可见安家也要选好地方，哪能随意就定下呢。” 敖丙在一旁看得有趣，开口笑道：“老丈年纪不轻，在部落里也待好久了吧？” “哈哈哈，”老丈面带笑容，“我活了四十多年，便是一些部落的老祭司都没我活得长，这辈子都值当了。” 敖丙连连点头，也应和着夸赞一番。 不多时，老丈手里的泥人便有了初步的形态，只差面部即可完成。 无夷打量着泥人的身体，又看了眼敖丙，不由赞道：“老丈手艺极好，能看出几分影子来。” 老丈闻言乐呵呵地笑起来，手上的炭笔却极为稳当，扫了一眼敖丙后便下笔勾勒起来。看着笔下逐渐成型的面容，敖丙惊道：“这也太像了。” “我的手艺都是练出来的，我们部落庙里的泥像可都是我塑的。不过这泥人太小不好捏出五官，这才给你画出来。” 敖丙想到河神庙里虽简陋却颇有风姿的塑像，不由赞道：“我今日也长见识了，老丈着实厉害。” 说话间，两个泥人便都捏好，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等待晾干。老丈笑道：“我常日里见到什么都要捏出一个，这才有了今日的手艺。两位道长若是不忙，等个片刻也就干了。” 无夷道：“那我们稍后再回来，劳烦老丈了。”说着便自袖中掏出一袋子米递过去，老丈拿到手后也极为高兴。 部落里粮食可是硬通货，多少都不嫌少的，更别提无夷给的足够再捏两个了。 敖丙的目光从泥人上收回来，凑近无夷耳边轻声道：“这泥人怎么也要分个高低，足足比你的矮了一个头。” 无夷失笑道：“那你早与老丈说，不止能和我一样高，还能比我高一头。” 两人嘀咕着走远，背影看上去极为亲密。老丈眯着眼看过去，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个部落并不算大，一条街上好玩儿的东西也没多少，因而两人很快便回到泥人摊子上。老丈装好两个泥人，笑道：“干得差不多，回去后不要磕碰了就好。” 无夷点头一笑，提着泥人和敖丙一起走回石屋。 他当时提议捏泥人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即便略有些不自在，现下也有些不敢看敖丙的神色。敖丙却没想太多，拆开外面的树叶后惊喜地笑道：“果然有你几分神韵！” 敖丙说着便将无夷的泥人放在桌上，摩挲着泥人勾起的嘴角道：“你笑起来时倒真和泥人一样，带着克制，偏偏眉眼又极为柔软。这老丈不愧是刻神像的，竟如此厉害。” 说来，无夷的神像和无夷其实也有几分相似。但无夷与敖丙在一起时眉眼总是柔软些，不似神像那般冷硬，因而老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无夷有些怔然地看着眉目柔和面带笑意的泥人，片刻后才语气有些干涩地开口道：“我在你面前是这样吗？” 敖丙托腮，只看着无夷笑。虽未曾开口，但无夷也明白敖丙的意思了。他叹道：“我倒未曾想过，竟会......” 他自以为先前未曾对敖丙有什么私情，却没想到自己对敖丙本就与其他人不同。但只见过一两次的老丈都能将自己面带笑意的神韵刻画出来，想必他面对敖丙时神色会更加明显。 敖丙不知无夷的心思，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早在敖丙百余年帮助河神宫帮助人族时他便下定决心不负敖丙，如今不过是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罢了。左右也是要结为道侣，感情深厚些才更好。 无夷心下一定，垂眸看着桌上的另一个面带笑意的泥人，同样带着敖丙笑起来的神韵。他与敖丙单独相处时敖丙确实也是这般，只是泥人的情绪略微放大了些。 第47章 他用素白的手指小心捏住泥人托在手上打量，忽而笑道：“是单独收起来，还是一起放在宫里？” 敖丙连忙道：“一起放在宫里，做出来时是一对儿，单放着未免显得孤单。” 说完他才意识到话里的意思有些许露骨，不由得抬眸小心打量着无夷。无夷却未曾再说什么，只笑道：“那就放在一处。” 敖丙略睁大了眼睛，心里砰砰直跳，他可不信无夷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但无夷又没有说开的意思，他只好有些不甘地答应下来。 说起河神宫，敖丙才想起方才的事，沉吟片刻说道：“不如我们即刻便回河神宫，先前我们商议的事也不能耽搁了。” 他虽有些不舍河神祭典的热闹，但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抢神职可不能耽误了。若是天庭反应快些，只怕人神捞不到多少好处。他也不想无夷为他误了正事，虽说无夷定不会怪他，但他自己心里也难过。 无夷笑道：“耽搁一两天不算什么，难得你喜欢，我们明日再走也不迟。” 敖丙闻言心中泛着甜意，面上却正色道：“河神祭典年年都有，何必赶着今年看呢？还是正事要紧。” 说着便起身将屋内的东西都收入袖里乾坤，将泥人也小心包好。玄仙收东西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原本放着东西的石屋就变得空荡起来。 无夷一愣，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他明白敖丙的心意，心中想着来日定要补给他才好。这样的心意他不好推拒，也不必推拒，只日后同样一心待他即可。这时无夷反而有些喜欢天道的安排，待卸下职责后人神也能去过想要的生活。 他同敖丙一起走出部落，耳边回荡着人族部落的歌舞声，忽而笑着对敖丙道：“他们现在赞颂河神，待千百年后，应当赞颂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话题跳跃太快以至于敖丙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他想了想才认真道：“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无夷嘴角略微勾起，主动拉过敖丙的手腕施法，带着他缩地成寸到达黄河旁。 他跳下水时就变为人身鱼尾的形态，薄纱般泛着蓝色流光的鱼尾铺展开，在清澈的水中飘荡。银白色的长发被紧紧束在冠中，只略有些许湿润。敖丙看呆了一瞬，旋即化为尺长的小青蛇落入水中，自发缠在无夷手腕处。 无夷笑道：“在水中能快些。你若觉得蛇身不适应，化为龙身也可，我会为你解释。” 敖丙的尾尖扫了下无夷的手腕，青色的鳞片都透出些许绯红，轻声道：“现在人族和龙族都备受关注，何必惹来麻烦。” 尾巴搭在手腕处一点一点的感觉太过明显，无夷只觉腕间麻痒，不由得伸手扣住那条蛇尾。他掩饰般咳嗽一声，说道：“就依你的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但沿着河道游动的速度却不慢。冰蓝色的鱼尾强劲有力，甩动间便已游出数丈，河面下都被卷起小小的水涡。 途径陵山附近时，无夷才想起什么，给青岳还有一些较为聪慧的人神发了讯息，请他们来河神宫一叙。姻缘神、送子神的事不是他一人能解决的，总要寻他们一起商讨出章程来。 日后各人有各人的前途，无夷总不好一手包办。 接到讯息的人神们也都暂且放下手里的事，将事情安排下去就连忙启程到河神宫。他们与河神共事多年，极为了解河神的性子，心知定是有大事要商议，因而也不敢耽搁。 等无夷赶回河神宫时，竟已有几个人神等在河神宫。 白龟丞相在河神宫门口急地团团转，时不时就要张望一番，见无夷回来连忙迎上去。 “神君，神君、陵郊土地神还有汉水水神都到了，鱼渊正帮着招待。” 无夷闻言便匆匆点头，甩动鱼尾到了殿内。青岳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无夷的神身，笑道：“从前可不见你这般，看来是真有要事。” 他们人神都是人族出身，习惯了两条腿走路。是以成神后虽然有了更适合神职的神体，但他们仍旧喜欢用人身走动。不过一些要紧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无夷笑道：“是要尽快赶回来。我来寻你们，也是有一事要说。” 宣闻闻言眼睛闪了闪，试探道：“神君这样高兴，想来是好事？” 无夷颔首道：“正是。” 宣闻一笑，并未问是什么事，反而开口道：“上次见您与明生真人把臂同游，怎么不见真人呢？” 她上次见到河神与明生真人还以为看错了，毕竟河神可不像喜欢迁就旁人的人。更别提明生真人，对外素来都不苟言笑，谁能想到在河神面前会如此......乖巧。 敖丙听宣闻寻自己，从无夷的袖中探出小巧的蛇头，吐了吐信子道：“那个摊主是你？” 宣闻道：“我时常出入部落，早已习惯了改换容貌、敛息，真人认不出我也正常。” 敖丙化为人身后坐在无夷左手边，面色淡淡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违和。” 一旁的土地神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因着脑子极为灵活常常献策，才会被河神召来议事。虽说同为人神无需太过拘谨，但他修为不高，不敢随意与大能搭话。 青岳笑骂道：“把臂同游？无夷啊无夷，你我相交那么多年，可未曾见你与我把臂同游。” 碍于今日人多，无夷顾忌着形象也不好翻白眼，只冷哼一声道：“我与你相遇时你都成神了，坐镇陵山没法子外出，去哪里把臂同游？” 青岳但笑不语，只仰头喝下杯中泛着清甜的酒水。想一同出去游玩岂不容易，但他可未曾见无夷邀请过他。无非是也对人家明生真人有好感罢了，何必扯什么大旗呢。 不多时，十多位人神都到了河神宫。他们依次坐下后，青岳才道：“神君，召我们过来究竟是何事？” 无夷坐在首座，正色道：“今日召你们来是为三件事。头一件，人间近来风波不断，所有人神都应约束门下闭户不出。第二件，南方部落缺水，我欲为南方开辟一条水道贯通东西，好让南方部落得以繁衍生息。第三件，则是为众人神准备的。” 他略一停顿，确定众人神都听清楚后才道：“我偶然听到人族向我祈愿求姻缘、求子嗣、求财物等，想来人族确实需要更好的生活，而不仅局限于生存。与其将这些功德白白送给不知身在何处的神仙，倒不如人神自己来。”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略一想便明白无夷的意思。人神的能力确实比不过洪荒的仙人们，但他们出身人族，只要抢先一步还怕人族会转而供奉旁的神仙吗？ 更何况姻缘子嗣这类的都好操作，他们身为人神手上握有所庇护部落的男女情况，为他们配婚也不是难事。子嗣就更不用说，有病的一道法诀下去，保管有孩子。 他们默契地略过前两件事，那是无夷通知他们的事，并不需要他们出言。至于第三件事里的神仙，诸位人神也都心知肚明，没有特意点出。洪荒的那群上古仙人们想要人族香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等着人神腾位置呢。 第46章 在座的人神听到无夷的想法都觉大有可为。他们也察觉到， 随着人族生活越发安稳，他们对人神的信仰似乎也有所减弱。人们不再满足于生命的简单存在，而向往着更复杂更让人欣悦的生活。 青岳思忖片刻， 说道：“这不算难事，但却有些琐碎，对修为较高的人神来说似乎不是必要。而且人族早已习惯了我们山水土地的神职， 骤然多了这么多花样也不知人族能否接受。” 宣闻却反驳道：“人族的接受力从来都极好，尤其这对人族有利无弊。祭司作为我们中间的桥梁，也会帮助我们说服人族。” 她顿了顿， 抬眼看向无夷道：“我以为， 要纠结的应当是由谁充任新的神职。” 就如青岳所说，为人族配婚、赐予子嗣都简单，但太过琐碎。修为高的人神都要管着一大摊子事， 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些。但修为较低的人神也可能忙中出错，届时反而会对人神的名誉造成极大的打击。 受封人神时可都有自己要镇压的地方，有闲工夫的人神可不多。 无夷微一抬手，下面窸窸窣窣的商议声便停下，众人都看向无夷。无夷道：“我们不做，会有神仙帮我们做。到时候那些神仙把持着人族的方方面面， 你们觉得可靠吗？” 大家都沉默下来，一时相顾无言。他们并不怕未来的神仙超过他们，亦或掌控更多的权力。但他们生在洪荒，心中很明白洪荒仙人的秉性， 是绝不会把人族当成有思想有想法的族群。 一旦人族失去天道偏爱，头一个放弃人族的就是那些仙人。 无夷见他们都明白过来， 才淡淡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人力不足可以用法宝补足，精力不足就提拔一些人族修道者作为属神， 总有解决的法子。” 土地神忽而道：“神君，圣母娘娘的红绣球可以掌天下姻缘，不如我们去求一些红绣球上的红线。届时以红线作为阵基，每有新生儿女便有半根红线系在足上，待有缘人出现时红线便能相接。” 第48章 显然，这样一来也不必劳烦太多人神，只是想求圣母娘娘的红线可不容易。无夷沉吟片刻，见众人都请自己拿主意，便道：“干坐着也无法，不如我们稍后祭祀娘娘，能否成事一问便知。” 青岳道：“这倒使得，但红线终有尽时，难不成没了还要再去寻娘娘借吗？” 他的想法很是大胆，就差没有直说想直接把红绣球求过来。宣闻瞥了他一眼，掩唇笑道：“你够胆，你去便是。” 谁不知晓红绣球乃是女娲娘娘珍藏的宝物，还曾以此宝定下过妖皇妖后的婚事。只是红绣球可主三界婚姻，他们人族哪里来的脸面单独求来。 敖丙想了想，笑道：“人族不识前世未来，与旁的族群倒是不同，也更好办。不如仿照着地狱的生死簿，我们也出一个姻缘簿。待有新生儿女时便将姓名出身登上去，汇算前世缘分，来定今生姻缘。至于红线，绑凡人的话可以将一根红线分成无数细丝，也尽够了。”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与道长亲自出手炼制，恐怕只能安排未曾修炼的凡人。” 生死簿能囊括所有神、仙、妖、魔等所有种族，只有天道亦或圣人才有这样的能力。但人族的姻缘簿只管凡人，玄仙的修为也足够了。 此言一出，人神们也都低声商议起来，这可比去借红绣球容易多了。可河神刚游历回来就要忙这些琐碎的事 ，总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无夷听到一些零星的字眼，目光柔和道：“不必为我担忧，索性未来十几年都要在河神宫闭门不出，倒也不必着急。” 宣闻蹙眉道：“但您方才说想在南方部落开辟水道，怕也不轻松。” 不管是开辟水道还是炼制法宝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汉水水神真怕河神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了。人神再厉害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且......汉水水神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敖丙，两人好事将近，只怕也会分散河神的精力。 无夷笑道：“开辟水道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我少说也要有金仙修为才撑得住这样的消耗。只是姻缘簿练成后也不能永葆无虞，也要我们时时纠错才是。” 宣闻闻言一笑，说道：“不如便制作些以出生地划分的分册，分别交由当地的人神。这样手下的人数不多，也不至于出差错。倒是红线，虽说分细了也能用，但也要减少消耗才是。” 土地神道：“不如将那半根红线直接绑在神魂上，若将来仍旧转世为人便可继续用，也省了许多功夫。” 从巫妖的情况便可看出，未来必定是各族转生为人族的情况多。人族除非作恶多端，不然转世为人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完全不必担忧红线会浪费。 你一言我一语，众神很快便达成一致。白龟丞相在一旁也将此事完整记下，以备日后查阅。 随即，无夷又道：“除姻缘神外，还有送子、寻物、耕种等。凡是人族需要的，我们都要想法子精进一番，积少成多也是一项功德来源。” 青岳笑道：“这十几年说是闭门不出，没想到你早就给我们找好去处了。” 无夷但笑不语，假装自己没有这般想。 敖丙也是一笑，看向山神道：“眼下这般情形哪里能歇呢，未来有的是时候。” 这话听得人神们心头一颤，却见无夷神情淡然，显然是认同这般说法的。虽说他们都曾有过杂七杂八的猜测，但骤然被无夷肯定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沉默片刻，宣闻试探道：“那我们日后？” 无夷摇摇头，只道：“小势可改，端看我们如何做罢了。这也不是坏事。不必太过忧心。” 青岳苦笑一声，他与人族的关系向来密切，此时想到要与人族分离也有些不舍。先前无夷也将祭司的事情告知他们，这便是预兆了。 众神都有些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青岳才神色黯然道：“我受封成神那一日便深以为自己未来会与人族息息相关，不曾想还有分离的那一日。” 宣闻也叹道：“人族成为天道主角，就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了。” 他们猛然间无法割舍的与人族多年相处的感情，但也唯有接受而已。 无夷有些许恍惚，不由得想到自己与人族部落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笑道：“何必这般小儿女作态，都是几百岁的人了。就算我们远离人间，也总是看着人间的。” 敖丙在一旁帮腔道：“正是这个道理，而且人族大多并不修仙，总不能总让人神与人族混在一处。” 此言一出，众人倒也未曾再伤感。毕竟天道大势不可逆转，况且就算上了天庭也能继续庇护人族，倒也没有伤心的必要。 无夷见状也松了口气，正色道：“诸位封地上都有事要忙，我也不便占用太多时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待姻缘簿炼成后，河神宫将正式发出通告。至于方才所说，你们回去后也可细思一番，递个章程上来。” 人神们闻言也都起身行礼，无夷回礼后便各自散开。 敖丙见人都散了，抿唇问道：“怎么不一同祭祀圣人娘娘？” 无夷一想便知敖丙的意思，笑道：“姻缘簿仿照着生死簿，那可是天道伟力所成，你我能否完成还是一说。待我们完成后，再敬告圣母娘娘也不迟。” 敖丙一向听无夷的话，闻言便笑道：“还是道长想得周到，君子便该如道长这般先行其言。” 无夷有些无奈地看着敖丙这般夸奖自己，不觉耳尖有些发烫，掩饰般道：“事务繁杂，我们还是继续议事吧。” 一旁的白龟丞相只埋头整理方才的记录，只装作未曾听见。听无夷这般说，才抬头道：“神君，前些年的事务均放入前殿，大多事臣与鱼渊斟酌着办了，但还有些事需要神君亲自批复。” 敖丙目光不经意间从无夷的耳尖划过，面带笑意道：“这般正好。” 他心下有些痒意，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有些蠢蠢欲动。但他又极为了解无夷的性子，便暂且压着心中的悸动，佯装无事般转移话题。 无夷也顺着台阶下来，正色道：“那便走吧。” 无夷浑然不知自己的通红的耳尖已然将自己暴露了，面色如常的与敖丙一同到前殿去。幸而无人敢抬首直视，便无人发现无夷的窘境。 两人路上说笑，但到前殿后便都不再言语，安静地踏入前殿。河神宫属官们大多在此办公，是以此处是绝对禁止随意说笑的。 属于无夷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各色文书，寻常人只怕看一眼便觉头晕目眩。白龟丞相指着一旁明显较矮的一摞文书，轻声道：“神君，这些都是尚未处理的大事，还请您亲自过目。” 无夷颔首应下，盘膝坐在蒲团上便打开文书。一旁的敖丙则在桌子一旁的另一个蒲团处坐下，翻看起那些被处理过的文书。这也是方便他们稍后交流，无夷也不必再去挨个翻看那些文书。 白龟丞相见此便坐在下首的座位，一边翻看自己今日要处理的事务，一边还要关注着无夷，以防无夷唤他时未曾听到。 第47章 积压的文书并不算多， 无夷不过耗费三日便将其处理完毕。这些事并不算难，只是涉及到天庭亦或其他人神，属神们不好处理罢了。 白龟见无夷得了空闲， 便捧着一封请柬上前道：“神君，这是方才天庭送来的，请您过目。” 无夷接过请柬， 疑问道：“天庭？” 敖丙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笑道：“算算日子，应当是西王母娘娘三百六十年一次的蟠桃会。如今人族炙手可热， 西王母娘娘邀请你也正常。” 无夷想到上次天庭赐下的蟠桃， 笑道：“蟠桃滋味确实不错。” 九千年一熟的紫纹细核蟠桃号称能让神仙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但也不过是天庭为招揽人手传出去的谣言罢了。这九千年的蟠桃于玄仙而言不过增长些许修为，可没有增寿的本事。 敖丙抿唇笑道：“去蟠桃会的也不图这些蟠桃。娘娘是女仙之首， 如今与玉帝分掌天庭，不知道有多少散仙想要与娘娘交好。现在人族势单力孤，你不妨一去，万一能结交些许好友也是幸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速速给父王传信。龙族一直在犹豫是否要与人族交好，如今正是好机会。河神与龙族都属水神， 在蟠桃会上有接触再正常不过，也不会引起其他神仙的怀疑。 更何况......他的出身也在无夷面前过了明路，龙族便也该与人族加强联络。否则堂堂龙太子跟在河神身边龙族也不闻不问，怎么看怎么古怪。 无夷闻言直觉敖丙话里有话， 想到敖丙的出身也明白过来。他笑道：“很该如此。我仰慕镇元大仙已久，又感激他护佑人族， 总要亲自道谢才好。” 敖丙唇角一僵，正小心翼翼抬头时却正对上无夷眼中的笑意， 旋即反应过来。他冷哼一声道：“你分明知晓我的意思，竟还这般对我。” 第49章 无夷见敖丙有些闷闷不乐便连忙安慰道：“你助人族颇多，如今知晓你出身龙族自然该正式拜访才对，怎么好借着王母娘娘的场子行事。你莫急，我看蟠桃会的时间还早，我随你一同拜会龙王龙后便是。” 敖丙一愣，抬头看着无夷道：“当真如此？” 说实话，他当初参与扫清人间巫妖的行动时便很清楚人族排斥异类的心思，更别提无夷也极为奉行此道。若没有几百年的相伴，他是万万不敢提及自己的出身的，让无夷认为自己就是个没有族群的小蛇妖便是。 是以敖丙几乎从未想过让无夷与自己的父母碰面，生怕无夷自此之后便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无夷见敖丙这般不免有些诧异，拉着敖丙的腕子让他盘坐在身旁。他有些奇怪道：“你为人族奉献颇多，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怠慢于你。” 敖丙有些恍然，尴尬地抿唇道：“我身后还站着族群，总怕你疑心我。你从未表露过对镇元大仙的疑心，不正是因为他势单力孤吗？” 无夷闻言便明白敖丙心中所想，沉吟片刻后才道：“你身后有龙族，作为河神我的确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你。但圣母娘娘尚有两难之时，我又如何会苛责于你，顶多一些涉及密辛的事会瞒着你罢了。可你的所作所为我们看在眼里，我们都明白你的好处，我怎可能会薄待你。” 敖丙听到无夷说无法完全信任自己时神情便有些僵硬，但听到最后神情却骤然放松下来。他不在意无夷的疑心，毕竟人族孱弱，人神们稍微放松些对人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他痴恋无夷，也未尝不是因为无夷对人族尽心竭力的责任感。 他眼中泛着星星点点的水光，有些困惑般问道：“你们都认可我吗？” 无夷点头一笑，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道：“我们又不是瞎子，你能为人族做到这个份上已是难得，怎么可能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当然，无夷也隐下一部分没有说。比如最开始人神们其实讨论过，一致认为人族需要强大的盟友，便都选择接受一个异族神仙停留在人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所有人神都将敖丙当成人神，不再将他当成异族，这便是敖丙自己的本事了。 敖丙闻言面上也带出些许笑意，目光闪烁着看向无夷道：“既如此，那我便回东海等着。只盼你早些过来，我们也好一同去蟠桃会。” 无夷故意道：“一同去蟠桃会结交好友。” 这话让敖丙耳尖通红，旋即展颜笑道：“届时王母娘娘要宴请各路神仙，总有我们用得着的，自然要结交。” 说着也不再处理文书，远远抛下句“记得快些来东海”便顺着水流离开了。 无夷望着敖丙的背影有些出神，直到一旁佯装不存在的白龟丞相道：“神君，前些日子鱼渊刚从河道深处寻到一颗奇石，上面山河日月都乃自然形成，颇有一番美感。最为难得的是，有一画面酷似腾飞之龙的景象，送予龙族再适合不过了。” 白龟丞相嘴上极为顺溜，心里却直呼吾命休矣。他没想到今日正巧撞见河神和明生真人掰扯出身的事，言谈间还颇有暧昧之意，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权当不在此处。 河神的热闹不是属神能看的，但他也不敢直接离开。万一哪日河神回过神想起他听了两人的谈话，说不定就要将自己远远打发走了。还好他脑子活，很快便想到“将功折罪”的法子。 无夷身形一僵，看向一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白龟丞相。他先前全副心神都放在敖丙身上，竟未曾发现白龟还在此处。尽管他们并未说出格的话，但回想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尴尬。 他沉默一瞬，见白龟丞相仍是紧张的模样便道：“将你说的石头取来我看看吧。龙宫的奇珍异宝只怕不在少数，再挑些龙族少见的珍宝才好。” 白龟丞相松了口气，连声道：“是，神君放心就是。” 无夷自认并非苛责之人，因而见白龟丞相这般害怕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顿了顿才颔首应下。白龟丞相如蒙大赦，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前殿。 无夷将此事记在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与敖丙商量一番。 逃出前殿后白龟丞相才慢悠悠走路，端着年老白龟的形象走在河神宫。外头守门的河兽见了笑出声，问道：“神君最是好性儿，丞相何必这般紧张。” 白龟丞相叹道：“神君性子温厚也不能随意玩笑，不然岂不辜负了他的好意。况且我先前服侍过那位伪神，人神的力量远非我们可比，自然要小心应对。” 守门的河兽也明白这是白龟在提点他们，便连忙正色回礼，白龟丞相回以高深莫测一笑便前往库房。他说的当然是借口，至于真实原因......河神对自己人的确温厚，但对那些巫妖可不是这般。 他作为白龟天性温和，对血腥气极为敏感，自然能察觉出河神身上的杀伐气越发浓重。尽管这份杀伐之气不会对着自己，但还会依着本能畏惧河神。 无夷在前殿呆坐片刻，目光划过空着的蒲团才幽幽一叹，拉回自己繁杂的思绪。待写下一封送往龙族的拜帖后，无夷才执笔继续处理文书。 此时的龙族，敖丙正在与龙王与龙后说起河神不日前来拜访的事。 东海龙王也极为纳罕自己的三子是这般痴情的性子，早就看不惯他跟在无夷身后到处跑的行为。他闻言冷哼一声，看着敖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亏你还是龙太子，四海里就没见过龙子龙孙为情所困到如此地步。” 敖丙笑道：“龙族寿命悠长，我用微末时间去追寻真心所爱，孩儿以为并不过分。何况父王总想与人族搭上关系，如今不正是好借口吗？” 他对父王的性子也极为了解，若非他喜爱的人是河神，父王怕是早就不允自己出龙宫了。 龙后目光温和地看向敖丙，笑道：“我儿这般极好，河神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先时不过是个天仙，不到五百年就成为玄仙，现在都快是金仙了，这已经是气运绝佳资质绝顶了。” 说完她神色也有些黯然，龙族自大难后便一直气运低迷，任凭诸多老龙想尽办法也没用。他们这群龙都是靠着年岁才熬成大罗金仙，也就丙儿天资不错。 龙王想到气运也是一叹，心中对爱子难免有些愧疚。他有些懊恼地揪了下长长的龙须，开口道：“龟丞相说，你的气运越发好转，如今已与寻常生灵无异。” 敖丙心知龙王想说什么，勾唇笑道：“河神的意思，希望与龙族交好。” 他并不觉得父王这是在利用他，身在龙王之位，父王也要为族群考虑。况且这也是无夷的意思，龙族缺气运，人族缺护佑的神仙，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龙后笑道：“其中也有你的缘故，不然河神怕不会松口。” 巫妖二族都下台后，他们的气运可都汇聚到人族上，洪荒内外不知有多少神仙想要分一杯羹。只是上有女娲三清牢牢把持，下有人神团结一心不愿松口，那些神仙们才没能得逞罢了。 敖丙抿唇一笑，少有地显露出小龙的青涩，但眉目间却蕴着丝丝温柔情谊。他与无夷如今是两情相悦，只等无夷真正卸下职责便可双宿双栖，因而听母亲这般调侃也有些羞赧。 龙王见状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又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老了，不掺和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只是日后便是不爱了也要豁达些，别弄得生离死别一样。” 敖丙还未曾说什么，龙后便瞪了龙王一眼，冷笑道：“哪有这样给孩子泼冷水的。丙儿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河神也是清正的好孩子，怎么会有问题。” 龙王尴尬一笑，未曾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身处高位的无奈极多，河神更是将人族放在头一位，他就怕委屈了丙儿。 这时，龙女远远走过来，笑道：“三哥素来心有成算，怎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呢？父王还是快快安心，莫要如此了。” 龙王见爱女来此也是开怀大笑，便将先前对敖丙的担忧暂且放下。毕竟爱女所说也是事实，三子早已成长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时候放手了。 敖丙见九妹来此，也笑道：“你潜心修行，我想见你一面倒也难得。” 龙女抿唇一笑，说道：“三哥如今即将升为金仙，可见也该外出寻找机缘才是。只是人族多淳朴厚德，却也不乏阴险卑鄙之人，应留个心眼儿才好。” 敖丙闻言道：“话虽如此，但现下正是多事之秋，若要游历还是避开这段时日才好。至于人族的秉性......再猖狂的人族也不敢欺辱到神仙头上。” 龙王也道：“为父对你的去处也有些想法，只待安稳后便为你活动一二，现下不急着出去。” 正当龙王一家商讨时，外头龟丞相忽而到此，扬声道：“陛下，河神宫的拜帖！” 龟丞相年纪大了，走路也颇有些颤巍巍的。但这会儿他精神气十足，处理公务时翻到河神宫的拜帖后整只龟便容光焕发起来。 第50章 龙后温和一笑，说道：“河神心诚。” 他们可才说了一会儿话，连半天时间都没有，河神宫的拜帖便已经送过来了。 敖丙嘴角微微勾起，给龟丞相让座后才问道：“是谁送来的拜帖？” “是河神宫的神兽鱼渊。”龟丞相闻言便连忙回答，言语间也颇有些高兴。 别看龙族如今地位尚可，但族群的气运低迷永远都是笼罩在龙族头顶的乌云。若非龙族实力着实庞大，根本没办法守住四海这片领地。 如今有望与人族交好，龙族的气运指定也能恢复些许。外头的神仙看着龙族富有四海，便觉庞然大物一般，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龙族气运低迷的艰难。龙崽子一年少似一年，资质也慢慢下滑，让不少老龙都觉触目惊心。 龙王闻言也松了口气，笑道：“呈上来吧。” 只见大红的拜帖上写着一行龙族的大字“黄河水神无夷敬拜东海龙王”，下面还写着拜访的时间。龙后侧身去看，笑着看向敖丙道：“河神竟也精通龙族的文字。” 这一眼看得敖丙有些不好意思，掩面道：“不过闲暇时教了两句而已。” 龙王道：“既如此，我就亲自回贴，请河神入龙宫一叙。” 一个是龙王，一个是实际上能调动所有人神的河神，地位也算相当。只是河神到底才是玄仙，自然不可能让大罗金仙屈尊降贵去河神宫，便只能无夷到龙宫了。 正在龙王写拜帖时，忽而有海兽进来传话道：“三太子！海面上来了几个恶妖，蟹将军请您前去坐镇！” 敖丙起身，收敛起面对家人时温和的笑意后一身煞气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冷笑道：“跑来东海撒野，怕是活腻歪了。取我兵器来！” 龙女见怪不怪道：“三哥下手利索些，别又将血溅得哪里都是。” 龙后也叮嘱道：“莫要恋战，解决了便回来。” 东海上偶尔会有一些修行时走火入魔的恶妖肆虐，这都是留给真仙亦或玄仙境的小龙练手用的。是以每当有恶妖时便会让这些小龙去，金仙及以上的大龙们是不会插手的。 敖丙闻言便是一笑，抱拳后便提着自己的兵器离开。 第48章 无夷在处理完公务后， 见时辰差不多便让白龟丞相选出几个品貌不俗的河兽随他一同拜访龙宫。白龟丞相并不意外，笑着将一份名单与礼单递上去。 “神君，这是随行的名单以及礼品， 还您过目。” 无夷接过后扫视一眼，颔首道：“不错。只是礼品简薄了些。我记得我当日宣闻曾送过一颗青云珠，其内有青龙幻影， 颇为不凡，将那个加上吧。” 白龟丞相有些迟疑道：“神君，青云珠可辅助您行云布雨， 这么送出去是不是不好？” 无夷闻言笑道：“你何曾见过我用过此珠？况且青云珠本就是龙珠所化， 既然得到此宝还是送还龙族为好。” 他刚得了青云珠时也曾试用过，但总能察觉到一股凝滞血气，隐隐透着龙族的气息。而且敖丙见到此珠时神色有异， 故而他不常使用。 就算行云布雨可事半功倍，但若因为死物伤了活人的心，还是不用的好。 白龟丞相见此也不好再劝，便提笔将青云珠记在礼单上，只心中还有些疑虑。 无夷只转身道：“你看这衣裳如何？” 白龟丞相抬眼看去，只见无夷一身满是暗纹的青衣皂靴， 行动间隐隐有流光闪过，银白的发丝也被极为规整得束在玉冠内。他心中纳罕，嘴上却奉承道：“神君所穿极为端正肃穆，想来龙族也挑不出毛病来。” 无夷笑道：“如此， 你便快些准备吧。等时辰差不多我们便出发，总不好让龙王干等。” “是。” 不过片刻， 跟无夷一同去龙宫的鱼渊、白龟以及若干身姿挺拔的属神便都等在殿外。无夷走到殿外，众人便一同行礼问好。 无夷颔首回礼， 抬手将代步的法宝飞鱼车自袖中放出，淡淡道：“走吧。” 他出行素来是没什么仪仗的，但这会儿要去龙族，无夷便也将架子摆起来。只见飞鱼车周身宝光氤氲，上面活灵活现地雕刻着黄河千余种鱼类，呼吸间也可见这些鱼类活动的痕迹。 鱼渊好奇地凑近看着，问道：“这些鱼都是活的？” 白龟丞相站在飞鱼车的一侧，拉过鱼渊道：“出行在外不比我们河神宫，应当谨慎守礼。” 无夷缓步上了飞鱼车，听到鱼渊的话笑道：“只是取了他们的气息而已，方便在水中控制方向。好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鱼渊闻言也不再多言，坐在飞鱼车的车辕上输入灵力驾车。周边其他的属神也都各展神通紧跟在飞鱼车后面，最后还有压着礼车的属神。 他们并未从陆地上通过，而是选择沿着黄河的水流一路直通入海口，龙族早已派来三位太子在入海口迎接。 白龟丞相远远看见龙族前来迎接的人，看到明生真人站在龙族二太子身旁便有些诧异地看向无夷，却见无夷面色不变。他心知河神只怕早就知晓此事，便也收敛起自己惊讶的神色。 其他属神们都瞧见了敖丙，但河神与丞相都未曾显露出诧异，他们便只当这是在河神面前过了明路了，是以也不敢声张。 龙族大太子面色肃然，见远远来了一队人马，端坐在飞鱼车内的神仙神情淡然容色非凡，自有一番气度，便料定是河神无夷。他率众迎上去，行礼道：“某为龙宫大太子，特来迎接黄河水神。” 龙宫的大太子是玄仙修为，与无夷修为齐平。只是无夷名义上与龙王平级，是以大太子反而要先向无夷施礼。大太子对此也并无不满，人神的特性洪荒中也是无仙不知无仙不晓，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无夷还能胜他一筹。 何况这位河神德行出众，便是龙族也是敬服的。 无夷端坐在飞鱼车上，见状抬手虚扶道：“大太子不必多礼。我冒昧前来，还担心唐突龙王。” 两人客套几句，无夷才下辇与其一同往龙宫去。二太子全程未曾开口，只是隐晦地打量着无夷，想知道无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他千娇百宠的三弟这般痴恋。 只是看来看去也挑不出毛病来，便感慨三弟的眼光极为不错，心中也颇为羡慕。毕竟寻求道侣虽非修道之人的要事，但能在寂寞的求道途中有一知心人相伴也是幸事。 自无夷出现后，敖丙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感受到炽热的目光，无夷也顺着视线看向敖丙，见他气色极好才放下心，笑着与大太子寒暄。待河神宫的一众都到龙宫中后，龙宫丞相便迎出来，笑道：“见过河神，龙王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无夷连忙回礼道：“是我的不是，倒让龙王等我。” 见他这般有礼，龙宫的一众都对无夷印象极好，连忙将无夷请入殿内。无夷带着一众属神入内，抬首便见龙王坐在主座上看向自己，不紧不慢地稽首道：“见过龙王龙后。” 龙王笑道：“今日你以人神的身份前来，与我一般，如何能向我施礼？” 说着竟也起身向无夷一稽首，无夷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将弯腰的幅度拉大。上首的龙后见了便笑道：“虽说第一次见河神，但两族比邻而居，我们也神交许久，何必这般客气。” 这话让无夷会心一笑，见龙王起身便也跟着站直身体，笑道：“龙后陛下说的是，是某太过拘谨了。” 龙王朗声大笑，拉着无夷坐在上首左侧的椅子，笑道：“都坐，都坐吧。” 下面一众属神这才依次在左边坐下，龙宫的人则是在右侧坐下。龙宫的龟丞相与河神宫的白龟丞相正巧对坐，两龟为这巧合相视一笑，面上倒也像是知交好友一般。 无夷坐下后笑道：“说来黄河与东海比邻，我却极少来东海拜访龙王陛下，是我的疏忽。” 龙王一脸的不赞同，道：“哪有这样说的。人族到现在都不曾平静，你身为人神也是职责所在，我怎会怪你。如今人族状况不错，你我两族间多些往来也是应该的。” 龙后在一旁笑着颔首，说道：“河神与龙族的术法多有相通之处，我们陛下先前还说要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当，不过互通有无罢了。” 除天庭那般以拉拢为目的的聚会外，洪荒神仙们的聚会一般都是坐而论道。只是因无夷修为远不及龙王，便改成只论术法。 龙族和人族适用的术法大多不同，双方你来我往都能有话可讲，不至于伤了和气。 东海龙王贵为大罗金仙并无傲慢之态，发现无夷的术法中有漏洞后也委婉指出，让无夷也受益良多。渐渐的，殿外聚来的小龙越发多，都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白龟丞相见状便走到龙宫的龟丞相身旁，低声道：“龙族小辈求知若渴，不妨都请进来，也能听得清楚些。” 龟丞相早有此心，听白龟丞相这般说只是略一迟疑，侧身询问一般看向大太子。大太子也听到白龟丞相的话，见状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请进来吧。” 第51章 龟丞相连忙去安排，不到片刻便在空地上摆满蒲团，招呼外面的小辈们进来。无夷刚好讲完，笑道：“不曾想我讲的这些还能吸引来这般多的龙族，当真令我受宠若惊。” 龙王心中暗叹，一众小龙大多是天仙，多年来修为也不曾精进，天资实在太差。河神如今貌似不到五百岁便成就半步金仙，可见天道对人族的偏爱。 至于之后人族会不会被天道厌弃......龙族再这样下去就后继无人了，龙王管不了那么多，至少要将眼前的困难度过才是。 这也使得龙王更加想与人族搭上关系，面上却不漏分毫，只道：“河神的道法精妙，他们能学上一两分也是好的。” 无夷摇头，笑道：“只怕都是被龙王所述道法吸引来的，我不敢居功。” 双方互相吹捧片刻，这才又讲起道法来。兴致来了又让两旁坐着的属神以及龙族们展示一番，指点错漏之处。 无夷带来的属神们都有一技之长，再加上龙宫如此礼遇，是以他们并不怯场。无夷见无意外发生也松了口气，面带笑容看着龙王考校那些小龙。 人族本就势弱，要再露怯只怕会让龙族起了别的心思。敖丙只是玄仙，若事关龙族未来，只怕龙王不会任由敖丙倒向人族。 待时间差不多时，见龙王还要再说什么，龙后忽而打断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他们远道而来，也应接风洗尘才是。” 说着警告般看向龙王。 龙王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笑道：“是极是极，本王疏忽了。” 他们在无夷来之前便商议着要多观察一番，眼看着时间都过去了龙王却还在考校小龙，是以龙后有些不愉。见龙王将话题转移到宴饮上，龙后才转头看向无夷，笑道：“让河神见笑了，还请随我们来吧。” 说话间便有龙宫的侍女聘聘婷婷上前引路，无夷起身稽首道：“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龙王龙后款待。” “哪里哪里，”龙王笑着道，“我们比邻而居，早该熟悉一番了。” 引路的侍女在侧前方，软语道：“河神这边请。” 无夷颔首回应，回头示意河神宫的人跟上。敖丙顺势走到无夷身后，低声问道：“感觉如何？” 他随无夷拜访人神时可未曾有这样的场面，就怕这么多人让无夷不适应。况且还有之后的宴会，他记得无夷先前未曾有过类似的经验。 无夷微微侧身，余光扫到龙后并未注意此处，便低声回道：“两位陛下都极为和善，不必为我担心。” 敖丙闻言笑道：“就怕你心里不自在。回头以我友人的身份过来，就不必摆这样大的阵仗了。” 敖丙说完也不曾回到龙族的位置上，一直随着无夷坐在他身旁。龙王与龙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多说。 毕竟儿子也做出了选择，他们作为父母也不好阻拦。所幸龙族性命悠久，就算在情爱上吃亏也无大碍，总能重头再来。何况河神看着也是个清正的，就算无法恩爱到老，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第49章 无夷不知龙王龙后已经将他当成敖丙的道侣看待， 仍低声与敖丙说话。 前方引路的侍女停下脚步，无夷也连忙收敛心神，就听龙后笑道：“请河神入席。” 无夷笑道：“请。” 互相谦让一番， 无夷与龙王龙后才同时落座。河神宫的属神们也随之落座，有些期待地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场地中央。 尽管河神并未规定工作的时间，但因着事务繁杂且时不时牵扯到有些背景的小族群， 他们在河神宫甚少有机会娱乐。如今随河神外出，早就期待传闻中洪荒一绝的龙宫歌舞了。 龙后见状，笑着对身旁的侍女道：“开始吧。” 侍女俯身行礼， 笑着摇动手边的海螺， 不过片刻宴会场地的中央便升起淡淡的烟雾。一阵悦耳的歌声似远似近般回荡在殿中，两列舞女便扬着轻纱踏歌从殿外飘来。 敖丙低声解释道：“这都是水潺一族出来的，体长柔软， 在舞蹈上很有些天分。不少龙族喜爱水潺，都会培养一些欣赏歌舞。” 无夷见那些舞女果然身姿水一般柔软，低声道：“从前只听过水潺的名声，不曾想今日就见到了。他们可是天资不高？否则身体条件这般好，无论侦察还是作为侍卫都应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敖丙闻言一愣，看着那些一举一动都带出柔美的舞者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片刻后才叹道：“莫说这些海里的普通族群，就是我们龙族也是气运低迷，如何还能练出龙卫呢。” 他倒是没想到，那些属神看着身姿柔美的舞者都舍不得眨眼， 无夷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不过......敖丙低头一笑，这也的确是无夷的行事作风。 这样一看， 龙族没落倒也不算冤枉。 无夷和敖丙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欣赏歌舞， 时不时凑到一处说话。坐在一旁的龙王龙后见了也心中快慰，尤其河神并不好色，这给了龙后莫大的安慰。 爱情最是忌讳有人插足，她年轻时也曾真心恋慕龙王，后来伤了心才学会只将龙王当做龙王。现下他们也就看着恩爱，实则各自都有不少妾室，早就不复原本的纯真了。如今见三子的道侣极为不错，龙后真心希望三子能一生幸福。 龙王不知龙后心中所想，乐呵呵地欣赏美人，还招呼一旁貌美的侍女斟酒。无夷不经意间看过去只略略蹙眉，很快便收回自己的目光。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习性，就连人族也有不少得势便强占许多女人的男人，本也不算少见。只是这在无夷看来显然有些不务正业了，心思全沉浸在情爱**中，哪里还能有心思考虑族群。 无夷心中暗叹，却也清楚这样的龙王的确是好的合作者，毕竟无夷需要的也只是龙族的大罗金仙与金仙罢了。至于旁的，只要敖丙不为此伤心难过，无夷也全当没看见就是了。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正欣赏歌舞的属神，见他们虽说被吸引，却并无痴迷之态，心中更为满意。这场宴会说是为接风洗尘，但何尝不是龙族与人族互相试探的媒介。倘若露怯，只怕龙族也会重新考虑两族利益的划分。 待一舞终了，无夷适时举杯敬向龙王龙后道：“都说龙族歌舞乃是一绝，今日才有幸见识，还要多谢两位陛下。” 龙后现在对无夷已然是十分满意，见状便笑道：“本就是为你们接风，自然要拿出我们龙族最好的歌舞，否则岂不辜负了诸位远道而来的盛情。” 龙王听无夷夸赞歌舞也极为高兴，举杯回敬后才道：“这些都是本王昔年亲自挑选的舞娘，是全东海水潺一族中最好的。若河神喜欢，带一队回去欣赏也未尝不可。” 敖丙神色有些僵硬，似是埋怨般瞪向龙王。 无夷神色不变，笑道：“既是龙王费心挑选的，想必也是心头所爱，倒是不愿让您割爱。如此美景欣赏一番已然是幸事，何必非要带回河神宫呢？” 龙后笑道：“正是这话，况且人间正是多事之秋，河神怕也没有心思享乐。” 这话一语双关，龙王闻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龙后在龙族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存在，修为同样是大罗金仙，龙王也不好动怒。况且龙后性子温柔在东海也是出了名的，他贸然动怒旁人也只觉得是他不对。 龙王只好讪讪道：“是本王疏忽了。” 敖丙压下唇角的笑意，对龙王的囧境视而不见。自他有记忆时，父王和母后便是这般面和心不和，敖丙也早就习惯了如此。况且两人即便感情不和，对儿女都是掏心掏肺地好，是以敖丙从不插手长辈的事。 倒是大太子见气氛有些许微妙，笑着说了些圆场的话来掩盖这一场风波。 无夷并不掺和大罗金仙的感情问题，只当自己没听明白，指着一道菜对一旁的敖丙道：“这是什么，感觉味道极为不错。” 敖丙一看，笑道：“这是海中特有的，叫海蜇，口感最是脆爽。不少龙族都爱吃，没想到也合了你的口味。” 无夷笑道：“味道好的吃食总会给人带来愉悦，都是相通的。” 好容易酒过三巡，属神们都略有些醉意。龟丞相开口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日是不好回去了。不妨在龙宫住下，好好赏玩几日再说。” 无夷有些迟疑般看向龙王，龙王便道：“正是这个理。来了龙宫一次，怎么也要赏玩尽兴才好。” 他们心照不宣，明日就是要说正事的时候，河神宫一行怎么也不可能这会儿就走。无夷果只推辞一遍，待龙王龙后再劝时，无夷便顺势点头答应下来。 龟丞相见状便引着河神宫一众往安排好的珊瑚宫内安置，又唤了侍女准备些醒酒汤。龙宫为了招待好无夷不惜下了血本，这些酒水都是千年陈酿，莫说天仙真仙，就是玄仙金仙喝多了也照样会有醉意。 无夷道：“多谢丞相安排，明日我亲向两位陛下致意。” 第52章 龟丞相看着站在河神身旁的三太子，忙道：“这是我们该做的，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便请无夷等人休息，自己带着龙宫里的侍从退下。他脚步不停去寻龙王龙后，众目睽睽，这会儿三太子怎么还紧跟在河神身后呢？ 无夷见龟丞相脚步匆匆，无奈道：“你吓着丞相了。” 自己以河神的身份前来，本该避讳与敖丙的私交才好同龙王谈正事。只是敖丙极为随性，勉强在初见时忍下，之后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无夷也并未拒绝敖丙这般亲近，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大面上差不多就够了。毕竟敖丙本就是人神与龙族联系的媒介，若敖丙与自己关系疏远才令人奇怪。 敖丙唇角微扬，侧身看向无夷道：“他什么都爱操心，不必多管。我近日又得了新术法，你快进来我们一同瞧瞧。” 无夷笑着应下，与敖丙一同步入寝殿。跟来的属神们早已在白龟丞相的安排下分好房间，自去休息，是以这会儿只有无夷和敖丙两人在殿内行走。 龙族豪奢，布置好的珊瑚宫也极为奢华。殿顶上悬着一堆拳头大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的雕饰也都用珍珠、玛瑙、黄金镶嵌，在夜明珠的照亮下越发熠熠生辉，甚至亮到刺眼。 敖丙见无夷打量着四周，掩唇笑道：“先时父亲还说让我布置一番，好让你们住得舒适。但谁知那几日恰巧有恶妖作祟，我前去平乱也来不及弄这些，最后就交给大哥了。” 无夷道：“虽说实在奢靡，但也的确是龙族的风格，住进来也与河神宫有不一样的感受。只是你去平乱可有受伤？” 他对住的地方没什么特殊要求，但其他属神也许会睡不着。毕竟河神宫早被无夷修成淡雅简约的风格，属神们也都习惯了，看着亮闪闪的一片只怕会不适应。 倒是平乱......先前无夷也听敖丙说起过，但这毕竟涉及龙族，当日敖丙尚且未曾透露出身，无夷也不好追问。现下敖丙已经透露出身，无夷便也没有忌讳这些，直言发问。 敖丙见无夷关心自己，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眉眼中带出一抹骄傲肆意道：“那些恶妖不过是因着魔气浸染躯干不好斩杀而已，我修行多年早已不怕此物了。” 无夷见敖丙这般心中也欢喜，但还是劝诫道：“你素来都是让人放心的。只是这次出现的恶妖弱可能是试探你们，不代表次次都弱，千万莫要掉以轻心。” 敖丙熟知无夷的性子，知道他出言劝告只是本性谨慎，并非不相信自己。是以略略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正色道：“你说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无夷呼吸一窒，他早已接受对自己的恋慕，只是有时敖丙看向自己的神色竟不单纯是恋慕，还带着全然的信任托付。这便不太像爱慕者，倒有几分信徒的影子。 他垂头掩饰自己眼中复杂的情绪，叮嘱道：“你记着便好。人间有香火的保护，一些邪魔外道轻易不敢进来，外面却并非如此。回头咱们炼制些功德法器，也好克制一二。” 敖丙喜滋滋地点头应下，觑了眼无夷的神色便大胆拉着无夷的手腕进了寝殿。这幅神态若让龙族瞧见，只怕还以为敖丙被夺舍了，与敖丙往常在龙族冷傲的模样竟大不相同。 无夷也收起纷乱的心神，目光含笑地看着敖丙帮他将寝殿里不合心意的东西换成往常用的。 而此时的龙王寝宫中，龙王与龙后却是各自坐在一旁，面色都说不上好。龙后冷笑一声，讥讽道：“你寻常那般作态也就罢了，河神是什么人，你还要给他塞些貌美的舞女不成？” 没了外人在场，龙后也不再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毫不犹豫地出言讥讽。她能从天资不高的天仙龙女成长到如今的大罗金仙，显然也不是好拿捏的性子。只是龙王已经脾气暴躁，龙后若也是强硬的性子，只怕会让下面的族群恐慌。 龙王被问得哑口无言，吭哧半晌才道：“他不是拒绝了吗？” “拒绝就没事了吗？”龙后冷笑一声，“不过你来这一出也挺好，指不定河神还觉得龙王有缺陷是好事呢？” 她着重点出龙王二字，龙王沉默片刻才道：“他与丙儿相交多年，以他的秉性来看，我的事不会影响丙儿的。” 龙后深吸一口气，甩袖起身，在即将踏出殿门时冷冷道：“最好是这样。明日要商谈正事，龙王陛下还是考虑清楚明天要说什么吧，别又喝了两口酒水便傻了。” 说完便踏出殿门径直去了另一座寝宫，徒留龙王在寝殿内摔了一地珊瑚。 第50章 第二日一早， 龙宫龟丞相便亲自来请无夷前往龙宫正殿议事。无夷欣然应允，只带了白龟与鱼渊同去。 白龟性情稳重心思细腻，鱼渊性格活泛热情周到， 有他们在也能考虑到无夷考虑不到的事。 龙王今日没了昨日的轻浮之举，似是为了赔罪，早早就等在正殿。见无夷等人过来， 不等通传便道：“都是自己人，莫要如此多礼。” 龙后点头一笑。 无夷面上浮现出一丝讶然，随即又收敛起情绪， 向上首的龙王龙后行礼道：“龙王说笑了， 礼不可废。” 龙王到底是大罗金仙，他可以客气几句，无夷却不好傻乎乎接着。 龙王也并未说什么， 龟丞相便笑着引无夷等入座。 无夷斟酌片刻，思及自己到底修为低了一等，又与敖丙相交算是小辈，便主动开口道：“实不相瞒，某此次前来也是有要事与两位陛下相商。” 龙王龙后对视一眼，均未想到无夷竟如此直接， 眼中都有些诧异。既如此，先前商议好的话术也不能再用，是以龙后道：“我们都是直爽的性情，河神有话直说便是。” 无夷面色不变， 拱手道：“人族发迹时日太短，缺乏底蕴。如今人族正值多事之秋， 不知多少妖魔鬼怪在觊觎人族，实在令我心惊。” 一边说着， 无夷也是一叹，令听者心生同情。无夷心中的确不是滋味，正是因为人族太弱，他在外才要摆出架子，免得被人小看。 但关起门来议事，无夷便主动在龙王龙后面前低头。尽管两族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但谁叫人族弱呢。 龙后闻言想到近年来龙族的境遇，叹道：“洪荒强者为尊，人族存在的时间到底太短。” 强者既要有天资，又要有时间慢慢积累。如他们龙族这般寿命悠长，便是天资不高，熬也能熬走十几代人族，位列玄仙。 无夷一叹，说道：“留给人族的时间却不多了。一向听闻龙族能人辈出，又急公好义，少不得求上门来请你们龙族帮忙。人族定然好生供奉有功之人，生生世世不敢忘其恩德。” 龙王龙后见无夷这般捧着他们也有些惊诧，昨日无夷在外时进退有度，绝不肯放低姿态。今日却主动低头，实在不像河神的性子。 但龙后扫了眼殿内侍奉的人后，又不得不感慨河神的心思细巧。 这样重要的事，不必河神提醒他们也只会安排心腹在场，甚至在结束后会下封口令。这样一来河神主动低头的行为也传不到旁人耳朵里，如此一来海里的族群不说敬着人族，至少也不敢肆意欺辱压榨人族。 龙后故作思索状，蹙眉道：“请龙族出手倒是不难，只是普通人族想来不曾见过龙族，又有人神庇佑，哪里肯供奉龙族呢？” 无夷面不改色，淡淡笑道：“这不难，河神宫与各部落的祭司们都有联络，告知一声即可。龙族神通广大，无论行云布雨还是斩妖除魔都有建树，人族绝不会吝啬供奉。” 龙王见龙后微微颔首，便应道：“这倒也使得。只是还要看河神安排，哪里缺庇护派条小龙去也就是了。” 龙王贪花好色，但执掌龙族多年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河神是玄仙，那龙族派去的龙最高也只会是玄仙，否则只会让河神疑心龙族要夺权。 至于真的夺权......龙王压下心里冒出来不合时宜的想法。人族上头有圣人看顾，人神更是天道定下的，他们这个落魄龙族可没胆子去啃这块儿大肥肉。 无夷心下一松，没想到龙王龙后竟这般简单就松口。他见龙王龙后这般爽快，又有敖丙护持人族多年的情分，便也应承道：“回去后我便亲自通知一众人神，好让他们知晓龙族的恩德。人族许多土地都并不安宁，我们也早就盼着有能者襄助。” 神、仙的言语都会受到天道关注，如龙王、无夷这般地位特殊的神仙在天道那里都是挂了号的，如非必要绝不会食言。是以龙王龙后都极为惊喜，无夷言语间俨然是将龙族归为自己人，而非一般的结盟。 能与人族搭上关系，自然就能受到人族气运的庇护，还有机会通过人族的香火修炼功德。更难能可贵的是河神在人神中的地位特殊，极受圣人的重视，日后龙族说不定也有求上无夷的时候。 龙后温和一笑，说道：“两族比邻而居，守望相助也是应当的。听说河神也收到了天庭蟠桃宴的请柬？” 第53章 无夷会意笑道：“我是天庭敕封的五品水神，说来与龙王陛下同属水神，想来位置相隔不远，倒是能一同前去。” 龙王和龙后也都回之一笑。 堂堂龙族龙王，一个大罗金仙，竟然在天庭那边只被封为五品，连个三品也不舍得封。这无疑重重地打在龙族脸上，偏生龙族背后没有靠山，不好轻举妄动。 当然，天庭不给出诚意，龙族也不会任劳任怨，只派几个修为不高的小辈出面。最后天庭那边实在没办法，还是要拿出珍品请龙王等修为高深者出手。但仍旧卡着品阶，不肯给龙王脸面。 龙王龙后早就为此暗暗恼火，是以无夷一开口他们便明白无夷的意思。人神们显然也打着和龙族一样的主意，暂且不打算真正归入天庭。而两族既然如此默契，自然就该走得越发近一些。 几人又寒暄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无夷才道：“今日与两位陛下商谈，某获益良多。只是河神宫事务繁多，倒是不宜久留，还要多谢两位陛下盛情款待。” 龙后再三挽留，见无夷去意已决便只好应下。毕竟这位河神可是出了名的勤勉，拦着反而显得生分。况且两族合作的大方向已然定下，剩下的细节交给两宫丞相处理打磨便是。 无夷道别后便带着属神们离开，原本热闹的龙宫骤然空了许多。敖丙倒是想跟无夷一同离开，但龙宫内部显然也要商议一些细节，是以敖丙并未提出，只是远远望着无夷的背影。 白龟丞相无意间回头瞧见，看向无夷道：“明生真人似是有话要说。” 无夷眉目舒展，回头时果然瞧见敖丙还在看着自己，唇角勾起道：“我明白。” 白龟丞相顿了顿，轻声提议道：“既然两情相悦，又正值两族合作，不妨来个喜上加喜，也好让双方都安心。” 无夷闻言蹙眉道：“安心？借着一纸婚约去维持合作的长久无异于白日做梦，日后莫要再说这话，让人听见了笑话。” 白龟丞相一愣，沉吟片刻后说道：“神君莫要如此，两族合作自然不能仅靠情谊维系，但有情谊也更好办事。况且明生真人对您一往情深，便是我们不提，龙宫那边也会要个说法的。” 他见无夷似乎有些犹疑，又道：“两族合作，明面上是人族对龙族有所求，实则不然。人族身后好歹站着圣人，任凭天塌了人族也不会轻易断绝传承。倒是龙王，怕是日夜为龙族的未来悬心。纵然明生真人相信您的情意，但龙王却定会为龙族留一条退路。” 要白龟来说，若没有三太子与河神的情谊，龙王必然会让河神收几个龙子龙女为弟子来加深联系。但两人定情，龙王可不会舍近求远，必然会推动两族联姻。 尽管道侣与师徒的关系都足够亲密，但道侣能做的比弟子多太多。白龟也希望能与龙宫加强联系，如此也不怕龙族忽然反水。联姻代表不了什么，但有了联姻两族人相处却多一分亲近，少了一分隔阂。 无夷沉默一瞬，也反应过来龙王不仅仅是敖丙的父亲，还是龙王，龙王行事必然不会只考虑儿女心思。但凡换了旁人想要以婚约作为条件，无夷定会拒绝，可偏偏他与敖丙的情谊深厚。 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淡淡道：“回宫吧。” 白龟丞相见状却明白，只要龙族那边提出，河神九成可能会答应下来。他心里一松，又敲边鼓道：“明生真人顾忌您这边恐怕不会轻易松口，神君还要早做安排。” 无夷闻言瞥了白龟一眼，单手解开领口处的扣子，将胸前挂着的一把小指长刀刃圆顿的骨刀吊坠拉出来。拇指一挑将锁扣解开，扔给白龟道：“送去给他。” 白龟连忙接住，笑道：“遵命。” 无夷不觉耳尖发烫，上了飞鱼车后便催促鱼渊的动作快些。眼见飞鱼车疾驰而去，白龟却带着几人折返回去，亲自将坠有骨刀的项链送到龙宫。 听守门的龙卫说三太子还在龙王处时白龟会意一笑，只道：“三太子出来后麻烦通传一声，河神遣我送一样东西过来。” 龙卫对此感到奇怪，但白龟既然能被河神带到龙宫来，定也是深受信任。是以龙卫并未多想，答应稍后为他通传。 而此时的龙宫里，敖丙甩袖道：“此事绝无商议的可能。我与河神早已有了约定，不烦父王此刻费心。” 敖丙在龙族虽素来有桀骜的名声，但却极少顶撞父母，平日也极为孝顺。这会儿冷不丁被这般反驳，龙王明知是自己逼迫太过的结果，却也气得龙须乱颤，高声道：“这就是本王的好儿子，你这些年就学会了这些吗！你们两情相悦有什么可不满的！” 敖丙只道：“时机未到，容孩儿不能从命。” 龙王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时机时机，你抓住了才是时机。如今人族正是多事之秋，没有哪个神仙会在这会儿掺和河神的事。等情形改变后，你以为龙族就配和人神双宿双栖吗？” 敖丙冷言道：“那也不必现在就急着联姻。日后如何我与无夷心中早已有了定数，父王安心便是。” 龙王却不愿再听，摆手道：“若没有你，我也不会起联姻的心思。我会直接致函河神，与河神商讨。” 这话让敖丙俊秀的脸都被气得涨红。他素来受宠，龙王从未对他说过这般话，当即又委屈又愤怒。 龙后见龙王这般便冷笑一声，她说了多少次徐徐图之徐徐图之，这玩意儿非要逼迫丙儿，简直活该。 她有些心疼地搂过敖丙，抚着敖丙发红的眼眶，柔声道：“瞧你父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这般沉不住气。丙儿，此事至关重要，你先考虑一番。若你实在不愿，我就着手选一些刚出生的小龙拜师。” 虽说让丙儿与河神成为道侣是他们二人一同所想，但既然丙儿不愿就罢了，反正道侣和师徒的名头一样好用。况且丙儿这般喜爱河神，想来是河神暂且不愿结为道侣，那拖上一段时日也没什么。 人皇出世，天机未明，洪荒里的神仙们不敢轻举妄动。过了这个时间，日后再想让龙族和人族搭上边可就难了。 敖丙知道龙后的意思，收起眼中氤氲的水气，抿唇道：“是。” 敖丙不是不想与无夷成婚，龙王所说也正是他心中忧虑的。只是......敖丙神色萎靡走到殿外，忽而有龙卫传讯道：“三太子，河神宫的白龟丞相求见，说是替河神送礼物给您。” 敖丙一愣，心里疑惑起无夷刚走怎么又叫人送东西来，顿了顿才道：“让他到我殿中寻我。” 说着便先行回了宫殿，凝出水镜仔细查看，见没有仪容不曾出差错才安心坐在殿中等待。只是等着等着，不免有些走神。 他在人族多年，无夷也从不吝啬教导他，是以龙族的处境他很清楚。再没有天资出众的小龙出世，等这些修为高的老龙一死，龙族就会彻底湮灭在时间长河中。而人族的气运于龙族而言无异于一剂良药，龙族既然看到希望就绝不希望出现差池。 自己身为龙族太子，在没有得到人族的友谊之前两次三番遇到危险，正是因为气运低迷。与人族越走越近后，连瓶颈都有些许松动。正思忖间，门外的虾兵忽而道：“殿下，河神宫白龟丞相来了。” 敖丙回过神，淡淡道：“请进来吧。” 白龟丞相与敖丙相交多年，是以并不怯场，带着淡淡的笑意信步走来。待行至敖丙面前时，略一欠身便道：“河神托我将此物转交给殿下。” 说着便托起一枚带着红绳的小巧骨刀递上去，一旁侍奉的虾兵正要接过，却被敖丙制止。敖丙亲自接过，惊疑不定道：“这是他常日戴在身上的那枚？” 白龟丞相点头一笑，敖丙眉目间的郁结终于散去，展颜笑道：“劳烦丞相跑这一趟。” 白龟丞相笑道：“东西送来，我便该回河神宫复命去了。” 敖丙这会儿也没心思招待白龟丞相，闻言便命虾兵去送，自己喜滋滋地戴上无夷送给他的骨刀项链。他凝出水镜左右照着，半晌才想起给龙王龙后报信，说自己答应联姻一事。 正因为敖丙不肯联姻而翻看龙族名册，在挑花眼前终于找出几个年纪、修为、品行都不错的小龙的龙王闻讯脸就黑了。他破口骂道：“没良心龙崽子，成日里为难你老子！” 龙后嘴角微勾，放下手中的册子后说道：“龙王还是多修些养气功夫吧，记得寻个中人前去说和。” 她对两人的关系看得很明白，河神不舍丙儿为难，丙儿也不愿河神被逼迫，这样就很好。是以她很清楚最后两族联姻势必能成，根本就没有花心思给河神挑弟子，反而找了几个资质极低却品行不错的龙族预备送到河神宫给河神当脚力。 龙王见龙后将事情推给他也有些气恼，但想到丙儿马上也要成家，心里那股气恼也渐渐散去，转而盘算着族里哪些龙族能做媒人。 第51章 白龟丞相回来后便径直去见河神复命， 笑道：“礼物已然送到，明生真人极为喜欢。” 第54章 无夷并未抬头，一边翻阅公文一边询问道：“他可有被龙王为难？” “真人眼睛似是有些红肿， 衣着略有些凌乱，只怕是父子间拌嘴了。” 无夷笔下一顿，抬头看向白龟丞相道：“我记得明生喜欢陵山的果子， 正巧方才青岳送来许多。你着人送些给明生，再问问他何时回来。” 白龟丞相掩住嘴角的笑意，应下后又道：“神君， 可要预备下婚宴所需的物品？我听闻当日妖皇妖后结为道侣的典礼极为盛大， 广邀洪荒生灵前去，我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无夷笑道：“应当在蟠桃宴后，之后我与他商议一番， 你先准备着便是了。” 无夷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认定了敖丙，结为道侣便结为道侣。只是自己心里装着人族，如今在自己心中人族便是最重要的，难免有些委屈了他。因此无夷也在想着怎么补偿一番，好让敖丙高兴些。 白龟丞相离开后， 无夷犹豫半天还是取出传讯符，问起青岳。 青岳正躺在半山腰处惬意地吹风，闻言惊坐起来，不可置信道：“敖丙是龙族， 你还要与他结为道侣，就现在？” 他暗中查过敖丙的身份， 隐约清楚敖丙与龙族有关。只是猜测是一回事，被证实就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无夷竟要现在与敖丙结为道侣， 这不符合无夷的性子。 羽作为属神在一旁任劳任怨地种着果树，见山神反应这般大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无夷深吸一口气，浑然不知青岳已经怀疑自己被夺舍了，再次确认道：“敖丙的确是龙族。人族与龙族稍后有合作，龙王想借此机会联姻。” 青岳冷笑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若非你所愿，谁能逼迫你？先时我问你，你只说等人间事了再说，如今又待怎样？龙族曾经也是一方霸主，敖丙要是借你的身份为龙族行方便该如何？” 无夷沉吟片刻，说道：“敖丙的品行你应当清楚，不应再揪着他的身份说事。此一时彼一时，人族与龙族的合作能使人族获益颇多，我们也该让龙族安心。纵然没有敖丙作为道侣，也总会有小龙以弟子的身份过来，还不如知根知底的敖丙。” 青岳有些沉默，半晌才道：“你考虑清楚。当初册封人神时天道只看品行，不少人神都是脑子转不过弯儿的。敖丙他......罢了，随你去吧。” 无夷笑道：“人生哪里是能完全规划完的，这不过是提前了而已。若有人神对此不满，联合起来反对，我自此便不再过问除黄河以外的任何事宜。” 他倒也不是不想主动提出这事，但现在人神可没有第二个能挑大梁的，无夷不敢冒险。 青岳叹道：“事已至此，你便好生预备婚礼吧。我猜你是怕敖丙觉得受委屈，要送礼物给他？” 无夷点头一笑，透过传讯符的声音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意。青岳思忖片刻，还是建议道：“明生真人在人族多年，只怕清楚你的性子，早已做好准备。你不如表达对龙族的重视，也好让龙族死心塌地绑在人族的船上。” 无夷若有所思，明白了山神的意思，道谢后才结束了传讯。 人族一旦安定下来，繁衍的速度只快不慢。现如今的人族早已和百年前大不相同，要满足这样多人族的需求，只靠人神是不可能的。况且按着天道轨迹，人神会融入天庭，权柄自然而然就转移到天庭手中。 如今与龙族合作，自然是要龙族帮着人神庇护人族。现下天道极少册封人神，水神的空缺少不得要由龙族填充，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无夷取出水神册从头至尾翻看一遍，又取出人间水情图一一对照，终于选定了几条小河。他取出神笔在水情图上勾画起来，将这些看上去很不起眼周边却都有人神照管的河流分给龙族。 人族大多聚河而居，就算是没有水神照管的极为湍急的河流也会有不少部落在周边安家。无夷也是为了先试试龙族的本事与品行，若他们能担起重任，再找些大些的河流也不为过。 正在这时，鱼渊忽而从外面进来，匆匆道：“神君，汉水水神、宣江水神等十来个水神都过来了，要求见您。” 无夷有些疑惑，说道：“不是说过些日子召他们入河神宫商议此事，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无夷并非独裁之人，与龙族合作也只是定下大方向而已，具体如何做自然是要商量着来。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般迫不及待。 鱼渊道：“我看来的都是水神，怕是担忧龙族生事。神君要见吗？” 无夷垂下眼睑，淡淡道：“今日没有时间，让他们明日单独来见我。” 鱼渊闻言也松了口气，连忙道：“是。” 鱼渊虽说当年刚出世时还很是单纯，但在人族和各族群打交道这么多年后，早已不复当年的纯澈。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些水神的心思，心里也有些不耐。 他回到河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河神与龙族已然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并会在一月后召人神们入河神宫商议。双方合作的细节显然会在一月后慢慢完善，何必要打着关心的旗号提早过来呢。 不过是担心龙族抢了水神的地盘，非要提前过来探探口风，若能阻拦双方合作便更好了。 无夷看出鱼渊眼底的不耐，沉声道：“成大事者应有雅量，他们不过略有些心急，不乏有担忧人族的存在，你就做出这幅样子？” 这话并不算太重，但无夷平日却甚少有这般指责的时候，鱼渊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惊慌地看了眼无夷，连忙垂头道：“是，鱼渊受教了。” 无夷这才道：“你常日迎来送往，周围巴结你想攀上河神宫的太多。只是不要为此坏了心性，反而不美。” 鱼渊连忙应下，无夷才道：“你自去安排吧。” 他其实也理解人神们的小心思，就连自己也有，是以并不想直接点破。但鱼渊这般也实在过分，让人瞧见难免以为河神宫仗势欺人。 尤其鱼渊作为河神神兽，在外人眼中与自己可谓亲密异常，鱼渊若一直这般浮躁于自己而言也不是好事。不过......无夷微微蹙眉，也不知鱼渊这般究竟是个例，还是不少河神宫的属神都有这样浮躁的心思。 待鱼渊走后，无夷沉思片刻便着手处理公务。这并非一日便能解决的事，先暂且搁置，留待之后慢慢访查。 鱼渊走出殿中，先前心中升起的些许骄矜之意早已消失，眼中的浮躁也渐渐沉淀下来。守门的河兽有些奇怪地看了鱼渊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 在前殿的几个水神默然不语，等待着鱼渊亦或河神的到来。他们求见时自然注意到鱼渊看他们的眼神，但他们却也不好反驳，毕竟他们也知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扯下一心为人族的遮羞布，他们在这会儿着急忙慌地找来，便是担忧龙族进入人间会导致他们的地位下降。水神虽说是天道亲封，但大多水神生前并无治水的经验，二则龙族行云布雨的能力乃是天生，两者是如何也比不得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水神们都极为默契地转头去看，见无夷并未过来，当即便有些失望。 鱼渊一拱手，淡淡道：“诸位，神君近日公务繁忙，暂且无法相见。” 见眼前的水神们面色僵硬，他才接着道：“神君说让我安排你们住下，明日会召你们前去。我业已安排停当，诸位跟着侍女便是。” 汉水水神就坐在一旁，她闻言笑道：“河神宫岂有不熟之理，不必劳烦引路，我们自去便是。”说着便直接起身，与引路的侍女一同离去。 她这一走，剩下的那群水神也不好再纠缠鱼渊，只好拱手与鱼渊见礼，随即悻悻离开。 水神们也都是要脸的，这会儿明白了无夷的意思，便不好意思继续纠缠。至于明日......幸好他们先前商量过，明日只管向河神诉苦便是。他们就不信，龙族会彻底压下他们这些出身人族的水神。 无夷不知他们私下里的商议，只是拟好了明日召见的顺序后交给侍从。 他如今也越发忙碌，先不提之前说好的开辟水道、炼制姻缘簿等事，便是王母蟠桃宴上送予西王母的礼品、与龙族合作的细节都不曾敲定，是以无夷让侍从明日记得提醒一二。 无夷将公务解决后便在炼器室内盘膝而坐，思忖着用什么作为礼品。虽说蟠桃宴是为拉拢神仙而办，但神仙们也做不到空手上门，是以也会寻一些难得之物作为回礼。 只是洪荒里的神仙们即便算不得宽裕，手头上也会有一些珍奇能拿得出手，无夷却不然。他常日要顾着整个河神宫和人族，极少外出寻宝，是以手里多是些寻常法宝。自用倒是足够，但作为回礼却拿不出手。 他有些头痛般揉了揉额角，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抬头看去。 敖丙见他看过来便微微一笑，提脚上前轻轻揉按着无夷的太阳穴，温声道：“都说平日里不要操劳，谁能想到玄仙还会有凡人头晕目眩的症候呢？” 第55章 无夷神色莫名，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看着敖丙说道：“你应当还在龙宫，怎么这会儿回来？” 敖丙一边注意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道：“我父王寻了四海龙王共商大事，我这样的小辈不便留下。又正巧海上有些异动，解决了那些我便回来了。” 无夷闻言微微蹙眉，正待说些什么，却感到敖丙的手轻抚自己的眉心处。敖丙将那褶皱抚平，才略带责怪道：“刚说了不让你操心，怎么还这样蹙眉，生生显老了好多。” 他先前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动作，这会儿自忖两人已然定情，便也试探着亲密些。这般想着，敖丙的耳尖被血色染红，连耳垂也多了丝丝淡红。 无夷惊讶地抬头看向敖丙，注意到他耳边的红色后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原本规律的心跳忽然变快许多。他将手覆在敖丙的手上，目光带着些许柔和道：“我知道，日后定会改。” 直到这时无夷才有了些许真实感，原来他真的即将要与敖丙结为道侣。敖丙也有些惊喜，眼中带出点点笑意，有些羞赧般侧开身子避开无夷的目光。 见他如此，无夷原本漂浮不定的心骤然安定下来，唇角带着淡淡笑意道：“坐吧。” 敖丙依言坐下，笑道：“我们先前还说要求得女娲娘娘的红线，你可有想法？” 无夷道：“原想着先将姻缘簿琢磨出来，结果天庭又送来蟠桃会的帖子，实在忙不过来。”说完又是一叹：“得亏修成了玄仙，若是个凡人早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敖丙闻言一笑，说道：“也就是你在前面，不然人神断不会有今日。说起蟠桃会，我父王说要送上海中孕育万年的蚌珠，圆润光泽，极为美丽，可以用作娘娘金簪上的装饰。” 万年蚌珠，在海中也算是难得的宝物了。可见龙族底蕴极深，不将这蚌珠放在眼里。 无夷道：“那这蚌珠可有其他功效？” “万年蚌珠，是有些延年益寿、安神宁气的用处，只是对我等玄仙用处不大罢了。” 无夷暗忖，他们这些五品的水神在蟠桃会上能享用到的蟠桃对他们已然没什么用处，可那些年份更高的蟠桃却不是他们能受用的。如今龙族送这样一颗蚌珠给西王母，无非也是在暗讽王母舍不下本钱罢了。 他对此也不是没有异议，既然想用蟠桃拉拢人好歹把戏做全了，何必遮遮掩掩小家子气。但形势比人强，无夷还是劝道：“即便龙族底蕴深厚，贸然得罪西王母怕不是好事。” 西王母与玉帝分管天庭，不论实情如何，西王母名义上是能统管龙族的。 敖丙摇摇头，轻声道：“人族与龙族的情况不同，我们若表现得太过可欺，明日龙族就分崩离析了。况且这也是西王母不对，她作为道祖钦定接管天庭的人是不敢放肆的。” 无夷也明白过来，笑着应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我对该送何物却没个想法，不知明生可否为我参详一二。” 敖丙笑道：“你就更不用愁了，谁不知道人族的情况？在玄仙中，你的炼器之能甚至能赶超有师承的玄仙，不如便亲手练出法器送上。素闻西王母喜爱炼丹，不如便炼制一丹炉送去，也好提醒一二。” 无夷也想到被他们默契搁置不提的后羿嫦娥，笑道：“既然西王母这样喜爱炼丹，想必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当初后羿前往西昆仑为嫦娥求取长生不老丹，一日之内便能往返，可以说摆明了有猫腻。只是幕后之人既然借了西王母的名号，西王母必然是知情者，无夷疑到她身上也不算冤枉她。 两人言语间便定下送给西王母的礼物，无夷便干脆开火炼器，一旁的敖丙替他打下手。待到丹炉练成，其品阶不过平平，只是无夷取巧在炉身上篆刻了起伏连绵的西昆仑，看上去也极为不错。 第52章 两人一忙便是好几日， 无夷也忘了客殿内还有几个水神等着见。鱼渊被催着来找好几次都见无夷正在忙碌，那几个水神也只好等着。 因而今日一出关，鱼渊便连忙上前道：“神君， 几位水神殿下还等着呢。” 无夷闻言讶然道：“哦？我这些日子为着蟠桃会上送给西王母的礼物忙糊涂了，竟忘了还有这回事。让他们都在正厅候着，我换件衣裳便过去。” 鱼渊悄悄抬眼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的敖丙， 心中暗道明生真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直接用公事把神君缠住。平日里多见真人谦逊温和，还奇怪怎么海兽都说东海的三太子行事果决霸道， 原来是应在这里。 无夷未曾察觉出异常， 果真入后殿换衣裳去了。敖丙似笑非笑看着鱼渊，淡淡道：“怎么这样看我？” 鱼渊讪讪道：“未曾想到真人这般容光焕发，可见不久便有大喜之事了。” 他作为河神神兽， 论理是与河神互为臂膀不分高下。可偏偏河神太厉害，又素来与敖丙关系亲密，自己在敖丙面前难免没什么底气。往日这位三太子表现得谦和倒也罢了，如今想到他背后还站着龙族，鱼渊也不想得罪他。 敖丙笑道：“承你吉言。” 敖丙知道鱼渊定是在心里编排了自己什么才表现得这般奇怪，但他也不愿深究。毕竟脑子长在鱼渊头上， 他总不好摘下来看看。 鱼渊莫名打了个冷战，有些疑惑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正疑惑间，无夷从内室出来， 对敖丙笑道：“我去去就来。我们先前商议的在南方重新开辟水道，还要你先对着水情图研究一二。” 这也算水神内部的事， 敖丙在场的话只怕那些水神有顾虑。况且龙族与水神的能力相似度太高，把他们放在一处难免生出龃龉， 倒不如暂且隔开他们。 敖丙闻言心中慰贴，越发肯定自己的选择。他从容一笑，为无夷整理衣领处的褶皱后才道：“我等你就是。” 他能理解无夷的顾忌，易地而处自己也会选择隔开龙族与无夷。况且无夷将水情图完全开放给自己看，早已表明了他的信任，他又何必自扰。 无夷与鱼渊一同到了前厅，几个水神或站或坐，果然都等在那里。见无夷进来，一众水神连忙起身行礼，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这些日子左等右等都不见河神有空，水神们早已有些撑不住。一边是担忧河神被龙族彻底笼络过去，一边又是怕真有大事发生。 若非无夷自上位来待人族之心始终如一，他们早就要强闯入殿了。 众人厮见过便分了主宾坐下，无夷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淡淡道：“过些日子便要共商大事，如今着急忙慌求见可是有要事？” 下面坐着的水神们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汉水水神起身道：“神君，你我同为水神，想必该明白我等的顾虑。我们不求其他，只想要一句准话。” 当然，他们刚接到消息时是有许多话想说。但经过这么多天他们该冷静的也都冷静下来，明白无夷此举背后的深意，自然对龙族也没有先前那般排斥。 无夷看了眼宣闻，颔首道：“我明白，你坐下吧。” 待宣闻坐定后，无夷才开口道：“我早已说过，当人族成为唯一的天道主角后，人神便该渐渐退居幕后，此乃必然。” 北大泽水神忍不住道：“人族繁荣后人神得不到什么好处，那天庭、圣人呢？” 无夷忍不住一叹，道：“谁都看重人族带来的香火气运，但你可曾见他们将争端摆在明面上吗？” 他没有再说太多，可众人神却一下都明白过来。是啊，圣人通晓过去未来争相在人族立下道统，却只在人皇即位时出现过。天庭背靠道祖，人神们不乐意听从天庭调遣也从不见其发威动怒，更是不曾派神仙笼络人族。 这并不符合洪荒神仙们的作风，除非是一时争到的香火没有任何用处。无夷这般说，众水神也想起当初险些闹大的后羿嫦娥事件。似乎自此之后，洪荒的神仙们少有插手人族之事的。 宣闻道：“目前人族气运尚且未到鼎盛之时，却也不见他们有动静。第三位人皇事关重大，他们是选择在此时做些什么吗？” 无夷笑道：“人族寿元不过百年，即便笼络住大多人族，不过三代便会被遗忘。唯有搭上关键人物，才能在人族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 他并未直言，但话里的意思也极为明确。后羿嫦娥、人皇在后世应当都留有姓名，是以那些洪荒神仙们只朝着关键节点使力。 宣闻总觉得无夷的笑带着些许深意，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什么。她苦笑道：“神君当真一针见血，不过三代便会被遗忘的人只怕也包括我们吧？” 一时间众水神均有些萎靡，无夷摇头道：“我们与人族朝夕共处，即便消失在人族的记忆中，千万年之后也能寻得你我遗留的痕迹。” 另一水神道：“神君，可我们终究无法永享人间香火。我们为人族保驾护航如此之久，这对我们未免太不公平了。” 第56章 无夷冷笑道：“天下哪里有长久的事。当年龙凤巫妖出了多少厉害人物，也终究不得长久。我们不过在人族的最初扶持一二，能享千年香火已是幸事，何必苛求永久？况且即便享受不了香火，我们也能得人族气运庇佑。” 无夷环视四周道：“现在于人族而言只有神仙才可劈山开路镇水架桥，但百年后、千年后乃至于万年后呢？人族的繁兴并不仅在于数量，他们能做到的事远比我们想象中多得多。切勿再有永葆香火的执念，人族不吃那套。” 众人神都不再多言，身为人神的他们最是清楚人族的性情。他们对人神的确是敬仰又感激，但这都是建立在人神庇护他们的基础上。待人神不再露面，不过三代就能将他们抛在脑后。 未来所有的人神、天庭的神仙、圣人们得到的香火都是一样趋近于无，能分出高下的也就是人族气运。天庭自有道祖庇佑，圣人们不死不灭，是以只需要在人族挂个名号，让人族别忘了他们这号人便是。 但人神们却需要尽可能得到更多的香火、气运，只靠他们这点儿人必然是不够的。拉龙族入场，一则能在即将到来的动荡中尽可能护住人族，二则能让人神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三则也为人神寻找盟友，未来在天庭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无夷见他们都明白过来，便道：“不论其他，敖丙与你我相处百年之久，有他居中调和，龙族与人族结盟不会有差错的。” 当然，选择龙族结盟也是看中龙族行云布雨的能力。人族渐渐趋于稳定，未来以农耕为生者众多。有龙族在，人族的起步会容易许多。 如今人族距离能彻底脱离神仙的阶段还早着呢，无夷也要尽可能争取时间，好让人神们有个相对完美的退场。 无夷说完后便起身，淡淡道：“马上便是西王母的蟠桃会，这些日子敖丙与我一同炼器送予西王母。眼下还有要事，你们若有急事也可先回，待其他人神都动身来此再来也不迟。” 水神们纷纷应下，目送无夷远去后才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宣闻叹道：“河神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可我却也无法责怪他。” 河神只是告诉他们此事必须要做，也不得不做。个人的得失在人神群体面前算不得什么，在整个人族面前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一旁的渑水水神听到，摇头道：“有龙族的帮助，我们才能尽可能做更多的事，得到更多的香火功德，神君是为我们好。单靠我们，恐怕累死也完不成几件事。” 宣闻眉目间有些黯然，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龙族生来便能控水，到时候我们这些水神都没地方站了。” “为今之计，便只能多多练习，别在龙族面前闹笑话了。” 路过的水神丢下这句话便摇摇离开，宣闻也收起复杂的心绪，拉着渑水水神离开。 敖丙正在水情图上写写画画，见无夷回来下意识看向他身后，有些讶然道：“全都离开了？” 无夷点头一笑，踱到敖丙身边后说道：“他们就算有些私心，也还是能拎得清的。况且天道大势压在头顶，便是有私心也不敢说。” 敖丙笑道：“他们到底还是信你的，就算不知你的安排，也还会听你的话。别的不说，若长江真的被你划成，这些功德足够所有水神在离开人族后还活得舒坦了。” 敖丙想了想，又道：“咱们修为不高，若要完成只怕要十数年之功，可要瞒着外面？” 长江至关重要，若是有洪荒神仙谋求人族气运仗着修为提前划分长江，只怕人神们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此事非要人神亲力亲为才能得到功德，势必会浪费许多时间。 无夷苦笑道：“人皇出世，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又岂是能瞒得住的。我若能在此之前突破金仙，好歹也有了一成胜算。” 敖丙道：“待蟠桃会后你便闭关修炼吧。万事有我，你只管放心就好。” 无夷点头应下，指着水情图道：“你看，我早已想好从此处开始，沿......如此，方能使长河奔流不息，万载不枯。” 他一边说着，也顺手标注出水源地地势的高低。此图极为清晰明了，敖丙本就是龙族，对水势再清楚不过，自然明白无夷指出的路线极佳。 敖丙又仔细看了看水情图，忽而叹道：“都说龙族擅控水，人族也不遑多让。那些水神还担忧龙族抢了他们的活计，我看是龙族该担心才对。” 无夷一愣，笑道：“话不能如此说。我们被封为水神，大多是赶鸭子上架，总要学个一两手才敢在人族面前出现。我们会的这些龙族却天生便会，不知多少水神羡慕龙族呢。” 话虽如此谦逊，但无夷心中也不乏自得之意。能在治水上得到龙族的夸赞，可见他这些年的功夫没有白费。 敖丙对无夷何其了解，自然明白他心中定是欢欣无比，不免笑道：“你们这些水神嘴上一个个嚷着不会，也没见谁真不会了。这话也就骗骗外面的，却再也骗不了我了。” 无夷唇角微弯，若无其事般继续点着水情图。敖丙也适时收了话题，与无夷一同研究划分长江的最佳路线。尽管无夷寻找出的路线已经极为优秀，但他们想做的尽善尽美，还要优中择优。 尤其划分长江于人族而言意义重大，无夷和敖丙都不愿虎头蛇尾，给未来的人族造成遗憾。 敖丙面色肃然，轻声道：“这山势在水情图上并不算多完备，为避免意外，我们还该请当地山神土地前来才是。” 无夷闻言也赞同道：“是极，早该如此。只是这到底是只是个设想，我先前担忧事情泄露才亲力亲为。如今有你在身侧协助，我也好召他们过来。” 无夷想到此处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谁让人神里没有第二位玄仙，无夷也只好厚着脸皮麻烦敖丙。当然，人神里没有玄仙在某种程度上也方便无夷掌控全局，只要参与机要的人神没办法往外递消息，消息外泄的可能性就极小。 毕竟洪荒里的神仙又不是都能长生不老，他们可还要忙着修行呢，怎么可能全天都盯着河神宫的动作。 敖丙也并未询问人族内部的事如何泄露，每个族群都不可避免出现几个败类。人神数量虽不算多，但人心复杂更甚其他族群，出几个吃里扒外的也正常。 况且此事无夷心中有数，就更用不着他多嘴了。 无夷这般说着，开了传讯符通知那些地方的山神土地神提前过来。接到无夷传讯的人神们自然而然便联想到无夷曾提过一句的划分长江，一个个都连忙动起来，恨不能直接瞬移到河神宫。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南方的缺水程度，如今河神有心改善便是天大的喜事。不然他们这些山神土地成日待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人族缺水干渴而死，实在是心中不安。 这一消息也飞快地在人神们中间传开，但因着无夷和敖丙联手封锁消息，是以此事只是隐隐有向外扩散的趋势。这已然是无夷和敖丙能做到的最好，至于完全封锁消息，怕是连圣人都做不到。 当然，敖丙也在无夷的示意下向龙王递了消息，希望龙族能出几条极为优秀的小龙前来辅助。毕竟两族关系要逐渐亲密，将龙族纳入计划内也是应当的。 龙王得知消息后果然依言而行，与龙后亲自选了几条素有德行、在治水上颇有心得的小龙前往河神宫当差。被指定的小龙们并非目光短浅之辈，自然也没有不愿意，反而很是欢欣地收拾行囊到河神宫去。 反正到哪儿都是治水，还不如选择去人族，干好了绝对能拿不少功德。有一分功德他们龙族的桎梏就减弱一分，这样长远的好处绝非去洞天福地修行能比。 更何况连三太子都在那边，若人族真有什么不好，龙王早就将三太子召回了。 是以鱼渊很是惊讶竟有足足九条小龙来到河神宫，连忙为他们安排好住宿，又亲自引着他们前往河神宫面见无夷。 第53章 彼时无夷正与敖丙论道， 得知龙族来人不敢轻忽，连忙前往正厅迎接。 为首的是条金龙，见无夷和敖丙一同出来便连忙带人上前行礼。 “敖平见过河神， 见过三太子。我等奉龙王之命前来，但有差使尽皆听命，任您差遣绝无二话。” 身后的几条小龙也跟着一同行礼， 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敖丙有些诧异地看过去，这金龙在龙族素来有些名气，是出了名的恃才傲物。他方才见是敖平过来还担心会起冲突， 没想到如此有礼， 看上去颇为谦逊。 无夷没想那么多，他将挑选助手的任务交给龙王后并未插手，也是相信龙王不会无故坑害他。现下见来的龙族都极为听话也很高兴， 笑道：“那你们便依次介绍自己，我也好为你们安排去处。” 一旁的鱼渊连忙将写着几龙的名册呈上，无夷根据他们所言一一对应。又特意将白龟丞相召来，说道：“你也一同认识一番，亲自带他们到宫里走一圈。” 第57章 敖丙笑道：“不如我跟着一起，这都是我的族弟， 有我在也好开口。况且白龟丞相不曾见过他们，倒不如我来做这个中人。” 无夷笑着应下，龙族们也松了口气。虽说知道人族不会太排斥他们，但到底人生地不熟， 让他们跟着陌生人去见另一群陌生人还是太难为他们了。 敖丙一笑，和白龟丞相一同离开。 白龟丞相见几条小龙有些紧张， 便笑道：“河神宫上下都很是和气，诸位见了便知， 还不知你们都从何而来？” 敖平道：“这就好。我和敖运、敖棉是东海出身，敖棱、敖冰这兄妹两个是北海来的，敖青、敖虹是西海来的，剩下的敖宗、敖离、敖汀是南海的。” 白龟丞相闻言并不惊讶，久闻东海南海实力雄厚，多出一个名额并不奇怪。他笑道：“我自生来就在黄河，只见过东海。听闻南海四季如春、北海冰天雪地、西海冬暖夏凉气候宜人，不知是否如此？” 说起海中景色，这些龙族也都滔滔不绝，敖丙也时不时补充一二，紧绷的气氛便松缓许多。 无夷待敖丙走后便提笔将方才论道所得一一写下，再三检查见并无谬误，才安心收在一旁的柜子里。 他能感到自己与金仙不过一线之隔，却迟迟无法突破，哪怕以他这样的好心态也不免有些着急。他浅浅叹了口气，目露愁容看向一旁的水情图。 难不成自己突破金仙的机缘还要在此处寻吗？可划分长江并非一句话的事，既要防着外面的神仙强抢功德，又要安置好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神，耗费的时间与心力不是一点半点。 无夷正发愁，又想到半月后便要前往天庭参加西王母的蟠桃宴，心中忽而想到了什么。参与蟠桃宴的神仙们极多，自己也可自行交友论道。 况且有位镇元子大仙乃是地仙之祖，从前便庇护人族，在洪荒中声誉斐然。听闻他也会参加蟠桃宴，便是不求指点，自己也少不得前往拜谒。只是对镇元子便不能如对西王母那般敷衍，还要另寻礼物相赠才对。 这般想着，无夷就想到镇元子有一颗稀世奇珍人参果树，想必也是喜爱花草之人。地位到了镇元子这个地步，那些奇珍异宝想来也早已看惯了。自己投其所好送上花草，应当能使得镇元子大仙开怀。 他年轻时游历至昆仑山时曾收起一株仙人兰，其香气清香宜人，形貌挺拔可爱极具道骨。自己先前将其栽种在长青山，只设了禁制保护，险些将其遗忘了。 如今正好将其转送给镇元子大仙，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无夷叫来一旁候着的侍从，叮嘱道：“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回长青山一趟。待明生回来后，你记得告诉他就在河神宫等我便是，我去去就来。” “是。” 侍从垂下眉眼恭敬应下，心中对明生真人的地位更是确信不疑。原以为明生真人暴露了龙族的身份后河神就会疏远他，没想到河神竟还是照常对待明生真人，甚至还要与明生真人结为道侣。 侍从心中不觉有些艳羡。能得河神这般的道侣，那位龙太子怕是再也不用为琐事发愁，一切自有河神帮着解决。 无夷不知侍从心里的弯弯绕绕，化为原形便甩动鱼尾逆流而上回到长青山附近。 此时的长青山早已不是从前人迹罕稀的模样，不少人族都知晓此处乃河神故居，争相来此祭拜。崎岖泥泞的山路都被虔诚的信徒取了石块儿垒成台阶，供来往行人踩踏。 无夷化作普通的青年男子行走在石阶上，前后也有稀稀拉拉的十数人提着山中野果前去祭拜河神。一旁的男人见无夷年轻，笑着问道：“我往常不曾见过你，你可是这附近的？” 无夷对此人有些印象，似乎正是先前抽打河神塑像逼迫止雨的那个部落里的人。鱼渊当时神力低微，还被抓住当做河神的替身暴晒。 他心情微妙地一笑，说道：“我原是修道之人，四海为家。听闻河神故居在此，念及河神恩德特来拜会。” 这显然搔到那男人的痒处，男人笑道：“那你可就来对了！” 他兴致勃勃道：“这可不仅是河神故居，明生真人也是在此处被河神搭救，为报答河神才会留在河神宫成为河神的左膀右臂。河神座下还有一神兽五彩条纹鱼，名为鱼渊。当日也是在此被我们部落的人当做河神替身捕获，这才能成为河神神兽。” 无夷笑道：“愿闻其详。” “先时大雨连绵不绝，黄河周围部落接连祭祀却不见好转。着实没有办法，我们便胁迫河神，要求其立即停雨，可直到河神塑像被砸碎也不见大雨停下。后来我们便使了老法子，从河中捕到一条极为神异的五彩条纹鱼，将其当做河神替身惩治。上天有感，这才将原先昏聩的河神赶下台，重新任命如今的河神无夷登台。” 这般说着，男人也一脸自得，指着隐约可见的黄河道：“新河神上位后，为了承接天命就将那条五彩条纹鱼任为神兽，以此警示自己不忘职责。那边的石碑可曾瞧见？那就是捕捞神兽的地方。” “......”无夷有些惊讶，却抚掌赞道：“当真不凡。人族能勇于指出神明的错处，上天也能积极修正，人神对此也并无芥蒂。可见若有不平之事定要说出来，一味忍让怕是拖到最后也没办法解决。” 尽管无夷不怎么明白鱼渊成为神兽怎么就成了人族的功劳，但这不妨碍这个故事继续流传。毕竟生来就是神兽听起来可没有因人族而成为神兽亲切，这对鱼渊来说也只有好处。 当然，五彩条纹鱼究竟是在哪里捞到的并不重要，河神无夷究竟是如何成为河神的也不重要。无夷不是较真的人，这细节上的错误其实没有必要去纠正。 人神不可能永远护着人族，人族正需要有这样积极主动的精神。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人族们也都一脸若有所思，连连追问更多细节。无夷也顺势离开人群，走了条僻静的小路往仙人兰的方向去。 无夷一边想着方才那人所说的话，一边喃喃自语道：“真不知日后我是否还能得到这些人的真心爱戴，也许早就忘了我呢。” 他收拾好心情，待爬到一处小山丘时才停下脚步，打开自己原先设下的禁制。刚一打开，淡淡的清香就随风飘来，霎时间令人心旷神怡。 无夷凑近去看，见那仙人兰这些年自由生长越发显得随性自在，心中便更有把握了。连他这样对花草感觉一般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喜爱，更别提本就喜爱花草的镇元子大仙了。 他这般想着，小心翼翼从袖里乾坤取出自己炼制的素白花盆，用花铲将仙人兰移栽到花盆内。翠绿的汁液映衬着素白的花瓶，越发显得这仙人兰青翠可爱。 就在无夷忙活送给镇元子大仙的礼物时，敖丙也领着九条小龙转过一圈，回到了正殿。守在门前的河兽见敖丙回来，连忙上前道：“真人，神君有事前去长青山，叮嘱您在殿内静候即可。” “哦？”敖丙有些惊讶，“可有说是什么事？” “未曾。” 敖丙闻言微微蹙眉，转瞬间便明白过来。无夷从前做事也未曾避讳过他，想来不是什么大事。给西王母的礼物勉强敷衍过去，但也有不少神仙需要拜访，无夷定是去预备其他神仙的贺礼了。 敖丙随意点下头，略带思索步入殿内。 无夷的事暂且放下不提，如今他最担忧的就是龙族要在划分长江这样的大事中掺上一脚。事若不成，不过就是浪费了些许时间。但事情若成，只怕会有人神不满。 他处在这个位置也颇觉为难，现下不少人神都暗暗提防他，甚至连带着提防起无夷。这让敖丙这个暴脾气颇为受不了，若非顾念无夷与他们的同族情谊，敖丙早提了兵器打上门去了。 他有些烦躁般抓了下头发，原本整洁的发丝也略显凌乱。 无夷步入殿内就见敖丙这般虐待自己的头发，不由笑道：“嫌头发多了，怎么还要刻意拔下几根。” 敖丙神色一僵硬，知晓无夷在调侃自己喜爱颜色，面色微红道：“实在是心里烦躁，倒让你看笑话了。” 无夷出言不过是为调侃，见敖丙神色放松许多便也放下心，开口道：“有什么心事便与我说，莫要搁在心里。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不好开口的吗？” 敖丙有些为难，片刻后还是将自己心中担忧一五一十告知无夷。原以为无夷一边顾忌同族情谊，一边顾忌与龙族的合作，总要犹疑片刻，谁料无夷却冷笑一声。 “可见是我让他们过得太轻松了。我和其他人神便是做千万件事都抵不过小人诽谤之语。这也罢了，让他们做些实事都拖泥带水，太不像样。” 敖丙一愣，尚不知如何接话时，无夷便摇头道：“我尽己所能，问心无愧而已。至于旁的，何必多生事端。” 也许人性便是如此，即便是人神也无法摆脱。但论迹不论心，他们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经是远超其他人族了。 第58章 敖丙闻言松了口气，心中更为敬佩无夷心胸之宽广。他原也有些担忧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无夷会责怪自己，没想到无夷竟是这般想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对了，你方才是去做什么了？” 无夷笑道：“听闻镇元子大仙也要前往蟠桃宴，他素来与人族关系密切，我总要上门拜访。恰巧我手中有一株仙人兰，品貌俱佳，想来大仙会喜欢的。” 敖丙点头道：“大仙喜爱花草也是出了名的，应当会喜欢。” 他停顿了一下，方才问道：“你先前说他们做事拖泥带水，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夷叹道：“先前让他们想办法占据一些神职，可真正去做的却没有几个。到手的好处都不肯要，真乃奇哉怪哉！” 敖丙闻言笑道：“他们习惯了你为他们拿主意，如今放手，他们恐怕不敢贸然行动。况且你如今威严愈发深重，除去常来往的人神，其他的都有些怕你。” 敖丙当然知晓这是因为那些人神有了惰性，只是无夷心中本就不满，他是万万不能再火上浇油。是以只捡着好听话说，似乎也像那么一回事。 无夷果然面色有些缓和，却还是道：“你莫要替他们说好话，他们未必领情。” “领情与否并不在我，”敖丙灿然一笑，“我也只管问心无愧就是了。” 无夷与敖丙相视一笑，携手到内殿坐下。 敖丙笑着侧头看向无夷道：“我亲自带着几个同族转了一圈，大家看上去也都很是热情。他们过来时原还有些不安，现在看上去也放松了许多。” 这自然是真话，尤其几条小龙是知道人族的香火与功德这回事的，总觉得河神宫的人不欢迎他们。现下亲自体验一番，先不管内心如何想，至少表面上是极为和谐的。 无夷道：“这便好。你我已将路线修改到接近完善，待我们从天庭回来就着手开工。我已为他们分好水域，稍后便让侍从带过去，好让他们在人族面前露个脸。” 人族多年来都极为排斥外族，无夷不愿看到龙族在人间被排斥。幸而人族同时也是个极为务实的种族，不过烧一炷香就能得到龙族庇佑从而风调雨顺，傻子才不干。 况且又有敖丙和镇元子的先例在，那些人族接受起来想必不难。 敖丙闻言蹙眉道：“他们初来乍到就分水域，是不是......” “诶，不妨事！”无夷一笑，“他们的水域都在其他水神的旁边，再不济也有土地和山神，总不会出大差错。若非他们实在没有经验，我也不好这般委屈他们。” 这可都是龙族的天之骄子，无夷自然也高看他们一眼。只是无夷素来稳健，还是倾向于让他们熟悉一番后再独立掌管水域。 况且水神是没有精力去管辖所有水域的，就连无夷也做不到时时观测黄河。尽管这些龙族会分走水神们的香火，但从长远来无论是对人族还是对水神都是有利的。 敖丙便也作罢，不再多言。 第54章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有余， 无夷和敖丙等整理好各色礼物后便与龙王一同启程前往天庭。临行前特意叮嘱河神宫一众都谨慎行事，莫要掺和人族部落间的纷争。 这也是无夷常提的，白龟丞相等都将之牢牢记在心里。他们很清楚， 身为玄仙的河神上天庭参会，河神宫正是内里空虚之时。若被哪个小贼钻了空子，他们全都以死谢罪也没办法弥补损失。 无夷见他们都警觉起来， 才能安心离开。 这是无夷第二次上天庭，又有龙王作陪，因此并未出现迷路一类的插曲。倒是在路上见到不少同样赶往天庭赴会的神仙， 各有神通， 倒也算盛况。 龙王笑着看向一旁赶路的神仙，说道：“他们都是被封在各地的小神，只是不在人间任职， 你看着应当会觉得眼生吧？” 无夷仔细看过，无奈笑道：“我常年只在人间打转，竟未曾游历别处，现下一个也不认得。还是龙王见多识广。” 龙王高兴起来，与无夷互相吹捧几句便为无夷一一介绍。就连身处偏僻地域的小神他也认得，说起来头头是道。 无夷心中叹服， 不免将龙族的地位往上提了一阶。他暗自思忖，心说幸而未曾小瞧龙族，不然定会招致大祸。龙族果真不愧是传承万年的大族群，各支血脉尚且不说， 就连姻亲也不少，单说消息的来源都比人族多几番。 敖丙在一旁听着， 原也有些自豪。但见父亲越说越多，甚至连哪个神仙有几个相好都说出来， 他不免蹙眉道：“父亲，那些隐私事莫要乱说，可别被人打上门了。” 龙王闻言有些尴尬，无夷笑道：“他们与我们相隔这般远，应当是听不到的，况且既然做出来总是不怕人议论的。只是现下天色不早，我们该加快速度。” 无夷这话其实并未说错，不管是人族还是洪荒的神仙们都不曾有什么从一、忠贞的念头，能让他们丢面子的事绝不包含这些风流韵事。唯有修为与道统，才是牵动神仙们心神的关键。 不过背后道人长短总归不是好事，无夷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有了无夷打圆场，龙王当即便道：“正是如此，我们快些去吧。” 一行人默契地加速赶往天庭，不再闲谈。倒是一些神仙们见了无夷这个生面孔纷纷议论起来，有些知晓无夷身份事迹的便特意与友人一同分享。 有些神仙见自己被无夷注意到，还笑着打招呼，无夷便也连忙回礼。因着路途仓促，即便礼节不到位也没有谁会挑刺，反而都极为宽容。 待到南天门，守门的天兵还认得无夷，笑着招呼道：“久不见河神，一向可好？” 无夷笑着回礼，稽首道：“上有玉帝王母照拂，下有人族万众一心，贫道自然并无烦忧，多谢关怀。今日西王母的蟠桃宴，想必贫道也能大开眼界了。” 寒暄几句，无夷才与龙王等一同进了天庭。一路上不少仙官仙娥手捧果品酒水穿梭在神仙们中间，越发显得热闹非凡。 越是靠近宴会的中心，木机子上摆放的果品便越是稀罕，仙人们的修为也越高。一些修为较低的神仙，哪怕认出无夷来，却碍于龙王在身侧不好上前招呼，只匆匆打个照面。 倒是有几个聚在一起闲谈的水神看见龙王与无夷一行，连忙道：“是东海龙王和黄河水神，我们快去见礼！” 虽说水神们都挂着五品的官职，但论起身份来却也有高有低。大罗金仙的东海龙王是水神里的头一号，而黄河水神虽说只是玄仙，但却出身人族又极有威望，就连玉帝王母也不敢轻易怠慢。 两人相携而来，显然也印证了水神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原先他们还不相信，毕竟人族排外也是出了名的，但眼下如此情景，想必龙族还是和人族搭上关系了。 龙王自持修为高深，只略一拱手还礼便罢。无夷却不好如此，只能避开龙王的方向正经还礼，敖丙也并未端着龙太子的架子，笑吟吟地还礼。这让原本略有尴尬的水神们高兴起来，神色也真诚许多。 同为天庭的水神，即便修为不同，但好歹有个面子情。他们倒是不曾想到龙王会傲慢至此，连个正经还礼也不给，幸而还有河神和龙太子在，不然他们今日怕是羞得不愿参加蟠桃会了。 不过河神的确如传闻般谦和有度，周身的气度便是比起圣人门下的弟子也不差了。 无夷笑道：“从前人间事多繁忙，少有与诸位同道共事，今日一见也可了却我一桩心事。只是不知三位道友如何称呼？” 三水神听了也并不恼怒，毕竟河神勤于内政乃是洪荒中人尽皆知的事。是以为首的水神笑道：“正是这话，我们也早就仰慕河神之名，只是苦于河神甚少上天庭，这才不得见面。” 他说罢，就甩动拂尘道：“在下名曰先容，这位乃是灵宝圣人道场处的甘露所化，道号降寒。这位乃是不周山顶的泉眼所化，道号永源。” 每说到一人，那人便向无夷施礼，无夷也连忙还礼。他听完后，抚掌惊叹道：“诸位同道跟脚果然不凡，难怪有如此道行。只是不周山......” 无夷说着便也看向永源道人，只见那道人爽朗一笑道：“我得道日早，当日不周山出事时我尚且在外游历。这也是天数，不周不周，命中本就有此一劫。” 无夷叹道：“道友有大智慧，确实如此。” 先容一甩拂尘，笑道：“咱们既已厮见过，也不必站在外头闲聊，不如一同前往宴会就座宴饮，也好畅叙。” 说罢，又看向龙王道：“不知龙王与三太子意下如何？” 龙王淡淡道：“如此也好。” 有父亲在前，敖丙不方便插言，便只笑了笑示意自己同父亲的意见一致。无夷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三人是必要交好的。而龙王富有四海，又是大罗金仙，不在意这些微末小神也正常。 一行人说笑着走向宴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敖丙见那三个水神都在前面，连忙传音给无夷道：“这位先容道人我听说过，据说是灵宝圣人的法宝滴露所化。虽只在圣人那边挂了弟子的名，但交游广阔，为人很有些名气。” 第59章 无夷微微颔首，传音道：“不周山顶的部分被元始天尊取走，这位永源道人也与圣人有些关联。” 无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五品官在天庭虽不算高，但也绝非底层。多得是天仙玄仙待在七品八品的位置，自己仗着人族做后盾才直升五品，那三个水神也必然是有些背景的。 不过看他们如此殷切，想来这背景也算不得十分牢靠，玉帝王母也只是以此向圣人示好而已。就连他自己这五品水官的品阶，除去人族的因素外，应当也有圣母娘娘的面子在。 敖丙思忖片刻，传音道：“我回去后仔细打听一番。”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很快就追上前面的几人，若无其事般继续交谈。水神们也未曾发觉异常，只以为这位三太子是有私事要与无夷说，只有龙王瞥了两人一眼。 龙王面上不漏分毫，心里却有些惊异无夷与敖丙的敏锐。他自从到了天庭便将水神们打探得一清二楚，这才发觉这三个水神身后的关系脉络。但无夷是头一次见此三人，却在寥寥几句对话中察觉到异常，怪不得在人族的威望这般大。 眨眼间便到了瑶池，远远就听见里头幽幽传出的丝竹之声以及热闹的谈笑声。无夷抬头一看，前面正有两根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白玉柱立着，上面横着的匾额上朱红的大字写着“瑶池”二字。 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看，便能看见里面处处都装点得当，地面铺着一层淡淡的云雾，远处也隐约可见亭台楼榭。不少神仙中人便盘坐在席间，举杯谈笑。 “想必这就是瑶池了，果真洞天福地啊。” 无夷笑着称赞，敖丙也道：“龙宫尽管奢华灿烂，但与这瑶池比起还是落下一筹。不止景色极佳，灵气也极为充裕，我闻着还有淡淡的桃香。” 先容笑道：“有什么话进去说，何必在这门前。进去了才知道里头的玄机，外头干看着这蟠桃也吃不到嘴里啊。” 说着，众人便都笑起来，顺着先容的话一同往里走。甫一进门便有仙娥前来，先是向东海龙王、先容等问好，又向着无夷等行礼问道：“几位道长可是天庭中人，何处任职？” 仙娥打量着几人，见他们都未曾穿着官服也只好拦下询问。她见旁人行动间总会顾忌到无夷，便猜测无夷地位较高，故而直接发问。 无夷略一拱手，笑道：“我乃河神，为水神宫的五品水神，受邀前来赴宴。这位乃是东海三太子，此次前来是随龙王一同。” 仙娥常年只待在瑶池修行，无夷又不常上天庭，自然不认得他。但提起河神、龙三太子，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眉目间带出几分笑意，连忙施礼道：“是小仙眼拙，不曾认得河神与三太子，还望勿怪。另，娘娘宴前吩咐过，水神们这些年十分辛劳，要让你们坐得靠前些。还请诸位随小仙来吧。” 第55章 能在瑶池修行的仙娥都是被西王母看重的， 仙娥知道的事其实很多。比如天庭那位广寒宫月神的来历，再比如西王母想要拉拢河神的心思。 现下见是河神，仙娥不敢有丝毫怠慢， 连忙亲自领着无夷等入席。龙王与三个水神各自挑了座位坐下，无夷见他们给自己留了第二的位置，便也不曾推辞， 轻甩袍袖入座。敖丙则紧依着无夷坐下，见龙王看过来只一笑。 待入席后，无夷略一施礼， 说道：“多谢仙子为我等引路。” 仙娥轻笑着还礼， 转身后便连忙去寻西王母。她一路上观察这些人，虽说早就听闻龙族三太子与河神感情极佳，甚至还有即将结为道侣的传言， 但并未想到这竟是真的。 龙族与河神都司水，论理双方该针锋相对，绝无交好的可能。毕竟洪荒与人间各处都需要水神协助，这可都是功德，换成任意一个神仙都不会放过这些功德。 因此当初这消息传到天庭时，娘娘便说是人族为了给自己壮声势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 与龙族必然是表面和睦。可眼下......仙娥若有所思地看向紧挨着坐的无夷和敖丙，连忙转身离开。 敖丙看了眼仙娥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天庭的人也太过没规矩了。” 无夷面色不变，只道：“不过有恃无恐罢了。我们修为不算高， 也许发现不了她呢？就算我们发现她在偷窥，也不好声张出去。”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就拉上一旁的几位水神闲聊。一时间这边也推杯换盏，极为热闹。 唯有素来傲气的龙王拉不下面子与小辈谈笑， 只好坐在一旁喝闷酒。好容易熬到几个龙兄弟过来，他才终于打起精神。 无夷也借机与几位龙王见面，互相认个脸熟。毕竟两族都是合作关系，万一日后见面不相识就太过尴尬了。 南海龙王笑道：“远远我便瞧见你了，现在近看更是风姿隽爽。我的那些孩儿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不敢站在你面前了。” 无夷与敖丙即将结为道侣，算是小辈，南海龙王也就没那么严谨。 无夷心知这是南海龙王的谦虚，连忙道：“龙王谬赞，无夷愧不敢当。素闻南海的龙子龙孙英武过人，哪里就是您说的这般了？” 两人互相谦虚推让片刻，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北海龙王笑骂道：“可别互相谦让了，你南海的小龙放在龙族里都是顶尖的。不过河神天纵英才，乃是人族中第一等人物，那些小龙放在他身边确实不够看。” 这话让众人都笑起来，心知是素来直性子的北海龙王等不及了，这才贸然插话。 正待无夷要说什么时，外面忽而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整个瑶池天宫似乎都安静下来。无夷见周遭神仙都站起来，料想是玉帝和西王母要出场了，便也连忙起身迎接。 一众神仙屏息敛目垂首站立，唯有大罗金仙以上的神仙们略一拱手便放下，显然对玉帝王母并不是真心敬服。四海龙王纵然也是大罗金仙，奈何拖累太多，不好在天庭的主事人面前摆谱，是以显得十分恭敬。 无夷并未抬头去看，但只用余光看身旁的四海龙王身形动也未动便知他们的状态。他心中毫不意外，龙族都能为了人族气运主动低人族一头，现在做出这番姿态表现出自己的敬意也正常。 况且不过是在大宴上装样子罢了，左右他们是不可能把四海真的交给天庭的。 玉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他说道：“众卿家平身，诸位同道也不必多礼。” 无夷等顺势起身，口中称谢。抬头便见最上方的御座上正坐着玉帝、王母，两人正色看着下方的神仙们。旁的无夷也不敢多看，只匆匆扫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当然，能被玉帝称作同道的都是与他身份相当的仙人。如镇元子等，便是在最前方落座。无夷暗暗看去，见镇元子头戴紫金冠，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心中不由得升起敬仰之情，打定主意要前去拜见。 敖丙顺着无夷的目光看过去，笑着低声道：“待此间事了便前去拜见？” 无夷点头应下，回道：“先前只听旁人描述，不想闻名不如见面，大仙果然与众不同。既如此，先前备下的礼物还要重些才是。” 他说的自然是指镇元子在一众洪荒神仙中与众不同。 人间都传什么仙人无欲无求、一心求道，都是谣传罢了。大多数洪荒神仙就像是修炼有成的人族一般有着七情六欲，为利往来。但镇元子大仙周身却全然是缥缈自在的道意，在无夷眼中全然贴合了什么叫仙风道骨。 两人说话间，王母面带笑意说了一番场面话便宣布开宴。 待开宴后，瑶池内若有似无的丝竹声便渐渐消失，原本隐在场后的乐师们带着各色乐器出现在瑶池中央搭建好的台下。先前安排好的一众仙娥便翩翩起舞，伴着乐声飘向中央的舞台。 神仙们显然极为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都安下心来细细欣赏，只偶尔与身旁好友举杯寒暄。 伴随着仙乐声，不少仙娥捧着新鲜采摘的蟠桃前来，挨个放在神仙们面前的桌上。座位越是靠前，能得到的蟠桃年份越长，功效越强。是以当桃香从前方飘来时，不少坐在后头修为不高的神仙们都暗自羡慕。 仙娥自然不会漏下无夷这一桌，特意放了六枚蟠桃。但无夷看着其中一枚明显是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略有些惊讶，叫住仙娥道：“且慢！我看这蟠桃似与往常不同，竟有紫纹在果实上，可有何说法？” 无夷博闻强识，当然能认出这乃是九千年一熟的蟠桃，据说吃了后能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但无夷有些拿不准王母的意思，毕竟旁的神仙面前大多都是三千年一熟的蟠桃，唯有大罗金仙以上这才有九千年的紫纹蟠桃。 自己不过一玄仙，面前却有大罗金仙才配享用的紫纹蟠桃......未免有些太过了，显得自己也有些猖狂。而且其他五枚蟠桃也并非五品官享有的三千年蟠桃，而是六千年蟠桃。 那仙娥回头一看，笑道：“这乃是九千年才成熟的紫纹蟠桃，您身为玄仙，三千年的怕是不合用。娘娘看您即将突破金仙，特意叮嘱要助您一臂之力。” 第60章 无夷闻言一笑，朝着上首王母的方向拱手道：“多谢娘娘恩赐。” 说完又看向仙娥道：“还请代我转达谢意，感恩娘娘关怀。” 这个位置相对五品的神官们而言确实极为靠前，但仙娥知道娘娘并不能看到这里的情况。在此情境下河神却仍是依礼而行，不免让仙娥心中升起些许好感。 她应承下来，笑道：“这是自然。蟠桃刚采摘时最为甘美，河神还是快快品尝吧。”说完便款款离开。 无夷并未在意仙娥的去向，侧身笑着对敖丙道：“先前咱们还说来一趟没什么收获，不想娘娘如此大方。从前赐下的都是三千年蟠桃，今日这六枚最低的都是六千年蟠桃。” 敖丙笑道：“这可真是大手笔，看来为了拉拢你也是不遗余力。” 听到敖丙说话的东海龙王默默看过来，见无夷桌上的蟠桃与自己的竟是一模一样，不由暗叹龙族与人族的待遇在天庭这边也是一个天一个地，真是让龙不平。但他心中也感到些许安慰，至少他选择与人族结盟的做法是正确的。 无夷对自己的准岳父一笑，重新取了一个干净的盘子，以灵气为刀将蟠桃切为两半，桃核则是被收入袖里乾坤。虽说现在自己种不出蟠桃，但日后会有机缘也说不定，万一种出来也是一桩好事。 敖丙见无夷将蟠桃分开，心中先是一甜，随即又蹙眉道：“你现下正要突破，何必与我分食？况且六千年的蟠桃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无夷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将一半蟠桃递到敖丙嘴边道：“何必多言？道侣本该有福同享，你若不用我也没心思受用。” 敖丙闻言一怔，看向无夷的视线不由得发软。他没想到无夷竟会这般说，霎时便觉数百年的苦心经营不曾白费。 他启唇咬下一口蟠桃，甘美的果肉不仅口感极佳，还有满满的灵气。敖丙眼睛发亮，有些惊喜般看向无夷道：“滋味果然不错，怪不得竟能引来这样多的神仙！” 说着便面颊微红地接过无夷手中的蟠桃，复递到无夷唇边。无夷轻笑一声，张口咬下一小块儿果肉，也极为赞叹。两人分食蟠桃的场景被不少神仙看到，各色目光明里暗里地看过来。 一旁的东海龙王是大罗金仙，吃蟠桃不过是为满足口腹之欲而已，本想将自己桌上的九千年蟠桃给了敖丙。谁知转头却见自小疼宠的三子正与无夷共享蟠桃，两人好不缠绵。 他作为长辈，看着小辈这般不免有些尴尬，暗骂无夷不注重场合。同时也歇了把蟠桃给敖丙的心思，愤愤地拿起蟠桃吃了起来。 无夷察觉到东海龙王的目光也有些羞赧，方才只是不好拒绝才吃下，是以咬了一口后便推拒道：“不必喂我，你自己吃便是。” 敖丙笑起来，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无夷，连忙点头应下。他本以为无夷会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两人的关系，没想到无夷竟不曾有遮掩的心思。这显然也让敖丙很是安心，连眼中一直潜藏的忧心也消散不见。 第56章 王母在上首坐着， 遥遥看向无夷所在的方向，低声道：“与河神一同坐着的是东海龙王家的三子？怎么看起来如此熟稔？” 一旁侍奉的仙娥垂首道：“河神前来赴宴时便是与龙王一起，而且人间传闻龙三太子先时隐姓埋名， 就在河神宫与河神共事，想来感情应当不错。” 王母闻言微微蹙眉，她平日里日理万机， 再加上心神都放在拉拢散仙上，还真没有在意河神宫具体的情况。她竟不知什么时候龙族和人族勾结在一处，这是想做什么？ 玉帝在一旁听见， 沉吟片刻后说道：“河神与龙族都司水， 难不成还能亲如一家？况且玄女已然寻到人皇，依我看不必太放在心上。” 尽管人皇现下还是个小孩子，但他们也早早派了九天玄女下界。从小教起， 人皇定然偏向天庭，天庭就能得到更大的益处。 河神虽说在人神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他油盐不进，还是从人皇处入手更容易些。这般想着，他不由得抱怨道：“你还特意给河神送去紫纹蟠桃，未见他有多感激你我。” 王母冷笑一声， 心中暗骂昊天愚蠢。她不乐意与蠢货说太多，但未来又要与他一同共事，便耐着性子道：“人皇乃天道所定，未必会如你想象般顺利拉拢。何况龙族气运将尽， 人族却背靠圣人，龙族定是愿意多多让步换得龙族延续。” 人神的权柄乃是天道授予， 就连她这个名义上的天庭主人也不能随意折辱河神，更别说龙族了。尽管自己也是鸿钧圣人门下童子， 但道祖身合天道，必不会偏私。遇着同样有圣人撑腰且与圣人利益相关的河神，不免落了下风。 玉帝闻言也看向无夷与敖丙的方向，嘴硬道：“未必如此。” 王母并未理会，反而叮嘱仙娥道：“河神那边要好生服侍，若有异动速来禀告。” 无夷不知王母和玉帝在私下讨论自己，待乐舞将尽时便与敖丙一同拜访水神宫的诸位同僚。水神宫的水神有数十位，好在已然见过将近半数，需要特意见过的也就五、六人。 敖丙素来会做事，再加上有龙王这个大罗金仙在背后，那些水神也不敢怠慢。无夷早先也备下一些法器作为礼物，水神们的修为与无夷相差不多，这会儿拿出来也算合用。 一一厮见过后，敖丙悄悄看向上首坐着的镇元子大仙，压低声音道：“听闻大仙喜静，怕是与王母玉帝拜别后就要回五庄观。我们可要上前拜见？” 这会儿觥筹交错，到处都是离席相互拜见、谈笑的神仙，无夷二人也不算打眼。 无夷略一思索，便道：“我们也上前拜见就是。况且未曾见到便罢，如今见到也不上前拜见太过无礼。” 说着便请了东海龙王作为中人为无夷引见。东海龙王虽极少与镇元子打交道，但身为老牌大罗金仙也算有些颜面，是以欣然应允。 镇元子本不欲前来蟠桃宴，只是玉帝王母好歹也是圣人门下，少不得要给些面子。这会儿见宴席将散，他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打算稍后便辞行回到五庄观。 心神不宁时，抬头却见东海龙王带着两个品貌非凡的年轻人过来，不由得一愣。他仔细看去，却见略靠前的年轻仙人庄重雅致的外表下，眉目间却蕴着一丝凌厉，显然长久处于高位才能养出这样的气质。 而另一个年轻仙人同样出色，只是更为灵动，看上去也更为骄傲凌厉些......镇元子抚髯而笑，对身旁的清风明月道：“今日五庄观有客前来，清风且回去单独设宴，敲下几枚人参果备用。” 两个道童对视一眼，清风连忙依言离开。 镇元子已然猜到无夷的身份，见他主动请了东海龙王引见心中也有些满意。 东海龙王走到近前，见镇元子含笑起身心中一定，连忙稽首道：“晚辈敖广见过镇元子前辈。” 无夷和敖丙也跟在龙王身后一同稽首，口称晚辈。镇元子伸手虚扶一把，笑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龙王起身后见镇元子的目光落在无夷身上，连忙侧身道：“今日晚辈过来，实则想为大仙引荐一人。此乃河神无夷，知晓您以地书救下一众人族后便十分崇敬，如今蟠桃宴上见您在此便请我引荐。” 无夷适时出声道：“早已仰慕大仙，今日得见果然仙风道骨风姿不凡。晚辈曾偶得仙人兰一株，只恨忙于庶务无法照料，某以为正合大仙的风骨，特来献上。” 说着便自袖里乾坤取出仙人兰，双手捧着玉质的花盆奉上。 镇元子见那仙人兰生得可喜，心中有些按捺不住，但嘴上仍推拒道：“这样仙姿秀美的兰花也当是你心头好，我怎么能横刀夺爱呢？” 无夷见镇元子眼中的意动，暗道自己果然没有送错礼物。更为谦卑道：“哪里，素闻大仙擅于养育花草，这仙人兰到您手上自然更好。” 镇元子便不再推拒，示意一旁的道童接过花盆。他得了如此品貌的仙人兰，好心情便也藏不住，笑道：“河神在人间的诸多事迹我在五庄观也略有耳闻，今日见了果真端庄持重。只是这位是......” 敖丙上前半步，稽首道：“晚辈乃东海龙王三子敖丙，见过前辈。” 镇元子便抚髯赞道：“不错，不错。你们这样的年纪便有这般修为，当真乃天纵英才，让老道也见之心喜。我与人族又素有渊源，不如你们一同到五庄观做客，如何？”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谦恭道：“恭敬不如从命。前辈盛情相邀，我等便厚颜叨扰了。” 东海龙王见状，不免笑道：“大仙相邀，论理不该推却。只是我前来天庭时龙宫便有要事，这会儿少不得赶回去处理，便只让我这孩儿随大仙同去吧。” 镇元子本就与东海龙王不熟，再说他想邀请的人本就只有无夷，是以并未生气。他笑着与龙王寒暄几句后便让明月代自己向玉帝王母告辞，悠然与无夷和敖丙离开天庭。 第61章 王母听闻镇元子带着无夷离开，心中不免有些不满。她倒是没想到无夷还能和镇元子搭上关系，这会儿再想召见无夷却是迟了。一时间又疑心镇元子与无夷的关系，担心五庄观是否已经和人皇搭上关系。 无夷暂且将天庭诸多繁杂事务丢到一边，借着与镇元子交谈的机会将自己修行时的困惑一一道来。镇元子也果真不愧是地仙之祖，在无夷看来难以理解极为繁难的事却能被镇元子三言两语解决。 敖丙在一旁听着也收获良多，少许不理解的就暂且记下，打算到五庄观后再向镇元子请教。 镇元子本就有心与人族修好，无夷又送了那样合心意的礼物给他，镇元子自然不吝赐教。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份人情必然会有用，他能否更进一步怕也是与人族息息相关。 不多时，众人便一同到了万寿山。抬头望去，只见山顶掩映在团团云雾之中，又隐约可见道道霞光，极为瑰丽神秘。而五庄观，正在万寿山的山顶处。 无夷第一眼却不曾看向万寿山上的五庄观，反而看向山脚。见那边升起阵阵炊烟，显然有人族在万寿山脚下安居。 他环顾四周，见万寿山旁皆是灵气充裕的福地，不由长揖道：“大仙如此慈悲心肠庇佑人族，无夷不胜感激，请受我一礼。” 镇元子轻笑一声，淡然将无夷扶起后说道：“这是贫道与人族间的缘分，河神不必见外。若想与这些人族见面，不妨待论道之后请祭司过来一叙？” 无夷摇头道：“这倒不必，只要知道他们安好便是。某虽力小微薄，只要大仙需要莫不从命。” “言重了，”镇元子满意地捋着长髯，笑道：“人族供奉贫道，这也是贫道当做的。还请随贫道入观，你我忘年交好理应长谈。” 无夷谦恭地一稽首，虽不曾开口说话却也将礼数做到位。 敖丙在一旁微微一笑，目光不经意间划过镇元子座下的弟子们。见他们大多人族出身且实力低微，不由得挑了下眉。 他并不觉得他们能继承镇元子的道统，恐怕是为了搭上人族的气运才会收下这些弟子。堂堂准圣论理不必如此，难不成......敖丙想到昔年有传闻说神农氏前世乃是盘古的眼泪所化的红云真人，而红云真人正与镇元子交好。 据闻人皇归位后修为堪比准圣，但天道似乎有意约束人皇，是以现下已然归位的人皇都在火云洞闭门不出。若镇元子的目的是借人族气运帮神农人皇摆脱天道束缚，倒也不无可能。 第57章 敖丙眼睛闪了闪， 那些更久远的事他知道的也不多，但好在父王母后应当知晓内情。若能将这些打探出来，说不定这位镇元子大仙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无夷也注意到这些人族出身的弟子， 见他们虽说修为不高但眼神清亮仪态端正，便也知这是镇元子花大力气教养的。他心中有些疑窦却不好明说，只能暂且将那些怀疑放在心里。 就在这时， 清风从前厅出来，见镇元子回来连忙上前问安。笑着说道：“师父，已按着您的吩咐扫撒前厅， 各色果品齐备。请师父与两位贵客移步。” 说着便微微侧身， 走在无夷和敖丙身边替他们引路。无夷笑着颔首，见下面有长长的台阶便伸手扶住敖丙的小臂，轻声道：“当心。” 镇元子见无夷与敖丙关系这般亲密， 不由得笑道：“听闻河神与三太子好事将近，现下看来是真的了。” 无夷坦然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现下事务繁忙，是以并未开宴订婚。待人间事情告一段落，还要写请帖请您前去参宴，只怕您不肯赏光。” 敖丙闻言心都快化了，目光柔和地看向无夷。 镇元子自然不会扫兴， 干脆点头应下。见到了前厅，他笑道：“请。” “请。” 镇元子作为主家自然上座，无夷与敖丙便一同在客座坐下。只见眼前的桌上摆着几个人参果，面貌栩栩如婴儿， 无夷不免惊奇，问道：“素闻大仙府上有天地灵根，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人参果？” 镇元子朗声而笑，说道：“这便是我观中的人参果， 凡有贵客前来必然要请贵客品尝的，莫要与贫道客气。” 这只是主人的自谦之语，无夷忙道：“原是特意来拜谢您庇佑人族，现下倒让某羞惭了。还要多谢大仙盛情款待，贫道感激不尽。” 镇元子也不曾拿乔，两人寒暄几句后镇元子便招呼无夷和敖丙享用人参果。 无夷看着人参果，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犯难。这人参果貌似婴儿，打眼一看跟吃孩子一样，难免心里有些犯怵。但当着镇元子的面，他可不敢表现出迟疑来。 倒是敖丙发觉无夷的情绪不对，不动声色地用灵气将自己的人参果分为四份，手捧果实转向无夷道：“这果实太大，还是分开来方便些。” 镇元子一笑，乐呵呵地看着两人，心中却颇有似曾相识之感。 无夷笑着接下，浅尝一口后惊叹道：“人参果清甜甘美犹在蟠桃之上，果然不愧是天上地下唯此一株的人参果树。” 这话说得镇元子极为高兴，抚着胡须又谦虚几句。 敖丙也恭维道：“从前我在龙宫也用过不少灵根，但都不如先天十大灵根的滋味、效用，想必您常日里也费尽心血。先时我曾得了一枝扶桑树的枝条，苦于无法生根，不知大仙可能为我解惑？” 镇元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惊讶。龙族司水，素来是不爱与火属性的灵根沾边，怎么敖丙手中却有扶桑树枝？ 他将这疑问暂且压在心底，微微思忖片刻便委婉说道：“扶桑树乃是天下至阳灵根，龙宫与河神宫周边水汽浓郁，怕是无法成活。不如择一火属性旺盛之地，以灵泉水在每日阳时灌溉，或可生根。” 镇元子不需要多问便知道敖丙定是将扶桑树放在龙宫亦或河神宫，在这两个地方能种出扶桑树才是见鬼了。他从前也不曾听过这位龙太子喜好种植，应当是不曾想到这一点。 敖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笑话了，面色霎时通红，连耳垂都泛起血色。无夷见状也忍俊不禁道：“这可真是‘灯下黑’，你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还要多谢大仙指点，不然我们两个还回不过神呢。” 镇元子抚髯而笑，乐呵呵道：“我在万寿山都听说河神与明生真人为人族可谓费尽心血，培育花草不过小道，你们未曾注意也是常事。听说近来你们要在人间再开一条贯穿东西的长河，可有头绪？” 无夷闻言，骤然想到镇元子手上有地书这样的法宝，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单靠着人族龙族这点人手，只怕要浪费好些时间才能挖开河道，更别提挖开后还要精雕细琢，更是耗费时间。 若能求得地书一用，他们便只需顾忌河道的细节处，大大节省了人力。至于会分给镇元子的功德......成大事不应目光短浅，唯有从速才能获得最大的效益。 敖丙也想到此处，转头看向无夷。见无夷微微点头便心中一定，看向镇元子道：“好叫大仙知晓，我们正为此事发愁呢。” 他哗啦一声自袖中取出水情图，面带笑意道：“自西向东的地势恰巧从高到低，正合水势。我们早已看好了水源地，正是唐山。此山上遍布积雪，一年四季都有积雪融化，可惜那边不曾有河流经过，白白浪费了这些水。” 镇元子有些惊异于敖丙的动作，见无夷不曾阻拦后不免有些疑惑。他没想到敖丙竟如此坦诚，还取出水情图为自己解说，着实太过鲁莽。但河神却又不曾阻拦。他想到自己手上的地书，骤然明白过来。 但即使是因为地书，河神与这位龙族三太子的关系也太过亲密了。要知道，洪荒中的道侣少，因为情爱结为道侣的就更少了。见河神这般信任敖丙，镇元子心里不免将敖丙的地位往上提了提。 无夷笑道：“贫道曾与明生走遍南方观测水情，那里就缺一条长河贯穿东西，带动水流游走。一旦长江落成，便可惠及无数人族。” 无夷并未明说此乃千秋万载的功绩，想拉拢镇元子这样地位的人必然不能只讲利益。准圣早已长生不老，最为重视的便是自己的脸面，再怎么看重利益嘴上也要讲得天花乱坠。 想说修长江能得到海量功德，便要讲能惠及多少人族，能为人族带来多少便利，参与修长江的神仙又是多么无私博爱，如此才算得台面上的话。至于私底下神仙们因为利益纠葛打破头闹得再大，也只能放在台面下。 镇元子早就盘算过在开辟长江时插手，这会儿河神亲自递台阶自然无有不应。只是自持身份，便叹道：“此乃大善之举。可叹贫道不通治水之术，竟帮不上忙。” 成了！ 无夷和敖丙心中一喜，无夷连忙道：“大仙何出此言？开辟河道并非全然需要治水之术。贫道等修为低微，单是改变地脉少说要十年之功。若能得大仙相助，我等也能让人族早日用上长江之水。” 第62章 这话让镇元子的态度更为松动，无夷见状便起身离席，长揖道：“还请大仙施以援手，好让百姓安居。” 他们心知肚明，镇元子绝不会错过这个搭上人族气运的好时机。但镇元子毕竟是尊者，论理要推拒三次才好接下差事，也才显得不那么迫切。 敖丙早在无夷离席时便一同起身，见镇元子眉目间已然透出笑意，心下一定道：“大仙，某虽明知您隐居修行，但人间凄苦，我与河神每每游历都心有戚戚。是以不得不请大仙相助，人族必然感激您的厚德。” 一旁的清风明月极为机智，见师父颇为心动便也上前劝说，好让自家师父名正言顺参与此事。 镇元子被众人轮番劝说后，终于松口道：“人间凄苦，贫道也无心隐居修行。只是贫道早已习惯清修，又不通治水，不好随你们前去人间。不过贫道有一法宝，名曰地书，有抽取天下地脉之能。” 他说完顿了顿，见无夷和敖丙等面露诧异期待，才抚髯笑道：“以河神的修为，使地脉开裂出河道来不算难事。贫道便将此宝借给你使用，待长江开辟后送还即可。” 此言一出，无夷压不住面上的喜意，连忙道：“多谢大仙，人族永不忘大仙的恩德！” 无夷说着便长揖一礼，镇元子见状便示意清风前去搀扶，风轻云淡般说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当不得你这般。”说着便取出地书，交给明月递给无夷。 无夷明白这只是客套话，毕竟镇元子的看家法宝地书都拿出来了，怎么也称不上是绵薄之力。他心中更是感激，哪怕镇元子另有目的，至少他对人族的付出是实实在在的。 这一点就远比那些只会空谈大义的神仙们好了。 敖丙见镇元子果真取出地书，对自己先前的猜测便更为肯定。镇元子大仙定是对神农人皇的现状并不满意，想借着积攒功德换得人皇能行走在外。毕竟洪荒神仙们除了寥寥几个真的有大爱，多得是冷漠无情的神仙。就连自己，也是为了求得无夷的喜爱才留在人族。 他又看了眼无夷，想着稍后便将镇元子的真实目的告知无夷。他们因着修为低本就在大仙面前矮了一截，总不能让无夷稀里糊涂地接受大仙的好意，不然他们就更没办法掌握主动权。 无夷乍然对上敖丙的眼神，心知其中还有内情，示意敖丙稍安勿躁后便若无其事继续感谢镇元子。待时间差不多，才出口请辞。 镇元子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人族脆弱，等不了太久。贫道便在五庄观静候佳音，望你行事顺利。若有难处，定要遣人前来五庄观。” 无夷连忙应下，这才与敖丙出了五庄观的门。为表敬意，两人便一路步行下山，待到山脚时无夷才与敖丙一同驾云离去。 第58章 远离五庄观后， 无夷才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敖丙闻言轻笑一声，笑着看向无夷道：“不，不仅没有什么不妥， 对我们而言还是好事。”他见无夷面上带着些许疑惑，便接着道：“你我生得晚，许多秘闻都不曾知道， 但我父王曾对我说起过一件事。” “哦？愿闻其详。” 无夷看着敖丙带着些许得意骄傲的神色，心里有些发软，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更为柔和。 “神农氏于人族贡献极大， 现下已然飞升至火云洞清修。虽说地位崇高， 但到底不得自由，寻常并不能随意进出洪荒。而他的前世，则极有可能是有着洪荒至善之称的红云道人。” 无夷倒是听过这种说法， 只是毕竟与自己干系不大，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便过去了。他蹙眉问道：“洪荒至善？可是这位道人有特殊之处？大仙愿意借出地书，难不成也与红云道人有关系？” 敖丙看了眼四周，设下禁制后才低声道：“当初西方二位圣人前去紫霄宫听课没有座位，便是这位红云道人让的位置，还因此间接得罪了妖师鲲鹏。后来道祖赐下鸿蒙紫气， 被妖师和那两位算计从而身死道消。” 他说着隐晦地指向西方，又道：“据说红云道人走到哪里都要讲道，见到未曾开启灵智的鸟兽鱼虫都要助其一臂之力。除了本命法宝外，得到的法宝、灵草都悉数赠与他人， 在洪荒中广结善缘。” 此言一出，无夷不由叹道：“愿将己身感悟、法宝不计回报授予他人， 果然是至善。只是太过良善却不曾防备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实在可惜。” 无夷作为人神中的领路人， 比旁人更知晓传道的艰辛。若非自己带头编撰道书从而带动所有人神，只怕现在人神们的修为还无法提上去。 而当自己在修行时遇到疑难时，也不敢随意探问，生怕欠下什么还不了的人情。若自己能与红云道人同时代......无夷这般想着，若有所思道：“为恶之人恐怕为了解因果一定会斩草除根，红云道人没有魂飞魄散反而得以转世，也是他结下的善果。” 这话让敖丙一愣，他从前不曾这样想过。毕竟洪荒中人人都说红云得以转世是因他乃盘古大神泪水所化，从未有人往别的地方想。 但只凭出身就能留得一丝魂魄其实站不住脚，天道从来都是有因有果，绝不可能凭空保下红云的魂魄。 他思忖片刻后，斟酌道：“这倒也有可能，但未曾听过什么风声。能在准圣手中保下魂魄，不是极强便是极弱，想来是红云道人昔日帮扶过的生灵。” 无夷闻言一笑，感慨道：“神农氏虽无法直接帮助人族，但他遗留的恩泽足以让人族生存下去了。镇元子大仙愿意借出地书，应当也是为了替人皇积攒功德，好让他早日出来走动。”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不免有些寒意。为了斩断人族与洪荒的联系，天道可真是煞费苦心！连地皇飞升后都要被迫清修，更别提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人神了。 不，也许天道防备的主要是修为过高的准圣，他们还不至于让天道这般对待。 无夷这般想着，忽然想到自己先前从圣人手中得来的那块儿灰色矿石。这是自己用身上半数功德换来的，应当另有玄机。这次开辟长江后自己也应着手研究一番，说不得晋为金仙的机缘便在这上面了。 敖丙面上也带着些许愁色，他看着无夷有心想说什么，却还是闭口不言。毕竟人神们都已经在天庭挂号，未来最差也就是在天庭清修，总不至于如准圣一般被困住。况且他们还有不少时间，还是趁着最后关头积攒功德最要紧。 就算日后无夷不能再下天庭，他也可到天庭任职，总归还在一处。 两人回到河神宫后，恰巧人神们都陆续赶到，无夷便吩咐三日后将人神们召集起来共同商议开辟长江一事。白龟丞相得令离去，临行前却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些龙族可要召回？” 无夷点头道：“未有要务的便召回。龙族与人族是合作关系，自然不能少了他们。日后不必多问，凡有涉水的直接请来便是。” 见白龟离开，敖丙笑道：“寻常人神都不太喜欢异族，这下又该骂我蛊惑你了。” 无夷闻言忍不住笑道：“异族不如本族可信，但也不能全然排斥，不然人族在洪荒中又该如何生存？唯有仔细分辨出哪个值得拉拢，才是长久生存之道。” 见敖丙面带疑惑，无夷才道：“年轻时我也曾敌视所有异族，满心怀疑。只是后来经历的事越发多，我才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异族有可能并无恶意，本族也并非全然心齐。” 那些以吃人为乐的异族杀便杀了，绝不会对人族抱着什么好想法。可如龙族这般，只是希望求得人族气运庇护的异族，无夷当然是以接纳为上策。 若有朝一日龙族要反水......无夷也不会顾念旧情。只是到那时，他与敖丙怕是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亲密无间了。无夷这般想着，心中悄然划过一丝失落。 敖丙不知无夷在胡思乱想，听无夷亲口所说不会无故怀疑异族便心中欢喜。他不免露出几分被疼宠长大的娇气，抱着无夷的胳膊靠在无夷身侧，哼道：“那我是不是该庆幸遇到你时你早没了那些想法，不然怕是一见面你就要打杀我呢。” 无夷见他撒娇，心里更是柔软许多，抚着敖丙头上的龙角道：“便是从前，我也不曾做过无故打杀生灵的事，何况是你。待会儿就要商议开辟长江，你可有什么建议？” 龙族的龙角素来较为敏感，被人轻柔摩挲时会觉周身酥麻。敖丙眯着眼趴在无夷怀里，有些享受般翻个身示意摸摸另一边，开口说道：“如今有了地书辅助，不妨先抽取地脉打出大致框架，再着众水神、龙族细心雕琢。旁的不说，只要从速便好。” 无夷笑道：“我也是这般想。未免夜长梦多，等集议后我们便直接出发前往南方。我现在就通知沿途的人神，让他们把人族部落都迁走才好。” 这也不急，毕竟集议要商议各类细节，确保参与者明白长江的框架以及自身任务，少说也要十来天。这些时间，足够那些人族部落退到不会被影响的地方了。 第63章 敖丙闻言忽而想到什么，抬眸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事。昔年洪荒中出现一位自称应龙者，背生双翼，看着与我等四海龙族大不相同。后来似乎招惹了哪位大能，逃往南方去了。若他真的隐藏在人间，我们也该留个心眼。” 在人间隐藏行迹并不算难，毕竟人神们修为不高，只要异族们不祸害人族他们都是不管的。当初巫妖大战后无夷带着人神们把人间翻个底朝天，也只清理了祸害人族的妖类。若应龙有心，完全可以藏在人间。 无夷蹙眉道：“应龙？倒是不曾听过这个名号。但他既然是要藏在人间，何必又要冒头呢？” 话音刚落，无夷自己也明白过来。他们开辟长江的动静若是太大，难免会引来应龙，保不齐就要插手。今时不同往日，现下正是人皇长成的关键时期，若应龙能搭上人皇，便可谓是一飞冲天，自然不用在意那个大能。 他叹道：“还是修为不够，否则也不必为此烦心。” 敖丙见状也觉自己说错话，想了想便道：“这次若一切顺利，你晋为金仙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况且有大仙的地书在，应龙即便真的在南方，也不敢贸然出现。” 无夷定定神，点头道：“你说的是。” 两人聊了几句后各自散开，想着此时无事，无夷便在静室中取出自己先前得到的灰色矿石。他凝神看去，见这石头上并非纯然的黑色，而是夹杂着星子般的璀璨色泽。 “咦？”无夷有些惊讶，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某个碎裂的行星碎片。如果真的是行星碎片，也许自己可借此参悟时空大道，但若不是......也只能一样样试了。 由于不能确认矿石的用途，无夷没有直接刮下粉末用来炼器，而是将神力输入到矿石内。神力一寸寸浸入矿石，但却在核心处停滞不前，显然有东西挡住了神力的去路。 无夷拧眉细思，这矿石外壳的材质除却那些璀璨的斑点外与洪荒原有矿石材质并无不同，可以想见这矿石正是脱胎于洪荒。但那些璀璨的斑点却全然看不出来处，想来便是这矿石的特异之处了。 他收回神力，沉吟片刻后便决定冒险一把，探出自己的神魂包裹眼前平平无奇的矿石。甫一探出，无夷便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之处。 这矿石的核心竟散发着大道气息？！ 无夷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心脏跳得砰砰快，目光晦涩地看着眼前的矿石。他唯有在受封河神时近距离感受过大道与天道的气息，但这样玄妙的气息只要感受过一次便不会再忘。 有这块矿石在，自己不管是参悟大道还是制作法宝都能如虎添翼。 他无意识攥紧了矿石，呢喃道：“怪不得要用五成功德去换，竟然与大道有关系。” 第59章 即便无夷再不为外物所动， 此时还是被那位圣人的大手笔震惊了。与大道沾边的物品可以直接用来参悟大道，不可谓不珍贵。当初紫霄宫圣人参悟造化玉碟成圣，他虽没有传说中的成圣之基， 但有此物在手必然准圣可期。 尽管怀疑那位圣人的用心，但想到当初圣人也十分惊讶的模样，无夷也暂且放下了心里的疑惑。他看着矿石， 待惊喜的心情淡化后才小心翼翼再次探出神魂，想要靠近矿石的核心。 核心处似乎已然化玉，圆润通透极为亮眼。无夷心知这样的异宝不是能轻易得到的， 若不赌一把必然入宝山而空手归。不过近来尚有许多事要忙， 现在也许并不是探查矿石的最佳时机。 这般想着，他便想要将神魂抽出，却不料忽觉天旋地转， 神魂似乎都被吸入到珠子中。 无夷面色一变，没想到会出现这般意外，自己甚至还没有提前安置好河神宫的事情。若三日后自己未能出关，先不说赶来赴会的人神会如何想，便是开辟长江之事怕也要推后。 凡事之所成，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开辟长江一波三折， 只怕人神们心中也会有些顾虑。但眼下后悔无益，无夷也只好抬眼打量四周，寄希望于能早日出去。 他有些惊异地发现此处竟像是个小秘境，其间灵气虽不算充裕， 但五行俱全。神魂一扫竟然无法探出边界，而能探测出的地方则如外界一般也有山川河流江河湖海。但却并未有生命的气息， 整个秘境中透着一股沉沉暮气。 当然，这对无夷来说并非坏事。能完完全全掌握一个秘境， 总比秘境中存在一些让人提心吊胆的未知更好。 无夷迈步走向一旁的河流，蹲身伸手探向潺潺流动的水，若有所思道：“活水？” 能形成活水，秘境中实际上已经具备了生灵存在的条件。但观其山川地貌少说也有数万年的历史，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应该有生灵出现才对。 不，不对！ 无夷忽然明白过来，尽管秘境中能允许生灵生存，但如果秘境没有能力创造生灵呢？洪荒能有如今的繁盛之景离不开大道与天道，圣母娘娘更是凭借创造人族的成圣。 想到这里 ，无夷不由得探出神魂感应秘境中的天道规则。不出所料，秘境中并没有成形的天道规则，他的神魂只能偶尔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规则。 无夷的心跳骤然加快，一个没有规则的秘境意味着什么？等自己炼化秘境，便能为秘境制定规则，成为秘境的“天道”。先不说一整个秘境的资源随自己取用，待日后秘境中出现生灵，又能助力自己继续借香火修行......这五成功德当真不亏！ 便是无夷这般稳重的心性，乍然得此重宝也不由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静。他从前总有隐忧，如今有了后盾那些可能面临的问题便不足为惧。 他沿着河流一路走去，微风轻轻吹拂过面颊，无夷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外面还有不少人神等着议事，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此前并未接触过空间类的异宝，唯有一手袖里乾坤使得还算顺当。无夷思忖片刻，秘境中规则一片空白，自己的神魂被秘境直接吸进来，若要出去只怕还要另寻他法。 说不得自己能凭借与秘境的联系直接构造出一条进出秘境的规则，这样也不用将时间耗在此处。 无夷这般想着，便在河流旁盘膝坐下，尝试用神魂与秘境沟通。不知鸿钧圣人是否做过什么，这个秘境对自己隐隐透着一股亲近，无夷很容易便接触到秘境的核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神魂沉入秘境核心中。 河神殿中，敖丙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紧闭房门的静室。他隐隐感到里面无夷的气息似断似续，这并不符合常理，莫不是无夷出了意外？ 自他与无夷心意相通后，河神殿便全面对他开放，这也是为了方便知晓无夷闭关时的状况。没想到无夷刚开始闭关就出现问题，这可怎么办才好。 敖丙心跳如鼓，想要打开静室破门而入，却又担忧这样会打搅无夷闭关，有些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他听过许多因运功失误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故事，但没想到这与无夷也会联系起来。 他勉强定下心神，将表情调整好后才推开外面的殿门，对守门的河兽说道：“去请丞相来，有要事相商。” 河兽并未起疑心，往常也总有临时召请丞相的时候。近来河神宫又要有大动作，请得频繁些也是常理。他语气轻快地应下，一甩尾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敖丙回到殿内，佯装无事继续批阅公文。虽说这些日子积压的公文早已处理干净，他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罢了。越是非常时刻便越要小心，一旦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在人皇成长的关键时刻，作为人族守护屏障之一的河神忽然出事，无论怎么看背后都不简单。 白龟丞相忽然得到河神殿的召请还有些惊讶，毕竟他刚从河神殿出来。又听河兽说是明生真人出面召请，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待他赶忙来到河神殿时，见只有敖丙坐在上座批阅公文还有些疑惑，上前见礼后问道：“殿下，敢问有些要事，怎么不见神君？” “忽然想到些许细节，召你前来补充一二。对了，”敖丙抬头一笑，“事关机密，先关上殿门。” 河兽一脸崇敬地将殿门带上，敖丙也随之放下扬起的唇角。他面色肃然地看着白龟道：“丞相先坐。先时无夷说要闭关三日参演法宝，但现下静室中无夷的气息却似断似续并不平稳，我担心是出事了。” 白龟闻言大吃一惊，他追随河神这么多年，河神闭关修行从未出过岔子。现在可是开辟长江的关键时刻，地书也在河神手中，若河神当真出事，他们河神宫可怎么办！ 他连忙问道：“从前未曾有过先例，神君可曾修炼过收敛气息的功法？静室外的警戒阵法如何了？” 敖丙见白龟面色慌张，冷声道：“眼下是要想办法稳住前来议事的人神，你这幅慌张模样让谁看！” 白龟也知敖丙说得乃是实情，尽管心中慌乱，但面上看着总算镇静下来。敖丙见此，才缓声道：“具体的本殿也不知，但无夷曾说三日后出关。若能准时出关还好，但若不能，我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第64章 白龟思忖片刻，蹙眉道：“神君的气息不稳，万不得已之时我们不如提前打开静室，总好过一味等候。” 敖丙摇头道：“我听父王曾说，有些天资不凡者进入顿悟时也有气息不稳的征象，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况且河神命途与人族紧密相连，他必是性命无虞的。” 性命无虞，言下之意自然是可能会受伤。当然，这也不是敖丙信口胡说，他很明白天道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就将河神拉下马。 至于所谓的顿悟状态......不过是说出来蒙骗白龟罢了。若不给白龟一线希望，只怕这位素来老成的丞相也会忍不住泄露情绪。 白龟明白无夷不会出大事，但他还是更希望能提前打开静室。河神实在太过重要，哪怕受伤也会让很多事变得麻烦。这般想着，却听敖丙道：“你出去后暂且将无夷闭关的消息透露出去，就说在钻研地书。那些吵着要见河神的也都拦下，待三日后再行分辨。” 白龟苦笑道：“那三日之后，我们拿什么搪塞一众人神？神君闭关前已然发出召令，几乎所有人神都汇聚在河神宫，我哪有压下所有人神的本事？” 敖丙斥责道：“这样关键时刻，你怎能掉链子？况且你不能，难道陵山山神、汉水水神也不能吗？他们素来与无夷交好，由他们出面安抚断不会有人神怀疑。” 他见白龟面上仍有犹疑，尽管能够理解，但还是冷笑道：“本殿与无夷订婚的消息早已传遍，难道本殿还会害我的道侣不成？还是说，你对本殿这个未来主君不服？” 白龟心知敖丙的确不会害了无夷，只能选择相信敖丙的判断，叹道：“属下不敢，我这便去办。” 敖丙见白龟应承下来便暗自松了口气。白龟丞相在河神宫的时间比他长许多，有他安抚河兽和人神们便无需太过担忧。现在只希望无夷真的能在三日后出关，不然他和白龟怕是难以承受这样大的压力。 可一晃三日过去，已然越发临近原定集议的时间，在河神宫等待的众人神都有些骚动。他们可是抛下手头上的事才来到河神宫，并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待河神。 再加上有传言说敖丙和白龟联合起来暗害河神，而河神也迟迟不露面，不少人神都暗自防备起两人。 河神的品性早已在几百年间得到验证，尽管地位、修为高，却从未仗势欺人。几百年间大大小小的集议也有许多次，河神也从来都是准时到场，未曾迟到过。 如今这般情形，原本觉得传言乃无稽之谈的人神们也有些动摇，看着敖丙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第60章 敖丙知道人神间的流言， 但因着未曾有人直言发问，他也不好主动上前澄清。再加上还有白龟丞相这个难兄难弟一起承担压力，敖丙并不着急澄清。 这个谣言再好澄清不过， 只要无夷出关他们立马就变得清清白白。但敖丙总觉得这流言有些许挑拨意味，似乎在刻意离间龙族与人族，这更让敖丙按捺住澄清的心思， 想看看究竟有多少内鬼在作乱。 白龟丞相也极为敏锐，在察觉到不对后便命几只河兽盯住言行异常的人神，看他们何时会露出马脚。但前来询问河神状况的人神们太多， 白龟不断地重复着“神君在闭关参悟地书， 不日便能出关”，整只龟都有些麻木起来。 好在敖丙与白龟丞相寻了青岳等与无夷交好的人神，勉强稳住了局面。 可随着第六日太阳星的升起， 河神却仍旧不曾露面后，人神们的怀疑情绪达到顶峰。他们无比清楚，现在人族决不能失去河神，人神也离不开河神。况且即便遮掩的再好，那些知情的人神们眼中偶尔也会流露出忧心。 这显然并不正常，人神们也越发紧张。 曲水水神算是老资格的水神， 从前也只服无夷说话。他带着一群人神围在河神殿前，高声喊着要让敖丙给他们一个说法。 敖丙端坐在殿内听见叫喊声，看向白龟丞相抿唇道：“若据实以告，不必等无夷出关就彻底乱了。” 虽说人神们在无夷的约束下并不会直接插手部落内的事， 但部落里的祭司等却早已习惯有事便占卜问神。若人神们确认无夷出了问题，只怕会各自为政， 人间部落的战火又将重新燃起。 人神们修为虽不高，但聚在一起也不容小觑。敖丙又与无夷有着婚约， 自然不好直接武力镇压，免得与人神交恶。他揉揉眉心，说道：“出去看看吧。” 敖丙确实聪慧，却也太过年轻，有许多事并非靠着聪慧便能全盘解决。他唯一庆幸的便是静室内还有无夷的气息，不至于让他们彻底丧失理智。 白龟丞相活这么大年纪，心知唯有河神现下立即出现才能让人神们安心。今日人神们围了河神殿还算小事，来日河神有恙的消息传遍洪荒才是大事。 他叹道：“殿下，是不是......”该打开静室的门了？ 不等白龟说完，敖丙便已知他想说什么，冷声道：“无夷的气息虽说时断时续，却也还算稳定，静室的门不能开。至于眼下，只能把领头的人神喊进来解释一番罢了。” 外面围着殿门的人神们见殿门终于开了，顿时一窝蜂般涌上前，七嘴八舌质问道：“为何河神迟迟不露面？”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河神从不失约，你们究竟对神君做了什么！” ...... 一片吵嚷中，敖丙看着其中不少眉眼闪烁的人神，厉声道：“肃静！” 河神不在，不少人神还是有些害怕这位传说中的三太子的。虽说三太子早已作为明生真人与他们相处多年，但三太子行事果决严厉也都是东海出了名的。 领头的曲水水神见众神皆不再言语，蹙眉看向敖丙道：“此乃人神内部事宜，关乎人族未来。还请三太子将神君状况一五一十告知我等，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此言一出，敖丙和外围站着的龙族面色就不太好看。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指着敖丙说他是异族，不配掺和人族的事吗？受邀前来的龙族甚至有些担忧人神会不会暴怒，将他们都扣押在河神宫。但想到他们背后还有整个龙族，他们才略微放下心。 白龟丞相心中有些气愤，便上前严肃道：“请慎言。殿下在河神宫协助神君护持人族已有数百年之久，神君早已说过殿下地位与他无异。如今殿下又与神君订婚，乃是未来主君，不容我等质疑。” 他心里提高了警惕。河神几次三番都与众人神强调过敖丙的功绩与地位，不少人神就算想要得知真相也不会拿出身异族去攻讦敖丙。先前一众前来询问的人神都是私下问询，就算心有怀疑未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起事端。 但这位水神从前也看不出有何异常，许是河神可能出事的传闻才将他的野心暴露出来。 曲水水神扬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就是龙族三太子借着这份信任才暗害了神君！我们冲进去，看看所谓的静室里到底有没有神君！” 说着便想要带人强冲河神殿，那些被曲水水神挑起情绪的人神们见状便也要冲进去，霎时间殿外乱成一锅粥。青岳等想要劝服，却被领头的曲水水神带人围起来。 早被收买的内鬼也偷偷取出法宝制造混乱，想干脆杀几个人神添一把火。不管是劝的还是想强闯的，不少人神受伤后心中火气更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开打。 敖丙看着眼前说乱就乱的状况，又见有人神取出武器，毫不犹豫释放出威压道：“本殿看谁敢！神君尚在闭关你们就在殿外吵闹，是要逼着神君提前出关吗！” 说着，他厉声呵斥道：“都把武器收起来，取出武器是要在河神殿前杀人吗！” 玄仙的威压不容小觑，但在不少人神被挑拨的状况下深觉敖丙定然暗害了河神。尤其敖丙从前对他们那么客气，今日却这般强硬，更是让他们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曲水水神手持兵器，闻言也厉声道：“谁给你的资格插手人族事务，我们今日必须见到神君！” 白龟丞相并不长于武斗，早在见有人神拿起兵械后便退后一步。他按着敖丙的吩咐在旁观察，暗中记下那些形容有异的人神。他原以为人神都是铁板一块儿，没想到竟有不少漏洞，当下也是心惊不已。 群情激愤中，敖丙被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出言反驳时却听后方传来推开殿门时的声响。见对面的人神们面色有异，甚至直接收回武器，霎时便反应过来回身看去。 无夷霞姿月韵，神情冷冷地立在殿内，一下便将殿外的火气浇个通透。他看了眼被围着的宣闻、青岳等，又看着殿外衣衫凌乱口角青紫的一众人神，玩味道：“是谁给敖丙的资格？” 曲水水神面色一变，没想到无夷竟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他连忙收敛眼中的怨气，垂首道：“是我口不择言，还望神君恕罪。” 无夷冷笑一声，看着曲水水神的眼中蕴着失望，厉声道：“你不如去问黄河沿岸的部落，问问是谁给他的资格！他的确不是出身人族，但数百年来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懈怠，连部落里都自发供奉着他的牌位，你说是谁给他的资格！” 第65章 他又看向被煽动前来的半数人神，压下心里的火气道：“丞相，带他们下去梳洗，通知所有人神半个时辰后在议事厅集合。” 白龟看出无夷强压的怒气便连忙应下，将此事安排下去。原本吵嚷堪比人间集市的河神殿便再无一丝声响，连游过来的未开灵智的鱼虾也下意识远离这里。 敖丙压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无夷的腰身，依在他胸前低声道：“你，你怎么才出关……” 无夷顿了一下，抬手轻抚敖丙的后背，安慰道：“是我误了时辰，委屈你了。若非因着我的缘故，你身为玄仙也不会被他们逼到无话可说。” 这事如果传到洪荒，只怕能笑掉旁人的大牙。洪荒中素来以实力为尊，高一个境界、手中持有厉害的法宝便立于不败之地，也从未有境界低的仙人不自量力去挑衅高位者，这无异于找死。 也就敖丙不愿与人神发生流血冲突，这才纵容那些人当着敖丙的面侮辱他。好在让无夷欣慰的是，还有半数人神长了脑子，没有参与此事。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敖丙了。 无夷低声道：“这都是我误了时辰惹出来的，稍后我亲自去解释，也好还你清白。至于这些来闹事的......” 无夷有些迟疑，毕竟从源头上来说也是自己未能按时出关导致的。虽说在洪荒中神仙闭关是常事，但也是自己说好三日后集议，如今失约自然是自己的不是。 敖丙轻笑着仰起脸道：“你莫要将事情往你自己身上揽。神、仙修行时时有顿悟、感触，一旦闭关错过原定的日期都是常事。我与白龟等也解释过这些，可偏有挑事的人神枉顾事实，将话题向我们暗害你的方向上引导，这才闹出这样的事。” 他见无夷面色沉凝，便转而抱怨道：“闭关倒不是大事，但你闭关时气息时有时无，这才吓着我和白龟丞相了。” 龙族每隔几十年也会有四海盛会，原则上四海龙王齐聚才可开启盛会。偶尔出现龙王闭关未出的情况，也不过是将盛会延后而已，根本不会有龙族在意此事。但此事放在无夷身上，却因着有心人的挑拨险些酿成大祸。 第61章 无夷蹙眉道：“闭关时遇到机缘， 这才造成气息不稳。此事虽说是有心人挑拨是非，但我也有过错，倒是不好重罚那些闹事的。但我听你的意思， 其间还有异常？” 敖丙颔首，轻声道：“大多应当是被蒙蔽，盲目跟来闹事。但其中有几个人却极为可疑， 似乎......似乎是奉命行事一般，彼此还有联络。我请白龟丞相暗中调查，现下还不知结果。” 毕竟当年天道刚开始册封人神时是真不挑， 只要是为人族而死有些功德就能成神。后来无夷受封河神后也是一心帮扶人神， 让那些人神都习惯了听从安排，不怪乎存在一些蠢人。 愚蠢尚且是小事，坏了德行吃里扒外才是大事。依着敖丙对无夷的了解， 那些被坐实吃里扒外的人怕是讨不了好了。 无夷听敖丙说起内鬼便觉面上无光，叹道：“人族到底不是什么资源富庶之地。” 他松开敖丙的身子，一边牵着他的手走向殿内一边说道：“现在天机混乱，那些大能怕是不敢插手人族之事。此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妙，正是我等剪恶除奸的好时机。” 无夷清俊的眉眼中不自觉透出一股煞气，冷冷道：“少了这些害群之马， 不管是开辟长江还是重新划分神职以求功德，我们都能容易些。” 言语虽淡，但话语中的杀气丝毫不少。敖丙沉吟片刻，提议道：“听说东南方素来荒无人烟， 只有些许鸟禽走兽生活在那边。我们不好直接动手，不如将他们经脉封住， 送到那边开山为牢。” 无夷也觉这个想法不错，便点头应下。至于那些人神离开后原本受其庇护的部落该怎么办......不巧， 人族别的不多，能腾出手接管那些地方的人神还有不少。况且龙族被那些人神指着鼻子骂，也该补偿一二安安他们的心。 敖丙上前一步挽住无夷的胳膊，垂首时掩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儿的龙，他们敢指着自己骂，甚至枉顾无夷正在闭关也要强闯河神殿，已然捅了他的肺管子。 正巧北海来的两兄妹素有狠辣之名，待会儿就交代一番让他们两个走一趟。但凡让那群人好过半点，敖丙这东海小辈第一人的名声不要也罢。 敖丙在无夷面前素来是温和乖顺，是以无夷并不知敖丙已然将报复的手段都选好了。在他看来，从来都高高在上的人神被排挤出人族部落的生活中，对他们便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当然，就算知道此事无夷也不会有异议。他是看重人族不假，但又不是什么冤大头。曲水水神摆明了背后有人，无夷才不会心软放过他们。 敖丙依着无夷坐下，柔声道：“先前你在静室中气息时隐时现，我一颗心都是提着的。好在你最后平安无事，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闻言，无夷心中也柔软起来，揽住敖丙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他轻声道：“你可还记得上次用功德换来的东西？的确是好机缘，日后修行的资源都不必发愁了。” 敖丙有些好奇，但见无夷打算详说时连忙道：“别说！洪荒之大，机缘是人人都想要的。我虽不会泄密，但难保他们有别的手段，若漏了底就不好了。” 敖丙不止一次听过有些意图抢夺宝物者会先搜知情人的魂，将所有底细摸透了才开始下手。况且无夷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敖丙并不担心无夷会藏私。 无夷听敖丙这般说便也作罢。知道得多是好事，但也容易招人惦记，无夷并不太想拿敖丙去试探那些仙人的贪婪。 他心里暗叹，从前自己并不常闭关，没想到险些误了大事。早知就该交代一声，让他们等待超过十日便自行散去，好让他们心里有底。若自己提前吩咐，河神殿前的闹剧也闹不起来了。 一想到稍后要面对所有人神，无夷还是略有些不自在。 敖丙似是明白无夷心中所想，忽然道：“也是我与白龟丞相抱着你马上就出关的想法，这才一再拖延下去。况且闭关后有所收获导致失约的大有人在，你倒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无夷听见敖丙的安慰也是一笑，清俊的眉眼透出些许暖意来。 正说话间，白龟丞相遣属官前来请无夷和敖丙到议事厅参加集议，言说他们都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对视一眼，打理好衣物后便相携前去。 安分待在住处的人神们听说了今日的一场大戏，又听闻河神已然出关，一个个早已收拾停当等待召见。是以白龟前去安排时倒也没费事，只通知后便能直接带着人过来。 坐在末席的土地神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曲水水神到主殿逼迫神君出关，现在已经被压到河神宫的水牢去了。据说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也被抓走，恐怕是回不来了！” 一旁的好友听了也觉一言难尽，低声回道：“打到殿前逼着河神出关，这是打量咱们都是傻的呢。无法及时出关的情况可不少见，况且还有几位殿下和山神帮着安抚，若真出事了定不会如此。” 那人神嘿嘿一笑，眼中透着些许狡黠道：“可不就是有傻子嘛！那个总针对我的小山神也被忽悠过去。你看，还抬着袖子遮脸上的伤呢。” 好友想到总是借故挑事的小山神，乐道：“该。被忽悠过去的要么蠢不自知，要么贪功冒进，给他们个教训也好。但神君待我们素来宽厚慈和，想必不会重罚。” 一个人族部落周边总是会有几个人神，但神职大多是岔开的。例如在土地神的辖区内不会有其他土地，但会有一些山神或是水神与他辖区重合。大多人神都能相处好，毕竟部落祭神时都有香火，彼此并无太大竞争。 但那个小山神却总觉得他们抢了他的香火，耽误他修行，平常没少给他们脸色看。现在吃了教训，他们都觉得极为解气。 土地神正要说笑，忽而面色一肃抬起胳膊肘捣向好友，俩人都正襟危坐。 无夷并未发现后排的小动作，径直坐在首座后便问道：“今日河神殿前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人都是爱热闹的，曲水水神的事一出来便传得满天飞，在场就没有不知情的。人神们面面相觑，有些身上还带伤的人神面色皆有些尴尬，只好跟着齐声道：“我等已然知晓。” 无夷面色肃然道：“诸位拨冗前来，可我于六日前闭关时因偶有收获误了出关的时辰，耽搁了诸位的时间。这是我的不是，还请诸位原谅。” 说着便起身施礼，众人神连忙侧身避让。 陵山山神回道：“神君言重了。我等皆是修道之人，闭关误了时辰也是在所难免。况且曲水水神一事，背后恐怕并不简单，神君莫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无夷闻言便也坐下，又抬手示意众人一同坐下。他淡淡道：“曲水水神挑拨人神，搬弄是非。虽说背后另有主谋，但我们管不到旁人身上，便只能管管自己了。” 第66章 言下之意便要定下给曲水水神的处罚。人神们来了精神，汉水水神问道：“不知神君的意思是......” 敖丙冷冷一笑，眉目中透出些许锋利的意味，说道：“既然不再忠于人族，自然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占着人神的位置。神君的意思是，不允他们再靠近任何人族部落，送往东南方开山镇压。” “啊？”汉水水神一惊，“可人神之位乃是天道赐封，怎好随意夺取？” 话音刚落，她便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们的确还是人神，但少了人族供奉便渐渐废了。往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现在却被幽困在山下，确实是极大的惩罚。至于夺取享受香火的权利......背叛人族的叛徒自然不配有。 以河神的威望，将这些人神叛出人族的消息说出去，怕是再也没有部落愿意供奉他。 她连忙道：“此计倒也可行。只是夺走了他们享受香火的渠道，若是惹得他们狗急跳墙，我们相隔甚远怕是不好处理。” 敖丙笑道：“人神大多事务繁杂，不好兼任。但我看东南方有不少靠海的河流，每隔一段时日派遣龙族镇守即可。” 去东南方镇守可是个苦差事，有人愿意主动自然是最好的。汉水水神也不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此事。几个龙族本是坐在一侧当木头桩子，闻言不由得看向敖丙，一个个均有些跃跃欲试。 他们看曲水水神并不顺眼，再加上敖丙的性子，他们可不信只是单纯过去看守。见敖丙不动声色点头，几个龙族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无夷见无人有异议，便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要让我发现谁背叛人族，休怪我不客气。” “我等铭记于心，不敢忘本。” 在座的人神们大多经历过巫妖大战后清理逃窜至人族的巫妖的事，一向以温厚平和示人的河神第一次展现出他的锋芒。一身青衣染血，手持三尺长锋令那些流窜过来的巫妖闻风丧胆。 想到当时杀气腾腾的无夷，不少人神都有些胆寒，有些压不住小心思的人神也都连忙收心。 无夷心知这些人神中定然还有渣滓，只是他没有证据也不好发难，便环视一周道：“既如此，我们直接谈正事。白龟，你将水情图展示出来。” 白龟丞相闻言一愣，但下一秒还是手持水情图，上前一步道：“诸位请看。” 说着便将水情图放在最前方，施法使其漂浮在半空。只见水情图上各大水系山脉一应俱全，不独有黄河支脉。这让不少第一次见到水情图的人神大吃一惊，未曾想到河神手上竟掌握着如此法宝。 一想到自己的辖地竟被河神摸个透彻，人神们既畏且敬，不敢再对无夷有丝毫不满。 第62章 白龟丞相对开辟长江的注意事项早已烂熟于心， 尽管能看出某些人心怀不满，但还是极为流畅地将所有细节一一叙述出来。无夷则悠然端起茶杯，边听边观察那些人神的神情。 水情图刚开始只记载着黄河的支脉， 但他出去游历并非单纯看风景，也记录了人间各色山川地貌。这么多年下来，水情图也从原先的简略逐渐完善， 那些未曾见过水情图的人神可不就被吓了一跳。 按着原本的安排，由白龟画出简图即可。但出了这样的事，无夷有心警告那些别有异心的人神， 便干脆将水情图取来。这也是告诉他们， 他对人间的所有山川地貌都了如指掌，要收拾他们更是不在话下。 有敏锐的人神品出这一分意思也不敢表露到面上，心里却不断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河神。 就连汉水、陵山等地位较高的人神的辖地也赫然在列， 让一些修为较低的人神心中颇觉怪异，不免看向宣闻、青岳等。 宣闻倒是面色不变，她是最早投入河神门下的水神，早就清楚河神的性子。况且汉水图还是自己亲自献上的，这会儿更不会跳出来质疑——质疑也没用。 至于水情图被偷盗会不会产生不利影响......水情图乃人道应运生的黄河至宝，乃是河神印脱胎而出的图谱， 肩负人族气运，与黄河命脉相连。哪怕是河神，都不可能用水情图去做对人族不利的事，不然反噬过来的业力便能吞了他。 宣闻的淡然让不少偷偷看向她的人神都收回视线， 转头却又见青岳也是面色如常，不由得都屏息敛目不敢出声。 白龟丞相介绍完后， 无夷放下手中的茶杯，清脆的声音霎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无夷淡淡道：“丞相已然将大致情况讲解完毕， 你们有何看法？” 敖丙原是坐在无夷身侧，闻言便侧身看向他，说道：“神君，我们特意向镇元子大仙借来地书，是不是该削减挖掘河道的人数？不如将他们挪到精细位置上，也能节省些时间。”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水神，一些山神、土地神并不了解河水的流向。要让他们去完成工作，必须提前让水神们教导才好。但总的来说，这样安排会更节省时间。 众人神听无夷和敖丙借来地书，不免与周遭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青岳因着与无夷关系极好，便直言问道：“是传说中可镇天下地脉的地书？” 无夷颔首笑道：“正是。我同敖丙前去拜访，本是想求大仙帮衬一二，却不想大仙如此慷慨。他今日之功德，我等也该铭记于心。他所言也是我的意思，这样也能快些完成。” 这般一说，人神们一时间信心大增，纷纷称赞起来。只是无夷并不耐烦听这些，肃着脸道：“既如此，你们可有异议？若还有问题就一并提出，莫要事到临头才想起来。” 人神们闻言也都按捺住起伏的心绪，当即便有人神道：“神君，虽说开辟长江极为重要，但在这期间那些受我们庇护的人族部落该如何？” “开辟水道所用时间不短，每个辖区自己商议好轮值的时间，到了时间便交换过来。至于人选与顺序，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是了。” 这也是无夷早就考虑好的问题，毕竟总不能因为开辟水道就不管部落了。况且这十几年也是人皇成长的关键期，定然动乱频发，完全撂开手也不现实。 况且谁都知道去开辟水道是有功德拿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若真安排一些人神留守想必还会出乱子。 此言一出，倒让不少人神都极为满意，悄悄商谈起来。 无夷思忖片刻，还是说道：“开辟水道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但这样的好事也不是能白白得来的，少说也要几年功夫。丑话说在前头，一旦开始就不许懈怠。方才丞相已然将各项事务交代明白，你们若都同意便上前盖印。” 白龟丞相适时取出一叠厚厚的契约，上面各色事务、注意事项都写得一清二楚。他笑着示意众人神道：“诸位可先行查看，待盖印后神君便为诸位殿下按辖区安排水神一一指导。” 人神们面面相觑，但事到临头也不可能反悔，便上前取来契约仔细查看。上面果然没有漏洞，也没有坑害他们的地方，便欣然取出自己的神印盖下。 无夷见此露出一抹笑意，待属官将契约一一收回后，便重新展开水情图。 他很清楚距离该河段最近的地方，便按着辖区一一分配任务。至于几个龙族，则是当做水神来统一安排。 待初步安排好后，无夷挥手将每一段河道的水图拓印下来分与众人，说道：“每一段的水神为同段人神讲解清楚，不明白的再去问过丞相。” “是。” 敖丙见无夷都安排得当，便提议道：“人神熟悉河道还要几日，你我不妨先行去那边将大致河道开出来，也不浪费这几日的时间。” 敖丙可不想在这里干等着，早一日开辟长江他也能早些放心。洪荒内外都盯着人族的动静，他并不想见到无夷谋划这样久的事情落空。 至于人神们搞不明白自己负责的河段......若那些水神连这个都无法讲解明白，趁早转行才是。况且他们还留了白龟丞相，定不会出问题。 无夷闻言略一思索就颔首应下，道：“便依你的话。丞相，河神宫一应事务暂且交托与你，限你们十日内彻底明确修葺河道的任务与分工。我与敖丙前去南方，尽早将大体的模样开辟出来。” “是。” 白龟丞相并不意外，他也有信心能将此事办好。只是他又有些犹豫，拱手问道：“神君，十日内开辟河道是否太过仓促？” “不，”无夷一笑，“十日足矣。十日后第一批修葺河道的人神便要到位，你好生安排。” 若无地书相助，单是将河道开出大体模样少说也要月余。但自己先是借来地书，又在随身秘境中对水、土二道有些领悟，十日已然是绰绰有余。 况且还有敖丙相助，应当不会出现意外。 众人神闻言心中又是敬佩又是畏惧，河神从不说什么大话，如今敢应承下来定是心中有数。黄河河道乃自然历经万万年才造成，可河神却要用十日去重新开辟一条不亚于黄河的长江河道，实在是......太过震撼！ 第67章 无夷迎着众人敬仰的目光并未多说，淡淡一笑后便将手伸向身侧的敖丙。敖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搭上无夷的手，耳根染上些许淡红。 无夷将敖丙的手攥紧，面上不由带出三分笑意：“趁着今日都在，我也告知诸位一个好消息。待长江事了我与明生真人便要正式结契，届时还要请诸位前来河神宫观礼。结契后我与敖丙便为一体，见他如见我。” 其实两者订婚一事早就传遍了，人神们也都知晓。但无夷不吝再提醒一次，免得总有人遗忘此事，指着敖丙说他不配管河神宫的事。敖丙管不了所有人神是真的，但他管河神宫的事不应有人说不。 白龟丞相面不改色，当即道：“神君与主君的大礼，臣等定然尽心。” 人神们想到河神殿前那一出，哪里还猜不到无夷的意思，纷纷表态前来观礼。一旁原本面色紧绷的龙族后辈，这会儿脸上也带出些许笑意。 不管发生何事，最重要的其实都是河神的态度。只要河神愿意保三殿下，那就没有人神会再生事，他们也能安心了。至于龙族......尽管龙王不曾提及，但龙族越发衰微的气运他们也有所察觉，现下能有出路也是好事。 开辟长江就是他们龙族正式参与人间治水的首秀，做好此事，龙族的未来也不必发愁了。 无夷见状也不再多说，宣布散会后就直接与敖丙前往南方。敖丙打量着手里的水情图，询问道：“现下是枯水期，源头处正适合开工。只是一次性抽取地脉恐怕会造成土地不稳，不如分段抽取？” 无夷盘膝坐在云头，闻言便若有所思道：“分段抽取？” 他来了兴致，将水情图放在膝上仔细看去。敖丙伸手指向源头处，抿唇道：“枯水期恰好方便我们施工，只是源头处多山，沿途虽多是平原，却也有不少山地丘陵。一次成型应当会造成地脉不稳，后期怕是要费时加固。” 无夷先前并未接触过有关地脉的事，就连开辟河道的经验也是极少，当初拓宽入海口的那一段不过是沿着原有河道延伸而已。敢直接用地书开辟河道也不过是倚仗修为与对水的熟悉，即便出事也能及时补救罢了。 修为到了玄仙这样的程度，只要天道不禁止，想修改地脉、重构地势都是轻而易举的。哪怕在开辟河道时稍有差错，重构也就是了，除了耗费时间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他们此刻需要的也正是时间。 无夷欣然笑道：“你说的有理，是该分段抽取。每隔一大段便留存小段土地，日后通水时也能依次挖开检验成品。我看南方也有些不成气候的河流，也借机将这些汇入长江。” 两人并肩坐着，敖丙修长的手指点在水情图上笑道：“幸好我们预留的深度够深，才能载下这样多的水。这样一来与黄河也不相上下，神君应当提前想想长江是否该有水神？” 无夷淡淡道：“长江若成便是人神造就，涉及到几乎所有人神，由河神宫一手把持并不合适。” “但没有主事者便更不合适了。届时长江一应事宜无人打理，便是费力造了河道也无用，不过百年便会被泥沙填充。” 敖丙有些不赞同地看向无夷，他隐约明白无夷的意思是看天道安排，但他有些不甘心将辛勤栽种的果实拱手让人。 无夷见敖丙面带不满，有些无奈地揽住他的肩膀，笑道：“虽说要未雨绸缪，可长江连个影子都不曾见，怎么还为此生气呢？” “可你要做之事便没有不成的，”敖丙在无夷面前素来会收敛起那份霸道冷漠，低垂的眉眼看上去颇为委屈，“河神宫出力没有八成也有七成，最后长江的归属权却不在我们手中，难免有些不平。” 敖丙知道无夷素来不在意这些，毕竟无夷想要开辟长江的初衷是帮扶南方的部落、得到功德，并未太过在意长江最终的归属。但敖丙却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付出了是一定要看到回报的。 无夷原本未曾在意这些，还想着继续劝劝敖丙。但看到敖丙这般柔软委屈的神情后，他的心蓦然软了下来，轻轻吻上敖丙的侧脸。不得不说，敖丙对外对内不一致的态度让无夷感到很是满足，不免对敖丙更温柔些。 见敖丙十分惊讶地睁大双眼，无夷压下唇角的笑意，柔声安抚道：“我知你的心思。只是凡事都应以最终目的为准，开辟长江的目的是向人间南方引水供人族使用，让人神们参与进来是为让他们攥取功德，增强实力。” 无夷看敖丙静静听着，便仍笑道：“达成这两个目的，开辟长江一事便是圆满了。至于长江的归属，并非是我未曾考虑到，而是不必去考虑。” 敖丙知道无夷在暗指日后人神不得插手人间的事，不由蹙眉道：“但我们也曾说过，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人间可供修行的资源本就不多，有了长江也能为你的修行再添助力，为何放过这百年乃至千年时间呢？” 无夷明白敖丙一心为了自己，心中也十分感慨，揽着敖丙的手也紧了紧。 他看向天边未知的去处，叹道：“天道的意思岂是我们可以揣测的。天道给了转圜的余地，不过是因为人神在人间扎根太久，想要在安稳的同时拔除人神必然要慢慢来。但长江却不属于任何人神，天道不会再自找麻烦册封长江水神。” ——天道削减人神的力量还来不及，绝不希望再看到人神的力量增加。若无夷真的去沾手长江，只怕那份来自天道的眷顾也要被削去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长江永远不会有水神。即使有，这个水神也会是人道气运自己择出的，与无夷等一干人神不会有分毫联系。 至于所谓被摘桃子......无夷很明白自己能走到今天这步固然有自己不懈努力的原因，但也绝离不开天道的扶持。他不至于做出忘恩负义的事，也没有办法背离天道。 敖丙闻言一怔，随即一身冷汗。他其实并不怎么关注天道，就连洪荒神仙必会的观天术父王暂时也未曾让他修习。毕竟全洪荒都知道龙族气运低迷，别人反噬可能受点轻伤，龙族被反噬境界倒退都是有的。 是以龙族修行观天一类的术法都是在修炼至玄仙后期修为稳固后，这样即便被反噬也能有足够的经验应对。 他有些羞愧，不好意思抬眼去看无夷，只垂头道：“是我未曾想到这一层，险些害了你。到底修行之人该修习观天望气，回去后我也当请父王教我。” 无夷见敖丙这般说便微微蹙眉，安抚道：“这并非你的过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尚且出错，何况你我。至于观天望气，你我日后时常要待在一处，倒是不急于一时。” 两人未曾结为道侣时便日日在一处，结为道侣后自然更不会分开，如此敖丙修习观天术也没什么大用。当然，更重要的是按着龙族的气运敖丙的观天术准确的可能性也不高，暂时就不必去费劲了。 敖丙自然明白无夷的言下之意，放松身体依靠着无夷，心里不免透出些许甜意。说来也怪，他们未曾说开前两人相处乃是依礼而行，并没有太过暧昧。但说开后两人相处便不自觉带上道侣间的甜蜜，也并未有过生疏。 敖丙从前还担忧过无夷不能接受自己，现在总算放下心了。 无夷见敖丙已然收拾好心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云头看向下方缩小版的山川河流。随着越发接近目的地，空气也渐渐寒凉起来，透着一股子冷意。 敖丙探头向下看，见山顶处都是皑皑白雪，其下更有冰川广布。他回头看了眼无夷在日光下越发闪烁的银白长发，不免心生喜爱。 “一片银装素裹，这般景色当真美不胜收！”敖丙降下云头，与无夷携手立在厚厚的冰层上，“从前只听说北海有厚重的冰川，还是头一次在山上看到这些呢。” 尽管敖丙跟着无夷东奔西走，但都是来往于各个部落间。似这般无人生存的地界儿，敖丙是不曾来过的。 无夷听敖丙这般感叹，也不由笑道：“人间之景处处不同，皆有妙处。我刚受封人神时初见东海，也是如你这般惊讶赞叹于东海之广大无垠。只是当时忙于解决洪水，未曾有今日这般欣赏美景的心态。” “哦？”敖丙闻言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眼中只有人族的现在与未来，再装不下别的东西。往常你也不曾对这些表现出兴趣，倒弄得我不敢与你分享。” “呵，”无夷被他惊讶的神情逗笑，目光柔和地揉了揉敖丙柔软的发丝，“你怎会这般认为？我年轻时也曾游历名山大川，固然有求仙问道的心思，但若非我好美景、喜游乐，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说罢便指着眼前的雪山道：“我修道有成后便上过一次雪山，也算是了了当初未踏入修行时的心愿。也正因如此，我才知晓这里的水汽丰沛，选择源头时便先考虑了这里。” 敖丙若有所思地颔首应下，对照水情图找到无夷标注好的源头处。他蹲身查看，见冰川水极为清冽不由笑道：“这里的水果然好，怪不得你选了这里。” 第68章 无夷闻言一笑，温和道：“我初来此地时便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放在那时未免显得异想天开。现下看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说着便以自身神力沟通地书，借助地书勘探此处地脉，想要找出最简单抽取土地的法子。敖丙见他忙碌也不打扰，在一旁安静地为无夷护法。 忽然，敖丙看见远处似乎有个黑点摇动两下，霎时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凝神看去，有些惊讶地发现竟是一只有着长长尾巴的......艾叶豹？ 这灰白的豹子长得和洪荒中的豹妖并不相同，毛茸茸的尾巴轻巧地绕过身前，两只敦厚的爪子搭在粗长的尾巴上。豹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这里，但看上去却并不可怕，反而有种呆萌的感觉。 敖丙素来对毛茸茸的动物不感兴趣，但见了这只可爱圆润的大猫却也想将它搂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敖丙收回自己的视线，但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看向那边，心里有些痒痒的。 他思忖片刻，有些担心这只豹子会发出动静打扰无夷，便悄悄使出灵气将那只豹子捆来。骤然不能行动不能言语的豹子被擒到敖丙身边，感受到敖丙身上隐隐散发的凶兽气息，整只豹子的身形都僵硬起来，若非实在不能动想来早就跳起来逃跑了。 敖丙看了眼仍在闭目思索的无夷，见豹子已被自己抓来，便伸手挠了挠大猫的下巴。见手感不错，又双手揉着豹子敦实的爪子。正要再捏捏那双厚实的豹耳朵时，却听见无夷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艾叶豹？” 敖丙手一颤，连忙收回蠢蠢欲动的双手，有些无辜地抬眼看向无夷道：“你施法时它一直在远处看，我担心它忽然行动会影响到你，便将它擒来了。从前倒是没见过这种豹子，它是叫艾叶豹吗？” 无夷见敖丙明明极为喜欢却不肯出言，轻笑一声道：“这也是豹子的一种，我只在冰山雪地中见过这种豹子，就为它取了个俗名便于称呼。你若喜欢，教它修行带回河神宫养着也无碍。” 说着也仔细打量眼前这只吃得滚圆的艾叶豹，明显是刚刚长成，恐怕身上的肉膘也是蹭豹妈妈捕猎得来的肉才长出来的。小豹子的眼神也很是清澈灵动，想来带回去也能好好陪伴敖丙。 况且只要踏上修行之路，生活在水下对雪豹也并无妨碍。艾叶豹都是独居，也不怕这豹子心情低落。 而且这豹子虽然灵智未开，但听着两人对话也显得乖巧许多，想来也是聪明的。 敖丙听了很是心动，转念一想却还是放弃了。他每日这般繁忙，实在没有时间照料一只灵宠。况且未开灵智的动物生性喜好自由，他又不是多么宽容的人，何必自找麻烦。 奉行有教无类的通天教主座下可有不少妖族，化形的未化形的一抓一大把，听父王说那边每日都是乱糟糟的。敖丙不觉得自己能比圣人更会教导弟子，倒不如将这个心思暂且放放，日后空闲时再考虑。 “带它回去虽然简单，但教养它却是个难事。你我现在要务在身，哪里能顾得过来呢？”敖丙眼中有些遗憾，捏了捏豹子厚实的兽耳后便起身，“日后你我闲了再养只灵宠打发时间也好，现下倒是不急。” 无夷见敖丙嘴上如此说，但眼中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当即也明白敖丙的顾虑。但相看灵宠也是要看眼缘的，从来未曾养过灵宠的敖丙头一次表现出喜爱，无夷又怎么会让他的心愿落空。 他沉吟片刻，说道：“我虽不常去长青山道场，但到底也不能荒废了。我看那边缺个护山灵兽，不如暂且将它送去。” 此言一出，敖丙明显高兴起来，蹲身看向豹子道：“我看你在此孤单寂寞，可愿随我回长青山做个护山灵兽？” 豹子圆润的脑袋歪了下，闻言将厚实的大爪子搭在敖丙的手上，显然是同意了。 敖丙当即高兴起来，连忙取出传讯符发给自己的侍从，要他们前来雪山将艾叶豹暂且带走教养。修行之道一通百通，教一只尚未开灵智的豹子入门而已，交给侍从足以。 无夷见敖丙这般欢喜，便笑着提议道：“不如你为它取个名字，日后也好称呼。” 敖丙高兴地揉了揉豹子的脑袋，抬头看向无夷道：“它生自雪山，身上又有斑点，不如就叫雪点。” 无夷也蹲身下去，一手摸了摸雪点的耳朵，一手揽住敖丙的肩膀道：“就依你的意思叫它雪点。只是咱们雪点年岁尚小，若做了错事你可要宽容些。” 两人说着便都笑起来，敖丙将雪点抱在怀里，侧身问道：“可有头绪了？” 无夷笑道：“自然。我先前不过是凭着对这里的大致印象绘图，想着再根据实情调整便是。没想到竟是恰好，连图纸也不必改。” 无夷自千辛万苦踏上修行之路后便是顺风顺水，颇得天道眷顾，是以并不觉得奇怪。这也是他并不排斥天道的原因，毕竟天道给的实在太多了。 敖丙闻言便道：“我为你护法。” 第63章 无夷与敖丙两人前去雪山后便沿着原本划定好的河道勘探地脉， 勘探完成后便着力抽取。因着每隔一大段河道便会有一小段未曾挖开的土地，是以河道也十分稳定。 雪点在第四日时被赶来的龙宫侍从接到长青山，在那里开始修行， 敖丙也脱出手来辅助无夷。如此到第八日时，无夷与敖丙便已交替着将河道大致挖开，只待人神们前来一一细化。 敖丙看着眼前的东海不由想到当初在黄河入海口见到无夷的场景， 与当日相比，现在的无夷更为威严，那种飘然若仙的出尘感倒是去了不少。这般想着他也觉面上发烫， 抬眼看向无夷道：“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吗？” 无夷远眺大海， 闻言笑着转头看向敖丙道：“不如休息片刻。接下来需要我们的地方不多，在此等候亦或与沿河道巡视皆可。” 话虽如此，但无夷更倾向于在入海口处休息一段时日， 调息片刻。接连八日高强度使用地书这样的法宝，对无夷和敖丙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挑战。若不是顾忌着面子，无夷此刻都想躺在床上睡上几天几夜。 至于细化河道的事，无夷其实并不打算插手太多。开辟长江有两难，一在河道长远，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才能打通；二在河道必要稳固， 很多地脉不稳的地方都要人神亲手挖掘。 无夷不过是借用法宝之利，才能在短短八日之内将大框架打出来。否则就如他刚受封河神时，只能耗费数月去挖开短短一截入海口。 现在大框架已然打出来，无夷和敖丙已然功居首位， 再插手就显得不太合适。 敖丙闻言一笑，调侃道：“我已经累得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便是你拖着我走也走不动了，难不成你还有精力再去巡视河道？” 说着便一撩衣袍随意躺在沙滩， 将手放在眼前遮蔽头顶的太阳光。他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却并未侧身去看无夷的神色。 阳光下细碎的金沙闪烁着金子般耀眼的光芒，却只能沦为俊秀青年的陪衬，越发显得敖丙肤色白皙，清隽非凡。无夷看着敖丙这般，迟疑一瞬后便也学着敖丙那般与他并排躺下，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太阳的炽热与身旁人清浅的呼吸。 银白与纯黑中泛着点点青光的发丝纠缠在一处，让侧头看向无夷的敖丙心都软了一瞬。他施了个障眼法遮蔽住他们的身形，侧身依着无夷的臂膀，在阳光中陷入香甜的梦乡。 无夷目光柔和地看着敖丙，伸手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便也阖目睡去。 河神宫在收到河道的粗略框架已然搭建完成的消息后，便告知人神们可以陆续前去，因而已然有不少人神兴冲冲往长江来了。他们这几日也跟着学了不少水神独有的手段，现在上手修河道也算有些底气。 若说别的事可能看不到什么成效，但他们都清楚，河道修好了便会有海量功德。他们做得越多，能分到的功德也就越多，日后在天庭行走也更方便。 是以不必无夷督促，他们自己下手便十分谨慎，稍有不明白的地方便不敢随意施为。这倒是让白龟忙坏了，每日睁眼便有人神过来询问，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也让白龟很是想念自家河神，他睁着通红的双眼盯着鱼渊，有气无力般问道：“你可是神君的伴生神兽，能联系到神君吗？” 鱼渊这些日子也不好过，闻言掀起眼皮淡淡道：“只能感应到神君状况很好，应当是太疲惫了在哪里休息。我催没用，还得等神君自己想到要回来才行。” 白龟丞相咬咬牙，再这样下去他就别想活着见到河神了，反而先累死在这儿了。他干脆道：“细化河道的事不能只有我们来，不如再找几个水神沿着河道巡视，谁有问题便直接解决。” “办法不错，”鱼渊闲闲地赞了一句，“只是让谁去，你想好了？” 要知道，有问题的不止那些土地、山神，就连一些水神也会有千奇百怪的问题。所以巡视的人选必然要能服众才好，这才能压得住那些水神。 第69章 白龟丞相心里一扒拉，迟疑道：“汉水水神执掌汉水多年，积威深重，应当能请她帮忙。北大泽水神虽说存在感不高，但当年抵御洪水时出力不小，在水之一道上的道行不浅。” “如此也好，我这便去请二位水神，”鱼渊说着便直接站起身，“他们素来以河神为首，说动他们不是难事。” 白龟默默点头，尽管心中觉得不太合规矩，但一盘散沙管起来实在太难了。他明白河神是想熬一熬这些人神，不愿让他们一直依赖河神，但......白龟双目无神地盯着远处，他觉得自己还想再多活几年。 正在发呆时，一位路过的土地骤然看见白龟，双眼放光喊道：“丞相，某有一事相问！” ...... 一连过去半年时间，人神们也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转变为游刃有余。得益于无夷、敖丙打下的框架十分稳定，再加上图纸极为精细，现下整条河道已经完成一半有余。 无夷也并不如他们所想忽然出现，反而在半年里如消失一般，从未现身。因为黄河一直安好，人神们都猜测河神并未出事，只是不想联络他们。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也反应过来河神为何迟迟不出现，心中既是羞愧又是感激。为了不辜负河神的拳拳爱护，他们修起河道来也越发用心。 “社，你动作有点大，差点把这块儿削多了！” 土地神有些不满地看着好友，嘟囔道：“万一多了咱们还得返工，多不合算。” 土地神修为不高，往往是三两成群聚在一处细化河道地脉，在劳作时也不免唠上几句。好友见是自己做错了也不恼，乐呵呵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有下次。” 土地神也没有真得生气，很快转移话题道：“咱们两个辛苦这么久也只修了这么一段，真不知道河神与那位三殿下是何等修为，不过几日功夫就把框架打出来了。唉，你我何时才能如此！” 社看向自家好友，翻了个白眼道：“咱们拍马也赶不及，别想了。还是赶快抓紧河神为我们争取来的功德要紧，就怕过几年咱们都不得自由，到那时就没办法再赚取功德了。” 此言一出，两者皆叹了口气，面面相觑后又是埋头苦干。尽管河神不曾明确说过，但他们又不是傻子，见河神为他们这般谋划便也猜测到未来不容乐观——特指人神的未来。 不过幸好还有河神护持，他们也不是完全无望。尤其他们两个最为听话，当初河神叮嘱要让他们想办法多开拓人神的业务他们都听进心里，在自己的辖地上当姻缘神、护家神当得风生水起，得到的功德虽少，但胜在细水长流。 而被一众人神惦记的无夷，此时却远在长江入海口处的沙滩上。当初无夷和敖丙特意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休息，是以来往的人神不少，却并未发现他们。 这两人足足沉睡半年之久，醒来之后才勉强消除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如从前一般精神饱满。 无夷睁眼便看到西垂的太阳星，火红的太阳星将周边的云彩烧的通红，映衬着蓝天格外好看。他眨眨眼将眼中泛起的迷茫感散去，恢复了清明。 他并未马上起身，仍旧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抱着敖丙不想起身。不得不说，在极度的疲惫后歇息这样长的时间，让无夷感到身心都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着。 况且......无夷下意识掐指算了算修建长江河道的进度，有些惊喜地发现在没有自己插手的情况下人神们进展良好。也许再有大半年的时间，修建好的河道便能投入使用了。 这可比无夷先前预想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显然人神们也学聪明了。 忽然，他怀里的敖丙动了动，迷蒙中翻到无夷的胸膛上，撒娇般用侧脸蹭向无夷的颈窝。无夷垂眸看去，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脊背道：“无事，继续休息吧。” 他见敖丙安静下来便小心起身，将敖丙抱到一只蚌壳样式的软床上放下。他随意斜依在床旁看着敖丙恬静的睡颜，心中暗忖自己是时候正式前往龙宫与龙王商讨婚事了。 洪荒中结为道侣一般只需设祭坛昭告天地即可，但也有如妖王妖后那般广邀宾客共同庆祝。尽管妖王妖后已经成为过去时，但他们那场结契大典至今仍被神仙们津津乐道。 无夷不想委屈了敖丙，况且人神们也很需要一场喜事来缓和压力。原本还在担心修河道的事，现在看来自己也能早早将婚事安排提上日程。 现在人间表面上仍旧是十分平静，但一些较为偏远的部落已经开始为了人族共主之位掀起战乱，就不知这战乱何时会波及到中原地带。不过那位轩辕氏的年纪还小，应当会有几年的缓冲时间。 第64章 正思索间， 察觉到环境发生变化的敖丙有些迷糊地醒过来，眨眨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无夷。他支起身子，敏锐地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掐指算去后惊道：“我们竟睡了半年多？为何不叫醒我？” 无夷神态自若地伸手扶敖丙坐起，笑道：“连着干那些天早就累得不成样子，睡半年也是正常。等我们精力充沛了自然会醒， 何必提前将你叫醒呢。” 敖丙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无夷，下意识去看太阳星仍旧是西边落下后才试探般问道：“无夷，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了什么吗？” “......”无夷噎了一下， 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从来不爱用蛇泡酒， 当日不过是说着玩的罢了。累了就该休息，这也是天地正理，我从未有不顾忌身体的时候。” 敖丙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嘟囔道：“你从前可没有休息的习惯，恨不得每日都在工作。” 无夷仔细回忆从前，有些无言地发现敖丙的质疑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从前的确极少休息。虽说这也是因为身体与精神并不疲惫，每日修炼便足以让身体得到休息。 他瞥了眼装乖的敖丙，忽而俯身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亲吻一下，说道：“那以后便有了。这次没有我盯着， 他们修河道一样能修好，可见以前是我太纵着他们了。” 敖丙闻言便笑起来，调侃道：“你就没有狠下心过，还在我面前卖好。” 他可是知道无夷把人族看得有多重， 和人神们大多又是几百年的交情，绝不会一下子撂挑子。但眼看形势紧张， 估摸着无夷会循序渐进教他们自己立起来，在此之后才会放心。 不过敖丙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道侣重情重义温厚良善总比两面三刀丧尽天良来得好，无夷又心中有数不会乱来。 况且敖丙和人神们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尽管他们中有些渣滓，可大多数还是极好的。日后龙族与人族的关系只会更密切，跟人神们打好关系总没错。 无夷听敖丙这般说也不恼，伸手扶着敖丙站好便道：“我们结契的典礼也应早做安排，不如这些日子就抽时间拜访龙王？” 他私心里是想趁着人间没有乱起来早些办好，只是不知敖丙的心思。 敖丙听无夷提起结契心中便是一跳，当即也顾不得矜持连忙笑道：“我看越快越好，现在就先给父王传信吧！” 无夷一愣，见敖丙这般着急也有些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又觉心中酸涩，敖丙之所以这般急切，不外乎是自己未曾做好，使得敖丙心中不安。 他沉吟片刻，想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剖白心意，认真看着敖丙开口道：“其实早在你来到河神宫倾力帮我，我便决意不会辜负你的厚爱。你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放心便是。” 说着又有些羞赧，偏过头佯装去看落日。他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却又觉得那些话不说也罢，说出来肉麻兮兮的，他也知道敖丙是明白自己的。 敖丙笑吟吟地看着无夷，心中全是满足，但却仍旧坚持道：“可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我想快些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 无夷失笑道：“你既如此说，我自然依你。我现在便传信回去，令属官们为我准备仪礼。待我将地书交还于镇元子大仙后便登门拜访龙王。不过你怕是要先回东海，只在龙宫等我便好。” 他此番去自然不是直接结契，而是要正经商议婚事。先将日子定下来，等长江河道完工他们便结契，趁着功德来一个喜上加喜。 敖丙本要推辞，却又想到自己在龙宫里还有许多宝藏，日后要正式搬到河神宫自然也要把宝藏搬过去一部分。他回去也能收拾一番，让侍从去总觉得不放心。 他便依依不舍道：“那我便先回去，你可早些过来。” 无夷连声答应下来，敖丙才放心般化为龙身，绕着无夷转了一圈才飞入海中。无夷见他离开，远远看着人神们热火朝天地干活，笑了笑便起身回准备离开。 不得不说，逼他们一把的效果实在太好，让素来主张事必躬亲的无夷也有些想撂挑子。但想到只提出个雏形连个影子都没有的姻缘簿，无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事情太多，他只好紧着重要的来，说好的姻缘簿一丝进展也无。不过他看一些人神保媒拉纤做得也不错，得到了不少额外的功德，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70章 他自袖中抽出一支木质发簪，将银白色的长发牢牢盘在脑后，隐匿身形后悄悄驾云前往五庄观。 虽然河道并未开辟完全，但地书可是镇元子大仙的看家法宝，无夷实在不好意思再耽搁下去。况且之后的事情他足以应付，倒要让大仙早日安心才好， 与此同时，五庄观内清风明月也有些急躁地围着镇元子劝谏。 “老师，当日那河神说好很快就送回来，现在那河道都修了快一半了却还没有动静。弟子是不是上门催促，总不能让地书一直留在旁人手里啊。” 一旁的清风听见当即也道：“是啊老师，虽说河神不会昧下地书，但眼看局势不好，我们也要早做打算。” 河神声誉极好，即便是对地位不如他的人神也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仗势欺人的行径，两个道童并不认为河神会扣留地书。但知道归知道，五庄观的防御力量有一大部分都来自地书，如今河神迟迟不曾归还难免让他们焦急。 当然，神仙们做事也都要讲求体面的。他们想讨回地书也只需要前去拜访河神，连话都不需要多说，河神便会将地书送还。 镇元子闻言心中也有些疑惑，他看无夷并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性子，却又在开辟河道后迟迟不归还地书......他有些纠结地揪了把胡子，说道：“先不必心急，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你们两个也莫要聒噪，自去修行去吧。” 明月嘟囔了一句，正要说什么时却有弟子从门外进来，禀报道：“老师，有客人来访，这是拜帖。” 明月连忙上前接过，见上面端正地写着“黄河水神无夷敬拜”心中便是一喜，连忙呈给镇元子看。 “老师，是河神的拜帖！” 镇元子打开一看便松了口气，朗声笑道：“快请，快请！” 无夷候在五庄观门前，不过等了一小会儿便见清风明月两个道童亲自来接。对他一礼后便邀请道：“河神这边请，家师已然在前厅等候。” “不知大仙一向可好？” “家师身康体健，多谢河神关怀。这边请。” 几人一边寒暄一边走路，很快便到了前厅，镇元子正在此处等候。见无夷过来，不等他主动开口便招呼道：“你我早已相识，就不必多礼了，快入座吧。” 无夷仍旧一揖，并未直接入座，而是笑道：“此番前来，一是为感激大仙慷慨借宝之恩，二来则是为了归还宝物，三来，则是我与敖丙结契典礼即将举行，特意前来送上请帖。也是多亏了地书，只抽取地脉这一项就不知省了我们多少工夫，至多再过一年河道便能用了。” 说完便双手捧着地书走上前，极为谦恭道：“如今也该物归原主，还要再次谢过大仙。” 明月上前接过递给镇元子，镇元子将之收回体内也松了口气。他虽说知道无夷不会昧下地书，但这样重要的伴生法宝还是收回来让人觉得安心。 他见无夷这般干脆，心里对无夷不由得更加欣赏，笑着说道：“好，好，法宝我已收下，难为你亲自送来。快快入座吧，莫要与我客气。” 清风见状便连忙上了茶水，无夷便也端起茶碗道：“某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镇元子笑着抿了一口茶水，两人又寒暄几句，无夷才斟酌着说道：“久不见大仙，本该向您请教疑难，只是我结契大典就在眼前，还要亲自到龙宫与龙王商议，倒是不便久留。” 他此行过来便是为了送还地书，论理地书送到他便可以离开。只是这样显得不好看，无夷才多留了一会儿，又特意找好借口。 镇元子闻言也不意外，毕竟他对人族也有些想法，自然不会错过无夷的消息。他只是笑着捋了下雪白的胡子道：“你既有事我也不好留你，只是你可莫要忘了给我送一张请帖，不然也白费了咱们这半师之谊了。” 无夷颔首应下，当即便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明月一边收拾着，一边疑惑道：“老师，河神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玄仙，您何必屈尊去参加他的结契大典呢？况且借给他地书，连个回礼都没有。” 镇元子笑道：“就是因为他只是玄仙，我过去才更显得亲厚。好歹有半师的情分，也不显得突兀。河神在人族地位非凡，眼看人族就要一飞冲天，能结个善缘也是好的。明月，你要记住，一时没有回礼并不代表他没有把这个恩情放在心上，何必贪图一时呢？” 他可还惦记着被困在火云洞出不来的好友，自己顺势照顾人族既让好友高兴，也能寻间隙积攒功德，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镇元子想到鸿钧圣人私下去见过无夷的事，保不齐这位河神也有些造化，交好准没错。 明月似懂非懂地点头，镇元子一笑便不再说话。 无夷出了五庄观，总觉得镇元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抓不到头绪索性便不想了。毕竟人家是准圣，无夷并不想无端去揣测他的心思，谁知道准圣会不会有窥探人心的手段。 他径自回到黄河，在水下时修长的双腿便自动化为冰蓝色的鱼尾，他甩尾向河神宫的方向游去。因为他的速度极快，倒是没有多少生灵认出无夷，只能察觉到一道漩涡飞快的从自己眼前旋过。 今日轮到白龟丞相留守河神宫，现下正在前殿处理公文。这些原是河神该批阅的，只是找不到河神时只能由白龟丞相暂时代他批阅。 他蹙眉看着手里的折子，没好气儿地骂道：“这羽鱼一族怎么回事，又是告状的折子！” 一旁的河兽嘿嘿一笑，乐道：“咱们河里游的都不喜欢天上飞的，羽鱼身上有有羽毛，自然也不得别的族群喜欢。尤其他们还不爱收拾自己掉落的羽毛，每次有鱼往他们领地游一圈回来都要全身发痒。” 白龟丞相作为水族自然对此很是不满，但羽鱼族群里有未开灵智的小羽鱼，他也不可能奢求水里一根羽毛也不许掉。这未免太强鱼所难，也不符合河神宫做事的原则。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无夷忽而开口道：“总有长成的羽鱼，若他们不肯处理就让整个族群迁走，我们这里留不下这样的族群。” 乍然听到无夷的声音，白龟丞相和灵兽都回头去看，连忙收敛情绪问安。末了白龟又似是抱怨道：“这半年多神君也不传个消息回来，好让我们知晓您的安危。” 无夷信步走向上首的主位，闻言便笑道：“一旦联系上你们，只怕你们就要催着我回来了。倒是羽鱼一族，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他听白龟丞相抱怨的口吻，这羽鱼似乎招惹到不少族群，但他却没听过什么风声。 白龟丞相将手头的文书递过去，有些无奈道：“羽鱼和他邻近的几个族群没有大矛盾，倒也不好拿来打扰您。只是小事却不断，不少族群都抱怨呢。” 白龟也深觉无语，能搬到黄河来的水族族群都极为强大，受河神宫的约束后身上的野性也少了许多。是以他原想着羽鱼一族过些时日就会好许多，没想到都几十年了仍旧是老样子。 无夷翻看着文书，见果然是一些极小的事便微微蹙眉。他询问道：“羽鱼一族的族长是何情况？” 黄河里栖息的水族很多，虽说不敢当着河神的面划分黄河势力范围，但水族也习惯将自己聚居的地方称为领地。这只是居住地的划分，水族们并没有权力禁止别的水族从这里经过。 因而黄河水族们的共识便是一些不该产生的东西要自己处理好，不能流到外头祸害别的族群。若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水族，被杀死亦或赶走也是活该。 毕竟强者不会惯着弱者，能勉强在一起生存还是看在河神的面上，但这也只保证强者不会直接把弱者灭族罢了。无夷也只是压着他们不许闹出灭族的事，基本不会管太多小事。 不少水族都想对羽鱼一族下手，只是羽鱼一族说不上强大，但偏偏身上的羽毛会让其他水族浑身发痒，连带着战斗力也下降不止一成。尤其羽鱼的族长修为不错，所以有水族几次偷袭都没能成功。 见水族们这样，羽鱼一族越发不肯拾掇自己的聚居地，生怕少了这层屏障后族里的崽子就被别的水族杀死。两相僵持下来，便经常闹到河神宫去。 无夷平日里要兼顾修行，只要不是族群间生死存亡的大事其实都闹不到他面前，再加上羽鱼一族迁来的时间太短，他一时还真没有印象。 白龟道：“羽鱼族长不愿意收敛，我们派了河兽去谈了两次都不见成效。他总说担忧收拾好之后别的水族会趁机杀死后代，反而要我们想办法。” 事实上，若羽鱼一族再不识相，白龟已经打算将他们远远迁走了。这样不知收敛的族群继续生活在这里，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被别的水族联合起来收拾一顿，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命就难说了。 无夷冷笑一声道：“传我的话，就说他不愿意管就让他们到别的水域去，黄河里容不下这样自专的族群。怎么，别的水族活该忍让他们吗？” 第71章 “是，”白龟面色肃然，“我这就让河兽去通知。” 白龟叮嘱传令官后，这才发现敖丙不在无夷身边，有些奇怪道：“神君，怎么不见明生真人？” 两人素来形影不离，怎么这会儿不见那位三太子呢？ 无夷并未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闻言笑道：“我们预备在长江河道修成后结契，便送他回了龙宫，我回来准备一些礼物送去。” “原时如此，”白龟算算日子也觉差不多，“只是龙族家大业大，咱们送什么都显得不够好，不知神君可有想法？” 结契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日后那位三太子定然是在河神宫生活，少不得要在此时表达诚意。不然别说龙王见了心怀不满，他们也面上无光。 今儿难就难在此处，河神宫虽说也算富庶，但却远不能与占据四海的龙族相比。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在龙族眼里怕是普普通通，未免显得太过寒酸。况且送礼也要考虑龙族的回礼，他们这边寒酸，龙族的回礼不管是轻是重都显得不好。 明明是结两族之好，到头来弄得两头都不舒服，可就白瞎了这场联姻了。 无夷也有些发愁此事，可转念又想起秘境，沉吟片刻便道：“你只管准备一些龙族用得上的礼品便是，那些更珍贵的我来想办法。” 他先前并未来得及探索秘境，只是看秘境的灵气充足，猜测这秘境中应当也有一些宝物。若有便好，他也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若是没有，也只能尽力拿出最好的宝物，以免让龙王看轻，给敖丙蒙羞。 第65章 秘境仍是无夷上次进来时看到的萧条景象， 没有一丝生气。但无夷也不失望，待他完全炼化这个秘境后便设定规则，届时便会有生灵诞生。 无夷进来时仍是在河边， 他左右看看，心说日后要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修个洞府才是。若要在里面修行，也不能总是幕天席地。待日后也可与敖丙一起， 尽情享受无人打扰的闲暇时光。 无夷拉回飘忽的思绪，看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河流。龙族属水，要找水属性的法宝自然是在水中寻找， 无夷想到还在龙宫等着自己的敖丙便不再犹豫， 化出鱼尾跃入河中。 一入水，无夷便察觉到水的温度有些许不对。 秘境中温度与外界相差不大，河水应当也是如此才对。但在外感受时这条河一切正常， 入水后却能明显察觉到河水泛着一股冰凉，让人感到极为舒适。 无夷摆尾向着凉意的来源游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笑意。未经炼化便能对玄仙有此效果的异宝定然不俗，看来是天道佑他，不用愁送给龙族的礼物了。 无夷这般想着， 摆尾的动作却不由一顿。他原先虽知道天道偏爱他，但也从未细究根本，现在想来天道对他确实有些不同寻常。那位圣人的出现似乎也不是偶然，倒像是特意给自己送机缘的——尽管自己挑中这个秘境时鸿钧圣人也很诧异。 “天道......”无夷蹙着的眉头很快松开， 决定日后再考虑此事。他现在不过玄仙，就算天道有图谋也不会现在就冲着自己来。况且天道的偏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差也不过是受天道驱使罢了，可天道又不是邪魔外道， 倒也不打紧。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快寻到合适的法宝，好让自己赶去龙族与龙王商谈。他不想继续拖延下去，不然迟早还会生出是非，也会陷敖丙于不义。 随着向下潜入的深度加深，那股寒凉也越发明显，让无夷眼中的喜色越发明显。终于，在通过某一道界限后，下方的河水已然全部冻结成冰，而在冰块的最中心则是一块儿几近透明的圆形寒髓。 无夷远远看着便呼吸一窒，透明的寒髓少说也经历了数亿年，又长得这般圆润，极为难得。且不说这样的极品天材地宝可以降低持有者走火入魔的概率，是一等一的清心法宝，它还是参悟水之大道的绝佳宝物。 即便对准圣来说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更是所有水族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 这让无夷有些欣喜，他虽说确认这个秘境会有宝物，但未曾看到实物前总归是担忧的。这寒髓送给龙王龙后足够拿得出手了，也不会让人看轻了敖丙。 他轻轻甩着冰蓝色的鱼尾，绕着河冰转了两圈，心里估量了下便直接甩动鱼尾撞击河冰。无夷手上一时没有趁手的武器，所幸他的神体本就不凡，直接撞击应当也能将冰块撞开。 更重要的是，尾部对水灵气更为敏感，无夷多试探几次便能找到薄弱点击破。世事无法求全，寒髓为防御而造出的冰层自然也不会是铁板一块儿。 待三两下之后，无夷的尾巴敏锐地察觉到一处冰面的撞击感与旁的地方不同，当即便意识到这恐怕就是所谓的薄弱点。找到薄弱点后，无夷便铆足了劲儿去撞击冰层，一时间冰块碎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冰蓝色的鱼尾上原本覆着一层鲛纱，如今却将装饰用的鲛纱去掉，修长紧实的鱼尾噼里啪啦撞向冰层，越发显得鱼尾气力十足。次数多了，原本排列紧密的鳞片也有几片脱落下来，混在被剐蹭下的冰块中被流水带走。 无夷并未在意这些，成功逼近寒髓时只觉身上麻木，原本红润的面色也被冻得发白。他闷哼一声，直接伸手探向镶嵌在冰层中的寒髓，在手掌与寒髓接触的刹那用神力包裹住寒髓，成功将其拿起。 无夷深吸一口气，暗道还是要快些上岸才好，他记得自己进来时带着一个专门存放天材地宝的玉匣。冰蓝色的鱼尾迅速甩动，宝物到手后也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路途上，只一门心思往岸上去。 敖丙不知无夷这边的情况，自回了龙宫后便将自己预备与无夷结契的事禀明父母。龙王龙后得知消息后喜不自禁，他们也担心迟则生变，现在能尽快结契也是好的。 龙后自己未能得到幸福，但她见儿子笑容满面，心也不禁柔软起来。她轻轻抚着敖丙的发丝，笑着抱怨说道：“我看结契不结契都一个样，你都快把河神宫当家了。” “母后何出此言，”敖丙半跪着伏在龙后膝上，“龙宫与河神宫都是我的家，孩儿会常回来探望的。” 一旁坐着的龙女看着敖丙笑道：“可那也要长时间不见兄长了！” 虽说现在也经常见不到他的龙影儿，但结契之后还是与现在不同。哥哥仍是哥哥，但从此以后他最亲近的人便是河神，而不是他们了。 想到此处，龙女也有些失落。 敖丙直起身子，有些无语道：“我是与人结契又不是死了，龙宫与河神宫相距如此之近，便是我不回来你入河神宫寻我也不是难事。” “呸呸呸，”龙女有些维持不住自己端正的仪态，连忙起身，“上赶着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经这一说她也放下那些悲春伤秋的心思，翻了个白眼道：“这倒成了我的错了。不过近来父王给我安排了事，恐怕也不得闲。” 敖丙笑道：“圣人地位稳固，能入他门下是好事。不过是不是再等等，现在圣人门下的几位弟子良莠不齐，贸然进去可能要吃亏。” 龙女点头一笑，说道：“母后也是这个意思。” 能入圣人门下是好事，尽管西方贫瘠些，但也有两位圣人坐镇。若非西方太过贫瘠，她也不能通过献宝拜入圣人门下。 况且父王广撒网的心思她也清楚，无非是将龙族子弟多多散出去，免得被人一锅端了。也唯有三哥厉害，直接和人族搭上关系。 正在几人闲话时，侍卫进来通传道：“娘娘、两位殿下，河神前来拜访，正与陛下在前殿。陛下传信说请娘娘和三殿下过去。” 敖丙一脸惊喜，却又有些羞赧，耳廓微红看着龙后。龙后神情恍惚一瞬，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走吧。” 她作为母亲对此只有祝福，希望儿子日后能幸福安好，她也就放心了。况且她也听说人族那边的事了，河神能这般敬重丙儿，日后即便不再相爱也不会成为怨偶。 龙女犹豫片刻，干脆也跟着两人一起过去看热闹。 此时龙宫前殿内，无夷正坐着与龙王寒暄。青岳则怀揣礼单，心里打好腹稿，只等敖丙来了之后正式商谈结契。 青岳与无夷乃是至交好友，又是地位不俗的人神，由他过来向龙王提起结契再合适不过。无夷不愿委屈了敖丙，便特意请青岳作为媒证。青岳接到无夷的消息后也没有推辞，连忙交接了河道上的事便赶到河神宫。 只不过......青岳想到礼单上的物品，心中有些感叹无夷的大方。数亿年的寒髓可是水属性的天材地宝，没想到无夷也能说送就送。 说话间，龙后带着一双儿女进殿，朗声笑道：“许久不见河神过来，一向可好？” 无夷和青岳闻言连忙转身，笑着行礼道：“劳烦龙后挂念，我们都好。” 青岳看着明显修为不俗的龙后心里也有些打突，但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还是将心中的忌惮压了下去。 第72章 无夷笑着说道：“这位是陵山山神青岳，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此番随我前来龙宫拜访。” 龙后心知这是无夷请来的大媒，便也和颜悦色寒暄几句。殿内一时间皆是欢声笑语，打破龙宫往日的沉寂。 敖丙没有在意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一门心思上下打量着无夷，见他果然一切安好才放下心，面上不由带出几分笑意。一旁的龙女见了有些牙酸，不过分离月余就这般想念，旁的道侣也未见这般。 她掩下眼中那抹欣羡，跟在龙后身边悄悄打量着无夷。 待众人谦让着入座后，青岳才笑着说起正事，道：“今日我随河神前来，是有一件喜事要提。令郎与河神先前订婚，如今二人感情甚笃，便也想着结契。只是不知父母的意思，特意请我前来说和。” 说着便将怀中的礼单呈上，一边又笑道：“这是河渎神君五湖四海寻到的宝物汇成的礼单，乃是诚心与三太子结契，还请二位陛下过目。” 龙卫将礼单接过递给龙王，龙王本以为没什么好东西便也不曾细看，径直给了龙后。龙后大体扫了一眼，有些诧异地看向无夷道：“这寒髓于你而言也是得用的宝物，应当自己留着才是。” 无夷拱手笑道：“要与三太子结契自然得展现诚意。寒髓虽珍贵，若能换来三太子的垂青便也不值当什么了。” 敖丙一听面上便飞上红霞，心里暗道无夷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没得让人害羞。四海之内谁不知道三太子早就心悦河神，这会儿无夷这般说也回应了他多年痴恋，又让敖丙有些许感怀。 龙王龙后本就不曾打算为难无夷，闻言便觉心中宽慰。丙儿跟着无夷东奔西跑多年，如今有了结果也是好事。再看敖丙的模样，他们二人便也不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毕竟无夷的那句话说得对，寒髓再珍贵，难道还能比过道侣吗？ 第66章 龙王看向一边的龟丞相， 吩咐道：“将本王备好的礼单与丙儿的名帖取来。” 龟丞相连忙将礼单和名帖取来，笑着恭维道：“陛下每日都要看一遍，时不时添一笔上去， 生怕不够周到显得怠慢。” 这话自然是真的，龟丞相也很诧异龙王对三太子的重视。龙子结契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前头两位龙子结契时也都是由自己挑礼单， 龙王只过目便罢。可轮到三太子，却怎么也不放心似的，闲了便要看两眼。 敖丙闻言也有些动容， 心中暗自责怪自己不曾注意父母的心绪， 一味将心思放在无夷身上。 青岳一笑，说道：“三太子聪慧勇武，卓尔不凡， 龙王喜爱也是正常。此乃河神名帖，还望龙王过目。” 双方各自换了礼单与名帖，查对无误后青岳才道：“年后三月初一正值人间好风景，不如便将日子定在那时，龙王以为如何？” 现在是二月间，河道最迟一年便会完工， 正好能够衔接上。况且明年三月十五正是圣母娘娘的百年大祭，待结契后正好让三太子随他们一同祭拜圣母，也让娘娘赐福。 龙后沉吟片刻，说道：“我算着日子， 似乎与女娲娘娘的诞辰相近，你们可忙得过来？” 青岳笑着解释道：“您不必多虑， 祭祀的东西都是现有的，不费事。未来一年人族应当无甚大事， 只需预备着结契大典即可。到时候广邀宾客九日，待大典一完就直接准备祭典。也让三太子拜见一番，好让娘娘知晓这件大喜事。” 若是旁的人神倒也不必复杂，圣母忙着修行哪里能随意打搅。但河神地位崇高，又是与龙族联姻，不告知圣母未免显得不尊重。 “原是如此，”龙后满意一笑，“若能得娘娘垂爱，便是我儿的造化了。” 她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能让圣人放在心上可是难得的好事，便看向龙王道：“我看这个日子就不错。” 龙王也无异议，双方便很快定下于三月初一结契以及结契大典的大体流程。这些也是无夷早先安排好的，只是他作为当事人不好开口，便由青岳替代。 一切事了，无夷便与青岳一同请辞。无夷见敖丙坐立不安，便笑道提议道：“眼下结契的日子说长也不长，三太子可要与某同去河神宫布置一番？” 敖丙闻言一笑，起身便道：“父王母后，儿要先行去布置一番，请容我同无夷一起离开。” 龙后早有预料，温和一笑道：“去便是了。只是结契前月余务必回来，别耽搁了。”说完又叮嘱无夷道：“丙儿性情耿直刚烈，若无故生事争吵便来回我，我亲自教训他。” 无夷生在人族，听个话外音自然不在话下。他连忙道：“劳您挂念了。我们定会和睦相处，有了难事也会一同解决。” 龙后满意一笑，这才让龙卫将他们送出去。 刚一出去，敖丙便拉着无夷的手臂笑道：“咱们先去我那里取东西，将我素日喜爱的东西搬一些到河神宫去。” 青岳看了眼两人，拱手笑道：“我就不打搅你们了，陵山最近搬来几个新族群。羽性子活泼压不住他们，还要我去主事。” 敖丙心知青岳是不想插在他们二人中间，但放着大媒不管就太失礼数，便笑道：“我不过取些东西，拿了也不费时。我们稍后一起走，说说笑笑岂不比你单独走有趣。” 无夷闻言也点头，笑道：“你与我们还客气什么。至于陵山，羽既然是你的属神为你打理陵山，也要给他机会独自理事才对。” 青岳本就是不想打扰他们，见他们不在意便也没有再提。他顺势应下，随无夷和敖丙一起到敖丙的住处。 见敖丙进去拿东西，无夷才看向青岳道：“咱们半年多没见，着急忙慌的也没问问河道的情况。你瞧着如何？” 青岳笑骂道：“难为你忍到现在才过问，我还以为你出去半年心都野了呢。你方才还说我，换了你不也放心不下嘛。初期是有些混乱，白龟都要被累趴下了，后来白龟请了素有名望的汉水水神等分担巡视，这才好了许多。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他们也能独当一面。” 他作为无夷的至交好友倒是很清楚无夷的性子，旁人都猜测无夷是要考验他们才会联系不上，认为无夷定然在一旁看着。但青岳很明白无夷不会这样做，他作为山神最明白地脉之稳固，无夷和敖丙不到十天就抽了那么多地脉绝不会轻松。 因而心中越发感激敖丙，对他与无夷结为道侣再无半丝介怀。 这话他倒是没有透出去，万一有人起坏心把河神虚弱的消息放出去对人族而言可不是好事。那些大能不会贸然出手，其他小妖可不会惧怕天命。 无夷有些无奈道：“日后我们闭关的时间大大增加，白龟锻炼一番也好。不过......我先前听说你和羽的感情越发好了，可是想寻个道侣同求长生？” 青岳一愣，蹙眉道：“哪个不长眼的说这些浑话，我不过把他当弟弟养着罢了，怎么会生出爱慕之情。你倒是提醒我了，陵山也该清理一番，这些碎嘴子的话都能往外传。” 无夷冷眼看着青岳，忽而也明白昔日白龟看待自己是何等心情，都是当局者迷罢了。因而失笑道：“这也不值当什么，你自个儿拿主意就是。待结契后我就要闭关以求突破，到时候还要辛苦你了。” 青岳不知他笑什么，只有点不自在道：“应该的。不过......先前我们以为他们会在轩辕氏长大后再教导，可那位的弟子现在已经开始教导轩辕氏了。” 这是要从娃娃抓起？ 无夷面色古怪一瞬，很快又收起不太尊重的想法，沉吟片刻后说道：“此事我们都不要插手，只是让我们信任的人族混入有熊部落，防着他们刻意让轩辕氏偏向他们就好。” 不过无夷觉得这或许并不重要，能被天道直接定为人皇，可见他的运道天赋心性一样不差。人皇但凡聪明些都会明白提防疏远那群神仙的道理，用不着他操心。 青岳也点头，他们作为人神自然也有信任亲近的人族，尤其是部落里的祭司一脉。要安排几个人族进有熊部落不算困难，寻个不小心与部落分散的借口就是了。 两人未等太久，敖丙便从宫殿里出来。他面上带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无夷道：“我们回河神宫去吧，我已经收拾好了。” “好。” 他们情谊相通，在一处时远比从前甜蜜，也让一旁的青岳有些不自在。他恍惚间想起无夷方才的问题，一时间也认真思考起自己是不是也需要有个道侣。 几人说说笑笑便往河神宫去，敖丙还饶有兴致地说起东海里的趣事，给无夷和青岳增长了不少见识。待到河神宫旁时，青岳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自行回了陵山。 无夷和敖丙回到河神宫后，早已候着的白龟等便迎上来，笑道：“见过神君、主君。知道神君前往东海，我们都盼着主君一同回来呢。” 敖丙一怔，咳了一声道：“还未正式结契，倒也不必先改口。” 第73章 与此同时，他看着白龟的神色也有些异样。白龟上了年纪再稳重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白龟也会这样奉承。 无夷却笑道：“结契的日子已经定下，礼单与名帖都换过了，改口也是应当的。对了，可曾将我的寝殿收拾出来？” 白龟道：“都收拾出来了，只等主君将自己的东西搬过去。”当然，他只是按着吩咐将无夷不常用的东西搬出去，敖丙从前放在寝殿里的装饰他一样没动。 他又不是缺心眼，给自家神君制造麻烦。 敖丙想到什么，有些期待地看向无夷。无夷果然说道：“我们结契便要正式住在一起，便提前让人收拾了。你只将东西搬到我那里，咱们看着归置便是。” 见白龟还在旁候着，便道：“你只管去忙便是，若有不好解决的再来寻我。” “是。” 白龟亲自来候着也不过是因为无夷说了归期，不然他定是还在忙公务。更何况敖丙与无夷正式换了名帖，他也要来讨新主君的好。 敖丙心热地抱住无夷的臂膀，拥着他往河神殿的方向走。他乐道：“先前我也不好意思将喜欢的都带到这儿，如今也布置一番。我最喜爱的是当初在东海海底寻到的一颗磨盘大的水晶球，里面似乎蕴着星河一般极为好看。” 无夷适时道：“我记得寝殿东边放着张桌子，将它摆上定然好看。你喜欢便另置一张软塌，闲来无事也可赏玩。” “还有碗大的珠光贝壳，我寻了泛着五色光泽的珍珠放进去。” “摆在架子上。” “夜明珠风铃......” “挂在床头。” “还带了能好多金子想铺在床上！” “那就......”无夷一愣，看着敖丙抿唇偷笑，便也无奈道：“那就铺在床上躺着。从前也不曾发现，你竟是这般喜爱金银珠宝。” 敖丙有些无辜道：“跟在你身边都是做正经事，这些小事怎么好表现出来。” 无夷想了想，笑道：“黄河不比东海富有，但奇珍异宝也有不少。你若喜欢便多挑些放进寝殿，也好赏心悦目。” 他对寝殿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是个休息的地方就行了。既然敖丙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依着他的喜好去布置寝殿并不是令他为难的事。 到河神殿后，敖丙便将自己收着的东西放出来，登时便堆成了小山包。入眼便是一片珠光宝气，看得无夷微微一怔。他不由反思自己，敖丙如此喜爱这些平日里定会表露一二，但自己却全然不曾察觉，是不是待他太不上心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敖丙就忙活开了，将珠宝金银填补进空荡了许多的寝殿，还不时招呼无夷帮忙。无夷也只好放下复杂的心绪，听着敖丙指挥将那些东西一一摆好。 第67章 大功告成之后， 见寝殿里处处都留着他的痕迹，敖丙不由心满意足。他有些兴奋地拉着无夷四处转悠，撒娇般问道：“你看改动之后如何？” 无夷打量着， 笑道：“辉煌不失雅致，你的眼光极好。” 他并非是胡乱恭维，敖丙的眼光确实很不错。殿内虽失了原本全然的简朴， 变得珠光宝气，但各色金银玉器都点缀得恰到好处，并不显得繁复累赘。 尤其敖丙最喜爱的水晶球， 内里果然如星河一般璀璨耀眼， 放在艳红色的珊瑚桌上显得格外剔透。唯有寝殿内的床上胡乱堆砌着各色金银，方便敖丙化为原形时磨爪子。 无夷对此并无意见，先不说他们平日都在修炼极少用到这张床， 即便日后想用也完全可以先将金银收起来。作为仙人，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敖丙见无夷喜欢便喜滋滋化为原形，盘在无夷手腕上用小小的龙角蹭了蹭他的手心，撒娇道：“好不容易布置好了，我们去床上休息会儿好不好？” 无夷蜷了蜷手指，按捺住心底泛起的痒意后便带着敖丙行至床边。他观察片刻， 总算找到能平躺下的地方，脱去外衣躺在里面。敖丙自发游走在满床的金银中，在无夷身边用金银堆了个小山包便盘在上面，尾巴还勾着无夷的手腕。 无夷微微一笑， 有些无奈地抚了抚敖丙的鳞片道：“先前休息了半年多，这会儿也不大累。咱们休息一会儿便起， 也别误了正事。” 敖丙点点小巧的龙头，尽管才休息了半年， 他却还是打瞌睡。这会儿和无夷一同休息，那股子困意更是不断涌上脑海。 见敖丙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无夷便也阖上眼帘。原想着闭目养神，却不料渐渐睡过去，在半睡半醒间骤然梦到一片血色。 “......他是心甘情愿的，别难过。” “无夷，无夷！” “还有救，也许......” 梦中的对话七零八落，似乎是有谁出事。但很快便又是一片血色覆盖过来，似乎天地间全然被血色填满。这样隐隐的压迫感下无夷骤然惊醒，心脏狂跳的感觉半天也消不下去，惊疑不定地坐在床上。 无夷面色有些苍白，额上沁出些许汗珠，晶莹莹滚下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安抚情绪，半晌才将激荡的心情压下，蹙眉回忆起梦中的场景。 神仙从不轻易做梦，一旦有梦境便意味着这是天道的某种预示。血色、自己的名字、救......难道是指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导致自己亦或自己在乎的人受伤濒死？ 无夷隐隐有种直觉，那片血色似乎也极为重要。但他左思右想，如今洪荒中其实并没有能对人族造成极大威胁的族群，那些大能也因为有圣母娘娘而不敢对人族出手。可他亦或在乎的人受重伤，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神仙出手。 他的脑子一片乱麻，但由于没有丝毫线索，便只好先将此事搁置。只打定主意要多多搜集些疗伤圣药，勤加修行，这样日后遇到事情也有转圜的余地。 敖丙被无夷的动静吵醒，自发缠绕在无夷手腕处，迷茫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第二日了吗？” “没有，”无夷收敛起面上复杂的神色，“只是想起旁的事了而已，莫要担忧。先睡吧，有事咱们明日再处理。” 敖丙并未再问，只闷头睡了过去，尾巴敲了敲无夷的手腕。无夷心中虽觉诧异，但却更是感怀敖丙情深意重，跟在自己身边百年愣是压抑本性兢兢业业，没让自己看出丝毫不对。 如今许是结契的日子都定下了，敖丙也开始试探着展露本性，并不像从前那样稳重。 无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将敖丙拢到自己心口处，也阖目睡去。无夷有些不确定地想，也许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全部？ 原以为无夷和敖丙收拾好寝殿很快就会回来理事的白龟孤独地等候在前殿，看着堆得满满一桌的公务脑袋都快要炸掉了。他看着手上河神宫丹房请求多拨些珍奇草药的文书，狠狠打了个叉号发回去。 进来送新文书的属官看着满当当的桌子，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白龟道：“丞相，不如休息会儿再看？” 白龟冷笑一声说：“旧的没看完就又来了新的，我去哪儿歇着？回头定要跟神君说一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可不必往这边送，神君也不吃这儿的山果那儿的河鲜！” 属官一笑，早已习惯了白龟的抱怨，轻车熟路道：“那就请神君下令即可，以神君的性子定会同意的。”说着便将一小摞文书放下，又道：“现在各族呈上来的文书都是洪荒通行的仙文，但也有不少压根儿不会的。我那边还积压着不少传信纸鹤，还得我去写呢。您早日跟神君说，派人教导他们仙文才是正经事。” 白龟哼了一声，还是将此事记在心上。不过精简文书的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待明日就要禀报神君，免得神君又闭关去了。 第二日一早，无夷方睁开双眼，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以为是有要紧事，连忙开了门，就见白龟立在门外。无夷见白龟面上并无急色，便问道：“怎么一大早就过来？” 白龟提脚进去，将两份文书递上后说道：“是为这两件事而来。我怕神君又要闭关，所以赶早过来。倒也不算急，只是现在依附黄河的族群越发多了起来，再按着从前那样管太过繁杂劳累，我看不得不变一变了。” 他们刚接手黄河的时候附属族群仅仅百余个，为了加强对他们的统治便要求他们勤写文书汇报情况。但现在依附黄河的族群何止上万，再这样下去白龟觉得自己势必要早早陨落了。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无师自通讨好河神的族群的功劳。比如时不时写文书问好、送他们族群的特产、送一些比较稀奇的玩物等等，这些文书也让白龟十足痛苦。 无夷闻言一愣，但想到那些日益增多的文书也明白过来，笑道：“这也是正理。我修为越发高了，如今倒不用这些手段他们也会听话。” 说着便翻开文书，大略一看便应道：“你给的法子不错，就按着你的意思来吧，只是要循序渐进。至于那些问好的、送礼的还是保留吧，若一概不管不到十来年我就把他们忘了。” 第74章 况且河神宫回赠文书、礼物也是拉拢他们的一个方式，不能轻易搁置。 白龟应下，又问道：“神君，河道那边传来消息，说人神们知道您回来后都很是激动，希望您到河道上指点一番。您看......” 无夷淡淡道：“我稍后传信过去，让他们拿具体的问题来问，我就不去了。过些日子我和敖丙一同闭关，圣母诞辰和结契要用的东西你着人提前准备着。” “好。” 无夷三言两语将白龟打发走，敖丙才从屏风后走出，笑道：“你身上威势越发浓重了，就不知何时能突破。” “等河道修成，就是我突破的日子。”无夷一笑，冲淡了他身上清冷疏离的气质。他思忖片刻，正色道：“现在闭关是要炼制法宝，法财侣地缺一不可。” 有秘境这样逆天的宝物也要善用才是，若真白白放着，日后出事了可来不及再炼法宝。况且他将寒髓送到龙宫，敖丙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担忧的，他也要安安敖丙的心。 敖丙听无夷说道侣缺一不可，有些羞赧地垂下头，看着无夷的眼神都带着缠绵不尽的情谊。随即想到什么，伸手取出自己装在储物袋中的各色天材地宝递给无夷。 “这是我从前的收藏与父王母后赠予我的，既然要炼制法宝便要精心预备才是。等我们结契时，也能趁此时机向圣母求取红线。” 这已经是他所有的收藏了，但他却丝毫不心疼，只要能帮到无夷他就觉得很开心。而且无夷也不是自私的人，到时候有现成法宝他挑两样也就够了。 无夷本想推拒，但转念又想到即便自己不拿也是白放着。那个梦终究是对他造成影响，他现在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换成丹药、法宝，好护持敖丙等人周全。 敖丙见无夷收下，面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他靠在无夷身侧，淡淡说：“我也随你闭关寻求突破，若能借此距金仙更进一步就好了。算起来我修行的年岁比你大，修为却不及你。” “这有什么要紧的，”无夷摸了摸敖丙的长发，“等结契后我们便是一体，你修行的速度也会提上来的。” 他们对此心照不宣，限制敖丙的其实并非是资质，而是气运。说到底，龙族气运还是影响了许多，这才导致龙族想要修行至高位难之又难。 ——可换个角度想，当初龙凤造成的业力也不可小觑，他们能存活至今说不得还是天道不忍龙凤灭绝。 两人略说了几句便各自进了静室，敖丙将静室内的警戒阵法等都打开。无夷只看了两眼，炼器倒是不怕旁人打扰，最差也不过是废了一副材料罢了。思及河道那边时不时会有消息传来，无夷便只设了简单的隔音阵法。 第68章 时间匆匆而过， 无夷将秘境中搜集来的天材地宝混着敖丙送给他的，半年便炼制出六件防御灵宝。尤其星辰天衣、碎光抹额、倚星束腰这三件，原材料中都加了秘境中的碎星陨石， 防御力极佳，能抵挡大罗金仙的全力一击。 这是无夷特意为敖丙准备的，只等他出关便能送给他。另外三件分别是河砂水衣、珍珠萧、静水珠， 都是水属性的防御法宝，能挡住金仙的全力一击。 他倒是还想接着闭关，只是青岳传信说河道马上便要完工通水， 特意请无夷前去主持。无夷想着这样的场合他确实不好缺席， 便卡着时间出关。 甫一出关，殿前侍奉的属官便连忙派人去通知丞相，又殷勤地上前服侍。他小心说道：“丞相吩咐有要紧事相商， 便叮嘱我您出关后马上告诉他。” 无夷淡淡点头，只道：“辛苦了。” 不过一时半刻，白龟丞相便出现在河神殿，见着无夷后也松了口气。他急忙道：“神君，山君卜算了吉时，您再迟些恐怕就赶不上了！” “好， 我这就过去。”无夷笑着说了两句，预备要走时忽而又道：“敖丙还在闭关，莫要惊动了他。” 白龟连忙应下，看向被阵法严密保护的静室时颇有些哭笑不得。别说他这样的修为， 便是金仙过来也未必能破坏了外层的阵法。这可比神君自己闭关时防护地严密多了，白龟不由将敖丙的重要性再往上提了提。 无夷也并未多说， 径直驾云便往长江去了。人神们三三两两沿着河道分散开，拉成一条长长的曲线， 只看长度便知建造不易。 他高高俯瞰下方，准确找到青岳等人所在的源头处才降下云头。宣闻第一个发现他过来，连忙示意还在一旁交谈的人神，率先招呼道：“神君。” 众人神回头见果然是无夷，也连忙上前行礼。无夷一一回应，待互相厮见过后才笑道：“都说青岳占卜了个好日子，非要我一同过来。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青岳笑道：“自然是万无一失才敢请你过来，不然岂不惹人笑话。那几位龙君昨日便沿着河道检查过了，通水定是没问题。” “既如此，那便请吧？”无夷一笑，邀请众人共同打通第一段河道。 “请，请。” “哈哈都来都来，这可是千年难以再遇了。” 众人分列在河道两侧，待无夷示意后便共同发力抽取源头处遗留的一小段地脉。泛着淡淡金色的神力渗透入被冻僵的泥土中，随着神力的渗透，土地中的地脉也渐渐被抽取。 “起！”随着一声呼喝，一整块土地被完整地抽取出来，被人神们远远抛到一旁。霎时间，源头处的清水便汩汩流入河道内，沿着设定好的路径缓缓流向下一段河道。见水流通畅，站立在源头处的人神们均痴痴看着，只觉一切辛苦劳累都值得。 无夷心神一松，灵台中似乎有“咔嚓”的碎裂声。他便大笑一挥手道：“走，通知下去，待水流到达之前依次将地脉抽取！” ——这不必无夷再吩咐，人神们修建河道的这些日子也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水到跟前便与同伴一同抽取地脉，供江水顺利通过。不少人神不由自主跟着水流一同向东海而去，从慢慢步行到一路小跑再到驾云跟随，声势越发壮大起来。 江水从湍急到和缓，从稀少到充盈，却都安安分分待在划定好的河道内。滚滚长江一路向东，天边的斜阳一片烧红，碎金闪烁间美不胜收。 无夷早已停下脚步，坐在云头上自天空向下俯瞰，长江便如一条玉带蜿蜒在大地上，被江水滋润的土地也渐渐显现出几分生机。它奔流不息比之黄河更甚，更令他热泪盈眶的是，但一切并非天生而是人造，而是......人造！ 看着诸多人神共同的心血，无夷忽而有些哽咽。他眨去眼中浮起的水雾，感慨道：“自此以后，南方水系便能连同一处，共为人族所用。” “人道昌隆，亘古不灭！” “人道昌隆，亘古不灭！” ...... 天空中骤然有闷雷响起，天道有感降下功德。功德浓厚到整个东海边都被染成金灿灿的黄色，一团团金光从天边降下，接到功德的人神们的修为也渐渐攀升。 不少神仙惊疑不定地看向这边，连忙派出身边的得力下属前去打探。东海龙宫也被惊动，虾兵蟹将远远看着这边，见分到功德的竟然还有龙族，连忙潜下去禀报。 镇元子看着天边飞来的功德满意一笑，将功德收好。只是借出法宝就能得到这样多的功德，这是他赚了。有了功德，想来红云也能早日从火云洞出来。 正在闭关的敖丙本被卡在瓶颈，即将前功尽弃之时一道功德骤然入体，那道瓶颈霎时便已破碎。他顾不上调息，连忙睁开眼推开静室的门，飞身到河面上远远看着长江那边的景象。 无夷神色淡淡地收下功德，似乎心有所感般看向黄河的方向，侧身对青岳道：“我回河神宫闭关突破，劳烦你们在此处护持他们突破了。” “应该的。” 青岳一笑，现在人神正是声势浩大的时候，圣母娘娘也定然在关注这边。他就不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人神们出手。 无夷一笑，驾云往黄河的方向去，却在半路上被一条青龙撞个满怀。他搂住小龙，无奈道：“多大了，怎么这样莽撞。” 敖丙在他怀里扭动两下，抱怨道：“这样重要的时刻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实在不该。” “不，”无夷拍了拍小龙，“闭关是不可抗力，不要放在心上。现在，你该随我一同回河神宫闭关了。若是顺利，我便能晋为金仙了。” 无夷几乎要压不住体内奔腾的神力，一回到河神宫便将敖丙放下，匆忙赶向静室。他早在亲眼看到长江通水时便打破了屏障，只是一直压着而已，现在回到河神宫便不再顾忌。 敖丙化为人形，有些忧心地看着静室的方向，顺带又仔细检查了静室周围的阵法。这边的动静也引得白龟等人的注意，鱼渊见敖丙十分担忧便安慰道：“神君一向顺遂，这次也会如此，您莫要这般忧心。” 白龟瞥了眼鱼渊，心道就算主君知道神君会平安无事，只怕挡不住他担忧的心情，有情人大抵如此。鱼渊还是太过年轻，见识得少了。 第75章 敖丙立在静室外，抿唇道：“想来定会顺利。” 白龟适时道：“主君，可要预备宴席？” 一般来说玄仙以后每晋一个大境界都不容易，很值得庆祝，便常有人会大摆筵席。神君在这个关头晋位是该低调些，但白龟也拿不准敖丙的意思。 敖丙一怔，随即便笑道：“这倒不必。还有两月便是我与无夷的结契典礼和圣母娘娘的祭祀礼，这会儿再因为突破境界宴请宾客未免太过热闹，咱们只自己关门庆祝一番就好。” 当然，真实原因不仅如此。不少人神都没什么家底，接连拿出三份贺礼也太难为人了。敖丙虽不是体贴的性子，却也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人神们为难，说到底他们也不靠着这个敛财。 一旁自有属官将此事记下，心道不愧是龙宫太子，见识广博谦逊低调，比那些动不动就张扬的神仙们好多了。他们黄河距离灵宝天尊的道场也很近，偶尔也能看见碧游仙宫的弟子在东海活动，张狂劲儿格外让人生厌。 众人急切等待时，无夷在静室内却并无丝毫紧张。修为压在玄仙上这么多年，今日突破虽有功德助力，却也是水到渠成。他只阖目调息，体内略有些散乱的神力如涓滴之流汇成江河，共同涌向丹田。 丹田处原本雾气一般的神力渐渐液化，凝聚成一滴滴晶莹透彻的水滴。无夷思忖片刻，将得来的一部分功德融入丹田内，就见原本无色的水滴被染上金黄，金灿灿一团盘踞在丹田中。 忽然，天空中渐渐有雷声响起，一片劫云凝聚在黄河上方。无夷抬眼看去，径直飞身出了黄河，浮于半空中。 外面等待的众人惊呼一声，敖丙心中暗骂，连忙招呼一众属官将渡劫方圆十里都围起来，不允许旁人从此经过。事已至此他抱怨也无用，只能紧急给青岳等素日交好的人神发讯息请他们在旁守护。 青岳等原以为无夷是要在河神宫的静室内渡劫，那里有不少阵法，绝对安全无虞。只是没想到无夷不想将雷电引入河水，会在河面上渡劫。 宣闻看了眼敖丙，见他面色凝重便看向青岳，默不作声地去另一旁护持。青岳也只好干巴巴地安抚几句，就凝神看向半空中的无夷。 “轰——” 雷火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无夷的头上，看上去声势浩大。无夷却丝毫不惧，手一翻便取出护身法宝挡下雷劫，只留了细细一缕劫雷融入体内。 一道接一道的劫雷落下，无夷如法炮制，应对起来倒也游刃有余。旁观者见状也松了口气，默默数着还有多少道劫雷。 与此同时，不少神仙也关注着河神渡劫，见他马上便要晋为金仙心中有些不痛快。原本他们就占不到什么便宜，等河神更进一步后他们就更无法在人族香火上做手脚了。一时间便有几只零散纸鹤飞往某些人神的驻地，想要做些什么。 敖丙出身龙族，因着龙族气运低迷他便早早就见识了不少在渡劫中扰乱渡劫者的手段。是以他虽忧心，却早早吩咐白龟等一众属官把守八方，又请了可信的人神护法。 他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因而在远处突然飞来一柄木剑时他便反应过来，飞身打落木剑。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让没见识过这些手段的人神们警醒起来，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四周。 青岳扫了眼地上掉落的木剑，面色发**：“是当初无夷教导人神炼器时最基础的木剑。” 周围听到此话的人神都面色一变，看着天边接连不断飞来的木剑心中发寒。他们原以为河神殿前闹的一波已经将叛徒都驱逐出去了，没想到竟还有叛徒隐藏在他们中。 好歹这半年多也将人神们历练出来，他们并未呆站在原地，而是干脆背向无夷站成一圈防备漫天的木剑，力求不让一个暗器通过。敖丙见攻势减缓也松了口气，但还是紧紧盯着方才剑来的方向。 忽而，一只重锤从天顶砸下，因为天上有劫云遮挡众人都未曾发现。敖丙无意间回头一看，顿时目眦尽裂，连说话也顾不上便飞身上去想要徒手抗住重锤。 “三太子！” “主君！” 那记重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显然挥出此锤的修为定然不俗。敖丙如今不过玄仙，又是仓促间不曾带上法宝，若直直挨上这一下只怕就要重伤。 无夷明白敖丙在外会为他安排好，是以只留了一分心神在外，这会儿听到众人的呼喊声便下意识抬头看去。见敖丙马上就要受伤，当机立断扔出河砂水衣兜头罩住敖丙，又扔出珍珠萧挡住重锤的去向。 “轰！” 刚被炼制出的珍珠萧应声而裂，珍珠碎裂一地，但重锤的来势已然止住，无夷顾不上心疼法宝，一手甩出捆仙绳将重锤缠住免得法宝的主人将这证物带走。 最后一道劫雷落下，无夷面不改色祭出静水珠，将大部分劫雷引入珠中留待来日使用。被河砂水衣罩住的敖丙被法宝与雷劫的余波波及，控制不住身形向下坠落。 恰巧此时劫云散去，天空中仙乐飘飘彩虹架桥，一束金光自上而下笼罩住无夷的身形。无夷见敖丙落下便连忙飞身抱住，与他一同缓缓落地。沐浴在金光中的两人相互依偎，让下方心情尚未缓和的人神们莫名有些沉默，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无夷看了眼怀里愣愣看着他的敖丙，轻声问道：“还好吗？” 敖丙一愣，从河砂水衣中钻出来，红着眼道：“我没事。” 无夷看了眼敖丙将他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权做安慰。虽说他不介意一直抱着敖丙，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注意些更好。 众人见渡劫完成，面面相觑后便一同上前祝贺无夷晋为金仙，无夷也一一回礼。待众人散去前，青岳斟酌着说道：“途中捣乱的应当是有两波人，回头你要详查。” 无夷冷笑一声，说道：“这次不将他们一网打尽，便算我心慈手软了。” 渡劫而已就弄得兴师动众，知道的说他是金仙，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渡劫后就成了圣人呢。况且敖丙现在情况尚好，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若他未曾提前炼制法宝并随身携带，这会儿死的说不定就是敖丙了。 青岳等见状便只道自己会配合，明白无夷还要闭关巩固修为，便三三两两离开了。敖丙这会儿已经缓过来，蹙眉道：“不如你先回去巩固修为，我将这些木剑和锤子都收拾起来追查细节。” 虽这样说，他心里却也明白重锤是查不出什么了。他和无夷都年纪极轻，不知晓那些上古神仙的法宝、法诀，要查清楚谈何容易。 私心里敖丙也不想将此事告知龙王龙后，龙族本就气运低迷，还是不要给他们带去灾祸的好。 无夷摆摆手，冷笑道：“我的情况自己知道，不必忙着巩固。木剑尚且好说，这重锤的主人定然在大罗金仙往上。也不知我哪里来那么大的脸，惹得大罗金仙都为我出手。” 说完又看向被雷劫肆虐过的土地，掐诀施了个春风化雨诀。原本一片焦黑的土地与枯萎的花草树木便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不一会儿两岸的土地又恢复一片青翠。无夷这才带着敖丙回到河底。敖丙明白无夷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第69章 在无夷渡劫时用木剑等暗器偷袭的人很好查出来， 毕竟当时一大半人神都在长江那边，另一部分则在自己辖地内。找一个辖地与黄河较近且无夷渡劫时并未露面的人并不是难事，无夷只吩咐下去不出半日就将那人神找到捆了来。 无夷心知他身后定还有人， 便也未当即发作，只让人先将他压下去。倒是敖丙为无夷深觉不值，想他素日待人神如亲生兄弟姊妹般， 却总有人神枉顾恩情。碍于无夷的命令不好直接惩罚，便命人将那人神捆着丢在一片漆黑透不见光亮的牢房中。 敖丙在东海中素有狠辣的名声，从前在无夷面前倒还遮掩一二， 谁知无夷从未因此介怀。他便也放下心， 将惯常将惩治龙族叛逆的法子用到此处来。 无夷在静室内查看被拿回来的锤子，将其翻来覆去检查后便是一叹。正巧敖丙从门外进来，见状劝道：“你平安便是一切都好， 怎么要叹气呢？” 无夷抬眼看去，将锤子递过去说：“下手的人极为谨慎，上面看不出一丝炼器师的痕迹，可恰是如此才泄露了蛛丝马迹。” 敖丙一怔，蹙眉道：“便是龙宫的炼器师都无法做到不留痕迹，若能做到如此， 想来也是一方大势力了。但我们素日不曾结仇，难道是碍了别人的路？” 他有些心惊，炼器师能如此纯熟地掩盖自己的特征，重锤袭来的方向又是正上方......想到无夷在人族的地位， 难保不是天庭为了自己在天庭的权威排除异己。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倒也是大势力，但他们贵为圣人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自有人族赶着上前供奉。西方那两位虽说急着发展西方，却也不至于蠢到除去无夷， 白白给东方这群神仙们做嫁衣。 第76章 无夷冷笑一声，只道：“难道我陨落了，青岳、宣闻他们便会听从天庭的命令不成？把人神淘洗一遍，生怕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他不曾指名道姓，敖丙却明白无夷的意思。他沉吟片刻，也道：“他们远比不上妖庭强大，想来也是着急了。只是我们虽有了防备，日后却也要继续打交道。别的不说，你再晋为大罗金仙时可怎么好？”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无夷道：“这还远着，倒也不必这么早就忧心。他们虽有想法，却不敢露了行迹彻底得罪我，也算有转圜的余地。日后......我的河神之位又不是天庭封的，大不了借口镇守黄河不往天庭去，他们奈何不得我们。” ——虽说天道想淡化人神对人族的影响力，但无夷住在黄河里又不露面，天道也不至于非要无夷离开。毕竟是天道亲封的河神，无夷不想理会天庭也没谁能说什么。 更何况无夷并不觉得天庭能辖制住他，尤其他身为河神就算不露面，人族也会为了黄河太平频繁祭祀。不缺香火的情况下，天庭想对他出手也要掂量一下。 敖丙见无夷心中有了主意便不再劝说，转而抱怨道：“旁的也就罢了，利益纠葛没什么可稀奇的。但那些人神受你恩惠，又是人族出身，竟然也这样算计你。” 无夷摇摇头，淡然道：“天下熙熙攘攘多为利益，我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既然这么看不上人神的位子，以后也不必再做人神了。” 敖丙一笑，显然也想到先前抓到的那几个叛徒。听说他们原先的辖地都分给了其他邻近的人神，香火分一分也有不少呢。那些叛徒倒也得了些香火，但与先前相比可就少多了，现在被压在山下叫苦不迭。 他们这个惩治的法子虽略有些歹毒，但敖丙却从不畏人言。他心爱的道侣、父母、亲友都没觉得这有问题，敖丙就更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叛徒本就该被千刀万剐，让他们活着还是开恩了。 正待敖丙要说话时，鱼渊忽而从外头回来，喜滋滋道：“神君大喜！您巩固修为时我整理了人神晋升的信息，如今八成都是真仙以上了。还有素来修为深厚的山君、汉水水神等，如今已然成为玄仙。他们都说要谢您，顺带着恭贺您突破。” 鱼渊和人神们打交道的时间长，感情非同一般，见他们能突破自然高兴。况且此事河神宫又大大出了风头，他也自觉面上有光。 当然，高兴归高兴，他并非被人捧了两句就轻狂的性子。那些人神明里暗里的请求，他只当察觉不出，马上就来回禀无夷。 无夷对此早有预料，早在原先接到天庭敕封时，不少人神就已经是天仙到真仙的修为。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又有功德助益，突破到真仙也正常。如此一来，人神一方的势力再次加强，就算到了天庭也是不小的势力。 无夷笑道：“这确实是好事，但让他们不必过来。三月初一便是我与你们主君结契的正日子，那会儿再来便是。” 敖丙也道：“叮嘱他们不必备上厚礼，我们结契不过是为昭示天地，原也不是为了旁人的庆贺之礼。大家略随上一些，凑个热闹图个喜庆也就罢了。” 鱼渊连忙应下，赶着回去通知那些人神。虽有些遗憾不能大摆筵席，少出了一次风头，但他也明白无夷和敖丙的顾虑。再有无夷曾隐晦批评过他，现下他也歇了那些争风头的心思。 且不论无夷敖丙这边日日伴在一处，感情越发深厚，那边接到通知的人神们也不乏有松了口气的。他们身家不厚，一次送出去三份礼对他们来说太过困难。如今见河神体恤，莫不是心怀感激。 只是想到河神和龙宫太子的结契礼，他们还是有些头疼，不知送什么才好。 但时间不会因他们而停留，很快时间便来到三月初一。河神宫早早张灯结彩，一片金碧辉煌，四处都挂着染成彩色的织云缎，原本威严深重的河神宫也透出浓浓的喜气来。 不过为了方便祭天，无夷便将祭坛设在河边，也好方便众人观礼。唯有随后的宴席，才会在河神宫内举行。无夷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他希望能有更多的生灵共同见证自己和敖丙结契的时刻。 况且既是人族和龙族联姻，自然也少不了请四海龙王前来。先前龙族又在建造河道上出了大力气，人神们对龙族的排斥也少了许多，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无夷和敖丙结契的礼服是由鲛人一族献上的鲛纱织成，礼服上莹润洁白的珍珠是由河蚌一族献上，还有礼服上的金线、玛瑙、珊瑚等各色装饰不一而足，均是由素日被河神庇护的河兽们献上。 整套礼服威严大气，华美异常，无夷和敖丙穿上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素与无夷敖丙等相交甚密的人神、属官们围着两人赞个不停，吉祥话更是说了一箩筐。 无夷和敖丙都面带笑容，行动言语间默契非常，挨个谢过，倒看得旁人心中艳羡。只是道侣最是可遇不可求，他们也唯有感慨河神得天地钟爱之深厚。 青岳作为德高望重的人神，又素来与无夷交好，自是被无夷请来主持结契。他温和地看着正在笑闹的众人，笑道：“别闹了，我看吉时快到了，还是放他们两个喘口气，接下来也好结契盟誓。” 众人闻言也不好再缠着两人，便笑着一哄而散回到席间，等着二人结契。青岳也站在祭坛侧方，遥遥看着两人，预备为他们主持结契。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拱手谢过山神相救后便相互整理好衣饰，免得祭祀不雅。敖丙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见自己父母兄妹都在时不免松了口气，又带着莫名的羞赧。 注视着敖丙的龙后看着孩子即将与道侣结契，心中欣慰的同时，却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一心盼望敖丙能得到他想要的。龙王远不如龙后心思细腻，只觉联姻大事坐定，满心都是龙族气运终于有救了。 “当——当——当——” 三声钟响响彻云霄，青岳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吉时已到，新人敬香——” 无夷握紧敖丙的手，两人相携自屏风后走出。行动间礼服上的明珠金线熠熠生辉，晃花了旁人的眼睛，让不少不甚富裕的人神咋舌。 两人撩袍跪在蒲团上，各自从一旁接过小童递上的香插在身前的香炉上。见香火直上青天，青岳心中大定，这是上上的吉兆，代表天道欣然应允此事。 他一甩拂尘，扬声道：“吉！盟誓——”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直起身子异口同声道：“今日吾与敖丙/无夷为道结侣，相与为伴修业，同心同德，共谋大道，誓不相负。负盟则无葬身之地，魂受业火之焚。今故敬告天地、圣母，请众宾共见。” 话音刚落便有天降异象，雷声阵阵、灵雨淅淅，更有金莲涌动，紫云垂丝。众人看到这里更明白天道对这桩婚事的赞同，原先不大乐意的人也都改了心思。况且二人将负盟的后果说得如此严重，也让众人心生复杂。 青岳看了眼无夷，见他此刻信誓旦旦便也掩下心绪。无夷素来心有成算，天道又已然给出回应，青岳也愿意相信这是一桩好事。 前来围观的生灵们见有灵雨都极为高兴，这可不是常见的，他们今日能得到灵雨说不定就能多往上走一步，这可是天大的造化。他们见是有新人在结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喊起“天长地久”“情比金坚”等吉祥话来，一时更添了许多热闹。 距离黄河不远处的几个部落也发现河边似乎有异动，却怎么也不得其法，这会儿见下雨了也只好不再探查，连忙跑回部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着一场雨就死的人可不少。 但这场雨下来，不少人惊讶地发现身体似乎好上不少。又见大地一片繁花似锦，绿草如茵，便猜到其中必有缘故，纷纷焚香礼拜感谢神仙。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当下天道现出异象应誓后，天边忽然又飞来一只红绣球，光彩异常。只见红绣球悬在半空滴溜溜转了几圈，骤然脱出一根长长的红线，绕来绕去绑在无夷和敖丙的手腕间。 无夷和敖丙看着手腕处的红线均是呼吸一窒，未曾想到圣母当真会在意这场结契。转而又为得到圣母的支持而高兴，对圣母又是感激又是敬爱。 众人神见此都激动不已，连忙跪下恭迎圣母，便是对着天道也没有这般热切。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便趁机跪下请求女娲赐下些许红线，允许人间自行制成姻缘簿。女娲从来将人族放在心上，见此自然没有拒绝的，说话间便又令红绣球解了一大团红线出来。单论人族姻缘，这些便是万年都未必能用尽。 这一出倒是让不是人神的神仙们面面相觑，心中明白这怕是冲着天庭去的，又不免为无夷深谋远虑而感叹。 姻缘二字看似不起眼，人族乃至整个洪荒都不曾有成型的婚配制度，但无夷却依然预见了未来。洪荒如此之大，人族要崛起自然少不了人口，现下这般混乱的情况便会得到梳理，好明分父母阴阳。 第77章 到那时，掌管姻缘的正神虽不如山神水神等地位稳固，香火却绝不会少。天庭中虽也有掌管姻缘的神位，但人族现在还是归人神说了算，天庭也不好直接干涉，这个肥差便要落到人神们手里了。 日后究竟如何倒是尚未可知，只看无夷等人的手段。 待得了天地、圣母的承认后，结契的重头戏便也过去，无夷和敖丙自去屏风后隔出的屋内换下礼服。白龟等人请宾客们移步河神宫，在河神宫开宴。 两人换了簇新的鲜亮衣服后才相携出来，径直往河神宫去给众宾客一一敬茶献酒，以谢他们拨冗见证。 龙王龙后见三子入了圣人的眼，这会儿正快慰他日后的前程，又见无夷举止从容对他们二人敬爱有加，更是彻底放心。待喝了无夷敖丙的酒水后，又让敖丙的兄弟姐妹们上前厮见过，也是认亲戚的意思。 待酒过一轮后，无夷和敖丙才得闲与亲友们坐下吃喝。惹得陪同青岳前来的羽偷偷笑道：“从前见河神最是威严深重，不想还有真人这样的人物配得。我看今日你们亲密和睦，不少人神都心神摇曳，也想着寻个道侣恩爱缠绵。” 羽在陵山上素来无拘无束，仍是少年心性，最是活泼。他这般一说，倒让无夷和敖丙面色通红，不好意思起来。山神闻言也有些哭笑不得，夹了块儿河兽肉放在羽面前，笑道：“今儿可有不少珍奇异兽，以后想吃也不能了。还是快些塞进肚子，别闲着磨牙了。” 敖丙已然缓过来，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日后他若寻得心心相印的道侣，说不定比我们今日还要亲近。情之一字素来是不饶人的，别叫你日后也打嘴。” 众人一时都笑起来，无夷含笑道：“你们两个都不是嘴上饶人的，可别说这些话了。不过羽若是有了知心人也只管来说，我定要送红线的。” 羽闻言一怔倒有些耳热，面颊通红不复先前活泼。旁人也看出些许意思来，料定是少年人有了心事，不免又笑一回。独青岳浅笑着斟茶，只打趣了两句便罢。 正说笑时，无夷忽然察觉到有神仙往河神宫的方向来，便起身道：“失陪了。” 敖丙也紧跟着起身，心中有了猜测。他们结契闹得这样大的动静，只怕天庭也不好装作没听到，或是赐下东西或是前来祝贺，总要派人过来。 他们当初倒也考虑过是否到天庭散帖子，但想到现下多事之秋，两人又不愿让天庭那些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是以来的宾客都是人神和龙族及附属的族群而已，唯有五庄观来祝贺的道童算是外人。 众宾见无夷和敖丙一起迎出去，只当是有贵客过来，也不以为意。这席面可以算是千年来的头一份，他们虽也能得到，但总归不如在席面上大快朵颐来得痛快。又有琼浆玉液饮用，心中更是感慨河神宫的慷慨大方。 无夷和敖丙迎出去，尚未到宫门前便见太白金星远远招呼道：“河神，三太子！” 无夷对他也算熟悉，便笑道：“今日结契本是要自家人简办，倒是未曾想到会惊动玉帝王母，劳您跑这一趟。” 太白金星忙道：“当不得劳烦，只是陛下和娘娘事多繁杂，竟不知晓你与三太子结契的事。方才说起，我想着前来讨一杯喜酒吃，就特特抢了这个美差。倒是你这般客气，结契的事也怕我们破费，左不过就这一次罢了。” 说着便将先时王母和玉帝备好的礼物呈上，玉匣中正装着九叶灵芝。王母旁的东西可能不多，但一应天地灵根却大多不缺。因着时间急并未提前准备礼物，只好将珍藏的几株九叶灵芝取了一株出来。 敖丙一笑，说道：“就是龙宫里也未必见得这样好的九叶灵芝，劳烦您替我们道谢，也向陛下和娘娘问好吧。这也是后话，先请您入席吃酒。” 太白金星先前便说了吃酒，这会儿自然不会自打嘴巴，便笑着应道：“娘娘尚等着我回话，只讨一杯酒喝便是了。” 无夷便将太白金星引入上座，四海龙王见同僚过来也打了招呼。太白金星吃了酒也果然依言离开，无夷和敖丙便亲自将其送走。 待他走后，敖丙才蹙眉道：“还有脸送灵芝来，难不成他们还觉得我们不知情？” 无夷摇头道：“再如何都是天庭之主，他们自然是不会有错的。倒是太白金星，看着像是心腹，却又不全然听命。” 敖丙道：“他本是主杀伐的神仙，不爱这些文职，看着自然有些别扭。也是天庭无人可用，只好让他辛苦些。”接着话锋一转，又道：“说来，十五便是圣母娘娘的诞辰，我们等之后再闭关吗？” 无夷有些不自在道：“那些东西一应都是齐备的，我们闭关几日也不误事。人神们素日也在河神宫来往惯了，不必操心他们。” 敖丙有些意味深长一笑，拉着无夷同宾客热闹去了。结契免不了就要双修，但无夷却从未主动提及，让敖丙也有些疑虑。他不好直接询问，幸而无夷还是给他们双修留下时间了。 无夷心中有些无奈，那些人族办起事来也不管是不是幕天席地，他什么没见过。既然结契了双修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可从未排斥过，倒是敖丙总怕冒犯他。 待到众宾酒饱饭足，两人便将宾客送走，唯有人神们留下预备为圣母庆贺诞辰。白龟等便将他们带走安置，省得打搅了河神和龙太子。 白日的热闹渐渐散去，敖丙眼神发亮，兴致勃勃地拉着无夷回了寝殿。但他也不说话，就只看着无夷笑，让人心里有些发软。 无夷轻笑一声，伸手解了敖丙衣领处的明珠盘扣，没话找话道：“这衣服好看，却并不十分舒适，怎么不脱了呢？” 敖丙早等着这日，见无夷这般便也毫不客气道：“自然是想要道侣同我一起，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说着就勾住无夷的脖颈，眼神闪躲一瞬后就下定决心，看着无夷轻轻吻上去。 无夷只见过猪跑，倒是没吃过猪肉，待适应了一会儿后才试探着深吻下去。渐渐倒也得了趣儿，掌握了些许窍门，惹得敖丙浑身发软，也让无夷有些把持不住。 “无夷......”敖丙趁着无夷吻着他耳垂时轻声呼唤，声音沙哑中透着浓浓的欲色，带着些许邀请的意味勾住无夷的腰带。他略一用力将腰带拆下，顺势便解开无夷的衣带，素白的手指又向上勾住无夷的脖颈。 未起这样的心思时，无夷自认是个再清心寡欲不过的人。但在搂着敖丙柔韧的腰肢时，听着他在耳边轻声唤他时，无夷却恨不能将敖丙揉进他的骨血里。 “撕拉”一声，敖丙身上华美的衣物便化为碎片飘荡在水中渐渐沉底，在场的人却未曾分去一丝注意力。 水底的水本是静的，冷的，但情热之时寝殿内的水也打着细小的漩涡，透着微微的热气。敖丙眼神迷蒙地看着殿顶的明珠，半截龙尾无力地圈在无夷的腰上，享受着与心爱的道侣云雨的欢乐。 殿外，青岳脸色通红设了个隔音阵法，心中暗骂无夷如此粗心大意。河神宫的侍从也只当自己没听见殿内的响动，眼观鼻鼻观心佯装没事人，心里却祈祷河神千万不要发现此事。 第70章 第二日一早， 敖丙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睡意朦胧间看到殿顶镶嵌的明珠的才清醒过来。明珠上隐约倒映着交缠在一处的鱼尾与龙尾，他从前未想到看上去晶莹透彻的明珠竟也能照出人影， 不免有些羞意。 无夷并未起身，侧卧着支头看着敖丙的睡颜，待他睁眼便轻笑道：“醒了？可要再休息会儿？” 神仙并没有普通凡人浑身酸痛的烦恼， 只是偶尔也会疲惫想要休息。无夷这般问，也不过是因为昨晚睡得晚，并无他意。况且道侣双修增益颇多， 敖丙只该通体舒畅才对。 敖丙听了以为无夷在调笑自己， 面颊染上红霞，故意说道：“只怕河神事忙，我也无心歇息。” 无夷一怔， 捏了捏敖丙未来得及收回的龙角笑道：“近来又没有什么要紧事，纵然有，青岳等都在此处。你我结契本就该休息几日，他们不至于这般没眼色。”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侍从敲门道：“神君，丞相等言说有要事， 请您过前厅一趟。” 敖丙摇摇头挣开无夷的手，一翻身卷进柔软的被子里，笑道：“看来我们河神的下属还要再调。教一二。我要多休息会儿，你忙完了再来便是。” 无夷俯身咬了口玉石质地又带着一丝柔韧的龙角， 见敖丙浑身一激灵才笑道：“去去便来。你也可内视检查一番，我观你我的灵气神力都纠缠在一处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 径直去寻白龟。白龟正看着文书，见无夷过来连忙问安， 又将另一册文书递过去道：“神君，有人神在渡劫时发现南方似乎有龙族的气息潜藏，却又不似四海龙族。他不敢惊动，连日上报此事。” “南方？”无夷想到敖丙曾提过一句的那位应龙，沉吟片刻道：“待圣母诞辰后我再去查探，先告知所有人神不要往那边去，免得惊动了。” 第78章 就连身为龙族的敖丙也不清楚应龙的的底细，他就更不清楚了。但应龙能被追杀逃到人族，想必修为应当不会在大罗金仙以上，因而无夷也不算太过担忧。 白龟闻言便答应下来，正要喊无夷一起看文书时，无夷却道：“圣母娘娘赐下红线，我与敖丙还要研究姻缘簿，若有要紧事先过问山君便是。” 说着便放下文书离开。无夷的话语让白龟有些懊恼，他从前习惯了事事找无夷，却忘了昨日是他们结契的正日子，还一大早就请无夷过来理事。白龟心中有些不自在，幸好无夷不曾介怀。 许是肌肤相亲后感情便会骤然浓厚起来，加速了友情到爱情的转变，无夷如今想到敖丙便觉欢心，便是一同坐着说话都是好的。恍惚间倒也明白了敖丙从前的心情，待敖丙更是敬爱有加。 留在河神殿的敖丙听了无夷的建议后也懒懒起身，依言盘膝内视丹田，果然见一蓝一青两色灵气纠缠在一起。但先前龙王龙后都未曾谈及，敖丙也不知这是否是常事，便打算稍后传信给龙后询问。 他以为无夷要去很久，却没想到调息后一睁眼便又看到无夷，喜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龟也算稳重，若非急事不至于前来打扰，敖丙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夷一笑，说道：“正是你先前提过的那位应龙，有人神发现了他的踪迹，却也不好惊动。待祭祀圣母娘娘后，我们便一同过去查探。”想到此处，无夷又从袖中掏出三件法宝来。 敖丙看着眼前三件闪闪发光的法宝一怔，猜到了什么，含笑接过道：“送给我的？” 无夷最喜低调简朴的法宝，这些亮晶晶的法宝一看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这让敖丙有些惊喜，当即换上似乎有星子闪烁的星辰天衣，又配上了碎光抹额和倚星束腰。 他抬手幻化出水镜，欣赏一番后便笑道：“这正合我意，多谢。” 无夷坐在一旁，见敖丙欢喜心中也很是高兴，温声道：“既然喜欢就穿着，回头我闭关炼器再为你打个发冠出来。不过还有一物，不知你是否喜欢。” 敖丙一怔，猜到了什么，想到自己在龙宫连日制成的龙鳞剑，心跳有些加速。他抿唇笑道：“喜不喜欢，总要拿出来让我看看。难道我不喜欢，你就不舍得送了？” 无夷笑道：“并非如此。我听闻有仙人会介怀，不知你的意思才心下忐忑。你看，可喜欢？” 洪荒中确实有以自身掉落的物品炼器的传统，但很少会有人将这些法宝送予他人。因为这些物品仍旧与原主息息相关，法宝的现主人都极为介意此事。 无夷有些迟疑，但还是自袖中将一件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鱼鳞甲取出。这鱼鳞甲不同于寻常铠甲，乃是贴身穿戴，有绝佳的防御力。精密细致的鱼鳞紧密排列，带着冷硬与锋芒，但触手却是柔软的。 敖丙惊喜地捧过鱼鳞甲，一眼便认出这是无夷鱼尾上的鳞片。但转而又蹙眉道：“鲛人形态应当不会脱落鳞片，你这鱼鳞甲是如何制成的？” 无夷无奈一笑，拉住敖丙的手让他坐下，笑道：“这是我这些年来自动脱落的鳞片，并非你所想那般。既然喜欢，便试试，只盼着它能替我护你周全。” 敖丙连忙将刚换上的星辰天衣脱下，套上鱼鳞甲，转了个圈扑倒无夷怀中笑道：“我很喜欢。不过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你猜猜是什么？” 无夷想到自己与敖丙素日的默契，沉吟片刻后说道：“可是你的龙鳞制成的法宝？” 敖丙抬头看着无夷与他四目相对，强忍羞涩道：“是一把我的龙鳞制成的宝剑。我希望我能随时与你并肩作战，与你长久相伴。” 说着便抬手抽出一把深青色的龙鳞剑，剑刃处泛着冷青色的流光。 无夷珍而重之地接过龙鳞剑，低头配在自己腰间道：“我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且看日后吧，我的道侣。” 无夷将敖丙轻轻拥入怀中，两人静静坐了片刻，享受着心意相通的愉悦。 半响后，敖丙才笑着说：“我信你。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姻缘簿的事情弄好，你可有想法？” 无夷沉吟片刻，他回到河神宫后也大致了解了其他人神的情况。无人督促的情况下，其实不少人神都满心以为修河道赚来的功德就够用了，对自己先前叮嘱的事并不上心。 倒是两个修为不高的土地神，成日里当真带着记录年纪性别等信息的册子四处为人配婚。虽说现下男女婚配较为混乱，常有一男多女亦或一女多男，但经他们手的配偶倒是没有生怨的，反而让部落间和睦了许多。 但此二人的修为太低，若单让他们掌管必会有人不服，倒是反而多出许多事端。无夷将此事与敖丙说后，又道：“我想权柄不好太过集中，也不好太过分散，不如竟将姻缘簿设成一整套。总掌的人手里有总册，再按地域出各地的分册。” 敖丙道：“地域间又不是完全不通，再说转世后与他魂魄相合的人因为与他不在一个就不能成双，似乎也不近情理。况且各地分册......就怕时日久了他们各自为政，最后又互相推诿。倒不如只定下几人管着，只求个细心就好。” 他们制作姻缘簿必然不可能挨个为人族绑红线，就他们这些人手别说应付以后庞大的人群，就是现有的这些人也能把他们累个半死。因而这红线实则牵连天机，天道命定亦或遇到魂魄相合的人时两个断端就会自动绑在一处。 然而与一人魂魄相合的便有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总不能让他们胡乱配婚。再则天道就算运行严密，也会有错漏之时，到时又会引出许多麻烦。所以掌管姻缘的神仙要做的其实就是在红线不合适时将它剪断，重新牵上合适的红线。 这算不上难，只是工作量略大了些。但有四五个人同时管着，天道又不可能一直出错，忙得倒也有限。 无夷一笑，点头赞道：“你说的是。就照着你说的方向炼制，务必求精才好。” 不过这还只是设想，实际如何还要待姻缘簿炼制出来之后再说。无夷看向敖丙，问道：“我把红线理一理，你可要一起来？” 敖丙当即应道：“自然是一起。娘娘可真大方，赐下的红线有那么大一团，上面还有娘娘曾赐下天婚时沾染的功德。” 他心中也有些羡慕，人族虽说孱弱，但有天道、圣人庇佑，比龙族的境遇好多了。不过往好处想，现在人族与龙族交好，未来怎么也不至于落得绝灭无人的下场。 敖丙含笑坐在无夷的对面，帮着他将红线胡乱团成的球打开。那些解下来的红线就依次系在一旁的檀木架子上，看上去颇为喜庆。 无夷见红线都解开了，便停下手问道：“这红线我们是好好盘起来，还是就这样挂着呢？” 盘起来方便收藏，挂着方便拿取，倒是各有各的好处。敖丙闻言便看了眼挂满红绳的木架，笑道：“依我看先这样挂着，等我们把人族的红线都绑好了再盘起来。只是你心里有属意的人选吗？” “我看中了两个土地神，虽说修为不高但稳重细心，再从上次送来的几条小龙里面选一个，至于总掌的......青岳如何？” 敖丙一怔，犹豫道：“姻缘划定是人族内部的事，让龙族掺和进来恐怕会有人神说嘴。” 无夷道：“你我二人一同炼制姻缘簿，总不能论付出时就不分族群，论功行赏时就要分了？再者，早该让旁人刺激一下，免得一个个都以为我是他们生身父母，要一辈子顾念他们了。” 无夷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神都服气自己，不然人神内部也不会出现勾结外神的人了。他虽说不会下手坑害他们，但若再要求无夷时刻注意他们的情绪、为他们谋利便是白日做梦。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敖丙听无夷如此说便也明白是一连串发生的事让无夷冷了心，但想到无夷能这般信任自己，便也欢喜应道：“既如此我回去就与他们说，看他们谁愿意过去。” 无夷点头一笑，在心中默默推演姻缘簿的炼制。敖丙见状也未曾打扰，只坐着细思可能会有的炼器方向。待两人有了头绪后，才再次开口商议探讨。 两人在殿内一连待了十日，才算勉强定下炼器的方案，只等女娲诞辰后着手炼制。炼制姻缘簿所用的材料大多都能在秘境中寻到，少部分便拜托敖丙传讯龙族，从龙族换来一些天材地宝。 见圣母诞辰将至，无夷便和敖丙一同踏出殿门，准备查看祭祀预备的情况。白龟等也早知无夷近两日必会出关，因而在前厅见两人携手前来也并不意外。 他将早已备好的册子呈上，笑道：“东西一应都登记造册，请神君过目。” 每隔百年他们河神宫都要大办一次，一应物品、流程都是齐全的，所以白龟等独自操办也并不感觉为难。这会儿见无夷要检查，也都是胸有成竹。 第71章 祭祀圣母是人神的头等大事， 轻忽不得。无夷接过册子后仔细翻看，见没有错漏才笑道：“辛苦你们了。待祭典过后也给放假，好松散松散。” 第79章 众人听了都有些诧异， 他们在河神宫这么多年，虽说待遇在一众属神中是最好的，却也从没听说过放假这回事。幸而他们也不是每天都忙， 不然早就受不住了。 而且除了修河道后那半年不知去向以及结契后十几日，河神也没给自己放过假，他们自然更不敢有放假的想法。 无夷见众人面面相觑， 哭笑不得道：“看来是我疏忽了， 竟是连日拉着你们干活儿也不让你们休息。丞相，你记下此事，日后定下休假的日子。” 白龟可不会由着无夷把过错归到他自己身上， 连忙道：“在宫里也是忙几日闲几日，放假与否影响不大，便未曾报给神君。” 无夷摆摆手，笑道：“清闲归清闲，休假是休假，你们也该有放松心神休息的时候。不必再推辞， 就这样定了。” 敖丙见他们还要推辞，便也笑道：“丞相，一会儿先拟个章程送上来。你们寻常这样辛苦，还是要有放松的时间才对。” 众人见无夷和敖丙都这般说， 便也都欢欣鼓舞地应下，心中更是感激。如今别说河神宫， 就是龙宫、天庭等也没有休假一说，领了差使的神仙们除了闭关修行都是要工作的。 只是龙宫天庭不靠香火修行， 他们河神宫这样靠香火修行的属神对闭关的需求并不大，自然闭关就更少了。虽说并不耽误修行，但每日睁眼就要去上值的感觉着实不大好。 无夷待众人冷静下来后便带着敖丙白龟一起到后殿去，一边走一边问道：“那边如何了？” 白龟心神领会，低声道：“有熊部落附近不少部落已经听到风声，都商议着要奉有熊部落为主。那位小小年纪，倒也有不少贤名。” 敖丙面色古怪道：“他今年多大？有五岁吗？” 这话问得白龟一愣，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哪怕那位日后会是人皇，但他也只是暗中照看，并不会无聊到计算人家的年纪。 只是敖丙这么一问，白龟也明白过来，摇头道：“神君叮嘱过不允许太靠近，我们也只是护在部落外罢了。但生来不凡之人，又生而能言，应当不会太过夸大。” 无夷也道：“圣人门下的大弟子出马，定是要让弟子闯出些名声的。” 话虽如此，但言下之意众人却已然明白，不可避免对广成子有些不满。虽说玉不琢不成器，但再如何也不能这般压着小孩子。 再如何英才降世，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殊不知奉命教导轩辕的广成子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不明白一个人族小孩子怎么就能这么难缠。原本淡然出尘的神情都维持不住，头疼地看着轩辕在地上比划，非要询问人间何处有何部落，部落有几人等问题。 轩辕小小年纪，却早已想到要统一人族，看得广成子心惊肉跳。他内心有些崩溃，却碍于师长的身份不得不为其解惑，以免轩辕与自己离心。 但想到现在洪荒内流传的自己“强逼几岁的弟子与虎搏斗”“逼迫弟子参与部落捕猎”等谣言，还有圣人老师也隐晦传信说不要着急培养弟子，广成子就觉心中发闷。他已经后悔接到老师的任务后迫不及待赶过来，早知道也要在轩辕将近十岁才过来。 轩辕却浑然不觉，仍是笑吟吟等着老师解惑。他年纪虽小，却生而知之，理解能力比成人还要好些。况且他背负天命，总有些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感觉，便希望能时时跟随老师学习。 广成子见弟子这般聪慧，便也暂且忘了洪荒中那些谣传，一心一意为弟子讲解起来。一边讲解，心中也暗道怨不得人人都喜爱聪慧的弟子，这般一点就通，可比那些榆木疙瘩让人高兴。 忽而，轩辕问道：“老师，这么多的部落，他们供奉的神仙都是一样的吗？” 广成子精神一震，心知机会来了，便捋着胡须笑道：“除天地圣人外，各不相同。” 轩辕歪头想了想，说道：“我们有熊部落和附近几个部落供奉的都是黄河水神、陵山山神、陵山土地神等，似乎并无不同。” “人神也是按着职权、地域划分，你们有熊部落处在黄河边、陵山旁，自然都归这几位人神管辖。但若至汉水边，他们供奉的神仙便是汉水水神了。” 广成子素来知晓人族对人神的崇拜，很有一些狂热信徒最见不得别的神仙好过。他只要稍加挑拨，让...... 还未等他想完，就听轩辕道：“我看这不好。” 广成子一喜，轩辕就笑道：“人神庇护一方，虽说本该由被庇护的人族供奉。但我若为天下共主，天下人族尽皆我之子民，我当修庙祭祀天下人神才对。” 此言一出，天道隐隐有感，响了一声闷雷。无夷等人神不解其中之意，但掐算后见并无异常，便也不再追究。 广成子作为亲耳听到这番话的人，心中既震惊又欣慰，暗道果然是天道定下的人皇。这话换了某位仙人来说太过稀松平常，但轩辕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实在是不同凡响。 虽说他也想挑拨轩辕与人神离心，但这不过是为利益而已，不代表他不知道人神对人族的恩情。如今轩辕如此说，既彰显胸襟，又显示他念恩，广成子对这个弟子也更喜欢些。毕竟弟子念恩，他也不必担心弟子日后功成名就就把自己一脚踢开。 至于其他......广成子下定决心，稍后便传信给老师。不光人族不好摆弄，河神刚升了金仙，不少人神都已是玄仙，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倒不如略退一步，只压过人神的风头便是。 何况天道也不会让人神一直把持人间，他何必做坏人与弟子离心呢？对弟子而言，自己这个师父可能并没有一直照拂人族的人神亲近。 轩辕见广成子久久不曾言语，有些疑惑地抬头问道：“老师，弟子说得可对？” 广成子神情复杂道：“若能如此，便是天下共主所为。” 说话间，部落里忽然热闹起来，轩辕的父亲少典氏也大笑着命人准备篝火。师徒俩对视一眼便出了石屋，见部落里到处都是人在走动，似乎还有别的部落过来的人。 少典氏见了这个被山神和仙师共同认定不凡的孩子也很是高兴，笑道：“是有焰部落归顺，奉有熊部落为主。”想到此处，他也明白有焰部落是冲着轩辕来的，心中虽高兴却也有些别扭。 轩辕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笑道：“听说有焰部落距离我们极为遥远，想必是听说了我们部落衣食丰足才过来的。” 少典氏的神色温和了些，与轩辕说了些有焰部落的话后便放他离开。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听说人神们念南方人族吃水困难，特意开了条长江，与咱们黄河一样长呢。如今不少南方部落已经回到长江，回头我们也派人去查看一番。” 这个消息说起来也不是人族先知道的，而是一些对人神行动比较敏感的妖族特意去了南方一趟，才将消息带回来。他们距离近，便也打探到一鳞半爪。 轩辕心有所感，问道：“长江与黄河一样长，岂不是也会诞生许多强大部落？就不知长江是哪位水神掌管。” “鬼神之事岂是我们能事事明白的？”少典氏看着轩辕的神色有些不满， “你还小，只管随老师学习武术道法，莫要胡思乱想。过几日便是圣母娘娘的百年诞辰，还请仙师教导些礼仪，好在娘娘跟前奉果。” 少典氏想到此处也有些高兴，他们人族连活过五十的都少有，圣母百年一次的诞辰可是难得的日子。虽说依他来看人族要频繁些进行大祭才好，但人神们都是百年一大祭，他们便也不好随意施为。 广成子点头一笑也不多言，只招呼着轩辕一同回到石屋里。 一晃几日功夫，在三月十五的正日子里，黄河边的部落都张灯结彩，岸边摆满了祭桌。无夷等祭祀圣母虽说也可在河神宫中，但为了与凡人一同，便将祭桌摆在了岸边。 四干四水、供神用的油灯、鸡鸭鱼猪羊等一应俱全，全都摆在宽大的祭桌上。两旁还有鸡鸣时便点起的香烛，一缕青烟向上直入娲皇宫。 当然，部落的祭桌还是和人神们的祭桌不同，祭品也不同。部落里的人族都不曾太过靠近，只远远看着这边。有些来不了黄河边的部落便在自己的部落里摆好祭品，只时刻看着黄河边的动静。 有位首领远远看着这边，紧张地搓搓手，看向一旁同样紧张的祭司道：“真的能看见吗？若是误了时辰失了敬意就不好了。” 祭司有些纠结地抓了把胡子，迟疑道：“我母亲年轻时就是这般主持的，说是黄河边浓浓青烟直上云霄，还有金光照在那边，我们跟着做就是了。” 首领不高兴道：“下次我们也占个距离黄河近的地方，省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那边人多，万一娘娘赐福时没顾上我们怎么办？” 祭司冷笑一声：“娘娘仁慈，绝不会有这种情况。至于占个好地方？从前每位首领都这么说，也没见动地方。” 第80章 两人拌嘴说了几句，忽然一个小孩子惊叫道：“快看，好浓的烟！还会发光！” 第72章 …… 众人都向那边看去， 祭司连忙指引着众人下跪参拜，一一奉上祭品。 此时黄河边一片肃穆，一众人族部落跟着作为司仪的青岳的指引行动， 行动间虽有生涩却并无错漏。但这会儿其实也没有谁特意去关注某个人，都崇敬又激动地看着天边远远现出的女娲虚影。 不少人都激动到晕过去，被狠掐人中醒来后也是眼含热泪。他们来之前都打听过， 以前从未听说过娘娘显灵的，今日见到圣母娘娘显灵，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 无夷等人神从前或多或少接触过女娲， 这会儿倒还稳得住。无夷面色肃穆带着一众人神亲自摆好酒肉后便恭恭敬敬跪地唱祝词， 随后将其捧到祭鼎中点燃。 祝词燃起阵阵青烟，渐渐飘向天空中的女娲。 天边的女娲虚影略一点头，抬手将祝词取来后虚影便渐渐消散于空中。消失的瞬间， 天空被一片金黄色填满，不断有金色光点散落下来融入人们的身体内。 “这是娘娘的功德……”无夷低声呢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娘娘高居九天之上，却也时刻心系人族，实在令人感怀。 得到功德的人们不知无夷等人心中所想，只觉身上病痛全消， 整个人仿佛回到壮年一般，当即便恭敬地跪拜在地不住感激圣母赐福。人神们并不需要这些，便也未曾主动上前摄取，只将飞向自己的光点轻轻吹走便罢。 无夷走上前将篝火点燃， 肃声道：“舞。” 女娲虚影虽消失，这会儿却必然还在看着人间。是以要在篝火前共同起舞祝祷， 祈求风调雨顺的同时，也请圣母欣赏歌舞。 在场的人们无一不欢欣鼓舞， 连忙携手上前拜见圣母，随后便借着部落勇士们的鼓点起舞。虽未曾排练过齐舞，但祝祷舞的动作都大差不差，因而看着也极为整齐。 女娲见人族这般崇敬自己，心中也越发高兴，深觉自己平日的苦心不曾白费。又见第三位人皇也在其中，便又现出许多神迹来，地涌金莲、紫气东来等不一而足。 往常百年诞辰她只是走个过场收香火罢了，对她来说百年也不过弹指间，实在不值得注意。但今年多了人皇，为了维护自己日后在人族的地位，她也少不得将场面弄大。 况且......第三位人皇登场，属于人神们的时代也该过去，自己便是不为利益，也要帮他们在天庭站稳脚跟。日后她行事也会方便些，总不至于手下无人可用。 这些神迹大多可以化为精纯的灵气，对人神们而言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人神们不免有些犹豫地看向无夷。无夷见状笑道：“这定是圣母娘娘赏赐，我等自当领受。” 说话间，一朵金莲晃悠悠自天空中飘下，正落在无夷身前。无夷便率先将金莲摄入掌中吸取灵气，金莲的颜色也随之变淡，最终化为碎光。待感受到金莲中的一丝造化之力时，无夷骤然明白了什么，无声地朝九重天上的女娲行礼感谢。 众人神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无夷是在感激圣母赐下神迹，待吸收完金莲后便也纷纷向圣母行礼。无夷不曾多言，而是看向一旁的敖丙道：“娘娘赐福你也是有份的，怎么不上前去？” 敖丙有些犹豫道：“这合适吗？” 无夷笑道：“人族都在供奉你，娘娘又岂会介怀？你又是我的道侣，娘娘再如何也会为你留一朵的。” 在场的人人都有，圣母又并非小气吝啬之人，怎么也不会单独漏下龙族。 敖丙道：“那我等你们都吸收完了再说，这是娘娘给人神的赏赐，我总不好占先。” 果然，在场的人神都吸收完金莲后还恰巧剩下十朵金莲，正对应在场的十个龙族。敖丙便也不再犹豫，招呼了族人一声后便摄来一朵金莲，有些稀罕地看了几眼后才吸收掉。 吸收后他却神情一怔，随即便遮掩过去，只看了无夷一眼。无夷默不作声摇头，见敖丙明白了便佯装无事继续观看围着篝火欢乐喜庆的祝祷舞。 待祭祀的重头戏过后，便有不少部落便借着人流聚集的机会与旁的部落交易物品，人神们也早在祝祷舞结束时离开。那些人神们带来祭祀女娲的祭品自然也都留在原地，让祭司们主持分给各部落。 这些祭品放在人族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连近年来风头正盛的有熊部落看到这些东西也很是高兴。 回到河神宫后，大多人神都三三两两告辞，唯有青岳等几个素日德高望重、修为较高的人神留下，似是有话想说。毕竟在大多数人神都并无异常的情况下，他们很难相信自己得到的蕴含一丝道意的金莲是偶然情况。 无夷邀青岳等到正厅坐下，青岳坐定后便蹙眉道：“娘娘赐下的金莲似乎并非全然一样，我竟在其中察觉到土之大道的一丝道意。” 有青岳打头，在场十几个人神也纷纷开口。无夷凝神细听，见人神们领悟到的道意都与本身大道相合，而且基本没有重样的，不由得有些惊奇。 他道：“我领悟的是造化大道，若我不曾记错，这是娘娘创造人族时领悟的大道。” “这！”听到是造化大道，在场的一干人等都惊地站起身，看着无夷的目光也格外震惊。 虽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但大道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无夷等水神的水之大道放在三千大道中就是中等而已，造化大道却是顶尖大道。 更别提传闻中道祖手持造化玉蝶教导众生、圣母娘娘领悟造化大道创造人族，这都是造化大道了不起的成就。如今河神领悟造化大道，难道也要有一番大事业不成？ 青岳勉强恢复淡定，看向无夷道：“我们领悟的道意都与本身相合，应当不是娘娘刻意为之，而是这些金莲本身就会趋近我们本身的能力。造化大道......应当是你本身极为特殊。” 无夷一怔，造化大道毕竟也是圣母的成名大道，他原本猜测是圣母有意为之。但经青岳一说他也明白过来，可他实在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才对，从前也未曾察觉到自己还有领悟造化大道的潜质。 敖丙见无夷眉头紧蹙，明白无夷在担心什么，连忙安慰道：“不必多想，连人族都说天定七分，人力三分呢。应当是你的行为与造化大道有关联，冥冥之中助了你一臂之力。” 青岳便道：“教化人族、引导人神都是造化，敖丙所言不假。” 无夷闻言沉吟片刻，只好说道：“也许的确如你所说。只是兹事体大，你们莫要张扬。毕竟我有人无，让他们知道了难免心中不平。” 青岳等都笑着应下，并没有为难之处。他们都是聪明人，无夷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他们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况且还有造化大道......这个消息倘若传出去，人族怕是不得安宁了。 当众人想要告辞离开时，汉水水神忽然问道：“神君，先前太过忙乱，我们都将长江的事漏下了。如今长江并没有主事的人神，天道也不曾册封，那长江日后该如何？” 这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都看向无夷。长江的所属权可是块儿大肥肉，尽管不可能独占长江，但一小部分管辖权也够他们受益的了。 他们都有这个心思却不敢直言，也就汉水水神素来与河神关系亲厚才敢直说。却不知汉水水神早就腻歪了他们磨磨唧唧的样子，便要趁这个时机把事情挑破，免得这些人私下里再惹出事来。 青岳见此心中暗叹一声，这十几个人神已经是所有人神中最拔尖儿的了，为什么还是看不破呢。天道这会儿削弱人神还来不及，怎么会同意人神增强实力。 无夷看向宣闻，见她面色无异便知她的意思，肃然道：“长江水神之位留待有德之人，只是他未曾降世而已。在此之前只准周边的水神维护河道，旁的不许多做。”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许人神插手长江的任何事。 说完也不看他们的脸色，看向青岳道：“我正有一件要紧事与你说，你暂且留下。” 青岳笑着应下，别的人神也明白这是不许他们旁听的意思，再加上无夷方才所说也让他们自觉尴尬，便连忙告辞离开。 待殿内只余无夷、敖丙和青岳时，无夷才叹道：“未来之事着实不好说。只是今日圣母赐福，也算是给我们撑腰了。” 青岳笑道：“谋事在人，我们不见得比那些天生地养的神仙差。只是你说的要紧事......让我猜猜，是与姻缘簿相关吧？” 论理近来是没有大事的，无夷也早说人皇长成的这十几年他们都要低调，便只能是之前就定好的事情了。而从前定下的大事里也就姻缘簿尚未落实，至于无夷曾吩咐人神为人族“保农”“赐子”“安家”等事，原是各地人神自己操心，无需他们多言。 敖丙笑道：“你们二人倒不愧是至交，无夷还不曾说你就猜到了。我们先前把得来的红线理了理，过几日便闭关炼制，此番是要同你交个底。” 第81章 说着就在青岳的一旁坐下，转身捧着一碟子点心递过去。 无夷则亲自倒茶奉给青岳，顺势他神另一边坐下说道：“这么长时间也没给你喝茶，快请。” 青岳顿时明白无夷和敖丙打着什么主意，指着两人笑道：“好个两口子，这就算计起我来了。怎么，是两个大忙人管不过来，要我帮忙了？”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笑道：“哪里的话，只是这掌管姻缘是个美差，我们不就第一时间想到你了吗？你平日又是最细心周全的人，这事交到你手上才让我放心。” 敖丙也道：“都说开创基业最难，得选个最稳重果断的才是。况且这事磨性子，需要性情平和之人来做，旁人如何比你？” 青岳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都大了，连连摆手道：“停，你们可别给我戴高帽了。再怎么说你们掌管姻缘簿也是应当的。这再肥的美差，给我我也不好受领。” 无夷笑道：“这差事虽好，但最大的特点就是枯燥。你生来性情平和，又耐得住性子，交给你的确是最好的。” 敖丙低声道：“姻缘与繁育相关，生死轮回之事我们插不上手，这姻缘决不能拱手让人。况且好事又不能都被河神宫给占了，不然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第73章 当然， 好处越大伴随而来的风险越大。这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但他们相信青岳是明白的。这姻缘簿他们不好拿着，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第二强大的山神掌管， 他们再暗中协助即可。 生死轮回不光人族插不上手，天庭也插不上手。但天庭能名正言顺统领人族，他们绝不会甘心只受人族供奉， 定是要插手人族内部的事来扩大自己的权力。这样一来，姻缘二字便能大做文章。 青岳素来是温厚洒脱之人，毫不犹豫道：“你们既信我， 此事我接了便是。只是我不能单打独斗， 总要予我几个手下协助。再有，我实际掌管姻缘簿，你们也应挂名， 才不负你们二人为此费心。” 他知道这事风险大，但好处却远大于风险，他做不到独占这份好处。况且姻缘簿本就是他们二人炼成，与他们共享才是应当的。 青岳见无夷神色犹豫便道：“若你不来，我也不敢受领。” 无夷闻言便笑道：“你这样说我也不敢再推辞，那便这样定了。至于你的手下， 我和敖丙已定了两个土地神一位龙族，都是素来稳重细心的，你再定两个便是。” 青岳细问了是哪两个土地神，听后便笑道：“他们三个就很好， 暂且不加人了。日后若忙起来，我让羽来帮忙就是。不过我可等着走马上任， 你们别磨蹭许久都炼不出来。” 这话让三人都笑起来，细说了姻缘簿一事后青岳便告辞离去， 要回到陵山重新布置一番——至少一个红线阁得整理出来。 待青岳离去后，无夷和敖丙便也不再耽搁时间，连忙驾云到南方去寻找应龙的踪迹。 与此同时，已经恢复清醒的应龙躲在山洞里，勾着尾巴思索怎么才能和人族搭上线。他先前黑吃黑得罪了不少仙人，如今风平浪静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再露面。一旦自己露面，只怕就要被追杀地满洪荒乱跑。 为今之计也只有投靠人族，借着人族日益昌隆的气运庇护自身。况且现在人皇年纪还小，自己若能直接到人皇身边，以后少不得随人皇飞升，可比在人间憋憋屈屈的好多了。 但听说河神刚升为金仙，又有功德香火在身，他只怕绕不过他。 还在思索间，他双耳忽而一动，有些警惕地看向山洞外。 “咔嚓...咔嚓”踩断枯枝的声音传来，应龙小心翼翼将自己化为一条小蛇，争取以最无害的面貌面对来人。他最是能放得下身段，既然决定要搭上人族，就绝对要避免主动伤害人族的行为。 无夷松开脚下的枯枝，敏锐地察觉到山洞中清浅而克制的呼吸声后看向敖丙。敖丙微不可查地点头，传音道：“应当就是应龙。不过他一直没动静，是不是先进去谈谈？” 说实话，他不觉得应龙会有胆子在人族的地盘上跟无夷对着干。当初他自持有龙宫做靠山，身受重伤流落人族的时候也不敢自傲，更不敢伤了人族。应龙在洪荒的处境本就不妙，但凡聪明些就不会再得罪人族。 无夷本以为应龙会奋起反抗，但见山洞里没有一丝动静，便也猜到两分应龙的心思。又见敖丙所想与自己一致，便不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与敖丙一同进了山洞。 看着松散，但无夷和敖丙却也绷紧了神经暗中防备。 一路风平浪静，直到走入山洞深处后才看到山洞中央盘着一条花色繁杂的小蛇。无夷下意识看了眼敖丙，又看向小蛇道：“应龙？既然是金仙之尊，何必如此作态。” 距离近了之后无夷也能判断出应龙的修为，见他与自己一样才放下心。应龙有伤在身，自己身边又有敖丙助阵，再安全不过了。 应龙见河神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也无法抵赖，只好勉强化为人身，面带笑容朝着无夷作揖。无夷也没有揪着应龙化成蛇类试图蒙混过关的事，反而客客气气回礼，这让应龙松了口气。 能沟通就好，若河神是个油盐不进非要把自己赶出去的，他有伤在身也无可奈何。 应龙正愁没有关系可攀，忽而看到敖丙，便笑道：“说来我与三太子也有同族之谊，只是先前有伤在身，还未恭贺你们二人结契。现在见了你们，倒是明白为何人人都认定你们是天作之合。” 敖丙心中暗道谁与你是同族，也就名字里都带个龙字而已，四海可没有应龙这号人物。他只笑道：“父王也早想见你，只是无缘得见，没想到竟是我先见到了。也多谢你恭贺我们，只可惜相遇太晚无法邀请你。” 无夷也睁着眼说瞎话道：“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今日有缘相逢也是好事。不如请你到河神宫宴饮一番，也好畅叙。” 应龙早就听说过河神的为人，既然正儿八经的相邀便不怕他会搞小动作。加之本就要与人族搭线，这下得到河神相邀更是求之不得，当即就欢欢喜喜应下， 无夷满意一笑，带着应龙一起回了河神宫，路上又传讯给白龟命他准备宴席。毕竟这应龙看上去再弱势，也是能以一己之力得罪不少仙人的，无夷可不信应龙的本性会有多温顺。无夷既想用他，当然也要尊重他。 只是单单诱之以利还不够，必要胁之以害，才能彻底将应龙掌握在手里。看应龙如此情态，应当也是对人族有所求，这就简单多了。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计较。 接到无夷传讯的白龟心中一惊，神君此行是为探查虚实，如今想必是已将那人带回。要预备宴席，必定是想要拉拢，这般一想白龟也不敢大意，连忙让属官们比照着先前无夷结契的规格整治一桌好酒好菜。 又揣度着无夷的心思，让修为较为高深的属官们随自己等候在宫门前迎接，务必将排场给足了。 因而当无夷远远就看见候在河神宫外排成方阵迎接的无夷回宫的人时，无夷和敖丙便相视一笑。而看到这般排场的应龙则极为惊讶，心说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待遇，投靠人族也算是好事。 洪荒中的神仙虽说也讲究排场，但大多神仙顶多收十来个小童弟子，如碧游宫、娲皇宫、天庭那般阔气是绝无可能的。但应龙得罪的神仙中也不乏和这几个地方有关联的，他也从未考虑过那里。 倒是人族，自己作为金仙加入进来地位必然不低，又能多要几个侍从服侍，可比从前窝在山洞里好多了。这般一想，应龙对无夷再无排斥，反而极为热情。 敖丙笑道：“前面便是河神宫了，请。” 待三人走近后，白龟便率众行礼道：“恭迎神君、主君回宫，恭迎贵客。” 无夷镇定自若道：“起来吧。” “神君，主君，我们已预备宴席，还请移步。”说着便拍拍手，一列行动优雅的侍从便上前一步，垂手请无夷等三人到和德殿。 应龙在洪荒时总是东躲西藏，在人族养伤时也不敢弄出大动静，是以未曾有过味蕾上的享受。更别提这些饭菜不仅材料难得，做出来也是一等一的好吃，让应龙深觉人族底蕴十足。 毕竟大多神仙都无心在口腹之欲上下功夫，能享用这些美味的必定是不愁修行。又想到河神如今不到千岁却已成了金仙，必然是有其他缘故。 无夷不知应龙的想法，宴席上你来我往与应龙敬酒拉关系。应龙从前不屑于所谓美酒珍馐，是以从未尝过，如今头一次喝酒竟一碗一碗喝起来，任凭无夷和敖丙如何劝解也不顶用。喝醉后又乌拉拉说话，透出许多消息来。 例如女娲最喜欢座下童子的灵珠子性情顽劣，曾经撵着碧游仙宫的三百只鸭子到处飞，再比如跑到西方的妖族奉鲲鹏妖师为主，虽然听女娲的吩咐，却也会转头把消息告诉鲲鹏......当然，也少不了自己黑吃黑的光荣事迹。 第82章 无夷听了一耳朵八卦揉了揉额角，以为应龙在装疯卖傻便只好配合，嘱咐侍从收拾出宫殿来安置应龙——神仙喝酒自然也能喝醉，但只要不想醉稍一运功就能化解酒力。 这也算是洪荒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便是极为好酒的神仙也不会在外喝醉，尤其是应龙和他才第一次见面。无夷才不信应龙真的会放下戒心，在自己面前喝醉。 敖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侍从将应龙扶走后才一言难尽道：“他图什么呢？” 就算要表达对河神宫的信任，也不用这样。更何况应龙得罪别的神仙是因为黑吃黑，心性不可能如此单纯才对。 但想到有关于应龙的传闻，敖丙有些不确定道：“他是不是没有喝过酒？”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本想说什么却又顿住，无奈道：“不管是不是装的，明日我跟他解释一下。若他真没喝过，怕是以为我们给他下毒了。” 敖丙默默点头，和无夷一同回了寝殿。 两人踏着盈盈水波行走在连廊上，敖丙拉着无夷的手道：“我们双修后体内的灵气都纠缠在一处，母亲说这是道侣间心意相通才会有的，在修行时也会更容易领悟对方的道途。” 无夷笑道：“这是件好事。” 说完却见敖丙眼神闪烁地盯着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无夷想到那个不受控制的夜晚，捏了捏敖丙的手心后将他揽进怀里，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敖丙玉白的耳垂霎时间通红，像是滴血一般红艳艳的。他抬眼斜了眼无夷，有些掩饰般转过头不看无夷，却仍旧很诚实地挽着无夷的手。 无夷见状心中有些痒，干脆一把将敖丙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寝殿。敖丙惊呼一声，有些怕自己掉下去就伸出胳膊环抱住无夷的脖颈。 沿途看到这般场景的侍从们都连忙垂头，以免自己的目光冒犯到他们。心中也有些羡慕二人感情深厚，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都起了寻个道侣的心思。 第74章 且不说二人回到寝殿后如何恩爱， 应龙第二天醒来后整条龙都是懵的。他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装饰，以及面前恭敬侍奉的侍从，想到昨天自己不顾那对道侣的劝解一大碗一大碗喝酒的样子， 既后怕又深觉丢人。 幸好河神和龙太子没有坏心思，不然他醒来后能不能全须全尾还不好说。他咬咬牙问道：“昨日宴席上的酒水，似乎格外醉人。不知是谁制的？” 侍从想到昨晚贵客烂醉如泥的模样， 心下感慨这为贵客果然好酒，便笑道：“是宫里的酒食坊制成的顶级美酒，先前神君与主君结契典礼才取出来， 深得客人们的赞赏。若您喜欢， 我报给酒食坊为您预备下？” 应龙听罢心中思索，所有客人都喝了且并未表现出不适来，酒水应当没有问题。可能是自己不会饮酒， 这才醉倒在宴席上。 这般想着他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果然是顶级的美酒，只是不好麻烦你，稍后我同你们神君再讨要一些就是了。昨日醉过去还未谢过河神宴席，现在可否去拜见一番？” 侍从听应龙此言就出去上报，无夷得知后便请应龙稍后到前厅一同说话。 敖丙躺在宽大的贝壳床上， 光洁如玉的小腿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红痕，荡在外面一晃一晃的。他见无夷将衣带系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轻笑道：“满宫里还有谁会笑话你不成， 这样严实谁不知道有鬼。” 这年头别说道侣之间欢好恩爱，就是那些没有道侣名分的幕天席地恩爱者也有不少。众人也不觉得这是需要避讳遮掩的事， 无夷这样一来反倒有些另类。 无夷笑着敲了下敖丙的额头道：“只是不愿让人揣测罢了，你就想这么多。应龙怕是要说正事， 你来不来？” 敖丙伸手要无夷抱起，撒娇道：“我胳膊累，穿不得衣服了。” 无夷一笑，周身的灵气涌出径直将衣服为敖丙穿上，不过一眨眼便好了。敖丙撇撇嘴，将头发梳顺戴上发冠后便与无夷一同到前厅。 应龙早在前厅中等得焦灼，因而见无夷过来便连忙上前，有心询问却也不好开口。 无夷见他踟蹰不前，便笑着请他坐下，说道：“昨日歇得可好？也怨我昨日不曾告诉你，昨日的酒是我们新研制的美酒，别说是外人，便是我们自己人也是前几日才喝上。它最是醉人，须得一边喝一边运功解酒才好。” 敖丙在旁边听着，便也接话道：“前些日子我们结契，不少人神都醉倒了，硬是在河神宫歇了几日才得以返程。说来还是应龙前辈修为高深，不过几个时辰就醒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先是将责任揽在河神宫这边，又恭维了应龙修为高深。这话无论真假，听着便让人舒坦，应龙便也顺着台阶下来，又说是自己贪杯不怪旁人。 将昨日的遗留问题解决后，应龙便彻底放下心，面上也带出些许轻松来。敖丙想到昨日他与无夷商量好的事，便笑道：“说来前辈肯在人间停留，可是喜爱人间风景？不如在人间停留一段时日，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应龙见无夷和敖丙都是宽容有德之人，敖丙又与他同是异族，便直言道：“然也不然。人间虽好，但更引人驻足的乃是人族。我生来漂泊无依，又颠沛流离，最后却是人间容得下我。我有心留在人族，只是不知河神愿意与否。” 说着便也朝无夷拱手示意，神情又极其谦卑。 无夷心知应龙就不是什么心性谦卑性情温厚的人，自然不会随意答应，便含笑取出一张契约来。侍从将契约递过去，无夷道：“请过目。” 契书上所有条目都写得明明白白，让原本想借无夷脸皮薄避过这一遭的应龙面色有些不好。尽管他自认为不会做有害人族的事，但签下契约却意味着束缚。他抬眼看着无夷，却见无夷故作疑惑地看向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心中暗悔不该由自己主动提起，一时被美酒佳肴高床软枕迷惑至放松警惕，这才落入下成。应龙又想到自己签下契书的好处，到底是利大于弊，便捏着鼻子将一缕神识烙上。 敖丙笑道：“我当初也是签了契约才跟随在河神身边。左不过是些不许伤害人族、泄露机密的条款而已，不去主动触碰禁忌天道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施加惩罚。便是人神们，后来也都补签了契书。” 应龙听得此言，神色果然自在许多。 这自然只是托词而已，无夷当初招揽人神时再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人神反叛，契书自然是没有的。到了后期，即使无夷有心为人神补一张契书，这却也无形中表明自己对他们的不信任，难免有些伤感情，是以最终还是不曾实行。 直到无夷和龙族谈妥后，为了迎接九条小龙进入人间，无夷才第一次将契书拿出来。想到日后来到人族的异族会越来越多，无夷便也决意将契书作为外来神仙进入人间必要签署的东西，也算是给他们施加一层束缚。 无夷见应龙没有生气，便笑着给了个甜枣儿，说道：“如今人间各处都满了，我也不好贸然安排改动。但有个地方我至今没有拿定主意，现在你来了，可见就是天道早有安排。” 无夷早就有心挑个人神去护持人皇，只是又不愿让人神们再与人族牵扯得更深，是以迟迟拿不定主意。从前暗中保护还好说，如今人皇日渐成长，遇到的磨难也会越发增多，负责护持他的人少不了会有露面之时。再有，人神的修为到底不算很高，无夷也怕出了差错。 如今应龙的出现正好解了他燃眉之急，人皇有金仙护持可性命无忧，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压着应龙签下不背叛人族的契书。 应龙闻言心中一跳，连忙问道：“是哪里？” “想必你也清楚，轩辕氏如今尚未长成，此刻正需要人暗中保护。”无夷见应龙的双眼亮得惊人，心中更是满意，笑道：“人神中也唯有我一人位至金仙，却又不好脱身，便烦请你在暗中保护轩辕，可好？” “好好好！”应龙满口答应，又故作迟疑道：“只是我初来乍到就担此重任，恐怕会有人不服。” 敖丙笑道：“这就不必前辈担忧，神君德高望重，他定下的人选不会有人反驳的。” 应龙听见这话也放下心中疑虑，没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人皇身边，对无夷更是感恩戴德。他急着赴任，便连声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耽搁时间，不如现在就过去？只是不知神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无夷行至桌案前亲手写了一封任命书，又盖上河神印，交给应龙后笑道：“去了之后先去陵山拜会山神，将此书递交，他自会嘱咐你。” 应龙喜不自禁，接了任命书便前往陵山去。敖丙待他走后，有些疑惑道：“不是说好了压一压再让他过去，怎么这就放他走了？” 无夷笑道：“我也是刚改了主意。观他行事到底带着妖性，我们若压着他难免结仇，倒不如痛快送他离开。左右都已经签了契书，青岳也不是好招惹的，应龙翻不出花来。” 第83章 敖丙只挑眉看着他，也不言语，摆明了不信。无夷素来说话软，行事硬，必不可能让应龙蒙混过关。 无夷见状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眉宇间带了几分忧色，低声道：“今早起来我总觉有些不安，只是算来算去也没个结果，干脆让应龙直接去吧。若我当真出事......”还能有人护住人皇。 不经意间，无夷又想到那个满是血腥的梦境。 还未等他说完，敖丙便一把捂住无夷的嘴唇不让他说话，嗔道：“不可出此不详之语，我心里清楚便是。” 这般说着，敖丙心里也难免有些异样，蹙眉细想后说道：“不如我们现在便布置一番，正巧父王给了我几个防御大阵。” 既然有不详之感，不论真假预防着便是。 无夷笑道：“便依你的意思吧。便是没有异常，布下防御大阵也不亏。” 两人说做就做，很快便将龙王给的几个防御阵法依次套在河神宫外，将河神宫包裹得严严实实。河神宫的属官们听见动静出门来看，见是无夷和敖丙在布置阵法便又回去了。 无夷心下稍安，见敖丙面色有些疲惫便道：“先回去休息吧，便是有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先养精蓄锐。” 敖丙自觉河神宫已经被围成铁桶一般，心中的焦虑也淡了一些。再有，天道从来都偏爱无夷，敖丙也不担忧无夷会身死道消。而龙族各种治伤的天材地宝多了去了，总不至于会让无夷落下病根。 “那便先回去吧。行至山前必有路，我不信我们还真能出什么事。” 无夷只笑着拥住敖丙，心情却仍旧沉重。但当务之急是将姻缘簿炼制出来，若再拖下去说不定就再也炼不成了。 因此他回去后便告知白龟自己要闭关炼器，要白龟守好河神宫，当真有紧急情况时就去寻附近的人神来救急。敖丙自然是随他一同闭关，毕竟姻缘簿也不是好炼的，多个人也能快些。 更何况苦恋百余年，一朝夙愿得偿敖丙私心里只想与无夷在一处，他再也不想忍受与无夷分别的相思之苦。 第75章 十年后。 无夷和敖丙盘坐在蒲团上， 手中掐诀，混杂着青色与蓝色的灵力汇入到眼前的大鼎中，水中火在鼎底燃烧， 使得鼎内的温度不断攀升。数不尽的红线纠缠来去，穿梭着交织在一起，渐渐汇聚成书册的模样。 敖丙咽下喉中的腥甜， 面露喜色道：“要成了！” 头五年他们费尽心血才堪堪将红线炼化，后五年才勉强将红线织成书册的模样，如今眼看就要成功， 敖丙忍不住激动起来。他修为不及无夷， 所幸与无夷乃是道侣，灵气交合犹如一人，所以尚且不算特别吃力。 无夷看了眼敖丙微颤的手指， 肃然道：“支撑不住便先休息，不要逞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见敖丙还想逞强，无夷笑道：“听话些，快去养精蓄锐。稍后我们还要助它出世， 总不能两个人都没了精力。” 敖丙也觉无夷所言有理，便渐渐收回灵力，一边又观察着无夷的状况。见无夷果真还能支撑，他才脱力般坐在地上， 用帕子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这实在不是他实力不够，而是无夷的实力太强， 敖丙估摸着无夷似是有将近大罗金仙的灵力储备了。 这其实也让敖丙很是惊异，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刚晋为金仙， 体内灵力就堪比大罗金仙的。想来也与无夷的机缘有关，敖丙便不再深想。尽管是道侣，但他总不愿意深究太多，以免出现意外。 他稍微歇了会儿，便起身将预备好的阵法和法宝等都整理出来放在手边，免得要用时寻不到。又打坐调息恢复灵力，以待稍后再与无夷一同炼器。 无夷一边维持着输送给姻缘簿的灵力，一边分心看向敖丙。见他面色尚好才安心，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练成的姻缘簿上。 又不知过了几日，只见鼎中渐渐泛起桃红色的烟雾，已经由红线编织而成的姻缘簿在鼎中时不时翻滚。书页上显现的红线渐渐化为微不可查的纹路融入书页内，那些桃红色的烟雾也渐渐融入书册，将姻缘簿染成淡淡的红粉色。 敖丙早已调息好，此时正与无夷一同给姻缘簿输送灵力。 忽而，无夷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开口道：“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和合仙宫坐，掌管婚姻籍。天喜祥光至......”随着法诀一一融入姻缘簿，姻缘簿也真正开始具有掌管人间姻缘的功能。 姻缘簿所需的灵力越发多了起来，敖丙先前放置在鼎旁的天材地宝也有了用处，那些灵力都渐渐汇入到姻缘簿中。远隔河面的天道有感异宝出世，在黄河上方凭空打了几个闷雷。 无夷若有所觉抬头，面色肃然道：“快了，准备好！” 敖丙一脸严肃点头，龙尾卷起防御法宝在半空中布阵，务必要将雷劫挡下。白龟等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到无夷和敖丙已经闭关十年有余，也是时候出关，便连忙将河神宫外的防御阵法都打开。 河神宫严阵以待，而天庭中被天道的异常声响惊动的玉帝王母等也都面色凝重。这显然是异宝出世，品阶必然不低，可这动静怕是让全洪荒的目光都汇聚在河神宫，他们还不敢大庭广众之下对人族出手。 尤其近来轩辕已经长成，越发有人君之像，他们手下的心腹大多也派到轩辕身边去，如今即便要动手也没有人手。玉帝心中愤愤，冷笑道：“好个河神，又将了我们一军！” 王母面色冷淡，只道：“他特意将人皇身边空出来，也算是示好，总要给他些好处的。” 说到底都是利益纠葛，王母纵使心怀不满，但想到九天玄女已经在轩辕身边得到重用，她心中的恼怒也散了许多。况且......王母看了眼养气功夫明显不到家的玉帝，这样的局面对她也确实有利。 有人族和龙族的结盟在前，玉帝也分不出心思来夺权。况且在天庭正式接管人族之前，玉帝必然要下凡历劫，也方便她单独拉拢仙人。 “轰隆隆——” 姻缘簿的气息泄露出去，天空中的劫云氤氲，雷声越发响亮。河神宫的属官们连忙撤出雷劫笼罩的范围，又将附近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俗生灵都驱赶走，免得被殃及。九天之上的女娲也关注着此处，心中期望无夷能利用好红线，为人族摆脱一道桎梏。 青天白日，一道雷电骤然从天而降击向河底，被水势稍减缓后仍是一路向下击向河神宫。河神宫外笼罩的防御阵法发出阵阵朦朦青光，挡下了第一道雷劫。 似是被激怒一般，雷劫并不似往常那般给人喘息之机，而是接二连三从天而降。外面的防御阵法很快便被击破，如今正在攻击静室外的阵法。 敖丙手上动作不停赶忙布阵，无夷则不敢停止输送灵力，还要分心掐诀促使姻缘簿彻底成型。两人心中有些焦灼，但也有条不紊做好手头的事，并未忙中出错。 天上的劫雷不断击碎已经布置好的阵法，敖丙的额上已经渗满汗水。他见最后一道阵法也要被击碎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咬牙穿上星辰天衣。 这是无夷刚送给他的防御法衣，但只怕会毁损在劫雷下。虽说那些阵法抗下了三十道雷劫，现下只剩六道。但这六道也是威力最大的，敖丙并没有把握能全然挡下。 无夷一心扑在姻缘簿上，尽管清楚敖丙要做什么却并未分心。他很清楚，唯有将姻缘簿彻底炼制成功他才能去同敖丙一起面对雷劫，否则他们二人这十年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在秘境的支撑下他整整熬了十年，熬到眼眶都有些发红了。他咬牙掐诀，将最后一段法诀打入姻缘簿中后，姻缘簿周身氤氲的灵力骤然形成漩涡，又在下一秒彻底消失。 无夷呼吸一窒，待见到姻缘簿周身浮现出玄之又玄的法诀后才松了口气，一挥手取出自己刚修复好的珍珠萧飞身向上，正巧将敖丙来不及抵挡的雷劫挡下。他将浑身脱力的敖丙搂在怀中，忍不住闷哼一声，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 三十六道雷劫过后，天道便降下一道霞光笼罩住姻缘簿。待霞光消失后，原本宝光熠熠的姻缘簿也没了浑身的光华，像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一样停留在原地。 敖丙脱力般靠在无夷怀里，有些担忧地看向无夷。无夷抚了抚他冰冷的脸颊，连忙道：“你还好吗？ 敖丙看向姻缘簿，抿唇道：“是失败了吗？ 无疑笑着将敖丙抱起来道：“宝物自晦，我们成功了！” 说着挥手将姻缘簿收入袖中，见静室已经不能继续使用，便将敖丙抱到一旁的寝殿内让其调息吃药。敖丙虽也高兴，但也知无夷受了伤，有些担忧他的伤势。 而此时见雷劫消失，不少躲出去的属官也都回到河神宫，往静室的方向来。 无夷强撑着身体来到殿外，嘱咐道：“速请山神前来。另，迅速修整好河神宫被破坏的地方。再去龙宫报信，就说一切安好。” 第84章 毕竟敖丙是龙王的三子，今日的动静又这样大，他们二人替法宝挡劫的事只怕瞒不住。与其让龙王龙后担心，倒不如提前替敖丙报个平安，也好让他们放心。 见白龟一一答应下来，无夷便匆匆布置了个简陋的防御阵法，转身回了寝殿。经此一难他手头用来布阵的材料不多了，看来还是要抓紧时间探索秘境补充一番。 敖丙吃下灵药后却并未调息，而是歪歪地坐在床边等无夷回来。他见无夷回来正要说话，却见无夷关上殿门后就喷出一口血，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起身去扶，无夷叹道：“还是有些勉强了。不过不妨事，一时气血上涌罢了。好在姻缘簿已经练成，你我也能好好将养。” 说实在话，若非有秘境撑着，无夷怀疑他们要花二十多年才能磕磕绊绊将姻缘簿练好。再算算时间，似乎那时人皇也该一统天下，正巧与人族发展的轨迹相合。 只是自己多了秘境这个变数，才将姻缘簿提前炼制出来。无夷也不知这个变动会有什么影响，但至少不会是坏影响。 敖丙不知无夷心中的推测，只笑捶了下无夷的胸口道：“上次你就是这样说的，可也没让我歇息多久。这回你再骗我，小心我就把你关在寝殿里不准你出去。” 无夷闷哼一声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也不在意，只握住敖丙的手连连保证。敖丙也有些懊恼自己险些让无夷伤上加伤，听了无夷的甜言蜜语又有些羞赧，便连忙将无夷扶到床上，将灵丹取出喂给他吃。 灵丹入口即化，自然不存在受伤严重无法吃药的情况。无夷体内被雷电破坏的经脉也被药力滋润，也恢复了原先的平整光滑，只残余一些细微的裂伤以待日后修复。 两人吃药后灵力耗尽的倦怠感便涌上来，无夷见敖丙趴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自己，便笑着将他揽入怀中。 “不想调息不如就先休息，我已请了山神，明日就将姻缘簿交给他。在此之后，我们就闭门谢客，如何？” 敖丙在无夷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迷迷糊糊道：“随你。” 无夷轻笑一声握住敖丙的手，压**内翻涌的血气后才沉沉睡去。睡眠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修复身体的方式，只是没有主动调息来得快而已——不过在累到不想打坐调息时睡觉也是个好选择。 此时河神宫的消息通过那些好事神仙的嘴传遍了整个洪荒，是个神仙便知道人族的河神不知炼出什么宝贝竟引来三十六道雷劫。这也让一些空有天材地宝，却无炼器之法的神仙们动了心思，思忖着日后能不能请河神出手帮忙炼器。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河神宫的人却并未出面声明，众神仙白讨个没趣儿便也不在明面上议论此事。况且人族那位山神又亲自到河神宫坐镇，不少修为低的仙人也不敢造次。 虽说山神不如河神这样出名，但也是人神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况且人族才刚祭祀过女娲圣人，圣人定然还记得山神，他们可不想惹到山神后平白在圣人那里落了个恶名。 第76章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这让地府里的巫族颇为不满。在当日异宝出世后他们便隐隐察觉到不对，可又不敢明着逼迫河神宫交出异宝，便只迂回着挑拨别的神仙。 没想到河神竟这样沉得住气， 连他们先前收买的人神也没有传回消息，让地府的巫族越发难熬。 本来巫妖大战后两族两败俱伤，巫族被迫退居地府就已经让尚且存活的巫族心中愤懑。结果无夷先是破坏巫族重返人间的计划， 又是不知弄出什么东西来分走地府一部分权柄，让如今自诩为地府主人的巫族恨不能杀了无夷。 有大巫咬牙骂了几句，忍不住道：“不如我们干脆杀了无夷， 就算有魂魄往生也要经过我们， 岂不是任由我们搓圆搓扁。” 另一个大巫冷笑一声：“他如今已经是金仙，道侣与金仙也只有一线之隔，你怎么杀他？他又有人族气运庇护， 不等他死你就先死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吵起来，下边的巫族也分成两排议论起要不要刺杀河神。直到为首的大巫忍不了耳边的聒噪，大怒道：“都住嘴，一群蠢货！我去求见娘娘，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后土一直关注着这里，她自然知道河神炼制了什么， 却并不想巫族再生事端。巫妖二族没落早已经是定局，幸而自己身化轮回，巫族也能有容身之处。但巫族若再这般上蹿下跳，连地府这个最后的容身之处也未必能有。 后土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她也是祖巫，也有想要让巫族恢复荣光回到地面的想法。但现在......后土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天命不可违啊。 也许能够安守地府就已经巫族的幸事，若再闹下去人族与巫族彻底对立也不好收场。先前几件事恐怕已经让天道注意到地府， 人族这样滔天的气运，她不能再看着巫族冒险。 因而在大巫求见时，先前持默认态度的后土一反常态，叮嘱道：“如今人族乃多事之秋，你要约束好族人，无事不可轻易冒犯。” 大巫一怔，随即便一口应下，回去后便当真约束起族人来。巫族虽说不解，但知道是后土的意思后也没有再闹，毕竟娘娘有大智慧，绝不会害他们。反正他们还有机会，并不是就此无望。 无夷等却并不知地府的巫族被后土约束，左等右等不见巫族冒头搞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岳有些惊奇道：“地府还特意收买了人神，怎么就传了传闲话就不管了，难道是有大阴谋？” 已经出关的无夷闻言也有些疑惑，挥退侍从后才道：“那些巫族先前已经在偏远地方布置了人手，只是我同敖丙去巡查才被发现。又有先前后羿的事，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敖丙素来消息灵通，只觉得平静到有些违和。 姻缘簿确实只能牵姻缘没错，但也能透过姻缘簿看人间生死，甚至借机操纵轮回——姻缘簿出世后，没有姻缘线的人连鱼水之欢都不会有，还怎么生育。 现在人族仍是自由婚配，不过是因为青岳念及人间混乱，要等人皇正式登位立下律法后再正式打理红线。毕竟姻缘簿再怎么方便厉害也要与人间相适配，不然也只是鸡肋罢了。 敖丙猜测道：“巫族大多都是鲁莽之辈，一有事便跳得最高。唯有后土娘娘仁爱机敏，难道是娘娘插手了？” 三人思来想去确实有可能是后土娘娘出面阻拦，不由得面面相觑。无夷思忖片刻后摇头道：“那计划便暂且取消，只是着人警戒以防不测。” 巫族再怎么不好背后也站着后土娘娘，人族轮回可还要借助地府，无夷等自然不敢将后土娘娘得罪了。况且女娲娘娘创造人族，后土娘娘给了人族轮回的机会，人族对后土娘娘也是极为推崇。 青岳叹道：“看着如今巫妖的结局，倒也让我有些不忍去想我们人族的未来。世上哪有长久的事，日后人族败落说不得也如巫族一般只能龟缩。” 无夷蹙眉道：“你从前甚少这样悲观，怎么今日也说起这样的话了？” 青岳一怔，回过神来后笑道：“不过偶然一叹而已，倒没有旁的原因。” 无夷只定定看着山神，见他不愿意说实话便也转移了视线。敖丙见两人都沉默下来，便笑道：“世上万物兴衰存亡皆有定数，岂是人力可强的？我们不过顺其自然，尽人事而已。” 青岳闻言便才想起敖丙出身的龙族，自觉戳了敖丙的伤心事，便也连忙转换话题。无夷也不再纠结，虽说仍旧担心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但就像敖丙所说，他们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青岳摸着手中的姻缘簿，忽而笑道：“你闭关十多年，恐怕不知道人皇做了什么事。果然是天生英主，连你我也不得不服气。” 无夷出关后只问了白龟，知道没有大事发生后就未曾关注那些细枝末节。如今听青岳一说，他便好奇道：“他做了什么？” “车轮。” 青岳道：“我们寻常出行用的辇都是由灵兽控制防线，下面用灵力承托，还从未想过在辇上装个轮子。现在轩辕弄了出来，运送物品不知节省了多少人力。这可是连神仙都不曾想到的东西，可见轩辕确实当得人皇。” 这其实也只是轩辕做得诸多事中的一件而已，但青岳却觉得这是最能展现轩辕创造力的一面。 无夷闻言笑道：“术业有专攻，你我只需好生修行护持人族平安，对那些事着实不大通。对了，我派去的那个应龙怎么样？” 青岳道：“轩辕这些年遇到的意外实在太多，早在两年前应龙就在轩辕那里现身了。如今光明正大跟在轩辕保护他的安全，还负责教导水官。” 说实话山神也觉得不可思议，偏偏才十五六的轩辕真的把应龙给拿捏住了。 敖丙闻言奇道：“他一个金仙，真就听轩辕的话去教了？” 应龙可不是什么恭顺的性子，敖丙与他同为龙族更是清楚龙族本性。 第85章 无夷想了想，笑道：“也许轩辕确实可以。别忘了应龙主动找上人族的目的，他能在人皇微末之时立功还不知有多高兴。况且轩辕师从广成子，广成子作为大弟子也能震慑应龙从前得罪过的阐教中人。” 青岳朗声笑道：“不止如此，他教导的那些水官直接将氏改成应龙，还在自己的部落内为应龙塑像日日祭拜。有这样的好处在，应龙当然能放下身段。” 他也不得不感慨人族的聪慧，想让应龙为他们所用，自然要把好处给足了。吊在应龙面前的不仅有日后随轩辕一同飞升的胡萝卜，还有现在就能拿到手的香火功德，怨不得应龙如此尽心。但应龙的一切来得太容易，就怕会让敖丙不舒服。 敖丙闻言，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同样作为异族，他付出了很多才得到人族的承认，可应龙...... 无夷敏锐地察觉到敖丙的心思，只对青岳道：“如此，也算万无一失。不过如此一来，你方才的感叹可谓不合时宜，他们哪里需要我们事事操心。我们只需在抵御外敌上下些功夫，剩下的他们自己便能料理好。” 青岳一想确实有理，释然一笑道：“确是如此，我不如你看得通透。” 无夷道：“不能总想着事事都管，他们总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姻缘簿给了你，未来便拜托你费心了。我与敖丙还未修养过来，近几年怕是不怎么外出活动。” 这话有真有假，毕竟道侣双修时能很快弥补身体的亏空，顶多两年便能彻底恢复。但他仗着青岳还不曾有道侣，便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敖丙原本心情低落，骤然听无夷此言便忍不住笑起来，心情也莫名恢复了许多。 他原也不是为了得到人族的承认才做那些事，而是为了无夷。如今也算求仁得仁，何必又计较那些。况且无夷空出时间也是为了陪他，倒让敖丙有些不好意思了。 青岳看了眼眉目带笑的敖丙，了然一笑后说道：“前些年总是你在忙碌，早也该我接替你。不过多看顾些人族，也是我分内的事。我便告辞了，回头再来叨扰。” 人神们原就不怎么插手人族部落内的事，只是时不时会派人手巡逻一番，震慑那些在人间生活的小妖而已。随着人神们实力跃升，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妖们也都老实下来。况且无夷从前劳心劳力，正是要借着受伤的机会好好休养。 恰巧他的修为也上来了，也能暂时接替，免得累坏了无夷。倒是......青岳似是不经意看了眼敖丙，他主动挑起话头也是为了先将此事戳破，免得敖丙日后知道时会心有不满，如今正可让无夷安抚一番。 无夷听闻青岳告辞正要相送，他便一甩拂尘笑道：“你跟我客套什么，还是好生休息养好身体才是。” 说着也不等无夷回答便径自出了水面，驾云向陵山去了。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敖丙忽而笑道：“听见了？青岳说要你养好身体，还站着做什么？” 说着便上前去，一手牵住无夷腰间的玉佩，拉着他入了寝殿。无夷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拥着敖丙道：“太阳星还在天上挂着，哪有这样着急的，咱们先说说话。” 无夷说着便将殿门关上，两人亲密地窝在雕花的架子床上。 第77章 因为深在河底， 河神宫处处都是会发光的明珠。虽说个头不大，却因着数量多也能将整个河底照得亮堂堂的。如今殿门关上，只余敖丙带来的那颗大明珠在发光， 给昏暗的环境带来了些许朦胧的暧昧感。 敖丙的龙尾暧昧地缠绕在无夷腰间，闻言有些疑惑道：“现在说什么话？” 无夷捏了捏敖丙头上的龙角，引得他浑身一软后才笑道：“是应龙的事。人族孱弱， 我派去的应龙他们尽管信任，却也免不了畏惧。他们供奉应龙也是因畏惧，与你自然是不能比的。” 敖丙没想到无夷是要说这个， 反而笑道：“我原也不是为他们， 只是为你而已。” 话虽如此，无夷却知道敖丙必然是伤心了，不免有些心疼。他搂着敖丙道：“论迹不论心， 既然做了便是应得的。不管他们怎样，我却永远是向着你的。” 无夷甚少说这样的甜言蜜语，如今听他这样说敖丙也高兴起来。他笑道：“应龙原没有族群，水官以应龙为氏也是为了彻底留下他。我却有父王母后，有兄弟姐妹，若真弄个‘敖’氏出来我反倒不适应。” 他见无夷似乎不信， 有些羞恼地挣脱无夷的怀抱坐起身，嗔道：“怎么，我在你心里就这样小心眼儿？” 无夷笑着拉过敖丙的手，却又被他挣开， 无夷便笑着从身后紧紧抱住敖丙。他道：“我没有这样想，只是替你不平。从此我再也不这样想了， 可好？” 敖丙这才笑着依偎进无夷怀中，心中暗道那些香火功德原也不是他所求， 何必处处跟旁人去比，平白给自己增添烦恼。况且人族所求无非是庇护而已，无论是自己还是应龙亦或是人神，都能给他们庇护，那一同供奉也是应当的。 这般想着，敖丙周身忽然灵气涌动，一直卡着他晋升金仙的瓶颈忽然松动。他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突破金仙。 无夷深吸一口气，连忙将身上的防御法宝一股脑塞给敖丙，迅速说道：“这些法宝能用的都用上，我日后再炼就是。” 他心中暗悔这些日子没有及时将布阵材料补齐，现在就算想布阵也没办法。所幸敖丙替姻缘簿挡劫所受的伤已经好地差不多，又有功德护身，必然能渡过此劫。 敖丙倒是不怎么担心，上次回去龙王和龙后都传授给他不少龙族渡劫的技巧。况且龙族肉身强悍，他又有功德护体，即便渡劫不成也不至于陨落。 但他见无夷急着给他塞各种法宝也心中慰贴，笑道：“好。不过我渡劫还是去东海好些，你等着我就是。” 东海是他的出生地，也是龙族气运最旺盛处，在那里渡劫成功率会高一些。况且观摩渡劫也是增长见识的一种，敖丙也有心给那些未曾渡劫的龙族一点经验，也给他们增添一些信心。 无夷当即道：“我同你一起去。” 天上的雷劫氤氲，显然快要成形。两人也不敢耽搁时间，连忙驾云急速向东海而去。无夷右给龙王龙后传讯，让他们在东海处提前做些准备。 龙王和龙后收到消息后俱是一惊，连忙开了自己的私库取出法宝布阵。这边才匆匆布置两层阵法，那边无夷和敖丙已经远远驾云过来了。天空中的雷劫也随之而动，缓缓向东海移动。 原本在深海修行的龙族也都被惊动了，自发游向海面去看看究竟是谁要渡劫。这一看就是晋金仙的雷劫，龙族可好几百年都没有过这样的雷劫了。 龟丞相年纪大，游动极为缓慢，便落到了后头。几条幼崽龙远远见到龟丞相的身影，打闹着游过来问道：“丞相丞相，你知道今日是谁渡劫吗？” 另一只幼崽不等龟丞相回答就说道：“这还用猜？二长老的长子卡在玄仙快一千年了，定然是他突破出关了。” “他要不仗着有个好母亲，就他那个资质连玄仙都突破不了，还金仙呢！我看是大长老的长女，她卡在玄仙也有八百多年了。” 几只幼崽吵吵嚷嚷，还上手揪着龟丞相的胡子要他快说。龟丞相连连道：“好了好了几位小殿下，都别猜了，我这就告诉你们。先前河神传讯说三太子要渡劫，龙王和龙后陛下都已经去海面上布阵了。” “三太子？” 他们有些不敢相信，但龟丞相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他们不信也不行。 “三太子的年岁比他们卡在瓶颈的时间还小呢，这就成金仙了？” 他们对敖丙说不上很熟悉，毕竟三太子总是泡在人间，他们想见也见不到。但三太子的天资出众、英武不凡也是众龙公认，他们也就疑惑一瞬，很快就高兴起来。三太子能在这般年岁修成金仙，岂不是他们也有机会？ 无夷和敖丙此时已然到达东海，远远就看见龙王龙后忙着布阵的身影。敖丙伸手拦着无夷，劝道：“别再往前了，免得波及到你。” 雷劫最是不讲道理，如先前两人作为炼器师帮法宝渡劫还在其容忍范围。但神仙渡劫却绝不允许旁人帮忙，一旦有旁人介入雷劫的威力便会翻倍。 无夷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敖丙一笑，飞身向龙王龙后布置好的阵法里。正在此时雷劫已经成形，龙王龙后没办法与爱子说话，只好有些揪心地看向那边。 龙后既骄傲又有些担忧道：“也不知丙儿能不能成功，他才不到千岁呢。” 无夷盯着敖丙那边的情况，闻言安慰道：“他有法宝傍身，又有功德护体，定能平安无事。龙后不必太过担忧。” 论理他该随敖丙一起喊母亲才是，只是他实在有些叫不出口，便仍维持着旧称。所幸洪荒中也并不在意什么伦理辈分，各人叫各人的就是了。 第86章 龙后勉强笑了下，又转头去看敖丙。她也是从小修行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雷劫的厉害。尤其龙族业力深重，雷劫也比旁人重上几分。只希望真能如无夷所说，在功德的保护下化险为夷。 看着敖丙手中的法宝一件件裂开，无夷便想着该用什么材料修补亦或重新炼制，心中列了个单子。 又想到这次敖丙渡劫后他们手头怕是没什么天材地宝，无夷便决定待敖丙渡劫后就离开人间，前往洪荒各大仙山福地游历。他秘境中的东西再多再好终究也要有个出处，不然终有一天会被贪婪的神仙找上门。 随着法宝的减少，一道道天雷直接劈到敖丙的龙身上，原本流光溢彩的鳞片被打得焦黑一片，让无夷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 一边关注着敖丙的状况一边胡思乱想，不多时雷劫已经到了尾声。无夷见敖丙始终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海面时才发现海面上飘着不少龙头。？！ 无夷心中一惊，登时清醒过来，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海面上汇聚着大大小小的龙族，都聚精会神地仰头盯着正在渡劫的敖丙。他们因为太过专注而一动不动，这才显得海面上只有龙头一样。 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告诫自己下次不能走神后才端正站好。龙王和龙后往无夷这边扫了一眼，见他没事才收回视线。 无夷暗自咋舌，他也来过龙族好多次，却从未同时见过这样多的龙——虽然与人的数量不能比。他并未声张，只在默默回忆方才看到的龙族中究竟有几条金仙、几条玄仙。 洪荒中传承久远的龙、凤、巫族、妖族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落了，存活下来的也都不成气候。只是龙族的实力与圣人教派相比确是远远不如，比之巫妖麒麟等却好上不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怨不得天庭总想打龙族的主意，能将龙族彻底握在手中，天庭面对圣人教派也能有些底气。 等等，圣人教派？无夷有些惊疑不定地想：昔日龙凤巫妖都是霸主相争，如今阐截佛教也是三足鼎立，难道说圣人教派间也要有一番争斗？ 无夷连忙收住思绪，不敢再往下深想。涉及到圣人，这些事就不是自己一个小小金仙能插手的。只希望不要波及到人族，不然又是一场灾难。 “轰隆——” 无夷抬头看去，身披星辰天衣的敖丙已经化为龙身，一抹带着碎星光辉的束腰丝带随着青龙在云海中翻滚的动作上下翻飞。听到青龙痛苦的哀嚎声、光滑龙身上被炸起的鳞片，无夷面色变了变。 他有些紧张地握紧双拳，紧盯着敖丙的身影。 “嘭——” 敖丙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进东海里。飞溅的水花洒在无夷脸上，无夷却来不及抹去，连忙潜入海中寻找敖丙。龙王龙后警告般四下扫视一眼也都入海去看敖丙的情况，生怕爱子出了什么意外。 天空中的劫云散去，一道金光向下探入海中，照在落入浅海海底的敖丙身上。无夷跪坐在敖丙身侧，看着他被笼罩在金光中。龙身上的伤痕渐渐愈合，被雷劈焦的鳞片也恢复原样，金光下流光溢彩。 无夷松了口气，俯身珍而重之地抱住他，敖丙温顺地躺在他怀里。 直到这时，才有龙如梦初醒般说道：“不到千岁的金仙？” “我们？” 反应过来的龙族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沸反盈天，此时却没有任何龙在意。他们龙族身负业力，每升一级都极为艰难，玄仙到金仙这一道门槛更是不知卡死多少龙族。 就连公认天资出众的龙族至少也卡了两千年才从玄仙升为金仙。可现在，三太子不到千岁就突破了这个门槛，简直太让龙族震惊。 “一次成功......” 有老龙呢喃道：“是天道不再怪罪我们了吗？” “不，”龙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无夷，“是人族。回去后劝劝他们，这也许便是天道留给我们的一线生机。” 第78章 龙族虽说是龙王的一言堂， 但龙族内部也不是全然同意龙王联合人族的主张。毕竟人族未来再如何辉煌，也掩饰不了他们仅有百年寿命，无法成仙得道。 龙族看着人族时总觉他们可怜， 带着居高临下之感，于是不少龙族便以闭关为借口不与人族接触。 龙后也没指望这一次便能扭转所有龙族的观念，但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围的龙族听到龙后的话都面面相觑， 再看向无夷时已然变了个眼神。龙后看在眼里，只笑道：“我儿平安渡劫，龙宫要预备宴席， 诸位得空便来赏光。” 此时无夷和敖丙早已收拾好情绪起身， 龙王在一旁拍着敖丙的肩膀赞道：“好，好，好！快去巩固修为， 日后也不可松散懈怠。”又看向无夷，客气道：“多谢你照看丙儿。” 敖丙笑道：“多谢父王教诲。” 无夷拱手道：“应该的。” 龙后也走过来，仔细叮嘱一番后才让侍从送敖丙去闭关。她看向无夷道：“丙儿闭关巩固修为还要一段时日，河神是先行离去还是等着丙儿？” 无夷笑道：“我先回河神宫，待丙儿出关后再来接他。” 这里毕竟是龙宫，无夷虽相信龙王龙后不会对他出手， 但也防不住有旁人浑水摸鱼。况且河神宫外面的阵法也都破坏得差不多了，无夷也要想办法修补回去。 龙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留你了，九儿，送送河神。” “留步， ”无夷一笑，“一家人， 不必如此客气。” 待告辞后，无夷却并未直接回到河神宫， 反而先去了长青山。这是无夷未成仙前的道场，倒也有一些宝物藏在此处。这会儿河神宫的库房空了，正好将宝物取走补充一二。 先前敖丙也将灵宠带到长青山，但因为繁忙未曾亲自教养，只说着人照顾着。无夷要与敖丙一同游历，便想着也将灵宠带在身边借机教导。 毕竟灵宠也算他们的半个弟子，无夷自然还是希望灵宠能懂事一些。他们二人也不会有子嗣，有灵宠在侧也不算寂寞。 自从到了长青山便占山为王的艾叶豹还不知马上就要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还在乐滋滋爬树去啃食野果。不得不说，这里好吃的东西比雪山上多许多，背井离乡的小豹子也只有刚开始几天才思念故乡。 尤其收养自己的还是地位极高的人神，他有人神当靠山在长青山横着走都无人敢说。 无夷刚一到长青山，感应到他到来的侍从便连忙上前问安。无夷笑道：“我此来是取一些东西，顺便看看雪点如何了。他可还听话？” 侍从有些迟疑道：“小殿下很喜欢长青山，时常爬山入水游玩，只是性子活泼了些。” 好吧，是太过活泼了些。长青山原本还生活着一些野兽，性情也都极为凶悍，自从雪点来了后都躲着他走。虽说有雪点身上带着河神烙印的原因，但雪点好奇又悍不畏死的天性也实在让野兽们都害怕。 无夷敏锐地听出侍从话里的意思，有些好奇雪点是怎么个活泼法，让侍从都不好形容。 明明当时看着挺乖巧的啊？ 无夷道：“带我去看看，先别惊动了他。” 侍从闻言也只好带着无夷到山上，看着爬在树上够野果的艾叶豹满心崩溃。他照料灵宠就照料成这样，神君真的不会生气吗？ 两人的脚步声惊动了啃食野果的雪点，他疑惑地扭头看过来，不明白今天伺候他的两脚兽怎么提前过来了。无夷抬眼看去，正对上满脸都是果汁浆液的豹子头，唇角扬起的笑意也僵硬了。 无夷深吸一口气，指着雪豹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确认道：“这是雪点？” 无夷当然能认出来这是他和敖丙的灵宠，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已经变得这样——活泼。虽说自己给他喂了延寿的金丹，但这也改变不了以雪豹现在的年纪早就应该成熟的事实，除非他以前的乖巧就是装的！ 侍从无声点头，迟疑了一瞬便伸手招呼雪点过来。雪点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肉墩墩的爪子轻轻晃了下，忽略脏兮兮的豹子头看着也极为可爱。 无夷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看着艾叶豹走到自己身前。雪点只觉无夷的气味有些许熟悉，便绕着无夷的脚边打转，嗅闻起来。 冥思苦想的豹子忽然明白过来，将这个气味和主人的气味对应起来，整头豹子都兴奋起来。他一把跳起来就想扑到无夷怀里，被无夷迅速出手抓住两只前爪固定住。 雪点有些懵懂地看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喜欢自己。无夷有些嫌弃地看着雪点头上的紫红色果汁和豹爪上黑乎乎的污渍，严肃道：“你太脏了，只有洗干净才可以抱。” 见雪点似是有些伤心，无夷伸出手想在他头上揉一下，可看着紫红色的豹子头实在无从下手，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带雪点好好清洗一下，你也将东西都收拾一下，我要把雪点带回河神宫。” 第87章 侍从闻言松了口气，一把将雪点抱走带去清洗，暗中庆幸无夷没有生气。 无夷也确实没有生气，动物野性难训，他没必要因为这个就苛责。尤其雪点也只是喜欢玩乐，又不是喜好对野兽或人施虐，也算无伤大雅。 况且他先前又不曾教导过雪点如何行事，这会儿自然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大不了日后多费些心思教导就是了。这可是敖丙喜欢到一眼就想要带回来的灵宠，无夷对他不免也有几分宽容。 他径直回了自己未成仙前的修行的山洞，找到了先前藏匿宝物的地方。 大多是一些上了年份的天材地宝，虽说与秘境中的不能比，但这样有明确出处的宝物才是无夷此刻最需要的。他看了眼手里的千年蚕丝，将其团成一团放入袖中，这个倒是可以用来给敖丙修补法衣。 待他将东西收拾好后，侍从也已经将随身物品都整理好，正带着已经清洗干净的雪点等在洞府门口。无夷看了眼焕然一新的雪点，蹲下身摸了摸雪点后笑道：“以后要乖乖跟着我，别再淘气了。” 雪点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那股乖巧劲儿更加明显，也让见识过雪点淘气的无夷感到有些好笑。他摇摇头，施法将雪点的体型变小，正好能将雪点抱进怀里。 他一边驾云一边对侍从道：“日后我亲自带他，你回宫里寻丞相，让他为你再换个差事。对了，雪点有什么喜好？” 侍从看着窝在无夷怀里莫名乖巧的雪点，笑道：“小殿下很爱吃各种口感鲜嫩的肉类、汁水丰沛的鲜果。吃饱了后会安分些，喜欢睡觉。” 无夷笑着点了点雪点的额头，笑道：“小家伙还挺好养的。” 他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教养一番，等敖丙回来也会更高兴。在自己日常打坐调息时，将他托付给白龟和鱼渊照料即可。 白龟性情稳重，鱼渊则更活泼些，总归是能照顾好雪点的。 正忙着重新修整的白龟和鱼渊忽然打了个喷嚏，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但左看右看却没什么大事，便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无夷自升为金仙后驾云的速度也快上不少，不一会儿便回到河神宫。他在路上也教了雪点如何使用避水诀，又将避水珠挂在他的脖子上，因而也不担心雪点会被河水淹死。 雪点到底是敖丙一眼看中的灵宠，悟性极佳，将避水诀掌握得很好。他有些好奇地伸着爪子拨弄脖颈上的透明圆球，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跟着圆球的动向来回转动。 当然，在入水后雪点的视线就全然被河底的景色吸引了。成群结队游过的鱼群、色泽艳丽的珊瑚、长相稀奇古怪的河兽，这些都深深吸引着没见过世面的雪点，他时不时从无夷怀中探出脑袋向外看去。 身体的本能告诉他，那些结群游动的鱼类是他的食物。雪点有些跃跃欲试地伸出爪子，扭动身体想要游出去。 无夷揉了揉他的爪垫，笑道：“宫里有你的吃食，可不要在外面乱来。你若分不清灵兽还是野禽，被人抓走吃了我可没办法救你回来。” 雪点柔软的大尾巴僵硬了下，显然是被无夷所说的话吓到了。他整只豹子都缩在无夷的衣袖下，连脑袋也不敢露出来了。 无夷一笑，很快便回到河神宫。正巧白龟和鱼渊在外修整宫殿，见无夷回来便连忙上前。 鱼渊看到无夷怀中的小豹子时还有些不敢相信，但见白龟上前便忍着没有发问，只用眼神打量着那只小豹子。 白龟有些发愁道：“神君，咱们库房里布阵的材料不多了。现在宫外这个阵法太过简陋，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啊。” 说来也实在太过巧合，先是神君晋为金仙，随即是异宝出世，还没等库房补充好，主君又晋为金仙。固然都是好事，但那些天材地宝又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河神宫自此刻然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宫里的天材地宝大多是属官在外镇守支脉发现后进献的，也有一些是灵兽们为求庇护主动进献。因着神君并非骄奢淫逸之人，这才勉强攒下了些家底。但短短十几年就发生三件大事，库房撑不住也是必然的。 无夷也知此事，闻言思忖片刻后便说道：“我在长青山尚且留了些天材地宝，暂且将外面的阵法布置好吧，若有缺的你再来与我说。” 说着便将提前整理好的东西递给白龟，又叮嘱道：“你们先处理材料即可，过几日我亲自布阵。” “是。” 第79章 时间过得飞快， 无夷趁着这段时间将河神宫外的阵法都修补完成。随机又将自己离开后的事项一一安排好后才放心闭关，只等敖丙回来便一同前往洪荒游历。 而此时敖丙刚刚出关就迫不及待发讯息给无夷，又去寻龙王龙后告别。先前毕竟是留在人间， 与龙宫并不算远，这下要去洪荒游历，还是要事先告知龙王龙后， 免得他们联系不上自己心中担忧。 龙王不知在何处，龙后正坐在殿上处理事务，听见敖丙来寻她便连忙让他进来。 “丙儿， 快坐在母后身边来。” 敖丙笑着看向龙后道：“母亲， 孩儿已然巩固好修为，近日便打算同无夷前去游历四方。因着要远游，特意告知母亲。” 龙后有些心疼道：“丙儿， 怎么刚巩固好修为就要离开去游历？人间是多事之秋，洪荒也不遑多让啊，何必这会儿去蹚浑水。” “孩儿正是要增长见识才去的。又有无夷与我相互扶持，我们二人合力不会有事的。昔日母亲也曾游历洪荒，孩儿也希望能同母亲一样磨炼自身。” 敖丙并不觉得会出大事，毕竟金仙放在洪荒中虽算不得什么， 但在大罗金仙轻易不出的情况下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况且他作为龙族，身体硬度便堪比法宝，无夷又最擅越阶作战，寻常大罗金仙可无法留下他们。 敖丙见龙后面上已然有些松动， 便又说道：“就算不能赢过旁人，逃跑却没有半点问题， 母亲放心就是。” 龙后闻言便也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憋着一股劲儿要闯出名声， 反对的想法便也渐渐收了回去。她叹道：“你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也罢，我年轻时与你们现在是一样的。只是不能就这么离开，还要加几件法宝护身才是。” 敖丙见母亲同意便心中一松，连忙笑道：“母亲何必费心，我与无夷又不缺这些。” “出门在外总有做好万全准备，你们纵使不缺我也要添上些才放心的。” 龙后并未听敖丙的拒绝，直接召来侍从将自己从前准备的几样法宝拿出来。她笑道：“你们兄弟姊妹都大了，总要出去游历，我便早早都准备好了。” 敖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心说自己都是有道侣的人了，出去游历竟还要母亲贴补。他面颊发红，将脸颊贴在龙后膝上道：“我都这样大了，多不好啊。” 龙后难得见敖丙这般情态，摸着敖丙鬓角的头发笑道：“你便是几万岁也是我的孩子，母亲既然有这些便也甘心给你。只要你能平安，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不满道：“是有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吗？好好的怎么跟母亲客气起来？还是你父王说了什么？” 敖丙见龙后有些生气，便连声道：“没有这样的事，不过是我自己觉得不好罢了。母亲这样说，我接着就是了。” 母子二人正叙话时外面侍从道：“龙后，三殿下，河神在外求见。” 龙后看了眼佯装无辜的敖丙，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才放开他，笑道：“快请河神进来。” 虽然有些不舍敖丙刚出关就要离开，但龙后也明白敖丙迟早要走这一遭。况且河神也会陪同，这样一来倒是不必担忧安全问题。 毕竟河神受人道和天道偏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安危又干系着数万万人族的安危，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河神出手。现在人间又因为人皇之位的归属闹得不可开交，想来也没有谁会在此时出手打破僵局。 无夷进殿后就见敖丙乖巧地立在龙后身边，眼中不由得带出一抹笑意。他笑道：“龙后近来可好？” 龙后也没有在无夷面前拿架子的意思，示意敖丙下去陪无夷坐着，说道：“快坐下说话吧。丙儿能顺利突破至金仙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你们这次都要去哪里游历？” “从此地一路向东至极东之地，游览天下四极，再去各个仙山拜访切磋。” 龙后闻言微微失神，随即笑道：“也好，只是你们别忘了前去三海龙宫拜访。出门在外也要低调谦逊，不能鲁莽行事。”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应下。 龙后见他们二人这般默契也是一笑，见他们急着想走便也不便多留，只叮嘱敖丙要将法宝带全后便让他们离去。待他们走后，一旁的侍从道：“大王传讯说他一时半刻回不来，要您再调些龙过去。” 第88章 龙后淡淡道：“好。” * 出了龙宫，无夷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不见你父亲？” 龙王龙后貌合神离是全洪荒的都知道的事，但也从未出现过龙王避不见客的情况。尤其他对敖丙的宠爱也不是假的，这样一看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 敖丙笑道：“应当是哪里又有叛乱了，龙族可没有多太平。放心吧，若有大事母亲定然会告诉我的。” 他先前在河神宫时也时不时回来一趟清理叛徒，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不过父王亲自带队，想必叛乱的领头人修为不俗。 无夷见状便也未曾说什么，而是笑道：“跟我来。” 他先前到龙宫不方便带着雪点，就设了个阵法把雪点留在岸上。雪点被他教养一段时日，虽不至于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但也聪明讨喜许多，应当会让敖丙喜欢。 无夷从来都喜欢直来直去，甚少这样卖关子。敖丙被挑起了兴趣，笑道：“是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若不好我可不依的。” “你必然喜欢。” 无夷拉着敖丙的手走在沙滩上，渐渐走近了雪点所在的地方。只是外面围着一圈屏蔽视线的阵法，所以敖丙也看不大真切。 敖丙见了阵法便猜到无夷要给自己的东西定然就在这里面，心中不免升起些许期待。他笑眯眯地看着阵法，轻轻一戳便将阵法破坏掉，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显露出来。 ——一只撅着屁股不断刨坑的小豹子！？ 无夷的笑意在见到雪点现在的造型时骤然凝固，敖丙则是纯然欣喜。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灵宠，很是高兴地拉着无夷道：“是雪点！” 听到声响的雪点茫然地抬起被沙子包裹住的豹子头，见到无夷和敖丙过来很是兴奋地扑过来。 敖丙惊呼一声，迅速掐诀将一团水裹在雪点的头上，将埋在皮毛中的沙子清理干净才伸手抱住雪点。雪点只觉头上一凉便被敖丙抱住，当即也想不了太多，热情地往敖丙怀里钻。 敖丙心满意足地揉了揉雪点的豹子头，对无夷高兴道：“你怎么把雪点从长青山带过来了，难道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虽然高兴，但也了解无夷并不是喜欢麻烦的人，尤其雪点修为不高，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累赘。 无夷点头一笑：“毕竟是我们养着的灵宠，趁着这会儿有时间便好生教养一番，也算是半个弟子了。” 虽说雪点资质一般，但难得敖丙这样喜欢，无夷便也不纠结资质。他也算见证了许多天才的陨落，却也见过许多平庸之人最终能够成仙。资质也只是决定了起步是否顺利而已，并不影响未来。 敖丙闻言有些讶然地看向无夷，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他微微眯着眼，抱着雪点靠在无夷怀中，只觉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曾经以为毕生不可得之物如今却全然属于自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无夷为敖丙整理好头发，笑道：“走吧，我已看准了前往极东之地的路。听说那里有扶桑树，乃是天下至阳之物。若得了扶桑树枝，我们的库房便能再添一样至宝。” 敖丙点头应下，无夷便祭出飞云舟，两人乘舟向极东之地而去。雪点则乖巧地窝在敖丙怀里，时不时摇着蓬松的大尾巴。 雪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之前侍从虽然不敢怠慢自己，却也绝不会抱着自己为自己梳毛。到主人身边后主人却会抱着他关心他，比先前一只豹子生活强太多了。 无夷看雪点装模作样，笑着瞥了一眼后说道：“先前我们不曾对雪点上心，我见他仍是野性难改不通修行。单靠着延寿丹也不成样子，不如细细教导一番，也助他脱胎换骨。” 本在傻乐的雪点闻言顿时僵住，原本摇得欢快的尾巴也不再动弹，瞧着可怜兮兮的。 敖丙见乖巧美貌的雪点这般可怜，笑着嗔道：“你都把我们雪点吓着了，快别说了。不过你说得也在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说着便坐在飞云舟头，将雪点放在膝上。雪点有些迷茫地将双爪并拢踩在尾巴上，不自在地动了动，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敖丙。 无夷看着他们唇角掀起一丝笑意，好整以暇靠在飞船的侧壁，阖上双目用手遮住倾斜下来的阳光。 这边敖丙笑着点了点小雪豹的额头道：“别想蒙混过关，你的资质也不算太差。明日你便随我一起打坐吐纳，要是偷懒便罚你不许吃饭。” 敖丙显然是个慈父，便是训诫时也做不出严肃的模样。他见雪点装可怜般呜呜叫了两声心便软了，一把搂过雪点笑道：“旁人便是想修行也没有这个条件，你可要好好学。” 第80章 说完便看向无夷， 见无夷在一旁悠哉悠哉，笑道：“好哇，叫我在雪点面前做坏人， 你还轻松起来了！” 敖丙说着就扑倒无夷身上捏他的鼻子，却被无夷一把抓住手，翻身将敖丙压在身下。无夷睁开眼笑道：“我这是相信你能教好雪点， 怎么还要赖我？” 他轻笑着摩挲着敖丙的手心，带来些微的痒意。敖丙脸红了红，转头用另一只手招呼雪点道：“还不快过来。” 无夷见状一笑便翻身坐起， 让敖丙靠坐在自己怀中。雪点见他们不再打闹便也安心过来， 趴在敖丙身侧，长长的尾巴时不时扫过。 “据说自巫妖决战世上只剩最后一只金乌后，汤谷便不再对外开放， 唯有昔日的十太子能自由进出。我们冒昧前去，只怕是进不去汤谷的。” 敖丙仰头蹭了蹭无夷的下巴，虽然他对无夷很是信任，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觉得他们能进汤谷。尤其......夸父逐日早已是传得到处都是，那位射下十日的后羿也转生为人族，他不信扶桑树会对人族有什么好感。 无夷低头亲了亲敖丙玉石一般光洁漂亮的小巧龙角， 闻言笑道：“游历游历，只是去极东之地游览一番增长见识而已。若有所得自然是好，若没有，见到极东之地的景象也不枉我们去一遭。” 他对能否得到扶桑树枝并不执着， 秘境中又不是没有至阳之物，倒是汤谷作为太阳星升起之地更让他感到好奇。 敖丙便笑道：“你说得也是， 我生来便在东海，跟了你之后又总是在人间打转。这两处没有我没去过的， 但洪荒之大却有许多我没见识过的，如今正好一一见过。” 这般想着，他又笑道：“旁人去汤谷都恨不能把扶桑树都收服，偏咱们是去玩乐的。不过说到汤谷，虞渊乃是太阴星西落之地，我们可要去看看？” 无夷道：“既然看了汤谷，那虞渊也不好错过，自是要去的。只是太阴女神尚且在太阴星，就怕她太过敌视我们。” 人神虽然并不插手轮回，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同名同姓的后羿都出来了，撺掇后羿求取仙丹的嫦娥又能是谁？虽说最后妖后的目的达到了，但难保她不会敌视巫妖战后得利的人族。 敖丙倒是不担心，他笑道：“后羿如今被困在太阴星，太阴女神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妖族的气运已经不能再低了，若非她是如今唯一的太阴女神，早就身死道消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羲和身上的负担比起无夷和敖丙来说只多不少。羲和之子陆压如今还活着，妖族又有女娲在不至于灭族，羲和才不会想着与人族拼死一搏。 无夷一想便也明白敖丙的意思，有些叹息道：“不知这些争端何时才能停止。”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现在还没人对他下手无非是因为他占着黄河水神的位置，受到天道和人道的庇佑。可有朝一日与黄河的关系减弱，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也唯有趁着此时提升修为，未来才能拥有主动权。 他和敖丙对视一眼，敖丙道：“有不平等便会有斗争，有利益便会有纷争，这也是常事。若世上人人都不争、不斗，想来与一潭死水也没什么分别了。世上的争端永不会停，我们只管提升修为免得沦为鱼肉就是了。” 敖丙生在龙族，虽说龙族早有没落之景，但也仍旧少不了各种争斗。他父王母后能上位就是靠着斗倒其他龙族才上位的。自己远走人族，对父王母后来说固然不是好事，但对自己那些兄弟姐妹来说就未必了。 敖丙有些微的出神，心情忽而有些低落。无夷见状一怔，随即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安慰道：“莫要多想，骨肉亲情轻易割舍不掉的，便是为利益起争执，也终究会各退一步。” 无夷不想去假设未曾发生的事，毕竟敖丙与无夷结为道侣后便自动退出了龙王之位的角逐，日后那些龙子龙女也不会轻易得罪敖丙。想得太多就容易生出嫌隙，无夷私以为并没有这个必要。 敖丙一笑，转而说道：“怎么就说起这个来了，方才还在说虞渊的事呢。我看成与不成都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还能见到后羿和太阴女神。” 若能了解到他们的现状就更好了。 第89章 无夷便顺着无夷的话，笑道：“若我们能到虞渊，自然能见到他们的。听说后羿现下仍没有恢复记忆，还在广寒宫外守着太阴女神呢。” 也不知后羿会不会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不过就算后羿清醒过来，太阴神女也有办法继续困住他，后羿应当不会再有回到巫族的一天了。 无夷垂下眼睑，这也帮了人族一个大忙，再也不用担心巫族凑齐堪比圣人之威的大阵。也许正因如此，圣母娘娘才会默许妖族借人族行事。 “快看！” 敖丙忽然坐直身子，惊奇地看着远处拖着华丽的尾羽飞行的五彩鸟儿惊叹道：“是孔雀！” 阳光下，孔雀金红丝绒一样的羽毛绚丽多彩，有着别样的美丽。敖丙作为龙族也是头一次见到凤凰一族的后代，难免有些兴奋。 无夷闻言也直起身往那边看，待看到孔雀后也有些讶然道：“果然不凡，这可是昔日凤凰的二子之一？” 敖丙兴奋道：“天上地下唯此一只，除了他还能是谁？凤凰一族身负业力镇压不死火山，少有后辈出来走动，能见到他倒也是好运气。” 此时，远远飞着的孔雀也注意到这只飞舟，见他们二人凑在一处说话便以为是在编排自己，当即转了方向径直向飞舟撞过来。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无夷一跳，连忙出了飞舟挡下孔雀的第一击，扬声问道：“我们二人与阁下并不相识，你为何如此？” 孔宣冷笑一声，怒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对我指指点点！” 他方才飞得好好的，却察觉到两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扭头一看就见两个道人看着自己指指点点。因他出身不好，别的神仙素日不爱与他交谈也就罢了，现在忽然冒出来两个道人竟敢当面说自己，孔宣不由火冒三丈。 无夷一怔，敖丙连忙道：“还请道友勿怪。我乃是龙族出身，与凤凰一族也算有些交情，猛然见了你才与我道侣说起此事。我们并未背地里说坏话，道友勿怪。” 孔宣这才将信将疑停下攻击，转而化为人形立在云上，身后的五道神光耀眼夺目。他冷笑道：“你说什么我就要信？” 无夷转念一想便明白是孔雀应当不常与神仙来往，便笑道：“道友勿怪，只是见你原型颇为不凡，这才谈论一二。我道侣乃是东海龙宫的三太子，与阁下出身倒也相仿，如今遇见便是缘分。不如入舟一叙，可好？” 孔宣见他们道侣二人如此温和便已信了八成，又兼自己寻常并无亲友来往，现在见这两个道人诚心相邀便答应下来。毕竟龙族和凤凰一族如今的境遇不过半斤八两，顶多龙族的后嗣多了些，也犯不着看不起谁。 他收了五色神光，一振衣袖便拱手道：“在下孔宣，不知两位道友......” 无夷连忙将孔宣让进来，和敖丙对视一眼后说道：“在下乃是人族黄河水神无夷，这是我的道侣东海三太子敖丙。今日有幸相会，必要畅谈一番。” 孔宣笑道：“原来是河神与三太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敖丙只一笑，心道孔宣看着极为骄傲，说场面话倒也挺流利。不过这也能看出孔宣的确深居简出，换个消息灵通些的神仙早在听到自己是三太子便该反应过来了。 不是他夸张，而是人族在巫妖大战后一直都是洪荒那些神仙们关注的焦点。寻常宴饮也必要说说人族的事，倘若一点都不清楚便真的孤陋寡闻了。 修道修道，总要明白天道的意向在哪里才好顺势而为。 无夷也知孔宣说得只是客套话，笑道：“都是虚名罢了，快来坐。不知道友是要往哪里去？” 孔宣淡淡道：“我哪有什么去处，不拘飞到哪处，只要有好景便能停下观赏。” 他虽是凤凰一族族长的孩子，但他与兄弟大鹏却都不是凤凰，因而也不被凤凰一族所接纳。幸好孔宣生性潇洒，并不为这些俗事所扰，反而四处遨游。 “道友是性情中人，”无夷有些赞叹，“我与道侣是要去各处游历，只不知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去，还请道友指点。” 孔宣虽孤高自赏，却也并不一味傲慢。他闻言便笑道：“汤谷与虞渊必然要去，太阳星与太阴星的升落壮观瑰丽不可言说，若不能亲眼得见也枉为仙人。极北之地一片冰天雪地，若未曾见过倒也是憾事。南方的不灭火山，其上植被终年苍翠如滴，其中又有一汪碧绿的湖水热气不散，不可不去......” 孔宣去过的地方太多，平日里又没有人同他说话，一时间竟也收不住。 无夷和敖丙并未厌烦，还专心致志将孔宣提到的地方一一记下，以待日后前去。孔宣说了许多便觉口干舌燥，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说得太过，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第81章 敖丙适时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至他手边， 高兴道：“我出门前便占卜过，今日是上上大吉之日，应当就应在道友身上。我和无夷都是头一次到洪荒， 若无道友指点只怕还找不到这些好地方。” 无夷笔下一顿，不由惊疑不定地看向敖丙。他可是知道敖丙的占卜从来不准，难道这次真的准了？无夷心里打了个突， 悄悄将飞舟的防御阵法打开。 世上没有谁会拒绝好听话，孔宣也不例外。他见敖丙如此推崇自己，无夷又将自己所说一一记下， 心中对二人更是亲近。他面上淡淡道：“即便没有我， 你们游历久了便也知道了。” 敖丙心知这是托词，见孔宣喝水润嗓后正要说话，却忽觉飞舟摇摆不定， 连忙抓住舟沿稳住身体。孔宣也连忙看向外面，下一瞬却见人头大的铁球当面砸来。 敖丙见状大喝一声：“小心！” 孔宣心里一紧，正要祭出五色神光时却见飞舟周边的阵法亮起，牢牢护在飞舟外将铁球挡下。无夷惊出一身冷汗，这铁球裹势而来，尽管砸不死他们却也免不了毁损容貌。 “嗡——” 飞舟有些摇晃， 无夷连忙驱使飞舟远离此处，神情凝重道：“是大罗金仙在斗法，我们快走。” 他们都是金仙，在斗法的大罗金仙倒是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 只是扔个铁球警告一番而已。无夷虽不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也不愿意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面。 孔宣却忍不下这口气，他愤愤道：“先让我下去， 我要和他们做过一场！” 他素来看重自己的脸，现在却险些被人毁容，孔宣怎么肯善罢甘休。他道：“你们先离开，不必管我！”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孔宣的心思。只是孔宣虽这般说，无夷和敖丙却不会直接答应。无夷正色道：“我们既然有缘结识，自然不能一有事就各自散去，我们也随你一起。” 孔宣一怔，心中对二人好感更甚，却还是说道：“不必如此，我飞行速度极快，报复之后想要离开也没有谁能拦下我。” 敖丙朗声笑道：“三个金仙对付两个有仇的大罗金仙，就算打不过也能离开，谁又会怕？” 无夷早在说话前便已经将飞舟停在略隐蔽些的地方，悄悄观察那边的局势。只见一方甩出草木藤蔓编成的长绳，绳上还分布着密密麻麻泛着乌光的尖刺。而另一方想必便是扔来铁球的那个，正操纵着数百个铁球压向中心。 双方你来我往，看着甚是吓人。但双方却都留有余地，不知是何缘故。 他压低声音道：“他们还在打，似乎是草木所化的精与金石所化的怪。” 敖丙也悄悄张望，小声道：“似乎没听过这两人。” 洪荒的大罗金仙说少不算少，说多却又算不得多，不然龙王龙后也不会凭着大罗金仙的实力就能守好龙宫。他与龙族毗邻而居，偶尔也能见到有来挑衅的大罗金仙，但最后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至于准圣——先不说龙族名义上归属天庭管辖，现在洪荒实际上并没有准圣建成的势力，蚁多咬死象，他们没有把龙族灭族的实力与勇气是不会贸然上门的。 孔宣看了两眼，蹙眉道：“看到铁球我就该想起来的。这个甩鞭子的是木金仙，乃是万年藤木所化。扔铁球的是铁仙人，是一块儿万年精铁化形。这两者有宿怨，凑到一起便要大打出手。铁仙人在洪荒结仇无数，都是木金仙组织仙人共同围剿。” “凑在一起便要大打出手，怎么这么久都不分胜负？”无夷有些好奇，毕竟正常来说要么不论生死对决一场，要么打过一场后恩怨两消，怎么都不至于次次都打。 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孔宣冷笑一声，嗤笑道：“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瞥了眼身边这对神情几乎同步的道侣，凉凉道：“在洪荒游历不要有太多的好奇心，这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大罗金仙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神仙，惹到他们可没什么好下场。”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心眼同样多的两人都明白这其中必有隐情，但洪荒的仙人们似乎不曾起疑。但孔宣所说也是正理，无夷便将此事暂且压下，笑着谢过孔宣提点。 第90章 三人暗中观察片刻，孔宣忽然道：“铁仙人要遁走了。” 无夷凝神看去，果然见铁仙人不再进攻，而是一味防守。那些零零散散的铁球也都围绕在他身侧，帮他挡下木金仙的攻击。 “铁仙人是精铁所化，因为与土地伴生，所以对土遁之术颇有心得。” 孔宣说着微微眯眼，悄无声息在脑后祭出五色神光。他不能正面跟大罗金仙对上，但他有把握在木金仙的攻击即将到达铁仙人身边时收走铁仙人的铁球。 尽管只能收走一瞬，但这足以给铁仙人造成致命伤害了。 无夷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把飞舟的速度调到最高了。” 无夷不免有些庆幸自己炼制飞舟时选择将飞舟的速度发挥到极致，这大大方便了他们......战略性撤退。 敖丙有些跃跃欲试，有些兴奋道：“我有消除痕迹的法宝，在我们离开得一瞬间就能把我们曾到过这里的痕迹全部抹除。” 孔宣恍惚一瞬，神色有些柔和道：“好。” 他又看了这对奇怪的道侣一眼，不得不承认有了同伴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更方便。 在半刻钟后，铁仙人已经彻底放弃进攻，周身的铁球团团围绕着他。他脚下亮起不起眼的黄色光芒，正是土系灵气的颜色。 木金仙的攻击即将与铁球碰撞时，孔宣骤然发动五色神光，“唰”得一声将铁球都收在羽毛内部的空间中。失去铁球防护的铁仙人面色骤变，想要掐诀施法抵挡，却因一心二用导致运功路线出错，连土遁术都被迫停止。 轰隆一声，铁仙人倒飞几丈远，被来势凶猛的长鞭捆得结结实实。他骤然呕出一大滩肉块，浑身的皮肤都被淬毒的藤针扎穿，赫然成了血人。 木金仙似乎也极为惊异，一时间都不曾反应过来。等他想起寻找凶手时，无夷早驾驶着飞舟载着孔宣和敖丙逍遥离去了。 敖丙高兴地抱起自孔宣登上飞舟以后就安安静静躲在自己袖袍下的小豹子揉了揉，解气道：“该，我看他浑身都被扎出血窟窿了哈哈哈！” 他生来就被龙王龙后娇宠着，后来在人间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差点被铁仙人砸到自然也是极为不爽的。现在大仇得报，敖丙只觉神清气爽。 孔宣这会儿才发现飞舟上竟然还藏着一只修为极低的小豹子，他有些惊异道：“你们出来游历还带着灵宠？” 这飞舟毕竟不是他的，他上来后为了避免被无夷和敖丙误会也没有仔细探查。没想到这对道侣还有闲情逸致带着灵宠一起，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敖丙笑道：“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我们这一走就是很多年，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雪点也察觉到这个气息极为恐怖的陌生异族似乎并不打算把自己怎么样，又有主人在身边，这才悄悄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察觉到异族正看着自己后，他又“嗖”得一声缩回去。 他可爱的模样惹得无夷心中一软，将手探过去摸了摸顺滑的皮毛后才笑道：“他叫雪点，平日也不是很怕生。恐怕是你的血脉压制太过强势才让雪点有些怕，等熟悉就好了。” “很乖巧，”孔宣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免得再吓到可怜的小豹子，“不过接下来我们怕是不方便同行了。这是我褪下的羽毛，你们若有需要只管输入灵气传音就好。” 无夷一怔，并未询问原因，而是郑重地接过孔宣送来的羽毛。他取出自己先前制好的传音贝壳道：“这是我和敖丙的传音法宝，输入灵气就能使用。” 见孔宣接过后，无夷和敖丙便异口同声道：“洪荒之大终有我们再会之日，孔宣道友珍重。” 孔宣似是很少经历这样的场景，顿了一下后才抬手道：“二位道友珍重。” 说完便化为五彩孔雀，绕着飞舟盘旋一周后径直展翅离去。 敖丙摸了摸怀里的雪点，有些迟疑道：“孔宣上飞舟时尚且未有急事，这是怎么了？” 无夷看着孔宣远走的背影，思忖片刻后说道：“五色神光太过明显，他怕是不想连累我们。不过也不必担忧，我看木金仙和铁仙人的事还没完呢。” 尽管只是初次见到此二人，无夷却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他可不信这两人真是仇敌。方才孔宣收走铁仙人的防身武器狠狠坑了铁仙人一把，木金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找上门。 满洪荒里也只有孔宣有五色神光，孔宣担忧也是正常。 敖丙沉吟片刻，笑道：“再借木金仙十个飞行法宝都未必能追上孔宣，我们不必太过担忧。不过听说孔宣喜爱艳丽好看的法宝，我们什么时候炼制一个送给他也好。” 无夷笑道：“正好我们也要寻一些天材地宝炼器，这会儿倒是可以一并寻了。过几日便能到汤谷，届时我们便沿途游玩。” 第82章 飞舟的速度极快， 再加上人间的本就在洪荒东边，所以并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这也是无夷将第一站定在汤谷的原因，总不能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上。 太阳星和太阴星是盘古大神的双眼所化， 同根同源相辅相生，生而有灵。这也是无夷和敖丙明知极有可能无法到汤谷见证太阳星的东升西落，也仍然想要去看看的原因。 盘古大神开天辟地， 无夷和敖丙有幸生活在洪荒，对盘古大神都有着说不出的向往。现在无缘得见盘古的真面目，能见到他的左眼与右眼也是一件幸事。 人间。 为了方便战斗， 轩辕换上兽皮制成的衣裳， 随手将手中的长矛扔到一旁道：“神农部落的人来了？” “正是，”抓到时机前来汇报的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是神农部落的祭司亲自过来的， 还带来了许多粮食和美酒。” 轩辕氏长大后便威名远扬，不少人族部落都举族来投，势头比当初的的神农氏还要大。而原本富庶的神农部落在失去神农氏后，不少修道者都陆续离去，现在也只是个极为擅长种植的普通部落而已。 但因为部落内还有神农氏的后人，所以神农部落在所有人族心中也仍旧特殊。毕竟神农氏是飞升了又不是陨落了， 不少势力庞大人口众多的部落还在等着神农部落的反应。 而有熊部落因为神农人皇的存在也不敢直接对神农部落动手，只好暂且收服其他部落。不过轩辕氏并不着急，人皇之位能者居之，神农部落最终还是会臣服的。就像燧人部落一样， 在神农部落崛起后选择臣服。 轩辕氏听到神农部落的人过来并不惊讶，他朗声笑道：“请祭司与我一同到议事厅迎接， 可别怠慢了。” “是，首领。” 轩辕氏早在几年前便接任了首领， 少典氏便带着附宝等妻子一同居住在部落的另一边。这也是整个部落的意思，随着轩辕氏长大，他早已得到了整个部落的认可。 神农部落的祭司带着大批的礼物来访有熊部落的事早已传开，不少有熊部落的人都在悄悄打量着神农部落的人。作为新兴起的部落，他们迫切想知道与老牌部落的差距。 一番观察之下，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神农部落的人似乎比他们好些，却又不知好在哪里。 神农部落的祭司扫了眼外面围着的高马大的人族，看向端坐在上方的轩辕氏笑着恭维道：“有熊部落战功赫赫果然不是虚名，身强力壮超过我们神农部落许多。” 轩辕氏有些自得，这都是他辛苦培育的成果，这会儿听了祭司的话自然高兴。他摆手道：“也是大家勤勉，才能有这样的名声，不独我一人之功。” 你来我往寒暄过后，轩辕氏才道：“神农部落与我们相距甚远，祭司此番前来可有要事？” 祭司一笑，抬手指着那些堆成小山的礼物道：“此番前来一是为两族之好，二则......也是有要事相商。近来黄河水似乎有些异动，却不知底里。听闻有熊部落有擅长治水的应龙氏，想烦请应龙氏前去探查。” 神农部落在有熊部落以南，因着近两年异常涨水不得不接连两次迁移部落。迁移一次便已经是兴师动众，更别提接连迁移两次了，富庶如神农部落也有些吃不消。 这次前来有熊部落求助，尽管有借机与有熊部落修好的意思，也有希望应龙氏帮忙整治河水的意思。还有似有异动的九黎部落，只怕很快就会拿神农部落开刀。 神农部落的人对此虽有些落差，却也明白兴衰更替乃是必然。面对野心勃勃已经崛起的有熊部落，他们这个昔日的共主部落也只能退让。 轩辕氏微微扬眉，示意一旁的侍从去请应龙氏的族长过来，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们同在黄河流域，守望相助也是应当的。” 放在先前各部落各自为政时，守望相助也许还适用。可现在谁不知道有熊部落已经开始收拢附属部落，攻打不愿臣服的部落，这句话从轩辕氏嘴里说出来难免显得怪异。 神农氏的祭司过来的目的之一便是隐晦表达愿意臣服的意思，自然不会介怀轩辕氏的软钉子。她神色如常自怀中取出一袋种子，命侍从捧给轩辕氏过目。 第91章 “这是去年挑选出的最好的种子，神农部落别无长物，只有这些得以献给有熊首领。” “献”这个字用得好，下对上才叫献。神农部落少说也辉煌了几十年，祭司实在不好意思直言说出归属有熊部落的话。所幸轩辕氏得到神农部落的意思后也并未在意，他很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即便神农部落不如以往辉煌，但还是数一数二的大部落，能够和平收服神农部落的话轩辕氏也不想多生事端。 “祭司何必如此客气，”轩辕氏心跳有些快，“我十分崇敬神农人皇，只是苦于生得太晚不能得见。”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后，轩辕氏才叹道：“我掌管部落已久，下面的附属部落也越来越多，但有一事着实让我为难。” 祭司一怔，随即谦恭道：“哦？愿闻其详。” “那些部落虽然已经归属我们有熊部落，实际上却仍旧是各自为政，就连供奉的神明都不尽相同......”轩辕氏意味深长地看向祭司，“不知祭司是否有什么好办法？” 言下之意，就是要神农部落的祭司主动解决此事。轩辕氏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神农部落积威甚重，又有神农氏撑腰，由他们提起想必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祭司闻言面露难色，若要求所有部落都只供奉有熊部落所供奉的神明必然会引起大乱，她就是再长了三头六臂都不可能说服其他部落的人。观轩辕氏行事又并非滥杀之人，那就只有.....统计所有部落供奉的神明，共同供奉。 这样一来倒不至于让其他部落的人太过抵触，毕竟多个神仙多条路，也没有哪个人族有胆子宣称不愿供奉某位神仙。人神再慈爱温和，也不会容忍公然贬低抵触他的人族。 祭司心下拿定主意，嘴上说道：“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要看您的意思。诸位神明庇护不同的部落，当地部落会更崇敬些也是自然的。不如将所有部落供奉的人神一一写明，再定下各色祭礼，也好有规章依循。” 她弯了弯腰，有些为难道：“只是有一点，不少部落并不富裕，便是穷尽心力也无法凑齐所有人神的祭品。这又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还要首领细细斟酌才是。” 毕竟从前只需要给一位或几位人神准备祭品，以后却要为几十位甚至几百位人神共同准备祭品，就是把部落的人全都用作人祭也不够。可若祭品准备得太少惹得人神大怒，人族部落原本平静的生活怕也会有许多波折。 别的不说，陵山山神名义上只掌控陵山，但山神也要时不时清理陵山周边的流窜的恶妖、人族无法招架的猛兽。山神甚至不必违反自己镇守山脉的职责，只需要对陵山外的事不管不问就够周边的人族部落喝一壶了。 是以现如今的人族在非必要时万万不敢得罪人神，只怕奉上的还不够多。 轩辕氏眉目低垂，把玩着手中的陶土杯子，忽而笑道：“虽说一个部落供奉的祭品少了许多，但那么多部落一起供奉，总数只会比先前更多。只是祭祀之事还是要交由你们来做，这样我才放心。” 话音刚落，匆匆赶来的有熊部落祭司就到了现场。她淡淡扫了眼厅内的情况，招呼道：“首领，神农祭司。” 轩辕氏道：“你来得正好，神农祭司方才说想要统一祭祀的人神，拟定祭礼，你们正好一同商议。我还有事，待你们商议完再来寻我吧。” 轩辕氏说完也不停留，一口喝完甘甜的山泉水后便径直离去。有熊祭司也没有阻拦，看向神农祭司道：“既如此，便请吧。” 有熊部落是个大部落，能成为祭司的自然并非等闲之辈。他能察觉到自己与人神的联系似乎在慢慢减弱，尤其随着轩辕氏的崛起，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这对于与神明沟通的祭司来说显然不是好事，但在人神不曾表态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如今又要统一祭祀所有人神，可谓进一步削弱了人神的权利，就不知人神是默认还是会大发雷霆。尤其近来她发现在战事频繁的状况下，越来越多的男性首领出现，不免让有熊祭司有些忧愁。 神农祭司一怔，勉强扬起唇角笑道：“好。” 她没想到轩辕氏这么干脆，说走就走，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稳住心神后便与有熊祭司你来我往商议起来，只半天便拟定了大致的章程。 有熊部落要拟定祭祀标准，并整合受祭人神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人族部落，消息自然也传到所有人神们耳中。得益于无夷临走前留下的告诫，人神们并未轻举妄动——当然，他们也并没有打算动。 明面上看人神得到的似乎少了许多，但如果轩辕氏真的将此事推行下来，人神才是真正受益无穷。就连如今站在顶峰的山神、河神都不敢保证千百年后自己依然能受到供奉，可若是将所有人神汇聚一堂，日后也不至于彻底断绝供奉。 第83章 当然， 这也不全是益处。很多香火少的小神能借此分得河神、山神数量极多的香火，对无夷等较为强大的人神来说显然是限制了他们的力量。 是以消息传到青岳耳中时，他并未多言， 只将此消息又传给无夷知道。他心中虽有些不满，却更知道现阶段人神本就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轻举妄动只会让人神狼狈退场。 人族即将崛起的当下， 天庭、西方可都跃跃欲试要来分一杯羹。 无夷在接到青岳的传讯时正在前往汤谷的路上，已经能远远望见汤谷的轮廓。敖丙兴奋地化为龙形穿梭在烧红的云朵中，见无夷垂眸打量传讯法宝才亲亲密密缠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 敖丙气息有些不稳， 用精致的龙角蹭了蹭无夷的脸颊。他和无夷这些日子一边赶路一边游玩， 被压抑的天性也被一点点解放出来，乍然看到传讯法宝的动静还以为人神那边要他们回去。 无夷笑着揉了把质地温润的龙角，笑道：“是青岳的消息， 说人皇要为了让别的部落甘愿臣服，整合目前所有受供人神共同供奉。听说还是神农部落的祭司提出的。” 语罢，又评价道：“不愧是天道定下的人皇。” 很多部落虽然都属于人族，但因为供奉的人神不同也会有微妙的差别。能想到通过统一供奉人神来减少其他部落的抵触情绪，轩辕氏无疑是个有想法的人。 更妙的是，提出这个想法的是神农部落的祭司。 众所周知， 神农人皇功德圆满已然飞升，而神农祭司也是神农人皇的血亲。有这一层关系在，即便有些部落不满这个举措也不至于做出过激的事情来。毕竟神农人皇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 敖丙闻言蹙眉， 说道：“长远来看确实是好事，只是你的香火......” 敖丙很清楚， 千百年后的人族哪怕忘了其他所有人神，也不可能忘了身为人族命脉河流河神的无夷。大多数人族都生长在黄河边， 河神从来都不缺香火。这样一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夷的香火都会被分给别的人神，难免让敖丙有些不满。 无夷笑着安抚道：“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以后人神退居幕后，也不必争什么香火不香火的，人皇此举也是顺应大势。无功不受禄，日后只镇守黄河，我还要那么多香火做什么？” 若说无夷是否能接受，为了人族的未来，也为了人神的未来，无夷自然会接受。可若说感情上是否愿意，平白无故少了那么多香火谁能愿意呢？ 况且平白得到香火的那些人神见到无夷等人时难免心虚尴尬，而失去香火的人神却又碍于族群未来忍气吞声，双方原本融洽和谐的关系也有了隔阂。若非无夷可以肯定轩辕氏不是旁人假扮的，他都要以为是有神仙故意给人神下套子了。 上次有熊部落大战旗鼓供奉应龙的事无夷还没跟他们算账，这会儿又跳出来瓜分自己的香火，甚至还暗藏着挑拨人神关系的心思，无夷也不打算继续忍着。连多劳多得的分配标准都做不到，轩辕氏还是太年轻了。 人神虽然出身人族，却也不是人族可以随意辖制的。 敖丙听出无夷的话外音，化为人形依偎在无夷身边道：“只镇守黄河，那其他的事我们都暂且放手？” “自然，”无夷淡淡一笑，“轩辕氏既然不认可我的额外付出，那就让他再仔细考虑，冷静一下吧。” 说着便拿起法宝，将自己的想法传给青岳。青岳接到消息后也不意外，转头就吩咐原先护持在有熊部落周围的人神离开，又传讯给白龟丞相让他守好河神宫闭门不出。 白龟丞相生性聪慧，尽管山君不曾明说，他也理解了山君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河神宫里定期外出巡逻除妖的灵兽们也都老老实实待在河神宫，也委婉谢绝上门做客、求教的人神，河神宫属官们的活动范围似乎都不曾踏出过黄河半步。 若非黄河仍旧风平浪静，不少人神都要以为河神宫集体消失了。 一片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流涌动，原本志得意满的轩辕氏却没了从前的得意，听着下属汇报近来部落周围发生的事只觉无所适从。尤其他在短短一月内就经历了不下十次夺舍后，轩辕氏才恍惚发觉出从前自己一帆风顺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是一直有人神在暗中护着他。 第92章 他也不是不想请应龙出手帮忙，只是应龙借口要教导应龙氏如何引水，每当他提起此事都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不过三四次，轩辕氏也不去应龙氏那里碰壁了。 不仅轩辕氏的命受到威胁，部落外原本安安分分的小妖也趁机制造了不少动乱。那些小妖见河神宫往常来巡逻的灵兽都不见踪影便以为是河神宫出事了，暂且腾不开手管控他们，便都一个个撒欢由着性子乱窜。 碍于人神们的庇护，那些小妖不敢伤及人族性命，却敢在一夜间凭着妖术卷走人族的财物、粮食。短短一月内，不少部落的人族就已经学会藏匿财物，免得被妖怪们抢走。 这些大小事汇聚在一处，轩辕氏有些头疼地按着眉心。有熊祭司面不改色将原先拟定的祭品单子递给轩辕氏，垂眸道：“这是统一的祭品清单，首领不妨看一眼。” 轩辕氏沉默着接过，要统一供奉人神自然不能在祭品上马虎，是以这份单子上的祭品很是丰富。不仅如此，为了防止部落太过弱小无力承担祭品，这些祭品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各个部落按等级供奉，也不算太难为那些小部落。 轩辕氏看着分出等级的祭品，扫了眼祭司花白的头发，忽而道：“先前下达统一供奉的命令是否过于草率？” 祭司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少见的颓唐的一面，半晌才说道：“如果让部落的狩猎队同样付出的人得到的不一样，狩猎队内部会矛盾重重的。如果让狩猎队和部落里无作为的老人得到的一样多，部落也不会长久。” 轩辕氏太过年轻，也很少遇到挫折，祭司很多时候并不想把话说得太过明显，这显然会伤害到年轻的掌权者。 人族从愚昧中走向文明并不是一开始就参透了其中的大道理，而是通过观察现象得到了结论。祭司也是从小跟在母亲身边，直到现在才隐约有了想法。 轩辕氏深吸一口气，看向祭司道：“人族的统治不需要人神来插一脚，我承认他们庇护人族有功，但他们......他们迟早要远离人族的，不是吗？”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但顺风顺水惯了的轩辕氏显然没那么容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祭司收起面上和蔼的笑意，定定看着轩辕氏道：“所以呢？人神中以河神为首，可你见过河神殿下插手过任何一个部落内部的统治吗？你希望他们远离人族，河神也下令让所有河神宫的属官远离了，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首领现在在生气什么？” 祭司看着沉默不语的轩辕氏，淡淡道：“没有谁生来欠谁的，人与神从来都是互惠互利。你既然不愿意多付出，河神就会少付出，这也是人之常情。你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是太着急了。” 他见轩辕氏垂头不肯说话，只好转身离开，给轩辕氏留下一点思索的空间。事已至此，祭司也只能尽力补救，若能劝服轩辕氏就好。 轩辕氏没有硬气太久。 在他频繁遭遇不明身份的神仙夺舍后，轩辕氏就明白了这个世界并非他想的那样平和、安全。从前河神、山神等几位人神的联手保护，杜绝了那些来自洪荒的危险，也让他误以为人神不过如此。 当暴露在真正的洪荒中时，轩辕氏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神仙不愿意人族崛起，不希望人族出现第三位人皇。一切就如祭司所言，人神与人族才是互惠互利的，自己先前甚至天真到要与那些洪荒来的神仙们谈条件换取他们的庇护。 就连自己大张旗鼓迎到有熊部落的应龙也是冷眼旁观，显然他要保护的只是“人皇”这个身份而已。如果轩辕氏真的被夺舍了，应龙也只会顺势倒戈。 轩辕氏端坐在上方，面色肃然道：“先前神农祭司提出希望整合所有受祭人神共同供奉，为大局考虑，我与祭司已然同意。” 在座者面面相觑，他们也都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见轩辕氏还要一意孤行，难免有些骚动。 祭司看了眼轩辕氏，笑道：“我与首领先前的商定着实欠妥，我们便稍加修改。各部落原供奉的人神占主神位，其余人神占次要神位。供奉主神所用祭品应与供奉次要人神的祭品等同或高出一等。所有部落入有熊部落后，要先行将所祭人神上报，由祭司写于人神名录中。” 简而言之，所有部落供奉的次要神位中其实包涵了所有受祭人神。又根据各个部落的现实情况，将每个部落供奉的人神单独列在主神位，独享一份香火祭品。 第84章 这显然是个好办法， 能彰显出主神位的特殊性，不少人族听了之后都连连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人族需要准备的祭品也比先前更多， 对不少小部落而言也是个麻烦事。 上首的轩辕氏面色诚恳，说了一箩筐自己先前思虑不周的话，看上去诚意十足。下面坐着的人族也都体谅轩辕氏年轻没有经验，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应龙氏则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祭司话里话外全是人神，显然是有意将一些非人族的神仙排除在外。他们也清楚应龙氏最近对人族部落的遭遇视而不见， 想来是轩辕氏有些恼怒， 将应龙给踢出供奉名单。 但他们也仍旧能稳坐钓鱼台，毕竟治水最好的就是他们这些将氏改为应龙氏的人，部落离不开他们。 至于同样非人族出身的敖丙， 恐怕会依照旧例继续供奉。 这次的消息比之先前传播更快，风一般席卷整个人族部落。不少人神得知此事后便明白是先前的事惹恼了山神和河神等，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跑到河神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青岳得知后也没有喜形于色，只吩咐下去恢复旧例，却将保护有熊部落的那些属神裁撤一半。这些属神原本是防备那些妖族巫族混进来对轩辕氏不利的，他为了让他们保护轩辕氏还额外给他们增添了不少资源。 这会儿青岳也没心思再将轩辕氏保护得滴水不漏， 只保住他那一条小命便罢。 无夷得知消息后只淡淡一笑，倒是敖丙有些感兴趣地询问了许多细节，待得知轩辕氏并未将应龙氏列入名录，反而将自己列入名录时挑了下眉。 敖丙笑道：“这会儿轩辕氏怎么不担心得罪应龙？” 无夷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汤谷， 淡淡道：“有我在应龙不敢直接动手，还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况且他对我的不满心知肚明， 若不能做到让我满意，我也不介意跟他干耗着。” 天道确实定下轩辕氏作为人皇， 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曾功德圆满的轩辕氏就能对其他神仙颐指气使。况且天道不全，这位天定人皇能不能顺利收拢人族还是个未知数，无夷并不担忧得罪轩辕氏后被排挤。 无夷并不介意在人族不需要人神时功成身退，他也畅想过退居幕后时与敖丙把臂同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人皇算计，将人神看做人族的附属物。 先前在轩辕氏大张旗鼓供奉应龙时无夷就猜到会有今日这一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之前不曾发难也是不想把敖丙牵扯进人族内部的斗争中，现下借着这个机会一起找补回来也是应该的。 无夷不欲多说，拍了拍敖丙的胳膊示意他看向前方，笑道：“看，汤谷到了。” 敖丙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便陷入黑暗中，目之所及全是扶桑树遮天盖日的枝叶。浓郁的火属性灵气扑面而来，让习惯了生活在水中的敖丙呛了一下。 “咳咳，”敖丙从无夷怀里坐起，“这里就是汤谷？” 飞舟仍穿梭在扶桑树的枝叶间，身在其中只能感受到隐隐绰绰透过枝叶的光影，却无法看见完整的太阳星。这还并非扶桑树的主干，可以想见真正的扶桑树会有多么庞大。 无夷操纵着飞舟躲避枝叶，闻言笑道：“洪荒的极东之地，东海的东岸，应当是这里没错。抓稳了，我们快些过去！” 在全是障碍物的扶桑林中迅速穿行显然是一项较为艰难的挑战，就连素来稳重的无夷也玩心大起。敖丙只在最开始时猝不及防坐在飞舟上，反应过来后也兴奋地面颊发红。 唯有雪点作为一只修为低下的小豹子瑟缩在飞舟角落，生怕一不小心被甩飞出去。 “啊啊啊小心！” 眼前的空地上骤然出现一根粗大的扶桑木，吓得敖丙脸色煞白。尽管金仙都皮糙肉厚摔不死，但飞舟的速度太快，他们撞上去难免会受伤。 神仙也是要脸面的，敖丙可不想自己和无夷驾驶飞舟差点出事的小道消息传遍洪荒。 无夷看着突然出现的障碍物，面色冷静地扭转了飞舟的方向，险之又险从扶桑木旁擦过。他额上渗出点滴冷汗，将飞舟慢慢停下来。 敖丙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身上竟有些汗水。他将受惊的雪点抱在怀里安抚，谨慎地看着四周道：“似乎不太对，我们是到地方了吗？” 无夷点点头，外围的那些扶桑木并没有灵性，灵气浓度与外面差别不大。而现在......无夷细细感受了下，笃定道：“木灵力和火灵力的浓度大大上涨，应该接近中心了。” 第93章 毫无疑问，方才骤然阻拦他们的扶桑木就在扶桑树的控制下，扶桑树也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虽然妖族落败与九位金乌太子的丧生与人族并无直接关系，可谁让人族得到了天道的青睐，即将崛起呢？这份厌恶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人族身上，这并非不可理解。 但无夷前来也并非没有准备，他反手取出自己炼制定河珠时剩余的半滴先天壬水，静静等待着。 敖丙察觉到先天壬水的气息便有些惊异地看过来，有些不敢相信道：“这......这是先天壬水？” 先天壬水虽不如三光神水珍贵，却也是旁人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因为先天壬水乃是蟠桃树万万年才能凝聚一滴的神水，就连蟠桃树的现主人西王母都没得到过先天壬水。 那无夷手上的这滴，来历就显得极为不凡了。要知道，在西王母之前，能得到先天壬水的只有紫霄宫的那位圣人。 若说圣人会无意间遗失东西，难免让敖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无夷笑道：“机缘巧合得到过一滴。” 敖丙神色有些诡异，想到自己从前偷看无夷拓宽黄河入海口的事。他先前就疑惑无夷是凭借什么击碎河岸，没想到那时无夷就得到先天壬水了。当时无夷似乎只是天仙？ 他犹疑片刻，看着无夷道：“你确定你是人族吗？会不会还有什么隐秘的身份？” 无夷一怔，有些不明所以。敖丙也觉自己魔怔了，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先天壬水是蟠桃树凝结而成的，唯有紫霄宫圣人才有。” 话音落下，无夷便也明白过来，缓缓说道：“我先前得到的那块儿石头，似乎也与紫霄宫圣人有关。只是我敢肯定我是人族，应当不存在隐秘身份。” 不过确实得天道宠幸。 无夷正要说什么，忽然周围原本排列整齐的扶桑木开始移动，最后留出一条可供两人通行的小道。无夷顺势说道：“我抱着雪点，咱们一同过去吧。” 他解释道：“先前孔宣说扶桑树接受三光神水，我就猜测汤谷中也需要其他神水，这才带你过来。” 汤谷是昔日十金乌沐浴嬉戏之处，结合金乌太阳精灵的身份，想必汤谷中的水也有些不凡。三光神水他是无力取得，先天弱水于那位金乌太子而言并不难取得，唯有先天壬水可以一试。 若非有些把握，无夷也不会带着敖丙空跑一趟。 敖丙闻言便笑起来，将抱在怀里的雪点递过去，和无夷并肩而行。对神仙来说雪点的重量并不算什么，但无夷有这样的心意便足以让敖丙高兴。 他们沿着小道走进去，两旁的扶桑木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暂且被按捺住了。 太阳星照射下的阳光被扶桑木尽数挡下，唯有些许缝隙能够见到光亮。幸而神仙也并不只靠眼睛视物，神识足够帮助他们行走在黑暗中。 行走不过半刻，就连缝隙中透过的阳光也不见了。无夷和敖丙下意识抬头，却见正是一棵高数千丈、足有数千人才能合围的树挡住了光亮。 “嘶——”敖丙有些惊叹，“这是......扶桑树！” 无夷也是头一次见到先天灵根，有些惊奇地打量着扶桑树，半晌才回过神道：“前辈，我与道侣偶然听说汤谷日出风光甚美，特意前来领略一番。晚辈等愿献上手中四分之一滴先天壬水，还望前辈收下。” 先天灵根论理是会产生意识的，只是难以化形而已。无夷也不觉得未化形就不算前辈，便赶在扶桑树之前开口。毕竟扶桑树不待见人族，无夷也不想一个照面就被打回去。 无夷和敖丙察觉到一道神识扫过他们，眼前的扶桑树忽而开口道：“人族？龙族？” “四分之一的先天壬水，用来换观看汤谷日出？” 扶桑树的声音古老厚重，此时也免不了带上些许诧异。他不觉得观看日出能比得上先天壬水的价值，可先是有孔雀拿着三光神水要看日出，又是人族拿着先天壬水要看日出，扶桑树也不禁猜测起中间是否有其他缘故。 敖丙听出扶桑树话中的质疑，淡淡一笑道：“一则前来观摩汤谷的日出盛景，二则也是仰慕前辈作为先天灵根的风采，想求一些扶桑木回去。” 除金乌外，几乎没有生灵会到汤谷观看日出，扶桑树出于保护金乌的目的也从来没有应允过。若非无夷一照面就拿出先天壬水这样让扶桑树无法拒绝的东西，这会儿他和无夷早就被扔出去了。 无夷也道：“孔宣道友言说他拿出三光神水才打动前辈。晚辈身无长物，唯有旧日得到的先天壬水能与三光神水相提并论，这才冒昧前来。还望前辈应允。” 第85章 扶桑树伸出一只枝丫， 卷走了无夷手中四分之一的先天壬水，说道：“进入汤谷后不许破坏任何物品，你们可以坐在我的枝干上等待明日太阳星升起。待你们要离开后， 我会给你们一些扶桑木。” 自从仅剩的金乌太子陆压被送到娲皇宫中抚养，扶桑树也感到久违的寂寞。他虽然不待见人族，但一来有先天壬水在， 忍他们一时半刻也不妨事。二来此事也能想办法让女娲圣人知晓，好让圣人更喜爱小太子。 扶桑树的神识冷冷扫过他们，将先天壬水小心藏在树心中以备不时之需。小太子受了惊吓， 有先天壬水也能压一压他不受控制的太阳真火。 无夷笑着拥住敖丙， 按扶桑树所言径直飞上扶桑树顶，寻了一处宽阔平坦之地坐下。扶桑树见他们还算老实便没有多管，闭上眼全当二人不存在。 刚一坐下， 敖丙就笑道：“怪不得孔道友推荐这里，果然不凡！” 人族所在的东方是洪荒有名的山灵水秀之地，可谓处处美景。无夷和敖丙这些年也走过人间所有地方，只是从未见汤谷这样的神奇之地。 扶桑树并非只有一株，他的支干沿着满月形的汤谷环绕一周。中央的湖水清澈深幽，倒映着高大翠绿的扶桑树， 又连接着纯净的蓝天，令人见之便觉心胸开阔。 徐徐微风中，敖丙抱着雪点放松身心，靠在无夷怀中。他微微仰头看着无夷， 轻声道：“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无夷垂眸看向似是有些忐忑的敖丙，回道：“会的。” 声音轻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听到回应的敖丙忽觉一切都值得了。他带着几分张扬地笑起来，自信道：“我这样好， 肯定会的。” 从出生起就被父母捧在掌心宠爱，兄弟姊妹也都极为和睦，长大后又顺风顺水与自己喜欢的人结为道侣。即使在追求无夷的那段时间，也从来没有人给过敖丙难堪。敖丙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幸运，他甚至能想象到未来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自己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此时的氛围太好，无夷看着笑容明媚的敖丙心中一动，克制不住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又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吻上他柔软饱满的红唇。 雪点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深知此时自己太过碍事就悄悄从敖丙怀里爬出来，趴在一旁用爪子捂住眼睛。 敖丙揽住无夷的脖颈，闭着眼享受此刻的柔情蜜意，脸颊上也泛起些许红晕。他将手插入无夷银白的发丝中，与无夷紧紧拥吻，心脏都仿佛同频跳动。 一吻结束后，无夷用指腹揉了揉略微肿起的红唇，带着一丝沙哑说道：“肿了。” 敖丙面颊绯红，揽着无夷的肩膀凑近他，在无夷的颈侧咬了一口。他似是带着几分抱怨，嗔道：“谁让你这么狠。” 无夷轻笑一声，轻抚敖丙的脊背将他揽在怀里。 这边一片岁月静好，人族那边则是动荡不安。 在轩辕氏妥协后，人神这边就利落地恢复了日常巡视，惩罚了那些兴风作浪的小妖。轩辕氏重新得到庇护后倒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神仙试图夺舍，心情复杂的同时也不敢仗着自己天定人皇的身份看不起人神。 他暗中庆幸人神还是向着自己的，不然真被夺舍了他也没处说理。只是与人神的关系恢复正常后，收服其他部落的进展并不算顺利。 因为九黎部落出现了。 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部落从别处迁移到黄河下游，借助兵器之利与悍勇的作风强攻了某个大部落，占据了下游出产丰富的耕地。九黎部落与神农部落相距不远，这也是神农部落忽然派遣使者前去有熊部落的原因。 名义上是为治水，实则也有借有熊部落的名声阻止九黎部落侵占神农部落。虽然有神农人皇的威名在，九黎部落攻打神农部落的可能性并不高，但九黎部落野心勃勃，神农部落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九黎部落战功赫赫，又以锻造兵器闻名，短时间内便打出与有熊部落同等的威名。虽然轩辕氏吸引了不少神仙亲自教导，又有不少部落拥戴他为共主，但也有不少部落并不买账。 争夺利益与权势的人们并不会将这放在眼里，如果能够战胜被神仙看中的轩辕氏，他们就能踩着赫赫有名的轩辕氏直接上位。更何况那些神仙在人族并不有名，在人族看来远不如人神可靠。 第94章 九黎部落的首领便是如此。作为奴隶出身，他更不在乎什么天定命定，反而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因此，在收服九黎部落周围的大小部落后，九黎部落的首领蚩尤便当即决定向西扩张。 首当其冲的便是神农部落。 九黎首领手持锋利的铜刀，一刀便砍断几只被捆绑起来的野兽的脖颈，猩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血花极大刺激了人们的视觉，部落里的人开始围着野兽尸体狂欢，高呼“必胜”二字。 首领蚩尤睥睨一笑，翻身坐上食铁兽的后背，大手一挥道：“出发！” 神农部落的斥候急匆匆跑回部落，将九黎部落来犯的消息传递回来。首领和祭司闻言都着急起来，他们神农部落的武器远不如九黎部落，他们又是有备而来，神农部落定是抵挡不住。 祭司眉心皱起，叹道：“我们怕是只能抵挡一时半刻，还是要向其他部落求援。” 首领咬牙，面色颓唐道：“其他部落还不如我们，也只有有熊部落肯发兵来救。神农氏的威名就要断送在我这里了吗？” 祭司默然不语，首领却明白了什么。 首领心绪不定，起身转了两圈后豁然转身，说道：“带上我的凭证去，就说......九黎部落丧尽天良、残暴不仁，连幼儿女人都不放过。我要与有熊部落共讨逆贼，护卫人间安宁。” 祭司并未反驳，转身就吩咐使者迅速前往有熊部落。轩辕氏也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很快就点齐兵将，一同赶往神农部落救援。 素来注意人间动向的山神见状叹道：“轩辕氏能否顺利成为共主，就看这一次了。” 羽跪坐在一旁打理红线，闻言笑道：“早晚有这一遭。不打过一场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能上。” 青岳一笑，又远远看了眼九黎部落的情况，心中明白事情远非这样简单。九黎部落曾有巫族停留，虽然无夷已经将那些带有巫族刻印的人都处理好了，但必然会有漏网之鱼。 他们也从不认为巫妖会放弃掺和人皇之争的机会。只是该做的他和无夷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那部分他们也不好插手，免得天道认为他们过度插手人间事务。 这也是天道给人族、人皇的考验之一。 不过这些纷争暂且与无夷无关。无夷曾经也做出种种安排保护轩辕氏和有熊部落，这会儿只等最后的结果即可。因而收到青岳的消息后也不曾挂心，只跟敖丙继续游玩。 日落时分，太阳星便降落在虞渊深处，又在夜色中从地面以下不得见之处缓缓移动到汤谷。在太阳星破水而出的刹那，金色光芒便替代了银辉般的月色。 汤谷的湖水蒸腾而上，湖面上泛起浓白的雾气。艳红色的太阳星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缓缓跃到水面上。 敖丙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万千言语却都无法将此情此景形容得尽。无夷目光柔和地看着敖丙的反应，心中泛起点点柔情。 能让敖丙这般，看来这趟当真没有来错。二人沉默地看着太阳星一点一点从水面向升起，近距离注视着太阳星时骤然有一种苍凉亘古之感袭来，无夷忽然向前走了一小步。 敖丙回过神，连忙拉住无夷道：“怎么了？” 无夷摇摇头，有些迟疑地看着太阳星道：“这是盘古大神的眼睛所化，对我的影响有些大了。我好像......透过太阳星看到了过去。” 那是属于盘古的过去。 敖丙一怔，心中暗叹无夷的气运之强盛，又想到自己能与无夷结为道侣，心中更是窃喜。太阳星自盘古陨落后就一直挂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可从没听谁说起过太阳星的隐秘。 无夷并未多说，待太阳星升到天空中去后才收回目光。他揽着敖丙的肩膀与他对了个眼神，两人便下了扶桑树辞行。 多事之秋，既然看过日出了还是不要在汤谷停留比较好。 扶桑树虽说不太关注无夷和敖丙做什么，但他又不是聋了瞎了，自然注意到无夷方才的话。他作为一手抚养十二只三足金乌的扶桑树可从未听过什么太阳星的隐秘，因而对无夷不免另眼相待。 只是看看太阳星而已就能有所收获，足以可见气运之盛，天资之高。扶桑树心下暗悔先前不该对无夷那么不客气，这下钱货两讫，自己和无夷也没能搭上关系。 虽说不一定有求上门的地方，但能让无夷欠个人情日后也方便小金乌在洪荒行走。他思来想去，只好把原定的一根扶桑树枝加到十根，在无夷和敖丙前来告别时给了他们。 无夷有些惊讶于扶桑树的大方，但想到自己给出的先天壬水，只以为扶桑树不好意思占便宜便也笑着收下。倒是敖丙看出了什么，只笑着没有开口，垂头抱着雪点顺毛。 待坐上飞舟离开后，敖丙才道：“扶桑树先前怕是听到我们说话，特意多给了些好让你承情。我从前虽知你得天道钟爱，却不知到了如此地步。” 能从太阳星中看出名堂的，古往今来怕是就只有无夷一个。 无夷无奈一笑，说道：“我也不知自己竟有这样的气运。论理我是水神，与太阳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对。” 无夷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也寻思起来。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身份，亦或是某位大能转世，但天道对自己却有难以解释的偏爱。难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大事？ “罢了，我们回去再说。”无夷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带着敖丙和雪点前往下一个地点。 敖丙有些好奇，却谨慎地压住起伏不定的心绪。重要的事还是放到河神宫说才好，现在说了难免会被旁人知道，给他们带来麻烦。 无夷也知敖丙的意思，一转话题便说道：“太阳星有收获，不知太阴星是否同样如此。不过那两位如今还在太阴星，不知能否见到他们。若我不曾记错，他们现在应当还是人身？” 敖丙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有荣与焉道：“现在谁不知道人族当兴，后羿尚且不说，妖后是不可能放弃人族身体的。” 就算那位妖后不喜人族，但也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能蹭上人族的气运修行可比背着妖族业力修行容易多了，其他妖族也不会对此有异议。 尤其妖后能转世为人还是走了女娲娘娘的路子，若再转为妖身难免浪费，还容易惹得女娲不悦。 这般想着，敖丙饶有兴趣道：“听说后羿在太阴星上为见嫦娥日日砍伐月桂树，若知道自己珍爱的妻子是妖族出身，也不知他是否还会这样痴情。” 无夷冷笑道：“后羿可是后土部落的大巫，我看未必是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当初反应过来时自以为能掌握全局。但嫦娥已成气候，就算后羿反抗也无法再下太阴星。” 太过自负就要承担代价，这不过是后羿自找的。尤其这对巫妖险些将人族引入歧途，无夷更是看不惯他们。 想到此处，无夷不免又想起当时天庭的立场，心中有些异样。当日人族势弱，他也不好闹得天翻地覆，便只处理了烂摊子便罢。现在......无夷心下暗忖天道也未必会让天庭过多插手人间，天庭谋划再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终究技不如人，让无夷感到有些烦闷。 敖丙看了眼无夷，见他心情似是不好便猜到此处。他握着无夷的手，安慰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呢。真如你所说，人神没落后其他的还能好？” 这话有些大胆，无夷面色一变道：“慎言。” 他看向四周，见没有其他人路过才略略放心，点了点敖丙的额头道：“这些话在心里想想便罢，怎能直言出口，若被他们听见又是一场风波。他们虽轻易动不得你我，但如元凤那般永远困在不死火山，你我两相分隔，天长地久如何是好。” 敖丙见无夷打起精神，也笑着依偎在他怀里道：“不会的。” 第86章 无夷借口与敖丙周游洪荒远离人间俗事， 除了那些与洪荒神仙、异兽有关的事外一概不管不问，但其他人神却没有无夷这样的果决。毕竟那些部落最少也供奉了人神将近百年，如今听着耳边的祷告声实在放心不下。 山神威望极大， 但就连他自己都是强自按捺蠢蠢欲动的情绪，更没有办法去劝解其他人神。因而在头一个人神忍不住试探性出手救助人族后，其他人神也纷纷下场。 幸而有无夷离开前再三强调不可插手太过， 人神们也只是想办法救下那些在征战中负伤的人族，没敢直接参与进去。无夷知道后也只是一叹，干脆随他们去了， 只暗中吩咐山神等较强的人神决不能插手。 部落间要争夺更高的地位就会有战争， 就会有伤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人神是人族的人神，并非某个部落的人神， 但人族多年的供奉下来人神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山神在无夷不在时主管人神，来来往往总有人神想要借机拉山神下水，惹得山神烦闷不已。便干脆借口闭关，将先前定下的姻缘神一起叫过来打理红线、整理姻缘簿。 第95章 羽跪坐着挨个将人族的灵魂气息与名字绑在一处，以便人族转世后名字就会自动录入姻缘簿。他一边核对，一边对一旁的山神道：“我看这人皇之争还要好久， 只怕我们整理完了人族还没打完呢。” 山神一笑，抬手揉了揉羽柔软的头发道：“宁肯早些，不能晚了。轩辕氏虽不曾正式下令，却早已看不过部落里男女婚姻杂乱无度的状况， 迟早都要改的。” 羽默默点头，半晌后才忽然说道：“其他人神都帮着人族部落， 唯有我们陵山和河神宫、汉水水神等装聋作哑，听说有些人族已经私下里骂我们了。” 这也是他最忿忿不平的地方。明明每个部落都有人神帮忙， 若非河神、山神等默许，那些人族以为人神们敢帮忙吗？以及河神明明说了不许插手人间事务，那些人神真的插手后河神却也没有惩罚。 山神怔愣一瞬，这才明白羽这些日子郁郁寡欢是为了什么。他心知羽是为了他打抱不平，解释道：“直到现在人间还有许多隐匿起来的巫妖作乱，这也是最初无夷将人神聚集起来分区域保护人族的原因。他们只是帮着救助伤患，无夷也犯不着为这些小事大张旗鼓惩治人神。” 况且人神在被册立之初，是为镇压人间江河湖海山川峻岭。只要本职做好了，人间有几句骂名又算得了什么。他作为陵山山神，人族便是再厌恶他，也不会在陵山倒塌之前擅自放弃祭祀。 另外便是天道，在他着意扶持人神时人神想干什么当然可以，但在他有意让人神没落时，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一些弱小人神自发帮助人族也就算了，若连他们都掺和进去，势必会引起天道的注意。 山神并未将话说得太过明白，转而说道：“专心做事吧。待人间安定后，姻缘簿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若咱们未曾准备好，地府那边怕是还会有动作。” 他见羽果然认真做事，便将目光投向人间。距离较近的几个部落早已臣服于有熊部落，自然要派兵前去协助，因着九黎部落过于强大难免折损不少人手。 凝神看去，确有不少人族暗中抱怨自己不曾出手庇护，言语间颇为不敬。山神随手施法将这几人禁言三日便去查看伤员的情况，将上面并无巫力附着就移开了视线。 只要确认巫族没有参与进来即可，山神并不愿多生事端。不过......他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九黎部落竟能将神农部落和有熊部落逼到如此境地，想来轩辕氏这会儿定是焦头烂额。 山神所料不错，轩辕氏现在听到战报便开始头痛，恨不能直接提刀杀了蚩尤。 轩辕氏一掌砸在墙面，怒冲冲道：“一天到晚骑着熊，怎么熊就没生吃了他！查到他们兵器怎么做的了吗？” 一旁的小将犹疑道：“派了苗、娃等人装作被俘，但还不见他们传出消息来。” 轩辕氏收敛了怒气，正要说话时却见斥候入内，急道：“首领，九黎首领率军来战！外面忽然有好大的雾，什么都看不清！” 轩辕氏面色一变，到外面一看果然如此，浓重的雾气严重遮挡了视线。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相差不远。 令人庆幸的是，九黎部落似乎只是包围他们，并未直接开战。轩辕氏冷静下来，下令道：“让我们的人都原地站好，不许乱走动。各自将领一级一级向下认人，分区域站好。” 祭司得知消息也摸索着赶来，到轩辕氏身边后神情凝重问道：“九黎部落近期来了外人？” 一旁的斥候道：“只听说门前驾云来了两个不知根底的神仙，没传出其他的消息。” 这并非斥候不当回事，而是有熊部落先前每日来访的神仙太多，九黎部落去两个神仙也正常。况且神仙也忌讳他们这些凡人对他们说三道四，久而久之他们也都不会主动探寻神仙的身份。 祭司蹙眉道：“这似是神仙手段，非我等凡人能轻易破解。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出了这迷雾要紧，耽搁久了只怕九黎部落便要强攻。” 他们连人都看不清，更别提作战了，届时定然一败涂地。 轩辕氏一点头，沉吟片刻道：“依你看，迷雾笼罩的范围有多大？” “神仙本不应当掺和人间这些事，况且又是两个不知根底的，范围多不过十里去。我们只选定一个方向突围，九黎部落防不住的。” 听祭司如此说，轩辕氏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为难。若没有这迷雾，辨别方向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可在这样的大雾里，要辨认方向实在太难。 他扬声问道：“奉、余两位谋者可在？” “首领，我们在此处。” 轩辕氏问道：“方才祭司所说你们也听见了，可有想法？” 在浓重的雾气中，两位谋者均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头。正在此时，外围又有斥候的消息传来，说不少后方的部落都出现了一些怪事，一些说了山神坏话的人莫名其妙口不能言，请求轩辕氏决断。 不消多说，轩辕氏便明白定是那些人背地里说坏话的时候被山神发现了。他忍住心中的不悦，勉强镇定下来，骤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外面已经被围住了，他是如何进来的？” “我们先时便问过，他在起雾前便到了驻地边缘，应当是被九黎部落的人漏下了。” 轩辕氏默默点头，一旁的人便小声问道：“那山神的事......” “出了迷雾再说。” 一干人在迷雾中都静默不语，心中也有些紧张。得罪神明不是小事，但他们连能否活下来还不知道，实在没有精力去维护与人神的关系。 不过山神素来慈悲，想必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去求救，亦或找准方向突围，不然只怕在九黎部落打进来之前，他们就要先饿死了。 与此同时，原本正与敖丙一同在外游山玩水的无夷心神一动，蹙眉看向人间的方向。正化为原形泡在水里的敖丙不明所以，看向无夷道：“是人间出事了？” 无夷神色凝重地点头，掐指算道：“原以为轩辕氏继任人皇应当会顺遂，没想到竟有这样多的波折。巫妖没什么动静，倒是有两个神仙去了九黎部落。” 敖丙化为人形，一边披上衣服一边说道：“那我们可要回人间看看，解决完这一遭再出来？” 若是人族内斗倒也罢了，他们不好插手。但若是天庭设局，他受了人族多年香火，也是要为人族出力的。 无夷点点头，却又摇头道：“眼下并非我们出现的时机。况且要做人皇，连迷雾都无法走出才让人笑掉大牙。我们暗中观察着便是，若那两个神仙还要作乱赶走便是。” 两人一边说着，便穿戴整齐一同驾云往人间飞去。待到九黎部落上空时，他们才缓缓停下，向下看去。 见到九黎部落的驻地后，无夷下意识便探查一番他们的魂魄，见果然无异常后才有些惊奇道：“生得这样高壮又手持利刃，怪不得能跟轩辕氏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的体格虽不及巫族，却也相差不远了。 敖丙道：“可能掺杂了些许巫族血脉，但我看魂魄并无巫族的气息，是人族没错。倒是那两个天仙，是不是他们？” 无夷闻言便将灵力聚集在眼部，凝神看去，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天庭。你不常去天庭恐怕不认得，那是风伯雨师，正是八品官职。” 风伯雨师都是归顺天庭的散仙，只是因为修为低下并不起眼，就连许多天庭的同僚都不知道还有这二人。只是无夷身在水神宫，又有先容等人殷勤介绍，才能将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辨认得差不多。 敖丙听这二人竟还是有名有姓的不免吃惊，问道：“天庭是要特意派下另外的神仙帮扶轩辕氏吗？但风伯雨师在天庭任职的事恐怕是瞒不住的，他们就不怕轩辕氏日后知道了心怀不满？” 第87章 话音刚落， 他就明白过来了。 这事哪怕是明摆着的，但知道风伯雨师身份的无夷不会说，其他不知晓他们身份的人神就更不会说了。轩辕氏证道飞升以后哪怕是准圣， 想必也不会再有向人间传递消息的机会了。 无夷冷笑一声，只道：“自然是他们不觉得轩辕氏能压过他们。” 说到底，西王母与玉帝都曾在鸿钧圣人跟前服侍， 对着几位圣人尚且可以说一句师出同门，能看得起人族就怪了。这会儿会拉拢他们，也不过是因为天庭想在人间立威必然离不开人神而已。 敖丙闻言， 笑道：“圣母娘娘能凭借造人的功德成圣， 可见人族生来不凡。现在都争来争去的，到头来天庭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无夷道：“日后自见分晓。倒是天庭派来的神仙......九天玄女？” 西王母如今在天庭的势力比玉帝还高出一线，这样能露脸的好事归于西王母的可能性极大。先前九天玄女也来河神宫试探过， 怎么看也是有些想法的。 第96章 “那我们要不要制止？毕竟是神仙手段，轩辕他虽说师从广成子，但广成子也未曾教过他应对之法才对。” 无夷一笑，搂着敖丙的肩膀道：“先看着吧，莫让事态扩大即可。人族从不缺能人，风伯雨师也不过是天庭派来试探的马前卒而已， 不足为惧。” 两人商量完便盘坐在云端静静等待，并未贸然出现。 然而不过两天功夫，天机被微微牵动的感觉便惹得无夷睁开眼，有些讶然地看着下方。 “他们在朝着一个方向走。” 敖丙有些闻言有些吃惊， 他虽说未曾小看过人族的聪明才智，但这才短短两天的功夫人族便能在迷雾中辨别方向了吗？远远向下看去， 人们确如长龙一般列队行走，领头人似乎也能认清方向。 敖丙不由抚掌赞道：“当真天纵英才， 那些人族连修为都不曾有却能做到如此地步。旁人说人族远不如巫妖，我看却恰恰相反。” 面对神仙手段，人族并未利用灵气亦或求助人神，而是单靠着自身便能走出迷雾，这份毅力与智慧着实让敖丙赞叹。这也让他想到初初被册为人神的无夷，硬是冒着被龙族发现问罪的风险拓宽了黄河口，同样可敬可爱。 无夷虽早知他们能成功，但当这样的结果摆在眼前时却仍旧心中欢喜。他面上也带出些许笑意，口是心非道：“还需要多历练。” 敖丙瞥了眼装模作样的无夷，笑道：“是是是，对付一个小小马前卒而已，可算不得什么。” 敖丙说完便仔细打量着下面的情形，奇道：“我看前面的人推着空车在前引路，是这车有什么玄机不成？” 无夷闻言看去，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确实是这车上的木人在指引方向，似是用两轮之间的差劲来带动木人回南。虽有些许偏差，但足够他们走出这片迷雾了。” 不知风伯雨师是太过自大还是有意为之，迷雾的范围并不算太大，这也让发现周围的雾气变薄的人们欣喜若狂。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越发安定，心中对轩辕首领的崇敬更是溢于言表。 无夷静静看着，对轩辕氏能成为人皇也越发肯定起来。忽而，无夷将目光转向九黎部落说道：“他们发现了。” 这儿九黎部落中负责监视的人也发现了轩辕氏等人的异动，连忙将此事报给九黎首领蚩尤。这也惹得蚩尤心中对风伯雨师越发不满，面上却不曾表现出分毫，反而待两位神仙越发客气。 世有仙神，虽不曾听说有神仙一怒之下杀人的，但蚩尤也极为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他身为部落首领尚且不能忍受手下人的忤逆背叛，更别提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神仙。 而风伯雨师虽早有预料，但见有熊部落短短两日就想出办法走出迷雾，脸上也很是过不去。只是西王母的命令他们不敢擅自更改，便只能尴尬地坐在九黎部落吃闲饭。 好在没过多久，待轩辕氏彻底走出迷雾集结军队后便下令应龙氏领兵攻打九黎部落。蚩尤得知应龙氏擅长水攻的消息后当即便请风伯雨师出面，请求他们击退应龙氏。 这正与风伯雨师此行的目的相合，二人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应下此事。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无夷蹙眉道：“果然如此。只是他们要在人间搅风搅雨，也太不把人间水神放在眼里了。” 言下之意，自是想要找机会出手制止。风伯雨师再是马前卒，对凡人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敖丙却摇头，笑道：“这样的事何必要人神出面？人神日后归于天庭，总不好让他们提前得罪了西王母。若你出手，也太看得起他们了。我有一计，不知你意下如何？” 无夷正色一揖道：“愿闻其详。” 无夷原不打算站在台面上，只是他交好的好友要么是人神，要么身在天庭，确实没办法出手。可龙族在洪荒扎根颇深，也许另有脉络也说不准。 敖丙撑不住笑起来，清凌凌的眼睛斜了无夷一眼，提示道：“自古道水火不相容，水神与火神对立。但却不知还有一类神，也是水神的克星。” 无夷一怔，道：“说得可是洪荒东西交界处的旱神？我与魃素不相识，这会儿现去请来人家怕是也不应，可是你有什么好法子？” 作为水神，无夷自然也听过旱魃的名声。据说旱魃所到之地寸草不生，能够驱风逐雨，乃是水神天然的克星。听得多了无夷也心生好奇，只是不曾得空前去拜访。 “我尚且年幼时便离开东海，与旱魃有一面之缘。可巧，她的居所中全是太阳星与金乌的挂像，想来对扶桑树也别有一番情感。我们手中正好有扶桑树枝，请她出手应当不难。” 敖丙一边回忆一边将他所知晓的说给无夷听，最后又道：“她孤身在荒漠中修行，见着活物尚且不易，不会轻易放过与我们相交的机会。” 无夷闻言抚掌笑道：“此计甚妙，有旱魃在，想必那位准备好出场的九天玄女该气愤难平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敖丙自是答应，两人便一同驾云往荒漠寻找旱魃。人族行军不宜，等他们真正集结好军队后少说也要五六天以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尚算充足。 而此时，先前几次出师不利的九天玄女也密切关注着应龙氏的动向，一边又与风伯雨师联系。她想到西王母交给她的任务，暗道：“若再不成功，只怕娘娘那边不好交代。” 转而想到河神正带着道侣不知在哪里逍遥，山神又在陵山闭关，料定他们必不会出来碍事才松了口气。况且娘娘吩咐下来的事寻常人神也不敢违抗，这下必定万无一失。 就在九天玄女志得意满之时，无夷和敖丙也到了旱魃所在的荒漠中，在茫茫沙海中找到了旱魃的踪迹。 无夷远远看着太阳星下越发耀目的金屋，好奇地看向敖丙道：“这位天女......喜爱光华璀璨之物？” 敖丙也感到一言难尽，沉默片刻后说道：“先时并非如此。” 虽说从前旱魃喜欢在房屋里挂满金乌、太阳星的画像，但房屋的外观与常人无异，不曾想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就不知是受了金乌陨落的刺激，还是她对太阳星过于痴迷所致。 两人沉默时，察觉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外人的旱魃也从屋内出来。她这里寻常并无外人过来，当下心中便猜测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旱魃掩下心中的诧异，远远看着两人道：“道友远道而来，请进来吧。” 无夷见旱魃竟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由得心中一惊，对旱魃的修为不免有些猜测。洪荒中少有神仙与旱魃交好，众神仙也只知旱魃修为不低，却不知具体，现在看来少说也是大罗金仙。 他和敖丙对视一眼便一同迈步走向金乌，缩地成寸下不过数步便走到旱魃身前。 无夷深深一揖道：“在下水神无夷，听闻荒漠有神女能驱风逐雨便与道侣特意前来拜访。来得匆忙，未曾先下拜帖。失礼之处还望神女海涵。” 敖丙因着从前与旱魃相处友好，此刻便笑着作揖道：“在下敖丙，从前与神女也有一面之缘。此番拜访，实有要事相商。” 不同于光华璀璨的金屋，旱魃却只赤足穿着一身青衣，浑身上下并无半点装饰。她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忽而笑道：“我这里寻常也未有客来，哪里算得上失礼，两位都请进来吧。只是我少有待客，怕是怠慢了你们。” 虽说水神与旱神相克，但身处荒漠中，旱魃是不怕此二人联手对付自己的。况且听说人间并不太平，说不定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已到。这般想着，旱魃也看了眼眉目含笑的敖丙，心中为自己从前的举措庆幸不已。 无夷见旱魃如此态度便知此行必然成功，态度更是松动几分。他和敖丙对视一眼，佯装讶然道：“神女衣着如此简朴，住处却又这般装饰，可是推崇太阳星？” 旱魃闻言一笑：“昔日盘古氏殒身创世，我钦佩不已。” 第88章 无夷心知这不过是随口说出的托词而已， 修行火之一道的或多或少会借助太阳星修行，自然不会把旱魃的话信以为真。 一旁的敖丙顺势笑道：“那便当真巧了。我与道侣前些日子才去了汤谷，亲眼见了日出之地不说， 还向扶桑树求了些许树枝。我们身无长物，上门拜访竟也厚颜空手，正好以此敬献神女。” 说着便直接从袖中抽出修剪完好的几枝扶桑树枝， 双手递给旱魃。 汤谷向来神秘，在妖庭尚在时是决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而妖庭分崩离析后又有扶桑树防护，寻常神仙都不得入见。旱魃虽向往太阳星， 却自知没有让扶桑树放行的修为与脸面， 是以未曾去过。 如今听无夷和敖丙竟是去了汤谷不说，还得来了许多扶桑树枝，旱魃不免十分诧异。转而一想， 便明白背后必有人族和女娲娘娘的原因。 她也不好拿乔，便笑着接过树枝，赞叹道：“早听闻你们都乃俊杰，只是未曾亲眼见识过，如今我可见识到了。” 第97章 得了好东西，再加上旱魃早有心扬名天下， 便主动问道：“听说人间近来战乱不断，不知现下如何了？” 无夷闻弦歌而知雅意，叹道：“越发混乱了。内斗尚且不提，那位娘娘竟派不同的仙人到两个大部落去， 蓄意挑起争端。我们管哪个都不好，实在是为难极了， 才来此散心。” 无夷将话说得清楚明白，去了人间就有可能得罪天庭， 要旱魃考虑清楚。倒是旱魃不以为意，现在的洪荒比以前和平太多，自己又是散仙，天庭可管不到她头上。 与之相比，能得到人间的供奉亦或趁机瓜分一些人道气运能得到的益处可太多了。 敖丙见旱魃有意加入，看了眼无夷笑道：“说到此处，被分到蚩尤部落的正是风伯雨师，正在人间兴风作浪闹个不停。娘娘修习术法正克他们，若娘娘肯发发慈悲管束一二，倒省得我们左右为难。” 无夷也在一旁好言相劝，就差没把旱魃捧到天上去。 旱魃故作为难，半晌后才道：“我本不该插手这事，但偏偏你们寻上我来，倒让我不管也不行了。你们放心便是，把风伯雨师打压下去，看谁还敢过来寻衅。” 无夷和敖丙连忙起身谢过，对如此轻易就说动旱魃也十分高兴，面上全是感激。旱魃见他们这般诚恳，心中也越发高兴。 她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过去探探情况。你们不便露面，只看着我便是。” 无夷掩下唇角的笑意，深深一揖道：“多谢娘娘。” 旱魃看着清淡如风，却也实在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转眼便带着无夷和敖丙一同回到人间。她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微飞起，立在山巅指着不远处驻扎的部落道：“那里便是有熊部落吧？” 无夷一怔，定睛看去后微微一笑道：“行止有度，令行禁止，确是有熊部落。为首的便是首领轩辕氏，聪慧仁德，有共主之像。” 听无夷这般说，旱魃心下一定。 都说轩辕氏能成为人皇乃是上天注定，但旱魃并不如此认为。无夷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却牢牢掌控了大多人神，自身又掌管黄河，可谓举足轻重。 若无夷不满轩辕氏，轩辕氏最终能得到的好处必将大大减少，她能得到的益处自然也少。 正在几人说话间，远远忽而有一道霞光铺过，看似不同寻常。旱魃凝神看去，笑道：“是九天玄女。看来我们也不好在此闲聊，省得浪费了大好时间。” 说着便干脆借着九天玄女造就的霞光，青衣猎猎，赤足一步步自山巅踏下。 已然准备好亮相的九天玄女骤然愣住，看着走在自己霞光上的旱魃险些维持不住表情。有心想上前去，但旱魃作为老牌神仙也是不容小觑，远非她能比的。 九天玄女想到西王母的叮嘱霎时间汗流浃背，不敢想象要怎么回到天庭。她见自己的风头被旱魃全然抢走也不敢上前辩驳，只能咬牙回到天庭，期盼王母不要太过责难。 而此时，风伯雨师仍旧按着原计划搅动风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得人生疼，修整好的土地也变得泥泞不堪。就连战车木制的轮子深深陷入泥沼，四周的士兵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推动战车。 九黎部落的人则凶猛无比，又有大风雨襄助，有熊部落当即便折损了不少人。 但轩辕氏却来不及管这些，反而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踏风雨而来的旱魃身上，有些戒备地看着她。前有风伯雨师，后又有这位不知底里的神仙，难保又是站在九黎部落那边的人。 然而随着旱魃的走近，似银河倒泻一般的大雨渐渐停下，土地也渐渐干燥起来。少了干扰的有熊部落勇士也能正常作战，渐渐挽回了败势。远处尚不知此处变故的风伯雨师也心生疑惑，原本蓄好的水不知为何竟渐渐消失。 旱魃冷淡地瞥过一眼，淡淡道：“听闻此地有风伯雨师擅自下界，本座旱魃特来襄助人皇。”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非亲非故的轩辕氏才不信这位旱魃神女是大公无私来帮助他们的。但形势比人强，众人也都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连连叩拜。 轩辕氏心中自是警惕，面上却也分毫不漏。见旱魃一来便将风伯雨师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便热情道：“我们正为此为难，不想神女自天而降，实在是我等的福分。” 旱魃并未作声，只振袖一挥隔空将风伯雨师摄来，甩在半干不湿的地面上。她居高临下开口道：“风伯雨师，难不成是在天庭待不下去，才私自下凡掺和人间战事吗？” 天庭？ 轩辕氏心里打了个突，一时不太明白天庭为何要派两个神仙到九黎部落。他是知晓自己天命所归的名头的，论理天庭也该拉拢他才对，怎么却反其道而行之？ 神女虽说是风伯雨师私自下凡，但轩辕氏可不信西王母对此毫不知情。 无夷站在云头处向下看，见旱魃不过三言两语便挑拨得轩辕氏疏远天庭便微微一笑。一旁的敖丙也笑道：“旱魃前辈果然不凡，西王母这次怕是要气急败坏了。” 若单论人族，西王母自然不会轻易妥协。毕竟论寿命，神仙自是长生不老寿与天齐；论实力，千百个人族加在一起也抵挡不住天兵天将一拳之力。也唯有圣母女娲和人神让西王母有了顾忌，不至于将人族视为掌中玩物。 可偏偏旱魃也是修为高深的老牌女神，西王母还指望掌管整个洪荒，自然不敢对旱魃表露出丝毫不满。 再加上旱魃一开口就将责任推给风伯雨师，西王母若是聪明些就该顺着旱魃的意思惩治所谓“私下凡间”的神仙，不会再去寻旱魃的麻烦。 无夷道：“这样也好。西王母此计不成，终于也可消停会儿了。只是你我虽证得金仙，现在来看却远远不够，遇事都只能求助旁人。” 说到最后，无夷也有些沉默。时间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弥补，无夷便是有心也无力施为。敖丙有心宽慰，却也知言语的空洞苍白，便只用力握住无夷的手。 两人默默无语间，下方的战况也已然明了。早在旱魃将风伯雨师捆起来后，狂风骤雨便随之停下。 九黎部落原先虽与有熊部落作战时占得上风，但也不过是倚仗天时，如今眼见旱魃从天而降帮助有熊部落，自是军心大乱。有熊部落却是战意满满，乘胜追击，不过半日就将九黎部落的阵型冲散，活捉了蚩尤。 轩辕氏随手抹掉溅在脸颊的一滴鲜血，手持利刃靠近蚩尤道：“率众投降，或可饶你一命！” 蚩尤只冷笑一声，骂道：“不过是仗着天命，若论真本事我岂会输给你？要我投降，做梦！” 说着便趁其不备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刺向轩辕氏的脖颈处，却被身旁戒备的卫士拦下，只在轩辕氏脖颈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 轩辕氏的惊愕自不必说。原先俘虏的部落首领要么低头投降，要么自刎而死，除蚩尤外一概都是认命的，并未有人胆敢刺杀自己。蚩尤却没有再说什么，见一击不成便利落地将匕首扎进自己脖子里。 见蚩尤已死，有熊部落自是欢欣鼓舞，而死了首领的九黎部落则是一片哀嚎。随蚩尤作战的乃是九黎部落主力，如今首领自刎而死，九黎部落自然也唯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然而在部落里素来人人敬仰的战士并不愿意成为有熊部落的奴隶，再加上双方可以称得上有血海深仇，他们纵使投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只有他们死了，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才能活下来。 想到此处，九黎部落的战士也不愿偷生，趁着旁人毫无防备便用贴身的武器自尽。一时间血流成河，却又因为旱魃的存在导致水分迅速蒸发，只在干燥的泥土上留下殷红色的痕迹。 旱魃见状也满意一笑，心知这样的大场面自己定会在人族中留下姓名。自己活捉风伯雨师固然得罪西王母，但也趁势得到了人族的好感，又有供自己参悟太阳大道的扶桑树枝，此行着实不亏。 因而她也不曾停留，飘飘然带着被捆住的风伯雨师驾云离去，径直往天庭拜访西王母。 旱魃离开后，在场的战士才敢放声庆祝，轩辕氏也松了口气。这位神女修行的必是与火有关的术法，一直停留在人间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她主动离去，不然自己还要想办法请她离开。 血腥是勇士们胜利的标志，有熊部落的勇士欢欣鼓舞，迅速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九黎部落乃是与有熊部落争夺共主的最大部落，少了九黎部落的扶持，剩余那些小部落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轩辕氏定定心神，在激动的同时也深觉责任重大，沸腾的血液也渐渐冷却下来。 人族的处境可算不上好。吃不饱穿不暖，冻死饿死的人族不在少数，更别提还有洪水猛兽。如今日子尚且过得去也是因为人神额外帮忙，不然便是最为富饶的部落也会过得凄凄惨惨。 无夷见轩辕氏很快便冷静下来心中也很是高兴，有这样的心性在轩辕氏想来也不会在成为共主后忘乎所以。人族能繁荣到何种地步，端看轩辕氏如何开好这个头了。 第98章 至于天庭那边......无夷垂眸细思，如今轩辕氏成为人族共主已然是大势，西王母便是再出手襄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依着西王母的性情，她应当不至于再度出手掀起波澜。 那自己答应敖丙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敖丙见无夷默不作声也猜到无夷心中所想，心中有些动容，依在无夷胸口道：“这下我们彻底放心便是，左右有山神盯着，天庭便是再想生事也没有机会。” 无夷点头一笑，环抱住心上人道：“是极。待我们谢过旱魃神女后，便继续游历。” 第89章 …… 洪荒太过庞大， 若是细细游赏便是数百年也不过窥见冰山一角。 数百年间，无夷和敖丙攀过冰峰雪崖，也踏过急流险川， 看过繁花盛景，也见过赤地荒野。他们的旅程也并非一帆风顺，期间不小心招惹到大罗金仙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但都一一解决，在途中也结交到不少仙人。 这对无夷来说也是种新奇的体验。在人神他是掌舵者，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整个人族。在游历时， 他仿佛抛却了“人族”这个标签， 仅仅作为一个修行水之大道的金仙行走在洪荒，仅仅代表他自己。 天地间仿佛也只剩敖丙能与无夷相依相伴，使得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 游历途中， 人族的事务一概交由青岳处理，为了助他一臂之力还特意炼制的人间地形图送给青岳。 黄河也有伴生神兽鱼渊和丞相白龟照管，无夷只管与敖丙在外游历。轩辕氏证道飞升之时青岳倒是想邀他回去观礼，只是无夷认定没有必要便不曾回去。 但无夷终究还是回去了一趟，因为轩辕氏飞升之日便以一方天帝的身份册封应龙司掌黄河、江、汉、淮、济之水。 原先司掌这五条水系的大小水神自被天道册封后就一直兢兢业业治理自己的水域，并无过错。轩辕氏一飞升就将掌管水域的权力给了应龙， 大家自然并不同意。 因而众人神请出汉水水神宣闻找到无夷，请求无夷帮忙。无夷回到河神宫之日，宣闻便闻讯赶来求见。 得益于多年的养气功夫，无夷面上并无怒气， 反而十分平和。他把玩着下面水族进献的河神治水玉雕，笑着对敖丙道：“这玉雕着实精美， 多年不见那些水族匠人的进步竟这样大。” 敖丙扫了眼玉雕，心中有些慰贴， 笑道：“这个节骨眼上表忠心，可见其诚意之足，好歹是知恩图报的，比其他人强出多少倍。” 无夷将玉雕搁置在一旁，冷笑一声道：“那应龙若敢来，保管让他有来无回。” 敖丙道：“他便是不来，也是要去寻他的晦气的。倒是其他水神，怎么不见动静？” 说话间，便有侍从来报，说汉水水神宣闻求见。无夷笑道：“可见不能背后说嘴，被当场逮住也不是好玩的。去请她进来吧。” 侍从闻言便连忙离开，将宣闻引进前殿。 宣闻见无夷和敖丙都在便松了口气，连忙拜见后并未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反而自袖中取出一个放着各色珍宝的大托盘。 宣闻笑道：“您先前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下面那些小神便是想要感激您也无处感激。一听说您回来，他们就一起奉上了这些珍宝，略表些感激之情。” 无夷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掩住唇角偷笑的敖丙，淡淡道：“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送上这样的重礼。你跟着我这样久，很不必遮遮掩掩的。” 宣闻讪讪地将托盘递给河神宫的侍从，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您，”她有些不悦，“我此次代其他水神前来，实在是因为应龙太过猖狂，竟想要代我们执掌水域。” 无夷冷笑道：“一方天帝，可比我们加起来都强得多，命令我们让出水域自然不在话下。” 宣闻听出无夷话中的意思，心中一松。她笑道：“天道旨意又岂是天帝能改变的？就算河流最终还要靠人族自己治理，现在也远不到那样的时机。更何况你我坐镇水域多年未尝有过错，便是天帝也不能不讲道理。” 说着她便俯身行礼，义正言辞道：“请河神为我们做主，共同讨伐应龙那不义之徒。” 无夷看了眼宣闻，说道：“应龙先前便是金仙，又得了天帝飞升的部分功德，怕是不好对付。明日我便向应龙下战帖，务必让他再也不得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得到轩辕氏封赏的应龙心浮气躁，又想依言接管人间水域，又不敢去触无夷的眉头。正踟蹰时，忽听仙侍来报：“澄清神君给您下了战帖。” 应龙大惊，有心回绝，却知道自己一旦真的回绝了无夷的战帖，日后就不要想着掌管人间水域的事了。他只能先咬牙答应下来，随即又火急火燎地去火云洞寻找轩辕氏求助。 火云洞中，轩辕氏早和伏羲、神农等混熟了，日日相伴修行。听说应龙来访，轩辕氏笑着对仙侍道：“不必请他进来，只将我库中一方宝剑予他就是。” 一旁侍立的精卫闻言，好奇道：“叔父，为何要给应龙宝剑，让他与河神相斗呢？说到底应龙也是外人，怎能为此伤了河神殿下的心？” 轩辕氏抿了口茶水，笑道：“我作为旧主，先是将人间水域封赏给他，又将可越阶杀敌的宝剑赠予他，已然仁至义尽。能否敌过河神，取得人间水域的控制权，我哪里有理由再插手呢？” 他和无夷又没有大矛盾，犯不着寻他的晦气。但应龙这些年一直护持在他身旁，若不加以封赏也说不过去。 不过虽说应龙有他的册封，然河神也有天命在身，孰强孰弱轩辕氏可管不着。至于应龙能不能拿着宝剑以一敌二战胜河神及其道侣，见仁见智吧。应龙追随他一场，如今正大光明在天庭任职也算是他给的回报了，只希望他不要贪得无厌。 得到号称能越级对敌的宝剑的应龙将信将疑，但还是在约战日应约下凡迎战。无夷早已等在黄河边，见应龙孤身前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自袖中取出龙鳞剑，泛着淡青色流光的剑身十分锐利坚硬。应龙见状暗道晦气，此前从未见过无夷用剑，没想到他的剑是从道侣身上扒下来的。 无夷见到应龙手上的宝剑，面不改色道：“本尊有天命在身，你亦有天帝敕封，今日便以一站决定人间水域的归属。你可服气？” 应龙冷笑一声，傲慢道：“你现在求饶，我还可任你为人间水相。”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便举剑相斗，一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霎时间就过了百招。忽而龙鳞剑与宝剑相碰，擦出一段火花，发出刺耳的剑鸣，无夷有些抵挡不住应龙的巨力，微微后撤一小步后就不再与应龙硬碰硬。 应龙发现无夷的闪躲后先是一喜，但越打却发现自己像是在打棉花一样，神色越来越难看。 宣闻在一旁有些忧心，询问道：“主君，你看谁会获胜？” 敖丙道：“应龙入金仙年久，又都手持利刃，恐怕难分高下。” “若……可怎么好？” 敖丙奇怪地看了眼宣闻，说道：“若打不过，不还有我吗？应龙一旦陨落，水域的归属便更没有争议了。” 宣闻没想到无夷和敖丙竟是如此回答，旋即反应过来，彻底放心下来。 但无夷选择出手自然是有底气的，他在应龙的耐性快被消磨殆尽时，悄无声息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在应龙以全身力气撞过来时斜向绕到应龙右侧，抬腿从侧方狠狠将应龙踹倒在地。 他很快将应龙擒获，用捆仙锁将应龙五花大绑起来。应龙输了水域，一时间目眦尽裂，心底的那些侥幸终于破碎，明白这不过是人族的陷阱，咬牙道：“人族卑劣无耻！” 他看向一旁正与无夷说话的敖丙，恨恨挑拨道：“人族如此排外，你我同族，焉知你不会步我后尘！” 敖丙挑眉一笑，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回天庭，借着天帝的光好好混日子去吧！” 解决完应龙，无夷和敖丙便继续踏上旅途，这不过是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于无夷而言不值一提。但这也让不少神仙见识到无夷堪称恐怖的战斗力，以及他与敖丙之间的深情厚谊。 * 无夷松开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半空中的信纸无火自燃，被风一吹便散了。他蹙眉道：“青岳传信来，说人间忽然出现了许多魔，虽说修为不高却极为麻烦。” 他虽说不怎么管人间的事，但发生过什么还是要了然于胸。如今青岳来信，只怕人间的情况已然不容小觑。 敖丙原是坐在一旁编织花篮，闻言抬头道：“魔？” 他这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惯了，万事不用操心，抬头时颇有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之感。无夷见状不禁一笑，俯身在他唇上轻吻，揉了揉他头顶可爱的龙角道：“是魔。但不清楚来历，是突然出现的。” 洪荒中的魔虽不少见，但人间也算是圣母精挑细选过的风水宝地，从未有魔出现过。而洪荒中有魔出现的地方，无一不是古战场亦或界膜薄弱处。这样一想，人间出现魔确实是个诡异的信号。 第99章 无夷顺势坐在敖丙身旁，揽过敖丙的肩膀道：“这些日子我们遇到的魔似是比往常多些。” 敖丙亲昵地倚靠在无夷怀中，微微拧眉道：“这么说来确实不大对劲。前些日子母亲还来信说东海海底出现的魔也多了许多，组织族人清理都有些费劲。我们出来也有好些时候，不如回去看看？” 虽说敖丙很享受和无夷单独在外的时光，理所当然地占据无夷所有心神，但他也明白轻重缓急。 无夷闻言低头轻咬了一下怀里人晶莹剔透的龙角，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敖丙从前随无夷一起在河神宫时为了搏得无夷的好感，俨然一副醉心工作为人族奉献的模样。无夷也只以为是敖丙性情如此，还是在外待久了无夷才发现敖丙骨子中的惰性。 但人就是这样奇怪。如果是旁人爱玩闹爱撒娇，无夷只会冷着脸让他爱上哪上哪去。可敖丙笑闹着冲无夷撒娇只会让无夷想捧着他安慰他，见敖丙这般懂事主动提及回去也只会更心疼他。 龙角被这样对待让敖丙浑身轻颤，连忙把龙角收起来，嗔怪道：“我刚放出来晒晒太阳，你又这样！” 这显然没有半分威慑力，无夷搂着他，两人亲昵好一会儿才让敖丙又笑起来。 无夷这才说道：“出来这么久我们也是时候回去看看，若无大事我们也该沉心修行。” 敖丙点头应下，两人收拾一番便飞身回到人间。 河神宫中，因为不需要再照管人间事务，白龟和鱼渊的工作量骤减，因而大白天也能抽空闲聊。 鱼渊素来不着调，这会儿吊儿郎当地化出半个鱼身坐在座位上理事。白龟抬头见一条胖头鱼坐在对面也颇感无奈，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埋头处理自己的事。 一旁趴着的小雪豹甩着尾巴笑道：“鱼渊哥哥莫要如此了，白龟爷爷看不得这些。” 这正是长得稍大些的雪点。刚开始出游时两人确实还带着雪点，但时日长了却发现雪点不太适应一直迁徙的生活，整条豹子都有些蔫蔫的。两人便特意折返回来将雪点托付给鱼渊照料，这也使得他们的关系越发亲厚。 鱼渊嘿嘿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左右神君又没有回来。” 白龟和自己是同僚，不喜欢自己化出半个原形也无法拿自己怎么样，更不会说什么。但神君却是个讲究人，素来不爱见化形不完全的灵兽。 这话若让敖丙听到了定会反驳，毕竟按着亲身实践来看，无夷还是很喜欢他化出龙角、龙尾的模样的。也只有鱼渊这个奇葩才会将头化为鱼头，甚至还只化一半，这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 白龟见鱼渊这般肆无忌惮，抬头道：“近来人间不太平，再加上神君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说不准马上便要回来。若见你这般不着调，神君定要斥责你。” 鱼渊正要答话时，忽而听到殿门外一道声音传来：“斥责他什么？可是鱼渊又不听话了？” 熟悉的声音吓得鱼渊慌忙转换成人形，和白龟一同迎上去。 雪点听到是无夷的声音连忙起身，一溜儿小碎步跑到殿外，见果然是无夷和敖丙两人顿时喜出望外。他嗷嗷叫着，甩着长长的尾巴在两人脚边打转，显然十分高兴。 敖丙蹲身将雪豹抱起来，掂了下重量笑道：“看在在家过得不错，重了。” 无夷笑着摸了摸雪点毛茸茸的耳朵，和敖丙一起进了殿内。 白龟一边行礼一边高兴道：“见过神君、主君。我们方才不过是说着玩的，吓唬鱼渊而已。” 无夷闻言笑道：“你不必替他说话，定是他又化出半个鱼身出来了。这样大的年纪还是小儿心性，是该罚你。” 说着便看向一旁有些心虚的鱼渊，到底也未曾真的出口惩罚，只让他下次维持好人形或干脆化为原形便罢。这些原也不妨碍什么，不乐意化成人形的灵兽多了去了，无夷也总是只化出腰部以下的鱼身。 但如鱼渊这般鱼头与人头各化一半的还是少见，太过影响河神宫的形象。也亏得如今河神宫比从前冷情，少有人神往来，不然河神宫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两人在外游历数百年，虽说也有随身洞府可供居住，但到底不如家里来得安心。两人提笔写下给龙宫的拜帖后便一同回了寝殿，寻了床天蚕丝被便相拥入睡。 收到来自敖丙不日回龙宫探亲的消息后，龙宫中的龙王龙后既高兴又隐约有些不安。这么多年没能亲眼见到孩子，身为父母自然也是思念的。 但上有天庭总是催促龙王上天庭常驻，下有被收买的龙族想要夺取龙王之位，还要操心东海魔物涌现的事，在此多事之秋龙王龙后实在是担心敖丙的处境。更别提人神的处境也没比他们好多少，只怕如今无夷一回来就要面对天庭的催促了。 想到此处，龙王龙后均是面色凝重。但想到无夷，龙后还是叹道：“自他们去游历我便日夜悬心，生怕听到噩耗。如今他们平安归来我也放心了。至于其他就随他们去吧，河神是个有本事的，总不至于连累丙儿。不过我听驻守人间的龙族说，人间也有不少地方出现了魔物的踪迹。” 修行魔气的统称为魔族，魔族之祖罗睺更是与道祖是一样的存在。魔物虽算不上魔族，却也是修行魔气。只是这次新出现的魔物和从前的魔物比先前强了许多，连修行方式上也似是有微妙的差别。 龙族当日能勉强留得族群便是因为身负镇守海底之责，而东海海底之下便是洪荒世界的界膜。如今不少修为高深的壮年龙也与小龙一起除魔，可还是挡不住涌现的魔族。如今人间也出现了魔族，这让龙王有了不好的预感 。 如果真的是界膜将破，小小的龙族定是阻挡不住的，更别提更为弱小的人族。但现实容不得他们退缩，不然第一个容下不龙族的就是天道。 龙王与龙后对视一眼，都下定决心。 第三日一早，无夷先行醒来，用手肘支撑着头部侧身看着窝在自己身边熟睡的敖丙。 敖丙修长的脖颈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在白玉般的皮肤上异常显眼。无夷一手轻抚着敖丙的脊背，受到蛊惑般垂头在怀里人的脖颈处啄吻。 大早上就被这样闹，敖丙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双手环住无夷的肩膀嘟囔道：“怎么醒这么早？快别闹我，不然又起不来了。” 无夷一笑，果然依敖丙所言起身穿衣，见敖丙仍旧缩在被子里不免有些无奈。他俯身捏了捏敖丙昨晚没来得及收回的龙尾，笑道：“快起来，一会儿要去拜访父亲母亲，去晚了惹人笑话。” 敖丙浑身一激灵，唰得一下睁开双眼，面颊泛红有些警惕地看着无夷。他连忙将龙尾收回，掐诀穿上衣服后才松了口气，抱怨道：“去迟便去迟了，父亲母亲总不会说什么，你竟还，还......” 无夷有些无辜地看着敖丙道：“你总是不起，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说完见敖丙要反驳，便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快收拾吧，总不好让长辈空等。” 敖丙闻言只好作罢，无夷又凑上前帮着系好衣带，见两人都着装整齐便拉着敖丙的手与他一同出了殿门。临离开前，还不忘转身叮嘱一旁的守卫道：“让鱼渊给山神送信，就说我已回到河神宫。” 见守卫应下，无夷才放心与敖丙一同去往东海龙宫。 龙宫的守卫早就得知今日三太子与河神要一同回龙宫，因而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就连忙着人回去通报，自己又殷勤在旁引路。敖丙见状便知母亲应当提前知会过旁人，问道：“今日都有谁在？” 虾兵连忙道：“殿下，几位年纪稍长的殿下都在，唯有七殿下与八殿下领命去海底除魔还未回来。九公主前些日子也刚从海底回来，本是要走，听您要回来才留下等着呢。” 虽说龙王家确实有王位，但因着都是同胞兄弟姊妹，敖丙与他们的关系尚可。这会儿听说兄弟姊妹都在，想到能见到亲人也极为高兴。 倒是无夷有些疑惑道：“先时父王说为九妹谋个去处，是尚未决定吗？” 毕竟也有数百年，以龙族的实力想为公主谋前程也不难，怎么到如今还没有消息。 敖丙意味深长道：“父王母后最疼我与九妹，如今我自己寻了去处，他们自是想为九妹谋个更好的前程。况且如今也算多事之秋，暂且不必着急。” 最好的地方自然便是圣人门下。不过龙王看来看去也不曾下定决心，总觉得不是时候，便耽误下来。 无夷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他们二人在洪荒行走自然也见了不少阐教截教的弟子，早晚会惹出祸端，的确不是好去处。灵山那边就更别提了，穷乡僻壤之地，龙王再怎么也不会把女儿送到灵山受苦。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殿上，满当当一屋子龙都顺着声音看过来。 敖丙正待行礼，龙后便起身快步走来，一把拉住敖丙的手仔细打量：“我儿瘦了。” 第100章 无夷一怔，见状只好对龙王作揖权当见礼，耐心地站在一旁看母子叙话。敖丙虽也爱私下与他撒娇耍赖，但在母亲面前却更带了一些小儿心性，怨不得兄弟姊妹中龙后最宠他。 一旁竭力维持严肃的龙王见龙后忘情至此，低低咳了一声道：“好了，孩子们都在此处，你也莫要如此。丙儿这次历练归来便不会再四处漂泊，你也总该放心才对。” 这个孩子自是专指无夷。毕竟无夷虽然与敖丙结为道侣，人族与龙族也颇有其乐融融之态，但龙王始终记得无夷不是在自己掌控下的“儿婿”，反而是龙族对人族所求更大。 如今龙族也有不少小龙在人间掌水，在人族气运的帮扶下龙族的气运也终于有了回升，近些年族内资质好的小龙都多了不少。有这层关系在，龙王自是不肯轻易怠慢了无夷。 龙后闻言也回头看向无夷，笑道：“看我，光顾着看丙儿了。快过来，我们都坐。” 四太子对无夷笑了一下，起身向后挪了个位置，让敖丙与无夷坐在一起。 龙王低咳一声，手捋胡须道：“你们在外数百年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肯出去打拼是好事。只是如今四海和人间都有不少异样，现在回来也该安定下来。” 无夷笑着应是，沉吟片刻后说道：“山神也曾说人间不少地方都冒出魔物来，也亏得驻守当地的龙族才不至于死伤惨重。难不成东海也有？” “正是，”龙王叹了口气，“你与丙儿情深意重，我也不瞒你。如今东海海底里涌现出的魔物越来越多，现在虽撑得住，就怕未来会出乱子。天庭又屡屡招我上界，实在是......” 龙族的地盘是四海，离开东海的龙王上了天庭也不过是个普通水神而已，不必细想便知天庭的算盘。就如人神的封地也都在人间，一旦离开封地之后在天庭也是任人宰割。 无夷蹙眉道：“东海正有难处，天庭却毫不顾忌，当真令人心寒。不过若将东海的状况告知天庭，想来陛下与娘娘不会太过苛责。” 说到底，龙族名义上都是归天庭管辖的，难不成龙王还能一直挡下去？这些年他在外也听过不少天庭支使龙王做事的消息，想来也是为了逼龙王松口。 毕竟天庭虽缺人手，但更缺好的资源。就怕哪日王母彻底放弃，直接出手给龙族换个愿意听话的龙王。 龙王摇头，见四周都是亲近人才道：“东海乃是龙族世代镇守之地，哪有让天庭掺一脚的道理。况且现在也应对得来，不急着求援。” 无夷不过白说一句，也不指望龙王会听他的建议。毕竟人族和龙族的情况不同，日后人族的供奉少了，人神为了修行早晚也要到天庭去，但龙族占着四海这样的富贵福地，定是不愿轻易放手的。 倒是敖丙看了眼龙王，轻笑一声道：“父王怎么糊涂了，龙族归顺天庭多年，也是时候该让天庭掺一脚了。况且最严重的无非是海底，既是请来援助的便在海底安家即可，哪里能到处跑呢？咱们虽没有准圣，但天庭最多也是派个金仙下来，哪里就怕了他们了。” 更何况东海富庶不是空话，若让渡出一分二分的资源就能换得龙族平安，敖丙也不愿再与天庭这般僵持。 龙王最疼爱敖丙这个三子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听敖丙所言也当真细细思量起他的话。他也明白一直独占东海并不现实，尤其天庭背靠道祖，占据大义。除非龙族也能出个准圣，届时玉帝王母为了拉拢龙族也不敢再这般咄咄逼人。 但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龙族的龙王也不止他一个，沉吟片刻后只道：“日后再说。今日我们好容易聚在一处，不谈这些。” 无夷见敖丙还要说什么，掩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敖丙的手心，微微摇了摇头。他们刚回来没多久，并不了解具体情况，还是不要贸然干预龙王的判断才好，况且龙王也并不是只会贪图享乐的龙。 正在说话间龙后身边的侍女忽而从外面进来，笑道：“陛下，娘娘，宴席齐备，请移步前殿用膳。” 招待贵客自然要挑最出挑的食材，东海虽富庶，想集齐那些顶尖食材也要耗费些许时间。是以早在几日前，龙王龙后便交代给司膳房。 九公主笑道：“听说宴席上还有深海的红鱼，平日里也难得吃一回，这次沾了三哥哥的光了。” 深海红鱼不过手掌大小，肉质肥美，口感细嫩柔软，不管是生吃还是蒸着吃都是极好的。更难得的是，红鱼所含灵力丰富，又有使人灵台清明的功效。这样好的东西并不多见，便是他们作为龙子龙女也只有偶尔才能吃到。 如今这一篓子红鱼都是龙王亲自前往深海捕捉，就为了给爱子和儿婿接风。 敖丙笑道：“是我赶巧了才对，便是我不回来，父王母后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不过说起这个我倒忘了，我们在外游历也吃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异兽，便特意给你们带回来。”说着就将一枚储物戒递给侍从。 虽说仙人并不用吃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无夷和敖丙就当真不吃不喝。出门在外，遇到一些看上去就滋味甚好的异兽他们也会忍不住尝一口的。遇到味道好的甚至直接打包带走，以便随时能吃上。 如今长青山和无夷的小世界中便乌泱泱养了一群异兽，可谓热闹非凡。 龙后见敖丙外出游历还惦记着带东西回来孝敬也很是高兴，有些稀罕地吩咐道：“去拿给司膳房去料理，我们现尝尝。” 敖丙扶着龙后的胳膊，一一细数道：“都是些异兽，作用也稀奇古怪的。鹿蜀的滋味鲜醇，狸力味道咸鲜，飞鱼肉味清甜。诸如此类，都生在人迹罕稀的偏僻之地，若不细细寻找怕是还找不到。” 龙王闻言看了眼一旁一副沉稳可靠模样的无夷，无奈道：“丙儿胡闹，你怎么也不劝着些。游历是为增长见识，又不是游山玩水。” 无夷揶揄地看着敖丙，嘴上却找补道：“父王说的是。但这不过是游历途中解闷而已，费不了什么时间。” 话虽如此，可龙王龙后如何不知是敖丙嘴馋。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也就敖丙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素来贪嘴。想到此处夫妻二人又心中宽慰，至少敖丙天赋极佳，寻的道侣既不缺资源又极为爱重他，日后前程定是不差。 毕竟人神背后可还有圣人撑腰，天庭就算再过分也不敢当真对人神动手。 众人说笑着入席，果然每个桌上都摆着一小盘的红鱼，剔透的鱼肉带着晶莹感，极为诱人。敖丙轻笑着凑在无夷身侧道：“快尝尝，这可是平日里不好见到的好东西。”说着便执筷夹起一块儿送至无夷唇边。 无夷张口抿下，忽而感到灵台一阵清明，连灵气运转似是也加快了一瞬。无夷咬下鱼肉，细品之后赞道：“口感极好。”虽然有使得灵台清明的作用，但却不是太强，于无夷而言也就吃个味道罢了。 无夷顺手揽住敖丙的腰身，夹起一块儿鱼肉喂给敖丙，温柔道：“别顾着我，你也吃。” 话音刚落才想到这并非是在外面，搂在敖丙腰间的手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席间众人早将二人情态映入眼底，一时各有思量。 四太子忽而笑道：“三哥与道长这样恩爱，倒让我也心生羡慕，想找个如道长这般的道侣了。” 敖丙闻言蹙眉，四弟这话听着像是好话，但总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宴席上也不好发作，只看了眼四弟便说道：“若你以真心相待，自会有真心待你的道侣。” 无夷察觉到些许端倪，起身为敖丙盛汤后顺势放在他面前，笑着打圆场：“能得四弟的认可倒让我受宠若惊，日后还要对你三哥更好才是。鱼汤味道鲜美，你尝尝看。” 虽说从前为夺龙王之位，几个兄弟姊妹确实与敖丙有些许嫌隙，但在敖丙决定与无夷结为道侣永居河神宫后他便退出了竞争。如今四太子倒像是有意挑起争执，不免让在场的其他龙子龙女有些看不懂。 大太子自持身为长子，又是默认的龙王之位的继承人，并不屑于和四太子争锋。他淡淡扫了眼下面神色各异的弟妹后便垂头吃自己的，并未发声。 龙王似是察觉到什么，警告般看着四太子，接过无夷的话茬说道：“鱼汤乃是取千年银鱼辅以不周山上的桃枣果熬煮整三日做成的，丙儿自小就爱喝。” 敖丙一笑，端起无夷为他盛的鱼汤小口喝起来。宴席上的氛围略有些凝固，龙后扫了眼几个孩子心中叹息，转头招呼敖丙和无夷多吃些。 龙王不是好做的，龙族的未来也并不会一帆风顺。龙族的气运低迷到能将整个族群拖垮，却拥有着富庶之名，这绝非好事。只可惜那些龙子龙女明知如此，但还是想独占龙宫，自信能重振龙族。 不多时，司膳房便在敖丙送去的食材中挑了些好料理的异兽做出来，一盘盘分装好由侍女呈上。九龙女闻见这样霸道的香气不由探了探头，有些羡慕道：“三哥可真是口福不浅，我在游历时若能如三哥这般就好。” 第101章 敖丙笑道：“若能保证安全，出去见识一番自然极好。不过现下多事之秋，先求个安稳才是。” 正说话时，外面忽而有虾兵闯入禀报，语气急切道：“不好了陛下，海底处的魔物忽然多了起来，两位殿下重伤！” “什么！”龙王龙后霍然起身，“情况如何了？” 出了这样的事宴席自然也开不下去，所有人都收拾武器打算前往海底一探究竟。无夷也面色肃然，他先前就听山神说起过人间已有魔物，如今能近距离接触一番再好不过。 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放任东海被魔物给淹了。 虾兵一边小跑着带路一边道：“几位距离较近的驻守将军已经前往海底支援，两位殿下被金仙修为的魔物击中昏迷，已经被护着返程了。” 龙子龙女尚小时都去处理过魔物，对其再清楚不过，闻言面面相觑。从前那些魔物最高不过玄仙，又是相隔百年才出现一只，从没听过会有金仙修为的魔物。 如今出现这样的状况，足以预见未来的海底会热闹非凡。 于神仙而言，海底距离龙宫并不算太过遥远，不过一日时间便成功抵达。途中遇上了护送七太子和八太子返程的队伍，龙王只扫了一眼，确认不会危及生命后便让他们先回龙宫诊治。 这样程度的伤几乎所有龙族都有过，龙王并不会将此放在心上。金仙期的魔物早已被赶来的龙族长老击杀，尸身都化为飞灰。 海底的细沙更为圆润，间或夹杂着贝类以及各种小巧的鱼类，踩在上面也是软绵绵的。可由于魔物的出现，海底现下弥漫着乌蒙蒙的黑气，又夹杂着猩红的血色，令人望而却步。 无夷垂眸看着脚底不知是谁的残肢，蹙眉道：“往常也是这般吗？” 敖丙摇摇头：“从前都是我们占优，魔物出现了直接围攻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因着没有金仙的魔物出现过，这边的镇守使修为最高也只是金仙。” 说话间随行的龙族将军便已经处理掉金仙魔物，将其尸首带至龙王面前。龙王神识扫过：“与其他魔物同出一源，还有其他异常吗？” “属下已安排人手细致探查。” 龙王对身后的一众子女道：“你们几个也去，务必将这片海底探查地清清楚楚，不许有遗漏。” “是。” 话音刚落，龙子龙女们便四下散开，各自寻了个方向探查。魔物要破开界膜进入海底，定会在海底上遗留一些缝隙。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会有更多魔物从这些缝隙中钻出来。 这也是他们做惯的事，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困难。 无夷虽是头一次接触这个，但他跟着的敖丙却经验丰富，只示范两次无夷便学会如何填补缝隙了。无夷一把揪出缝隙里将身体拉成一个长条的魔物，提到眼前观察。 魔物的修为并不高，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魔气，被无夷抓住后一动不动地装死。无夷问道：“这就是魔物？似乎没有你说过的凶残。” 敖丙瞥了眼，蹙眉道：“以往也发现过类似的，可能是未完全成形的魔物。” 无夷打量了几眼便直接用灵气碾过去冲散魔气，借着海水搓了搓手上可能遗落的灰尘。他随手将缝隙填平，用灵气加固了下界膜后才去搜寻别的缝隙。 敖丙知道无夷在想什么，安慰道：“人族那边的界膜远比东海坚固厚实，应当不会有大事。这次我们回去便着人探查，想来那些魔物也无处藏身。” 无夷点头笑道：“也好。” 将这片不小的海底探查完后他们便回到龙王身边汇报，俱是眉头紧锁。无夷也没想到看似完整的海底却是千疮百孔，里面残留的魔气着实令人心惊。 无夷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龙王没有被金仙期的魔物惊动，待日后众多魔物一同涌入时东海会是怎样的场景。届时与东海比邻的人族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必然会被魔物淹没。 龙王听着子女们的回话后有些凝重地看向海底，忽而问道：“其他地方的海底都探查过吗？” 一旁负责值守此地的龙族们面面相觑，犹豫道：“陛下，并未探查过。” 龙王沉吟片刻后说道：“自今日起，安排人手将东海所有海底都探查清楚，不能放过一个缝隙。老大，你这就联系其他三位龙王，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无夷见状也有些急了，便道：“魔物如此嚣张倒也让我担忧起人族，不好在此多留。若龙王这边发现了什么，还望不吝赐教。” 龙王道：“你我二族比邻而居，自然要守望相助。丙儿，你经验丰富，便一同回去帮忙。” 敖丙自然没有不应的。龙族镇压东海多年，经验丰富，总不至于在这里摔了跟头。倒是人族极少接触魔物，他跟着去也能帮上忙。 无夷感激地一揖到底便匆忙与敖丙回了河神宫，一封接一封的传讯便自河神宫飞出。原本清闲的河神宫也迅速运转起来，颇有数百年前作为人神圣地的风貌。 第90章 近些年本就有零散魔物出现在人族， 只是未曾引起重视而已。毕竟一位人神的封地可能只出现了一两只，魔物的修为又低下，这远不会让人神警惕。 但河神宫的传讯引起了人神们的重视， 待他们与交好的人神交流后大多悚然一惊。因为所有人神的封地范围内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山神还好，水神与土地神因为封地的界膜相对较薄， 都已经忙着检查起来，生怕哪里会有遗漏的魔物。黄河自然也不例外，无夷将手下的灵兽分为几队， 务必将河底探查完全。 值得庆幸的是， 人间本就有一些龙族驻守，人神们可以前去那里请教如何寻找魔物的身影以及填补界膜。 就在人间大张旗鼓搜查魔物的踪迹时，天庭也有了些许骚动。 被道祖任命掌管天下神、仙的玉帝和西王母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人族和龙族的探查， 自然发现了两族的异动。虽说龙族不好安插暗探，但人族的暗探却早已传回消息，言说人间出现外来的魔物，人神们正在检查界膜的完好以及探查魔物踪迹。 龙族与人族关系紧密，想来龙族的状况也差不多。 王母蹙眉道：“魔物出现，怎么也不见他们向天庭上报？” 她确实习惯了人族和龙族的特立独行， 但不代表能一直容忍下去。河神作为人神的代表尚算听话，只是不乐意天庭过多干预人族，龙族就太不像话了。 当初是他们主动归顺天庭，可一涉及到自己在四海驻派人手就推三阻四， 有事也都喜欢瞒着。但......王母又有些犹豫，直到如今天庭的神仙都不算多， 龙族的到来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几个老龙王虽然把四海都捂得紧紧的，平日里却也能使唤得动， 算是好用的手下了。 玉帝在天庭的威势不如西王母，对这些也并不在意，闻言淡淡道：“他们不服天庭管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指不定是不想我们插手。况且这只是在探查而已，总不能事情还没个影就慌里慌张上报。” 王母想了想不再说什么，转而道：“近些日子几位圣人师兄也都接连被师父唤到紫霄宫去，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不知，”玉帝也有些奇怪，“不过我听女娲师姐无意中说起之后会很忙，应当是有大事发生。”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发生大事后也无人搭理他们不由得有些不甘，可见天庭就是个摆设而已。偏偏比起圣人来，他们还是势单力薄，连发声也不敢。 无夷并不知玉帝王母的心思，他在紧急召集人神们盘查人间后就发现大事不妙，不少地方都有魔物出没的痕迹。黄河这样天然形成的大河河底更是被钻成了筛子，每隔一段就会有深达界膜的缝隙。 鱼渊和白龟面色忐忑，垂眸站在一旁。河神出行前将黄河托付给他们照管，如今还是河神回来了才发现有魔物，两人不免有些紧张。 无夷看了眼紧张的两人，面色如常地叮嘱敖丙帮忙照看传信，随即起身前往天庭求援--名为求援，也是向天庭汇报，能缓和双方日益紧张的关系。 再怎么说玉帝王母也是得到圣人授权管理洪荒的，只要天庭不想着插手人族发展，无夷并不想与他们硬碰硬。如今关键节点已过，天庭的神仙没能瓜分人皇飞升的功德并在人间留下姓名便足够了。 敖丙自是知道轻重，避开众人的视线悄悄抱住无夷，闷声道：“早些回来，这里一切有我。” 无夷闻言一叹，轻抚敖丙的脊背道：“辛苦你了。你经验丰富，河底便拜托你全权处理，若有拿不准的就与青岳商议。” 温存片刻，无夷便转身驾云离去。 敖丙定定看着无夷的背影，眼睛泛酸才舍得转头。与无夷分开后，他身上的肃杀之气便毫无保留释放出来，冷冷道：“叫所有神官到正殿。” “是，主君。” 第102章 且不提敖丙将自己寻找魔物踪迹、填补裂缝、击杀魔物的经验一一传授给河神宫的神官，又由神官们向外扩散。上了天庭的无夷在天庭神官的引导下径直去拜见玉帝王母，汇报魔物一事。 为威慑众神，大殿之上的玉帝王母素来喜爱将自身法相化出，身形颇为庞大。比之先前与众神无异的模样，玉帝王母显然琢磨出了建立威势的新方法。成效暂且不论，看着倒是挺唬人的。 无夷站定，面不改色俯身道：“黄河水神无夷见过陛下、娘娘。” “有何要事？” 玉帝的声音自高处而来，颇具居高临下之感，给人的压力着实不小。但无夷又不是被吓大的，只淡淡道：“人间出现域外魔物的踪迹，人神正在尽力驱逐，请求陛下、娘娘援助。” 说着便将早已写好的文书递上，里面详尽地写了各地魔物状况。无夷并不指望人手欠缺的天庭能给人族像样的援助，将魔物的事上报也不过是为了示意人族仍旧臣服而已。 毕竟天庭本就人手不够，洪荒中界膜薄弱之地不少，天庭是不会把心思放在人族身上的。 有小神将文书递给玉帝王母查阅后，王母忽而道：“魔物应当不是单单人族的地界有。千里眼，其他地方可有异常 ？” 王母想到近来诸位圣人师兄师姐的异常，不由陷入沉思。若真是域外魔物大举入侵，圣人们是该忙着守护洪荒，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被王母点到的千里眼一愣，连忙出列道：“娘娘，小臣先前并未察觉有何异常，请容小臣细细查探。” 王母点点头，目光对上无夷时也比先前温和许多。虽然无夷一直拦着天庭收割人族香火，但在天庭人手紧缺时人神的好处也显现出来，至少人族无需他们太过担忧。他们也能放开手去探查其他地方，免得出了疏漏。 人族既不听话，天庭也不会浪费人手去帮扶。况且便是帮了，那些普通人族也不会知道，并没有太大意义。 千里眼能与顺风耳虽说修为不高，但一身神通却极为特殊，是以也被王母拉拢至麾下。作为王母的亲信，千里眼自是明白王母言语间的暗示。 待千里眼从外回来时，面色凝重道：“娘娘，下界确有不少地方出现莫名踪迹，还请娘娘速速组织人手前去探查。” 王母闻言便挑了几个天将出列，让他们带天兵前往洪荒探查。 太白金星在一旁冷眼看着，自是知道王母这一出是在唱什么戏，提议道：“探查洪荒所需人手众多，人神尚能勉强支应，不如暂不向人族增援。只是这样一来，怕就是辛苦河神了。” 殿上一片寂静，那些与无夷并不算熟悉的神仙自不会开口揽事，与无夷相熟的则更明白无夷不会愿意天庭插手。王母松了口气，面露为难道：“虽无人手增援，但我手中有些许蟠桃，倒是可以弥补精气。” 无夷原以为要空手而归，没想到王母竟真能舍下一些蟠桃，当即道：“多谢娘娘，臣定当竭力除魔。” 早有机灵的仙娥在王母出言时前往蟠桃园，摘取不少年份较少的蟠桃送回。也果真如王母所言，这些蟠桃只是能补充精气，不能如高年份的蟠桃那般延年益寿。 不过无夷已经很是高兴，对王母的心性也多了几分了解。修为相同的情况下王母能舍下资源拉拢自己，怪不得王母能在天庭压过玉帝一头。 无夷拿了蟠桃后就径直回到河神宫，透过传讯符通知所有参与除魔的人神派手下前来河神宫领取蟠桃。这让不少人神都惊喜不已，护卫人族是他们应当做的事，有蟠桃能补充精力是意外之喜。 尤其近些年河神已经不大管事，早有让人神们自立门户的意思。这次亲自前往天庭求援似乎也是一个信号，意味着河神仍将他们记在心上。 无夷将蟠桃交给鱼渊处理后就赶忙去寻敖丙，顺手抱起毛茸茸的豹子后说道：“王母那边送了不少蟠桃，不过没有安排人过来。” 敖丙挑眉，有些诧异道：“她竟不派人过来？先前为了绕过你帮助人皇，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难不成这就放弃了？” 两人心知肚明，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顶多是因为除魔只会局限在人神中，并不会让普通人族知晓太多，王母不屑于此而已。况且洪荒还有魔物这个定时炸弹，王母也生怕自己漏了哪里酿成大错，自然要先把人手派往他处。 无夷垂眸摸了摸雪点，忽而说道：“魔物从界外而来，现在的这些只是炮灰而已，若当真大举入侵，只怕……” 无夷的心情有些沉重，到那时人神真的能护住人族吗？他自是不怕，真有那一日便是一死又有何惧，但却放心不下人族，放心不下河神宫一众神官，更放心不下敖丙。 敖丙明白无夷未尽之意，目光柔软地看着无夷道：“左右有圣人在，那些高阶的魔物到不了我们这里。剩下的那些，我们齐心协力之下定能战胜，何必钻牛角尖呢。” 他知道，无夷并非在考虑自己的安危，无夷是在担忧人族、担忧他。但敖丙并不觉得他们会阴阳两隔，他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直至世界消亡。 第91章 无夷回过神来， 握着敖丙的手道：“你说得对，我是庸人自扰。多亏有你在，不然我怕是要一直想下去了。” 敖丙依偎在无夷身侧， 眉目中透着些许疲惫，神情却是开怀舒朗。雪点在他手心拱了拱，敖丙揉了把顺滑的豹子毛， 心中满是柔软。 忽然，鱼渊脚步匆匆进殿，焦急道：“神君， 山君传讯， 说忽然在陵山附近发现了大批魔物入侵！” 无夷大惊，起身道：“什么！可有说其他讯息，青岳可还好？” “山君只传了这一句！” 敖丙有些惊诧地将雪点放在一旁， 起身将自己的宝剑取来，俨然做好了随无夷征战的准备。 此时得到消息的白龟在安排好人手后也连忙赶来，见自己来得及时，便连忙道：“神君，小臣已将现有神官、河兽分成三部，一部可随您出征， 一部可留守宫室，还有一部可随机应变。” 无夷肃然道：“白龟，你经验丰富，便带一部人手留守河神宫， 非我命令不得出。鱼渊，你带另一部与我们在陵山会合。剩下的一部暂不轻动， 你可便宜行事。” “是。” 白龟和鱼渊连忙应下，无夷见状深吸一口气， 对敖丙道：“我们即刻出发。” 无夷和敖丙一起化出原形急速向陵山的方向游去，一些修为低些的鱼儿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经过。远远的，有一群羽鱼冷眼看着这边。 一条羽鱼恨恨道：“听说陵山那里出事了，河神宫定是要派出人手支援。趁着河神宫正是空虚，不如我们……” 他的孩儿尚且年幼，不过是控制不住羽毛就被其他族群击杀，河神宫装聋作哑不愿处理此事。这下可让他逮到空子，定要让河神吃个大教训才好。 为首的族长一尾巴抽在那羽鱼的脸上，冷冷道：“愚蠢。现在那河神可没有到自乱阵脚的地步，跳出去就是被杀的鸡。我们要打蛇打七寸，一下就让河神再也起不来，才能祭奠我们死去的族人。” 而此时，无夷和敖丙终于赶到陵山。 血色的黄昏，焦黑的山体，残缺的尸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让无夷骤然失声，霍然冷静下来。他知道魔物来者不善，却没想到他们来得竟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无夷咽下喉间的腥甜，带着冰凉水汽的灵气铺展开来，顺利捕捉到青岳留下的线索。与此同时，敖丙也敏锐地捕捉到魔物的气息，两人同时指向北方道：“那里！”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脚下生风向北而去。 翻过陵山，两人远远便看见数以万计的魔物被阻挡在人族城墙外十里的地方。一道道香火和人族气运交织形成的金黄色屏障，将人族的城墙围得密不透风。两人大喜，尽全力赶往那处。 无夷试图给青岳发去讯息，只可惜大量魔物聚集扰乱了此处的气机，隔绝了双方的联系。 在城墙外，以青岳为首的人神们共同施法，源源不断将神力注入到屏障中。 香火专克邪魔，那些冲在最前头的魔物被香火灼伤，哀哀嚎叫后就化为飞灰。但那些魔物仿佛将人族看成香甜的美食，仍旧前赴后继冲向前，不冲垮人族誓不罢休。 被护在城内的人们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家家户户焚香祷告，丝丝缕缕的香火不断融入屏障。屏障中的香火得到补充，但魔物似乎更是无穷无尽。 终于，在屏障渐渐由金黄色转为淡黄色时，一些高阶的魔物忍不住了。玄仙修为的魔物甫一出现，就引起了人神们的注意。 一旁的土地神有些紧张，焦急地看向青岳道：“山君，玄仙修为的魔物不在少数，这可如何是好？” 青岳掩饰住内心的担忧，呵斥道：“大敌当前岂容你在此扰乱！神道本就是魔物克星，神君又即将率援军赶到，区区魔物何足挂齿！” 第103章 一众人神听闻此言也深觉有理，浮动的心思都沉淀下来，专心施法加固屏障。只要等河神带兵前来，这些魔物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在人神们一心防守时，几个玄仙级别的魔物忽然发难，趁着低阶魔物被灼为飞灰后屏障内香火空缺的一瞬将屏障撕开一道裂口。青岳正对裂口处，见状毫不犹豫掷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陵山印向魔物砸去。 魔物被陵山印打个正着，被那股巨力带着向后翻转百米，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被撕开的裂口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原样，香火也填充了那处空白。 众人神见果然如青岳所说，同一级别的魔物不敌他们，一时信心大增。 但青岳却笑不出来，他知道，那些魔物同样具备智慧，应当已经看出了这屏障的弊端。 香火气运构成的屏障是魔物的克星，但若是被当做炮灰的魔物足够多，实力强劲的魔物就可以抓住屏障中香火空缺的一瞬撕裂屏障。其他魔物可以直接透过裂口，与他们面对面对战。 在场的人神实力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人神中的佼佼者。但魔物的数量太过庞大，完全可以把他们生生耗死。 果不其然，那些高阶魔物再三试探后得出这个规律，紧接着就驱使数以千计的魔物一同向屏障扑来。 香火消耗的速度一下子增快许多，众人神顿感压力倍增。眼看魔物就要攻破屏障，他们不敢有丝毫分心，咬紧牙关加大神力的输出。 魔物们似乎也察觉到局势在渐渐向他们倾斜，大张的嘴獠牙外露，滴落腥臭的涎液糊在屏障上。奇形怪状的脸上满是残忍得意，令人见之心生寒意。 在此紧要关头，青岳远远看见无夷的身影反而平静下来。他沉声道：“若屏障被撕裂，我身化陵山虚影阻挡魔物，你们即刻在城墙前再次建立屏障，务必死守。” 这么多的玄仙魔物，恐怕唯有自爆才能暂时阻挡一二。其他人神也可借机后退，再次建立起屏障庇护人族。只希望无夷能尽快赶到，不然这些魔物当真要攻进人族了。 人神们和他的神官们闻言尽皆悲恸，连声劝阻。 “山君！” “神君定然距离我们不远，不可作此打算啊山君！” …… 青岳并未跟他们废话，而是抓住人神们心神动荡的一瞬直接用神力将众神远远向后方抛去。屏障破裂的刹那，青岳高高向上抛出陵山图，他飞身向上融入山图后，原地瞬间出现一座泛着金色光芒的巍峨高山，绵延千里不绝，其上笼罩着一条淡青色的云带。 “青岳！” 无夷刚刚抵达魔物后方就见山峰拔地而起，一时目眦尽裂，怒极之下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敖丙一惊，连忙扶住无夷道：“若你也倒下，青岳才是彻底没了指望！” 无夷握紧敖丙的手，随即松开手抽出龙鳞剑，充血的双目敏锐地注意到被魔物隐隐围在中间的金仙级魔物，毫不犹豫向那处攻去。敖丙见状，毫不犹豫上前护持住无夷的侧方。 魔物们很快发现了后方的两人，金仙魔物见来者是两个金仙大吃一惊。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成了目标，连忙调动魔物前来防守。 无夷手腕一抖，将神力注入龙鳞剑中，只一剑便将几个拦路的魔物劈死。敖丙站在侧方，毫不留情地刺死几个偷袭的魔物，兽瞳若隐若现，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金仙魔物立即明白这两人不是好惹的，随即将冲锋在前的几个玄仙魔物召回。 这些人神原本即将正面迎敌，但先有陵山山神化出虚影阻拦魔物，又有无夷在后方牵制，他们终于有了喘息之机。顾不得休息，他们连忙再度升起屏障，可这次的屏障比之先前已经暗淡许多。 被保护着的人们犹如惊弓之鸟，首领高阳氏见魔物被挡住去路，连忙召集一部分族众摆上香案，继续杀三牲祈求上天与人神庇护。除此之外，又将部落中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令壮年男子都手持武器站在外围，中间的人们共同焚香祝祷。 而略通道术者则在部落周边用法术设下种种陷阱，挖出深深的壕沟，好在魔物进攻时阻挡他们一段时间。 越是这样的情况就越不能慌，高阳氏极力镇定下来，登上高台遥望战场。高大的金色山脉阻挡了魔物，云带逸散出的青光和山脉上的金光让铺天盖地的魔物在接触到山的一瞬便灰飞烟灭。 祭司上前道：“首领，我们不能在此死守啊。我观魔物皆从北而来，我们弃城向南逃去，岂不更为安全？” 高阳氏沉声道：“魔物虽从北而来，焉知其他地方没有？况且部落人数众多，便是逃离又能到哪里……在此处好歹还有人神庇佑。” 无夷和敖丙两人都为金仙修为，又经历诸多磨炼，对战魔物自不在话下。在敖丙的掩护下，不过五息无夷就突破了由玄仙组成的防线，抵达金仙魔物的身前。 龙鳞剑上不沾血迹，只剑穗上几滴淡绿色的鲜血昭示出此剑的不同凡响。 魔物有些惊恐地看着无夷，心中恨极先前情报有误，竟不知人间还有这等人物。他见无夷就要举剑刺来，随手拉过一个魔物挡剑，自己则取出一只铁锤试图砸向无夷。 无夷神色一凝，旋身躲过这一锤，一脚踢在魔物的手腕处。魔物似是被灼烧一般嚎叫一声，手腕处焦黑一片，深可见骨。 他连忙讨饶道：“擅自前来冒犯是我们不对，但我们只是想和此间灵物对话而已，是你们会错了意思！若大神停手，我们即刻离开！” 见一旁的敖丙看过来，魔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探路的炮灰传回消息，说洪荒的神仙都爱面子，喜欢说理，果然如此。只要对面的两个金仙一停手，他就抓住空挡将他们都吞下去。 这可是大补之物！ 无夷并未废话，和敖丙对视一眼便一左一右直接攻向魔物。夹杂着香火的神力让其他魔物心生惧意不敢上前，只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首领伏诛。 两人杀死首领后并未停手，而是就势杀向玄仙级别的魔物，一时间到处都是魔物的哀嚎声。人神和躲在屏障后的人们见状都松了口气，到处都是人们劫后余生的抽泣声。 魔物首领伏诛后无人指挥，魔物溃不成军。倒也有魔物试图组织反击，但金仙期的人神太过恐怖，魔物们担忧恐惧之下争先恐后向自己进入洪荒时打开的缺口而去，无人想要抵抗。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默契地隐藏身形，悄悄跟在这些魔物身后，希望能借此找到界膜的薄弱处。虽然知道这样大规模的魔物军团进入洪荒定会有相应的缺口，但看到陵山后的密密麻麻的深坑时还是忍不住黑了脸。 同时，他也明白为何青岳宁愿自化为陵山虚影也要阻挡魔物。一则是为了抵挡数目庞大的魔物，二则也是因失察而愧疚。 无夷捏着宝剑的手收紧，忽而奋力将手中龙渊剑掷出，直抵最前方那些修为较高的魔物，一时间斩倒一片。敖丙则仗着龙身庞大，直接化为原型向下喷洒沾有香火的灵雨，一些修为低的魔物被腐蚀倒地，片刻后原地只留一片黑灰。 魔物褪去后，喧闹的陵山脚下恢复平静，但无夷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他甚至不敢回头去寻那些人神，以免望见青岳所化的陵山。 敖丙见无夷心绪难宁，紧握着无夷的手焦急道：“现在并非伤感之时，我们还应速速去寻青岳，若是能挽救一二岂不比我们在此伤怀更好！” 魔物已褪，若青岳的魂魄得以留存，应当不会再受损害。若是没有留存下来……他心知青岳怕是凶多吉少，却不能放任无夷就此沉浸在悲伤中，只好以此安慰。 无夷如何不知敖丙的心思，一把紧紧抱住敖丙，双目含泪道：“他，他是我的至交啊！” 昔日夸父化山尚且有魂魄得入轮回，无夷尚能开解自己，可青岳是拼着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将魔物挡住，那点点青光不是别的，是青岳的魂魄啊！ 青岳定是看见自己了，才放心地身化陵山，为护佑人族连魂魄也一并舍弃了。 他如何忍心去见青岳，又如何……如何能救下魂魄几乎散尽的青岳。便是能搜集起魂魄，青岳又何时才能回来？ 无夷压抑着哭声俯在敖丙肩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哽咽不能言。敖丙忍了再忍，还是没能忍住，泪流满面地回抱住无夷道：“我知你心事，但魔物既来就不会轻易离开，岂是悲伤之时？” “山君大义，定不愿看到你这般因私废公。现在已有金仙期魔物出现，你若不振作起来，人族又有何希望！” 无夷闻言再也压抑不住哭声，跪倒在地。敖丙见状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跪地将无夷抱入怀中，放声大哭。 紧赶慢赶到达陵山的鱼渊看到素来青翠的陵山变得一片焦黑，花草树木一塌糊涂，甚至还有山神属官的尸身，心中便悚然一惊。又听到隐约有人放声嚎啕，连忙挥手令属官们停下脚步。 第104章 陵山山神若在，岂会放任陵山如此形貌，神君与主君亦不会如此悲痛。 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不敢上前，连忙偏过头强忍泪水对属官们道：“我们绕道，去高阳部落。” 鱼渊率队前去高阳部落的脚步声让无夷清醒片刻，他狠狠闭目将泪水收回去，持剑抵地起身，冷声道：“不将魔物赶出人间，誓不为人神！” 天上打了个闷雷，敖丙起身定定看着无夷道：“我亦然如此。” 无夷招来一团水汽将两人脸上的泪痕擦干，取出干净的衣物让敖丙一同换上，深吸一口气道：“回去吧。” 魔物错估人族实力，受挫之后不会轻易大举进攻，趁着时间差快快将青岳的魂魄收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敖丙见无夷振作起来终于安心，忙道：“好。” 路过陵山脚下立着的石碑，无夷深深看了一眼，上前迟疑地轻轻敲了两下，这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夷忍住眼中的泪水，轻声道：“你会一如既往庇护人族的，对吗？” 石碑不会说话，无人应答。 两人回到青岳所化山脉处，无夷面色冷静地仰视高大的山脉，他将神力化为丝线织网，试图在群山中找到青岳的魂魄所在。山神的属神羽面上无悲无喜，见无夷到此便收起怀中的灵瓶，上前拜见。 “神君，这是山君叮嘱我保存的姻缘簿，还请您收下。山君曾私下对我言说，若他身化陵山后魂魄逸散，让我以灵瓶搜集。日后重塑魂魄，或能复生。” 无夷沉默地接过姻缘簿，又将灵瓶拿到手上仔细端详，又看了眼羽，片刻后冷笑道：“或许吧。既是青岳所愿，便由你拿着灵瓶吧。” 便是死了也不忘担忧旁人悲伤过度……无夷心中抽疼，将灵瓶递给羽。 敖丙在一旁看着，低声宽慰道：“青岳所说也许是真，我们将他的魂魄搜集起来，佐以大功德，不愁没有幽而复生之日。” 这话让无夷和接过灵瓶的羽的神色都舒缓许多，两人眼中也多了些希望。 “陪我一起去吧，”无夷有些怅然对敖丙道，“他的魂魄也许还在群山间，我们去带他走吧。” 无夷掩住眼中的泪意，踏上眼前这座由山神的身躯化作的山脉。神力编制成的网络一寸土地也不肯放过，寻找着山神魂魄可能藏身的地方。 羽捧着灵瓶默念招魂咒，一步一步跟在无夷身后。忽然，无夷驻足看向前方，将神力分为细丝细致地引导山神的魂魄向灵瓶中汇聚。近乎透明的青色流光渐渐出现在透明的灵瓶中，看得无夷眼睛一热。 他哽咽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幸好，幸好青岳的魂魄并未散尽。羽感受着灵瓶中的淡淡暖意，悄无声息将眼中的泪水眨去。 三人并未言语，一路沉默着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总算将青岳仅存的些许魂魄搜集完全。但灵瓶中近乎透明的青色随时都会散去，让捧着灵瓶的羽很是小心。 魂魄犹在，却浑噩混沌，斯人究竟于何时才能回来呢？无夷也不知究竟有没有那一天，但只要魂魄尚存，他们就有希望。 无夷遥望着太阳星升起的方向，说道：“一起到高阳部落去吧。” “神君，可否将山脉移到陵山附近？我想在陵山隐居，守着山君将魂魄凝练完成。” 无夷看了眼捧着灵瓶不肯离开的羽，道：“羽，青岳以身化山就是为了庇护人族，他不会希望自己离开这里的。脚下的青山也是他的一部分，他想在此处看着人族。” 敖丙也劝道：“若要让青岳回来便要佐以大功德，隐居又有何用？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去部落。” 羽一怔，沉默片刻点头应下。他不禁怀疑起山君的真实意图，所谓的大功德是真的能救他，还是只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呢？但他别无他法，只能祈祷自己所为能对山君恢复有用。 但神君似乎也认为山君能回来…… 三人回到高阳部落时，部落里早已恢复了平静。鱼渊和剩下几个人神在人族城墙外修建了几座小屋暂时居住，安抚受惊的人群。 无夷远远看了眼部落，径直找到鱼渊，不想如今高阳部落的首领高阳氏也在屋内。 见三人进来，高阳氏连忙起身恭敬一揖，只是不知身份不敢称呼。 鱼渊道：“神君，此乃高阳部落首领高阳氏，是人皇之孙，如今的天下共主。此乃河渎神君、明生龙君、山君属神。” 无夷等皆点头示意，随即叹道：“这几日不少人神传讯于我，道他处只有零星魔物出现，众志成城之下仍可抵御。唯有此处为人群聚集中心，魔物摸清楚情况后便大举进攻。” 土地神早已忍耐不住，如今见无夷过来便悲声道：“那些魔物中只有一个金仙级，应当是打探到您和龙君都不在，自持能一举攻占陵山地域。幸而您及时回转，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他们不敢问山神是何下场，想到魔物所过之处山川、良田俱被毁坏，不少人来不及逃跑就被吞噬，心中越发愤恨。 无夷沉默片刻，不免猜测起下次魔物大军会由大罗金仙带领。但他作为主心骨，绝不能在此时露怯，否则不等魔物到来人心便要散尽了。 他对高阳氏道：“虽说人越多越是吸引魔物纠结成军，但分散开对你们太过危险。近日暂且可进不可出，如有陌生人族大批到来，务必告知我们。” “是，多谢神君。” 高阳氏对此感激不尽，看到那些魔物的时候他们还以为部落就要完了，没想到人神真的能守下来。他心中很是庆幸这些年依照先祖父遗训，祭祀不辍，否则现在也没脸求人神庇护。 倒是山神化为山脉，不知未来该如何应对。他踟蹰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回去后便吩咐左右为山神提高祭祀规格，命人日日为其焚香祝祷。 无夷得知此事后心中欣慰，看高阳氏也添了些欣慰之情。 在确认部落内秩序尚可后，无夷便与敖丙亲自在陵山下设下大阵。因面临生死存亡时刻，无夷也顾不得会暴露，一应布阵珍宝皆出自小世界。 幸而有先前百年游历在前，诸人神只以为无夷是在外获得的，满心敬佩无夷能慷慨解囊。敖丙早知无夷有个小世界，见状感慨道：“幸而有它，单这一份机缘就足以可见天道对人族、对你的偏爱了。” 无夷手中这个小世界能自主演化，还有不少珍宝氤氲其中，胜过传说中的先天灵宝定海神珠许多，可见无夷是真正的气运滔天之辈。有这样的机缘在，敖丙对无夷的未来很有信心。 无夷却不见乐观，苦笑道：“天道予此机缘，尚不知我要如何回报才能抵消。如今也不求其他，先将眼下的劫难渡过再说。” 两人沉默着将大阵布置完好后，无夷背靠石碑，思索再三后垂眸道：“人族有我坐镇，便是来了大罗金仙也可抵挡，你，你不若回东海龙宫去？” 他左思右想，魔物其势汹汹，龙族那边也并不好过。人神出身人族，又享人族世代祭祀，便是都如青岳一般也是职责所在，可敖丙不同。人族供奉敖丙，他早已践诺庇护人族良久，便是今日离去归族也不为过。 无夷心中有愧，大敌当前，他竟然也有了私心。但青岳已然陨落，他为人族献身理所应当，但要敖丙尚有族群、父母，无夷如何忍心让敖丙死在人间。话已出口，接下来的话便更好说了。 “我知你为人族呕心沥血，愿随我血战。但你尚有父母、同胞骨肉、族人，身为龙族太子岂可在人族奋战，反而不管龙族。临行前，龙王顾念人族要你与我同来，我却不能、不能这样自私。” 无夷忍住喉间的哽咽，强颜欢笑道：“那些域外魔物誓要侵占人间，你回归龙族击杀魔物同样是为大局着想。我……” “住口！”敖丙没想到无夷竟是要说这样的话，“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活命就独留你在此？你明知魔物发觉此处有两位金仙后必然会增派人手，却要我离开，是什么意思！” 无夷执其手道：“当日是趁青岳不备才损失惨重，如今大阵已然布好，我等严阵以待，便是来了大罗金仙也可守下。我从不觉你贪生怕死，但你父母尚在东海，且东海一旦沦陷人族危在旦夕，我如何不忧心？” 无夷越说越觉理由充足，这个念头也越发坚定。 而敖丙见无夷近日总看河图，心中隐隐不安，如今方知缘故。那座山乃是青岳受尽香火的神体所化，魔物沾之必死。无夷抱定决心与人族共存亡，事若不成便化为河水环绕人族部落，为防自己殉情就提前赶走自己。 敖丙冷笑道：“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我绝不离开！倘若连父王母后都无法守住东海，那我去又有何用？我不光不回去，还要传讯给父王母后求援！你也别想把我送走，你若有万一我即刻自尽，不信尽管试试，哼！” 唇亡齿寒又不是只有无夷知道，敖丙相信父王母后得知人族如今的境况后定然愿意伸出援手。若是人族不能守住，东海四面受敌，处境就更危险了。 第105章 “你！”无夷很是生气，“你尚有父母，怎能妄言生死？便是兄弟姐妹再多，你若出事龙王龙后定然伤怀。” “龙族可不兴人族那一套，父王母后修为远胜于我，将来我若不能突破定是先于他们陨落。况且你也说了，我在东海除魔与在人间除魔是一样的，那于父王母后而言又有何分别？” 敖丙甚少这样与无夷争吵，但为了留下也只能与无夷争辩。 龙族与人族本就不同，人族大多不能修行，寿命有限，自然是指望后辈照料孝顺。但龙族出生至少也是地仙，寿数端看修为如何，父母并不指望后辈照料。 再则他作为人族与龙族间的纽带，发挥好自己的作用才能给龙族带来更大的利益，也是回报父王母后的最好办法。他刀山火海都愿随无夷一起，固然是因感情深厚不愿分离，也因这样能让两族关系更加紧密。 无夷听闻敖丙这般说也不知如何回答，对峙片刻后无夷偏过头说道：“何至于此……” 敖丙见无夷有了松动的迹象，忙正色道：“我受人族祭享方有今日，龙族亦因人族而否极泰来，不光我心生感激，龙族阖族上下都感激不尽。我为人族死战，既全情深，又全大义。我知你不舍我在此，可我又怎能舍你而去？” 敖丙悄悄去看无夷的神色，见他面带愧色，便依在无夷怀中道：“何以见得这是死局，便如你所说，我们早有准备，焉知不能将他们打回去？还说是你别有用心，觉得我不配与你同生共死？” 无夷闻言便紧紧抱住敖丙，低声叹道：“别说了。确是我有私心，既看低了你，也对不起他们。” 敖丙含笑摇头，两人静静相拥片刻，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宁静。忽然，一只纸鹤飞来，正飞到敖丙身前，敖丙伸手一抓便将其抓住。 敖丙惊讶地坐直身体，转头对无夷道：“是父王的传讯。” 他嘴上虽说龙族那边没问题，但心里不是不担忧的。这会儿见龙王的传讯，生怕是有不好的消息。 无夷蹙眉，有些担忧道：“东海处界膜最薄弱，是不是那边太过严重？快打开看看。” 敖丙抿唇，有些紧张地打开纸鹤，一目十行扫过去才松了口气。 他将纸鹤递给无夷，说：“父王说东海的魔物过于多，虽没有大罗金仙，但金仙级的魔物可谓扎堆儿出现。幸好父王向天庭求援，现在天庭派下了几位大罗金仙一同御敌。父王不好贸然谈起人间的事，你看我们是不是再上天庭一次？” 无夷见东海平安便放下心，盘算道：“四海同气连枝，我们倒是不必担忧海域出事。不过为了防止那些魔物见海域无法突破转而冲我们来，我这就上天庭求援，少说求一位大罗金仙下界压阵。你将此事告知其他人神，要他们多加防范，不可轻忽。” “好，你也要小心。” 第92章 无夷上天庭求援后， 敖丙便立即回到高阳部落，传讯要求众人神提高警惕加强防范。众人神都知晓敖丙所在的龙族常年对抗魔物，对他们的习性甚是了解， 当下也都不敢轻忽。便纷纷要求自己所处封地的人族部落暂且聚为一个大部落方便巡视，又联合附近的人神共同布阵，一起庇护人族。 因先前确有不少人被魔物抓走， 人们也知轻重，便暂且摒弃前嫌迁移到一处。部落间贫富差距、习性差异等让人们磨合时生出不少摩擦，好在有魔物这个共同大敌， 众人渐渐便也习惯在一起生活。 而在高阳部落， 敖丙因无夷上天庭后一去三日迟迟不归，有些焦急地四处踱步。正耐不住要传讯催促时，便听到无夷的脚步声， 连忙起身迎接。 他上前拉过无夷，忙问道：“怎么一去这么久，可是遇到什么耽搁了？” 无夷顺手揽住敖丙，拥着他走到床边坐着，蹙眉道：“此行尚算顺利，王母已经答应安排一位大罗金仙坐镇人间。但回来时碰到水神殿的水神， 他们说近来圣人也忙碌得很，很久不设坛讲课了。” 敖丙心中思忖，问道：“可是其他地方也很严重？王母调拨不出人手？” “正是，”无夷叹道， “听说现在洪荒四处都有魔物出现，人间有人神庇护暂且不严重， 那些无人照管的地方不少生灵都被魔物吞食了。魔气越聚越多，已有不少地方沦为魔窟。不过好在先前我上天庭求援， 天庭也注意到这些情况，已经派兵前去了。” 洪荒中也不是处处都是修行成仙的生灵，不少跟脚平凡的生灵连灵智都未曾开启，这些生灵面对魔物自是毫无反抗之力。 敖丙抿唇道：“若不能迅速扼制，还不知日后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无夷沉吟片刻，说道：“近来圣人忙碌，也许与此事有关。昔日有圣母娘娘补天，如今应当也可很快解决。你记得贴身穿戴鱼鳞甲，莫要单独行动。” “好，”敖丙点头一笑，“你也要带好龙鳞剑。” 不出三日，天庭派下的大罗金仙抵达河神宫。无夷和敖丙接到太白金星的传讯后便提前到部落外迎接，心中悄悄猜测是哪位大罗金仙前来。 忽然，天边有一仙人驾云而来，衣带飘然从天而降，熟悉的气息却让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心中均道不妙。 来人正是木金仙。 无夷和敖丙曾在游历时撞见木金仙与铁仙人斗法，听孔宣说起两人的恩怨。当日两人便明白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只是不知底里不敢妄言，如今见木金仙来到人间心中难免不安。 就怕非但没有搬来救兵，反而成了人间的催命符。但木金仙好歹也是大罗金仙，无夷和敖丙不敢怠慢，当即小心上前行礼问安。 木金仙并未认出两人，面目慈和，笑道：“老夫奉玉帝王母之命前来人间除魔，河神与三龙子不必客气。” 无夷一笑，请木金仙入了人神临时居住的部落，缓缓道：“现今人族共主乃是高阳氏，不少附近的部落都汇集在高阳部落，就在我们后方。那些魔物先前袭击陵山与附近的人族部落，已然被打退，但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还请您多多费心。” 敖丙见无夷所言与先前商议的不一样，便明白无夷对木金仙仍是心存怀疑，便只说人族目前遇到的困难以及惨状，一些深层次的信息一字也不曾提及。 木金仙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微微蹙眉，但随即便想到人间素日所传河神躬亲处理事务的消息也许有误。毕竟都是金仙了，哪能事事亲力亲为呢？无夷一个金仙定不敢有所隐瞒，许是着实不知那些详情。 他转而问道：“听说为击退魔物，陵山山神陨落，还请节哀。想来山神为护卫人族而死，应是无憾的。” 无夷闻言面色微变，只道：“青岳死得其所，自然无憾，劳您挂念了。” 无夷心中警惕起来，他知道人神在神仙中确实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木金仙来到人族本就目的不纯，难免让无夷想到其他方面。毕竟以一己之力化为陵山阻挡魔物大军，听起来更像是人神将自己变成法宝一般。 铁仙人在洪荒中几乎人人喊打，就是因为他多次盗宝，引得众怒。 敖丙看了眼面目慈和的木金仙，坦然笑道：“人神宿命如此，不独山君，便是我与神君也会有那一日。我们也是别无他法，才请您前来坐镇。” 木金仙状似无意般叹道：“以身化山，与昔日盘古大神身化洪荒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人族不凡。如今陛下与娘娘派我坐镇人族，定会竭力护持人族。”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连忙道：“多谢仙君。” 木金仙的到来让无夷心中有一瞬安定，却也隐约带着些许不安。但从好处想，得知人族有大罗金仙坐镇后，那些魔物恐怕不敢轻易进犯。 而且木金仙这么多年来都伪装得极好，为了人族这些仨瓜俩枣就暴露真面目的可能性不大。但铁仙人总归是个不稳定因素，无夷左思右想，还是悄悄联系了孔宣。 当日孔宣的五色神光令他印象深刻，正好克制铁仙人，若真有异常也能控制住局面。 * 就如无夷猜想，圣人们近日确实是因修补界膜汇聚在紫霄宫内。域外的那些魔族似是能消融界膜，导致圣人们修补界膜的成效不大。 灵宝天尊一向性情火爆，见此情景早就按捺不住，愤愤道：“老师，那些域外天魔实在太过可恶，不如我们也穿过界膜！” 元始天尊看了眼弟弟，蹙眉道：“老师面前岂可如此放肆？何况你我并不熟悉域外的状况，不好轻易踏足。” 鸿钧圣人淡淡道：“域外天魔自有能与尔等抗衡之人，贸然踏入不是上策。但下界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我们要加紧时间修补好界膜。” 此言一出，下面坐着的六位圣人尽皆沉默。他们不是不知道需要抓紧时间修补界膜，但这么长时间却没见到半点成效。他们怀疑是域外天魔早已觊觎洪荒，这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不断进犯。 第106章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派人到域外查看情况更为妥当。至于用法宝、傀儡等前些日子都已试过，根本行不通。 女娲圣母闻言沉思，片刻后才道：“老师，修补界膜不难，但维持不易。不如弟子伪装成普通魔物，亲自到域外查看。” 她也知道此行风险甚大，但人族面临危机频频向她求助，她不可不管。而且她身后还有妖族，此事也算大功一件，想必能抵消掉妖族的一二业力。 鸿钧圣人似是面带笑意，看着女娲圣母道：“踏入域外不比洪荒，还是谨慎些好。” 女娲圣母一笑，只道：“老师放心就是，弟子心中有数。魔物从人间进犯者众，弟子这便下凡预备，还请老师与诸位师兄弟襄助一二。” 道德天尊闻言便道：“师妹放心，待你到域外时我与诸位师弟会尝试从上空攻打域外，也好牵制一二。若有不测，师妹不可强求，应立即返回。” 众位圣人尽皆点头称是。 庇护洪荒是圣人的职责，但却也分了高下。三清与西方二圣到底没有拖累，并不是非要探查域外，只维持着目前的状况也可。但于女娲圣母而言，自己的孩子频频呼唤求助，又有妖族拖累，她迫切希望能解决域外天魔入侵一事，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害。 女娲见鸿钧圣人和诸位师兄弟都愿意帮忙也松了口气，起身告退后便立即下凡。 界膜损毁最严重处正是东海海底，只是因龙族诸位大罗金仙护持以及圣人们不断修补界膜，东海尚未被攻破。下次域外天魔大举入侵想必是从东海亦或人间入手，女娲便决定在人间静候。 无夷原本正与敖丙、孔宣一同议事，忽然心有所感，遥遥向东望去。敖丙不明所以，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孔宣才从极东之地赶来人间，见状笑道：“难不成你想借太阳真火对抗那位？也不是不行，如今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金乌陆压太子正在娲皇宫中，就在你们圣母门下修行。你请他出手，想必圣人也会应允。” 无夷方才恍惚间感知到女娲圣母所在，这才遥遥向东看去，这会儿听敖丙、孔宣说话才回过神。 他起身向东作揖，在落座后才笑道：“隐隐感到圣母娘娘降临人间，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敖丙与孔宣对视一眼，涉及圣人行踪他们不敢妄言，便都遥遥向东一敬。 敖丙心中暗想，人间与东海出现的魔物最多，定是圣母不忍见人族受难才亲自下凡。如此，这些魔物最多再来一次应当就能彻底解决，人间危机自当解之。 待三人重新落座后，无夷才道：“火克木，若真能请来那位殿下，再有孔道友从旁压阵，人间定然无忧。” 孔宣见自己所言被无夷重视心中很是畅快，笑道：“请他来定然不难。虽说他也是金仙，但一手太阳真火足以克制木系生灵。不如我下请帖，借口除魔积攒功德请他下界，他们妖族正需要功德，定不会推辞。” 孔宣与陆压自是没什么交集，但同为过往的天地霸主之后，孔宣很明白陆压现在最需要什么。若由无夷亦或敖丙前去邀请未免让木金仙多想，但孔宣前去必能不漏痕迹。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凤族太子会和龙族太子以及人神混在一起。 第93章 近日洪荒出现了大新闻。 自巫妖之战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的陆压太子突然出现在洪荒， 与之相伴的竟然还是行踪成谜的凤族太子孔宣！据说此二人在洪荒大地上一路击杀魔物抵达东海附近，很是得了不少生灵的爱戴。 尤其是陆压太子的太阳真火专克魔物，那些金仙级的魔物在陆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这样的名声自然传到了人族耳中， 高阳氏首领听说此事后便携厚礼前来拜访无夷。 高阳氏有些局促地示意侍从将自己的礼物奉上，诚恳地躬身对无夷道：“神君见谅，实在是我太过心急。如今人族遭逢大难， 高阳部落虽得以保全，但仍有数不尽的人族在受苦。我偶然听闻如今洪荒中有一位精通太阳真火的陆仙人，不知能否请您代为邀请其来人间除魔？” 无夷有些讶然地看着高阳氏， 和敖丙对视一眼后看向高阳氏道：“首领请坐吧， 不必如此多礼。并非本尊不去邀请，只是……那位陆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本尊才迟迟拿不定主意。” 高阳氏一怔， 问道：“不知这位陆仙人是何等身份，竟如此特殊？” 无夷一笑，看了眼高阳氏，说道：“陆仙人乃是昔日巫妖战争中妖族太子，被送养至圣母娘娘座下。虽说人族与巫妖并无世仇，但人族的兴起与妖族的衰落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过正逢人族大难， 保不齐这位妖族太子希望借此机会与人族修好。” 敖丙挑眉道：“可是谁能保证妖族太子不会借此时机要求人间容纳妖族呢？” 高阳氏沉默不语，这话显然说到高阳氏的心坎上。他将自己替代到妖族太子的身份，定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子民能有容身之处。虽说有位大罗金仙坐镇在人间，但能护持人族的神仙自是越多越好。 其他部落如今可是无依无靠， 唯有人神们在勉力支撑…… 他说道：“那些魔物无穷无尽，若想求得人间安宁， 还是不得不下定决心。若能求得陆仙人相助除去人间魔物，我等愿举族供奉陆仙人。” 敖丙心中暗道终于成了， 一边道：“既如此，河神要坐镇人间不得离去，我便亲自前去寻找陆压太子求助。” 不枉他暗暗散布消息，果然勾起高阳部落人们的心思。如今自己能顺其自然邀请陆压到人间其他地方除魔，不在高阳部落附近出现，想必也不会引起木金仙的警惕。 无夷也是心底一松，他心中一直担忧木金仙会背刺人族，如今有陆压在旁压阵自己也可放松些。太阳真火的威力自己也曾亲眼见过，要胜过木金仙不易，但牵制住他足矣。 随着人间的残留的魔物逐渐减少，无夷等人斩杀魔物也渐渐得心应手，不再似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一切似乎都已步入正轨。 但域外并不平静，因为在发现洪荒的仙人们不断修补界膜后，为了防止洪荒的界膜被彻底修复，域外天魔开始大量集结，企图一举攻入洪荒。 不少低阶的魔物并不愿意，这摆明了是拿他们当炮灰给那些高阶的魔物铺路。他们在尝试反抗几次后，才不得不屈从高阶魔物的安排。高阶魔物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干脆将来自同一地区的魔物打散，以免他们再次纠结起来。 许是因为内部不平稳，域外天魔顾不上许多，希望尽快攻打洪荒将矛盾转移出去。他们加快了步伐，洪荒各地不断有大批量的魔物涌现，打得不少早有准备的人也措手不及。 女娲圣母趁着魔族进攻、撤退时的混乱，悄无声息装扮成普通魔物混入其中。她不是不心疼人族，只是她更明白，找到魔物消融界膜的办法才是护持人族的长久之计。 高阳部落作为人族的核心吸纳了大量人族，也占据了人间最为富饶之地。先前那些魔物自陵山脚下破土而出，如今便又打算从陵山脚下入侵。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无夷早在陵山附近埋下了天罗地网，他们一出现便被层出不穷的阵法围杀。无夷在察觉到魔物出现后便传讯给所有人神，令他们务必小心谨慎，不得远离人族部落。 敖丙接到传讯时正与孔宣、陆压等在一处，听完无夷所言后便有些急切道：“坏了，那些魔物这次定是有备而来，可部落那边只有木金仙和无夷在！” 陆压前来本就是为了与河神修好，闻言便道：“如此我们即刻前往高阳部落，也为你们缓解压力。敖道友，你看如何？” 孔宣早知他们道侣间关系极好，并无原定计划改变的不悦，而是安抚道：“陆压道友所言甚是。高阳部落吸引来的魔物最多，我们控制住那些魔物便是大功一件，倒也不必前去别的部落。” 敖丙闻言镇定下来，感激道：“多谢二位道友体谅。那我们即刻前去，应当能赶上。” 话不多说，三人便也急速向高阳部落的方向前进。 无夷身在高阳部落，接到敖丙的传讯也来不及多说，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不必心急。随即又与高阳氏说明情况，要求附近所有的人族近期不许外出，否则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高阳氏一边满口答应，一边又暗自庆幸自魔物出现以来就要求各部落存粮、制香，不然现在定然左右为难。他明白此时是非常时刻，唯有好好听话才能更好存活。 无夷遥遥看向东海的方向，随即下定决心，前去寻找木金仙。 “仙君，”无夷在外请示后方才入门，“陵山那边有动静了，应当是大批魔物前来。我已与前去参战的人神们休整完毕，请您随我们一同到十里外迎战。” 木金仙一怔，只好起身道：“既如此，本座随你们过去。” 无夷与木金仙一边驾云前去一边说道：“先前我与明生真人找到魔物第一次入侵时撤退的地点，便布下阵法防范。察觉到阵法被触发后便请陵山土地前去查看，果然是魔物又在陵山集结。” 第107章 木金仙道：“怪不得你这般受推崇，能为人族考虑至此，也是无愧于人族的这份信任。我听闻人神所修的香火极为克制邪魔，这次你与众人神还是以香火筑造结界对敌？” 两人正巧抵达青岳所化陵山虚影旁，这也是无夷选定的迎战地点。 无夷落地后才笑道：“前辈说笑了，自然是用我们先前商议好的法子。诸人神修为较低，可利用香火筑造大型结界避免有漏网之鱼。我自是在结界内操纵法宝迎敌，斩杀那些修为较高的魔物。您修为高深，还请在旁压阵，以威压震慑。” 无夷自知木金仙没把魔物入侵当成一回事，却没想到商议好的策略也能毫不入心。不过这里有大罗金仙摆着形成震慑，免得那些魔物直接大举进攻。 一旁的人神们不敢细听，只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他们按着结阵的方位各自站好布置结界，淡金色的结界便以半圆形倒扣，正好笼罩住以高阳部落为圆心的方圆十里，将人神们囊括在内。 高阳氏见状，生怕人神们的香火不够用，组织人族们焚香礼拜，诚心祈祷。丝丝缕缕的香火飘入结界，使得结界的金色越发深邃，呈现出神秘的色彩。 无夷盘坐在结界边缘，手持龙鳞剑严阵以待。在他身旁，还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法宝，均是可以远程操作又威力甚大的法宝。 他心情有些激荡，但面容却十分平静。 而陵山那边，因为有大罗金仙级别的魔物坐镇，无夷布置的阵法并未给他们造成太大的损失。损失的那些修为较低的魔物于大罗金仙而言算不得什么。 第94章 木金仙盘坐在一旁， 有些探究地看向无夷。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入侵的魔物中金仙数量只怕不少，有些怀疑无夷是有什么秘密武器才能这般自信。 但他作为前辈却又拉不下脸主动询问，看无夷没有主动说的意思便只好闭口不言。他目光隐晦地看向上空， 见铁仙人在那边静候才放下心。 天庭派他来之前他也了解了许多，只是到底没有正面对上，再加上可能会出现大罗金仙级的魔物， 他心里也没底。有同伴在，至少出现危机时有人帮忙。 现场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无夷紧了紧手中的龙鳞剑， 他有些庆幸自己请来木金仙坐镇， 不然仅凭自己与敖丙二人是绝对守不住人族的。 他用神识慢慢观察着，待发现中心的高阶魔物似是并未十分警惕时微微抿唇，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手中的利剑。龙鳞剑破空而去， 直冲队伍中心的大罗金仙而去。 五位金仙级和一位大罗金仙级的魔物正舒适地坐在辇上被下属抬着赶往高阳部落，他们幻想着找到人族部落后大肆屠杀，啖其血肉，吸收人族因不甘而产生的海量怨气。几位金仙正为谁能屠杀更多人族、人神而争得不可开交，忽略了耳边微不可微的破空声，却见被围在中间的大罗金仙忽然翻下轿辇。 猝不及防之下， 龙鳞剑正中另一位金仙的心口，龙鳞剑上附着的香火直接将魔物灼为灰烬。 “谁！” 众魔物被忽然化为灰灰的金仙惊到，看着尚且泛着金黄色光芒的龙鳞剑不由警惕起来，连忙起身各自避让。龙鳞剑却去势不减， 洞穿那个倒霉的金仙后向后飞去，斩杀了百余魔物， 均是一剑毙命。 大罗金仙大怒，一身魔气四溢， 遥遥看向无夷的方向怒吼道：“什么人！” 他一边甩出泛着黑气的大锤向龙鳞剑的方向丢去，一边将自己的神识化为涌动着魔气的触手，抓向龙鳞剑。沿途的那些魔物都被他顺手吸收掉，好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无夷见龙鳞剑只杀了一个金仙，不由微微蹙眉。他自知斩杀大罗金仙的可能性不大，但没想到他连受伤都没有。不过已经杀了一个金仙，又见那魔物想将龙鳞剑留下，无夷便连忙用神识操纵龙鳞剑飞回。 幸而龙鳞剑本身就是以速度见长，又与无夷心意相通，险险回到无夷身旁。无夷霍然起身，沉声道：“他们快来了。” 盘坐布阵的人神们不敢松懈，继续将自己的神力输入结界中，生怕慢了就被魔物打碎。木金仙察觉到大罗金仙的气息，也肃着脸起身走到无夷身旁。 魔物大军听着可怕，但玄仙以下的魔物仅凭结界就可以阻挡、灭杀，只需要警惕那些玄仙以上的魔物即可。若非上次有玄仙直接上前撕破结界，青岳也不至于被逼得身化陵山。 而剩下的便是几十位玄仙、四位金仙以及一位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自是归木金仙对付，无夷并不十分自信能完全挡住玄仙和金仙。但敖丙还带着孔宣、陆压正在赶来，自己只是撑这一段时间想必没有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族自巫妖大战后便一直是洪荒的焦点。魔物大军这样大的动静，天庭以及其他仙人必然在关注这里，木金仙就算别有心思也不可能在此刻暴露。相反，木金仙定会尽力展现他的能力，以求得到天庭的看重。 无夷微微吐出一口气，看了眼不远处的陵山虚影。 已然开始交战，无夷不会手软。已然得手一次不好故技重施，无夷便将剑尖对准了那些兀自警戒的玄仙，瞅准空隙之后再次将龙鳞剑抛出。 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引起金仙们的注意，只是这次龙鳞剑并非冲他们而去，而是沿着一道斜线洞穿了数十玄仙。魔气与香火相撞，眨眼的瞬间这些玄仙便已化为飞灰。 一直在防备的大罗金仙没想到无夷的目标竟是玄仙，见无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人，大怒道：“还敢再来！”说完又看了眼旁边的金仙们，呵斥道：“废物！” 说着便直接飞身上前，瞬间便飞到结界跟前，一只魔气化作的大手就要打向结界。 木金仙也并非泥捏的，早在魔物飞身前来时就起身上前，正好挡住魔物的攻击。随即便飞出结界，与那魔物在上空打得不可开交，眨眼间就过了数百招。 剩下的那些魔物见大罗金仙已然开始交手，也都快速向结界处赶来，生怕慢了就被大罗金仙记住。 无夷保持冷静，操纵着龙鳞剑穿梭在魔物们中间，一片又一片的魔物倒下。他心中暗自惊讶此次的魔物之多，粗粗算来，恐怕大部分魔物都朝着人间来了。 换句话说，入侵人族在魔物看来似乎极为划算。这般想着，无夷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人族分布得太散，无夷和其他人神并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族。 也许这些魔物已经在其他人族身上尝到甜头了，这才会朝着人族下功夫。但好消息是，金仙们并不在意底层魔物的性命，双方似乎并不心齐，这也给了无夷喘息之机。 魔物们早已明了香火结界的可怕，是以并没有闷头向前冲，反而停在千米外只用魔气不断消耗结界。 结界的削弱被人神们察觉到，明白一味防守只怕不行。只是大多数魔物虽在此处，却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魔物会从别的方向攻击高阳部落，仅凭部落里留守的人神只怕没有能力守住部落。 人神们咬牙维持着结界，一边又勉力取出自己的法宝参战，希望能多杀几个魔物来减轻压力。关键时刻，一旁的陵山虚影再次泛出淡淡的金光，阻挡了试图从那个方向突围的魔物。 无夷眼神一凝，大喝道：“散！” 人神们听了便一同结印，原本附着在结界上的香火约有半数渐渐飘散到空中，连带着陵山虚影中的香火也逸散开来。香火一恢复自由似是被吸引一般，丝丝缕缕向魔物们飘去。 诸如玄仙、金仙等，这些香火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底层的魔物们就惨了，香火有意识地腐蚀他们的身体，若不是还有魔气可以抵挡，只怕顷刻间就陨落了。 那些金仙见势不好，干脆指使玄仙们一同上前进攻。 剩余的几十个玄仙早已领教了无夷的厉害，不敢贸然上前。但又不敢违抗金仙的命令，只好咬牙上前试图直接撕裂结界。 金仙们则四散开来，紧紧盯着结界的弱点，希望能一击将结界撕碎。 无夷抿唇，龙鳞剑早已在成群的魔物中隐藏起来，只待一个机会便可饮血。但玄仙们都已经朝结界扑过来，无夷也抽不出手来对付那些金仙，只好先操纵龙鳞剑攻击这些玄仙。 上空中两个大罗金仙得不可开交，暂且分不出胜负。但那魔物似是看出木金仙道心不坚，在打斗片刻后竟试图引诱，许以灵宝、福地诱木金仙堕魔。 只是木金仙明白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那魔物也是招招朝自己的命脉攻击，因而不敢有半分松懈。 无夷这边实在无力同时对付几十玄仙，在杀了数十玄仙后就收起龙鳞剑，施法召水来对付这些魔物。就在这时，那些金仙趁无夷乏力便同时出手，待无夷发现时已来不及躲避。 “快躲开！” 关键时刻，敖丙等三人赶到。敖丙见无夷遭遇危险便下意识甩出身上的鱼鳞甲替无夷挡住攻击。鱼鳞甲也忠心护主，替无夷挡掉了致命的一击后便应声而碎。 第108章 敖丙松了口气，并未上前来。三人来不及与无夷叙话便一人找了一个金仙对打，有他们拖住那些金仙无夷也松了口气，连忙安心对付结界外的魔物。 为了对付魔物，人神们的香火都消耗地飞快，但好在高阳氏召集所有人诚心祷告，一来二去倒也能勉力支撑。那些底层魔物不足为惧，但玄仙的数量太多，一来二去无夷也拿他们没办法。 场面已然僵持，但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太阳真火克制一切邪魔，陆压很快就解决掉一个金仙。随即他便抽身帮助孔宣，二对一的情况下另一个金仙魔物也很快落败。剩下的两个金仙见势不妙便对视一眼，一同向后撤退，试图将他们引开。 敖丙看了眼后说道：“我去帮无夷，他们就拜托二位道友了！” 孔宣与陆压自是答应，敖丙便飞身回到无夷身旁。一人攻击一人防守，二人配合默契自不必说，看得其他几个人神心中暗暗羡慕。 这些玄仙也没想到放任无夷和敖丙汇合后竟会给他们这样大的压力，眼见身旁的玄仙一个个陨落，其他玄仙也有些慌神。抓住这样的空隙，无夷又连斩数十玄仙。 就在这时，天上正与木金仙打斗的魔物发现情况不妙，心中大怒。他没想到自己手下人竟然这般废物，数万魔物竟然没有打过那些人神。 而因为人族距离战场较远，根本没有可供他们吸收补充魔气的怨气、恐惧，眼看胜利的天平就要向人族倾斜，这魔物也不再留手。他自口中吐出魔珠作势攻击，却在木金仙全神贯注时蛊惑道：“我看你和那些神仙也不是一路人，何必为他们死战呢？不如投靠我们，日后整个洪荒都是我们的！” 木金仙心知不好，但还是晃神一瞬被魔物抓住空隙，魔珠速度极快地砸向木金仙。就在即将砸到木金仙的那一刻，隐藏已久的铁仙人终于出手帮木金仙阻挡魔珠。 但魔珠去势不减，稍作停顿后仍旧砸向木金仙，砸得木金仙狠狠坠落在地。木金仙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没忍住呕出一口血。 巨大的动静让众人都循声看去，见是木金仙倒地便连忙派人扶起，一边又紧盯着大罗金仙的动向。 失去魔珠的魔物也不好受，他面色苍白地召回自己的魔珠，恶狠狠看着无夷等人。许是见彻底没有阻碍，他抬手便要攻击挑衅他多次的无夷。 “神君小心！” 人神们见状连忙为无夷施加防御结界，但显然并无大用。 无夷本就消耗过大，此时仅凭意志强自支撑，虽然意识到自己要被攻击但身体却反应不过来。关键时刻敖丙化出原型，一条巨大的青龙盘旋在原地，将无夷挡得严严实实。 “噗！” 敖丙喷出一口血，牢牢护住无夷。 无夷被龙身遮挡了视线，不知敖丙的具体情况，心中焦急之下竟也呕出一口血来。他双目赤红，连声呼唤着敖丙的名字。 敖丙巨大的龙目瞪向魔物，龙尾扫向战场，不少来不及逃跑的魔物都被拦腰斩杀。 那大罗金仙见状冷笑一声：“不必垂死挣扎，你既然有一身钢筋铁骨，本座就要把你抽筋扒皮，磨碎你的骨头！” 正要再次攻击时，却忽见天边一抹紫气，一股浩瀚强大的威压压向大地。魔物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勉强站立着。 无夷忽然惊喜道：“是圣母！是圣母！有救了！” 无夷鲜少有这样不稳重的时候，但现在能见到生还的希望已经让无夷十分惊喜了。 敖丙眼前发黑，有些呆愣地看向天边，果然见到了女娲圣人远远驾云，只是不知为何不设仪仗。他重复了一句：“是圣人，来了……” 人神们兴奋不已，但大罗金仙的魔物却有些惊慌失措。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与域外的联系正在减弱，已经快感应不到了！ 这说明洪荒的界膜正在修复，如果他不能赶在界膜完全修复之前回去，他就要被永远留在这里了。其他魔物并未发现，但摄于洪荒圣人的强大都争先恐后向陵山逃去，希望能快些离开这里。 女娲圣人冷冷看着那些魔物，这里有无夷等人神庇护，这些魔物没能得逞。但在其他地方可谓哀嚎遍野，别说人族，连人神们在无力支撑之后也纷纷陨落。 她随手一挥，那些魔物都面带惊恐之色化为灰灰，再也不存于世。 无夷见魔物们都在离开并未阻拦，而是紧紧抱着龙身已经缩为一臂长的敖丙为他治疗。但敖丙始终是病恹恹的模样，只耷拉着眼皮蹭着无夷。 其他人神也都无力阻拦魔物的离去，只脱力地跪坐在地，兴奋过后便连忙打坐恢复体力。 无夷有些焦急，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眼见敖丙没有好转，他连忙向女娲圣母所在的方向叩拜，求道：“敖丙乃弟子道侣，为救人族生死不知，还望圣母见怜为弟子指一条明路。” 女娲自是打探清楚域外天魔能不停消融界膜的秘密后才从域外回来，在明了原因后圣人与准圣们齐心协力，很快就开始修补界膜。她念着人族与人神们不停向她祷告，便在界膜开始修补后到人间来看一眼。 女娲对无夷这个不像人族的人神以及敖丙这个不是人族的人神印象极深，见无夷竟然急得向她求助也有些诧异。 她用神识仔细看过后才给无夷传音道：“敖丙体内的魔气强横，寻常方法不好拔除。如今界膜修补完成，你且将他送回东海，那里自有救助之法。” 无夷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便连忙叩谢。他抱着敖丙，强忍着直接离开的心思，先是关心木金仙的伤势，随即与剩余的人神交代好为木金仙疗伤、准备好善后事宜，他去去就回。 木金仙与魔物同为大罗金仙，虽然受伤严重，但那些魔气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见无夷来告罪，便也安抚道：“三太子受伤严重，你只管送他前往东海便是，不必谢罪。这里有我和其他人神，你只管去做你自己的就是。” 无夷苦笑一声，连连道谢后便带着敖丙飞向东海。 第95章 敖丙气若游丝地躺在无夷怀中， 见无夷急匆匆带他回东海便强撑着说道：“一会儿送我回去后你便回来，这里离不开你。” 无夷一边驾云向东海赶去，一边安抚道：“说的什么话， 自然是看着你好起来我才能放心。况且高阳氏那边我已叮嘱过了，你安心就是。” 敖丙闻言一怔，他原以为无夷定是将自己送回东海便赶回人间， 没想到无夷的回答竟是如此。但他并没有气力深究，只有些病恹恹地缠住无夷的臂膀。 无夷有些心疼敖丙，心里恨不能下一秒就抵达东海。 很快， 他们便来到东海边。无夷化出原形， 抱着敖丙一头扎进东海中，急速向龙宫游去。 东海海底原是魔物入侵最为严重的地方，只是他们具有对付魔物的丰富的经验， 又有不少大罗金仙坐镇，魔物入侵并没有给龙族带来太大的影响。如今洪荒界膜已经彻底修复，龙族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可龙族虽然安好，龙王龙后却一直牵挂着远在人间的敖丙。他们清楚敖丙和无夷面临的挑战不小，但听闻已有大罗金仙前去，他们便没有贸然派龙族前去。 如今确认东海彻底太平后， 龙后便忧心道：“陛下，现下海底无事，我要亲自到人间去寻一寻丙儿。也不知丙儿和无夷是否平安……” 龙王也牵挂着敖丙，正要说话时忽然听蟹将军来报：“陛下、娘娘， 不好了！河神抱着咱们三殿下回龙宫，说咱们三殿下身受重伤！虾兵已经带着河神和三殿下到龙源宫那边去了， 请陛下和娘娘前去！” “什么！” 龙王龙后闻言大惊失色，两人一边往龙源宫赶去一边问：“丙儿看着如何？” 蟹将军道：“三殿下化出原形， 似是筋疲力尽。” 这话让龙王龙后更是忧心，脚下生风飞到龙源宫。几个距离较近的龙子龙女都在这边，见龙王龙后过来纷纷行礼，跟在他们身后说着敖丙的状况。 无夷见龙王龙后过来便连忙起身，匆匆道：“明生替我挡了大罗金仙的魔物一击，如今经脉中有一股不受控制的魔气。还请娘娘和陛下看看可有办法？” 龙后有些心疼地搂住三子，一手抓住敖丙的龙爪将灵气探入经脉。敖丙迷糊间察觉到母亲的气息，有些疲乏地睁开眼，眼角带着些许湿润道：“母亲……” 敖丙甚少受伤，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龙后见他这般虚弱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连忙安抚道：“母亲在，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她检查完敖丙的经脉后也松了口气，魔气入体损伤身体与生命比起来都是小事，丙儿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私库中也有不少调养身体的宝物，不愁让丙儿养好身体。 听到龙后安抚的话语，敖丙眨眨眼表示已然知晓，随即又向外寻找着什么。 第109章 无夷虽正与龙王商议敖丙的养伤事宜，但始终都放了一分心神在敖丙身上。察觉到敖丙在寻找自己后便连忙上前，揉了揉敖丙的爪子道：“我也在。父亲说寒髓可以止痛、压制魔气，已经让九妹去取了。为你驱逐魔气的灵宝灵药已经在筹备，莫要担心。” 此言一出，敖丙自是轻松许多，他并不想日后变成一条废龙，他还想和无夷一起活着。但其他龙子龙女闻言均是面色微变，敖丙的伤这般重，需要的资源定然不少。他们与敖丙虽是同父所生，但感情并不深厚，因而有些不情愿。 无夷并未想那么多，虽说敖丙后续需要大量灵药慢慢调养身体，但这对无夷来说并不是难题，只要敖丙平安就好。无夷便坐在床边把敖丙抱在怀里，轻轻为他揉按身体缓解疼痛。 忽然，九龙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盒快步走来，轻声道：“母亲，寒髓。” 寒髓是无夷向龙族提亲时的信物，是以龙王龙后并未随意使用，而是将寒髓好好保留下来。龙后打开玉盒，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涌出，让敖丙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也松开许多。 龙王与龙后对视一眼，一齐张口吐出龙珠。两颗金灿灿的龙珠绕着寒髓游走，丝丝缕缕的龙气缠绕在寒髓的表面，渐渐沁入其中。 待寒髓完全被龙气浸透后，龙王与龙后才收回有些暗淡的龙珠，将寒髓打入敖丙丹田内。他们的龙气将寒髓向外释放的寒气维持在可控的范围，让此时无力压制寒气的敖丙能放心使用寒髓。 寒髓压制邪魔的效果立竿见影，敖丙体内的那缕魔气虽然不曾完全消融，但已经被紧紧限制在丹田处不能随意游走。敖丙一直轻轻打颤的身体也不再抖动，眉目舒展，终于安心地闭目睡去。 无夷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处的汗水。 “明生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龙后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敖丙的龙角，说道：“待寒髓渐渐起效，丙儿经脉中残余的魔气应当一年半载就彻底消除了。但经此一战，丙儿要调养身体只怕不下百年。” 无夷沉吟片刻道：“我这里消除心魔、调养身体的宝物不少，只是我不过金仙，无法发挥宝物十成的功效。稍后我回河神宫将东西都取来，还请龙王龙后费心。” 龙后见敖丙为无夷伤成这个样子本就心中郁郁，但也知道这是敖丙自己的选择，她无从干涉。现在见无夷这般真诚，心中也好受许多。至少丙儿的眼光不错，无夷也愿意负责。 龙王瞥了眼几个松了口气的龙子，闻言说道：“既如此你便先回河神宫，丙儿在龙宫你只管放心就是。还有，人族刚刚安定下来，你也要去主持大局，不要为丙儿受伤就荒废公务。” 龙后面色微变，不好在晚辈面前与龙王争执，只狠狠瞪着龙王道：“人族既已安定便没有大事，还是说什么事都比丙儿重要？” 无夷一贯知晓龙王的性子，只笑道：“我已经吩咐过其他人神，若有差池他们再来回我也不迟。现在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在旁陪着才放心。” 无夷明白龙王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他不敢苟同。人族发展到现在，其实并不太需要人神时刻为他们保驾护航。除了涉及神仙、妖魔的事情外，人族完全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 这样一来似乎显得人神可有可无，权柄缩小许多。但无夷自认为此乃大势，不必挂心。况且天庭总要一步步增加自己的威信，大多人神修为并不高，何必非要跟天庭对着干呢？ 更何况人族并不傻，里外自然能分清。 龙王从前其实更爱享受，对公务并不上心，都是龙后在处理、张罗。只是搭上人族之后龙族的气运渐渐回归正常水平，他也被激起了凌云壮志，希望能手握重拳与天庭抗衡。 尤其这会儿龙族抗住了魔物入侵，守住了洪荒的重要门户之一，天道定会有所表示，龙王便更加志得意满。 听无夷这般坚决，龙王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夷便将敖丙轻轻放在床上。随即便与龙王龙后告别，急速回到河神宫。 其实那些所谓驱逐邪魔、清心固神的宝物并不在河神宫，而是在无夷的小世界中。只是龙宫乃是龙族的地盘，他不想将自身秘密都暴露在龙王龙后眼前，便干脆回到河神宫再进入小世界。 此时的河神宫几近空荡，只有白龟带着些许河兽守在河神宫。白龟见无夷回来，下意识寻找敖丙的身影，惊道：“神君，主君为何不在？” 无夷一点头便匆匆回到自己的寝宫，一句“他受伤了，现下在龙宫，我来取些疗伤的宝物”就这样飘到白龟耳中。白龟见无夷脚步匆匆，猜测敖丙的伤势应当不轻，一时间也有些忧心。 无夷回到寝宫后直接进入小世界，这里好像还是原先的模样。无夷想到自己在小世界中见到过成片的通心草以及一大片寒水石，便循着记忆中的路找过去。 可喜可贺，小世界中的时间流速并不明显，无夷成功找到了他曾经看到过的宝物。同时，他还找到了一大片玉化的灵芝。 通心草与寒水石都是压制邪魔、保持灵台清明的宝物，而玉化的灵芝则是调养身体的上佳药材。有了这几样，敖丙前期的治疗、调养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无夷一边操纵着灵气收集这些天材地宝，一边又在心里盘算着等敖丙好一些就加紧探索小世界，看看有没有其他能用的宝物。 他心中装着事，行事间就少了寻常从容不迫的模样。待收好宝物后，他就急匆匆出了寝殿准备赶回龙宫。 “神君，这是我早些年褪下的龟甲。这些并非名贵之物，但有养血补心的奇效，或许对主君有用。” 无夷一怔，看着手中显然年份不小的龟甲心中有些触动，他郑重地收下龟甲后说道：“多谢，这些我就收下了，明生若知道定也十分感激。” 白龟乐呵呵地摆手，笑道：“神君能和主君一同回来，才是最让臣高兴的。神君还是快去吧，莫要耽误了。” 无夷一点头，一甩尾便急速向龙宫赶去。 在龙宫中，龙后早已让龙子龙女们都回去，只留了九公主。九公主在一旁看着敖丙安睡，有些发愁道：“都说人间穷，也不知河神能不能弄来那些宝物。” 龙后坐在床边，不赞同道：“不管河神能不能弄来，我也能供养你三哥养伤。况且人间穷不代表河神穷，他们在外游历多年，总会有不少收获的。” 第96章 龙后见九龙女还是懵懵懂懂， 有些无奈道：“道侣间不同旁人，你三哥受伤无夷作为道侣理应为你三哥诊治。你日后若有道侣，也应告诉他这是他的责任， 不可随意推卸。” 她冷笑一声：“你父王对待自己的感情都没有定论，更别提教你们了。日后你不寻道侣便罢，若要找道侣一定多与你三哥沟通， 不必在意你父王的鬼话。” 九龙女笑道：“我过些日子就要去西方了，一入佛门哪里还有找道侣的心思。前儿父王说准备了不少宝物开道，不知能否行得通。” 龙王龙后多方参谋， 三清圣人门下不是好进的， 女娲圣人要照看妖族和人族，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西方两位圣人可以考虑。再加上入西方教可以用天材地宝开道，确保龙女受到重视， 比其他圣人处好多了。 又逢龙族立功，整体气运似是恢复正常，西方定然十分欢迎携带大量拜师礼的龙女。 龙后正要说什么，就见无夷已经赶来。 无夷见此处只有龙后与龙女在有些诧异，但想到龙王的性子便也不再纠结，取出自己带来的通心草、寒水石以及灵芝给龙后过目。 看着眼前成堆的通心草和已经玉化的灵芝、小山一样高的寒水石， 龙后便是拥有大量天材地宝也十分惊诧。这些虽说并不难得，但一下子拿出这样多的数量也足以见无夷的运道不同寻常。 无夷问道：“娘娘，您看用寒水石为明生制一张石床可否？再一部分通心草编织成席铺在石床上，应当能起效果。” 龙后见无夷对敖丙如此上心不由十分欣慰， 多少道侣为了所谓天材地宝反目成仇。谁成想到此时，连敖丙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都生怕敖丙多用了龙宫的宝物， 倒是无夷能始终如一。 她调侃道：“旁人的寒水石和通心草都是生怕浪费，一点点研磨到丹药中， 偏你这般富裕。” 九龙女在旁看着不知想到什么，看向敖丙的眼神带着些许佩服。 无夷正色道：“只要有用即可。明生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恢复，能让他舒服些便好。” 龙后又看了看满地的宝物，笑道：“你说的对。” 说着便安排道：“九儿，你亲自用通心草编出草席来，然后去请你父王，让他用寒水石雕出一张石床来。无夷，曾听丙儿说你也擅长炼丹，你便随我一同炼丹吧。” 她对无夷实在太过满意，也愿意将自己所会的炼丹术教给无夷。 第110章 无夷一怔，说道：“娘娘，这……” 九龙女笑道：“您学着便是，日后少不了为三哥炼制养身丹，难道都要母亲亲自开炉吗？” 无夷闻言便不再推拒，十分感激道：“那便多谢娘娘。” 龙后示意无夷随她到偏殿中的丹房，两人一同盘坐在蒲团上。 龙后淡淡道：“在海底与河底炼丹不易，你可有水中火？” 无夷忙道：“先前偶然得到。” 龙后早知无夷能在河底炼丹应当是有水中火，但听到无夷亲口承认还是不由感叹他气运之盛。当初她为学炼丹术，几乎将整个洪荒都走遍了才找到水中火，无夷却简简单单就能得到。 她笑道：“养身丹的丹方众多，但既然你拿出这么多的玉化灵芝，那便以玉化灵芝为主吧。丹方中所需灵植有……” 龙后一边说一边点燃水中火，一一示范给无夷。她喜好炼丹，手中倒是藏有不少灵植，不必再去寻找。待最后关炉时，炉中已然有九颗浑圆的丹药静静躺在那里。 “只吃丹药补身并不好，灵芝这样多，日后你也可学着为丙儿做些药膳食补。其他的灵植我这里暂且不缺，但你也要加紧寻找。” 无夷连连点头，亲自上手炼丹请龙后指点。 海底的事自然不会传到人间，也无人知晓无夷手中能有这样多的天材地宝。但唯有一件事却引起人间震动，那便是如今的人族共主高阳氏向上天祷告，请求彻底封闭人间。 人神们都不置一词，反倒是其他神仙都议论纷纷，猜测是人神或者前去人间支援的木金仙哪里得罪了人族。 天庭派遣木金仙到人族支援，自然不只是单纯救助人族，而是怀着让人族见识到天庭的力量从而礼拜天庭的心思。毕竟直接管辖人族的人神都要对木金仙毕恭毕敬，见此情景人族只会对神秘的天庭更加恭敬。 但偏偏事与愿违。 人族对天庭的神仙似乎并不买账，反而在魔物入侵被摆平后向天道祷告封闭人间，不允许外来的仙人、邪魔进入人间。当然，本地的仙人不得离开人间。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有可能是因魔物入侵导致大批人族死亡，引起了人族的恐惧。天道并未回应，只是人族外多了一层天道铸就的天然结界，有点修为超过金仙就被限制进出。为此，原先停留在人间的孔宣、陆压等也连忙离开了人间。 但玉帝与王母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将伤后一直停留在人间养伤的木金仙召上天庭询问原因，又连连给河神无夷传讯，希望他能与人族联系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是无夷撺掇人族如此行事，因为结界生成后，无夷作为金仙也并不能肆意进出结界。况且彻底隔绝人间与洪荒的联系，对人神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限制了他们。 无夷人在龙宫，但外界的传讯犹如雪花一般飞到无夷耳边。连龙王龙后知晓后，都有些奇异地询问人族为何突然祈求隔绝人间。 无夷对高阳氏的决定并无意见，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毕竟天庭的存在对人族来说确实是根刺，随时都有反水的可能。都是神仙，人神同样能呼风唤雨，但好歹是人族出身，如无意外并不会针对人族。而天庭的神仙实在太不可控，人族不放心也很正常。 当然，人神们也担心自己未来被彻底困在人族，但无夷未曾出面，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口。 自青岳陨落后，与无夷关系最紧密的人神当属汉水水神宣闻。不少人神不敢直接与无夷对话，便都转而拜托宣闻前去打探情况。 宣闻知道无夷现下还在龙宫后便熄了上门拜访的心思，只通过传讯符问候了几句，见无夷并未说什么便未曾追问。她相信，如果这个结界对人神有影响，无夷不会一声不吭就默认了高阳氏的行为。 同样是自作主张，当初轩辕氏都在无夷这里吃了排头，没道理无夷反而会容忍高阳氏。 无夷只将不少驱逐魔气的通心草、寒水石等发给现在还活着的人神，确认人间不会出大乱子就放手不管了。人神们都能好好养伤、各司其职救助人族，高阳氏也能安排调控好各部落，这就足够了。 人神早该退居幕后，频频介入人族内部的事并不好。尤其如无夷这般身居高位的人神，他离人族越远，人族才会越好。 对无夷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敖丙的伤势。幸而敖丙在寒髓、寒水石、通心草以及玉化灵芝的加持下，体内的魔气已经被削弱了近半成，只是偶尔要忍受经脉传来的疼痛。 龙王是个追求完美与精致的龙，无夷设想中的石床不过是一张平板床，但龙王硬是雕出一张与敖丙现在躺着的床并无二致的镂空雕花四柱架子床。现在敖丙就斜斜地躺在床上，撒娇般推拒无夷送到唇边的灵芝银鱼汤。 无夷见敖丙几乎完全恢复了精神，心情也好上不少，安抚道：“乖，这汤炖得很是清甜，再尝几口。” 说着将汤匙递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又递到敖丙唇边。敖丙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灵芝汤，但想到这是无夷吹过的还是喝了几口。 他撒娇道：“这有点苦，添些蜂王浆再喝吧。” 他想着万年蜂王浆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回味地舔了舔唇。这些日子病着虽然疼，但着实是享受到了不少先前没享受过的东西。比如蜂王浆，如果不是他觉得灵芝炖出来的汤有些苦涩，无夷也不会去寻蜂王浆。 无夷有些无奈地看了敖丙一眼，心知敖丙就是嘴馋了。但想到蜂王浆也适合病后虚弱的人服用，还是答应下来。这蜂王浆还是他去寻了几个山神，在山上寻到的。万年的也就一点，但普通的倒是还有一些。 他盘算着过几日去小世界里再寻一寻，虽说小世界里没有活物，但应当也有类似的东西。毕竟这个小世界更像是在发育的过程中戛然而止，所有活物彻底消失，但活物在消失之前也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无夷自空间中取出蜜罐，小勺子挖了一些蜂王浆放进汤碗里。敖丙伸了伸脖子有些期待地看过去，无夷好笑地将一勺蜂王浆喂进敖丙嘴里。 无夷笑道：“不能多吃，今天的就这些了，快把灵芝汤给喝了。” 喝到蜂王浆的敖丙有些舒适地化为龙身，在镂空的雕花间蹭来蹭去。他瞥了眼卖相一般的灵芝银鱼汤，闭上双眼一下就将汤吸进嘴里。 他随手抓住一条路过的小鱼擦了擦嘴，有些无聊地盯着无夷，忽然道：“咱们先去我原先的寝宫怎么样？这张床不太舒服。” 饱暖思**，先是魔物入侵，又是自己受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了。现在才想起来这茬，估计还是因为寒水石和寒髓压制了他的欲望。 无夷将汤碗递给一旁的侍从，看着眼前寒水石的雕花大床有些无言以对。忽略侍从有些八卦的眼神，他正色道：“还是先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我回去再寻一些食补的材料。” 敖丙不高兴地摇了摇龙头，知道无夷是不好意思在龙宫和他亲热，只好先放过他。听到无夷又要去给他寻食补的灵植，他蹙眉道：“那些不是好找的，我每日喝着灵芝汤就够了，况且母亲那边也有灵植。” 无夷点了点敖丙精致的龙角，见敖丙在水中翻身才笑道：“回去一趟也可了解他们的现状，不妨事。” 敖丙是他的道侣，又是为自己受伤，无夷再如何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委屈敖丙。他也知道灵芝汤确实有些苦涩，但现在炖汤的最好材料就是灵芝，他也不敢贸然更换。 但他也想尽力找到更多的灵植，以免敖丙日日吃灵芝吃到厌烦。 敖丙上前蹭了蹭无夷的脸颊，轻声说道：“早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第97章 无夷回到河神宫时， 白龟便连忙迎上来道：“神君。” 无夷点头笑道：“最近宫里可有事？鱼渊可回来了？” 白龟迟疑一瞬，还是说道：“神君，河中并无大事， 唯有一件事透着些许古怪。羽鱼一族近来常常外出，被我们的人撞见过与一些半妖相交。鱼渊还在人间忙碌，说是帮人族重建部落、宫室， 暂且回不来。” 鱼渊的事暂不理会，倒是羽鱼一族……无夷稍一回忆便想起他们在河底搞得烂摊子。后来自己下了最后通牒，那些羽鱼才学会收敛， 缓和了和其他族群的关系。 而半妖， 则是妖族与人族的混血，多为妖族强迫人族女子生下的孩子。自无夷将所有人神都组织起来以及人族部落的管理越发规范后，妖族强迫人族女子的事便少了许多， 现存的半妖大多是轩辕氏在位以前出生的。 水里生活的水族和陆地上躲躲藏藏生活的半妖，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处处都透着可疑。 无夷蹙眉道：“除此之外，河中可还有其他与半妖相交的族群？” “并无，”白龟也很是费解，“河兽喜水， 非必要甚至都不会离开河中。况且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修为不够的都藏在河底，修为够的很大一部分又随鱼渊支援人间，若非如此羽鱼一族也不至于这么显眼。” 第111章 虽说无夷早就亲自带人排查过河底， 将界膜都修补完整，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魔物试图从河底突破。在此情境下河兽们藏得藏， 打得打，愣是没有谁离开河底。唯有羽鱼一族既不出力除魔， 也不安分躲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离开黄河，自然引起了白龟的注意。 无夷低声道：“既如此，找人盯着羽鱼一族，不可打草惊蛇。若果然是有所图谋，速速传讯于我便是。” 白龟连连答应下来，随即问道：“神君，主君可还好？” 神君与主君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上次神君回来是为取灵药，如今主君却仍未回来，不免让白龟有些猜测。 无夷道：“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还需要慢慢调养。这里也没什么事，索性便留在龙宫，正好陪陪龙王和龙后。若有急事就……就传讯吧，我得闲便回来。” 无夷想到从前总是帮着他处理河神宫事务的青岳，一时也有些沉默。青岳的魂魄一直都是由羽随身携带，羽则四处游走助人、讲道，希望能得到功德以助青岳起死回生。 白龟看了眼无夷，不敢戳无夷的伤心事，连忙道：“是。不过神君，如今人间与外界隔着一层结界，您进出可还方便？” 其实不止白龟，很多河兽都很好奇有了结界后无夷要怎么往返龙宫与人间。这结界号称会阻挡金仙来往，木金仙、陆压、孔宣等仙人都相继离开人族，但却不见无夷的行动受限。 无夷笑道：“这是额外向天道求来的恩典，不必放在心上。” 白龟只以为是无夷做了什么，便也不再追问。 其实答案很简单，高阳氏在设坛祭祀天道时请求绝地天通的本意便是限制仙人们随意往返人间，人神确实也被包涵在内。但这层结界只表明天道的警告之意，如果金仙以上的仙人硬是要穿越结界，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无夷是如今人神中唯一一位金仙，他不开口，其他人神自然不会发现其中端倪。而洪荒的神仙们则是因无夷本身的地位，默认河神不受限制。况且神仙们大多遵循天道，天道表明警告，他们也不会刻意去试验一番硬闯结界的后果。 见河中无甚要事，无夷便早早回了寝宫，进入小世界中四处找寻。小世界似乎与洪荒差不多大，很多地方无夷都未曾去过。但天材地宝所在似乎都大差不差，无夷循着一些山洞、山顶亦或河底等细细找去，倒也找到不少能用的灵植。 无夷看着这些不知何时停滞生长的灵药叹道：“若是这小世界能活过来就好了。” 话刚出口，无夷心念一动，蹙眉放下手中的灵药环顾四周。他探出神识再次感受这方小世界，想起自己先前为小世界设立的几项规则不由若有所思。 当初刚得到小世界时，小世界甚至没有进出的规则，还是无夷为方便自己进出才亲自设立。如果无夷能费些心思为小世界订立几条关于“时间”的规则，也许小世界中的时间便能继续流动。 无夷抬头望着应当悬挂太阳星的地方，想起自己在汤谷时从太阳星中得到的关于盘古开天的感悟。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世界也不曾有活物，于是盘古大神身化万物……无夷联想到青岳所化的陵山虚影，虽说是陵山复制过来的一般，但上面的花草树木皆为生灵。 无夷不由深思，若是仿照昔日盘古大神那般身化万物，自己在这方小世界便也是造物主一般的存在，未尝不能凭造化之道成圣。当初女娲娘娘赐福，自己对造化之道也确有了解，难不成自己更进一步的机缘就在此处？ 思来想去，无夷决心待敖丙身体好些之后便闭关修行。这次解决魔物天道并未大张旗鼓给予功德，但该有的都有，无夷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与大罗金仙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做好决定后，无夷当即带着自己搜罗来的天材地宝出了小世界。白龟等只以为无夷是在殿中修行，见他月余才出来也不曾起疑，只恭恭敬敬送别。 倒是雪点作为无夷和敖丙的灵宠，对无夷并无多少畏惧之心，知晓另一位主人受伤便扑腾着想要一起到龙宫。无夷自无不允，龙宫虽说是敖丙的家，但除却龙王龙后以及九公主外，其他龙族并不十分体贴关怀。 无夷又最是了解敖丙，看着严肃威武，却是极爱撒娇讨巧的。其他龙族都以为三太子不好亲近，不敢上前，倒让敖丙每日颇觉无聊。 若有雪点在旁安慰，也许敖丙的心情能更好些。 无夷带雪点到龙宫去暂且不提，只说河中羽鱼一族与半妖又趁着无夷不在河中便勾结到一处。 先时羽鱼一族就对无夷十分不满，认为人神的存在妨碍他们称王称霸。当初人神没什么能力时，他们可是能接受人族的上供的。想到昔日人族的美味，羽鱼族长便有些蠢蠢欲动。 可到了黄河居住后处处受河神管制，其他人神也都被河神带动对人族十分上心，逼得他们在其他地方也无法享受人族祭享。这会儿趁着人族大乱的时机，羽鱼一族上蹿下跳，不肯出钱出力尚且不说，连好好躲着不碍事都不乐意，就是要给人神找麻烦。 白龟本没有心情去罚他们，但又怕扰乱其他族群，便十分干脆地组了一队河兽打上门，硬是让羽鱼一族交出部分法宝以供驱逐魔物。自此，羽鱼一族对河神宫厌恶不已，却又没办法反抗河神，便一心想到岸上寻找更好的福地。 当然，所谓的福地便是指缺少人神的庇护而又有人族部落存在的地方。在这些地方，邪魔外道可以逼迫人族上供女子、香火亦或童男童女，这就是妖魔的福地。 谁知在寻找福地的过程中遇到了同样东躲西藏的半妖，双方在短暂的僵持后凭借着对河神的一致厌恶迅速达成一致。但在四处漂泊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地方太过难找，他们所能抵达的地方都有人神庇护。 唯有人族的东南方向，这里偏僻到几乎没有人族生存，甚至还是人神的流放之地。但因着人烟稀少，这些别有心思的半妖和羽鱼反而不想到那里去。 熊形半妖坐在虎皮宝座上，愤恨道：“那些人神受伤了都不肯远离部落，真是气煞我也！” 半妖们以四只最强的半妖为尊，掺杂的妖族血脉分别是熊、狼、豹、狐。这四只半妖又各自排序，以兄弟相称。 “大哥，”狼半妖坐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暗芒，“正是趁着他们受伤精力不济，我们找个远些的部落下手，他们必定不会发现。” 羽鱼族长在旁说道：“不行，不行！” 他见四个半妖一起看过来，蹙眉道：“人神们虽说不大管事，但听说他们手里都有什么‘姻缘册’，只看那个册子就知当地部落人族的生死。就算距离再远再偏僻，不该早死的人早死了，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羽鱼到底是在黄河中，消息最是灵通，知道的也多。 狐四弟有些疑惑，看向羽鱼道：“既然是姻缘册，怎么就知生死了？说不准是哄你们不让你们去人族闹事的，人神还能有这本事？” 羽鱼族长有些自得，故作玄虚地捋了把胡须后说道：“姻缘册自然是用来看姻缘的，只是命都没了，被牵好的姻缘自然也没了，这不就能看出生死了？” 他只是听河神宫那些河兽在聊天时说过几句，但不妨碍羽鱼族长在这里胡编乱造。毕竟这些半妖为了避开人神常年都在深山老林里，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狐四弟将信将疑，但也同样主张放弃狼二哥的想法。人神毕竟是神仙，就算他们一时不敌，也能迅速向其他神仙求援，他们半妖毕竟是见不得光的。 狼二弟有些愤愤道：“那些人神刚与魔物大战一场，正是实力不济的时候。不趁着这会儿下手，日后更没有机会了。” 众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下都无话可说。他们渴求人族的血肉、食物，但即使在人神们重伤之时也不敢下手，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熊大哥见状一拍石桌，怒吼道：“都打起精神来！既然不能杀，就像从前那样养着也不费事，留一口气而已有什么难的！等我们半妖渐渐壮大，何愁不能占据人族！” 第98章 半妖与羽鱼的来往十分隐秘， 被派去盯着羽鱼行踪的河兽虽知他们勾结在一处却不知详情。但观那些半妖身上业力深厚，不似善类，河兽便也不敢耽搁连忙上报。 消息传到无夷耳中时， 他正陪着敖丙。 无夷心知人族刚经历动荡，一时不察被半妖钻了空子的可能性极大，一时间也严肃起来。尤其当初他与敖丙去除妖时曾亲眼见证那些妖族对人类女子的暴行， 他一时不敢深想半妖会如何对待人族。 敖丙见无夷面上有异，疑惑道：“可是河神宫有什么要紧事？” “先前我回去时白龟曾言羽鱼一族与半妖勾结，”无夷眉头紧蹙， “刚才又传信给我， 说那些半妖业力深厚，恐怕……” 敖丙一怔，也想起那些妖族令人不齿的行径。半妖到底不是人， 又业力深厚，做过什么不难想象。 第112章 “如今青岳不在，宣闻又能力不足，还是要你快些回去主持大局。” 敖丙心中有些不舍，有些眷恋地依靠在无夷怀中。他低声道：“我如今也快好了，余下的暗伤只等慢慢调理。况且这里又有母亲在， 你放心便是。” 无夷摸了摸敖丙的龙角，沉声说：“好。那些灵药都放在介子中，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只一点，你补身体的汤药不能断。” “嗯， ”敖丙眨眨眼便一本正经点头，“你放心。” 无夷有些无奈地点了点敖丙的龙角， 心知敖丙是不会听话的，转头便吩咐趴在一旁的雪点道：“每日盯着你主人喝药， 若是没有就给我传讯。” 小豹子和无夷对上眼神，有些底气不足地嗷了一声。 待无夷走后，敖丙伸手挠了挠雪点毛茸茸的下巴，轻笑道：“真是的，竟然还叮嘱你来看着我。” 无夷离开龙宫后，原本温柔和煦的神情便渐渐消失，面色肃然地看向黄河的方向，化为原型急速向河神宫赶去。一边赶路，一边又传讯人神们询问部落中的人口情况。 大多人神接到无夷的传讯后就意识到定是出事了，连忙将自己所负责的部落排查再三，发现没有异常后才放心下来给无夷回话。但也有一些人神在接到传讯后颇有些不耐烦，认定无夷是要来抖威风，随意敷衍着回了无事便心安理得闭关。 无夷虽说名义上统领人神，实际上却不曾严加管束，他们自认为不必去听。况且人族最大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以后只等着到天庭养老就是，没必要处处听河神的吩咐。 无夷不知底里，看到没有人神发现异常便心头一跳。他不认为那些半妖所办的事真能天衣无缝到瞒过人神，难道出事的是那些没有部落的野人？亦或……一些人神并未上心？ 想到此处，无夷心中也有些不满。因为不知是否有人神与半妖勾结，他不好直言，更不好说明利害。只是他也不曾想到自己长时间未露面，竟然会让一些人神升起旁的心思。 无夷有心发难，但这会儿不是时候，无夷便未做计较。他径直回了河神宫后，就见白龟连忙迎上来。 “神君，”白龟面色紧绷，“那些半妖如今就藏在混迷山中，经查探，似是有四个领头儿的。这些领头儿的半妖下面又各有二十来个小妖，在混迷山称王称霸。” 白龟也没想到河中竟然会有族群与半妖勾结，更没想到那些半妖竟然已经颇成气候，一时间既是担忧又是气愤。 无夷拧眉想去，有些迟疑道：“是靠近东南方向的混迷山？我记得离那边最近的人族部落是有黎部落，就是当日被轩辕氏赶下台后九黎部落的分支？” “正是如此。” 白龟丞相道：“据说有黎部落在归顺有熊部落后同样供奉人神，如今年年为高阳部落纳贡。” 无夷垂眸细思，九黎部落昔日为一方霸主，九黎部落的分支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臣服的。面上佯装臣服的可能性极大，应当不会诚心供奉人神。 都说神爱世人，但人神却是有偏向的。人神的辖区内至少会有三个部落，自然是哪个部落最诚恳最虔诚，人神最操心哪个部落。 若有黎部落当真不诚，他们丢了人想必也不会祈求人神，人神自无从得知。而人神面对一个不怎么虔诚的部落又岂会事事上心，更不会主动探查部落的状况。 如此一来二去，自然就会遗漏许多。 无夷暗叹，肃声道：“传鱼渊过来，点一队河兽由他带领，本尊亲自前去混迷山探探虚实。” 不论如何，身有业力的半妖决不能留在人间，他定要除了这个祸害。还有羽鱼一族，既然敢勾结半妖，那必然要承担后果。哪怕他明日就要应召上天庭任职，今日也必然要料理好人族的事。 无夷眼底泛起杀意。 “是。” 白龟打了个寒战，河神在亲手斩杀数万魔物后似乎威势更甚从前，生气起来让与他朝夕相处的白龟都有些胆寒。他听了吩咐便连忙下去传鱼渊，一时不敢再停留在原处。 他知道，那些半妖定是惨了。 鱼渊很快便到，经过战火洗礼的他如今也不复从前的幼稚，变得稳重起来。他俯身行礼后便沉声道：“神君，已点了一百河兽，都在外列队。” 无夷一点头，带着鱼渊出了殿门就见果然有一百河兽在外。他扬声道：“如今有半妖似在混迷山作乱，劫掠人族，我等今日便前往混迷山，斩杀半妖。” “遵命！” 无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赞鱼渊的好本事，将一盘散沙训练成如今这般模样。他挥袖间便将河兽都卷入袖中，出水之后便驾云急速前往混迷山。 混迷山中，正在举酒畅饮的半妖头领熊大哥心中一紧，感到些许不妙。 他放下酒杯举目四望，面上带着些许紧张。狼二弟起身一忙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异常？” 熊形半妖看着最是粗枝大叶，但他们四人中熊形半妖的感官却最为敏锐，其他半妖也最信服他。这会儿见熊大哥似是有发现，众人也都紧张起来，生怕是招惹来了人神。 熊大哥蹙眉道：“罢宴，罢宴！四弟，你安排人出去巡山，吩咐他们发现异常立即来报。” “是！”狐四弟依言去安排巡山的人手，心中不由也泛起了嘀咕。尤其他们刚与羽鱼族长联系过，难不成是河神那边发现了什么异常？ 狐四弟心中想着，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免得让下面这些半妖猜到不对，从而导致人心涣散。所幸他们兄弟四个早就留有后路，这里又与荒无人烟的东南之地极近，不愁逃不出去。 他明白大哥让他出来是干什么的，安排好巡山的人手后，狐四弟便转头到四人的库房中一顿收拾藏到袖里乾坤中。待收拾好一切后，狐四弟才端着再正常不过的神情回到山洞中。 熊大哥与狐四弟对了个眼神便齐齐笑起来，让一旁的豹三弟看得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熊大哥忽然看向山洞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夹杂着泥沙气味以及带着咸味儿的水汽便大喝道：“快跑，是河神！” 夹杂着泥沙气味的水汽显然勾起了熊大哥的回忆，想到他儿时便是在山洞中被河神和龙太子堵个正着，差点被杀掉给亲父陪葬。这也让熊大哥对水汽有了浓重的阴影，因而现在一闻到这股味道便知是河神来了。 其他几只半妖闻言尽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一味试图向下钻进事先准备好的地窖中。 无夷站在山洞外，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景象便怒气滔天，随手便将出来巡山的小半妖们灭杀。这些半妖从上至下身上都有业力，修为越高的半妖业力就越是深厚，可见他们在此作恶的时间不短。 鱼渊垂手站在无夷身侧，见河兽们都回来了便轻声道：“神君，那些徘徊在混迷山附近的半妖们都已捉拿，等您发落。方才从一只半妖嘴里审出这山洞便是领头儿的半妖所住。要不要进去？” 无夷面色沉沉地点头，挥手示意众人悄悄进去。他在混迷山到处寻找，只能寻到一些似是比较久远的尸骨，一时间又是庆幸又是失望。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山洞，心中暗想也许就在此处了。 山洞里的温度极低，空气中却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无夷面色沉凝，低声询问道：“还从他们嘴里撬出了什么？” 鱼渊头皮发麻，正要回答时却见有一河兽徘徊在自己身旁，他连忙道：“问出什么了？” 那河兽见自己被注意到了便是一喜，连忙说道：“这山洞便是为那些半妖玷污人族女子特意修建的，据说楼下还有供他们逃跑的密道！” 此言一出，众人怔愣过后马上大步跑入山洞，一时间也顾不上会有大动静了。而此时，四只为首的半妖却早已从密道中爬出，飞快向东南方向跑去。 眼见这里已经人去楼空，鱼渊一拳砸在墙壁上，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无夷见这里已经空了，咬牙道：“你们去寻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就吊着命。若是已经过身的，便挖个大坑埋下。我这就循着他们的方向离开，你们处理完这边的事后便传讯给我。” 无夷见众人都答应下来，便探出神识仔细辨别了四只半妖身上的气息，片刻后循着气息的方向追去。越是向东南方赶去，无夷心中已然猜到这也许与在东南方囚禁的人神有关。 第99章 一路追着半妖的踪迹离开， 无夷也想了许多。他既不明白人神为何要背叛人族，又不明白半妖为何要走入歧途，明明走正道也可修行。 他脑中紧绷着一根弦， 察觉到被流放此地的人神在不远处站着时骤然停下脚步。 “河神，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无夷冷笑一声， 并未废话，而是召出龙鳞剑径直刺过去。他才不信曲水水神与此事无关，说不定就是他撺掇着半妖在人族闹事。 第113章 曲水水神没想到无夷会突然出手， 他修为本就不及无夷， 又在此流放多年，一时间应对地十分仓促。他面色铁青，一边防守一边喊道：“怎么， 多年不见你也学会这样卑鄙的手段了？” 无夷一言不发，只迅速控制住曲水水神后用捆仙绳将其捆起来，甩在地上。他看着躺在地上还梗着脖子大喊大叫的曲水水神，冷笑着狠狠踹了一脚才嘲讽道：“与你这样的人，无需废话。” “你！” 无夷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带上便继续去寻找那些半妖的藏身之处。曲水水神被禁言后无法说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夷寻找，一时间被气得脸色通红。 四只半妖躲在曲水水神所居住的山洞中瑟瑟发抖，心知曲水水神无法拦住无夷太久，心中焦急不已。熊大哥咬牙道：“我们在此躲避也不是办法， 不如还是沿着东南一路离开，免得被河神追上。” 狼二弟道：“可是咱们速度不如河神，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怕也会被河神追杀。不如先假意投诚，待河神放过我们后再行谋划。” 狐四弟冷笑道：“逃了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不逃便一定会死。昔日他放过我们不过是因我们刚刚出生未染业力，如今他恨不能将我们抽筋扒皮，就算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况且如今还有结界，我们出了结界河神必然拿我们没办法。” 豹三弟也道：“四弟说得是，还是要逃。不过咱们分开逃便是，那河神只有一人，分身乏术，必然追不上我们。” 他心中暗想，狐狸的骚味最重，在此情境下河神定会选择最好追的。他只要离狐狸远远的，必然不会有事。 豹子此言一出，其他三人便都答应下来。尽管狐狸知晓这对他最为不利，但他也不得不接受。毕竟他的修为最弱，生死间最不可靠的便是所谓兄弟情谊，他不想这会儿便撕破脸。 四只半妖做好决定后便连忙离开山洞分头逃离，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尤其是体味最重的狐狸，更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向远处奔逃而去。 无夷急速驾云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四只半妖停留过的山洞。他见半妖早已离去便再次探查这些半妖离去的方向，没想到那些混浊的气味竟然已经分开，分别指向了四个方位。 曲水水神见状垂下眼帘，心中暗自嘲讽无夷分不清轻重。他自知无夷不敢亲自下手杀他，便也有恃无恐，眼中的嘲笑似是要溢出一般。 无夷并未在意曲水水神的神色，只低头念诀，霎时间原地便出现四个一模一样的无夷。四人相互施礼后便沿着半妖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分身术是龙族秘术，向来并不外传。只是无夷常常向龙后讨教养身丹以及药膳的做法，龙后见无夷待敖丙之心真挚至此，便也将一些不外传的龙族秘术教给无夷。 龙王对此有些微词，但龙后已然决定，他也只好闭口不言。他对无夷也是满意的，若多付出一些能让无夷待龙族更上心些，那他愿意接受。 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的四只半妖都在跨出结界后大松一口气，心中满是喜悦。他们见无夷远远追来，虽然有些惧怕地向远处走了走，却也自认高枕无忧。 正在喜悦之时，却见无夷神色自若地跨过结界，随即便是龙鳞剑袭面而来。尚且来不及惊讶无夷能够这样容易地进出结界，他们便已丧失了生命。 无夷低头静静看着他们的尸身，一挥袖将这些尸身带回去。 原以为无夷无法将半妖全部捉拿的曲水水神见此一怔，脸上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用带着十足恶意的眼神看着无夷。无夷见他有话想说，解了他的禁言道：“怎么，阶下之囚还有话说？” “你别以为你和那个龙族道侣就能天长地久，他们不过是看人族气运滔天，想分一杯羹而已。等人族略微失势他们就会调转枪头，到时候看你如何交差！” 无夷盯着曲水水神看了半晌，忽而笑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益，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得到龙族的支持？至于日后，只要有我在，有圣母娘娘在，龙族不会生出旁的心思。何况真等人族失势，龙族怕是早已沦为尘埃了。” 无夷看得再清楚不过，天道青睐人族不过是因人族聪慧而又孱弱，九成九的人族甚至都无法修行。人族兴起注定不会对洪荒造成大的威胁，优秀的繁衍能力同时也给其他洪荒生灵提供了转世的机会。 龙族，从来都不在天道的复兴名单上。如果说从前龙族的气运是负数，现在也不过是回到零而已，不足为据。 无夷自决定与敖丙结为道侣时便已将所有的可能都预见了，绝不会让他与敖丙的关系走向末路。 曲水水神闻言大笑：“敖丙为了得到你的爱付出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清不清楚你是这样看龙族的！所谓的恩爱道侣，真是笑话！” 无夷不愿与他交谈，干脆将他再次禁言，随即便带着半妖的尸身回到混迷山。 鱼渊连忙上前拜见，说道：“神君，那些尚有一口气儿的人都已救回来了，三十人都出自有黎部落以及落黎部落。已查看过了，均不曾有身孕，您看是要将她们送回部落还是？” 无夷道：“她们若是愿意回去便把她们送回去吧，若是不愿就找个其他部落送过去。四只半妖均已伏诛，你们处理好混迷山的事便率众回宫，按功厚赏。” “是，”鱼渊和其他河兽闻言均是一脸喜色，“多谢神君赏赐。” 无夷略一点头便驾云回宫，随即又传讯所有人神，请他们到河神宫一叙。 已经很久没有到河神宫拜见河神的人神都十分惊讶，联想到先前河神的传讯，都猜测定是那件了不得的大事出了结果。无夷到底是金仙又极具威信，他们不敢随意推拒，便都连忙赶到河神宫。 白龟心中猜测定是无夷要立威，便都按着礼节接待诸位人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想到什么，他将已经许久没有打开的功法阁重新打开，供那些人神们阅览。 无夷回到河神宫时，大大小小的人神已经来了半数，每日只能泡在功法阁消磨时间。无夷见他们如此好学，心中的怒气倒也消去不少，不再像先前那般生气。 宣闻素来以无夷马首是瞻，见无夷似是存有怒气心中便有些疑虑。又受其他人神委托想探明缘故，便挑了时间私下拜访无夷。 无夷却未曾答应，只道让宣闻回去，等人齐了再说。 宣闻听到这话便明白事态严重，回去后当即传讯给未到的人神，连连催促他们迅速赶来。原本还想着拖延一二的人神们见宣闻这般催促再不敢拖延，连忙赶来。 曲水水神被无夷收在袖里乾坤中，每日只对着黑洞洞的空间，整个人都要被逼疯了，日日在空间中咒骂无夷。无夷原本想出了处罚曲水水神的法子，现在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待所有人神齐聚后，白龟便连忙将此情况汇报给无夷，请无夷示下。 无夷拂袖道：“都到正堂去吧。” “是。” 人神们不明所以，心中还有些埋怨无夷想一出是一出，但又惧怕无夷，还是一个不落得到正堂等待无夷。却见无夷姗姗来迟，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正堂内原本还有些人神在小声说话，但随着无夷的沉默，正堂内便无人再敢说话，针落可闻。 因为青岳故去，羽便带着青岳的灵瓶一起到场，正坐在无夷的左手边。无夷看了眼好似心灰意冷的羽，沉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带着青岳到后殿去吧。” 羽躬身道：“神君言重了，事关所有人神，不敢缺席。” 无夷点头示意羽坐下，扫视着场内的所有人神。他忽然道：“前些日子本尊询问你们部落内如何，你们可有仔细查验？” 人神们面面相觑，一同道：“已仔细查验过，请神君放心。” 无夷冷笑一声，振袖将曲水水神与四只半妖的尸身一同甩到空地上，指着道：“那这又是什么？” 虽说半妖已经死去多时，但终日与香火打交道的人神仍是能一眼看出他们身上凝聚不散的业力。众人神心中一惊，知道定是有不少人族遇害。 负责管辖混迷山附近部落的几个人神见到曲水水神这般形状便知定与他有关，又见半妖们的尸身如此，当即大惊失色。他们拼命回想自己辖区内部落的状况，但当初无夷传讯时他们都在一同吃酒玩乐，酒壮人胆，又是三人一起，便都没有去理会。 无夷见这三个人神面色微变，冷笑道：“真是慈悲的人神，连半妖害人也要轻轻放过，日后是不是还要放他们到部落里杀人取乐？” “神君饶命，”三人额上渗出汗水，不敢与无夷争辩，“并非我等不仔细探查，而是那些部落都是昔日九黎部落的分支，本就不尊人神，我们如何能知晓部落的情况。还请神君明察！” 第100章 无夷有些失望道：“你们是神， 我从未要求你们亲力亲为侍奉人族。但半妖危害人族，你们竟也没有半分察觉，甚至至今还不知悔改， 这香火你们难道不受之有愧吗？” 第114章 他说完后也不愿再与他们多说，摆摆手道：“来人，将这些半妖的尸身带至河面， 务必将他们挫骨扬灰，沿着结界的边缘撒下。” “是，”白龟有些迟疑地应下， “小臣这就去办。” 人死如灯灭， 魂魄自去轮回转世，尸身完整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但这却关乎死者的脸面与尊严，挫骨扬灰无异于将所有半妖的脸面扒下一层。 一众人神尽皆沉默不语， 垂眸看着衣袖处的花纹。尚且跪俯在地的三个人神也大气不敢出，生怕无夷下一秒就拿他们出气。 距离无夷较远时他们尚且能嘴硬，说什么人神都是平级，无夷没资格管束他们。可一旦距离这样近，实打实感受到无夷金仙期的实力，他们便再也不敢顶嘴。 无夷扫视着下首坐着的人神们， 忽而道：“曲水水神在本尊追赶半妖时忽然拦住本尊，你们说这事儿巧不巧？” 此言一出，人神们都看向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曲水水神。宣闻起身道：“神君，阻拦您抓捕半妖， 必是他与半妖勾结在一处，切不可轻饶。” 其他人神见宣闻起头， 便都纷纷进言：“神君，曲水水神先前就曾背叛人族， 这次定是故态复萌，请您明察。” 无夷道：“天道册封人神的本意是为庇护人族，如今曲水水神三翻四次背弃人族，想必是不愿与我等为伍。依本尊看，不如祭祀天地，请求天道定夺。” 无夷心知曲水水神严重渎职，天道必不会轻饶，便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正逢这三个人神渎职，借着曲水水神吓他们一吓也是应当的。 曲水水神听闻此言异常激动，涌动着身子想要嘶吼。 宣闻起身一脚踹过去，冷笑道：“轮不到你喊冤。” 她复又抬起头来，说道：“神君，人神不比其他仙人，自当尽职尽责。天道可立人神便可废人神，私以为正当请天道出面以正视听。” 火不曾烧到其他人神身上，他们自然不会阻止无夷。唯有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神面色灰败，十分担忧无夷会趁势将他们也料理了。 无夷见状倒也未曾出言安抚，面色肃然地吩咐鱼渊去安排祭天。这些都是老一套的流程，鱼渊很快就安排好，请无夷率众前往祭坛。 无夷亲自将准备好的祭品摆上香案，随即素手拈香，撩袍屈膝跪在香案前闭目祷告。其他人神跪坐在无夷身后心情复杂，既希望曲水水神能得到惩罚，又担忧自己也会有渎职的一天。 天道平日便最关注人族，自然不会漏掉无夷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祭祀。它并无人类的情感与思维，并不会为曲水水神背弃人族、违背自己赋予他的天命而愤怒，只是简单地判断出曲水水神不适合继续占有神位后便将他的神位收回。 众人自是不会收到天道的回答，只是却从曲水水神脸上飞速增多的褶皱、快速苍白的头发判断出无夷的祷告生效了——天道真的撤销了曲水水神的神位！ 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曲水水神从壮年男子变为耄耋老人后，他的身体忽然寸寸崩裂开，恰巧一阵风吹来便将他的身体彻底吹散，而他脸上的神情也定格在惊恐上。 飞灰吹到人神们的脸上，无夷面不改色，却有几个人神像是崩溃一般忽然大哭起来。尤其是刚被无夷斥责过渎职的三个人神，更是险些晕倒过去。 无夷召来一道水流冲走身上的飞灰，冷冷道：“不能尽职尽责的朽木，自然不会有存在的必要。” 说完便拂袖离开，徒留其他人神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被白龟劝着一一离开。 三个人神哆嗦着相互搀扶站起来，神色中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旁的宣闻看在眼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转身离开。 河神不发作他们，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借此明悟，而非打算彻底放手。但这三人现在都没明白过来，河神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无夷却未曾在意太多，左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他们未曾开悟也怨不得旁人。况且其他人神都听进去了，这便已经足够了。 待回到宫内后，白龟有些迟疑道：“神君，就这样放过他们三个？” 无夷一怔，看向白龟笑道：“我何来的放过不放过这一说。如今有了曲水水神的先例，日后再有渎职的人神，天道自会撤除神位，何必我们插手。” 他又不是什么老妈子，每日跟在那些人神后面叮嘱这个叮嘱那个。今日一番话早已说得再清楚不过，若还有人神要明知故犯，那也该是天命如此了。 白龟闻言，再回想起无夷最后说得那一句话时便已然明白，不由在心中默默祈祷人神们能听劝。 如今半妖和曲水水神已然伏诛，唯有羽鱼一族逃出生天。这并非无夷仁慈，而是羽鱼一族从头到尾都未曾付出行动，无夷也不至于为此重罚。 他只将羽鱼一族彻底赶出黄河，勒令其永不许再进黄河。羽鱼一族也不敢与无夷硬抗，在鱼渊手下过了两招之后便灰溜溜离开黄河，还被逼发誓再也不踏足黄河。 经此一役，无夷并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人神的能力，自己亲自驾云探查所有部落，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放心前往东海。 只是不久后忽然有几个人神被撤销神位后暴毙身亡。所幸人神的数量并不算少，如今人族部落又倾向于融合，匀一匀还是够的。 但这些事无夷却并不关心，那些满天飞来的传讯无夷也只当是耳旁风，并未放在心上。 第101章 人神们见无夷对此漠不关心， 忽然明白了什么，不需要无夷督促便也竭力庇护人族。毕竟如今已有人神在天道那里挂号了，他们再不敢随意施为。 无夷面上不再关心此事， 但得到宣闻的暗中传讯后也松了口气。虽说人神们的职责是镇守山、水、土地，但驱逐威胁到人族的妖魔、庇护人族同样是他们的职责。 谁让人神们受了人族的香火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该如此而已。 敖丙见人族一切都好便也放心下来， 安心养伤。他受的伤说是不重，但需要持续不断地调养，如今有道侣在身侧陪伴， 人族又平安无事， 他也心情舒畅。 无夷每月抽出时间回到河神宫去查看人族的情况，其余时间尽皆留在东海陪伴敖丙。当然，他也趁着如今天下太平的空荡不断修炼， 希望能一举突破大罗金仙。 龙王最是疼爱敖丙，但他对无夷一直陪伴在敖丙身旁也颇有微词，认为无夷耽搁了自己的事业。但奇怪的是，无夷在人族的影响力并未下降多少，是以龙王也不好多言，只心中暗自气闷。 无夷倒是并不担心， 他有意减少自己在人族面前现身的次数，本就是想减轻自己的影响力。人与神之间的差别太大，无夷并不想让人族养成依赖神明的习惯——虽说自祭司与人神的联系削弱后，人族已经很习惯独立自主了。 转眼间便是几百年时光， 无夷早在百年前便已突破至大罗金仙。 天道要限制人族对人神的信仰，人神们便也学着无夷， 减少自己出现了人族面前的次数，只在背地里做事。基于此， 人神们也只管驱逐人族境内作恶的妖魔，疏忽了对于水道的管理——水神们数量有限，大多只负责稍微大些的河流，一些细小的自然形成的溪流便缺乏水神管理。 尤其一些河道乃是人族自己挖掘的，更没有水神会去沾这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一场滔天的洪水袭来后，由于河道拥堵导致水流无法顺利流出，人族以往所用的堵水法便不再好用。为解决洪水而降生的贤人禹便接过重任，帮助人族疏通河道的同时挖掘新的河道，使得洪水泄去。 此时昔日的人族共主高阳氏早已作古，接连出现尧、舜两代贤明的人族共主。为了不让人族的繁荣毁于一旦，也为了激励人心，解决洪水的禹便成为新的共主。 禹成为共主后受到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便顺势成立了王朝，便是夏王朝。无夷和其他水神们在这场滔天洪水的背后也做了不少努力，天道有感，便降下功德作为奖赏——洪水的到来是天道对禹的考验，与无夷等水神尽职与否并不相干。 无夷与大罗金仙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得到功德后便顺利突破至大罗金仙。 都说洪荒中大罗遍地走，金仙不如狗，但实际上大罗金仙还是很有分量的。无夷突破至大罗金仙后，天庭便连忙派来使者，送上一些天材地宝来拉拢无夷。尤其在得知敖丙如今的状况时，王母还送来不少蟠桃。 当初魔物入侵时天庭派来的木金仙也出了不少力，虽说以往与天庭有些矛盾，但自此之后便也消失了。尤其木金仙由于那道结界也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无夷便也不再纠结从前。 只是有一事，让无夷有些警觉。 当日夏王朝成立后又被商王朝所取代，这些政权更迭之事无夷并不太关心，只知商王朝现在正在渐渐衰微。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人间王朝的事，天庭却频频异动，玉帝王母时常上紫霄宫去。 第115章 连阐教截教的弟子们也都谨守门户，闭门不出。 人间确实有结界，但那些弟子们实际上也没有几个是金仙修为。不知何时，还流行起神仙们到人间体验人族风情、历劫一事。甚至还有一些弟子到人间王朝任职，放弃修行。 尊贵如玉帝，也在人间经历了不少轮回。 神仙们时常到人间游玩，无夷等人神自然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如今一见两教弟子以及神仙们都极少踏足人间，他们便知定是出事了。 敖丙化为原形，懒懒地缠在无夷光裸的上身，龙尾有些不满地拍打着无夷的胸膛。 无夷黑着脸把敖丙抓在手里盘了盘，点了点他的龙角道：“都厮混这么长时间了，悠着点。” 说着他便起身穿衣，敖丙有些不满地化为人身，嘟囔道：“又没什么正经事。我们管束不得两教弟子，又不能将他们如何，他们也没胆子对人族如何，何苦操这份闲心？” 无夷笑道：“他们没胆子对人族如何，又不是不敢干涉，还是要防着点。你且先休息吧，我到河神宫去看看是何情况。” 敖丙勾了勾无夷的腰带，见他决心要离开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趴回被窝睡觉去。 无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亲昵地揉了把敖丙的龙角便离开龙宫。待他走后，敖丙才转过身，有些发愁地坐在珍珠黄金铺成的奢华大床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心中发慌，像是要有什么不幸降临到自己身上一般。他在寝殿也待不住了，干脆起身到父王母后处探听些消息。 至于无夷……人间事多，敖丙不想拿这样没有根据的事去打搅他。他只盼着无夷能早日回到自己身边，他也能更安心些。 无夷丝毫不知敖丙心中所想。毕竟他们龙宫有龙王龙后坐镇，敖丙本身又并非弱小之辈，本就该安然无忧才对。 他回到河神宫后，见宫内属官、河兽等各司其职，黄河内也都一派欣欣向荣，心中不由十分欣慰。尤其鱼渊，从前尚且是不着调的幼稚模样，如今看着也十分稳重懂礼了。 见他回宫，白龟鱼渊等尽皆喜不自胜，连忙上前拜见。 “神君，您可算回来了，”鱼渊笑道，“这河神宫里少了您和主君，总觉得心里没有着落。” 无夷笑着拍了拍鱼渊的肩膀道：“你是我的伴生神兽，你我修为休戚相关，应当对自己有信心才对。先前人族事多，你们主君一直陪着我在人族生活，如今也该随他到龙宫去。” 鱼渊调侃道：“我们都知道，主君不光是您的心头宝，也是龙王龙后的心头肉啊。都传主君在龙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豪奢自在，很是享福。” 无夷闻言一笑，敖丙受伤一时是瞒不住的，但他们对外都只说好治，并未提及需要长期修养身体。就连河神宫的众人，他都未曾与他们细说。 毕竟敖丙不管在人族还是龙族都算得上实力高超，他弱了，难免会让一些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白龟见鱼渊刚正经不过两秒就原形毕露，有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道：“不过是些混人的疯言疯语，怎么还传到神君耳朵里。” 无夷摆手笑道：“不妨，不妨。这话原也没错，你们主君自小便金尊玉贵，也就随我一起生活才简朴了几年。这也是我对不住他，没什么好避讳的。” 一边说着，众人便步入正殿。无夷在上首落座后，才肃声道：“这次我回来，是为两教弟子异动一事。你们在人间时，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 人神为了防范神仙作乱，自是在人间安放了不少眼睛，河神宫派出的探子更是只多不少。他们平日里便如普通人族那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实则都出没在神仙附近，盯着他们来到人间的一举一动。 那些在朝为官的截教弟子就更不必说了，府上的仆从便有不少是河神宫的人。 听闻无夷此言，白龟和鱼渊也都陷入沉思。片刻后，白龟才道：“神君，那些两教弟子在被召回山门后，一些弟子如今又回到朝歌为官，但独不见阐教弟子。” 无夷蹙眉道：“许是两教都曾下令，只是截教弟子素来叛逆，不尊师令也是有的。只是要发生什么大事，竟让两教都如此重视？” 思来想去却无头绪，忽然，鱼渊有些迟疑道：“我这里倒有一件奇事，只是不知是否与此时有关。” “讲。” 无夷直觉，这其中定有关联。 鱼渊道：“陈塘关有一总兵官，名曰李靖。他的夫人姓殷，如今怀有身孕。但奇就奇在，常人都是十月瓜熟蒂落，这位殷夫人却足足怀孕18个月也不曾诞下腹中胎儿。我听下面人来报，疑心是有妖物作祟前去查看，却并未探查出什么。” 无夷心中一动，蹙眉呢喃道：“怀胎一年半？三年？” 一生二，二生三，三便为极数。可三生万物……无夷敛眉，若这位殷夫人当真三年才诞下子嗣，说不定异动便自此而起。 无夷并不相信什么巧合，在这个节骨眼上怀胎如此之久，其中定有缘故。 而此时的人间，商王正率众前往女娲宫进香。 人族一直信奉创造人族的女娲娘娘，只是商王作为王朝的主人，一向自傲于自己尊贵的身份，不肯向他人屈膝。更别提神仙的存在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威胁，他对于一切威胁他统治的事物都带有强烈的排斥心理，今日肯去女娲宫进香不过是因为大臣们苦苦劝谏而已。 大臣们兀自为大王终于肯去女娲宫进香而欢欣鼓舞，浑然不知商王心中的不耐与轻视。 就在此时，上空中飘来两朵奇异的金色云彩，不少大臣眼中异彩连连，不住地感叹神仙显灵。 第102章 忽然， 商王只觉昏昏沉沉，有一瞬迷蒙，再睁眼却又恢复正常。他醒醒神， 带着文臣武将入得娲皇宫中，正待拈香之时忽而狂风大作，将遮挡女娲神像的幔帐吹开。 他双眼迷离， 只觉女娲神像婉然如生，不觉心驰神往，情不自禁道：“取笔墨来。” 一旁侍立的丞相商容不敢直视君面， 只以为商王是要提笔贺颂， 当即捧来文房四宝供商王取用。却不想商王提笔蘸墨，径直将一首诗提在一面粉墙上。 商王写完兀自欣赏片刻，只觉十分合心意， 不由心满意足。一旁的文武大臣们在看了商王所提诗句后却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宫殿内寂静无声。 商容哆嗦着连连劝解商王将诗句洗掉，生怕会给王朝带来祸患。只是商王本就独断专横，不喜神明压在他头上，自不肯听商容进言。 众大臣也只好面面相觑，不敢触怒商王。 与此同时， 女娲冥冥之中感应到人皇进香，心情愉悦地向下看去，却一眼看到墙壁上商王所提诗句，当即怒道：“无道昏君， 竟敢吟诗亵渎！” 说完便唤童女，要起驾前往朝歌问罪。不想驾青鸾而去时见两道红光挡路， 正是商王的二子。又见商王尚有二十八年的气运，自己暂且不能拿他如何， 心中更气。 她作为创造人族的圣母，又为护持人族与其他圣人周旋、以五彩石补天，这商王不仅悖伦，更是无情无义之辈。这事定然已经传遍整个洪荒了，她想报复一二却不能，真是气恼无比。 女娲一时无法，要将墙壁上的诗句擦掉时却见已被人处理过，只好愤愤回宫。她心知商王不可能无故生此念头，人族的塑像也与她并不相像，十分简陋。但做了便是做了，如今整个洪荒都要知晓此事了，她若不处置，日后便成了他人的笑柄了。 因而女娲回宫后，思忖片刻便取了招妖幡，招来三只轩辕坟中的小妖。女娲只称成汤气数已尽，命她们入宫惑乱君心助武王伐纣。三只小妖见女娲承诺日后可成正果均是欢欣不已，自是听旨下凡。 无夷坐镇河神宫，本就疑心是否要有大事发生，不想探子哆哆嗦嗦来报商王所作所为。无夷大吃一惊，霍然起身道：“提诗侮辱圣母！这殷受端不为人子！” 先不说昔日圣母女娲在一众圣人中挺身而出以五彩石补天以及入域外修补界膜彻底解决域外魔物的功德，单单是圣母造人给了人族生命，便是不得了的大功德。 无夷素来敬重圣母，见人族竟有这般人，当即也是大怒。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无夷骂了两句便道：“你们可有将诗句擦去？” 探子为难道：“娲皇宫非常人可进，我等不能进入，便赶忙来报。” 无夷深吸一口气，娲皇宫附近虽有人神，但他们并不敢窥视内里。他们也不似无夷般关注人间，并未在人间放些探子打探情况，这会儿恐怕还不知此事。思及此处，无夷连忙化出原形飞至娲皇宫，在宫外叩首后方才隐身入内，用水将墙壁上的诗句彻底洗去。 但想到亲眼看到此事发生的大臣，无夷无法清除他们的记忆，便干脆派了属神们入梦，要他们谨言慎行。唯有商王不是他能插手的，便只好派人紧盯着商王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搞出事情来。 第116章 被警告过的大臣们皆知有神仙显灵，可想而知圣母女娲也是确有其神。这商朝如今倒是四时康泰，但惹怒神明，王朝必然危矣。 一些大臣先是失望于商王荒淫好色的行径，又惧怕神明，一时间纷纷辞官归家，投奔其他诸侯。 商王对于大臣离朝并不在意，心中却时时惦记着当日看到女娲那般绝色艳丽的样貌，终日郁郁。后又接受大臣的谗言，命各地选美女进献，预备充入后宫。 不提人间种种，无夷在处理好圣母被辱一事后便到了陵山虚影处。如今那里还是一座结结实实的大山，丝毫看不出这是人神躯体所化。 他沿着山路向上直至山顶，坐在山巅处拧眉沉思。 昔日有青岳、宣闻、敖丙等与他共同议事，只是现在青岳陨落，敖丙尚在养伤，宣闻闭关修行，无夷不好再让敖丙劳神，便下意识来到此处。他低声呢喃：“殷夫人的胎儿，商王的异样，究竟是什么事……” 若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他也不觉得殷夫人怀的是妖胎。而且说句难听的，在那些神仙眼里，就算商朝彻底亡了、血流成河，对神仙们也没有什么影响。这点事为何会让两教弟子如此忌惮？ 何况他也亲眼看了娲皇宫中圣母的塑像，是一尊慈悲温柔的泥像。商王后宫中有美女数千，怎么想也不可能忽然对一尊泥像感兴趣，其中必有缘故。而且敢对圣母下手，少说也是其他几位圣人才敢，再深想下去就更了不得了。 无夷百思不得其解，暗暗叹了口气。 一阵微风吹过，将无夷披散着的银色长发吹起些许。无夷愣愣地伸手拢住银发，摸了摸山石，眼中犹自带着些许泪意。 无夷忽而笑道：“罢了，且看吧。便是天大的事也有我撑着，不来烦你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缓步离去。 无夷想到此处事多，暂且不敢离开人族，便给敖丙传讯说过些日子再回。敖丙听闻无夷这般说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声张，只叮嘱无夷要处处小心。 他身在东海，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无夷要留下，想必是那些两教弟子的异动确实与人族相关。他身体尚未好全，倒也不好参与进去。 女娲被商王吟诗调戏的事并未传得满洪荒皆知。毕竟随行的大臣们都闭嘴了，商王虽说折腾着要诸侯们献上美女，但也没有大嘴巴地到处说自己调戏女神的事。 却说奉命要托身商王后宫的三妖回到轩辕坟，聚在一处商议着要如何前往朝歌。朝歌是王朝首都，十分繁华，在那里游玩的两教弟子不在少数，更有一些人神间或会巡视一番，以防妖魔作乱。 千年狐狸精低声道：“听闻如今商王要各地诸侯采选良家美女入宫服侍，我等不如顶了他人身份入宫，迷惑商王？” 她听闻女娲娘娘要她们迷惑商王、协助西岐代商便可修成正果时便已欢欣鼓舞，誓要立一番大事业。因而顾不得许多，恨不能现在就飞到商王身边。 一旁的玉石琵琶精反驳道：“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娘娘先前吩咐不可做残害众生之事，我们要顶替他人身份，必然要杀了她才行。依我看不如徐徐图之，待寻了法子潜入朝歌再说。” 狐狸精冷笑道：“那些人神岂是好惹的？况且那河神如今刚从龙宫回来，想必是知道朝歌近来不太对劲，我们直接进朝歌岂不自投罗网？” 她作为妖，并不觉得杀人就是残害众生。为图娘娘大业，便是拔除一两个绊脚石又能如何。娘娘也不过是说些场面话，到时候把事情办好了，娘娘自有道理。 雉鸡精闻言也觉有理，但又思及女娲娘娘之言，左右摇摆不定。 狐狸精见两人这般犹疑不定便心中暗暗嘲讽，认定此事一成自己定是大功臣，便也不再与她们磨嘴，打算自己先干了再说。玉石琵琶精与雉鸡精也不好与狐狸精争抢，面面相觑后便放任狐狸精施为。 谁知狐狸精到朝歌附近打探情况时，却听说苏护拒绝献女后在墙上提反诗离开之事，当即起了兴趣。她心道：都说这妲己艳色天资，倒不知与自己修行千年才得来的美貌比起如何，不如就去看上一看。 无夷这些日子都停留在朝歌附近，却不想真被他抓到了一丝痕迹。他神识探查着周围的气息，百思不得其解道：“怎么妖气中夹杂着些许帝王紫气？” 他心中起了疑惑，干脆将朝歌暂且托付给宣闻，自己循着那一丝痕迹一路追寻。没成想正好撞上狐妖作恶的场景，当即怒喝道：“无耻妖类，还不住手！” 一边骂着，一边甩出龙鳞剑要将狐妖当场击杀。 狐妖本要趁着烛火熄灭时吸走妲己魂魄，却不想被无夷发现。她见龙鳞剑已到眼前，惊慌失措道：“神君饶命，我奉圣母之命而来！” 一旁的妲己似醒非醒，无夷听狐妖胡言乱语当即便甩出捆仙索将她捆了个结实，随即又施法让妲己再次昏睡过去。听到周围似是有人过来查看情况便不好多留，径直带了狐妖离开。 待到了安全之地，他冷冷地解开束缚住狐妖口部的绳索道：“你所说的本尊一个字都不信，还不快快交代你来人间究竟所为何事，不然休怪本尊手下无情。” 狐妖知晓无夷不好糊弄，眼珠子一转便娇滴滴道：“非是奴家要杀那妲己，实在是为完成圣母娘娘的吩咐，这才不得已而为之，望神君恕罪。” 无夷见狐妖还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龙鳞剑直冲狐妖面门而去，将她的头发尽数削去。狐妖还以为无夷发怒要杀她，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当即战战兢兢不敢再耍小心思。 她连忙跪俯在地道：“小妖出身轩辕坟，前段时间被娘娘召去。娘娘言说成汤灭国在即，天命在周，要我入商王后宫惑乱君心，协助西岐。小妖不敢撒谎，还请神君明鉴。” 无夷想到商王在娲皇宫弄出的闹剧，已有三分信了狐妖的话。 第103章 无夷心知这小妖不敢无故攀扯圣母， 但圣母也绝不会允许小妖前来人间作乱。 他冷笑一声，龙鳞剑贴近狐妖的脖颈道：“便是圣母吩咐，岂有纵你残害人命的道理？事已至此莫要狡辩， 还不随我离开此地！” 无夷知道圣母不会对商王亵渎她的事善罢甘休，这小妖说的周代成汤只怕是真的。既然如此他也不好阻拦圣母，但决不能让狐妖在人间作乱。 这般想着， 无夷心中便有了决断。 狐妖当即被唬地魂飞魄散，心中悔恨不该图快就起了害人的心思。如今若不随河神离开人间，只怕河神不会答应。可若随他离开， 娘娘交代的任务定是无法完成， 娘娘怪罪下来她也无可回话。 她想着女娲圣人到底是人族圣母，河神便是再嚣张也不敢阻拦圣母。他如今执意要捉拿自己不过是因为撞见她行凶而已，若自己表了决心， 兴许河神便也放过自己了。 狐妖战战兢兢道：“还请神君手下留情。我原看那妲己即将丧命，这才要附身。娘娘的吩咐小妖不敢耽搁才险些酿成大错，还请神君恕罪。小妖愿对天道发誓，日后绝不伤人性命！” 说完不待无夷回应便连忙对着天道起誓，言说一旦伤人性命愿再不能修成正果。 无夷见狐妖如此诚恳，便也缓和了脸色。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难看， 既然狐妖退了一步，他不会紧抓着不放。他看了眼狐妖，肃然道：“既然是为圣母办事，这次便放过你。只是你还要代妲己入宫？” 狐妖原已放弃这个想法， 见无夷又提起此事便是眼前一亮。她低声道：“若能入宫，定能尽早完成娘娘所托。” 无夷拧眉沉思， 说道：“既然如此，你便直接找上门去， 说希望能代替妲己入宫。苏护本就不舍女儿，你又生得花容月貌，他定然答应。” 狐妖一怔，没想到还能这样。她有些迟疑地点头应下，连连道：“多谢神君指点。若此事不成，小妖也会另想他法，不敢再行恶事。” 无夷点头一笑，随即离开此地。先不提狐妖找上门时苏护等是如何又惊又喜，无夷离开驿站后便径直到了朝歌，果然见朝歌城附近有两只小妖也在徘徊。 他隐了身形，寻了朝歌附近的土地神问道：“这些小妖的状况都摸清楚了吗？” 土地神连声道：“神君有所不知，这两只小妖已经在这里转悠好多天了，只是犹豫着不敢进朝歌城。我见她们身无业力，便也没有驱赶。” 土地神心中隐约意识到似是要有大事发生，不由激动又胆怯。 无夷道：“近来我倒是听了一些消息，只是不知真假。暂且将朝歌城内的人手都撤出来吧，多事之秋，我们小心为上。” “这？”土地神有些惊讶，“可是一旦人手撤出，我们就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这于长远来说更加不利，还请神君三思。” 无夷笑着拍了拍土地神的肩膀，道：“让他们都闭关修行，不要出来掺和这些事。只要没有妖类残害人族，就当看不见算了。” 第117章 说着，无夷眸子沉了沉。 借着人间之事掀起量劫，便能将神仙们所造成的损失压到最低，果然是好算计。不过圣母既然愿意出手，想来此事不是对着人族来的。思及两教弟子的异状，更像是冲着阐截两教去的。 这些思量无夷并未说出口，只叮嘱人神们莫要掺和此事便罢。 虽说无夷久不露面，但他乃人神中的最强者，土地等人神对他俱是俯首帖耳，自然别无二话。无夷便也放下心，思前想后径直往天庭去了。 看守南天门的天兵神将们见河神到来都十分惊诧。寒暄过后，见河神前去水神宫便连忙派人前去禀报王母玉帝。人间可是有结界的，听说连人神也被困住了，足以见这位河神本事了得。 先不提王母玉帝听闻无夷忽而上天庭后又惊又疑的心情，无夷却是径直到水神宫去寻几位同僚。先容、降寒、永源等几位水神果然在水神宫，只是各自闭门，似是不大和睦。 无夷见状眼神闪了闪，挥手示意侍从不必禀报，先行回了自己的房间。 水神宫是在天庭任职的水神们的所在，前殿议事，后侧则是有许多小型宫殿供水神居住。无夷作为天庭任命的水神，在此处自然也是有一座河神殿的。 侍从们懒散惯了，乍然见无夷来此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想起端茶递水。 无夷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本尊有许多日子不曾来此，这殿里可有什么事？” “不曾，”两个侍从赔笑道，“神君放心便是，殿中一切都好。” 无夷闻言挑眉，疑问道：“从前几位同僚相交甚好，今日我回来怎么见他们都各自闭关去了？” 听闻此言，两个侍从面面相觑，半晌才支支吾吾道：“神君们的事岂是我等能知晓的？只是听说神君们下界的师兄弟们都不大来往，神君们也难免受此影响。” 河神不大来此，他们作为水神宫被边缘化的侍从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有效信息。见无夷过来就询问此事，他们也猜测是无夷在奇怪两教弟子如今的状况。 无夷见他们着实不知便未曾说什么，只道：“既如此便去传话，就说我久不上天庭，如今回来自然要与同僚们一聚。” “是。” 见侍从们离开，无夷便挥袖间将一些美酒佳肴放置在桌上，预备他们过来后一同宴饮。 当然，这些不光有自己小世界的一些产出，还有一些是出自龙宫。不得不说，龙族不愧是底蕴深厚，连其他龙族送来讨好自己这个三太子妃的礼物都十分珍贵。 无夷饮着龙宫的美酒，心中不住思念起敖丙来，心道忙完这阵就要赶快回去。 无夷自饮自酌之时，受邀而来的三位水神也联袂前来。虽说面上神情带着些许僵硬，却也并非无夷所想那般不和。 先容笑道：“先前都说人族有了结界，我只当再也不能与道友相见。不成想再见之日，道友清隽不减当年，如今更见潇洒。只是不见三太子，是何缘故？” 先容素来健谈，况且他心知降寒与永源仍在冷战，此刻便也当仁不让率先与无夷交谈。 无夷挥袖示意三人都坐，笑道：“他随我在人间许久，颇为思念父母，我们便在龙宫住了许久。他忙着承欢膝下，倒是只有我上天庭来。我在下界太久，也不免想与诸位道友相聚。再者，这些年少有拜会陛下娘娘，也是时候来此朝见。” 诸人皆知无夷是来探听消息的，一时间也都面面相觑。降寒与永源不小心对视，当即又撇过头去。他们知道的内情其实并不多，但也明白两教之间的关系已变，便也不好继续亲近。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无夷远在人间，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嗅觉。 无夷示意侍从斟酒，笑道：“我们好容易相聚一堂，怎么看着都如此沉闷？” 降寒冷笑一声，开口道：“你有人族供奉，不必忧愁什么争端，自然快活。我们身在天庭为官，看着也是威威赫赫，却不如你。” 无夷心知降寒不是在针对自己，心说果然是两教有了矛盾，连带着牵扯上降寒和永源了。他连忙打个圆场，笑道：“这话说得我好没脸，当初人族如何艰难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哪里快活了？也就这些年松散些，才缓过来多年劳累。” 说着举起酒杯，示意众人碰杯。 今日无夷宴请不论目的为何，他们三人都没想过得罪他，便也连忙举杯共饮。先容一直夹在降寒与永源间也不好受，见好容易有机会能让他们二人坐在一起便十分欣慰，盼着他们二人能冰释前嫌。 虽说他们是圣人门下出来的，但早已算是天庭的人。阐教与截教又远不到彻底决裂的地步，先容私以为他们不至于这般别扭。 先容笑道：“就是这话。何况我们水神宫彼此和睦，除了每日降雨控水辛苦些，哪里还有什么争端呢。降寒与永源可最为要好，连我都不及他们。” 永源心中愤懑，却不好在宴席上吐露心声，只苦笑道：“倒也不都是如此。” 他接到诸位师兄师姐传来的消息后也是十分愁苦。从前虽说在天庭为官，但他先是圣人门下弟子，才是天庭的神仙。如今出了什么“封神榜”，倒把他一杆子全然支给天庭了。 永源只是一知半解，听说是截教弟子频频挑衅，导致十二位师兄犯了杀劫云云。他不知底里，但与降寒的关系却是绝不会回到从前了。 降寒见永源这般态度也是一肚子气，冷笑一声不曾言语。 无夷和先容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说了些其他话将话题拉开，这才没让宴席这般僵持下去。无夷宴请他们本就是为刺探消息，如今见此状况便知此事不止与两教有关，更是与天庭有关，不然无缘无故的他们可不会说自己在天庭为官。 毕竟洪荒中不成文的潜规则，圣人门下弟子总比天庭不起眼的小神尊贵。 第104章 若非必要， 圣人门下的弟子是绝不会放弃自己的身份，反而自称在天庭为官。难道……无夷心中惊骇不已，失手打翻了酒杯。 无夷的失态让原本陷入沉默的降寒和永源回过神， 先容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先前从不见你这样失态，难不成是他们两个吵架吓到你了？” 无夷回过神，挥袖将打翻的酒水收拾干净， 笑道：“失手罢了。常在一起相处，吵架也正常，只不要往心里去便好。” 三人皆知这只是无夷的托词， 但也默契地没有再提， 毕竟量劫一事理论上还是需要保密的。先前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已经够无夷猜测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正在几人畅饮时，侍从忽而禀报道：“神君， 陛下与娘娘召您到云霄后殿觐见。” “哦？”无夷有些讶然，“我还未差人前去求见，怎么这会儿陛下和娘娘主动召见我？” 先容笑道：“想是南天门的将领多事，见你乍然回来便上报了。既如此你快些收拾一番前去吧，不敢耽搁了。” 无夷见先容这般说便连连告罪，待衣衫整洁后就随侍从离开。他一离开， 席上的三人便都沉默下来，不过略喝了两杯便各自散了。 无夷一路上仍在琢磨，有些摸不透玉帝和王母的意思。身居高位者大多矜持，自己并非他们一派的， 便是想见自己也不会这般直白。 殊不知在云霄后殿等待的玉帝王母心中同样惊疑，他们可不会觉得无夷是闲得无聊跑到天庭聚会。尤其来了天庭竟也不先行来给他们问安， 反而与那些圣人弟子混在一处，颇有些站队的意味。 虽说他们并不觉得三教能逃过这一劫， 无奈无夷已经破坏过他们太多好事，他们便也顾不得那些脸面身份。只迫不及待想打断无夷和圣人门派的联系，先将无夷召过来再说。 大殿门口的仙侍远远见无夷过来，便连忙让同僚先进去通报，自己则迎上前道：“神君！” 仙侍笑道：“几位神君刚奏事完毕，可巧您就来了。” 无夷笑着应道：“可见天意如此，倒让我能快些觐见。”说着便也随手赏了仙侍一瓶丹药，见另一仙侍通报后便提步进殿。 无夷心中思忖玉帝王母这般着急召见自己的目的，那边玉帝王母心中也暗自祈祷这次无夷不要坏他们的好事。这无夷虽说修为不算高，但回回都坏事，让他们占不到人族的便宜。这次封神量劫又要借人族生事，也不知无夷会不会另有想法。 但他们绝不会允许封神一事落空，天庭一直都缺人，尤其欠缺忠于天庭之人，封神榜的到来于他们而言可谓甘霖。真如道祖所言，那些三教弟子上了封神榜之后可就任由他们驱使，再也不能借着背后的圣人不把他们当回事。只可惜封神榜被玉清圣人带走了，不然直接放在他们手里更好。 “小臣参加陛下、娘娘。” 无夷并未大礼参拜，只稽首便罢。玉帝王母也并未在意，大罗金仙有些傲气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无夷如今还有大用。 第118章 王母笑道：“快入座吧。自魔物入侵之后人族外有了结界，甚少见你上天庭，我们在天上倒不知如今人间怎样？” 无夷抱拳道：“娘娘容禀，因有结界阻挡，我等人神出入人族也颇为不便，便未曾寻到机会上天述职。如今也是因缘际会才破出结界，本想在水神宫休整一二再来求见，不想陛下与娘娘先行召见。” 说完这些后，无夷才道：“如今人族一切都好，在人族界内的妖族都安分守己，也不曾再见魔物的痕迹。” 玉帝王母心知这不过是无夷说的场面话，毕竟无夷多次出入东海与黄河并不是秘密。只是无夷既有心圆场，他们也不会特意与无夷过不去。王母只笑道：“多亏人神在侧照料人族才能平安无事，当真是辛苦你们了。” 说着便示意一旁的仙女呈给无夷一个大的储物戒子，笑道：“尔等维护人族和平有功，本尊便赏下这些蟠桃供尔等修行。他们不便上天庭，便请你代为转交吧。” 无夷略为一想便明白这是玉帝王母在委婉地催促自己尽快返回人间，他心中反而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他也不恼，而是微微一笑道：“多谢陛下、娘娘赏赐，小臣定将赏赐带到。” 目的已然达到，又受到玉帝王母的嘱托，无夷不便在天庭再待下去了。他给先容等人传讯说明情况后便马上动身返回人间，顺带给敖丙传讯，言说要在人间逗留些许是日，暂时不回龙宫。 敖丙见无夷迟迟不归也猜到是要有大事发生，心中也有些急切。他定定神，扬声道：“雪点！” 雪点作为妖兽，一贯喜欢以原形行动。正懒懒躺在殿外的海葵上打盹的他听见敖丙喊他，伸个懒腰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到敖丙脚边。 敖丙伸手撸了下毛茸茸的豹子，笑道：“雪点，去告诉药房，这几日把药量加大。” 雪点愣了下，主君一向是怕苦的，从来是能不喝便不喝。自神君离开龙宫后，主君喝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但龙族素来体健，便是不喝药也能缓慢恢复，雪点便也没当回事。 现在见主君急着恢复身体，倒有可能是神君又被人间的事绊住了手脚。 他口吐人言道：“主君，可是神君那边有什么大事发生？” 敖丙摇摇头，伸手抱过雪点道：“到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我自己心中难安罢了。先前询问父王母后也不曾有什么结果，论理是该无事，但你们神君迟迟不归，倒让我干着急。” 他心中思绪万千，只是那些苦恼对雪点说也是无益，便压下不言。眼见人间那边要有大事发生，他担心自己并未痊愈会拖累无夷，更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与无夷并肩而立的机会。 雪点虽说已有几百岁，但在妖怪里还是个未长成的小豹子。更别提自做了无夷敖丙的灵宠后整日无忧无虑，全无半点妖生阅历，自是不明白道侣间的情感。 他直言道：“主君既思念神君就该多多传讯，好让神君知晓才是，何故在此坐立不安？神君待您之心我等有目共睹，必不会辜负您一番心意的。” 这话让敖丙眼前一亮，暗自嗤笑自己何时也学会庸人自扰了。他笑着拍了拍雪点厚实的肩背道：“好了好了，你快些去吩咐药房吧，别耽误我用药。” 雪点心知敖丙是要与无夷传讯，自是听命离开。待他离开后，敖丙才与无夷传讯，表明希望能随他一起到人间去。 无夷刚到河神宫便接到敖丙的传讯纸鹤，他便将玉帝王母的赏赐都交给白龟丞相和鱼渊，随口叮嘱要他们按圣旨将赏赐派人分发出去。随即步入殿内打开纸鹤，听敖丙这般说便知是敖丙担忧自己，心中又是慰贴又是忧心。 他手中摩挲着纸鹤，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给敖丙回信。龙族气运低迷，第三次量劫又牵扯甚大，无夷实在不愿敖丙参与进来。更别提敖丙之前的伤势还未好全，就连灭魔所获的功德都不能让其恢复，不免让无夷心中怀疑天道的动机。 一直以来无夷也只是想尽办法帮助敖丙恢复伤势，并未将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他相信敖丙自己也有所怀疑，但他没想到敖丙在此境况下还敢再次离开龙族。 无夷心知敖丙是怕自己一人应付不来，可想到敖丙的伤势，无夷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他踟蹰片刻便给敖丙传讯，言说要敖丙先将自己的伤养好再谈其他，自己不日就将回到龙宫。 敖丙自是不愿，两人你来我往飞了好多纸鹤，无夷割地赔款好容易才让敖丙答应在龙宫等待。 先不提敖丙既喜又忧，无夷安抚好敖丙后便又敛息隐形来到朝歌城外。 此时那狐狸精早已按着无夷的建议，与苏护商议后乔扮成苏妲己入宫侍奉商王，人称寿仙宫苏娘娘。 朝歌百姓皆知商王因苏护献女就赦免苏护造反大罪，更是加官进爵使其荣归故里。更别提苏妲己入宫后便荣宠不断，商王几乎为她废黜六宫。百姓们议论纷纷，朝堂之上百官也因商王好色而大感不悦。 狐狸精甫一入宫便蛊惑得商王连日不朝，很是为自己的本事得意。尤其她本性凶恶，先前只是被无夷震慑，暂时不敢撺掇商王残害生灵。如今见自己在后宫中一家独大，靠着吸人精气迅速提高修为的想法又占了上风。 虽说当日女娲娘娘嘱咐过不许残害生灵，但狐狸精对此却不以为意，满心以为自己与娘娘都是出自妖族，娘娘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而人神如今又少在朝歌，正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何况她也不必亲自动手，只引导商王对自己看中的人施加酷刑，自己只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即可。狐狸精想到此处，不免将主意打到姜王后身上。 第105章 无夷刚到朝歌便注意到王宫方向妖气冲天便是定是狐狸精未能掩藏好妖气， 心中不免纳罕。论理千年的精怪，也早已化为人形，怎么看都不该是这般。 想到此处， 无夷不免担心狐狸精妖性太重在人间作乱，便立在云头上查看王宫的方向。粗粗看去这狐狸精倒是很安分，在王宫中虽说嚣张跋扈了些， 但也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但无夷总觉得不对劲，不免在云头上逗留许久。 狐狸精不知无夷已然盯上她，还在暗中谋划除去姜皇后等后妃， 借着掌管宫权之便吸人精气以供修行之事。她暗忖如今不闻有仙人降临人间斩妖除魔， 人神也被自己扯着女娲圣人的虎皮给忽悠住了，就连商王也对自己宠爱不已，只要经营得当朝歌便握在她的手心里。 有整个朝歌的人族供她修行， 甚至不必完成女娲圣人的任务便可得道。 想到此处，她眼睛一转便吩咐侍女去请商王前来，得知商王被前朝诸臣绊住手脚才作罢。 无夷对妲己在后宫争宠并不感兴趣，正要转身离去时却忽见远处一仙人驾云而来。他不由停下脚步，见来人渐近方才问道：“前方道友来此作甚？” 那仙人见了无夷便连忙上前，稽首道：“贫道云中子， 乃玉清圣人座下弟子，在此见过神君。贫道居于终南山，见此处妖气冲天，便携了宝剑前来除妖。” 论起品阶， 二人同为大罗金仙，云中子并不怕无夷。只是他常年住在人间， 见到河神自是要尊敬些，不然也有失风范。 无夷听是玉清圣人门下不由想到自己的猜测，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云中子。他并未问云中子如何穿越结界在人族定居之事，只道：“这里确实有狐妖作祟，本尊正待收服。但其言说奉圣人之命，倒叫我不好插手。若道友有意，就请便吧。” 云中子察觉出无夷目光中的打量以及言语中的不客气，正待生气时却忽然想到自己强闯结界，心下明白恐怕无夷早已知道此事。若就此罢手反而更是尴尬，倒不如顺着河神之意除妖，成与不成都与他再无干系。 他因笑道：“若狐妖当真有圣人庇护，区区枯松而已，自然伤不得她。况且朝歌之中除着狐妖外，倒也有其他小妖的踪迹，贫道也不算白来。” 无夷心知人族结界的秘密怕是已经在阐教内部流传，他对此倒是并不介怀，毕竟结界就在那里，被人试探出深浅来也是早晚的事。只是云中子顶着结界的压力都要进入人间，不免让无夷怀疑其居心。 毕竟第三次量劫主要针对阐截两教，天庭疑似得利方，主战场被安排在人间。阐教弟子这会儿借着除妖的名义到朝歌求见商王，怎么看都不像路过。 但无夷心知这事并非自己能插手，见云中子如此说便也不再阻拦，索性便立在云头上远远看着云中子求见商王。 云中子自觉离开无夷的视线，心中暗忖不愧是河神，一双眼睛似是能看到人心底一般。他来到人间说是喜爱这里的大好风光，实则也是暗受师命，前来为师门铺路而已。 量劫涉及人间，全面掌握人间的情况于他们而言自是一大优势。只可惜人神盯得太紧，很多事都无法让童子们去办，只得自己亲身前去，效率着实低下。 第119章 如今眼看量劫即将开启，他自是要给身处末世的商王朝扇风点火，好让商王朝如期灭亡。只不知截教那些弟子们能否看破，会不会如愿跳上商王朝这艘即将淹没的破船。 云中子左思右想，将遇见无夷之事暂且抛于脑后，专心应付起商王来。 无夷见云中子三言两语便让商王极为信服，还依言将云中子的桃木剑悬于分宫楼，不免暗自点头。云中子倒不愧是阐教高徒，不仅修为高深，连人情世故也这般精通。 又见云中子辞别商王，无夷连忙隐了身形，不欲与云中子撞见。 待云中子走后，无夷见狐狸精暂未惹出祸端便也放下心，正要离开时却见桃木剑起效，压得狐狸精面色苍白。无夷没想到狐狸精连这桃木剑都受不住，一时有些犹豫。 毕竟这狐狸精也是奉圣母之命才来到人间，若在人间出事导致任务没有完成，岂不误了圣母娘娘的大事？况且第三次量劫即将来临，圣母如此做必有道理，无夷也不想节外生枝。 无夷思前想后，正要到王宫时却见狐狸精已然蛊惑得商王撤去桃木剑，心中便是一叹。商王朝也算延续数百年，虽说天命如此，但商王如此沉溺美色，商王朝当真是气数已尽。 不由自主地，无夷想起人神如今的境况，感慨人神之境况与商王朝一般无二，都走了下坡路。甚至不独人神，阐教截教也是如此。也许天道本身便排斥修为高深的仙人，不愿看到仙人繁盛的景象。 但这对人族来说倒是好事。 无夷一哂，暗道自己又瞎操心。左右人族能长盛不衰，他能与敖丙长久相伴，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何必去求与天地同寿呢？ 无夷最后看了眼狐狸精，还是担心自己离开后狐狸精没了顾忌便大开杀戒，便趁着狐狸精独处时现身王宫。本在寿仙宫欣赏自己华美衣饰的狐狸精见无夷忽然出现便是一惊，连忙小心上前道：“见过神君。不知神君驾临，还望神君恕罪。” 狐狸精惴惴不安，拼命回忆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流露出害人的心思。她虽心中拿定主意要吸人精气，但碍于人神的存在到底不敢轻易下手。如今河神又找上门来，焉知自己不是哪里露出马脚。 无夷见狐狸精有些心虚的模样便暗道自己来对了，上下打量了狐狸精如今的模样才缓缓道：“你与苏妲己互换了身份？” 狐狸精忙道：“正是神君点拨，小妖不敢害人，便与苏护商议幻化成他女儿的模样入宫伴驾。幸而朝歌中人未曾见过苏妲己，才让小妖蒙混过关。” 无夷一笑，说道：“娘娘圣喻，我等自不敢违背，只是本尊还要再叮嘱你一番。商王朝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你身处后宫之中只要勾得商王怠于朝政，再引着商王奢侈度日便足矣，莫要多事。” “是，”狐狸精见无夷将话说得这般透彻便不敢辩驳，“小妖一定安分守己，不伤他人性命。” 话虽如此，但狐狸精明白河神日理万机，定是没空成日盯着她。只要她将事情做得隐秘，保管河神看不出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 “本尊近日新学了一种法术，能约束妖族行为，避免妖族沾染血煞。你既有此心，本尊便施展一二，好约束你的行为，你意下如何？” 无夷并不相信狐狸精的话，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能否做到却是未知数。先前被第三次量劫的事惊住了，倒是忘了给这狐妖下禁制，如今倒是能腾出手来料理。 狐妖心中万般不愿，但谁让自己身处人间，在河神的地盘站着，修为又远不如河神。她大感挫败，正待答应时却犹豫道：“小妖自是愿意接受约束，但日后有人对小妖出手，小妖却无法还手，岂不要被旁人欺凌？” 无夷只道：“无论你在何处动手伤人，亦或吸取人族精气，都会被本尊发现。希望你能谨遵今日之约，莫要行错踏错遗恨终生。” 说完便也不等狐妖辩驳，甩动拂尘在空中画好符咒，紧接着便将微微泛着青蓝色光芒的符咒打入狐妖的心口。狐妖面色一白，强忍着不甘下拜道：“谢过神君。” 无夷心知这狐妖定是心中不服，但禁制已然设下，这狐妖便是再不服气也无法再出手伤人。见此间事了，无夷只叮嘱狐妖几句便飘然离去，徒留气愤不已的狐妖在寿仙宫中摔打。 且不说狐妖彻底熄了吸人精气的想法，在后宫中一心勾着商王不理朝政，惹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单说陈塘关中却有一妖异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让本就关注着陈塘关的无夷心中大惊。 先时无夷曾想过殷夫人此胎将会三年降生，不成想果真如此。又听闻此胎降世时乃是肉球，被其父李靖劈砍开后方才幻化出人形，无夷便知此胎定是量劫的关键人物。 无夷隐了身形，悄悄来到陈塘关探查，却见本该在东海养伤的敖丙也在此处。道侣二人长久未见，猛然在此处遇见俱是一喜，忙寻了僻静处说话。 无夷拥着敖丙，手已然抓住敖丙的手腕处探查起他的身体状况，见敖丙身体已然大好才放下心。无夷不免笑道：“我们未曾商议便一同来了此处，可见心有灵犀。只是无缘无故，你来陈塘关做什么？” 敖丙倚靠在无夷怀中，看向总兵府的方向道：“不知为何，方才忽感心神不宁，在龙宫实在待不下去便来此查探情况。碰到盯着此处的河兽，我方知晓你一直关注此地。” 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而自己感到心悸的时辰似乎正是哪吒降生之时，不免让敖丙心生疑窦。他自认对人族也算尽心尽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降生为人族的哪吒都不该与他为敌才对，但他又真切感到一阵威胁。 无夷见敖丙这般说不由蹙眉，低声道：“哪吒与第三次量劫相关，难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无夷心中满是担忧。天道大势从来不可忤逆，可敖丙明明身负大功德，不该被牵扯进量劫才对。 第106章 无夷不愿恶意揣测天道， 可敖丙的伤势先前迟迟不好，如今又莫名心有所感，都预示着不详。明明天道至公， 为何又对敖丙这般残忍？ 无夷蹙眉道：“我听他们说太乙真人来此，言说此子犯一千七百杀戒。” 都说当局者迷，敖丙身在局中却也明白自身处境。他见无夷神色中透出焦虑便笑道：“事情未必就坏到那个地步， 我们不该自乱阵脚才是。我出身如此，便是受些磨难也是常事。” 敖丙心中同样不安，但天道大势并非他亦或无夷能够更改， 敖丙也不愿看无夷这般。更何况……敖丙心说自己同样身负功德， 天道未必会太过苛待自己。 敖丙埋首在无夷怀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算当真到了最坏的地步，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绝不让那些人轻易踩着自己上位。 天道又如何，天道若是公正无私，他自会尊崇。可天道若频频要拿自己开刀，他也不可能认命。况且无夷嘴上不说，心中对天道也未尝没有怨怼。道侣一心，便是一同赴死他也心甘了。 无夷闻言只搂紧了敖丙， 半晌才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哪有什么合该受苦受难的。” 昔日域外天魔入侵，且不说天上圣人们如何抵御外敌， 龙族与人族为了抵挡魔物可谓下了血本，损失不计其数。连修为素来高深的山神都为了护佑人族死亡， 更别说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神了。 龙族负责镇守东海海眼，此处出现的魔物比之人族更多了一个层次， 可想而知龙族的损失该有多大。只是损失再多，龙王龙后也不会在自己这个人神面前露怯，无夷也只当不知罢了。 有这样的功德，便是再大的罪孽都该赎完了。 无夷想到无缘成神的夸父以及惨死的青岳，又想到被牵扯进量劫的敖丙，一时间对天道的厌恶与排斥感达到了顶峰。 不经意间，无夷想到自己手中进化失败的小世界。自己在小世界中的身份与天道一般无二，若能将小世界再次催发，也许能与天道比肩也未可知。 天道对他极为优厚，让他从一个小小修士一路成为大罗金仙，几乎完成了所有不可能。可偏偏天道又对他如此残忍，部落、好友、知己都一一离他而去。 无夷握住敖丙的手，绝不愿再失去自己的道侣。若天道当真要拿敖丙开刀，那他也不得不走向天道的对立面。 正在此时，鱼渊火急火燎地四处张望，见无夷和敖丙在说私密话便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立着。无夷察觉到鱼渊过来，摆手示意他过来，蹙眉道：“什么事这样着急？” 鱼渊低声道：“神君，丞相传来消息，说哪吒疑似玉清圣人的法宝灵珠子所化。而且……不少土地神传讯，说一些诸侯打着诛无道的旗号，要取商而代之。” 几年前无夷听说殷夫人怀胎后便一直安排河兽留意此处，鱼渊在接到河兽的传讯说哪吒出世后也不敢耽搁，连忙来到陈塘关。赶来陈塘关的途中人神的传讯一个接一个，又在此处碰到神君和主君，让鱼渊心中更加忐忑。 第120章 尤其丞相特意传来灵珠子的消息，圣人法宝转世为人，这可是从未听过的奇闻。这灵珠子又犯杀戒，定会搅乱平静的人间。 “法宝所化？”电光石火之间无夷明白了什么，大怒道，“法宝无知无觉，又是头一次化形，哪里会沾染杀戒？借着人间朝代更替之事了却神仙因果已经是无道，如今又要！” “噤声！”敖丙有些急切地伸手捂住无夷的口唇，“小心祸从口出！” 无夷看着眼含泪光的敖丙忽然冷静下来，反手握住敖丙捂住他口唇的手，一下将敖丙拥入怀中。他冷静片刻后才道：“鱼渊，你亲自带人盯着陈塘关，有任何异动都即刻来报。” 鱼渊见无夷这般冷静的神色反而惴惴不安，连忙领命去了。又连忙与白龟等人联络，告知他们陈塘关中变故，要所有人神提高警惕。 此事不经细想，越想便越觉可怕。 无夷先前虽知第三次量劫会借助人间王朝更替大势展开，却未曾料到会将敖丙牵扯到量劫中，是以吩咐人神们纷纷退避。但敖丙出身龙族又享人族供奉，一旦敖丙踏入量劫，无形之中又将龙族与人族拉入量劫。 更别提无夷与敖丙还是气运相连的道侣，这第三次量劫大有顺势将人神彻底打压下去的趋势。而考虑到第三次量劫对天庭的好处，也许人神要脱离量劫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真正成为天庭的神仙，放弃人神的身份。 若要保全性命自然好办，臣服天庭就是，说不得上了所谓的封神榜就彻底切断了人神和天道的联系。毕竟天庭这般急切就是为了巩固地位、增加人手，不可能放着无处可归的人神不用。 但更可怕的猜想是，若封神榜上不能出现人神的名字，那天庭又会将原本属于人神的权柄分给何人？难道都要像自己当初那般打退应龙才能守住自己的封地吗？人神的功德论理足以让他们避开量劫，可天道当真公允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无夷头痛无比，只觉风雨欲来。 看似能置身事外的人神被拉入量劫，甚至在量劫结束后还要面临封地失守的结局，这与无夷从前预想的差距未免过大了。原以为人神还有很多时间能慢慢让渡权力，不想天道，不，亦或是圣人、天庭，并不想给他们喘息之机。 无夷左右为难，神魂放在天道那里尚且会被天道操纵，放到天庭手里就更是要受制于天庭。完全不掺和量劫定会沦为灰灰，而掺和量劫只会死得更快。 这时候，无夷才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圣人之下皆蝼蚁。昔日天道给予人神的尊荣，也终将成为刺向人神的利剑。 他低声骂了一句，倚在他怀里的敖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地看着无夷。 敖丙见无夷这般烦恼，苦笑道：“无夷，夫君，你这样让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 说着他便悄然化为原形，青色的小龙亲密地盘在无夷肩颈处，龙角亲昵地蹭了蹭无夷的额角。他仍是用那般清朗缠绵的声音道：“若我真的要死，死之前也必要将你缠死，免得你日后再寻道侣。” 无夷冷笑道：“不劳你动手，若真有那一日，就让他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他也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与量劫有关的事，只想今朝一醉，便抱着敖丙寻了最近的河水直奔河神殿。 先前得到鱼渊消息的白龟丞相等人隐隐察觉出将有大事发生，只是未曾得到河神的指示无从下手，只在河神宫干着急。见河神忽然回来先是一喜，却见河神抱着主君回了河神殿，显然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便都悻悻散了。 就算天塌了也还有女娲娘娘去补，黄河水干了还有神君想办法补水，他们还是歇歇吧。 鱼渊则浑然不知，忙上忙下，调派人手将陈塘关围得严严实实，更是亲自盯着哪吒的一举一动，连哪吒每日吃了多少饭都要记下来。连陈塘关的土地神都被鱼渊的劲头惊住了，上前道：“鱼渊将军，不过是监视小小的总兵府，何须这么大的阵仗？” 鱼渊神色凝重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心惊肉跳，就这样的阵仗我都怕防不过来。” 土地神叹道：“即便如此，将军也不应如此打草惊蛇。那李靖一家皆出自阐教门下，李靖虽说不精仙术，但也有些见识，许是已察觉到了。” 他当然不是给李靖求情，他受神君恩惠颇多，自是站在神君这边。 鱼渊冷笑道：“便是察觉到，他又能如何？他师从度厄真人，与咱们怕不是一心，又生下哪吒这样的杀星，不盯着他们盯谁？” 况且他心中有数，此行不过为表态而已。至少在神君没有下达进一步指示之前，他们决不能向阐、截两教示好，反而要一起警戒，以免腹背受敌。 第107章 河神殿门窗紧闭， 殿中显得有些昏暗，唯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悠悠散着暖融融的黄色光芒。光线昏暗，仅能让人互相看清轮廓而已。 鱼尾与龙尾交缠在一处， 鳞片摩擦时沙沙作响，带来朦胧的暧昧感。 无夷的鱼尾并不是短而扁的鲤鱼尾，而是如龙尾一般圆润修长， 只是鳞片的形状与龙鳞不同。尾巴紧紧交缠在一处带来的亲昵感比拥抱更甚，也更让无夷心折。 待到太阴星高悬夜空时，无夷才搂着敖丙醒来。他靠在软枕上沉思， 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敖丙晶莹剔透的龙角。 彻底冷静下来后， 他当然清楚与天道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且天道也未必是非要置敖丙于死地。大胆猜测一下，也许敖丙会在死后上封神榜， 直接成为天庭的神仙。 但这未必是好事，被杀之后修为可能永不得寸进，自由也会受到限制。 无夷不可能就这么认命，他思前想后，觉得也许是时候再上天庭一次了。若他所料不错，这次量劫后天庭会得到最大的好处。既如此， 不如他也插手推上一把。只是在此之前，务必要将自己的修为提上去。 不然区区一个大罗金仙，谈何与天庭合作呢？ 不仅如此，人间这里也不能放弃。要让各方人神都抓住时机显圣显灵， 收拢人心，好让天庭看到他们的价值。能不能成， 就看自己是否能尽快晋为准圣了。 这确与天道大势相违背，况且天道并非无情， 他们这样做定会引起天道不满。尤其是人神的神魂都在天道手里捏着，让人神一夜之间消亡对天道而言不是难事。 但就像天道看不惯龙族也无法直接灭掉龙族一样，天道也不能在人神无过错时就诛杀人神。 无夷转眼间便定下计策，正要起身时却见敖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龙尾甩来甩去地颇感无聊。敖丙见无夷终于注意到自己，不免笑道：“你成日里都这样专注于旁的事，都让我有些醋了。” 无夷有些无奈地笑道：“这不是在想着如何能与你长久相伴，哪里就想别的事了？我想，提升修为是当务之急。” 一边笑着，无夷拉过在自己身上乱撩拨的龙尾，不轻不重地按摩着。昨日有些放肆，想来这龙尾也被累到了。 敖丙有些舒适地眯着眼，一边指挥着揉揉旁的地方，一边叹道：“我也知晓该提升修为，可区区一道旧伤就迟迟不好，耗费我数百年精力。若真要闭关修行，一无所得尚且好说，就怕受了反噬身死道消。” 他说着眼眸中有些失落，更有着不甘。 无夷抚着他凉丝丝的鳞片，沉吟片刻后说道：“那若是换个没有……的地方，是否可行？” 敖丙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无夷所指为何处。他正要说什么，无夷却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道：“你我道侣乃是一体，如今也算生死存亡之际，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敖丙本不想沾染无夷的秘境，毕竟这样的宝贝举世罕见，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二则也是避嫌，不愿因宝物与无夷产生嫌隙。洪荒中不乏因宝物反目成仇的道侣，敖丙不愿试探人心。如今无夷再次提起，敖丙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 “好，那便试试。” 敖丙心中激荡，龙尾又黏黏糊糊纠缠住无夷的鱼尾，想勾着无夷再来一次。 无夷搂紧敖丙，下一瞬他们便出现在了小世界中。他挑眉笑道：“歇歇吧，再来你的龙尾怕是抬不起来了。” 说完便抱着敖丙御风而行，带着他看看自己的小世界是何种模样。这里经过无夷不间断的整治变化颇大，总体以原先发现万年玉髓之处为中心，一座青瓦灰墙的神殿便坐落在河旁。 那块儿寒髓所在的长河因终年寒冷便被无夷命名为冰河，下面有着数不尽的玉髓矿藏，只是年份不一。无夷在空闲时也挖了不少玉髓作为神殿的装饰，连神殿的宝座都是由整块千年玉髓雕刻的。 神殿旁的平整土地都被无夷种上当年神农氏馈赠的五谷，与凡间的五谷相比充满灵气，口感也更上一层。再往远处，则是未经开发的草原、森林、海洋等，连接海洋尽头的却是一片混沌，无夷也只有为敖丙寻药时才往那边去过。 第121章 这个世界很大，但目前能去的地方却很小，无夷带着敖丙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飞遍了。敖丙看得目不暇接，颇为惊喜道：“这里的地形地貌与洪荒颇为相似，我看最边缘也有相连接的大海，真是太好了！” 无夷见他喜欢便笑道：“我第一次见到这里的海时，也想着你能来此处游水。”说着便抱住敖丙转头向大海而去。 敖丙在这个陌生的小世界见了大海也有些兴奋，化为龙形潜入海底绕着山石玩耍。无夷也由着他，与他一同穿梭在各处山石间。待到尽兴后，敖丙才浮上水面，微喘着说道：“这里的水比之东海也不差什么，只是太过寂静了。” 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二人，既让敖丙有一种独特的安心感，又带着一种噬人心田的寂寥。他仿佛有些明白无夷为何得此宝物后也不常进入了。 无夷闻言道：“洪荒天道四九，这里更是没有天道，只有简单的规则而已。没有造化大道，自然也不适合生命在此生存。一些宝物蕴养的时日虽长，却也无法诞生灵智，算是一件憾事。” 敖丙道：“没有灵智也有好处，不必担心宝物反噬。先前的万年玉髓若在洪荒，怕是早就化形了，哪里还能等到你取来送给我？” 说完便兴致勃勃道：“我看你在河边建造了一座神殿，不带我去看看吗？” 无夷一怔，笑着拉过敖丙的手，携着他一同往神殿去。他轻声道：“先前也不知你是否会来，只将神殿简单布置了下，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知道敖丙终究会来到独属于他的小世界，担心敖丙会住不惯，是以早早做了准备。 青瓦灰墙的神殿看起来低调内敛，却又威严沉重，带着丝丝古朴的气息。敖丙看着无夷，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殿门推开。 随着大门被推开，殿内的布置完全暴露在敖丙眼前。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入目之处全都由千年玉髓和黄金组成，雕梁画栋，就连屋顶也都雕刻着自己和无夷的原形。屋顶上甚至还吊着一颗明珠用来照明，周边镶嵌着各色宝石。 他有些震惊地看了眼无夷，连忙转到里面去看。发现一整张架子床都是纯金打造，连四周垂下的帷幔都是海底鲛人织出的鲛纱，上方又悬挂着一些极小的万年玉髓，稍一靠近就能感到丝丝凉意。 无夷看着敖丙转来转去，眼中含了些许笑意。 敖丙转完一圈才回到无夷身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扑到他怀中。这里处处都合他心意，全是他喜欢的，他完全相信无夷在建造此处时全然想着他，想着他们的未来。 无夷见敖丙高兴，心中也松了口气，笑道：“可喜欢？” 敖丙连连点头，胸中溢满了欢喜，连声道：“喜欢，我喜欢这里。”说着，敖丙又道：“你准备这里多久了？” 无夷揽着敖丙一同到金床上坐下，唇角微弯道：“原也没想起来，后来你受了伤，为你寻药时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先建造了这里。既然喜欢，我们闲暇亦或闭关时便来此处。” 说着，无夷低声在敖丙耳边说了什么，随即道：“这是进出秘境的法诀，你记好了。” 敖丙在脑海中将法诀过了两遍，确信记住后便点头示意。 “这里没有天道，论理在此处修行比外面更加放心，”无夷正色道，“我打算闭关，突破至准圣。” 敖丙并不意外，只道：“突破可遇不可求，若是强行突破必定有损根基。我看此处未有生机，可是打算效仿女娲圣人、冥河真人？” 女娲造人成圣的故事洪荒中人尽皆知，冥河真人创造阿修罗一族后虽未成圣，却也成了准圣。只是不知小世界中是否会有功德，如若没有恐怕并不好办。 无夷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小世界本为我所有，充斥生机对我自是有好处，但却不见得能凭借功德成为准圣。” 敖丙有些哑然，转而想起那一片混沌，面色一变道：“难道是要效仿盘古大神？须知开天辟地所耗精力极多，连盘古大神都无法存活，你……绝不能如此！” 无夷平静道：“但天道不需要有准圣修为的人神，更不需多一个圣人去瓜分天下灵气。好在这个小世界已经初步稳定下来了，我不过向外扩张而已，应当不至于有什么风险。” 敖丙明了自身的处境，也沉默下来。他想了想，说道：“事已至此，既已决定便无需犹豫。我为你掠阵，若有不对便及时收手。” 无夷笑道：“带你进来是盼着你尽快修行，你只管四处搜罗你用得上的宝物亦或打坐修行便是。这小世界的主人是我，我心中有数，不会给他反噬的机会。只是闭关前要出去一趟，交代白龟守好家再回来。” 他心中有些不舍，叮嘱道：“你身犯杀劫，莫要频繁出去。” 敖丙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我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 两人短暂告别后，敖丙便依无夷所言在神殿中闭关修行，未曾踏出房门。无夷回到洪荒后便召来白龟和一些在附近的人神，打算与他们交代清楚。 第108章 白龟丞相及人神等见无夷迟迟不出面主持大局并未惊慌， 只是默默等待。如今见无夷传召便赶忙过去，路上遇见同仁也都客气地点头示意。 白龟本就居住于河神宫，自然来得最快。他见无夷已经坐在殿上， 心中便自悔来迟，连忙上前见礼道：“神君，小臣来迟。” 无夷微微一抬手， 笑道：“无妨，坐吧。宫中一切可好？” 白龟本以为无夷会问起人间诸事，不想竟先问起了河神宫。他忙道：“宫中一切都好， 如今各族上下都潜心修行， 安分守己。” 无夷点头道：“有赖你素日从严管理，这些河兽倒并未沾染多少因果。否则量劫之下，稍有牵扯便会化为灰灰。日后也叮嘱他们安分一些， 闲来无事莫要出门寻是非。” “是。” 无夷又叹道：“过些日子我与你们主君暂且离宫，你带着河兽守好家门便是。鱼渊带人盯着陈塘关，你们不必插手。” 白龟闻言道：“神君，我们河神宫上下尚有不少可用之人，何必单让鱼渊在外？小臣不怕这些，不如几年一轮换。” “不必多想， ”无夷面色淡然，“你们守好黄河便是。” 正说话间，宣闻等几个人神结伴前来，见无夷在此处连忙上前见礼。他们先前得了白龟不明不白的消息均是不知所措， 只能先派人打听着，尚未知晓具体的消息就被无夷召来此处。 宣闻等见无夷俨然不愿多言的模样便都不敢吭声， 只在一旁默默坐着。他们心中有诸多疑惑，比如量劫明明不关他们人神的事河神却这般重视， 再比如河神先前还告诫他们不要插手，鱼渊却又传消息要他们谨慎。 无夷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抬手扔出一个阵盘，将整个前殿都包裹在内。人神们也习以为常，虽说河神宫本身便可屏蔽他人窥探，但多一层防护总是更令人放心。 当然，无夷扔出阵盘并不只防止他人窥探，更重要的是以此屏蔽天道的感知。他开口道：“此次召见你们的原因，想必你们也都有所耳闻。” 宣闻道：“神君所说可是与量劫相关？” 下面一些坐着的人神悄声议论，心中着实疑惑此事与他们的关联。 无夷赞许地看了宣闻一眼，正色道：“正是。第一劫乃龙凤麒麟三族入劫，第二劫乃巫妖二组入劫，如今便是第三次量劫了。先时见朝歌异动，我循着些许线索查下去，却发现三位圣人所立教派尽皆入劫，而妖族也应圣母娘娘之命身在劫中。” “且不说三教、妖族，此次量劫借人族朝代更替了解仙人间的因果，必然将人族牵扯在内。我等身为人神，若一心避开倒也可行，但日后如何却不好说。” 宣闻听出些许意思，蹙眉道：“神君，量劫几乎将整个东方都牵扯在内，我们怕是避也避不开。况且三教弟子乃圣人传教根基，圣人岂会坐视不理？” 无夷苦笑道：“这便是根结所在。听闻玉清圣人赐下封神榜，榜上有名之人可在量劫过后入天庭为官。若我所料不错，这封神榜上定是囊括了几乎所有天庭所需要的神仙。” 圣人座下的弟子总归不凡，与圣人也有香火情。是以教派虽要分崩离析，圣人也早早给弟子们找了一条后路。虽说天庭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只要保住魂魄就能封神，总比灰飞烟灭好得多。 宣闻沉吟片刻后说道：“昔日道祖推举童子入主天庭，可能也是预见了此刻。巫妖不值一提，精怪等更是极难遇到，未来天庭若仍旧存在，恐怕最为关注的便是人族。这般大费周章，想必这些神仙上榜后便有一番束缚，只能听从持榜之人的命令。” “持榜……”宣闻忽而抬头，“天庭手下有了这么一批人，哪里还需要只是假意臣服的人神？” 在座的人神先前只觉事不干己，这会儿听了宣闻的话心中一惊。陵山土地神有些迫切地问道：“此言当真？那圣人座下的十二大罗金仙尚且不说，金仙也是数不胜数，何必与我等小神抢夺神位？” 第122章 无夷道：“我且问你，近来大出风头的陈塘关李靖一家是何出身？若给他们分了人间的神位，他们岂会推辞？” 座下无人出声，无夷并未再看他们，将目光投向河面之上。他揉了揉额角，淡淡道：“龙凤、巫妖都曾为天地主角，都受尽天道偏爱。” 人神成为弃子再正常不过了。 无夷并未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可众人也都明白无夷想说的是什么。宣闻沉吟片刻后说道：“他们都曾犯下滔天大罪，我等力微，也许不会像他们般下场惨烈。” 北大泽水神在一片静默中说道：“可我们若被抢了香火只会死得更快。” 人神中到底有河神坐镇，他们不至于为了争夺香火而相互攻讦。但其他神仙可不会这般想，与人神更是毫无瓜葛，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众人不再言语，渐渐安静下来看向上首的无夷。 无夷并未多言，只意味深长道：“天命在周，只是时机未到。况且两军交战，唯有百姓受苦，这正是我等发力之时。”不过片刻，他便转而笑道：“这些年闭门苦修，我倒也颇有所得。丞相，稍后便将功法阁的大门打开，你们自去修习便是。” 众人闻言尽皆不语，只深深一揖，已然明白了无夷的言下之意。 * 因着羽带着青岳的魂魄四处游历，不便前来，无夷便循着他的气息往朝歌而去。无夷远远看着，见他面色如常在城中摆摊算命才走上前。 正要上前去时却被羽身后的一个店面吸引了目光，打量片刻后便收敛神力，佯装成普通贵族子弟走上前去。他在店门前站定，低声念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还真是狂妄。” 姜子牙开这算命铺已有月余，自己门前又有个生意极好的算命铺子，不觉很是眼热。如今见有人在自己门前站定心中早已十分期待，不想却听到那人说自己狂妄，当即心中不悦。 转念间，他心中便已定下一计，要借着此人成全他的美名。 他闲闲一甩拂尘，开口道：“贫道在此做生意，自是讲求信誉。既敢这样写，便不怕旁人质疑。况且我年长你许多，便是不信，又何必称我狂妄？” 许是人的天性便是爱热闹，街上不少听到这边动静的人都看过来。 无夷看出姜尚要拿自己作筏子好打开局面的心思，玩味道：“既如此，便请你为我算一卦。若算准了，我送你一样大礼。可若算不准，你自己说该当如何？” 羽本坐在摊子后百无聊赖，忽然听到耳熟的声音便向这边看来。虽然无夷换了身形样貌，但羽与无夷相识多年，自是不会认错。见他如此便知是要试探此人深浅。 姜子牙沉声道：“贫道幼访名师，时至今日已有四十余年。只要你依我所言，必然占得准。你只说你要占什么？” 无夷冷笑道：“我有一心爱之人，只是他身体不佳，总是多病多灾。便请你占一占他的吉凶祸福，能否与我长久相伴吧。” 若无天道的手脚，没有阐教的插手，敖丙定能陪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躲在空间中修行。更何况敖丙的杀劫应在哪吒身上，这姜子牙既是阐教弟子又是主导封神之人，不怪无夷看他不顺眼。 路人闻言都议论纷纷，没想到这个俊俏的郎君竟是来为妻子占卜。看到这样龙章凤姿的郎君为妻子忧心，不少人都颇为同情，连声劝道：“即是妻室身体不好，来占吉凶怕是不中用，不如请名医开方？” 无夷叹道：“我此次前来朝歌就是为了访求名医，只是见这对联上有长生不老之术心中感慨而已。” 姜子牙自认术法高超，虽说无夷要占的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吉凶，他也还是应承道：“贫道有长生之术，占卜吉凶不过手到拈来而已。取下经贴，贫道这就为你占卜。” 说着便要无夷坐在他的对面，只是当他凝神细看时却发现看不出无夷的面相。他心中一惊，又道：“郎君，在经贴上写个字吧。” 无夷冷笑一声，提笔在经贴上写下“阐”字，沉声道：“此字何解？” 姜子牙定睛一看，却是怒道：“道友同为术士，何必来此戏弄于我？” 羽不再作壁上观，走上前来看了眼无夷所写的字，悠悠道：“阐者，开也。要求妻室平安，墨守成规怕是不行，只得锐意进取。你心中早有决断，何必去问旁人呢？” 姜子牙猛然看向羽，眼中惊疑不定。细思之后确实觉得有理，不由有些愧疚自己先入为主，骂了无辜之人。正待道歉时，却听无夷朗声笑道：“这位术士说得不错，要求平安必得以攻代守。” 无夷说完便看向姜子牙，颇为遗憾道：“如此简单都不能解，还是快快将对联换了吧，免得旁人笑话。”说着便径自离开，只暗暗将自己先前的安排传讯给羽。 姜子牙技不如人也不好分辩，心中懊悔不已。 朝歌城的百姓们听闻此事，纷纷认定姜子牙不过是骗子，自此更无人愿意到他店中看卦。姜子牙接连做生意，却一无所得，不由更是心灰意冷。他的妻子见他一直折腾却连个水花都没有，对姜子牙很是嫌弃，成日里横眉竖眼。 羽潜伏在暗处默默观察，见姜子牙果真处境越来越差便觉时机已到，某一日收摊后便迈步入了姜子牙的小店。 姜子牙自是记得那日拆台的术士，见羽过来便问道：“道友来此有甚事？” 第109章 姜子牙面色不好， 但因着双方并无大的冲突，他也并未恶语相向。羽并不意外，他连月来暗中观察， 早发现姜子牙威而有德，是如今少见的智慧仁慈之人。也正是基于姜尚的性格，羽才和无夷唱了一出双簧。 他摇着羽扇坐下， 轻叹道：“道友不必疑我，只是上次搅了你的事，又见你四处奔波劳碌颇为不忍罢了。我倒有一营生， 只不知你是否愿意。” 姜子牙闻言一怔， 叹道：“我自下山入世以来便有义兄扶持，帮着我做买卖。只是卖什么都不成，就连开铺子也无人光顾， 再如此下去我便羞于归家了。道友愿意相助，子牙也愿依从。” “你虽仙道难成却可受人间之福，为将为相岂不风光？”羽轻笑着说道，“如今朝歌城内正有一妖，你若能设法拿住她，我保管让此事传到商王耳朵里。” 他心中暗道无夷所言果真不错， 与姜子牙交好并不难。既如此，日后姜子牙遇事求到自己头上也是理所应当。虽不能与那些三教弟子正面相对，但战乱时能保住人族性命即可，也不用掺和到那些神仙们中间去。 他们又不想着封神， 只要保证人神在人间的地位牢不可破就达成目的了。 姜子牙闻言笑道：“拿住妖怪容易，只是商王身边能人异士不少， 我焉能出头？何况……并非长久之相。” 他疑心羽是商王麾下的人，看羽的眼神也带着些许审视。他带着封神榜下山的事不是秘密， 难道是商王想要拉拢他？ 羽只道：“留在朝中自是能掌握局势，又不是吊死在这里不能另投他处。你若肯听我的，不久之后那妖怪将打南门而过，你只要拖住片刻，丞相比干也将路过此处。丞相谨慎端方，若不能分辨必将启奏天子。” 羽在朝歌城内已有月余，暗中受无夷所托来看住那千年狐妖，早知轩辕坟中还有一千年琵琶精常来探望狐妖。巢穴离南门最近，琵琶精常常往来于此。那琵琶精昨夜入了王宫，今日是必然回巢的。 今日又是丞相比干外出探亲之日，必然从南门出城，想必不久后就会乘车经过。 姜子牙闻言将信将疑，他虽能察觉朝歌城内有妖气，但因着不曾听见出人命，料想那妖怪也不敢草芥人命便不曾留心。既然这道士不是商王的人，对他而言倒也是个机缘。 二人互通了姓名来历，姜子牙听闻羽乃是陵山山神座下侍奉的属神不由肃然起敬，也不再疑心羽的目的。羽见目的达到便是一笑，借口有事便先行离开。 且不说姜子牙依言拿住琵琶精后果然遇到比干，在比干的带领下在天子面前用三味真火烧出了那琵琶精的原形，果然入朝为官，自此对羽更是十分感激。无夷在离开朝歌后便往陈塘关赶去，亲自确认哪吒此时的状态。 鱼渊自是不敢懈怠，每日都盯着哪吒的动向。见无夷这会儿过来便忙上前道：“神君，这哪吒成日里惹是生非，是个异常顽劣的小童，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 无夷远远看着，冷笑道：“不要看他是个小童，圣人手中的法宝化身，这哪吒定有不凡之处。这些日子你且盯住他们，切记不要惊动龙族，有事先回羽，让他联系人神出面。” 鱼渊不解道：“羽到底只是山君的属神，况且不曾听闻他在人神中交游广阔，何不回禀汉水水神？” 并非是他有心质疑，只是这一出未免太奇怪了。往常有事都是让山君、宣闻等人协助。如今山君不在了便该宣闻水神出面主事，为何要交代给羽这个属神？何况山君不在之后，陵山一系人神的地位跌落许多，羽出面不一定管用。 第123章 无夷道：“羽正是要为青岳积攒功德之时，我预先已经叮嘱过了，他们不敢不听。” 当然，最重要的是宣闻等人要趁着这段时间多多在人前显灵，忙着处理自己辖区的事，恐怕没时间在这边盯着。而且无夷怀疑这哪吒找不到敖丙就会冲着龙族去，是以要搬救兵时不宜惊动龙族。 鱼渊闻言便也不再多言，连忙答应下来。 无夷思前想后，自觉事事都已交代清楚便回到河神宫，与白龟交代一番后便布下阵法闭关。当然，名曰闭关，实则是要借小世界突破至准圣。 能否成功无夷也拿不准，但他自持曾见到盘古大神开天的过去，胜算总能大上几分。 极少有人知晓，盘古大神并非在开天之初便是圣人，而是在开天的过程中修为逐步攀升。直至最终洪荒成型，盘古大神也真正成为圣人。只可惜开天似乎耗尽了盘古的精力，再加上盘古希冀洪荒出现新的生命，这才有了盘古身化万物的故事。 无夷回到小世界后，静静立在河边望向宫殿的方向，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朝着小世界的边缘走去。那里仍是一片混沌，混沌中暗藏着混乱不堪的时空乱流，这正是无夷的目标。 能抵挡住时空乱流不难，难的是如何压制、控制时空乱流。无夷手持龙鳞剑，身披河砂水衣，义无反顾踏入混沌中。 事已至此，不论是为他自己还是为明生，他都要走这一遭。 待无夷离开后，敖丙打开了原本紧闭的琉璃窗，痴痴地望着无夷的背影。他并未如先前对无夷的保证那般在殿中潜心修炼，而是尾随着无夷来到小世界的边缘。 担心影响到无夷，敖丙不敢深入混沌，便只在边缘处盘膝坐下。因着小世界并无其他生灵，敖丙并不担心会被旁人打扰，见混沌并无任何异常便自行修炼，只留了一分心神关注着混沌的动向。 与此同时，朝歌城内也出了大事，商王竟然公然在摘星楼下建造虿盆，对宫人施以酷刑。先时尚有不少人疑惑商王好端端为何征蛇，如今猛然得知是用在此处，不少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第110章 商王建造虿盆一事令朝野内外皆惊。朝歌百姓深受商王征蛇之苦， 有些不敢冒险的百姓不得已花了平生大半积蓄购蛇，更不知多少百姓没有银钱，冒险抓蛇反而失了性命。 宫中侍从则更是胆战心惊， 生怕商王稍不顺心就把他们扔到虿盆中取乐。一些不忍见此场景的大臣免不了直言劝谏，却也被商王丢到虿盆中。 羽尚在朝歌，见有这般大事发生便疑心是妲己作祟， 连忙隐藏身形进了寿仙宫。却不想商王与妲己日夜笙歌，一刻也不曾分离，羽便一边等待一边暗中查探虿盆一事。 忽有一日见商王与妲己分开， 羽这才在妲己面前现身。妲己这几日本就因虿盆惴惴不安， 生怕无夷来寻她的麻烦，这会儿见人神当真找了过来便是一惊。 不待羽开口，妲己便跪下哭道：“还请神君明鉴， 虿盆当真不是奴提议的。先前澄清神君在奴身上下了禁制，奴是万万不能残杀人族的。” 羽早从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部分事实，见状冷笑道：“商王无道，但你也脱不了干系。若非你在商王面前提及虿盆，商王岂能想到这些？” 妲己心中暗恨商王的残暴，忙道：“奴只是邀宠时与商王提过一句， 并未想到商王会如此残暴。况且奴受命前来，又得澄清神君约束，不敢作乱，只与商王享乐而已。” 自无夷给她下了禁制后， 她便彻底熄了伤人的心思，只想着快些完成任务得道。却不想那一日自己邀宠时的一句话就让商王起了杀人之心， 非要杀了侍奉先皇后的宫人给她报仇。 她是千年狐妖，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便玩笑般提及虿盆。商王却更比她这个狐妖残忍冷漠，因着一句话就真的建造虿盆，并以此伤人为乐。 妲己自觉冤枉，是以不住哭泣喊冤。 羽并不觉得妲己冤枉，但妲己充其量只是诱因，根源在于商王太过残暴，便也没兴趣拿妲己开刀。他冷笑道：“不必求我，你的前程如何自有天道评定。我会一直留在朝歌，你最好约束好你和其他几个妖族。” 说罢，又道：“你也有千年修为，不要为些许小事毁了你的前程。” 妲己见羽当真不打算追究自己，连连保证道：“多谢神君提点，奴谨记在心。奴已经备好了鹿台图纸，每日引着商王寻欢作乐便是，绝不再残害人命。” 羽看了眼图纸并未多言，只默然片刻便离开了。 直接残杀人命与大兴土木于百姓而言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硬刀子一个软刀子罢了，百姓终究活不下去。也不怪天命如此，商王如此作态，王朝覆灭实属应当，只是可怜了百姓。 他有些不忍，思前想后便想起一个人来，便悄悄前往比干府。 姜尚受封下大夫后颇为清闲，并无要事在身。只是这日忽觉不好便为自己打卦，见卦象大凶便心思浮躁起来。正烦闷间，却听羽说道：“道友好清闲，领了商王的俸禄却在此打卦？” 姜尚闻言有些惊诧，见果然是羽先是一惊，转而冷笑道：“这不正是败亡之象？” “看来道友早有预料，”羽叹道，“我此次前来倒有一事相求。如今商王残暴，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别处倒也罢了，只是朝歌百姓连躲都无处躲避，让人看着十分心焦。” 姜尚没想到羽是说这个，笑道：“便是道友不说，我也会为他们行个方便，只是故土难离，他们怕是不愿意离开。” 他日后要辅佐西岐，自是人口越多越好。只是这会儿商人还能活下去，大约并不愿远离故土，只有等日后方有机会。但日后自己早已不在朝歌，怕是也无能为力。 姜尚心里盘算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羽并未多说，只道：“待你去了西岐便知。况且现在也未必没有愿意离开的，你记着今日所言便是。” 说着便径直离开，寻朝歌附近的人神商议此事。所幸无夷闭关前给了他很大权限，不少人神又看在青岳的面子上愿意听从，是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商人重鬼神，家家户户都祭拜人神。人神们顺着香火的来源入梦，向商人示警即将天下大乱，催促他们尽快远离商朝的领地。 刚做梦时不少商人还心有疑虑，但先是得知自己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均梦到人神谶言，再加上商王越发昏庸残暴的做派，他们对此渐渐深信不疑。 只是确实如姜尚所言，故土难离，不少商人都割舍不下自己在城中的家业。就连贫苦人家也惦念着自己的土地和粮食，不敢贸然离开。更别提还有一些王公大臣世代为官，对商王忠心耿耿，听闻这般谶言急着扶持商王重振王朝，更是不愿离去。 当然，因着商王的残暴行径，即便是忠臣也不敢贸然进言劝谏，只能私下里频繁与比干丞相接触。 直到月余后，王宫中忽然传出商王诏令，要崇侯虎督造鹿台。崇侯虎本就嚣张跋扈、不体恤民情，得此诏令更是仗势虐民，可怜百姓被搜刮走全部家财不说，还要充当苦役前去建造宫殿，累死者不在少数。 原本对王朝尚有归属之心的百姓见状，将对商王的耿耿忠心散得干干净净，恨不能生啖其肉。大批百姓不甘心束手就擒，趁夜变乱，按着人神的谶言离开商朝的封地。无处可去之时，人群中渐渐流传着西岐的姬伯乃是仁义君子，便都一股脑往西岐而去。 羽隐藏在人群中，见一切皆如自己所愿自觉心满意足，为稳妥仍旧暗中随着人群前往西岐。数千百姓携儿曳女，扶老携幼，背着行囊与口粮避开城池一路奔逃。 途中经过一些县城，不少当地百姓听闻他们是往西岐而去，便也干脆带着仅剩的家当顺着人流叛逃。一些兵士本就与当地百姓沾亲带故，又远离王城，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罢了。 直至临潼关，此处并无城池，只有张总兵在此驻兵把守。见商朝百姓要叛逃当即怒不可遏，说什么也不肯放百姓出关，还要着人将他们押回朝歌听候发落。不少百姓放声悲哭，只觉死到临头。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身心俱疲，只盼着早日到西岐混个温饱。况且那些兵士都人高马大，张总兵更是神兵天降一般，他们便是造反也抵抗不得。 正在此时，姜尚离了义兄家中后一路往西岐而来，远远就见到不少百姓在临潼关啼哭。姜尚心中一惊，想起羽先前提的要求，暗道人神果然不一般，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仔细打量着，问道：“尔等可是朝歌百姓？” 姜尚曾在市井中做生意，倒也有不少百姓认得他，当即便有人应答，将前因后果托盘而出。又苦苦哀求姜尚救命，看着好不可怜。 姜尚本想会一会张总兵，若能好言好语劝服张凤放百姓出关，他也能省些力气。只是转念一想，若百姓数量尚少放便放了，但现在可是有数千百姓，张凤定不会轻易松口。 第124章 他便应承道：“昔日有山君座下属神来与我说情，若有百姓要离开商地，要我协助一二。你们受此灾难也着实无辜，我今日便送你们出五关。”说完又这般那般叮嘱一番，百姓们尽皆答应下来。 百姓们得知早有人神在内说情，又见姜尚如此宽和，心中俱是感动不已。百姓尽皆拜谢，纷纷言说安顿下来便要重新供奉人神与姜尚。 待到黄昏时分，姜尚依约将数千百姓送出五关。又叮嘱他们如何前往西岐城内，便让百姓们自行前往。待人群离开后，姜尚才道：“道友还不现身？” 羽现身笑道：“我只是护送他们一程，不便让他们知晓。也多亏道友肯伸出援手，不然我也不好直接相帮。我看道友似是不打算直入西岐，可是有什么顾虑？” 姜尚神秘一笑道：“时候未到。我打算在此隐居，以待有缘之人到来。” 羽和姜尚对视一眼，已然明白双方的心思。羽正色道：“天地骤变，人神都极为关注，若有需要你便只管提，我等人神义不容辞。”说着便将一道传讯符递给姜尚。 说完这话，羽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遥遥望向陵山方向。见此举引得天道赐下功德，羽心中很是激动，竭力掩饰住自己的神色。 姜尚明白人神是站在周国这边，心中纳罕之余对匡扶周国起事也更有信心，面对人神递来的橄榄枝自是不会拒绝。只是羽似乎仍有要事，说了两句话便匆匆离开。 姜尚不以为意，只当人神近来忙碌，便将之抛于脑后了。 却说百姓们到了西岐城内，数千人一起进城自是令人瞩目。如今西岐主事的乃是伯邑考，素来贤良宽厚，士兵们自然也是如此。见百姓们结伴而来也未曾呵斥，问明身份后便请人将他们带到上大夫府上。 百姓们便推举有才学之人手书一份，拜谒西岐上大夫散宜生。散宜生得此手书，先喜商王自绝于天下，又喜来者有不少成丁，当即入殿回禀伯邑考。几人商议片刻就拿出章程，将流民尽皆安置下来。 与此同时，无夷也渐渐摸清了劈开混沌的诀窍，在混沌的压迫下神魂逐渐凝实，连周身运转的神力都越发流畅。原本被卡在瓶颈不能突破，如今已能察觉到神力在不断冲击瓶颈，突破似乎就在眼前。 第111章 “咔嚓”一声， 识海中轻微的破裂声出现后，无夷体内的神力忽然壮大数倍，汹涌着奔腾在无形的经脉中。无夷内视识海， 只见金色与青色、白色与虚无交织在一起，不停旋转。 无夷知道，新出现的白色就代表着空间大道， 而一片虚无则代表着时间大道。这意味着他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可以尝试像盘古大神一样压制、掌握时空乱流。 无夷睁开眼，双手握住微微颤动的龙鳞剑。这次， 他看到的并不只是阵阵刮过的罡风， 而是罡风中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时间与空间。这些丝线混乱无序，犹如一团乱麻，与小世界中已然稳定的地方大不相同。 无师自通， 无夷将神力自周身向外延伸，一点一点梳理那些混乱的丝线，很快就在周身清理出一尺见方的稳定空间。但这些空间只是获得短暂的稳定，很快又被数不清的时空丝线牵引着混乱起来。 功亏一篑，无夷却并未放弃，而是耐着性子重新开始。只是这次他并未满足于将时空丝线梳理出来， 而是用神识将那些丝线切断，再将它们重新编织完整。 在无夷突破的紧要关头，小世界内风云涌动，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发生着极大的变动。敖丙被阵阵大风刮得几乎站不稳， 却紧紧盯着无夷所在的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咬紧牙关， 察觉到小世界在排斥他，有心反抗却怕妨碍无夷突破， 只好顺着这股力量出了小世界。出来后发现自己仍在河神殿中，不由更是焦急。他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心中惦念着毫无消息的无夷。 也不知是否是太过担忧无夷，敖丙六神无主，心神也飘忽不定，总感觉要有坏事发生。他不敢往无夷身上想，只猜测是否自己也到了应劫之时。 正在此时，敖丙腰间的白玉环忽然亮起，龙王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 龙王有些焦急道：“我儿，你现在身在何方？那陈塘关的哪吒在东海游玩，不知用了什么宝贝，竟将龙宫险些搅塌。涉及两族我等不好轻举妄动，你快些让无夷出面调停此事。” 敖丙大惊，面色不变，心中却惊疑不定。他最是了解父王，自己随无夷闭关之前便与父王母后通讯，些许小事他们定不会打搅自己。更何况人族与龙族有自己作为纽带，又有龙族长期为人间行云布雨，两族岂会轻易起矛盾？ 即便是出现矛盾，父王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便是不能杀了哪吒，将其擒住听候发落也不是难事。还是说背后的人实在等不及了，要拿自己开刀？ 他看向龙王，心知能冒充父王与自己通话的人定不简单，是以并未戳穿。只佯装焦急道：“竟有此事发生！父王，我即刻前去。” 龙王闻言忙道：“我儿，记得将无夷带来！” 敖丙只当没听见，径直将传讯断开，不断思索是谁在陷害自己，又是谁想将无夷拉下水。此人既然能冒充父王，必然有通天之能，若是不去只怕会生出更多祸端。 可若是真的依言前往东海，杀劫之下，未必能保全己身。他自信不会丧命于小儿之手，但背后之人为挑起两族争端，定会上下其手，不管是自己还是哪吒只怕都讨不了好。 封神榜之下自己许是能保全魂魄以图来世，可却要被禁锢在天庭听玉帝王母发号施令，终究是有些不甘。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殿门推开，门外守着的河兽见敖丙出来连忙上前：“见过主君。” 敖丙问道：“如今守在陈塘关的可是鱼渊？” “正是鱼渊将军，”河兽忙道，“昨日还见鱼渊将军派人回宫述职，小人即刻便将其召来此处？” “不必，”敖丙蹙眉，“神君尚在闭关，你等守好此处，莫让闲杂人等惊扰到神君。” 说完便回身入殿，蹙眉斜依在床旁传讯给鱼渊，询问哪吒之事。 鱼渊接到敖丙的传讯有些惊讶，听出他言语中似是想要前往东海更是心中一跳。他连忙道：“还请主君三思，莫要冲动。神君闭关前再三叮嘱让您不要与哪吒接触，若东海有变我亲自带人前去，您只管放心。” 想到此处，鱼渊也不由头疼。他这些年也算是看着哪吒长大，可以肯定哪吒这个孩子只是胆子大些，并无害人之心，主君又是持身以正之人，论理双方不会产生大的冲突才是。 但神君所言不会出错，让鱼渊更是摸不清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敖丙心知无夷是为自己好，但想到潜藏在暗处的人还是一叹。他道：“方才父王传讯于我，说哪吒此刻正在东海作乱，可有此事？” 鱼渊一惊，定睛寻找哪吒，见哪吒仍在府中才松口气。他不解道：“主君，哪吒如今正在府中，未曾外出，想必龙王认错了人不成？” 敖丙冷笑一声，说道：“认错？只是我未曾动身而已，我一动身前往东海，那哪吒也就到了。罢了，有人诚心算计，我若不去出事的就是其他龙族。你去请汉水水神，与她一同前去东海稍作等待。” 鱼渊有心劝谏，但主君已言明他若不去其他龙族定会出事，便也不好再劝。只依言将汉水水神以及附近的人神都聚集在东海，势必要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 敖丙并未声张，估摸着无夷即将突破的时间，在殿中留下书信便化了原形径直往东海而去。果不其然，他刚到龙宫便觉天旋地转，一时甚至无法站稳。他冷笑一声，稳住身形后便前去拜见父母。 龙王似是有所察觉，见敖丙归来便蹙眉道：“丙儿，你……” 敖丙笑道：“父王不必惊慌，如今小人作祟，我不回来反而横生波折。他们都已安排妥当，此去并未有太大风险。” 龙王并未再劝，只由着龙后给敖丙装了许多护身法宝。 随着时间的延长，早该洗完澡的哪吒却迟迟不曾从东海离去，海水搅动地越发厉害。龙王龙后未曾出手，只作不知，一应水族便是头晕脑胀也不敢擅自行动。 眼见时机已到，敖丙示意手下夜叉出面，夜叉领命后当即浮上水面，分水而立。 夜叉见哪吒正在用一方红罗帕蘸水洗澡，大喊道：“那孩子在此作甚？你那法宝把海底搅得混乱不堪，还不快快停下！” 哪吒年方七岁，即便生在海边也未曾见过巡海夜叉，见夜叉发如朱砂巨口獠牙，只当是个妖怪。他本就胆大，喊道：“你是什么畜生，也配和我说话？” 夜叉虽说位卑职小，却也是三太子座下大将，被哪吒这般辱骂自是不甘。只是来之前被三太子叮嘱不得动手，又深知此行关乎自己性命，便只和哪吒打嘴巴官司。 隐在天上观战的佛教圣人见他们迟迟不曾打起来也不恼，将目光定在哪吒身上。 第125章 那些人神和龙族的动静全落在他眼中，只是他并不在意。计划再好也没有用，在圣人面前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他早就看不惯龙族和人神关系紧密，如今正好破坏一二。 他伸手轻轻一勾，本就生气的哪吒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戾气，甩手将乾坤圈扔了出去。夜叉一惊，连忙缩进海中躲避。 早就候在此处的敖丙见哪吒动手，骤然跳出海中，怒斥道：“无知小儿，竟敢在东海作乱！我乃龙王三太子，还不快快停手！” 他一把将乾坤圈握在手中，身上的鱼鳞甲散出点点星芒。敖丙又将捆仙锁朝着哪吒扔出，将哪吒捆得结结实实。 哪吒见状心中更是恼怒，大喝道：“什么龙太子，我看就是个泥鳅！我乃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这是我父亲镇守之地，我在此避暑与你们何干，还不快把我放开！” 说着便奋力挣扎，因身上还裹着混天绫，倒也真让他挣脱出来。甫一脱身，他便扔出混天绫，要将敖丙捆住。 哪吒大叫：“听说龙筋柔韧，看我把你剥皮抽筋，你还敢不敢在此叫嚣！” 这话听得人神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一介小儿能说出口的话。要知道龙族在人间风评不错，一些水神管不过来的河流都是龙族掌管。更别提龙族还能行云布雨，不少身处海边的人族都会供奉龙族。 陈塘关的李靖也曾上山修道，对人神和龙族都极为恭敬，怎会养出这样的孩子？ 宣闻素来崇敬无夷，对敖丙也是毕恭毕敬，见哪吒这般无礼早就忍不下去。她抬手施法，仗着神力硬生生将混天绫拦下，怒道：“好个哪吒，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伤人，你父亲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哪吒前世虽为灵珠子，但如今也已转世为人，自是不敌宣闻这般福德深厚的人神。见混天绫被宣闻轻而易举拦下也是一惊，脑子骤然清醒过来。 乾坤圈和混天绫接连被收走，哪吒失了法宝倚仗便不敢再嚣张，只缩着不肯说话。佛教圣人见状微微蹙眉，正要再次出手时却见天边一个红绣球裹着雷霆之势朝着自己急速飞来，吓得他连忙躲避。 随之而来的便是女娲，一见面便与准提缠斗起来。一边打斗，一边怒道：“灵珠子乃我座下灵童，便是身犯杀戒也不会如此龌龊，你竟在背后使阴私手段，枉为圣人！” 云层之下，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敖丙隐隐觉得心头厚重的乌云终于散开。 宣闻施法将哪吒捆住，带着人族愿力的神力让哪吒动弹不得。她怒斥道：“本尊乃汉水水神宣闻，怎么，你还要接着打杀本尊吗？” 敖丙冷笑道：“孰是孰非，一同到你父亲面前就是。还请汉水水神与我走一趟，免得李总兵觉得本尊信口胡言。” 第112章 一干人神绑着哪吒， 簇拥着敖丙和夜叉一同到李家。行至门前，鱼渊对门官说道：“你为我传报，龙族三太子、汉水水神、河神宫大将鱼渊拜访。” 门官早就看见自家三公子被捆住， 又听鱼渊自报家门，当即不敢耽搁，连忙进内庭回禀。李靖一听心下便料定是哪吒惹祸， 忐忑不安，连忙整衣相迎。 众人至大厅施礼坐下，李靖见众人皆是一脸怒色也不敢擅坐， 只立在一旁道：“诸位神君有礼， 我这三子素来顽劣，我忙于俗务疏于管教，竟不知此子如何得罪诸位神君， 还望见谅。” 他说得诚恳，又将姿态放得极低，与哪吒的肆意嚣张十分不同。他从前也是修行中人，对人神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有些了解。 人神中以河神为尊，河神的道侣则是龙族三太子敖丙。此二者皆是法力高深、福德深厚， 最受人族崇敬。汉水水神也是响当当的人神，只在河神之下而已。 李靖虽有些心疼儿子受罪，可他更想知道哪吒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人神找上门来。哪吒顽劣不假， 却并无害人之心，如何就让人神这般生气？ 敖丙冷笑道：“哪吒在九河湾洗澡， 先是几乎将龙宫震倒，又险些杀死前来巡海的夜叉。我上前制止， 哪吒又意图将我打杀，还扬言要把我抽筋扒皮。此情此景诸位人神皆为见证，绝无虚言。我心中不忿，特来问问你是如何教养子嗣的！” 宣闻道：“他一介小儿，手中便有乾坤圈、混天绫两件宝物。被制服却不思悔改，还要借宝物之威反抗。李靖，你身为人父难不成连这点意识都没有？竟让小儿手持法宝随意行走？” 李靖被接连问责，脑门上当即冒出冷汗。他不敢辩驳，只连连道歉，又求情道：“确是哪吒过于跋扈，有错在先。终究是我疏于教导，还望诸位神君恕罪。至于宝物……他手中的宝物乃是其师太乙真人所赠，此后便请其师尊将宝物收回，日后我必将严加管教。” 哪吒见李靖这般低三下四，连句话也不敢多说，不免心中气愤。他回到家中便自觉有了仪仗，虽说仍被捆着，但看样子也料定这些神仙不会杀害他。 他叫嚷道：“我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你们合伙欺负我，待我回明师父，你们这些人都要不得好死！父亲，不必求他们！” 李靖镇守陈塘关，早就察觉出自哪吒出生以后就不断有人监视自家府邸，因而对于敖丙等人的说辞只信了三分。更别提所谓的震倒龙宫，龙王龙后可都是大能，哪吒便是手持宝物也不至于让龙宫损失惨重。 但他却没料到哪吒当真如此嚣张，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要人神们不得好死，因而听了哪吒此言后大惊失色。 他叫道：“逆子！安敢如此胡言乱语！” “这可不是胡言乱语，只怕是令郎的心声。” 不等旁人回答，门外却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众人尽皆转头看向门外。无夷面色肃然，周身仍带着突破后的余威，看上去便极有压迫感。 “怎么，你是打算让谁不得好死？”无夷说着便将冰冷的视线投向哪吒，“便是你师父到了我跟前也不敢这样说话，更不敢屠戮人神，你算什么？” 哪吒被无夷震住，一时讷讷不敢反驳。倒是敖丙、鱼渊等人神见到无夷出关十分惊喜，连忙迎上来行礼。 无夷拉住拱手作揖的敖丙，让他站在自己身旁。他看向李靖道：“本尊澄清神君，想来你清楚本尊的身份。” 李靖当即下拜：“小人见过神君。” 他心中十分惊讶，他不是傻子，自知晓有人在监视自家后就一直试图找到背后之人。如今见龙三太子一出事，河神和这些人神就能马上找上门来，便反应过来背后之人定是河神宫的人。 再往深里想，哪吒出生便不平凡，太乙真人又亲口所说哪吒身犯杀戒，说不得便首先应在龙三太子身上。毕竟他与河神宫无冤无仇，河神犯不着寻自己的麻烦。 他无奈地深深一叹，只道：“事已至此，哪吒在此，听候诸位神君发落。” 河神好歹是人间正神，哪吒所作所为又不曾有严重后果，想必不会伤了哪吒性命。只期望哪吒日后能改过自新，不然他们这小小的陈塘关怕是容不得这般祸根。 敖丙闻言冷冷说道：“李靖，我来寻你也不为别的。一则要你好生教导哪吒，若再犯到我手上，休怪我手下无情。二则哪吒将龙宫搅得一团糟，奇珍异宝损失数不胜数。我也不要你多赔，只取你一半家当，如何？” 哪吒畏惧无夷，只觉河神看自己的眼神极冷，不敢再胡乱说话。 李靖当即道：“龙君说得极是，我日后必将好生教导哪吒。至于这些家当，原该如数赔偿。只是人间凡物终究抵不得龙宫的奇珍异宝，我便厚颜应承，还望龙君息怒。” 敖丙看了眼仍旧面带怒色的哪吒，只略略扫了几眼眼前的府邸，便挥动衣袖将李家一半家财统统取走。就连殷夫人成对的耳饰都没放过，挨个取了一只。李靖只垂头认错，不敢有半分异议。 无夷见敖丙已然做出决定，便上前道：“既然已有定论，我们也不好久留，只是不要再有下次。” 说着众人便极有默契地一同离开，到鱼渊的行宫暂坐。人神们皆能察觉到无夷周身威势更具压迫，暗暗猜测无夷已至准圣，只是不敢随意发问。 宣闻正要发问，却听敖丙问道：“我前去东海之时你正在突破，如今虽然成功突破至准圣，怎么也不巩固一番？” 众人神的猜测成真，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酸楚，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成为准圣。又想到大劫过后还不知有没有他们立足之地，神情更是落寞。 无夷扫了眼在座的人神，笑着回答道：“刚出关就看到你给我留下的讯息，知晓你此去必有风险。只是为表敬意先焚香敬拜圣母娘娘，见娘娘受了香火我才放心去寻你。” 此言一出，敖丙心中便明白为何事情会解决得这般顺利。有圣人出手保下自己，再加上他也不是非死不可，事情自然便有转圜的余地。 敖丙看着笑意盈盈的无夷，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无夷能坚定的选择自己，才能请动圣人出手。 第126章 无夷握住敖丙的手，看向众人道：“方才的事也多谢你们在旁见证，让李家无话可说，不然还不知道外面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尽管有心人仍然会说人神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谣传是他们污蔑哪吒欺辱李家，但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傻子。那么多人神凑在一起就为了欺负哪吒，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 宣闻笑道：“神君哪里话，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别的不说，我们人族不少河流都依靠龙族治理，平日里也都是龙族为人族行云布雨。如今有人蓄意挑起两族矛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众人接连应和，敖丙笑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与你们客气，如有需要尽管找我便是。但还有一事……” 敖丙说着便看向鱼渊，道：“哪吒此子杀心不小，李靖虽是他的生父，只怕也无法管教他。” 哪吒只怕不会心甘情愿被李靖约束，按哪吒身犯杀戒的命格，后续只怕还会有人遭殃。但若安排河神宫的人一直在此处看管哪吒也不是办法，太占用人力了。 鱼渊道：“主君，常日里确实看不出哪吒这般心性。为人子者总会眷恋父母，想必李靖夫妻会好生教导他的。主君若不放心，我们仍在陈塘关好生看管就是。” 无夷道：“哪吒下凡投胎必有缘故，既然杀劫已过便无需再关注他。日后惹出祸事，也是他命格如此。现下，我有更要紧的事让你们去做。” 敖丙本是担心哪吒会不服人神，日后暗中中伤。如今听鱼渊和无夷意见一致，便也不再多言。 “我来时听……”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一阵骚动。一侍从匆匆入殿，拜道：“神君，方才陈塘关的城楼上忽然射出一支震天箭，正中石矶娘娘座下碧云童子。现今石矶娘娘已至陈塘关，找李靖要说法呢。” “什么？”众人尽皆惊愕，不明白他们这才走了一会儿，哪吒是如何挣脱束缚跑到城楼上射箭的。不止如此，还恰巧又射杀了石矶的童子，又被石矶打上门。 无夷问道：“千真万确是哪吒所为？” 侍从忙答：“诸位神君离开李家后，李靖便言语教导哪吒，见他业已知错便让哪吒自去后园反省。我们只知哪吒于城楼上拉动乾坤弓，射出震天箭，并不知是否射中石矶娘娘的童子。” 众人面面相觑，纵然活了数千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孩子。 无夷扶额道：“果然是灵珠子转世，身犯杀戒，这等威力当真不小。” 鱼渊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他方才还说李靖夫妻能管教好哪吒，后脚就被如此打脸，一时面红耳赤。他犹豫片刻后道：“神君，会不会今日便是哪吒开杀戒之日？先是主君，又是碧云，若再不将哪吒擒住，只怕还有后患。” 一些修行之地为陈塘关的人神都有些担忧，生怕哪吒会记恨今日之事，也连忙进言。 无夷沉吟片刻，说道：“哪吒无故射杀碧云，石矶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近日便在此暂留，你们都安心回洞府修行。” 第113章 众人也知此事不宜插手， 便陆续依言离开。宣闻素来与河神宫亲近，只端坐着留到最后，见众人离开才起身道：“神君， 石矶与太乙分属截、阐两教，如今因哪吒起了纠葛，只怕不会善了。” 她心思浮动， 虽说神君曾明言不掺和两教之间的是是非非，但若能站队成功，能得到的好处怕也不小。她终究是有些心动， 即便知道不太可能， 但还是想再劝一劝神君。 敖丙看了眼宣闻，不明白她为何要将众人皆知的事情再拿出来说。他想了想，冷笑道：“量劫本就是为两教准备， 龙族不过是个搭头。无论龙族是否入局，两教都少不了一场大战。” 说完便看向无夷道：“哪吒乃是棋局中关键的一环，是好是坏还轮不到我们插手。此事我们只作不知，若石矶危机百姓，我们出手护持人族便是。”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颔首笑道：“正当如此。宣闻， 你也莫要在陈塘关停留，快些回汉水坐镇才是。两教要借人间王族更替兴起量劫，那些人成仙日久，怕是早已不将人族性命放在眼中。” 宣闻见状明了无夷不愿接话， 只好明言道：多谢神君指点，宣闻明白。可周室当兴， 我们既已知晓此事便是天赐良机。此时与西岐靠拢，他们上位后也会勤加祭祀， 为我等奉上香火，岂不妙哉？” 无夷知道宣闻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并未怪罪。只正色道：“人神是整个人族的神，而不是某个王朝的神。若有人愿前往西岐乞命，便护他们一程。若不愿离开，你也应坚守汉水，不可懈怠。” 见宣闻犹豫着不肯离开，便肃声道：“今日为了香火就能转投一方势力，那等西岐气数将近之时呢？亦或日后，有谁承诺要供奉人神，难道就要扶持他们吗？我们堂堂人神，岂能被凡人牵着鼻子走？” 与西岐结个善缘便已足够，若再多，只怕王室会贪心不足。但想到此处，无夷又想起先前自己提示诸人神可以略微倾向西岐。如今见宣闻有此偏激的想法，也不知其他人神是如何理解的。 无夷起身道：“先前急于闭关，不曾仔细交代清楚。你也快些回汉水吧，如今人间混乱不堪，怕会有妖邪趁机作乱。” 宣闻见无夷已起身送客便不好再留，也彻底将倒向西岐的想法按下。事实证明神君的决策从未出过差错，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决心紧跟神君的步伐。 她明白神君误以为其他人神都如她这般想法，实际上有这般想法的也唯有她而已。大多数人神还是老实本分，守着自己的封地不敢擅动。毕竟神君早已无数次强调过人神本身的职责，又亲眼见过擅离职守的人神下场，没人敢自行其是。 待宣闻离开后，无夷便写下一道传讯符送往河神宫，要白龟代他晓谕诸人神不得擅离职守。敖丙见传讯符化作流光飞走后，笑道：“人神中若论智慧聪颖，非汉水水神不可。其他人神最多也是给西岐行个方便，恐怕没有其他想法。” 无夷拥住敖丙，屈指弹了下额顶晶莹剔透的龙角，笑道：“保不准有谁自作聪明，还是多交代一番才好。如今你杀劫已过，我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敖丙放软了身体依偎在无夷怀中，捂着龙角眉眼含笑道：“还要多谢夫君，若非你关键时刻晋为准圣，劳动女娲娘娘为我奔走，我和龙族怕是下场不妙。” 这话听得无夷心中一荡，他和敖丙相处时总是一本正经，敖丙也极少这般亲昵地唤他夫君。他垂眸看去，果然见敖丙的龙角上染上了丝丝血红，眼神也有些闪躲。 无夷笑着拥紧敖丙，一同坐在宽大的雕花椅上。两人温存片刻，无夷才聊起正事。 “龙族富有四海，只怕早已被人觊觎。我坐镇陈塘关不可离开，你不妨先回龙宫叮嘱你族人谨守门户，莫要沾染量劫。此次量劫并不针对龙族，你们也可趁此时机修生养息。” 敖丙正待拒绝，猛然想起一事，蹙眉道：“先前险些忘了。我在河神宫时有人伪装我父王向我求救，要我带你回龙宫。我本不打算走一趟，但怕祸及其他兄弟姊妹，便请了几位人神相助。” 敖丙先是与哪吒斗法，又正逢无夷突破之喜，险些将有人冒充龙王来蒙骗自己的事的忘了。思及此处，敖丙也有些坐不住了。 圣人的术法确实天衣无缝，若非他了解父王的性子，绝对会被圣人蒙骗过去。他就怕父王母后关心则乱，上了西方圣人的当。 “嘶，”无夷有些惊讶，“伪装成你父王？那你回宫后你父王是如何说的？” 他出关后知晓敖丙并未待在河神宫闭关便知定是有其他变故，祭拜圣母娘娘后就丝毫不敢耽搁赶到陈塘关。如今听敖丙言明其中隐情，心中骤然警铃大作。 “我匆匆回去也未曾顾得上解释，只禀明父王有异常而已。如今事情暂且了解，我是该回一趟龙宫。只是……我担心日后龙族仍会被蒙骗。” 敖丙有些不甘地抿唇。圣人，准圣，看似一字之隔，实则天差地别。龙族怀璧其罪，就连反抗也只能小心翼翼。何况准圣级别的龙都早已作为底牌藏匿起来，非灭族祸患不出，他们龙族还是弱了些。 无夷闻言握紧敖丙的双手，沉声道：“龙族镇压东海、护佑人族有功，便是圣人也不敢擅自动手。若他们敢肆意妄为，莫说龙族不答应，我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诚然，因为龙族所背负的业力，天道待龙族并不友善。但龙族先是在域外天魔入侵时尽职守则，筑成了守护洪荒的第一道防线，又在人间行云布雨，帮助人族安居乐业，在人间有了供奉。近几百年来龙族积攒的功德并不算少。 最重要的是属于龙族的时代已经过去，眼看龙族只求存活而已，又这般听话地镇守东海，天道不会再刻意针对龙族。 龙族占据天时地利，无夷感念这些年龙族对人族的帮扶，也愿帮其补上人和这一环。他与龙族合作，固然有敖丙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两族合作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今盟友有了难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退缩。 第127章 何况等封神大劫一过，人神的处境只怕会一落千丈，更要与龙族联合起来。 敖丙看向无夷，心中有些动容。无夷从不口出狂言，他说会帮助龙族，就是一定会在关键时刻拉龙族一把。 敖丙握紧无夷的双手，看着无夷的双眼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单薄，只轻轻“嗯”了一声便靠在无夷怀里。 因着担忧龙族，敖丙并未在陈塘关久留，很快便启程返回龙宫。他心中不断权衡着，思索着如何能帮助龙族避开此劫。天庭还需要龙族，东方圣人并不缺财宝，倒是西方…… 敖丙抵达龙宫后，一直提心吊胆的龙王龙后见他平安归来才彻底放下心。龙后上前一把拉住敖丙，见他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才放心，含泪道：“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敖丙一怔，忙行礼道：“让父王母后担忧，是孩儿的不是。无夷已然突破至准圣，请动了女娲娘娘庇佑，孩儿已渡过死劫了。” 龙王龙后先是惊讶于无夷突破如此之快，又惊喜于敖丙平安，一时激动地面面相觑。但很快，龙王便冷静下来，无夷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圣人出手，显然并没有抛弃龙族的意思。 他说道：“先时你回来说有人从中作梗，是何缘故？” 敖丙伸手掐诀施展结界，沉声道：“我在河神宫接到父王的传讯，言说东海有难，要我速归东海。我虽识破此人并非父王，但忧心他会对其他龙族下手，便联络了几位人神一同赶回来。” 他冷静地不像在说自己的事，只淡淡道：“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虽不知圣人为何会执着于将我灭杀，但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追究。龙族富有四海，在此多事之秋怕是不得不让步。” 时间间隔太久，敖丙一时未曾想起他和无夷撞破阻拦佛教度化人族的事，只疑惑佛教圣人为何追着他不放。 龙王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奉上天材地宝以求庇护？可龙族已然是如此境遇，若此时示弱，天庭和其他仙人又该如何看待龙族？此事不妥。” 龙后和敖丙对视一眼，起身思索片刻，忽然道：“不，先前我们便想让九儿入西方教，只是尚未走通门路而已。作为父母，奉上天材地宝为女儿求访名师，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此一来合情合理，世人也不会在意。” 西方教一向欠缺资源，送上天材地宝就能直接成为圣人的徒子徒孙是公开的秘密。 龙族于天庭任职，长子看守东海、三子常驻人间，还有一些龙族拜入两教。他们本就多头下注，把女儿塞到西方教并不会引人注目。 龙王闻言开怀道：“是这个道理。原打算大战落幕后再送你九妹过去，这会儿倒正是时候。” 能有名正言顺收受贿赂，以西方教缺财的模样，龙王才不信他们会拒绝。 在龙族忙着贿赂西方教时，无夷亲眼见证哪吒小儿的闯祸能力也是啧啧称奇。无夷万万没想到，截教的石矶本是捆着哪吒去见太乙真人要个说法，却被太乙真人先下手为强，被这师徒俩暗算至死。 石矶死了暂未有人替她报仇，谁知哪吒回李家之后便不断夸耀他们师徒二人伟力。 哪吒一日之内先是与龙三太子起冲突，又射杀碧云童子，石矶娘娘不过是带着哪吒去寻太乙真人要个说法，又被师徒算计而死。哪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其父李靖越想越怕，心寒三子竟如此心性。 父子二人起了冲突，殷夫人在其间调解不成。父子恶语相对，话赶话间哪吒便钻了牛角尖，毅然抬剑自刎要将骨肉还于父母。 旁人不敢围观李总兵家事，无夷等人神怕父子俩冲突升级危及百姓，都在一旁守着。见哪吒拔剑时尚认为不过一时冲动，谁知下一秒就见哪吒已然丧生，魂魄悠悠漂浮在一旁。 李靖及殷夫人见哪吒当真死了都大吃一惊，李靖尚在嘴硬，嚷着死得好，殷夫人已经扑到哪吒的尸身上痛哭不已。 众人神以及河神宫的侍卫见此情形都大吃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无夷。无夷不敢相信哪吒的凶性竟到如此地步，狠起来连自己都杀，指着哪吒的尸身问道：“鱼渊，哪吒自小便如此……偏激吗？” 鱼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茫然地说道：“从前并未看出哪吒还有这一面。许是今日哪吒凶性大发，一时无法自控。” 无夷蹙眉看着这场荒唐的闹剧，有些头痛地按了按额角。人类总能做出这些出乎意料的事，连无夷这个和人族打了千年交道的人神都无法预见这些。 他观察片刻，见哪吒似是没办法再闹事，摆摆手道：“走吧，散了吧。鱼渊，你带着人回宫，也不必特意驻守此处了。” 第114章 无夷心知， 灵珠子转世下凡将为西岐先行官，必不会在此折损。只不知人死又该如何复生，少了**的哪吒又如何参战。 一边是担忧哪吒再次生事， 一边是要在陈塘关等待敖丙归来，无夷便决定等陈塘关形势稳定后再离开。但他也没想到哪吒复生的办法竟是让其母殷夫人为他建了座哪吒行宫，在山野间做了野神。 他见哪吒这野神做得像模像样， 赐福驱灾样样精通，心情不免有些微妙。他们人神都是天道赐封，还是第一次见人造神。 无夷见哪吒此举也算为善积德， 便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陈塘关的人神原本并不勤勉， 如今哪吒一个野神却做得风生水起，香火不绝，人神们都被逼着勤奋起来， 生怕哪吒把他们的香火都抢走。 无夷并不想见到哪吒，他可不会忘了此人差点把自己的道侣扒皮抽筋了。只是想到太乙真人与哪吒师徒的相处，又担忧日后哪吒参战后出手不知轻重，无夷还是前往哪吒行宫探望。 肆意杀生是恶，可不教而诛谓之虐。哪吒父母不过凡人，无法改变灵珠子的想法正常， 太乙真人身为哪吒的师父，却也不曾引导起走向正道。 不仅如此，更是在哪吒心性未定时赐下法宝，给了哪吒惹祸的机会。到底是圣母座下的灵珠子，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利用，不是吗？ 万千思绪自心底略过， 无夷站在香火鼎盛的哪吒行宫门前微微一哂，径自抬脚入殿。 魂魄无所依托的哪吒本就虚弱， 又要忙着为百姓赐福消灾，正巧在行宫中歇息。他正盘算着何日能重修人身时，忽然感到强大的威势袭来，想到自己结下的仇怨便是一惊。事已至此躲也来不及，他只好提着武器起身相迎。 他原以为是截教的仙人来为石矶报仇，不想竟见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河神。他心下忐忑，不知无夷究竟是来为龙太子报仇还是不允许自己在此立庙。 无夷见到满脸写着戒备的哪吒微微挑眉，问道：“怎么，三公子这是不认得本尊了？” 形势比人强，哪吒有些心虚。从前不了解这位河神，但自从自己塑了泥身领受香火后，便也渐渐明白自己是个未有神位的“野神”，比不得天道敕封的正经神仙。 他在此建造庙宇，少不得要争抢香火，得罪陈塘关的人神也是在所难免。不知河神的来意，哪吒只咬牙行礼道：“神君有礼了。只是我已将肉身还了父母，如今是无父无母之人，神君不必称呼我为三公子。” 无夷有些惊讶地看着哪吒，却从善如流道：“那便叫你哪吒吧，虽说这也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我只是听说你境况不佳，特来探望。” 旁人不觉得如何，哪吒却听懂了无夷话中尖刺。 哪吒心说定是来嘲笑自己的，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气，气冲冲道：“我乃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可是奉了玉虚宫法牒才转世为哪吒。成汤合灭，周室当兴，我便是破纣辅周先行官。他们算我什么父母？别说一个碧云、石矶、龙太子，就算把东海龙王杀了都不妨事！他有什么资格骂我！” 他带着满满的恶意笑道：“区区龙族，若非你们在其中捣乱，我早就将他抽筋扒皮了。” 无夷本就不喜哪吒，闻言更是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这蠢货，我也告诫你一句，天地万物皆有因果。你父母何尝欠了你什么？石矶、三太子等又何尝作恶？你不过仗着天命胡作非为，此时无人管束，日后业力反噬有你受的！你师父不过拿你当个垫脚石才不引你走正道，你反以为你师父对你如何宠爱？当真愚蠢！” 不等哪吒反驳，他又接连说道：“你不妨去打听打听其他师父是如何教导弟子的。若杀伐征战尚且好说，两军对垒自是生死有命。若素有仇怨，一战也未尝不可。但你所杀之人与你无冤无仇，量劫之后清算，你必定业力缠身修为不得寸进。” 哪吒见无夷说得有理，心中便是一跳，原本躁动的内心忽然有些被泼了冷水一样。 无夷见哪吒被自己说中了，又道：“你可曾见过其他神仙无缘无故就喊打喊杀的？你师父所谓命中注定死于你手的人绝非非死不可，不过是指望你多杀几个好激起你的凶性，将那些人填上封神榜。” 第128章 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哪吒却还嘴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龙族的道侣，来此不过是为离间我与师父，我岂会听你的？你再不走，我就求见师父，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夷冷笑一声，心下暗道我就是来离间你们师徒的。离间效果如何，端看哪吒有些闪躲的眼神便明白了。 他说道：“随便三公子如何想。你父母到底生养你一场，你一副肉身报了生恩，又如何回报养恩？你长到如今你父母对你也算宠爱万分，便是我上门问罪你父亲还想着为你辩解。你得罪石矶，你父亲要你认罪也不过是因为石矶不会因为一个童子就要你小命。可恨你接二连三惹祸，还不思悔改，你父亲才寒了心。” 哪吒听闻无夷所言便不由自主回想起从前的时光。母亲慈爱，父亲虽忙于公务极少陪伴自己，对自己却也极好。最初自己和龙太子起了冲突，父亲也确实向着自己。 无夷面上带着一抹笑意，转身走向殿外，待即将跨出门槛时又道：“你如此偏激的心性，全赖你师父不仔细教养，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父子、母子不能团聚的憾事了。好好一个灵珠子，怎么就成了杀神呢……说什么只杀不渡，你面对的又不是恶人，这也不是战场。” 无夷的声音渐渐远去，徒留哪吒仍站在原地。他心中咀嚼着无夷所言，是啊，即便自己是杀神，也没有见人就杀的道理。只是师父……只是太乙真人见自己犯错也不曾惩戒，反而隐隐有鼓舞之意。 哪吒猛然摇头，身处人声鼎沸的庙宇，他却觉得世界安静极了，脑海中全是无夷方才所言。 无夷遥遥望着哪吒行宫，心中暗想此行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但若能以此稍减哪吒杀性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他也确实看不上太乙真人那口口声声天命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是一成不变。 可变化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变。曾经龙族也以为自己只能背负着业力渐渐消失在洪荒，可如今他们在人间有庙宇、修功德，哪怕日后没落，也不至于在洪荒了无痕迹。 哪吒如无夷所想，并未直接冲到太乙真人的洞府质问，而是安安分分待在行宫中赐福消灾。无夷见状也只当自己从未去过哪吒行宫，每日在洞府中巩固修为。 正当风平浪静之时，龙女在佛祖讲经之时明悟佛法，被佛祖收入西方教的消息忽然传遍洪荒。无夷并不意外龙族会把族人送到西方教，多头下注而已。但这个时间……无夷明白龙族的选择了。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龙族愤然反抗也不过是给了圣人出手的借口而已。如今双方的关系维持在有些微妙的境地恰好，圣人忙着壮大教派，已然得了天材地宝，不至于分出精力来对龙族出手。 “无夷！”敖丙急匆匆赶来见无夷，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疲惫。 无夷没想到敖丙会现在刚回来，连忙起身接住扑倒在自己怀中的敖丙。他有些心疼地抚了抚敖丙的脸颊，蹙眉道：“刚送你妹妹去拜师，怎么也不与你父王母后多待几日？” 敖丙笑道：“父王母后各有各的事，我在那边反而打扰。不过九妹此去只是暂时被收入教中，尚未拜师成功。” 无夷一怔，随即道：“也是，西方弟子稀少，想来是要等圣人收下亲传弟子后再将九妹收为徒孙。如此也不辱没九妹的天资，日后修佛也能畅通无阻。” 不过他们能在此时答应收下龙女，想必是有把握在不久后就吸纳大罗金仙亦或准圣入教，只不知他们看上了谁。 敖丙一笑，转而道：“我回来时听土地说你特意去了哪吒行宫？那孩子狠起来连自己都杀，又无人肯细心教养，你何必去讨嫌？” 他明白无夷去探望哪吒的目的，虽说是想借此离间哪吒与阐教的感情，但也未尝没有同情之意。连敖丙都觉得奇怪，好歹是圣人座下的灵珠子，好好培养一番定是阐教的中流砥柱，太乙怎么舍得拿他当炮灰消耗。 大战可尚未开始，此时的业力实打实地缠上灵珠子的魂魄，日后怕也不好消解。 无夷冷笑道：“圣母赐下灵珠子，不过是看在师兄弟的份上为阐教加一把火。也借此时机让灵珠子成就一番事业，为娲皇宫培植人手。只是他到底不是阐教自己人，阐教让灵珠子做这个杀神恶人也算两全其美。”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这也只是无夷的猜测而已。但圣人们尚且要为利益争斗，仙人们更不能免俗。 若哪吒能将自己那番话听进去，又有圣母做靠山，想来日后也能有一番作为。若杀性不该，恐怕就要折在量劫中了。 不过……无夷看了眼敖丙，笑道：“我没那么好心。去离间他们师徒感情不假，顺道也去看看这位杀神的境况。” 敖丙闻言抿唇一笑，依在他身侧道：“我知道。” 第115章 因哪吒状况稳定， 陈塘关也无妖邪来犯之忧，无夷便与敖丙先回了河神宫。 出门在外时随时都会有危险，无夷和敖丙无法潜心修行， 更没办法说些涉及天道、圣人的事。如今回到河神宫，无夷便道要与敖丙一同闭关，在殿外设下阵法不许旁人打扰。 人间形势越发紧张， 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是以白龟丞相并未进言请求无夷出关，只密切关注人间的状况。 寝殿中， 两人抱在一处以解相思之苦。待云销雨霁后， 无夷拥着半人半龙形态的敖丙，把玩着软韧的龙爪。敖丙则微微阖目，龙尾已然酸软地抬不起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床榻上扫过，假意与鱼尾勾缠却又迅速逃开。 无夷有些不满地轻轻咬了口晶莹剔透的龙角，见敖丙连龙尾都僵硬了便颇觉可爱，有些宠溺地吻住他的龙角厮磨。敖丙已经累极了，只是撩拨一下而已，见无夷似是想来真格的便不敢回应， 连忙紧闭双目嘟囔着要睡了。 无夷一笑，并未痴缠，只抬手用鲛纱盖住殿内照明的夜明珠，将敖丙拢到怀中一起休息。 敖丙见无夷打算睡了才悄悄松口气， 心中暗道果然成为准圣后精力更充沛。不过双修一番好处颇多，他与无夷差了两个大境界， 感受比先前更加明显。 想到此处他有些失落，最初相遇时无夷尚未成仙， 如今自己只是金仙，无夷却已然成了准圣。他悄悄睁开眼看向无夷，无夷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问道：“有心事？” 敖丙没敢抬头看他，连忙埋首在无夷怀中，闷声道：“是有一点。” 似是羞于见人，他干脆化成了小龙，蜿蜒着缠在无夷脖颈处。 无夷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难不成明生是觉得境界差距大？ “敖丙，”无夷吻了下窝在脖颈处的龙首，“我……你是我的道侣，莫说今生今世，便是日后转世轮回，我也只认你一人。若你是为境界苦恼，我们慢慢来就是，上天入海我也会同你一起。” 龙族本就寿命悠长，敖丙也天分极高，无夷并不担心敖丙止步金仙。哪怕真有不得已转世重修那日，无夷去寻他便是了。 他顺着小龙的鬃毛往下捋，安抚道：“你先前只是因为受伤才落下修行，如今你已然恢复，修为突破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再不济也可双修，总不至于让你落下太多。” 说到最后，他轻轻点了点龙角，带着些许暧昧的暗示。 敖丙好不容易升起的伤感被驱散，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无夷的脸颊，低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无夷笑道：“自然是我说的。不止如此，从前你拒绝到小世界中修行，如今总不能拒绝了。你我本为一体，何必多思？” 见敖丙答应下来，无夷便不再多言，两人沉沉睡了一觉。 此时，全部心神都牵在封神榜上的玉帝王母接到无夷修为已至准圣的消息，顿时惊地面面相觑。他们未曾料到无夷一个人族，竟然真的从小小天仙一路成为准圣。 王母抓紧了宝座的扶手，咬牙切齿道：“区区人族，若无异宝岂能修至准圣？可恨你我待无夷太过宽松，竟不知他们手里还藏了这样的宝贝。” 他们身为天庭之主，与天道也算交往密切，最是清楚天道绝不会允许人神再度辉煌。可河神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破了，他们甚至都无法摸清河神是在哪里突破的。 最重要的，他们多次对人神出手，河神定是有所察觉。虽事情不成便给了安抚，但那群人神可未必领情。 玉帝叹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作甚。准圣不是你我能摆布的，他定在女娲师姐面前挂号了，岂容你我出手？不过为时不晚，如今水德星君缺位，不如便请河神上天受封。” 自他们得到封神榜的消息后，便连日完善天庭的官职，以待两教上榜弟子承袭神位。水德星君之位乃二品神职，比河神先前的品阶高了三品，如此也算得益。 王母有些不甘道：“河神定不会听你我号令，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二品神位。” 第129章 他们并不在意榜上有名之人是否能胜任职位，更恨不得全天庭的神位都被能力平平的人占据。毕竟一旦上榜，这些人就能得到神位附带的神力，与此同时也都成了天庭的傀儡，只能听命于他们师兄妹。 但不在封神榜上的神仙不然，他们的神力乃是自己修行而来，亦或是大能放在天庭的化身，并不受天庭约束。他们想调动这些神仙亦或他们手下的神仙，自然也更加困难。 玉帝冷笑道：“人间各路水神本就听河神号令，更别提他如今是准圣，只是有实无名而已。再者，这个官位若换了凡人填上，你以为河神会乖乖受命？” 王母抿唇，半晌才道：“那便如此吧。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插手量劫，影响封神榜？况且不久之后神仙下界，人间可还有道结界尚未有说法。” 玉帝笑道：“河神生性谨慎，也能猜出封神榜的缺陷，想必不愿让人神蹚浑水。我们只管下诏册封，仍请太白金星送去便是。至于结界，师妹，师兄们可舍不得放金仙来填封神榜。” 那道结界只防金仙以上，倒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太白金星奉旨下凡，白龟丞相等连忙将河神闭关之事说明。太白金星只好留下圣旨，自行回了天庭。 与此同时，人间动荡不安。 先是姬昌之子伯邑考入朝歌救父却被剁成肉酱，又是姬昌获封文王却在夸官之时逃窜回到西岐。白龟丞相以为文王回西岐之后就要召集军队攻打朝歌，却不想文王回了西岐后却口口声声尊君爱国，全然看不到半点被囚七年的怨愤。 连伯邑考入朝歌救父，也被文王评判为不尊父训，自取其亡。 白龟丞相大为震惊，但眼看天下四处战乱，唯有西岐尚且安乐之后也不得不叹服文王胸襟智慧。文王又从磻溪得来姜子牙，拜其为相，令西岐更加繁华安乐。 别看西岐未动干戈，不少诸侯已经向西岐示好，三分天下，西岐已尽得其二。 这日，忽有河兽上报姜尚拟对崇城用兵讨伐佞臣崇侯虎之事，白龟丞相丞相不敢大意。思及未来周代殷商，西岐一旦起兵，定是量劫之始。 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至无夷闭关之处求见。 无夷和敖丙只在睡梦中，听见白龟丞相叩关便知定是有大事发生，便连忙收拾停当出关。 白龟丞相将天庭为无夷晋封神位以及西岐起兵一事细细道来，末了又忧心道：“现下尚看不出什么，就怕日后两教弟子参战不知轻重，用术法伤了无辜百姓。” 无夷冷笑道：“他们自诩仙人，自不会把凡人放在眼里。人间尚有一道结界，金仙之下不必忧虑，若敢荼毒百姓，自有人神收拾他们。若金仙之上，入了结界也会被削弱几分，不会是你我的对手。” 敖丙闻言笑道：“话虽如此，可那些仙人肆无忌惮，人神便是分出三头六臂来怕也救不及。我倒有一护身术法，是从前与祭司联络时所用，我稍加改造正巧得用。” 白龟丞相一怔，心中顿生愧意。他还以为这几日神君和主君都在床榻间厮混，没想到竟是真的在闭关。 敖丙看了眼白龟丞相，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他未曾放在心上，只说道：“从前龙族上岸后一直与人族联系不畅，为便于与祭司联系，龙族便特意制作了信物作为媒介。龙族可将自身神识附于媒介之上，莫说传讯，危机之时甚至可以化出分身直达媒介所在之处。” 人神素来喜欢入梦，但龙族和人族的魂魄并不相通，自是没有入梦的条件。后来龙王便带着龙族日夜研究，终于制出“龙符”。将龙符发给人族祭司后，双方的交流便不再是问题。 不过人间的祭司们不把它叫龙符，而是称为神符，甚至还仿照龙符造出其他人神的信物。当然，这些伪造的神符并不能发挥实际作用，只是给了人们一些心理安慰而已。 “如此一来，只要提前在百姓家中放上媒介，我们便可提前感知到危险？”无夷沉吟片刻，“我看我们也不必弄什么媒介，商人重祭祀，家家户户都摆放着神位，直接命各路人神将神识附于神位上即可。” 自黄帝以来，人们也都学聪明了，不再一牌对应一神，反而只在牌位上写着“敬奉人神”便当是祭祀全部人神了。只对一些在当地显灵较多的人神，才会单独另起一牌位，单独写着“敬奉某某神明”。 如此也省了事，当地的四五个人神各自划分一些家户护佑，不怕再出岔子。 无夷便和敖丙一同寻了一户人家试验，无夷掐诀向牌位中打入一道神识，果然隐隐与此地产生了联系。便是相隔数十里，也能在一息之内抵达。 见此法有效，无夷便请敖丙将术法教给众人神，又再三强调不可疏忽大意。一干人神早就枕戈待旦，日夜不敢疏漏，得了敖丙传授的术法后如获至宝，连连保证不会出纰漏。 待忙忙碌碌数十天日后，无夷才恍惚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终于注意到角落里无人在意的玉帝圣旨。他出关后便忙着正事，竟是将上天庭受封谢恩的事忘干净了。 第116章 “水德星君？”敖丙有些不满地翻来覆去看着圣旨， “正二品的官位，正值封神榜，可见玉帝王母也是咬牙给出的。只是堂堂准圣， 为何不给一品官位？” 如今天庭的官位也太混乱了，他父王和几个叔叔都是大罗金仙，却与无夷从前一般都是五品水神。如今无夷已是准圣， 便是四御也当得，怎么偏偏只给了二品？ 无夷笑道：“我一个听调不听宣的水神，他们肯封我水德星君便不错了。连带你们龙族， 也是时而听命时而不听， 王母自然不放心。况且他们马上就有真正的自己人了，恐怕还嫌我占了官位。” 他们背地里虽议论，天庭还是要去的。毕竟人神的一部分管辖权被天道放给天庭， 此番天庭赐封官位，他上天拜谢也是应当的。 敖丙自心结打开，暂且不愿远离无夷左右，便干脆化为原形盘在无夷手中。无夷轻轻抚摸着青色小龙柔软的身躯，只叮嘱了白龟丞相便上天庭谢恩。 无夷腾云驾雾飞至天庭，早已有南天门的千里眼、顺风耳将他的行踪通报给玉帝王母， 一干神仙便都聚在凌霄宝殿等候无夷。他们都想见见这位准圣，若能攀上关系借机偷师就更好了。 早有仙侍在天门迎接，远远见了无夷便迎上去。见无夷手中盘着一只小龙便知这是龙三太子，未敢示意三太子变幻人身觐见， 只当没看见罢了。 无夷随仙侍行至凌霄宝殿，待人通传后便提步入殿。 他一身水蓝色鲛纱织就的道袍， 头顶七宝盘龙冠，手中盘着淡青色的龙族信步而来。一些神仙未曾见过无夷， 不免低声议论道：“那龙族便是河神道侣，龙三太子？奇哉怪哉，河水为青，海水为蓝，怎么河神和龙太子正巧颠倒过来了？” 无夷并未在意那些闲言碎语，至阶前才停下脚步，正要行礼却听玉帝道：“神君乃准圣，岂有尊拜卑的道理？还请神君不必行礼。” 他不过大罗金仙，若真让准圣拜他，来日必定传出他张狂的名声。玉帝早在册封时就想到今日之事，因而并未不悦。 无夷便笑道：“多谢陛下。承蒙陛下天恩受封水德星君，不胜感激。好容易忙完人间事务方才谢恩，还望陛下勿怪。” “哪里哪里，”王母笑道：“神君从来恪尽职守，是我们天庭之福。还请神君入座吧，我等君臣也借此时机畅叙。” 无夷一扫，见侧方果然有个空缺的位置，当即便笑着入座。只一落座，王母便问道：“人间近来动荡不宁，朝歌更是时有妖孽现世，不知人间可有凡人受难？” 无夷道：“凡人所受之苦为其君王之苦，倒并非妖孽之苦。如今商王残暴肆虐，不尊天地神灵，造酷刑，大兴土木，凡人妻离子散、家财耗尽，苦不堪言。” 他暗道王母也是不省事，既然要封自己做水德星君便干脆些，为何给自己封官却又嘲讽自己不尽职。 王母本是想关心一二，但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似有暗讽之意，又听无夷如此回话，心中暗道不好。玉帝倒是并不吃惊，王母没情商也不是一日两日，他早就习惯了。 殿上安静了一瞬，随即玉帝便道：“身为帝王却不护佑万民，也难怪殷商气数已尽。我等不便下界，人间安危全赖星君了。” 无夷口称此为分内之事，便未曾再说其他。这天宫宴会着实无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河神宫看人间战况如何。 王母未曾多言，只命人又送上蟠桃，希望能让无夷看在灵根的份上稍稍原谅她的口不择言。无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玉帝王母是鸿钧圣人门下，轮不到他去处置。 他以手为刀，随意将蟠桃切成小块，用木签扎着递到敖丙唇边。蟠桃味道甘美，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增长修为的功效，单纯用作吃食尚且不错。 第130章 这一举动让旁人再也无法忽略敖丙，太白金星坐于下首，笑问道：“星君，三太子随您一同入宴未尝不可，只是为何不化为人形？我等同僚与三太子相交甚少，何不一同把盏宴饮？” 无夷对太白金星的印象尚可，闻言笑道：“多谢老星君关怀，只是他近来为了人间之事劳累太过，化为龙形歇息而已。日后自有机会宴饮，何必急于一时呢？”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众神仙便未曾再提。 上首的玉帝王母见状，这才想起天庭尚未给敖丙授官。只是龙族在天庭本有官职，若再封敖丙，更显得助长龙族气焰。可若想施恩于河神……玉帝忽然想起河神的至交曾在抵御域外天魔时陨落，如今只剩一点魂魄。 陵山山神，曾经在天庭也有官职。如今正值封神，只要让看守封神台之人稍稍抬手，把青岳的魂魄塞进封神榜也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山神因封神榜得以复生，对自己定是感激涕零，自己便得一臂膀。又因其为河神至交，河神日后对自己也要客气些。 想到此处，玉帝赶忙给王母传音，王母听罢也觉甚好。 因而宴散之后，便有仙娥来请无夷入后殿觐见。 无夷本打算与先前的水神同僚畅叙，不想被玉帝王母私下召唤。入殿后，微一拱手便权当施礼，淡淡道：“陛下、娘娘安好。” 王母笑道：“星君请入座吧。人间兵戈大起，本不该强留星君，只是有一事涉及星君，我们二人不好裁度。” “请娘娘直言。” 王母当即道：“说来不怕星君笑话，天庭素来缺少大能坐镇，星君也是知晓。往日域外天魔入侵之时未曾分出精力照管人族，陵山山神不幸陨落，我们二人至今想起仍感痛心。正巧如今有一良机，封神榜上可封魂魄，听闻山神仍留魂魄在世，不如……” 王母自觉此事十拿九稳，看着无夷神色也越发诚恳。无夷闻言却并未像玉帝所想那般喜不自胜，反而沉吟片刻后说道：“多谢陛下、娘娘厚爱，此事事关重大，我须得细细考量再行答复。” 无夷心知青岳魂魄不全，若以大功德为其聚魂，少则百年，多则千年，还要看天道是否肯给机会。更别提聚魂之后还要重修神道，当真是千难万难。 若真上了封神版，顷刻间就能补全魂魄。可偏偏封神榜的约束太强，先不提自己是否愿意，怕是青岳也不会同意。目下天庭与人神尚能和平共处，但难说未来是否会生出嫌隙，让青岳受制于天庭风险太大了。 无夷左右为难，决心先回人间，与羽商议了再说。玉帝王母见无夷说要考虑有些惊讶，但想到封神榜的特性，他们也明白无夷的顾虑。 王母面上的笑容不由淡去，心中嗤笑除了这个法子，青岳想复活必要历尽千辛万苦，暗笑无夷不知所谓。 无夷只作不知他们内心所想，告辞后便让仙娥带自己回水德星君府。 敖丙盘在无夷手腕处闭目养神，听见王母的提议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他们还可求助女娲圣人。从前不求，不外乎大罗金仙不能在女娲圣人跟前说上话，无夷也不敢贸然打搅圣人。如今无夷乃是准圣，求上门去圣人想必不会说什么。 青岳想要聚魂，于旁人而言难上加难，于圣人而言恐怕轻而易举。 待无夷回府后，敖丙便攀至无夷脖颈处，见他面色沉凝便道：“依我看，青岳必不喜欢被天庭束缚，此法断不可为。如今你已是准圣，不妨求助圣人一试？” 无夷一怔，随即笑道：“是极，圣母主造化之道，定有办法助青岳聚魂。” 敖丙便笑道：“你去求见圣母，我不便在侧陪伴，便留在星君府中等你。” 与此同时，娲皇宫中，女娲看向座下童子道：“有客来访，去将贵客引进来吧。” 她掐算一番，叹道：“陵山山神为人族而死，若不能救下他，我亦心中难安。可若救下，他的魂魄唯有以功德佐助方能聚齐，从哪里找功德呢？” 河神已经明确拒绝让山神牵扯进封神量劫，她自是不会再劝河神如此行事。但如今天机晦暗，她即便是圣人却不精于卜算，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河神。 毕竟河神自成神之日起就护持人族，斩妖除魔，从未懈怠。更是时至今日才为私事求见自己，若不允诺未免令他伤心。 伏羲最是精通卜算，笑道：“这一量劫的功德不好得，便是得了也是烫手的山芋。陵山山神本就有功德护体，又有弟子、好友为其筹谋，下一场佛道之争正是他机缘所在。” 女娲若有所思，颔首笑道：“既如此，也不辜负他们辛苦一场。” 说话间，童子已将无夷带到。 无夷第一次亲身拜见女娲，心中有些紧张。他将衣袍整理好后才缓缓入殿，女神自是圣母无疑，见殿内还坐着一宽袍大袖、面带蛇纹的神仙，便料定这是伏羲人皇。 他三礼九叩拜道：“不肖弟子无夷拜见圣母，圣母无量寿福。” 女娲笑着叫起，言语亲切道：“河神不必多礼，快请入座吧。” 无夷依言起身，向伏羲人皇作揖后方才入座，伏羲便也含笑回礼。 众人坐定，女娲方叹道：“自本座创造人族，常被琐事牵累，少有关怀。人间祥和安乐，不见妖魔出没，全赖你们人皇、人神扶持，实在令本座惭愧。” 无夷忙道：“圣母切勿有此念头。圣母赐予我等生命便是天大的恩情，又补全苍天、荡平魔窟，屡次救人族于危难之中，我等不敢居功自傲。若非圣母坐镇，我等人族又岂有今日？” 他是真心实意不曾怨怪过圣母。圣母娘娘虽为圣人，却从来单打独斗，又有天道辖制，常常身不由己。况且昔日圣母为了救人族耗费巨力补全苍天，又冒着风险潜入域外天魔的魔窟，这才保全了人族。 想到此处，无夷也不由心中难过。 女娲自是能感到无夷的诚恳，心中满是欣慰。她不由问了人间状况，见无夷对答如流更是满意。她并非时时关注人族状况，一些情况非亲历者不可感知，所幸有无夷在人间主持大局。 伏羲见女娲终于不再发问，便笑道：“我不在人间久矣，还要多谢河神护持人族。只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若我能帮忙，河神尽管提出便是。” 无夷便道：“弟子今日来此是为陵山山神。先前域外天魔入侵人族，山神为护持人族不幸陨落。弟子侥幸收集了他些许魂魄以求复生，只是如今魂魄始终不能齐聚，便求圣母指点一二。” 第117章 女娲直言道：“要为山神聚魂， 非大功德不可。今日之量劫不可沾染，倒不如数百年后，正是佛教当兴之时。届时有一场机缘可助他聚魂， 必能成功无虞。” 女娲虽不能准确掐算，但她乃圣人，自可言出法随。她也确实如无夷和敖丙所想， 需要准圣的支持，尤其这个准圣本身又有许多人神追随。 她在人间的信仰就如她所说，并非牢不可破。一些人族早已淡忘她造人、补天的事迹， 她需要让人族再次记起她的功德。 无夷听女娲所言心中一惊， 此刻感受到的竟不是原先慈爱温厚的气息，而是苍茫又浩渺的天道气息。他此刻忽然意识到准圣与圣人的天差地别，心中对圣人更是向往。 他未敢抬头， 长揖一礼谢道：“多谢圣母，他日青岳复生，我定携青岳拜谢娘娘。” 女娲颔首应下，开口道：“如此你便去吧。” * 无夷心情激荡，一路飞回府邸。此时洒扫的仙娥们皆已离开，敖丙盘在被褥上睡得正香。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敖丙的睡颜， 伸手拨弄了下精致的龙爪。 敖丙翻了翻龙身，顺着熟悉的气息攀到无夷手臂上，龙吻蹭了蹭无夷的脸颊。 “娘娘如何说？” 无夷高兴道：“娘娘指点数百年后有一机缘，能借此时机为青岳聚魂。” 他抚着敖丙脊背的鬃毛， 还是按捺不住起伏的心绪。青岳已经离开太久了，他很想念他的挚友。 他们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离开天庭。玉帝王母没等来无夷的答复， 便知无夷定是拒绝让青岳上封神榜，但此事无法勉强， 他们也不好多言。 商周之战一触即发，羽便假借山神的名义护持陵山周边的民众，时常作法显灵。这倒为他们积攒了一些功德，只是青岳的魂魄看似没有大的变化。 无夷和敖丙没敢耽搁，径直到陵山来。 如今的陵山又恢复了曾经的郁郁葱葱，不少飞禽走兽在此安家，带着宁静祥和之感。羽感应到无夷来临，亲自下山接应。 他笑道：“还未恭喜神君晋为准圣，可是来看山神的？” 无夷抚掌笑道：“是有天大的好事，走走走，咱们上去说。” 无夷没有卖关子的嗜好，他亦知晓羽为了能让青岳复生付出了多大努力，因而一坐下便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第131章 他眉目间一片舒朗，笑道：“有了咱们圣母娘娘的准话，你也可放心了。” 羽同样十分激动，他等这个好消息已经很久了。他眼中含着水光道：“多谢神君，多谢神君！我，你，如今我方能安心。” 他不由自主伏在敖丙怀中哭泣，一边哭一边道：“这些年我想尽办法，都未能让青岳的魂魄回来，我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他那样好的人！” 便是青岳陨落之时，羽也没有哭得这般伤心。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连声哄着羽收住情绪，不敢再多说什么。 待羽情绪平稳后，他眉宇间的郁气终于散了许多，开心地笑道：“此次大战，我也接了庇护几家百姓的任务，以山神的名义出面，未来他能回来的把握就更大了。我们山脚下便供奉着圣母娘娘，我稍后便去感谢娘娘。” 敖丙闻言提醒道：“单单如此可还不够。娘娘对人族的深情厚爱，我等不能回报于万一，唯有将娘娘恩德广布天下。殷商的祸患正是因商王不尊娘娘，依我看此时正是传颂娘娘功德的好时机。” 无夷颔首笑道：“正是如此。” 羽有些似懂非懂。他生前就没多大，成为陵山的属神之后就一直生活在山神的庇佑下，山神陨落后他又一心为山神凝聚魂魄，是以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见无夷和敖丙这般郑重其事，他才明白了什么，连连答应下来。 解决一桩心事，无夷便与敖丙赶忙回到河神宫。他一去这么久，还不知人间是个什么状况。虽然知道有宣闻、鱼渊等坐镇，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无夷和敖丙赶回河神宫时，正遇上宣闻和白龟争执不休。两人见无夷回来俱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行礼。 无夷道：“不必多礼。何事让你们二人如此争吵？” 宣闻迟疑片刻，还是说道：“观两教仙人言行，全无半点神仙的飘逸超脱，借着天命一说就敢屠城、肆意劫掠，不免有些按捺不住。” 她本与所谓阐教仙人、截教仙人相交不多，虽然清楚他们能到凡间参战不算什么好仙，但还是没想到他们能这般突破下限。可真应了神君从前那句话，仙人是不把凡人当人的。 她没料到，姜子牙看着也算正直君子，却能做出为土行孙和邓婵玉强行婚配的事。身为女神，宣闻不由心有戚戚。可恨她不能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宣闻即便不曾明言，无夷也明白她是想把那帮神仙都砍了，难怪和白龟起争执。 无夷当机立断，说道：“你果有此心，若来得及，蒙面相救也不为过。只是你想清楚，死在这群仙人手下的人不知凡几，你哪能都救过来？” 宣闻闻言忙起身道：“神君不知，若今日邓婵玉死于战场，我自不会插手。可巾帼不该受此侮辱，哪怕日后他们当真结为夫妻，也不该在此刻违背其心意。” 说完便急匆匆离开，化为一道流光往西岐营帐去了。 白龟丞相尚未来得及说话，见状也叹道：“神君勿怪，那些仙人行事着实令人难以理解。天命不可违，但处处依照天命行事，未免显得太过冰冷。” 敖丙嗤笑道：“真的依照天命，人神早就十不存一，我们龙族现在还只能龟缩在东海呢。不过是借着天命忽悠人而已，谁信谁傻。” 无夷摇摇头，问道：“丞相，目下汇聚在人间的都有何神仙，可有造成百姓伤亡？” 白龟道：“仙人太多太杂，主要便是广成子、燃灯、哪吒、赵公明、三霄等，还有一位是曾在域外天魔入侵时护持人间的陆压道长。城中暂无百姓伤亡，他们攻克城池、重镇之时，自有人神护持百姓，叫他们免受灾殃。主君的法子很是好用，方才宣闻娘娘还说起此事。” 他一个老龟，实在老眼昏花分不清那些神仙了。一会儿这个死了，一会儿又请来了那个，白龟丞相记着记着便彻底混乱，干脆不管了。索性只分了两大阵营，看着他们的行进路线，勿让他们伤及百姓便是。 无夷沉吟片刻，想到陆压的同时也想到了好友孔宣。想到当初陆压到处寻觅功德，无夷不难猜出陆压的目的。只不知孔宣是否也会蹚浑水，来人间露面。 毕竟姜子牙打出的旗号可是“凤鸣岐山，天下归周”，他也是才想起来，哪有什么凤凰会为西岐庆贺。 他原想着无需他主持大局，但现在看来下来的仙人竟有大罗金仙，可见自己脱不开身。他心中有些不满，仙人们渡劫之后都回了自己的洞天福地，但人间这些烂摊子可全扔给人神了。 人族日后人口增多，还要靠着这些土地种粮，人神便是不想管也得管。 无夷叹道：“如此便罢，左右不过数十年。待过了这阵，人间许是就能真正太平了。” 敖丙看了无夷一眼，没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女娲圣人说佛道相争，又说青岳能有机缘，可见必会在人间发生。有此一事，人间太平不了。 忽然，西岐附近的水神紧急传讯给无夷，言说有人给西岐全城都下了毒，全城军民皆危在旦夕。说完似是无力支撑，也不再有回音。 无夷怒道：“为一战就要屠尽西岐，岂有此理！” 敖丙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担忧那毒连水神都毒倒了，更不知西岐百姓如何。他忙道：“你放心去西岐，我与丞相在此坐镇，勿要忧虑。” 无夷自然放心，连忙化出原形顺着水道游向西岐。距离西岐越发近时，忽然感到水中滋味有些苦涩，又见水中鱼虾等尽皆死亡，当即便知是有人在水里下了毒。 他当即出水入城，见西岐城中烟火全无，街道冷清，忙唤此地土地及山神出来。土地得无夷召唤，连忙土遁钻出来，见了无夷便拜道：“神君救命！” 全程百姓危在旦夕，他不敢废话，连忙交代了吕岳的来历及下毒所用的毒丹。他满脸苦涩，那群人成日里叫阵，他们只用防着仙人们用术法对战的余威伤及百姓即可，未曾料到会有人直接对城中水源下毒。 如今已有疏忽大意的过错，只希望能把大家救回来方能弥补一二。 无夷连忙去看已经昏迷的水神，神力在他体内走了一圈却未曾发现古怪。暗道定是旁门左道之术，只不知该找谁帮忙。 关键时刻，无夷想起才见过不久的伏羲。伏羲与神农一个精通医术、一个精通药草。他们想必有能力解决此事，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人皇，不会拒绝自己。 思及此处，无夷当即便道：“我现在启程去火云洞求见人皇，你们二人守好此处，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连忙飞身前往火云洞，不过片刻就抵达。 火云洞外，童子见无夷前来便问道：“前辈来此是为何事？” 无夷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道：“黄河水神、水德星君无夷求见神农人皇，劳烦通禀。” 不待童子进去通传，神农氏便已从洞内出来，笑着看向无夷道：“不必了，伏羲道兄算到你会来，我早在等着你了。” 第118章 无夷一揖， 叹道：“神仙渡劫，凡人遭难，还请道友相助。” 神农氏素与无夷有旧， 又是人皇，自不会为难于他。 神农笑道：“神君不必烦忧，我一粒丹药下去， 保他们百毒不侵。”说着就自腰间解下来一个药葫芦，又叮嘱道：“我看西岐军民甚多，下在水中则毒性自解， 一刻之后命他们取水解毒即可。” 无夷一一记下， 匆匆道谢后便往人间赶去，落在西岐河附近。他手持药葫芦哗啦啦往河中倾倒，果然一股药香盖过先前的腥臭味， 水流登时清澈许多。 无夷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略略收手，传音告知土地和山神，命他们通晓西岐百姓一刻之后河水解毒。忽然有一仙人喊道：“兀那贼子，你在往河中下什么！” 无夷一回头，见是一腰束丝绦，脚登麻鞋的清隽小仙， 冷言道：“黄河水神无夷是也，本座已向神农人皇求来解药，一刻之后取水解毒即可。” 杨戬本就奉师命要向神农人皇求药，听无夷这般说又惊又喜。他当即上前拜道：“久闻神君大德， 只是未曾拜会。如今您这般相帮，还请入西岐城， 我等冶席致谢。” 他乃人族出身，自幼也是祭拜人神长大， 见了无夷便心生亲近。况且西岐正缺帮手，若能说动河神帮忙，他们此战定能顺利许多。 无夷不欲与他们来往，只道：“谢？我不曾为你们，你们也不必谢我。告诉你们姜丞相，你们在此作战我不管，但若伤及百姓，量劫过后本座亦有办法处置你们。” 此时姜子牙等人焦头烂额，先是收服邓九公不利，又是西岐全城被人下毒。这会儿虽派了杨戬前去求药，但唯恐此事不顺，心中焦灼。 却不想杨戬前脚刚走，后脚却又返回城内。玉鼎真人惊道：“徒儿，不是唤你去火云洞取药，怎么不速去？” 杨戬连忙道：“好叫师父知晓，弟子在城外遇见河神，他老人家言说已向神农人皇求药，将解药下在水中。一刻之后我等取水就能解毒，是以不必再去。” 第132章 一旁的姜子牙闻言道：“若果真是河神出手，我等便再无忧虑了。快着人去百姓家中打探，看他们是否收到消息了。” 不出片刻，便有人来回话，说城中百姓皆去河中打水解毒，已然平安无虞了。 杨戬道：“我请河神入城一叙，只是他未曾答应。还令弟子转告丞相，要我们作战勿伤百姓。人神遍布天下，若能招揽河神，我们岂不是……” 姜子牙闻言制止，道：“断不可生此念。他们只以护持人族为主，我们借人间更替来渡劫，若能把我们全都赶走，想来河神不会手软。” 玉鼎真人笑道：“你们不知，从前人间妖孽横生，害人不浅。是河神联合一众人神将人间翻了两三遍，但凡有些业力的妖怪全被赶出人间，这才有了今日人间的祥和。除了朝歌城内奉了圣人法旨的妖怪，你可见何处有妖怪出没？” 他心中暗道，劫起之后大量仙人都来到人间，恐怕在河神看来他们与妖孽无异。幸而有圣人老师，不然河神怕不会尊奉天命。 众人闻言也不敢再提，倒是姜子牙特意向武王禀报，武王闻言亦是感激人神功德，言说功成之后定要大举祭祀人神。只是心中未免有些不满，自己乃西岐真主，连天上的神仙都下凡相助，也不知人神在矫情什么。 无夷见西岐百姓得救便未曾停留，赶回河神宫。敖丙和宣闻等人俱在，见无夷面色平静便知结果，并未发问。 敖丙奉了茶水，无夷喝下才笑道：“那妖道将毒下在水中，竟将全城百姓都毒倒了。鱼虾死了无数，整条河都腥臭难闻。待我下解药之后，水中又是一股药香，我连水都未敢尝上一口。” 敖丙道：“如此，那水神这些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治理河流是水神的职责，如今河中生灵稀少，水神想恢复河流往日的生机怕是要好长时间。更别提这河中尚有仙药，不拘哪个人族都会多去打水来喝，想必水神是不得清净了。 无夷轻哼一声道：“正该这样。水神若能即使察觉，锁住毒素、净化水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谁能想到堂堂水神竟然能被自己治下的河流毒晕，传出去旁人都要笑掉大牙了。” 他不罚只是因为后续处理更麻烦，总要让他们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 一旁的宣闻不敢作声，心道毫无防备时，恐怕唯有河神能迅速反应过来，便是她去也少不了中招。幸而如今已有了先例，旁的水神得知后也会多个心眼。 无夷见宣闻坐在一旁，问道：“你可救下那殷商小将？” 宣闻笑道：“已经救下，放她回父亲身边了。临行时她向我道谢，还说以为不会有谁去救她，我出现之后她很是高兴。” 她尚未说完，忽然察觉有人族在呼唤她，匆匆与无夷等告别后便前往汉水。无夷凝神沉思，以目前不断有修为高深的仙人参战来看，就怕有朝一日圣人也会下场。 正在此时，一传讯符飞至无夷身边。无夷回神去看，见传讯符上插着一根孔雀羽便道：“是孔宣。” 敖丙眉头微蹙，看向无夷道：“自那一战后已许久不见他的下落，如今出战难道是为功德而来？” 他们分属龙族、凤族，处境相似，敖丙也能理解他的想法。若不是龙族搭上人族，他如今也会为了功德铤而走险，大不了就上封神榜。 无夷道：“是与不是，听听便知道了。”说着便接住传讯符，听孔宣来意。 孔宣的声音中略带疲惫，先是为自己来到人族参战致歉。随即又说起他先前隐姓埋名在殷商做官，如今殷商有难，他食其官禄不好一走了之，便在金鸡岭陈兵阻击西岐大军。还透露出他一身准圣修为，如今在人间也只能发挥大罗金仙的水平。 此番孔宣也是无奈。到人间王朝做官一则能享人间富贵，二则能庇佑一方百姓积攒功德，岂不比在洪荒中荒山野岭给精怪讲道更强。他为积攒功德便学截教弟子入朝为官，谁知道现在会碰上量劫。 可吃着殷商的皇粮，冥冥之中自是欠下因果，只得依天命讨伐西岐。不过还好，有付出就有收获，他如今修为已至准圣，总不至于做了封神榜上的鬼神。 敖丙闻言笑道：“来人间做官的风气还是截教带起来的，没想到不光坑了自己，连孔宣也被坑了。孔宣有五色神光，我观那些人恐怕奈何不得他，也不知西岐会请谁下界。” 无夷亦笑道：“他有五色神光，便是不敌，逃跑也不成问题。不过他与陆压关系极好，一个在殷商一个在西岐，不知他们是否有联系。” 一个妖族太子，一个凤族太子，还都是羽族，不知他们若较真打起来谁能更胜一筹。想到此处，无夷便对敖丙道：“他们修为高，寻常人神抵挡不住。我即刻闭关炼制阵盘，这里就拜托你了。” 敖丙握住无夷的手，笑道：“你放心就是。大部队到金鸡岭尚有一段距离，有我坐镇足矣。” 他并不怯场，在人间经营多年，他早已可以代表河神作出决定。况且无夷要炼制的阵法也算不得什么高深阵法，想必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事情也果然如敖丙所料。无夷出关时，西岐大军才刚刚离开首阳山，尚未遇到金鸡岭处的孔宣。 无夷出关后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径直到前殿去询问如今战况。刚一入殿就见敖丙正盘坐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观看西岐大军行进，不免有些惊讶。 尚未发问，敖丙便察觉到无夷的气息，有些惊喜地回头看过来。见果然是无夷，忙起身道：“你出关了！” 无夷接住扑到怀里的人，目光柔和地抚了抚他的脊背，笑道：“辛苦你了。我小有所得，此阵结成不止不怕准圣，就是圣人施法的余威也可抵挡转化。” 若说抵挡圣人的攻击，他们并无这样的能力。但他们的目的是保护远离战场的平民百姓，因而只需抵挡住仙人们斗法泄露的余威即可。 敖丙问道：“那此阵需要几人结成？” 无夷笑道：“不拘几人，成阵后会将众神的神力平铺为结界，若有攻击，则会将攻击吸收、转化为灵气，逸散于天地。只是若攻击太强阵法来不及转化，此阵便也没有用了。” 敖丙当即道：“抵挡斗法的余威而已，这便足够了。正巧西岐大军即将抵达金鸡岭，我们尚有时间布阵。” 两人跟丞相交代一番，便急速往金鸡岭飞去。与此同时，孔宣正在金鸡岭严阵以待，虽不把西岐人等放在眼里，却总觉心中不安。 正纠结之时，孔宣眼前一亮，笑呼道：“二位道友既来，怎么不露面？” 无夷笑着自云端下降，说道：“方至此处，尚未来得及招呼而已。先前收到传讯，我想你们准圣相斗，恐伤及无辜百姓，便特意闭关炼阵，今日方才出关。” 孔宣闻言亦是无奈，说道：“你们道侣二人倒是不必违心做事，比我快活许多。商王淫酗肆虐，惹得天怒民怨，偏偏我因吃过皇粮被绑在此处不得脱身。只盼着打个两三回合，略阻一阻西岐了结因果，我就能离开了。” 敖丙笑道：“是了。只是道友修为高深，西岐所请之人恐怕不好相与，道友还应当心。” 第119章 孔宣虽自持修为高深， 又有身具五色神光，但也担忧西岐请动圣人。他有些无奈道：“道友所言甚是，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要被擒， 还请两位道友相助。” 无夷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儿刻着河神二字的令牌予他，低声道：“持此令牌，你可尽寻人神帮助。圣人曾言天机晦暗， 我猜他们未必能算到你身处何方。” 孔宣曾于危难之际救他人族于水火，无夷不敢忘他大恩，自不能眼睁睁看孔宣被擒。孔宣也知无夷心意， 收下令牌后便只当未曾见过无夷， 往营地练兵去了。 无夷和敖丙连夜将阵旗分发众人神，又将结阵之法细细传授后，他们便隐于城内观战。果不出几日， 西岐大军便赶到金鸡岭，先后派了几员大将攻伐，皆得胜而归。 孔宣却又在姜子牙等趁夜色劫营时将哪吒等一一擒获，连法宝也一并收走，大获全胜。这让西岐大军皆有些惴惴不安，连忙想办法请求外援。姜子牙更是深谙攻心之道， 来往战帖上满当当写着商王罪行，要孔宣弃暗投明。 敖丙笑道：“听姜尚说得头头是道，可惜不知孔宣底里，不然也不必说这些废话了。” 无夷盘坐在一旁擦拭阵旗， 瞥了眼水镜中姜子牙口若悬河怒斥殷商罪行，悠悠道：“人间讲究出师有名， 西岐以臣反君，自然更要占据道德高地， 不愿让人说他们是叛臣。商王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武王上位后比他像人就行。” 莫说人间，便是神仙之间也都讲究脸面，不值当惊讶。 不过……无夷心情有些微妙地看着占据一整面墙的水镜，以及侧躺在床榻上观战的敖丙。总觉得敖丙是在看戏一样悠哉，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把水镜凝得这样大？” 第133章 敖丙吃着瓜果，笑道：“两军对垒，水镜小了装不下那么多人。何况这些小仙也确实有意思，看着他们打闹，像是我回到了幼年时一样。” 他第一次这样做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妙处，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何况本就是要盯着战况，如此也能看得更清楚。 无夷看着水镜中的哪吒，笑道：“如今哪吒肉身已成，又带着一身功德，比之从前杀性大减。这样看着才像灵珠子，不负圣母威名。” 敖丙对哪吒并无太多恶感，说白了他只是无人教导的小孩子罢了。如今哪吒能修出功德，可见走了正道。 “这哪吒八臂全挂着法宝，可见太乙真人是当真宠爱，”说着又嗤笑一声，“只可惜师门上下都是死守天命的刻板仙人，险些把他教坏了。” 两人闲来无事点评一番，忽然，水镜扫过一方时变得十分模糊，紧接着便化为水流碎裂。 无夷一惊，与敖丙对视一眼，同时说道：“西方教圣人！” 无夷马上说道：“孔宣乃是准圣，咱们搅了圣人的好事，只怕会记恨我们。此战你不必露面，就待在土地神的府邸中静观其变。” 西方教地处偏远，教众甚少，为此西方教的两位圣人可谓不余遗力地往西方教拉人。这在全洪荒都是出了名的，不少仙人远远见了他们就跑，连到手的宝贝都能放弃。 曾经还来人间传播教义，引百姓们迁到西方，只是被无夷及时发现又有女娲圣人阻拦才作罢。如今龙族为保平安把龙女送到西方教做弟子，不能让他们发现敖丙破坏了他们的好事。 无夷并未露面，而是让不起眼的河兽化作原形，伪装成食材进了孔宣的府邸，将西方教圣人如今正在周营的消息告知孔宣。孔宣得知消息便是一惊，连忙开始想对策。 他暗想准提圣人爱排场，为了吸引仙人到西方教，想必不会只一回合就拿下自己。他如今也与西岐交战数回合，与圣人打一回合便逃跑想必也无妨。 量劫中圣人不能算准他的位置，他也不好躲到城中，不如借着无夷给的令牌从水路逃走。料那圣人也猜不到自己一个飞禽会从水下离开。 打定主意后，孔宣便请河兽帮他带消息给此地水神，为他开辟一条水路。 无夷在看到圣人后便将这一消息分说给众神，所有人神便都严阵以待，生怕两军开战时他们有所遗漏。而姜子牙得了准提圣人要将孔宣度往西方教的消息亦是喜不自禁，连忙命人宣战。 孔宣打起精神，虽与杨戬、燃灯等人连战，却未曾出尽全力。直到遇上陆压，孔宣才在打斗间将一木简塞给陆压，又速速分开。 陆压不动声色地收好木简，嘴上却骂孔宣不识天命曲身侍商，佯装不敌便撤退回营。 准提圣人自是知晓孔宣与陆压乃是旧相识，但见他们二人打斗似乎并未留手，也未见传音，便以为二人已分崩离析。陆压也未急着看木简，等单独回帐后方将它从袖中取出。 见孔宣提示他提防准提圣人，陆压心中感谢，却又有些发苦。二人对骂时自己说得那句“不识天命”何尝只有孔宣，凤族与妖族，同样都是如此。 不过好在妖族尚有女娲娘娘，不至于彻底没落。 无夷不知底里，只是看他们已经打起来便命众神一同结阵。带着众生愿力的神力汇聚在一起流转，淡淡的金色结界吸引了周营的注意，也让身处城中的百姓有了不少安全感。 这些年来各路妖怪神仙下界，一路帮扶殷商，一路帮扶西岐，于普通百姓而言早已不是秘密。幸好他们人族有自己的保护神，会在他们遇到这些妖魔鬼怪之时保护他们，否则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死在那些所谓的神仙手中。 今日周营的神仙路过不小心推倒了房子，明日商营的神仙为了报仇就想拿他们普通百姓开刀，没有一日是安稳的。日子过得早已麻木，只盼着双方快些分个胜负。 无夷远远看见准提圣人看过来，遥遥一揖权当行礼，并未相迎。准提圣人心道这河神邪门，可别又坏了他的好事。不过又见无夷顾念一城百姓，料定他便是与孔宣关系再好也不敢收留他，方才安心。 准提圣人出手与孔宣打斗，果然不出所料，圣人斗法的余威比之大罗金仙大了数倍。斗法时飞沙走石铺天盖地，各种兵器与盔甲碎片四散，都被结界屏蔽在城外。 城内百姓尚好，可身处战场的普通兵士却无处可躲，只能连忙随着人流撤回营内。有些被灵力波及到，甚至直接吐血身亡。 人神们怀抱阵旗盘坐在地，专心维持阵法运转，神力以阴阳鱼的图案不断融合交汇。百姓们只听得震天的梵音，巨鸟扑扇翅膀的飞羽声，最终又渐渐归于平静。 无夷见孔宣飞往远处也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察觉到圣人的目光向他看过来。他面色不变，只示意自己未曾离开此地。 准提圣人大怒，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孔宣却真的飞走了。众目睽睽之下，孔宣并未向城内飞去，自己也无理由擅入城池搜查。河神前些日子刚刚拜会过女娲，无怨无仇自己也不好得罪河神，何况他应当不敢收留孔宣才是。 可恨天机晦暗无法寻到他的位置，不然定要把孔雀炼化，以报今日之仇。 他在孔宣头上记了一笔，见河神安分守城便未找他麻烦，只嘟囔着遇到河神准没好事。他将目光放在前来襄助西岐的陆压身上，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奇鸟，等西岐取胜之后将他带回西方教也未尝不可。 陆压感受着圣人的目光，有些冷淡地拱手行礼。 无夷见准提未曾入城便知未曾怀疑自己，终于松了口气。果然，圣人还是有些骄傲的。以圣人之能亲眼看到孔宣飞往远处，他便是再不满也不会无故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孔宣一走，战场上的形势当即逆转。金鸡岭的将士们见主帅已不见踪影，便都投降不再打斗，姜子牙心满意足收拢降兵。 无夷见状便示意众人神收起阵法，各自散去，不一会儿便各回神府待命。杨戬见结界已散，有些感慨道：“澄清神君当真仁德，如此慈悲心肠。” 他不过自己感慨，却不料见哪吒点头称赞，登时见了鬼一样。 哪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说：“我在陈塘关收拢香火重塑肉身时，神君就在陈塘关坐镇。若非他不计较我这个野神仙，重塑肉身未必如此顺利。” 当然，河神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不会再与任何人谈起，免得不小心坑害了人家。他自出世以来便发现，师父所说的话阐教仙人似是赞同，可那些人族将领、大小官员们却不以为然。若非师父口中的天命是向着西岐，恐怕西岐上下也不会买他们的账。 他知晓河神是存了挑拨的心思，也知道师父对自己确实有疼爱，只是更明白是非对错。 无夷并不在意旁人评价，而是与敖丙一起早西岐一步抵达汜水关。如法炮制为百姓护法，并未做任何多余的事。倒是武王频频为他上香，祈求见面，让无夷烦不胜烦。 这阵法连带阵旗，无夷也早就命河神宫发给天下人神，因而不止西岐大军一处战场有结界。天下诸侯，各处战场，凡有仙人妖魔参战，都能看见双方城池百姓所聚集之地升起或浓或淡的结界。 诸侯见状虽是放开了打斗，不必再有后顾之忧，心中也未尝没有羞惭之意。百姓们得以保全身家性命，更是认定神仙还是自家的好，那些来路不明的一并打为妖魔鬼怪。 第120章 只是待西岐大军取了汜水关后， 多宝道人便向通天教主请了诛仙剑阵，号称非四圣齐至不可破。无夷脸都黑了，此战殷商必败， 可五个圣人在界碑关打起来，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先时一个准提圣人就闹出了大场面，如今他是没有半分把握能依靠阵法守城。最简单的， 便是将关内百姓暂时迁走，待战后再让百姓们回来。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在此处的房产、土地等一应俱无。日后若要回来， 便是白手起家了。可若不回来……安土重迁， 百姓们此刻留在界碑关，未尝不是因为无别处可去。 无夷左右为难，但也明白若真有四圣前来破阵， 他必会选择将百姓带离战场。所幸关隘生活的百姓不算太多，不然更是无可奈何。 敖丙倒不如无夷想得多，他直言道：“虽然我们不愿插手百姓生活，但如今也算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能再拖了，不然等诸位圣人都到了我们再走， 岂不显得我们怨怪圣人？” 无夷拍了下桌子道：“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明生，你去寻能容纳界碑关地皮的平地，我这就去向镇元子大仙借地书。” 一众人神也在发愁，心中暗暗怨怼多宝道人在哪里设阵不好， 非要设在界碑关前。如今他们进退不能，更别提他们可是本地的山神水神， 圣人们打完了可是他们在收拾烂摊子。 指望量劫之后天道奖励功德？收拾数百年才能勉强让山川恢复原貌，那点儿功德连劳务费都填不上。 第134章 听无夷决定带百姓暂时撤退， 甚至连着房屋、田地一齐带走，众人神并不意外。敖丙连着飞了两个日夜，方才找到了无主的大山，用龙爪削掉了它的山峰凭空造出一片平地。 如此，让百姓们短时间内在此安居即可。等大战终了，再将所有房屋、田地等移回界碑关。 无夷则先是前去五庄观求见镇元子，借用他的法宝地书，正巧又撞见神农人皇已能自由出入火云洞。镇元子自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功德，极为爽快地将地书借给无夷。 天时地利尽皆齐备，无夷便通过地书撬动地脉，施法将整个界碑关下的岩石薄薄削下一层。无夷以准圣修为驾驭地书，显得游刃有余，并不似从前那般费时费力。 看得敖丙有些唏嘘，既有骄傲高兴，又有世事莫测之感。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无夷趁夜色施展入梦之术，告知关内百姓自己会暂时将他们迁移至安全地带，待战后再将他们迁回。关内百姓看着关前悬着的四剑本就日夜忧心，神仙们再吹嘘能保界碑关不破他们也不相信。 界碑关是破不了，他们的小命儿怕是早就没了。 因而见河神显灵救命，均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现在就赶紧离开界碑关。无夷未出言安慰，见他们并无抵触之后便出梦，趁夜色与一众人神合力将已被切割下的岩石抬起，准备搬到敖丙预先造好的平地。 是夜，一阵轰隆声之后，只见整个界碑关都飞在天上，下面缀着点点流光。 夜色中无法安眠的武王瞪大眼睛看着界碑关飞走，指着远去的流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神力可移山填海，但可没听说过神力也能带着界碑关飞走啊！ 他们是潇洒地走了，那他成王后这界碑关还会回来吗？不过说不定圣人一走，人神们就又把界碑关搬回来了，也不妨碍他们收整界碑关。 武王对河神心向往之，回营帐之后又拈香祝祷，渴望得到河神的回应。更希望河神能被他打动，保佑他们西周千秋万代。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两军的仙人，但人神不过是带着百姓暂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已，他们也没必要去拦。更别提人神擅长越阶作战不是秘密，他们可拦不住已是准圣的河神。 因而都当没看到，顶多奇怪镇元子大仙跟人族的关系可真好，连地书这样的法宝都能借出去，还一借就是两次。 无夷压根不想理会这些给他额外增加工作量的仙人，带着界碑关安顿下来。 山上无水，便干脆用神力将山脚下的河流悬空提起，供百姓们打水生活。百姓无法下山，就让山神和土地在山上挖了台阶，让他们有机会与外界接触。 安顿好这里，无夷与敖丙又赶回界碑关，远远观望着界碑关的战况。明知可能会有四五个圣人在场，他们连水镜也未曾用，免得冒犯了哪位圣人。 元始天尊先到场，只是他往对面一看，却发现界碑关外城墙尚好，内里却空无一物，只剩一个大坑。殷商驻军都在营帐，无人去管那深坑。？ 他看向燃灯，燃灯连忙道：“老师，城中人神惧怕破阵之威危害百姓，连夜带着整个界碑关离开了。只怕我们破阵之后，他们才会回来。” 昨日尚不觉得，今日此言说出口方觉百姓惧他们如猛虎，一时脸涨得通红。早知道昨日就拦下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尴尬。 天尊一默，虽然有些打脸，但想起河神一贯的做派也知他并无别的心思。何况这不仅是不信他，截教誓要守护殷商，可殷商的百姓竟也不买账，只顾着逃命，不知通天来此之后会作何感想。 他心中暗笑，为一家而引天下恶，截教气数尽矣。 敖丙远远见到圣人庆云，有些紧张道：“虽说我们赶在圣人来之前搬走界碑关，但看着仍是不满圣人做派，不知会不会……” 无夷拿定主意便不再后悔，闻言只淡定道：“最伤截教的面子。只是此战之后截教必定元气大伤，通天圣人有无余力来找我们的麻烦还不好说。四圣破齐破诛仙阵之后怕也没有脸面来人间，以多欺少又不是什么好听话。” 最重要的是，两教对垒，不论胜负双方都讨不了好。圣母娘娘未曾参战，反而保留了一部分实力，圣人们若贸然对人神出手也怕挑动娘娘敏感的神经。 毕竟妖族已经没落，娘娘不想损失人神的支持，不然就彻底没了帮手。 敖丙一点就通，明白无夷未尽之意。他忽然笑道：“待会儿会是西方圣人前来，他们若来参战，定要从阐教嘴里撕下一块儿肉，只不知是什么罢了。” 他心中也着实钦佩西方圣人的毅力，西方的生灵只怕视他们为救世主。把一片荒芜偏远之地变为佛国乐园，非大毅力不可为。当然，如果他们不打人族和龙族的主意就更好了。 二人候在这里几日，接引圣人终于姗姗来迟，四圣方才齐聚准备破阵。通天教主倒也不怯场，操纵阵法就与四圣缠斗。 无夷面色严肃，暗暗将自己与圣人手段相较，自觉远不如圣人。他暗叹怪不得说不成圣终为蝼蚁，差距这般大。 无夷望圣人而兴叹，殊不知圣人们同样对他存了警惕之心。以无夷的修为，再加上人间愿力，他与圣人战个二三回合绝无压力，只是他太过自谦了。 五位圣人一同斗法可谓声势浩大，不光无夷等人神躲得远远的，连双方弟子门人也不敢靠近。可谓飞沙走石遮掩天日，刀光剑影不见生灵，只听阵法轰隆隆巨响。 界碑关摇摇欲坠，凡人所建造的城墙无法承受圣人之威，节节破碎，轰然倒塌。连露出岩石的深坑都被不知何处飞来的黄沙、碎石填满，间或还能看到各色损坏的兵器。 无夷和敖丙双手交握，一眼不敢错地盯着看着诛仙剑阵气势攀升。哪怕明知此战定是四圣获胜，还是忍不住紧张。 阐教一众弟子已经顶着压力靠近四把宝剑，各个方位又布置了人手，只等四位圣人打败通天教主后马上破阵收网。只听一声梵音，通天教主重重落地，随即又向天上突围，却被早有埋伏的燃灯打个正着。 趁他此时虚弱，阐教弟子连忙入阵摘取四口宝剑，破了诛仙剑阵。 通天教主大恨，见阵法已破，只好寻了空挡逃跑。截教门人见教主惨败，连忙各自散去，不敢在此逗留。 无夷长舒一口气，呢喃道：“总算结束了。” 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无夷的压力大到原形的鳞片都起皮了。至少此战之后圣人不会再出现在人间，人神们也能应付地来。 神仙们都走了，殷商大军不战自败。西岐大获全胜，连忙要迎圣人们入营庆功。圣人们却未入宴席，只几位道友寒暄几句就各自回了道场。与通天圣人一战，他们也受伤不轻。 唯有元始天尊见界碑关果然几乎被他们师兄弟几人夷为平地，挥袖将界碑关内的杂物化为齑粉。除了消失的城墙外，一切恢复原样。 无夷本打算和敖丙一起收拾残局，没想到元始天尊如此体贴，遥遥一揖敬谢。他和敖丙在原地静候，见西岐带着将士把城墙修得差不多了，方才启程将界碑关百姓接回。 百姓们能回到故地自是欢欣鼓舞，又见在殷商军中的家人尚且安好，更是喜不自胜。他们早以为亲人骨肉不得团聚，如今不仅自己活着，连被强征入伍的夫儿也还活着，顿时激动不能自已。 武王入城，见百姓们对他们并无抵触之心，心中倒也安稳。他早知自己在仙人面前只是工具，早就放平了心态。只是看到人神一番慈爱心肠，见到百姓如此安乐，武王也隐约明白脱离仙人后自己该如何为王。 无夷和敖丙离了界碑关便不再亲自坐镇，放手让当地人神们自己来，他则连日赶往朝歌。朝歌尚有二三妖孽，先前因娘娘法旨没有收服这些妖孽，现在是时候提前将她们收走了。 第121章 此时的朝歌王宫， 狐狸精连同两个妹妹都在发愁。她们奉命祸乱殷商，如今眼看西岐就要打入朝歌，她们尚不知该去何处。 狐狸精道：“当日娘娘要我等托身宫院， 惑乱君心，以助武王伐纣成功。看西岐大军势如破竹，想必近日就可打入朝歌。难不成要趁西岐叫阵， 绑了这商王献首？” 她这般想着，心中隐约有些不舍。王宫真乃人间富贵之地，她得商王隆宠， 连带两个妹子也入宫同享富贵， 如今却要背叛商王，未免于心不忍。 其他二妖却不以为意，反劝道：“姐姐， 你我在人间虽享富贵，但那些人神紧盯着，不敢行错踏错一步。何况娘娘当日说要赐我等成就正果，若能到娘娘身边成仙，岂不比人间快活数百倍？” 琵琶精又道：“姐姐，这商王比我们妖精还心黑手狠， 若是知道我们的来意，早把我们也炮烙了。何必依恋一个男人，我们轩辕坟多少公狐狸不够我们姐妹享受？” 论理，圣人跟前要拘谨些， 反倒是人间是个享乐之地。可偏偏人间不容妖族久居，就连在王宫都时时有人神盯着她们的行踪， 让妖怪如芒在背。二妖早就在人间待够了，恨不得马上回轩辕坟去。 第135章 女娲娘娘出身妖族， 未必会对她们怎么样，人神可是有着除妖驱魔的赫赫凶名。 见两个妹妹都如此说，狐狸精也想到河神，微微打了个寒颤便答应下来。三人约定偷取朝歌布防图，待西岐大军兵临城下时放他们入城。再绑了商王于武王帐前献功，说明来历。 无夷和敖丙隐于暗处，本是怕她们贪恋凡间富贵不愿离去，想提前把三妖赶走让她们向圣母复命。见她们已有筹谋便按下不提，任她们自由发挥。 敖丙暗暗观察商王，有些疑惑道：“这商王五大三粗，面容凶横，怎么狐狸精还恋恋不舍？难不成妖怪喜欢这样的？” 无夷笑道：“商王再丑也是手握大权，狐狸精受他宠爱，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当然舍不得离开商王。她的审美应当和人族差不多，只是权力为商王增光添彩罢了。” 他看着商王身上的滚滚业力，暗叹仗着权力便肆意妄为，如今正是受到反噬的时候。杀了那么多殷商忠臣良将，现下只剩几个臣子簇拥，也不知他后悔与否。 朝歌城中只剩零星几户百姓，其余人在得知西岐大军要打过来之后便各自奔逃。军队虽在，士兵们却都打定主意周王一到就开门献城。一些小官也都不再上朝，大多在家中收拾金银细软，打算逃出朝歌避战。 只是如今流民甚多，那些富户逃出朝歌便被流民抢得一干二净，不少还被寻仇者乱棍打死。城里城外混乱不堪，都在等着殷商彻底覆灭。 唯有殷商宗室，祖庙在此无处可逃。他们自认平生并无过错，武王也并非残暴之人。只等武王占据朝歌后束手就擒，给他们安排一处封国过活。 商王尚不知实情，兀自做着收服叛臣的美梦。殊不知民间百姓逃亡、民心尽失，前朝百官惶恐、各有算计，就连后宫嫔妃，都打算把他绑了献功活命。 等候数日之后，无夷终于远远看见西岐及其他诸侯的旗帜。他心想，虽不是第一次见王朝更迭，但每每看到都有新的感触。 王朝的开端总是励精图治、锐意进取，王朝的末尾总是纵情享乐、衰败腐朽。后世子孙不思先王仁政，反倒觉得自己理应受天下供养，致使丢了祖宗基业。不知商王会如何看夏桀，亦不知最后的周王会如何看如今的商王。 无夷自忖，幸好神仙不会诞育子嗣，不然非要搅得洪荒大乱不可。 西岐终于行至朝歌时，只见城门大开，军民投降献城。三妖也趁商王醉酒，将他五花大绑，献于王城之前。商王酒醒后大怒，道：“你们这三个贱人，朕待你们不薄。我乃大王，岂能被臣子所擒，还不快快将我放开！” 恰逢姜子牙闻言，上前便是一礼，言说曾为商王下大夫。三妖惊愕，不由悄悄退后，看姜尚想要如何。却听姜子牙见礼之后，又洋洋洒洒控诉商王罪过，自己此举乃顺应天命，周王亦是恭行天罚。 诸侯也大喊诛无道昏君，气势汹汹让人心生惶恐。 商王被气得大怒，本就武艺高超，此刻浑身用力将绳索崩开。诸侯们见商王脱困，纷纷上前将其围住，手持利刃要与商王对敌。 商王劈手夺了一诸侯兵器，一刀就将南伯侯斩于马下，连劈数刀伤了数十位诸侯。阐教仙人及普通士兵们不好对人君动手，竟让商王寻了空隙逃回王城。 狐狸精到底在人间生活许久，明白他们在顾忌什么。当即便上前自报家门，言说殷商气数已尽，圣人派她来人间辅助西岐成就王业。 她又自言未能束缚商王，着实惭愧云云。不待众人反应，马上便回轩辕坟向女娲娘娘复命。 不提诸位诸侯是如何欢喜，商王逃回王宫之后自认无路可走。他本就生性残暴刚烈，为不受臣子之辱，决意在摘星楼自焚。此举众诸侯早有预料，只帮着西岐收拾了火势之后便簇拥武王登基，奉他为天下之主。 在群臣山呼万岁之时天命显现，功德庆云金灿灿照耀整个天地，刹那间便有灵雨降下。一干人神抬头看向庆云，那里面的功德有他们一份，足够他们再升一阶了。 整个人间同时下起灵雨，渐渐冲刷了此战的杀气与血气，人间浊气一清。武王更是喜不自胜，得天庇佑，他以臣叛君的事便不会再被提起了。 武王先是扬声感激天地神明、忠臣良将，言说要为众仙造庙云云，哄得在场的神仙、臣子们心花怒放。又道他必定施行仁政，不复纣王故事，还要感激人神庇护天下百姓，也要为人神建造神庙。 无夷本不欲搭理天天给自己上香、试图让自己显灵的武王，但听闻此言却猛然想起一事。他在武王慷慨陈词后于半空现身，扯来一朵云压在脚下。 他一身水蓝色鲛纱织就的道袍，头戴青龙冠，周身氤氲着水汽折射出五彩光芒，俨然飘然高洁不入俗流。众人不知这是谁，却不敢直视，连忙作揖见礼。 无夷淡淡道：“吾乃黄河水神无夷，听尔周王盛赞，愧不敢当。昔女娲圣母，于蒙昧之中造化人族，吾人族之母也。天地倾颓、弱水倒灌，亦是圣母舍身以五彩石补天，撒下甘霖，才使人族幽而复生。我等尊奉天道、圣母之命庇佑人族，本职而已，还请周王不复商王无道，四时祭祀圣母，保尔子民安乐……” 说完后不待武王反应，便隐匿了身形。圣母功德无量，只吃亏在圣人不好轻易显灵，凡人对圣母反而知之甚少。如今既有机会，自当为圣母传颂。 武王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感谢群仙、感激群臣，竟不曾提及圣母娘娘。怪不得河神会现身提醒，要他尊奉圣母娘娘。当即便命左右准备，要率领众诸侯至娲皇宫敬香。 敖丙看着武王激动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周王似是极为崇敬你，看着怎么不太对劲？” 无夷并未关注武王的情绪，握住敖丙的手柔声道：“说是群仙，于武王而言无异于群狼环伺，恐怕唯有人神才把他当成人看。不必管他，待领了功德我们就走。” 功德庆云一缕缕降下，众神分了功德就各自散去。一时众多人神都忙着闭关突破亦或修复仙人斗法损坏的土地、河流，从前时时显灵有求必应的场景不再出现。 百姓初时灰心，但看到贫瘠的土地重新肥沃、干涸苦涩的河水重回清澈，才明白神仙未曾宣扬的对他们的帮助。他们供奉神仙不由更是精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毕竟他们出事神仙是真救，不光救，连土地和水都一并给他们修整好了。这样一对比，破坏凡间之后拍拍屁股就走的仙人可谓虚伪至极。 敖丙得了功德之后，原本停滞在金仙的修为便有了松动，闭关准备突破大罗金仙。无夷一边修复黄河水质，一边分出心神守候敖丙突破，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因而他们浑然不知天庭中，玉帝王母正为人间香火不足的事大发雷霆。 封神大战中，这些榜上有名的神仙、凡人名声大噪，论理是该得到人间尊崇才对。可不光民间百姓，就连周王对天庭都不太感兴趣，香火是奉了，可远不是王母所想那般香火鼎盛的景象。 反倒是供奉给女娲和人神的香火占了大头，天庭甚至沾了人神的光，因着统领人神的名义分了些人神的香火。 这让玉帝王母既憋屈又不敢发泄，毕竟天庭没干正经事不说，还占了人神的便宜，他们也是要脸的。 只是王母好歹与人族打交道多年，最是明白他们的实用主义。便下令天庭所有神仙要倾听凡人心愿，如不违反天命、人间律法就要尽量满足，同时引导凡人向善。 封神榜上的神仙受打神鞭制约，只能俯首听命，每日坐在神殿中查看凡人的心愿，施展神力为其实现愿望。他们原以为成神也算是个好去处，却没想到被困在神殿日日劳作，想到挑起事端的河神就恨得咬牙。 事实证明，王母所作所为完全正确。凡人们偶然发现天庭的神仙似乎很容易回应他们的愿望之后，对他们的态度一改从前的敷衍，变得殷勤起来。 此举为天庭争取了不少香火，在人间的知名度渐渐提升。毕竟人神司掌山、水、土地，涉及的业务太少，天庭中却有门神、月老、库神、财神等，就连厕神都有，完美涵盖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人神并不在意这些，只一心跟着河神潜心修行，维持人间清平便不再插手人间事务。 天道专门弄一出封神榜，不外乎要将人神的权柄收回天庭，削弱他们的影响。他们早就心中有数，确保平安渡劫后便安分守着封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平静数年后，河神宫的上方忽然传来阵阵天雷的轰鸣声，让日日担忧的无夷惊喜交加。他施法掩盖异象，远远看着敖丙化为原形，在风雷声中飞向劫云，穿梭其中。 无夷心中一紧，目光紧盯着小青龙的身影，甩手将防御所用的鱼鳞甲扔给青龙。青龙将鱼鳞甲披在龙身上，天雷打在鱼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旁观者无不惧怕天劫之威。 第136章 所幸敖丙是修功德成就大罗金仙，尽管身上尚且带着龙族业力，天劫对他也并不苛刻。不过三十六道天雷之后，河神宫上方的劫云便渐渐散去，露出金灿灿的霞光。 青龙在云层中游动，在云朵的遮挡下间或露出龙尾、龙爪，龙鳞在太阳光的折射下泛着七彩流光，极是威严美丽。无夷心中骄傲，立于河上微微伸手相邀，青龙便直冲向他，在接近时才化为人身投入无夷的怀抱。 第122章 …… “无夷！”敖丙有些欢快地扑倒无夷怀中， “我成功了！” 他身上披着有些焦黑的鱼鳞甲，埋首在无夷颈窝。虽是高兴，却又忍不住滚滚落泪。龙族背负业力， 年轻一代的龙族哪个不是举步维艰，可如今竟也能凭借功德成就大罗金仙。 虽然这个大罗金仙放在洪荒中一抓一大把，但已经是龙族明面上的最高战力了。 无夷知道他的心事， 感受到颈窝的潮湿后抚了抚他的脊背，柔声安慰着他。周围被雷劫吸引过来的人神们见敖丙顺利渡劫本想上前恭喜，但见他们道侣二人正难舍难分， 一揖便径自走了。 敖丙情绪平稳后， 才察觉自己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了，连忙止住眼泪，悄悄施法整理仪容。无夷嘴角微翘， 将肩上的水痕烘干后方才牵着敖丙回身。 白龟、鱼渊等早在渡劫之处便带着一众河兽将渡劫方圆几里围得严严实实，见劫云散去方侍立在无夷身后。只是主君并未看到他们，满心满眼只有神君。 龙族得知敖丙要渡劫之后也派来了许多龙族来此为他护法，都以原形在河面上游动，此时也聚成一团。龙族和河神宫一派虽泾渭分明，但相处间却很是融洽自然， 显然并不把对方当外人。 他们见无夷和敖丙转身面向他们，方才一齐贺喜，面上俱是与荣有焉。 无夷为敖丙高兴，当即便命白龟整治酒席， 在河神宫摆满整整一月的流水席共同欢庆。白龟对此毫不意外，笑道：“神君， 老臣已经备好宴席，河中族群亦敬献各色珍奇， 只等神君与主君回河神宫开宴。” 神君不是讲究排场的性子，连自己晋为准圣都不曾在意。但主君晋为大罗金仙实属不易，以神君对主君的爱重，若不为主君设宴庆贺才是奇怪。 所幸河中未开灵智的族群不少，烹饪一番也极为美味。自己可是收集了整整两年，库房里的食材多到快堆不下了，如今正是得用之时。 无夷颔首笑道：“既如此……” 鱼渊抢答道：“神君，已经派人去请龙王龙后了，连带着雪点也在路上。” 他们名义上是护法，但有神君在场，他们只用驱逐误入雷劫区域的人族而已。因而见主君快要成功时，早就派了游得快的使者到龙宫报喜，又着人回宫将宴席备好。 神君又与主君互诉衷肠，时间拿捏地刚刚好，这会儿回去流水席应当已经开了。 无夷心情甚好，当即招呼众河兽以及龙族一齐回河神宫。见宫外果然已经摆上流水席，河兽们络绎不绝，来河神宫尝尝稀罕。河中族群也都派使者至河神宫贺喜，亦或各族族长亲至。 此刻见无夷和敖丙一同回来，都大声道喜，连连作揖。 河神宫寻常安静地很，除了河神新婚时摆过一次流水席，这才是第二次。他们能来河神宫见识一番也都高兴极了，顺带着在河神面前刷刷存在感。 “神君，龙王龙后已至，正在殿内等候。” 敖丙闻言很是欢喜，连忙拉着无夷入殿，果然见父母都在。他上前道：“父王，母后，孩儿如今已是大罗金仙了！” 龙王道：“这就好，这就好。你勤修功德，只可恨被出身带累，能有今日当真不易。日后仍要戒骄戒躁，不可疏忽。” 龙王也没想到，当初丙儿离开龙宫来到人间，不仅为龙族谋了个好差事，更让他自己寻了好道侣、有了好前程。若待在龙族，只怕不会有今日。 “父王……”敖丙没想到龙王会说出这番话，“父王，生为龙族，孩儿从未后悔过。” 龙后上下扫视，见敖丙身上披着鱼鳞甲，略一思索便知是谁的。她心中满意，看向无夷笑道：“贤婿，丙儿能有今日，多谢你扶助。” 无夷忙道不敢，又言与敖丙乃是相互扶持，本当如此。他见雪点在一边不敢上前，笑着招呼他过来后吩咐鱼渊带着雪点回他殿中，不必在此拘束。 寒暄一番后，四人才一同坐下。 龙王这才顾上无夷，笑着说道：“贤婿，你尚且不知，如今天庭都上下可是恨你得紧。都抱怨你起了头，让他们日日忙着给人族消灾赐福、牵线生财呢。” “哦？”无夷有些诧异，“近年小婿忙着修整黄河，倒未曾顾上天庭，这是从何说起？” 龙王得意地捋捋龙须，他就知道，他认识的所有神仙加一块儿都不比他消息灵通。不过想到无夷也是为了守着敖丙才没往天庭去，心中对无夷也更是亲近。 因而笑道：“封神量劫不是选了一批神仙入职天庭？王母本以为神仙齐全了就能得人间供奉，却没想到人间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明白过来，在人间，想要供奉、香火，就得先办事。所以下旨让所有神仙听取民意，彰显天庭。” 无夷闻言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怨的，想要什么，不付出怎么行？还有脸怪我，看来他们这素质也不怎么样。” 这话让龙王大有感触，他因为身带神职，少不得时时上天庭述职。因而很知道那群神仙刚到天庭就险些造反，还是玉帝王母拿着封神榜、又借用打神鞭，这才彻底制服了他们。 不过倒也有不在榜的神仙。只是他们虽不大听话，对人间的事倒是很积极，玉帝王母便随他们去了。如今的天庭才有了香火鼎盛之感，就是神仙们一个个都显得有些憔悴。 待宴散之时，龙王复又提醒道：“贤婿是水德星君，乃水正神之首。我等龙族自是以贤婿为先，只是尚有新神分到你手下。你作为主官该抽时间上天庭，约束管教。” 无夷本不欲上天庭，但龙王如此说他便答应下来。况且他也有些好奇那些神是怎么在背后说他，让和他们不太熟悉的龙王都知晓此事。 敖丙一朝突破便是心满意足，化为原形缠在无夷脖颈处，远远看着像是青玉项链一般。 北天门处的天兵远远看见无夷过来，连忙行礼道：“见过星君，久不见您回神府了。” 无夷笑道：“人间事杂，不好丢开手。且住，本尊自行回府即可。” 待无夷离开后，一旁的天兵才问道：“统领，这是哪位星君，我怎么不曾见过？” “此乃水德星君，又是黄河水神，神府就在咱们北天门附近。他修为高深，德行出众，只是忙于人间事务甚少上天庭述职罢了。你刚上来，未曾见过他也是常事……” 敖丙转了转身子，笑道：“这天庭里都是熟面孔，参战的大多都被姜子牙塞进封神榜了。” 不光是为西周而战的神仙将领，还有不少是为殷商效力的人。不过想到殷商死了不少忠臣良将，倒也说得过去。 无夷笑着顺了顺他的鬃毛，至神府后便命仙侍将他手下的水部正神名单送来。仙侍心中暗道，水部的水神们一个个懒散惯了，如今星君回来，尚不知他们会作何反应。 他这般想，又遣人通知各个水神府邸，要他们前来拜见星君。 无夷只翻看着手中名单，见除了先容、降寒、永源及龙王等，还有十来个未曾听过名字的神仙。他有些奇怪，凡间行云布雨大多是龙族去做，偶尔太旱了水神也会施咒下雨，怎么还有这么多水神？ 正思忖间，尚在天庭的水神们听闻水德星君正在神府，便接二连三地赶来。无夷也未拿架子，见他们有心拜见就让仙侍将他们引到正殿，一一上茶。 他一露面，众神便一齐见礼。目光被无夷脖颈上绕着的小龙吸引一瞬，很快就收回目光。 无夷颔首回礼之后，方道：“诸位不必拘礼，都请入座吧。本尊掌管人间水域、水族、行云布雨、冰雹霜雪，论理无需这么多水神，其中有何缘故？” 众神皆知他久不上天庭，是以并未诧异，只面面相觑，看谁愿意上前为星君解惑。先容见状，自持与无夷乃是旧识，便拱手上前。 他道：“星君，先时天庭神位充裕，陛下便颁下旨意。凡是为人间降雨，须得陛下法旨，由水德星君接旨，派遣风、雨、雷、云四部正神，按法旨拟定的时间、区域降雨。这数十位神仙并非水神，而是分属风、雷、云三部。” 说完，此三部的神仙便上前一一见礼，说明姓名、神职、来历等，好让无夷知晓。 无夷问道：“本尊不在时，是由谁承接圣旨，为人间行云布雨？” 降雨一部分靠天时，一部分则是靠神仙施法。 人族诞生之初，大多都是自然降雨。待人族学会耕种之后，先是人神为了让粮食丰收，特意学了布雨咒为人族布雨。后期则是龙族接管此事，不仅调节雨量避免洪涝，还会按着不同地区的农作物决定雨水大小、时节。 第137章 此事无夷也曾赞叹过龙族于水之大道上的天赋，竟然能与人间耕种结合得如此紧密。正因龙族擅于此道，人神们久而久之就不再管降雨，而是完全由龙族去做。 天庭中，龙族也默认掌管四海、降雨，并未有明确的职责。是以无夷很快就明白，降雨职责的拆分，一部分是冲着自己来的，另一部分是冲着龙族去的。 别看是由无夷接旨，分派任务。若真按玉帝的意思来，降雨大权会被玉帝牢牢握在手里，他们其他神仙就只是傀儡而已。在人族需要靠雨吃饭的现在乃至将来，玉帝的地位永不会动摇。 下首的一干神仙们不敢说话，最后仍是先容道：“星君，陛下虽颁布旨意将水部划出四部，共同执掌降雨，但碍于星君不在无人主持大局，目前仍是按旧例布雨。” 他们很明白此事是玉帝趁着星君不在擅自定下，便无人敢按着玉帝定下的流程走。他们不过小喽啰，不敢掺和进去。 左不过玉帝发旨，龙族拿去一看，合理就降雨，不合理就不理会。论起降雨，龙族可比玉帝懂多了。 无夷冷笑一声，说道：“日后降雨，仍按旧例。” 第123章 见水德星君直接驳回玉帝的圣旨， 众神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雷部和云部的几个神仙有些不安，这样一来他们便无所可做，不知星君会如何安排他们。 此时， 敖丙却觉得降雨之事全交给龙族有些不妥。从前千百年都是如此，并未出事，不过是因为人神们遍布人间且很少闭关， 发现问题后会及时通知附近的龙族。但日后人神的香火越来越少，闭关修行的人神定会增多。 如此一来，地处四海的龙族如何能准确知晓人间何处缺雨呢？又或者， 人神一旦闭关， 缺少监督的龙族究竟会不会准时为人族降雨也是未知数。 他不想自己和无夷日后会因为这些生出嫌隙，便轻轻咬了下无夷的颈侧提醒，随即化为人形端坐在他身侧。 众神早知这是星君的道侣， 只是喜欢化为原形盘在星君身上，如今见他现身便都纷纷见礼。 无夷握住他的手，有些疑问地看向敖丙。 敖丙笑着说道：“星君不必为此生气。方才听先容所言，倒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说完便看向先容，问道：“玉帝说凡是天庭降雨，都需他亲自掷出法旨， 规定雨量、区域，那玉帝是如何得知哪里需要下雨的？” 无夷有些明白敖丙的意思了。 先容一怔，随即道：“龙君，陛下麾下有千里眼， 能观测全人间。千里眼会将哪里干旱缺水上报陛下，陛下便下令降雨。” 敖丙闻言看向无夷， 无夷便笑道：“从前天庭人手不足，人间降雨全靠人神求援亦或龙族自发降雨， 确实不妥当。请四海龙王上天庭，共同议定降雨大事。” 仙侍连忙依言下界，召集四海龙王前来。与此同时，这一消息也飞快地传到玉帝王母耳中。 玉帝心有不忿，他知道短时间内水部不会听他的，但时日一长，无夷迟迟不露面，水部必然会依照他的想法行事。一旦成了定例，无夷再发现可就晚了。 只可惜他也没想到无夷忙于人间事务还会这么快就上天庭，又恰巧发现了此事。 接到仙侍通知的东海龙王并不意外，天庭神仙一多，从前粗陋的做法必定会修改。因而很快招呼着弟兄三个一齐上天庭，到水德星君府邸议事。 众神仙厮见过，方才各自坐下，原本坐在无夷下首的先容等默契地换了位置，给四海龙王让位。 无夷道：“先时玉帝曾颁下圣旨，言说我水部降雨太过粗陋，要我等改进。如今我等同聚于此，正巧依圣旨商定此事。” 先容等被无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呆了，玉帝什么时候说让他们水部精进了，明明是直接夺权了。不过想到星君的本事，他们便都不再言语。 “风、雷、云三部每日派人值守，观测人间水势，发现哪处须得调控，便记于水碟发往雨部。雨部接到水碟后，前去此地查验，若所记为实则为其降雨，三部需派神同去降雨。降雨之后，就将主持降雨的诸位神仙、降雨时间、雨量、区域等记于水碟，存于星君府中。天庭降雨，必要记载，不得遗漏。” 众神闻言仔细思量，比起玉帝法旨，这个办法倒是简单许多。只是三部的人要辛苦些，但又可以轮流值守，倒也不算太累。 东海龙王则问道：“敢问星君，若凡间自有神仙降雨，我等又当如何？” 毕竟人间不少沿海的区域都有龙族出没，甚至也在一些河流中充当水神。通常也无需他下令，这些小龙自己就接管当地的雨水了。 无夷笑道：“若有神仙庇佑风调雨顺，何必去管？” 众人闻言心满意足。那些凡间的龙族要借功德修行，想必会主动降雨，他们能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他们多是封神榜上的正神，便是香火再多对他们也无太多作用，能躲懒最好。 见在座者均无异议，无夷便命仙侍将此法刻录，随即让他将其送去给玉帝。玉帝见状也不好不接，只能安慰自己幸好无夷没把水部重新整合，让他稍微捡起些许面子。 敖丙送别父王与叔伯后，便与无夷一同在天庭，预备看水部降雨之后再行离开。只是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天庭有机会降雨，只好在天庭暂留，要他们有事便来求见。 天庭中诸位神仙听闻无夷及敖丙如今正在天庭，因而宴饮之时也都往水德星君府上发一份，私下里设赌局看谁能最先请到这对道侣。无夷得知后只觉得玉帝王母还是太心慈手软忙，让他们有心情宴会游玩。 无夷坐镇天庭许久，见水部除却最开始时因降雨生疏闹出许多笑话外，如今已得心应手，便同敖丙回了人间。他下界还有黄河要照看，虽有定河珠帮忙维持黄河水势，但无夷始终不太放心。 毕竟黄河沿岸全是繁华之地，一旦出了问题，他难辞其咎。 许是那些容易惹祸的神仙妖魔都折在封神量劫中，洪荒一连平静了数百年。只是时间越久，无夷越是想着圣母当日所说可供青岳聚魂的机缘，不免心神不定。 他自是不会怀疑圣母所言，但也怕自己因为闭关使得青岳错过机缘，便与敖丙前往人间散心。 时移世易，周王势微，百姓对人神的崇敬亦随之淡去。当然并非弃之不理，只是逢年过节随意拜拜，不如从前敬重。 倒也有不少人族因生在黄河沿岸，自小听着河神的故事长大，每逢河神祭便大肆祭祀河神。先时是美酒佳肴焚香礼拜，后期甚至会往河里抛洒不少活鸡活鸭，想供给河神享用。 无夷对此敬谢不敏，在第一次发现河神宫堆满了活物之后就马上命白龟把它们扔回去，遣使者与主祭说明不要再送活物。凡人见真有神仙显灵，一时又是惊恐又是惧怕，险些被吓晕过去。 自此之后人间便也不再给河神送活物，免得惹来神仙厌恶。 但这日，无夷与敖丙方云销雨霁，便察觉到河神宫中多了一丝活人气息。敖丙有些不悦地披着外衣起身，问道：“哪里来的活人？” 河兽见主君出来，犹豫着不敢说，见敖丙快要生气了方才低声道：“主君容禀，听说是人间送给神君的……额，送给神君的新娘。在河面上坐着小舟，乘凡人的愿力来到神宫。丞相已经在安置那个凡人，正要来禀告。” “？”敖丙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凡人不是给我扣了个河神夫人的称号，又给无夷送新娘？” 无夷在殿内听得此言也是震惊，连忙披衣出殿，问道：“什么新娘，人族在做什么？” 给他送活鸡活鸭就算了，怎么连活人也给送来了？活人扔到河里，若不是有愿力保护早被淹死了，给他送个死人当新娘？他又不是没有道侣！ 难道人间变化如此之快，他堂堂正神，在人间都变成邪神了？ 无夷和敖丙面面相觑，好在白龟很快就将那个凡间女子带了上来。那女子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真的来到河底，还见到一群怪模怪样的侍卫。 她心中恐慌，人间有恶毒乡绅神婆，河底又有一群怪物，一时间啼哭不已。 无夷与敖丙化为人形，端坐在宝座上。敖丙见女子哭哭啼啼也有些怜悯，说道：“本尊乃明生真人，亦乃河神道侣。你为何顶着河神新娘的名号来此，有何冤屈？” 女子见殿上二人尽皆人形，总算心中稍定，听他们表明身份后便是一惊。她来到此处后便明白神仙一说许是真的，但没想到自己真的见了正主。 她连忙将官绅与神婆要为河神娶亲、求得风调雨顺、感激河神庇护的事一一说了。说到此处，她有些谨慎地顿了顿，如果母亲曾经讲的传说没错，明生真人就是河神夫人才对。 无夷没想到竟然有人仗着他的名号在人间作恶，残害人命，不由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却忽然听河兽来报：“神君不好了！岸上有一群人围着，还接连踹了几个人下来，不知是做什么的！” 第138章 说着就将抓到的三人带到殿上，只见是两个中年男子、一老年女子。神婆和官绅没想到真被带到河神宫，心知河神乃是正神，他们此举定讨不了好，只能伏地痛哭。 女子当即哭道：“河神大人、夫人，这就是神婆和将我爹抓走的小官、来我家要钱的乡绅！求两位神仙做主！” 敖丙道：“你不必怕。胆敢假借神仙之名谋取私利，本尊定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说着就要问话，只是他们几人一言不发，唯有神婆哭嚎着是敬奉河神，不是有意残害人命。 无夷见他们不肯说出实情，又想到河边把这三人踹下来的想必是好官，便道：“把他们三个押住，白龟，随本尊去河面。” 此时，见三人被踹下水后，众百姓也都恍惚明白过来他们是骗子。西门豹见状便要带众百姓回去，却不料这时忽见河水震荡，河水忽然分开，从中走出一身穿道袍腰悬利刃的清雅仙人。 无夷远远喊道：“请留步！” “什么！” “河神显灵了？！” 西门豹猛然回身，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捂着心口有些受不住。他才在河边制止神婆给河神娶妇，河神就显灵，难不成是个邪神？ 却听无夷道：“吾乃黄河水神，还请这位官员留步。本尊天道敕封正神，道侣乃明生真人，并无需尔等百姓为某娶亲。本尊尚不受活禽，又岂受活人祭祀？还请尔晓谕天下，教化百姓，莫要作此愚钝之念。” 西门豹见河神不是来找他麻烦，心中松了口气，数秒后方才反应过来无夷所言。他连忙道：“小人见过神君，只是您既在此处，不知方才那些人……” 被忽视的白龟默默将被捆绑住的三人以及女子驮到河边，百姓们见此白色大龟神异，犹豫半天才壮着胆子把四人拉上岸。女子甫一上岸，便与亲娘抱头痛哭。 无夷道：“将他们都带回去，人间之事，自应由人间处置。” 西门豹神情恍惚，连连答应。见无夷似要离开，又赶忙道：“我等百姓四时祭祀，为何此地仍旧水势汹涌，时常淹没良田。还望神君开恩！” 他只觉不作为不足以称为神，便未曾有太多敬畏之心。心道若河神不愿意庇护百姓，他西门豹在此一天，河神庙就别想再有祭品。 无夷轻笑一声，望着西门豹说道：“若非本尊掌管黄河，压抑水性，控制流向，人族早不复存在。本尊要控制主干，细枝末节未免疏漏。这便要尔等人族自行设计、挖掘河道，方能保尔田地。昔日禹皇如此，尔等亦然。欲保万世永昌，非尔等自食其力不可。” 说着便消失在河面上，原本被分开的河水又渐渐合拢，连白龟也消失不见。 西门豹怔怔望着河面，颇觉怅然若失。倒是一众百姓议论纷纷，低声商讨挖掘河道的事，又早说听刚来的西门豹擅长治水，嘀嘀咕咕说着定是西门豹得了河神青眼，才让神仙显灵。 自此河神显灵一事忽得传遍人间，不少百姓都知晓河神有道侣，不需要娶妻，更不需要活人亦或任何活物祭祀。因而河神再次名声大噪，河神庙再次有了香火鼎盛之势。 无夷回到河神宫，刚与敖丙说完此事便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巨响，天地灵气为之一变。 无夷将敖丙护住，有些惊讶地起身道：“又发生了什么？” 不待解惑，便有太白金星下凡来请，言说天庭有要事发生，来请水德星君上天庭议事。无夷不由想到青岳，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第124章 此时， 天庭所有三品以上的神仙都汇聚在灵霄宝殿。无夷随太白金星上了天庭之后，方才发现三坛海会大神还未到，不由微微挑眉。 他本以为自己从天庭来到人间该是最晚的， 没想到还有神仙比自己更嚣张。他忽视神仙们一同看过来的目光，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便径直走了过去。 玉帝王母早就习惯了手底下的几个刺头，见哪吒来迟也只是发旨催促， 并未表露不悦。这也实属无奈，毕竟哪吒等是以肉身封神，并不受封神榜束缚， 又背靠师门， 他们轻易不敢得罪。 在场的神仙们也都见怪不怪，只心中好奇玉帝王母这会儿召集他们做什么。 哪吒早就不耐玉帝王母三天两头召集神仙朝会，故意来迟， 神色自如地走到父亲身后站定。他扫视一圈心下纳罕，没想连许多不露面的神仙都来了，这才觉得有点意思。 玉帝见人来齐，便说道：“今日老师召孤上紫霄宫，言说五百年后西方教当兴。冥冥中，天命之人已然诞生， 只是须得历经磨难方能承担重任。” 无夷想到方才天地灵气剧烈变幻，似有灵物出世，不由心中一动。天命之人要历经磨难，可青岳如今魂魄不全， 要如何给他设置磨难？ 不待无夷想明白，太白金星便挥手在宝殿中央凝结一面水镜， 正照见一个五官俱备，四肢皆全的猴子在山林间奔跑。无夷凝神细看， 先是奇道猴子也能看出美丑，又惊于这猴子骨骼清奇，似是有智慧一般空灵似仙。 见此他也明白为何这猴子要历经磨难。生性空灵通透是好事，但如明珠蒙尘般看不透世情。若想更进一步，必要打磨打磨，方能洗去明珠上的灰尘。 太白金星笑道：“诸位神君，方才金光之处乃东胜神洲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产卵，石卵见风便化出这个石猴。只是石猴若想承担重任，须得先学得神仙手段，再引其惹出祸事，好让佛门将其镇压，以待日后收入麾下。” 哪吒闻言又仔细看了看石猴，见他自由自在不由羡慕，又同情他未来要历经磨难。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无夷，悄悄搭话道：“星君如何看？” 无夷有些诧异哪吒会与自己搭话，掩下唇边的一丝笑意，说道：“仙石乃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孕育，如今化为生灵定然不凡。他若学了本事，恐怕不会轻易配合天庭，反而会把天庭闹个天翻地覆。” 他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哪吒，笑道：“如今你封了三坛海会大神，又不受束缚，怎么看不得天庭得好处？” 佛门当兴乃是大势所趋，无夷挡不住，也不愿意挡。他还指望青岳能借此多得功德，自不会阻拦此事，甚至乐见其成。何况西方教两位圣人有大毅力，孜孜不倦要振兴西方，有这一天无夷并不意外。 天庭得令要协助西方教，不仅可以得功德，还能借此让西方教欠个人情，确实值得玉帝王母高兴。 哪吒听无夷所言，想说封神量劫中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也想说天庭中所有神仙都在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但最后只道：“太虚伪了，不爱看。” 李靖听儿子这般放肆不由瞪他一眼，哪吒便冷哼一声不再说了。 众神仙都在窃窃私语，并未有人发现他们在此幸灾乐祸。不过片刻，便有神仙上前道：“陛下，要教导石猴修仙不难，只是派谁前去？” 玉帝道：“石猴自有其师教导，不必我等前去。只是……水德星君何在？” 封神量劫借了人间地界儿，如今佛门一事更是全程在人间。无夷在人间有一呼百应之势，方才又似乎香火猛涨，若无夷不配合此事怕是难以进行。不如大胆放权，让无夷多得些功德，免得无夷不管不顾。 无夷持笏出列，淡淡道：“陛下有何吩咐？” 玉帝和王母对视一眼，见她同意，便道：“石猴生在人间，时机成熟之时，需得你派人前去引导石猴去往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拜师。并要你提前物色一处，以备镇压石猴。此乃近期之事，须得星君回人间之后即刻去办。” 无夷自觉此事倒也不麻烦，有些奇怪为何玉帝的表情有些犹豫。但想到青岳，无夷还是点头应下。 见无夷应下，玉帝便道：“五百年后，乃圣人所定取经之期。届时石猴会与取经人自南赡部洲前往西牛贺洲求取佛经，再将佛经带回南赡部洲，途中需经九九八十一难。” 乍然听到南赡部洲和西牛贺洲，诸神仙一愣。虽说天庭上的舆图确实是如此称呼人间以及西方教所在，但他们平日并不如此说。待反应过来后，心说石猴日后学成出师，从人间到灵山也就一日，哪可能设置这么多磨难。 无夷则是反应过来，石猴与取经人一起，又是从人间出发。这所谓的取经人就是凡人无疑，他们要徒步从人间走到灵山，并且渡过劫难取到真经，再将真经带回人间。 这样一来，怪不得玉帝刚才有些犹豫，这九九八十一难必定是设在人间。既然称之为“难”，石猴又要学仙术，少不得要有妖魔鬼怪阻拦。如此一来人间不免纷乱，带累人间风气。 他眉头微蹙，反对道：“陛下，人间如今刚刚恢复平静，实在经不起这八十一难的折腾。不如将劫难都设置在西牛贺洲，避开人间。” 他直言反对，水部诸神便也接连出言反对。一些心肠慈悲的神仙也不忍看人间再遭荼毒，亦出言反对。 第139章 玉帝既敢如此说，自然也是早与王母一同想了变通之法。他看向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忙道：“还请诸位神君稍安勿躁，且听小神一言。” 见众神君都看向他，太白金星心想好在陛下和娘娘想了对策，不然河神恐怕绝不依从。他清清嗓子，上前道：“这八十一难，我等也不必非要妖魔鬼怪前去为祸人间。只需派遣灵宠、坐骑等下凡，寻个深山老林塞过去，待取经人经过时阻拦一番也就是了。” “……”无夷有些无言以对，“凡人长途跋涉，恨不得日日都走在人烟稠密之处。取经人定有一番智慧，见一路上尽皆荒山野岭，岂不徒生是非？” 石猴知晓内情无妨，历经一番磨难之后再度出山，哪怕明知是走个过场也不会起疑。但取经人是凡人不假，又不是愚钝，若取经人知晓此行必定能成，定生怠慢敷衍之心，取经亦会波折。 殿上安静片刻，玉帝看着无夷，忽然灵机一动。 他说道：“磨难应当令其身心俱苦，不如让他们在人烟稠密之处修心，在荒无人烟之地修身，如此亦可兼顾。何况那取经人去取经，少说要活到二十余岁。不如让他在二十岁之前便历经身心之苦，磨炼其心性，锻炼其体魄。” 无夷心道，二十岁之前就历经苦难还有心情求取真经，若真能求来真经，恐怕少不了佛门果位。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反正不打扰人间便是。 玉帝见河神不再反对，便道：“司命星君何在？” 司命星君出列听命，玉帝便道：“着你翻阅人间命格，寻最苦最难之经历，务必让他二十之前遭遇十难。他也不必早早与石猴相遇，就安排他在与石猴相遇之前再遇五难。再加上取经人投胎一难，已有十六难。” “遵命。” 司命星君有些崩溃，这些劫难既要让取经人艰难困苦，又不能彻底磨灭其意志，实在难办。但他是陛下的老部下，亦是心腹，他若不办难免让陛下不悦。 太上老君道：“如此说来，倒也容易。他们一路借宿在道观庙宇亦或百姓家中，难免会得罪人，旁人借机扣下也可算作一难。亦或被金银财宝、俊俏男女吸引，未尝不可。” 太上老君乃是道德天尊的化身，他一出言，众神便纷纷响应。待看过人间至灵山的舆图后，不少神仙或是献出灵宠、坐骑安插在山林、湖泊间，或是在某城中设下道观守株待兔，纷纷上前进言。 无夷也将雪点塞进去，借机让灵宠赚取功德。又想起龙族也有小辈，便随意在一处水塘点了一下，预备将此难留给龙族。 不一会儿，就大致凑齐六十多难。毕竟又要设在人间，又要不过多影响人族，实在不太好想。河神还在那里站着，他们便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口。 玉帝见状便命太白金星一一记载下来，剩余的那些日后再说不迟，反正时间还长着。也可问问准提师兄的意思，说不定他们亦有想法。 无夷见这一项事已完，便上前道：“启禀陛下，人间有一座仙山，正适合将石猴镇压于山下。只是不知石猴本事如何，若破山而出该如何是好？” 毕竟前有杨戬劈山救母，他不得不考虑万一猴子真被救出去该怎么办。 玉帝不以为意，心道一只刚出生的猴子能有多大本事，河神未免太小心了。但却笑道：“届时圣人自会赐下符咒，贴于山上，唯有取经人可解救。” 无夷一笑，说道：“如此，臣这便下凡准备一番，择日引导石猴拜师。” 他见青岳机缘已至，不日就能聚魂成功，对着玉帝王母也终于有了好脸色，说话也客气谦逊许多。倒让众多神仙面面相觑，不知河神抽了什么风。 无夷却不管他们如何想，回了河神宫就将此事细细告知敖丙。敖丙闻言亦是十分高兴，九妹在西方教给慈航大士做胁侍，西方教大兴，九妹想必也能更进一步。 无夷又为他们龙族争取了一劫，敖丙细细盘算，说道：“若要设劫不难，只是九妹在西方教未免孤立无援。若能借此劫再送龙族入西方教，他们守望相助岂不更好？” 第125章 无夷闻言道：“这倒极好。如今佛门当兴， 自是需要弟子。九妹现如今是菩萨胁侍，辅佐菩萨宣扬佛法，日后少不得亦要修成菩萨。若存了让他们守望相助的心思， 只送个普通龙族怕是不够。” 至少也要同九龙女一样，出身王族才行。 敖丙将自家亲戚扒拉一遍，笑道：“我三叔的第三子名为敖烈， 是我表弟。他稳重朴素，只是不爱行云布雨，既不愿意上天庭， 也不愿意在人间做水神。三叔正发愁表弟的出路， 我看去佛门正适合他。” 他说完便给东海龙王传讯，询问父王意愿。东海龙王自是高兴，眼看佛门当兴， 名正言顺把侄子送到佛门，又能得笔功德，再划算不过。何况九儿也在佛门，表兄妹正好互帮互助。 龙王当即与西海龙王商议，不过三言两语就敲定此事。敖烈也觉这是个好机会，虽说前期要吃些苦头罢了， 但能得功德的好事不多见，心中待东海更是亲近。 无夷见龙族敲定了人选，便道：“既如此，待会儿就传讯玉帝， 将此难记上。也烦请九妹将此事与菩萨说了，好给表弟安排位置。” 毕竟想把敖烈安排进去， 还得佛门的人愿意。但他们既递上橄榄枝，敖烈出身王族， 佛门不会拒绝的。 东海龙王见儿婿这般给自己长脸，得意不已，连连答应下来。见无旁事，叮嘱敖丙好生修行后就断了通讯。 无夷将此事敲定后，方道：“雪点要到人间怕是许久之后了，这个不急。只是我想，青岳需要功德，指引石猴前去拜师是不是让羽前去？” 敖丙笑道：“这正应青岳的机缘，自是能给他最好。只是让陵山充作关押石猴的监牢，难不成要在陵山里开个监牢？” 他并未见过那石猴，但想也知晓，天命之人岂会平凡。昔日玉帝将三圣母压在山下，是特意在山体底部掏了个山洞出来，可陵山是青岳的封地，怎能随意损坏。 无夷道：“不如把山神宫圈一部分出来充作监牢，也不必大动干戈。” 两人说定，便顺着水路游到陵山附近。正巧羽正心神不宁，赤脚在山上散步，远远见两人来了便连忙招呼他们上山。 他见了无夷和敖丙，有些诧异道：“神君、龙君，今日怎么突然过来？” 自封神之后，他因庇护人族也得了不少功德，只是因为青岳未曾好转无心闭关。近日却不知为何，总觉要有事发生，不免烦闷。如今见无夷未下拜帖就来，心中一动。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笑道：“自是送个好消息。昔日我曾求见圣母，圣母言说青岳仍有机会聚魂，只是须等待机缘。如今时机已到，自是要寻你们。” 羽闻言一时忘情，大脑空白片刻后方讷讷道：“真的吗？” 他能察觉到，青岳离世前的话大概是在安慰自己，连带着河神也没有揭穿这个谎言。只是自己把功德分给青岳后，青岳的魂魄似是有了好转，也似是没有好转，终归没有彻底消散。 羽也就自欺欺人，成日抱着灵瓶不肯撒手。 不待无夷回答，他连忙道：“是了，是圣母娘娘说的，圣母娘娘定然不会说错。神君，既然时机已至，我等该如何做才是？” 他自怀里取出灵瓶，只见灵瓶中游曳着一抹青色流光。而青光之外，则是几乎凝为实质的功德金光，金灿灿看得人眼睛生疼。 无夷看着羽急切的神态，心中不忍的同时也松了口气。青岳能聚魂回归，想必也不会辜负羽一片赤诚。 他定定神，说道：“佛门当兴，如今天命之人亟待拜师修仙，须得你指引他到西牛贺洲的灵台方寸山去。除此之外，他还需数百年监禁，我预备将他关押在陵山。” 敖丙笑道：“这一份功德虽小，却暗合天意，是上上大吉。届时与你为青岳积攒的功德相叠加，定能一举功成。” 羽闻言喜不自胜，一口答应下来，当即询问了天命之人所在。无夷便将石猴所在、容貌等一一说明，又道：“他目下自由自在，想必无求仙之心，先设法让他起了这个念头。他生性聪慧，莫要过于急切露出马脚，惹他怀疑。” 羽为求功德几乎走遍人间，也在红尘中打磨翻滚过。他闻言笑道：“他若聪慧，此事便不难。来世上走一遭，谁不想活得更久？只要让他知道能修仙求道，无需我们出手，他自然会去。” 无夷颔首道：“正是如此，务必小心行事，不要冲动。” 羽领命离开后，无夷和敖丙就绕着陵山转了几圈，见确实不好单独开辟出监牢后，便施法圈出山神宫的一角。山神宫在山体中，无夷选了最靠近山壁的一处，将此处与山神宫隔绝，又将薄薄的山壁打出一个小口。 如此形似山洞，却又最小程度地损坏山体，也算是两全其美。 第140章 在此处设下困阵后，敖丙道：“我这儿有一条锁妖链，乃深海精铁所制，坚不可摧。不如就用它拴住石猴，虽出不得陵山，也能让他活动活动。” 无夷笑道：“这再好不过。” 两人才将监牢收拾好，羽便传讯说石猴如今已成了花果山的猴王，不必他提，猴王已自叹寿命不足。又言自己与猴王说了一番如何跳出轮回的道理，引猴王生出修行之心。如今他已送了猴王下山到人间去，只待猴王在红尘中略微打磨就指引他去灵台方寸山。 无夷闻言抚掌笑道：“羽果然是在人间待久了，行事有章法。石猴不懂世情，让他先学些礼仪规矩也好。” 敖丙笑道：“事关青岳，羽自是想尽善尽美。只是放石猴去人间，恐怕会惹出骚乱。再者，怕他会思恋凡尘，反倒忘了修行。” 他有些担忧，羽这神之一笔，若石猴能看破红尘富贵乃过眼云烟最好，若石猴看不破，他们又当如何？ 无夷却笑道：“我们先回宫，凝水镜观察便是，有了苗头再纠正也不迟。只是你一见他，便明白羽为何敢冒此风险了。” 这话惹得敖丙越发好奇，却又带着些许吃味道：“你第一次见我就想着拿我泡酒，怎么看见一只猴子就这般喜欢？” 说完却觉得这话有些酸溜溜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化作原形钻到无夷手腕上，拿袖子盖住自己便不动了。龙尾扫来扫去，无夷觉得腕骨处有些痒痒的。 无夷先是一怔，目光柔和地看着躲在袖中的小龙，隐约明白敖丙恐怕还是介意初见自己时他有些狼狈的模样。敖丙虽未明言，但他爱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无夷早就知晓了。 他笑道：“我初见你就觉得你可爱，说泡酒不过是逗逗你。当时若非我修为低下，护不住你，定会将你留下长伴我左右。” 他说着便抬起手腕，隔着袖子轻轻吻住小龙，又轻轻咬了一下。敖丙动了动，高兴的同时更觉难为情，低声道：“快回宫吧，我们回宫了再说。” 无夷心知敖丙在难为情，手指捏了捏很有弹性的小龙便面带笑意游回河神宫。待二人互诉衷肠后，方才有空观察石猴在人间的经历。 却说石猴从原本猴群的老大口中得知世上有佛、神、仙三者能跳出五行后并未起疑，只觉是自己出生太晚，不知晓山中密辛。他前往人间寻找神仙本是碰运气，为融入人群便开始学人礼、学人话，指望学了之后就能与人交流，好给他指点何处有神仙。 但没想到凡人们一个个都向往功名利禄、富贵浮华，并不知何处有神仙，一时大失所望。 一日，他游荡到邺县附近时，却忽然听说此处曾有河神显灵，便连忙上前去问。担着泥沙的劳役被人拦住本有些不耐，谁料一回头竟是个毛脸雷公嘴的妖怪，被吓得扁担都丢了。 虽然惧怕，但又不敢惹怒妖怪，那人便战战兢兢指着河神庙的方向道：“我们这儿有河神庙，里面供奉的就是真神仙，你要找神仙就往那去吧。” 见那妖怪真往河神庙去，那人连滚带爬跑走，连忙与官府说有妖怪跑到河神庙去闹事。官府心中惊慌，连忙召集衙役们围住河神庙，生怕妖怪作乱。 众人虽然慌张，但想到有河神庇护此地，莫说百年，就是上千年也没听过有妖怪在这里吃人作乱，便又放下心。只是心中不免好奇这妖怪会不会被河神打杀，一时虽不敢往河神庙去，却都暗暗盯着。 石猴进了河神庙，只觉此处金碧辉煌，供桌上摆了许多新鲜的瓜果佳肴，一时胃口大开。只是惦记着寻神仙，便跪在蒲团上连连磕头，说想求见神仙。 隐身在石猴身后的羽本想近日就引着石猴去西牛贺洲，只是未曾寻到机会现身。见石猴得知神君存在时羽就有些心惊肉跳，不料这石猴当真寻到河神庙来。以神君对石猴的关注，这会儿想必已经知道了。 无夷确实已经知晓石猴跑来河神庙求见自己了。 彼时他正与敖丙耳鬓厮磨，忽然就听到石猴不断喊着要求见自己，不由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石猴就到河神庙来找自己，还言说要拜自己为师。 敖丙拢了拢散开的衣襟，遮掩住侧颈的红痕，有些奇怪道：“这都几年了，羽为什么还不引石猴上灵台方寸山？” 无夷有些无奈道：“便是从前时机未到，如今也要打发他去。他如此虔诚，日后想必在佛门也有一席之地，我亲自去拒了再说。” 第126章 无夷整理好衣冠， 顺着愿力传来的方向附身在河神庙的神像上。 看着下方与人颇为相似的石猴，无夷温声开口道：“莫要再拜了。石猴，你有仙缘不假， 只是本尊修神道，做不得你的师父。你若想拜师，还要往别处去寻。” 石猴听见缥缈空灵的声音在说话， 当即瞪大双眼四处寻找，见神像上微微发亮，当即便知是河神显灵。他见神像的发色银白， 便连忙道：“河神爷爷， 河神爷爷！那弟子该往何处拜师，还请老神仙指点指点！” 无夷一怔，随即笑道：“停留在人间的神仙都修神道， 你倒是可以往海外一试。桌上贡品尽皆此地百姓供奉，你若喜欢便用一些，只是莫忘了回报一二。” 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看着他，又与隐匿在石猴身后的羽对视一眼。羽连忙传音道：“神君，先前没有合适的时机， 所以尚未引他出海。待会儿我便化作普通百姓，假借故事告知他。” 无夷不着痕迹点点头，这才将神识抽离，回到河神宫。 石猴叫了两声， 见无人再应答便知河神已经走了，心中大失所望。他想到河神说他有仙缘， 又让他往海外寻找，一时琢磨起来。 无夷回到河神宫， 见敖丙正聚精会神看着水镜有些惊讶，笑道：“这么专注？” 敖丙见无夷回来，笑地跌在无夷怀中，道：“你又不是那些眉须皆白的神仙，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叫你爷爷。不过算起年龄，你也当得。” 爷爷虽然是尊称，但听起来总有种老掉牙的感觉，跟无夷这样清雅俊秀的神仙比起来一点都不搭。 说着窝在无夷怀里笑个不停，无夷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捏着敖丙的脸颊，吓唬道：“还敢笑我，信不信我托梦给他们，让他们喊你河神奶奶！” “不要不要！”敖丙搂着无夷的脖颈嗔道：“喊什么奶奶，难听死了，我不笑了！” 无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搂着敖丙一起看向水镜。不得不说，自从封神量劫后，许是心事彻底没了，敖丙变得活泼了许多。不过在无夷看来，敖丙怎么样都好。 敖丙笑道：“你刚走没多久，那些人族就派人到河神庙查看。西门豹也确实胆大，竟亲自上前询问石猴的来历、目的，见石猴只是来寻仙求道，就叫百姓们散了。” 说着就见水镜中，石猴看那些人也不曾驱赶他，吭哧吭哧将供奉的瓜果吃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就到街头四处转悠。见百姓们都担着泥沙、砂石来往于漳河边，石猴便也上前去看。 羽看准时机，化作一个背着锄头的壮士从石猴身边走过。石猴也果然叫住他，道：“壮士留步！” 羽停下脚步，用帽子扇着凉风道：“来求仙的猴子？你有什么事？” 石猴见羽不怕他，当即高兴地搭话道：“好大哥，我看你们这里有老神仙坐镇，怎么还要自己开辟河道，受这些苦楚呢？难不成老神仙不灵光？” 羽没想到猴子竟还知道拉关系，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神君自是灵验，能让河水不肆虐良田城郭。只是神仙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何况那么多人拜他，他老人家哪里帮得过来呢？” 石猴闻言眨着眼睛，又道：“哦，原来是这样。好大哥，我来帮你。” 说着就帮着羽扛锄头，还要与他一同往河道边去。旁人见了石猴惧怕不已，虽觉得那男人眼生，却都不敢细看，远远躲着他们。 二人一边挖着河道，石猴方才问道：“敢问老大哥，都说人间都是修神的，那修仙的该去哪儿找呢？” 羽心中暗喜，状似随意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那估计要去海外找吧。听说从前县里就有个人家生出个神童，被西牛贺洲的仙人带走修炼了。只是咱们这里往西牛贺洲可远得很，看你年纪轻轻，虽奇怪了点，何必要冒险出海受苦呢？” 石猴转了转眼睛，只嘿嘿笑道：“多谢老神仙指点，多谢，多谢。” 羽一怔，见石猴并无异常便不曾放在心上。石猴又帮忙挖了两日河道才扎了个竹筏，乘着顺水往海里去。羽见石猴离去，便连忙顺着水路到西牛贺洲，准备接应石猴。 无夷和敖丙亲眼见到石猴踏上灵台方寸山之后，便不再凝水镜观看。他们大概能猜到石猴的师父会是谁，若再用水镜去看，未免显得不恭敬。 敖丙依靠在无夷怀中，有些困乏道：“这猴子好毅力，怪不得能承天命。他拜师成功，我们不妨先上天庭复命，再看天庭有何安排？” 第141章 九妹那边早传消息回来，说观音菩萨已说准会把表弟安排到取经人身边，只是要暂时做取经人的脚力。这倒无妨，左右就几十年光景，龙族的寿命长着呢。 无夷见敖丙犯困，笑着把化为原形的他拢在手里，说道：“便听你的。回头让表弟先去天庭当差，待时间差不多了再寻个借口把他打下人间。” 取经事干重大，玉帝王母时时盯着石猴的动向。见人神特意带着石猴到凡间去经历一趟便觉他多事，好在如今石猴已至灵台方寸山拜师，这才放下心。 因而见无夷前来复命，便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拖延时间的话。无夷面不改色，只笑道：“陛下说的是，但要让石猴能护持取经人，少不得让他知晓人间的规矩。不然一行人横冲直撞，伤了凡人怎么办。” 上首的两人对视一眼，便也连声说是，并未再提。玉帝又道：“圣人说取经人将转世投胎为凡人，单独他与石猴前去取经并不合适，要再预备两个弟子、一个脚力，随他一起上路。” 无夷便道：“圣人考虑得周到。好叫陛下知晓，西海龙王三太子欲要与取经人同行。陛下若愿意，正好令他给取经人做脚力。” 无夷心道，此事到底是天庭挑头，如今让敖烈以天庭的名义下凡更名正言顺。何况玉帝王母也给他行了方便，也不好不顾及天庭的面子。他也相信圣人定与玉帝说过敖烈之事，并不担心玉帝拒绝。 玉帝便笑道：“这都是小事，神君既然开口，朕岂有不应之理。他既有此心，便让他先在你府上任职，待时机成熟令他下界便是。” 玉帝也在发愁，虽说是要保护取经人，但洪荒中谁人不知，一旦到了佛门，跟着去的神仙恐怕就回不来了。玉帝当够了光杆司令，别说少两个神仙，就是天庭少一匹天马他都心疼。 幸好有西海龙族去充作脚力，即是出身天庭，又不用消耗他的天马。至于其他二人，随意选两个跟脚修为一般的，撵他们下凡算了。 玉帝自觉水德星君虽然不对他俯首帖耳，但好歹能顾及到天庭的想法，心中竟有些欣慰。这些年天庭的神仙不服管，连自己亲外甥和哪吒都不听话，对比起来河神竟然还挺配合。 他笑道：“为顺应大势，此举也是应当。” 无夷见玉帝神情欣慰，有些诡异地多看了两眼，随即借口公务回了自己府邸。此时西海三太子敖烈早已候在水德星君府，见他们道侣二人回来便连忙见礼：“神君，表哥。” 敖烈的目光在无夷脖颈处转了一圈，心道素知他们道侣之间感情好，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尤其敖丙的鳞片流光溢彩，极富光泽，其他龙一看就知保养极好。 他心中有些羡慕，他与表哥不过差了数年。但表哥不光修为高深，还有如此深情厚意的道侣陪伴，当真是龙生赢家。 敖丙见表弟来得这样快，笑着化为人形坐在无夷身旁，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表弟快请坐吧。” 童子连忙上前奉茶。敖丙笑着与敖烈寒暄，询问西海近况。见龙族一切都好，心中更是高兴。 不多时，无夷便笑道：“表弟，我府上暂且缺个规整水碟的神官。我已禀明玉帝，你暂且就在此处任职。待时机到后，再下凡去。” 敖烈一听便知这是个清闲的职位，心中高兴，连忙笑道：“多谢神君关怀，小弟正愁这些日子该去何处。” 无夷道：“不必客气。取经虽说众望所归，但天命如此，难免会有遗漏。你日后当提高警惕，莫要功亏一篑，被妖怪亦钻了空子。再者，此事机密，在外莫要走漏了风声。” 敖烈一一答应，与他们二人告别后便跟着仙侍一同去领官服官印。水部的神官们听说来了个新人，只一看出身龙族，再一看是专职规整水碟，便知是走后门上天庭。 他们水部的水碟不多，素来都是按着时间顺序摆放的，哪里就需要一位神官专门看管。只是见敖烈性子温厚，从未仗势欺人，便也渐渐不再排斥敖烈，关系亲近起来。 无夷不知他们的弯弯绕绕，和敖丙一同先是到天庭各处游览风光，转够了天庭，二人又踩着祥云随风而行。他们当初周游洪荒，可谓是上天入海哪里都去过，如今故地重游，却觉心境有些许不同。 只是待到汤谷上方时，无夷忽然道：“那是不是陆压道友和孔宣道友？” 敖丙从无夷怀中探出头，凝神看去，说道：“是他们。” 无夷便按下云头，待接近他们二人时才道：“二位道友，好久不见。今日有幸重逢，当真妙哉！” 孔宣和陆压早注意到他们二人。孔宣闻言便笑道：“洪荒之大，我们未曾约定便能相遇，是真缘分。上次多谢道友相救，不胜感激。” 陆压颔首笑道：“二位道友安好。” 敖丙笑道：“自封神一战之后就没听过你们二人的消息，还以为你们皈依佛门了。” 孔宣和陆压对视一眼，尽皆冷笑。若不是他们躲得及时，现在也确实该入西方教了。幸好如今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没顾上来追捕他们。 无夷道：“暂时不必担忧，佛门大兴之势在即，恐怕没工夫外出度化神仙。只是你们这般在外漂泊，他们终究会来找你们的。” 陆压叹道：“我还好，与圣人娘娘有几分香火情，不至于回不来。倒是孔宣，他兄弟大鹏鸟已经入了西方教。” 孔宣虽与兄弟感情一般，但同为凤凰后裔，见兄弟这般不由兔死狐悲。他定定神，方道：“管他那么多，再来抓我，逃跑总不是问题。我倒是想着，实在不行就加入天庭，混个一官半职。那圣人再不要脸面，总不至于从天庭抢人。” 即便能抢，也是要经过玉帝同意。只可惜昊天不是他一合之敌，强迫不了他。 无夷笑道：“这也是个办法。” 他并不觉得玉帝会拒绝送上门的神仙，他的位置是圣人所赐，自然不怕有能力比他强的人到天庭。就算孔宣不听话，好歹也是一员猛将。何况天庭不服管的神仙多了，只要下了圣旨，多半还是会听话的。 第127章 无夷又与孔宣说了些天庭之事， 众人方才告别。 陆压见无夷走远，方道：“天道如此偏爱河神，当真令我又羡又妒。人族出身， 比我等出生晚，却比我们修为更高。连他的道侣，活得也是有滋有味。” 孔宣斜睨了陆压一眼， 挑眉道：“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他们是修功德的神仙，顺天而为，有今日再正常不过。你我父辈惹下业力， 如今修行艰难也不奇怪。得了， 我先走了。” 说着便化为原形一拍翅膀飞往南方，徒留陆压站在原地。陆压一笑，也化为原形飞到汤谷， 决意短时间内不理洪荒俗事。他为了功德四处奔走，正巧借着洪荒平静休息一些时日。 敖丙看向无夷，低声道：“我看孔宣倒是有可能到天庭来，只是以他身份，若去佛门应当会更好。” 无夷一笑，说道：“佛门内部勾心斗角的事只怕比天庭更多， 孔道友是个直爽脾气，应当不会喜欢。缘分而已，愿意去了才有，不愿意去， 断就断了。” 两人陷在柔软的云床上随风而行，感受着微风拂面， 自是潇洒惬意，不愿想人间亦或天庭那些杂事。可谁知， 风将他们带到了断成半截的不周山。因有盘古余威，他们的云床被阻拦在不周山之外。 “是这里，”敖丙看向不远处的不周山，“这可是盘古大神的脊柱，只可惜被巫族砸断了。原以为叫不周山只是因为大神创世后未能存活，如今再看也确实应了‘不周’二字。” 无夷按下云头细看，回想起昔日天柱倒塌、弱水倒灌的场面，如今这里却植被丰茂、生机勃勃，一时无言。半晌，他才道：“咱们下去看看吧。” 敖丙默默点头，二人便一同下了祥云，自不周山脚下向上攀爬，直到如今的山顶方才停下。如今不周山的断端已经不太明显，乍一看只当此山从前便是平的。 无夷感受着不周山上淡淡的盘古气息，忽然道：“前有盘古大神化山，后有夸父化山，因而在青岳彻底化为陵山时我只当他永远不会回来。如今青岳能回来，只不知盘古大神与夸父身在何方。” 如今青岳能够回来，是不是意味着当初夸父也有再回到洪荒的可能，只是自己并未留意？那盘古大神，他的一部分真灵化为三清，是否会有遗落的真灵？ 敖丙微微瞪大双眼，见无夷面色平静，思忖片刻后说道：“我等神仙汲取洪荒灵力修行，只是灵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能死后一身灵力反哺洪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无论他们身在何方，总归生生世世都在洪荒之中，何必纠结？” 敖丙暗暗想到，神仙不老不死于他们自己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洪荒其他生灵来说倒是未必。若他与无夷死了，也是这般尘归尘土归土，只要转世之后仍在一起便好。 第142章 无夷闻言一怔，感慨道：“你说的是，我什么时候竟然也染上悲春伤秋的毛病了。” 无夷笑着揽过敖丙，静静看着山下的风景。只是忽然间，身后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无夷被惊地猛然回头去看，却见空无一物。 敖丙被无夷的动作一惊，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无夷摇摇头，心说许是自己听错了。正思忖间，东海龙王忽然传讯敖丙，敖丙连忙接住。 就听东海龙王道：“好个天命之人，住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非说是我的近邻，来我的龙宫寻武器。正巧定海神针近日霞光灿灿，就趁势把他送给了那石猴。只是犹不知足，又要了我一副披挂才离开。” 他心中半是生气半是好笑，那猴子到底也没有真来硬的，只是死赖着不想走。定海神针本是大禹治水留下的宝物，送给猴子也就罢了。但披挂是他们四海龙王凑出来的，说出去未免好笑。 无夷回过神，惊讶道：“当日虽说要引他惹祸，却并未议定。如今玉帝还未发旨，难不成这石猴自己寻过去的？” 东海龙王叹道：“贤婿，你不知！那石猴自称天生圣人，说是不识天高地厚，但来往间又自带熟稔，让人哭笑不得。我看他来东海要到了武器，日后定会又在其他地方惹祸。” 敖丙笑道：“父王何必犯愁，天庭早就发愁该以何理由捉拿石猴，你与叔伯们一同上本参奏，天庭定会高兴。即便天庭降不住石猴，也不干我们的事。只是这石猴战力如何？” “不好说，”东海龙王笑道，“他天命在身，我未曾和他过招。但不过十来年就能出师，想来有不同凡响之处。我儿，你们遇见石猴莫要冲动，让着他便是。我这就将此事上奏玉帝，先看玉帝如何定夺。” 无夷和敖丙颔首应下，便连忙赶回天庭。既然石猴已经惹下祸事，想来天庭这些日子不会平静，很快就要把石猴拿下了。 敖丙奇怪道：“即便身负天命，也不至于如此厉害。父王虽未明说，也可知这猴子与父王怕是不相上下，不然父王早就打回去了。” 他父王是个爱面子的，哪能容忍石猴在龙宫对他大呼小叫。唯有石猴实力与他相当时，龙王为了避免露怯才不与其交战。 无夷控制着祥云往天庭飞去，思忖片刻后方道：“想必是自开天辟地之后便一直吸收天地精华，孕育至今。再加上他要承接天命，这才能一出世就是大罗金仙。当初未能察觉到，许是需要经他师父雕琢方能显露光辉。” 开天后第一批生灵最初化形最高只有太乙金仙，但仙石好歹孕育了如此之久，又有天道相助，如此也说得过去。毕竟除了倒霉的龙凤二族过早沾染业力外，其他天资较好的生灵一早就修行至大罗金仙了。 只是如此一来，天庭曾经预想的走个过场怕是不行。天庭中大多神仙都上了封神榜，战力上定然敌不过石猴。其他能与石猴打个五五开的神仙，恐怕看天庭笑话还来不及，哪里会真心实意帮天庭捉猴。 也不知佛门圣人是不是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才会放言赐下符咒镇压石猴。 等无夷和敖丙抵达天庭之后，就见路上遇到的神仙们尽皆行色匆匆，间或悄声议论。无夷和敖丙本以为是东海龙王上本之后引起的，却不料听人说什么“地府”，当即对视一眼。 敖烈听到石猴在四海抢劫宝物、大闹地府强销名号后便是一惊，思及无夷和敖丙尚未回来，打听清楚原委后便等在星君府。见他们二人回来，便连忙上前迎接。 他见礼后，便连忙道：“星君，表哥，那石猴先前到东海去，倚仗武力夺了定海神针、强命四海龙族给他献了披挂。如今又因为被地府勾魂，大闹了地府，把他们花果山一脉的猴子猴孙的名字全销了！” 敖烈心知四海之事做不得真，四位龙王都是大罗金仙，还有数位藏着的准圣老龙。恐怕是不欲与猴子相斗忤逆天命，献了副披挂了事。但地府素来不欲天庭有旧，不知为何要配合天庭。 “这……”敖丙有些吃惊，“不是说他是大罗金仙，怎么还会被勾魂？地府可是后土娘娘所在，就任由那猴子闹腾？” 无夷也有些惊讶，地府名义上确实是由天庭管辖，但实际上一直都掌握在巫族手中。那是后土娘娘的道场，也无人敢去触霉头。 无夷问道：“难道地府与佛门还有联系不成？” 敖丙又拧眉道：“听闻昔日佛门圣人成圣时发大宏愿，要地府无有地狱、恶鬼，特意派了菩萨驻守地府。想来此事与佛门相关，许是提前说与地府知晓了。只是此事对地府有什么好处？” 无夷生得晚，并不知这些隐秘之事。如今听敖丙所言便道：“哪里需要有什么好处，不过顺天而为就能得些功德，巫族自然乐意。只是没想到佛门如此重视，看来此次佛门会收获不少。” 敖丙闻言也不再纠结，有些忧心道：“这猴子生性桀骜，恐怕取经时不会按路数走。那人间……” 不光人间，雪点和他表弟都是一难，若猴子不服管教，恐怕那些下凡的神仙难逃一劫。 无夷蹙眉道：“他虽桀骜，但也算重情义、明道理，应当不至于痛下杀手。不妨，若真有异常，我们全程跟着也就是了。” 论理，取经之后是要给凡人看的，应当不会对人间有害才是。 说话间，仙侍通传道：“星君，主君。太白星君已奉诏到花果山招安石猴，陛下召众仙家到灵霄宝殿去。” 无夷看向敖丙，敖丙笑道：“当然要去，这可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石猴。我也想看看我龙族的披挂在这石猴身上是什么模样。” 这不过是玩笑话，敖丙早对石猴好奇，如今能亲眼见见也不愿错过。 无夷含笑道：“那便走吧。” 待他们到了灵霄宝殿时，几乎全天庭的神仙都聚集在此处。知晓内情的神仙是来此见见天命之人，不晓内情的神仙便是来看看是谁这般大胆，一日之内接连挑了东海和地府。 无夷和敖丙面不改色站定，敖丙虽无官职，但也无人提起不许他入殿。一片静默中，太白金星带着石猴一同入殿，直至御前。 众神仙都打量着石猴，见他身穿金甲、足踏云鞋，头顶还晃着凤翅紫金冠，心中赞叹他果然不凡的同时，也不由悄悄看向敖丙。却见敖丙未动声色，只上下打量着石猴。 太白金星启奏已将妖仙带到，玉帝方问道：“哪个是妖仙？” 石猴躬身答道：“老孙便是。”说完又自言姓名、来处。 众神仙先是奇怪他竟叫孙悟空，又见他如此桀骜，不免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太白金星连忙为石猴开脱请罪，玉帝只说恕罪便揭过不提。待到派选官职时，玉帝明知石猴不会安分，心中犯了难。 他看向无夷，问道：“水德星君，你府上现下缺甚官职？” “陛下，臣府上刚添了神仙，现下并无空缺。” 无夷亦知孙悟空不会安分，他的神府可经不起孙悟空的折腾，因而不愿接茬。这让玉帝心中纠结，无论把猴子放到何处都会生事，万一打伤神仙又该如何是好。 孙悟空听到熟悉的声音，顺着来源看过去，见是一清雅神仙。见他不要自己，当即道：“俺老孙有非常之法，会七十二变，你为何不要？” 无夷闻言掩住唇角的笑意，说道：“何必动怒。我府上俱是水官，要为人间行云布雨、降霜落雪。何况前些年刚添了人，府上确实没有空缺。” “水官？”孙悟空眼睛转了转，“老龙王想必就在星君手下任职，我与他是近邻，我到星君手下正好与他亲热亲热。” 哪吒爱热闹，见状笑道：“龙王三太子可就在这里，你抢了人家龙族的披挂，还想到水德星君府上任职？” 孙悟空闻言看向哪吒，见他生得玉面红唇、相貌清奇，当即十分喜爱。也不怪他出言不逊，只笑道：“老龙王若真不给，俺老孙还能将他如何？便是龙太子在这里，我也不惧。” 他只以为龙族与水德星君亲厚，并未深思哪吒的话。毕竟他与龙王也并非生死大恨，没伤他们族人，只要了些武器披挂，料想龙王也不至于如此小气。 敖丙闻言笑道：“家父的披挂到你身上倒也相称。星君，府上不缺水官，但风部缺个行风的神官，不如就请妖仙充任吧。” 敖丙想到日后敖烈要与石猴一同取经，见孙悟空虽张扬桀骜，却并非不明事理弑杀之人，便放下心防。何况孙悟空自出世就一帆风顺，性子嚣张些也是常事。无夷闻言便道：“陛下，既如此便让妖仙入风部任职，也为我府上再添一助力。” 孙悟空没想到碰上了正主，一时也有些臊了。但见龙王三太子态度尚可，又要了自己去做神官，便也心生亲近。 第128章 无夷本是担忧孙悟空会惹出是非不想留他， 但敖丙既然开口，无夷自不会反驳。他自忖虽不能管束，但总不至于让孙悟空把水德星君府给掀翻。 第143章 玉帝见无夷肯要， 连忙答应下来。孙悟空初来乍到，只想着到天庭做官是美事，因而一散朝就跟着无夷和敖丙走。早有仙侍得知消息， 帮孙悟空把官服等一应物资领了回来。 孙悟空毫不见外，大摇大摆走在无夷身旁，问道：“星君， 怎么总觉得你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咱们是不是见过？嗯？” 敖丙看了眼自来熟的猴子，笑道：“星君统领天下江河湖海一切水神，又亲自掌管黄河， 故而人间亦尊星君为河神。你曾到过河神庙，自是听过。” 孙悟空听敖丙所言，先是惊讶地看向无夷，随即拱手道：“原是老神仙指点，失敬，失敬。” 他心中一惊， 下山之前师父特意叮嘱不许他说出师门，自己对外总说天生圣人，但这星君却知道自己的底细。但见无夷和敖丙似乎并无异色，不由揣测他们未曾注意。 如今自己却是挑起这个话头， 生怕无夷会问他是从何处修道。着急间，忽然见无夷和敖丙距离极近， 又想起殿上那小神仙说的话，便问道：“星君和三太子？” 无夷看了眼过于活泼的猴子， 笑道：“你有向道之心，倒也不必谢我指点。三太子是我道侣。你且安静些，待到了神府自有仙侍为你讲解。” 孙悟空见似是揭过这茬，便未曾在意无夷说他聒噪的事，只不住看着天庭的美景。不过片刻，他欢喜道：“不想天庭是如此美景，金光灿灿、瑞气千条。只不知日后到星君府上做什么？” 理论上水德星君府上会是全天庭最忙碌的地方，江河流向、水势大小、降雨、霜雪等等一应事宜均要水德星君府去办。但实际上人神和龙族几乎包揽了大部分事务，极偶尔时才需天庭出手。 而无夷既统领人神，又与龙族是姻亲，自不会费事把两族都归拢到天庭，都任由他们自行其是。因而天庭的水部神仙都过得潇洒快活，不必为俗事所扰。 无夷虽说把孙悟空安排到风部，但风部本就无甚事，去了只是闲官。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天庭神仙都知底里，但嚷嚷出来终究不好。此时听他发问，无夷便道：“不过是些日常事务，去了便知。” 孙悟空心下好奇，但想河神在人间供奉不少，自己与他有旧，总不会害人。 不消片刻，他们就从南边到了北边，见远处一琉璃造就、威势赫赫的宫殿，上书“水德星君府”五个大字。一众神仙早听闻新来的妖仙被分到水部，因而三三两两等在外头，见无夷等人回来便连忙见礼。 无夷笑道：“你们这是听说了，特意来看同僚？” 先容道：“神君，听闻下界妖仙孙悟空被分到风部，我等便来与同僚一会，日后也好一同共事。” 无夷颔首，随手指向孙悟空道：“这便是了。风婆婆，你且带带他，若有事再来回我。”说着便和敖丙一同离开。 孙悟空并不见外，笑嘻嘻上去一一见礼。诸神仙也都一一回礼，互相通报了姓名、神职后便一同入了风部的侧殿叙话。孙悟空挨个认全了人，好奇道：“方才在路上问星君需要做何事，星君只让我来问你们？” 众神仙面面相觑，风婆婆道：“水部中除却先容、降寒等，下设风、云、雷、雨四部。平日里风、云、雷三部轮流派人值守，观测下界水势，若有需调整的，便刻在水碟上送至雨部，雨部派龙族为其调水。” 一旁的推云童子年纪尚小，直言道：“不过人间是人神和龙族的地盘，也用不着我们插手。轮到咱们值守时就辛苦一年，其余时间自行安排就是。你来得不巧，今年正是你们风部值守。” “哦？”孙悟空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啊。这也无妨，我未曾接触过，就拜托两位老神仙教我了，嗯？” 孙悟空本以为上天做官能大展身手，不想竟是如此清闲。但既然来此，他也不想就此打道回府，便决心先待些时日再说。 且不提孙悟空随风部的两个神仙去值守，日日点卯上值，不过数日就学会如何观测水势。倒是让原以为石猴是来混日子的众人大跌眼镜，与孙悟空也渐渐熟悉起来。 无夷和敖丙径自回房后，敖丙便笑道：“本是不想惹麻烦，只是看他一身本事，别处怕更容不下他。何况敖烈日后要随他一同取经，让他们提前熟悉些也好。” 想到此处，他又笑道：“龙族的披挂不少，唯有这一套最是张扬，许是父亲也觉得这个更衬那猴子。我看他脾气不见多好，不像会久居人下。” 如今初来乍到，不知官位品阶尚可搪塞过去。若他知晓行风官是五品，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敖丙道：“这个不愁，回头让表弟去说，就当是无意间提起。若是在意，他想去哪里自去便是。” 二人悄悄观察数日，见孙悟空并未生气，轮到他值守时便勤勉上值，与同僚换班之后便到天庭各处东游西逛。不过数日，就与天庭大多数神仙打了照面，互通姓名。 无夷见似是无事，便放松了对石猴的监管，只想起来时寻一寻他的动向。毕竟还要给石猴惹祸的机会，便寻了日子与敖丙一同闭关。 殊不知孙悟空心中忖度老龙王是五品官，自觉比老龙王更强，早有不服。只是他心知近日星君定在暗暗观察他，他又看不透星君深浅，故而表现得很是安分。 如今听闻水德星君闭关，孙悟空这才松了口气。他近日与敖烈、其他神仙口中频繁打探消息，竟发现看似掌管三界威风无比的玉帝竟也有不少掣肘。 旁的不提，人间有河神坐镇，最要紧的降雨被河神牢牢把控，玉帝竟不能插手。而天庭中，不少神仙甚至对玉帝心怀怨气，只假意听其号令而已。 这让孙悟空很是心动，玉帝地位不稳固，他自认比玉帝强上许多，为何做不得皇帝？因而趁无夷闭关、风婆婆值守之际，孙悟空佯装回花果山探亲，却直接竖起“齐天大圣”的旗帜，反了天庭。 无夷与敖丙知晓孙悟空反了天庭，便连忙上报玉帝。玉帝闻言又惊又怒，本以为随意找个由头把猴头拿下即可，却没想到这孙悟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他能统领男仙全因他背靠圣人老师，不服他的神仙多了，却也未曾有动真格的。见状也不想忍让，自觉时机已到，连忙去邀佛门菩萨来此捉拿妖猴。 却不料菩萨言说正有要事，待蟠桃大会时方有空过去，玉帝只好先以天兵征讨。 无夷见玉帝这般兴师动众，揽着敖丙道：“石猴桀骜，但又着实有一身本事。虽说哪吒也去了，可他未必肯出全力，只怕出师不利。” 敖丙笑道：“这猴子就吃亏在生得太晚，不知晓内情，也无人教导。不然若知晓玉帝的来历背景，也不会这般冲动。且看吧，听说佛门那边暂且分不出人手过来，还有得磨。” 果然不出所料，天兵天将征讨三次都未能取胜。为了拖延时间等佛门来人，玉帝便下旨封孙悟空为齐天大圣，召他再上天庭做官。 虽说天庭未有齐天大圣一职，但未免孙悟空再闹，便将其定为一品官职，特意在蟠桃园附近为其起了一座齐天大圣府。至于俸禄，便欺石猴不知此事，昧下不提。 如此，孙悟空虽未完全达成目的，但想到循序渐进，还是应诏上天。只是做齐天大圣之后，因手中并无差事，他便每日与仙府中司吏宴饮，间或请各路神仙至齐天大圣府参宴。 许是他与各路神仙交好、称兄道弟的行为惹恼了玉帝。玉帝思及蟠桃园就在齐天大圣府旁，又听闻孙悟空在水部当差时尚且勤勉，便命孙悟空前去照管蟠桃园。 正巧此时东海龙王传讯，言说东海大太子娶亲，无夷与敖丙见天庭事态平稳，便欣然至龙宫赴宴。 赴宴是真，但为了避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一系列麻烦也是真。如果不是无夷了解玉帝，他都要以为玉帝是故意的了。毕竟让猴子去管蟠桃园，猴子不把蟠桃园吃光才怪。 原以为把石猴打发下界很容易，现在看来此事一波三折，少不了折腾。无夷和敖丙也不打算留下，只等佛门派人过去了再回去，免得又被玉帝指使。 此时龙宫倒是一片喜气，各处都装点着闪闪发亮的宝石，照得整个龙宫光辉灿烂。无夷和敖丙甫一回宫，便有虾兵蟹将前来迎接，引他们入正殿。 只见龙王龙后面带喜色坐在上首，大太子也失了常日的稳重，笑得有些傻气。海中族群都派人前来庆贺，不断能听见殿外司礼官唱名的声音，热闹非凡。 无夷想到此前并未听过风声，低声问道：“你大兄的道侣是谁，怎么婚宴办得如此之快，都不曾听过风声？” 敖丙笑道：“是敖棉，目下在人间当水神，只是不太起眼罢了。她如今也是金仙修为，血统纯正、修为高深，父王和母后都很喜欢。” 敖棉的年纪并不算大，能在此时有金仙的修为也可窥见她的天资。也正因如此，大太子提起此事时龙王龙后便一口答应下来，紧锣密鼓将婚宴办好。 第144章 无夷回想起记忆中不苟言笑的龙族，笑道：“原来是她，看来我也少不得上份大礼。” 他记得敖棉，是人族与龙族最初合作时，龙族送到人间帮忙治水的小龙。自己分给他们的大多是偏僻地方，可他们却不曾嫌弃，可谓任劳任怨。 敖丙先是点头一笑，随即又道：“这也说不准，依我看大兄送你份大礼还差不多。” 第129章 既来参加大舅兄的婚宴， 无夷自不会全无准备。 原想着大舅兄与自己乃是平辈，若送太贵重的贺礼难免乱了辈分。无夷与敖丙便只带了一对儿内嵌姻缘线的防御玉佩，虽只是后天灵宝， 但放在婚宴这样的场合也算得上厚礼。 如今得知大太子的道侣是敖棉，无夷便觉一对儿玉佩许是轻了。他想了想，龙宫富有四海， 什么样的天材地宝不曾见过，一时也有些犯难。 敖丙见无夷蹙眉，转念一想便知无夷的心思， 俯身凑近后压低声音道：“我记得有袖里乾坤还有数万年的玉髓， 最中心氤氲的髓心将要成形。大兄与大嫂金仙修为，正可借此修行。” 数万年的玉髓，虽不如寒髓珍贵， 但却正好适合金仙期的龙族修行。尤其玉髓即将生出髓心，若有机缘，一举蜕变为寒髓也未尝不可。 无夷本就发愁该送什么，听敖丙此言也觉合适，便笑着应下。敖丙见状便给侍从使个眼色，顺手将两个玉匣从无夷手中接过， 让侍从送到大太子寝宫。 上首的龙王见状，连忙制止道：“无夷、敖丙，你们是弟弟怎能给兄长献贺礼？请你们过来是为热闹，怎能让你们破费？” 龙宫富庶， 龙王从不在天材地宝上亏待族人，因而也不想无夷和敖丙破费。何况请他们赴宴本是担心石猴在天庭闹事， 他们在天庭难免要被玉帝小儿差遣。 敖丙笑着挥手让侍从离开，方才说道：“我与无夷虽小， 早已结为道侣，如今兄长有喜岂能不表心意。何况敖棉在人间兢兢业业，她新婚大喜，无夷更不能无动于衷。父王不必多虑。” 大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道：“那大兄也不与你们见外，厚颜收下了。先前敖棉还说应给无夷送份大礼，只没想到你们的贺礼先送来了。” 他深知无夷和敖丙不缺天材地宝，也不必在此推来推去，难免显得小气。日后若有机会，再送他们道侣二人贺礼便是。 敖棉与大太子对视一眼，随即笑着举杯遥遥一敬。 无夷笑道：“大兄此言折煞我了。” 说话间，侍从们捧着玉盘前来。无夷扫过一眼，见不拘海、陆、空的奇珍异兽尽皆有之，不免感叹龙族的奢靡。富庶之名远扬，难怪石猴刚回花果山就知道龙宫有宝贝。 宴上都是龙王近亲，诸龙说话便也并无太多顾忌。席上又有玉液琼浆，香醪佳酿，很快便热闹起来，众龙族觥筹交错，谈笑宴饮，自是快活。 敖丙低声道：“我们不妨去外头走走，这里太吵闹了些。” 无夷喜静，并不爱这样热闹的场面。敖丙虽喜欢，却不想无夷在此待得难受，便想与无夷一同到外面散心。 无夷看先敖丙，目光柔和地握住他的手道：“不必，你我难得一同在龙宫，若先行离席不免让他们揣测。只是你们龙族结为道侣，怎么不向天道盟誓？” 敖丙摇摇头，与无夷坐得更近些，紧紧挨在一起。他只笑道：“龙族不同人族。” 他并未明说，无夷略一想便明白过来，不再提起此事。不少龙族也注意到无夷和敖丙在此，为了混个脸熟，便也不断上前敬酒，两人便专心寒暄交际。 酒酣耳热之时，婚宴方散。 无夷和敖丙因喝多了龙族佳酿，难免有些醉酒，面上带着一抹红意。侍从要上前搀扶，却被敖丙挥开，两人便一起静静地走回宫殿。 虾兵蟹将们目不斜视，只是心中着实羡慕。 无夷虽有些醉了，但脚步仍然稳当，头脑尚且清醒。他察觉到敖丙步伐有些凌乱，笑着抬手揽着他的腰肢，让敖丙能走得稳当些。 无夷道：“你醉了。” 敖丙却低声笑道：“不，我没醉，我只是高兴。” 不过片刻，二人便回了宫殿。无夷看着殿前成群游动的彩色小鱼，抬头隐约可见上方水层亦有鱼群活动。他便在殿前玉阶坐下，笑道：“方才宴席喧闹，如今却是静谧。” 敖丙只依偎在无夷怀中，陪他坐在玉阶上，静静听着无夷的心跳。只是他许是真的醉了，不留神竟然微微合眼，昏昏欲睡。 无夷蓦然回神，却发现敖丙已化为小龙，懒洋洋地蹭了蹭自己后便翻身在自己怀中睡熟了。原形的青龙很是威武霸气，但敖丙不知是不是知道他的小龙形态更招人疼爱，总喜欢将龙形缩小。 虽然细看还是威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娇憨可爱的灵动感。无夷抚过他的鬃毛鳞片，将熟睡的小龙搂在怀里，径自回寝殿休息。 许是佳酿后劲太足，无夷搂着敖丙沉沉睡去，连着月余都不曾出门。龙后来此探望，见他们气息未有异常，便知是近期太过疲惫，并未放在心上。 直至无夷忽然惊醒，想起自己竟把孙悟空忘到脑后去了，当即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猛地坐起，随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连忙掐算今天是什么日子。 敖丙被无夷吵醒后尚且迷茫，下一瞬却也想起险些误了大事，赶忙起身整理仪容。随即一道传讯，询问敖烈如今天庭是何状况。 敖烈似乎一直在等消息，见敖丙传讯便连忙回信，言说孙悟空大闹天庭，玉帝已经派人去请佛祖。无夷和敖丙见尚有时间，便默契地加快手里的动作。 无夷闻言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幸好还来得及，一次贪杯，竟险些误了大事。” 二人互相束发之后，也来不及再与龙王龙后告别，一出海面便踩着祥云飞身天庭。不少虾兵蟹将只见河神和三太子“嗖”地一声就飞走了，连忙将此事通报龙王龙后。 敖烈内心煎熬不已，他并未想到孙悟空已经得封齐天大圣，竟还能说反就反了。眼见星君和表哥都不在天庭，明知他们有要事，他不敢擅自联系，只能独自焦灼。因而接到敖丙传讯时只觉天降甘霖，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早早候在北天门，远远看见无夷和敖丙回来便连忙迎上去。 不待无夷开口，他便言简意赅道：“大圣奉命掌管蟠桃园，先是将老树大桃尽行偷吃。正逢蟠桃盛会，又是将仙肴仙酒糟蹋一遍。顺路还拐到兜率宫，将……将太上老君的五葫芦仙丹吃尽。” 无夷心中一惊，问道：“他去兜率宫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 太上老君的在天庭中颇为低调，但他却是太清圣人的善尸化身，放在这里不过是表示支持玉帝而已。孙悟空不见得有这般能耐，只是没想到圣人竟也会装聋作哑？ 敖烈苦笑道：“正是如此，我们也不知他为何这般胆大。不仅如此，他犯事之后畏罪逃回花果山，却又折返天庭盗取玉液琼浆。如今事发，玉帝派天兵下界捉拿不成，观音菩萨举荐二郎神，成功将他捉回。如今刚将他投到八卦炉中，尚不知结果。” 无夷和敖丙脚下未停，心中却极为震惊。他敢肯定，天庭答应佛门助其大兴时绝没有料到一个石猴会有这般能耐，竟然将天庭闹个天翻地覆。而他在答应玉帝时，也没想到孙悟空会有这般威力。 无夷面色凝重，心中不免担忧孙悟空在人间妖性大发。正在他们急忙往兜率宫赶时，忽见兜率宫上空金光大作，紧接着便是一片乱声传来。 “他逃出来了！” 但他们不及孙悟空速度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孙悟空已经手持金箍棒打到灵霄宝殿外。无夷远远一看，见是王灵官值守，便道：“幸好是他，还能护住灵霄宝殿。” 玉帝若与孙悟空对打，必胜无疑。只是堂堂玉帝若连护驾之人也没有，降服叛臣还要亲自动手，少不得伤脸。他们并不在意玉帝的脸面，但谁让无夷承了玉帝一份人情，少不得维护一二。 待无夷和敖丙赶到灵霄殿外，对视一眼便合力施法，刹那间天地水汽凝结，一条水龙席卷而来。水龙上下翻飞，径直冲向孙悟空将他死死圈住，片刻就让他动弹不得。 孙悟空大惊，叫嚷道：“星君、三太子，我与你们有旧，又不曾冲你们来，怎么要为玉帝老儿出头！还不快放了我！” 无夷蹙眉道：“大圣何故谋反？你嫌五品官小，弃官不做就罢了。你寸功未立，玉帝又封你为一品齐天大圣，何处对不住你？你问问天庭上下，哪个神仙不是有功之臣？” 天庭最初组建之时，神仙们自是凭借修为定下名位高低。天庭虽窝囊些，但也实实在在维护三界和平，让不少刚出世的小妖小仙有喘息之机。如今天庭又将重点放在人间，不少人族安居乐业都是天庭出力。 因而无夷虽然不喜欢玉帝王母，但也不至于否认天庭的功劳。 第145章 “我有七十二般变化、长生不老之术，如何做不得齐天大圣？”孙悟空怒道，“就许他做玉帝，我就做不得？何况我乃齐天大圣，他却连蟠桃盛会都不曾请我，还说不是亏待我？” 敖丙见他挣扎，将自身神力缠绕于水龙上，霎时快要溃散的水龙立即凝实。又喊道：“大圣莫要挣扎，也不必辩解，只看玉帝如何发落。” “你！” 孙悟空大怒，只是再也挣不开施加神力的水龙，嘴上便不停嚷嚷着。 正对峙间，玉帝见孙悟空已被无夷和敖丙制服，便命人将殿门打开。只是不待玉帝发落，前去请佛门圣人收服妖猴的两位灵官便随佛门圣人一同回来，一时瑞气千条、佛莲盛开，场面甚是弘大。 无夷等神仙立即行礼，迎接圣人前来。孙悟空则是一惊，暗叹来人威势之大，恐惧不能抵挡。 第130章 准提圣人眉眼带笑， 先是与玉帝等寒暄一番，方对无夷道：“星君不必再拘着，放他出来， 我倒要问问他有何法力。” 无夷默不作声一揖，与敖丙一同收了水龙之后便退向一旁。 孙悟空失了束缚，却不曾无礼， 只道：“不知何方神圣，也来助玉帝降我？” 他自知面前的神仙功深似海，远不能及， 又不似无夷等人与他有旧不会痛下杀手， 便收敛了狂傲的性子。倒让玉帝面色沉凝，对着猴子前倨后恭的做派颇为不屑。 准提笑道：“我乃西方教如来佛祖，今闻你屡反天宫， 暴虐肆意，受玉帝所请前来收你。不知你有何本事，就敢大闹天宫？” “你既不是天庭中人，何必管玉帝这闲事？不如你叫他将天宫让与我，我也可容他做个官儿。若不让，定要搅乱， 让天宫永不清平！” 孙悟空听他是什么西方教，又不是天庭中人，当即放下心。 谁知准提闻言却道：“玉帝既请托我来，我自是能管。不过你我有缘， 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敖丙听准提所言，心中暗想准提圣人逢人便说其与西方有缘， 如今这孙悟空可是真与西方有缘了。 正胡思乱想，却又听准提说：“既然有缘， 我也不忍动兵刃。人间有一仙山，名曰陵山。听闻你会驾筋斗云，一纵便是十万八千里。正巧水德星君在此，便让你们二人比试一番。若你先至，便让玉帝搬出天庭。若水德星君先至，你便安心领罚，如何？” 孙悟空心中暗想，虽不曾听水德星君身法如何，但自己有筋斗云，倒也不惧。因而问了陵山在何处便一口应允，要准提快快开始。 无夷没想到事情会引到自己身上，又见准提对自己微微一笑，当即点头答应。陵山正是自己为大圣找好的监牢，没想到准提当真心狠手黑，让石猴自投罗网。 但无夷并不担忧比不过孙悟空，他是没有筋斗云，但陵山附近不乏河神庙，他能借香火瞬间抵达陵山脚下。只是自己不光要提前抵达，还要在孙悟空来之前将监牢打开。 他与敖丙对视一眼，敖丙微微点头。 自有太白金星权做发令官，一声令下，孙悟空便将身一纵，径直往陵山而去。无夷与敖丙则一同掐诀，顺着香火搭成的因缘线，直接出现在陵山。 无夷两指一点，翻手将预备好的监牢山门打开，只待孙悟空现身即可将其打入监牢。 刚打开监牢，就见天边一抹金黄极速飞来。无夷瞳孔微缩，瞬间掷出静水珠击向孙悟空，将他打入监牢。等待许久的敖丙赶忙掐诀操纵锁妖链，将其密密麻麻布在监牢中，把孙悟空捆得结结实实。 孙悟空满心以为自己获胜，不料先是见无夷已经在陵山下等着，又被静水珠打中，被压入监牢。见这监牢分明准备齐全，他明白自己必定是被算计了。 他正要挣扎，就见原本洞开的大门已然合上，只剩山壁上猴头大小的孔洞向内透光。他从此小孔伸出头去，怒吼道：“好你个水德星君，怎么还偷袭！还有三太子，你们早有准备！” 无夷扬声道：“大圣勿要动怒，愿赌服输，技不如人你要安心受罚。不过数百年，想必圣人便会开恩放你出去。” 孙悟空大力挣扎，锁妖链被摇得哗哗作响，动静大到山顶的碎石都纷纷滑落。正在此时，天边飞来一散发佛光的符咒，正巧贴在陵山上。 一阵佛光笼罩陵山，丝丝缕缕渗入山体，监牢也被加固。孙悟空再次挣扎，却完全无法撼动山体，连一块儿碎石都不曾打落。 无夷和敖丙仔细检查，见再无遗漏之处便上天庭复命。 玉帝王母见孙悟空已被关押，当即大喜，谢过准提圣人出手后便请他留下赴宴。 准提圣人念了佛号，笑道：“是该谢水德星君出手，贫僧不过出一符咒尔。教中尚且有事，不便久留，尔等自便吧。” 准提圣人来此不过为收服妖猴，并不在意天庭的宴席，未免浪费时间寒暄两句便径直离开。何况他乃圣人，与天庭一干神仙宴饮未免惹得他们不自在，只让慈航等留下联络感情即可。 玉帝本也只是客气，闻言并不意外。他见如今天庭一片欢腾，欲要借此邀买人心，便示意太白金星进言。 太白金星早得了玉帝授意，笑道：“先前妖猴搅乱了蟠桃盛会，众同僚未能尽兴。臣大胆奏请，不如开一个‘安天大会’，好让天庭上下共贺镇压妖猴之喜。” 玉帝颔首，又道：“此战二郎显圣真君、水德星君出力最多，必要列席享宴。” 杨戬闻言不屑，随口敷衍了理由便回了道场。 无夷见杨戬离开，料想玉帝也不愿见他在席上，便笑道：“此前与三太子在东海宴饮，听闻妖猴祸乱天庭，未曾禀告龙王龙后便擅自离去。如今事已了结，微臣这便与三太子回东海告罪。” 玉帝被人驳斥却面不改色，答应后便命人速速准备宴席，与众神仙同乐。 无夷和敖丙却并未回东海，而是先回水德星君府。敖丙给东海龙王传讯，言说孙悟空已被压在陵山，又道自己与无夷并未受伤云云，让龙王龙后放心。 无夷正待传讯，却见羽已然先行施法过来。 “神君，”羽面色惊异，“我方才听信众祷告说陵山出事，我连忙赶回来就见孙悟空被关在陵山，难不成？” 羽在送孙悟空至灵台方寸山修道后，仍回人间四处游历，寻求积攒功德。回到陵山才发现孙悟空已经被压到陵山下，连忙传讯询问是何情况。 无夷笑道：“孙悟空出山后反了天庭，天庭不敌，请来佛门圣人镇压。陵山石碑处有一符咒，你莫要触碰，等日后有缘人来此自能解救他出来。平日里偶尔送些水和蔬果便是，其余不必理睬猴子。” 羽闻言连忙应下，随即问道：“那山君何时能聚魂？” 他等这天实在太久了，只希望能最快时间听到好消息。 无夷只道：“应当是等他们功德圆满之后，天道方才清算。你不必着急，安心等待就是。” 无夷心中亦然期待，迫不及待希望能见到青岳回来，但变数太多，无夷也不敢一口咬定。只希望圣母没有说错，不然他们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羽料想最多不过数百年，便便安下心来，与无夷辞别后便前去探望被关押在监牢中的孙悟空。见监牢外亦有天兵在此看守，便道：“我奉水德星君之命，前来为妖猴送些蔬果供他果腹。” 两个天兵早知人间是人神的地盘，虽奉命在此把守，但玉帝倒也不曾说不给大圣水食。何况监牢的大门需从山神宫进来，料定他身份并无异常，便给羽行了方便，笑道：“既是奉星君之命，自无不可。” 羽笑着答谢，端着托盘站在监牢外，见孙悟空仍是一脸不服，方道：“大圣，小神奉命给你送些水食果腹，还请上前来取。” 孙悟空闻言动了动，却只躺在原地，斜睨着羽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毛神，我怎么不曾见过？” 羽淡淡一笑，只道：“小神是山神座下的属神，奉河神之命前来。” “不吃，不吃！”孙悟空把锁妖链晃得哗哗响，“不用你们假好心，成心算计我，现在又来做什么？” 羽自然知晓原委，若说算计，可以说有，却也可以说没有。石猴拜师确实是被他引去的，但石猴下山后的行为却未必是玉帝、神君等存心算计。他可不信玉帝会主动让石猴大闹天宫，把他的脸面扒得一干二净。 但内里却也说不清，羽亦不打算与他分辩。他只将托盘放在地上，与天兵道别后便自行回宫休息，不再听石猴在身后呼喊。 却说天庭中，安天大会本是一片和谐。众神仙觥筹交错庆贺天庭大喜时，原本奉玉液琼浆上殿的卷帘大将竟失手打碎了玻璃盏，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玉帝正是高兴之时，不想卷帘大将竟敢御前失仪败坏兴致，当即便蹙眉要发落。王母见玉帝似是生气，低声道：“佛门不正要人？他也不像个聪明的，不如就把他送下去充数。” 第146章 玉帝闻言便也不再纠结，冷冷道：“御前失仪，打他八百鞭，撵下界去。” 卷帘大将大惊失色，不知为何仅仅打碎了玻璃盏就被撵到下界。但因玉帝素日威严，也不敢求饶，生怕被罚得更重。 敖烈得知消息后便连忙求见无夷，言说也要现在下凡。他在天庭虽说很是清闲，但自是在人间更潇洒快活，顶着等待取经人的名头还不用工作，可谓再好不过了。 无夷闻言便看向敖丙，敖丙也知表弟的性子，心说表弟在天庭未免太过拘束。因而敖丙道：“既如此，你便随意惹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让星君上报玉帝，将你撵下界。” 敖烈心中高兴，一口答应下来。他回了放置水碟的宫殿后，一把将殿上明珠拽了下来。正在一旁观测人间水势的风婆婆被吓了一跳，不知这西海小龙发什么疯。 无夷和敖丙正悄声议论表弟性格老实，恐会吃亏，却不料马上便有仙侍来报：“星君不好了！西海三殿下把中殿顶上缀着的明珠打坏了，风婆婆恰巧在观水，两人已经吵嚷起来了。” “啊？”敖丙一惊，“还不快制止他们，神府中岂容他们在此吵嚷，把他们都带上来！” 第131章 无夷方才还说表弟性格老实， 没想到他办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他笑着拍拍敖丙的腰肢，说道：“表弟这般有个性，看来是一刻也不想在天庭待了。” 敖丙有些无奈， 但想到表弟虽然懒散些的，大事却未曾出岔子，便也不甚在意。他低声道：“表弟这性子， 也不说过几日再行动。前脚卷帘大将刚被撵走，后脚表弟也被撵走，玉帝王母脸色恐怕不好看。” 天庭中亦有一些自行修炼得道的小神， 诸如天兵、卷帘大将等大多如此。他们自洪荒大陆诞生， 好不容易才来到天庭做官，如今犯错却被撵到下界，难免显得天庭不近人情。 尤其一连撵下两个神仙， 旁人不知晓的，恐怕会说天庭管教无方、冷酷无情。 无夷笑道：“大圣都大闹天宫了，天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此事提前与玉帝说过，他想必不会太过恼怒。” 说话间，风婆婆、敖烈便已经到了主殿，在外求见。无夷示意仙侍带他们进来， 见他们衣着尚且整齐便知并未打起来，心里也略微放心。 “当差散漫懈怠，是本尊太纵着你们了！”无夷疾言厉色道，“你们二人在中殿吵嚷是为何事， 连公事都敢怠慢？” 风婆婆一惊，心道敖烈有敖丙做靠山， 生怕背了黑锅。她连忙道：“星君明鉴，小神万万不敢耽误正事。是敖烈不慎打破殿顶明珠， 惊扰小神观测水势，小神便问了一句。敖烈却以为小神在责骂，这才吵嚷起来。” 敖丙蹙眉道：“风婆婆，你说了什么话？” 风婆婆见敖丙发问，心中发苦，忙道：“小神只说了一句明珠有损，要他速速向星君告罪。” 敖烈道：“我不过是失手打碎明珠，并未碍着她，她却说我。何况一明珠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星君若要我即刻搬来一筐就是。” 风婆婆本有意退让，却没想到敖烈还要这般说，两人当即又吵嚷起来。无夷听得头痛，将茶杯狠狠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两人顿时安静下来。 无夷道：“当着本尊的面还要争吵？敖烈，损毁明珠已是不敬，你还这般嚣张。本尊看你也不必在天庭待着了，这就奏请玉帝，将你撵到下界。” “这……”风婆婆有些惊讶，敖烈是西海的三太子，就算到下界去也不至于受什么苦。但她没想到无夷会这般果断惩罚敖烈，这可是主君的亲表弟啊！ 敖丙见状便叹道：“本是看你稳重老实，才让你到天庭来任职，没想到你这般浮躁，还惊扰同僚。也罢，回头我自去向叔父请罪。” 敖烈佯装一副震惊模样，连声求情。无夷却只摆摆手，示意仙侍将他带下去，随即马上一封奏折送到玉帝处。无夷又安抚了风婆婆几句，方才让她回去当值。 名义上虽是奏请，但敖烈早在出殿之后就包袱款款下凡去了，显然并不在意玉帝是否准奏。前去参宴的水神们回来之后大为震惊，敏锐地察觉到卷帘大将与敖烈之间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此后的数百年，先是有天蓬元帅调戏月宫仙女被贬下界、又接连有神仙的灵宠、坐骑到人间占山为王。而驻守人间的人神却不曾有任何反应，水德星君更是宣称和东海三太子闭关，不见任何人。 一时间原本不知晓密辛的低阶神仙也都察觉到不对，天庭渐渐不似往常热闹，越发寂静。 但此时的人间，却并不似神仙们猜想的那般混乱。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虽不知自己即将身负重任，但他们自下界为妖后就被附近的人神严加看管，并无作恶的机会。其余的坐骑、童子下凡前则被主人耳提面命不可伤人性命，他们便也十分乖觉。 人神们各司其职，哪怕人间信仰渐渐淡去，也仍庇护人族安宁。 只有一日，西方忽有阵阵梵音，紧接着便可见有一菩萨一行者坐莲台自西方前往东方。不消数日，就抵达人间，亦称南赡部洲。 无夷和敖丙早就回了河神宫，吩咐白龟和鱼渊盯紧人间，若有急事要立即上报后，二人便径自闭关修行。只偶尔，也会一同到小世界中探索寻宝，看有没有得用的宝物。 因有道侣相伴，即便是日日修行二人并不觉得枯燥，反而因心意相通更觉亲密。 “当——当——” 无夷收功后方才睁开眼，见敖丙在一旁熟睡便未曾打搅，悄悄起身出了静室。 静室外果然是白龟丞相，他见无夷出来便连忙道：“神君，先是在流沙河修行的卷帘大将遇上前来人间的观音菩萨，菩萨言说让他随取经人至西天取经，届时他便可功成免罪，复还本职。不止他，连同西海三太子、天蓬元帅，亦被菩萨搭救。方才有人神来报，说菩萨已往陵山方向去了。” “哦？”无夷有些惊喜，“看来是菩萨领了佛旨要去寻取经人，至多不过二十年，青岳便能聚魂复生了！” 不等白龟说话，却见敖丙亦推开静室的大门，笑道：“看来是要恭喜神君得偿所愿了。” 白龟见敖丙出关连忙低头见礼，心中毫不意外。无夷闻言回身，见敖丙醒来先是一喜，随即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贫嘴了，还叫我神君？你来得正好，我们一同去陵山看看。” 孙悟空性子桀骜不驯，也不知如今被关押数百年后，性情是否有所变化。何况……天道捉摸不定，陵山在镇压孙悟空数百年后使命便已完成，说不定会在此时降下功德。 若当真如此，青岳复生时他不在，岂不为终身憾事？ 敖丙知道无夷的心思，颔首笑道：“好，不过就这样怕是太过简单。” 他看向白龟，问道：“我记得鲛人族在先前送过两件新制的道袍，去着人取来。” 白龟确认道：“是织着神君和主君原形的一套？小臣这便着人去取。” 鲛人族臣服河神久矣，织造的鲛纱轻盈柔滑、富有光泽，阳光下一照便流光溢彩。最开始神君和主君结契时的礼服便是由鲛纱制作。 他们逢年过节奉给河神宫的贡品便是鲛纱，从未断过，河神和主君的道袍几乎全是鲛纱制作而成。白龟揣度敖丙的心思，知晓他要的定不是鲛人族最新送来的，反而是织着他们原形的那套。 见敖丙点头，白龟便连忙吩咐侍从去取。敖丙见无夷看向他，摇了摇无夷的衣袖笑道：“打扮一番再去吧，鲛人族送上来的这套道袍我很喜欢，只是尚没有机会穿出去。如今不是正好？” 无夷笑着答应，知晓他爱美，随即便取出一顶镶嵌着明珠的金冠，说道：“这是闲暇时新炼制的发冠，不如也一同换上？” 敖丙见金冠上的明珠剔透无暇，内里甚至隐隐涌动着水意，当即爱不释手道：“这样好的珠子恐怕不好找，炼制成法宝也值当，就拿来做发冠岂不浪费？” 无夷笑着拉他坐下，将他原本的发冠取下后用鱼骨梳将他的头发仔细用明珠冠束起。他左右端详一番后方道：“明珠照得你更俊朗了几分。咱们不缺法宝，何况它已氤氲水意，可辅助你修行，不比法宝更妙？” 敖丙暗暗感受，周身灵力运行确实更加圆融，想来再施法时运用水属灵力会更轻巧。他又凝结出水镜，照了两下方笑道：“那就多谢你。”说着搂住无夷的腰身，脸颊贴着无夷的腰腹撒娇。 白龟丞相垂眸不敢再看，他虽知道主君在神君面前与在他们面前大不一样，却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大的差异。怪不得他们这般恩爱，时时不愿分离。 无夷受用地揽住道侣，见侍从已将道袍取来才松手。他见上面不只有龙形、人面鱼身的暗纹，腰带处还缀着不少珍珠玛瑙，不由笑道：“这般华丽，看上去倒也不太像道袍了。” 话是如此说，可无夷还是同敖丙一起换了新衣。敖丙凝了水镜不住欣赏，抚了抚衣袖上的暗纹后笑道：“这般出去，旁人一看便知我们是道侣。” 第147章 无夷心中暗笑，他们都结为道侣千余年了，就算不说别人也知道。他看向丞相道：“去库房里挑些宝物赐给鲛人族，就说主君喜欢他们进献的道袍。” 白龟丞相连忙答应，见无夷和敖丙没有别的吩咐便下去照办。 无夷见敖丙收拾停当，才笑着招呼他，与他一同往陵山去。到了陵山，却见观音菩萨早已过了陵山，唯有压在监牢中的孙悟空喜不自胜。 孙悟空见无夷和敖丙来此，远远便高声叫道：“水德星君、三太子！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来看我的不成？” 他心道，好一对儿道侣，竟有如此珠光宝气的道袍、华丽的发冠，远远一看就知是两口子。只是前脚菩萨才来看过自己，答应救他出去，他们二人后脚就来陵山，难不成是天庭和佛门也有了矛盾，玉帝老儿不让放他？ 孙悟空心中暗急，但想到这些年羽对自己颇为照顾，又觉水德星君不至于坑害自己。可当初亦是水德星君与自己比试，对自己下手可谓毫不留情。 敖丙见半山腰单露出一个猴头，笑着应道：“得知你有好事，自是要来探望探望。”说着便与无夷一起入了山神宫，不多时便到了监牢。 天兵默默一礼，赶忙退下。 无夷方道：“在陵山一关便是数百年，孙大圣别来无恙乎？” 孙悟空真见到旧人，叹道：“承蒙星君、太子看顾，尚且安好。我在此度日如年，唯有羽偶尔会送些水食，再想昔日天宫珍馐佳肴，似是昨日一般。” 第132章 无夷闻言一笑， 说道：“听你这番话，似是有悔改之心。修行一道最容不得张狂，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有大才， 只可惜生得晚了。如今有菩萨搭救你，也是你的造化。” 孙悟空心中亦是暗悔从前不该那般嚣张，不仅害了自己， 也害了他花果山一众猴子猴孙。但他仍是不服玉帝，尤其玉帝明明修为算不得高，更比不过水德星君， 却不知为何都愿意臣服于他。 孙悟空犹豫片刻， 还是说道：“我不明白，你们明明都不服，为什么还愿意俯首称臣。” 他这些年心中的确有所猜测。只是羽只是个小神， 似乎对天庭知之甚少，天兵更是从不理会自己，因而也不曾套出话来。 敖丙见孙悟空满脸郁郁，不由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来问我们。玉帝王母的师父不同凡俗，只是他老人家轻易不露面。我等并非没有反抗过， 可即便反抗了又能如何？技不如人，只好暂且忍耐。” 无夷见孙悟空似是有些迷茫，有心让孙悟空多些危机感，便解释道：“天地间有七位圣人， 分别是传道众生的鸿钧圣人、分立三教传道的三清圣人、创造人族补全苍天的女娲圣母、创立佛门的西方二圣。其余六圣都乃鸿钧圣人的弟子，玉帝王母曾是鸿钧圣人的童子。” 他与敖丙席地而坐， 看向目光呆滞的孙悟空。 “如今鸿钧圣人闭关不出，三清圣人在上次量劫中损失惨重亦然闭关， 圣母娘娘极少掺和洪荒杂事。唯有西方二位圣人创立的佛门正是兴盛，人才济济。将你压在陵山下的，便是佛门准提圣人。” 孙悟空心中盘算，直觉准提圣人的名字略有些熟悉，却问道：“仙人也有境界高低之分，那我如今是何修为？” 在灵台方寸山时，师父只教了他长生之法，未曾提及修行境界之分。待下山之后，也无一人提起，仿佛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一样。 敖丙笑道：“大圣是大罗金仙，之上便是准圣，准圣之上便是圣人。你与玉帝境界虽是相同，但他多年积累，想必是比你强些。” 想了想，敖丙忍不住促狭道：“你不是还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那是太清圣人的化身，恭喜，你也在圣人那里挂了名号了。” 孙悟空闻言一惊，但想到自己得罪都得罪了，似乎也没见圣人来拿自己，便放松下来。他一脸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冷哼道：“老君肚量大，才不与我计较。” “好了，”无夷有些无奈，“莫说闲话了，我来此只是听闻菩萨要你护持取经人上路，特意叮嘱你几句。” 他神色淡淡看着孙悟空，见他竖起耳朵在听，才道：“大圣随取经人前往西天取经，许是会见人间贪淫乐祸种种不良，还望大圣勿要出手伤人，人间自有人间的律法。该交由官府的便交由官府，若官府不作为，大圣再自行其是也未尝不可。” 孙悟空闻言打个滚坐起来，笑道：“星君倒不顽固迂腐，难得难得！既然星君有言，俺老孙记着便是，星君放心。” 只是三人叙话间，天兵忽然来报：“星君，有一山中猎户同一和尚往陵山方向来了。” 孙悟空想起菩萨的话，猛然回神跑到小窗处，探出头张望着，连声大喊道：“师父来也！” 无夷道：“既如此，想必是菩萨安排的取经人已至。你们二人暂候，待那和尚为大圣揭了佛祖压贴，你们好回天庭复命。” 镇压孙大圣的是佛祖，要放人的菩萨，两个天兵早知底里，便爽快应下。他们在此虽然潇洒，但日日相对未免无聊，好在终于能回天庭了。 无夷和敖丙与孙悟空匆匆告别，站在山顶默默瞭望，羽也捧着灵瓶立在二人身后。三人默默无言，只待和尚走近之后，无夷才向下看去。 见那和尚丰姿英伟，再定睛一看，身上功德金光灿灿，果有佛缘。无夷便笑道：“看来是他没错，只是不知是什么来历？” 敖丙也探头去看，笑道：“听九妹说，早些年金蝉子在听准提圣人宣讲佛法时打瞌睡，被撵下界。这和尚一身功德，未必是一世之功，也许正是金蝉子转世。” 无夷若有所思道：“看来准提圣人对他颇为宠爱，连这样的好机会也愿意为弟子争取。” 不多时，就见孙悟空与和尚说了一箩筐话，和尚便在猎户的扶持去寻佛祖压贴，拜了几拜后方才上前揭帖。压贴一经揭下，便有天兵将压贴摄走，喊道：“吾奉命监押大圣，他劫难已满，吾等回天庭复命去也。” 敖丙见状，便施法将锁妖链解开，收回袖中。监牢处大门洞开，孙悟空连忙跳出监牢，四处张望片刻后，连忙跳到和尚身前拜道：“师父，我出来也！” 无夷三人却无暇顾忌这出师徒相逢的大戏，只顾着看灵瓶中金光涌动一片翻滚，心中既惊又喜。脚下的陵山似有感应，也微微震动起来。 羽忙道：“是不是山君要复生了！” 地底渐渐汇聚起白色流光绕着灵瓶打转，无夷福至心灵，上前将盖子一把掀起。就见青金二色与白光汇合之后便冲出瓶口，又从天边飞来一段红线，这三色便混合红线渐渐汇聚成虎形，随即又逐渐拉长为人形。 无夷心中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讷讷无法出言相问。羽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一瞬也不敢错过，心跳如鼓。 待流光散去，只现出头戴青玉冠、一身青色道袍的青岳立在原处。 他目光先是透着些许迷茫，待看清面前的三人后才恍惚清醒过来。羽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压抑着哭声，想上前却又不知为何止住脚步。 无夷却没什么顾忌，忍住泪水，上前紧紧抱住青岳，狠狠捶了下他的后心才放开。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又想起天边的红线，连忙道：“还不快拜谢圣母娘娘！” 青岳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是真的死而复生了，有些惊诧地看向众人。闻言便知自己复生定是圣母开恩，连忙朝着娲皇宫的方向参拜。 敖丙早有准备，连忙挥袖将香案、香炉等摆出来。羽也如梦初醒，擦干眼泪施法搜集山中鲜果珍奇，将其一一摆到香案上。青岳见准备就绪，连忙焚香三拜，感激圣母救命之恩。 待香烟燃尽，敖丙方道：“山君回来是喜事，我等何不到殿内叙话？在外人多眼杂，倒不好过久停留。” 青岳看了眼停留在半山腰的两个凡人以及一只妖猴，颔首应下。他挥袖开了山神宫的大门，众人便直接入殿。侧殿的玉石圆桌仍如往昔，青岳便道：“无夷、敖丙，你们快坐。” 说完看向羽，笑道：“还不快坐，愣着做什么？” 四人落座后，青岳环顾四周，目光带着些许水色，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别来无恙。”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陨落的时候，但看如今无夷境界似是更进一步，心中猜测怕是过了好多年。也是，自己的魂魄只剩一点，如今能死而复生必定花了不少时间。 他见羽似是很激动，心中不免有些歉疚。羽是个实心眼，又与他感情颇深，他陨落之前担心羽会心灰意冷方才编个谎话。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复生，他甚至不敢细想羽费了多少精力。 无夷笑道：“虽说等了许久，但如今能再见到你，一切便都值得。来山神宫之前，我与敖丙还挑了许久衣服，总想着你有可能今日便回来，没想到竟是真的。” 第148章 羽默默将果茶泡好，为四人都倒上茶水后又搜寻许多山中鲜果放在桌上。青岳接过羽递给他的茶杯微微一怔，随即回神，答道：“我有今日，多亏你们为我筹谋。大恩不言谢，我便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敬你们一杯。” 四人举杯共饮，青岳又道：“我刚醒来，只不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羽说道：“山君那日昏迷之后，神君和真人便回了高阳部落。神君向天庭求援，又寻来两位仙人帮忙除魔，后来圣母娘娘亲入魔窟，方才换来人间太平……” 羽将青岳陨落之后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敖丙时常为其补充，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方才将这期间发生的事大略讲完。青岳待他们说完后，将茶杯递给羽要他润喉，方感慨道：“一梦千年，许是如我这般。” 无夷沉吟片刻，说道：“这也无妨，你如今时间充裕，自可慢慢适应。何况人间变化虽大，天庭却也还是老样子。我倒有一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岳笑道：“你竟还对我卖关子，只管说就是了。” 无夷便道：“你如今虽已复生，神位亦得以保留，但修为却散得一干二净。如今人间并不适合我等人神抛头露面，你有圣母娘娘赐下的红线铸就肉身，又曾亲手编撰姻缘簿，不如便到天庭姻缘司任职？如今姻缘司主官一职尚且空缺，凭借姻缘簿，不会有谁质疑你。” 无夷说着，便将自己先前保管的姻缘簿交到青岳手中。他又道：“姻缘司中有月合老人、天喜星和红鸾星，你熟悉公务之后便只管回陵山办公，一举两得。” 青岳见挚友这般说，自然无不从命，当即便答应到姻缘司。他并不怕欠下人情，他与无夷直接也不必讲究这些。 敖丙提醒道：“红鸾星是玉帝王母的女儿，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天庭。” 众人便连连答应，一同往天庭去了。且不说玉帝王母得知自己给女儿留着的官位被无夷惦记后有多无奈，但无夷既然开口，他们也只得答应。 不过数日，青岳便将姻缘司上下摸透。因有水德星君府照看，也无神仙来寻青岳的晦气，只好任由青岳顺利接管姻缘司。 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山腰处的孙悟空、唐僧等早关注到这里，只不敢贸然打扰。 唐僧低声问道：“悟空，这几位神仙是何人，你可知晓？” 孙悟空道：“师父，那是河神无夷、东海三太子敖丙，那两位怕是陵山的神仙，只不知是什么名号。我们快走吧，他们恐怕没心思理会我等。” 他知道羽是山神的属神，只是自己被关押在陵山下却从未见过山神出现。如今自己刚一出来，山神也紧跟着现身，又见星君与山神似乎关系极好，不由让孙悟空将自己被关押在陵山与山神出现联系起来。 唐僧闻言便连忙应下，朝着山顶再拜，又与猎户告别，方才与孙悟空一同上路。 第133章 无夷担忧姻缘司有不服青岳之人， 这几日便都在水德星君府坐镇，见他游刃有余便辞别青岳，与敖丙一同回到人间。取经人以及沿途安置的妖怪都是不可控因素， 无夷不敢疏忽大意。 两人乘祥云而归，半路上远远就见有一神仙飞身往向东而去，敖丙不由按住云头垂首去看。 “这不是孙悟空？他不是拜取经人为师， 要护持师父去西天取经，怎么在这里出现？” 他有些惊讶，见孙悟空前去的方向似是东海， 略一思忖便道：“坏了， 这猴子桀骜得很，五百年也未曾磨灭他的心气。定是与取经人生出嫌隙，便自顾自回来了。” 无夷闻言道：“这是半路师徒， 尚有得磨合。我看似是去东海，难不成是去找你父王叙旧？” 这取经人前世再厉害，今生也只是个凡人，孙悟空一度大闹天宫，看不上这个师父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刚凑到一起的师徒俩分道扬镳。 敖丙笑道：“东海与他也有些旧情， 应当是了。取经人肉体凡胎，取经一事一旦开始便耽误不得，我这就叮嘱父王。” 敖丙自是高兴，孙悟空欲要半路出逃却被父王劝回， 亦是有功在身。虽不起眼，但积少成多之下， 天道念在龙族尊奉天命也会照顾龙族一二。 他将此事说与龙王，龙王随即便笑道：“这倒不难。我库中正有一幅凡人供奉的画， 名为圯桥进履。我稍后略施手段，引他发问便是了。” 刚说完，就听那边有虾兵通报，说孙大圣来了。龙王忙道：“我儿，此事为父定当办好，你放心便是。我且去迎孙大圣。” 龙王断了传讯去迎孙悟空，敖丙却有些迷茫道：“圯桥进履是什么？难不成有什么典故？” 为什么父王说孙大圣问了此画，他就能把孙大圣劝回去？ 无夷笑道：“你闭关许是不知，我们库中也有此画。这讲的是贤者坐在圯桥上，故意将履鞋扔到桥下，让张良为他取履。如此三次，张良皆跪献于前，得了贤者的信重。张良得以师从贤者，最终悟道成仙。” 敖丙闻言面颊带着些许红润，说道：“我们一同闭关，一同出关，不知你何时抽出时间去学的，连这样偏门的事都晓得。不过以此劝解孙悟空，也当有奇效。” 父王和无夷都知晓，凡人还特意把这样的画供奉给神仙，可见传播极广。他心道自己许是懈怠了，自成就大罗金仙之后便不怎么关注人间，连这样的典故都不知晓。 无夷心下暗道不该提起此事，搂住敖丙的腰肢笑道：“何必如此说，你正是全力修行之时，这些人间故事你也未必要全都知道。便是我，也只能说出几个罢了。不过人族的故事颇为有趣，来日你我也可共往人族求学。” 见敖丙似是心情好转，无夷便转移话题道：“如今只剩唐僧一人，我们不妨前去问候问候，看究竟是何事引得他们生出嫌隙。” 敖丙道：“我看唐僧是个温吞性子，猴子却风风火火，估摸着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根结不解，即便大圣现在回去，也少不了再离开。” 二人拿定主意，便携手去寻唐僧的踪迹。料定他们一行不会走远，便只在陵山之后的一座山上找寻，果然见唐僧正盘膝坐在地上收拾行礼。 二人下了祥云，远远走过去。敖丙看唐僧包袱中有一顶嵌金花帽，心中并不惊讶。这唐僧好歹是金蝉子转世，又受命取经，有菩萨给他送来佛宝并不意外。 只是心道日后孙大圣若再这般桀骜，怕是要受委屈了。 他们行至唐僧不远处，唐僧才发现他们。见他们一个清雅俊朗、一个风流韵致，且发色与凡人有别，料定是神仙中人，连忙起身行了佛礼。 “不知两位神仙驾到，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方道：“圣僧不必多礼。先时我曾见过你们师徒二人，只是方才我与道侣路过此地，却见圣僧独自上路，特来相问。” 唐僧闻言叹道：“贫僧确实收得一个徒弟，只是他性泼凶顽，贫僧不过说他几句，他不受教诲不说，反而自去了。幸得菩萨相助，赐贫僧佛宝，又帮我去寻徒儿，贫僧在此暂候罢了。” 先前他确实见过这两位仙人，只是当时悟空未曾细说，他也分辨不清。他这一路总有神仙襄助，因而也不觉他们是妖怪，只当也是来帮忙的。 无夷便问道：“孙大圣虽说性情桀骜，却并非不讲道理，不知你们是因何事争执？” 唐僧便道：“先时遇上六个拦路强徒，悟空便捉了他们去见官。只是因路途遥远，他便独自带着强徒离开，让贫僧在原地稍候。只是他回来后，言说那官府与强徒是一伙儿的，便径自杀了强徒，又把官府打砸一通。他惹出这般祸事，贫僧自是不容。” 敖丙闻言看向无夷，见他似是并不介意此事，便知无夷一早便已料到。他冷笑道：“长老为何如此说，官府与贼人同流合污，不正该严惩以正风气？要我说，长老不仅不该怪罪，还应修书一封直达天听，请皇帝发落这等贪官污吏才是。” 唐僧蹙眉道：“贫僧是出家人，常言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说得正是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何况县官不管，便该到州府去，哪里容得下他自作主张。” “佛有慈悲，亦有怒目金刚之时。那劫匪在此作恶，尚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你弟子斩奸除恶，你应当为其高兴才是。此后行人来往，再也无需为此劫匪费心。” 唐僧梗着脖子道：“无论如何，出家人宁死不敢行凶。即便我死，也只是一条性命，他却害了六条性命。” 无夷闻言有些惊诧，问道：“你立志要去西天取经，你死在此处要何人去取经？你的命不重要，那其他往来的行人的命也不重要不成？” 他素来不许人神插手人间俗务不假，一则是因为神仙插手对其他人族不公，二则是因为人神要管的地方太多，很难将人们之间的恩怨了解清楚。贸贸然插手人间是非，管对了还好，若管错了只会给人神带来灭顶之祸。 第149章 但似这等杀人掠货的土匪，即便料理了也无可非议。却不想这唐僧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这般认死理。 敖丙见唐僧执拗，便也不纠缠是否该杀生，只道：“你弟子不愿听你教诲，径自离开，是他的不是。但他若肯回来，也是惦记你这个师父，该细细教导。” 敖丙心中暗道，若他知道准提圣人是什么货色，想必也不会有这般虔诚的向佛之心。别说什么不杀生，准提圣人杀熟的手段也是人尽皆知，对他有恩的红云不也被他坑死了。 唐僧不理会无夷的斥责，暗道即便是死了也无妨，来世再皈依我佛借着取经便是。只要他有一颗向佛之心，佛祖自会庇护。因而无夷发问，他只一味不语。只听敖丙说得话还在理，他才颔首答应下来。 敖丙有些头疼，心知这和尚太过迂腐。只希望他的慈悲软弱也能用在孙悟空身上，不然此番取经孙悟空受罪不小。表弟虽性子老实，恐怕也会烦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敖丙便道：“既如此，我与道侣还有要务在身，就此告辞了。” 说完，二人便化为一道流光飞身离开。正巧前方不远便是鹰愁涧，两人便前去探望在此修行的敖烈。 敖烈数百年前便寻了借口下凡，在鹰愁涧受命等候取经人。数百年间无需行云布雨不说，连日常打杂的活儿也无需去做，每日只清闲修行亦或玩乐，别提有多快活。 只是前些日子观音菩萨一来，他也知自己逍遥的日子怕是没剩多少，近日颇有些郁郁寡欢。 这日，他正在泉中戏水，忽然察觉到无夷和敖丙的气息，便连忙浮出水面去看。见果然是他们远远过来，连忙化为人形迎上去。 “星君，表哥。” 敖丙瞧着他似是开朗许多，不由笑道：“表弟，许久未见，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敖烈叹道：“先时无事一身轻，自是舒心。只是前些日子菩萨过来，说要我化作白马，给取经人做个脚力供他使唤。也不知取经人是个什么性子，又得供他驱使多久。” 这些敖烈早就知晓，但也免不了心里郁闷。何况堂堂龙族要化作白马，他也觉有失威严。 敖丙笑着安慰道：“表弟，快别愁了。我和无夷刚从唐僧那边过来，好执拗的人！你化作白马口不能言，正好不必理会他的唠叨。左右不过二十年，一眨眼便过去了，怕什么？” 他说着还拍拍敖烈的肩膀，浑然不顾敖烈的心如死灰。 无夷微微颔首，拉过敖丙笑道：“那唐僧确实善良软弱，与他一起固然要受些委屈，但也不乏可取之处。他一心向佛，你日后亦要入佛门修行，正好听他讲经。” 他和敖丙都是出手果断凌厉之人，很少会发没用的善心，自然不怎么喜欢唐僧的做派。只是看唐僧座下的几个弟子，孙悟空最桀骜不逊，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最初下凡时对着鲜嫩的人族亦是垂涎欲滴，只是被当地的人神看得太紧不敢下手。 也就敖烈是被他们塞进去镀金的，再加上龙族早习惯了修功德，心性尚可，无需唐僧教诲。端看孙悟空和天蓬元帅、卷帘大将的行径，让唐僧管束他们也确实是个好选择。 第134章 敖丙闻言亦叮嘱道：“此行势必成功， 但切不可因此生出轻慢之心。虽说二十年光景于你我来说不值当什么，但既然经历一回，也当勤勉好学。日后入了佛门， 可少不了与同门辩经。若你一窍不通，日后如何自处？” 敖烈本也只是抱怨两句，见星君和表哥这般关切， 心中感动不已。他忙道：“表哥不必忧心，弟弟听表哥的就是。何况还有几位同门相伴，待取经之后， 说不得已能粗通佛法了。” 他心中明白， 龙族把他送进佛门必然不是让他去当摆设的，而是要与表妹守望相助，在佛门占得一席之位。但这任务并不难， 毕竟表妹已在观音菩萨跟前做了胁侍，待取经之后他只管在金蝉子座下修行便是。 无夷和敖丙素知敖烈心有成算，便也不再多言。敖丙便道：“那唐僧和孙大圣不多时就会赶来，你好生准备，我与无夷先走一步。你们取得真经之前，我们不会闭关， 若有要事你只管传讯。” 敖烈闻言自是欢欣鼓舞，连忙答应。他心知孙悟空的本事不小，神通广大。但这是在人间的地盘上，便是玉帝来了也未必有星君一句话有用。 无夷和敖丙见远处已有隐约的马蹄声响起， 便携手化为原形，顺着水路往河神宫的方向离开。敖烈也连忙隐匿起来， 静静等待着唐僧和孙悟空师徒二人。 且说无夷和敖丙回了河神宫，就见原本应当在隐雾山等候取经人的雪点尚在宫中玩乐。无夷远远见他去扑鱼渊的尾巴， 深吸一口气，喊道：“雪点！” 鱼渊和雪点连忙停住，回头去看才发现神君和主君都回来了，当即大吃一惊。他们心中叫苦连天，满心以为他们去看猴子取经了，没想到还会回宫。 他们连忙化为人形，踟蹰着上前见礼。 无夷问道：“雪点，不是吩咐你到隐雾山等候唐僧师徒，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雪点有些心虚，金色的眼珠转了转，连忙道：“这……神君，隐雾山地处偏远，他们走到那边少说也要十年。如今时间尚早，我在那灭法国里安插了眼线，保管在唐僧师徒到灭法国之前就赶回隐雾山。” 敖丙见小豹子这般紧张早就心软了，只是见无夷似是不想揭过此事，便未曾出声。他轻轻拽了下无夷的衣袖，暗中示意他不要太过严厉。 无夷见状也不好多说，只道：“先入殿吧。” 待二人坐定，鱼渊和雪点对视一眼，拘谨地站在殿内不敢坐下。 无夷蹙眉道：“安插眼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般聪明了？本尊交代给你的事，你转头就忘，难道你的眼线不会学你？” 他手下诸多人神，不少人神都会躲懒，无夷也并不苛责。毕竟做事越多得的香火就越多，做得少得的香火就少，只看各人而已。 但他没想到，他这般郑重其事地吩咐，雪点也能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去隐雾山当妖怪截住唐僧师徒就能赚一笔功德，不知多少神仙盯着，自己把这样好的机会给了雪点却不见他珍惜，无夷一时有些动怒。 雪点闻言便知神君是真的生气了，不敢辩驳，连忙俯身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回隐雾山坐镇，还请神君恕罪。” 他原形是圆滚滚的雪豹，如今化为人形亦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看着极为可爱。无夷看了一眼，没忍心苛责他，转头去看鱼渊。 无夷道：“你先站着。鱼渊，你自本尊成神之日就随本尊修行，难道不知晓轻重？那孙悟空有筋斗云，来往灵山不过片刻，如今只是因唐僧肉体凡胎不好施法才这般。他若是起了疑心，趁着空闲沿途看去，你觉得其中隐秘能瞒过他吗？” 鱼渊面色发白，连忙道：“是小臣大意。” 他明白神君的言下之意，孙悟空生性聪颖，这个连环套恐怕瞒不住他多长时间。但哪怕真的瞒不住，消息也不能从他们这里透出来。鱼渊心中暗悔，不该因隐雾山距离遥远就掉以轻心，平白给河神宫抹黑。 一个是敖丙宠爱的灵宠，一个是跟随自己修行多年的伴生神兽，无夷也有些犹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河神宫，今日若不罚雪点和鱼渊，恐怕不能服众，日后只怕更没人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敖丙见无夷气消得差不多，便劝道：“他们二人如此疏忽大意，是该严加惩处。只是尚未酿成大祸，何况雪点还要往隐雾山去，不如便从轻处罚，罚他们一人十鞭以儆效尤。” 得知消息后，匆忙赶到殿内的白龟丞相见主君说话，便连忙为二人求情。 无夷闻言便道：“既如此就依你们主君的意思。丞相，你亲自监刑，让他们不得手软。行刑后，你督促雪点马上赶回隐雾山。鱼渊，你带人提前沿途检查，看那些安排好的妖怪是否安分。” 他显然没打算给他们留下喘息的空间。但三人并无异议，连忙答应下来后鱼渊和雪点便到殿前受罚。 敖丙素来宠爱雪点，见无夷这般要求，虽说有些心疼却也知无夷已是手下留情了。擅离职守不是小事，尤其这还是无夷特意安排给雪点赚功德的好事，一些人神未尝没有想法。 他暗自庆幸孙悟空被唐僧绊住手脚，没来得及提前去看取经路，不然早就发现猫腻了。只是敖丙看不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雪豹挨打，干脆眼不见为净，拉着无夷转到后殿。 无夷有些无奈地看着敖丙，安抚道：“雪点先前在龙宫陪伴你许久，确实有功。只是……” 不待无夷说完，敖丙便笑道：“不必解释，我都明白。他们做事太不谨慎，是该小惩大诫让他们涨涨记性。若日后都有样学样，怕是更不好管束他们了。” 无夷松了口气，揽住敖丙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第150章 且说鱼渊带队巡查，果然发现有不少妖怪都擅自离开其洞府，化为人形在人间吃喝玩乐。因着并不熟悉，鱼渊便不曾打草惊蛇，只草草将其记录下便连忙回河神宫复命。 无夷见状微微蹙眉，就听鱼渊道：“小臣曾隐匿在旁，听过一两句闲话。他们说本以为到人间是来纵情享乐的，没想到人神这般管束，日日盯着他们的行踪。只好假扮人族到附近的城池游玩，权当散心。” 无夷冷笑道：“那些神仙的坐骑、童子大多自小就随他们修行，被约束惯了，压抑着本性。若我们不紧盯着，只怕一个个都要吃人，哪里只会乖乖在城内散心。你先下去吧，记得吩咐沿途人神打起精神，别真被他们钻了空子。” 见鱼渊退下，无夷方回到寝殿。敖丙听到无夷的脚步声，带着红痕的手将床帐掀起一角，有些懒懒地看过去。 无夷笑着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他们双修时自不会感到疲惫，反而会神采奕奕。但偶尔他们也不会运转功法，只单纯享受，每逢这时敖丙便会有些虚弱。可这与双修的滋味并不全然相同，敖丙也有些食髓知味，时不时就要缠着无夷再来。 敖丙半坐着环住无夷的脖颈，眉目带笑道：“你走了我哪里能安心休息。鱼渊方才来与你说什么了？” 无夷笑着躺在床上，将敖丙搂在怀里。他闻言笑道：“是那些天庭派下来的妖怪，耐不住寂寞，跑到城池里去享乐。不过二十年时间也忍不下，当真……” 说着便想起自己把雪点也说进去了，连忙住口。 敖丙有些不满地咬了下无夷的下巴，说道：“他们常日里都在清修，哪里能痛痛快快地玩。现在得了下凡的机会，人间又这般热闹，他们忍不住也是常事。” 他又笑道：“上次你我共游人间时，都还只是部落。封神量劫时，更无心去游览人间风光。如今早过了数千年，我竟还不知人间如今是何模样。现下既不能闭关，不如我们趁着闲暇也到人间去？” 无夷一口答应下来，道：“如此甚好，不过听羽说人间各处都要查户籍。只在一处游玩尚且无妨，若要四处云游只怕还要先做一套假户籍。” 敖丙笑道：“好。这也不急着出发，不如先将那些妖怪所作所为通报天庭，好让玉帝等人知晓此事。” 身处人间的妖怪绝大多数都是天庭派下来的，无需几关，孙悟空定能发现其中蹊跷。他们猜不透孙悟空接下来会做什么，未免出现问题，还是及早将这些妖怪的行径上报天庭。 无夷深以为然，二人歇息片刻后便将敖丙拉起，亲自为他穿戴。二人见仪容得体，叮嘱丞相守好河神宫便驾云往天庭去。 待到灵霄宝殿后，无夷方得知玉帝王母一同往西方教赴宴，并不在天庭。无夷略一思忖，笑道：“既然陛下和娘娘不在，本尊也不便多留。灵感、金灵等擅离职守一事，便劳烦金星替本尊转达吧。” 太白金星心中暗叹天庭又在河神面前丢人，一边连声答应。他也没想到天庭派下的妖怪竟如此大意，得亏孙大圣没能腾出手，不然他一旦发现这不过是个设计好的圈套，定是不愿再护持取经人上西天取经了。 无夷并未在天庭久留，去姻缘司探望过青岳后便与敖丙一同去往人间如今最为繁华的城市——长安城。 第135章 无夷和敖丙隐匿身形远远观望， 见城门下往来者甚多，不仅有黑发黑眼的大唐百姓，还有不少高鼻深目、一头卷发的胡人。他们或是推着车、亦或挑着扁担， 装着满当当的货物。 敖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又见城墙高耸古朴、威严大气，说道：“不愧是历代帝王建都之地， 人族气运亦偏爱此处。” 无夷感慨道：“历经千年，比之从前的朝歌，更上一层了。” 他心中暗暗想到， 也合该人族成为天道主角， 这一份智慧毅力，就不知胜过其他族群多少。只这城墙三丈有余，更别说他们在云头上向下看到宏伟富丽、规划严整的整个城池，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这是凡人凭一己之力所为。 敖丙微微一笑，拉着无夷道：“我们也入城去，在这里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说着便与无夷一同随着人流悄悄入城，待到僻静无人处方才现身。为融入人群，无夷与敖丙仿着富贵公子的模样将发冠改为黑色纱罗制成的幞头， 又将道袍改为月白色的襕服，乍一看便是地地道道的富家公子。 二人互相打量，敖丙有些新奇地看着无夷的新装扮，调笑道：“好一个清雅俊秀的公子， 只是怎么看也不像凡人，倒像清心寡欲的道士！” 无夷无奈一笑， 一下便化开他眉眼带出的冷淡凝涩，显得格外生动温和。敖丙心中高兴自己有本事让冷情的仙人动了情爱之心， 忽而手腕翻转，变出一朵艳红色的茶花来。 无夷配合地低下头，敖丙上前将茶花簪在无夷的鬓边，方才满意道：“如此一看，才像个风流公子。” 无夷并未凝出水镜去看自己的模样，只凑近去看敖丙的眼睛。见他眼神闪躲起来，方笑着吻上敖丙的额头，牵着他的手一同走出这僻静之地。 只是他们一出现，街上的男女老少便都看过来，与同行人窃窃私语。无夷和敖丙只面色如常汇入人群，旁人见他们这般自在，便也只是偷看，不敢上前惊扰。 街上人流如织，街道两旁全是各色玩物、小食，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往来行人，面上皆是带着笑意，身材结实，俨然生活安定。 敖丙很快适应了这般热闹的场景，兴冲冲拉着无夷去看商贩们摆出的玩物。就见木架子上拴着各色花灯，不光有动物、花卉，还有不少是佛国故事。摊子上则摆着不少假面，虽说较为粗陋，却也不失可爱。 无夷见了心道唐王还当真崇敬佛法，连带着人间也风靡起来。他腰间的荷包里装着长安土地神提前准备好的银钱，见敖丙颇感兴趣便道：“你喜欢哪个？” 小贩见无夷似是要讨好心上人，连忙对敖丙道：“少爷相中哪个，我给您拿出来看。不瞒您说，我这铺位上的东西，可比整条街上的都好！您瞧，我这假面上连个毛刺儿都没有！” 敖丙看了眼花灯，拿起手边的龙形面具，见这竹制假面的边缘果然极为圆润，连带着小龙也憨厚可爱。他转身将假面扣到无夷脸上比划，见他露着两只眼睛冲自己笑，便问道：“店家，这怎么卖？” 小贩心里合计他们出身富贵，定不知物价，便笑道：“承惠二十钱。” 无夷见这小贩眼中带喜，便知他报的价格定是高了。但土地给他准备的银钱不少，他也不想败坏敖丙的兴致，便付了银钱。 敖丙兀自喜欢，欣赏了一会儿后就把龙形假面给无夷戴上，见无夷乖乖任他打扮心中满是喜悦。他见前面摊子上围了许多人，又连忙拉着无夷去看，见上面的假面满是彩绘，比自己的更加精巧，不由更是兴致勃勃。 他低声在无夷耳边嘀咕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人间竟然这样好玩儿，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灰扑扑的。” 谁知问了价格后，却得知这样精致的面具才要十五文，敖丙当即看向无夷抱怨道：“亏了亏了，他定是给咱们多要了！” 无夷笑着揉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咱们买的虽不如这个精巧，却更显得小龙可爱，我很是喜欢。快去看前面……” 他们不知不觉逛到街尾，无夷手上也拿了满当当的玩物。只是再往前，就是略显破旧、被砸坏的铺面，与热闹的大街显得格格不入。 敖丙远远看了一眼，却忽然被无夷搂进怀里，避开了行人的冲撞。 那人见自己险些撞到旁人，垂头时连连道歉，却在抬头看清敖丙之后冷哼一声，甩袖就走。无夷蹙眉喊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 敖丙也有些不满，凝神看去，确确实实就是凡人，与他从无接触。他便问道：“我哪里得罪了阁下，你竟如此怠慢我？” 袁守诚被他们二人喊住，冷笑道：“不守信誉、不尊王法，我耻于与龙族为伍。”？ 无夷和敖丙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无夷见他似是与龙族有仇怨，想到长安城外便是泾河，便问道：“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还请阁下告知，我等才明白缘故。” 他见袁守诚相貌稀奇，仪容秀丽，只是气运有损，揣测这许是个术士。只是不明白长安城风调雨顺，术士怎会与泾河龙王生出嫌隙。 若他没记错，泾河龙王出身西海，素来温和知礼，循规蹈矩。也是因他做得好，无夷才将他从偏僻之地调来泾河，紧邻长安城。 敖丙冷言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找个清静地方，我倒要听听龙族是如何不守信誉、不尊王法。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袁守诚冷哼一声，心道若此二人可以惩治那无法无天的泾河龙王，不正合他意？因而引他们到破败的铺面前，取出钥匙开了门，荡起一阵飞灰。 第151章 无夷往里看去，见铺子里还放着术士所用的卦书、罗盘，后面还竖着一轴名帖，上书神课先生袁守诚。他将玩物收入袖中，揽着敖丙踏入屋内，施法将木凳上的灰尘吹走方才坐下。 敖丙打量着，蹙眉道：“原是个先生。” 袁守诚面不改色，说道：“我们袁家世代在钦天监任职，手段非常人可比。我尤其术冠长安，未尝有人敢与我一战。阁下只看这铺子，便是泾河龙王来砸的。” 敖丙本就猜测这铺子的现状与龙族相关，可泾河龙王与他也有些亲缘，上次去东海吃席尚且见过他。明明他身具功德，不曾有额外的业力。 他看了眼袁守诚，说道：“请先生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我也好决断。” 无夷则是示意敖丙，先行离开，到僻静之地便将长安城的土地神唤出来。土地神早知河神与三太子近日在人间游玩，本就不敢懈怠，如今听无夷唤他便连忙现身。 无夷指着袁守诚的铺面道：“袁守诚与泾河龙王之事，你可知道？” 土地神见是因为这事，便笑道：“神君，小神自然知道，此事说来也不是大事。那袁守诚原有些本事，占卜极准，有一渔人为了渔获丰富便时常来寻他占卜。泾河中鱼虾丰富，本不怕渔人捕捉。可这袁守诚只教渔人去捕大鱼大虾，那都是龙王麾下成精的精怪，龙王自然恼怒。” 无夷一怔，问道：“他们有些道行，应当不会被抓走才对，若只是这些置之不理便罢，为何又起冲突？” 土地神捋着胡须笑道：“神君有所不知，既然是龙王麾下，自然是在水晶宫当值。一次两次龙王尚不理会，可次次如此，龙王也少不了上岸与他分辩。二人以雨水为赌，龙王要他若赌输了便不能在长安为人占卜。” 想起此事，土地神也觉好笑。玉帝名义上乃三界之主，但降雨一事还轮不到玉帝一人独断。袁守诚以降雨与龙王作赌，可长安城素来风调雨顺，温湿适宜，并不需要水德星君府操心，玉帝法旨根本就没有发到泾河龙王手中。如此，袁守诚自然必输无疑。 他笑道：“袁守诚输了赌约，却是心不甘情不愿，被龙王找上门砸了他的摊子。自此二人便结下梁子，袁守诚凡有求雨，他说要午时下，龙王便要子时下，他求五百点雨，龙王偏要下二百点。” 无夷见果然不是大事，便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龙族生出异心，届时难免伤了和龙族的情分。他笑道：“如此倒也无妨。我看长安城今日这般热闹，是为何事？” 土地闻言不由收了笑意，小心道：“唐王崇佛，传言佛门弟子有正月十五点灯敬佛之说，唐王闻之大喜，特命正月望夜放夜，无需宵禁。因而近年百姓都极为重视今日，白日聚戏朋游，夜晚赏灯夜游，皇家亦与民同乐。” 无夷却不觉如何，只叮嘱道：“既如此你便快些回去当值，这里人气鼎盛，莫被妖怪钻了空子。” “是。” 土地见无夷并未生气，便连忙退下，不敢再说其他。无夷见状也知土地怕是误会自己很看不惯西方教，心中暗道百姓最信显灵的神仙，如今人神避世，天庭隐匿，自然是佛门最得人心。 他回到铺内，就见敖丙也没了先前紧张的模样，一派轻松地听着袁守诚怒骂泾河龙王。 袁守诚也看出眼前的二人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愤愤然道：“龙王隶属天庭却不听玉帝圣旨，此乃大不敬，为何你等并不在意！” 第136章 敖丙问道：“敢问先生， 长安城内雨水如何？” 袁守诚明白敖丙想说什么，却还是面色铁青道：“雨水丰沛。” 敖丙又问：“那长安城郊的农田如何？” 袁守诚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欲要拍桌， 对上无夷的双眼后骤然冷静下来。他甩袖道：“岁岁五谷丰登。” 他未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何况袁家名门世家，他却被泾河龙王砸了摊子， 不仅自己面上无光，族里对自己也意见颇大。 敖丙便冷笑道：“泾河龙王行云布雨，履职尽责， 并未亏待尔等。你指引渔人捕鱼并无不妥， 但为何发现此举损伤泾河龙宫之后仍旧不思悔改？怎么，你的名声重要，泾河龙宫就活该被你接二连三搅扰不成？” 他心中有气， 原本出来游玩的好心情也被破坏地一干二净。 不待袁守诚辩驳，敖丙又厉声道：“别满口大道理，不过是在掩藏你的贪婪与傲慢。各地水神、龙王调控水势，都等玉帝下旨人间早就饿殍遍地了。实话告诉你，降雨一事水德星君做得了主，龙族做得了主， 就玉帝不能做主。” “你，你！”袁守诚愤然道，“好好好，玉帝管不了你们， 我去求见陛下，向水德星君要个说法！” 无夷微微挑眉， 说道：“那你尽管去，我也想知道你怎么给唐王解释你与泾河龙王之间的恩怨。你有幸窥探天机、学得一身本领已是不易， 为何还不知足，妄图支配行云布雨的正神？” 人族与龙族是互惠互利的关系，龙族为人间行云布雨获得功德与香火，人族则需供奉龙王以求风调雨顺。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便罢，只是人族道士不知研究出什么术法，能请求玉帝为人间降雨。 这招用在无龙照管之地自然是好事，谁知渐渐传开了。不少道士为了彰显威能纷纷施展祈雨术，也不管当地是否需要。甚至不少小国还将他们奉为上宾，只盼着他们能保本国水土。 敖丙见无夷为他说话，稍稍顺气，嗤笑道：“先生不妨去与唐王说你想辖制泾河龙王，届时要龙王往东他不敢往西。日后长安城就彻底风平浪静，再也不怕龙族撒野了。” 袁守诚自然不敢。原也不过是希望能唬住他们，却没想到他们这般强硬。他的心思被点破之后便不敢再说什么，面色灰败。若他真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陛下得知他妄图掌握降雨，定会与袁家生出嫌隙。 如今太平盛世，未曾听闻哪里水患十分严重，多是风调雨顺之地。他在此横生是非，未免让陛下猜忌袁家生出异心。 沉默间，忽有一白衣秀士自门外而来，见果然是无夷和敖丙在此便连忙上前拜见。只是没想到河神脸上还扣着假面，鬓边甚至还簪着一朵艳红的茶花，看得泾河龙王都有一瞬愣神。 “小龙不知神君、三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泾河龙王原是听夜叉说袁守诚的铺子又开门，便火冒三丈要去砸摊子。只是到城中后，却察觉到河神与三太子的气息，远远一看却指向袁守诚的占卜铺。 他又是恼怒又是担忧，怕袁守诚颠倒黑白欺蒙河神，引来神君降罪。却不想到门前时就听见神君和三殿下在斥责袁守诚，当即放了一半的心。 敖丙见是他来，虚虚抬手扶道：“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他们也算拐弯抹角的亲戚，自是不必太过客气。无夷也笑着扶了一把，与泾河龙王寒暄几句。 一旁的袁守诚越听越心惊，这龙族被尊为三殿下，与其同行的神仙又被泾河龙王称为神君，难不成竟是河神与明生真人下凡？尤其这二位还是道侣，那神仙脸上扣着龙形假面，应当确是他们无疑。 袁守诚想到自己方才大放厥词要去水德星君处告状，却不想水德星君就在眼前，不知他们如何笑他有眼无珠。他自知自己与泾河龙王作对的事站不住脚，因而不敢再嚣张，只缩在后面拱手作揖。 敖丙叹道：“姑丈来得正好，我们方才也听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不过是些许小事，怎么就闹得不可开交？” 他并不大乐意管这回事，索性龙族又没吃亏。只是袁守诚确实有几分本事，若放任不管，就怕他们梁子越结越大，最后酿成大祸。正巧泾河龙王过来，还不如趁机帮他们将心结解开，免得再生事端。 泾河龙王听敖丙此言，已然明了敖丙的心思。左右他未曾吃亏，压得袁守诚数年不得占卜，如今正是收手之时。他冷哼一声道：“此事说来，也是他先挑起来的。明知我龙宫在何处，还挑唆渔人去捉我的虾兵蟹将，实在过分。” 袁守诚亦是聪明人，看出敖丙的态度似是有些松动。他如今方知玉帝在天庭并非一家独大，不敢再仗着道术拿乔，闻言便上前一揖：“是小人的过错，不该鼓动凡人作乱，还请龙王原谅。” 泾河龙王见他似是心不甘情不愿，心中嗤笑，未曾答复。敖丙便道：“虽说他有过错，但他本是以占卜为业，姑丈命他不许占卜也太过了。姑丈？” 泾河龙王笑着给敖丙一拱手，对袁守诚道：“当着三殿下与神君，我也不再难为你。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只是你们袁氏一族日后占卜，不许再引人前往龙宫附近。若再被我抓住，必要上天参你一本，告你扰乱公务。” 袁守诚闻言只好答应下来，谢过无夷与敖丙调停此事。他心中暗悔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泾河龙王的底线，如今虽又能占卜，但他在长安城的名声也早不如往昔。 第152章 因此事涉及泾河龙王，无夷便不曾插手。见他们和好如初，无夷也不再沉默，说道：“仇怨已解，日后不可再以此为托词生出是非。” 两人满口答应，也不见初时剑拔弩张的模样。袁守诚道：“今日多谢二位神君相助，我才能与贤兄握手言和。我袁家离此不愿，不知可否能请二位神君入府小坐？” 敖丙只道：“这就不必了，我们尚有要事，就不在此逗留了。” 袁守诚瞥了眼无夷，见无夷并未反对，也只好应下。他明白这不过是个借口，毕竟河神脸上还带着假面，俨然便是道侣出来游玩，哪里会有什么要事。 众人离开后，袁守诚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片刻才派人到家里报信，要府上派人打扫铺子重新开张。 泾河龙王亦知他们是来游玩，不敢打扰，随意寻了个借口就连忙溜走。 此时天色已晚，白日卖玩物的摊贩们都已不在，整条街一眼望去全是各色各样点燃的花灯。皇宫方向，甚至能看到高约四丈的巨型花灯，裹缠绫罗，烛光艳艳，照得黑夜也如白昼一般。 这与仙家福地又是另一种风光，让敖丙有些目不暇接，惊喜于人间的热闹。 无夷见往来游人都佩戴兽面，手指一点将自己的龙形假面一分为二，又变出一条系带为敖丙佩戴假面。竹制的假面上沾染了无夷面颊的温度，让敖丙心生喜悦。 他们二人牵手随着人流观赏花灯，看如此繁华盛景，虽是置身闹市，反而更觉心中清净。直到夜色变浓、游人散去，无夷才低声道：“不妨先寻个地方下榻，明日早起再来？” 敖丙笑着依偎在无夷怀中，颔首答应。 只是不待他们休息，就听东海龙王传讯。 “丙儿，贤婿可在你身侧？” 无夷闻言一怔，忙插话道：“正在此处，请讲。” 龙王便道：“孙大圣方才大闹五庄观，偷了人参果，还将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树给推翻了。如今镇元大仙要孙大圣想法子医活此树，大圣便来龙宫求方。只是龙宫并无仙方医树，想贤婿与镇元大仙有旧，不知可有办法？” 龙王也不知猴子从哪里知晓无夷和镇元子有交情，不敢直接去找无夷，才拐着弯来求自己。 孙悟空听龙王见此事和盘托出，也连忙道：“星君，星君！老孙这厢有礼了。我已遍寻海上仙山，只是不得其法，还请星君赐教。” 无夷早知镇元大仙将五庄观亦作一劫，只是没想到孙悟空竟这般莽撞。但想那人参果树是先天灵根，与天地齐寿，若当真推倒了，只怕非圣人不能救。何况镇元大仙未必舍得，想来只是人参果树的分支罢了。 见他沉吟不语，早把孙悟空急得满头是汗。他也未曾想到，天宫中蟠桃树数以万计，本以为人参果树即便是灵根，也不至于如此难以救活，没想到遍访神仙都求不到仙方。 无夷见他着急，便道：“树无水不活，水乃生之源，要救活人参果树，非神水不可。我手上现无神水，不能解你危急。可你曾受菩萨点化，难道不知菩萨净瓶底存有甘露，善治仙树，何必舍近求远？” 甘露究竟能不能救活‘人参果树’无夷并不知晓，但佛门必定关注着取经人的一举一动。他们自是不会放任镇元大仙为难孙悟空，即便不能救活，待孙悟空前去时也能救活了。 孙悟空听到前半截先是失望，猛然听到好消息又惊又喜，恨不能现在就插翅飞到落伽山。他忙道：“多谢星君，多谢星君！” 他一溜烟离开，龙王就笑道：“这猴子，还是这般性急，多亏贤婿指点。” 龙王随即又看向敖丙，说道：“丙儿，泾河龙王先前传讯，说你帮他解决了大麻烦。只是他不好擅离泾河，便派人来东海送了不少珍宝。” 第137章 敖丙没想到泾河龙王动作如此之快， 笑道：“只是帮着化解他与一术士的纠纷罢了，并不是大事。何况本也是那术士强词夺理，向玉帝求雨， 泾河龙王不顺他意，他就闹将起来。” 龙王闻言一笑，说道：“这就打错了算盘。人间都爱说‘县官不如现管’， 他竟不知这个道理，玉帝高高在上，哪里懂降雨的门道。” 父子二人叙话许久， 无夷也并未闲着。他本想在城中客栈找个下榻之处， 忽然想到不必这样麻烦，明明小世界里就有建造好的神殿。因而等敖丙与龙王告别后，无夷便寻了僻静之地， 拉着敖丙一同回了小世界。 敖丙先前在此闭关，对小世界已然不再是最初的陌生。他到殿内转悠许久，终于在一个空置的博古架前停下，笑着回头招呼无夷道：“快把我们买的玩物拿来，我要摆上去！” 无夷眉眼微弯，笑着上前将买来的假面、花灯、布偶等取出， 满当当堆在桌上。敖丙不仅买了许多节庆的玩物，还去逛了不少杂货店、木器店，在里面买了不少木质的船舶、桥梁等小玩意儿。 他们二人边走边逛，无夷也没想到他们竟买了这么多。无夷心道幸好此处的博古架空着， 原是想等敖丙来了再装饰，现在正好将它们放上去， 也好留个纪念。 敖丙笑着将买来的玩物一一摆上去，一边笑道：“凡人做出来的东西真有趣， 怎么就能造出这样精美的桥呢？甚至还有那么多的阁楼，我都不知他们是如何让桥横跨水面的。” 在去往人间之前，敖丙对人间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商王时那灰扑扑的压抑模样。未曾想到，人间会热闹繁华到神仙也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们造出的桥、他们造出的船舶，一切一切都让敖丙大开眼界。 无夷笑道：“这些年你总在闭关，自是没能来得及看看人间风光。等天放亮了，我们再去各处转转，人间好玩的地方可有不少。” 敖丙笑道：“这也不急。本想着趁此时机好生放松几日，不想父王方才告诉我，取经人往灵山去的一路上走得艰难。我想虽是安排好的，但这些妖怪被拘束太久，未必肯乖乖听话。即便本身不强，却也能倚仗法宝之威，不可不防。” 他也是听龙王说起孙悟空一路经历方才生出警惕。强如孙悟空，这一趟本该是走个过场才对，没想到孙悟空还要被累得四处搬救兵。 无夷一怔，最在意人间的分明是他，却没想到敖丙比自己还要操心。他搂着敖丙笑道：“你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无夷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太过大意，虽然吩咐了沿途人神照管，但究竟能否管住这些妖怪还是两说。两人便议定明日一早就去探查是何情况，他又问道：“方才不曾细听你与岳父谈话，是岳父说了什么？” 敖丙轻轻捶了无夷一下，笑道：“孙悟空护持唐僧取经，不仅有妖怪，还有几位菩萨频繁试探他们向佛之心。你道孙悟空为何不直接去向观音菩萨求救？他火烧了观音禅院，正是没脸去见菩萨的时候，偏偏你又要他去向菩萨求救。” 无夷闻言方笑道：“我说这猴子怎么舍近求远，找到岳父头上了，原是如此。我倒不知那甘露究竟有无办法救活果树，只想着既是佛门安排，菩萨想必也不怕猴子去问。” 他们二人说笑一阵，在殿内略休息片刻便出了小世界，一路往西去寻取经人的踪迹。却见五庄观外，远远就看见神农人皇和镇元子在树下手谈，不免驻足前去拜见。 无夷与敖丙上前一揖，齐声笑道：“二位道友，有礼了。” 神农人皇和镇元子都是他们的老熟人，见他们二人来此，便连忙招呼他们坐下。镇元子又自袖中取出两枚人参果，笑道：“这可是今年新结的果子。正巧你们来尝个鲜。” 无夷笑道：“那就多谢道友厚爱。” 天上地下只有一株人参果树，人参果自然难得。只是他们交情尚好，无夷和敖丙也用过几次。 见他们吃了果子，神农人皇方笑道：“你们不知，那取经人到五庄观来，镇元子本想好好招待，特意取了些人参果。只是唐僧肉体凡胎，看不出果子本相，哪怕明说有诸多好处也绝不肯吃。我原也觉得他拖了几个徒弟的后腿，如今看来也确实有可取之处。” 无夷笑道：“唐僧虽说性格软弱慈悲，却也当真是人间高僧，向佛之心极为坚诚。” 唐僧不吃人参果无夷并不觉得意外，这人参果在树上时甚至会见人就笑、摇动树枝。若不是他能看破人参果的本相，也会觉得这就是未满三岁的孩童。 寒暄几句后，敖丙方好奇道：“敢问大仙，不是说那孙大圣把你的人参果树推到了，如今可有人去救？” 镇元子摆手笑道：“诶呀，我也不瞒你们。说什么人参果树，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它可是天地灵根，便是我也不能将其一刀砍断，更别提轻轻一推了。也是为了顺应天道，不然谁愿意把他们都引到观中，扰我清修。” 虽说如今神农人皇已能走出火云洞，只是镇元子仍旧担忧天道什么时候又会拘禁人皇。他也不比女娲娘娘是圣人之尊，轻轻松松就能救出伏羲人皇。因而凡有功德之事他都积极无比，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第153章 敖丙在神农人皇和镇元子之间扫了几眼，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看人间如今甚是繁荣，便是有事也是求到天庭头上，倒也没有让人皇在火云洞清修的必要了。” 他也是好奇，红云和镇元子几乎自开天辟地之后就是好友，镇元子更是为了红云频繁救济人族，为了积攒功德连地书这样的本命法宝都肯借给无夷。明明似是有情，怎么却都不肯言说？ 听敖丙此言，镇元子和神农人皇对视一眼，又挑起旁的话题。 说话间，忽闻梵音一片，远远就能看到菩萨和孙悟空乘金莲而来。镇元子见状笑道：“贵客来了，我先失陪，你替我招待片刻。” 三人目送镇元子离开，神农人皇方叹道：“也是我连累他许多，不然依他的个性，在山水间逍遥自在岂不比现在更好？” 他与无夷为君子之交，倒也不怕无夷会乱说什么。亦是心中困惑，想听听无夷的意见。 无夷思忖片刻，笑道：“若大仙得知您是这般想法，只怕会难过的。无论是挚友亦或其他，总是希望对方能长生久视、逍遥自在，于您如此，于大仙而言亦然如此。何况就如敖丙所说，未来人间与其他两界只会越来越远，天道也会有所改变。” 神农人皇垂头沉思，心中却在想无夷和敖丙这对道侣定是误会了什么。他们未曾明说，自己也不好辩解，免得像心虚一样。 敖丙笑道：“人皇并非大仙，怎知大仙心中所想？为所牵念之人付出，即便疲惫，心中亦然是欢喜的。” “说来也是，”神农人皇长舒一口气，“我能走出火云洞，全赖镇元子一直……” 他说了许久，其实并不像神农人皇的性情，反而更像只活在传闻中的红云道人。 待镇元子送走唐僧师徒及菩萨后，他才回到后山与三人相会。他有些奇怪地看着似乎有些口渴的神农人皇，笑着命童子再沏茶送来。 无夷与敖丙对视一眼，喝过茶水后便言说要去探看取经人的状况，方才告辞。 待走远后，敖丙方低声道：“我看他们之间也有情分，为何不说破呢？” 无夷笑着牵住他带着凉意的手，道：“许是有许多顾忌，不便在此时说开，结为道侣。敖丙，明生，如你一般果敢的人并不多。” 自得知敖丙的本名后，无夷甚少再叫他明生，哪怕明生真人亦是敖丙的神号。如今再听，敖丙明白无夷言下之意，眉眼间也带出些许笑意。 无夷随手揪住一朵云，设了结界不许旁人窥探，二人便躺在云上慢悠悠跟在取经人上方，端得是潇洒自在。所幸最多不过十几年，无夷和敖丙倒不至于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敖丙到了人间一次之后，便也忍不住想再去人间游玩。只是暂且去不得，便随手凝了一大面水镜悬在身前，看长安城如今景象。只是在扫过袁守诚之时，他不再挪动水镜，看他为凡人占卜吉凶祸福。 敖丙并不懂占卜，他有些困惑道：“他能知福祸未来，可如今帮人改命，岂不正是悖逆天命？只是看他周身气运，并未折损太多。” 无夷思忖片刻后，说道：“他所改变的本就不是既定的未来。人之一生总会时时刻刻面临不同的选择，他所占卜的，不过是当下此人最有可能的选择罢了。” 说罢，无夷又道：“即便凡人的生死祸福生来便是定数，但都属小势，当真决心要改，也没有什么改不了的。” 孙悟空总感觉哪里有视线一直在看着自己，往上看了几眼，只是未曾发现端倪只好作罢。过了这关，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心中暗想先前以为这些难关都是被人为设置，现在看来倒也不全如此。 早知道在陵山时多向河神打听打听大神们的来历，不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得罪了镇元子大仙。幸好镇元子是个有肚量的，若像玉帝老儿那般小气，自己定是又要吃亏。 第138章 无夷与敖丙悄悄跟着他们师徒几人行了许久， 亲眼见他们挑着重担、步行在崇山峻岭间，不免心生钦佩。几个有修为的弟子尚且不说，那唐僧着实是肉体凡胎， 竟也能忍下这披星戴月、餐风宿水的苦楚。 敖丙感慨道：“从前闭关修行，再睁眼就是数百年过去，竟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我看前面还有许多劫难等着， 他们要熬上许久。” 他现在也不怎么看人间的繁华盛景，偏偏爱看他们一行人取经。明明不是多惊心动魄的事，但敖丙看多了也不由被吸引着看下去。 只是时不常就会被唐僧气到， 却又明白唐僧肉体凡胎， 不识妖术也是常事。 他一边说着话，见他们一行人快到车迟国，蹙眉道：“说来， 先前幸而派鱼渊走了一趟，不然也不会发现人间竟莫明多了几个没有来历的小妖。” 无夷素来是不许人间有妖物存在，只是摊上给取经人制造磨难一事，不得不放宽了要求。只是人神们先前忙着闭关，即便是领命照看人间，也是只保着妖怪不再作乱。 无夷闻言叹道：“也许他们本是在人间化形， 又恰逢百年前神仙们派遣妖怪下界，就被他蒙混过去了。好在虽是妖物化形，暂且没惹出乱子来。” 他也无法责怪此地驻守的人神不留心，毕竟就连他也未必能认全天庭神仙的坐骑、童子， 几个妖怪也暂时未曾作恶，怨不得他们没发现。不过好在取经人也快走到车迟国了， 正巧妖物撺掇国王崇道灭僧，可让他们充作一关。 只是无夷心知世上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无非是天庭和佛门遗漏的劫难由天道补上，暗合天数罢了。 不过数日，就见他们已到了车迟国。 车迟国国王原有些优柔寡断，一边看在唐僧等乃是中华大国来得和尚，想结个善缘，一面又是素来倚重的三位大仙，不好得罪。 他们车迟国虽并不缺雨水，但此乃天时，终究靠天吃饭。如今有能祈雨的道士在，虽是时灵时不灵，但他们车迟百姓耕种也比从前便宜得多。因而虽有心放唐僧等出关，却不想伤了他们的脸面。 正左右为难之间，便有几十位乡老进言，欲要求雨灌溉庄稼。国王闻言大喜，便道让三位大仙和唐僧比试一番，要唐僧赢过大仙方放他们过关。 敖丙见状笑道：“猴子哪里懂得下雨，倒是这几个妖物确实有些本事。也不知谁想出的五雷求雨符，能直接求得玉帝降下圣旨。” 说话间，就见水部神仙们从远处飞来，见了无夷便连忙上前见礼。 无夷问道：“我看车迟国并不十分缺雨水，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众神仙心道这不正是因为星君在此，他们也想多表现一番。何况如今天庭谁不知取经一事有蹊跷，都想帮取经人一把。因而一瞧是车迟国的道士求雨，又与孙大圣有关，他们一商量就一齐过来，看有无能帮上忙的。 只是这话他们不好说出口，更不好说是奉了玉帝法旨，便都瞧着东海龙王，要他出头。老龙王可是星君的岳父，他儿子现在就在星君身边站着，想来星君不会为难老龙王。 东海龙王笑道：“星君，虽说不缺雨水，只是看取经人均在车迟国，不好怠慢，让佛门以为我们天庭都在无所事事。” 无夷明白他们的言下之意，又见孙悟空不断向上张望着，便笑道：“既如此我就不出面了，如今取经是头等大事，你们好生配合孙大圣便是。” 敖丙对父王及几位叔父一笑，随即与无夷一同驾云暂且离开此处。 东海龙王便道：“我们稍稍闹些动静，引孙大圣前来寻我们。” 闻言，风婆婆和巽二郎便笑嘻嘻地打开行风袋，微微露个口子向下倒去。刹那间，凡间便有风起，呼呼作响。 这却让孙悟空一惊，没想到昔日水部的同僚们竟真的响应这道士的请召。他连忙施法，让假猴子立在唐僧身后，自己纵身一跃到云层中寻人。 见风、雨、雷、电四部的神仙都在，不由叉腰道：“俺老孙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与妖道赌胜祈雨，你们还是老孙昔日同僚，怎么反助那道士？” 布云童子笑道：“那道士用了五雷法，惊动玉帝掷下旨意，我等自然要奉旨前来，助其下雨。只是不期大圣在此，到叫我们难办。” 孙悟空跳起捏住布云童子的圆髻，摇了摇道：“你们惯会唬人，咱们昔日同在水部，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听玉帝老儿的话？” 布云童子摇摇头，甩开他的手，嘿嘿一笑道：“大圣不知，五雷法是三清圣人门下所创，我等接了这般法旨少说也要照顾圣人脸面，不可置之不理。” 孙悟空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既然只是求雨，早会儿晚会儿都无妨。你们且住，等我师父上台时再下，岂不更好？” 他知道布云童子不过是在忽悠他，他们同僚不过数月，只是水部的懒散以及不听玉帝号令是出了名的。还搬出圣人说事，他们才不会管凡间几个道士的事。 第154章 一众神仙尽皆答应，孙悟空便心满意足回到凡间，将替身假猴收起来。 不多时，大仙降雨没有成效，不得已只好让唐僧上台求雨。孙悟空暗中传讯，指挥着一众神仙配合唐僧降雨，片刻便有大雨降下。 只是他们不服，言说这雨乃是大仙求来的，唐僧只是占了便宜。孙悟空便高声叫道：“降雨的神仙们可未曾离开，陛下不妨让大仙喊一喊，若大仙能喊出来，也算他们赢。” 云上众神仙闻言面面相觑，风婆婆问道：“我等乃是正神，虽未言明不得现身人间，但如星君等下凡皆是掩藏踪迹。我们……” 天庭并未明令禁止，只是因为人神数百年前就不在人间显灵，低调度日，他们天庭的神仙也不敢贸然到人间显摆。何况星君素有筹算，他们作为水部正神自是要追随星君。 众神仙犯愁间，东海龙王道：“你们糊涂了，先前星君便说保他们往西天取经是头等大事，如今孙大圣已然夸下海口，我们也不得不应。星君知晓我们一片赤诚，不会责怪的。” 龙王心道，如今正是要托举佛门大兴，越能显示佛门的本事越好。佛门行者一呼就能让天庭降雨，不正是大大的噱头。尤其无夷和丙儿一直盯着取经人的动静，若当真不允，早就发令通知他们了。 他们见有人愿意当出头鸟，便也都纷纷赞同，见凡间孙悟空一喊，都纷纷现出真身法相。又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一时间众神所在的云层雷电交加，更衬得正神威严无比。 凡人们没想到神仙真能现身，被吓得连忙拈香跪拜，生怕惹得神仙不悦。国王不敢直视真神，焚香后道：“有劳仙人降凡，请回，寡人改日醮谢。” 孙悟空为了显摆自己与神仙交往密切，便高声道：“请兄弟们回吧，陛下说改日醮谢！” 他们闻言，方才收了法相神通，又重新将云层合拢。心知星君和三太子还在，便颇有默契地向上一拜，才各自回了神府。 敖丙见状笑道：“这样一来，孙大圣可是要在人间大大出风头了。都说天庭的神仙管降雨，龙神管降雨，如今佛门也能管降雨了。” 无夷笑道：“佛门大兴势不可挡，降雨与人间耕种息息相关，天道设此一难自有道理。我看他们进度极快，要不了多久就要到灭法国了。只不知雪点有没有乖乖听话，身上的伤不知好了没有。” 想起此事，敖丙不免抱怨道：“虽是事出有因，但你一生气，白龟他们也没敢手下留情，结结实实打了十神鞭。先前去看，雪点还躺在洞府里不敢乱动。亏得有小妖们服侍，不然连床都下不来。” 雪点还是只小豹子时就陪在他身边，更是他一手教导入道，虽说是灵宠，比之弟子也不差什么。敖丙虽认同无夷的做法，心里却不免心疼。 无夷心道雪点皮糙肉厚，打十鞭也就疼几天罢了。如今躺在洞府不出去，不过是因为懒惰。但他并未解释这些，只搂着敖丙哄道：“鱼渊去探望时也给了伤药，不妨事的。等他送走了取经人，马上召他回来就是。” 敖丙又道：“这猴子本事不小，他也未曾见过雪点，一时不妨怕会痛下杀手。不如给雪点送去几件法宝防身，别让那猴子打伤了。” 无夷闻言有些无奈，笑道：“早就想到了，先前让鱼渊把我的珍珠箫和龙鳞剑都带走了。孙悟空极为聪慧，见了龙鳞剑便知与你我有关，定不会擅自下手打杀。” 敖丙笑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他也知自己似是有些无理取闹，但他更明白无夷会包容他，他也不必在无夷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 无夷和敖丙每日只对坐闲谈，时而向下看看取经人走到何处。敖丙见孙悟空竟能认出灵感的来历，晓得前往落伽山寻观音来收妖，不由奇道：“我都未曾看出灵感的破绽，孙大圣怎么知晓的？” 无夷思忖片刻，笑道：“我也不知，许是灵感常年聆听佛音，身上带了些佛韵也未可知。何况一路行来多少妖怪都是有来历的，想来是孙大圣见有异状，不敢贸然下手。” 敖丙抿了口茶水，还是觉得清苦，径自向玉碗中倒入美酒，又揪了一朵软绵绵的白云放进去。他回味片刻，方笑道：“这样看来，倒是不必担忧雪点的安危。” 时间并不因神仙关注与否便停滞不前，取经人仍是默默前行，一晃又是数年。一行取经人总算走到隐雾山附近，让无夷和敖丙也松了口气。 时间虽短，但日日只能这般坐着也着实无聊。在外人多眼杂，更不能做些道侣该做的事，让敖丙也有些焦躁。 第139章 此时见唐僧一行人终于到了隐雾山， 敖丙按住云头向下看去，见雪点在洞府中也收拾起来，静候取经人露面。他双手合十， 念道：“阿弥陀佛，过了隐雾山，就只剩十难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无夷被爱侣可爱到了，笑着把他扣进怀里，笑道：“好啊， 看来佛门威力不小， 你只看了他们十几年就要皈依了！若你做和尚去了，我怎么办？” 敖丙搂住无夷的脖颈，笑道：“我恨不能与你日日都黏在一起， 才不去做和尚。” 因着在外头，他们不敢做些过分的，便只好依偎在一处。温存片刻后，无夷见雪点竟然想出分瓣梅花计去忽悠孙悟空等人，不由一笑。 无夷道：“雪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也长进不少， 竟晓得用计。只是孙大圣有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穿，倒是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确实少了几分眼力。” 孙悟空天性聪慧， 早就察觉出取经路上的一些妖怪来历非凡。尤其从前便听老龙王说过人神容不得人间有妖怪，他们取经却到处都是妖怪， 传闻中的人神并未驱逐妖怪，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心中有数之后， 孙悟空凡是见妖怪手持高阶法宝、亦或气定神闲的，都不敢贸然动手，必要在师父被捉走后往天庭搬救兵。左右他们也算有交情，日后少不了打交道，何必逞强坏了情分。 因而见隐雾山的妖怪颇为机敏，频繁用计，便猜测又是哪位神仙的灵宠“不小心”下界作乱。孙悟空见唐僧又被捉走倒也不慌，吩咐两个师弟看好行礼和白龙马后便化成一只小虫潜入妖怪的洞府。 他左右探看，寻到南山大王的踪迹时才便凑上前打量。忽然见这南山大王洞府中供奉这一把宝剑，他心道：先时地涌夫人供奉她父亲兄弟，这南山大王在这等穷乡僻壤供奉着宝剑，必定是他主人的。只是宝剑太多，若想知道来历也难。 这般想着，他又凑上前看，见剑身上似乎雕刻着某种纹路，连忙凑近去看。只见泛着青光的宝剑通体带着一圈一圈的铜钱纹，剑头处又似是刻着龙纹。 他料定这与龙王相关，心中暗喜马上便能过隐雾山，出了洞穴便往东海飞去。 敖丙见他这样笃定地往东海飞去，不由笑道：“你当年手持龙鳞剑驱妖斩魔，英姿飒爽、绝代无双。只是猴子生得晚，连你所用的兵器都不知晓。” 无夷暗道这也是敖丙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听他夸赞，心中自然也是欢喜。他笑道：“这猴子不知能否将龙鳞剑描述清楚，不然去了龙宫也是白跑一趟。” 龙族本就习惯用自己褪下的鳞片做些披挂、兵器，族群中青色的龙更是一抓一大把。纵然东海皆知自己的兵器为龙鳞剑，也未必能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的那把。 敖丙却笑道：“何必知晓宝剑的主人，能来人间充作一难的哪个不是背后有神仙。一说隐雾山的山大王是只豹子精，父王定然知晓。” 他眼神一动，伏在无夷耳旁道：“不如这样，若父王引孙悟空来见你，回去之后你就要听我的。若父王不知，我就听你的，如何？” 无夷觉得不如何，只是他也不想败了敖丙的兴致，便笑着捏了捏敖丙的脸颊，说道：“好，就听你的。” 敖丙便兴致勃勃凝出水镜，看他父王是如何回答孙悟空。 就见他父王捋着龙须，犹豫片刻后才道：“龙族以自身鳞片制作兵器的不少，大圣说得太过笼统，我一时也无法知晓是谁。只是水德星君与我儿乃是道侣，他最常用的兵器便是龙鳞剑，大圣不妨到天庭问问星君？” 孙悟空与无夷确实有交情，只是他是自己的老上司，不愿无故去寻无夷的麻烦。他又问道：“那隐雾山的妖怪是只艾叶豹子精，星君和三太子是水里正神，难道还养了地上的走兽不成？” “哦，艾叶豹？”龙王故作惊讶，“若果真是艾叶豹，想必就是从水德星君府上偷跑出来无疑。大圣不知，星君与犬子确实养了一只艾叶豹做灵宠，只是时常养在龙宫罢了。” “老龙王，你可别诓老孙，”孙悟空有些为难，“他修为不高，如何能在龙宫生活？” 龙王便笑道：“我儿教了他避水诀，又将一颗龙珠佩在雪点身上。他虽修为不高，但手上的龙鳞剑可是星君惯常用的法宝，您伤不了他。大圣，您还是快去寻星君解救你师父去吧。” 第155章 孙悟空拜谢龙王，只好往天庭去寻他。 敖丙见状眼前一亮，搂着无夷的脖颈道：“是我赢了，你可别不认账！” “好好好，”无夷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定听你的。” 想到稍后孙悟空便要来寻自己，二人短暂地温存后便一同回了河神宫，等孙悟空自天庭回来之后来寻他们。 前脚刚到河神宫，后脚孙悟空便也到了河神宫前。他看着眼前威严中带着华丽的水府，心中暗道星君和三太子果然结为道侣太久了，连神宫都带着二人的风格。只不知他们明明性格不太相配，又是如何走到一处的。 他收回思绪，连忙请河兽为他通传。河兽刚得了白龟吩咐，便笑道：“我们神君吩咐了，大圣您来直接进去便是。” 孙悟空心说星君也不知遮掩一番，竟是直接承认了。他也未曾多说，只笑嘻嘻地跳进河神宫，远远看见无夷和敖丙正在赏鱼便喊道：“星君！三太子！” 无夷和敖丙回头，见孙悟空过来便笑着招呼道：“大圣，别来无恙乎？” 孙悟空一叹，若有所指道：“有恙有恙，老孙过来实在是有一事相问。星君怎么知晓老孙今日要过来？” 敖丙故作疑惑，答道：“父王方才传讯给我，说雪点可能带着无夷的龙鳞剑到人间作乱，要我赶紧查清楚。我们方才派人去长青山一看，雪点果然不在，这才在此等候大圣。” 孙悟空哼了一声，摆摆手调笑道：“你们竟诓我，灵宠丢了不知也罢，只是星君的贴身法宝、定情信物都丢了，星君怎么也不知晓？星君放纵灵宠在外伤人，该当何罪？” “你这猴子！”无夷笑骂道，“雪点孤身在长青山修行，本尊担忧他被欺负，方把龙鳞剑予他护身，实在不知他偷偷溜走了。” 敖丙亦道：“既然真是雪点偷偷跑去了隐雾山，我与星君前去收他回来就是。冒犯之处，回头待你们功成，我定让雪点去向唐僧告罪。” 孙悟空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去玉帝老儿那里告状了，还请星君和三太子快些救我师父出来才是。” 无夷点头应下，和敖丙一同驾云到隐雾山去。孙悟空见他们不带自己，径自翻个筋斗往隐雾山去。 待到隐雾山之时，无夷见卷帘大将、天蓬元帅与敖烈在远处守着行礼，见他过来俱是作揖。无夷颔首一笑，翻手化出一条小青龙直入洞穴，催动珍珠箫呜咽作响。 小妖们被吓了一跳，纷纷问道：“大王，这是何声响！” 雪点心中却是一喜，知道自己归位之时已到，连忙招呼一洞老小出洞，纳头便拜。敖丙见雪点收了这么多妖物也是一惊，蹙眉喊道：“雪点，还不快快回来！” 雪点闻言不敢辩驳，连忙俯下身子化为原形。敖丙一张手，便将其抱在怀中，又连带着将这隐雾山上大大小小的妖物收入袖中。 他看向孙悟空道：“这孽畜连带这些作孽的妖物我便收走了，得罪之处还望大圣原谅。大圣快去解救你师父去罢，莫让你师父担惊受怕。” 孙悟空只笑道：“好说好说，劳烦星君、三太子跑这一趟了。” 无夷和敖丙辞别众人方才驾云离去。待他们离得远了，猪八戒才道：“好猴哥儿，你怎么连水德星君都能请下来？星君向来神出鬼没，不理俗事，我都不知他还养了灵宠。” 孙悟空不屑地瞥了眼这个呆子，随手掰了几块儿玉米饼喂给白龙马，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还不赶紧救师父出来？” 已经走远的敖丙抱着雪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道：“你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还有一群小妖追随你。” 雪点蹭了蹭敖丙的手，圆溜溜的金眼半眯着道：“主君，是这些年山上陆续化形的，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主君不必担忧，把他们都迁到人间之外，寻个无主的山地放下就是。” 人间不留妖怪，他能留下还是因为常年跟着神君和主君修行，若非有取经一事，他寻常也不往人间去。曾经总有妖怪吃人一说，他自然要避嫌。 至于这些手下，不乏有聪慧、兽形好看的，雪点才不想留下他们，万一被主君看中了怎么办。 无夷本担心雪点心软该怎么办，见他能这般想心中欣慰。他笑道：“正该如此，他们日后自有造化，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 将雪点带回河神宫，又将小妖们安顿好了之后，无夷与敖丙方回到人间。 此时距离灵山愈近，唐僧师徒遇到的妖怪愈是难缠，倒让师徒几人好一番受苦。孙悟空心中明了，知晓佛祖是要试他们一试，倒也不惧，只是见招拆招。 何况他已明知水德星君不会放任妖怪伤人，这些妖怪能做得事自然就少了太多。因而一行人稳扎稳打，不过数年便克服重重困难到了灵山脚下。 孙悟空只觉此处场景眼熟，却只放在心底，未敢多想，只不住招呼着众人拜谒真佛。 无夷等早在他们踏出人间之后回转河神宫，并未一直跟随。只是一见取经人离了人间地界，就命各地人神将辖地大小妖怪都收拢起来。 若肯听话离开，便送他们到人间之外。洪荒虽不平静，却比人间更为适合妖族修行。若不肯离开，众神也未曾手下留情，只打死以儆效尤。 这可把近百年来刚化形、未曾听过人神威名的小妖们吓破了胆子。他们生来只见人间有许多妖怪，还以为人神们早就不再管人族死活，没想到竟还在管事。 因手段强硬，人间只稍微混乱了一段时间后便又恢复平静，一众人神也都沉寂下来。洪荒神仙也早就习惯人神时不时诈尸的模样，不曾在意他们的动向，只惦记着即将领到的功德。 他们为佛门大兴一事也可谓出力不小，天庭更是险些被孙悟空闹了个天翻地覆。因而待唐僧一行人携带经书回到长安城后，天道论功行赏，各人得偿所愿自是欢欣不已。 佛门因唐僧西天取经之事，在人间亦是大肆流行，一时间风头无两，连三清道家及天庭诸神都受了冷落。只是好景不长，唐僧取来的大乘佛教不知被谁做了手脚，艰深难以理解，人间便仍只学着小乘佛教。 第140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闪而过，眨眼便是千余年过去。 如今莫说人神，便是天庭、佛门的神仙都极少再受到人间供奉。因香火稀少， 神仙们便兀自修身养性，不再为争夺香火争执。 无夷和敖丙仍是三五不时在外游历，只是再大的洪荒他们也逛够了， 唯有人间事尚未看腻。 他们施展结界后便随手揪过一朵云，懒懒地躺在云层上方，间或向下看一眼情况， 端得是自在从容。毕竟上次忘了施展结界， 差点就被人间的卫星发现，还被玉帝那混小子发了警告函。 无夷熟练地驾云躲过直冲云层的飞机，翻身搂住敖丙， 将他抱在怀里。只是按下云头去看时，敖丙见黄河边很是热闹，方掐指算道：“今日是不是河神祭？” 无夷一怔，如今的河神祭虽然仍旧存在，却更像是人族欢聚享乐的借口，倒并非为祭祀而来。何况年年都香火稀少， 也无甚百姓祈愿，无夷自己都快忘了还有河神祭一说，连灵雨也许久未下了。 敖丙见下面热闹极了，不由拉着无夷的衣袖笑道：“我们也下去看看？” 洪荒很是无聊， 这些年他们不少在人族玩乐，对人间自然并不陌生。每逢节日时， 人间几乎整条街都是各色玩物、吃食，人流如织。 人间的热闹不止吸引了他们， 不少天庭的神仙也会下凡玩乐，享受红尘烟火。 敖丙最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因而有了空闲就要拉着无夷去人间。当然，他们也会伪造一套身份，免得被敏锐的警察截住。 无夷欣然应允，二人便着意寻了监控死角，佯装外地游客背着双肩包往河神庙附近走。只一落地，敖丙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嘴馋道：“好香啊。” 不得不说，人族的美食堪称三界之最。天界的琼浆玉液、珍馐佳肴虽好，却都是鲜甜寡淡，极少有重口味的饮食。唯独人间，做得一手好辣菜。尤其一些烤海鲜，可谓敖丙的最爱。 说着便一手拉着无夷，兴致勃勃顺着香气跑过去。 无夷眉目舒展，和敖丙一同到处寻找想吃的小食，忽然定住眼神。他握了握敖丙的手，指着不远处的烧烤摊子道：“那是不是哪吒？” 敖丙顺着无夷的手看过去，见果然是哪吒。他神色古怪，三太子有三味真火，确实是玩火的一把好手。但素来目中无人的三坛海会大神在烧烤摊前忙得不亦乐乎，确实让敖丙觉得很是割裂。 他有些犹豫，他担心哪吒会不喜欢被人发现他在凡间烤串，但论理遇见道友，还是上前打个招呼最合适。最重要的是，哪吒的烤串真的太香了！ 就在无夷和敖丙犹豫时，哪吒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视线。见是老熟人，哪吒不免有些扭捏，只是下一瞬又被顾客催着结账。他索性破罐破摔，丢下思想包袱招呼他们来吃。 第156章 敖丙见哪吒招呼，当即眼前一亮，拉着无夷过去。他笑嘻嘻地挑了许多，瞥了眼招牌上的三太子烤串，笑道：“三太子，这么多有优惠吗？” 哪吒翻了个白眼，见无夷在此又不敢放肆，冷哼道：“承惠三百元，小本生意概不优惠。” 这把原本闻到香气围过来的顾客都吓了一跳，连忙散开，暗暗吐槽烧烤摊子宰客。敖丙笑道：“三太子，算术不好就多练。” 说着按着他身后标牌的价格掏出手机扫码支付，笑道：“多辣，谢谢。” “……”哪吒忍了忍，接过串串放在炭炉上开始烘烤，刷油、蘸酱、翻面做得有条不紊，火候掌握得极好。无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暗道哪吒放在美食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敖丙只盯着烤串看，见哪吒终于烤好便连忙去接，咬了一口之后很是惊喜。这烤串不仅闻起来香，吃起来更是焦焦脆脆，辣味也极为过瘾。 无夷颔首谢过，见哪吒忙得恨不得把三头六臂都放出来烤串也不好继续打扰，连忙拉着敖丙离开。他们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逛着民俗一条街，时不时凑近去看那些小玩偶。 不多时，敖丙就看到有人在卖现塑的泥偶，成排的小泥人站在一处可爱极了。他拽着无夷的衣袖道：“快看！咱们第一次去河神祭的时候也让人给我们捏了两尊小泥偶！” 只不过那时他们尚不是道侣，并未有如今这般亲密、心意相通。 无夷闻言亦想起被保存在河神殿的泥偶，目光柔和道：“那我们请老板为我们捏一个吧，也不知……” 无夷正与敖丙走过去，却见摊前的老板抬头看向他们，赫然便是女娲。他咽下到嘴边的话，正犹豫间，女娲便看出他们的心思，笑道：“二位小友，快过来。我捏泥偶的手艺你们放心，绝对像。” 无夷和敖丙连忙上前，就见女娲只细细打量着敖丙，接着便和泥捏出人形。不过片刻，就给他们二人都捏好了泥像，只是比起真人来，面庞要更加圆润柔和，眉目间也满是笑意。 女娲笑道：“这是人间时兴的‘q版’人偶，我新学的。” 说着就把泥偶放进烘干箱，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泥偶便已经干了，女娲包装一番后就笑着将泥偶递给无夷。 无夷一紧张，也忘了身在人间，作揖道谢。身旁的路人看过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两位帅哥，暗自吐槽谁家的古风男友跑出来了。 敖丙也垂头道谢，慌忙与无夷离开此地。 他向后看了两眼，见女娲圣人在低头玩手机，不由低声道：“往常只见过宣闻卖石头手串、青岳和羽卖红线娃娃，还是头一次见圣人也下凡来玩。” 他把烤串递给无夷，很是高兴地把玩着两个泥偶，眉眼间满是笑意。他当初与无夷结为道侣是受到女娲圣人的祝福，他没想到时隔数千年，还能再收到圣人的礼物。 无夷目光柔和地看着敖丙，抬头见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河神庙的正门，笑着招呼敖丙小心台阶。敖丙本以为寺庙中会禁止游客饮食，但左看右看周围的游客全是手里拎着美食在逛，便也抬脚入了庙内。 除了游客外，庙里仅有几个小道在洒扫，路过他们时只微微一揖，好似并不在意往来游客是否尊重河神。 他们走在游客间丝毫不显得突兀，只是参观庙宇时忽然见有凡人跪拜，敖丙不由诧异道：“她许的什么愿？” 无夷侧耳倾听，却不由一怔，片刻后方笑道：“她说‘路过这里给河神请安，没什么心愿’。人族真有趣，寻常人在这里少不得会胡乱说些身体健康、平安如意等等祝福之语，她却只是来拜拜。” 敖丙闻言笑道：“这么说来，你堂堂河神、水德星君，在人间却没什么人需要你了。河神大人，你对此有何感想？” “他们本就不需要我，”无夷目光柔和地看着四周热闹的场景，“他们早就不再需要神灵的帮助，可以自己铺路造桥、可以自己降雪降雨，他们看病有医生、遇到危险有警察……” 神能发挥的作用在人族的生活中早已微乎其微，他们能为自己创造更好的生活。 他抚了抚只插了几根高香的香炉，微微笑道：“他们可以自己走下去，现在若再有妖怪跑到人间，只怕会碎得渣都不剩。” 敖丙见无夷并未失落，调侃道：“人间海晏河清，河神大人如今可是失业了。” 无夷神不知鬼不觉将手上的东西收入袖中，搂着敖丙的腰肢笑道无夷笑道：“那就学你父王，咱们摆个捞汁小河鲜的摊子，下岗再就业，好不好？” 敖丙亲了下无夷的唇角，故意拧眉道：“可是我不想工作，以前真的好累好累。我现在只想和你到处玩，怎么办？” 这话半真半假，龙族好享受、喜奢华，敖丙却心甘情愿绑在人族数千年。旁人不解，可是能陪在无夷身边，他满心都是喜悦。 无夷将他抱在怀里，借着绑着红绳的祈愿树的遮挡吻住他的红唇，低声道：“只要你想，上天入海我都会陪你去。” 敖丙伸手回抱，心里泛出丝丝甜意。从他们结为道侣时，他就知道无夷的回答，如今不过是想再听一次罢了。他也无数次庆幸，在重伤漂泊时被无夷救下。 从此结缘，姻缘天成。 微风刮过，满树的红绳随风飘荡。往来的游人注意到这里有一对同性恋人在祈愿树下依偎，只是会心一笑。好事者特意翻开黄历，笑嘻嘻道：“今日宜恋爱。”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