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与恶犬》 第1章 《祭司与恶犬》 作者：折荆【完结+番外】 简介： 我从黑暗中走出来，以为自己走向了光明，却发现光明深处是无尽腐朽，那我就要在这腐朽中养出一朵血色玫瑰来，以权力为土壤，人性为养料。　　　　　　　　——兰德尔 上一世被教廷和贵族逼死的兰德尔一千年之后换了个壳子重生了。 重生后他做了如下计划： 1.灭掉贵族。 2.整顿教廷。 3.再做一次大祭司。 计划行事标准：打入敌人内部。 兰德尔抬起圣洁的脸庞微微一笑，表示毫无压力。 但是首先，先把千年前封印的那只小恶魔给放出来吧。 本文从小时候讲起，讲述一个几千岁的心机攻重生后如何披着孩童的皮去坑蒙拐骗，收获无数迷弟，最后成为大祭司，游走在贵族之间，虏获无知民众的虔诚之心来完成自己毁灭贵族世界的愿望的故事。 攻盛世美颜！智谋超群！ 受就是恶魔。实力高强！前期小奶狗后期小狼狗！ 内容标签： 强强异世大陆 西幻 正剧 万人迷 主角：兰德尔·萨默菲尔德、劳伦·查尔斯 一句话简介：听说祭司养了只恶犬 立意：人人生而平等。 第一章 “大祭司，这最后一程，我等就不便追随了。” “接受神的旨意，与神同在，精神永存。大祭司，此路遍布荣光，愿大祭司在神前求得祝福，神佑布加斯大陆。” “大祭司，请吧。” 圣菲教廷的十一位长老站在寒风中，肃穆的表情像是在举行一个重大的仪式。然而染在他们纯白长袍上的鲜血却昭示着这并不是一场祭神仪式，而是处心积虑的杀戮。 位于北部的圣佩罗城市，如今的季节就已经大雪纷飞，刺骨寒风中，兰德尔仍站得笔直，挺拔的身躯稳重地立于皑皑白雪之上，洁白的衣袍一尘不染，眉眼间却满是阴郁冰冷。呼啸的风声与众人冠冕堂皇的胡说八道混杂在一起，引得他一阵发笑。 “……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好日子，圣灵日，多有纪念意义，正好让你们面对民众去胡编乱造，是不是？” 长老们面不改色，“大祭司，时间快要到了。” 兰德尔冷冷地看着他们。 脚下的阵法一直在转动，体内神力以惊人的速度在消散，兰德尔却满不在乎地勾起一丝冷笑。 “你们以为，这些东西就可以对付得了我了吗？” 面对着兰德尔的顽抗，长老们不急不慌地上前一步，“大祭司，只有到了神灵的面前，你才能为温妮莎圣女祈福啊，相信她会在远方等待着你的到来的。同样地，圣女的家人也会很高兴的，此时，他们就正在大教堂里，为可敬的温妮莎献上纯粹而珍贵的祝福呢。” 兰德尔嘴角缓缓拉平，冰冷的眸底沉郁下来，一种沉重而血腥的气氛从他的身上猛地向四周泄出。 作为一个大祭司，他还不曾有过这般身陷黑暗无法自拔的时刻。 不，或许是有的，但那也是十分久远的历史了。 兰德尔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你们总会意识到的，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问题了，总有一天，你们会品尝到你们亲手种下的恶果。” 回应他的是长老冷酷无情的话语，“大祭司，时间到了。” 阵法的白光一瞬间刺眼无比，众人纷纷掩住眼睛避开强光的刺激，却在放下衣袖时发现，兰德尔已经在阵法中消失了身影。之前都保持冷静的十人顿时绷紧了身躯，直到看见被白雪几乎掩住的衣袍，大长老走上前去，一眼扫到衣袍上的蓝色反光物体。 他弯下腰拾起，温润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人的体温，却在下一秒乍然裂开，大长老翻过手来，蓝宝石就在他的手间化成了灰烬。风呼啸而过，灰烬消散在天地间，只留下掉落在地的银白链身，很快被雪色掩埋。 “他死了。”大长老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 布加斯大陆圣元301年圣灵日，圣兰德尔大祭司谨遵神意，飞升异世，为大陆民众祈福。 整个布加斯陷入悲恸，民众自发为其建造起祭坛与雕像，并将圣佩罗周围的蓝色鸢尾都采来祭拜，大贵族更是跪在圣菲教廷一夜感谢圣兰德尔大祭司的博爱。 由此后，布加斯大陆历经几番波折，又再度安于平静。 直到一个风雨之夜。 乌斯怀亚大教堂。 肃穆的教堂内，月光透过七彩玻璃映照下来，圣女温妮莎的面容悲悯而柔美。高大的雕像下匆匆走过两个年轻的修女，静寂的气氛中却拉扯着几分紧张，每个人的脑子里似乎都紧绷着一根弦。 来往的修女脸上忧心忡忡，手上的动作却依旧利落。 许久后，从侧边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啼哭，那是一声虚弱而清亮的婴儿啼哭，一瞬间驱散了所有人脸上的阴霾。 “妮娜！快来看看！” 端着一盆血水的修女听到同伴的呼喊，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跑过去。 对方也是满头大汗，眼睛里却露出惊喜而疑惑的光芒。 “妮娜！你见过一出生就带着圣光的人吗？！” “艾尔莎，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刚刚看到了！就在那一瞬间！他身上冒出一阵圣光，我似乎还看到了温妮莎圣女呢！” “你看错了吧？”妮娜把她轻轻扯开，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看床上的女人。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即使饱经风霜摧折也依旧带着那种韵味，不过此时躺在一片血泊中，就算再美也估计难以存活于世了。 “她快死了。”妮娜哀伤道。 “她在外面饿得太久了，又是风雨天气，能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已经是万幸。妮娜，你有去拿圣水吗？” “圣水锁在阁楼里，我没有钥匙，拿不到。” “那我们就不能为这个孩子洗礼了。”艾尔莎皱了皱眉。 “艾尔莎！先看看她吧，”妮娜突然意识到女人的手指轻微动了动，“她好像要说什么话。” 在两人的期盼目光下，女人的眼睑艰难地抬起，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妮娜连忙抱起她身旁的婴儿递到她眼前，女人的眼里闪过一道微光，她看着婴儿，嘴角微微翘起。 下一秒，女人就闭上了眼睛。 妮娜呆呆地抱着婴儿，转过头看了眼艾尔莎，“现在怎么办？” 艾尔莎也有些发愣，本打算着留个名字的，这下子名字也没有，圣水也不在身边，这孩子一个身份都算不上。 可是不应该会这么命苦的啊，艾尔莎情不自禁又朝着襁褓中的婴儿看去，她刚刚明明看见了圣迹出现。 教堂外风雨交加，妮娜抱着孩子没等一会儿就听见了模糊的嘈杂声，混着雨声，阴森森地穿透夜幕。 两人猛然意识到什么，同时朝着教堂中心奔去，只见硕大的金色挂钟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十二刻。 午夜狩猎！ 说是午夜狩猎抓捕躲藏在人类之中的魔物，实际上不过是时时刻刻盯着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艾尔莎的脸色顿变，“妮娜，这个孩子——” “不！这是我们接生出来的孩子，我们是他的引导者！我们该为他担起责任来的，温妮莎圣女也看着呢！” “但贵族的人就要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反正不能将他交出去！” 艾尔莎咬了咬牙，“今晚是我们俩守夜，出了事肯定会找到我们头上来的，我看过不了一会儿，托尼那家伙就要开门了。这个孩子如果不交出去，屋子里的那个女人怎么办？我们解释不清楚的！” 妮娜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她摇了摇头，“反正我——”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朝着侧边看去，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大吃一惊。 只见给女人接生的房间冒出火光，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淹没了整个房间，亮堂堂的火光打在两人震惊而苍白的侧脸上。 “完了……” 教堂起火，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不过幸好这是雨天，不可能会烧掉整个教堂。 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妮娜抱着孩子，目光在火海与圣女雕像之间徘徊，突然，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团火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仿佛是在扫除什么印记一般，要将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熟睡的婴儿面容恬静，除了初识的啼哭，即使在这般混乱中也没有动静。 妮娜转过身想要告诉艾尔莎，却见对方作势要去开门。 “艾尔莎！” 她心下惊惧，脚步踉跄竟是要跌一跤，手中的婴儿也随着步伐的打晃滑出怀抱。 若是死了……便是神意吧？妮娜恍惚中这样想。 膝盖撞倒在地的疼痛让她蜷缩在地上，破布包裹着的婴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妮娜屏住了呼吸，下一刻，月光如潮水般猛然散去，入骨的寒意渗入五脏六腑，黑暗笼罩下来。 第2章 却始终没有物体掉落在地的闷响。 “嘎吱！” 刺眼的光亮涌进教堂，妮娜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艾尔莎站在门口。 “发生什么了？”艾尔莎朝屋外看了看，转过头来，却发现只剩下妮娜一个人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妮娜整个人发着抖，她扫了眼四周，婴儿早已不知去向，那一瞬间的黑暗仿佛只笼罩了她一个人，艾尔莎根本没有察觉。 寒意与杀意交织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她朝着温妮莎圣女的雕像看去，却见月光下隐约飘下一片羽毛，妮娜大叫一声。 “魔物！是魔物！” 那片羽毛，漆黑如夜。 第二章 乌斯怀亚。 清晨的微光稍稍散开，巷口的面包店就忙活了起来，香甜的味道顺着小道飘了很远。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那家面包店。老板娘正切着面包，转身去拿包装袋时就察觉到了炽热的视线。她顺着视线来的地方看过去，就见一身褐色短袍的少年站在巷角，眼神专注地盯着她手边的面包。那衣料一看就做工粗糙，但遮不住少年白皙精致的脸庞。 老板娘迟疑了片刻，从门口走出来。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 “达伦，没上学吗？” 少年摇了摇头，“萨尔生病了，我在家照顾他。” 老板娘的态度顿时变热烈了点，眼神流露出担忧，“生病了？是怎么了呀？前几天看他还好好的呢。” “天气冷，受寒了。” “是的，这几天突然变凉了，冬天快到了呢。小萨尔可受不得寒，”老板娘搓了搓手，眉眼亲切，“你过来，我刚切了些面包，你带回去给小萨尔吃吧，他可喜欢吃这些软糯的东西呢。” 达伦看了她一眼，抬脚跟在她身后进了面包店。老板娘用纸袋装了几块面包，又涂了一层果酱，笑眯眯地递给达伦。 达伦将手放到背后擦了擦，小心翼翼接了过来，表情不大自然，但还是露出腼腆的笑容。 “谢谢。” “不用不用，希望小萨尔早点恢复身体，等着他来玩儿。” 达伦点了点头，将面包袋抱在胸口，顶着寒风钻进了巷子里。 面包还是热的，他要赶快回去给萨尔才行。 他身形纤细，两条腿走得又快又稳，却在转角处猛地闪开了身子。怀里的面包被达伦捂地更紧，他盯着面前的人，面色不善。 卢克偷袭了个空，有些尴尬地轻哼一声，“看什么看？你怀里是什么东西？” 达伦表情冰冷。 “啊，是面包！”卢克闻见了香味，惊喜道，“你竟然拿到了面包？！不会又是你偷的吧？” 达伦根本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下一秒身子一侧，便见卢克又扑了过来，他忍无可忍地回视，“这是萨尔的！” “管他谁的！给我一片怎么了？” 达伦停住脚步，转过身，“你真的不走？” “你给我一片我立马有多远走多远。”卢克盯着他怀里的面包，语气飞快。 达伦冷笑一声，“很好。” 巷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时夹杂了闷哼声，等达伦从里面出来时，嘴角已经多了一块淤青，要不是为了挡着面包，卢克那家伙早就被他揍趴下了。 达伦摸了摸嘴角，皱眉。 这下萨尔又该问他了，果然卢克就是个麻烦。 达伦和萨尔住在小镇的南边，就在一家旅馆的上面，是旅馆老板剩下来的一间房，年岁有些久便低价租给他们住了。达伦小的时候带着萨尔这个更小的一团来小镇上的时候，还真的是饱经磨难，每天挤在桥下过夜，冷的时候就跑去教堂躲着。当时达伦要养两个人，混在镇上久了，摸得透了，就动了些歪心思开始偷东西，直到后来萨尔发现。现在达伦在杂货店找到了工作，但因为萨尔非要他去上学读书，交了学费后的钱寥寥无几，生活依旧清贫。 不过达伦倒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捡到这个小婴儿。 没错，当年他就是莫名其妙看见一个睡在大树下的婴儿，裹着名贵的丝绸，眉眼极其好看。于是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将婴儿给抱走了，一直养到现在。 说起来，萨尔倒是从没问过他的身世，知道自己是被捡到后也没反应。 达伦推开房间门，屋里仍然昏暗，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光亮涌进来，床上睡着的小孩儿皱了皱眉。 “萨尔，我拿早餐来了。” 小孩儿先是抿了抿嘴，有些苦恼地睁开眼睛，还没起身就咳嗽了声，达伦将人扶到床头坐好，倒了杯温水放到他手边。 比起达伦金发碧眼的精致，小孩儿的面容偏向清冷，银色半长发散落在肩头，衬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眸，眉型细长浅淡。小孩儿一般不笑，静静地坐在那里时气质更是特别，达伦不知道如何评价，但就感觉很像那些大教堂的主教，明明不说什么话，却有种令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达伦将面包递给他。 小孩儿诧异地抬起脸，“你去面包店了？” “嗯，老板娘给我的。” “哦，”小孩儿接了过来，“过几天我去道谢。” “我道过谢了。” “我知道，”小孩儿撕开一段面包，伸手递到他嘴边，“我也要说一遍。” 达伦张开嘴吃下面包，又催促着小孩儿赶紧趁热吃。直到人吃不下了，才拿了面包坐在床边啃，他吃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一大半，然后将面包袋扎了起来。 “不吃完？” 达伦摇了摇头，“中午再吃。” “你脸上的淤青怎么了？” 达伦平静道：“摔了一跤，磕到了。” 小孩盯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以后小心点。” 达伦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小孩又咳了一声，面色染上些病态的潮红，“你其实……可以去上学的，”他咳得消停了，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 “没事，歇一天也没关系。”正好他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去上。 不知道为什么萨尔非要他去学那些东西，现在也不是人人都识字的，他不会也没有关系。不过萨尔倒是会，每次别人问到这个问题时，达伦都含糊地用萨尔以前学过的话语一笔带过，但实际上他也不懂。 或许就跟他不懂萨尔的那些魔法一样。 也不是不懂，达伦看着小孩纤细的骨架，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魔法，但那是在贵族里面。 和乌斯怀亚小镇遍地平民相比，萨尔太与众不同了点。 达伦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萨尔，你以后留在乌斯怀亚吗？” 这问题毫无征兆，小孩也一愣，转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里的学校对你来说没有用，”这边的学校都是教授基本知识的，比如他学的就是最基础的识文断字，而萨尔明显是需要更高层的知识。 达伦顿了顿，“你会不会……去圣佩罗？” 圣佩罗是布加斯大陆的都城，所有的贵族本家都在那边，当然，最好的学校——圣林学院也在那里。那是教廷直属院校，从那所学校里面出来的人大多都可以进入教廷担任职务。对于平民来说，能够进入圣林学院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但小孩闻言却只是抬了抬眼睑，语气闲散，“你希望我去？” “不是，只是你明明可以进去的，你觉醒了神脉，有资格进去读书。” “说起来，你对这些事情倒是很熟悉。” “……我以前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 “哦。” 气氛又冷凝下来，达伦抿了抿唇，有点不痛快，“萨尔，你根本不像个小孩。” 萨尔没说话。 “而且你最近更沉默了，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吗？还是卢克他们总是来找你？我知道你平时在家里不喜欢说话，但是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对劲，真的。” “好了，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你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 “不是，只是生病了不舒服。” “真的吗？” 萨尔点了点头。 达伦狐疑地瞧着他，“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他体贴地走出去带上门，又嘱咐道，“别开窗，外面风大。” 萨尔站在窗边朝着底下看去，直到看见达伦的身影出现在下面，他大概是要出去做什么，回过头朝着萨尔的方向摆了摆手。萨尔冲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拉上了窗帘。 笑容消失在唇角，失去表情的面色显得淡漠。 他素来就不爱笑，上一世还是兰德尔的时候，本就是以沉稳淡漠的性格担任大祭司一职。但达伦说过他的笑容很具有感染性，一笑开整个人就柔和了起来，令人无比安心。 于是他便学会笑了，毕竟两个人流浪生活总是不好过，而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可以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第3章 可这些有什么意义？ 乌斯怀亚是个小镇，却暴露着前世他没有发现的弱点。 教廷的压迫愈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就连以前教导对抗魔物的学校都变成了只教书本知识的地方了，他们这是在禁锢平民的能力，也是在将无辜民众推向死路。 寂静的房间里流淌过几丝蓝光，兰德尔抬起眼呼出一口气，蓝光聚在一起，形成一朵晶莹剔透的蓝色鸢尾。 他伸出手点上去，温凉的触感后便如流沙般滑过手心消失不见。 将近一千年的时光，太漫长了。 漫长到他甚至开始迷惑自己再次出现的意义，人们已经遗忘了他，教廷确实如他所料将那桩谋害美化，又将一切史料尘封，布加斯大陆都几乎无人知晓兰德尔大祭司的存在了。圣兰德尔大祭司到底化为了灰烬，最多不过书上一句美言。 兰德尔轻笑一声，银灰色眸底却是一片冰冷。 当年他带着信仰从圣林学院出来一步步当上了大祭司，最后死在自以为的光明上。这一次他就亲手将那些人的美梦打碎，最好不过教廷全军覆没，贵族分崩离析。若是这样，也不枉他死过一次。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强烈的波动，手心突然一阵火热，兰德尔张开手，便见其中升起一抹漆黑雾气，冷冰冰的，却依恋似地围绕在他手指间。 雾气缓缓散去，化为一片黑羽，摇晃着落在洁白的手心。 兰德尔沉默地看着，打开窗户。 寒风刮过，带起羽毛飞向天空，黑羽在空中转了个圈儿，似乎又要恢复原本的轨迹，兰德尔唰得关上了窗。 第三章 兰德尔复生的这具躯体血脉并非纯粹贵族血脉，但潜力极好，比起上一世来说要好上太多，以至于前世费尽心思才学会的神术，这辈子倒是上手得容易。 当年他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达伦怀里了，那时候的达伦还是个小屁孩。不过达伦说过他是在乌斯怀亚大教堂外面捡到他的，而兰德尔也确实感受到体内熟悉的力量波动。 乌斯怀亚大教堂，正是他封印查尔斯的地方。 上一世他成为大祭司后，身边除了温妮莎圣女，就剩下爱宠查尔斯了，他叫它小查，将它当小奶狗一般养着。 可惜，后来才发现小查不仅身形不像奶狗而像只狼狗，原型更是和小奶狗相去十万八千里。他也没想到小查是恶魔。 这次复生，查尔斯也掺了一手吗？还是…… 不，兰德尔皱了皱眉，那家伙那么蠢应该也想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来报复他。 按查尔斯的性子，心里有仇肯定直接上手就杀，再说——怎么看都不像是怀恨在心的模样。 兰德尔盯着手心里的黑色印记，心里有点烦。 这恶魔的手法他还确实不熟悉，毕竟查尔斯没在他眼前用过。这东西看上去像是追踪标记，他用神术洗了好几遍也消不掉，那家伙怎么被封印在教堂还那么不老实。 楼下的几声呼喊让兰德尔走到窗边，底下正是卢克几个小混事的，咧着嘴冲他笑，跟几个傻子一样。 “萨尔！出来玩呀！” “对啊……好不容易天气这么好，出来晒晒太阳嘛！” 离生病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现在天气入了冬，大多阴天，今天这样阳光普照确实少见。乌斯怀亚处在布加斯大陆南边，和圣佩罗一入冬就大雪纷飞不同，这个小镇至今还没丁点征兆，但空气中尽是湿冷气息，除非太阳好，不然也能寒到骨子里。 达伦已经去上学了，兰德尔盯了底下人一会儿，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听听消息。 卢克这个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消息还挺灵通。 裹上袄子的兰德尔走在一众短袖的少年中央，更衬得他小小的一团，卢克禁不住想要弯腰去捏他的小脸。 兰德尔浅浅一笑，却让眼前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卢克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好嘛，萨尔真小气，达伦就能捏！” ……达伦什么时候捏过了？ 兰德尔懒得理他，抬眼看向街边的面包店，对着老板娘点头微笑，上次去道谢后老板娘倒是又送了一袋面包，这家面包做得确实很好吃。 卢克瞅了笑容满面的老板娘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兰德尔。 弯眉勾唇，很简单的一个笑容，但却透着优雅柔和，摄人心魄般令人转不开眼。并不是那种过分漂亮的惊艳，而是……越看越觉得安心，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值得信任，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坦诚交代。 简直像是在膜拜神一样。 卢克陷入臆想里，猛地被拽了下衣角，侧头便见兰德尔带着笑意看他，“你该拐弯了。” “…哦，哦！” 卢克慌忙转了个方向，但眼角余光仍是朝着兰德尔看去，心里疑惑，下一秒又甩了甩头。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教堂今天在举行神祈，这是一月一次的活动，专门是为那些极度信奉神或者家境殷实的人准备的，因为穷人承受不起敬神的供奉，对神不怎么关注的也不愿意去花钱。 兰德尔对这件事十分清楚，在他那个年代，对神的信仰处于高峰期，神祈一月一次，但是每次都是人潮如海，哪像现在这样就一小群有钱人挥霍着钱去买安心。 但兰德尔还是经常来，因为神祈会施善。 他们等在教堂门口总能等到结束时教士发放的食物。 这也不是乌斯怀亚大教堂，那个大教堂在几年前就被封了，现在虽然依旧是乌斯怀亚的标志性建筑，但已经荒无人烟。听说是起了场大火，又出现魔物，最后是贵族的军队出力平息的，也不知道这个小镇是为什么劳烦到贵族军队的。 不过说到魔物，如果是真的，也只能是查尔斯，兰德尔不清楚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神祇结束在下午，卢克他们陪着兰德尔等着，直到结束后教士出来，才拎着沉甸甸的食物回家。兰德尔用甜甜的微笑拿到了比卢克多一倍的食物，毫不心亏地走在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里。 然而总会有人看他不顺眼。 兰德尔平静地瞧着对方趾气高扬的模样，等到人说完了，抬口就是一句，“你们今天放学很早？” 找麻烦的伊凡愣了一下，立即讽刺，“是啊，瞧你，又去教堂蹭东西了？就会凭着一张脸卖乖！不知羞耻！” 家教好的人连骂人也不会骂，之前说的那些话里甚至根本没到让兰德尔生气的程度，他瞧着眼前瞪着眼睛的少年，心里说实话很无奈。 他年岁漫长，真的不想和这么大的孩子计较。 再说，伊凡和达伦在一个学校，又听说出身很好，兰德尔不想莫名其妙地得罪，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伊凡这么看不顺眼。 兰德尔叹了口气，拎着袋子就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伊凡气得跳脚，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喂！你别走！” 兰德尔还没躲，卢克就一把拦住人，“伊凡你够了啊，欺负小孩子你要不要脸啊？” “你——你才不要脸呢！”伊凡咬牙，“我跟萨尔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他说得理直气壮，倒仿佛不是在找麻烦，像是在和兰德尔交朋友一样。 兰德尔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看他，银灰色的眸直直地凝视着，将伊凡盯得颇不自在。 他凶巴巴道：“看什么！” “你……在学校，达伦得罪你了？” 伊凡冷哼一声，“他哪有资格来得罪我？” “……” 兰德尔微笑，“那我也很好奇，我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资格得罪了伊凡少爷您。” 伊凡张了张口，又闭上嘴，面色经过几番变化，最后撇过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哦。”兰德尔继续微笑，然后转身就走。 果然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人身上，还不如回去继续钻研神力，顺便察看达伦的学习进度。他走得潇洒，根本不管身后气愤的喊声，反正以伊凡小少爷的修养，也干不出叫手下绑人的事儿来。 等到兰德尔回到家，就发现达伦已经将晚餐都做好了，一锅汤粥，看上去还不错，他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用汤勺盛了一碗。 达伦正将做菜的器具收到橱柜里去，转过头看向兰德尔，又瞥见桌上的一大袋东西。 “你又去教堂了？” “嗯，今天神祈，就出门去了。”正好一边问了卢克最近的消息，“你们今天放学早了？” “对，你怎么知道？” “你回来的这么早我就知道了，半路上还碰见了伊凡。” 达伦一皱眉，“又是他？他怎么老是找你麻烦？” “不知道，可能真的是闲着没事干吧。你们今天为什么这么早？” “学校里面来人了，让我们早点回去，准备明天的测试。” 第4章 达伦用汤勺搜刮着里面的肉块，然后一把舀进兰德尔的碗里。 兰德尔哦了一声，神色不变道：“是圣佩罗的人吧？” 达伦的动作一顿，半天才出声，“……是。” 兰德尔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达伦那皱紧的眉头和沉闷的脸色，又低下头开始喝粥。 粥面是一层薄薄的白水，映着一双不起波澜的银眸。 等解决完了一锅粥，达伦开始洗碗，兰德尔看着对方愈发挺拔的身躯，突然道：“达伦，我想去圣佩罗。” 洗碗的身影僵了好一会儿，兰德尔听见水流的哗哗声，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测试不能由外人参加，”达伦声音干涩，“不过，你如果真的想去，就用我的身份吧。反正我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达伦，”兰德尔打断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乌斯怀亚是一个小地方，能够让圣佩罗的人亲自来学校检测神脉觉醒的人，带去圣林院校读书，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但是兰德尔如果参加了测试，结果不用说，一定是会被录取的。 然后呢…… 达伦看着手里沾着泡沫的碗，死死抿着唇，眼眶有些发酸。 半晌，他低声道：“我去干什么？我又进不去圣林学院。” 他闭了闭眼，重新开始洗手里的碗，水流和碗勺相碰的声响盖住了声音透露出的情绪，“你去吧。” “我不去圣林学院。” 兰德尔淡淡的声音让达伦一愣，禁不住转过身，“你不是要去圣佩罗吗？” “我去圣佩罗，不代表要去圣林学院。” 上一世已经进去过了，这次再去没有意义。何况，有时候要脱出局中来看，才更能揣测出轨迹。 达伦怔怔地看着他，“那你去……干什么？” “我可以去偷学，正规的学习要锁在学院里太无聊了。顺便我们可以去那里发展，反正在哪里都一样不是吗。”兰德尔笑了笑，“所以，去圣佩罗发展，你愿意吗？” 达伦看着他，忍不住心里喜怒交加，弯下腰揉乱了对方一头银发。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选什么吗？” 兰德尔：…… 头发乱了。 不开心。 还没人敢碰他的头发，很好。 达伦瞧着兰德尔冰冷的小脸，眨了眨眼，笑得开心，“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明年春天，冬天圣佩罗太冷了。” “哦，好，我会收拾好东西的。” 兰德尔嗯了一声，看着达伦兴奋的脸色，神情微微柔和下来，算了，本来就是一个孩子，虽然整天装着严肃板着脸，但实际上才一个半大少年，说起来，达伦很少笑得这么开心了。 第四章 测试的那天兰德尔就在校门口等着达伦，门口有卖烤红薯的火炉，他就站在旁边取暖，顺便和卖红薯的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因为这天不上课，结束得也很早。 三三两两的人流从兰德尔的眼前经过，大多人脸上都是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神情，大家没对这次抱什么希望，很少一部分人怀着沮丧。兰德尔手里拿着老人送的红薯，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 终于，兰德尔看见了达伦的身影，他步伐极快，像是在躲避什么一般。 “你站住！！！”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达伦没有理会，目光在校门口扫视了一圈，看见了兰德尔后便朝着他走过来。 兰德尔将红薯往他手里一塞。 达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老人，老人点了点头对他微笑。 “怎么了？”兰德尔问他。 达伦一手拿着红薯，一手牵着兰德尔的手，抿着唇，“没什么。” 兰德尔挑了挑眉，如果没听错，刚刚的声音应该是伊凡。 果然，达伦没能走多远，伊凡很快就追了上来，气冲冲地挡在他们面前。 “你给我站住！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瞧不起你们也别来找麻烦？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兰德尔诧异地抬头看向达伦，刚张嘴要说话达伦就将他往后一拉。 少年站在他身前，神情冷漠，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意思就是，我们惹不起你，以后都给您让道还不行吗？你也别老是找萨尔的麻烦，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抓着他不放有什么意思呢。” 兰德尔：…… 伊凡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他低头去看兰德尔的表情，却见对方乖乖地站在达伦的身后一言不发，平静地仿佛真的是他在无理取闹。 明明他没错…… 伊凡后退一步，嘴角扯了扯，轻哼一声，“你们本来就要让道！不过是无知的平民，我看得起你们才会和你们说话！” 他的语气恶狠狠的，眼睛却一直瞪着兰德尔，直到明白是真的得不到回应才猛地撇过了头。 达伦冷冷地看着他，拉着兰德尔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绕开伊凡直直朝着兰德尔两人袭去。达伦背对着并没有发现，兰德尔却是身形顿住，拉着达伦的手一紧。 现在还不是暴露能力的时候。 手里突然加重的力道让达伦疑惑地转头看向兰德尔，耳边刺耳的风声让他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将兰德尔推开，可明显兰德尔比他反应更快，等到他准备用力时就察觉到自身往一边退去。 目光所及只有兰德尔平静的银灰色双眸和那道冰冷的光刃。 “萨尔！！！” 光刃在兰德尔鼻前堪堪停住，达伦僵了好一会儿才冲到他身边，手指发抖搭在兰德尔肩膀上，“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兰德尔暗中收起手心的神力，安抚道：“没事。” 光刃在停住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错觉。兰德尔朝着伊凡看去，光刃刚刚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杀机很明显。 伊凡冷着脸，目光在兰德尔身上扫了一圈，见人没事才转过身盯向罪魁祸首。 身穿利落军装的青年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兰德尔扫了眼，那是教廷直属军队的服装，紧身黑色大衣，腰间是教廷特色的银白图腾，军帽上刻着数字七，正挂着青年的手上随意把玩。 “布莱恩，你过分了。” 伊凡眼神冰冷，警告般地看着青年。 明明比青年矮了一个头，浑身的势力却丝毫没落下，青年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怎么？在这穷乡僻壤待久了，都交上穷朋友了？啧，可惜别人可不想和你交朋友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青年眯起眼，“那刚才也是我的事，关你屁事。” “你随意攻击平民应该是违反军队规定的吧？”伊凡冷笑一声。 “那又如何？”布莱恩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残忍又傲慢的笑容，“两个平民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达伦握紧了拳头，目光狠狠地盯着他，兰德尔觉得要不是自己紧紧拉着他，达伦都想冲上去了。 布莱恩见伊凡一脸敌意的模样，有些无趣，他转过头看向达伦，仇恨的目光他见得多了，也不介意多一个。 但是刚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最后是伊凡阻止的，但布莱恩觉得那个银发小孩整个人散发着特别的气息，如果没有伊凡，那道光刃也不一定会伤害到他。 想着，他就抬脚走到了兰德尔的面前，达伦看着他走近，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布莱恩皱了皱眉。 兰德尔察觉到达伦就要爆发，立马扯了扯他衣角，一边从他身后站出来。现在可不是时候和贵族对上，按刚刚的对话和这个青年的军衔来看，不出意外他就是个贵族。如此年轻就进入了教廷直属军队，而那一身傲慢的气息……真是像极了一个家族。 生性傲慢的卡斯帕家族。 “将军，下午好。”兰德尔微笑，“刚刚的意外还请别放在心上，将军事务繁忙，我们就不耽误将军的时间了。” 在这个时间点到乌斯怀亚来，只要不是贵族想对这里动什么手脚，就是关于圣佩罗测试一事了。 很冷静嘛，布莱恩轻笑一声，却突然弯下腰与兰德尔对视。 湛蓝的眼睛里毫无杂质，兰德尔平静地对着一双蓝眸，直到玩味的目光离去，湿润的触感却在脸颊上一滑而过。 伊凡：！！！ 达伦脸色骤变，抡着拳头就冲了上去，布莱恩抬脚将人踹到地上，勾着唇调笑，“虽然你也很好看，但是我还是对银发比较感兴趣呢。” 伊凡怒声道：“你变态吗？！” 达伦的攻击没有奏效，伊凡随后的来势汹汹布莱恩却不能无视了，他一边躲避着对方的攻击一边道：“行了啊，伊凡，祖父让我来看看你，可没让我们打架。” “你还怕祖父说你吗？！” 第5章 “我不怕祖父啊，他远在圣佩罗，”布莱恩笑眯眯，“可是罗文就在军队里，我怕他公报私仇。” “呵呵。” 趁着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兰德尔将达伦从地上扶起来。布莱恩踹的那一脚有点狠，达伦起来的时候腿都在发抖，兰德尔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皱了皱眉。 “对不起。”达伦突然道。 “什么？”兰德尔忙着将他的手臂架到肩膀上，没听见他说什么话。 达伦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手臂从他身上拿下来，咬着牙走了几步，“没事的，我能走。” 他回头去看仍旧在缠斗的两人，布莱恩的笑容灿烂，好像在玩游戏一样。达伦注视着，眼底愈加深沉，心底的暴躁像凶兽一般困在牢笼里渴望自由。 兰德尔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 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走了。”兰德尔说。 达伦拉住对方的手，嗯了一声。 贵族，他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恨意席卷了全身，那是一种很久以前就出现过的恨意。 第五章 回到家后，兰德尔从抽屉里找出了药膏，因为达伦以前也经常受伤，所以这些药品一直都备着。 不过在兰德尔准备帮他的时候，达伦拒绝了。 他一声不吭地脱下衣服自顾自涂着药膏，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兰德尔也没管，他去厨房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浇在脸上让人打了个冷颤，他微微皱着眉，细细洗着先前被碰触到的地方。 转过身，眼前就递过来一条毛巾。 兰德尔接过来抹了抹脸。 达伦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我们一定要春天再走吗？” 兰德尔用毛巾擦了擦手，“你有想法？”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还会待在这里，”达伦表情冷凝，“我怕他还会做出什么动作来。” “不会的，教廷的军队不会待在乌斯怀亚太长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测试，还要去边境。” “可是——” “别太担心了，达伦。不会有事的。” 达伦沉默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后，达伦就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晚餐，等晚餐过后，达伦走进厨房去洗碗，却发现兰德尔穿着长袍裹着毛披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萨尔？” “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达伦眼瞳一缩，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兰德尔一把关上了门。 冰冷的水将他的手冻得僵硬，达伦低着头，细碎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神，忽得，他一把拿起水面下的餐盘，猛地砸向了地面。 兰德尔出去是真的有事。 因为之前伊凡小少爷表现的就像个家境优越的被宠坏的小孩子一般，兰德尔实际上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就忽视了对方身上的特殊气质，毕竟前世他见过不少气质非凡的人，对此已经觉得稀松平常了。 但就从刚刚新冒出来的那个人的身份上几乎可以推测出来，这个伊凡小少爷很有可能就是四大贵族中的卡斯帕家族的最小的儿子。 布加斯大陆是一片完整的大陆，主要由圣佩罗的教廷和贵族共同治理，教廷里有严格的等级秩序，贵族则要相对简单一点。不过仍是有着管理者的区别，也可以说是统治者——大贵族。 一千年过去，教廷的权力圈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最初的尚有诸多平民加入掌权，到现在几乎成了贵族的天下。贵族看上去是想要重新控制教廷，这一代的卡斯帕家族两个孩子都进了教廷直属军队，一个是布莱恩，还有一个则是卡斯帕家族最年长的大哥罗文，也是卡斯帕家族中最有天赋的一个孩子。 但貌似这一代教廷的大祭司仍然不是贵族。 凡是由四大贵族讨论出来的结果最后会被大贵族裁定，然后再交由教廷十一位长老评判，最后确定。相反，教廷所作出的决定也必须征得贵族们的同意，两方相互牵制。 而大贵族则是由贵族自身内部选出，一般都是出自血统最为纯净的凯文家族。这一点当年如此，现在也没变。 不过唯一改变的是当年的七大贵族成为了如今的四大贵族。 看样子贵族之间也很不和谐，经过兰德尔的打听，如今剩下的四大贵族有历史最为悠久的凯文家族，以勇猛著称的霍布斯家族，生性傲慢的卡斯帕家族和沉稳狡诈的唐纳德家族。 多亏当年的针锋相对，他倒是将贵族家族的大致性格摸得清楚。 兰德尔还是大祭司的时候，贵族就对他很是不满，因为他出身平民又深受群众爱戴。贵族暗中使了不少绊子，兰德尔每次都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大概最后是忍无可忍了，兰德尔日益增长的威信让贵族强烈不安，才会制造出那一场戏。 没想到十一位大长老里有八位都是贵族的走狗，而剩下的三位也纷纷屈从在贵族的威逼利诱下。 之前的他只会站在贵族的对立面去寻探对方的弱点，却更早地让自己陷入四面危机之下。 不如现在从贵族内部打入，不管怎么说，兰德尔知道，贵族间的联系不过是薄弱的利益关系，像是一层脆弱的窗户纸，每个人表面上装着绅士，心底里却藏着各种不为人知的想法，只要轻轻一碰，那层窗户纸就能被捅破。 “这是他的住址，”一张沾着血迹的纸片从桌面中央滑了过来，沙哑的嗓音还带着疲惫。 兰德尔没碰，低下头扫了一眼。 像是习惯了他的小洁癖，歪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啧了一声。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就算知道了你也进不去。那个小少爷可是大有来头，住的地方都是戒备森严的，你连院子大门都进不去。” 兰德尔微笑，“我自有办法。” 青年笑了一声，“好吧，我知道你厉害。哎，这些天办了好几个任务，累了，我要回去睡了。” “你几天没合眼了？” “三天吧，刚出的一个任务，有点难，”青年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店里的昏暗灯光打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眉眼间尽是懒散。 “那你好好休息。”兰德尔温柔地笑了笑。 青年不错眼地盯着他的笑容，叹了口气，“果然你笑一笑我就不累了，每次想撂挑子不干的时候都被你给掰回来，你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呢。” 兰德尔笑容不变。 “好吧好吧，是我自制力太弱。”青年耸了耸肩，半晌又支起身子仔细瞧了瞧兰德尔，突然呀了一声，兰德尔疑惑地看过来。 “你是不是长高太快了啊？感觉前几天还在我腰，现在就到胸膛了呢！” “……” 兰德尔不想理睬他偶尔的发疯，转过身就要离开。 青年注视着兰德尔的背影，大声喊了句：“到时候出发记得带上我啊！！” 这话仿佛有些好笑，青年听见从门口传来兰德尔清浅的笑声。他拿起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最后竟是自己低声笑了起来。 那边的兰德尔已经记下了地址，正走在前去伊凡家的路上。 青年是兰德尔无意间认识的人，最后被他说服投在他身边做事，可以说是一场豪赌了。毕竟现在的兰德尔无钱无势，完全是无偿压榨对方。 但他给青年画了幅愿景，织了场美梦，那是一场每个平民都向往的美梦，只是有人连做都不敢做，有人却想将其变为现实。 路易斯就是后一种。 而兰德尔恰好成为了帮他坚定信念的人。 如路易斯所说，伊凡家确实仿佛铜墙铁壁，兰德尔仰头看着金灿灿的雕花镶刺大门，沉默了。 这扑面而来的金银钱财气息，真是熟悉。 第六章 此时的月色柔和，正是转入深夜的时刻，守在门边的人打了个哈欠，从眼睛的眯缝里瞧见一团黑乎乎的虚影，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 像是一个人。 个子不高，倒是像个小孩或者是女人。 等到人走近了，看门人警惕地盯着，只见来者头上遮着兜帽，漆黑地如同夜色一般。 “你好。”清澈的声音却很柔和。 看门人一愣，下一秒就见黑衣人侧了侧头，兜帽往下滑了点，露出几抹银白光亮。 仿佛是苦恼于兜帽的过于宽大，对方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手臂，衣袖滑下的那一瞬，雪白如玉的手腕在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很快，他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这张脸太过年轻，以至于仍带着孩子的那种雌雄莫辩的感觉，一头银白发丝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原来刚才的银白光亮是他的头发。 “你好，我是伊凡少爷的朋友，今天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在我这儿，你可以帮忙告诉他一声吗？我的名字是萨尔。” 第6章 兰德尔仰着头微笑着看他。 看门人有一瞬间地恍神，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表情为难，“现在太晚了……伊凡小少爷已经睡下了。” “真的拜托你了，”兰德尔眉头紧皱，神情担忧，“伊凡少爷一直都很重视这件东西，今天他发现丢失的时候还发了一场脾气，如果他明天知道是遗留在我这里我又没告诉他的话，我一定会死的。” 看门人有几分犹疑，今天下午伊凡少爷回来的时候确实很生气，原来是丢了东西吗？ 不过以少爷的脾气，要是明天知道了，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好过。 但这个时间点打扰少爷…… “真的拜托你了，”兰德尔笑得勉强，“如果伊凡少爷生气了，就说是我闹着不走好吗？我是刚刚才找到那个东西匆匆赶过来的，真的……我真的很害怕。” 看门人面露不忍，这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呀。 大半夜的，一个人走着黑漆漆的巷子，说不定心里早就怕得要哭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少爷。” “太好了！谢谢你！谢谢！” 兰德尔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收起来，银灰色眸里的无措也变成漠然，仿佛是为了挡住自己的神情，他再次戴上了宽大的兜帽。 不过片刻，看门人就去而复返。 他的表情比起先前的紧张要放松不少，还露出个笑容想要安慰兰德尔，“少爷没有生气，你别太担心了。” 兰德尔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看门人就送他到了大厅，而后是一个身着女仆服装的年轻女人带着他从大厅的楼梯上去。这房子继承了卡斯帕家族的奢华传统，装饰得金碧辉煌，兰德尔出于礼貌又摘下了兜帽，一路目不斜视，倒是让女仆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们停在三楼，然后拐弯绕过走道，到达一扇门前。 女仆敲了敲门，恭敬道：“少爷，萨尔先生到了。” 里面半晌没传出声音来，直到女仆怀疑伊凡是没听见准备再说一遍时，一声轻咳响起，伊凡熟悉的傲慢语气从门缝传出来。 “让他进来。” 女仆打开门，等着兰德尔进去了，又关上门，然后走到橱柜边熟练地拿出了两个杯子，放在了木桌上，然后挑了瓶银制壶器准备倒下饮品。 “不要酒，将之前的茶叶拿出来。”伊凡突然道。 女仆一怔，“少爷，如今已经夜深……” “我能不知道吗？叫你拿就拿，”伊凡不耐烦道，“都已经吵醒我了，还管我睡不睡？” 女仆瞬间噤声。 兰德尔瞧着伊凡面色装着傲慢眼神却不由自主瞥过来的样子，心里不禁好笑。这小少爷是担心他年纪太小不能喝酒吗？不过茶叶啊……前世茶叶他听说过，却一直没有尝试过，毕竟是太过昂贵的东西，即使后来成为了大祭司后他也没有过度享受过自身权力带来的财富。 但如今茶叶似乎要比以前常见一点了，即使只在贵族中常见，也算是不小的变化。 女仆布置好桌子后就退出了房间。 兰德尔坐在桌子边，正对着伊凡沉沉的脸色，他看了眼手边的茶水。 “呵，你肯定是没见过的，”伊凡扬了扬下巴，“这是从圣佩罗运过来的茶叶，原产地远着呢。” 原产地当然远着，听说还是另一片富饶的大陆。 兰德尔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今天下午谢谢你了。” 伊凡哼了一声。 “不过出手的是你哥哥吧，既然这样我们都各占一理。不过，之前达伦说的话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在这里替他向你道歉。” “别把我和那个疯子牵扯在一起！再说，你干嘛要为他道歉啊！说话的又不是你。” 兰德尔笑了笑，“好吧，那我就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什……什么行为？”伊凡气愤的神情突然卡住，整个人傻傻地看着兰德尔，像是没想到对方突然就变成这样一幅好说话的样子。 “你一直找我麻烦我是清楚的，”眼见着他眉头一挑又要别扭，兰德尔直接说重点，“但我曾经也疑惑，毕竟你从没有恶意。” “哼。” “所以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伊凡绷着脸，眉眼耷拉着，竟像是有些委屈，“你骗人！” 兰德尔：？？？ “你当初明明收下了我的礼物！后来却一直都没有搭理过我！” “……什么礼物？” 伊凡一脸不可置信，“你不记得了？！” 见兰德尔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伊凡更生气了，“就是那顶白色帽子，用狐狸皮做的，我还见你戴过的！你都接受了，为什么还不理我？还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狐皮帽子？他好像是有过一件，用过几次后就卖了个好价钱，记得够上一年的房租呢。 不过当时好像是达伦给他的，怎么说的来着？是劳拉夫人送给他的，当时他认识的人里确实只有劳拉夫人能够送出价值不菲的狐皮。 原来是伊凡送的？ 兰德尔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送我帽子？”当时他们貌似互不相识吧。 “问……问这个干嘛？！”伊凡却瞬间涨红了脸，“你你别转移话题！” “好吧，”兰德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涌进喉间，让他的思绪霎时间清晰起来，“我不知道那件礼物是你的。” 伊凡瞪大眼睛，半晌猛地站起身来，“达伦那家伙果然不是个好人！” 兰德尔轻笑一声，“行了，他也是想着保护我吧。” “保护什么？难道我是坏人吗？！” 对于伊凡的气急，兰德尔笑而不语。 “那那你一直都不知道？” 兰德尔点了点头。 所以说他这么长时间以为对方是故意不想看见他，其实只是不认识他？伊凡的脸色变了几番，最终默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好了，现在知道原因了，以后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吧？”兰德尔揶揄地笑着看他。 伊凡登时红了脸，“我才没那么无聊！” 之前无聊的人不知道是谁，兰德尔心道，不过面上还是理解地微笑。他站起身来走到伊凡的身边，伸出手来。 伊凡有些不解，“干什么？” “我说过你有东西忘在我这里了。” 伊凡疑惑皱眉。 “伸出手。”兰德尔低声道。 尽管心里奇怪，不过他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比起兰德尔的手要宽大半倍，细腻白皙的皮肤显示出他娇生惯养的身份。 兰德尔微微勾唇，一丝蓝光从他的指尖钻出，在半空飞快地绕了几圈，化成了一朵美丽的花朵，等到完全成型后伊凡看清楚，那是一支妖艳又优雅的蓝玫瑰。 兰德尔手执着蓝玫瑰，笑着递给他，“喜欢吗？” 伊凡愣了愣，“喜欢。”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玫瑰，左右看了半天，才回过头来盯着兰德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些？” 伊凡点头。 兰德尔轻笑，“我一直都会，不瞒你说，我自出生以来就会了。” 伊凡张了张口，突然朝着门外看了一眼，见兰德尔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禁皱眉，“你不该随随便便说出来。” “怎么了？” 这种事情这么重要，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怎么办？出生就会神力，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古至今也只有寥寥几个例子而已。而且萨尔又出身平民，很有可能被些心存嫉妒的人知道从而产生杀心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萨尔出身平民才不知道出生自带神力的重要性？说不定他连这是什么力量都不懂。 伊凡想到这里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达伦说过这是神力，只有觉醒了神脉的人才会有。” “他说的没错，你应该参加测试去圣林学院的。”伊凡皱着眉，“我帮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那些人给你一个测试的机会。” “伊凡。” “嗯？”伊凡正想着明天去找那些圣佩罗的人，却见兰德尔拉着他衣角，眼神清澈澄明地看着他，却又好像让他看出一种模糊的依赖。 “我不想去圣林学院。” “为什么？” “我不想离开达伦。而且圣林学院里面几乎都是贵族，我害怕，你知道的，那些经常会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我有听别人说过，他们说圣林学院里面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伊凡沉默。确实，一个毫无身份的平民进去，很难毫发无损地出来。而他与兰德尔不可能会分在一起，毕竟他到了圣佩罗还是要听从祖父的安排。 “所以你帮我保密好不好？明年春季我也会去圣佩罗，我会选一个离圣林学院近的地方，以后由你来教我？” 第7章 受着兰德尔专注的眼神，伊凡终于妥协了，“好好，我答应你。” 兰德尔笑了，“谢谢你，伊凡。” 小少爷哼了一声，手里的玫瑰却拿得稳稳的，耳根发红，还嘴硬道：“你快走了！再不走都半夜了。” 他倒是想让对方留下来，不过以兰德尔的性子和达伦在家等着的状况肯定是不可行的。 兰德尔又说了几句，将小少爷逗得恼羞成怒后才悠然离开，最后在门口还对着看门人笑了笑。 看门人也回了个笑容，想到自家少爷难得的好脾气，不禁惊叹了下。 看来那件东西对少爷真的很重要呢，从没见过少爷心情这么好的样子，果然是找到了丢的东西啊。 兰德尔慢慢走进漆黑的夜色里，宽大的兜帽下遮挡着一张神情浅淡的脸，突然，那双银灰色的眸轻轻闪了闪。 下一秒，一具炽热带着血腥味的身躯就将他禁锢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第七章 炽热的呼吸声包围在耳边，兰德尔背后靠着墙，手臂被人强制地举高压在头两侧。完全处于弱势的姿势没让他的表情出现一丝慌乱，相反，他的眼神极度平静。 “你果然很喜欢伊凡，是吗？”青年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看着他的眼里却满是冰冷。 兰德尔没有动弹，只扯了扯嘴角，“放开我。” 青年的笑容缓缓收敛。 直到兰德尔不耐地皱了皱眉，青年才后退一步，放开了手。 夜色下，那一头银白发丝显得异常柔软，青年的眼神晃了晃，伸出手像是要去触摸。 “布莱恩。”冰冷的声音让他霎时间回过神来。 布莱恩轻笑一声，懒懒地靠在墙角，眉眼间隐着一丝阴郁，“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像今天下午那样子亲你吗？” 他挑了挑眉，“唔，我可不是伊凡，能被你用美色迷惑。” “是吗，”兰德尔不置可否，却扬起一个笑容，“那很好。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今天下午的行为明显超出了我的要求范围。我只是要你出手试探，你做的可不止那些。” “好歹也要些回报。”布莱恩摊了摊手。 “好，回报，”兰德尔温柔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伊凡是你们家族的人，如果不是今天我让你们交上手，你依旧不会告诉我？” “不，亲爱的。我来乌斯怀亚本来就有探望伊凡的任务，再说，你在我到达的前一天就给我那个任务，我哪有时间告诉你真相呢？不过不管怎样，你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布莱恩低笑，“现在你可是被我伤害的无辜者，而小少爷则成了保护你的不二人选。” 兰德尔盯了他半晌，终于选择放过这个话题，“你又一次来乌斯怀亚做什么？我记得你回圣佩罗不到一个月。” “这一次是去边境调查一件事。”布莱恩道，“上次我在边境被魔物攻击的地方，一个月内就被魔物占领了。上面让我去调查魔物猛涨的原因，乌斯怀亚虽然不是边境，但却可以最好地掩人耳目，贵族不想让教廷知道他们在调查这件事情。” 兰德尔就是几个月前认识布莱恩的，当时他被魔物攻击奄奄一息，是兰德尔救的他。 “来的人里面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一个唐纳德家的养女，叫丽贝卡。” 也对，四大贵族里面凯文家族比较封闭，不喜管这些事情，而霍布斯家族喜欢动手不动脑，也只有唐纳德家族不放心只让卡斯帕家族来管这件事了。 见兰德尔沉思的模样，布莱恩打了个哈欠，“走吧，送你回去。” 兰德尔没应声，却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那仿佛毫无防备的后背让布莱恩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每次都好像信任他的模样，实际上是相信自己的能力吧。 就连那一招也没能试探出他的真实能力。 从那次救他开始，也就只表现出痊愈伤口的力量，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的样子，不过布莱恩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兰德尔的表象而已。 等到快到旅舍时，兰德尔才转过身来淡淡道：“你走吧。” “这么晚了，说句晚安呗。”布莱恩笑眯眯。 兰德尔笑了笑，“好啊，晚安。” 布莱恩眯起眼，摆了摆手正要离开，就听兰德尔用着温柔的嗓音缓缓开口。 “下次再做出那种事情，我就杀了你。” 布莱恩浑身一僵，一种冰冷从心口钻出来，疼痛感以此为中心迅速蔓延开。他沉默地看着兰德尔的笑容，眼底的情绪几经翻滚，最终闭了闭眼，睁开时又是一片无奈，“我知道，我的命还在你手上，我哪里敢不听话。” 兰德尔微笑，直到亲眼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收起笑容。漠然的眼里带着嘲讽，既然是他救的人，命自然就是他的了，难道不是吗？ 宽袍大袖里的手边闪着蓝光，他抖了抖手指，蓝光随之消失。 好了，吓唬他一次也就够了。 回到家里，兰德尔才发现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摸黑点了灯，正坐在桌边的人影在灯光的映照下展现出来，随着灯光的晃动而摇曳着，沉闷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啪嗒一声，兰德尔将灯放在台上。 “你怎么不睡？”他平静地看向达伦，疑惑道。 达伦看了他片刻，又低头，“你说你很快回来的，现在有点晚了。” 其实都不只是有点晚了，兰德尔心里清楚，“路上遇到了朋友，多说了几句话。” “哦，朋友啊。” “你不用等我的，现在很晚了，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 “反正都要走了，去不去也没关系。” “是吗，”兰德尔看着他，语气淡淡的，“随你吧，夜深了，晚安。” 就在兰德尔转身要回房间时，达伦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板的滋啦声像一把火星点燃了沉默的气氛。 “萨尔！”他喊得又急又尖，像扯着嗓子一样。 兰德尔没回头，站在原地。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兰德尔不回答，达伦烦躁又恐慌地抓着头发，终于受不了地将一切摊开来，“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和伊凡来往的吗？你不是答应过的吗？！那顶帽子你都卖掉了！当时你怎么说的？啊？！你说不管伊凡说什么你都不会搭理他啊！” “……你知道我去哪里了？” “哈！我当然知道！我都知道！”达伦崩溃地抱住头，暴躁地转了几圈，最后一把抓起椅子朝着墙壁砸去，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他捡回了一点冷静，“我还知道你刚刚遇见的朋友是谁！” 兰德尔看着他，眉头慢慢皱起。 “好了，达伦，”他说，“别生气了。” 灯光打在他白皙精致的脸上，微微皱起的眉眼带着无奈的神色，朝着他投来的目光温柔，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解释的态度。 达伦退了一步，又退一步，直到靠上了墙壁，冰冷的触感从脊背传来，也不抵心底的冷意，他缓缓滑倒在地上，捂着脸哽咽起来。 兰德尔愣了愣，却发现对方是真的哭得不能自己了。 他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走过去蹲下身，“别哭了。” 达伦低着头，太阳般耀眼的发色此时却显得格外灰败，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滑落，滴落在兰德尔的手背上。 兰德尔有些呆怔，等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僵着伸出手臂，强硬地掰开达伦的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不过依旧有水从他眼角滑落。 兰德尔叹了口气，“好了，我都告诉你。” 达伦从来都是什么也不问，兰德尔本来以为对方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可是原来只是一直压抑在心里而已。 等到达伦听完了兰德尔说的一切后，心情才平复下来，他狼狈地擦了擦眼角的水迹，垂着头沉默。 “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太一样，你注意到了吗？最近我长得有些过快了，如果一直留在乌斯怀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而且也是时候去圣佩罗了，伊凡他是卡斯帕家族的人，正好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所需的庇护。” 兰德尔低声说着，见达伦半天没回话才停住。 两人沉默了片刻，达伦开口道：“你有计划？” “什么？” “你想要的远不止这些，神力的学习，新的扎根，这些都不是你要的。你所追求的远比这些要多，”达伦盯着他，“从你展现出神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你的人生不可能被困在一个地方。我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那么多，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但我一直在等，或许会有一天你会将一切都告诉我。” 即使是现在，兰德尔依旧隐瞒了什么，达伦心里清楚。 兰德尔却笑了一声，“你很聪明。也好，我告诉你，我不叫萨尔，我是兰德尔。不过告诉你你应该也不知道。”毕竟兰德尔大祭司的事迹早就封进了历史中，教廷肯定会将这段历史死死藏住。 第8章 果然，达伦的眼里划过疑惑，却仍是抿唇道：“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是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兰德尔站起身，也将达伦拉起来，“在这之前就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 “萨尔，不，兰德尔。” “嗯？”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兰德尔转过头，唇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我一直都知道。” 冬意席卷地很快，没过几天，飘飘扬扬的大雪就落在了乌斯怀亚，随着初雪到来的是圣佩罗测试结束的消息，那些人在学校的恭敬欢送下离开，听说这一次被检测出有资格进入圣林学院的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伊凡，而另一个出自所有师生的意料，是默默无闻的一个瘦削少年，杂货店老板的儿子亚伦。 第八章 这年的雪积地很厚，走在路上能看见奇形怪状的雪人四处堆着，孩子们撒了欢地嬉戏打闹。 有孩子看见兰德尔在路上走，便大声喊他，邀请他一起玩，得来兰德尔温柔歉意的笑。 兰德尔转过头去看身后的达伦，对方碧色的眼眸亮闪闪的，明显被一场雪惹得心尖儿都在喜悦。 “要玩吗？” “啊？”达伦愣愣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兰德尔掩着嘴哈气，笑了笑，“玩雪啊，达伦，好不容易下这么大一场雪，玩不玩？” 达伦的眼睛一亮，又瞬间逝去，“不要了，我都这么大了。” “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兰德尔挑了挑眉，“想玩就玩呗，要知道到了圣佩罗你可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圣佩罗的冬季虽然大雪纷飞，但因为是都城的关系守卫森严，是不会允许大家伙这样敞开来玩雪的。 听了兰德尔的话，达伦的眼神明显开始动摇。 正在此时，一个冰凉凉的雪球嗖地砸到了达伦的肩膀上，化开的雪水染湿了他的衣服，达伦猛地转过身，怒视身后的人。卢克咧着嘴大笑，没笑一会儿，一个雪球就砸到了他面门上，连带着整个人跌倒在雪地里。 “呸呸呸！”卢克吐出嘴里的雪，站起身。 达伦冷冷地盯着他。 “你会不会玩啊？别打脸呀，”卢克气急败坏，“我的脸可是好好照顾着的，别被你给毁了。”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叹了口气，“虽然怎么都没有你好看，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达伦一眼瞥见他嘴角掩不住的抽搐憋笑，心头火起，一弯腰手就要往地面去捞雪。卢克连忙求饶式地后退，却没得到达伦的宽恕，两个人你来我往得倒是像个正经的打雪仗的游戏了。 兰德尔看了半晌，没参与进去，而是抬脚朝着另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走去。 他走的是去乌斯怀亚大教堂的捷径，一路上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就没有人敢过来这边了。兰德尔绕过了树林，抬头看向那高耸的塔顶。 孤零零的建筑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周围荒草丛生。兰德尔挥开袍袖，疯长的野草随着一股劲风纷纷弯下了腰，他从中间露出的缝隙走进了院子。 教堂的一角经过火烧变得焦黑，大门却丝毫无损，兰德尔推开后就望见摆在中央的巨大圣女神像。 银灰色眸里闪过一丝波澜。 带着悲悯笑容的圣女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他，太阳光穿透彩色玻璃映照在她头顶的花圈上，仿佛沐浴神光。 温妮莎…… 兰德尔凝视了片刻，微微弯下了腰，闭着眼沉默，沙沙的风从门缝吹进来，撩起他耳边的长发。 仿佛一个寂寞的旅人在朝圣女祷告一般，旅途的艰辛与痛楚都藏在漫长的沉默里。 但寂静没有维持多久，当兰德尔听见沉闷的地面崩裂声时就知道有人忍不住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安静。” 声音停住了，下一刻又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你又出不来，弄出这么大声响是要干什么？怕我忽视你吗？” 撒在地面的太阳光开始黯淡，明明是白天，从教堂的玻璃向外看去却感觉像是天黑。 看来他是真的很强烈地想要出现。 兰德尔也没再劝他，“可以了，我今天来也确实是来找你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支蜡烛，手指微动就将蜡烛点亮了，黑暗瞬间向四周退去。 兰德尔走到教堂的中心，心里估量了下位置，然后将蜡烛倒放，火光嗤嗤地燃烧着烛身，蜡油像泪水般一滴滴滚落在地面，随着兰德尔步伐的轻移绕成了一个圈。最后等着蜡烛烧完了，兰德尔才停住脚步，手指尖出现的蓝光朝着蜡油上飞去，遇上了便迸溅出晶莹的蓝色火焰，从上方看去就是一个完整的教廷圆钟阵——专门用来封印魔物。 屋内被蓝色火光映得大亮，兰德尔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兰斯……”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唤他。 火光愈烧愈旺，那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等到火焰势头逐渐削弱下去时，一缕黑烟从阵法的中央升起，随着咔嚓一声，火焰熄灭，地面崩开了一个口子，像是一道风口，剧烈的黑色浓雾从中呼啦啦地冒出来，直直逼向教堂顶尖。 终于，像是冒完了，黑雾逐渐散开，一个漆黑的身影隐在雾里，隐隐约约地朝着兰德尔的方向走过来。 兰德尔表情平静而淡漠地盯着对方，直到熟悉的可怜巴巴的表情映入眼里，他才不自在地撇过了头。 “兰斯……” 小狼狗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装可怜。 不过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很可怜。 见兰德尔没表示，小狼狗更难过了，站在他面前，明明是一具高大雄壮的身影，却在兰德尔此时的少年模样前无措地缩着手脚。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闪过一道黑光，啪得一声，一团毛茸茸的物体扑进了兰德尔怀里。 兰德尔：…… 怀里的小狼狗死命地蹭着，兰德尔一时没注意控制好，往后一退坐倒在地。 …… 小狼狗的动作顿了顿，又仰起头，湿漉漉的呼吸喷了兰德尔一脸。 兰德尔面无表情地一手呼在它鼻子上，谁知小狼狗又兴冲冲地胡乱舔他的手，被兰德尔打了好几次也不顾。小狼狗长得颇大，兰德尔支撑不住巨型犬的重量，一个不察就被压在了它肚子下面，毛茸茸的肚子倒是很暖和，但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在脸上的感觉就很不美妙了，兰德尔脸一黑。 “起来。” 小狼狗趴在他身上，呜呜叫了两声。 兰德尔拍了下它的狗头，就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冒出泪光，嗷呜一声，叫得跟死了爹娘一样凄惨。 虽然心里无语以对，兰德尔还是只好直起身默默将小狼狗从身上推下去，起先因为那体重还推不下去，后来得了兰德尔的冷眼，小狼狗才委屈巴巴地挪开了肚子。 那小眼神瞧着格外令人心疼，兰德尔盯了半晌，伸出手臂将耷拉着的狗头抱住，垂着眼凶巴巴道：“再哭就煮了你。” 小狼狗闻言却激动地一抖，大尾巴一甩一甩啪啪啪地打在地上，哈着气蹭兰德尔的脖颈。 等到小狼狗终于平静下来，兰德尔开始讲正事。 “我这次复活是不是你干的？” 小狼狗摇了摇头。 “真的？”兰德尔眯着眼，“你真的没掺手？” “呜呜！”小狼狗猛摇头。 “好，既然这样，当初把我这个身体的婴儿放到达伦眼皮子底下是你做的吧？这教堂的火也是你放得？” 小狼狗前腿直屈，乖乖跪在地上，点了点头。 兰德尔拍了拍它的头，“你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些令小狼狗不解，疑惑的目光看向兰德尔。 “当初封印你……”兰德尔抿唇，“怪我——” “嗷呜！”小狼狗猛地撞到他怀里阻止他即将说出口的歉意，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着急地搭在他肩上，喉头发出仿佛呜咽一般的声音，大头轻轻蹭着他颈窝。兰德尔垂着眼揉弄它的耳朵，呼出一口气，将下巴压在小狼狗的身上。 “谢谢你，”他说，“查尔斯，谢谢你。” 第九章 当初封印查尔斯是不得已下做的决定，在当时的情境下只有这个解决办法是最好的。 贵族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查尔斯的真实身份，本打算利用这点让兰德尔身败名裂，毕竟一个大祭司身边一直带着的宠物却是魔物，这件事如果被揭露出来，大陆上的民众心里该怎么接受？他们眼里的光，将他们从魔物侵袭下拯救出来的人却与魔物狼狈为奸。如果这件事成功了，兰德尔多年来积累的威信也算是毁了。 但查尔斯却始终不肯吐露与兰德尔的关系，即使被人用计逼出了原形，也对贵族嘴里的诱导冷眼以对。他是不聪明，也不会人类间的尔虞我诈，但也不蠢，要是别人知道他就是黏在兰德尔身边的那只狼狗，所有人的态度就会瞬间改变，连想都不用想。 第9章 当初还是他死皮赖脸才能在身份暴露后还赖在兰德尔身边的，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力有多大。 贵族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干脆就放手进攻逼得查尔斯狂性大发，最后等兰德尔赶到时，已经酿下了不可挽回的恶果——乌斯怀亚的一片废墟昭示着查尔斯的罪行。教廷的长老也站在兰德尔的身后，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兰德尔出手将查尔斯封印进了乌斯怀亚大教堂。 贵族也没恶意强迫兰德尔将魔物歼灭，毕竟他们心里也清楚查尔斯不是那种弱小的魔物，而是一个成熟强大的恶魔，如果不是来者是兰德尔，能够封印他的机会极其渺茫。现在让兰德尔失去了一个帮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们没道理不接受。 其实兰德尔当初封印查尔斯还是留了个心眼的，他在圆钟阵上做了些手脚，将永久封印改动了下，这样即使兰德尔今后不在，法阵也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力量减弱，从而让查尔斯出来。 记得当时设定的时间是差不多两千年。那些贵族始终紧盯着他生怕他偷偷去将恶魔放出来，说实话兰德尔没这个打算，毕竟查尔斯确实是犯下了杀孽，虽然罪魁祸首是贵族，但他也逃不过罪责。 松软干燥的皮毛蹭得兰德尔有些发热，他推开小狼狗，低声道：“法阵早就失去了大半力量了吧？你明明可以自己出来的。” 小狼狗本来挺着腰亮着眼看他，这下子又趴了下来，讨好一般地舔兰德尔的手。 兰德尔嫌弃地将手拿开。 小狼狗呜呜叫了两声，湿濡的鼻子在他袖袍上轻轻蹭着，过了会儿又低下了头，看着站着俯视他的兰德尔，便走近了几步，然后抬起前脚抱住人的大腿，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因为害怕自己的体重再次将人扑倒，小狼狗这次控制了自己的体积，也让自己更合适卖乖了。 好歹也相处过多少年，兰德尔瞧着他的动作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看来这家伙也知道当年犯下的是大错，本来就心里对兰德尔感到愧疚，又怎么可能敢私自跑出来？兰德尔甚至怀疑要不是他突然复活，查尔斯在两千年过后法阵失去效用会不会出来了。 不过……他摸了摸小狼狗的头，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疑惑暂且搁下。之前他解开法阵时就发现了，这阵法受过严重的动荡，也导致力量流失地更加迅速，到如今还没有两千年，法阵却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状态了。 或许在刚刚被封印之期，小狼狗还是不甘心想要出来吧。 兰德尔抬了抬腿，示意小狼狗放开，看了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教堂地面，最后朝着圣女像看去，看了有半会儿，又弯下腰将小狼狗抱起来，在它的耳朵边说话，“打个招呼。” 小狼狗晕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 兰德尔对着他脑袋弹了弹手指，“没良心，她以前喂过你多少吃的了？不记得了？” “呜呜。” “对了，你不知道，”兰德尔声音低沉，“她是在你封印后走的，你待在这教堂里的时候她还来看过你，打个招呼吧，毕竟也在这儿陪了你这么多年。” 可是这又不是真的，小狼狗盯着圣女像看了半晌，又转过头去看兰德尔，好像没懂他的意思。 “还是蠢，”兰德尔叹了口气，“你能见到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狼狗这次懂了，它呜呜叫唤了几声，最后往兰德尔怀里贴去，乖乖地伏在他的胸膛一动不动，像是安慰人一样。兰德尔低笑几声，抱着它朝教堂外走去。 抱着小狼狗走在街上，兰德尔想着回去怎么跟达伦解释，却突然发现街上异常地安静。明明之前还有那么多人为了初雪而欢呼的，现在却只剩下一地乱七八糟的雪堆，每户人家都紧闭着。 兰德尔眉头一皱，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还没绕过这条街，一双手就伸了过来像是要抓他手腕，兰德尔侧身退开一步。眼前的少年黑发黑眼，似乎是没想到会被躲开，神情有些呆怔。 “亚伦？”兰德尔这下也认出来了，这不是达伦工作的杂货店老板的儿子吗？ “达伦在我家，你别回旅馆了。” 兰德尔点点头，跟在亚伦的身后，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有魔物在朝这个方向逼来，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 经过拐角时，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兰德尔低头抚着小狼狗没注意到，被撞得一个踉跄，亚伦转过身扶住他。 “会不会走路！废物！”男人回过头一脸晦气地骂了句，扭过头又继续跑走了。 兰德尔压住怀里宠物的剧烈挣扎，嘴角依旧挂着微笑，“这是圣佩罗来的人？他们不是走了吗？” 他刚刚注意到那个男人肩膀上的徽章了。 “今天又过来了，听说是因为这次魔物暴动的事情。乌斯怀亚的军队如今被圣佩罗来的那些军官控制着，这个消息也是他们通知的，让我们都待在家中不要出来。你一直没回来，达伦很担心，我就过来找你了。” 听亚伦这么说，兰德尔疑惑，“他怎么不过来？”按道理达伦不可能会甘愿待在家中而让亚伦出来的。 “他和一个贵族军官发生了争执。” 争执？兰德尔皱起眉，等他到了杂货店就看见经过争执的达伦脸色苍白地坐在门口。亚伦的父亲站在他身边，对着兰德尔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不愿意躺在床上，非要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达伦一看见兰德尔就站了起来，却因为缺血的原因晃了下身体。兰德尔将小狼狗放下，扶住他，一边抓着对方的手腕检查了下身体。 并没有使用神力的迹象，看来这个贵族军官只是使用了暴力手段。 达伦努力站直身体，一双碧色的眼眸着急地在兰德尔身上扫来扫去，见没有哪儿伤着才呼出口气。他急急开口：“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找不到你我快急疯了！” “抱歉。”兰德尔温和地笑笑，却瞥见脚下一团白黑窜过去，没等他阻止，就听见达伦一声低叫，小狼狗一口咬在达伦的小腿上，末了还嫌弃地吐了吐口水。 兰德尔：…… 达伦又惊又怒，“哪来的疯狗！” 小狼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喉头饱含威胁的低吼，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达伦的喉咙，仿佛在计划下口的地方一样。 德尔怎么可以道歉？！这个人类真是令人厌烦，真想咬死他。 达伦脊背激起一阵冷汗，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又有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尴尬，不禁朝着兰德尔看去，“萨尔，这是什么？” 兰德尔面带微笑，脚下却踹向小狼狗的屁股，“我捡到的狗。” “这种狗不干净，咬到人会生病的！” “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兰德尔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已经乖巧地缩成一团的小狼狗，手指指向杂货店里面，语气平静，“去面壁。” 小狼狗：呜呜呜委屈。 回到了房间兰德尔就给达伦来了次神力洗礼，虽然不治本，但至少能让人舒服点。那个军官虽然下力有点重，但是并没有伤到达伦的内里，只要静养几天还是没问题的。兰德尔还将小狼狗留下的口子用圣光消毒了一遍，达伦想的没有错，小狼狗咬人后不会生病，但由此产生的魔气却会令人致死。 他惩罚它也是想着让他了解到达伦不是可以咬死的人，不然哪天他不在达伦身边，他被咬死了都不知道。 因为达伦的伤势不宜移动，兰德尔就和他住在了杂货店，好在杂货店还留下一间房给他们住下。不过也只有一张床，达伦太过疲惫就先睡下了，兰德尔走到楼下去看被罚面壁的查尔斯。 此时已经是夜晚了，吃晚饭时亚伦还犹豫地问兰德尔要不要喂吃的给小狼狗，被兰德尔给拒绝了。因为平时兰德尔的形象都是温和而善解人意的，亚伦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咬人事件，治一治也是应该的。 小狼狗作为一只恶魔自然是不需要人类的食物的，查尔斯吃食物不过是因为嘴馋而已。兰德尔站在楼梯上看向对着墙壁焉了吧唧的狼狗，淡淡道：“过来。” 还在面壁的小狼狗听见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瞬间精神抖擞地跃过屋子中央的柜台，直接扑进了兰德尔怀里。 兰德尔：“……你是想撞死我吗？” 他眉头微皱有些无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酪塞进小狼狗嘴里。 这奶酪做得粗糙，实在没有上一世在圣菲教廷吃的上等货美味，但小狼狗却津津有味地嚼了半天，直到吃完了碰上兰德尔深沉的目光才意识到它刚刚好像是犯错了。小狼狗呜呜两声，垂下头。 兰德尔摸了把他颈子上的软毛，“达伦是朋友，也是家人，要保护，不能伤害。” 小狼狗：……哼。 “你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变野了？”兰德尔怀疑地看了眼小狼狗，又用手掰开它的嘴，一排闪着寒光的尖牙，“是不是饿久了？连人都咬。” 第10章 恶魔本来就会吃人啊，小狼狗心里道，虽然他以前没有吃过，但也吞噬过人类的灵魂，有些难吃地令他作呕。还是兰德尔的灵魂气味最好闻，不过他才不会吃，这么美好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护着才行。 “好了，”兰德尔拍了下它的狗头，“睡觉了。” 而因为小狼狗非要挤到床上睡觉，第二天达伦醒来时发现自己几乎快被那庞大的身躯挤掉在地上——因为小狼狗不可能会去挤兰德尔的位置。 第十章 一连过了几天，乌斯怀亚的居民都被勒令待在家中，并由军队人员给大家发放食物，禁止一切外出活动。兰德尔一众人在观察了街外的守卫情况后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乌斯怀亚也不是没有过魔物侵袭，在以前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差点毁灭了整座小镇，但是如今连魔物的影子都没有，军队却都已经驻扎完毕。这是个比较封闭的小镇，平时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看消息中心的报纸，对外界的情况很少有人了解透彻。 就连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兰德尔也不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些圣佩罗的军队严阵以待。 亚伦再过几个月就要前往圣林学院，也借机询问过几个军士，但都被忽略了，没人关心民众间弥漫的恐慌，而正是这种寂静气氛让整个小镇都异常地沉寂下来。 直到一天清晨传出的尖叫声和哭泣声惊醒了所有人。 兰德尔从窗外看过去，尖叫声是从一家工匠店铺里传出来的，两个身穿军装的高大男人闯了进去，很快他们就拖着一个男人出来了。 男人正在剧烈挣扎，脸色青黑，狰狞地如同恶鬼，嘴里发出混浊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跟着男人跑出来的是一个小男孩，个子还没矮墙高，哇哇地哭着想要追上男人。 “爸爸！爸爸！你们别带走我爸爸！” 一个女人追上他，两只手臂死死地抱住小男孩，脸色苍白地哄劝他，“别过去，那不是你爸爸，他不是——” “骗人！他就是我爸爸！”小男孩哭得伤心，两手拼命地往前伸着，见真的走不动才转过头哀求女人，“妈妈，你不要爸爸了吗？” 女人浑身发抖，只会低声喃喃，“他不是你爸爸，不是……他是恶魔……” 小男孩还是没能追回他爸爸，在女人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最后昏了过去。 这场意外惊动了所有人，但没有人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最后还是军队贴出了告示，说明了事情的发生经过和原因。边境的魔物偷渡到了境内，并摄取人类的灵魂占据□□，而被占据的人最后都会丧失神智沦为魔物的走狗。 一时间乌斯怀亚人心惶惶。 像是证明军队所说的真相，后面几天几乎每日都有这样的状况发生，隔壁粉漆的油刷匠，买花的姑娘，送信件的青年，甚至学院的老师都遭到了魔物的毒手，然后被军队带走，无人回来。 然后又是一天，兰德尔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开了门就看见神色惊慌的面包店老板娘杰斯太太。 “萨尔，杰斯他被带走了！噢天哪！我发誓他真的没有触碰过任何奇怪的东西！昨天晚上他还是好好的，今天我在做面包的时候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我当时慌了，但我觉得他只是生病了就告诉了附近的看守人想让他们去找个医生，可是来的是军队！杰斯没变成恶魔，他好好的……我敢肯定他还是清醒的，他还叫我别担心，我该怎么办？” 杰斯太太脸色苍白地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太可怕了，又突然又可怕！我不知道该找谁，别人家里也少了人，我想着想着就来找你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过来了……” 她心里潜意识地觉得兰德尔是值得信赖的，又情不自禁地将所有事情告诉他想要个主意，可是见了面才意识到兰德尔也只是个孩子。作为一个大人将信心和期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也太不负责任了……可是兰德尔跟别人都不大一样。 “别担心，杰斯太太，”兰德尔温声安慰他，“会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杰斯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杰斯根本没有变成恶魔，是他们弄错了，”她捧着亚伦递过来的牛奶，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但是那些人都没有回来……” 杰斯太太的眼里冒出泪光，“没有一个人回来，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回来呢？” 兰德尔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会回来的。” “萨尔……”杰斯太太茫然地看着他，又低下头，“对不起，让你知道这么糟糕的事情。” “不，应该的。你先好好休息，我来想办法。” 等到杰斯太太到房间里去休息了，兰德尔看向达伦和亚伦，低声道：“你们觉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达伦沉思片刻，“我觉得不太像魔物入侵，我没见过魔物入侵会这样悄然无声的。” “或许是他们的智力进化了？”亚伦道。 达伦看了他一眼，“恶魔又不是傻子，他们每次弄得阵势那么大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仗着他们强大的破坏力和恐吓人类的恶意。” “那说不定这一次他们想要通过潜伏将人类一网打尽呢？” “他们没有这么久的耐性，再说，每一次侵蚀人类都被军队控制了，这样对恶魔又有什么意义？” 亚伦皱起眉，“那你觉得是什么？” 达伦沉默了会儿，侧过头看兰德尔，眼神深沉，轻轻动了动唇，声音细微，“军队不对。” “什么？”亚伦没反应过来。 “乌斯怀亚不是离边境最近的，但魔物入侵却偏偏将这个地方作为起始点。我前几天偷偷去看了报纸，上面说乌斯怀亚和边境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小镇，都没有受到魔物的侵害。这就很奇怪了，而且这次圣佩罗军队来的时机太凑巧，还一来就控制了整个小镇。这怎么都不像一场因为魔物的被动防御，倒像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达伦说完后，亚伦愣了好一会儿，垂下头皱眉，“你让我思考一会。” 兰德尔一直坐在桌边听着他们的讨论，小狼狗静静地躺在他手边睡觉。达伦忍不住想要听他的意见，“萨尔，你觉得呢？” 兰德尔抬起头，笑了笑，“不管怎样，今晚去看看就知道了。” “去看看？去哪里看？” “你知道被抓的人会关在哪里吗？” “按常理，会在乌斯怀亚监狱。不过那里守卫森严，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进去。”兰德尔道。 “什么办法……”达伦一怔，突然想到什么，顿时脸色一变，“不行！” 兰德尔站起身，微笑着抱起小狼狗朝着楼梯走去，淡淡抛下一句，“达伦，伊凡不是个坏人，你别对他偏见太深了。” 可恶！达伦心里愤怒，死死盯着兰德尔的身影，直到对方快消失在拐角才不甘不愿地加上一句，“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兰德尔轻笑，“随你。” 第十一章 当天晚上，兰德尔带着三个小跟班就朝着乌斯怀亚监狱去了。小狼狗被关在了家里，兰德尔勒令它不准惹是生非。达伦和伊凡依旧是相看两厌，碍于兰德尔的面子只是互相抛了个冷眼。亚伦被夹在中间，神情平静寡淡。 在伊凡的带领下，四人成功地进入了乌斯怀亚监狱，不过在表面闲逛暗地里仔细寻找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那群据说变成魔物的人的踪迹。一大群或饿得皮包瘦骨或面目凶恶的罪犯盯着他们，目光像军队所用的探照灯一样炯炯发亮，偏偏又透出诡异的绿光。 达伦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伊凡立马就嗤笑了一声，惹来对方冷冰冰的回视。 “萨尔，我看这层也找不到什么了。”亚伦低声道。 “嗯，看来不在这层。” 伊凡踌躇了半晌，“剩下的只有最底下一层了，可是那层需要军队的专门身份令牌，我也进不去。” 达伦嘲讽一笑，“也有你办不到的事。” 伊凡瞪回去，“好歹我能把你带进来！你能做什么？” 这两人今天都不知道互相冷嘲热讽多少回了，兰德尔心里有些厌倦，便转过身看向监狱正对面的高耸建筑——正是乌斯怀亚大教堂。 令牌这种东西也不是拿不到，不过现在要去拿的话时间有些晚了……兰德尔沉思没一会儿，达伦伸出手，一块乌黑的令牌躺在他手心里。 伊凡睁大眼睛，“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这下我能做你做不到的事了吧。”达伦扭过头刺他一句。 “你！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你手脚不干净偷来的！”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也弄一块来。” “……无耻！” 兰德尔没注意他们吵架，只接过令牌看了看，然后露出微笑，“应该是这个没错，上面有圣佩罗军队的标志。”虽然是乌斯怀亚的监狱，但很可能最后一层需要的还是圣佩罗的军队身份。 第11章 不过，这个令牌又是怎么来的？达伦最近一直都跟在他身边没有出去过。 见兰德尔疑惑的眼神，达伦挠了挠头，“上次和那个军官打架的时候顺过来的。” 就是那个将他打成重伤的军官？ 兰德尔翻过令牌，仔细查看上面的纹路，最后在侧面找到了细细的繁杂文字，贵族的专属文字，配上那熟悉的家族标志，这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丽贝卡·唐纳德。 这不是布莱恩所说的和他一起调查魔物异潮的唐纳德家的养女吗？布莱恩回圣佩罗后就没有再来，丽贝卡怎么反而过来了？ 不过不管怎样都不是现在考虑的事情。兰德尔将令牌往口袋里一塞，面色冷静而严肃地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除了伊凡有些不满，其他二人都没有意见。最后兰德尔义正言辞地将守门的重要性条条列举，才让伊凡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外面。 毕竟伊凡留在外面是最好的和可能会过来的军队瞎扯拖延时间的人选。 也许是对进入方法的高度自信，最后一层连个看着的士兵都没有，伊凡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悄悄溜了进去。 “达伦，带蜡烛了吗？” 扑哧一声，一点光亮冒了出来，兰德尔接过达伦手里的蜡烛，对着前方照去。一条长长的廊道，前方仍是漆黑，墙壁上是石灰泥面，装着壁灯，开关就在旁边，但出于谨慎，三人都没有开灯的打算。 过道静悄悄的，连细微的脚步声都显得踩在心上一般，咚咚咚。 随着呼吸声的加重，三人自我感觉已经走了很远，终于有轻微的异响传来。兰德尔闭上眼睛听了会儿，灭了蜡烛。他摸了摸墙壁，粗糙的壁面上尽是灰尘，耳朵贴上去静静听了片刻，兰德尔伸出手往左边摸去，果然摸到一处干净光滑的地方。 “这是虚拟结界，你们抓紧我。”兰德尔低声道。 达伦和亚伦对视一眼，拉住了兰德尔的衣袍。 兰德尔闭上眼，心里默念了遍咒法，然后快速地冲向墙壁，身后的两人不由得死死闭上眼睛。 随着耳边的嗡嗡声褪去，达伦睁开眼睛，只见他们已不在那条漫无尽头的过道，而是进入了一间阴暗的密室。 “萨尔？” 达伦诧异地看着直直往前走去的兰德尔，直到看见对方将手伸进密室中央的水池才恍然大悟。可是……就不担心有毒吗？ 兰德尔清洗了好几遍才罢休，抬起眼对上达伦惊诧的目光，淡淡道：“没毒，放心。” 亚伦将整个密室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疑惑道：“怎么没有门？” 兰德尔看了他一眼，虽然确实觉醒了神脉，但这些常识还是极度缺乏，果然是乌斯怀亚的教育太落后了。 他用神力烘干了手上的水迹，对着上面抬了抬下巴，“门在上面。” “什么？”亚伦两人朝着天花板看去，只看见一团乌黑。不过在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兰德尔手上的蓝光的情况下，头顶的黑暗显得十分诡异。 “那我们要上去吗？” 兰德尔刚要点头，一阵轰隆声从上方传来，他面色微变，带着两人避到了密室右下角。下一秒，一具沉重而巨大的身躯砰得砸在了地面上，将左边的墙面砸出一个巨洞，而巨洞露出的不是光亮，而是如同上方一般的黑黝黝一团。 “老娘总算打死你了！”清脆的声音从不知名怪兽的下方冒出来，带着一股兴高采烈的味道。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裤的女人猛地蹦到了怪兽的顶上，长长的马尾甩起一道亮闪闪的弧线。她几步跨过怪兽的头部，举起手臂，干脆利落地将手里的长刀刺进了怪兽的喉咙，然后迅速跳开。 鲜血喷撒一地。 女人弯着眉咯咯笑起来，手臂上的肌肉依旧紧绷，眉眼间却带着懒散。 “都在这里了，怎么不出来让我看看？” 兰德尔没出声。 “难道是嫌我给你们的第一面印象不好？”女人状似苦恼地皱起眉，“哎呀，这可没办法，这怪物可是折腾了我好久，我也是出于无奈才下死手的。你们这么喜爱它吗？那我送你们去见它呀？” 兰德尔盯着女人眼底的寒光和杀意看了半晌，将微抬的手放下，隔挡在前方的结界即刻散去，一瞬间女人的长刀动了动，却又停了下来。 她夸张地张大了嘴，垂头丧气，“搞什么嘛，一群小孩子。” 兰德尔看了眼地上的怪兽，“地形魔？” 女人一听，倒是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知道？” “嗯，低级魔物，终生只有一种形态，智力较低不懂隐藏，但力量巨大破坏力惊人。”兰德尔淡淡道，“但这种魔物只会出现在森林里。”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还漏了一点，”女人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他们还会吃人。” 达伦猛地抬起眼，又看向兰德尔，“萨尔，那些人……” “他们没被吃，”女人笑容一敛，“他们还没来得及被送进地形魔的肚子里。”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就是镇里被抓走的那些人呗，”女人笑盈盈道，眼底闪着寒光，“他们还在上面。” 说着，女人瞅了眼兰德尔，“你的神术很厉害，你是什么人？” “普通人。” 女人皱眉盯着他，突然笑了，“普通人好啊，那你来帮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达伦却猛地挡到兰德尔身前，警惕地看着她，“我们连你的身份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帮你的忙！” “哎呀，小孩子就是麻烦。” 这不是小孩子的问题好不好！达伦咬着牙瞪着一脸拿小孩子没办法表情的女人，只觉得心里有股热气上涌。 “我是一个组织里面的，专门来救镇上的那些人。既然你们都到这里了，肯定也是觉得那些人不对劲吧。军队抓走的都是无辜的实验品，而这层监狱正是销毁实验品掩盖罪行的最好地方。在你们之前我们就过来了，不过你们倒也赶得巧，正好是同一天。对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女人好奇地看着兰德尔，“我们偷了块令牌，你们也是？” 达伦冷哼一声。 “呀！还真是。”女人一把揉了揉达伦的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跳开一步，对着那双冒着怒火的眼睛抛了个媚眼，“果然是神让我们相遇在此地啊。” 相遇你个头啊！ 达伦转头就想劝兰德尔别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却见兰德尔对着水池比划了一下，然后微笑道：“我要用这个池子做神术的屏障，你们都站到我身后。” 达伦一懵，这就答应了？ “好好好！”女人一手抓了个少年，笑嘻嘻地站在兰德尔的身后。 达伦挣扎了几下，最终放弃在女人不符合常理的蛮力下，他认命地低下头，瞥见那把闪着森森寒光的长刀，尖刃上还缓缓滴落着黏稠的血液，嘀嗒嘀嗒。 女人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转过头看过来，笑出一口白牙。 达伦猛地扭过头去。 第十二章 兰德尔对着密室中央的水池，闭着眼睛，一身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达伦听不见他嘴里在念什么，只看见他双唇之间的开合。他怔神了片刻，肩膀上被女人抓着的地方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将他们隔开一般。 “喂！他是你什么人？”腰间被刀柄顶得一疼，达伦没好气地抬起头，明明是一张清秀的脸，此时在达伦的眼里还不如垃圾堆里的死老鼠。 他对着女人好奇的目光，心里了然，又是个被兰德尔的神术惊讶到的人。他想像往常一样用套话盖过去，却按耐不住心底的一丝焦躁，开口就是浓重的火、药味，“关你什么事？” 女人却不生气，瞧了眼依旧闭着眼睛神情平静的兰德尔，又转过头瞧达伦，笑嘻嘻地俯下身靠在他耳边，滚烫的呼吸喷撒了达伦整个侧脸，他还没等对方说话就红透了一张脸，拼命地往后躲。 “哟，”女人惊叹一声，眯着眼去揪达伦的衣领，轻而易举就将人拎到了跟前，对着那双愤恨而倔强的眼睛露出欠揍的微笑，“小子，变厉害可不是想出来的，”她耸了耸肩，“当然，也不是你瞪我能瞪出来的。” 被戳中心思的达伦抑制不住内心的暴躁，压低了声音吼道：“你懂什么？！” 兰德尔天生就觉醒了神脉，甚至如同先知一般知晓各种神术，布下的计划也向来天、衣无缝。可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能做！ 在乌斯怀亚他还能做萨尔的哥哥，等到了圣佩罗呢？他还能吗？再说……圣佩罗那个地方…… “我什么都不懂，”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女人微长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些发痒，但达伦的一切注意力都被那双漆黑如夜的眸给吸引过去了。 黑沉无光，仿佛经历千万次厮杀而残存下来的锋芒隐于其中，却在一刹那间毫无预料地扎进达伦的眼里，他睁大眼睛，像是亲眼看见了那血腥而沉重的场景。 第12章 “我只知道，像我们这种没有神脉觉醒的人，必须要比那些天生占据优势的人付出地多得多。你再颓丧再不甘也没有用，他们就是在你前头，你能做的不过是他们努力十倍，你就努力百倍，他们努力百倍，你就得努力千倍！” “别问我有没有用，等哪一天你要死了，你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女人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 达伦还怔怔地沉寂在那种沉重的气氛里没反应过来，却突觉衣领上的力度一个转弯，晕眩之间瞥见兰德尔手下涌动的水流。这是……做好了？ 没等他脑子清醒过来，一阵拉扯的力量从脚底传来，眼前的景象迅速变换，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能够感觉到的是他们在不停地上升，直到很久之后速度放缓，上方开始出现细微的光亮。 “快到了！”女人大喜。 慢慢地，光亮像水潮般朝四周漫开，兰德尔瞥了眼外界的模样，收回手，如同球体的水障哗啦啦就泼在了地上。 达伦站定了，像其他人一样朝着四周打量。巨大漆黑的铁门，昏暗的壁灯，看来这才是最底层的真正面貌，谁会想到最底下一层竟然在最顶上。不过明显这里已经被人入侵，孤零零大开的铁门没落锁，旁边留着几摊未干涸的血迹。 兰德尔似乎早就猜到如此，他看向女人，“你的人做的？” 女人点点头，“没错，我们来救人的。” “你们人呢？” “在里面，我之前只顾着和地形魔争斗，忘了会合了。”女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应该在里面准备地差不多了，等我们过去就可以直接走了。” “喂，”达伦突然开口，“你还没说你们组织到底是做什么，又是为什么来救人的呢。” “喂什么喂！老娘有名字！叫塞丽娜！” 兰德尔微微一笑，“塞丽娜，就像达伦说的，我们还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就这样跟过去不太好吧，彼此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塞丽娜哼了一声。 要是之前，她就直接忽悠过去了，可兰德尔这一手明显表示他不是无知易骗的小孩子。看来还得告诉他们？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情瞒了这么久竟然要告诉三个小孩子？ 就在塞丽娜纠结之际，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四人朝着铁门看去，只见不一会儿，一个壮汉出现在铁门旁，看见塞丽娜的时候眼睛一亮。 “塞丽娜！大人说你回来了！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就跑了？那地形魔又不是非要杀的！” “哎呀哎呀！忘了嘛。”塞丽娜敷衍着摆摆手。 “赶快走吧，卡米拉在准备结界，就快要好了。” “嗯嗯。” 塞丽娜看了眼兰德尔，飞快道：“我没有害你们的意思，如果你们也想离开监狱就一起过来吧。” 达伦和亚伦看了眼那魁梧的壮汉和高挑的女人背影，转过头看兰德尔。 好像在寻求主心骨的意见一样。 “跟上。”兰德尔沉声道。 塞丽娜前进的时候一下都没回头看，仿佛料到他们会如何选择一般。至于壮汉，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瞟过来。 到了地方兰德尔才发现事情发展和他所想象的有不小的出入，他盯着那一排排的白布，抿唇不语。 达伦也大吃一惊，然后和亚伦一起在一排排白布中间转悠，寻找着他们此次来的目标。 良久，他们停在一具尸体前，然后僵硬转身，对着兰德尔点了点头。 兰德尔盯着那具尸体看，眼底情绪不明，半晌却是笑了一声。他转过头对着从刚刚开始就在装发呆的塞丽娜淡淡道：“这就是你们救的人？” 塞丽娜面无表情，掏了掏耳朵，半天冒出个询问的啊字。 “你们来干嘛？看着他们死吗？” “不啊，我们待会儿还要将他们火化，不然留下来会造成魔气侵蚀。” “……” 兰德尔抬头盯着她，突然道：“你认识他们。” 塞丽娜哈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你认识他们，”兰德尔肯定道，“你知道他们是谁，或许你们还在一起工作过。不管怎样，你们一定有着共同的身份，所以你才会到这里来销毁尸体。” “你是占卜师吗？哪来这么多胡乱瞎猜。” “你在隐瞒什么？你们共同的身份是什么？就是因为这个身份军队才抓的他们？所以你一直都不肯承认，”兰德尔扫了眼四周各自在捣鼓东西的人，“你们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这个组织被军队禁止，难道你们是——” “都说了他们是军队抓来做实验品的啦！实验品！现在都死了！我们只是把他们给葬了而已！活不给人活，死还不让人好好地死了吗？！”塞丽娜抓狂。 塞丽娜强烈的情绪波动引来其余人的探视，很快，一个高个子瘦削男人走了过来，他很瘦，脸色很差，却露出安抚性的微笑。 “你们就是帮助塞丽娜的人吗？很高兴认识你们，虽然是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 兰德尔微微一笑，“是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在做什么？穿梭结界？” 男人的笑容微僵，眼神在兰德尔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冷淡了不少，“才刚刚开始。” “哦，我看着好像有点费劲，”兰德尔微笑，“你都没神力了。” 通过透支生命得来的神力，虽然他以前没见过，但在书本里倒是看过相关记载，没一个人有好下场的。 男人明显被兰德尔激怒，正要出口训斥，却被塞丽娜一手捂住了嘴。 “小可爱你的神力似乎还有很多哦~”塞丽娜眨了眨眼睛，笑得灿烂，完全不见了刚才的暴躁模样，“介不介意姐姐借用一下呀？” 神力可以借吗？男人心里疑惑的瞬间，兰德尔很干脆地答应了。 “可以，只要你把所有隐瞒的事情都告诉我。” 塞丽娜笑容不变，正要应下，男人一口咬在她手上。 “卡米拉！！！你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冷笑一声，“你才疯了呢，就这样把秘密告诉一个陌生人，哦，还是三个陌生人。” 塞丽娜嫌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盯着青紫的牙印、心疼不已，转过脸来就怼他，“不告诉他我们都得死啊！结界的神力把你吸成人干都没用，你要知道，大人还在这里呢！他为了今天计划了那么久，我们要让他失望吗？” “可是……” “你总不能让大人死在这个地方吧？” 卡米拉咬了咬牙，看向兰德尔，眼里带着无奈与不甘，“先把结界做好吧，等军队反应过来我们就要来不及了。” 第十三章 卡米拉将人带到角落的墙壁边，指着那一小块透明化的地方低声道：“我是想在这里做出一个穿梭结界的，也没想要做多远，但神力之前消耗地太多，还是不够。” “你们打算到哪里？” “就到乌斯怀亚大教堂。” 正仔细观察结界的兰德尔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卡米拉羞愧地低下头，“若是平时我做出好几个也是没问题的，但这次神力实在过度消耗。” “我知道，”兰德尔淡淡道，“那些人身上的净化是你做的吧，虽然不彻底，但至少让他们像个尸体了。” “嗯，”卡米拉怔了怔，点头，“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废话，兰德尔直接伸出手往里面输送神力。神力的深浅是由觉醒神脉的程度来决定的，所以有些人的神力浩如烟海，有些人却只有表面浅浅一层。 而违背常理用生命力交换来的神力无法长久，也十分稀薄。 就在兰德尔补充神力的时候，塞丽娜已经吆喝着所有人过来集合。等到门完成的时候，大家已经都聚成了一个圈，壮汉身上抬着一个用木板简易搭成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一件军大衣，达伦他们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壮汉冲着塞丽娜喊：“让大人先过去吗？” 塞丽娜白了他一眼，“我先过去，等没事发生你们再过来。” 壮汉应了声。 经过兰德尔时，塞丽娜轻声道：“你不会让我就这么死掉吧？” 兰德尔轻笑一声，“我是这种人吗？” “我相信你，”塞丽娜露出笑容，那是个很特别的微笑，“因为你和大人很像。” 她一脚踏进未知，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甚至无一丝波澜。兰德尔扫了眼周围所有人，发现其实不只是塞丽娜，这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是见惯生死的麻木淡然。相反，达伦和亚伦的眼底倒是还掩藏着几分忐忑不安。 等了好一会儿，壮汉转过头看卡米拉，“行了没？” 卡米拉皱了皱眉，正要说行了，从结界门内猛地冒出一团黑影，所有人瞬间拿紧了武器，却在下一刻安下心来。卡米拉瞪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塞丽娜，“你，你回来干什么？” 第13章 “哇！真的是来回结界诶！我第一次见！”塞丽娜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兴奋。 卡米拉忍了又忍，对着壮汉道：“将大人带过去。” 壮汉立刻就将担架稳稳抬起来，迈着步子进了结界。后面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进去了，最后尸体也被一具具抬了出去，卡米拉对着兰德尔道：“你们也进去吧。” 兰德尔抬头看他，唇边带着微笑，银灰色双眸仿佛将他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他先让亚伦和达伦进去，然后自己再踏了进去。 卡米拉神色不变，盯着兰德尔进去了，就将塞丽娜抓过来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落地点还是乌斯怀亚大教堂。 兰德尔过来之后就发现那些人围着尸体在嘀咕，近了些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火化的动静太大，他们担心会引来军队，现在正在考虑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些尸体好好处理。 可是不火化的话这些尸体上面残余的魔气会造成长年累月的污染，塞丽娜眉头紧皱，显然也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兰德尔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们净化魔气，然后这些尸体你们可以自行处理。” 众人纷纷侧过头来，表情既讶异又怀疑。 现在大人受伤昏迷，众人中比较有发言权的也就卡米拉、塞丽娜和壮汉三人，明显卡米拉靠谱些。他思考了会儿，问道：“你需要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等你们大人醒来后我跟他谈。”兰德尔淡淡道。 卡米拉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刚刚还阻止她答应交易，现在点头点得比谁都快，塞丽娜对着卡米拉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调戏达伦小可爱了。 清理魔气很消耗神力，但兰德尔不用担心这点，而且这种事情他也做得驾轻就熟，毕竟养只恶魔在身边就留下的后遗症，总会事事谨慎以防留下痕迹。 等尸体被清理完后，一众人搬着尸体直接就出了后门，轻手轻脚地将十几具尸体葬在了教堂后院。兰德尔他们留下了杰斯先生的尸体，向卡米拉他们道别。 “我们在彭斯酒馆碰面，明天晚上。”塞丽娜靠在他身旁耳语。 “你们大人吗？” 塞丽娜勾起迷人的笑容，轻轻撩过耳边长发，语气飘忽，“看你的运气。” “我要的真相？” “明天晚上一起告诉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不然可是会长不高的哦。” 兰德尔微笑，等那些人的背影都消失在黑暗里，他转过身看着地上留下来的简易担架，好是还留了样东西让他们把尸体给运回去。 三人默默将尸体运回了杂货店，面面相觑，“现在……” “今天太晚了，”兰德尔沉声道，“明天再告诉杰斯太太吧。” 达伦点头，亚伦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想现在说这么糟心的事情。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实在是超乎预料。亚伦低声道：“那我先去睡了。” 达伦看了眼亚伦的背影，转过头看兰德尔，“你明天要去那个酒馆？” “怎么了？” “他们不像是一群正经人。” “我们就是了？我们今天不也去劫狱了？”兰德尔笑了笑，“是塞丽娜跟你说了什么吗？” 达伦正要反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黑沉无光的眼眸，他抿了抿唇，突然撇过头去，“反正我有预感跟他们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 “或许吧。但是现在已经晚了，从我们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一刻开始……不，应该是从我们决定去乌斯怀亚监狱开始，就已经注定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暴露了，我们是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达伦皱起眉，“可是我们现在就……” “现在走不了，”兰德尔轻声道，“我知道你想现在去圣佩罗躲开这些事，但去不了，乌斯怀亚都被封锁了。等明天太阳一出来，乌斯怀亚估计要大动。” “军队会发现尸体不见，那我们会不会被牵连？” 兰德尔沉思，“等明天一早就将杰斯太太喊醒，然后再处理尸体，如果她情绪太激动我会想办法的。尸体已经净化过了，军队不会查出痕迹。” “好，那我先去将尸体搬到后院。” “嗯。” 见达伦去了后院，兰德尔也上了楼梯朝房间走去，刚打开门一阵魔气就席卷而来。兰德尔拧眉冷道：“我说的话你都当听不见吗？” 正要扑过来的小狼狗立即伏地，魔气也纷纷被吸到了身体里。 “你要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兰德尔刚遭遇一大堆事情，又碰上这个让他操心的蠢狗，心情自然有些不好。虽说今晚他貌似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局中，但实际上已经超出他的预计了。 如果没猜错，这个组织就相当于正式反对教廷军队的叛军，而圣佩罗派遣军队来乌斯怀亚就是为了暗中镇压，魔物入侵占据身体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那些被抓捕的居民或许是叛军的成员，又或许有些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 兰德尔跟达伦说他们注定与叛军站在一个战线纯属瞎说，如果真要和那些人分清界限也不是不行，他有的是办法让军队无法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但偏偏塞丽娜口中的那个大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和他很像的人，他倒想见一见。 一时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兰德尔连查尔斯恢复了人身也没发现，直到对方在他身上轻嗅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男人的头，“你嗅什么？真把自己当成狗了？” 恶魔的原身怎么可能是狗，不过是因为兰德尔格外喜爱多毛的动物而已。 查尔斯回想了下刚刚的气味，“你身上沾染了别的魔气。” “很明显？我清理地很干净了。” “人类是闻不出来的。”查尔斯道，“这是只有恶魔之间才具有的敏感度。” 人类也不会靠闻啊，兰德尔瞧着他认真的双眼，一时无言。 人身的查尔斯还是以前的模样，黑发黑眸，凌乱的碎发只漫过耳后，俊美的轮廓稍显冷硬，眼神沉寂而深邃。 长着一副冷漠军官的形象，内里却黏人地要死。 兰德尔一边坐在床上随意翻着手上的书，一边淡淡道：“你也差不多够了啊，等会儿达伦就要进来了，快变回来。” 腰间的手臂有些硌人，兰德尔忍到了现在还是看在小狼狗一脸颓丧求安慰的面子上。一千年没见面，一见面就把它单独关房间不让出去……貌似是有点不太好？ 查尔斯闷闷地靠着兰德尔的肩，“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以前那样？” 现在这么小，他更不敢用力了，感觉稍微碰一下就会死掉一样。当年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是，人类总是那么脆弱，他始终都得特别小心特别小心。 那个时候的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带着善意去触碰一个人是多么难的事情。 第十四章 兰德尔没在意他略显矫情的话，一只手伸到颈后揉了把查尔斯的头，“我现在长得很快，大概要不了几年就能和上一世一样高了，至于容貌就别想了，不会一样的。你快变回来，别总是废话。” 查尔斯哦了一声，却赖在他身上不动了。 兰德尔习惯性地将书拍他脑门上，淡淡道：“听话，别闹。” 相隔一千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倒是一点没变，查尔斯盯着兰德尔看了半晌，突然道：“兰斯，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知道。”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兰德尔放下书，微微侧过身，浅淡的眸凝视着他，专注的神色让查尔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你说呢？” “……反正我不会走的。”查尔斯闷声道，“你以前赶不走我，现在也一样。” 兰德尔低笑几声，轻轻摸他的头，微叹，“傻狗。” 第二天兰德尔是在一片浓烟中醒过来的，他推了把仍在睡梦里的达伦，迅速地穿上衣服。小狼狗已经将门撞开了，兰德尔和达伦朝楼下看去。 “着火了吗？” “看上去没有。” “那怎么回事？” “不知道，”兰德尔皱眉，“事情不对劲。” 他们顺着楼梯跑下去，想撬开后门，却发现后门已经被锁死了。兰德尔看向达伦，“尸体你处理了吗？” “没啊，刚醒，还没让杰斯太太看呢。” 兰德尔拧眉，一脚踹开亚伦和他父亲的房间门，一大团浓烟瞬间席卷而来，将大堂的空气污染地浑浊不堪。 “萨尔！我们出去吧！” 出去恐怕会发生更不好的事情，兰德尔心里明了，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兰德尔将布条浸湿了水，递了块给达伦，两个人捂住口鼻朝着正门奔去。 跑出了门外的瞬间，一大口清新的空气让人的神经放松下来。 而与此同时，咔哒作响的军靴声清脆悦耳，一排排闪亮的军刀正对着他们，兰德尔抬眼看去，一张极其艳丽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第14章 “又见到你了，小弟弟。”容貌过人的女人微笑道。 这个女人美得过分，即使是一身与常人无异的军装，穿在她身上却生生多了股天然媚态，肤色白皙，轮廓柔美，柔顺的金色长发衬着一双深蓝眼眸，看人时眼角自带三分笑意。 达伦上前一步，挡在兰德尔面前，抿唇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拿我丢的东西了，那种东西你要它也没用的，”女人弯唇，“快还给我吧。” 达伦看了她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令牌给她。 “这样可以了吧。” 女人，应该说丽贝卡将令牌在手心里打了个转儿，放进口袋里，直起腰对着浓烟滚滚的屋子瞧了一眼。 “还没出来？”她淡淡问道。 身后士兵上前一步，“大人，有个孩子觉醒了神脉，估计不好对付。” 闻言，丽贝卡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他几岁，你们几岁？” 士兵集体沉默。 这时，兰德尔他们差不多反应过来这一波士兵来的目的不是他们了，而且军队似乎还没发现监狱的事。就在丽贝卡等待，兰德尔他们碍于威胁不得不等待的时候，一声尖叫从浓烟中冒出来。 “我杀了你们！！！” 凄厉的叫声像是震破声带一般的嘶哑，达伦和兰德尔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这是亚伦的声音。 很快，浓烟渐渐散去，几个军人手里拎着个少年走了出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伤，少年的形状更是凄惨，眼睛通红尽是泪水和恨意。 达伦和亚伦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他有过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在一个半大少年手里吃了亏，士兵们也颇感丢脸，将人往地上一丢就站到了丽贝卡的身后。 亚伦跪在地上，表情有些扭曲，估计是腿断了，他只能微微挪动了下，换成比较不那么屈辱的坐姿。兰德尔看见他的手指蜷曲着发抖，颈后也不停地冒着冷汗。这是心情极度激烈而拼命抑制的状态。 丽贝卡神色淡淡的，“你就是被圣佩罗选入圣林学院的人？” “……是。” “几岁了？” “十五。” 丽贝卡瞧了眼少年掩不住的愤怒，笑了声，“你父亲死前的模样你也看见了，他不是你父亲，是恶魔了。” 亚伦仰头盯着她，眼里血红一片，半晌才沙哑地冒出一个字，“是。” “若不是你非得妨碍着不让我们将人送到监狱好好关押着治疗，我们又何必动用这样的手段，你父亲也没必要现在死掉。”丽贝卡示意士兵带走亚伦，“现在既然你也接受了，正好和我们一起回圣佩罗。” 亚伦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在士兵过来拉他的时候突然弓着背痛苦地低呕了起来，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只空出了一身冰凉的汗，脸色苍白地仿佛一具尸体。 丽贝卡摆了摆手，士兵迅速就将人给带走了。 解决完这桩事情，丽贝卡转过身对着达伦一笑，“上次你莫名其妙上来挑衅的事我都没找你算账，这次倒是又碰上，缘分？” “上次是你在——” “怎么了？我就和个老人搭几句话，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 “看你也不像这么大火气的人啊，”丽贝卡轻笑，“刚刚当瞎子当得不是挺好的？” 达伦脸色一变，一股邪火就从心头钻了出来。兰德尔将他往后一拉，对上丽贝卡的眼睛，平静微笑，“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大人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呵。” 丽贝卡挑了挑眉，“这不都还看我怎么说么？” 要是她非说他们是共犯，就地解决也不是问题。 兰德尔笑容不变，心底却微微下沉，这个女人真是个变数。小狼狗似乎也感受到他的不喜，对着丽贝卡露出了些许杀意，冰冷的眼一直紧盯着她的喉咙。 就在双方僵持时，一道带着调笑的男性嗓音从墙外传来，一身军装的男人几下越过围墙，眉眼含笑地看着丽贝卡。 “丽贝卡，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丽贝卡嘴角的笑容收了几分，有些冷漠，“你来干嘛？” “来找个人~”布莱恩指向兰德尔，笑眯眯道，“喏，他是我弟弟的朋友，我弟弟正好想邀请他去我们家住呢，丽贝卡要不要也去参观一下？” “你们家？卡斯帕家族没落了？”丽贝卡嗤笑一声，“你们家的那个小儿子不是最高傲了吗？怎么还跟平民交上朋友了？” “你这可就不对了，”布莱恩面不改色，“祖父让伊凡来乌斯怀亚就是想让他体验民生疾苦，不深入民众怎么能行呢？再说，平民嘛，教廷里多少能人都是平民啊。” 他勾了勾唇，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对了，我忘了，你应该更懂才对啊。平民出身的你更有共同语言嘛，我们家伊凡应该多和你交流交流，要不今天去我家吃晚饭……” “不必了，”丽贝卡神情淡淡，“我还要回去传简讯回圣佩罗。” “啊，唐纳德家的人就是麻烦。” “等等！”兰德尔突然道，他看着停下脚步的丽贝卡，问道，“你们看见杰斯太太了吗？她住在这里的。” 丽贝卡询问过士兵后淡淡道：“没有人见过，等会儿你们再找吧，总不会丢了，说不定自个儿回家了。” 布莱恩看着对方高挑冷漠的背影，转过身对着兰德尔轻笑，“我来的及时吗？” 没等兰德尔说话，达伦就一把撸起袖子，冷冰冰道：“别跟萨尔说话。” 布莱恩耸了耸肩，“懒得管你，你们到现在都没想起来把谁给忘了吗？” 忘了谁？杰斯太太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们还能忘了谁？ ！！！达伦突然睁大眼睛，他们貌似把守门的伊凡给忘了！！！ “走吧，跟我去见伊凡，他可生气了呢。” 兰德尔看着面露惊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忘了个人的达伦，轻咳了声，无奈苦笑，“这次确实是我们不对。” 怎么就把人给忘了呢，也不知道伊凡在监狱是不是站了一晚上…… 达伦本还有些内疚，见兰德尔苦恼的样子又跑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事，是事情太多了。” “嗯，我们先找一圈，看看杰斯太太在不在屋子里。” “好。” 第十五章 然而他们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杰斯太太的踪迹。 把后院的门撬开后也没见到尸体。 “怎么回事？”达伦疑惑地又扫视了一遍，“总觉得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 “昨天晚上我们睡了后肯定有人起来了，”兰德尔淡淡道，“我觉得是亚伦父亲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大概也是属于那个组织的，所以将尸体提前给埋了，至于亚伦知不知情尚不清楚，不过这些事情只能在他那里得到答案。” 达伦沉默片刻，眼里似乎有些挣扎。 兰德尔面上没有对他投去多少关注，实际上从丽贝卡出现开始就一直在观察达伦的表情和动作。从达伦的身体姿态就能看出他对丽贝卡抱有强烈的防备心理，这点没毛病，毕竟对方不久前才揍了他一顿。但是……也不该是这种既防备又带着些许抵触与恐惧啊。从达伦的眼神里，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抵触甚至比对布莱恩还要深，只不过掩藏得很好。 如果绑人的是布莱恩，兰德尔猜达伦或许还会出口阻止几句，但换了丽贝卡，他却一声不吭了。 这种深层次的恐惧与防备，到底来自哪里？ 想着，兰德尔盯着达伦的眼睛，开口道：“要不我去和丽贝卡谈一谈，让她通融一下，我们和亚伦见一面？” “……这样也好。”达伦沉默良久，低声道。 “我一个人去吧？等我们拜访伊凡过后，你先在他家休息一下，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不！”达伦惊怔抬头，急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兰德尔盯着他看了半晌，温和地笑了笑，垂眸，将手里的布条扔到他手里，“行了，我又不是去什么地方不回来了。” “啊？”达伦怔怔地看着手里脏兮兮的布条，一边往垃圾堆扔过去一边急急忙忙追上兰德尔的脚步，“萨尔，你别走啊！我说我和你一起去的。” “我又没不带你，”兰德尔无奈回头，“这不是需要你自己走出来才行吗？”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达伦瞳孔一缩，唇瓣抖了抖，然后掩饰性地撇过头，“那我们看完伊凡就去吧。” “嗯。”兰德尔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话。 不管是谁，总有些事情无法言说，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地随着岁月流逝腐烂在心里，或许想起会疼，念起会伤怀，甚至有时想要像只野兽将心中的一切秘密都咆哮出来，但最终只余一耳空响，而后才恍然，有些事情是说不出来的。 等他们到伊凡家里的时候，布莱恩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久了，他笑眯眯地表示小少爷的心情极度暴躁。连门口的守卫都对兰德尔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第15章 达伦拍了下兰德尔的肩，“没事！反正他又没有受伤，矫情什么？不就是忘了吗？大不了我在外面吹一夜冷风赔他。” “你说的！”达伦话音刚落，伊凡就风风火火地从楼梯跑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冒火地盯着他，“你倒是说的轻巧，我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口站了一晚上，还为你们担心地要死，结果你们一个个地都在家里面睡大觉！” “事情太过紧急就给忘了嘛。”达伦自知理亏，只辩驳了一句。 “是有多紧急？”伊凡冷笑一声，“我倒想听听。” 达伦正要张口就说，却被兰德尔拉扯到了身后。 “还是我来说吧。” 见兰德尔来说，伊凡的表情有所缓和，不过眼底依旧满满的委屈与愤怒。 “昨晚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本打算去救出人就走的，可是没想到有人先我们一步，更没想到的是我们要救的人都已经死了。当时我们看见他们，他们已经做好了穿梭结界，于是我们就急急跟了过去，想找到杰斯先生的尸体。穿梭结界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大教堂，幸好他们在营救过程中也损失惨重，见我们只是在寻找一个人时，就把尸体给我们了。因为当时心情太过复杂，所以我们也没想起来你还在监狱里，直接就把尸体运回去了。” 兰德尔声音低沉，眉眼间含着沉重，伊凡被他的表情震地心里一突，结结巴巴道：“那，那些人是谁啊？敢去劫狱？” “我们也不清楚，”兰德尔皱了皱眉，“他们动作很快，虽然看在我们是一群小孩子的份上没跟我们起冲突，我们也没敢质问。” 达伦看着兰德尔，补充道：“他们只说了他们也是来救人的，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救回来的只有尸体。”他除了一开始眼里一瞬即逝的惊讶外就恢复了冷静。 既然兰德尔不想让伊凡知道这件事，那肯定是有着他的理由。 “他们把尸体怎么样了？” “带走了，”兰德尔沉声道，“另外很奇怪的是，我们带回来的那具尸体今天早上就不见了。” “你们还把尸体带回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伊凡又惊又急，“为什么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德尔看了布莱恩一眼，表示疑惑。 布莱恩耸了耸肩，“他今天一天就窝在家里生闷气了，根本没出去。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对伊凡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伊凡气得一个飞刀就甩了过去。 兰德尔只好担任起解说的责任，“今天早上有位将军——” “是唐纳德家的丽贝卡哟~那个众所周知的美人~”布莱恩笑眯眯地插嘴。 “嗯，丽贝卡将军，”兰德尔继续道，“她来抓捕亚伦的父亲，说他变成了恶魔。为了抓人她用浓烟灌进了整个屋子，当时我和达伦两个人不清楚缘由就被逼出来了，然后就听见了亚伦的尖叫，好像是他父亲在浓烟中被士兵打死了，之后丽贝卡将军还带走了亚伦。而且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见到杰斯太太和杰斯先生的尸体。” “亚伦被带走了？”伊凡愣了愣，“为什么？他不是以后要去圣林学院的吗？” 好歹是一个学校里唯一一个会和他一同去圣林学院的人，伊凡对他还是报以一些关注的。 “丽贝卡将军说正好她也要回圣佩罗，就带他一起回去。” “这样啊，”伊凡皱了皱眉，“丽贝卡她……差不多吧，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啧，”布莱恩嗤笑一声，“我的乖弟弟，你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吗？” 伊凡恼羞成怒，“什么美色？你才美色！肤浅！” “谢谢夸奖~我觉得我的美色还不错，”布莱恩勾唇一笑，迷人的湛蓝色眼眸直勾勾地望向兰德尔，“萨尔觉得呢？嗯？” 兰德尔微笑，“将军自然很出色。” 布莱恩还要不依不饶继续调戏，兰德尔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让他瞬间息了声坐在椅子上静静当一个旁听者。这一幕发生地隐蔽无声，除了凑在兰德尔脚边的小狼狗外没人注意到。 小狼狗默默地收回了几乎要露出来的尖牙，苦恼地蹭着兰德尔的裤腿。 这个人，貌似也不能杀。 没要多久，兰德尔就成功劝服了伊凡去找丽贝卡让他们和亚伦见一面。虽然布莱恩和丽贝卡貌似也很熟，但是相比起丽贝卡对布莱恩的嫌恶，兰德尔觉得还是伊凡出面可能性更大一些。 伊凡通过贵族间独有的族印简讯传过消息给丽贝卡后，就收到了消息，上面说因为今天亚伦心情过于激动，不适合见客，让他们明天再来。 伊凡扭过头看向兰德尔，“你说呢？我们只能明天去了。” 兰德尔应声，“好吧。” 也不知道亚伦今晚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因为魔物入侵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兰德尔本来住的那家旅馆现在都是处于封闭状态，他们也没办法回去，只好就住在了伊凡家里。 是夜。 身着兜帽黑衣的兰德尔几乎隐入夜色里，他低头看了眼目光炯炯直盯着他的小狼狗，最后还是将它抱了起来。而在他越上窗台那一瞬，漆黑的房间里传来达伦低低的声音，“你小心点，这里我给你守着。” 兰德尔微微一笑，从窗台一跃而下。 因为防止伊凡发现，他这次出来地有点晚，塞丽娜他们或许等了些时候。兰德尔只好在黑暗里借助神力疾走，幸好在浅浅的月色下也只能照见一道道黑色虚影。 “我就知道你撒了谎。”带着调笑的嗓音一如既往。 兰德尔却没用惯常的微笑来回应，他心底有几分厌烦，低叹一声，嗓音冰冷，“又是你。” “这次我可没时间陪你玩。”随着兰德尔话声落下，冰蓝的光刃直接冲布莱恩的脖颈疾驰而去，便是他躲得及时，也留下了几道血痕。 布莱恩瞳孔一缩，心下惊诧。 抬眼却不见了兰德尔的踪影，回头一看只发现寥寥虚影残余在月色中，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是时候该懂些分寸了，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 第十六章 昏暗的灯光打在酒馆的木桌上，倚在桌边的男人眉目锋利，唇边却挂着玩味的笑容，手里的酒杯打了个转儿，晃到对面女人的面前。 塞丽娜挑了挑眉，“怎么？今天任务做的不错？看你倒是一点不累的模样。” 路易斯舔过唇瓣，“没想到会碰上你，女王小姐，今天赏脸不？我想你可是想了好多天。” 塞丽娜勾起一抹笑容，倾身向前，状似端详着路易斯英俊的脸庞，而后歪了歪头，“唔……外貌合格，可惜……老娘今天没兴趣。” 路易斯垮了脸，“为什么呀？” “今天我有约了。” “什么约？带你家大人一起赴约？”路易斯瞥了眼趴在一边桌上休息的男人，“你家大人精神似乎不好啊。” “精神不好也能秒杀你。”塞丽娜嗤笑。 路易斯耸了耸肩，“我又没说这个，嘛，一谈到你家大人你就跟吃了火、药似得。我现在闲着喽，啥时候有空了可以来找我。” “任务做完了？” “是啊，都快过年了。再说，过不了多久我也要走了。” “去哪？” “去圣佩罗，一单大生意，”路易斯笑得意味深长，“你们还扎在这儿？” “哪儿能啊？”塞丽娜皱眉，“这个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可能我们也要换地方。” 路易斯看了眼她眼底的沉重，没答话。乌斯怀亚的这家酒馆在夜间就是各类人马汇聚的时刻，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不同身份，无一例外不能向外人透露。相遇之后的招呼或者你情我愿的交流，都建立在不牵扯私人生活的基础上，彼此之间只会有模糊的身份概念，却从不往深处问。 对他们这种人，这是无需言说的规则。 就在这时，趴在桌上的男人动了动，慢慢地抬起了头，似乎是头疼，拿手抵住了额头。微皱的眉眼凌厉而漠然，眼底含着漫不经心的神色，略显苍白的脸色才显出丝病态。 “塞丽娜。”他低低喊了声。 塞丽娜唰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人呢？”男人有些不耐烦，淡灰的眸色显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塞丽娜瞅了眼安安静静垂着的门帘，为难地挠了挠头，“大人，或许还要会儿吧。” 男人顿时拧起眉，貌似不大高兴。 他们又等了片刻，男人也点了杯酒坐在一边沉默地饮着，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终于，门帘忽得被掀起，一阵寒风刮了进来，又很快散去。 带着清冷气息的人摘下兜帽，冰雪般的发色将昏暗的酒馆映地透亮，一双眸几乎在瞬间就锁定了屋里最为沉默也最为危险的男人。 兰德尔弯唇一笑，“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第16章 路易斯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他愣愣地盯着兰德尔半天没反应过来。不会吧，塞丽娜要等的人就是萨尔？萨尔他啥时候和这群人扯上关系的？ 路易斯虽然不清楚塞丽娜他们暗地里到底是做什么勾当，但猜也猜得出来，连军队都在抓，肯定不是些小打小闹，怎么也得扯上国家机密了。 萨尔打算干嘛？ 造反吗？ 路易斯心里胡思乱想，猛地冒出这个猜测，他突然发现在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时，心里完全没有害怕，反而浑身血液沸腾般地激动。哈，没想到他还挺有革命精神的嘛。 兰德尔似乎没有与他相认的打算，直直走到男人那边的桌上去了。低头沉默的男人微微抬头，冰冷的眸子在兰德尔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跳出了一米远。 兰德尔：“……” “你身上有魔物？！” 男人低沉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般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塞丽娜瞬间站到了男人的身边，路易斯没动，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兰德尔的动作，神情严肃而担忧。 兰德尔沉默。 他盯着男人，心底里飞快地思考着可能性。明明查尔斯掩藏的身份谁也看不出来的，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轻易看出来？ 片刻后，他对着男人笑了笑，淡定地坐了下来，宽大的袍袖移开，露出怀里窝成一团睡觉的小狼狗，“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驯养恶魔？” 塞丽娜与路易斯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茫然。 男人却轻笑一声，眼神如针芒般刺在小狼狗的身上，“驯养魔宠倒是听过，那不是禁术吗？” 用神术来禁锢恶魔来将其心魂摄取最后变成自身的走狗，这种神术也只能捆绑一些实力较弱的恶魔，在战斗中只能发挥很小的效用。而且，由于此术的不稳定性和反噬可能性早就被禁止了。 “禁术这种东西在你们眼里还有意义？”兰德尔淡淡道，“别忘了你们现在可是直接与教廷敌对的。” “它是你的魔宠？”男人依旧不肯离开这个话题。 兰德尔嗯了一声，将睡到一半被喊醒的小狼狗放到桌子上，戳了戳它的头，“驯养了几年了，没问题。” 小狼狗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好像没理解兰德尔的动作。 男人皱了皱眉，“这……不会是被摄失心魂傻了吧？” 小狼狗懵懂的眼神顿时一变，转头朝男人望去，冰冷凌厉的眼神竟是让男人也心里一惊。不过很快小狼狗就转过了头，眼巴巴的盯着兰德尔。 那小眼神儿不说兰德尔也懂。 他严肃道，“不行。” 小狼狗委委屈屈地呜了声，趴在了桌子上，眼角余光钉在了男人的身上，心底的杀意一点没消散。 兰德尔摸了把它的头，与男人对视，“虽说是首次见面，我也不废话了。监狱里的事想必塞丽娜都与你说了，实话说，我帮你们的忙也是有条件的，你也不像是不履约的人。” 男人挑了挑眉，“什么条件？” “我对你们的组织很感兴趣。你们发展了多久到如今的规模？目的单纯地是对付教廷吗？。” “如果只是这些，告诉你没问题，”男人随意地坐在他对面，“我们组织发展没多久，几年而已，一开始人不多，后来慢慢地就扩展地很大，据点不在乌斯怀亚。但很快教廷就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之后我们的人就迅速减少了，以至于我们现在每在一个地方都不能待很久。乌斯怀亚我们不过待了半年，没想到就被教廷发现了。昨晚救的那些人里有些是我们的人，有些是被牵连的。” “你们在布加斯大陆分布的范围很广吗？” “如果说是我们这一类人的话，分布是很广的，到处几乎都有。但他们不都归我管，”男人低声道，“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掌权人。” 兰德尔有些诧异，“这么说来，你们的势力很大？” 男人笑了一声，“不，恰恰相反。分布太广太散，教廷的打击就像教训小孩一样，很轻易就能让我们毁灭。” “那为什么不聚集起来？” “因为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男人目光深沉。 兰德尔微笑，“比如你呢？” 男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什么与你有关系吗？” “或许有呢，你还欠我一个条件，确定不告诉我？” “你的条件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男人沉默半晌，道：“我要自由。我要脱离贵族统治和教廷管辖的自由。”他眼底仿佛包了一团火，谈到自由时，火焰明亮炽热，在那张沉默的脸上划过鲜明的痕迹。 兰德尔深深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他低低笑了半晌，眼里划过一道怀念，“我一开始就想问了，你认识柯顿将军吗？” 塞丽娜本是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下顿时暗叫不好，自家大人和柯顿将军的渊源向来是禁区，一旦提到了都会惹得大人大怒。 她着急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神色不变，语气也很平淡，“认识，怎么了？” “他是个英雄，我一直都很敬佩他勇敢坚毅从不妥协的精神，”兰德尔笑道，“你很像他。” 男人嗤笑一声，冷冷道：“一个叛军将领，也是个英雄吗？” “叛军？” “他与恶魔勾结，残害数万百姓，这些在历史上都有记载，你不知道吗？” 兰德尔瞧着男人森冷的眉眼，心里了然。 “历史这种东西向来都是统治者的游戏，再说，若过百年等你留名史上，你又觉得教廷会将你作为何种角色？” “你很会说话，”男人盯着他，“你说的我也都知道，但都没有用。” “所以，”兰德尔一顿，“你恨他？” 男人猛地朝他看去，眼神森冷如刀。 小狼狗霎时间从桌子上直起身子，顶着男人赤、裸裸的杀意露出冰冷的獠牙，这一次兰德尔没有阻止它。 塞丽娜在一旁为难地劝着，“大人！大人你别放在心上，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男人一直没吭声。 反而是兰德尔轻轻开口：“你能看出魔气，应该也是有着天赋的吧。甚至可以说，你比起常人来说天赋异禀，是佼佼者才对。但我现在却在你身上看不见一丝神力的存在，这并不正常。” “所以说，是有人扼杀了你的神力来源，对吗？” 随着兰德尔的话音落下，男人周围的气息愈加冰冷，却始终不发一言。 塞丽娜终于看不下去了，“大人就是被那群贵族给害的！他们摧毁了大人的神脉，才让大人落得现在这般境地。因为身份问题，大人一直在圣林学院受着贵族的冷眼和折磨，甚至——” “塞丽娜！” 被男人一嗓子吼给吓到，塞丽娜默默闭了嘴。 兰德尔没露出同情的神色，他看着眉眼阴郁的男人，笑了声，“所以说，我该称呼你——柯顿先生？” 男人沉默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看了半晌，突然收敛了身上的杀意。 “尤利塞斯·柯顿。” 兰德尔弯眸浅笑，“兰德尔·萨默菲尔德。” 第十七章 兰德尔·萨默菲尔德这个名字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如今距离他写下传奇的时代已将近千年，且贵族又费尽心机封存他的相关信息，历史上也不过寥寥几笔，能够知晓的不过是圣兰德尔大祭司一个荣誉名称而已。便是知道这个祭司的存在，平常人听到兰德尔这个名字也只会觉得是同名罢了，毕竟萨默菲尔德这个姓氏是不会出现在公开历史里的。 所以兰德尔在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便是在试探这位柯顿的后代。 当年在与魔物大战时立于他身后的柯顿上将，他的后代是否知晓圣兰德尔大祭司的真实情况？ 然而尤利塞斯听到他的名字后，不过很平淡地点了点头。 看来即使是柯顿家的人也是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兰德尔心里微叹，他死后的布加斯大陆并未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似乎就连他的死也只是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浪花，很轻易就被教廷给掩盖了。 想想还真是令人不甘啊。 与尤利塞斯探讨一段时间后，两人逐渐达成了共识，尤利塞斯答应与他一同前往圣佩罗，兰德尔则为他们提供神力支持。 因为夜深，兰德尔很快就朝尤利塞斯告了别，路过路易斯时兰德尔微微一笑，让路易斯神色一凛，心底甚至有几分忐忑。这……不会以为他故意藏了消息没说吧？他可真没想到兰德尔会与塞丽娜这群人打上交道，便也没告诉兰德尔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兰德尔心里倒没想太多，他只是有些诧异路易斯与塞丽娜的关系，反正两人以后也是要一起工作的，如今认识了倒更好。 回去的路上兰德尔就没抱着小狼狗了，查尔斯恢复了人身并肩与他走在夜色里，漆黑的发色融入黑暗里，眸光却发亮地盯着兰德尔。 第17章 “兰斯，”他低低道，“你是还想做祭司吗？” 兰德尔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个人是柯顿的后代，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嗯，当年我就以为就算是我死了，柯顿一个人也可以做到我想做的，可是没想到他也失败了，”兰德尔淡淡道，“就连他的后代也被贵族折腾得这么惨，仿佛宿命一样。” “我不想你当祭司，”查尔斯闷闷道，“你以前就没有开心过，为什么现在还要做不会让自己开心的事？那种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他是不懂人类间的尔虞我诈，他只知道兰德尔周旋在其中的心情并不是高兴的，既然这本不是他所期望的生活，到底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 兰德尔笑了一声，“你不懂。” 查尔斯盯着兰德尔唇边的笑容，突然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在兰德尔疑惑望来的一刻将人按在墙上，漆黑如夜的眼眸一瞬间转为血红色，浓重而压抑的情绪流淌在眼底。 他低低开口：“我永远也不要再看着你离开了，没人能伤害你。” 他从不提兰德尔是为何而死，不代表在他心底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相反，那是他不想触及的过往，也是最令他痛苦绝望的时刻。 兰德尔死去的那一刻，他不是无知无觉的。 夜色的掩盖下，两人的呼吸声清晰萦绕在耳边，兰德尔仰头看着查尔斯略带阴翳的眉眼，忽得扯开一抹笑容，“我知道，查尔斯，你的心情我都知道。现在我可不像前世那样厉害，不想让别人伤害我，你就要好好努力了。” 查尔斯一愣。 “你现在的能力比起以前可是差远了啊，”兰德尔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封印是不会减弱你的力量的。” 查尔斯脸色一变，急急忙忙道：“我会加紧训练的！只是忘了而已！” “教给你隐蔽气息的手法也要好好学。” “嗯嗯。” 兰德尔见他一脸虚心的模样，便想摸把他的头以示鼓励，不料错估对方的身高，即使他踮起脚也没碰到他的头顶。 兰德尔：“……” 查尔斯瞥见兰德尔唇边僵硬的微笑，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弯下腰低头，乖乖地将头凑了上去。 兰德尔冷冷地收回手，看也不看对方，长袖一甩，走在了前头。 “走了。” 第二天兰德尔就带着达伦去了丽贝卡居住的区域，那是圣佩罗军官的集体住宅，亚伦被关在其中。伊凡因为某些事情和布莱恩离开了，于是就兰德尔两人去拜访。 不过他们没见到丽贝卡，有个士兵直接将他们带去了关亚伦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但东西齐全，丽贝卡确实也没折腾亚伦，除了不让人出去，能提供的物品都很完备。他们到的时候亚伦正坐在桌子边上写字，神情平静地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情不过一场梦。 达伦迟疑地看着他，“亚伦，你还好吗？” 亚伦放下笔，慢条斯理地将手下的纸折叠起来，“我很好。你们来找我，我也预料到了，但是我并不能告诉你们什么。” “我……”达伦正要开口问，却突然卡住，显然就这样冒然提起亚伦的父亲，他也说不出口。 兰德尔见状，便直接道：“我们只是疑惑于失踪的尸体和杰斯太太。” “尸体已经被处理了，”亚伦平静道，“至于杰斯太太，我也不清楚。” 那你的父亲果然是那个组织的成员是吗？不然怎么会先把尸体给处理了……达伦忍不住在心里发问，却又偏偏被对方沉默的态度憋回了肚子里。 说实话，如果亚伦现在的眼神是愤怒的，就算是仇恨的，达伦也觉得正常，可是他现在一副平静得过分的表情，达伦不禁感到怪异。 “如果你们的问题就这些，那你们可以走了，他们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过来检查。” 达伦看向兰德尔，犹豫着问道：“我们不可以将人带走吗？” 兰德尔还没回答，亚伦倒是出声道：“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答应丽贝卡将军与她同行了。” 达伦猛地抬头，一脸诧异，“为什么？” “以后我便与丽贝卡将军一般，是唐纳德家族的家臣，自然是要同将军一起回唐纳德家族。” 达伦不可置信，“你疯了？！” 亚伦用平静到冷漠的眼神回视他，“这是我思考过后的决定。” “你知不知道唐纳德家族是什么样的？！” “知道，是能让我在圣林学院不受到排挤折磨的庇护所。” “哈？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你知不知道——” “达伦，”亚伦打断他，“这与你无关。”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达伦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干巴巴道：“好。” 第十八章 达伦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瞧着亚伦一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的模样只好闭了嘴。兰德尔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亚伦，目光在对方露出袖口的手腕上绕了一圈。 被绳子捆绑过的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倒是很显眼。 不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到底兰德尔他们也不是亚伦什么人，对于他认定的事情也不好多加阻拦。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达伦异常沉默，就连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的兰德尔也没能挑起他的兴趣，回答也是心不在焉。看上去唐纳德家族是真的对他影响很大，兰德尔心下思考着，抬头看了眼火烧云的天际。 这日子过着，也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而始终萦绕在压抑不安中的乌斯怀亚也终于消散了些许阴霾，随着圣佩罗军队的逐渐撤出，街上的守卫陆陆续续地离开，禁令也被废除，魔物入侵的危机在官方的宣布下表示已经结束。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小镇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除了缺少了一部分人外，其余都没有变化。 正是年尾的到来，乌斯怀亚重新笼罩在了一片喜意中，所有人都仿佛将那段恐惧的记忆遗忘了一般，急切而欣悦地欢迎起新的一年。 按道理乌斯怀亚监狱的事情早就已经暴露，但后续却始终没有到来。 唯一不寻常的恐怕只有骤然离开的伊凡和布莱恩以及丽贝卡。伊凡是卡斯帕家族最小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为何被放置在乌斯怀亚，但现在到了年龄，正是入圣林学院的时间。这次年，他就要回本家过，而布莱恩就是被派来将他带回去的。 离开之际，伊凡还恋恋不舍地扯着兰德尔的衣袖，恳切地说了好多心里话，湿漉漉的小眼神简直跟小狼狗有得一拼，直直跟他保证只要他去了圣佩罗一定会好好招待。 布莱恩冷眼旁观良久才忍不住将人扯着衣领强逼带走，回头扫见兰德尔的微笑时不禁在心底冷哼一声，可那种微妙而苦涩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至于丽贝卡，走得匆忙，几乎是一夜间就离开了乌斯怀亚，亚伦也直接跟着离开，连句道别也没有，很是让达伦怅然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没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多长时间，粗暴闯进他生活的塞丽娜将他沉默的思绪搅得一团糟。 就算知道以后要和这群人相处了，也用不着这么强调吧？！ 达伦气呼呼地看着躺在他床铺上的女人，磨了磨牙，“塞丽娜！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啊？！” “我是不是你自己不会看吗？”塞丽娜挺了挺胸，悠闲地靠在床头，嘴里嚼着葡萄，“放心吧，小弟弟你这么小，姐姐对你不感兴趣的。” 她那一眼带着笑意，却让达伦心里冒出了火，“你给我出去！” “哎呀，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这么见外做什么？” “谁跟你一家人了？” “你家萨尔与我家大人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就是一家人？我看你就是太别扭，萨尔与大人相处地那么好，你怎么就这么犟呢？真是头冥顽不灵的蠢牛。” “呸！你才蠢！” 塞丽娜娇笑一声，忽得一个晃身出现在达伦的身后，如玉的手臂挂在他脖颈上，笑眯眯道：“要不你就跟我学功夫好了？整日里瞎练可是不会有效果的哟。” 达伦顿时涨红了脸，“谁，谁要学了！” 还真当她看不见他每天偷偷摸摸暗地里练招式吗？塞丽娜心下暗笑，嘴里却慢悠悠说着，“你啊，不是技艺不精，而是经验不足。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怎么会那些夺命的招数呢。” 黏稠而血腥的目光如水般缠绕在达伦的脸颊上，他整个身子猛地一抖，看着塞丽娜的目光也从愤怒转为了纠结与审视。 塞丽娜始终耐心地任由他盯着，唇边的微笑不变。 终于，达伦扯了扯唇，“你真的，能教我？” 真是可爱呀。 塞丽娜眯着眼笑出声来，“当然可以，就怕你受不住。” “不会的，”达伦紧紧盯着她，“我要变得比你强。” 塞丽娜一愣，好啊，这还没开始呢，野心就这么大了。她勾唇一笑，“好啊，我等着看那一天。” 第18章 屋内两人貌似相处地愉快，屋外的两人也相处甚欢。 自从兰德尔与尤利塞斯互相坦诚身份后，关系也似乎突飞猛进起来，有时兰德尔也不禁感叹，不愧是柯顿的后代，都和那家伙一个性子，直爽随性。 只要是合他的心意了，就怎样都行，相反，只要不合他心意，就怎样都惹他厌烦。 这种随性的人相处起来也不难，兰德尔瞧着路上嬉戏打闹的孩童，弯了弯唇，其实尤利塞斯看上去冷漠不好相处，实际上性子却与孩童无太大差别。 “年后我们就去圣佩罗吗？” “嗯。路易斯已经在那里找好了地方，到时候收拾东西搬进去就行了。” 尤利塞斯看着他，笑了一声，“你倒是对他很信任。” 兰德尔无奈地看着他，银色眸底似乎流淌着暖意，“我对你也很信任啊。” 街上的吵闹声照旧挤在耳边，但那低沉而带着些许无奈般的柔软语气却像空气般流进他耳朵里，尤利塞斯神情微顿，貌似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你……” “嗯？”兰德尔专注地看着他，有斑斓的光点从他的眼底荡开。 尤利塞斯猛地扭开了头，去看孩童玩着的七彩丝带，他低垂着眼睑淡淡道：“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 “塞丽娜想让你们来我们那儿一起过。反正你也就和达伦两个人吧，倒不如到我们那边，热闹些。” 兰德尔笑了一声。 这笑声毫无意味，却让尤利塞斯心里像掺了沙子一样发痒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兰德尔的表情，“怎么，不愿意吗？” “没有啊，”兰德尔微笑着朝他看过来，“我很乐意。” “哦，那就说好了。” “那你们那里谁主厨？总不会是塞丽娜吧？” “不是她，”尤利塞斯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反正不会让你饿肚子的，放心吧。” 兰德尔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忽得眯起眼微笑，“不会是你吧。” “……” “看不出来啊，原来大人你如此操劳，还真是不容易啊。” 带着那一大家子，连过年都要下厨房去操心吃食，这老妈子的工作态度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尤利塞斯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你明明都知道，还说什么！” 见他一副恼怒的模样，兰德尔也停下了逗弄，只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滚烫的温度让他一愣，不过很快就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的，你的神脉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真说到这件事时，尤利塞斯反而态度浅淡，历经苦难厮杀的锋利眉眼仿佛柔和在雪光里，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淡然。 “其实恢复不了也不要紧，”他说的清淡，“我已经习惯了。” 因为作为叛军后代身份，在圣林学院他就饱受贵族的折磨与迫害，孤身一人求存，苦苦挣扎在贵族的游戏里，以为可以学到什么然后进入教廷。他也想着让所有人都看看，即使他是叛军的后代，也是能在教廷，或者能在军队，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可是现实总不会让他好过，被硬生生折断手骨，摧毁神脉的时候，他恨意滔天，望着那些人的目光阴狠无比，几欲啖其血肉。 所有能够帮助恢复的办法被他尝试个遍，最后也只能绝望。 然而即使没了神脉，他还不是走到了如今？或许可以说，就是因为缺失了那些东西，他才少了些痴心妄想，真实体会到现实的残酷，真正了解到他内心的真实渴望——从不是获取他人的肯定。 那些人的目光根本没什么要紧，他越过活到现在就越明白。有什么要紧呢？如果自己有能力自由地生活，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尤利塞斯对着兰德尔看去，“你说的未来，我也很想看看。” 兰德尔笑容温柔而安详，“会是你想要的那个样子的，我保证。” 尤利塞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笑容，指尖忽得涌出一股热意，滚烫地流淌进四肢百骸，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袭洁白如雪的身影。 有人静静地立于高台之上，低垂的眉眼浅淡而矜贵，宽大如雪的袍袖滑过地面，带起一阵似有若无的清冷气息。似乎看着那人，体内汹涌如潮水般的滚烫热意就要从心脏处挣开，直让人只欲跪下仰望。 那是一种由内而生的臣服和信仰。 第十九章 全拉上窗帘的房间里一片昏暗，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偶尔几阵白光亮起，又暗下。 专心致志研究着手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紧皱的眉头仿佛在面对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 突然，哗啦一声，刺眼的光亮随着房门的推开涌进来，卡米拉烦躁地看过去，只见一边衣服都快滑落到腹部的塞丽娜打着哈欠依靠在门边，懒洋洋的样子让他一看就来气。 “你又有什么事啊？” 塞丽娜扯了扯衣服，眉眼间有些疲倦，昨晚训练达伦那小子太晚，感觉整个身子都疲惫不堪，还好今天没她什么事。 她扫了眼卡米拉和他的实验物品，“吃中午饭了，你还在房间里待着？” “有什么关系吗？” “今天兰德尔也过来，大人让我们全部都出去。” 卡米拉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好啦，我知道，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就去。” “你的实验告诉兰德尔说不定会更有效哦，毕竟人家才是真正有神力的人。” 卡米拉眉头一拧，脸色有几分难看，“我知道，你快滚吧。” 塞丽娜笑了笑，转过身就走了。 站在门口的兰德尔一脸微笑，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男人，高大冷漠的气场让直面他的达伦也愣上了好一会儿。 “打扰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大家称呼他查尔斯就好了。” 达伦张了张口，刚想问他怎么不知道，可转眼又想到路易斯他不也不知道吗？好像兰德尔的好多朋友他都不清楚呢。 面对着一群人好奇而惊讶的眼神，查尔斯冷淡地点了点头。 因为正好来参加尤利塞斯的邀请，兰德尔想来试验下查尔斯的隐蔽手法学的怎么样了。起码在这一群手无神力的人面前要能完美地掩蔽自身，当然，其实也不容易，毕竟这群人是真正经过与魔物的厮杀的，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不过，兰德尔瞧着围过来好奇询问的众人，唇边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看来查尔斯学的还不错。 达伦凑到兰德尔身边低声问道：“他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见过的。” “啊？”达伦诧异，仔细地回想了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不对啊，这样的人，如果他真的见过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沉默良久的尤利塞斯走了过来，眼神停留在查尔斯身上。查尔斯似有察觉地回过头，漆黑的眼眸对上一双凌厉的眼，两人对视了片刻，尤利塞斯缓缓扯出一抹微笑，“很厉害。” 查尔斯冷冷地盯着他，抬脚就走回了兰德尔的身后。 尤利塞斯挑了挑眉，“兰德尔，你的朋友……总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是这股敌意，似曾相识。 兰德尔微笑，“或许你们有缘吧，怎么，今天不是你下厨吗？在这里闲着真的好？” 尤利塞斯耸了耸肩，“午饭乔伊准备好了，用不着我下手。” “真是可惜。” 尤利塞斯笑了声，“你如果真的这么期待，晚上就留下来。” “当然，今天我可准备好了住下来的，”兰德尔朝达伦看去，“毕竟塞丽娜可是把我家达伦照顾得好好的，我还没感谢她。” 达伦顿时要跳脚，“她才没照顾呢！” 兰德尔只当他恼羞成怒，转过头就与尤利塞斯讨论起别的事情来了。达伦独自生着闷气，撇头瞧见眼巴巴望着兰德尔的查尔斯不禁有着同命相怜的感觉。 “喂！你——” 话还没出口，就见查尔斯迈着步伐就朝着兰德尔的方向追了过去，亦步亦趋的架势像极了跟在兰德尔身边的那只……小狼狗？ 达伦像是被浇了盆凉水般跳了起来，张大嘴巴望着兰德尔，正碰上对方瞧过来的眸子。 兰德尔含着笑意地看着他，纤长的手指伸到嘴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饭桌上的塞丽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连带着几个男人打趣达伦小小年纪就将塞丽娜这个妖女降服，达伦整张脸都涨红了，却磕磕绊绊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们。 到底是年少，塞丽娜瞧他那副样子就在心里摇头，手边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行了啊你们，欺负别人年纪小？丢不丢脸？” “哟~塞丽娜，你心疼了？” “呸！”塞丽娜媚眼一扫，“他是我弟弟，我得护着他。” “谁，谁是你弟弟了！” 达伦气急败坏地否认，惹来更大的哄笑声。 “哈哈哈！你看你看，塞丽娜，人家可不满足当你弟弟哈哈哈！” 第19章 塞丽娜无语地瞧着达伦，叹了口气，“真是个笨蛋。” 尤利塞斯拍了拍桌子，“行了，吃饭吧。” 听得他发言了，一群人才嬉皮笑脸地应了是，不过饭桌上那挤眉弄眼的架势分毫不减，尤利塞斯也习惯了他们这幅德行，慢悠悠吃完了年夜饭，带着兰德尔就出去散步了。 剩下一群人叽叽歪歪地讨论。 “哎，你们说大人这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说啥呢？大人和兰德尔先生是朋友。” “你见过咱家大人对朋友这样的？想想加文，再想想斯考特，咱家大人啥时候话会那么多？” “对诶，咱家大人一般都对别人爱理不理的。” “哈！所以说，兰德尔先生是不同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又纷纷挠了挠头，还没开口，就听啪的一声。 卡米拉冷冷地将碗往桌上一放，“我吃好了。”然后气势汹汹地回了房。 “卡米拉他……是不是吃醋了啊？” “我看像是。” 独自回到昏暗房间的卡米拉安静地坐了一段时间，伸出手抚摸桌上的物件，冰冷的薄刃闪着寒光，他盯了一会儿，手指划过刀刃，鲜红的血液瞬间浸染开，血珠滑过刃片，慢慢地消失不见，桌上一滴血迹都没有。 卡米拉抿紧了唇，死死盯着刀上的血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血液顺着刀刃滴下，很快干涸在桌面上。 卡米拉瞳孔一缩，又在手腕上划过一刀，滚烫的血液流淌到刀刃上，这一次又被吸收了。然而，时间过久后，血液再次滴落在桌面上，连刀刃上的血液也开始慢慢干涸。 “可恶！”卡米拉低吼一声，发狠地将刀刃刺向自己的手臂。 “嗤——” 卡米拉猛地睁大了眼。 泛着晶莹蓝光的血液如水般被刀刃吸收着，血流速度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快，仿佛一头噬血的凶兽，饥渴无比地吞食着猎物。 卡米拉手一抖，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疯了吗？！”他红着眼瞪着眼前笑容不变的兰德尔。 “这是我该问你才对的吧？”兰德尔逼近一步，“你疯了吗？自残？” 卡米拉厌恶地撇开了头，“我只是在做实验。” “哦。”兰德尔望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弯下腰捡起了刀。 卡米拉紧张地看着他，“喂，你……” 他抿了抿唇，“你别瞎动，会死人的。” 兰德尔将刀在手里转了一圈，颇感兴趣，这把刀似乎可以吸收带有神力的血液，刚刚贴近他伤口时那强烈的依附感还真是惊人。 “你说你在做实验，做什么实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兰德尔走到桌边，坐下，将刀放在桌子上，目光瞥过桌上干涸的血迹，“你在试探自己还有多少神力吗？” 卡米拉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 “尤利塞斯让我来看看你，”兰德尔淡淡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卡米拉冷哼一声。 “这把刀也是你做的吗？还真是厉害。” “别假惺惺的了！”卡米拉低吼，“我知道你心底想的什么！” “……嗯？” “就算是神力在减少又怎样？我能换一次，就能换第二次！” 他带着决然的眉眼像极了献祭的信徒，兰德尔恍了恍神，竟刹那间想起了熟悉的面容，他站起身来，笑容微敛。 “所以我才说，大家都很担心你啊，”兰德尔低叹一声，“没人让你再换第二次，难道你以为用生命换取神力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你既然有这个天赋，说明这是命救了一次你，但是你不能自己不要命。” “多少人死于这种术法，你没有。你不仅没有，还成功了，并且保留着挽回的机会，这种机会几乎不存在，你应该感到幸运才对啊。” 卡米拉怔了怔，片刻后又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明明是天生就有神力的人，却在这里大谈其谈！他懂什么？曾经被神力折磨的那么惨的他们，是多痛苦啊，他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这种术法，好不容易靠着神力造出了这么多武器，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舍弃就舍弃啊！ 第二十章 “或许吧。”兰德尔目光平和，“如果你非要在这件事情上生气，我也没办法。我确实天生就多拥有一些东西，但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你本身没有神力，也并非就天生低人一等。要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自然知道这些！但你又哪里知道！”卡米拉冷笑一声，“为了和你们达到相同的程度，我们需要付出多少！” “但付出不都是有回报的吗？” “那又怎样！” “你一开始也没有抱怨过，甚至可以说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吧？却偏偏在拥有过后才变得在意起来，是因为你舍不得失去吗？这一点你为什么不向尤利塞斯看看呢？” 卡米拉脸色一变，“不关你的事！” “不，就是我的事，”兰德尔上前一步，盯着卡米拉苍白的脸色，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因为我，你才这么紧张吗？” 卡米拉后退一步，却又被兰德尔抓着手臂而无法逃开，不禁恼怒，“你在瞎说什么啊？” “我只是与你们合作罢了，你何必这么紧张呢？难道你认为你没了神力就待不下去了吗？” 像是针扎进伤口般的刺痛，卡米拉手指冰凉，浑身颤了一下。 “你果然是这样想的，”兰德尔叹了口气，“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外人，你担心什么啊？而且你最有价值的地方可不是神力啊，那些武器没有你的话，怎么会出现呢？明明你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啊，你怎么会这么没有自信呢？” 卡米拉沉默。 “所以说，你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不是，”卡米拉抬起头，“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神力支持的我，已经无法做出那些武器了。” 兰德尔惊讶地看着神情颓废的卡米拉，“你在担心这个？” “呵，什么都不行的我，”卡米拉低下头，“我已经不再是以前身手敏捷的卡米拉了，等到神力全部失去后，我的健康也不会回来。” “有我啊。” 沉浸在自厌情绪里的卡米拉愣了愣，却听见兰德尔温柔的话语响在耳边，“我可以帮你啊，你以为我和你们合作是为了什么？实验这种事情我是一点都不懂，但是你需要神力的话，完全可以来找我啊。” “如果我不能帮你，那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卡米拉抿唇，盯着他含着笑意的眼眸，半晌微微撇开头，“你不需如此，你的神力可以用在更重要的场合。” “你的实验就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 “别太看轻自己，卡米拉，你一直都是这个组织的核心，你还不清楚吗？” “我……” “这把刀我就先拿走喽，借用一下，过几天再还给你，也免得你又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兰德尔笑眯眯地将刀放进袖中，“我得回去找尤利塞斯了，他可一直担心你的问题呢，如果我不去说说，他可能就要今晚来找你谈话了。” 卡米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瞧着慢慢远去的身影，最终回过头来，抽出压在纷乱物品下的抹布将桌上的血渍轻轻擦干净。 他……是核心吗？说的还真是好听呢。 不过，为什么心里真的好受些了呢？果然自己也不过是个喜欢听漂亮话的虚伪人类吧。 另一边，兰德尔将卡米拉的情况与尤利塞斯说了后就去找查尔斯了。查尔斯正与塞丽娜切磋，相比较跃跃欲试的塞丽娜，查尔斯显得十分心不在焉，但就算是只用了一分心，塞丽娜也没能近他的身。 “喂！查尔斯！能不能认真点？” “认真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哇哦！你话还真大，”塞丽娜哼了哼，却没生气，显然她自己也清楚查尔斯说的都是实话。 但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站在一旁观战的达伦脸色平静，眼底却泛着复杂的情绪，等抬眼看见走进院子里的兰德尔才急切地跟了过去。 “你，你怎么会……他怎么……”达伦支支吾吾地，目光瞟了眼查尔斯，欲言又止。 兰德尔朝着望过来的查尔斯点了点头，“怎么了？” 难道查尔斯是那只小狼狗的事实让达伦这么接受不了吗？ “他……他是恶魔啊，”达伦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 “就算是你驯养的，也太过了吧，”达伦想到查尔斯深不可测的能力，心底就更有种摸不着底的不安，“他真的不会噬主吗？” “你在担心这个？”兰德尔笑着看他，“难道因为他咬过你，你怕了？” 什么咬过他？哪里咬——不对！达伦脸色一变，第一次见到小狼狗的时候确实被它咬过来着…… 第20章 达伦僵硬地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眸，空气中还隐隐约约传来淡淡杀意…… “喂我说——你别对我的人太不客气了呀，”塞丽娜眯着眼挡在达伦面前，那淡淡的杀意顿时从达伦的身上散去，“好歹也给我几分面子嘛。” 塞丽娜盈盈一笑，勾唇对着兰德尔抛了个媚眼，“兰德尔，你带来的人挺没礼貌的啊。” 兰德尔露出歉意的笑容，“他不常与人接触，还不懂这些，我正在慢慢教他呢。” “唔……不懂吗？”塞丽娜挑了挑眉，“不如交给我？我一定能让他完美学会礼仪这种东西。” 那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兰德尔笑容不变，心里却暗自叹息。 “滚。”查尔斯直接吐出一个字。 塞丽娜切了一声，伸手揽住达伦的脖颈，“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是好好与我的乖弟弟玩耍。” 达伦脸色绯红，暗暗用力挣扎，却死活挣不开塞丽娜的铁臂，还引来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乖弟弟，你可别将力气浪费在这上面，待会儿有的是你累的时候。” 为什么非要说的这么引人遐思啊？！ 兰德尔站在一旁，笑容里带着欣慰。 “你们的感情真好啊。” “谁和她感情好了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一章 年后，兰德尔与达伦收拾好了东西，和塞丽娜一行人去了圣佩罗，尤利塞斯不跟他们一起，他们在乌斯怀亚分道扬镳。 “圣佩罗认识我的人太多，不太方便。正好我要去沙因斯那里找我的一个朋友，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分别吧。” “你一个人去？” 尤利塞斯笑笑，“放心，我会回来的。” “你就这么放心把他们都交给我了？” “我们组织本身就是自由的，一切都凭他们的意愿。其实他们很多人都是我在别处聚集的，圣佩罗到底是布加斯的都城，有机会不去看看多遗憾啊。” “那好，多加小心。” “再见。” 尤利塞斯看着兰德尔的背影，眼底也划过郑重的神色。他在圣佩罗的不便之处太多，反而不利于兰德尔的计划实施，倒不如去沙因斯找加文，边境如散沙般的人流早已萌生反叛之心，只是缺少正确的指引而已。 冬季消退之际，兰德尔一群人也在圣佩罗安顿了下来。路易斯选的地址就在圣林学院附近的街道上，对面是专门供应学子挑战的擂台，他们身在一家酒馆，为来来往往的旅客提供吃住，达伦白天在酒馆里打着零工，晚上跟着塞丽娜一起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任务，一个月下来倒是消瘦了不少。 相反的是兰德尔，像是处于发育高峰一般，几乎是瞬间身高就猛长到与达伦一般高的程度，让平时战斗力被塞丽娜碾压的少年心里更是平添了丝郁闷。 卡米拉的脾气缓和了不少，那把刀兰德尔在乌斯怀亚的时候就还了回去，后来就再没看见过。 春季开始时，圣林学院开学了，酒馆迎来了一大群新生，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而好奇的神色，连一向白天窝在房间里睡觉的塞丽娜也饶有兴趣地趴在结账处打量着这些新鲜的萝卜头。 进入圣林学院的学生一般是达伦这样的年纪，都是一群半大少年，从布加斯大陆的各地风尘仆仆赶来。 他们服装不同，个性迥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天赋异禀。 当然，从服装上也能看出他们各自的家境，可以看出有些家境贫寒，有些则出于富裕大户，衣着华丽，神情比那些穷小子便多了几分自傲。 但即便是家财万贯，贵族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正坐在窗边的是一个身材劲瘦而肌肉紧绷的少年，简易而粗糙的布料衬着黝黑的皮肤，神情平静地喝着酒，周围一圈空无一人。 塞丽娜将他与壮汉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咦了一声。 达伦转过眼去看她。 “这个少年，和帕克有的一拼啊。”帕克就是当时在监狱里神经迟钝但力气非凡的壮汉。 “有么？”达伦怀疑地瞟了眼少年貌似瘦弱的骨架。 “有的有的，你别看他看上去骨架小，那肌肉紧绷的线条，那身材……我敢打赌，他力气绝对不比帕克小。” 达伦撇了撇嘴，朝着少年看去，却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身着白衣的少年。 兰德尔？ 自从来了圣佩罗，兰德尔就重拾起了旧日的习惯，不管何时都一身白衣，用他的话就是——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弄脏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这些天兰德尔始终神出鬼没的，怎么就认识了这种特别的人？ 达伦端着酒菜朝那桌走去，脚步轻缓无声，他向来利用任何时间来训练自己的能力。但这次却似乎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就在达伦走近他们一米以内时，黝黑少年就抬头看向了他，眼里带着审视，不过很快就不在意地回过头继续和兰德尔说话去了。 “是吗？伊凡那小子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了？” “嗯，”少年眉眼微挑，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他整日里闹腾的很，他祖父哪容得了他那臭脾气，又不能操鞭子打，最后就给他关禁闭了。我看还是卡斯帕家族太温和了，要是在我们家这么干，早就家法伺候了。” “看你这样倒是被教训过不少回？”兰德尔笑着道。 “这不叫教训，”少年头一歪，“这是必要的磨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越来越强壮。” “难怪你现在这么强壮，”兰德尔好笑地看着他，“都是你哥哥，还是你姐姐的功劳？” 少年正要开口，突然一眼瞥见凑过来的一行三人，不禁厌烦地一扭头，一声不吭。 兰德尔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就见三个少年朝着他们走过来，中间的少年面带微笑，眉眼俊秀，稍后一点的少年面容普通，眼里带着掩不住的趾高气昂，当然这些都是对着那些普通民众的，一旦碰上中间少年时，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讨好和谄媚。 不管怎样，这两位走过来都是气场非凡，与慢吞吞跟在最后的那个沉默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兰德尔眸光微动，却没出声。 因为他们坐的也并不是四人桌，三个少年加入进来轻而易举，只听中间的少年微笑着对布置酒菜的达伦道：“将我们那一桌与这桌拼起来。” 达伦端着餐盘的手臂一抖，兰德尔看过去，却见达伦抿了抿唇，垂眼应是。 “哼。” 少年笑容不变，只慢悠悠看向冒出不爽声音的人，“威利，好久不见啊，听说你父亲将你放到军队里历练去了？连肤色都变了，果然辛苦啊。” “你真烦。”威利丝毫不领他的情，表情烦躁得将酒杯扔在桌子上，“你想去军队也可以去啊，怎么？难不成你还比不上你的丽贝卡姐姐？” 少年笑容凝固了一瞬，又重新放松下来，“你说什么呢？哪来的丽贝卡姐姐。” “哦，你哪有姐姐呢。像你这样讨厌的人，要是我也不愿意有你这个弟弟。” “威利，”少年眼里掠过丝凌厉，“你别太过分了，以后我们可还是同学呢。” “就算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和你搭档不成？” “说不定呢，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搭档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在军队里的生活没有教会你这点吗？” “哼，”军队里才没有你这种虚伪的人呢。 兰德尔听着他们三言两语你来我去，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威利心里生气，也不想介绍，倒是少年自己好脾气地开口道：“你就是威利的朋友吧？我是约瑟夫·唐纳德，这边是我的表弟马丁·唐纳德。” “哦，还有这位，你可以称呼他是亚伦。”约瑟夫随手朝着一直没吭声的亚伦指了指。 马丁对着威利讨好地笑笑，却引来厌恶的一眼，顿时有些尴尬，只好将目光转向兰德尔，却发现兰德尔根本没朝他看过来，不禁躁得慌，又觉得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 亚伦保持着沉默，眼神低垂，似乎坚持不与兰德尔对视。 兰德尔点点头，对着约瑟夫露出优雅的微笑，“你好，我是兰德尔·萨默菲尔德。” 约瑟夫也礼貌的点点头，心里却掠过疑惑，萨默菲尔德？这个姓氏他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平民吗？不过这股气质还真不像平民呢。 因为约瑟夫半途插进来，威利生气得一顿饭都没再轻易出声，一旦开口就是对他的冷嘲热讽，约瑟夫却始终好脾气地忍受了下来，直到离开还对着兰德尔抛来了邀请，让他下个月参加唐纳德家族主办的拍卖会。 威利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一看他那虚伪做作的样子我就想吐。” “你和他有过节？” “没，就是单纯看他不爽，”威利皱眉，“唐纳德家的人都这幅德行，一副好人的模样，暗地里的勾当谁不知道啊。” 第21章 “家族遗传？”兰德尔笑了一声。 “好吧，也不全是，”威利撇了撇嘴，“他哥哥放荡的性子整个圣佩罗都无人不知，你以后要是遇上了记得绕道走。像你的模样是最讨他哥哥喜欢的，那家伙玩女人玩多了，现在开始折腾男人了，我见过不少少年被他拖进家里去的，都这个样子他家也不管，真是受不了。” “你说的丽贝卡真的是他姐姐？” “哪能啊，你瞧约瑟夫那样子，别人谈到丽贝卡他就浑身不得劲，还不是嫉妒？丽贝卡是唐纳德的养女，却比本家的两个儿子都厉害，不过，只可惜，”威利顿了顿，“现在是不会有人再说她了，约瑟夫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否认姐弟关系了。” “什么意思？” 威利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语气微沉，“丽贝卡脱离唐纳德家族了。” 兰德尔一愣，“为什么？” “本来嘛，她是因为乌斯怀亚的清剿魔物一事没做好所以被关起来准备治罪的，我没去乌斯怀亚，也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听说最后此事经过了大贵族的审理，而丽贝卡则自主脱离了唐纳德家族，去了大贵族的身边。” “大贵族？你是说凯文家族？” “嗯，”瞧聊天的对方对贵族的事情了解得挺清楚，威利也说得轻松，“大贵族路加·凯文，你既然现在居住在圣佩罗，当权者的事情最好也要知道一点。” “那你是说丽贝卡嫁给了大贵族？她为什么非要脱离唐纳德家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丽贝卡可没嫁给大贵族，”威利摇了摇头，“大贵族早就有妻子了。你不知道吗？凯文家族的人从来都不会和外人联姻的，他们都是家族内部结亲，这是他们的家族传统，也是家族规矩，要是有人和外人联姻，凯文家族是会直接下令处死的。所以凯文家族直到现在都还是血脉最为纯正的一族，哈，不过人也最少。” 兰德尔垂眸盯着手里摇晃的酒杯，没吭声。 威利打了个酒嗝，脸色发红，“下个月的拍卖会，还是我带你去吧，别，别相信约瑟夫那人…他心里坏水多着呢……” 他撑着下巴，目光开始打晃，“这酒，有，有……有点……” 咚的一声，兰德尔无奈地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人，对着账台的塞丽娜看去，对方笑嘻嘻地回望。 压箱底的酒，今儿个就被拿出来招待，他还真是舍得。 塞丽娜心底为之感到可惜，还不如留给她喝啊……真是。 淡淡的冷气从身旁传来，塞丽娜委屈地扭头，弱弱地问了声好，“老板，你怎么今天有空来啊。” 特伦斯应了声，目光却没从兰德尔的身上移开，温柔艳丽的眉眼带着些许来不及散去的血腥气儿，笑眯眯地盯着心上人的方向，“来看我的宝贝啊。” 明明是温柔至极的笑容，塞丽娜却后背一寒，非常有眼色地后退一步，迅速道：“按照老板你的话上的酒，现在兰德尔他应该用不着再陪朋友了，老板你放心上。” 特伦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做的不错。” 塞丽娜干巴巴地点点头，她能不做好吗？真是没想到路易斯工作的老板这么可怕，虽然好不容易在圣佩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但每次见特伦斯都觉得心里发怵。 兰德尔到底是怎么才能招惹上这样的人啊？还能奇迹般地在这么多人里保持神一般的平衡，从没有发生过意外。 塞丽娜瞧着面对特伦斯露出微笑的兰德尔，深感佩服。 不过……如果查尔斯在的话，特伦斯还会有机会接近兰德尔吗？塞丽娜突发奇想，说起来，从乌斯怀亚离开后，查尔斯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 而与圣佩罗相隔甚远的小镇上，神情冷漠的男人皱眉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女人，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女人脸色微红，露出羞涩的笑容，却因为死气沉沉的面容而显得阴森而恐怖，她低声道：“他出现了，我等了这么久，他终于出现了，天呐……我真是高兴地快要死掉了，怎么办，我——”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知道他出现了？” 女人羞涩的笑容瞬间一转，瞳孔放大瞪着男人，“我就是知道！我感受到了！你说过要帮我的！你说过的！” 男人似乎是受不了她发神经的模样，直接挥袖将女人震开，冰冷的语气带着寒意，“我知道，你别烦我。” 清冷的月色从云层钻出撒在男人的脸上，他眉头紧皱，一张俊美凌厉的脸庞，赫然是自乌斯怀亚消失的查尔斯。 第二十二章 特伦斯快走几步，拉开椅子就坐在了兰德尔的对面，撑着下巴一脸笑容地看他，明明是柔和的面容，兰德尔却看出他眼底的不悦。 “你吩咐塞丽娜上的酒？” 特伦斯微笑点头，“既然是你的朋友，当然要用好酒来招待。” 兰德尔没回答，只瞥了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威利，“幸亏是霍布斯家族的人，心眼少，要不然可不是要怀疑你这家店是不是黑店了？” 特伦斯笑了一声，微微上挑的眉眼带着惑人的色彩，他向来凭着容貌艳丽让敌人心神恍惚进而杀人，可惜这一点在兰德尔面前却从来就行不通。 或许是因为兰德尔比他还要好看？ 特伦斯突然倾身，撩起一缕对方的银白发丝，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眼里像是包了一块流光溢彩的紫水晶，露出沉醉的笑容，“我的小公主，你真是越来越美了，总觉得不久就能看见你成年之后的模样了，那一定是让人只欲亲吻你脚尖的美丽吧。” 兰德尔笑容不变，脖颈往后一退，柔顺的发丝便从特伦斯的手里滑落。 “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那个称呼，”他将发丝撩到耳后，“另外，试探的话用不着说得那么明显。我现在的模样，离成年至少还需好几年。” 兰德尔自己也知道，他不符合常理的成长，必然逃不开身边人的眼睛。明明比达伦小了七八岁，可他如今与达伦站在一起，也没有人能分辨出年龄高低了。 特伦斯夸张地捂着胸口，神情悲伤，“小公主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明明对小公主一片痴心。” 兰德尔不说话，颇有兴致地看着他演戏。 演得没趣了，特伦斯才侧着身子，淡淡地看向处在梦乡里的威利，“霍布斯家族的人你也认识了？” “是啊，他与伊凡还是好朋友呢，见我找伊凡，还给我帮忙。”兰德尔微笑，“果然霍布斯家族的人是最热心的呢。” “也是最暴躁的，你可要小心。” “难道你觉得会有人对我发脾气？” 特伦斯瞧着兰德尔脸上温柔的笑容，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因为接近成年而更显清澈的柔美容貌，最后沉醉在那一身空灵而带着抚慰气息的气质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人，谁会对他发脾气啊。 特伦斯叹了口气，神情迷醉，“小公主，你若是做祭司，去朝拜的人一定排到圣佩罗的城门口。” 兰德尔笑而不语，眼底却是划过一抹暗色。 等到霍布斯家里的人赶来将威利接走后，天色也黑了，兰德尔拒绝了特伦斯外出散步的邀请，一个人回了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兰德尔朝着床边看过去，就见熟悉的人靠着床头在发呆。他走到桌子上的灯盏边点亮，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人脸上，查尔斯有些不适应地用手遮住眼睛。 “回来了？” 查尔斯嗯了一声，又道：“尤利塞斯在沙因斯与加文相会了，沙因斯的人听从的都是加文的命令，两人确实是好友，我也听见尤利塞斯说到你的名字，他的确在照他所说的行事。” “嗯，很好。”兰德尔从袖里掏出淡黄色的糕点，甜腻而带着花朵香气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他笑着看向查尔斯，“吃吗？” 查尔斯却反常地没凑过来，低着头坐在床上，像是被什么问题给难住一样。 兰德尔也不催他，只将糕点放在桌上的餐盘中，擦了擦手就开始翻手边的书，书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语。 半晌，查尔斯才冒出句话来，“兰斯，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恶魔了。” “嗯？怎么了？”兰德尔没回头，随意问着，“很厉害吗？你们交战了？” “没有，是她有事情找我帮忙。” “哦。” 见兰德尔不感兴趣，查尔斯又沉默了会儿，他盯着灯光下仿佛散发荧光的人，脑子里的一个荒谬的想法在缓缓成形，“兰斯，你说恶魔会爱人吗？” 默背咒语的兰德尔愣了愣，他放下书转过头，只见查尔斯向来冷漠的眉眼却露出疑惑之色。 难道这一趟出行还产生心理问题了？以前多少年也没见他问过这种充满人性化的问题啊？ 按道理，虽然恶魔的成长期他并不了解，但也不至于现在才进入青春期吧？ 第22章 兰德尔放柔声音问：“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突然想到了，兰斯你看过那么多书，有没有书上讲过这个问题？” 兰德尔坐到床边，查尔斯便习惯性地靠在他肩膀上，冷厉的眉眼温顺下来，轻颤的眼睫擦过兰德尔的脸颊，他温和地抚着查尔斯的头发，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记载恶魔的书籍多是讲战争和对战技巧的，这种偏门问题倒是不曾见过。” 查尔斯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抱住兰德尔的脖颈，“那如果我爱你，你相信吗？” 兰德尔轻笑一声，低头看查尔斯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调皮的孩子一般，他轻轻道：“你自己尚不清楚的事情，何必要我去相信呢？” 查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我养大的，自然与我亲近，”兰德尔规律性地摸着他的头发，“这就够了，不用去想爱这种太过深奥的东西，它不适合你。” 查尔斯没吭声，半晌道：“那你相信我吗？” 见兰德尔有些不解，他又道：“你让我去监视尤利塞斯，是不是不相信他？” 兰德尔唇边笑容不变，“人类最是不可信的生物。” “那我呢？”查尔斯盯着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松口，“你相信我吗？” 兰德尔无奈地看着他，“你说呢？” “你相信我对不对？”查尔斯微扬唇角，眼里冒出点点光亮，“一直以来，你都最相信我对不对？” 竟然还加了个最字，兰德尔哭笑不得，最后拍了下对方的头，“知道还问什么问？” “就是想听你说，”查尔斯眼睛亮晶晶的，突然直起身在兰德尔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叭的一声，让兰德尔都愣住了。 他摸了摸侧脸，又低头去看对方乖巧无辜的脸，没说什么，只拧着眉思考，半晌道：“你们恶魔……没有发情期吧？” “啊？没有啊。” “我想也是，”大概是化形为狗舔人舔多了的后遗症吧，兰德尔只好嘱咐一句，“变成人的时候不要亲人，也不能舔人，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查尔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见兰德尔一脸不容拒绝的模样只好委屈地应了声。 但他心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狗的时候就那么自由，变成人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果然人类就是麻烦吗？ 不对不对，兰德尔也是人类呢，他不能这样说。 兰德尔则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乖。” 本来心里还在纠结的查尔斯顿时被安抚地摸不着东西南北，闻着从兰德尔身上传来的清凉气息，舒服地整只恶魔都发飘。 等人变成小狼狗睡在了床上，兰德尔才起身重新坐回桌边，他翻着书，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响着查尔斯的那个问题。 恶魔，会爱人吗？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瓷白的脸上，兰德尔突然轻笑一声，目光重新专注于书本上。 曾几何时，他做大祭司的时候，拥有翻读禁区书本的特权，而他偶然间就在一本极其古老破旧的书上见过关于恶魔的秘密记载，至今他还记得，那本书上写着—— ——恶魔，生来无爱，死亦无爱。 第二十三章 圣林学院的入学之日就在半月后，而大多数学生选择这么早来到圣佩罗则是因为圣佩罗的一个传统——圣灵洗礼。 圣灵洗礼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由位于布加斯大陆中心圣佩罗最宏伟壮观的教廷——圣菲教廷主办的圣水洗礼，每个前往的民众不论身份贵贱，一律排队进入大教堂，在大祭司的祷告下进入圣水池，并接受身心的洗礼。 二就是专属于圣林学院的天才之间的较量，入学的学子将会在这次群体挑战中夺得自身应得的地位，神力的深浅，技巧的高低，都是取胜的关键。 公平在于，这是一项真的排除贵族身份的实力较量，但残酷就在于，从这场挑战的性质上就能看出圣林学院的本质，弱者是存活不下去的。 何况，贵族自幼接受着特殊的培养，除非是真正没出息到底的贵族，不然哪一个不比落后村子里出来的平民强？即使是贵族圈里声名狼藉的唐纳德大少爷，出手也不是平民能比的。 当然，唐纳德大少已经毕业了。 今年的圣灵洗礼与往年有些不同，兰德尔站在圣菲大教堂的人群中，仰头看着巨大的银白雕像，那是圣女温妮莎，而教堂两边的墙壁上则是一任任大祭司的浮雕，从第一任延续到如今，唯独没有他的。 兰德尔闭眼听着绵长的祷告，神情安然放松。 一千年过去了，那一代的刀光剑影皆湮灭于历史长河中，全无痕迹。 实际上，拥有神力的人生来是被神祝福的，而赐予下来的最珍贵的礼物则是长久的生命。 纯人类的生命不过百年，而觉醒神血的人却能存活七八百年，或者千年，或万年。但万年已经是人们幻想的了，这与神力修炼的程度有关，至今仍未有人达到万年的地步，史上年龄最高的是七千多岁——一位闲职人员。 在教廷工作的人素来是活不到那么长久的，特别是日理万机的大祭司与长老，因为他们的神力都要贡献给人民，挥洒在军事上、祭祀上以及培养下一代上。 所以如今已经无人识得兰德尔了。 祷告结束，他抬起头，跟着队伍前进，踏入冰凉的圣水池，一旁侍立的教士手举银叶杯，其间的圣水倾倒在他头顶，哗啦的水声过后，又是一阵咒语。 兰德尔睁开眼睛，点点微光从他眼前飞逝，清冷的银眸空澈明净，水滴残留在过长的眼睫毛上，带起一股柔弱却又脱俗的美感来。 他面前的教士一时怔在原地，直到身边的人捅了下他胳膊，才回过神来继续为下一位洗礼。 兰德尔缓缓行了个谢礼，才从另一边的通道离开圣水池。 他没急着走，继续停留在大教堂侧边，仰着脸看立在层层阶梯之上的那个人，他穿着银白色长袍，头戴简易的银色发箍，眉心一点红，神情淡然而温柔。 兰德尔瞧见那人抬起头与他对视，便露出一个向往而炽热的眼神。 大祭司司空见惯地对他微笑，笑容悲悯而温柔，像是在抚摸自己最疼爱的子女。 这一代的大祭司——乔纳森。无姓，圣林学院高能力毕业者，平民出身，在职百年有余，受不少民众爱戴，与贵族不近不远，关系暧昧。 如今贵族在教廷占绝大部分，乔纳森能以纯粹平民出身在教廷稳稳占据大祭司一职百年，足以窥见他能力不俗。 毕竟有很多平民为了拥有更大利益，不受贵族排挤，都选择成为贵族的家臣，极少部分像丽贝卡那样，自幼被贵族识中收养。 兰德尔离开圣菲大教堂后就回了酒馆，对面就是圣林学院学子们进行挑战的地方，巨大的擂台边上摆上了几面大鼓，几个没事干的学生拿着鼓槌敲着玩儿，离观众席近点的地方还列了一排的长桌，上面摆满了酒肉花果，一看就知道是会享受的贵族办的事。 塞丽娜颇有兴致地一边嚼着花生一边靠在窗边跟兰德尔一起看戏，达伦还在尽心尽力地擦洗着桌面，今儿个的客人都跑去观众席了，酒馆里只剩下了工作的员工。 查尔斯还在外面忙着他自己的事儿，兰德尔也没多管他，特伦斯也忙着任务，至于其他人——卡米拉他们也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兰德尔当着甩手队长，闲来无事才问问他们各自的进展。 “哎哎哎……你看那个！那不是那天跟你一起喝酒的人吗？”塞丽娜突然指着擂台上的一方，“他站上去了！” 作为霍布斯家族的人，他不站上去就怪了，霍布斯一家都崇尚武力，比起投机取巧的神力技巧，他们更擅长肉搏，听说族内子弟很小就要接受残酷训练，是真正沐浴血汗成长的贵族。他们也从小被教育要严苛自我，所以威利穿着的是最粗糙的布料，军队里吃的也是最底层的饭菜，是最不像贵族的贵族。 只见站在擂台上的威利唰得脱了上衣，古铜色的皮肤被阳光照得发亮，被衣服遮掩的劲瘦的腰腹露出来，竟是布满结实有力的肌肉，有好事的学生吹了声口哨，当事者浑不在意地热了热身，沉声道：“谁来？” 对面的人群推推搡搡，一阵笑闹。 半晌，才站出一个清秀斯文的少年，他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上擂台的时候还不小心绊倒了一下。 观众席哄然大笑，少年也尴尬地垂了垂眼，却没胆怯地逃离擂台，只抬起脸认真地自我介绍：“博特·戴维，请多指教。” 威利嗯了一声，“威利·霍布斯。” 看戏的观众席顿时一阵喧哗。 “霍布斯家族的人……” “好像是前不久参军，现在退回来继续上课的那个少爷！” “那小豆芽怕是要完，他哪里打得过霍布斯家族的人？都是一群野兽……” 第23章 威利一直没吭声，直到说话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才冷着脸扫了眼观众席，将一众人扫得闭嘴，等他扫到尾的时候却瞥见坐在长桌后面的约瑟夫，对方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红酒一边品尝美食，真是好不快活，见威利望过来还优雅地冲他举了举杯。 威利不客气地用鼻子发出不屑的轻哼，继续转过头打量自己的对手。 身板实在是太弱了。 博特羞涩地一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裁判一声令下：“挑战开始！” 只见羞涩的笑容瞬间从博特的脸上褪去，那张清秀干净的眉眼间只剩下淡然的风度，威利也提起神来。 他向来只擅长也只喜爱进攻，一开始就朝着对方攻去，一道道拳头带风，割裂空气的噪音伴随着灵活而迅猛的攻击，然而每一下都被博特技巧十足地躲过。 威利的神情顿时认真起来，他站在原地，博特的每一次转移快得仿佛是风，怕是借助了神力。 他干脆便应用军中对战恶魔的技巧——听声辨位。 左，右，后！这下是左了！威利右腿一挥，左脚微移，凌厉的一腿攻去，只听一声闷哼，神力的阻隔消减了几分力道，但仍不是博特这副小身板受得住的。 威利可不兴斯文的打法，他一心想着趁他病要他命，这下得了手更是招式迅猛，连连朝着对方压过去。 博特神色一慌，顿时被打得节节败退，就在观众以为胜负已定之时，擂台上突然冒出几道白光，像雷电一般朝着威利冲去。 难道他以为霍布斯家族的人只会蛮力不会神力吗？观众心想。 果然，威利进攻的招式不变，而在他身上则突然蒙上一层霜雪般的隔挡，光刃划过他的身躯就像钝刀滑过冰面一样，咻咻咻地直飞向对面。 而对面，正是享受美食的约瑟夫。 面对光刃袭来，他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又开始擦手，其间肩膀微动，脚步微移，带着椅子一起滑动，光刃皆从他身边擦过去，仅以毫厘之差躲过。 兰德尔不禁惊讶，此人对距离和准确度的把握真是惊人。 塞丽娜却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躲得这么轻松吗？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他哥哥哈哈哈！他那不学无术的哥哥倒是将得罪人的本事学了个通透，这圣佩罗里想找他麻烦要他命的人多了去了，可怜约瑟夫他跟他哥哥长得又相像，平日里认错人去追杀他的可不在少数，哈哈哈！躲了那么多暗器，他准头能不够吗？你看那熟练度，啧啧啧。” 兰德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默默对约瑟夫表达了一秒钟的同情。 手执美酒的约瑟夫顶着众人膜拜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喷嚏，仿佛有人在说他坏话。 而此时，观众席上又是一阵骚动，且架势愈演愈烈。 “锁魔阵！是真的锁魔阵！” “他竟然会！这是高年级的咒法！他竟然还能用出来！” “我的老天！竟然一开始就这么劲爆！真没白来！” 倚在窗边的兰德尔和塞丽娜以及饮酒装逼的约瑟夫都抬起眼，朝着擂台中央看去。 只见因打斗激起的浓烈灰尘中涌现一股耀眼白光，嗡嗡声响后擂台开始旋转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塞丽娜愣了愣，“这是……” “锁魔阵，用来麻痹束缚敌人的术法，”兰德尔低声讲解，“其实只是障眼法，你看擂台，那鼓所在地并没有动。” 塞丽娜看过去，果然，擂台看上去像是在转动，但擂台末边的鼓却分毫未动。 身旁兰德尔又是一声轻叹，“不过这孩子如此年纪就会用这样的术法，真的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了。” 塞丽娜想翻个白眼，孩子？他是孩子？那你呢？孩子中的孩子？ 但她又实在好奇场上的战局，伸长了脖子张望，恨不得生了一双千里眼，将尘灰弥漫的擂台看个究竟。 第二十四章 被浓重烟尘遮挡的擂台上，威利屏着呼吸，全身心都在警惕可能到来的攻击。灰尘不仅蒙蔽了观众的眼睛，也极大阻碍了他的视野。旋转的法阵使他眼花缭乱，最后干脆闭上眼睛。 这时，一道劲风从耳边刮过，威利眼疾手快地侧身。 “砰！” 本以为躲过的攻击狠狠地打在腰侧，威利后退几步，咬着牙支撑住身子。 很快，又一道攻击自下而上，灰尘将威利睁开的眼睛刺激地直冒眼泪，他舍弃防守，径直用自身铁臂去对抗。 胸口一阵闷痛，威利右腿一弯半跪在擂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法阵不仅减慢了他的速度，还蒙蔽了他的方向感知！ 威利皱起眉来，显然，他知道这回他是完全低估了对手。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威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神情沉静地站起身。 这种术法明显是高年级的，即使对方使得出来，但神力根本达不到维持许久的程度，最多几刻钟，这法阵就会失效。而他如果能撑过这段时间，博特根本敌不过他。 曾在军队对抗魔物几年的威利并不觉得自己撑不过去。 他喜欢进攻，但不代表防守就弱了，而只擅长神力的博特在格斗技巧上很明显差了他一大截，威利一边思考着一边摆出防御的姿态，眼睛紧闭，浑身紧绷地收集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空气间流动的气息往往是潜伏的告密者。 突然，威利神色微动，右脚移开一步，双臂举起，一副要用拳进攻的模样。 “咔嚓！” 伴随着骨头折断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博特的一声痛苦的呻、吟。 威利死死用右腿压住他的腰腹，将人制在地上无法动弹。而他的另一只脚则踩在博特的手腕上，以他的力道这手的腕骨肯定是断裂了。 威利凑近博特，看着他满头冷汗的模样，因为轻敌而激起的恼怒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淡淡道：“你的近身格斗真的需要练练。” 博特忍着剧痛，笑了一声，斯文和气的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你的神力运用也需要补补课了呢。” 威利冷笑一声，正要让这小子再吃点苦头，却见身下的博特突然身影一晃，待他细看时，脚下哪还有对方的踪影？ 威利唰得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四处察看。 擂台上的烟尘在缓慢地消散。 兰德尔敲了敲窗棂，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唇边挂着了然的微笑，“结束了。” 塞丽娜疑惑回头，“结束了？” “嗯。法阵在消失，这说明使用者的神力已经到了极限，而失去神力帮助的他是不可能打得过威利的。” “你怎么知道？假如现在威利已经被对方打趴下了呢？” “威利还没那么弱，毕竟是参过军的人。” 塞丽娜闻言，或信或不信地点了点头，嘴里含着花生，盯着擂台上渐渐露出身影的两个人。 兰德尔转过身去找达伦要了杯牛奶，刚要喝完，特伦斯就从门口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面容蒙着一层不常见的冰寒，见到兰德尔时扯了扯唇，露出个没多少笑意的笑容。 “又在喝牛奶？怕长不高？” 兰德尔自顾自喝完，将杯子倒放在桌上，抬眼看已经坐在他面前的特伦斯。 一丝血腥气飘进他的鼻间，兰德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你猜我今天去哪里了？” “去杀人了？” “……算是吧，”特伦斯噎了一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就清理了几个不听话的人而已。算了，看你也不打算猜的样子，我今天去暗市查人去了，你不是问过我关于圣佩罗反叛军的情况吗？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不满的情绪人人都有，而有反心的占了三成，愿意为反叛提供物资上的帮助的又是这三成中的三成，但真要说能够站出来反抗的只有三成中的一成。” “这下你了解了吧。别看这些平民整天抱怨，一到了贵族面前、法规下，他们都变成了乖乖听话的只会摇尾巴的狗。” 兰德尔笑容不变，“起码有一成。” “三成中的三成的一成。”特伦斯轻笑。 “现在能站出来的人就有这么多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总有一天，有反心的都会站出来，”兰德尔沉声道，“你又在试探什么？” 特伦斯眨了眨眼睛，“被你看出来了？” “你不像是悲观的人。” “哈，我不过是想看看小公主的决心嘛。”被兰德尔冷冷看了一眼也照样嘴上调戏的特伦斯笑着，“自信的小公主更美了。” “呵，”兰德尔懒得理他，“你没事干不如去查查贵族间的消息？路易斯都好久没有回来过了，你将他派去哪里了？” “我哪敢差遣小公主的人？” “哦，那你让他回来。” “哎哎哎，好吧，”特伦斯摊了摊手，“他在边境，你知道，虽然我不掺和反叛这种事儿，但到底我可是这圣佩罗的名人啊，至少得了解一下形势的走向，不然哪一天死了都不知道死在哪一方的手上。” 第24章 名人，呵呵，臭名昭著的罪人吧。地下情报网和暗杀机构的老大，兰德尔真没想到会是特伦斯这样的人。 兰德尔甚至觉得要是哪一天特伦斯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嘴贱上。 两人交谈之际，窗边的塞丽娜失望地啊了一声，半晌后，她就沮丧地回到了柜台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兰德尔。 她想用眼神示意兰德尔关于战局的好奇与不满，结果对方根本无视她。 “哎！兰德尔，你怎么知道他打不过那个黑鬼的？” 之前还赞叹人家一身结实肌肉，现在就变成黑鬼了？ 女人心真是变得快，兰德尔漫不经心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 “唉！他怎么可以就那么认输了呢？好可惜啊！我还想看下去呢，不过那小可怜强忍着露出微笑真是太让人心酸了，啊……姐姐的心都要碎了……” “……” 一旁的达伦黑着脸将塞丽娜拉扯到屋后去，很快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大概是塞丽娜又在教育他什么叫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了。 第二十九章 圣灵洗礼的擂台上，听说自博特·戴维认输后又上去了几个，还有人体格强壮胜上威利几倍，都没能在威利手下过下招来。由此，一开始对博特·戴维认输行为大肆嘲笑的观众也纷纷沉寂下来，毕竟烟尘散去后威利嘴角的血迹是被人看在眼里的，后来的人都没有博特的实力。 之后再无人来挑战威利，威利也从擂台上下去了，本来大家还期待着他与约瑟夫的对战，可惜两人各忙各的事，互相都没对上眼。约瑟夫倒真像是把这儿当成了个把戏来看，等威利走后他也就慢悠悠地瞧着一众仆从将桌椅瓜果收拾干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后擂台就交给了圣林学院剩下的学子们，他们将会在此次对战中确认相互的实力，分出等级高下。 半月后，圣林学院开学了，时不时聚集在酒馆里的学生都恋恋不舍地离开各种美食，带着包裹住进了学院里。一般来自外地的人都会根据学院的安排住进学院宿舍，除非是家在本地的贵族或富家大户。 失去了大量客源的酒馆空空荡荡，达伦趴在柜台上补眠，突然就被一声清亮的大嗓门给惊醒了。 虽然声音好听，但仍盖不住是将他从梦乡里拽出来的罪魁祸首的真相，达伦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抬头瞧了一眼，啊，是那个黑鬼——呸！塞丽娜说的黑鬼，他怎么也叫上了？ “兰德尔！兰德尔！” “兰德尔！你出来啊，我们出去玩儿啦！” 威利两手叉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半圆月形的楼梯，视线凝胶在二楼的拐角。 达伦没好气道：“兰德尔在睡觉。” 威利没搭理他，把他当成空气，照旧扯着嗓门叫唤。达伦心里生气，更是对他的目中无人感到愤怒，他对着手边一扫，一把餐刀映入眼中。 “唰！” 威利侧过身子，眼神凝成一道冷光朝着达伦射去。 达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都说他在睡觉了，你聋啊？” 威利没笑，沉着脸飞速朝他冲去，达伦只看见几道残影，正屏息谨慎时，熟悉的调笑嗓音就钻进了他耳朵里，塞丽娜手臂夹着他的脖颈，身形微微挡在达伦面前，对威利露出交朋友一般的笑容。 “嗨嗨嗨！大家都是朋友嘛，动刀动枪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呀？有什么地方起冲突多交流一下嘛，别动气啊。” 威利停在原地，手指缝间夹的餐刀轻轻一甩，塞丽娜手臂一伸，接住。 他哼笑了声，“你还真是帮亲不帮理。” 塞丽娜笑眯眯地看着他。 达伦涨红了脸，一个劲儿想要挣脱塞丽娜的桎梏，结果她弯腰凑在他耳边，声音柔软却冰冷，“想死我也不拦你，不过下一次你可要死远一点，我自己的作品被毁，我还是会不舒服的。” 她的眼里含着笑意，达伦却猛然僵住了身子，手指慢慢地冰凉下来，他张了张嘴唇，低声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他垂着眉眼，语气里带着一种垂头丧气的味道。 塞丽娜眯着眼瞧他，哼了一声，却又一把搂住他的腰，脚下生风朝后院掠去遖峯，“真是麻烦，还是多跟姐姐练练吧。” 被忽略掉的威利也不恼，一心一意地看着二楼，终于盼来了一袭白色身影。兰德尔睁着朦胧的睡眼，倚在栏杆上朝他看过来，神色茫然，银白色的发丝柔顺地贴在他耳边，滑过雕花木栏垂在半空中，荡了几个圈，像是发亮的匕首，却将威利的心里忽然搅乱。 他支支吾吾了许久，对着那张温柔秀美的脸庞发呆。 “威利？威利？” 兰德尔叫了几声，才将人叫醒。 威利站在楼底下，慌慌张张地啊了一声，脸色发红，又突然想到他今日来的正事，“兰德尔，我今天是跟伊凡一起出来的，他入学后才有机会被他祖父放出禁闭。” “这样啊，那他人呢？” “这个——”威利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一言难尽。” 兰德尔挑了挑眉，半晌后露出一个“拿你没办法”的温柔微笑，绕过拐角顺着楼梯下来，这次威利没敢再抬头看他，等他到了身边才偷摸摸瞥了他一眼。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都没有这种感觉的。 威利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脸上也有点热，只好遮掩式地张口调节气氛，“你，你今天衣服很好看。” “嗯？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样的白色。” “啊，是、是吗？但是，你、你今天更好看了啊——”威利突然住了嘴，懊恼不已，他这是在说什么啊？ 兰德尔肯定会觉得他今天在犯蠢。 可是当威利鼓起勇气抬头时，却被兰德尔善意而充满亲切的温柔目光糊了一脸，整个人都开始轻飘飘的。 直到一声狗吠让他清醒过来，威利只觉得浑身突然一冷，他打了个激灵，一脸懵逼地看了眼周围。 兰德尔怀里的酷似狼的小动物对着他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兰德尔，这，这是……” “哦，这个啊，”兰德尔笑着抓住小狼的右爪子，做出打招呼的模样，对着威利摇了摇肉爪，“这是我养的小狼狗，看，它在对你说‘你好’。” “……”威利默默盯着那白色绒毛里伸出的尖长指甲。 等到兰德尔见到被卡在墙缝里的伊凡，才知道威利的一言难尽是什么了。 伊凡眼巴巴地望着兰德尔，白皙的一边脸颊被粗糙的墙壁划得泛红，模样凄惨令人生怜。 “这是……怎么了？” “我们翻围墙出来，没想到外面还有堵废旧的墙，我躲过去了，但是……”威利没说完，兰德尔也懂。 威利身手敏捷反应快，伊凡却慢了一拍。 “出不来？神力也不行？” “这堵墙好像是圣林学院以前的围墙，被施过术法，说不定就是故意放在这儿坑人的。”伊凡气得眼睛发红，“看我出来不把它给推平了！” 兰德尔心里好笑，面上却煞有其事地点头，“这里放一堵墙确实不太好，很容易伤到人。”特别是墙头上还不是完整的，被打碎掉一块，凸起的砖头边角轻而易举就能割破皮肤。 兰德尔看了看伊凡的状态，然后说：“我给伊凡用神力保护脸，威利你来将墙推开。” 威利点头，“我就是不大会控制神力，怕让伊凡受伤哈哈。” 他搓了搓手掌，等着兰德尔准备好后，一鼓作气就朝着墙壁推过去，一下没有推动，兰德尔温声道：“加油。” 威利心里一热，更用力地朝着墙壁推去，不料墙壁仍是纹丝不动，他心里开始着急了。 本等在一旁的小狼狗瞥了威利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情绪——明晃晃的不屑。 手上散发蓝光的兰德尔微笑着扭头看向小狼狗，小狼狗顿时直起腰，凑在威利脚边，故意踩了他一脚，才伸出前爪攀住墙壁，眯着眼往前使力。 “轰——砰！”威利看着倒下的墙壁，有些发愣。 兰德尔眼疾手快地用神力治愈了伊凡脸颊上的轻微擦伤，转过身对着威利露出赞赏的笑容，“你真厉害，威利。” “啊？哦，哈哈哈，是吗？”威利一头雾水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心里感到十足诧异。 难道……他的爆发力真的这么强？话说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从他脚上踩过去了？ 小狼狗纵身一跃跳进兰德尔怀里，拱了拱兰德尔的胸膛，迎来安抚性的摸头。 伊凡终于脱身，还不解气地踹了墙壁几脚，“真是破落！圣林学院也不怎么样嘛！这种破墙也不处理，放在这里究竟是存的什么心啊。” 兰德尔等着他撒完气，才问：“你今天能出来了？” 伊凡干咳一声，“之前是我祖父非不让我出来，那个老家伙就知道瞎操心。再说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第25章 他说的又慢声音又小，威利稀奇得看着昔日小霸王娇羞的模样，又看了眼兰德尔，在心里啧啧了声。 有故事，肯定有故事。 伊凡又道：“对了，约瑟夫那混蛋找过你了吧？你可别回去，他今天肯定会来找你去看拍卖会，那家伙一肚子坏水！要看拍卖会还用不着他带，整天就知道显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贵族似的。兰德尔，我们是好朋友，你应该跟我一起去看拍卖会的是不是？” 他说的理直气壮，兰德尔却发现他眼底深藏的一丝忐忑不安。 看来好久没见面也让伊凡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这位好不容易和好的好朋友就此疏远了他。 本来以为兰德尔到了圣佩罗肯定是举目无亲，跟着达伦飘无定所的。可是没想到兰德尔却过得风生水起，在酒馆里也有不少新朋友跑去找他，而伊凡却只能被关在家里大门也不能出，每天熬着等到开学，生怕兰德尔把他给忘了。 “说什么呢？我们当然是好朋友。” 兰德尔笑容温柔，仿佛蜜糖撒在伊凡心口上，他顿时就放下心来，又装腔作势地抬了抬下巴，语气高傲。 “这样才对嘛，我卡斯帕家的朋友就该对那伪君子不屑一顾。” 话音刚落，一阵轻笑从墙头传来，伊凡霎时转头看过去，只见他口中的伪君子就半蹲在圣林学院的墙头上，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神情莫测。 “伊凡小少爷，你是在教兰德尔对谁不屑一顾啊？” 伊凡像是被冒犯领地的小狮子一样，狠狠地瞪着他，“兰德尔不是你能叫的！” 约瑟夫笑了一声，跳下墙头目光朝着伊凡身后的兰德尔看去，却被伊凡视为挑衅，两人就在圣林学院围墙边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 威利一边观望战况，一边站在兰德尔身前，反射性地护着他。 兰德尔轻轻柔柔地抚摸小狼狗蓬松的毛发，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温柔。 四大贵族，就差一个了呀。 第三十章 唐纳德家族的拍卖会于中午开场，先开始的是宴会，混迹于其中的伊凡威利两人躲在角落里，暗戳戳地张望着宴会中央的人。 约瑟夫站在兰德尔的身边对他们投去嘲笑的眼神，只可惜他嘴角的淤青让他的笑容显得有几分滑稽怪异。 伊凡愤恨不已，想要出去揍他，可是眼角余光扫到正和贵族交谈的他那一大家子，又泄气地缩了回去。 失策！真是失策！他竟然忘了他是偷偷从学校溜出来的，要是被祖父看见了就完了。 威利尽心尽力地陪他蹲着，时不时看一眼斜对面的他哥哥，将身子缩得更紧了。他可不想被捉到然后家法伺候，今天可是上课的时间，约瑟夫可以因为家族主办的原因在场，他可没理由在场。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我听说拍卖会提前了，而且等会可能要持续很久，”约瑟夫夹了块麦饼放在餐盘里递给兰德尔，“今天还有好东西会压轴登场。” 兰德尔接过餐盘，低头看了眼巴巴望着他的小狼狗，弯下腰将麦饼伸到它面前，小狼狗嗷呜一声咬住，吭吭哧哧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兰德尔的手指，兰德尔对着它的头弹了一下。 约瑟夫毕竟是主办方，他嘱咐了几句后就去招呼客人了，兰德尔就静静待在一旁喂小狼狗吃东西。 伊凡和威利靠着桌布的遮掩蹲在他腿边上抱怨，兰德尔听烦了，就一人口中塞了个麦饼。 吃饱后的小狼狗心满意足地靠在兰德尔脚边打瞌睡，等到兰德尔突然抬脚离开才惊醒过来。 兰德尔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虽然带着眼罩遮住了半边脸，但容貌和特伦斯一模一样。那个人一边靠着方形长桌前进，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场上的通道。 兰德尔观察到他已经走了差不多三遍了。 他忽得走到男人身后拍了下对方的肩。 对方反射性地绷紧了身子，而后刻意放松身体转过头露出客套的微笑，等看见兰德尔的脸才诧异地挑了挑眉。 “特伦斯？”兰德尔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特伦斯笑了声，“那你怎么在这里？哦，和你的贵族小朋友在玩过家家？小公主真是童心未泯。”他已经看见蹲在桌边的伊凡和威利了，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桌布边窃窃私语的两人。 兰德尔已经习惯他的废话，直截了当道：“你不会是来做任务吧？” 这会场上全是贵族，杀一个都能出事儿的。 “当然不是，我这次可不是来杀人，我是来救人的。” “救人？谁？”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兰德尔默然片刻，突然听见一声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响起，他抬起头，就看见会场周边的柱子上开始升起精致的鸟笼，招喜鸟在笼子里叽叽喳喳，一只伴随着一只，竟织成了一首别致的歌曲。 然后会场前方的一片高地挂上大红幕布，有人往上抬拍卖会专用的长桌等设施。 “各位朋友，感谢大家的来临！今天唐纳德家族主办的拍卖会现在开始！大家请陆续就坐。” 唐纳德现任家主是约瑟夫的爷爷，发色花白但精气神很好，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里含着笑意。 场内的客人已经开始陆续就坐，兰德尔对特伦斯微笑，“你确定不告诉我？” 特伦斯脸色有些不好，心里暗骂一声。怎么突然时间提前这么早？ “告诉你也没有用，我要救的人就在拍卖的物品里，等他出来了你一定会知道的。” 他瞥了眼人群，视线凝在红色幕布上，转过身朝着侧边的器械房走去，“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到时候绝对会反应过来的，是吧？小公主。” 死性不改。 兰德尔将凑到脚边的小狼狗一把捞起，神色不变，状似在温柔地对自己的宠物耳语。 “教你的术法没忘吧？隐蔽身份。” 小狼狗忙不停地点头。 拍卖会开始后，兰德尔坐在了后席，不过因为座位安排的很恰当，仍旧能对拍卖台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开始不过是些精致玉器陶瓷一类器物，然后是药草兵器，拍的人也有，但兴致都不是很高。后来掀起一次高潮的还是由神力物化而成的紫罗兰项链，被两位卡斯帕竞相出价。 骄傲奢华的卡斯帕家族确实喜欢这种漂亮金贵的物事。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最后在两位卡斯帕的争抢中，一道声音下了最终价。 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位卡斯帕也吃惊地朝着会场入口看去，身着白金制服样式的男人容貌俊美，神情浅淡气质矜贵，淡金色长发散乱在耳边，被白色发绳随意束起。他右臂上挽着一双皓白玉腕，它的主人拥有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庞，笑盈盈地朝着众人看去，眉眼间都是惑人的魅色。 主办方唐纳德家主恭敬地弯下腰，“向大贵族问安。” 众贵族也纷纷起身，齐声道：“大贵族午安。” 大贵族——路加·凯文优雅矜持地点点头，神情淡漠，他朝着会场走近，立刻有人为离拍卖场最近的雕花红木椅上铺上软毛坐垫，兰德尔才知道原来那把空着的座椅是专门留给他的。 路加在椅上坐下后，对身后的侍女示意，“多加一把椅子。” 身边的女子笑了一声，凑到路加耳边似是说了句什么，路加没回答，只皱眉朝傻站着的侍女看去，“多加一把椅子，听不见？” 侍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点头。 女子又笑。 “你吓到她了。” “是吗。”路加不置可否。 “为什么要加椅子，难道你不想与我亲近？” “不是，”路加神情不变，纤长如玉的手指滑过女子柔软的脸颊，“丽贝卡，这是你以前的家，你理应有属于你自己的位置。” 丽贝卡微愣，又极快地撑着下巴弯唇一笑，然后搭在路加的肩膀上，唇瓣随着她说话间的动作擦过对方的脖颈，“你真温柔，怎么办？这样会让我更加喜欢你的。” 路加任由她靠着，直到侍女搬来座椅才将人轻轻推开。 又有人在他面前奉上拍卖的紫罗兰项链，路加拿起项链，亲手将它戴在了丽贝卡的脖颈上。 项链散发着紫色的光晕，衬着白净如玉的肌肤，美得惊心动魄。 丽贝卡轻轻笑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拍卖会继续进行着，兰德尔看着前方，丽贝卡就坐在路加的身边，旁若无人地与他说着话，眉眼含笑。路加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也会点头。 看来那个传闻还是真的？唐纳德家将丽贝卡送给了大贵族，而大贵族还真的接受了？ 凯文家族的族内婚姻是一个传统，无人能犯，但只要族内人能够相互结婚留下子嗣，感情与忠诚度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路加是如今的大贵族，只要他依旧有着凯文家族安排的妻子，身边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陪着都是他的自由，何况也不过是唐纳德家族送来的养女。 第26章 路加·凯文的妻子是他的堂妹莫琳，也是一位神族血脉觉醒绝佳的女人，宗室内部联姻在凯文家族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兰德尔从听到的消息中能了解到，这个莫琳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与其说两人是夫妻，倒更像是交易，除去必要场合，相互都不会掺和对方的感情生活。 侧边的约瑟夫对着那对容貌出色的男女，唇边掀起一抹带着嘲意的笑容，眼皮轻撩，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才几个月，这女人就能将大贵族勾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厉害。 幸亏她走得早，要不然被他那□□熏心只看脸的哥哥看见了，就算丽贝卡厉害也没用，打晕下药迷倒这种混事儿，凯里干得可顺手了。不过自从多年前他在乌斯怀亚丢了个小奴隶后就大发雷霆，后来回到了圣佩罗就一心一意地折腾少男少女，正好丽贝卡又进了军队，两个人倒是正好错过。 要不然丽贝卡这种美人，哪能逃出凯里的魔掌。 凯文家族因为血统忽视伦理，而在凯里眼里，伦理道德都是放屁，一切都不如睡尽天下美人。 拍下那条项链后，路加就一直没有再开口，本来拘束的贵族们也慢慢地放开心互相争抢，终于，拍卖会渐入尾声，压轴的惊喜也登场了。 只见几个强壮男人抬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上了台，上面遮了层漆黑的幕布，落在台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听着是铁制的。 拍卖人员面带微笑，“这就是今天最后一件拍卖品了，因为过于特殊，不得不采取特殊的保存措施，若是有人感兴趣又能带回家，还请承担后果，后续服务我们是不提供的哦。” 底下的贵族心里好奇，又有些觉得他说的太过。 他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又道：“大家也别不相信，你们一定会感到惊喜的。” 他捻住幕布的一角，猛地掀开，带起一阵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这，就是压轴品——囚笼里的恶魔。”他微微一笑，“大家还满意吗？” 底下喧哗一片，坐在前排的人更是能直接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嗜人杀气，脸色都有些发白。 丽贝卡也神情微凝，路加将手放在她手上，神色丝毫不变。 兰德尔也有些吃惊，他细细观察着那被束缚在笼中的恶魔。这可不是边境杀敌的那些形状恐怖却智商低下的魔物，靠在黑铁笼边的明明是一个已经化为人形的高等恶魔，他的脚踝上还锁着厚重的镣铐，甚至有透明的圆罩包围在他四周，神力的光华流转于其中。 恶魔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破烂不堪的衣物上沾染血迹，露出白皙的肌肤，衬着一张秀丽的面容，竟无端生出残破的美感。 特伦斯不是要救一个人吗？兰德尔笑容微微一沉。 手下的小狼狗已经绷紧了身子，它仰头朝着笼中的恶魔看去，似乎是有所感应，笼中的恶魔睁开了双眼，赤色双眸冰冷妖异，与小狼狗对视了一眼。 恶魔慢慢地移开眼神，转向抱着小狼狗的兰德尔，兰德尔习惯性地露出礼貌的微笑。 小狼狗却猛然躬起了身子，眼冒凶光，对着恶魔摆出攻击的姿势，恶魔微微一愣，歪了歪头，又看了眼兰德尔，唇边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倒是没有恶意，反而是一种了然的善意。 他又闭上了眼睛。 兰德尔笑了笑，这个恶魔还挺有意思的，特伦斯如果要救，他不反对。 不过还挺麻烦。 正如拍卖人所料，贵族中总有些隐秘的小爱好，这些爱好或许不好施展在人身上，而且人的承受能力也毕竟有限，但如果是恶魔就不用担心，毕竟恶魔不是人，玩弄他们既不会有负罪感，又能玩得尽兴。恶魔比人耐玩地多了，再说，能对平时人人闻之色变的生物为所欲为，那才是最让贵族心驰神往的快感。 场上一度气氛热烈。 兰德尔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贵族间优雅而戾气的争抢，衣冠楚楚之下那跳动的心脏里，流动的不知道是多么肮脏的血液。 恰在此时，会场里啪啪几声脆响，吊灯和四周柱子上的灯具都熄灭了，因为营造气氛而故意设置的密闭大堂，此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若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关系，现在都知道有只恶魔待在身边了，众人的心里不由都有些恐慌，连带着掀起一阵骚乱。 兰德尔一把压住小狼狗的头，低声道：“不用我教你吧？把他带出去。” 正好场内已经有恶魔了，连隐蔽气息都用不着。 小狼狗唔了一声，算是应答，一瞬间，兰德尔就失去了手下毛茸茸的触感。 漆黑一片中，小狼狗轻巧跃上高台，身形敏捷地靠近铁笼，獠牙伸长，一口咬住笼子一边挂锁的栏杆，黑铁制成的栏杆就这样被它咬成了碎渣。等它打开了笼门，便恢复成了人身，一把拎起笼内恶魔的衣领，粗暴扯掉镣铐外加破坏光罩，甩到肩上，几个跃步消失在台上。 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落迅速，几乎就在他离开众人视线里后一秒，唰唰唰几道白色光芒照亮了会场，原来是路加用神力聚成火焰点燃了一旁准备的蜡烛。 恢复光亮之后，台上空荡荡的笼子展现在人们面前，引起一阵惊呼。 拍卖人也差点吓得昏过去，不过唯一的幸事就是场内没有一人受伤。 唐纳德家主当场致歉，并自愿为众人赔偿一部分损失，拍卖会草草结束。 伊凡和威利偷偷摸摸混在人流里，凑在兰德尔的身边，“哎？你的那只狗呢？” “哦，刚刚灯灭了，可能是吓到了，突然跑丢了。” “啊？那怎么办？”伊凡刚想脱口而出回去找找，又想到什么闭了嘴。 兰德尔：“没关系，它认得路，会自己回来的。” “那就好，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家族里的人也会出席，”头一次道歉的小少爷垂头丧气，很是懊恼。 兰德尔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揉了揉对方金灿灿的头发，“没事啦，反正我都过得很愉快，倒是你，大家都入座的时候你和威利躲在哪里了？” 伊凡被兰德尔摸得脸色发红，又听这一问，顿时害躁得结巴了起来。 “没、没什么，就站在旁、旁边！” 他才不要说当众人纷纷朝着座位边靠拢时，偌大的餐位圆场只剩下他和威利，两人惊慌失措结果躲进了桌布下面。 实在是太、太丢人了！ 威利突然一扯伊凡的袖子，示意他朝身后看去，伊凡回头一望，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祖父正和霍布斯家主一边说话一边朝这边过来。 “兰、兰德尔，我们先走了，以后再玩啊！” 威利也冲兰德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扯着伊凡呼啦啦就奔走了。 另一边的查尔斯将恶魔救出来后就撒手扔在了荒地上，这一片都是埋人的废地，很少有人来。 恶魔被他不知轻重的手法撞出一口血来，不过他倒也习惯恶魔间粗暴的动作了，抹了把唇边的血迹就站起身来，“谢谢。” “不用，”查尔斯冷冷道，“不是我想救你的。” 恶魔眨了眨眼，又点头，“哦，是他啊。” 查尔斯更不高兴了，拉着一张脸充满威慑地警告，“不准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 恶魔间向来没有节操，为了吃到喜欢的灵魂争来抢去甚至大打出手到致死的不在少数，所以一开始查尔斯就对他很戒备，生怕他对兰德尔产生了觊觎之心。 “你不用担心，”恶魔笑了声，“我有自己的猎物。” “那样最好。” “不过你是化身成那副模样待在他身边，还是故意装作那样蒙骗他的？” 查尔斯眼神更冷，“你说呢？” “也是，他肯定知道你身份了，”恶魔耸了耸肩，“还真是好啊，竟然还愿意留你在身边。” “你话真多。” “不过，看你这样子也在他身边待了很久了吧？这么长时间都没把那灵魂吞下去，瞧你实力也不是对付不了啊，”恶魔一边唠叨，一边注意着查尔斯不耐烦的神情，突然，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朋友，你不会是动心了吧？” 查尔斯本想让他闭嘴，却被说的一愣，“什么？” “唔，知道你的身份还愿意留着你，这样善良的人，若是你动心了也不奇怪。” “你在说什么啊？” “动心啊，怎么了，你不懂吗？”恶魔笑着，瞥见查尔斯紧皱的眉头和纠结疑惑的神情，不禁吃了一惊，更是诧异，“天啦，你竟然真的不懂……这都什么年代了，恶魔都开始走欺骗感情夺取灵魂的路子了，你怎么还一副老古董的模样？现在可不是千年前那般，只兴张口就吃，路子走得好，灵魂才会越美味呢。” “看你这纯情的模样，还真少见，”恶魔咕哝了一声，“打个比方吧，你是不是见不到他就满心烦躁，见到了他就心生欢喜？他做什么都让你高兴，说什么都让你快乐，不理你的时候你就难过得快死了？还有，你觉得他是你一个人的，只要有谁亲近他你都会很烦躁，想要将那人扇得远远的是不是？你能够为他付出一切，就算是生命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他过得好，他对你温柔的时候你会失去所有警惕心——啊我一不小心说过了。” 第27章 恶魔突然打住，嘀嘀咕咕，“这人类编的话还挺肉麻，”他抬起头，“反正都差不多，动心的程度没我刚刚说的那么深，但也至少够上一两条了。如果你能对上，就说明你动心了。” “我说，你对上了吗？” 查尔斯沉默。 “喂喂，你对上没有？一条也可以啊。” “没有。” “啊？不可能啊，你肯定有一条对的上的！第一条！没有吗？！” 查尔斯懒得理他，转过身就朝城内走去，等将身后聒噪的恶魔甩开才停住脚步。他皱了皱眉，又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最后将手覆盖上心脏的位置，那里一片平坦，没有一丝跳动的痕迹。 恶魔和人类的构造毕竟是不同的，尽管他们能化为人类的形态，还能拟造出人类体温，但却造不出像人类一样会跳动的心脏。 这样的他，还会心动？ 可是，当他想到兰德尔的时候，心口就会变得温热，就好像那里真的存在一颗血肉而成的心脏。 ——“喂喂，你对上没有？一条也可以啊。” ——“没有。”都对上了。 一条也没有落下。 甚至，他的欲望更加纯粹和强烈，他一直都觉得为兰德尔付出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从来没有思考过原因，他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想要得到什么。 查尔斯浑身一颤，抿着唇，似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和内疚。兰德尔那么好，他怎么可以索求回报？他闭了闭眼，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彻底摒弃，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朝着圣林学院的方向飞掠而去。 第三十二章 兰德尔回酒馆的时候，已经晚间了，特伦斯就坐在大堂等他，塞丽娜见他回来了，将达伦准备好的一大锅热汤端了上来，汤里菜啊肉啊什么都有，煮的黏稠水滑，香气诱人。 特伦斯看着兰德尔喝汤，将一条腿斜架在桌子上，笑得不怀好意。 “今天救人那个，是你的家养宝宝？” “……” 兰德尔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碗汤，擦了擦嘴，“首先，你救的不是个人，其次，那不是家养-宝-宝，最后，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客气点？” “小公主生气啦？”特伦斯撅了噘嘴，露出委屈的神情，然而配合着这一张温柔艳丽的眼却生生变成了欲拒还迎的勾引，“都是我不好，别生气，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兰德尔懒得理他。 “我本来在后院等着你将人带出来，想着这灯一灭，你肯定就知道行动了。没想到，你养的狗一眼都没给我瞟过来，直接就将那恶魔给带跑了。”特伦斯恢复了正常神情，笑着道，“也对，你怎么也不能突然在那群贵族小朋友面前上演活人失踪，那不得急死他们。” 兰德尔不说话。 “这次就算我承你个人情，下次还。”特伦斯说的轻巧，却含着一丝郑重，“那恶魔于我有恩，很重的恩。” 兰德尔终于嗯了一声，不打算追问具体原因，起身准备回二楼房间。 特伦斯却突然叫住他。 “你和贵族小朋友玩过家家没什么，可别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说实在的，兰德尔这个人，按达伦所说，年纪不到两位数，个子已经跟达伦一样了，而心思深沉得就更不像个小孩子。特伦斯就是喜欢他整个人被谜团包起来的神秘感，同时也有着潜意识的忌惮，但说到底，比起那些贵族，特伦斯更亲近兰德尔，所以他这么说了。 尽管他觉得兰德尔可能用不着他来提醒，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将对方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虽然现实中，伊凡威利那两个蠢货根本不够兰德尔玩的。 “谢谢，”兰德尔微微一笑，“我会注意的。” 他继续朝着楼上走去，步伐沉稳富有规律，唇边的笑容十年如一日般悬着。特伦斯侧趴在桌面上看兰德尔的背影，越看，越看不透。 房间里已经有人，查尔斯恢复着人身坐在床头翻看兰德尔的书籍。 “看得懂吗？” “看不懂。”查尔斯乖乖答。 兰德尔笑了一声，唇边保持的弧度已经卸下，整个人显得比较轻松。他关上窗户，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水。 “情况怎么样？” “我把他放到荒地上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道谢了，然后我说不是我救的。” “哦。” “……” “没有了？” “……还有。” “什么？” 查尔斯皱着眉头，像是碰上什么大事，面色纠结又凝重，“他说——他说——” 兰德尔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什么来，手指敲了敲桌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说什么了？” “他说了些胡话，”查尔斯猛地低下头，“都是些骗人的胡话。” 兰德尔挑了挑眉。 屋子里沉默半晌，兰德尔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抚摸查尔斯的头发，跟抚摸他为狗时的毛发是一样的频率和力道。 查尔斯心口涌出一团滚烫，然后又冒出一股火，他突然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想要将兰德尔的手打开。 他茫然，他无措。 而兰德尔温柔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安慰，“不要想太多。” 查尔斯垂着头，黑发掩盖下的眸色转为鲜艳的赤红，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拼命咬着唇，将心头的火给压下去，眸色才慢慢地恢复成纯黑。 “小查？小查你——” “我出去静一静！” 第一次被打断话的兰德尔诧异地看着夺窗而出的查尔斯，手还保持着摸头的动作，他抿了抿唇，将床上被查尔斯弄得乱七八糟的书籍收拾好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怎么了？恶魔没有发情期，总不会还有青春期吧？ 另一边的伊凡和威利两个人成功躲过了各家人的视线偷溜回了学校，躺在学校的床上呼出一口气。圣林学院的住宿环境并不怎么样，说是要锻炼学生的自立能力，也不知道那每年用在上面的公费都去了哪里。 因为伊凡和威利都是贵族，还能分配一个两人宿舍。 伊凡还在为今天在兰德尔面前出的丑生气，威利很不上心地安慰了他几句，结果当然没消他的气。大半夜的，伊凡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股气从床上爬起来。 “我咽不下那口气！” “那你干脆撒他身上算了。”威利也被他折腾得有点恼。 伊凡琢磨了会儿，灵光一动，“今天他是不是回校了？” “对啊。” “忙了一天，应该会很累吧？睡得肯定很熟，不如我们去夜袭吧！” “什么？！”威利猛地掀了被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没办法，这真不像是从小被教育时刻保持贵族骄傲的卡斯帕小少爷。伊凡耳根微红，但仍板着脸，“怎么了？不行吗？别告诉我你不想这么干。” 废话，当然想。 威利也不乐意在兰德尔面前出那么大一个丑，今天一天躲他哥躲得都心累，还要接受约瑟夫的冷嘲热讽，尽管已经揍了那小子一顿，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于是两人一拍而就，穿上衣服黑灯瞎火地就顺着走廊往约瑟夫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前进。 贵族住的都是二人宿舍，每个人住进去对全栋楼的关系都一清二楚，两人丝毫不废功夫地摸进了约瑟夫的宿舍。 他的舍友记得就是他们唐纳德家族的，两人本来还十分小心，结果发现除了约瑟夫在床上，另一张床根本没有睡人。 伊凡将手里的水杯举起来，一点点一点点地倒在约瑟夫的床单上，威利帮他掀着被，见约瑟夫的眉头微动，伊凡利落地神力一动，施了个安眠的术法，对方顿时沉沉睡去。 “看你明天怎么嚣张，”伊凡得意地将水刻意撒在约瑟夫两腿中间，“啧啧，白天干净坏事，晚上遭报应尿床了吧。” 威利提醒他有灯光靠近走廊，伊凡连忙收拾东西，两人又从约瑟夫的房间里溜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单薄的少年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提着灯往自己的房间走，然后推开了门。 那张漠然的脸正是自酒馆后再未出现的亚伦，他如往常一般关上门，脱掉被汗浸湿的衣服钻进被子里，一晚上在外锻炼身体，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亚伦起来的时候，对面的床已经空了，不只是人空了，连被褥带床单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亚伦愣了愣。 要不然看见桌面上摆着的日常用具还在，他都要以为约瑟夫搬出宿舍了。 很快，约瑟夫走进宿舍，他平常就对亚伦很冷淡，但今天似乎格外心情不好，连习惯的假笑都维持不住，铁青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 亚伦有眼色地没搭话，自顾自洗漱后就出去吃早饭了，回来的时候约瑟夫的床上已经摆好了被子。 第28章 一看就是，新的。 第三十三章 自从那次查尔斯无故夺窗而去后，兰德尔发现小狼狗竟然开始躲着自己了。他现在一般都白天待在酒馆里，下午和达伦练练手，晚上的时候跟着特伦斯去见见地下那群情报人员。而本来紧跟着他不放的查尔斯失去踪影后，塞丽娜几人都挺好奇的。不过兰德尔没有解释什么，几人心里揣着好奇，倒也没开口问。 月初的时候兰德尔都会去圣菲大教堂作祈祷，这天走之前，达伦将手边的活儿放在一旁凑过来问他。 “查尔斯是发生什么了吗？” 兰德尔瞥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他名字？” “你介绍的那天我听着，当然记在心里了。”达伦摸了摸鼻子，那次他还因为兰德尔又交了自己不认识的朋友生过闷气呢，不过兰德尔肯定是不知道的。 “问他做什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兰德尔淡淡道，“你不是对他挺敌视的吗？” “还好吧，”达伦咕哝了一声，“我昨晚遇到他了。” “嗯？” “昨晚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我和塞丽娜失散了，后来对方的人手突然增多，若不是遇上了查尔斯，我还真脱不了困。” “那挺好的，”兰德尔神色微变，“你没受伤吧？” “没有，不过我觉得查尔斯的情况似乎不太稳定。当然，我没什么排斥他杀人的手法啦，毕竟我也是出任务的，不过总觉得他有烦躁的心事一样，因为最近他又不跟着你了，我就想会不会跟你有关系。”达伦道，“如果你想到什么，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吧，驯养魔物我也没听过，不过多注意也是好的，不然还蛮危险的。” “这样啊，”兰德尔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达伦笑起来，金灿灿的头发两边有些翘起，显得他整个人散发一种蓬勃的朝气，“那你去教堂吧，我还有些桌子没擦。” 兰德尔也笑了笑，看来跟塞丽娜学着也挺好的，他一开始还担心塞丽娜下手不知轻重又嘴贫会不会让达伦反感，没想到现在两个人相处得已经非常好了。 他收拾了下东西，朝着圣菲大教堂走去。 查尔斯确实是有些问题了，达伦肯定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不过……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兰德尔不得其解，他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要说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只有那次救了个恶魔了。 莫不是，那只恶魔对查尔斯说了些什么？不过查尔斯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蛊惑心神的恶魔啊。 转眼一千年过去，他连自家养的宠物都摸不透心思了。 月初的教堂人不多，左侧是祭祀用的高台，祈祷的人就站在圣女像前，祈祷完毕后可以将身上所带的供奉放于高台上。至于右侧则是前来寻求救治的百姓，自从圣女制度被废除后，就是由祭司来负责救治百姓了。不过只在月初进行，祭司的神力毕竟有限，而来寻求救治的无非是三种，一种是无钱寻医师，一种是其病过于诡异复杂医师救治不了，最后一种则是纯粹没事干跑来诈钱的。毕竟教堂的医治免费，少不了贪小便宜的人。 今天似乎就来了个贪小便宜的人。 右边排着长队，后方的人要么是脸色苍白的病人，要么就是一脸焦急的亲属，以至于显得前方吵得急赤白脸的妇女十分地鹤立鸡群。她穿着洗的发白却整齐的长外套，头发梳地一丝不乱，一只手推着轮椅，一只手指着对面的祭司谩骂。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脸色与常人无异，眼下却青黑，嘴唇发白。 妇女已骂了一段时间，奈何祭司的脸色始终冷冰冰的，似乎一眼都不想施舍给这种毫无素质的平民。 后方的人也朝着妇女投去不耐烦以至于反感的眼神，救治的时间本就有限，既然祭司都说了这青年没问题，还在这里吵什么？难不成还非得要自家孩子有病才好吗？ “你再好好看一看啊！是不是眼瞎啊！他已经这么不对劲了！” 祭司拧眉，“他不过是过于疲惫，回去修养就可以了，无需医治。” “胡说八道！不行！我要你将他恢复成原样！” 祭司也对于妇女的蛮横无理感到不快，将人恢复成原样不是不行，但耗费神力，今天还有这么多病人，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人身上花费精力。 轮椅上的青年也拽了拽妇女的衣角，低声道：“走吧，别吵了。” 妇女一把甩开他的手，“不行！我今天就非要——” “等等。”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妇女话音一顿，转头烦躁而冷冷地看过去，却忽得神色一滞，不过片刻后，她又摆出一副不讲理的神情来。 “你是什么人？” 兰德尔先低头看了眼垂头不语的青年，然后抬起头看向妇女，唇边挂着浅淡的微笑，“不是什么人，只是见这边似乎有些为难，所以想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呵，与你无关，快走吧。” “夫人莫恼，如果是关乎你儿子的病情，我想我有可以推荐的医师人选，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如果有用的话，我还会来这里吗？！” 后边等待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嗤笑，有人低声嘟囔，“还不是瞧这儿不收费，连精神不济都跑来占小便宜。” 妇女大为恼火，转过身就想说回去，却被青年拽住了衣角，她低头看去，青年的神色疲惫，嘴角却微微拉平，坚定地对她摇头。 兰德尔适时道：“医师都有不擅长的领域，而我知道的这位医师就专门对这位先生的病情有所钻研，夫人不如考虑一下。” 妇女神色微微松动，正想说些什么，青年却以为她又要骂人，急忙咳了一声，拉着兰德尔的手轻声道，“谢谢你了，小弟弟，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 兰德尔保持着笑容，心下却是一顿，与青年相触的肌肤间，传来一种森冷的冰寒，从指尖飞快进去血脉，不过很快就被兰德尔自身的神力给消融了。 然而这种怪异的寒冷足以折磨一个普通人到生不如死。 妇女冷笑一声，又对着祭司投去失望的眼神，推着青年的轮椅就要退出去，后头排队的人见她走了，大松一口气。 兰德尔却跟在了她身后。 直到走出了教堂，妇女才回头看着他，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样粗暴无礼，“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说过我认识一个医师，他可以治你儿子。” “难道不是你以为我在闹事，所以才帮那个祭司解围？”妇女淡淡道。 兰德尔神色不变，微微一笑，“一开始确实如此，不过我刚刚发现这位先生的病情的确有些严重。而且，我也正好有认识的人能够帮助他。” “小孩子，这种事情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就看你敢不敢试了。” 妇女扫了他一眼，神色间终于有了丝动容，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好啊。” 而圣菲大教堂的钟台阁楼上，乔纳森低垂着眼观望底下的三人，眉心的鲜红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丽的色彩，他微微侧头问身边的侍从，“那人是谁？” “回大祭司，那是对闹事的母子，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因为他儿子真的没查出有什么病情，所以每次祭司都好言劝她回去，结果她愈发无礼，让我们也很为难。” “我不是说他们，”乔纳森淡淡道，“我是说那个少年，穿白色衣服的那个。” “啊，他是每月都会来几次的信徒，每次都来祈祷，确实，他的气质在一群人里都很特别，实际上——”侍从望了眼乔纳森的脸色，小心道，“大家都说他很有大祭司的您的气质，说他很与您相像呢。” 乔纳森笑了一声。 侍从摸不准他的心思，只战战兢兢等着。 结果却等来淡淡一句，“是挺像的。” 侍从松了一口气，又道：“是吧？他和大祭司一样温柔呢，每次对我们都很亲切，这一次也多亏了他，不然那对母子又不知要闹到何时才停歇了。” 乔纳森没答话，只盯着远去的三人背影，眸色转深。 第三十四章 又过了三天后，兰德尔再去圣菲大教堂的时候，站在祭司的位置上的是乔纳森大祭司。 兰德尔照往常一般做完祈祷，顺着人流往外走，却被一个教士拦住，教士面带微笑，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先生，大祭司有请。” 兰德尔瞥了眼正在为平民治疗的乔纳森。 教士的笑容更深了，“大祭司邀请您共进下午茶，不过还请稍等片刻，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 其实对于兰德尔这种平民，教士根本用不着如此恭敬客气，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少年时，他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对方并非出生于普通的贫民窟，而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修养极高的大人。 第29章 兰德尔跟随着教士来到乔纳森的身边，近距离观看他的治疗过程。 大祭司与祭司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今天来的所有平民都感到十分地受宠若惊，连带着每个人都安静乖巧地排着队，等到了自己时先不是说明病情，而是深深地鞠一躬。乔纳森坐在木椅上，朴素的装扮却被他穿出别样的精致奢华，唇边的笑容浅淡，只在平民投来崇敬而濡慕的目光时才会一闪而逝。 兰德尔的目光并未给他带来什么不适，正当兰德尔以为乔纳森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乔纳森突然侧过头轻轻道：“你会吗？” 兰德尔愣了愣。 乔纳森眉眼清冷，面容平静，又说了一遍，“你会治疗吗？” “啊，会一点，”兰德尔挠了挠头发，露出一个惊讶又略含羞涩的笑容。 乔纳森没有笑，却突然站起了身，他的动作使得兰德尔和对面正要接受治疗的病人都是一懵。 “你来。” 兰德尔闻言不禁诧异抬头，却被乔纳森按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坐垫上还残留着对方剩下的温度，兰德尔不禁有些紧张，抓住了乔纳森的衣角。 乔纳森摸了摸他的头，“你试一试，我就在你旁边。” 兰德尔抿唇，然后点了点头，对着眼前的病人露出安抚性的微笑。 病人本来对于乔纳森大祭司的离位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见到兰德尔的笑容后却奇异地心情平和下来。 “请放松，你的伤口上沾染了魔气，”兰德尔轻柔道，眉眼柔和神情温和，笑容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感染力，平民凝视着那一双仿佛包容万物的银灰眼眸，因伤口折磨的痛苦不堪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低着头，虔诚道：“麻烦您了。” “应该的。”兰德尔伸出手，晶莹的蓝光闪烁在他指尖，融进伤口里，缓缓地将乌黑的伤口恢复成原本的鲜红颜色。 平民的脸上露出惊喜，正要道谢的时候，却见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只留下光滑如初的肌肤。 “这、这，太感谢您了！”愣了半晌后，平民如梦方醒，忙不停地道谢。 后方的平民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激动地发出压低的惊呼，甚至有些人暗中对乔纳森投去期待的目光，似乎希望他继续让这位少年为他们治病。 兰德尔无措地看向乔纳森。 “继续吧。”乔纳森淡淡道。 兰德尔低声道：“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学生。”乔纳森说完这句话后，排队的平民都恍然大悟，纷纷对着兰德尔投去好奇而尊敬的目光。 难怪能力如此出众，原来是大祭司的学生。 兰德尔也是一惊，他刚要问些什么，却被乔纳森阻止道：“别耽搁时间了。” 于是只好放下内心的疑问，兰德尔着手给平民治疗，等最后一个人也满意离开后，已经是傍晚了，坐得腿部僵硬的兰德尔站起身来动了动脚腕。 乔纳森在他治疗的时候就坐在一旁看书，此时放下了书，对着他递过来一杯茶。 兰德尔接过来喝了一口。 等他喝后，乔纳森才轻轻道：“不是第一次喝吧？” “嗯？啊，对，”兰德尔小声道，“以前喝过一次。” 乔纳森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一般祭司治疗不会很彻底，他们的神力还需留给其他的用途，所以只要不是十分严重，他们并不会出手，更不会像你刚刚那般。”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我没有责怪你。” 乔纳森静静地看着低头的少年，想着刚刚看见的平民的眼神，他们从心底感谢甚至亲近着兰德尔，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即使是众人爱戴的大祭司，与平民之间也始终隔了一层纱，他们会尊敬会敬仰会向往，却不会像亲近家人般地带着热切而信赖的心情。 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带着兰德尔朝着教堂右侧的长廊走去，那里通向教堂的后花园。他们一路沉默地经过数个教士，只听见不断的问好声，乔纳森都冷淡的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等到了后花园的亭子里，乔纳森才和兰德尔坐下来，之前见过面的教士为他们送上了糕点和清茶。 因为无法揣测乔纳森的心思，兰德尔没有贸然开口。 而过了半晌后，乔纳森淡淡道：“以你的天赋，在圣林学院可以有很大的作为，怎么不去？” “不想进去，”兰德尔道，“大祭司是从那里出来的，也明白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不想过得那么辛苦，还不如趁着时间多体验民生，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以推测，如今的贵族对平民压迫至此，圣林学院也免不了成为贵族暴力的游乐场。 “那你的神力运用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兰德尔沉默。 乔纳森看着他，唇边扯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提前查过你，让我很惊讶的是，你就住在圣林学院的旁边，还是千里迢迢从边远小镇赶来的。而你的交际范围也是不一般的宽广，三大贵族的小辈都与你有所牵扯，神力运用就是从卡斯帕家的小儿子身上学来的吧？” 兰德尔猛地抬头，目光锐利。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乔纳森耐心道，“与贵族保持友好的关系并非坏事，这一点与你的初衷并无冲突，甚至，你能做到这一点更加让我感到惊艳。” 兰德尔盯着他，似乎在估量他话语的真实性，过了片刻，才撇开眼神。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过你是我的学生，当然，这也需要你接受。” 这根本就是一种无上的殊荣，却被乔纳森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兰德尔有些怔神，“你……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有能力，有信念，更重要的是——”乔纳森笑了声，“你与我的目标一致。” 兰德尔眼神微凝，他微微抬头，露出浅淡的笑容，在夕阳光晕的渲染下，两人的神情竟如出一辙。 第三十五章 兰德尔刚从教堂回来，达伦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他，那个他从教堂带回来的青年的病情又在反复了，塞丽娜趴在柜台上自顾自拋着银币玩，趁着两人交谈的时候插进一句。 “特伦斯刚刚回来了，说是要带个人回来。” 达伦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又急着将兰德尔拉进后院，往青年住的房间走去。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季，酒馆里的旅客大多都在外游玩，两人走在长廊里也一路畅通无阻。 兰德尔听了达伦的话，心里也差不多有了底，他之前给青年看过，他是因为魔气入了心脏，而又通过四肢百骸血液流通传达到身体各处，所以会在体内受尽冰冷的折磨，但在外表却并不能察觉出来，所以教廷的祭司才不能检查到这一点。而兰德尔对魔气极其敏感，所以通过肢体接触就了解到了青年的病因。 他将青年带进酒馆后就进行了治疗，那个妇女本来还质疑兰德尔的水平，直到看见青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时才喜极而泣。 不过毕竟是侵入心脏的魔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治好的，病情反复是正常情况，只要处理得当，过不了多久就能康复。 见到兰德尔，照顾青年的妇女忙迎了上来，脸色焦急而担忧。 “大人，里奇又发病了！一直在冒冷汗，我给他拿热水擦了遍身体，一点都不管用。” “没事，这是正常的，等我用神力再给他梳理一遍，晚上不要给他吃东西，让他将魔气排出来。” “好，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烧点热水吧，让他泡在热水里，我待会儿可能要采取冰冻血液的方式阻隔魔气扩散，他应该不会好受的。” 妇女点点头，转身就去烧热水了。 达伦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又转过头看兰德尔，讶异地啊了一声，“她跟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记得刚开始她可粗鲁无礼了呢，我还以为是有人在找你麻烦。” “不过是爱子心切罢了。”兰德尔走进屋子里查看里奇的情况，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感受了下温度，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得像块冰。 他皱了皱眉，“他的情况好像有些严重，或许是之前压制魔气太狠了，开始反弹了。” “啊？很糟糕吗？” “也不是，这也可以算是好事，说不定今天这一次过后，就可以完全清除魔气了。”兰德尔说完，将手一挥，透明的蓝色光罩便笼罩在青年的身体上。 达伦有些好奇地看着。 “你没事干了？”兰德尔好笑地看着他，“塞丽娜今天不带你？” “她最近懒死了！”达伦哼了一声，“我就看看嘛，给你打打下手也可以，对了，你刚刚去教堂了吧？今天怎么呆这么长时间？都到晚上了，吃过了吗？” “吃过了，今天在教堂和别人聊了会儿，耽搁了时间。” 第30章 “谁啊？你在教堂也有认识的人？” “你不认识的。” 兰德尔随意说出口，等将里奇的周边布置好后，才发现达伦并没回复他的话，甚至沉默地有些过头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达伦直直得盯着他，等触及到他的视线，才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不安的笑容。 “兰德尔，我跟着塞丽娜也学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还达不到塞丽娜的水平，更不用说和特伦斯比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多相信一点我的能力，我也是可以帮你的，虽然或许不多。我知道你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兰德尔心里微微诧异，他之前任由达伦去和塞丽娜学的时候也没想什么，只以为是达伦自己想要增强自身的能力，更别说想到这个方面了。 自从搬到圣佩罗来之后，他就被各种事情分去心神和精力，也没有关注达伦的情况。此时想到时，不禁有些恍神，兰德尔笑了笑，温和地注视着达伦。 “我知道，不过你不用太在意这个，”他轻声道，“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达伦蹭了蹭地面，鞋尖在石灰地上磨蹭出沙沙的声音，他垂着头，金色发丝晃荡在他细长的脖颈边，因为过久未修理甚至都有些披散到了肩膀。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却又透出一股期待和忐忑，“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知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达伦突然抬起头，发亮的眼瞳透着固执的神色，“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真是个死脑筋的孩子，兰德尔心里感到好笑，又不禁感到熟悉的怜惜，他弯了弯唇，凭着差不多的身高拍了拍对方的头，“不是你说的吗？你会永远在我身边。他们都不会，只有你会，而且我也只相信你会。” 达伦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仿佛盛满星光般闪耀着晶莹的色泽，他抿了抿唇，像是在抑制欢喜，但止不住的喜意还是从他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泄露出来。 他猛地抱住了兰德尔，神采飞扬，“当然，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兰德尔也笑了，“知道了。” 这时，靠着门边观望这温馨一景的塞丽娜打了个哈欠，笑眯眯道：“达伦小弟弟~都多大了，怎么还不断奶，今天晚上的任务来了哟，快点收拾收拾出发了。” 达伦像是被刺到一般扭过头，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老女人。” 塞丽娜却不恼，只扬着下巴，“哦？老女人？小弟弟，昨天是谁在我这个老女人的手下害羞得话都说不出来的？” 达伦涨红了脸，“你！你别胡说八道！” “是吗？要不要我说给兰德尔听听？你昨天可是跟个纯情少年一样……哦，你就是个纯情少年嘛——”说到一半，塞丽娜突然转身，躲过达伦突如其来的攻势，笑嘻嘻地朝着兰德尔眨眼睛，“我说兰德尔，不管管你家小孩？” 兰德尔保持微笑，“看你们之间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塞丽娜摊了摊手，“你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呀！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啦，你怎么可以偷袭！这是我教你的吗~小弟弟？” “哼，就是你教的！不是你说不管什么手段能用成功就都是工具吗？” “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塞丽娜大笑，“你说得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眯着眼，转过身将达伦的手臂一擒，等对方往后一退时突然倾身上前，温暖干燥的气息从达伦鼻尖一擦而过，带着淡淡的酒香，达伦眼瞳一颤，忙退了几步。 塞丽娜却对着他挑了挑眉，下一秒就将人啪得压在了地上，骑在他的腰上笑得整个人都在打颤。 “哈哈哈，不行啊，你这样子让我要怎么办？我可不想教出的徒弟只能打男人，见到女人就连对视都不敢啊……” 达伦被她死死压着腰，尴尬无比，又自觉被兰德尔看到了自己难堪的一面而羞耻，怒视着塞丽娜，“你，你起来啊！” “我不~” 达伦憋红了眼，白皙的肌肤更衬着那通红的眼眶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塞丽娜面带微笑，哟呵了一声，笑呵呵地戳了戳达伦的脸，“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达伦抿唇不理她。 哎？这不会把人逗过头了吧？ 塞丽娜想着，站起了身，失去压制的达伦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僵硬着身体就往大堂走去，将塞丽娜的声音甩在身后。 塞丽娜张着嘴，愣了愣，又转过头看兰德尔，兰德尔冲着她耸了耸肩，“爱莫能助。” 啧啧，结果还是要自己去哄啊，塞丽娜心里又好笑又无奈。 兰德尔在晚上将里奇体内的魔气先冰冻了起来，在热水的辅助下里奇倒也没遭太多罪，而且正如兰德尔所料，这次的魔气反弹十分凶猛，但也恰好帮助兰德尔彻底清除了残留的魔气，等到将最后的魔气从他体内排出后，里奇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红润，妇女激动地冲着他感谢。 “不用了，让他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妇女对着他鞠躬，“太谢谢您了！我已经为他的病担忧过半年了，终于才能放下心来，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助上您的，请一定要开口！” 兰德尔笑着摆了摆手。 从妇女的衣着打扮和举止气质能看出来她以前也是出身富裕，大概是因为青年疾病的原因才落得这般境地。 “这段时间我家小儿子没住在家里，要不然还能送过来一些东西，很抱歉占用了酒馆房间这么长时间，您真的是个好心人。”妇女又鞠了好几躬，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没事儿，你孩子叫里奇——” “里奇·戴维。” “嗯，他是做什么工作？” “在军队里面任职，因为这疾病才退了下来，他一心想要参军，因为这事儿郁郁寡欢很久了，”妇女叹了口气，“其实我倒是希望他就此留在家里别出去了，可是毕竟是他的想法，想了想，我还是不阻拦他了。” “能进军队，那他还是真不错的，”兰德尔笑了笑，“希望以后可以过得更好。” “还是得谢谢您。” 兰德尔让妇女继续照顾里奇，自己则走在酒馆的长廊里，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夜晚的月色撒在他身上，映得白色长袍发出暖色的光晕，有稀稀疏疏的笑声从酒馆旅舍里传来，更有人拍打桌面的咚咚声。他走到了酒馆后院的花圃，四面是拔高的酒馆建筑，可以看见大多窗户都亮着灯火，兰德尔听见一声淡淡的喊声。 他转过身，看着探出窗户瞧着他的卡米拉。 卡米拉对着他迟疑地摇了摇手，“……还没休息？” 兰德尔温和地摇头，“刚刚忙完。” “那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卡米拉说完，摸了摸鼻子，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连卡米拉也学会温柔起来了啊…… 兰德尔无声地微笑，又抬头看向天空，盯着一弯月亮看了许久。 真是奇怪呢，在他身边的人都学着温柔起来了，明明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不温柔的人。他温柔吗？银灰色眸子里闪动着冰冷的色泽，温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一切都变得方便起来了。 第三十六章 实际上兰德尔早就料到他频繁出入圣菲大教堂又与教士们关系良好，势必会引起乔纳森大祭司的注意。虽然没想到乔纳森这个人决定如此果断，但也正中兰德尔下怀。 在乔纳森的眼里，他必然就是一个出身平民，看不得百姓受尽压迫，又身兼出色能力，所以想要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乔纳森没有错，兰德尔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惜的是，兰德尔想要的远远比乔纳森想到的要多，而乔纳森心里想的什么，兰德尔也一清二楚，毕竟那都是兰德尔曾经想过的事情。 乔纳森与贵族的关系虽然暧昧，但也很僵硬，并非很好。他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样行为的不妥，所以想要尽自己可能地缓和与贵族的关系，而在这个时候，兰德尔恰好闯进了他的视线。 一个具有能力出身平民又跟贵族关系匪浅的人，而且还有着为平民着想的心。 目标一致——不过是在乔纳森眼里，兰德尔拼搏的目标更能为乔纳森添砖加瓦罢了，凭借兰德尔的能力与关系，乔纳森可以更好地实施自己的计划，简而言之，兰德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棋子，也是他势在必得的棋子。 兰德尔其实并不在意，他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想要迅速地进入平民的眼里还得到他们的尊敬信赖，大祭司的这步路他非走不可。只不过，到底谁是谁的棋子，现在还不一定。 至少，现在的他还没看出来，这位大祭司到底心在何处，又到底想要什么，是民心，还是权力。 月过了一半，兰德尔一直没有去大教堂，他在等，也在试探乔纳森的耐性和底线。 第31章 终于，月末的一个晚上，酒馆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当时的兰德尔正在为出任务而受伤的塞丽娜治疗，她伤了胳膊，绑着厚厚一层纱，在达伦紧张的注视下只好按捺性子瞧着他慢慢吞吞地将纱布拆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塞丽娜没精打采地伏在桌子上，“这种伤没必要治疗啦，过个几天就能好。” “不行。”达伦拧眉，“至少也要处理一下，感染了怎么办？” “又不是第一次，我之前都没感染过啊。” “那是你运气好！又不是每次都会运气好！”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塞丽娜叹了口气。她不过为这死孩子挡了一下，结果回来的一路上达伦就跟她快死了一样，嘴抿得死紧，一句话不说，脸色难看得要命，一回来就拉着她找兰德尔。 像这样的伤，塞丽娜以前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还从没人这样紧张过她，说实话，她觉得无语的同时，也有点新奇。 多新奇啊，竟然有人将她看得跟个娇滴滴小姑娘似地，更别说，这个人还是天天被她揍来揍去的达伦了。 她不禁笑了笑，对着一脸严肃对待她伤势的达伦露出无奈又温和的神色。 兰德尔扫了下她眼底泛过的暗潮，伸手拍了拍达伦的肩膀，“行了，没事，很快就能好。” 达伦点了点头，照旧紧张。 直到兰德尔将伤口治疗完毕，肌肤恢复如初，达伦还不放心地将塞丽娜的胳膊翻来覆去地查看，得来对方没好气的一巴掌。达伦捂着后脑勺，盯着塞丽娜不说话，眼眶通红，却没像往常一样顶撞她。 塞丽娜颇不习惯，“喂！你没必要吧，我就帮了你一下而已诶。” “谁要你帮了，”达伦低吼，“我又不是躲不过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什么？”塞丽娜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达伦自觉说漏嘴，急忙装出一脸冷漠的模样，“要是你怎么了，就没人教我了，那怎么行！” “没有我，还有特伦斯啊。” “呸！”达伦怒气冲冲地捂住她的嘴，“不许这么说，没有你我就不学了！” 塞丽娜眨了眨眼睛，头一次很乖巧地闭了嘴，她弯着眉眼，冰凉柔软的唇瓣在达伦手心底微微擦过去，惹得达伦心尖一颤，他唰得退后一步，闪电般收回了手。 兰德尔将东西收拾好，直接道：“那我先去大堂了，你们慢慢聊。” 走在路上，兰德尔不禁摇了摇头，这两人……他开了那么多次玩笑，没想到还真说对了。 大堂挂着灯火，却只有值夜班的伙计，兰德尔问了后才知道来人被特伦斯给带到后院了。 特伦斯最近倒是很忙的样子，自从那天他将一个小女孩带到了酒馆说是他妹妹后就没有再出现在酒馆里，兰德尔也再没见过他，失踪地和查尔斯一模一样。那个小女孩兰德尔也见过，长得很漂亮，性格文静乖巧，可惜的是双目失明，不过被照顾得挺好，更有塞丽娜一群人时不时陪着她说话打发时间，过得也不错。 特伦斯说她本来住在乡下，现在乡下出现饥荒，才带到了城里来，起码温饱不成问题。 还没走到房间，兰德尔就听见小女孩的笑声。 他走至门口，就看见乔纳森半蹲在小女孩身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和他平常清冷的模样很不一样，他一只手捧着雪白的兔子，一只手拉着小女孩的手，让她去抚摸他手心的兔子。 “不行的，我接不住它，会弄伤它的。”小女孩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却忐忑不安地推拒。 “不会的，”乔纳森耐心哄劝她，“你不会伤到它。” “真的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着，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才将兔子轻轻接过来，她先是摸了又摸，感受着手心里不一样的温度，惊奇不已，又将兔子捧到脸边上，蹭了蹭。 “好暖和，”她欣喜地叫出声来，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被座椅绊住，身子前倾。可她根本没注意自身的安全，只惊恐地抱着兔子，“兔子！兔子要掉了！” 一旁本在观望的特伦斯猛地抱住她的腰，却没顾得上滑出她手心的白兔，女孩顿时紧张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滑出去的白兔化成了一道白光，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儿，又回到了女孩的手中。 乔纳森温声道：“别怕，它还在你手里呢。” 女孩儿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真的、真的吗？” “不然你摸摸看。” 女孩儿嗯了一声，手指微动，果然又摸到了松软温暖的毛发，手心软软的触感让她感觉心底都化成了一滩水，她朝着乔纳森的方向露出笑容，“谢谢你，你真好。” 乔纳森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特伦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将小女孩重新放到椅子上坐好，嘱咐了她几句就和乔纳森走出了房间。 “她的眼睛是天生不能视物，倒是无法改变了。”乔纳森低声道。 “我知道。” “不过她的心性很好。” “嗯。” 特伦斯应了声，又转过头看始终没出声的兰德尔，“塞丽娜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是达伦太紧张了，”兰德尔道，“你与大祭司相识？” 特伦斯没说话，乔纳森倒是笑了一声，“不是，是我听说你最近很照顾这个小女孩，就想过来看一看。” 兰德尔唇边的微笑一凝。 才多长时间，他的消息竟然如此快吗？ “是吗？”兰德尔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 乔纳森又与兰德尔谈了些时候，说到了让兰德尔来大教堂任职的事情，兰德尔含糊地应付了过去，乔纳森也没多加坚持，只让他下个月再去教堂看看，没事的话很高兴再与他共进下午茶。 送走了乔纳森，特伦斯倚在长廊上，侧着头看兰德尔，“他想利用你。” “我知道。” “你也想利用他。” “……” 兰德尔没说话，只笑容浅淡地注视着他。特伦斯耸了耸肩，脸色与平时相比有些过白，眉眼间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祝你好运。” “谢谢。” “哎！”见兰德尔要走，特伦斯突然喊住他，“我明天要去边境办些事情，莱瑞拉就放在酒馆里面，你可以照顾好她吗？” “当然可以，”兰德尔点头，“大家都很喜欢她。” “谢谢你，”特伦斯用一种郑重的语气道谢，神色与往日的嬉皮笑脸大相径庭，“莱瑞拉对我非常重要，她和我不一样，她从未沾染过一点黑暗。” “我知道。”兰德尔淡淡道。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人，甚至可以说非常了解。有时候他看着莱瑞拉，会想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已经深藏在他心底里的人——她身处黑暗，面对黑暗，与黑暗为敌，却始终散发着光明，仿佛黑夜亮光，是那段阴翳岁月里唯一令人感到慰藉的存在。 兰德尔好久没想起过她了。 温妮莎——他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第三十七章 特伦斯的离开并没有让莱瑞拉陷入紧张无措的境地，或许是从小就习惯了自家哥哥时不时不在身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自己打发时间。莱瑞拉喜欢音乐，卡米拉用手边的材料帮她做了个竖笛，她问清了旅客们的休息时间后就每天在酒馆里练习。 特伦斯说是去边境办事，兰德尔却也稍微关注了些，前些天他才收到尤利塞斯的信件，上面说明了他在边境招揽人员的进展，他的朋友加文已经同意了之后来到圣佩罗与兰德尔汇合，至于边境的大部分人群都认同加文的首领地位。 圣佩罗位于大陆北部，布加斯大陆北边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于此，而南部的人口分布相对分散，因为边境魔物肆虐的原因，人群经常迁徙，由南到北会经过一道高塔防线，称之为斯宾塞防线。斯宾塞防线将布加斯大陆分为两个部分，北边的陆地尽头就是海洋，居民生活相对安定，而南方边境外就是魔物巢穴，中间相隔着高山和人们自制的铁丝网，由祭司们用神力加固。 可以说斯宾塞防线将大陆分为两个不同的部分，北边人口密集，商业发达，城市富裕，但管制方面也相对严格，处于贵族与教廷的统治下，又因贵族都在北部而遭受着贵族的压迫，居民生命较有保障，但并不自由，也时不时会遭到特殊风险，就比如在圣佩罗遭人虐打被毁神脉的尤利塞斯。而南方统治力度相对放松，只要躲过魔物侵袭的可能性，又能靠着自身能力生存的话，生活还是相对自由的。 布加斯大陆也遭受过不少次魔物侵袭，百姓也不是没尝试过穿过斯宾塞防线到达北方，特别是魔物肆虐最为厉害的那段黑暗时期，意欲偷渡的人多如牛毛。不过大多倒在斯宾塞防线的军队抵抗下，毕竟北方的人口容纳度有限，为了保障贵族的生活标准，难民是必须控制在一定数量上的。 第32章 兰德尔当初能够带着那么一大批人越过斯宾塞防线，也是托了伊凡的关系。 总而言之，反叛军的大部分人员都集中在南部，而这么大的人群数量要进入圣佩罗就必然要经过斯宾塞防线，这看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尤利塞斯在信里面也说明了，加文准备和尤利塞斯一起北上，但他要求兰德尔想出办法让他能够带领他的人群一起进城，据尤利塞斯所证，他们招揽到的人数还是十分可观的。南方的人经受贵族教廷驯化熏陶少，个性相对鲜明强烈，又因为魔物的伤害几乎都身经百战，若是能进城，对日后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自从收到加文的信后，兰德尔就一直在着手考虑这件事情。 对于边境的反叛军，感兴趣的不只是兰德尔一个人，教廷和贵族都有所关注。不过他们都不认为这是一群有组织的群体，除了派出相关军队暗中镇压外，并未将其暴露在百姓的视线下。当初的乌斯怀亚一事，就是一次暗中围剿，若不是兰德尔偶然发现，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 他若是想要实现他的计划，这样的人显然可以为他省去不少精力。 看来千年后复活还未他提供了不少便利，至少千年前的布加斯大陆就不会这样，不过想想还是讽刺，竟是历经千年，民众才真正团结起来想要反抗。 时光荏苒，转眼间圣佩罗就渡过了夏季进入了深秋。 十月份的时候，布莱恩从边境回来了。 当时兰德尔一众人搬离乌斯怀亚来到圣佩罗的时候，他身在军队，两人并没有见面，之后又因为任务需要再次前往边境，结果又再次相错。 兰德尔没什么感受，倒是布莱恩在回到圣佩罗后就来了酒馆找他，浑身带着边境风沙的粗粝和刀剑相击的血腥气。 兰德尔不喜欢这种味道。 布莱恩只好在他反感的眼神下先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去，才坐在桌边得到了兰德尔倒的一杯酒。 “这次去边境，情况危险吗？”兰德尔淡淡问。 “还好吧，”布莱恩举起酒杯，冰冷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淌下，带起一阵灼烧感，“毕竟又不是去找魔物的麻烦，找人的麻烦要容易多了。” 兰德尔抿酒的动作微顿，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怎么了？边境发生动乱了？” “呵，”布莱恩笑了一声，眉眼间含着淡淡的不屑，“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起不了什么大气候，我们只是给他们一些教训，免得他们自视甚高，一时想不通跑过来找我们麻烦。” “那……你的任务完成地还好？” “也不是，”布莱恩皱了皱眉，“这次感觉很奇怪，与之前无组织无纪律的团队很不同，所以教廷先将我们召回来了，准备着手讨论计划，将他们一网打尽。” “哦。” “差不多吧，”布莱恩对任务没什么兴趣，见兰德尔也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便开口问道，“你来圣佩罗这么长时间了，还习惯吗？” “还好，伊凡经常过来，酒馆里住着也挺好。” “他啊，”布莱恩嗤笑一声，“就知道往这儿跑。” “你回来了不去看看他？听说他在学院里表现很突出。” “再突出又怎么样？说不定到了战场上就吓软了腿，”布莱恩挑了挑眉，“他还早得很，再说，祖父也不希望他入军队，大概以后会朝着教廷的方向发展。” “可我看他倒是和霍布斯玩得很好，两个人都对军队很感兴趣。” “没用的，”布莱恩扯了扯嘴角，“我们家族和霍布斯家族不一样。” 兰德尔笑了声，站起身来，布莱恩一愣。 “今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出去走走。” “啊？哦。” 说实话，两个人能这样平静的聊天的机会还真不多。不对，布莱恩暗暗琢磨，似乎一次都没有过，如果第一次疗伤不算的话。 要么是他情绪激烈触怒兰德尔，要么就是兰德尔命令他配合演戏，从没有过像普通朋友一般相处的时刻。 走在阳光下，布莱恩侧头瞥了眼兰德尔，他渐长的身高已经比达伦还要高了，与布莱恩站在一起也不过稍低了半个头。 随身高变化的还有他的容貌，从小时候的精致长开，眉眼清冽如甘泉，嘴角笑容又柔和如春风。 布莱恩突然停住了脚步。 兰德尔走了两步，疑惑地回过头望向他，“怎么了？” 布莱恩喉结微微滑动，一双湛蓝的眼瞳罕见地蒙着层暗纱，底下是翻涌的浪潮，他紧了紧拳头，“我——” “砰！” 巨大的轰鸣声猛地响在耳边，布莱恩反射性地将兰德尔肩膀一揽，挡在他身前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随着倒塌墙壁升起的滚滚烟尘遮蔽了人的视线，在阳光里散发着泥土的干燥和模糊的芬芳，布莱恩却顾不上这些，只紧紧盯着烟尘弥漫后隐约的一道身影。 大约片刻后，那道身影缓缓从烟尘里走出来，从发丝眸色到衣服都是纯一色地漆黑如夜。 兰德尔有些诧异。 容颜俊美神情冰冷的男人嘴唇微动，“从他身边滚开。” 布莱恩冷笑一声，“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男人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神不含一丝感情，恍惚间，布莱恩有种第一次接触魔物的感受，那种先从心底散开的模糊恐惧，扩散到身体各处让他手脚冰凉，他咬了咬牙，压制住身体本能的战栗。 第三十八章 喧闹的酒馆里，兰德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对面的布莱恩阴沉着脸，而查尔斯则坐在右侧，面无表情仿佛一座冰冷石雕。 自兰德尔介绍了查尔斯的身份后就是如此了。 布莱恩当时神情复杂，目光在查尔斯身上一扫而过，回头对着兰德尔嗤笑一声，“你的朋友还真……没有一个泛泛之辈啊。” 查尔斯盯着桌面的酒杯，这正是刚刚兰德尔和布莱恩坐过的地方，不过出去走了一趟回来人就变多了，幸好达伦还提前为他们预留了位置。 酒杯里还残留着些许酒液，布莱恩瞧了眼查尔斯发呆的模样，哼了一声，将酒杯径直拿过来，端起桌子上的酒壶就要倒酒。 查尔斯移开目光，直到瞥见布莱恩将酒杯朝兰德尔递过去的时候才猛地抬起了头，一手将酒杯打翻。 被泼一脸酒的布莱恩：“……” 兰德尔：“……” 布莱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有毛病？” 或许是现在待在兰德尔身边的查尔斯太过无害，他也差不多忘记了刚开始的时候那种本能的战栗感。 呵，朋友？凭这直白的眼神他就能看出来，还谈什么朋友。 兰德尔轻咳一声，淡淡看向查尔斯。 觉察到他眼神里的斥责的查尔斯微微抿唇，“用过了，不干净。” “才过多长时间，有什么不干净的？”布莱恩嘲讽。 “桌子上有两个，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兰德尔的？”查尔斯冷冷道。 布莱恩一噎。 两个大男人喝酒而已，在意这么多干什么？ 兰德尔听了查尔斯的话，心里才感到一丝庆幸，咳，还好没接过来，他还是挺在意个人卫生的，之前布莱恩做出格的时候他也就是为这种事情而生气。 这么一想，兰德尔又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想到了布莱恩当时带着恶意和试探的一个吻，虽然不过亲在脸颊上。 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心里也微微有些膈应。 他抬起头，刚想给布莱恩个面子将此事揭过，却望见对方莫名发红的脸色，触及他的视线时还不自在地撇过了头，兰德尔看见了他发红的耳后根。 “……” 呵呵，这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能言说的事情吧。 兰德尔笑容瞬间敛去，神情冷淡地盯着布莱恩。 “咳咳，”布莱恩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杯，完全没注意到兰德尔已经变化的脸色。 其实算一算，如果刚刚递给兰德尔的真的是他自己的酒杯，那这不就是…… 不行，不能想，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布莱恩——” 啊啊啊，没办法，还是会想到啊，这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布莱恩——”兰德尔皱着眉，这都喊两遍了，坐这么近，还听不到？ 查尔斯冷笑一声，手臂唰得朝着布莱恩的脖颈袭去，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布莱恩虽然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侧身躲过喉咙的致命袭击，胳膊却咔嚓一声被诡异的力道折断。 断骨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过来，阴冷的视线缠上查尔斯，却只得来对方不带情绪的回视。 难不成当他不会回击吗？ 布莱恩愤怒又难堪，正要起身施展神力，一道身影插进他与查尔斯之间。 衣着凌乱的伊凡站在他们之间，脸上是疑惑又紧张的神色，“你们在干什么？布莱恩，你对兰德尔出手做什么？” 第33章 布莱恩：“……”到底是谁跟谁在打，这蠢货不会用眼睛看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伊凡，他在酒馆外面只能看个大概，查尔斯站的角度又恰好和兰德尔重合，从他的眼里看就是布莱恩在对兰德尔出手。再说，布莱恩对于兰德尔本身就有前车之鉴，要不是当初布莱恩对兰德尔出手，他还不可能跟兰德尔和好。 所以尽管兰德尔朝他解释了事情的发生经过，伊凡仍旧保持警惕地站在布莱恩的对面，嘟囔：“他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说不定转个眼就跑来对付你了，兰德尔，你就是将人看地太简单了，这么单纯是会被欺负的。” 兰德尔：……啊还真是不好意思，他真是太单纯了。 伊凡说着说着还满含感慨地叹了口气，“还好我还能在你身边看着，要不然就太可怕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 布莱恩已经被气到没脾气了，一手半扶着受伤的手臂，伊凡撇了撇嘴，“好嘛，又没什么事，这点小伤回去随便治一治呗。” 布莱恩露出白森森的牙，“……你真是个好弟弟。” “切，说得好像你小时候没揍过我一样。” “那明明是在锻炼你的反应能力。” “哦，那谢谢你。”伊凡优雅微笑，“我也是在锻炼你的骨骼愈合能力，总不能到了战场上再锻炼吧？平时多断着断着，到时候就习惯了。” “……” 布莱恩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兰德尔，仍有些不自在，却在查尔斯愈加冰冷的观望下正经了脸色，“喂，我说，你得给个解释吧。” “对不起，”兰德尔诚恳道歉，“查尔斯不是有心的。” “你道歉干什么？我要的又不是这个……”布莱恩垂着头，有些丧气，“再说，又不是你做错了事，凭什么帮他道歉。” 他语气渐渐放低，带着一股怅然又委屈的味道。 说什么不是有心的，难道还能是无意将他胳膊掰断吗？这偏心偏地也太厉害了吧……虽然他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在兰德尔心里，他肯定是连伊凡的分量都没有的。 兰德尔其实有些不耐烦了，从一开始他没有阻止查尔斯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那乱七八糟的一通联想让他的心情变得不是很好。 但是事情毕竟搁在面前了，伊凡还在一旁看着，就算他想偏心偏到天边去也是不切实际的。 于是，兰德尔露出歉意温柔的笑容，“那你想要如何？今天确实让你无故受伤，不管怎样，我都该负一部分责任。” 这就是任由布莱恩提条件的意思了。 布莱恩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就听咔嚓一声，熟悉的声响让他整个人一僵，缓缓转过头，只见身旁的查尔斯用跟他一样的姿势扶着胳膊。 面无表情，平淡地好像刚刚不过是敲开了一个鸡蛋。 可事实上，他刚刚可是生生将自己的胳膊给掰断了。布莱恩反应不过来，查尔斯却平静道：“现在我跟你一样，用不着提条件。” 布莱恩瞬间涨红了脸。 这说的好像是他在趁火打劫一样！他几乎想要骂出声来，伊凡却急忙拉扯住他未受伤的手臂将他往酒馆外拖，“行了行了！别再纠结了，一样了嘛！哎哎，兰德尔，今天我就不教神术了啊，”他用眼神示意，表示他会将布莱恩安抚住。 兰德尔冲他笑了笑。 伊凡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被他拉扯的布莱恩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你来我往猛地碰撞到布莱恩的伤处，趁着对方身体僵硬，伊凡当机立断一个神术定住，笑嘻嘻地将人给拖走了。 这下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兰德尔瞥了眼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查尔斯，淡淡道：“跟我上楼。” 查尔斯看着冷淡又熟悉的背影，微微抿唇，听话得跟了上去。 回到了房间后，兰德尔将人按在椅子上，掀开衣袖，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蓝光瞬现。 “不要——”查尔斯本来还很乖巧地任由兰德尔动作，却在触及蓝光时猛地甩开了手。 兰德尔先是一愣，然后拧起眉，本来糟糕的心情就更差了，“你怎么了？ “我不需要治疗。” “为什么？” “我自己会好，用不着你的神力。”查尔斯低着头轻声道。 兰德尔脸上早就失去了笑容，冷淡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我给你治疗还不乐意了？出去这么长时间，就学会了怎样给我找麻烦是吗？我倒是忘了，一千年过去，谁都会改变，何况是心性不定的恶魔。” 这话说得分外带刺，兰德尔慌乱无措，只觉得胸口本来怦怦直跳的心脏猛地被捏住一般，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只知道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兰德尔已经不想再搭理他，查尔斯一直都知道，兰德尔冷漠起来的时候要比谁都冷漠，他并非没有体验过，但是当初的那种恐惧或许毕竟相隔久远，如今突然再次被唤起，竟更加令他难以忍受起来。 可是他难过之余，又有些委屈，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可以温柔，偏偏就是对他如此冷漠狠心呢？ 明明他只是不想浪费兰德尔的神力而已啊，以前的他不懂，不知道神力对人类的意义是什么，如今知道后，自然不希望兰德尔会沦落到失去神力的那一天。 他想和兰德尔永远在一起，而不是最后只留下他一个人。 背着他关窗的身影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查尔斯吸了吸鼻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瞬移到兰德尔的身后，张开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在兰德尔开始挣扎的时候低低开口，“我疼，兰斯，我疼。” 兰德尔冷淡的神情微微一顿，半晌才问：“哪里疼？” 他暗骂，刚刚要治疗不愿意，现在又喊疼，这是仗着他会心软就来瞎折腾吗？ 他顺着查尔斯的力道转过身，滚烫的温度从对方的手上传达给兰德尔，他任着查尔斯牵着他的手，准确无误地覆在恶魔的心脏位置，空空荡荡，平静地无一丝波动。 这是当然的，那里根本没有心脏啊。 但查尔斯弯着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声音虚弱夹杂似有若无的鼻音，“疼，这里疼。” 兰德尔有些发愣，“这里疼？”他的手在对方胸口滑动了下。 滚烫的热度径直透过衣物传来，空气中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虽然兰德尔分辨不出，但本能的意识让他察觉到了隐约的危险。 第三十九章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相隔了一层单薄的衣服，兰德尔能够清晰得感受到查尔斯炽热的温度，明明不属于人类，却比人类还要像一团火焰般散发灼热。 想到以前在圣林学院上过的关于恶魔的课程，兰德尔有些恍惚。 书上说的真的没有错吗？恶魔不都是冷血动物吗？怎么会有这样滚烫的体温。 “兰斯，”查尔斯低低道，“我觉得我有些不对劲，你不要对我生气。” “什么？”兰德尔皱眉，“你先放开我。” 单凭身形差距，此时的兰德尔比查尔斯足足低了一个头，只能被动地靠在对方怀里，这样的姿态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不过现在他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刚刚和查尔斯生气不过是因为猛然一下觉得对方突然做出了自己预料不到的事情。 兰德尔不喜欢事情脱离控制的感觉，就其本身来说，他自觉有很严重的控制欲，尽管在一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就开始纠正，也无济于事。或许是过去的阴影所致，或许是本性，他接受不了完全控制不了的事物，也习惯了将一切放在计划中。 复活后，除去达伦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并不想将其牵扯到自身的阴谋诡计中来，其他人在兰德尔心中就是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可利用，一类是不可利用。他不相信任何人，也无法逼迫自己相信任何人。 但查尔斯是不同的。 他是唯一一个陪伴兰德尔度过千年时光的存在。 特别是，兰德尔自认为是一手将他带大，这样的存在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比起其他人的一切不确定性，查尔斯就是不同的，他不会背叛，不会离开，甚至不会拒绝兰德尔的所有要求。 或者也可以说，所有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刻转身离开甚至对兰德尔反目成仇，但查尔斯不可以。 兰德尔对这一点是深信的，所以才会在查尔斯拒绝的时候感到愤怒和不快。然而他却也忽视了内心的不安——千年的时光，温妮莎已经不会回来，柯顿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最后剩下的……又怎么能离他远去？ 他再冷心冷肺，对所有人毫不在乎，也是一个需要陪伴和温暖的人类。 兰德尔揪着查尔斯的衣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似乎在衡量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微微后仰。查尔斯因为他的动作不得不从他肩膀上退开，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着水雾般的光泽，一眨不眨地与兰德尔对视。 第34章 从那双眼里，兰德尔看不出一丝杂质。似乎从千年前，那双眼就是这样，冰冷却纯粹，漆黑却仿若有光，看着他时那炽热的依赖和欢喜几乎要从中溢出来，那种不加掩饰的在乎正是兰德尔所需要的。 他眼神转深，冰冷的心也微微柔软。 “我没有生气。” 查尔斯的呼吸顿了顿，他张开嘴，却说得磕磕巴巴，“那、那你不要不理我，”他神色慌乱，拉着兰德尔的手按在胸口，“你一不理我，我、我这里就很痛，是真的，真的很痛。” 兰德尔温柔的眼神停在他心脏处，查尔斯只觉得那里的温度又在迅速回升，仿佛从刚刚的冰天雪地一转眼到了盛夏，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不停地拍打着闸门，又闷又痒，又舒服又难受。 “没什么事啊，”兰德尔神力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不！不是！”查尔斯着急了，“你再看看，我真的会痛，我没有骗你的，你相信我——” 感觉到查尔斯突然情绪激烈了起来，兰德尔忙安抚他，“好了，我相信你，我再检查检查。” 他耐心细致地抚过那处，底下的肌肉满含力量感，坚硬似铁，但真的毫无异样。 兰德尔不解，“你到底想要我看见什么？” 查尔斯欲言又止，直到兰德尔瞥过一个眼神才结巴又期待地看着他，“我、我是不是有心了？所以才会痛？” 他问得惶恐，却又含着希冀，说不定，说不定他和别的恶魔不一样，他—— “没有。”兰德尔一口打破他的幻想。 查尔斯眼瞳一颤，抓着兰德尔的手猛地用力，却又瞬间反应过来，闪电般松开了手。 白皙的手腕上带起一道青痕。 “对、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发红的眼眶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话还是眼下的笨拙。 兰德尔沉默，他将衣袖拉下遮住青痕，“没什么，只是看起来严重。你不要多想，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查尔斯神情沮丧，低着头蔫蔫地回答问题。 “上次找我帮忙的恶魔，她又出现了，她在找一个人类。” “你帮什么忙？” “她在很久以前吃掉了一个人类的灵魂，现在又开始后悔，想要重新将他的魂魄投入世间，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她找不到那个人的灵魂的具体方位。每个恶魔都有自身特殊的能力，我的就是分辨灵魂，所以她想要找我帮忙。” 查尔斯说着，察觉到兰德尔的目光，连忙澄清道：“是因为之前……我也不记得了，但她有我答应的一件事，在恶魔之间都是有记录的，所以我只能帮她，就这一次！我没帮她做什么坏事！” 他几乎要举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表达着：我是个恶魔，但我不吃人不干坏事。 兰德尔无奈，“我没怀疑你。” 查尔斯连连点头。 “那你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她教你的？” “啊？”查尔斯一愣，“我——” “还是当时救的那个恶魔做的？我记得从那天起你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了。” 早知道就不救了，兰德尔有些后悔，后续麻烦竟然这么多。 “不是，”查尔斯抿唇，“我——都是我自己想的。” “真的？”兰德尔根本不相信，就凭查尔斯那个几乎不会拐弯的脑子会自己想这种复杂的问题才奇怪呢。 查尔斯有些委屈，“我不能想吗？”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想了也没用，”兰德尔淡淡道，“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 “别再突然失踪了，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最近边境有些乱，可能需要你南下一趟。” 据布莱恩所说的情况看，教廷已经对边境的情况感到棘手，即使还未到忌惮的程度，但显然已经开始重视起来，还准备展开详细的计划。兰德尔最后要在教廷的计划展开前就将尤利塞斯那方人揽入旗下，以免夜长梦多。 兰德尔将灯光调弱，脱去外衣放在床边的椅子上，随口问道：“今晚在哪睡？” 要么是床上，要么就睡地毯上了。 查尔斯小心道：“可以睡床上吗？” “随便你。” 兰德尔自顾自躺到床上去调床头灯，等转过身来时就撞上一团火炉，查尔斯表情无辜地躺在他身侧。 “……” 兰德尔等了半晌，没见他动作，不禁拧起眉，“你变啊。” “啊？” “变成动物啊。” 查尔斯瞟了他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想这么睡。” 兰德尔平静回视。 见查尔斯回避视线却就是不变成狼狗形态，兰德尔眯起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一种奇异的想法逐渐成形。 他突然坐起身来，腿一跨坐在查尔斯的腰腹上，感受到身下一瞬间变得僵硬又滚烫的身躯，兰德尔的眼神变了变，他缓缓低下头，凑近查尔斯的脸颊。 “看着我。” 查尔斯眼神躲闪，兰德尔加重语气，“看着我，查尔斯。” 查尔斯像是豁出去一般，对上兰德尔的视线，水晶般剔透的银灰色眼眸里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的倒影，查尔斯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朝着大脑涌去。又在这时，兰德尔突然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猛地缩近，近到他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呼吸间都是兰德尔的气息。 查尔斯的呼吸猛地变了，眼瞳也不受控制地由深黑慢慢显现鲜艳的红，为了掩盖这些，他只好闭上眼睛。 就在他痛苦地压制身体的变化时，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却猝然远去，查尔斯身体一颤，茫然睁眼。 兰德尔站在床头，昏黄微弱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神情莫测。 一种模糊的不安和恐惧揪紧了查尔斯的心。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缓缓道，“这让我有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不太习惯。” 查尔斯藏在被中的手指用力掐入掌心，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是、是吗？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可能是刚刚才回来，所以有些本能反应没收回来，你知道，我是恶魔嘛，和常人总是不一样的，你不用觉得奇怪，我——” “不，”兰德尔打断他的话，“你之前想的没有错，你确实有些不对劲，是我疏忽了。” “我没有，我——” “你对我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查尔斯，这样不正常。” 查尔斯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低下头，闷声道：“哪里不正常了，我不过是……” “不过什么？” “我不过是喜欢你！” 第四十章 昏暗的灯光下映照着查尔斯起伏不定的胸膛，他侧着头，神情隐藏在散乱的碎发下。 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他的大脑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他甚至不敢去看兰德尔的反应。 忽然，脚步声慢慢远离，查尔斯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眼睫颤动。他猛地有一种冲动——去抓住兰德尔的手臂，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对方不会离开。 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仿佛被之前的冲动耗光了力气一般，再也承担不起一丝风险了。 他怕兰德尔生气。 等到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查尔斯紧绷的身躯才猝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颓丧地躺倒在床上，手掌盖在眼睛上面，脑子里复杂的思绪乱成一团。 早该知道的……明明兰德尔之前就显露出对这种事情的不喜了，明明兰德尔都警告过他不要想太多的。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就算……就算兰德尔不相信，他藏在心底不就好了吗？又不会有什么变化。以前从没有奢求过的，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贪心？查尔斯懊丧地发现自己简直变得和那些贪婪的人类一般。 兰德尔会不会觉得他在妄想？明明之前还希望兰德尔知道自己的心情，但现在的查尔斯只希望对方能够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起码这样就能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没错，他就是这么胆怯，即使内心深处期待着变化，却又恐惧着未知的反应。 毕竟兰德尔已经不止一次将他丢下了。 谁能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呢？ 查尔斯越想越钻牛角尖，最后生生地自己将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刚刚打开门，就瞧见靠在阳台上吹风的兰德尔。 月色晕染下的兰德尔眉眼温柔，唇角却是没有笑容的。 不过这才是兰德尔真正放松下来的模样。 查尔斯讪讪地退了一步，嗫嚅着，“兰斯……我、我、我……” 兰德尔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开口阻止，清冷的眸光让查尔斯的声音逐渐消泯在夜色里。他怔怔地凝视着那双银灰色眼眸，惶恐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 第35章 冰凉的触感擦过眼角，查尔斯眼睫一颤，反射性地抓住兰德尔为他轻拭眼角的手腕，他浑身战栗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直到现在。 “哭什么？”兰德尔的声音淡淡的。 他轻轻动了动手腕，查尔斯就迅速松了开，他恍惚地摸上脸，才察觉自己的眼角已经流下了泪水。 “对不起。”他茫然无措地道歉。 兰德尔瞧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天边的月亮。一时的沉默让查尔斯激动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得以认真观察起兰德尔的神情。 或许……兰德尔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生气。 查尔斯甚至想着，说不定兰德尔会承认这种感情，就算是自古以来的记载也不全是正确的，既然他拥有一切和人类相似的地方，为何就不能拥有和人类一样爱人的能力呢？ “去边境吧。” “……什么？” “明天出发，你去找尤利塞斯，帮我带一封信。” 查尔斯反应极大，“我不去！” 兰德尔转过头来，拧着眉，“为什么？” “你是在赶我走？！”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就在我说完那些话……你就这样对我，”查尔斯急切地辩解，“你如果不想听，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了，你不要赶我走。” 兰德尔怔愣了一下，“我没有，你误会了。” “不，你就是——” 未尽的话语被兰德尔的手阻挡住，查尔斯茫然地盯着突然凑近的银灰眼眸，嘴唇上传来细腻的肌肤触感，他不禁退了一步，兰德尔的手也从唇上滑落下去。不过之前要说什么，查尔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被兰德尔忽冷忽热的触碰折腾得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到圣佩罗是做些什么的，比起其他人来说，你是最清楚我的目的的。不要因为别的事情就让自己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至于你所说的——喜欢我，”兰德尔顿了顿，“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 兰德尔并非是不懂情爱的人，他从不缺少追随者，自然也不缺少爱慕者。有些爱慕者甚至比查尔斯要直白热烈地多，甚至前世有人直接在圣菲大教堂对他倾诉爱意。不过因为兰德尔的身份，他素来是宽容接受，却不会积极回应。而那些人似乎也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内心情感表达出来而已，并不期待作为大祭司的兰德尔会对虔诚的爱慕者给予回应，只需要柔和的一个目光，那些人就可以心满意足。 但是查尔斯显然不是这种可以被敷衍的人。 兰德尔也并不打算敷衍他，毕竟说起了解，没人能比查尔斯更了解他。有些冷漠，在查尔斯的面前是不需要用温柔来伪装的。 “那你——”查尔斯颤抖着抓住兰德尔的衣袖，“你是相信的对不对？” 相信什么？相信恶魔有心吗？ 兰德尔盯着对方紧张到发抖的嘴唇，垂了垂眸，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嗯，我相信。” 查尔斯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兰德尔相信了就好。他很快想起正事来，眼神也认真起来，“去边境带信吗？还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吗？” “不需要，信带到了你就可以回来。” “好。”查尔斯露出笑容。 兰德尔瞥了眼他欣喜的模样，没说什么，只走进屋内淡淡道：“晚了，睡吧。” 夜里，兰德尔翻过身来，月光下查尔斯的神情安然，睡着的模样毫无防备。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握住对方的手腕，神力静悄悄地流淌过陌生的经脉，汇聚到恶魔的心脏处——那里除去恶魔的本源之力空无一物。 本源之力是恶魔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前世兰德尔于贵族刺杀下命在旦夕，就是靠着查尔斯的本源之力救回来的。 而被用于转化本源之力的玉石，自那以后，兰德尔就一直将它戴在脖颈上，直到圣灵日在十一位大长老的围攻下因身死而碎裂。 如果严格来说，兰德尔体内的力量是融合着查尔斯当年所给的，毕竟本源之力这种东西只要灵魂未曾消散，就不会消失。 也难怪恶魔对本源之力如此着迷了，着迷到同类残杀互相吞噬。 “……兰斯。”查尔斯突然翻了个身，仿佛在梦呓。 兰德尔收回了手，半晌，又摸了下小狼狗的头，看着对方无意识磨蹭的动作，不禁轻笑了一声，语气也柔和下来，“傻狗。” 可惜查尔斯睡着了，不然他就能看见他梦寐以求的温柔神情——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冷漠，而是对于他的温柔。 第四十一章 布莱恩回到圣佩罗后就时常来酒馆寻兰德尔，从平日里谈论的只言片语里，兰德尔也差不多了解到现在教廷的行动。 对于边境的动乱，教廷并未掉以轻心，但似乎碍于什么事情，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以至于本来就是为此事奔波的布莱恩一时间被闲置了下来。 在兰德尔无意间表示出对军队的好奇后，布莱恩就放在了心上，他倒是没想太多，只不过顾着想讨对方欢心，便提议带兰德尔去军队参观。 军队哪里是随意参观的地方，何况是教廷管辖下的圣佩罗直辖军队，在内则管辖治安，在外则抵御恶魔。兰德尔不知道布莱恩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得以混进去的，不管怎样，当他以卡斯帕家族小少爷的身份进入军队面对卡斯帕【真】大少爷的审视目光时，心情是复杂的。 布莱恩依旧保持着笑容，摆了摆手，“哥~” 罗文·卡斯帕沉默地盯着兰德尔，一时没有说话。 “哈哈，哥，好久没见小弟，都认不出来了吧。” 罗文：“……” 兰德尔：“……” 还有路过的士兵对着罗文敬了个军礼，顺带着对布莱恩兰德尔两人打了个招呼，他们自然听到了罗文上将一家人的谈话，一股脑都把兰德尔当成了卡斯帕家最小的那个孩子。 还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兰德尔，心里猜想是不是卡斯帕家族看小少爷到年纪了，才送来军队打算锻炼来着。 幸亏伊凡之前一直生活在乌斯怀亚，并没有多少人识得卡斯帕小少爷的真面目。 罗文作为卡斯帕家族现在的长子，虽然吃在军队住在军队不常回家，但不代表他连自己的小弟都不认识了。 “你——”他刚开了个口，布莱恩就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将人往旁边拉，口里絮叨着，“哎呀，大哥，小弟一直闹着要来军队看看你英武的身姿，一天到晚都说有多么多么崇拜你呢！你看，我这不是被折腾得没办法才带他来见你的嘛，别这么不留情面嘛，好不容易小弟来看你一次……怎么也得让他逛一逛是不是？” 罗文被他抢了话，噎了一下，随后又瞥了兰德尔一眼，目光在对方柔和带笑的脸庞上扫过，微愣了一下。 他回过头，“军队不是游玩的地方，若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语气严厉，布莱恩却诧异地挑了挑眉，看来罗文对兰德尔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嘛，起码不仅没有拆穿他的真实身份，还担心上安危了？ 不过这样也好，布莱恩放下心来，手一伸就将兰德尔拉过来，好兄弟式地搭着对方的肩膀，“哥，不用担心啦，我会保护他的。” 见状，罗文却拧起眉来，“你就没有正事可干吗？” “哈？哥，你不能污蔑我啊，我可是刚刚才从边境出任务回来，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干嘛说得我好像不务正业一样啊？” “无事便去指导伊凡，他如今在圣林学院，离你也不远。”罗文淡淡道。 “指导他干什么？”布莱恩低声嘟囔，“他又不进军队……” 说着，见罗文愈加皱起的眉，布莱恩急忙拉着兰德尔就撤退，直到将那挺拔如松的身影甩出百米远才放慢脚步。 停下来后布莱恩才发觉手里拉着的人在不停地颤动，回头一看，兰德尔眉眼带笑，像是忍了半天的笑意一般，布莱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原来你哥哥是这样的人，跟你一点都不一样。” “啊？哪里不一样？” “嗯……比你沉稳，很可靠的样子，”兰德尔慢悠悠道，欣赏着布莱恩黑沉下来的脸色，最后才补上一句，“不过比起你要无趣多了。” 布莱恩哼了一声，“他就是个闷葫芦而已，在军队待了十几年，除了过节什么的都不回家，我看他过得跟霍布斯家族的人也没差别了。” “不过卡斯帕家族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在军队支撑不是吗？如果没有你哥，不管伊凡的意见如何，他都会被培养作为军队人才发展的吧？” “差不多吧，”布莱恩道，“不过那小子挺喜欢军队的，要真是那样也说不定是好事。” 倒是现在这样，伊凡是不可能进军队的，卡斯帕家族在军队的人已经够多了，需要一些在教廷担任政治职务的人，若是没猜错，家族是会将伊凡向着大长老的方向培养的。 第36章 “不过——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布莱恩意味不明道，他握着兰德尔的手紧了紧，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恢复笑脸，“走，我带你去看军队的训练。” 身后的兰德尔盯着布莱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亮金色发梢，眼睛微眯。 从境外撤回来的军队即使经过修整，也带着边境的血腥味，隔着一层铁网兰德尔都能闻见那股透过来的刺鼻味道。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投向站在军队前喊着训练口号的魁梧男人。 肌肉健壮，肤色黝黑，刀锋般深刻的五官上印刻着战斗的痕迹，他敏感地察觉到陌生的目光，迅速转过头来，深邃而凌厉的眼一瞬间便锁定了兰德尔。 “所有人继续练习!” 喊完口号，魁梧男人几大步走到铁网边际，沉着脸色看向布莱恩，“你带无关人员来军队干什么？” 布莱恩不动声色，“这是我弟弟，我来带他来见识世面。” 男人冷笑一声，“见识世面？那你应该带他去边境抗魔。” “将军这话就不对了，谁不是一步步慢慢走上来的。”布莱恩皮笑肉不笑道，“想必将军也不会在刀都拿不动的时候就前往边境作战吧？” 男人冷冷地盯着他，随后转向兰德尔，突然一拧眉，“你——我有点印象。” 兰德尔：“？？？” “威利说过几句……银发，嗯，差不多这么高，他说你帮他挺多的，”男人语气放缓，“卡斯帕家族的？哦对，就是那个叫伊凡的？听说你之前是在乌斯怀亚生活？” “……嗯。”没错，是在乌斯怀亚生活。 “那之前的魔物侵袭你是亲眼目睹了？” “差不多，不过也没看到什么。” “是吗，”男人听他这么说，兴致也低了下去，转过头对着后头的士兵就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练习！” 悄悄偷懒听墙角的士兵瞬间站直身体，你一拳我一拳地对练起来。 “出去吧，你看不到什么的，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威利就可以了，他好歹也在军队待过好几年了。” 兰德尔见男人就要离开，出声问道，“你是威利的大哥泰勒·霍布斯？” “他提过我？” “当然，有你这样厉害的大哥，谁不会拿出来炫耀？” 泰勒笑了一声，似乎是因为谈论到家人，他冰冷的脸色也逐渐暖化，“那小子其实挺适合军队的，要不是神力技巧实在太差，我们也懒得送他去学校。” 他又和兰德尔聊了几句，才回去继续训练士兵。 布莱恩耸了耸肩，“看样子没有我你也能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啊。” 他倒没什么不满，毕竟兰德尔让他惊讶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还会诧异，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兰德尔啪得拍上他的肩，露出微笑，“行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逛平民区？” 即使是军队也是分等级的，布莱恩待着的是教廷直属第七军队，其间包揽神力出众的天才和身份不凡的贵族，而资质平平的平民则被排除在外，即使是居住训练也和第七军队隔开，就仿佛是军队中无形的贫民窟。 布莱恩低声哼哼，“真的要去啊？” 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那里都是些肮脏又没素质的人的聚集地，你在七区逛一逛不就好了嘛，”他无奈道，“再说，那里环境又脏又乱，你肯定接受不了的。” 布莱恩可没忘记兰德尔的洁癖。 但奈何兰德尔执意要去，布莱恩只好答应下来。他身着教廷直属军队的装扮，腰间教廷独特的银白图腾在阳光下闪耀着锋利的光泽，头顶的军帽镶嵌着醒目的数字七。很快兰德尔就发觉到这样的不妥，越往深处走去，他们两个人就越像闯入异地的外来人。 平民区没有明确的界限，随着房屋的新旧差别和地面的整洁程度，就能差不多估计出平民区与贵族区的位置，等到兰德尔终于看见人影时，已经走了有些会儿。 那是个劲瘦的青年，正对着门口用钝斧砍脚下的柴火，他满头大汗，脖颈上搭着毛巾，毛巾的边缘沾着灰尘，颜色已经发黄发黑，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青年心不在焉地拿毛巾擦了把脸，一抬头却瞧见兰德尔两人。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斧头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半晌才意识过来行了个军礼，磕磕巴巴道：“长、长、长官！” 布莱恩挥了挥手。 说是青年，其实也算不上，兰德尔走近后发现，只是因为脸上的污垢太多才遮掩了少年的真实年纪。那双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布莱恩，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那顶军帽，清澈无暇的眼神与那一身的肮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四十二章 布莱恩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拽着兰德尔的手快步走开。 直到走了很远，兰德尔若有所觉地回头，那个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那双渴望的眼眸似乎能够透过污浊的空气，他的浑身充斥着朝气和对未来的向往。 仿佛当年的他一样。 “你在看什么？”布莱恩纳闷地回过头。 “没什么。”兰德尔指向前方的高楼，“那是哪里？” “那些人吃饭的地方，”布莱恩始终直视着前方，偶尔侧着头回答兰德尔的话，自少年后路上的平民越来越多，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布莱恩是习惯了这些目光，但他担心兰德尔会不适应。 但显然并没有，除却一开始兰德尔本能的回视，再后来他也能够自然地无视那些或警戒或好奇的目光了。 不过比起布莱恩冷漠的表情，兰德尔嘴角的微笑使他看上去要温柔得多，只是在他身上总是有种特殊的干净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造犯。不过这种远离的自知之明总是有一个前提的，当兰德尔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抓住衣角时，布莱恩的脸色冷了下去。 小女孩的神情怯怯，手上的污泥在兰德尔雪白的长袍上留下刺眼的黑色污迹。 “哥哥——”她的声音又细又小，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如惊慌又期待的松鼠般望着他。 兰德尔还没反应过来，布莱恩就将他一把拉到了身后，“滚。”他冷冷道。 兰德尔一愣。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母亲终于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一边粗鲁地将小女孩拉了过去，一边忙不停地鞠躬道歉，“抱歉！长官！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冒犯大人了！” 小女孩被拉得一个踉跄，摇晃两下后还是站稳了身体，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女人一个巴掌甩在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后，她终于跌倒在地上，伴随着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滚回去洗碗！别在这里妨碍大人！” 布莱恩冷眼瞧着这一幕，低声在兰德尔耳边道：“不能对这些人太好心，他们会仗着你心好就往上爬的。你如果给了她想要的，其他人也会要求，这么多人，那不是没完没了了？” “再说，”他的眉眼带上一丝轻蔑，“我们有什么必要帮助他们？他们本来就是这种身份。” 兰德尔没有仔细去听布莱恩的话，他的眼睛始终与地上的女孩对视着，最后还是布莱恩看不下去，不耐烦地将人给拖走了。 女孩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兰德尔的时候，嘴唇在颤动，实际上兰德尔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以至于她未出口他就知道她渴望的是什么。 那种眼神，是尚未屈服于残酷生活的对希望的祈求，兰德尔作为大祭司时游走于平民中时，不乏见到那些日夜生活在痛苦之中的人，聆听他们的祈祷。 曾有一次，他困于贵族设置的种种禁令中，又因一部分平民的麻木不仁盲目接受而心冷，当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放弃内心的执念时，就梦见了安抚魔物侵袭后的村庄里那个失去双手和一只眼睛的小女孩，她幸留下来的一只眼睛格外明亮，面对高贵的大祭司，它努力睁大，甚至到了可怖的程度。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完全丧失了作为那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清澈，“饿……”从开始到最后，她就重复着这一个字。 “兰德尔！兰德尔！” 布莱恩疑惑地看着回过神来的人，“你怎么了啊，叫了你几遍也没反应。” “有点走神，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你饿了吗？时间也挺晚了，要不我们回去了？” 兰德尔顿了下，“我还不饿。” “那你还要继续逛吗？” “不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麻烦你了。”他笑了笑。 布莱恩也露出笑容，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飞快地在兰德尔的脸上扫了一眼，“没、没什么啦，那我带你出去吧。这里的环境你应该也受够了吧，都说过让你不要来了，你就是不听。”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这一次没有再遇见那个小女孩了，只有少年依旧伫立在门口砍柴，见他们回来还兴奋地挥着手，得到兰德尔鼓励般的笑容后更是惊喜地脸都红了。 第37章 布莱恩不甘地轻哼一声。 回到酒馆后，兰德尔让布莱恩留下来用了晚餐，在清楚对方故意拖拉的小心思下，兰德尔好脾气地宽容了，在达伦气呼呼的表情下将人送走。 第二天一早，兰德尔被达伦喊醒，说是楼下来了个人，手上带着谢礼。 他下了楼，发现竟然还是个认识的人——那腼腆的神情和斯斯文文的气质，就是站上擂台挑战威利的厉害天才。 “您好，兰德尔大人，”博特·戴维拘谨地弯了弯腰，羞涩地笑着，“之前我不在家里，后来才听说您为我哥哥医好了烦恼已久的病症。上次我母亲走得过于匆忙，没有好好感谢您，这次我便代她来，顺便这些是家里做的一些吃食，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他将篮子递过来，小心而善意地盯着兰德尔。 兰德尔接下了，温声道：“你的哥哥是里奇·戴维？” “啊，啊，是的！”博特呆了一下，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都怪我忘了介绍，我是博特·戴维，上次母亲带着哥哥在您这儿时，我在圣林学院里面，所以不能及时得知道外面的消息。” “圣林学院？”兰德尔笑了一声，“那你母亲想必很骄傲了，毕竟能进入圣林学院的人可不多。” “也不是啦，”博特的脸更红了，最后仿佛是鼓起勇气道，“大人住的离圣林学院挺近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虽然我会做的事情不多，但如果是跑腿什么的我还是能办到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兰德尔也温柔一笑，“不用这么客气，我也不比你大多少，平辈之间称呼就好。” 柜台方向传来呛到的猛咳声，博特茫然地扭头看了眼埋头擦桌子的达伦，又回过头看兰德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还是称呼大人吧，总感觉这样比较适合呢。” 不过兰德尔确实看上去年纪不大啊，也就稍稍比他高了半个头而已。 兰德尔也没再次要求，只将谢礼放在了桌子上，在无意发现博特没有吃早饭后还将人留下来一起用餐，尽管腼腆的孩子拒绝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在兰德尔温声劝导下败下阵来。 博特走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似乎是怕兰德尔留他下来吃中饭，走得匆匆忙忙。 兰德尔坐在窗边看着对方的背影，自走出酒馆后就自然地平稳了下来，他眯着眼打量着，却见博特突然回过头，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兰德尔露出笑容，博特却涨红了脸猛地扭过头去，几秒后又转了回来，羞涩地对他挥了挥手。 后来的脚步就增快了，像是身后追着洪水猛兽一般。 兰德尔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开始思虑谋划的心情也淡了下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兰德尔没回头，“回来了？” “嗯，”恶魔站在他身后，低头凝视兰德尔的目光带着暖意，“我回来了。” 达伦睁大了眼睛，瞧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然后上楼的身影。中午的酒馆里人声嘈杂，查尔斯俊美高挑的身影引来多人侧目，他却毫不在乎地紧紧跟着兰德尔。 查尔斯回来了？不对……这是以后都用人身了吗？在众人面前也不掩饰了？ 第四十三章 查尔斯带回了尤利塞斯的信。 尤利塞斯在信里解释了在边境所作的各种努力，他叙述得倒是轻描淡写，只是大概囊括了劝服加文和其余首领的进程。兰德尔忽视字里行间暗藏的想念与试探，将信件的内容与查尔斯监视的汇报联系在一起，发现尤利塞斯确实是一心向着他的。 甚至在信里也没有夸大自己的功劳，反而对一些阻拦危险一笔带过，就连上次布莱恩去边境压制这些反叛军的过程都没有过多描绘。 不过从尤利塞斯说的这些看来，作为边境能力最强也最被人们寄予希望的首领——加文实际上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兰德尔的策略确实可行，他并不介意进入圣佩罗为他效力。 而斯宾塞防线不过是他给兰德尔设下的第一块敲门砖罢了。 查尔斯看着他将信件扔进炉火里，火光下的面色平静，却没有一丝表情。 “加文似乎在怀疑我的身份，”查尔斯轻声道，“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魔物侵袭时我能感觉到他派人来监视我。” 兰德尔怔了怔，又笑了一声，眉眼间含着几丝冷冽，“他毕竟是在边境从小待到大的，就算是尤利塞斯也只是从圣佩罗出去的人，比不上加文对魔物更加敏感，能让他只是怀疑而没有肯定就很好了。” 虽然对于加文这种人，怀疑与肯定也没什么差别。 查尔斯抿唇，“你不高兴吗？” “什么？”盯着炉火的兰德尔诧异地看向他。 “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查尔斯的声音闷闷的，因为兰德尔半蹲在炉火前，他也就坐在了毯子上，靠着墙壁，恹恹的神情，仿佛办砸了事情一样。 “想什么呢，”兰德尔往后侧身，坐在地毯上一只腿伸直，另一只腿随意地弯曲着，他转过头看向查尔斯，有些无奈的模样，“就算我不高兴又不是因为你。” “可是你不高兴，我也不会开心。”查尔斯低声道。 兰德尔禁不住笑出声来，却见可怜兮兮的小狼狗仍旧耷拉着耳朵，便背靠墙壁，手指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敲了敲，随后抬起作了个招手的动作。 小狼狗眼睛一亮，又迟疑地看着他。 “乖，过来。” 小狼狗嗷呜一声，整个人扑过来，即使兰德尔提前有过准备，也被扑得差点滑倒。他无奈地扶住查尔斯的肩膀，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对方的人形。 说起来，虽然他们彼此间已经相识都快几千年了，但对于查尔斯的人形，兰德尔还真是不大熟悉。 作为高级恶魔，皮相一般都不会差，即使是兰德尔这种从上辈子开始就因为自身原因习惯身边人高度颜值的人，对于查尔斯的脸也挑不出毛病来——除非平时的过度冷漠和偶尔的无辜幼稚算瑕疵。 而身材就更不用说了，比起因为练习神力荒废体力而瘦弱的教职人员，生性残暴喜战的恶魔从来都拥有着强壮而富有力量感的体型。 但此时，强壮的恶魔却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躺在青年的腿上，甚至还不甘心地想要离得更近，只是到底碍于身形太大，只能放弃挤进对方怀里的想法。 兰德尔始终噙着微笑看着他的动作，温柔带笑的目光让查尔斯的耳根不禁发热起来，他吭吭哧哧吐出一句话来，“我、我不重吧？” 真可爱，兰德尔心里暗道。 不过面上他还是摆出苦恼的表情，“还是有点重的。”实际上他知道查尔斯并没有完全放松身体躺在他身上，要不然他才不会一点负重的感觉都没有。 听他这么说，小狼狗心里顿时升起强烈的负疚感，本来还不舍得离开的心情在瞥见兰德尔皱起的眉头时顿时像被钟敲醒一样，他撑着地板想要爬起来，却被突然按住肩膀。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查尔斯刻意绷住的身体一松，整个人的重量都朝着兰德尔压过去。他顿时慌张了，兰德尔会被他弄伤吧？ 实际上作为恶魔，查尔斯一开始是不觉得自己的力气很大的，毕竟他始终生活在恶魔之间，对于人类也就只有灵魂上面的吞噬这样的交际了。直到遇见兰德尔，然后生活在人类之间，才发现人类的躯体会脆弱到他不敢置信的地步。 而他也曾经因为自己控制不好的力度而伤到兰德尔，虽然兰德尔并没有在意，但查尔斯却始终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候他会对自己感到懊恼。 为什么恶魔天生的力气会那么大呢？连正常的亲近他都必须要很小心。 “你啊，”兰德尔看着查尔斯眼底的惊慌失措，叹了口气，“我有那么脆弱吗？刚刚只是骗你的而已。” “可我现在，我现在——”我现在全压在你身上了啊。 仰躺在兰德尔腿上的查尔斯被按着肩膀，只能看见对方光滑的下颌，很快，冰凉的发丝滑落在胸膛上，银白与漆黑混为一体，查尔斯瞥过一眼便觉心口灼热。 更别说兰德尔还刻意低下头，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此时的狼狈。 查尔斯闭了闭眼，“别看……别看——” “别看什么？” “我——”他睁开眼睛，眼底沉郁的情愫浪潮般涌动。 明明都要忍不住了，为什么还要百般试探？这种忽近忽远的姿态——他真的是……好吧，即使是这样他也无可奈何。 兰德尔低头看着他用手臂挡住眼睛的消沉模样，挑了挑眉。 又仿佛想起来什么，兰德尔直起腰，靠在墙壁上，神情浅淡慵懒，却是难得的放松姿态，阳光撒在银白的长发上，逐渐长成的少年面容已经初具前世的轮廓，眉眼清晰柔和，低眉垂眼时掠过的浅淡眸光就能美得惊心动魄。 第38章 查尔斯一时恍了神，不觉自己已经移开手臂，只盯着对方的侧脸发怔。 “还是能和前世一样的吗？”他不自觉喃喃。 那是种刺入内心的美感，却不令人感到突兀冒犯，而是灵魂上的颤动和叫嚣，仿佛神的最美造物般，即使沉默不语也能感受到那种独特气质。 神固然是偏爱他的，不然为何给他如此完美的灵魂。 “和前世一样啊，”兰德尔低低道，唇边微微扯开，喟叹一般，“确实越来越像前世了。” 第四十四章 “他已经死了！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这一点？！” “他没有。” “你找了这么多年，找到什么了？还不是重复着他当年的痛苦？”姿容端庄的妇人气得脸色发红，死死盯着眼前倔强的青年。 “从来没有关于他的死讯，他一定在边境的某个地方，”青年咬着牙，“我会找到他的。” “你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阻止你？”妇人冷笑一声，“没错，当年他进军队确实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我不否认这一点。” 青年浑身一颤。 “我想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们之间不适合不是吗？” 青年脸色一白，似乎是回想起什么，本来坚定的眼神仿若玻璃般裂开了缝，凛冽的寒风刮过，带起一阵酸涩。 当初如果不是他犹豫不决，在世俗压力和家人反对的面前隐隐有了后退的趋势，那个人也不会因为意气用事进了军队。 结果在他痛苦徘徊的时候，一场边境战事就彻底将那个人留在了未知的地方。唯一支撑着他寻找到现在的动力就是死亡记录上面并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但其实这不过只是个念想罢了，每次战事死去的平民根本数不清，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记载在册？但他就是不相信。 妇女上前一步，“这几年来我不阻止你，就算你真的去边境前线，你看我有说过什么吗？但是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了，他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自我欺骗到现在呢？” 她的神情平静下来，想要通过谆谆劝诱来让自己饱受煎熬的儿子回心转意。 青年面上闪过一丝痛楚，而后却转身朝门外奔去。 “你都差点送上一条命了！你还要怎样？！”妇女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恨声喊道。 青年用力推开门，疾驰的身躯却在看见门口两人的身影时猛然停了下来，他木桩似地站在门口，面上的悲伤还来不及掩饰。 博特尴尬地轻咳一声，“哥。” 兰德尔体贴地转开头，不去看青年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 里奇怔怔地后退一步，扯开一抹僵硬而勉强的笑容，“兰德尔大人。” 兰德尔神色不动，“我是来查看病情的发展情况的，如果你现在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就先走了？” “不，没有，”里奇拦住他，“没有不方便。” 博特见他只会重复问题，心里清楚里奇大概是还没平复心情，便瞅了眼里头神色郁郁的母亲，回头对着兰德尔歉意地笑笑，“大人先进屋吧，走了有一段路，不如先坐下来歇息一会。” 兰德尔嗯了一声，随着博特走进屋内。 平民的家庭向来是贫穷的，不过妇人收拾的倒是很整齐干净，能看得出来这个家庭以前是有一点富裕的，即使如今愈加清贫，也留下了些与普通平民家不同的痕迹。 妇人对兰德尔躬了躬身，又从厨房拿来了些点心。 里奇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卧室。在博特刻意活跃气氛下，兰德尔也一直坐到了傍晚，等他觉得里奇大概已经理好心情时，卧室里也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博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哥应该快好了。” “那我先去看看？”兰德尔问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到晚上我还有其他事情。” “噢！噢！当然！”博特忙站起身来。 他朝着房门走去，却在手指触到门把时眉头一皱，下一秒面色大变，兰德尔诧异之下探身去看时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 “大人别进去！” 他语气急促而焦急，兰德尔瞥了眼木质门把，隐约掠过的一阵黑雾从门缝泄出飘散在风里。 ——这是？ 博特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撞开门，眼神凌厉地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敞开的窗户上，神情沉郁而冰冷。 妇人惊叫一声，“这是！这是！” 博特朝她看过去，只见妇人手里拿着一套沾血的军服，难道是里奇的？妇人却指着军服胸口上的徽章，双唇颤抖，“这是……这是他的名字，我记得的——” “埃尔维斯，”兰德尔道，看向博特，“这是谁？” 博特拧起眉，“是我哥一直寻找的人，他数年前就在边境失踪了。” “为什么你哥会有这个？！”妇人神色恍惚，“当年根本没有遗物，就连他的母亲都没有收到任何可以证明他死亡的衣物。既然你哥找到了……为什么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妈！别想这个了！”博特道，“哥他是被恶魔给缠上了！” “什么？” 见妇人神情茫然，博特只好转向兰德尔，“大人您，您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吧？” 兰德尔点点头，“根据残留的魔气来看，是魔物带走的人，不过原因我还尚不了解。既然现场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说明你哥其实是知情的，并且没有反抗。而已经具有了思维能力的魔物应该也不是简单的魔物。” “可是我哥怎么可能会和魔物有牵扯？”博特忍不住道。 “我想，”兰德尔瞥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晶球，球内印刻着两个青年灿烂的笑容，那似乎是这些年的最新发明，能够用神力将画面留存在水晶里。“这件事和埃尔维斯离不开关系。” 最后，博特也只好将母亲安慰了一通，然后对兰德尔表达了歉意。 等腼腆的少年道完歉，兰德尔道：“其实你可以找我帮忙，我——” “那怎么好麻烦大人！”博特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将大人牵扯进来，如果让大人涉险，不管是我还是我哥都不会心安的。” 兰德尔盯着他难得坚定直率的眼眸，笑了一声，直到少年的脸色微微发红才温声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帮你忙又不是免费的。” “不能麻烦——啊？”一心拒绝的少年突然哽住，茫然地看着兰德尔。 “我帮你这个忙，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给我做事怎么样？”兰德尔拍了拍他的肩，“我很欣赏你的能力。” 博特愣了愣，仿佛没料到这种事情，半晌才挠了挠头发，羞涩道：“我什么都不会，恐怕不能帮到大人。” 如果天才都这么自谦，那天底下的平庸凡人又该怎么办？兰德尔唇边微笑不变，“我相信你可以的。” 博特张了张口，耳根发红，他抬头，却栽进一双温柔而包容的眼眸里，仿佛温暖潮湿的水波淹过头顶，他一时想不出回答的话来，只能像个胆怯又暗自欢喜的孩子沉默不语。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先回去吧，等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也是可以的。不管怎样，我会帮你的。” 温柔的话语如春风掠过心间，带起一阵悸动。 博特低着头，鞋尖蹭了蹭地面。 真的可以吗？他只不过是一个恰好会些神力的人，能够帮到这样强大的兰德尔？只不过——想到以后站在大人的身边，他就有了种奋斗的动力，仿佛多年无聊的岁月突然多了个目标，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不免欢喜。 比起漫无目的在圣林学院学习，兰德尔的提议美好地令他心动。 兰德尔耐心地等待着，很快，他就听到少年轻声应答，“大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终生追随您。” 他抬起的眉间含着羞涩，眼神却如铁般坚定。 第四十五章 昏暗潮湿的地窖，阴冷的气息如附骨之疽攀延至脖颈，带起一阵惊悸。 里奇蜷缩在墙壁边缘，目光涣散。 “为什么你不记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我是艾丽莎！艾丽莎！你最喜欢的那个艾丽莎啊！” 尖利的女声夹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却仿若没听见一般，手里紧紧攥着条黑色围巾。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艳丽的女人，她望向里奇的眼神爱恨交织，却因得不到回应而逐渐陷入癫狂。 “那是我找到的！”她恶狠狠地扯住围巾的一端，“你让我找我就找了，凭什么连条围巾都比我重要？！” 呆滞地如同雕塑的人终于恢复了神采，里奇低吼一声，凶狠地将围巾拽回来，重新靠在墙壁上，警惕地瞧着艾丽莎。 艾丽莎感到崩溃，“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我本来就不是。”里奇漠然地看着他。 “不！你是！”艾丽莎脸色瞬间扭曲，瞳孔转为鲜红色，“我找了你一千年……一千年！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第一眼认出我，你骗我！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你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第39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里奇冷冷道。 他不过是在利用对方的能力去寻找埃尔维斯的下落，结果找到的依旧只是些残破衣物。 艾丽莎闻言，神情愈加抑郁。就在她忍不住暴走之时，一阵威压猛地袭来，她禁不住跪倒在地，里奇背靠墙壁，额头冒出冷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黑暗的地窖冒出一丝微光，一身黑衣的男人慢慢走出阴影处，光亮打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一双不含情绪的眼眸冷冰冰地注视着狼狈的两个人——或者可以说，一个人，一个魔。 艾丽莎艰难地抬起腰，“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我已经帮你找到他了。”查尔斯淡淡道。 “不！这不是我要的人！他怎么可能是佩恩！佩恩那么温柔，才不会像他一样对我如此冷漠！” “但这的确就是你要寻找的灵魂。” “不！”艾丽莎惨叫一声，“一定是你搞错了！佩恩肯定还在等我！” 就在艾丽莎陷入自我欺骗而痛苦时，里奇的眼里却冒出了些光芒，“你……你能找到灵魂？” 查尔斯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那你，”里奇顿了顿，捏紧拳头，“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查尔斯静静地看着他，漠然的瞳孔仿佛面前站着的不过死物，本能的恐惧让里奇忍不住颤栗，但内心的渴望驱使他与之对视。漆黑的眼瞳如深潭般冰冷刺骨——恶魔的眼睛，血腥与窒息感扑面而来，灵魂被撕扯着，一种猎物遇到捕猎者的惶恐掠过脑海。 【小查。】 恶魔的瞳孔微颤，那股黑暗的吞噬感一闪而逝，里奇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便听见恶魔冰冷的声音，“可以。” 什么？里奇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转过头朝向艾丽莎，“跟我出去。” 艾丽莎露出不乐意的神情，但触及男人的眼神后便颤抖了一下，她偏过头，面上滑过恐惧的神色，低声道：“我知道了。” 眼见着地窖的门就要被重新关上，里奇站起身来，“等、等一下！” 但恶魔没有理会他，黑暗再度笼罩了整个地窖，里奇怔了好一会儿，手指抖了抖，再度坐下来，将冰冷的围巾裹在自己的脖颈上，围巾上腐烂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却让他禁不住落下泪来。 “埃尔维斯……” 查尔斯将艾丽莎带出了地窖后就简单明了道：“你可以离开了。” “什么？” “现在他归我管，你不能再插手他的事情。” “凭什么！” 查尔斯皱起眉，“你说凭什么？” 猛然高涨的杀意让艾丽莎惊惧地后退一步，“你怎么能——” “你要求的帮助我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你没有资格再要求我什么。” “可是——” “他说的没错，艾丽莎小姐，希望你能认清现实，”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艾丽莎警觉地回过头，却见一袭白袍的银发青年微笑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却不掩凌厉，“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也会为难的。” “我们？”艾丽莎茫然地看向查尔斯，半晌回过味儿来，不禁低笑一声，恶狠狠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 兰德尔笑容不变，查尔斯乖觉地站到他身后。 “是你诱导我将他带到这里来的！你利用我！”艾丽莎死死盯着查尔斯。 兰德尔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艾丽莎小姐，你不用怪查尔斯，毕竟这一切是我想出来的主意。而他确实是真心帮助你的，当然，这是一开始。不过很可惜你找到的人有一点特殊——正好与我的计划相吻合，所以说，将你诱导入圈套的人是我。” 从在里奇身上发觉魔气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这一切很可能不是偶然。 “卑鄙！无耻！”艾丽莎恨声道。 她明明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个人的灵魂，竟然要她现在止步吗？！怎么可以！ 身后的查尔斯身上冒出的愤怒和杀意已经无从掩饰，兰德尔无奈地抓住对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到艾丽莎面前。 “其实，你不也是对现实感到不甘愤恨才在他身上留下魔气的吗？”兰德尔淡淡道，“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曾遇见我，他身上的魔气会折磨他直到死亡——这些，难道你毫不知情？” 艾丽莎脸色微变。 “很明显，你是知情的，但你依旧选择了伤害他。因为你受不了他的冷漠，你觉得他跟你一直寻找的佩恩不一样，我说的没错吧？”兰德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对他没有感情，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没有！”艾丽莎大叫，“我想过的！我只是难过……我打算收回魔气的，只是没来得及，我——” “不用解释了，”兰德尔笑容转冷，“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是你要找的佩恩吗？” 艾丽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后悔啊……当初为什么要将佩恩的灵魂吞噬呢？明明那个男人是那么深沉地爱着她，连命都可以舍弃给她，她却毫不在乎，只渴望吞噬灵魂的快感和满足。她后悔了啊！一千年的时光，她耗费一千年的时光让灵魂回到转世，又满世界地寻找——结果却令她如此崩溃！ 为什么当初那么爱她的灵魂现在却爱着另一个人？ 为什么？ 好恨啊……明明说过会一直爱她的！ 艾丽莎沉默地看着兰德尔从地窖里将里奇带出来，熟悉的眉眼更是如针般扎进了她的血肉，她痛苦的弯下腰，锋利的指甲在墙壁上留下深刻的划痕，“佩恩……”她低声喃喃，神色疯狂。 里奇仍沉浸在兰德尔给他的解释中。 男人是兰德尔的驯养恶魔，因为察觉到艾丽莎的不对劲才来阻止她的……那么，也就是说找到埃尔维斯是有希望的。他满脑子只能想到这一件事，甚至逃避式地去想其他任何事情。 就在这时，刺骨的杀意扑面而来。 他睁大眼睛，鲜红的血液噗嗤喷撒在脸上，灼热的痛楚让他闭上眼睛闷哼一声。 带着憎恨的恶魔血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艾丽莎维持着攻击的动作，僵硬地低下头，心脏处被锋利的爪牙穿透，血肉模糊，本源之力如荧光般飘散出来，朝着凶手——在场另一位恶魔身上聚拢而去。 她惨白无力地笑了一声，生命力的消逝让她的肌肤也迅速干枯下去，她死死盯着神情空白的里奇，汹涌而复杂的情绪在眼里翻滚。 “佩恩……”她沙哑而混浊地喊着。 最后，她后退一步，查尔斯也收回了手，异变的爪牙恢复成人手的模样，血液顺着手指嘀嗒嘀嗒流淌至地面。 “你会明白的，”艾丽莎望向查尔斯，发出古怪的笑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情。哈哈哈！我等着你将他吞噬的那一天！我等着看你痛苦的模样——” “不用等了，”查尔斯折断她的脖颈，冷冰冰道，“你看不见的。” 第四十六章 从查尔斯得来的情况来看，埃尔维斯确实死在了边境。不过里奇始终不死心，他倔强地认为既然魔物是吞噬人类的灵魂为生，说不定现在埃尔维斯的灵魂仍旧在恶魔的体内，而他只需要再找到这个恶魔，就能再次和他相见。 完全是无稽之谈。 退一万步说，就算找到了那个恶魔，埃尔维斯的灵魂也被收回，他也不能和里奇在一起。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而且，兰德尔不想揭穿一个事实：艾丽莎或许是懂得灵魂转生之术的，当初她就是凭借这一点将佩恩的灵魂重新投入轮回，这说不定是她的特殊能力。但现在她已经死了，就算找到了埃尔维斯的灵魂，他既不能重生也不能被投入轮回，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好好保存——即使并不能有什么回应的慰藉。 但里奇充满决心，兰德尔也就不准备说出现实的残酷——毕竟，在他还对查尔斯有所求的时候，才是最不可能说出查尔斯真正身份的时候。 在艾丽莎死后，兰德尔就将里奇送回了家，博特对此大为感激并成为了兰德尔的追随者，只是他和伊凡、威利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和谐，三个人约好了似地分期来酒馆看兰德尔。 听威利添油加醋的描述，博特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突然在圣林学院崭露头角，引起了很多人的眼红不满，不过也没人做些什么——老师对天才总是多些关注的，即使有些人想动些手脚，也要考虑考虑自身身家能否对抗的起。 再说了，兰德尔和博特的关系伊凡两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三人再怎么不对盘，他们也到底是照顾着些的，不然要是博特在学院里被欺负了回去找兰德尔告状怎么办？那个动不动就在兰德尔面前脸红的小白脸，真是看了就讨厌。 一晃眼一个月又过去了，圣佩罗迎来了大雪纷飞的寒冬，圣灵日当天，教堂举行了盛大的神祈。 第40章 兰德尔应乔纳森大祭司的邀请担任大教堂的颂歌人员，与乔纳森站在一起，负责圣歌的咏诵。 “很流利，”乔纳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曾经有过钻研吗？” 兰德尔笑了一声，曾经做过几百年的祭司，还能不熟练吗？ 他朝阶梯之下看去，虔诚跪拜的人群如海潮般熙熙攘攘，无数念诵的声音汇成汪洋大海，而他们仿佛也不过是海上的一叶扁舟。 乔纳森忽然按在他的肩膀上，“这种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兰德尔却霎时敛起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想听到什么呢？” “我想听到，”乔纳森眯起眼，“你说你想要站在我身边。” 兰德尔也眯着眼看他，半晌，唇边漾起温柔的笑容，“是的，我想站在这里。” ——他当然想要站在这里，这个几千年前曾经属于他的位置。 乔纳森满意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会帮你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就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和能力吧。” “荣幸之至。” ——可惜，到了那时，你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毕竟，一直以来，他想要的都是一个人站在教会顶端，权力至顶可容不下二人共存。 神祈之后，兰德尔回到酒馆。伊凡、威利和博特三人难得一同来到酒馆，一见到他就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兰德尔！” “兰德尔！” “兰德尔大人！” 三人面面相觑，又撇开头。 “今天是圣灵日，我们——” “学院有活动去看烟火，兰德尔你——” “大人，如果您有时间——” 再次重叠的话语使得三人都恼怒地看向对方。 “我先说！” “我先说！” “我先说！” 就连一般腼腆内敛的博特都瞪着两个人，气呼呼地仿佛要打架的模样。 一旁看戏的塞丽娜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跟着她学擦酒杯的莱瑞拉懵懂地抬起脸，“姐姐？你在笑什么？” “哈哈哈，姐姐在笑一群小孩子吵架。” “旁边有小孩子吗？”莱瑞拉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神情却很天真可爱。 “莱雅你可别跟他们玩儿，智商会下降的。”塞丽娜笑嘻嘻地拉住莱瑞拉的手，一边手把手教导她擦酒杯，一边朝着怒火中烧的三人投去揶揄的目光。 兰德尔无奈地轻咳一声。 伊凡咬了咬唇，又不甘地抬起下巴，“我们都说了这么久了，你到底去不去啊？” 说了这么久都在吵架，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兰德尔心里无语，却也只好道：“你先说清楚，学院活动是什么？” “是学院主办的烟火活动，特意在郊区围了片场地，听说会很好看。”威利补充道。 “是的，大人，而且这一次并没有严格的限制，不需要验证身份就可以进去。”博特期待地看着他，“大人有时间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哼！你好久都没有陪我们一起出去了，”伊凡微恼，“这一次还要拒绝吗？” “今天晚上我本来是有其他的安排——”兰德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威利和博特失望的眼神，伊凡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眼角都有些发红。 “你怎么又这样！？”他一副气得要哭的模样。 兰德尔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你们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怎么能不急？你总是——诶？”伊凡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吗？”兰德尔微笑。 “你你你！”伊凡气极，“你就知道欺负我！” 兰德尔不禁笑出声来，“好了，我会去的。” “这还差不多，”伊凡轻哼一声，“等到了晚上我们会来找你的，不准爽约！” “知道了。” 博特也开心地对兰德尔挥了挥手，“大人记得多穿点衣服，晚上挺冷的，我们还是偷溜出来的，现在就先回去啦！” 兰德尔也朝三人挥手。 塞丽娜凑到他身边，“嘿，你晚上真去？” “还能是假的？” “你不是准备今天晚上跟达伦一起出去做任务？他都期待好久了。真的不去了？” 兰德尔瞥了眼她掩在嬉笑外表下的认真，淡淡道：“我们会碰上的。” “哈？你去赏烟花，他去杀人，这都能碰上？”塞丽娜只当他在开玩笑，“哎，说正经的，你不去达伦会很难过的。” “我说能就是能。”兰德尔不打算过多解释，转身就朝着楼上走去。 塞丽娜还想伸手拦他，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查尔斯打开，只好可怜兮兮地收回被打痛的手，气急败坏得大喊：“兰德尔！” 查尔斯静静地盯着他，直到将塞丽娜盯得打了个寒颤才出声：“你应该相信他。”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跟在兰德尔身后上去了。 第四十七章 正如伊凡三人所说，圣林学院对这次活动十分看重，或许是出于对将近半年学习的犒劳，恰逢圣灵日，便制造了一场烟火盛宴。 即使是大雪纷飞，街道上的人也不少，嬉戏的孩童绕过兰德尔几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踩过雪地，留下一连串零乱的脚印，他回头看了兰德尔一眼，歪了歪头，像是在辨认。 很快，像是确定了一般，小男孩兴奋地窜到兰德尔身边，将手上紧紧攥着的一朵小花递给他。 “给我吗？“兰德尔微微弯腰，柔声道。 小男孩用力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送给大人！” 兰德尔接过来，花朵长时间被小孩捏在手里，早就蔫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娇嫩的花瓣，一缕蓝光闪过，花朵顿时恢复了初初绽放的光泽，兰德尔摸了摸小孩的头，“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小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圣佩罗郊区遍地都是这种花，又有谁会不识得呢？ “谢谢。”兰德尔收下花朵，“神会祝福你的。” “不，”小孩脸色微红，“希望神能祝福大人，谢谢大人治疗我姐姐，大人才是最应该受到神眷顾的人。” 兰德尔微愣，弯唇笑了笑，手指在孩童的额头刮过，温润的神力顺着指尖便飘进了对方的眉心。 直到小孩子高兴地跑开，伊凡才装模作样地走过来看了眼兰德尔手心里的花，“不就是鸢尾吗？有那么稀罕？” 这种花在郊区比比皆是，有必要当宝贝似的吗？ “是吗？”兰德尔轻笑一声，“在这种寒冬也能绽放的花也不多吧。” 伊凡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博特就插嘴道：“确实，大人说的没错。不过我记得鸢尾一开始的花期不是冬季，好像是春季来着——上纪年史课的时候好像上过……似乎是一千年前突然改变的事情吧？”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记得也是一个圣灵日……” “这么说我确实也有些印象，”威利说，“老师上课好像是说过。” 完全没有印象的伊凡：“……” “一千年前的某一个圣灵日，神灵降下祝福，白雪皑皑下突生奇象，鸢尾花漫山遍野。圣佩罗的所有居民自发从郊区采集迎冬绽放的鸢尾来庆祝这次神祝，自此之后，鸢尾的花期就开始改变，由春季改为了冬季，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吧？”兰德尔淡淡道。 博特想了一会儿，“对诶！就是这样，其实当时我还很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神祝。” “因为是一位祭司谨遵神意飞升了。”伊凡说。 博特和威利两人顿时转过头看向他。 “干嘛？我是没听课，但你们说到这里我也差不多明白了，我以前翻过家族的藏书阁，这些史事都是有记载的，不过课堂上不会讲得很深入而已。”伊凡没好气道。 博特问：“什么叫飞升？” “我怎么知道？总不可能真的是飞升异世了吧？” “说不定是你记错了，”威利低声嘀咕。 伊凡恼怒不已，“谁记错了啊？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别吵了，”兰德尔温声道，“伊凡说的是真的，我也翻阅过大教堂的史籍，上面的记载与他看到的相差无几。” “那飞升是什么意思？” “你们觉得呢？” “不知道啊，”威利皱了皱眉，“不就是表面的意思吗？” 博特瞥了他一眼，“果然霍布斯家族的人就是脑筋直。” “哈？”威利怒目而视，“你再说一遍！” “闭嘴啊你们，还让不让兰德尔说话了？”伊凡烦躁道。 博特：“哦。” 威利：“哦。” 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兰德尔，兰德尔默默将花收回袖中，轻咳一声，“……其实吧，我也不知道。” 第41章 博特：“？” 威利：“？” 伊凡：“？？？” 伏在屋檐上的达伦看着底下慢悠悠走向郊外的四人，撇过头看向身边的塞丽娜，“你知道兰德尔在说什么吗？” 塞丽娜翘着二郎腿，享受着无尽的凉风，空隙间打了个喷嚏，“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喜欢看那些鬼东西。” 达伦：“……” 两人跟着四人的脚程在城市的屋顶上行走，直到到了郊区，终于失去了建筑的遮挡，达伦丈量了下草地的高度，认真道：“这弯腰也很勉强。” “用不着吧，你又不是要做偷鸡摸狗的事儿。” 杀人不叫偷鸡摸狗吗？ 似乎是看出了达伦的疑问，塞丽娜笑嘻嘻道：“杀人才不是呢，哪有那么廉价的说法，哎呀，这是任务，和小偷小盗的事情可不一样。” 因为干得坏事程度不一样吗？达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死小孩，怎么不知道接话？”塞丽娜一伸手揪住他耳朵，“姐姐我都拉扯你到现在了，还就知道顶撞，懂不懂尊师重道啊？” “我只知道有教好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 “饿死我？”塞丽娜轻哼一声，“你怕是在做梦。” 达伦偏过头，去看远处的人影，任耳边的声音骚扰，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 无意间瞥见他翘起的唇角的塞丽娜心里暗骂，真是个闷骚，不过心里还是放松了下来，要不是怕达伦今天会心情不好发挥失常，她才不会趁着难得的假期跑来继续干活儿。 不过兰德尔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会碰上。 没想到这一次的要暗杀的人物就在这次烟花大宴上。不过……兰德尔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时候，塞丽娜也会对兰德尔的消息来源感到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万事都心中有数的？似乎无时无刻都将局面掌控在手心里一样。 “我们去他们住的帐篷旁边的树林里吧，那里适合隐藏。”达伦转过身对她说。 塞丽娜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现在已经是傍晚之后了，不过因为地面铺满了白雪，映照得天空都亮了几分，即使站在这样的远处也能看见清晰的人影，这种情况并不适宜暗杀，两人还需再等待一会儿。 “你知道是谁吗？” 达伦：“知道。” “这谁发布的任务？竟然直接对上了圣林学院的人。” “不知道，”达伦摇摇头，“具体的信息不清楚，不过只是些私人恩怨，没必要计较。” “或许吧。”塞丽娜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样？需要支援吗？” “不用，”达伦沉声道，“我一个人能行。” 他眯起眼看向远处的兰德尔，又移开目光朝向正在搭帐篷的人——矮胖身材，黝黑的脸庞上是木楞而漠然的表情，他的搭档并不在身边，正一个人鼓捣着帐篷的搭建材料。 达伦又看了看，发现他的帐篷正好就在威利和约瑟夫的中间。 不知道待会儿兰德尔会住在哪个帐篷里。 第四十九章 圣林学院毕竟是一个历史渊远的学院了，财大气粗的很，等夜幕一降下来的时候，整个雪地上都摆满了精美的桌椅，上面铺满了丝绸和鲜花。学院还专门派人送来了酒食瓜果，供应丰富，应有尽有。 约瑟夫一个人占了一桌，身边围着他的几个小跟班，不过他貌似不太耐烦的模样，时不时转过头来看兰德尔这边的情况。 威利、伊凡、博特和兰德尔聚在一张桌子上，他们靠近右侧，离中心区还有些距离，不过听博特说这个方向观看烟火是最好的地方。 “约瑟夫的那个小跟班今天好像不在呢。” “谁？”博特问。 “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亚伦。”伊凡想了想。 “可能有什么事吧，我看他在学校里面对约瑟夫也不是天天跟着嘛，他可是个训练狂。” “他还算挺努力的。” 威利瞅了旁边一眼，突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搬回来一个球般大的水果，“兰德尔，你尝尝这个，听说是从边境运回来的限量品种。” “这个叫什么？” “好像叫火焰果吧，外面都是刺，里面的果肉很鲜嫩，听说是长在边境极为干燥的地方。” 兰德尔看了一眼，随口道，“现在边境连人都进不来，水果还能进来啊？” “这是供应圣林学院的嘛，自然不一样，”威利压低声音道，“而且听说凯文家主特别喜欢这种水果，所以特意在边境遣人去找。” 他力气大，几下就将水果劈开，博特将果肉切开放在果盘里递给兰德尔。兰德尔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很好。 很快，篝火升起来之后，中心地带就变得闹哄哄的了。兰德尔一行人等着烟火的开始，达伦和塞丽娜则一直盯着约瑟夫帐篷旁边的那个人。 随着烟火从远处运过来，那个木楞而漠然的男生的脸部表情越来越僵硬，就好像他预先已经知道什么似得。 兰德尔瞥了他一眼，视线在雪地后的树林里一扫而过。 达伦：“烟火要开始了。” 塞丽娜兴致勃勃，“我还没看过呢，你说会很好看吗？”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欣赏好了，我去做任务。” “那怎么行？” 达伦冲她一挑眉，“兰德尔会跟我一起去的。” 他的眼里满是喜悦的光芒，刚刚兰德尔投来的眼神让他心里顿时有了底，此时正兴奋得很呢。塞丽娜心里一清二楚，既为他感到高兴，又有点说不清的小别扭，只轻哼了一声，双手环抱斜睨着达伦。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也没见你跟我出去做任务有这么高兴过。” 达伦闻言，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塞丽娜一愣。达伦很少笑得这么开心，无忧无虑的样子。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砰！”的一声响，第一朵烟火升上了天空。塞丽娜正好对着烟火绽放的方向，然而她只看见了达伦眼底流淌开的温暖碎光，猛然间让她心口一窒，呼吸也缓了下来。 “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啊。” 塞丽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少年耳根唰得红透了，逃一般地窜进了另一边的树林里。 “……这小子。”塞丽娜沉默片刻，暗骂了一句。 她偷偷拍了拍发热的脸颊，抬头去看漫天的烟火。 烟火开始的瞬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伊凡几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年龄也都不大，好不容易从学院出来享受放松的时光，此时连彼此之间惯有的针锋相对也忘记了，都抬着头观赏烟花。 然而三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忽然发现兰德尔不见了踪影。 此时翻飞在树林间的达伦皱着眉头。 奇怪，刚刚还盯着那个男生，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一道蓝光掠过他的肩头。达伦回过头，只见兰德尔站在树上指了指树林深处，“他跑了，第一声烟火的时候他就跑了。” “他知道有人要来杀他？” “应该是的。” 达伦拧起眉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般来说，这种被暗杀的人物不会知道有人要来杀他，起码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要紧，我已经在他身上做了跟踪标记，不管他跑到哪里都能找出来。” 兰德尔跃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达伦点了点头。兰德尔闭上眼睛，周围区域的地图在脑海中铺陈开来，随着区域的扩散，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他进城区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朝着城内而去。 郊区的烟火吸引的不仅仅是圣林学院的人，连圣佩罗的民众也纷纷挤到了城区周围观看，他们挤成了一圈，维持秩序的官员都烦透了，扯着大嗓门在吼，然而烟火轰隆隆和民众热火朝天的议论轻易地就淹没了他们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圣佩罗街道反而是寂静无声的。 兰德尔和达伦穿梭在街道中，终于在一个死胡同堵住了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的长相极其平凡，是扔进人堆里绝对不会有人注意的那类人。他面色苍白，眼里带着认命的死寂。 “你们就是来杀我的人？” 达伦没说话，漠然地抬起了刀。 “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发现了，凯文贵族的耳目还真是厉害，你们也是凯文家族的人吗？” 兰德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圣林学院的学生不可能是普通人，果然，就在达伦贴身上去的时候，男生猛然暴起，灵力涌动朝着达伦而去。达伦灵活地翻动腰身，躲过了这一击，接下来他的动作更加警惕了。 兰德尔一开始并没有插手，他也想看看在塞丽娜的教导之下，达伦的身手有多少进步。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达伦没有灵力，但是灵活的动作和利落的身手让他不落下风，反而是男生的体力渐渐支撑不住了。 第42章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对方咽喉的瞬间，剧烈的蓝光猛然从男生的颈部亮起，像盾牌一般挡住了刀尖，又是一瞬间，无数的白光飞快攻向达伦。 兰德尔抬手一挥袖，白光纷纷停留在达伦的身前，然后尽数消散。 达伦愣怔了一瞬，刚要上去补刀，却听兰德尔道，“等等。” 兰德尔神情凝重，走到男生身前，扯出他颈部的物事，一个丝绸编织的平安符，晶莹的蓝光此时正跳跃在平安符上，兰德尔指尖触上去的同时，蓝光依恋地围着他转。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神情惊异。 兰德尔：“你到底是谁？这是谁给你的？” 男生看着他，有几分疑惑，“……这是我母亲临死前留给我的。” 兰德尔还要再问他，忽然间感应到什么，他转过身看向街角，瞬间拉起兜帽遮住了脸。 街角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呢？欺负我们学院的学生？” 约瑟夫眯着眼打量着两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又瞧了眼旁边狼狈不堪的男生，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达伦沉声道；“兰德尔，你先走，我拖住他。” “你拖不住他的。”兰德尔皱起眉。 “我现在手里有人质呢，”达伦一把挟持住男生，“我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快走吧，不然他会认出你的。” 兰德尔沉思片刻，“好，你尽快脱身。” 兰德尔背过身，跃上屋顶消失不见。约瑟夫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拦住，他烦躁地扔去一个暗镖，然而这个黑衣人太难缠，手里还带着个肉盾。 不过还真当他在乎这个人质啊？笑话。 约瑟夫一脚踹开人质，眼底闪着冷光，“喂！不想死就滚远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跑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有很熟悉的感觉，可惜，现在不知道还追不追的上了。 达伦捂着胸口，他看着约瑟夫，眼底涌动着暗潮，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恢复成平静的漠然。 他后退一步，从袖口掏出一枚烟雾弹。 约瑟夫：“我靠——” “咳咳咳咳咳咳！” 等约瑟夫睁开眼睛，早不见了达伦的身影，就连那个男生也不见了。 …… 圣佩罗郊区，伊凡几人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兰德尔才终于出现了。 “兰德尔！” “兰德尔！” “兰德尔大人！” 伊凡瞪着他，“你去哪儿了呀？我们找了你好久！” 博特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期望一个解释。 威利挠了挠头，“兰德尔，烟花大会都快结束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好意思啦，”兰德尔歉意一笑，“我正好在树林里见到了这个小东西，就情不自禁跟上去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捉到。” 他张开手，一只核桃般大的小动物坐在手心里，圆滚滚的肚子是雪白的，耳朵尖尖的，一双碧绿的眼睛晶莹剔透，鼻子上有一撮黄毛。 被众人围观，它懵懵懂懂地看了眼兰德尔，然后唰地捂住了毛茸茸的小脸，发出“嗝”的一声。 “哇！是嗝嗝兽！”博特惊喜不已。 伊凡：“什么东西？” “嗝嗝兽！很可爱的一种吉祥物，寻宝的本事很大的，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不过一般都躲着人的，挺少见的，可能是因为这里有烟火大会把它吸引过来了。” 伊凡瞅了好几眼，勉强道，“还算可爱吧。” 兰德尔微笑，手指点了点嗝嗝兽的鼻子，“不如就叫它小黄吧。” 伊凡三人面面相觑。 “唔……好名字。” “不错。” “挺好的。” 嗝嗝兽眼神迷茫，它顺着兰德尔的手臂爬到了肩膀上，跳了好几下，兰德尔伸出手指逗它，指尖冒出的蓝光让嗝嗝兽兴奋不已。 “小黄？” 嗝嗝兽：“嗝！嗝！” 兰德尔：“看来它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第五十章 酒馆里，塞丽娜正百无聊赖地在柜台前擦着玻璃杯，就见一道黑影从门口飞快地蹿了进来。 “达伦？你——” 达伦将手边昏迷的人扔到一边，捂着胸口看了塞丽娜一眼，随后吐出了一口血昏倒在地。 塞丽娜脸色一变，她忙奔过去查看达伦的身体状况，等检查完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莱瑞拉闻到了血腥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莱雅，你在这里不要动。”塞丽娜叮嘱完她，一把抱起达伦朝着后院走去，“卡米拉！出来帮忙了！” 一个小时后，卡米拉将绷带绑好，顺带着给了塞丽娜一个白眼，“我还以为受了什么重伤呢，紧张成这个样子。” 不过就是受到冲击身体内部有点出血而已，他们出任务那么多次濒死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这已经算是轻到不能再轻的伤了。 躺在床上的达伦闷哼了一声。 塞丽娜便朝着卡米拉的头上招呼了一下，“轻点！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大老粗啊？” “哈？我——”卡米拉不可思议地将自己从头到下打量了一番，“我是大老粗？” 他可算是个研究员！ 塞丽娜不理他，卡米拉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达伦醒过来的时候，塞丽娜坐在床边撑着下巴打瞌睡，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显得异常温柔。 他怔然地看着，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声。 直到塞丽娜突然身子一歪惊醒过来才看见达伦早就醒了。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达伦摇摇头，“你不是看烟火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烟火也就那样啦……我想着你任务解决完应该就会回酒馆，所以先回来等着——“ “下次我们一起去放吧。” “啊？”塞丽娜愣愣地看着他，“好啊。” 没过多久，兰德尔也回来了。他查看了达伦的身体情况后坚持要给他进行灵力治疗，达伦拒绝了他。 “真没必要，就是小伤啦。”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这是出任务本身就有的风险，”达伦无奈，“对了，那个人我也带回来了，关在后院里面，你有时间不如去看看他，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暂时不太清楚，不过那个人身上的保护符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跟我体内的一股灵力似乎是相同的来源。我感觉……他跟我的身份可能有关系。” 达伦先是有些迷糊，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你是说——” 兰德尔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当初达伦也是偶然捡到兰德尔的，实际上并不清楚兰德尔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是能够用上丝绸，而且灵力这么充足，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身份。 兰德尔比他多想了一层。他自己是清楚当年乌斯怀亚的那场大火的，还有当初的……午夜狩猎，那两个修女的态度都表明了他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甚至引来了猎杀。 不管怎样，这种身份如果暴露了肯定会非常危险。 兰德尔思考半晌，对身后的查尔斯道，“你先将那个人关进柴房里面去，明天再问他。” 查尔斯点点头。 晚上，查尔斯走进房间里时，兰德尔正卧在床前看书。银白色长发散落在胸前，发出一种淡淡的荧光，查尔斯坐到床边，撩开他的长发，手指翻动了几下，竟是用一根发绳将头发扎了起来。 兰德尔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 “你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查尔斯坐得离他近了一点，视线在他的唇角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我在乌斯怀亚解除你的封印的时候就发现了，你的封印被破坏过，松动得很厉害。这个你清楚吗？” 查尔斯迷茫地摇摇头。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复生的，这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查尔斯：“我也不清楚，封印我也只有在那一天……才攻击过，但是当时封印还很牢固，我怎么也冲不破，而后的时间里面我都在沉睡，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就感应到了你的气息。” 查尔斯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仿佛从兰德尔复生那天才彻底清醒过来一样。 兰德尔相信查尔斯不会说谎，他弄不明白也就算了。他将书放在床边，挑了挑眉，“好久没见过小狼狗了，有点想念。” 查尔斯歪了歪头，下一秒就变成了小狼狗的模样钻进了兰德尔的怀里。兰德尔笑了一声，撸了把毛茸茸的狗耳朵，蓬松的毛发蹭在皮肤上，他忍不住两只手都包住了狗狗的脸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盯着他，兰德尔掐了掐它的脸。 “唔，好像有点肥了。” 圆滚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 第43章 兰德尔哈哈大笑，一簇白色突然从他的袖口跌了下来，查尔斯警惕地扑了上去，只听见“嗝嗝嗝嗝”的声音响个不停。兰德尔忙将嗝嗝兽从查尔斯的爪子下扒出来，小可怜被吓得瑟瑟发抖，埋在兰德尔胸前不敢动。 查尔斯瞅了它一眼，浑身都是敌意，又抬头看向兰德尔，委屈得呜呜直叫。 你竟然养新宠物！说好的只有我一个呢！ 兰德尔：…… “好了好了，别闹。” 趁兰德尔不注意，查尔斯飞快地将嗝嗝兽踢进床底，又在他怀里撒娇，难得兰德尔今天心情不错，专心致志地撸了好久，连睡觉的时候也将狗子搂在怀里。 深夜一到，小狼狗终于支撑不住了，浑身发热下眼睛都憋得通红。黑光一闪，他恢复了人身，小心翼翼地将兰德尔的手臂拉开。 血管里流淌着的热意像火苗一样一路烧向胸口，查尔斯触及对方的皮肤就能感受到一股战栗感，漆黑的双瞳也染上鲜艳的红色，他本是拉开兰德尔手臂的动作猛然停滞住。 灯光已经灭了，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兰德尔的脸上，他睡得一无所觉。 查尔斯的喉头滚动了好几下。 现在做、做些什么，兰斯应该不会知道吧？ 黑发青年克制而温柔地垂下头…… 翌日一早，兰德尔刚出门，达伦就对他打了个招呼。 “你还在恢复期间，怎么这么早就训练？” “害！小伤而已，训练可不能落下。”达伦严肃道，他对身后哈欠连连的塞丽娜翻白眼，“你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 “臭小子！昨天谁辛辛苦苦照顾了你一晚的？！” 兰德尔摇摇头，去找关在柴房里面的某个人了。 某人已经醒了，虽然被绑在柴房里，面色依旧平稳不惊。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向兰德尔，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谁了。” 兰德尔闻言，唇角的微笑不变，“那你说，我是谁？” “我是阿尔杰，我的母亲曾经是凯文家族的家奴。” 阿尔杰盯着兰德尔，他没直接表明兰德尔的身份，而是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兰德尔沉默地听完后，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将这一切告诉我之后，说不定第一个想杀你的人反而是我。” 阿尔杰不在意地笑笑，“你会吗？从你阻止那个人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了。” 兰德尔静静地看着他。 阿尔杰叹了一口气，他垂下脖颈，“而且，家母的夙愿就是保住大人，如今既已得知大人安然无恙便已知足，家母若尚在想必也是一切以大人为主。不管大人做什么决定，阿尔杰都绝无二话。” “你不后悔？你已经进入圣林学院了，以后定然是有着明亮的未来的。” 阿尔杰：“那可不一定。” 兰德尔：“你若想跟着我，我必然不能留你在圣佩罗。” “圣佩罗这个地方，我本来也待不下去了。这次暗杀失败了还会有下一次，只要我不死，凯文家族就会一直追杀我的，他们不会留下一个污点。” “那你愿意去边境吗？我正好手边有件事情需要人办。” 兰德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阿尔杰，对方平静的眼眸在听完后完全变了，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这样的身份……啊，也是！说不定真是命运，温妮莎圣女在上，让您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感谢温妮莎圣女！” 兰德尔淡淡笑了笑，“是啊，感谢温妮莎圣女。” 阿尔杰去了边境，至于失败的任务怎么解决，达伦让兰德尔放心，不用过问，他一定会处理得漂漂亮亮。 没过几日，兰德尔就听到了圣林学院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事件情态严重，有一名学生甚至丧命了，但是因为该生只是个平民孤儿，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兰德尔思考再三，还是没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达伦，也没告诉任何人。 除了查尔斯在当天就知道了，不过恶魔对这种事情才是一点都不在乎呢。 兰德尔怀疑过这具身体肯定不简单，前世费尽心思掌握的灵力这一世轻轻松松就学会了，这是极佳的血脉传承。可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在乌斯怀亚大教堂死去的悲惨女人会是凯文家族血脉最为纯粹的圣女，还是本应该与路加·凯文成婚的妻子。可惜她爱上了一个平民男子，触及了凯文家族以及整个贵族体系的禁忌。 第五十一章 阿尔杰的母亲曾经是凯文家族的家奴，也是路加·凯文的堂妹米莉，当初因为血统纯粹被封为圣女，按照凯文家族内部通婚的惯例是会成为大贵族的妻子的。但是米莉无意间在圣佩罗爱上了一名平民男子，还怀上了孩子，触犯了贵族里面的禁忌——贵族与平民不得通婚。 在阿尔杰母亲的帮助下，米莉与爱人私奔，但是最终在私奔路上，男子还是死在贵族的手上，只剩下米莉一个人最后逃到了乌斯怀亚大教堂。 而阿尔杰的母亲也因此事而亡，当初的阿尔杰并不在圣佩罗，也没与母亲见过几次面，便躲开了这件事。但是现在似乎有人查出了蛛丝马迹，才造成了这次暗杀任务。 他确实不能再留在圣佩罗了。兰德尔还留意着边境的叛军情况，上次尤利塞斯和加文反映的斯宾塞防线问题让他思考了很久。 现在的北方容纳人的量度越来越低，能够越过斯宾塞防线到达圣佩罗变得愈发困难。但是之前威利提起的事让他有了一个新思路，凯文家主喜爱吃的火焰果在产出于边境，而生性奢华的贵族素来最会享受，说不定能够通过这种方法混进圣佩罗。 那阿尔杰说不定能帮上忙，他也算是和贵族打过交道。 周日的午后，乔纳森又来了酒馆。 “来教堂任职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兰德尔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什么背景都没有，过去做什么呢？” “你是我的弟子，当然是跟在我身边。”乔纳森眼眸深邃地看着他。 “就怕有些人会质疑大祭司你的决定。” “你可以用你的能力反驳他们。” 兰德尔笑了一声，又道，“那贵族呢？你觉得贵族会喜欢你收一位平民作为弟子？” “我不管做什么，贵族都不会喜欢，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更何况，你与贵族的关系还不错，说不定贵族知道这件事还挺高兴的。” “大祭司说笑了，我也不过是认识些贵族里的小家伙，那些小孩子可不懂政治。” “那就是你天真了，贵族可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活在政治里了。”乔纳森耸了耸肩，“他们可比你想象之中要懂得多得多。” “是吗？”兰德尔眨了眨眼。 他们喝完酒，和达伦打了个招呼就去圣佩罗大教堂了。教众纷纷对乔纳森行礼，有些人还记得兰德尔的模样，都投来了好奇而善意的目光。 “现在圣菲教廷的职位还没有空缺，如果将你安排进去也太过突兀，你可以先在每个月初过来给百姓治疗。至于教廷图书馆的书你都可以借阅，除了禁区。平时你有什么需要学习的都可以来教廷找我。” 乔纳森将身边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介绍给他，“这是奥布里，他是我的近侍，以后你有事情都可以跟他说。” 青年腼腆地对兰德尔笑了笑。 “我现在带你去图书馆看看吧。” 乔纳森似乎心情很愉快，兴致勃勃地带着兰德尔逛了遍圣菲教廷，最后才带他去图书馆。奥布里偷偷跟兰德尔耳语，“大祭司很少这么高兴呢，看来是很喜欢大人。” 兰德尔看了眼前面高大的背影，“大祭司平时不开心吗？” “也不是，大祭司嘛，总不能一直喜怒形于色。平时的时候，我们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可是大祭司不就是这样吗？”奥布里想了想，道，“他站得那么高，我们也不敢多说几句话，或许大祭司对大人会多说些吧。” 兰德尔：“也许吧。” 乔纳森回过头，“兰德尔，过来，我给你安排通行令。” 图书馆的管理是直接归属乔纳森的，他给兰德尔设定了通行令，以后只要识别到兰德尔的灵力，图书馆就会自动开放通行。 兰德尔刚刚走进图书馆，就闻到了熟悉的古檀香，这是以前温妮莎最喜欢的熏香。馆内依旧是千年之前的布置，除了些微地方重新装修过，就连书架旁边搁置的置物架也还是一样的摆设，右上方朝着阳光是一盆广玉兰。 一瞬间竟有些恍然，仿佛抬起头能看见温妮莎站在书架旁对着他笑。 兰德尔，又来看书啊？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将古檀香的味道稍稍吹淡了些。 乔纳森站在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递给他。 “这本书你可以回去没事就看看。” 兰德尔接过一瞧，《祭司行为指南》，前世翻过几百遍的书。 第44章 乔纳森又道，“我再去看看有哪些书适合你现在看的，你可以坐下来看看这本书。” 兰德尔点点头，等乔纳森离开了，他将书放下，绕着图书馆慢慢散步。好不容易又一次回到圣菲图书馆，他还真有点想念呢。 记得图书馆的中央是一个喷泉水池，温妮莎最喜欢坐在那里看书。 兰德尔很熟悉图书馆的设计了，他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最快到达喷泉水池，只要经过一段比较破旧的廊道—— 哦，廊道已经翻修了，没那么破旧。 尽管是周日，图书馆也还有人呢，兰德尔随意一瞥廊道尽头的人影。 嗯？今天的图书馆是不是闭馆来着？ 兰德尔又是一抬头，这一次的廊道尽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人影，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兰德尔眯起眼，衣袂翻飞间灵力涌动，转瞬间就到了廊道尽头，确实没有人影，但是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甚至有些震惊。 这是恶魔的气息！ 灵力地图瞬间展开，气息依旧躲藏在图书馆里面，十分微弱，但是以兰德尔对恶魔气息的敏感程度，他绝对不会认错。 圣菲教廷竟然藏着一只恶魔？ 这不是查尔斯的气息，不过也还是有点熟悉。兰德尔拧起眉，他刚要再看清楚一点，就见乔纳森出现在拐角朝他走过来，他想了想，还是收起了灵力假装无事。 乔纳森抱了一摞书，“这些你都可以带回去看看。” 兰德尔接过书，不动声色，“平时我都可以来吗？” “可以啊。” “图书馆周一到周日都开放吗？” “周日闭馆，不过你有我的通行令，随时都可以进来。” “这样啊，”兰德尔若有所思。 乔纳森感到有点奇怪，“怎么了？” 兰德尔：“没什么，今天也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 乔纳森又看了他几眼，没看出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 直到兰德尔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乔纳森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个面容秀丽的青年站在他身侧，笑嘻嘻道，“他走啦。” 乔纳森面无表情，“你刚刚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呀，不过我感觉他好像发现我了。但是我跑得很快，他应该觉得自己看错了。” “都叫你不要乱跑了。” “唔，无聊嘛。” 青年撒娇般扯着乔纳森的袖子，“你这些天都好忙哦，我都见不到你的面。” “你不是也有店要开？你不是教廷的人，我不好放你进来的。” 青年狡黠一笑，“那我下次晚上过来翻窗的时候，你不要拦我就好了嘛。” 乔纳森：“……” 青年丝毫不怕他，灵动的双眸里划过浅浅的笑意，他勾住乔纳森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角，“好不好嘛？” 乔纳森无奈妥协，“……好。” 青年这才开心，只不过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兰德尔消失的方向，眼底浮起暗潮和疑惑。 那个人，不就是那场拍卖会救了他的人吗？ 第五十二章 这一面，兰德尔在圣佩罗大教堂得了个差事，月初就会去教堂治疗百姓，还时不时去圣菲教廷请教乔纳森大祭司。另一面，到达边境的阿尔杰与尤利塞斯和加文终于汇合了。 阿尔杰一开始以为尽管兰德尔描绘的未来景象十分令人向往，但是现状想必不太乐观。然而到了边境，他发现他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的小时候虽然不是生活在圣佩罗，但是也就是在靠近北部的小城镇里，离边境还是十万八千里，也没体会过边境的恶劣环境，特别是魔物横掠的惨烈景象。 幸好兰德尔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还特意安排了人手保护他一路南下，才没遇到什么祸事。 阿尔杰不知道，现在还算好点，边境的百姓经过加文和尤利塞斯的训导，已经大部分转化成了反叛军，除去少数老弱病残，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有了自保能力。而且加文和尤利塞斯合作之后，之前各自占地为王的小地方首领都被要么拉拢要么解决了，边境如今倒是从未有过的和平。 若是之前的边境，那才真是魔物肆虐、民不聊生的地狱。 但阿尔杰还是吐了三天才能下地，让首次见面还带着期望值的加文十分鄙夷，他是见过之前兰德尔派来的另一个黑衣人的实力的，叫什么查尔斯吧，就是身份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一次就派过来一个弱鸡？ 尤利塞斯看完了兰德尔让阿尔杰送来的信，淡淡道，“这人的母亲曾经是凯文家族的家奴，对贵族也有几分了解，是来帮助我们偷渡斯宾塞防线的。” “嘁——贵族那狗东西的！”加文顿时脸色不善。 尤利塞斯看了他一眼，“阿尔杰是兰德尔的手下，也是来帮我们的，你可别跟他起矛盾。” “他个弱鸡，我才懒得欺负他呢，伸个手指头怕是就倒了。” “他也是圣林学院的，别小瞧他。” “嚯，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你口中的兰德尔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吗？”加文不太相信，“这次去圣佩罗可是带上了边境的所有人马，你知道如果失败了后果是什么。” 加文神色沉沉地看着他，尤利塞斯面色不变，“兰德尔说到就会做到。” “最好是这样，”加文沉声道。 冬日过后便是料峭的寒春，圣佩罗偏北，雪化得晚，化雪的日子比大雪纷飞的时候还要冷，兰德尔出门便披了一件大狐裘，将脸裹在毛茸茸的狐裘里面。 查尔斯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心生欢喜，走在路上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兰德尔看着觉得好笑，他闲来无事，便应了查尔斯陪他出来走走。 如今查尔斯的能力也差不多恢复到前世的程度了，特别是之前吸收了女恶魔的本源之力，再等一段时间说不定比前世还要厉害。 以现在的能力……兰德尔思考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是打不过的，而且隐蔽魔力的手段查尔斯也逐渐驾轻就熟，兰德尔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他神情柔和，带了点笑容，“想去哪儿？” 查尔斯：“去哪里都可以。” “嗯？你没有提前安排吗？” 查尔斯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无措。他只想着出门走走，竟然还真没提前做什么安排，见兰德尔有些惊讶，他也顿时觉得失策。 相比起兰德尔喜欢运筹帷幄，什么都掌控在手心，恶魔提倡的都是随心所欲，查尔斯灵机一动。 “不如我们去游乐场吧。” 兰德尔：“唔，也行。” 就是有点怪怪的。 圣佩罗的游乐场自然和寻常地方不一样，分为普通游乐场和高阶游乐场，高阶是专门为觉醒神族血脉拥有神力的人服务的。 兰德尔和查尔斯选择了高阶游乐场，他们发现就连服务人员都更加热情一点，给他们戴上了基础防护设施，笑容满满地介绍着各种娱乐器械。 “这是魔兽星球，只要戴上这款新型眼镜，就可以进入模拟世界与魔物作战啦！虽然场面十分逼真，但是不用害怕，真人是不会受伤的呢！” “如果想要文艺一点的话，那个是梦境花海，里面都是神力筑造起来的，绝对看不出来一丝虚假！” “当然啦，这些都需要客人您用神脉激发手腕上的金属手环才能够游玩。怎么样？客人需要全场通行票吗？” 兰德尔：“来两张吧。” “好嘞！” 查尔斯根本没有神脉，不过这个金属手环也有漏洞，只要人有办法同时激活两次神脉就行了，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兰德尔轻轻松松办到。 魔兽星球兰德尔本来没想玩的，总觉得让查尔斯去打那么多恶魔很奇怪，但是转过头却见查尔斯反而跃跃欲试的模样， 兰德尔：“……” “全灭！” “又死啦！” “怎么死的这么快！服务员，你们这个游戏怎么回事啊？每轮魔兽这么少吗？？我这才玩几分钟啊，这也太坑人了吧！” “就是就是！我可是付了钱的！” 兰德尔扯了一旁的魔兽绞肉机赶紧离开。 查尔斯双眼亮晶晶，“太好玩了！我可以自己也拥有一台吗？” 兰德尔：“……” 他默然半晌，“回去让卡米拉试一试，说不定能仿造一台。” “真的吗？太好了！” 查尔斯左右瞧瞧游乐场里面的人，伸出手挽住了兰德尔的手臂，兰德尔回头看他。 “兰斯，你看他们人类都是这样的！” “那些是情侣。” “哦。”查尔斯应声了，但是没放手。 兰德尔便随他去了，他依旧把查尔斯当成那只黏人的小狼狗，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直到站在梦境花海里面欣赏奇景时，查尔斯亲到了他的侧脸。 第45章 兰德尔疑惑地转过头。 “兰斯，你看他们都是这样的！” 兰德尔：“……” “我说过了，那些是情侣。” 小狼狗呜呜点头。 兰德尔以为他懂了，便继续扭过头不再管他。结果下一秒，温热的躯体猛然将他环抱住，他一时竟还没料到，被抱得紧紧的。查尔斯比他高了一个头，此时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弯腰低头，下颌轻轻搁在他颈窝里，滚烫的呼吸撒在兰德尔的脖子上。 兰德尔等了几秒钟，没等到放手，便伸手去推，竟然没推动。他拧起眉，“小查？” “兰斯，他们都是这样的，他们不仅会拥抱，还会……” 还会什么？兰德尔没听见后面的话，不过无关紧要了，因为查尔斯很快让他明白那是什么。 温热的触感从唇瓣传来，兰德尔一愣，然而对方似乎紧张得要命，揽着他腰的手都在发抖，力气倒是挺大，兰德尔挣也挣不开。 然后他发现，小狼狗就这样亲着不动了。 兰德尔：“……” 他冷漠地抬手，神力绕上查尔斯的脖颈，“现在放开，听见没？” 查尔斯大着胆子又舔了一口，终于撒开了手，湿漉漉的眼睛依旧盯着兰德尔看，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兰德尔擦了擦嘴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走出了梦境花海，兰德尔回过头，小狼狗恹恹地跟在他身后，见他的视线投过来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兰德尔心里有些狐疑，总觉得小狼狗有些变异的趋势。 回去的路上，小狼狗消失了一会儿，兰德尔没在意，只当小狼狗害怕他生气所以躲起来了。 街角的花店上挂满了藤萝，玻璃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响起来，咔嚓一声，门开了。趴在柜台上无聊地数纸星星的青年懒洋洋地抬起头，正准备看看是什么客人，却看见了一个脸色不好的黑发男人。 青年哟了一声，“是你啊。” 查尔斯冷冰冰地盯着他，“你教的方法不管用。” 青年伊登听了，顿时瞪圆了脸，“放屁！我的方法怎么可能不管用？” “就是不管用，”查尔斯回想起兰德尔的沉默，心有余悸，“他后来一声不吭，不会是对我完全失望了吧？” 伊登听他这么说，白了他一眼，“他打你了吗？” “没有。” “骂你了吗？” “也没有。” “你个傻逼，这就是好事情啊。他既没打你，也没骂你，还对你好好的，说明什么？说明他不厌恶你的接触呀，这个时候你更应该趁热打铁，一定要死缠烂打，不能消极怠慢呀！” 查尔斯听得云里雾里，“所以我应该继续？” “唔，等等，”伊登仔细思考了下，“你先歇几天仔细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表现地若无其事，你就继续这样温水煮青蛙，但是要记住循序渐进哈，别可着温水灌个不停，得慢慢加柴火。如果他表现地有些抵触呢，你就将距离调整地远一点，慢慢来。” “真的可行？” “那当然，你也不看我的小宝贝是怎么来的！”伊登乐滋滋道。 查尔斯冷笑，“你当初不是为了吞噬他的灵魂吗？” “哎呀，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嘛，现在他就是我的小宝贝啦！”伊登捂着脸笑，“再说了，我的进度这么快，你呢？” 查尔斯：“……” 实不相瞒，几千年了也毫无长进呢。 临走之时，查尔斯又回过头，“你要什么时候告诉乔纳森你的身份？” “唔？这个我还没考虑过诶。” “那你又是怎么在他面前瞒天过海的？” 按道理一个大祭司总不能一点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吧？ “这是我的特殊能力哦，”伊登眨了眨眼睛，“可以通过一种办法让对应人物绝对察觉不到我的气息，不过一般人没有我强，还有些其他各种药剂，不需要这种办法。” “什么办法？” “睡了他。” 查尔斯：“……” 门被砰得一声关上，伊登乐得直不起腰。 半晌，他又懒洋洋地重新趴在柜台上数纸星星。告诉乔纳森他的恶魔身份？见鬼了，他傻了才会这么做。 第五十三章 查尔斯回去的时候带了一束蔷薇，塞丽娜瞅了一眼，吹了声口哨。 她挤眉弄眼，“兰德尔在后院和卡米拉说话呢。” 查尔斯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塞丽娜：“蔷薇好好看啊！” 达伦：“你喜欢？” “嗯嗯嗯！” 达伦狐疑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女人都喜欢花呀~” “那查尔斯为什么要送给兰德尔？” 塞丽娜：“……” 她忍无可忍，一拳将人揍开，“笨死你算了！” 后院里，卡米拉正一脸疑惑地听着兰德尔说的事情。游戏机？魔兽星球？这都什么玩意儿？当初不是让他少用神力，多研究研究武器的吗？ 兰德尔说完，又道，“对了，圣菲教廷附近的博物馆有个新展要开，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听说有很多古时神器会在展览上展出。” 卡米拉眼冒金光，“好啊好啊。” 他一天到晚就窝在小房间里面研究，就算是不长草，也该长蘑菇了，而且最近也实在碰上了瓶颈，正愁着没办法破解呢。 就在这时，查尔斯走了过来，卡米拉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兰德尔见他浑身漆黑，手上却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粉色蔷薇，这幅模样乍一看挺奇怪，多看几眼还挺有意思的，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查尔斯看愣了。 “买花做什么？”兰德尔接过蔷薇，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拨了拨花瓣，漫不经心地发问。 “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送给你。”查尔斯轻轻说，“你喜欢吗？” 兰德尔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直将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才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查尔斯顿时欣喜起来，“那我以后每天都送给你！” 兰德尔：“……这倒不用。” 他放下蔷薇，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喜滋滋的恶魔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花瓶，然后将蔷薇插在了花瓶里面。 兰德尔就瞧着他忙活了一会儿，敲了敲门板，“查尔斯。” 恶魔迷茫地转过头看他。 月光下侧着身子望过来的青年容貌俊美，银灰色双眸仿佛银河一样深邃明净，光滑的下颌在月光的倾泻下仿若一弯暖玉。青年微微一笑，眼瞳里的笑意比烟花还璀璨，查尔斯只觉得心口涌上滚烫的热意，将四肢百骸刺激地发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兰德尔，其间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 兰德尔：“行了，眼神太亮了，收一收。” 小狼狗嘤嘤两声，乖乖地低下头。 “你最近就知道忙活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我交代的正事你办好了没有？” 小狼狗在心里暗道，才不是乱七八糟的杂事，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事情！ 面上却诚恳地点头，“办好了！” “这是尤利塞斯那边寄过来的信，这是阿尔杰寄过来的信，两边的信息我都比对过了，没有差别。我还亲自去了一趟边境，情况和信里说的都一样，加文虽然还是持怀疑态度，但是做事没问题。” “军队那边，霍布斯家族的泰勒即将要随军出征了，听说要去边境抗击接下来的一波魔物潮，他现在是霍布斯家族的顶梁柱，也需要在军队立下根基。不过罗文·卡斯帕也在这次的军队之中。” 兰德尔沉思，“看来贵族之间的势力在互相争斗，霍布斯家族和卡斯帕家族之间并不和平。” 他又问，“那布莱恩呢？” 恶魔讨厌那个家伙，皱着眉道，“他整日闲着不干事呢，时不时去圣林学院找他弟弟切磋。” 兰德尔：“……” “事情办得还挺快。”兰德尔有些惊讶。 “恶魔可以分身，所以也不是很难。”查尔斯低声道。 “上次的本源之力吸收得怎么样？” 陡然被这么一问，查尔斯愣了愣，“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都是不管的，等着等着就自己吸收了。” 反正恶魔的本源之力都差不多，用不着特意去吸收就能化成自己的东西。 “我来看看。” 查尔斯听话地站在兰德尔身前，由着他用神力查看恶魔最脆弱的地方，眼睛却一直盯着对方的脸，从眼睛看到鼻子又看到嘴唇。 兰德尔对他的行为表示无语。他渐渐习惯了查尔斯的变化，但是也不想表明任何态度，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吸收得差不多了，来吧，让我来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查尔斯：“？？？” 兰德尔带着查尔斯来到一处荒芜之地，又设好了结界，却见恶魔病恹恹地蹲在他旁边。 第46章 “你怎么了？” “我不要跟你打架。” “就是切磋一下而已。” “我不小心将你打伤了怎么办？兰斯，我抓一只恶魔过来陪我打好不好？”查尔斯站起身来，兴致勃勃，他一瞬间想到了艾登。 “那只恶魔能接你几招？” 查尔斯思考了一下，“三四招吧，他不是很强。” 其实比起女恶魔的一击即杀，艾登还算是有点本事了。 兰德尔置若罔闻，他招了招手，“别废话，过来开打。” 查尔斯垂头丧气。 结界之外是无尽夜色，结界之内却是万里晴空。查尔斯闭上眼睛，额前的细碎黑发无风自动，刀斧雕刻般的面容此时十分平静，一身黑衣却慢慢地模糊起来，仿佛化成了漆黑的雾气。 空气中传来剧烈的波动，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来，是结界在震动。 兰德尔抬头瞧了一眼，万里晴空出现了一丝阴影。 看来这么多神力支撑的结界还不够，他抬手又输送神力过去，才将阴影给补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恶魔睁开眼睛，猩红的双眸仿佛冰冷的红宝石，本来就高大修长的身躯此时更是明显，他的浑身笼罩在若隐若现的黑雾中。 哗啦一声，恶魔背后长出两只巨大可怖的纯黑羽翼，一开始还只是像是骨翅一样，每一根骨节都泛着冷光，后来逐渐长出了羽毛，然而每一根羽毛也泛着无机质的寒光。 虽然有那么一点美感，但也是杀人机器的美感，所以一向毛绒控的兰德尔对查尔斯的这副恶魔模样一点都不喜欢。 这也是查尔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恶魔模样的原因。 恶魔飞在半空中，羽翼轻轻扇了一下，结界顿时就出现了几道崩裂。 兰德尔：“……” 看来打架之前得先加固下结界呢。 不过这些神力对兰德尔来说也是小事，只是没想到查尔斯的实力比他想象的恢复得还好。 兰德尔一挥衣袖，也跃到了半空中，翻涌的神力将他的衣袍都染映成了深蓝色，银白长发随风飘舞，眸里带着一抹审视。 高阶恶魔其实不像普通魔物一样，会用什么毒液或者别的东西，他们的全身都是武器，特别是爪牙，削铁如泥，浑身的羽毛更是无数暗刃，而且他们的魔气更是最精湛的毒物，只要侵入人类的体内就能折磨地人痛不欲生。 之前博特的哥哥就是被这种魔气折磨地面无人色的，只是女恶魔的能力不是很强，也心存情意不愿他死去才减了毒性。 恶魔也回望着他，冰冷的红眸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情绪。 兰德尔：？这家伙在委屈？ 极佳的耳力让他听见恶魔的低喃，“现在的我这么丑，兰斯肯定更不喜欢我了，呜呜呜，为什么恶魔要长得这么丑！” 兰德尔：“……” 凭良心而论，查尔斯的恶魔形态不能说非常好看，但是和丑确实一点都搭不上边，至少那张俊美的脸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兰德尔猛然跃到查尔斯面前，轻笑，“那就速速解决，别拖拉时间。不然我看你的时间越多，说不定会越不喜欢呢。” 逗完恶魔，看见对方呆怔后又害怕的模样，兰德尔禁不住笑出声来。 随后，他眼神就变回了思考中的平静漠然，脑海里飞快回想前世在圣菲教廷禁区查看的书籍，上面记载的高阶恶魔的各种弱点。 这段时间练习的神术也到时间见证效力了，在圣佩罗至今也找不到一个可与他交手的人物，当然，也不能说找不到，只是有些人的身份让他没办法交战。 唯一能练练手的也就是查尔斯了，也没办法。 半空中轰隆作响，蓝光与黑光交缠在一起，漆黑的雾气围绕在兰德尔的身侧，又被耀眼的蓝光尽数化解。 两道身影猛然交手又迅速退开。 兰德尔感受着体内残余的神力，拧起了眉，他转念一想，干脆调动所有神力汇集在手掌心，巨大的法阵出现在半空中。 查尔斯微微一顿。 这是当初在乌斯怀亚大教堂封印他的法阵。 他抬头看向兰德尔，只看见一张漠然的面容，银灰色的双眸里映着法阵的光芒，浑身带着一种熟悉的安宁气息，如同前世一样。 恶魔眨了眨眼，露出真切的笑意，他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剧烈的动荡之后，巨大的法阵冒出刺眼的光芒，查尔斯捂住被刺痛的双眼，后退了一步，随后只听见咔嚓一声，法阵崩裂开来，化成了碎片。 兰德尔感受着体内干干净净毫无神力的神脉，不禁低叹一声。 “查尔斯，你变强了。” 查尔斯见他不欲再打的模样，便欣喜地恢复了人身，刚要凑上去，结界哗啦啦碎开了，他们一瞬间都暴露在漆黑夜色之下。 而夜色下，还站着另一只恶魔。 闻到气息在附近转悠了半天的伊登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魔。 第五十四章 伊登是被熟悉的神力波动吸引来的，查尔斯的魔气被结界挡住了，他根本没闻见，要是闻见了也不会凑上来了。 上次在圣菲教廷遇见兰德尔，虽说惊怔之余有些后怕，但也有些犹豫好奇。 兰德尔既然上次能把他救下来，就说明并不介怀他的恶魔身份，那么说不定也会在乔纳森面前隐瞒他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里？”查尔斯的脸色不太好看，特别是见到伊登的目光停留在兰德尔的身上，他的眼神顿时就阴沉下来。 他去问伊登讨教是一回事，但是牵扯到兰德尔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恶魔虽然生性淡漠，但是极其护食，没有两只恶魔面对一个灵魂会不打架的。 伊登一看就知道查尔斯误会了，他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就是过来散散步，哈哈哈，散散步……” 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来散步？ 兰德尔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轻轻笑了一声，“那日躲在圣菲教廷的恶魔就是你吧。” 伊登挠了挠头，“你还是看出来啦？” “你跟乔纳森是什么关系？” 伊登犹豫不决，摄于查尔斯的威压之下，只觉得后背冷汗阵阵，只好实话实说，“我跟他现在应该算情人吧？” 兰德尔微微诧异，“他竟然……不对，难道——” 他本还惊讶于乔纳森作为大祭司竟然如此轻易地和一个恶魔在一起，再一打量伊登躲躲闪闪的目光，心里就有了猜量。 “他不知道你是恶魔？” 伊登讪讪一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毕竟特殊嘛，怎么好就这么告诉他。“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丝祈求，兰德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你是怎么在他面前瞒过去的？乔纳森虽然不如我对魔气敏感，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那当然是因为他的能力，做过某些事情才成的呀。 可是同样的话在查尔斯面前能说出来，在兰德尔面前，伊登不免就有些支支吾吾。 查尔斯也有几分尴尬。 兰德尔瞥了两人一眼，忽然一笑，“原来你们两个也互相认识啊。” “小查，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恶魔朋友呢，”兰德尔似笑非笑，“唔，我是不是最近太过忽视你了，好些事情都开始瞒着我了。” 查尔斯顿时方寸大乱，“不不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懂才去问他的。” 伊登：“……” “什么事情？” 查尔斯：“……” 查尔斯死都不吭声，兰德尔瞧了他一眼，便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伊登，“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回答呢？” 查尔斯阴森森的目光盯上伊登，将可怜巴巴的恶魔看得打了个哆嗦。 “就是……就是我有个能力，只要跟人做、做那档子事儿就可以直接屏蔽那个人对我的感知，我和乔纳森是在酒馆里面认识的，当时他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兰德尔：“……” 半晌，他饶有兴致地问，“恶魔和人类做这种事情也可以？” 伊登：“都是男性是没有问题，如果是人类女子的话，不避孕就会有魔气在子宫里面汇聚，最后长成死婴，母女双亡。” “原来如此。”兰德尔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伊登弱弱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帮你隐瞒身份吗？”兰德尔神色浅淡，“乔纳森是圣菲教廷的大祭司，于公，他是高高在上的圣洁存在，是百姓眼中的信仰，不可被人玷污；于私，他是我的师父，如今还亲自引领我进入教廷任职，我怎可让他被一魔物所蒙骗？” 伊登瞪大双眼，“不是，你怎么——” 查尔斯上前一步，伊登瞅见他漠然的瞳孔，心下一寒。 “我也没有害他呀！”伊登委屈极了，声泪泣下，“我是真心喜欢他！” 第47章 伊登哭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兰德尔笑出声来，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就看见青年侧着脸，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好了，别哭了，我逗你呢。” 伊登怔怔地看着他。 “你与乔纳森关系既然这般好，我也不会从中干涉，只是你这身份，就算我不说，以后也总有暴露的一天，你难道能瞒他一辈子？” “能瞒就瞒呗。”伊登嘴硬。 兰德尔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多劝。 “不过你既然有求于我，也合该给我些好处吧？”兰德尔忽然一笑。 “你要什么？” “图书馆的禁书区，我暂时还进不去。” 伊登皱了皱眉，“那个地方我也进不去。” 兰德尔盯着他不做声。 伊登：“……我会想办法的。” 果然今晚就不该出来！嘤嘤嘤能跟恶魔混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满意地与伊登分别后，兰德尔和查尔斯也回了酒馆，回去的路上，他随口问了一句，“恶魔不是喜欢吞噬人的灵魂吗？” 查尔斯：“是啊。” “伊登不想吞噬乔纳森的灵魂吗？”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后来又不想了。” “还真的陷入情·欲里面去了？”兰德尔淡笑，“那以后若是乔纳森得知他的身份后要杀他呢？他还会吞噬乔纳森的灵魂吗？” 查尔斯微怔，“乔纳森和他有旧情，应该不会——” “你想的太简单了，”兰德尔目光冷淡，“身处高位，乔纳森到时候可不会心软。” 到时候，伊登又会怎么做呢？ 又过月余，圣林学院放春假了。伊凡威利等人自烟火之夜后就被关在学院里面闭关学习，已经是叫苦不迭，现在放了假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天天不着家，就知道往外边儿跑。 酒馆更是成了三人的必去之地，达伦和塞丽娜时常能见到三人为兰德尔吵架。 然而这日，三人来寻兰德尔却无功而返，塞丽娜说兰德尔有事外出了。 伊凡拎着手里的风筝闷闷不乐。 威利捏着手里的门票闷不吭声。 博特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塞丽娜，一脸担忧。 塞丽娜暗暗无语，“拜拜了您们！” 此时的兰德尔正和刚刚从边境回来的特伦斯一起，对方一回来就说有个惊天消息要告诉他，然后就神秘兮兮地约他出去。 两人一路翻过圣佩罗的屋顶，然后窝进一家店，等到黑夜降临后才摸黑闪进了唐纳德家的后门。 特伦斯不愧是暗杀组织的首领，隐蔽气息等等都是一把好手，兰德尔跟在他身后都感到轻松不少。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特伦斯冲他挑眉一笑，“不是看什么，是听。” 兰德尔靠在墙边，侧耳倾听。 墙的另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粗粝有力，岁数应该有些大了，再之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而清亮，还有些熟悉。 兰德尔再仔细听听，赫然是上次拍卖会还见到的丽贝卡。 唐纳德家族不是早就把丽贝卡送给大贵族了吗？丽贝卡怎么还会回来？ “……丽贝卡，交给你的事情你可别忘记了。” “我知道。” “大贵族身边不是好待的地方，你自幼在家族里面长大，也该明白其间的道理，别为一时的虚荣迷了眼。” “不用你提醒。” “等到大贵族对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你任务成功之日，不可轻敌。” “是。” 昏黄月光下，丽贝卡美艳动人的脸上尽是淡漠的凉意。 第五十六章 克罗地亚遗迹坐落在克罗地亚山脉附近，寻常没有人会过去，也很少有人知道它半夜的星空有多么美不胜收。 丽贝卡坐在草地上，后背是残留的巨大石柱，石柱本身是纯白色的，如今布满了裂缝和灰色斑纹，都是岁月的痕迹。 路加站了一会儿，又在她旁边坐下。 “是不是很美？”丽贝卡问他，“想想我们此时就坐在古老的遗迹中间，抬头就是浩瀚无际的星海，再躺下来——” 路加转过头去看她，她的眼里仿佛也落满了细碎的星光，像是在发光。她动了动腰肢，在草地上随意地躺下，白皙细长的胳膊伸向天空，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一伸手好像就能触碰到那些星星，多浪漫啊。” 路加始终凝视着丽贝卡的脸，没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在她身边坐着俯下身，“丽贝卡。” 他低声唤她。 “嗯？” “来我身边，你后悔吗？” 丽贝卡微微一愣，她垂下眸，“为什么会后悔？” “你知道，我有妻子。你永远不会有名分，甚至在所有人的眼里，这并不是一个体面的身份。你原本在教廷有正式的职位，也有长远的发展，不管以后怎样也比在我身边束缚一生要好。” “乌斯怀亚那件事情本就是我的失职，”丽贝卡笑了笑，“是大人救了我，我跟在大人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路加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叫我大人。” 丽贝卡盯了他一会儿，缓缓露出微笑，“路加。” 男人湛蓝的眼神微微加深，他低下头吻住丽贝卡的唇，丽贝卡很快勾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路加的眼里尽是温柔，他低声道，“丽贝卡，我希望你是自愿跟在我身边的，我希望你快乐。” 丽贝卡的眼里满是笑意，“我当然是快乐的。” 她指了指天空，“看，是流星，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路加也抬起头，看向天边闪过的几道流光，而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到神力的波动，顿时朝着围墙的方向看去，“有人来了。” 丽贝卡眯起眼，“这个时候了，谁会过来？” 难道是有人提前得知了大贵族的行踪？ 路加示意她别出声，他半闭上眼睛，感受到屏障被外力触碰，还有模糊的对话声。他在心里默念了句咒法，银白如纱的神力如海潮一般慢慢朝着屏障外探去　　。 …… 屏障外，兰德尔和布莱恩面面相觑，布莱恩的神情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了，谁会在这里啊？” 兰德尔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不是吧，这么倒霉吗？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地方还被别人先占了？”布莱恩嘀嘀咕咕，紧紧皱着眉。 谁这么缺德啊，就算是他也没打算独占整个遗迹啊，不知道是谁竟然还用整个结界将遗迹给罩起来，也真是大手笔。 兰德尔刚想说这个结界需要的神力很深厚，就瞥见了屏障外的地面像是冒出了一丝轻烟，似有若无的烟雾像薄纱一样缓缓地飘向毫无所觉的布莱恩。 兰德尔眼神一厉，迅速拉开布莱恩。 布莱恩一头雾水，“怎么了？” “我们被发现了。” 布莱恩也警惕起来，“这么快？” “这个人的神力深不可测，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兰德尔飞快下了定论。 布莱恩：“不会是大贵族吧？” 兰德尔看了他一眼。 布莱恩本来就是随便一猜，瞧见兰德尔谨慎思考的模样才悚然一惊。 我的天，不会真的是大贵族吧？那他要是被发现要怎么解释？卡斯帕家族的人不好好主持宴会，跑到这里来，还恰好是大贵族所在的地方，谁也无法解释这种偶然啊。 要是大贵族觉得行踪泄露，那卡斯帕家族可无法脱其干系。 兰德尔一看布莱恩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快离开，现在马上离开，还来得及。” “那你呢？” “我不是贵族，没什么要紧的，也不会被怀疑。” “不行，如果大贵族生气了迁怒你怎么办？”布莱恩皱起眉，“我们一起走！” “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了，”兰德尔摇摇头，“我们需要分开走。” 他伸出手，低声念了句咒法，屏障旁的雾气顿时被蓝色的光屏挡住，“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布莱恩深深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如果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他绝不会丢下兰德尔一个人离开，可是……现在是关系到卡斯帕整个家族。 “如果大贵族为难你，你就报出我的名字，说是我的朋友。” 这样的话，或许大贵族会考虑下卡斯帕家族的面子。 兰德尔没回身，只点点头，布莱恩也不再耽搁时间，转身飞快地跃过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布莱恩离开后，兰德尔就收了神力，然后拍了拍身上刚刚蹭到的灰尘。 看来大贵族的身份如今还是挺让其他贵族忌惮的，他随便说几句就让布莱恩逃离了。他刚刚说的来不及根本就是胡扯的，如果大贵族要立刻追出来早就打开屏障了，哪像现在这样。 第48章 只不过……大贵族为什么要在深夜来克罗地亚遗迹？ 兰德尔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隐隐约约的屏障像是破碎的蛋壳一样开始融化。 兰德尔：！！！ 屏障竟然打开了？！大贵族还真的要追出来？ 兰德尔深吸一口气，神脉里的神力在疯狂运转，这个距离……到圣佩罗，瞬移门应该可行，不过太远了，需要的时间有点长—— “咻——” 原地的兰德尔被一只冰冷的匕首刺中，而后，化成一团泡影。 几米外的另一处，一道实影缓缓出现，兰德尔眼神凌厉，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紧握的右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是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危险逼近的战栗感。 淡漠的声音像是响在耳边，是大贵族的神力的传音。 “无需逃窜，来者何人，可否一见？” 兰德尔拧起眉，不行，现在还不能见，他的神力与米莉有一部分是同源，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如果是大贵族路加，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作为凯文家族的人，路加不可能会站在他这一边。 危险感愈加深重，兰德尔不再吝啬神力，使出全部手段逃离克罗地亚遗迹，然而一股尖锐的杀意始终如影随形，就跟在他身后，让他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失策了！ 冰蓝的水波一瞬间浇在兰德尔的身上，贵族打扮消失无形，只留下一身漆黑的长袍，他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冰蓝色的面具。随后，他飞快地转过身，与猛然袭来的人影面对面，两人纷纷伸出手掌，深厚的神力在半空剧烈相撞，发出轰隆一声，激起一阵波动。 这一掌让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路加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心底却很诧异，这个人的实力竟然这么强。 面具的遮掩下，兰德尔的唇角渗出几滴鲜血。 大意了，没逃出去，这下子就麻烦了。 “你到底是谁？”路加问。 兰德尔不吭声，只沉默着应对路加的招式，然而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他的身份，只能尽量收敛神力，这对他大大不利。 没过多久，兰德尔就有些撑不住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神力袭击，他闭了闭眼，只能强撑着伸出手，这要是真接下来了，怕是内脏受损，不过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 剧烈的神力波动突然像是被什么生生斩开，路加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席卷而来的残留震荡。 等眼前明晰起来，他才看见一把刻着斑驳花纹的大刀深深钉在地面，将地面钉出了一道裂缝。 一股浓郁而刺骨的杀意猛地蔓延开来，路加甚至感到有几分忌惮。 俊美的黑衣男人站在大刀的旁边，他的眼睛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珠一样冰冷，瞳仁是鲜血的颜色，薄唇紧抿。 他轻轻一提，大刀就被提了起来握在他手里。 沙哑低沉的嗓音里饱含着血腥杀意，“你死定了。” …… 兰德尔坐在昏暗的地窖里低声喘气，微弱的灯光映出他苍白的脸，腹部有几分疼痛，可能是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伤了。 这是附近的一家酒窖，在查尔斯赶到现场后，兰德尔就赶紧避了进来。 以恶魔现在的实力，对付大贵族也不知道行不行。 兰德尔心里也有些担忧。 酒窖里面十分安静，只有很有规律的水珠落地的滴答声和兰德尔浅浅的呼吸声。等了一会儿，兰德尔的意识快模糊的时候，才听见咯吱一声。 一道黑影蹿进了酒窖。 “……小查？” 查尔斯的神情依旧是冰冷的，兰德尔注意到他拿刀的手臂上有深可见骨的几道伤，正汩汩流着鲜血。然而他的步伐却很稳，临到兰德尔面前，便将刀扔在了地上，半跪下来查看兰德尔的伤势。 “我没事，你的手臂——” 查尔斯没吭声，只掀开兰德尔的衣服，目光触及那道青黑，瞳仁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兰德尔按住他的手，“别动了，有点疼。”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是声音却有些虚弱，便显得十分令人垂怜。 “大贵族怎么样了？我临走时也提醒过你了，打不过就跑，打得过也不要下手太重，他现在还不能死。嗯？你怎么不说话，我——” 兰德尔疑惑地抬起头，却被滚烫急切的吻堵住了嘴唇。他此时是坐靠在酒窖的墙边，恶魔高大的身影半跪在他面前，彻底遮盖了微弱的灯光，对方似乎是怕他不舒服，腾出了一只手轻柔地扶着他的后脑勺。 唇上的舔舐却一点都不轻柔，像是要将他彻底吞吃入腹一样…… 半晌，这带了一丝疯狂的吻才堪堪结束，兰德尔已经靠在了查尔斯的怀里，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微微喘着气。 查尔斯爱怜地亲了亲他的眉心。 第五十七章 银白色长发挡住了兰德尔的半边侧脸，查尔斯伸出手，将他的头发轻轻绕到耳后，目光停留在微微发肿的唇瓣上，那是他刚刚“欺负”的结果，只要这样一想，他的内心就忍不住爆发出更加炙热的渴望，想要更多…… “啪！” 他的手被狠狠打开，兰德尔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脸色很平静，眼神却有些冷淡。 “有长进了呢。”他淡淡道。 查尔斯猛然从脑海里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既为那种意乱情迷的想法而神往，又有几分亵渎心上人的内疚。 “你受伤了，我抱你回去。”查尔斯急着掩饰自己的情动，匆匆抱起兰德尔。跃出酒窖门的时候，兰德尔回头看了一眼。 那把黑金色斑驳花纹大刀化成了黑雾，飞快地朝着他们飘来，融进了查尔斯的衣角。 这把刀……他想的没错，果然是恶魔进化变强后发展出来的武器。 查尔斯和兰德尔回到酒馆时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半夜的，酒馆也不好灯火通明，只在后院点了小灯。达伦站在塞丽娜的身边，看着她给兰德尔包扎伤口，一脸担忧和急切。 “怎么会受伤？不是去参加宴会吗？” 兰德尔安慰他，“没事的，只是些外伤，看起来严重而已。” “谁伤了你？”达伦拧紧眉，一脸郁气。 兰德尔没回答。 达伦还想问，塞丽娜将他拉出了门，“好了别问了，兰德尔都打不过的人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送人头吗？” 达伦怒目而视，“我迟早有一天会变强的！” “那你就先变强再说吧！我们快走啦，你没看见兰德尔和查尔斯之间的气氛有多奇怪吗？我可不想折腾到这两个人中间，都不是好招惹的。” 塞丽娜说着说着还抖了一下，嘱咐了达伦几句就回屋睡觉了，达伦最后看了兰德尔的房间一眼，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会努力变强保护兰德尔的！ 房间里的气氛倒没塞丽娜说的那么僵硬，查尔斯变成了小狼狗的姿态，依偎在兰德尔的颈边。 他此时还不敢恢复成人的形态，因为他暂时无法控制突如其来的强烈yu望。 兰德尔问他，“大贵族怎么样了？” 查尔斯传音给他，“重伤昏迷了。” 兰德尔闻言，看了他一眼。 虽然兰德尔说过下手不能太重，然而当时查尔斯看见他受伤的状态，早就急红了眼，能记住不弄死路加就是好事了，哪里能忍得住不下重手。 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兰德尔也疲惫了，渐渐被睡意淹没，小狼狗盯着他的脸，将大尾巴盖在他的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布莱恩就上门酒馆来找人，他昨晚后来一直在克罗地亚四处寻找，没有探寻到兰德尔的踪迹，后来想想，如果兰德尔成功逃出来了，一定会回到酒馆里。 幸好，看到兰德尔还在，布莱恩松了一口气，然而心里依旧存了深深的歉意，特别是看见他身上的纱布时。 兰德尔：…… 其实没那么严重，但是塞丽娜害怕查尔斯的眼神，以至于把他包扎得像当场做了一个手术似的。 布莱恩的蓝眼睛里情绪复杂，“兰德尔，你这样对我，让我很愧疚。” “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护着你，”兰德尔理所当然道，“大贵族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更不会发现卡斯帕家族，你不用担心了。” 布莱恩沉默片刻，突然凑近他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这样的做法会让我忍不住多想，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布莱恩深深凝视着他，却没吭声。 ……忍不住痴心妄想，忍不住想要做他心里特别的那个人，忍不住想要私自占有这样美好的存在。 昨夜的不辞而别自然逃不过伊凡和威利的眼睛，他们一过来却发现兰德尔受伤了，不禁十分震惊。布莱恩扯谎说他晚上带着兰德尔出去玩，结果遇上了魔物，让兰德尔受了点轻伤。 第49章 “轻伤？！轻伤？！你管这个叫轻伤！纱布都裹得像个熊了！”伊凡愤怒地冲他咆哮，“我们平时都不敢让他有一点点磕碰，你一带出去就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能保护他，就别逞强！” 布莱恩被自己的弟弟骂得非常没面子，但是想到兰德尔的伤确实因他而起，便又沉默下来。 威利是经常上战场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兰德尔的伤确实是轻伤，但他就是不说，因为他心里也存着怨气，看到兰德尔苍白的唇色他就对布莱恩很不满了。 这人别的地方不靠谱就算了，怎么在兰德尔身上也这么不靠谱。 探望了一番后伊凡和威利也就离开了，圣林学院的春假快要结束了，他们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至于布莱恩，继续待了一会儿后也被兰德尔下了逐客令。 连续几天，大贵族重伤的事情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兰德尔猜想应该是大贵族自己的主意，毕竟如今的贵族之间关系紧张。 兰德尔养好伤之后，就收到了伊登传来的好消息，他用乔纳森的头发和血液成功弄出了通往图书馆禁区的准入令。 于是，每次去图书馆的时候，兰德尔都会暗暗潜入禁区。前世虽然将禁区的书都看过一遍了，但是毕竟过去一千年了，有些书籍的记录会出现偏差，而有些咒法说不定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一些变化。 幸好乔纳森对他的关注最近不是很多，他似乎在忙着别的什么事情。 某天兰德尔抱着一堆书离开时，乔纳森叫住了他。 “你最近都在看什么书呢？” “都是祭司修养、神术技巧和咒法之类的书。” 乔纳森点点头，他是十分满意这位弟子的好学精神的，不过仅仅是好学可还不够。 “如果你以后是想要成为一名祭司，单单了解这些可不够，你还需要多加了解政治相关的事情，特别是贵族的事务。” “大祭司有何指教？” “你经常和贵族的小辈来往吧，想必他们也有告诉你圣林学院最近的动态？” “您是说——秋季的实战课？” “实战课？哦，他们是这样称呼的。”乔纳森嗤笑一声，“去边境上魔物实战课，也真是想得出来。你知道去带他们到边境上实战课的老师会是谁吗？” 兰德尔摇摇头。 “卡斯帕家族的二子，布莱恩。”乔纳森沉声道，“他这段时间一直闲职在身，时常去圣林学院，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些贵族大长老想要派他去边境实行某项神秘任务，所以刻意让他进去圣林学院，又搞了边境实战课这一出。” “神秘任务？” “是的，”乔纳森拧紧眉，“听说边境现在并不宁静，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兰德尔瞧着他沉思的神情，没有插话。 他当然知道边境的情况，他还知道布莱恩的神秘任务是什么。如果猜的没有错，就是去边境将反叛军一网打尽。 大概是害怕再一次打草惊蛇，这次贵族的动作十分小心，甚至差一点就瞒过了兰德尔的眼睛，如果没有乔纳森无意的提醒的话。 乔纳森：“反正你平时没事记得关注这些事情，不要仅仅学习书上的理论知识。至于布莱恩这个人，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知道你和他也有交际，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他可不是那些小孩子，在军队里面，死在他手里的魔物很多，但是死在他手里的平民也不少。” 兰德尔垂下眼，“我会注意的。” 一回到酒馆，兰德尔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塞丽娜转过头跟达伦耳语，“你有没有感觉兰德尔今天心情不好啊？” “好像有一点。” 到了晚饭的时候，塞丽娜踟蹰不前，一抬头看见回来的查尔斯不禁喜笑颜开，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递给了对方。 “你去给兰德尔送饭吧，对了，提醒一句，他心情不太好哦。” 查尔斯一头雾水地端着晚饭，敲了敲兰德尔房间的门。 “进来。” 他走进门，就看见兰德尔靠在床边看书，脸色很平静，倒是看不出来塞丽娜说的心情不好。 见进来的是查尔斯，兰德尔抬起眼，将书搁在了一边。 “兰斯，吃饭吧？” “不想吃。” 查尔斯稍稍皱眉，他想着兰德尔是人类形态，不吃饭会饿的。 “那待会儿吃？” “待会儿也不想吃。” 兰德尔难得如此任性，恶魔有些愣怔，但还是坚持劝他，“可是不吃你会饿的，一直这样对……对胃也不好吧，多少吃一点？还是你想吃什么别的？” 兰德尔眯起眼，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查尔斯乖乖地凑了过去。 离兰德尔足够近的时候，查尔斯就感觉到了一阵风，但他没躲，顺着对方的力道躺在了床上，颈项被对方擒住。 银灰色眸里不是往常的淡然，带着一股暴躁和阴郁。 查尔斯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塞丽娜说的心情不好是真的。 兰德尔低下头，目光在查尔斯的脸上打量了一圈，语气冷淡，“上次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 恶魔瞬间萎靡下来。 兰德尔看了他半晌，放开了手，“逗你玩的，傻狗。” 他慢悠悠又坐回床头，指着自己的唇瓣，带着浅淡的笑意，“上次是什么感觉？” 恶魔磕磕巴巴，“非常、非常好。” 兰德尔眯起眼，像是不满意的模样。 恶魔福至心灵，“像做梦一样，那种……神魂颠倒，有些难以控制，像踩在云朵上面轻飘飘的，但是胸口很烫又很暖，好像在泡温泉，浑身上下都舒服得要命。” “哦，这种感觉。”兰德尔听到他的回答，漫不经心道。 查尔斯嗯了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自己爬了起来，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继续发愁要怎么劝兰德尔吃饭。 “其实我想吃城门那家的炒板栗。”兰德尔突然道。 城门离酒馆有不少距离，现在也不知道板栗店营不营业，但是恶魔听到兰德尔的话后顿时满心欢喜，“我去买！” “嗯，回来之后再奖励你一个梦。” “嗯！嗯？！” 查尔斯一开始没听清，只欣喜应答，等满脑子板栗转过弯来才反应过来兰德尔刚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猛然回过头，只觉得浑身发烫，声音沙哑，“……你说什么？” 兰德尔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一遍，但这已经足够了。 恶魔的双眸缓缓变红，他后退几步，步履急切地夺门而去，恐怕任何一场战斗都没有让他如此认真过——相比起去对待买板栗这件事情。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五十八章 查尔斯回来的时候没在房间里看见兰德尔，他找了一圈才发现人靠在阳台上。 兰德尔到圣佩罗来以后，身形就逐渐和达伦一样，开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这一点，跟他在乌斯怀亚见过面的人都清楚，不过不知为何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奇怪之处。 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单薄，他的指尖夹着一朵鸢尾花，泛着晶莹的蓝光，半晌又化成了光点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查尔斯给他披上一件大衣，将手里的板栗递到他怀里。 “还是热的，赶紧吃吧。” 兰德尔打开板栗袋，就看见蒸腾的热气升上夜空，袋中的板栗金黄而饱满，冒着点点油光，香气四溢。 兰德尔：……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小狼狗，现在还真被勾起了食欲。 他掰开一个板栗扔到嘴巴里嚼了两下，就将板栗袋扔回给查尔斯，“给我剥。” 查尔斯剥开板栗壳，将果肉递过去，却见兰德尔径直凑过来，一口咬住了他手上的板栗，甚至能看见淡粉色的舌尖从嘴巴里悄悄露出来。 查尔斯的呼吸一顿，眼神暗沉下来。 一袋板栗吃了一半，兰德尔不愿意再吃了。他懒洋洋地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悠闲地观赏着月色，对之前说过的话一字不提。 查尔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试探着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没接到拒绝，然后另一只手又搂上腰，还是没被拒绝。恶魔的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炽热的呼吸喷撒在兰德尔的脖颈，他用了些巧劲将人转过来，终于看清了那双银灰色眸里的神色。 仿佛幽深的海洋，又恍若无尽的星海，将他整副心神都拉扯了进去。 “刚刚的梦……算数吗？”他艰难地克制着汹涌的yu望。 兰德尔笑了一声，“如果我说不算数呢？” 恶魔急促地呼吸了几下，闭了闭眼睛，“那、那对不起，我可能理解错了，我离开一下——” 他嘴里说着要走，手却依旧留恋在兰德尔的腰肢上，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太过分了！兰德尔明明不愿意的，他不能这样…… 第50章 “看在板栗还不错的份上，就算数啦。”兰德尔不再逗他，再逗这只恶魔怕是要被折腾坏了。 听到这句应允的话，查尔斯睁开眼睛，兰德尔这才发现他的双眸已经被翻来覆去又苦苦抑制的情yu熏染地一片血红，但是又湿漉漉的。 查尔斯在他脖颈边蹭了蹭，克制不住地轻舔了一下，兰德尔一怔，他伸出手臂抵住查尔斯的胸膛，下一秒却被对方拥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牢牢包裹住他。 “兰斯，兰斯，兰斯……”恶魔在他耳边着迷般地轻喃，“我好喜欢你……” 兰德尔摸上他的眼睛，摩挲着他的眼眶，盯着那双从始至终只有他身影的红眸，唇边缓缓掠过一丝笑意。 “我知道。”他低声道。 眼睛上的抚摸让查尔斯更加意乱情迷，他从兰德尔的额头亲到眉毛，又到挺拔的鼻尖，然后在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厮磨许久，直到听见对方的轻声呻yin才迫不及待地吻上那一方薄唇。 柔软地像一片云。 查尔斯一开始还是浅浅的试探，在唇瓣上细致而温柔地舔舐，时不时吸吮一口，等到对方忍不住张开口想要呼吸时抓住机会勾住了软嫩的舌尖，随后便是倾城掠地般的扫荡，查尔斯浑身发烫，恨不得让对方整个口腔都沾染满他的气息。 “唔……”兰德尔被吻得有些发晕，腰身也有些发麻。 查尔斯干脆一边亲吻一边将人拦腰抱起来走进了房间，房间里有暖黄的灯光，被褥很柔软，兰德尔躺上去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 ……好像有点久了，兰德尔迷迷糊糊地想着。 查尔斯的指腹留恋在他的腰上，他能清晰地看见兰德尔此时的神态，双颊薄红，银灰色眸里染了些水光，眼尾处也是殷红色，好看得要命。 分开的唇瓣还带了点水光，查尔斯又凑上去舔得干干净净，最后舍不得离开，啄了一下又一下。 兰德尔还没缓过来，他的感觉是很舒适的，不过意识仍有些发懵。 “兰斯，我好喜欢——” “……嗯。” “兰斯，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嗯。” 兰德尔糊里糊涂地瞧着再次扑上来的恶魔，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又开始了，就再次被夺去了呼吸，这次折腾得更久，久到兰德尔像是踩在棉花上自己要上天做梦去了。 结束后，意识清醒过来的兰德尔摸着自己红肿的嘴巴，冷冷看了一眼查尔斯。 恶魔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乖巧地站在一边。 “兰斯，你困不困，要睡觉吗？” “……困了。” 恶魔开心地关上门窗，调低灯光的亮度，转过身就看见兰德尔指着门口，“你今晚出去睡。” 恶魔：…… 圣佩罗的春季十分短暂，很快就到了夏天，城里人也都穿上了短装，达伦每次瞥见塞丽娜暴露的裙装都会脸红，惹得对方哈哈大笑，连续几次后达伦恼羞成怒，再往后竟然还真面不改色了。 兰德尔在教廷的工作做得十分顺手，乔纳森给他升了个职位，开始到一位祭司的身边深入学习，相当于助手，但是之后发展的道路已经格外明晰，至少圣菲教廷的人已经把他当成下任祭司来看了。 另一方面，边境的事情却暂时被搁置了。 之前兰德尔打算让阿尔杰跟贵族子弟打交道，让加文一行人冒充运送水果的摊贩，但是不巧，正逢魔物潮，想要偷渡的难民太多了，斯宾塞防线的准入标准又提升了，允许进的人数极少。 就算是贵族运送水果，在斯宾塞防线上就需要把水果全部运下来，但是人不能全部过去，至于后面怎么运到圣佩罗？贵族那么有钱，难道还缺几个奴隶？ 这让加文一行人一筹莫展。 兰德尔看完尤利塞斯的来信，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这件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得另想个法子。 ……或许圣林学院秋季的实战课，他也应该参与一下。 圣林学院。 约瑟夫这段时间十分烦躁，有件事情他一直没告诉别人，自从春假结束后回到学校，他的睡眠就很不好，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白天精神不好还容易发脾气。 住在一个宿舍又逆来顺受的亚伦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出气桶，约瑟夫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点什么问题，但是想到对方不过是唐纳德家族的家奴，又懒得管，反正打死了也没关系。 亚伦虽然平常独来独往不跟人交流，但是夏季到了，他身上的淤伤和乌青根本遮掩不住，别说有时候甚至还要打着石膏包纱布来上课。 约瑟夫变本加厉的时候还会在食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折辱殴打亚伦，其他人都害怕他贵族的身份，不敢来阻止，就算有一两个脾气正直的想要为亚伦打抱不平，也都被约瑟夫的手下给解决了。 卡斯帕家族的奴隶也有很多，伊凡其实从心底里也是有点瞧不起亚伦的，因为之前乌斯怀亚的经历对亚伦有几分关注，但是劝了几次约瑟夫也不听后，他也不想再多说，一般是皱着眉头无视。 威利却有些不一样，霍布斯家族从不管什么身份，只信奉以武为尊，你强，我打不过你，我才会听你的。 约瑟夫是很强，但是亚伦……他看过对方不要命似地练习灵力和体力的模样，他不相信对方仅仅只是想做一个卑微懦弱的奴隶，他觉得亚伦明明有着继续变强的潜力，而不是龟缩在约瑟夫的脚下，只能逆来顺受！ 怀抱着这种想法，在又一次亚伦被殴打地头破血流的时候，威利站了出来。 “你说他是唐纳德的家奴是吗？” 约瑟夫刚刚发完脾气，眼角眉梢都是戾气，听到威利的话，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阴森森的，“对，所以呢？” “霍布斯家族要了。” 威利的话音刚落，其他假装无视的人都投来了目光，很快又紧张地转了回去。 完了！两个贵族要打起来了！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亚伦勉强睁开眼睛，脸上也划过一丝诧异。威利身边的伊凡扯了扯他的胳膊，“你怎么了？突然——” 威利挣开他，神情严肃地看着约瑟夫，“你想要什么来换他？” 瞧见威利是认真的，伊凡微微一愣，也不再吭声了。 约瑟夫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他冷冰冰地看着威利，“你说换就换？你以为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吗？” “反正你不喜欢他，霍布斯家族可以庇护他。” 威利这句话一落，相当于是将亚伦揽入霍布斯家族的庇护之下了，约瑟夫不屑地扫了眼亚伦，“我是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折磨他。” 威利被他恶心到了，他懒得再费口舌，“你给不给？” “怎么？想打架吗？” 威利冷哼一声，撸起袖子上前几步，约瑟夫头脑一热，也跟着冲了上去，两人就在众人面前打了起来，伊凡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校内老师收到通报赶过来气急败坏地分开两人，约瑟夫才骤然清醒过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黑了脸。 “校内不能打架！不能打架！要打出去外面的擂台上打！说过多少遍了！” 威利毫不在意，敷衍地嗯嗯两声。 约瑟夫临走时脸色阴沉，威利暗自发笑，“他完了，他回去之后肯定要被唐纳德家族的家规给罚了。” 霍布斯家族的人本就鲁莽，一时兴起干架简直正常的不得了，但是唐纳德家族可不一样，约瑟夫平时笑面虎得厉害，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错药还是怎么的，竟然这么冲动暴躁。 伊凡也幸灾乐祸，“他活该！” 这晚约瑟夫回家去了，没有在宿舍睡觉。亚伦爬上床后掀开床角的被单，看了眼几乎要烧到底的香薰，将盖子盖好，又将枕头底下的口罩叠好，慢慢闭上眼睛。 第五十九章 约瑟夫回到家后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痛斥他失了贵族的风度，丢了唐纳德家族的脸面。 “这么多年的家规都忘记了？！竟然就为了一个小奴隶和霍布斯家族的人在学院里面聚众斗殴！” “没有聚众斗殴……”约瑟夫捂着发青的眼圈，弱弱道。 “当众斗殴！”男人看了他一眼，脸上尽是生的儿子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瞧瞧你这幅模样！学来学去连打架也打不赢！真的是……生你有什么用？” 约瑟夫：？？？ “你大哥也是，整天除了正事不干其他吃喝嫖赌抽样样在行！真当我们家的仇人不够多，一天往家里再添一个！” 每次都是这样，教训他的时候一小半时间是在骂他，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骂他大哥。 约瑟夫被罚跪在祠堂，默默听着父亲无穷无尽的批判…… 虽然霍布斯家族素来看不起唐纳德家族的虚伪奸诈，唐纳德家族也很鄙视霍布斯家族的蛮勇暴力，但是表面上两家还是和平友好的贵族伙伴，所以当两家小辈在学院里面斗殴的事情传出来后，双方都打算采取息事宁人的做法。 第51章 唐纳德家族表示：不过就是一个小奴隶，您喜欢您就拿过去吧。 霍布斯家族：好啊好啊，谢谢了。 唐纳德家族：…… 真是日了狗了。 于是约瑟夫又被暴揍了一顿，回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去掉了半条命。 当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就发现亚伦的床铺已经空空荡荡，不禁冷笑一声，搬得还真是够快的，像是怕他出来之后搞死他似的。 左右不过是个奴隶，走就走了，就是这口气难咽下去，约瑟夫想了想即将到来的秋季实战课，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另一边，亚伦搬进了另一间空出来的宿舍，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 他是作为唐纳德家族的家臣进入圣林学院的，但是现在唐纳德家族应该几乎都快仇视他了，而霍布斯家族虽然表示要庇护他，却不知道到底会不会真的做出相应的动作。 学院里面的人其实都不怎么看好这种事情，一奴不侍二主，这种家奴谁家都不会放心用的。学院里面说的好听，实力决定一切，但是如果有些地位低微的贫民不依靠贵族的庇护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 但是打破众人眼球的是——威利似乎誓要把上次说过的话实践下去，他既然说了霍布斯家族要庇护亚伦，那就是说到做到。 亚伦本来就是个训练狂，霍布斯家族的训练十分适合他，以至于这段时间威利和亚伦经常结伴往训练场跑，而且每次一待就是一整天，半夜才回宿舍，落单的伊凡都感觉有些寂寞了。 兰德尔最近在琢磨圣林学院秋季实战课的事情，也在考虑要带哪些人去边境。 达伦自告奋勇说要去，塞丽娜也表示快两年没见尤利塞斯了，得抓住这次机会见一面，卡米拉则表示希望继续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 兰德尔考虑过和特伦斯一起去，不过对方不太愿意，更想要在酒馆里陪着莱瑞拉，然而莱瑞拉却想跟着塞丽娜姐姐去外面见见世面，让特伦斯一度十分头疼。 真的是……塞丽娜这家伙是给莱瑞拉灌了什么迷魂汤？ 去边境又不是去郊游，而且还是兰德尔处心积虑谋划的一环，肯定很危险，他才不会让单纯可爱的莱瑞拉去趟这滩浑水呢，绝对不要！ “嘻嘻，小妹妹想要诗和远方难道不好吗？她也快要长大啦。”塞丽娜笑嘻嘻道。 特伦斯幽幽道，“你把边境当做诗和远方？你的心不痛吗？” “哦！那就是自由的彼岸！让我们向往自由的彼岸，这样不好吗？” 特伦斯：“……你去死。” 最后，经过特伦斯“苦苦规劝”后，塞丽娜“非常乐意”并且“主动”地跟莱瑞拉深入探讨了一番，终于将小姑娘劝下来留在圣佩罗。 而塞丽娜和达伦既然要前往边境，就得在秋季之前把堆积的任务给赶完。 于是酒馆里开始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不是在清晨带着满身露水回来，就是大半夜地穿着黑衣跳过围墙。 本来是两人搭档的任务，为了保证任务实施的效率，也从而变成了单人，偶尔塞丽娜也会不放心偷偷跟着达伦，后来发现他一个人也完成地很好。 这日的任务是贵族的一个家奴，其实任务目标说不上有多厉害，但是任务地点在贵族家族的内部，算得上危险地带，所以任务的报酬很高，但是危险系数更高。特伦斯将任务说给塞丽娜听的时候，达伦就在一旁，听了一耳朵之后就皱起了眉头。 晚上，塞丽娜正准备穿上夜行衣，就看见达伦站在门口盯着她。 “我们搭档吧。” 塞丽娜愣了愣，“怎么了？你不是说一个人做效率更高吗？昨天算了下我们堆积的任务数量不少，想要在秋季之前处理完这些可不容易。” “这次的任务有点危险。” “原来你是担心姐姐呀，”塞丽娜挑了挑眉，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真乖。” 达伦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噢哟，竟然没有反驳呢，塞丽娜惊讶不已。 “没关系啦，姐姐我走过的路比你吃的饭还多，放心吧，我很有经验的。再说，这次任务目标其实没什么能力，不会出事的，我的隐蔽能力和逃跑能力都是一绝，这个你不是最清楚吗？” “明明特伦斯才是……” “臭小子！这个时候还要拆我的台！” 达伦被她揪着耳朵，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心里还是挂念着这个任务，“真的不要跟我搭档吗？” “不要不要不要！” 塞丽娜死活不同意，达伦也没办法，只好离开了。 塞丽娜穿上夜行衣，暗自嘀咕，这个臭小子，本事还没学完就想着保护她了，哼哼，虽然有点蠢，但是还蛮可爱的，等任务结束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点芝士蛋糕吧，这次任务附近那家好像就是他最喜欢吃的一家。 黑夜像潮水一般笼罩着圣佩罗这个古老的城镇，晴朗的天空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一弯月亮挂在树梢上。 身形如蛇一般灵活的女人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化成一道道残影。 她穿过高大森严的围墙，看了眼即使在夜色下也悚然威严的恶龙和蟒蛇雕像，非常叹服。 听说霍布斯家主特别喜欢有威慑力的东西，于是连大门也打造成这个样子，真的是相当夺人眼球呢。 塞丽娜紧紧趴在围墙上，侧耳倾听，半晌才蹑手蹑脚地后退几步，一跃而起跳进了院子里。 任务对象在西院。 塞丽娜轻手轻脚行走在霍布斯家族的后院，真不愧是贵族，一个后院感觉比一个学校都大，要不是她提前摸透了地图，恐怕都得在这里迷路。 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十分顺利。 夜色下万籁俱寂。 塞丽娜悄无声息地找到了任务目标，一刀割喉，任务结束。 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月亮，露出一个微笑。 该回去了，今晚完成得还挺快的，那家店应该还没关门，不知道达伦小可爱看见最爱的芝士蛋糕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塞丽娜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她转过身，抬起脚步，突然“唰”的一声，强烈的白光将她眼睛刺地一激灵，差点没当场瞎了，多年经验积累来的危险感让她即使看不见也飞快得侧过身闪躲了一下，避开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暗器。 “果然！我就知道唐纳德那一大家子老狐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你是不是他派过来的？” 塞丽娜听得稀里糊涂，眼睛生理性地流着泪水，她粗鲁地伸出手将眼泪擦掉，终于看见模糊的几个人影。 “你们快去把人抓起来！我就不信送过去他还能抵赖！” 霍布斯家主一声令下，周围的家奴都迅速将塞丽娜给围了起来。 塞丽娜后退一步，皱起眉。 这下子麻烦了，她现在连对面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逃出去就更难了，总不会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没想到最后没死在魔物的手里，却死在贵族家了…… 而且，芝士蛋糕还没给达伦小可爱送出去呢。 塞丽娜叹了口气，正打算拼死一战，就听见耳侧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从右边四点钟方向出去，直接翻过围墙，不要停。” 塞丽娜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只看见一团黑影，但她能想象出达伦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多么冷静。 她咬牙切齿，“你一直偷偷跟着我？” “我之前一个人做任务的时候你不也是偷偷跟着我吗？” 塞丽娜：“……” “他们要靠过来了，你快点走。” 塞丽娜抓住他的胳膊，紧皱眉头，“别犯傻，你也逃不出去。” “我没犯傻，左边也有个缺口，我们两个人从两个方向跑，他们会停顿一下再追，正好有时间跑掉，不过你那边人多一些，可能有些困难。” 听他这么说，塞丽娜反而放下了心，“我是你师父，当然要比你对付更多的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不过今天眼睛不好用，不知道能不能…… 反正她这边人多，达伦应该能跑掉，塞丽娜想了想，凑到达伦耳边飞快说了一句话，达伦愣了愣。 然后，两人背对背对了下手势，迅速朝着各自的方向冲去—— 模糊的视线里面几乎看不见人影，塞丽娜怀疑她的眼睛情况又恶化了，直到顺利翻过围墙，身体反射性地急速奔逃在夜色里的街道和屋檐下，她才怔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一种让她的心顿时就凉了的可能性。 达伦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所以……其实是她这边没有什么人，那另一边呢？另一边真的有缺口吗？ 塞丽娜转过身。 不行！现在回去除了送人头别无用处，她得回酒馆搬救兵！ …… 另一边，霍布斯家族的院子里，霍布斯家主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狼狈黑衣人，哼了一声，家奴将黑衣人的兜帽扯下来，又在他身上四处搜寻，只搜出几把匕首。 第52章 熟练的家奴则是直接撕扯开他的衣服，眯着眼去瞧他的腰部。 “大人！确实是唐纳德家的奴隶！他的腰上就有唐纳德家族的印记。” 这种是贵族奴隶特有的印记，永远也洗不掉。 霍布斯家主冷笑一声，“我就知道！真是睚眦必报，抢了他一个奴隶，就要亲自来杀一个回报！把这个奴隶扔到唐纳德家门口，我倒要瞧瞧他有什么好说的。” “是！” 第六十章 深夜，唐纳德家族紧闭着大门。突然，粗暴而毫无节奏的敲门声将昏昏欲睡的看门人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眯着眼透过门缝看去，嘟囔着，“哪个神经病？大半夜的竟然敢敲唐纳德家的门？”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眼望去，他吓了一跳。 门外正站着好几个利落装扮的青年，个个都是虎背熊腰面容凶恶，肩膀上别着霍布斯家族的家徽。 看门人一想，这可了不得，这一看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事情。 “喂！有人吗？开门啊！你们家丢奴隶了！” 什么奴隶？看门人一头雾水，只想着赶紧去禀报家主才行。他转过身就朝着主院跑去，没跑几步突然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简直魂都要吓飞。 “大少、少爷，您、您、您回来了啊……” 身形高大的青年面容昳丽，确实和约瑟夫格外相像，却多了几分妖异。他的唇角挂着笑意，眼底像是一片雾气，脸色颇有些苍白，一看就是不常晒太阳的样子。 看门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位可是唐纳德家大少爷，凯里·唐纳德，整个圣佩罗谁不知道他的恶名！打小凯里大少爷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和一群狐朋狗友学了无数坏毛病，不仅外面的人怕他，家里的奴隶也都怕极了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大少爷被捉去虐待玩弄。这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家里面很多悄无声息消失的奴隶最后的地点都是大少爷的院子。 凯里似乎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浑身带着颓靡的气息，“发生什么事了？” 看门人不敢说谎，“外面、外面是霍布斯家族的人，说、说我们家丢、丢奴隶了……” “丢奴隶了？”凯里轻嗤一声，“哦，是我那个废物弟弟丢的？” 要说唐纳德家族也挺有趣的，约瑟夫把他哥哥当废物，凯里也把他弟弟当废物，在这两兄弟的眼里对方满身都是缺点。 看门人只顾着发抖，一抬眼，凯里已经把门给开了。 完了，完了，大少爷来处理这件事…… 看门人欲哭无泪，家主要是知道了估计他的脑袋都能被拧下来！ 凯里盯着门口的几个壮汉，皱了皱眉，他喜欢娇柔的美少年，眼前这些都是什么鬼，简直不堪入目！ “唐纳德家主呢？”几个壮汉道。 “就你们没有资格见我爷爷，”凯里不耐烦，“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壮汉们面面相觑，将一个身上沾满了鲜血的人影扯了出来，扔在凯里的脚边，“这是你家的奴隶，我们家主说了，你们看到就会懂了。” 懂什么？ 凯里瞧着那几个人将人扔下就走，不禁一时有些无语。 他低下头，瞅了眼地上的人，刺目的金发覆上了尘土，显得有几分暗淡，因为是侧着蜷缩在地面上，倒也看不清脸。 腰间的衣服被扯破了，露出一个熟悉的花纹。 噢哟，还真是唐纳德家的印记。凯里蹲下身，瞧着上面的数字编码，忽然觉得特别熟悉，半晌，他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将遮住脸的金发捋到一旁。 这张脸已经受了些伤，但掩不住面容的精致。 凯里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这不是他在乌斯怀亚弄丢的那只小奴隶吗？都长这么大了啊。 他挥挥手，对看门人吩咐，“去找人来，把他洗干净送到我房间去。” 看门人愣了愣，接收到凯里冰冷的目光时才哆嗦了一下，忙应道，“好的！大少爷！” 凯里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昏迷着没反应，唔……没意思，当年这小奴隶逃跑的时候可机灵的紧，还咬了他一口呢。 说起来霍布斯家族从哪儿找到的，竟然还特地送回给他，真是奇了怪了。 看门人战战兢兢地将事情安排好，窝在门口的小屋子里默默祈祷不要再出事。 下一秒，门又被敲响了。 看门人面如死灰，从门缝里望过去，脸色又好了许多，他打开门，有些奇怪而惊喜地看着门口的美貌女子。 …… 达伦是在水里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就是温热的水流，嘴里冒出几个泡泡。他又被人箍住了脖颈，粗暴地拎了上去。 “你醒了，”男奴冷漠道，“快收拾下自己，凯里大人要等急了。” 达伦怔住，他忽然有些头晕。 ——“快洗干净！凯里大人要是等急了就扒了你们的皮！” 记忆太过久远，他以为他会忘记的，原来并没有。 男奴见他傻愣愣站着没有反应，推了他一把，“快点。” 达伦乖顺地弯下腰，拿起盆边的毛巾，男奴见他顺从了，放心的转过身，然而下一秒却骤然昏倒在地。 达伦放下手里的木盆，打量着周围。 这里应该就是唐纳德家了。 他悄无声息地绕过后院的花圃，想要从栅栏边的围墙上逃走。轻巧的身影跃上围墙，走了两步突然僵住，很快就从高处跌落下来。 他跌落在一个充斥着颓靡气息的怀抱里，耳边传来噩梦般的声音，“还想再逃一次吗？我的小奴隶。” 意识缓缓消失，达伦的脑海里莫名闪过塞丽娜最后说的那句话。 “要是逃出去了，记得去伊贝尔家买个芝士蛋糕，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塞丽娜…… 他彻底陷入黑暗。 …… 丽贝卡是在深夜悄悄回唐纳德家取一样东西的，她并不打算久待，取完东西后就从后院的路上离开。这边的院落是属于凯里的，平时都是漆黑一片，因为凯里一般都在外面鬼混，从来不回家。但是今夜却灯火通明，她不禁多看了一眼。 身边的看门人牢牢低着头，像是眼睛长在了地上。 “丽贝卡小姐，我们快走吧。” “大少爷回来了？” “嗯。” 好像还有吵闹声和尖利的嘶骂，丽贝卡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奴隶的那些事，”看门人叹了口气，“今天晚上霍布斯家族的人送来了一个奴隶，大少爷说是他以前在乌斯怀亚丢的。” 看门人还在叹息这个奴隶的遭遇，却见丽贝卡猛然停住了脚步。 “乌斯怀亚？”她的脸上划过古怪的神情。 …… 深夜的酒馆也是灯火通明，塞丽娜急急冲回酒馆后，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兰德尔给她看了一下，是强光刺激，需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复正常。 塞丽娜急得要命，又什么都做不了，卡米拉劝她待在酒馆里别再出去帮忙了。 “你现在出去只会拖累他们！” 卡米拉无奈，不说的直接一点这个固执的女人就听不进去。 塞丽娜面色苍白，她咬着牙，“都怪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任务本来危险性就高，运气不好能怎么办？别担心了，兰德尔、查尔斯和特伦斯三人都出马了，肯定能把达伦救出来的！” 塞丽娜勉强点了点头。 兰德尔他们换了衣服后就直奔霍布斯家去了，然而找了很久却依旧一无所获，兰德尔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达伦如果被抓了，就算没有严刑逼供也该被关起来吧，怎么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切结束了的样子？” 特伦斯也疑惑地皱起眉。 兰德尔想了想，看向查尔斯。 他的神力探寻范围不够广，可能找不到达伦，但是查尔斯辨认灵魂的能力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查尔斯瞬间意会，他点点头，跃上夜空中的屋檐，收敛气息缓慢感受着周围的各种灵魂气息…… 离他最近的……海水般的蓝光梦幻般地晃动着，旁边是忽明忽暗的灰色…… 查尔斯的意识微微动了动，范围迅速扩张—— 一分钟后，他睁开眼睛，“他在唐纳德家。” “什么？！” 兰德尔的神情凝重，查尔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的话顿时就吞了回去。 还是，别告诉兰德尔比较好。 刻意寻找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灵魂散发出来的情绪气息，而达伦此时的情绪气息，他正在经历极度的痛苦，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 “你为什么要救我？” 黑夜巷子里，伏在女子肩膀上艰难喘息的少年不解地问，他的声音沙哑，浑身上下都是鞭挞的痕迹。 丽贝卡将人放在角落里，看了眼他最严重的伤势，掏出药瓶，“喝了。” 第53章 达伦接过药瓶，喝了下去。 “就不怕我下毒？”丽贝卡调侃他。 达伦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再开玩笑。 “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免得被兰德尔发现，说起来，你的这个朋友实在不简单，有时候甚至让我感到害怕，感觉他会在圣佩□□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我走了，你也当我从来没出现过。” 丽贝卡说完，瞥了眼少年手掌心流下的血迹，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紧紧攥着手，似乎想要通过痛苦掩盖掉什么。 她的眼里少见地流露出一丝不忍。 就当是给当初杀掉那个孩子的父亲赎罪吧，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毕竟她也是一个唐纳德。 丽贝卡转过身离开，月光从她的头顶躲到背上，最后在漆黑的鞋面上跳跃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她的身影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 第六十一章 深夜的酒馆依旧点着灯，卡米拉好不容易将塞丽娜劝回了房间，他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眼里划过一抹担忧。 他将大厅的桌子都擦了一遍，端着油灯走过后院，顺着楼梯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让他顿时警惕起来，“谁？！” 屋里的声音霎时间停止了，卡米拉的右手移到后腰握住武器。 吱呀一声，门开了。达伦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 “达伦？！” 卡米拉大吃一惊，他还没表示自己的震惊和惊喜，就听到对方焦急地问，“你之前研制出来的药呢？” “什么药？” “就是吃了可以将受的伤在表面掩盖掉，除了你自己别人谁都看不见。” “哦那个，药被我放在箱子里了。” 达伦有几分暴躁，“我找了！没找到！” “你找这个药干嘛？”卡米拉终于抓住了重点，“你受了伤赶紧医治啊！兰德尔他们都出去找你去了，塞丽娜也一直等着你回来呢！你快跟我过来，赶紧包扎一下——” “我需要那个药！”达伦十分着急，“不然塞丽娜看见了……” 卡米拉以为他怕塞丽娜担心，便摆摆手道，“没关系，塞丽娜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达伦不敢置信地看向卡米拉，“怎么回事？她的眼睛怎么了？” “强光刺激，兰德尔说过几天就会自己恢复的。” 说话不抓住重点说的卡米拉被达伦狠狠剮了一眼。 卡米拉将达伦按在椅子上，看了眼他身上，似乎是自己整理过一番，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黑色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把衣服脱掉，你肯定没好好包扎。” 达伦的眉毛动了动，“不用了。” 卡米拉还想劝，就听到外面传来塞丽娜的声音，“卡米拉！是不是兰德尔他们带达伦回来了？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达伦浑身一僵，却无法阻止卡米拉出去跟塞丽娜说话，他呆滞地低下头看着地面，等了几秒，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眼。 有什么情绪被他藏进了眼底。 塞丽娜听到达伦回来了，心急如焚地奔进了房间，差点被门槛绊倒，达伦伸到一半的手臂又蜷缩了回去。 不过她歪了歪身子还是没有摔倒。 “达伦你在哪边？” “……这边。” 塞丽娜找对方向，“你有受伤吗？怎么回来的？你当时是不是骗我离开！” 达伦沉默不语。 “我差点以为我要害死你了……”塞丽娜说着说着，眼眶突然红了，达伦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他看着她蹲在他面前，神情难过地像个普通的需要人关心疼爱的小姑娘。 他抬起手，想给她擦一擦眼泪，却还是放下了。 “不是你的错啊，再说，我也没事，中途我就逃回来了，只是在挣脱的时候受了一点伤，不打紧。” 塞丽娜抹掉眼泪，根据方向感去触碰达伦的手，却被对方格外迅速地躲避开。 她愣了一下，“达伦——” “我没事，你不用检查。”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卡米拉过来扯住塞丽娜，“哎呀，你别添乱啦，达伦受伤身上有点疼，心情难免不好，体谅一下嘛。你在旁边坐一坐，我来处理就好啦。” “那好，那好。”塞丽娜有几分无措，她此时看不见达伦的神情，又因为刚刚对方的动作，让她在达伦面前有几分小心翼翼。 卡米拉只帮着达伦处理了下手臂上的伤口，因为达伦不愿意暴露其他地方。 等到伤口处理完毕，房门又被人推开，兰德尔一行人都走了进来。 “你们回来啦。”卡米拉招呼了一声，达伦出现后他就放了个信号烟，兰德尔他们赶回来地还挺快的。 兰德尔径直走到达伦的面前，神情不太好看，他伸出手要抓住达伦的手腕，却被避开了。 达伦垂着眼，“我没事。” “让我检查检查。” “我没事。” 兰德尔盯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让我检查，达伦。” “兰德尔，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问你，同样的，我的事情可不可以你也不要问？” 兰德尔静静地看着他，眉间皱起的峰峦缓缓拉平，他笑了一声，淡淡道：“随你便吧。” 兰德尔转身就走，特伦斯挠了挠头，补救道，“他是担心你呢！你不知道路上他的表情有多凝重，我和查尔斯两个大气都不敢出。害，卡米拉你好好照顾他，我去看看兰德尔。” 特伦斯离开了，查尔斯却没走，他的心里有些疑惑。 他看着达伦，不解得很，这个灵魂明明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外表看上去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你确定不要告诉兰斯吗？” 达伦的眼瞳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隐藏的秘密被看透了，但是抬起眼只看见恶魔毫无情绪的双眼，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是查尔斯啊，那就好，查尔斯只在乎兰德尔，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不说更好。”他低声道。 恶魔毫无同情心地点点头，随后便出去寻找兰德尔了。既然是达伦自己不愿意说，那正好，反正他也不希望让兰斯担心甚至难过内疚，至于达伦的感受他根本毫不关心。 特伦斯是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找到兰德尔的。当时他正坐在秋千上，藤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晃，一头银白长发顺滑如丝，衬着肌肤像雪一样洁白，却又有着柔和的观感。他的眼睛空茫茫的，像是看着一个方向，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仿佛一个月上掉落的仙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特伦斯屏住了呼吸。 他来到兰德尔的身前，蹲下身，然后抬起头来仰望他，“小公主怎么了？不开心？” 兰德尔一动不动。 “因为达伦不让你检查吗？唔，等他好了我就把他揍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 兰德尔低下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了三个字——神经病。 特伦斯笑出了声，“别不开心啦，达伦也回来了，大家都没有出事。” “不，”兰德尔反驳他，“他受伤了。” “出任务都会受伤的。” 兰德尔摇摇头。不，不一样的。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达伦被送过去的是唐纳德家，而究其原因，他细思一番后差不多也就想清楚了，都是被亚伦那件事情拖累的。亚伦接近威利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从根本上来说，是他导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但是特伦斯并不清楚这些事情，他只觉得小公主在将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简直脆弱地要命，让他忍不住想要把人抱在怀里哄。 这个想法是美的，然而却没有实施的机会。 特伦斯看着抢占先机的查尔斯，咬牙切齿，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挤上来的！有没有一点先来后到的意识？！ 如果恶魔听到这句话，估计要用嘲讽的眼神盯死他，先来后到？他在兰德尔身边的时候你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正逢莱瑞拉也被声响惊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特伦斯只好去哄自己家妹妹了。 查尔斯了解兰德尔，他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兰德尔是想起温妮莎了。 在那个动荡的年岁，在那个圣火之夜，他眼睁睁看着温妮莎毫无声息地死在大教堂里面，这些年，他都没过去这个坎。 他没能救回那么温柔的温妮莎。 幸好没有告诉兰德尔关于达伦的伤势，不然他肯定会更加内疚难受。 查尔斯静静地蹲在地上，将头伏在兰德尔的大腿上，感受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他的头发。 “小查，我是不是……有一点失败？”兰德尔的眼里有一丝迷茫，“我没能救的人，太多了。” “才不是，你是最伟大最厉害的人。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又怎么会都是需要你救的人呢？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从千年之前，挽救一波又一波平民，将他们送上长老之位，教导他们抵抗魔物。没人比你做得更多。” 第54章 “兰斯，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好不好？” 兰德尔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做得很多了。” 查尔斯站在他身旁，看着青年眼底扫开了茫然之色，转而换成了沉稳淡然。 “不过，如今我还可以做得更多，”兰德尔说，“我要将曾经没能做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实现。” 恶魔立于他身侧，用无声的动作表达自己的跟随之意。 …… 第二天天没亮，凯里就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他刚想跳起来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老父亲，顿时哑火。 “败家子！看看你这副德行！”唐纳德家父对待凯里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了，他愤怒得像个狮子，“还不把裤子给穿上！” 凯里急匆匆穿上裤子，打了个喷嚏。 唐纳德家父对他失望透顶，摇了摇头，冷冷问，“那个奴隶呢？” “什么奴隶？”凯里一脸懵逼，半晌他的脑海里闪过昨晚的记忆，“卧槽！那个小奴隶——” 咦，不对，为什么记忆好像断了一块？ “在哪呢！”唐纳德家主咆哮。 要知道他一早上起来听说了这件事，气得几乎要吐血，真是一波未静一波又起！这几个小兔崽子就是存心不想让他过好日子！ “我不知道啊，”凯里难得有些无辜，“昨晚还在的……” “你个无赖废物！你还敢欺骗你老子！说！是不是你偷偷派奴隶过去霍布斯家杀了他家的奴隶？你们哥俩平时关系不怎么样，到了闯祸这档子事上倒是同仇敌忾，团结得紧呢！”唐纳德家主提起家棍，面色发青。 “今天霍布斯家就要过来要说法了，你说我是把那个奴隶送过去让他们杀了解恨还是把你送过去呢？” 凯里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老爹……” “你还记得我是你老爹啊，我以为我是你仇人呢，”唐纳德家主幽幽道。 房间里传来剧烈的惨叫，这一天，唐纳德大少爷接受了惨无人道的家规处置。而后，他还被绑着去了霍布斯家，唐纳德家父腆着脸对霍布斯老爷子赔礼道歉，获得了表面上的和谐。 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第六十二章 圣林学院秋季即将迎来实战课，这是小崽子们首次直面边境魔物，考虑到大家对未知的恐惧，学院贴心地添加了一门课程：魔物展示课，并且特意弄来了真实的魔物。 伊凡兴致勃勃地跟兰德尔透露他们的学校情况。 “听说这个魔物是学院沟通了教廷，并且调动了直属部队，最后挑选出来的。这些都是军队真实地从边境抓捕过来的魔物，来当场给我们作展示，想想就很刺激！兰德尔你要不要一起来看？” “我能进得去？” “没事，跟着我一起就能进去！” 兰德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伊凡拍拍胸膛，“不难，我们身份识别加神脉识别，后面的你肯定能过，前面的有我在，没问题！” “可是——” “这可是当面看见这么多魔物诶！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人生中这样的经历不多诶！当然，后面就要去边境了……”伊凡碎碎念，“但是现在是第一次啊！多有意义啊！” 兰德尔：……我已经看过上万次了，谢谢。 而且你后面现在就站着一只食物顶端的魔物呢。 查尔斯扫了一眼神采飞扬的伊凡，又移开了眼神。一个废物人类崽子，毫无威胁力。他又看向柜台前的塞丽娜，神色一凛，这个女人又在偷偷玩他的游戏机！ 看着迅速争夺起游戏机的两个幼稚鬼，兰德尔默默扶额。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他答应了伊凡。 “现在啊！我就是趁着午休出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我们现在就走吧！”伊凡开心道。 兰德尔：“……” 伊凡站起身，将酒菜钱给结了，然后就去门口等兰德尔。 兰德尔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出来时发现查尔斯已经占据了游戏机的位置，塞丽娜在一旁委屈地观看，时不时想插句嘴还被查尔斯冷漠脸给堵了回去。 “小查，我出去了。” 查尔斯迅速扭过头，看了眼伊凡，又看了眼准备出门的兰德尔。 玛德，小崽子都得防着。 “我也去。”他放下游戏机，起身跟上兰德尔。 兰德尔怪异地看了看他，“你去干什么？而且你也进不去圣林学院，检测神脉的时候你检测什么？” 查尔斯皱起眉，作思考状。 兰德尔不再管他，和伊凡一起出门去了。查尔斯思考了半晌，瞅了眼一旁跃跃欲试想要玩游戏机又不敢在他面前玩的塞丽娜，“有什么办法能够混进圣林学院吗？可以冒充神脉的那种。” “卡米拉这些时间做出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有什么可以伪装神脉吧。”塞丽娜想了想，说，“不过想进去干嘛要那么麻烦，你这么强，直接找个地方翻进去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去后院把看门人打昏然后溜进去嘛。” 是哦，为什么非要用合理方式进去？查尔斯恍然大悟。 他想好了，便急匆匆地去追兰德尔了。塞丽娜兴致冲冲地抱住游戏机，“宝贝儿~我来了！” 三秒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查尔斯我要杀了你！你竟然重置了我所有的游戏进度！！！！” 塞丽娜看着画面上的一串0，简直痛哭流涕，她肝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肝到现在！没了！没了！全都没了！ 呜呜呜现在特伦斯天天不知道带莱瑞拉去哪儿了，达伦出任务也都避开她，卡米拉只知道宅在房间里面做东西，兰德尔和查尔斯每天形影不离，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酒馆里面就剩她这个孤寡老人和……游戏机了。 结果这么多天和游戏机的相处竟是这个结果，她的心好痛啊，感觉不会再爱了。 …… 另一边的兰德尔已经成功地跟在伊凡的身边通过了圣林学院的检测。 伊凡带着他先是逛了一会儿学校，不过时间没剩很多，两人稍稍在湖边走了一圈就进教室了，天气也挺热的，伊凡买了两瓶冰饮。 “兰德尔，这个是你喜欢的梅子味的。” “谢谢。” 伊凡找了比较靠后排的位置，他坐下来跟兰德尔耳语，“这是选修课，是给这次要去边境的学生专门选修的。” 所以说……坐在这间教室的就是秋季实战课的所有学生？ 兰德尔张望了一下，现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座位上陆陆续续都开始坐满了人，大家手头上都没有课本，每个人脸上不约而同透露出一种兴奋。 “不是所有人都去参加实战课吗？” 伊凡大吃一惊，“怎么会所有人都去呀？当然是挑选出强者！” 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小得意，兰德尔听出来了，低笑了一声，顺着他的毛儿捋，“那你真的好厉害。” “嘿嘿，也就是一点小厉害了。” 很快就上课了，课堂沉默下来，大家等待着。不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带着眼镜的高个子青年，皮肤很黑，还有密密麻麻的色斑，一看就是在边境经常遭受强烈的日晒。他和大家想的那种胳膊底下夹着厚重的书本的严肃教授不同，他的表情是很柔和的，笑眯眯地，手上只提了一个小笼子。 小笼子被放在讲台上，大家纷纷提起了好奇心。 第一节课会是什么魔物？是不是最厉害的？肯定很凶恶吧！ “同学们好啊！你们都知道这是什么课吧？”青年的笑容很憨厚，“我是你们的老师，赫伯特。首先提个醒，这门课平时是不算成绩的，最后考试一起评测。然后就是，课堂上面我说过的任何话不会说第二遍，如果你们因为没有听我说的话私自触碰魔物导致受伤，都是你们自己的责任，明白吗？” 赫伯特笑眯眯道，“这句话我也只说一遍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笑容那么憨厚，同学们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大热天的甚至还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伊凡有点后悔坐在后面了，因为他看不见笼子里面的是什么魔物。 “是食蚁兽。”兰德尔扫了一眼，对他说。 “这你都看得见，”伊凡嘀咕了一句，“食蚁兽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它吃蚂蚁吗？那是不是比较无害啊？” “你平时有好好听课吗？”兰德尔怀疑。 其实这还真不能怪伊凡，学校的魔物资料课讲述的多是战场上会遇到哪些攻击力强的大型魔兽，对于很多小型或者罕见的魔兽都很少涉及。但是只要他平时多去下图书馆，多像博特一样广泛涉猎课外书籍的话，也会懂得这些。 说到底，就是懒。 这时，赫伯特已经将小笼子的小门给打开了。 坐在前排的学生只看见一只尖尖的脑袋顶了出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珠子是绿色的，很快，它的身子也露出来了，浑身布满了暗黑色的鳞片，形态又像一只小蜥蜴，尾巴上还有倒刺。 第55章 “这是什么？” “锯齿兽的幼崽吗？” “应该是哪种大型魔兽的幼崽吧！” ……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赫伯特懒洋洋地掏出一只小棍子，敲了下“小蜥蜴”的头，只见那双翠绿的眼睛瞬间冒出一丝红光，“小蜥蜴”发出尖刺的叫声，像是一根钩刺刮过大家的皮肤，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小家伙生气了。”赫伯特笑了笑，“别猜了，这是食蚁兽。” 很多人面面相觑，也有些人睁大了眼，没想到这种罕见魔兽会出现在课堂上。 “食蚁兽，顾名思义，它是以蚂蚁为食的。但是它最喜爱的食物不是蚂蚁，是人血。”赫伯特扫视了眼课堂，“任何一只食蚁兽只要尝过人血的味道，就再也不会回去继续吃蚂蚁，就算它被饿死。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会变得越来越凶残，它的身躯很小，但是它吸血的时候，会分泌强烈的毒液，可以瞬间麻痹人的神经，然后撕裂开血肉钻进人的身体，就像一只残忍的吸血虫。” “吸过人血的食蚁兽非常凶残，你们不会想见识到的。” 有人咽了口口水，“那……那这只……” “这一只当然还没有吸过人血，”赫伯特看白痴一样，笑眯眯得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们还活着？” 赫伯特又用小棍抵着食蚁兽的尾巴，想让它走到讲台中央，受强权镇压的食蚁兽不情不愿地服从着，但依旧不甘心地对他露出嘴角的尖牙。突然，小食蚁兽像是感觉到什么，浑身的鳞片猛地张开—— 赫伯特感觉手下的小棍突然一轻，他低头一望，小食蚁兽正躲在小笼子里瑟瑟发抖。 想当初他可是花费了半年才哄骗这只小食蚁兽钻进这个小笼子的。 赫伯特：？？？ 教室的后门，刚刚走进来的青年似有所觉地瞥来一个眼神，他的眉头一皱，又很快拉开。 低级魔物，不足挂齿。 他径直走到兰德尔身边，坐下。 伊凡瞪了他一眼。 兰德尔：“……你怎么混进来的？” 查尔斯低声道：“我把后院看门人打昏了。” 兰德尔：“……” 还真是你的风格呢。 兰德尔瞅了眼讲台，赫伯特不停地想要将食蚁兽扒拉出来，但是食蚁兽铁了心就是不出来。 魔物之间的天然压制是与生俱来的，高级魔物和低级魔物之间是有着巨大鸿沟的，食蚁兽从未感受过这样恐怖的魔压。即使查尔斯为了融入人类世界，已经将自身的魔气收敛地一丝不剩，但就算是那一点点掩饰不住的，只有魔物间才感受的到的威压，也足够小食蚁兽肝胆俱裂了。 兰德尔叹了一口气。 他推了推查尔斯的手臂，“我们出去。” 再不出去，这堂课就上不下去了。 恶魔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身体却乖乖地顺着兰德尔的力道，两人一起猫着腰偷偷溜出了课堂，伊凡干瞪着眼，气得要命。 第六十三章 圣林学院内部其实是非常松散的管理制度，除去一些必要的理论课，其他课程都是学生自主选择的，毕竟以他们的年龄已经足够做出自己的人生判断了。 上课期间溜出来的学生并不常见，所以兰德尔和查尔斯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走廊上的学生也只是随意瞥了眼，然后看清两人的容貌，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圣林学院比以前更大了，”兰德尔走在林荫道上，侧头看着高耸的教学楼，“也增添了不少新设备。” 一千年前，兰德尔还是圣林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呢，那个时候的圣林学院倒是不像现在这样奢侈。 查尔斯撑了一把黑伞，走在兰德尔的身边。 兰德尔刚刚见他隔空拿出伞的时候惊讶了一下，随后就发现这把伞……貌似跟那把黑金大刀是一样的，只是顺着主人的心意转换了形态而已，而且魔物的武器天生令人心生凉意，用在这炎热的夏季，反而成了绝佳的隔断太阳的避阳伞。 两人走在路上，兰德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就看见笑容灿烂的布莱恩冲他招手，见他转过身，忙跑了过来。 “兰德尔！你真的在这里啊，我刚去酒馆没找到你，塞丽娜说你来学院了。” 布莱恩身穿教廷直属部队的军装，头顶的军帽刻着数字七，衣角有几分褶皱，还沾着灰尘，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伊凡说有门课挺有趣的，叫我过来一起看看。”兰德尔说。 “魔物那门课吧，啧，那小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布莱恩嗤笑一声，“其实军队里面关押的魔物要比课堂上的凶恶多了，这些学生虽说都是以后进军队的苗子，但还是没上过战场的小屁孩呢，我们也不敢让他们真被搞死了。而且虽说是实战课，也没打算让他们真去干什么，反正——”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说这些也挺没意思，说起来你怎么出来了？是觉得课程太无聊了？” 兰德尔：“……嗯。” 布莱恩眼睛一亮，他最近被教廷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好久都没见兰德尔，正是想念的要命的时刻。 “那不如我带你去——”他邀请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语气焦急地喊他。 “布莱恩将军！有人受伤了！有人受伤了！”那人气喘吁吁地跑近了，兰德尔才看清不过只是一个清瘦的男生，烈日下的奔跑让他满头大汗，“现在怎么办啊？我们要抬担架吗？” 布莱恩没好气道，“抬个屁！流个血就要哭着回家找妈妈吗？魔物从笼子里逃出来了？” “还没有……” “没有你们就急成这个样子？！一群废物！”布莱恩满心愤怒，“把那个学生送回家，让他自己休养去！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我很忙，没空。” 男生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小声道：“教廷派人过来看进度了。” 布莱恩顿时皱起眉。 兰德尔贴心道，“既然有工作要做，你就先过去吧，不用顾忌我。” 男生这才偷偷抬头看了眼兰德尔，然后脸颊微红地低下头。其实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个青年了，没办法，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而且气质真的太出众了，走在路上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如果不是他身边的黑衣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在这个学校里一定有很多人会过来想要联系方式。 布莱恩的心情又糟糕透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又被毁了。 “将军，我可以带着您的朋友在训练场旁边的休息处等着的，顺便可以让您的朋友参观一下。”男生鼓起勇气道。 布莱恩挑了挑眉，用嘉许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兰德尔没反对，倒是查尔斯闻言，冷冷看了男生一眼，男生只觉得背后一凉，左右看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布莱恩他们说的是圣林学院的训练场，毕竟神术的学习不仅仅是用在理论上，更多的需要实际演练，训练场也是用来同学之间的互相切磋，亚伦就是训练场上的常客。 但是这段时间的训练场和平时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就快到秋季实战课了，教廷将魔物运到了学校，课堂上有一只，训练场上其实也有。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教廷派人过来看看情况具体怎样。 派过来的人说巧不巧，兰德尔也认识，就是威利的哥哥——泰勒·霍布斯。 兰德尔站在训练场外面，透过铁丝网看着正在对话的泰勒和布莱恩。 小男生去帮他买水去了，兰德尔侧过头对查尔斯说，“这两人看上去关系不太好。” 的确，卡斯帕家族和霍布斯家族的关系算是四大贵族里面比较和谐的，但是泰勒和布莱恩的关系却很僵硬。布莱恩发现军队派来的是泰勒的时候，更是分外烦躁，而且一点也不想掩饰这种烦躁，绷着一张脸。 兰德尔观察着两人的相处，突然笑了一声。 查尔斯疑惑地看向他。 “小查，特伦斯在哪里你知道吗？这段时间他总是神出鬼没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回去找一找。” “嗯，找到他跟他说，我要知道布莱恩和泰勒关系糟糕的原因。” “明白。” 兰德尔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说不定，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他望着布莱恩面对泰勒不耐烦的侧脸，又伸出手，盯着手掌心若隐若现的蓝光怔然了几秒。 布莱恩的心脏上还有着他下的心脏禁制，只要他想，就可以…… “大人！您的冰水。”朝气蓬勃的声音拉回了兰德尔的思绪。 他转过身，又是一副温柔的神情。 查尔斯不开心地抢过冰水，插上吸管递给兰德尔，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男生。 自从这个男生得知兰德尔现在在圣菲大教堂任职，就一直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看着兰德尔，烦人死了。 第56章 训练场受伤事件吸引了教廷人的关注，泰勒不太满意布莱恩的处理方式。 “边境作战每次都会受伤，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跟我说泰勒上将您连这个都看不下去？”布莱恩讽刺道。 泰勒看了眼一旁脸色惨白如纸的学生，摇了摇头，“这一届资质确实不行，但是这不代表你的处理方式就过关了。再说，你是老师，他们最后实力不行也是丢你的脸。” 布莱恩的脸顿时就黑了。 “受伤的学生的医疗费用呢？” “他自己不想要命去触碰魔物的，让他自己付好了。” 泰勒皱起眉，他刚刚有看过，受伤的是一个平民，瘦弱无力，十分胆小，看上去不像是会把老师的警告当耳旁风的学生。 他还想多说几句，但是布莱恩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话。 “你想管你就自己管好了，我是不奉陪了，反正军队让我过来又不是真的让我教一群小屁孩儿的。” 泰勒抿着唇，最终还是吩咐身边的下属去查探真实情况。 布莱恩懒得搭理，他才不在乎这些小屁孩的死活呢。 这边的吵闹也吸引了一部分的学生过来围观，借着人群的遮掩，亚伦走到了兰德尔的身边。 兰德尔直视前方，嘴唇却微微动了动。 “泰勒·霍布斯。” 亚伦的眼神闪了闪，他看向那个肤色发黑面容俊朗而凌厉的军装男人，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兰德尔再转过身的时候，亚伦已经不见了。 事情解决完后，天色都晚了，布莱恩垂头丧气，只能送兰德尔回了酒馆。 查尔斯倒是蛮开心，特别是布莱恩离开之后，兰德尔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秒长出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 过了几天，神出鬼没的特伦斯终于出现在酒馆。 他浑身带着血腥气，一回来就去洗了一个澡，莱瑞拉没跟在他身边。 “我把她先放在一个朋友家待几天，”他说。 兰德尔点点头，“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我才刚回来就要谈正事吗？太令人伤心了吧，”特伦斯可怜兮兮，试图唤醒兰德尔的怜悯之心，“噢！我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小公主去哪里了？” 兰德尔：“从来没存在过。” “好吧好吧，查到了，”特伦斯喝了一杯酒，缓了口气，“布莱恩初入军队的时候性子太傲了，当时泰勒是带他的军官，两人本来就有摩擦，而且布莱恩又不服从管教，所以关系从那个时候就不太好了。但是泰勒毕竟还是把他当小屁孩看的，只是当时出了一档子事——有一次边境作战的时候，布莱恩把一群魔物和平民困在一起全烧死了，泰勒事后责问他的时候他依旧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而且教廷也没问他的错。之后布莱恩的性情愈发乖张，在边境作战时经常会误杀平民，泰勒和他关系也越来越差……” 兰德尔听完，半晌没说话。 特伦斯打了个哈欠，“早跟你说过这些贵族不简单的，以后相处可得多个心眼。” 兰德尔嗯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诶？问完就走啊，怎么那么无情！” …… 其实一开始的贵族世界并没有教廷的存在，更没有圣菲大教堂。 教廷是后来贵族创造出来的更好统治民众的工具。他们想要利用民众的虔诚和信仰来掌控民众的财物，精神和身体。 但是很快，随着民众对教廷的依赖，对祭司的热爱和信赖，教廷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日益上升。而教廷中的本就是优秀的子弟，在抵抗魔物入侵上更是力量强大，得到了百姓的依赖。民众对教廷的信任日益加深，终于教廷从贵族的工具变成了和贵族同等的统治阶级。 在兰德尔的那个时代，他以平民的身份成为了大祭司，鼓舞了许多平民子弟，而后又在领导与魔物的战争中大获全胜，就此赢得了民众的心，在布加斯大陆上拥有了无人撼动的地位，也是因此遭到了贵族的忌惮和杀害。 兰德尔时常会想，那时的贵族肯定非常后悔，他们撤销圣女制度想必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害怕圣女成为又一个大祭司的存在，最后三足鼎立，那么大贵族就只能分到权力的三分之一，这是贵族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们想要挽回，甚至意图解散教廷，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民众已经对教廷有了依赖，并且只有通过教廷，才让民众拥有了渺小的机会站到权力的顶峰，如果贸然取消，必然会引起暴动。给了一个人希望再收走，比一开始就不给他还要残忍。 所以在兰德尔死后，贵族只好疯狂限制进入教廷中人的资格，大部分进入教廷的平民都是某一个贵族的家臣。 乔纳森大祭司不是任何一个贵族家族的家臣，所以贵族都很不待见他。 兰德尔坐在窗边，思绪不停地发散着，小狼狗凑过来顶他的膝盖，他伸出手撸了把毛茸茸的头。 “小查，我得去边境看看。” 他低声说着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得去看看什么情况，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教廷的人过去。” 这次去的人不能是布莱恩，不对，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呢。 第六十四章 漆黑的夜色里，隐藏着潜伏的鬼魅。 一个衣着名贵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奔跑在街道上，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边跑边回头看。 追上来了吗？还是没有？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热闹的街市在朝他招手，男人的眼睛里爆发出希望的色彩。 “扑哧！” 心脏碎裂的痛苦持续了一瞬间，而后是短暂的抽搐，男人的脸色缓缓由红润变为灰白色，睁着一双暗淡的眼睛。 蹲在男人身边的是一个少年，又或者可以称之为青年，反正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身形。他一身黑衣，巨大的兜帽挡住了整张脸，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锋利的下巴。 很快，又一个青年从屋檐下跳了下来。 “你又杀了他。”特伦斯皱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情报暗杀机构了？这次任务还跟情报有关，你问他问题了吗？” 擦着匕首的达伦停住了动作。 “你再这样我可不教你了，所有的任务都用来练习杀人，我还得赚钱呢。”特伦斯没好气道。 达伦淡淡道：“知道了。” 他将匕首插回腰间，微微抬起头，兜帽的一半滑落下来，露出漠然的半张脸。他的面容已经完全长开了，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有了一种成人的坚韧和隐忍。 回去的路上，特伦斯不经意间问他，“你真的不跟着塞丽娜学了？” 达伦冷冷看了他一眼，明显不想要谈论这个问题。特伦斯耸了耸肩，也不再说话。 夏季进入到中旬，是非常炎热的时候，酒馆里的客人都喜欢在中午坐在大厅喝一杯加冰的酒水，特别爽快。兰德尔也喜欢这种做法，但他更喜欢缩在房间里抱住小狼狗，先布好结界，然后让小狼狗放出魔气，感受那种沁心凉。 特别是夏季的深夜，恶魔一旦稍稍释放魔气，就会浑身冰凉，兰德尔特别喜欢。 可是查尔斯心里苦得很，他忍耐了数天，终于忍无可忍跑去问伊登到底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伊登笑嘻嘻回他一句，“很简单，你得先小小满足一下自己嘛。” 查尔斯支棱了下耳朵，又颓丧地低下头，“可是最近兰德尔好像又把我当成小狗了。” 他还记得那些亲密的时刻，可是兰德尔好像已经忘了个精光，相处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任何变化。 伊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指出重点，“是你自己没有转变自己的身份。” “在你心里，对兰德尔的态度更多的还是主人，你没有把他当成你以后的伴侣或者爱人。你平时都无所畏惧，怎么在这件事情上面畏畏缩缩的？难不成你被他丢过一次吗？害怕成这样子——” 兰德尔冷冷盯着他。 伊登接受到死亡视线，哽住了，他摸了摸鼻头，暗想不会被他说中了吧。 “他本来就是我的主人。”查尔斯低声道。 伊登：…… 他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遮盖内心的震惊。 不过最后，他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这样，是永远也追不到兰德尔的，他不会爱你的。” 以兰德尔的性格，只会容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任何事物和人，或许查尔斯是他包容度最高的存在，但是这种人绝不会全身心地去信赖别人。这种人，也不会有爱人的能力，更何况查尔斯在他心里只是陪伴的小狼狗，怎么可能产生爱情呢。 查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他，我还可以一直陪着他。” 送走这位麻烦客户，伊登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追求。” 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彻底栽进去了，真的是……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伊登嗤之以鼻，捣鼓着手里的花瓶。 第57章 就是不知道到了后期，欲.望一步步加深，恶魔的天性被激发出来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坚持得住。 兰德尔在乔纳的安排下作为祭司身边的教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天乔纳森派人将他叫过去说要问些事情。兰德尔到房间的时候，乔纳森正在批改公文。 俊美的男人认真的样子十分吸引人，兰德尔也多看了一眼，当然，他更想看的是那些公文。 乔纳森明显在忙碌，兰德尔也就没有打扰，先自己打量了下房间，然后在书柜里挑选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乔纳森放下笔，捏了捏额角，抬头一看，却见兰德尔已经沉浸到书中去了。 他轻咳了一声，兰德尔翻页的手指一顿，抬起头与他对视。 “你在圣菲教廷也待了很长时间了，我对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乔纳森说，“教廷里面的其他人也都对你赞不绝口，你做得很好。” 兰德尔矜持地微笑，“托您的教导。” “行了，不是我的功劳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自己认领，”乔纳森放松姿态，靠着椅背淡淡笑了笑，“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你想做祭司吗？” 兰德尔毫不犹豫，“想。” “很好，”乔纳森直起身，“不过你清楚成为祭司需要面对的压力吗？我的下面有数位祭司，他们的背景或者能力都十分强劲，你能够和他们一样强吗？” 兰德尔没有回答，但是他淡然而带着几分骄矜的眼神给了乔纳森充分的回应。 他很满意，“你很有天赋，我对此深表欣慰。不过你知道我最看重你的一点是什么吗？不仅仅是能力，你与人打交道的方式还有亲和民众的气质，都让你与众不同。你可以在贵族圈里过得游鱼得水，也可以在百姓中间受尽爱戴，这一点谁也没你做得出色。” “这是你的优势，你得学会把握住这个优势。在成为祭司之前，你得先进去贵族圈。” 乔纳森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信纸上印刻着烫金印章。 “这是卡斯帕家族每年一度的鉴赏会，我收到了邀请函，你和我一起出席。” 兰德尔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优雅的微笑，“好的。” 走出圣菲教廷时，兰德尔没有回头，但他能够感觉到乔纳森站在高楼窗台后望着他的眼神。乔纳森夸赞他的话确实是打心底里的，但是同时也表示出了他的一点忌惮和隐约的试探，毕竟他想要的是一把武器或者说一个棋子，而不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这一次的鉴赏会，大概率就是乔纳森布置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卡斯帕家族的宴会素来都办得特别奢华，尤其是这种珠光宝气的鉴赏会，那简直是卡斯帕对外炫耀的舞台。卡斯帕家主更是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喜欢的要命，在每年的鉴赏会都会搜刮一大堆进入他的私人金库。 鉴赏会上，贵族会将自己的收藏品展示出来，如果有别人出价，他就可以顺势卖出去。 伊凡在今年的鉴赏会上决定展出自己的宝贝——纯金打造的独角兽的角。 这是兰德尔听威利说的，正主还在圣林学院里面为着秋季之前的学期考试而着急。今年的鉴赏会，伊凡和威利都不能出席，因为他们要为秋季的实战课做准备，卡斯帕家主决定不让自家孙子接触这么大的诱惑——假如因此不愿意去边境了怎么办？ 威利则是本来就不感兴趣，正好他哥哥叮嘱他提前多多练习神力，他也就乐得不出席。 只不过后来听说兰德尔竟然会出席，两人纷纷扼腕叹息。 鉴赏会是贵族之间的游戏，自然不会邀请平民，乔纳森作为大祭司虽然是被邀请的一方，但是因为他与贵族关系暧昧，所以贵族对他的态度是很不明的。这一点兰德尔在之前的宴会上就见识过了，有的贵族与乔纳森的关系不错，有的却很糟糕。 兰德尔其实很好奇当初乔纳森是怎么当上大祭司的。 鉴赏会在卡斯帕本家举行，乔纳森带着兰德尔一起出场的时候，贵族纷纷投来好奇而探视的目光，有的贵族认出了兰德尔，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乔纳森先是和与他相熟的贵族聊了一会儿，随后便带着兰德尔走到角落里。 他看了眼兰德尔手里的酒杯，提醒道，“别喝太多，这种宴会上面的酒可能会有迷情效果。” 兰德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凝在一个人的身上，乔纳森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禁轻轻笑了笑。 “你的直觉还是这么准，”乔纳森赞叹，“那位是卡斯帕家族的老将——塞缪尔·卡斯帕。他看上去很年轻吧？其实他的年纪不比卡斯帕家主小多少，只是因为他的神力深厚，所以容貌停驻不老。他在教廷做过文职，也打过仗，曾经是卡斯帕家族的支撑柱，后来小辈们纷纷起来了，他就自愿退下了，他很乐意提携小辈。” 兰德尔：“您提起他的意思是……” 乔纳森摇晃了下手里的酒杯，看向兰德尔的眼里神色复杂，“你愿意成为卡斯帕家族的家臣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兰德尔微微一笑，饮下手中的酒，舔了舔唇瓣，神色冷淡而矜贵。 “有何不可。”他这样回答。 第六十五章 塞缪尔·卡斯帕确实看起来十分年轻，和布莱恩的爷爷卡斯帕家主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或许都会误认为他是卡斯帕家主的儿子。他没有胡须，眉眼端正而温和，一双蓝眼睛深邃如海，深陷的眼眶轮廓让那双本就迷人的眼睛更加引人注目，他生了一副睿智的脸庞，并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更显得智慧。 乔纳森和卡斯帕家族的关系还不错，兰德尔随他一起结识卡斯帕家主的时候能感觉到塞缪尔打量他的眼神，不过也仅仅一瞬间。 “是你啊，原来你就是乔纳森看重的那名弟子？”卡斯帕家主愉悦地笑了笑，“上次在克罗地亚宴会我见过你，你和布莱恩在一起对不对？我也听伊凡提起过你，你们的关系都挺好的。” 兰德尔稍稍露出羞赧的神情。 “卡斯帕家人性情率真，伊凡小少爷在乌斯怀亚就很照顾我，布莱恩少爷也是。” “噢天，别夸布莱恩，他经不起夸，”卡斯帕家主摇了摇头，“他少惹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伊凡也是跟着他学坏了，也就罗文能让我省点心。” 塞缪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罗文是大哥，生性稳重。布莱恩现在在教廷做事，不也很好了吗？伊凡也越来越懂事了。” 卡斯帕家主叹了口气，“你就是对他们太溺爱了，他们迟早要开始长大的。” 塞缪尔：“我们还在呢，让他们多一点开心的时光也没什么不好。” “开心？不能再让他们光想着开心了，”卡斯帕家主嘀咕，“你是不知道伊凡他心里想着什么，他就是想去军队，我可不能容着他！等到秋季从边境回来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还想去军队，哼！从小娇生惯养的还想去打仗。” 塞缪尔笑了笑，没再说话。 乔纳森：“说起来圣林学院的秋季实战课快要开始了吧？以伊凡的资质想必一定能取得好成绩，我就在这里提前祝贺了。” 他举了举酒杯，又笑着将手搭在兰德尔的肩膀上，“兰德尔也一直想去边境见识见识呢，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卡斯帕家主闻言，看了兰德尔一眼，却没吭声。倒是塞缪尔开口问，“听伊凡说，兰德尔是在乌斯怀亚长大的，那边离边境不是很远是吗？” 兰德尔点点头，“不是非常远，不过还是有点距离。” “乌斯怀亚的事件我也有所耳闻，”塞缪尔说，“听起来挺可怕的，你们当时一定被吓得不轻吧。” 兰德尔：“实际上当时教廷军队将所有民众都控制住了，我们也只是待在家里什么都没做，丽贝卡将军行事利落，事件解决得很快。” 塞缪尔听到丽贝卡的名字，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欣赏，“丽贝卡是个有天分的孩子。” 卡斯帕家主轻嗤一声，“再有天分又不是我们家的。” 宴会结束之际，兰德尔又在路上碰见了塞缪尔，对方微微一笑，低声道，“继续加油，孩子。” 兰德尔看着塞缪尔的背影，乔纳森站在他身后。 兰德尔沉声道：“他深不可测。” 乔纳森：“你有信心得到他的信任吗？” 兰德尔温柔一笑，“那是自然。” 乔纳森侧头看向他，眼神凝在他醺红的眼角上微微一顿，“你没事吧？” 看上去有点像喝醉了。 兰德尔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没事啊。” 除去眼角发红，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乔纳森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嘱咐他几句便提前离开了。 兰德尔也独自走在回酒馆的路上，经过一道小巷的时候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好这晚没有月亮，巷子里漆黑一片。他停住脚步，几秒后又重新走了进去。 第58章 滴答滴答。 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兰德尔眯起眼睛，看着一个青年将匕首从尸体的胸口拔.出来，血液迸溅了他一脸，青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达伦。”兰德尔微微叹息。 达伦用力甩了下手腕，匕首上的血迹飞到了墙角。 “你去了卡斯帕家族的宴会。”达伦沉声道。 兰德尔：“嗯。” “最近你一直在跟贵族打交道。” “嗯。” 达伦垂下头，“你想要做什么？” 兰德尔的目光闪了闪，“达伦，无论我要做什么，你知道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达伦握紧拳头，碧色双眸里交杂着复杂的情感。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兰德尔在圣佩罗这么长时间的潜伏是为了什么，知道那些反叛军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之前的他甚至什么都理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种屈辱他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在那之后他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只能通过做任务杀人来发泄心里的恶意。 是的，他无法控制地从心底产生巨大的恶意。 他害怕这种恶意会伤害身边的人，所以他远离了塞丽娜。 这是一种对贵族的强烈憎恶，他知道他不能将其捆绑在兰德尔的身上，但是他忍不住。 “兰德尔，可以离贵族远一点吗？” 沉默在深夜的巷子里蔓延。 过了很久，达伦听见对方的回答：“不可以。” 达伦闭上眼睛，自嘲一笑，他收敛了情绪，将匕首放回腰间，跃上了屋檐准备离去，转眼一瞥却看见兰德尔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禁瞳孔一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本能地飞快越过去扶住了对方。 心里一瞬间闪过巨大的恐惧，兰德尔怎么了？难道是在刚刚的贵族聚会上面受伤了吗？可恶！他就知道那些贵族—— 然而低下头仔细观察后，他却发现兰德尔呼吸正常，双眼紧闭，神色平和，倒像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达伦沉默良久，咬了咬牙，将人抱起来朝着酒馆走去。 刚走到酒馆门口，人就被查尔斯给抢了过去，达伦垂下手臂，撇过头无视塞丽娜惊喜的目光。 查尔斯将人抱回了房间。兰德尔睡着之后特别乖巧，一动不动，但是在查尔斯将人放到床上的时候，兰德尔微微睁开了眼睛。 查尔斯一脸惊喜，“你醒啦？” 兰德尔看着天花板，淡淡道：“我没睡着。” “那你刚刚……” “策略而已，”兰德尔坐直身子，一把揪住查尔斯的衣领，将人拉到面前来，“想要一个人听你的话，你就得抓住他的弱点。” 达伦的弱点从前是他，现在又多了塞丽娜，应该是不会离开的吧。 兰德尔想着想着又有几分丧气，他放松了身体，将头埋在查尔斯的颈边，语气里带着委屈，“为什么大家都想要离开我？” 查尔斯没听懂他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兰德尔低落的情绪，让他的心口也闷痛起来。 他试探着抱住兰德尔，轻声安慰，“兰斯，没人要离开你，你这么好，谁会离开你？” “你骗人！温妮莎走了，后来你也走了，再后来我醒过来，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脖颈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查尔斯微微一愣，想拉开人看看是不是哭了。但兰德尔拒不配合，惹急了还一口咬在了恶魔的颈边动脉上，威胁性地磨了磨牙。 查尔斯没办法，只好耐心地抚着突然闹脾气的心上人的脊背，等到对方放松下来的时候才抓住时机一把将人翻到床上。 兰德尔跌在柔软的被褥上，一点也不疼，但他的眼里却冒出泪花，漂亮的银灰色眸像是碎开的宝石。 查尔斯的呼吸一窒，他低下头，亲了亲兰德尔的唇角。 心上人睁着湿润的双眼，疑惑又委屈地望着他，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兰斯，你是不是……喝醉了？” 查尔斯心里很清楚他从一个喝醉的人嘴里根本得不到回答，但是他还是问了，或许是想掩盖掉心里的那一丝不该有的窃喜。他不想看见兰德尔这么难过，过去的回忆很痛苦就不要再回忆好了，他的兰德尔值得最好的。 兰德尔拧起眉，刚刚哭过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只隐约觉得这个问题一般都是否定回答的，便摇了摇头，“没喝醉，对，我没喝醉，没喝醉，唔——” 滚烫的吻落下来，让他的脑子又多了几分空白。 结束时，兰德尔的眼神里还带着迷茫，他又听见那个同样的问题。 “现在呢？有没有喝醉？”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呐，兰德尔鼓起脸颊——“没有！说过了！没有喝醉！呜—” 于是又是一个缠绵的吻。 然后再是——“喝醉没有？” “没有！没唔唔——” 兰德尔被吻得晕晕乎乎，双颊滚烫，眼角通红像涂了胭脂一样，但还是嘴硬，“我没喝醉。” 查尔斯的目光炙热无比，“这是你说的。” 兰德尔怔了怔，他有一种预感，但不是危险的预感。他的思绪像是拧成了一团浆糊，现在已经解不开了，但是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安全，他很少因为别人产生安全感。为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 他伸出手臂搂住恶魔的脖颈，听到对方猛地加重的呼吸声，然后狠狠咬破恶魔的唇瓣，血液的味道划过唇齿之间。 ——因为——“你是我的。” 恶魔垂下眼睑，紧紧抱住他，明明是一双鲜红冰冷的瞳孔，却透露出无尽的深情与温柔。 兰德尔缓缓陷入梦里，黑暗的最后他听见恶魔的低语，“我是您的，您生我生，您死我死，永远都不会离开。” 第六十六章 燥热的夏季令人心烦意乱，深夜的酒馆突然被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惊醒，房客们从睡梦里挣扎出来大声抱怨。塞丽娜和卡米拉将房客安抚好，达伦打开门，门外是满头大汗的威利。 “兰德尔呢？伊凡出事了！” 达伦皱起眉，面无表情地走回后院。 威利：？？？ 幸好兰德尔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吵闹，早就穿好衣服出来了，威利正要继续喊他时就见人已经掀开后院的门帘。 “兰德尔！”威利来不及吐槽达伦最近格外糟糕的态度，他径直扯住兰德尔的胳膊，想将人直接拖走，“伊凡那边出事啦！” “什么事？” “你跟我过去，我在路上和你说！” 威利一副焦急的模样，看上去事情似乎十分严重，兰德尔也没再说话，由着他扯着手臂奔跑在街道上。 在路上，威利跟兰德尔解释了一下今晚的经过。鉴赏会刚刚过去，他们都很后悔当初答应长辈答应得太快以至于错过了鉴赏会，没办法跟兰德尔在鉴赏会上面相见，正好伊凡听说鉴赏会上有很稀有的宝石，他托人买了下来想要作为惊喜送给兰德尔。 他们在今天晚上和那个人碰头拿宝石，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魔物，伊凡躲避得快，但还是受了伤。可是这个宝石交易是秘密进行的，他们也不敢让长辈们知道，所以不好太张扬，就跑过来找兰德尔帮忙了。 等兰德尔他们赶到现场时，伊凡已经昏过去了。 威利慌忙看向兰德尔，兰德尔摸了把伊凡的神脉，冷静道，“没事，他只是魔气入体，体内神力与魔气互相抵抗，造成的痛苦身体受不住所以昏迷了。” 伊凡疼得额头直冒冷汗，突然，一股暖流从神脉蔓延开，缓解了痛感，他朦胧间睁开眼睛，看见兰德尔温柔的神情。 “兰德尔……”他低喃着，将头靠了过去，想要挤进兰德尔的怀里。 兰德尔揽住他的肩膀，一边帮他清除魔气一边安慰他，“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伊凡用乖巧而依赖地眼神看着他，“嗯。” 威利在一旁当了好一会儿的隐形人，突然问道：“那个人呢？” 他说的是将宝石带给伊凡的人。 靠在兰德尔怀里的伊凡转过头，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不过他的角度找的很好，兰德尔看不见他的神情，“他跑得可快了，幸好我发现不对就把宝石先抢过来了，要不然钱都砸下去了，宝石还落了空。” 等兰德尔看向伊凡时，他又变回了乖巧的模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橄榄绿色的宝石，鹅蛋般大小，也不知道他那口袋怎么装得下去的。 他递给兰德尔，双眼亮晶晶的，像是等待主人夸奖和抚摸的小狗。 兰德尔：“……” 虽然很想接受，但是这个宝石未免太大了……而且说实话有点土。 伊凡见兰德尔犹豫，不禁丧气地垂下头，下一秒，头顶却传来温暖干燥的触感，兰德尔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很漂亮，谢谢你，不过下一次不要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别做危险的事情。” 第59章 兰德尔在关心他诶！ 伊凡被对方的温柔迷得七荤八素，只知道嗯嗯点头，威利站在一边简直没眼看，最后忍无可忍将人从兰德尔怀里拖出来，“好了，看上去你都已经好全了！就别赖在兰德尔身上了！” 兰德尔也顺势收了手，魔气确实清除地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需要一点物理方式了，他让伊凡和他去酒馆泡个药浴。 上次博特的哥哥泡的也是这种药浴，酒馆里的人比较熟悉，准备起来也很快，伊凡很快就泡了个药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痛苦仿佛是一场梦。 “兰德尔，过几天我再来找你玩！”伊凡挥挥手，走出几米远，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但是神情却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博特让我跟你说，他也非常想你。不过他才不想呢，哼，肯定在骗人！想你的话怎么不亲自过来看你？” 伊凡带话还不忘抹黑一把，威利讪讪一笑，将人径直拽走。 博特啊…… 那个孩子自从了解到兰德尔的计划，知道他打算去边境之后就突然意识到他和伊凡、威利是不一样的。他不可能一直跟两个贵族斗嘴，然后一辈子在兰德尔的眼里都是个小孩子。 他很确信，在兰德尔的眼里，伊凡、威利就是小孩子，不是那种可以拿在同等地位看待的人。虽然从兰德尔的态度上没人看得出来，但是博特心里清楚。 这可是兰德尔大人，他愈发清楚兰德尔的强大，心里愈发骄傲，也就愈发意识到他需要加快脚步，要不然都没有资格成为兰德尔的跟随者。 兰德尔要去边境，他也要去，他还想在边境发挥自己的实力让大人满意，所以他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锻炼自己，也许这样会牺牲掉很多与兰德尔相处的时光，这一点让他很难过，但是他知道什么才是兰德尔最想要的，而他自己想要的，并不重要。 兰德尔想起博特望着他时那双热切又温顺的眼眸，微微笑了笑，那个孩子真的很温柔。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开了灯，侧边的窗户大开着，查尔斯坐在窗台上，看见他的时候就立刻跳进了房间里。 兰德尔摸了摸他的头，“小查，做得好。” 查尔斯享受地眯起眼，不忘汇报战果，“另外那个人被我追着跑进了卡斯帕家里，我一直在外面盯着，有听见声音。” “很好。” 这样的话，伊凡小少爷想瞒也瞒不住了。 …… 不出兰德尔所料，第二天就有卡斯帕家族的人上门请他过去喝茶。 兰德尔不慌不忙地去了卡斯帕家，仆从带着他到了大厅，说是去请家主过来，结果他等了一会儿却毫无消息。 兰德尔心里一点不急，但他面上表现出有些紧张又故作镇定的模样，目光在大厅的壁画上打转，像是在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喜欢这幅画吗？” 耳边突然传来温润的声音，兰德尔心里一惊，退后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躲进了对方的怀里。 塞缪尔是一个十足的绅士，他扶正了兰德尔肩膀，手掌力度恰当又不失温柔，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末了还对他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兰德尔顺着他的力道站到一旁，“没有的事，先生，是我走神了。” 塞缪尔笑了笑，他似乎想要安抚兰德尔的紧张，竟然开始讲解起墙上的壁画，枯燥无味的象征艺术通过他的描绘娓娓道来竟显得十足富有趣味，兰德尔的姿态也放松下来。 卡斯帕家主走进大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相谈甚欢的景象。 他轻飘飘地哼了一声，竟然还没人理他，不禁气恼地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兰德尔终于回过神，对白发苍苍的卡斯帕家主行礼。 卡斯帕家主打量了他一番，“之前在宴会上，我就觉得你并不简单。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大祭司的赏识，要是卡斯帕家有哪个小辈在你这个年纪进入教廷做事，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当然，塞缪尔是我们家族的特例，他很小就进教廷做事了——” 塞缪尔扶额叹息，神情无奈，“别再拿我作比较了。” 卡斯帕家主瞪了他一眼，“怎么了？人老了还不准感叹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兰德尔继续道，“卡斯帕家族不畏有故事的人，只欣赏有实力的人，我相信你两者兼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不用想着怎么为伊凡那臭小子瞒着了，他犯了错就该受罚！” 兰德尔惊讶地抬头，“可是伊凡他受伤——” “受了点伤算什么，要不是看在他已经受过苦的份上我都得将他腿打断！竟然在学校也不安分，真是被宝石迷了眼！” 卡斯帕家主怒骂一通，消了气，又心平气和道，“昨夜是你帮忙救了伊凡吧？他可算是认识个可靠的人了。” 兰德尔忙推辞，“我也没做什么。” “别推辞了，卡斯帕家族别的不说，大方那绝对是排在第一！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只要我能给你弄过来。” “真的不用……” 您孙子的鹅蛋宝石还搁在他桌上当镇纸石用呢。 就在两人互相推辞一际，塞缪尔插.了进来，他两只手分别放在两人的肩膀上，温和道，“不如让兰德尔做我的义子如何？我也一直期望能够教导出一个优秀的孩子。” 卡斯帕家主讶异地看着他。塞缪尔是没有孩子的，他提携过很多后辈成为教廷或军队的职员，但是他没有结婚，也就没有留下任何后代，曾经卡斯帕家主也想过让他从别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但是被拒绝了。 所以这一次想要一个义子的想法太过突然，卡斯帕家主都当场愣住了。 但塞缪尔似乎已经对此很坚定了，他看向兰德尔的眼神温和，在询问他的想法，“兰德尔，你愿意吗？” 兰德尔也是一脸吃惊，他稍稍平复内心，说，“塞缪尔大人的事迹我是有所耳闻的，您一直是后辈心中的榜样，您提携过很多后辈进入教廷和军队，有些甚至都不是贵族，更不是卡斯帕家族的。如果有幸能接受您的教导，我想我的以后一定会变成我梦想中的模样，我也希望我能不辜负您的期望。所以，我的答案是愿意。” 塞缪尔笑容慈祥，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 第六十七章 塞缪尔收义子这件事并没有声张出来，所以暂时知道的只有卡斯帕家族的人。伊凡当晚因为被他老爹加爷爷用家法好好教训了一顿，在床上躺尸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听到下人说家主请他过去有事吩咐的时候，他顿时就哆嗦了一下。 难道是想了一晚上觉得昨夜的家法伺候还不够？ 不能吧？ 伊凡一直心里忐忑，直到到了大厅看见兰德尔，他懵了一下，随后突然想到——莫不是他送兰德尔宝石的事情被知道了？ 此时的兰德尔正坐在塞缪尔和卡斯帕家主的中间，低头啄饮着手里的茶，神情乖巧又无辜。如果伊凡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兰德尔坐得明显离塞缪尔更近，而平常不怎么说话的塞缪尔甚至稍稍侧过头去和他交谈。 可是伊凡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兰德尔是不是，被欺负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伊凡顿时头脑发热，唰地站到兰德尔的身前，义正言辞地挡住他面对卡斯帕爷爷。 “爷爷！这件事跟兰德尔没有关系，您要生气就冲着我来！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卡斯帕家主用看智障的眼神睨了他一眼，“本来就全是你惹的祸。” 伊凡：“对！不要牵扯无辜……嗯？？？” 这跟想象中不一样啊！ 伊凡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卡斯帕家主不想再看他傻子似的表情，轻咳了一声，招呼着兰德尔过来，然后面对着伊凡一脸护犊子的紧张。卡斯帕家主苍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他沉声道；“伊凡，从今天起，兰德尔就是你塞缪尔爷爷的义子了，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塞缪尔爷爷的义子…… 爷爷的义子…… 义子…… 一句话在伊凡耳边重复了好几遍，他睁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兰德尔，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爷爷的儿子，那不就是—— 伊凡：“……爸爸？” 兰德尔：“……” 不好意思，我可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卡斯帕家主也脸黑了，他踹了伊凡一脚，怒斥：“说什么胡话呢？我看你是早上没带着脑子起床！” 真是丢人现眼！ 塞缪尔坐在一旁，唇角也带了丝笑意，他按住卡斯帕家主正要往伊凡身上施加愤怒的拐杖，劝道，“好了，伊凡他昨晚也受罚了，现在身体肯定还没有休养好，你跟他急什么？” 兰德尔就在面前，伊凡一点也不想露怯，他梗着脖子挺着腰，“我不怕！” 塞缪尔：“……” ——个蠢小子。 第60章 不论伊凡如何震惊如何不能接受，兰德尔成为塞缪尔义子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当他回到学校生无可恋地将这件事告诉布莱恩的时候，布莱恩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爷爷接受了？” “是啊，你也知道他最看重的就是塞缪尔爷爷，塞缪尔决定的事情，他都不会干涉的。” 布莱恩眉头紧锁，神情忧郁，心如死灰的伊凡见他这副表情顿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 兰德尔再去圣菲教廷的时候，将这件事告知了乔纳森，对方闻言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任务进行地如此顺利。 乔纳森：“这样挺好的，有塞缪尔的支持，你在教廷的地位会相当稳固，特别是那些贵族成员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兰德尔点了点头。 乔纳森又说，“下个月是换任仪式，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会亲自为你主导接任祭司的仪式，你也需要多熟悉一下步骤。” 兰德尔微微颔首，优雅地行了一礼。“承蒙大祭司厚爱。” 换任仪式是在圣菲教廷的圣殿举行的，大祭司一般是终身制，但祭司是会三年一轮换的，所以大祭司不经常出现在换任仪式上，除非有他格外看重的祭司。 兰德尔在圣殿紧闭的大门前停驻了一会儿。 当年他也是在换任仪式上第一次遇见柯顿上将的，那个金发蓝眸的男人面容凌厉，浑身带着风尘仆仆的血腥气，一度给他留下认真而死板的印象。 不知道尤利塞斯现在在做什么？ 身后的教士催促着，兰德尔最后看了眼圣殿大门，转过身离开。 从圣菲教廷到酒馆的路，兰德尔已经走过无数遍了，所以当他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时，他迅速改变了道路，不过那人的动作也很快，依旧紧紧跟在他身后。 终于在小巷中，兰德尔停下脚步。 “出来吧。” 良久的沉默后，阴影处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德尔的心顿时一轻，他疑惑地看着神情凝重的布莱恩，“怎么是你？” “不然你希望是谁？伊凡，还是威利？或者是那个不起眼的博特？”布莱恩眯起眼，“兰德尔，你身边的人太多了，我是不是就无关紧要了？” “你什么意思？” “你救了伊凡，又突然变成塞缪尔的义子，我到现在才知道呢。” 兰德尔皱眉，“这件事本来就还没有公开。” 布莱恩轻笑一声，忽然逼近他，兰德尔伸出手臂想挡住他的靠近，却被一把抓住按在墙壁上，形成禁锢的姿态。 布莱恩抓住他了，态度却反而软化下来，“你不会真的要做塞缪尔的义子吧？” “真的啊。” 布莱恩语塞，他简直抓耳挠腮地糟心，偏偏心疼肝疼也没办法对着面前这人生气，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你想没想过这样子做，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啊。” 兰德尔微笑，“想过啊，想过好几次你叫我叔叔是什么模样。” 布莱恩：“……” 他咬牙切齿瞪着兰德尔，“你故意的！” “你才看出来啊。” 布莱恩望着兰德尔盈满笑意的眼睛，满心的焦躁和痛苦突然淡化了，他来之前还想着一定要让兰德尔改变想法，他跟兰德尔怎么能变成这种关系呢，这样以后要怎么办？他可是对兰德尔抱有那种想法的。 可是现在——唉！ 布莱恩颓丧地低下头，“你这真叫我难办。” 能怎么办？破罐破摔，反正凯文家族都崇尚族内通婚了，还有什么事贵族干不出来呢。 心里的结消散后，此时格外亲近的距离就勾起了某人的遐思，布莱恩眼神暗沉，手指勾起兰德尔耳畔的长发，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你身上的味道都好香——” 兰德尔还没对这句调戏做出反应，就见对方闷哼一声，随后飞快地松开了手。 只见达伦站在巷子中间，脸色极其冰冷地盯着布莱恩，眼神凶戾。 “离兰德尔远一点！” 布莱恩有些被激怒，如果不是过于沉迷，他也不会没防备偷袭，这个小子可真是嚣张！他冷笑一声，不屑地瞧了达伦一眼，“我做什么轮得着你来管？” 达伦闭上嘴巴，看来动嘴皮子还是不如动手来得干脆，他垂眸敛眉，抽出腰间匕首就冲了过去，布莱恩丝毫不惧，两人还考虑到兰德尔在场，适当地转移了阵地。 兰德尔本来还想阻止一下，毕竟布莱恩的实力很强，但是看到后面，他竟然发现达伦这段时间的进步简直惊人，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的达伦格外暴躁凶横。 等到布莱恩真的动了杀心，兰德尔立刻开口，“达伦！我们该回去了。” 布莱恩的手臂停顿了一秒，达伦的动作却没停，直直地冲着对方的脖颈而去，刀刃的白光在夜间闪出尖利的光，却在下一瞬扑了空。 布莱恩站在几米外神情不善，而达伦则是手握匕首看着消散的虚影。 兰德尔按住达伦的手，温柔道，“我们回家了。” 布莱恩用怪异的目光看了达伦好几眼，又望向兰德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吭声。 如果不是看在这小子算的上是兰德尔的哥哥，他才不会手下留情，但是这小子刚刚可都是刀刀致命啊，也不知道是有多深的仇恨，简直莫名其妙。 达伦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收回了匕首，心里的暴戾情绪依旧没得到缓解，一想到刚刚布莱恩对兰德尔做出的放浪举动，他就恨不得砍了对方的那只手！恶心！ 可是他现在还没实力杀掉对方，达伦知道自己还得再锻炼学习一段时间。 回到酒馆后，达伦沉默着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卡米拉扭头对塞丽娜道，“他肯定又要去洗澡了，也不知道现在多的啥毛病，一出任务回来必洗澡，以前没见他这么洁癖啊，跟兰德尔学的？” 塞丽娜神情恹恹，“关我什么事。” “你前段时间不是总问他什么时候休息吗？我瞅着他这几天应该闲着吧。” “老娘现在不需要了！”塞丽娜怒吼，“滚一边去！别挡着我玩游戏！” 卡米拉被吼得一脸懵逼。 兰德尔摇了摇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把搂住打瞌睡的小狼狗蹭了蹭，感叹：“还是养只狗好，不会变。” 然而在深夜，零星月光撒落在被褥上，小狼狗在青年的怀里转了个身子，黑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红光。 第六十八章 “你清楚成为我的义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对吧？” “是的。” “但你接受得很快。” 塞缪尔微微弯腰，观察此时兰德尔脸上的表情。青年坐在靠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姿态优雅如同贵族。就算是被提问到这样一个稍显尖锐的问题，他的神情依旧是波纹不惊。 塞缪尔抿唇一笑，“我喜欢你这种模样。” 兰德尔也耸了耸肩，“所以一开始你就看透我了？” “当然不，你的表象也是十分具有迷惑性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是那种无辜又单纯的小孩，”塞缪尔说，“但我已经够老了，不再需要靠表象来判断一个人了。我知道你有野心也有手段有实力，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我不介意给这个机会。” 毕竟，这种优秀的年轻人他这辈子见到的也不多。 他从桌台上拿了一杯酒递给兰德尔，然后侧过身去看墙壁上的画。这里是塞缪尔的私人住处，兰德尔每周会过来拜访一次，这段时间他们也在考虑如何在贵族面前宣布这件事情，实际上塞缪尔和兰德尔都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宣布的，但是卡斯帕家主却坚持要办，甚至有些让人怀疑他的目的到底是宣布消息还是单纯地举办宴会让自己开心。 兰德尔合上书，他银灰色的双眸仿佛流光溢彩的水晶，“谢谢你，塞缪尔。” 塞缪尔盯着他的眼睛，手里轻轻摇晃了下酒杯，“你知道吗？或许不久以后整个圣佩罗都要感谢我为他们选择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大祭司。” …… 昏暗的地下酒馆，颓丧的小哥擦着高脚杯，客人掀开门帘进来，他却抬都不抬一眼。 头顶的灯光暗淡地仿佛下一瞬就会熄灭。 “这家酒馆的环境很差劲啊，”达伦盯着玻璃杯里掺杂的大块冰渣，皱了皱眉。 “再差劲也比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差劲。”丽贝卡淡淡道。 才多久，一个人就能从单纯积极变成这副颓废冷漠的模样，达伦肉眼可见的状态糟糕，丽贝卡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你得放过你自己，达伦，”她说，“你不能总是想着那件事，这对你没有好处。” “我没有。” “你自己清楚你有没有，”丽贝卡无奈，“要不然你找我做什么？” 达伦沉默片刻，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成为唐纳德家族的养女？” 第61章 丽贝卡：“……什么？” “从一个平民成为一个贵族的养女，你是怎么想的？” 突然被人叫来酒馆，还是之前几乎毫无联系的人，丽贝卡一开始并不想赴约，但是后来她想着……算了，反正她也正好有好多事情心烦呢。结果现在她坐在酒馆里，桌子上摆着酒，面前的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开始问她很难回答的问题。她不知道今晚做的这个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但是至少有件事情她是确信的。 这个颓丧的年轻人在某一程度上和她是有着共通之处的。 丽贝卡盯着手里的酒有一会儿，突然开口：“实际上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被贵族收养。我知道你对唐纳德是什么样的看法，他们确实也就是那样虚伪可恶，但是当初是他们救了我的父母。”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如果没有他们，我的父母或许就会跟隔壁的爷爷一样，尸体腐烂发臭了一个月才有房东过来发现。而我被贵族选中之后，父母的病得到了医治，虽然依旧没有活很久，但他们最后的时光是幸福的。当然，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被选中做唐纳德家的养女，而他们一开始就抱有某种目的，但是——想要任何东西总是需要有代价的。” 丽贝卡低声道，“所以你问我什么感觉，我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本身就毫无选择。” 达伦看了她半晌，嗯了一声，低头闷了口酒。 “但是你是有选择的，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达伦，我见过有些人和你有一样的经历，你得挺过来，而不是这样继续任由自己逃避堕落下去。我觉得你需要和别人谈谈——” “谈什么？谈怎么被性虐待吗？”达伦冷冷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没资格对我说教。” 灯光打在丽贝卡白皙的侧脸上，在她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呼出一口气，然后双手环抱靠在了椅子上。 “你说的对，那你找我做什么？” 刚说完那句话，达伦的眼里就划过了一丝懊恼，但他的神情依旧紧绷着，像是一根随时会断开的弦。 丽贝卡颇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说，“……对不起，我实在找不到谁能说几句话，这段时间周围的变化都很大，每当我看到塞丽娜、卡米拉他们，我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就好像——事情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模样了。” “我一直以来想要变强的目的就是保护兰德尔，可是我现在感到很迷茫，心里总有一种暴戾的情绪发泄不出来，我生气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外界发生的那件事惹我生气了，还是我自己本身就出于那种暴躁的情绪里面。” “丽贝卡，我感觉自己糟糕透了。” 达伦抬起头，眼里尽是痛苦和挣扎，丽贝卡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会变好的。” 要说糟糕，谁能比她更糟糕呢？处心积虑要杀掉一个爱她的人，但又没有办法。 最后在酒馆门口分别的时候，两人简单拥抱了一下。 丽贝卡：“互相保密？” 达伦：“嗯。” 看着达伦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丽贝卡不禁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回唐纳德家，没有将达伦救出来，他们也不会拥有同一个秘密，更不会心血来潮就在一个破烂酒馆里互相谈论心里话，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丽贝卡。” 路加总喜欢这么说，他觉得他和她之间的相遇就是缘分，丽贝卡不知道多少次看过他用温柔的眼神和低沉的嗓音谈论命运是怎么将他们牵到一起的，想到那个场景，她的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然而他不知道，一切都是精心布置好的。 丽贝卡转过身，走进漆黑的街道，冰凉的夜色让她的身体也变得有点冷。 或许是有些心神恍惚，以至于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时，丽贝卡还怔愣了一瞬。 兜帽下的青年只露出了光滑而小巧的下巴，一缕银色发丝调皮地从侧边跌落下来，青年的嗓音低沉悦耳。 “好久不见，丽贝卡。” 丽贝卡收敛了情绪，目光转移到旁边另一个黑衣男人的身上，直觉提醒她这个男人极度危险。 青年放下了兜帽，露出俊美的面容，微笑地看着她，“丽贝卡，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 达伦回到酒馆的时候，塞丽娜正准备关门，两人正好对上视线。 达伦沉默得看着塞丽娜，就见她移开了视线，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开。他来不及想些什么，心里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塞丽娜。” 塞丽娜停住脚步，她转过身淡淡地看着他，等待他说话。 “……这几天我没有任务了。” 因为达伦前段时间疯狂沉迷做任务，将后面的任务都包揽了下来，特伦斯决定给他放几天假期。 塞丽娜嗤笑一声，“所以呢？” “我能跟你一起出任务吗？” 不能。 何止是不能，塞丽娜简直想锤爆他的头，或者将一盆冷水径直浇到他脸上。谁让他这段时间一直用莫名其妙的冷漠态度对待她？可是当她看见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刺人的话语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丽贝卡：“行吧，别拖后腿就成。” 卡米拉正好出来溜一圈散散步，看见塞丽娜和达伦站在门口，便摆了摆手，“嘿！你们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两人都没理他，他挠了挠头，等两人进门后，他又问达伦，“你知道兰德尔过几天要正式成为卡斯帕家族那个叫什么塞缪尔的义子了吗？” 达伦：“知道。” “那到时候他会住在塞缪尔的家里还是继续呆在酒馆里面？” “应该还在酒馆吧。” “那就好，他之前让我做的东西我还有些地方需要问他呢。” 卡米拉放下心来，这时他才发现达伦的态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诶？听到兰德尔进入贵族这件事，你竟然没有那么生气？” 达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生气的，兰德尔或许也是毫无选择吧。” 卡米拉：？？？ 什么叫也是毫无选择？ 他还想多问几句，塞丽娜就把达伦给叫走了。 算了，他还是继续沉迷研究比较好，凡尘俗事不值得他花费多余的心思。 想起兰德尔最近给他的任务，卡米拉就皱起了眉头。其实并不难，仅仅是很久以前他做过的一把武器罢了，吸收具有神力的血液的匕首，兰德尔希望他能够将其吸收血液的能力加强，并且能够让他在匕首上布下禁制。 应该用不了多久。 …… 丽贝卡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下人告诉她路加大人还在处理公务，丽贝卡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房间里，没有点灯，思考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的任务是杀死大贵族，我也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帮助你。” “……你想要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大贵族死的那天，我需要布莱恩在场。” 丽贝卡的眼里明暗交杂，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起身关了窗，然后上床睡觉了。 第六十九章 丽贝卡来到唐纳德家的时候父母已经病逝了，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关于她父母的事情，也没人关心过。当她成为唐纳德养女的时候，就代表她和过去说了再见。 后来她将过去告诉了路加，又告诉了达伦。但是她说的也只是一部分。 她的父母确实是病逝的，唐纳德家族也给予了他们临终照顾。可实际上，她的父母是反叛军的成员，在任务失败后被俘虏，只有她成为唐纳德家养女才能阻止他们不被当场击杀。 没人因此感谢她，包括她撑了数月才过世的父母。 丽贝卡是理解的，没有反叛军会希望自己的后代成为贵族的走狗。或许这也是她让亚伦的父亲死在他面前的原因，那个父亲不管怎样都会死，倒不如痛快一点，让那个孩子认真看看，贵族就是这个样子，你的父亲死了，怎么样？不用抱有任何感恩或者负罪感，尽管来报复吧。 她或许是想看见当年的她的另一种可能性。 她不想杀死路加，即使这是唐纳德家族抚养她的最终目的，她无法杀死一个能够因为她无意的一句话就和她去克罗地亚遗迹看星星的男人。 因此她拒绝了兰德尔。 …… “你觉得丽贝卡真的爱上路加了吗？” 兰德尔坐在镜子前面，看着查尔斯帮他梳理头发，他依旧没能理解那天晚上丽贝卡为什么会拒绝他的交易。 查尔斯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该问你的，”兰德尔摆了摆手，“问你还不如去问卡米拉。” 查尔斯梳好头发，拿出他的那条经典发带，绑在兰德尔的头发上，然后侧过头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第62章 兰德尔斜睨了他一眼，“我让你最近盯着布莱恩，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他始终是教廷和圣林学院两点一线，最近在教廷呆的时间更长。” “嗯，秋季也快到了，他确实该忙起来了，他可是那些学子的边境作战指导老师。” 兰德尔站起身，面带微笑在查尔斯面前转了一圈，“我看起来怎么样？” 这是卡斯帕家族主办的贵族宴会，塞缪尔亲自送来了定制的贵族礼服。黑白相衬的优雅让兰德尔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上个世纪的王子一样尊贵，查尔斯握住他柔软白皙的手，亲吻他的手背，慢条斯理地将白色手套戴上。 “您看上去好极了。” 兰德尔笑了笑，将腰带递给他，“要帮我系这个吗？” 查尔斯眸色加深，“求之不得。” 给美人系腰带是一种折磨，而查尔斯觉得给兰德尔系腰带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酷刑，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克制力才能忍住不去亲吻那白皙脖颈的冲动。 腰带转了一圈，开始打结，兰德尔瞧着打结的速度太慢，干脆转了个身，面对着查尔斯看着他的动作，而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距，相当于他快靠进查尔斯的怀里了。 查尔斯的视线停留在那平坦的小腹，丝绸制作的腰带十分具有垂坠感，领着他的目光一路往下，直到…… “小查？还没系好吗？”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动作完成，“好了。” “啊对了，塞缪尔送我的吊坠差点忘记了，小查你也帮我系上吧。” 查尔斯：“……” 宴会上。 谁都知道这场宴会是卡斯帕家主用来宣布塞缪尔义子的身份的，但是很少有贵族会真的将兰德尔看成贵族的一份子，他们会表面上尊重兰德尔，也会因为塞缪尔的身份而忌惮，但心底里依旧看不起他的身份。 好在兰德尔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他不介意，只要大家表面上都过得去就行。 可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人要来对他冷嘲热讽。 “攀上卡斯帕家族的感觉如何？在教廷里表现地那么圣洁无私，那些被你的表象迷惑的百姓知道你的内在有多腐朽不堪吗？瞧瞧你现在这模样，打扮得华丽夺目，就为了爬上年过半百的贵族的床，你不觉得羞耻吗？” 对面的人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他就是看不起兰德尔这种人，在教廷里面装作一副好人的模样，谁都喜欢他，百姓嘴里都夸他，实际上呢？不过是贵族的走狗而已！长成这样就是来迷惑男人的吧！ 兰德尔觉得莫名其妙，“……你是谁？” 来人震惊地看着他，似乎为他竟然不认识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你是故意羞辱我？！” “我真的不认识你……” “呵，你以为装作不认识我就能掩盖你做的这些恶心事？你这就是心虚——” “够了，”兰德尔冷声道，“请闭嘴，或者我让你闭嘴。” 那人涨红了脸，正要继续怒骂，就见唐纳德二子约瑟夫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约瑟夫似笑非笑，“噢，是韦恩啊，听说你给我家还有霍布斯家族都投自荐信了？可惜都没通过，真是遗憾。你也知道，这年头优秀的人太多了就容易鱼目混珠，所以现在筛选都变得严格了，总不能真让鱼眼成了珍珠，你说对吧？” 韦恩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您说的对。” “不过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进入唐纳德家族做唐纳德家臣，我可以推荐你给我哥哥呀，他最喜欢你这一款了，一定会和你好、好、相、处。”约瑟夫笑眯眯道。 韦恩脸色一白，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他转身就走，神色张皇不安，还四处张望了下，生怕看见凯里·唐纳德的身影。 兰德尔饶有兴致地看向约瑟夫，对方笑嘻嘻地给他递了一杯酒，“任何时候搬出我哥哥总是那么有效。” 约瑟夫耸了耸肩，“这种人太多了，你得习惯对付他们。” 兰德尔：“你好像很有经验？” “丽贝卡刚刚进入贵族圈的时候也是这样，别人都觉得她是跟整个唐纳德家族的人上床，贵族圈本来就很乱了，何况还是唐纳德家族，谁都有那样的猜想。”约瑟夫说，“那段时间估计够丽贝卡受的。” 兰德尔笑了笑，喝了一口酒，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不过你竟然不认识韦恩？” 兰德尔有些疑惑，“我应该认识吗？”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下周你就要接任祭司的职位了吧？” 兰德尔点点头。 约瑟夫诧异又无奈道，“韦恩是你的竞争对手，他一直以来都想要成为贵族的家臣来获取贵族的支持，本来快要成功了，结果乔纳森大祭司更看重你，然后现在……你懂的。” 难怪——兰德尔恍然大悟，怪不得韦恩在发现他不认识他时那么生气，估计是以为他故意羞辱他，其实兰德尔是真的根本不知道，他们或许在教廷见过，但是对于不重要的人兰德尔都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等等——你们拒绝他有我的原因？” 约瑟夫意味深长道，“也不全是，不过塞缪尔的威望比你想得还要深，别浪费哦。” 他一直都觉得兰德尔是个神秘的人，一般人谁会年纪轻轻就当上祭司？一般人谁会获得塞缪尔的赏识？一般人谁能将伊凡和威利都迷得团团转？穿上贵族服饰的兰德尔比起以前更加具有锋芒，约瑟夫有种预感，这个神秘的人以后一定会带给他更多惊喜。 如果兰德尔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必定会补充一句，有惊可不一定有喜呢。 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约瑟夫刚刚将酒给了兰德尔，便又去餐桌上拿了一杯，他转过身就被人揪住了衣领，一抬头看见自家最讨厌的哥哥的脸。 凯里：“你拿走了我的酒！” 约瑟夫烦躁地拨开他的手，“什么酒？”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浪费了机会！刚刚那个猎物简直绝佳！真是晦气！” 凯里骂了他一通，气呼呼地走了。 约瑟夫一脸懵逼，他看了看桌面，又看了看酒杯，突然想到刚刚递给兰德尔的酒好像是从餐桌的角落拿的，而不久前凯里正站在那个地方。 糟糕了！凯里用来套猎物的酒都是加了料的！ 此时的兰德尔正喝完最后一口酒，他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残余的甘甜让他有几分回味。 远处的布莱恩冲他招了招手，他也回了个招呼。 伊凡和威利在他耳边说着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兰德尔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低下头，感觉有些晕眩，然而摇摇头后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塞缪尔过来跟他说些事情。 “……有些人的邀请你不需要赴约，不想去就不用去，明白吗？” “兰德尔？兰德尔？” 塞缪尔看着神色有些茫然的兰德尔，疑惑而担忧，“你怎么了？” 兰德尔捂住额头，猛地从失重的感觉里挣扎出来，“没事，可能有些累了。” “今晚确实事情太多了，你应该也应付了不少人，如果感觉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记住，你是卡斯帕家族的人，是我塞缪尔的义子，不用在意别人的话。”塞缪尔温声道。 兰德尔点了点头，“谢谢你，塞缪尔，我先回去了。” 他抬起头，塞缪尔在他眼里逐渐出现了重影，兰德尔用指甲掐了下掌心，才从卷土重来的晕眩感和燥热中出来。他匆匆离开了宴会，想要尽快赶回酒馆。 第七十章 今夜的酒馆格外安静，达伦和塞丽娜一起出任务去了，特伦斯和往常一样不知所踪，卡米拉缩在房间里搞研究，查尔斯一边坐在游戏机前面一边回想着宴会前发生的事情。 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搞疯掉的。 查尔斯看了看门外的夜色，毅然起身出门。 时间已近深夜，伊登的花店竟然还开着，查尔斯推门而入，听见清脆的风铃声，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微弱的……猫叫？ 伊登坐在藤蔓编织的花花绿绿的秋千座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笑着对查尔斯招了招手。 “这是小白，乔纳森送给我的哟~” 查尔斯嫌弃地看了猫咪一眼，“你确定你要养着它，而不是吞了它？” 伊登：“猫猫这么可爱你竟然想要吃猫猫！” 查尔斯面无表情。 “这可是乔纳森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当然要好好爱护啦，”伊登捏了捏那毛茸茸的小肉垫，对着猫猫的鼻子亲了一口，“而且小家伙很可爱嘛，是不是呀小白~” 伊登很想将小白一直抱在怀里，可惜查尔斯十分抵制和它接近，于是他只能暂时把小白放进笼子里。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说明来意，“你平时是怎么克制欲.望的？” 第63章 伊登差点将刚刚吃进去的饼干喷出来，他狂笑几声，在对方冷冰冰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咳咳……这个嘛，我一般不克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欲.望不是正常的吗？” 查尔斯沉默而警告性的眼神让伊登缩了缩脖子，“恶魔本就是诞生于欲.望，你这不是违背本能吗？我知道你只是不想伤害兰德尔，你可以换一种方法啊，实在不行就用禁术把本源之力分一点给他咯，哈哈哈开玩笑的！” 伊登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见查尔斯依旧拧着眉不禁怀疑自己开玩笑开过火了。 “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我知道本源之力是恶魔的命，好吧或许是我说错话——” “兰德尔有我的本源之力。” “我不该开玩笑——你说什么？！你在开玩笑吗？！” 伊登震惊地看着查尔斯，对方却一脸平静，好像刚刚说的不是恶魔的生命力而是每天早餐吃的黄油面包。 本源之力是恶魔的生命力和力量之源，有时候谈论起都是一个忌讳，因为恶魔之间互相吞噬抢夺本源之力不是件稀罕事。但是主动将本源之力分给他人就相当于将控制自己的武器亲手给了别人，好像一只狗把栓在脖子上的链条给了主人。 狗对主人是不能起任何伤害的心思的，不然就会被惩罚，而本源之力会识别一切。 伊登连续喝了几大杯水，压下心头的震撼，他忍不住吐槽：“难怪你说兰德尔是你的主人，真不愧是你。” 这种事情他想都不会想。 “你不如直接告诉兰德尔你的想法好了，我瞧着他是一个好主人呀，会理解你的。”伊登调侃道，“正好今天新进了虞兰花，很新鲜哦，你要不要带几枝回去给他？往常我都是用这个当前戏，对乔纳森百试百灵呢。” 查尔斯冷笑一声，夺门而去，没等一分钟，他又走了回来，拿起一束虞兰花愤而离去。 伊登耸了耸肩，转过身逗弄起猫咪的小耳朵，“按道理来说，将本源之力分给别人后不会产生超出主仆之间的情感呀，恶魔之间等级森严，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啊，除非他是……不可能不可能！我在想什么呢？” 伊登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疯了。” 查尔斯走了一段路后，作为一只半“单身狗”的愤慨慢慢淡去，他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去宴会上找兰德尔。 宴会初歇，约瑟夫心里着急，面上却努力掩饰。他溜到伊凡、威利身边，不动声色问道，“兰德尔呢？” 伊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别这么紧张，刚刚我还帮兰德尔解围了呢，我们也聊得很开心。”约瑟夫面带微笑，“他现在在哪儿呢？” 伊凡：“解围？兰德尔被欺负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威利：“有人找兰德尔麻烦？” 约瑟夫：“……” 问这两人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宴会中央的塞缪尔走去。 伊凡：“你站住！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约瑟夫问了塞缪尔之后才得知兰德尔已经回去了，他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既然能有意识回去，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兰德尔当然没有问题，他只不过脑袋有点晕，视线有些重影，浑身像是泡在夏天的温泉里一样发热罢了。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到这个时候如果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喝错了东西他就是个傻子。但是平时从不接触这些的人猛然产生了感觉后，那简直是来势汹汹。 兰德尔甚至思考在路上搞出一个传送门的可能性。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 查尔斯穿梭在深夜的街道上，脑子里思考着待会儿见到兰德尔要说些什么。上次送花兰德尔很喜欢，这一次应该也会喜欢吧？说不定心情好还会跟他亲近一会儿，上一次宴会兰德尔喝醉后的模样他还记得呢。 实在太惹人怜爱了，虽然兰德尔后来清醒了勒令他一个星期不准上床睡觉，查尔斯依旧觉得值得。 越想他就越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兰德尔了，想听见那清冷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小查？” 对，就是这个嗓音，清冷如玉，尾音微微上挑，添了丝不自觉的勾人意味。 等等，他真的听见了？ 查尔斯恍然回神，他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下一秒一团火热挤进了他怀里，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双颊染着醉酒后的醺红，眼神迷离地仿佛克罗地亚的繁星，连鼻尖都红彤彤的，像颗水灵灵的樱桃一样。 查尔斯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里，兰德尔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他低下头，唇瓣上渡来浓郁的酒香和似有若无的甘甜。 恶魔的双瞳一瞬间染上鲜红，他极力忍耐，终于在对方的舌尖试探地舔过他的唇角时失去了控制。 深夜街角，昏暗的巷子里，恶魔吻得激烈而侵略性十足，几乎想将兰德尔吞进肚子里。兰德尔被亲地脑袋发晕，只能发出几声轻哼，尽数淹没在下一阵狂潮里。 虞兰花早就跌落在地，月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撒在娇嫩的花瓣上，泛出淡淡的白光。 …… 兰德尔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在浪潮迭起的海上，他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脚底下像是踩了一团棉花。 兰德尔能感觉到查尔斯似乎越发动情，他被压在墙壁上，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被握住了，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他稍稍动了动手指，就被更用力地握住。 查尔斯克制地松开手，捧着兰德尔的脸，怜惜地用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水迹，兰德尔的皮肤太过白皙，以至于轻微的触碰都会留下痕迹，查尔斯忍不住亲了亲他被抹得发红的眼角，又埋进他的脖颈间猛吸了几口气，淡淡的清香让他满身的燥热平息了一秒钟。 “兰斯，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问。 兰德尔也并不好受，刚刚的吻对于他来说像是饭前的开胃小菜，没有平息掉火焰，反而让那团火烧得更加旺盛。他恼怒地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头埋进查尔斯的怀里，闷声道，“我好像喝错东西了。”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将人拦腰抱起，“我带你回酒馆。” 回到酒馆后，查尔斯直接锁上了房间的门。 兰德尔已经被体内的燥热折腾得有些发晕，回到熟悉的地方让他很有安全感，克制欲.望的理智也渐渐离他远去。他听见炽热的呼吸逼近，然后是温柔的询问，“兰斯，热水放好了，我帮你洗澡好不好？” “……好。” 兰德尔本身就感觉很热，所以查尔斯来脱他衣服的时候他表现地十分乖巧，完全不知道面前的恶魔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当场将他吃干抹净。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件遮蔽物时，查尔斯顿了顿，看了眼热气蒸腾的浴室。 兰德尔又被抱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在查尔斯耳边疑惑地问，“洗澡不用脱.内.ku吗？” 查尔斯呼吸一窒。 “……脱，待会儿就给你脱。” 好不容易将人抱进浴室，查尔斯又犯难了，浴桶的边沿太高，不方便他给兰德尔洗澡，但是足够大，容纳两个人倒是可以。 兰德尔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他刚被放下，双脚触到浴桶底，温热的水淌过胸膛，此时紧贴在身上的内.ku就显得格外不舒服了。查尔斯还在纠结呢，就见兰德尔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放在水下那处。 偏偏他的语气还挺委屈，“你不是说要给我脱吗？” ……这谁顶得住？ 恶魔的眼神顿时暗沉如水。 兰德尔很不解，明明他要求的是脱.内.ku，为什么眼前的人要和他一样脱得干干净净，还要和他挤一个浴桶，不过这个浴桶挺大的，他就勉强分享一下吧。 查尔斯目光火热地盯着兰德尔，对方茫然不解的眼神让他心尖发软，他将人拉进怀里，亲那白皙软嫩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深入水中脱掉了那条碍事的内.ku，他感受了一下，凑近兰德尔的耳边，声音低哑，“兰斯，你有感觉了。” 等到再次将那粉红的唇瓣吻至鲜红色，查尔斯才松开，然后又啄了好几下，最后不舍地重重啵了一声。 兰德尔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亲懵了一样。 手下的肌肤滑腻地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指间滑过的触感无与伦比，像是带起一阵静电，让查尔斯整个人都感觉酥酥麻麻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那处像架了篝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查尔斯身上的冰凉让兰德尔本能性地往他怀里蹭了一下，查尔斯压住他的手臂，滚烫的呼吸撒在耳窝里，将整个耳朵熏得发红，“别怕，交给我。” 兰德尔感觉有些痒，躲避了一下。 第64章 查尔斯低笑一声，随即钻进了水里…… 水流的阵阵哗声掩盖了喘息声，朦胧的雾气里只能看见银发青年靠在浴桶的边沿，眼里像是一池搅乱的春水，脖颈上点缀着淡淡的梅花，他浑身泛开娇嫩的粉色，两只手臂搭在浴桶上，手指紧紧扣着边沿。 又是一阵水流涌过，他闷哼一声，伸长了脖颈，仰着头大口呼吸。 查尔斯从水底钻了出来，将人抱在怀里安抚，青年被安抚地舒服了，满足地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第七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纱帘照射在房间里，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银发青年，阳光小心翼翼地亲吻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还有那细小的绒毛。他的眉毛舒展，唇瓣微微翘起，像是在做一个美妙的梦。 渐渐地，青年终于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眸里还残余着昨夜的些许慵懒，很快他的脑海中划过某些记忆。 就在这时，门咔哒一声开了，查尔斯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兰斯，你醒啦，早餐刚刚做好了，有你最喜欢的沙拉哦。” 查尔斯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还贴心地倒了一杯温水。兰德尔这时才有精力去打量房间，昨夜的一片狼藉都消失了，看来是某个人早起后费劲心思整理过，甚至连他此时躺着的床单都是干燥而温暖的，被褥上也只有淡淡的熏香。就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兰德尔伸出手臂去拿温水，一眼看见手臂内侧的梅花。 兰德尔：“……” 好吧，现在不掀被子他也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的。 查尔斯表现地非常平静自然，但其实他内心忐忑不安。兰德尔自从起床后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他安静地去洗漱，安静地吃完早餐，甚至安静地盯着他将床重新铺好。 就最后出门时说了一句，“我去教堂了。” 整整一天查尔斯都焦虑不安，但是兰德尔从教堂回来之后心情却似乎很不错，他钻进了卡米拉的房间，直到晚饭时间才出来。 这日晚饭由塞丽娜亲自下厨，但实际上菜几乎都是达伦做的，兰德尔坐上餐桌后发现这还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大家都聚在一起。卡米拉脸上还带着刚刚讨论新研究的兴奋，特伦斯将莱瑞拉带了回来，她好久没见到塞丽娜，一到酒馆就丢开了自家哥哥腻在塞丽娜身边，特伦斯都有点吃醋。 一群人将菜都摆上桌，塞丽娜笑嘻嘻道：“不用客气哈，大家尽情享受美食吧！” 莱瑞拉：“嗯嗯！塞丽娜姐姐做的肯定很好吃！” 特伦斯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做的？她恐怕就择了菜吧，也不知道菜洗得干不干净。” 塞丽娜当场就要跟他掐起来，达伦无奈地摸了摸莱瑞拉的头，小姑娘茫然地听着噼啪哐当的声音，“达伦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呢？” 达伦轻咳一声，“哥哥姐姐在玩呢，莱雅是个乖孩子，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莱瑞拉甜甜一笑，“好。” 卡米拉叹了口气，手里的叉子插在盘中的肉排上，“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打起来？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兰德尔拣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唔，其实也不错嘛，要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岂不是太闷了？” 卡米拉：“我不怕闷。” 兰德尔耸了耸肩，他正要找地方吐籽，一只手伸了过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兰德尔啪得将那只手打开，将籽吐在纸巾上，一抬眼，查尔斯眼巴巴看着他，神情倒是镇定自若，可兰德尔了解他，那双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惶恐，像只不知道做错什么惹主人生气的大狼狗。 ……可是兰德尔还没想好怎么谈。 于是他继续无视了那个眼神，和卡米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他们也没聊多久，因为很快酒馆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塞丽娜和特伦斯的乱斗也差不多结束了，塞丽娜一边放着狠话说下次一定赢一边走去开门。 门一开，是伊凡和威利。 伊凡：“昨晚兰德尔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塞缪尔爷爷让我送点养身体的食材过来。” 威利：“我们能进去吗？” 塞丽娜瞅了眼他抱着的盒子，露出笑容，“管它呢，今天老娘做东！谁来都可以！” “是吗？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只见伊凡和威利身后走出一个身穿祭司服的男人，乔纳森面带微笑，手里也拿着一个盒子。 兰德尔走出来迎接，“大祭司，您怎么过来了？” “这是你明天要穿的祭司服，带过来给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乔纳森笑了笑，“我来的似乎很巧啊，你们在吃晚饭？” “对，您要一起吗？”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们正要进门，身后又传来一个微弱而羞赧的声音，“……兰德尔大人，能不能加我一个？” 兰德尔转过身，很久没见的博特涨红了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尽是仰慕和想念，他双手握着一个熟悉的食盒，“我带了些糕点过来。” 兰德尔温柔地对他笑笑，“当然可以。” 也不差这一个了。 “嘿！今天酒馆很热闹呀！”突然出现的布莱恩挠了挠头，望着酒馆门口的人群，“你们怎么都在门口站着不进去？有什么活动吗？” 兰德尔：“你怎么来了？” 布莱恩：“好久没过来了呀，昨天在宴会上我跟你打招呼，本来打算找你聊聊天，结果我找过去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怎么了？我来的不是时候？” 兰德尔保持微笑，“当然不是，你来的正是时候。” 塞丽娜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大家今天到的正是时候，就怕我做的菜不够。” 特伦斯不甘心，“不是你做的——” 塞丽娜低吼一声，一拳打了过去，两人再次拧成一团。 卡米拉仍旧稳坐在座位上，平静地切着手里的肉排，碎碎念：“阿里埃进的货都挺不错，在他那里买材料会不会好一点？但是赛雅的货好像新奇一点，真难抉择。算了，两种都试试看。” 查尔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兰德尔的背影，眼神忧伤。 门口的一大群人终于进了门，博特将带的糕点摆上桌，然后脸红着打开下一层食盒。 塞丽娜哇了一声，“博特你还真是贤惠啊，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博特点点头，悄悄瞅了兰德尔一眼，轻声道，“是跟我母亲学的。” “厉害厉害！不过我家达伦更厉害，他都是跟着菜谱学的，哈哈哈！” 兰德尔帮着博特将菜放上桌，微笑道：“还好有你在，不然看今晚这么多人的样子菜肯定不够我们吃的。” 博特忙摆手，“应该的，我过来也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拘束，”兰德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这里就像你的家一样，我们是一家人。” 博特耳根通红，低下了头，“谢谢大人。” 伊凡和威利突然挤了过来，他们显然偷听到了兰德尔刚才的话。伊凡本来就对博特的优待很红眼，此时更是忍不住了，“不公平！兰德尔你都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明明我陪你的次数那么多！你偏心！” 素来硬汉子形象的威利也有点委屈，一声不吭地盯着兰德尔，好像他做了什么过分事一样。 兰德尔心想，他偏心也应该的，博特是给他做事的手下，笼络手下的忠心不是理所当然吗？ 博特没想过要给兰德尔添麻烦，急着劝道，“大人只是说几句安慰我的话而已，你们别——” “又来这套！”伊凡恼怒地推了他一把，“搞得好像只有你站在兰德尔那边，我们都成了坏人一样。” 兰德尔皱起眉，“伊凡。” 伊凡委屈地低下头，“兰德尔，对不起，我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 兰德尔叹了口气，“我知道，而且有些话不用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威利也是，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可以过来，这个酒馆——” 他优雅一笑，手轻轻抬起，大堂角落本已经落满灰尘的旧烛火全部重新燃烧了起来，暖黄的光晕笼罩在每个角落。 “——是我们大家的。” 这一串动作轻易地将伊凡迷了眼，他心口砰砰直跳，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直到布莱恩慢悠悠的走过来说了一句话。 “这里当然是你的家，我的好弟弟，如果你的记性还健在的话，前不久你才认兰德尔做了新爸爸呢。” 伊凡：“……” 他磨了磨后槽牙，“谁告诉你的！” 布莱恩怜悯地看着他，“噢！那当然是整个家族都传遍了，我可怜的弟弟。” “肯定是你干的！我杀了你！” …… 用完晚餐后，大家都有些懒洋洋的，塞丽娜提议出门去放烟花。 “城里不允许放烟花吧？” 第65章 “我们去郊区！兰德尔来做传送门吧！” 经过大家集体讨论一番，最后这个建议通过了。塞丽娜是最兴奋的人，这一点从她掏出的一大箱烟火就能看出来，兰德尔都不知道她将这些烟火藏在房间里多久了。 这一夜正好是晴空万里，塞丽娜将烟火摆好，给每个人分了火，兴高采烈地站到达伦的旁边。 “好了！让烟花绽放吧！”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达伦的表情，对方愣愣地盯着烟火，似乎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记起他还差她一次看烟花吗？塞丽娜心里又酸又甜。 …… 兰德尔站在乔纳森和查尔斯的中间，不过他始终和乔纳森说着话，倒是将查尔斯冷落在一边了。 “衣服很合身，真是劳烦您过来一趟了。” 乔纳森摇摇头，“没事，换任仪式前我也是闲着，倒是你怎么样？会不会紧张？” “还好，流程我都熟悉过了，”兰德尔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说起来您认识韦恩吗？” 乔纳森：“韦恩是谁？” “噢没什么，一个不重要的人。” …… 塞丽娜一直在催促，大家都纷纷点了火，火光滋啦一声顺着引绳攀延而上。“砰砰”几声，几束白光眨眼间冲上了天，夜空中绽放开耀眼夺目的烟花。很快，所有的烟火都升上天空，将整片夜空变得如同白昼一样闪烁。 查尔斯终于找到了和兰德尔独处的机会。 但他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兰德尔抬头看着天空，侧脸随着烟火的闪烁忽明忽暗。查尔斯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挺美的。”兰德尔说。 查尔斯的目光始终凝在他的脸上，闻言也点点头，“很美。” “小查你知道吗？你是那个无论我在哪里、跟谁交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会离开的人，你永远站在我身后。我在你面前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刻意做些什么，你让我很放心。” 查尔斯默默听着。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兰德尔望向查尔斯，“我不会改变。” 查尔斯：“兰斯，我绝没有想让你改变的意思。” “我知道，”兰德尔安抚他，“我只是想说，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事情，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查尔斯点点头。他比谁都清楚兰德尔把他要做的事情看的有多重要，他当然不会傻到要争个高下。 得到查尔斯的应和，兰德尔笑了笑，从他的眼里还能看见烟花的影子，显露出几分温柔，让查尔斯有些发愣。 “不过昨晚感觉还不错，谢谢你。” 兰德尔唇角带笑，手指轻轻点了点查尔斯的下唇，眨了眨眼睛，“这是回礼。” 恶魔有一瞬懵住了，不过本能让他一把拉住兰德尔的手。 兰德尔：“这是在外面，大家都在，别乱来。” 恶魔委屈巴巴：“那回去可以亲吗？” “……行吧。” “可以变成人形睡觉吗？” “……好吧。” “摸一摸呢？” “……” “兰斯……” “闭嘴，再得寸进尺就去柴房睡。” 恶魔乖巧闭嘴。 第七十二章 兰德尔成为祭司后变得忙起来了，一周至少有三四天都待在教廷里，有时候甚至晚上不回家。查尔斯本来以为从那天说开后就能进入甜蜜的二人世界时期，没想到恰恰相反，因为他也忙起来了，兰德尔让他去边境寻找丽贝卡父母的灵魂。 根据特伦斯那里得来的消息，丽贝卡父母是受到贵族照顾后正常死亡的，并没有受到魔物的攻击，那以查尔斯的能力只要找到了尸体就能将灵魂取出来。 不过这确实不是个容易完成的任务，足足花费了查尔斯半个月的时间，他还顺便带回了尤利塞斯的信件。 信里面说边境的人开始怀疑兰德尔的能力了，因为上次阿尔杰没能够带他们穿过斯宾塞防线，他们只能重新回到边境，但是人群中已经有部分人觉得兰德尔的计划不太靠谱。尤利塞斯和加文极力安抚了他们，但是如果下一次还不能成功，就会很麻烦了。 兰德尔读完信件，深知这次边境他是去定了，不过在计划成功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尤利塞斯。 前几天伊凡来酒馆的时候谈起了亚伦的事情，听说他在魔物伤到学生的时候挺身而出，当时泰勒将军正在校园里面巡视，看到了这一幕。没过几天亚伦就从圣林学院休学去了军队，威利还想争取一下能不能让他也离开学校，可惜失败了，不过将亚伦交给自家老哥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兰德尔接过查尔斯递来的玻璃瓶，瓶子里有两小团微弱的萤火，橘黄色的，像是快消失一样忽明忽暗。 “时间过得有些久了，不过他们的意志都很坚强，还撑到了现在，一般的灵魂在边境过个十年就消散了。” 兰德尔有些好奇，“他们还有意识吗？” “有是有，但是过去这么久了，他们的意识应该不太清醒，不过我可以抓别的灵魂来滋养它。” 在整个圣佩罗找几个濒死的灵魂并不难，查尔斯见兰德尔没反对，立马就出发了，没过一个小时，他就带着灵魂回来了，经过魂魄的滋养，玻璃瓶中的两团萤火亮了一些，一闪一闪的。 兰德尔将玻璃瓶搁在桌上，温声道：“套环开始了。” …… 兰德尔让达伦去准备他和丽贝卡暗中见面的场所，达伦听到后愣了一下。 “丽贝卡？”他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当初乌斯怀亚的那个将军，你还记得吗？” “……嗯。” 达伦抬头瞄了兰德尔一眼，见他忙着写什么东西并没有观察他的打算，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一直和丽贝卡保持着联系，经常闲聊，两个人心里都有不能透露给别人的事情，这让他们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微妙感觉。 兰德尔写完回尤利塞斯的信，发现达伦还站在他面前，“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达伦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去忙吧，今天晚上可能需要你帮忙放哨。” “好的，没问题。” 时间安排在晚上，兰德尔去得比较早，丽贝卡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她的神情疲倦，一到场就开门见山，“我不会答应你的交易的。” “因为你爱上路加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会杀死大贵族的。” 达伦退出门前只听到了这三句，不过这也足够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兰德尔打算让丽贝卡杀死大贵族吗？ 屋里，兰德尔与丽贝卡面对面，他的神情很平静，即使被对方再度拒绝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焦灼和恼怒。 他问：“难道唐纳德家族能够容忍你这么做？” 丽贝卡轻轻笑了笑，“我已经脱离唐纳德家族了。” “脱离本来就是个幌子，如果我猜的没错，唐纳德家族抚养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完成这项任务，你如果没有完成，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丽贝卡沉默不语。 “你是觉得路加会保护你？”兰德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觉得凯文家族到了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吗？卡斯帕家族，唐纳德家族，霍布斯家族，你想想看哪个家族不想自家的孩子成为大贵族？凯文家族独占大贵族的位置几千年，现在日渐衰颓，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路加现在坐的可不是宝座，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镰刀就会落下的断头台。” 丽贝卡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都想让他死，可是我不想。” “你真的不想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他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丽贝卡不解。 “我不是要他死，”兰德尔淡淡道，“我是要大贵族死，我是想让整个贵族体系崩溃。别用这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我，这些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也是一个反叛军的后代是不是？谁能想到你跟亚伦是一类人呢？” 丽贝卡的神情从惊讶转为深沉，还带着些许忌惮，“你调查了我？” “了解合作伙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相信你？以你现在塞缪斯义子、卡斯帕贵族的身份？谁能保证你不是贵族派过来套我的话的人？”丽贝卡冷冷道，“如果你只有这些准备，很遗憾合作失败！再见。” 她神情冷漠地提包离开，然而兰德尔瞥见她打理衣角的手指在发抖，很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像她的表面这样平静。 嗒的一声，兰德尔将玻璃瓶放在桌上，“如果我的准备是这个呢？我没有时间让你相信我，我只想让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丽贝卡转回身，视线在玻璃瓶上一扫而过，望向兰德尔的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味。 第66章 “丽贝卡，这是你父母的灵魂。” 她的眼瞳骤然紧缩，手里的提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这是我的朋友从边境带回来的，他能够从尸体中取出灵魂，你父母的灵魂比常人都要更加坚韧，存活到了现在。并且，通过我朋友的帮助，他们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如果你愿意，有我朋友帮忙，甚至可以与他们交谈，我知道你和你父母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告别。” 玻璃瓶里的萤火一闪一闪，丽贝卡不由自主地靠近桌旁，萤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在瓶子里转起了圈。 丽贝卡将手掌贴在玻璃瓶的一侧，萤火便凑了过去，让她感受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温暖。 她闭上眼睛，想起从前母亲抚摸她秀发时的干燥温暖，还有父亲将她高高举起骑大马时的欢声笑语。 兰德尔不发一语，安静地等待着，很快他听见丽贝卡沙哑的声音，“你做了这些，就只是为了他一个人的死？” 兰德尔目光微闪，“这只是开始而已。” “你不是这一辈的人吧？你肯定已经活了很久了。”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既然灵魂都可以回收，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丽贝卡低垂着眸，盯着萤火，“或许你前辈子是一个伟人也说不定，难道是反叛军首领吗？” 兰德尔沉默。 “那你答应合作吗？”他问。 丽贝卡摸了摸玻璃瓶，眸里情绪复杂，“我需要考虑的时间，三天后我告诉你答案。” 谈判顺利，结束后丽贝卡将玻璃瓶也带走了，兰德尔并不介意，反正没有查尔斯的帮忙丽贝卡也无法对灵魂做些什么，再说就将灵魂放在丽贝卡身边随时提醒她或许更好。 回去的路上达伦一直很沉默，不过兰德尔还在心里推演着计划实施的难度，没有注意到。 兰德尔知道丽贝卡肯定会答应的。 当年父母死去却无法原谅她成为唐纳德家臣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结，她至今也没有走过这个坎，而且如今的形势鲜明，大贵族迟早都会丧命的。丽贝卡是个聪明人，从她飞快推断出兰德尔的身份就能看出来，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清楚，也非常明白最有利的决定是什么。 果然，三天后兰德尔收到了丽贝卡的回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合作开始。 他将回信烧毁时达伦就在旁边，深沉的眸里映着火光，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道：“大贵族死了，丽贝卡也会死吗？” 兰德尔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的，“不知道。” 兰德尔确实不知道，大贵族死后如果凯文家族追究责任，丽贝卡肯定是逃不过的，唐纳德家族也不一定会费尽心思去保她，更可能的是将她作为替罪羊顶出去。 “但是你不在乎是吗？” 兰德尔微微一愣，他望向问出这个问题的达伦。 他好像很久没有注意过达伦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也不大记得了，自从那次受伤事件后达伦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和他的距离也似乎越来越远。他能肯定达伦的心依旧向着他，但却不太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兰德尔回答他，语气清冷，“是的，我不在乎。” 达伦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兰德尔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会儿没说话，不过很快他就打开了书本，这是他明天作为祭司指导教士的手册，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七十三章 兰德尔要求卡米拉制作的武器早已完工，那是一把从外表看去普普通通的匕首，唯一突出的只有它削铁如泥的锋利度。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把匕首一旦刺入人体就会像蚂蟥一样吸取神力，并且直接将微弱的魔力毒素（由兰德尔提供）注入心脏，在一瞬间就能够麻痹人体让人无法动弹。最妙的是，匕首将会在吸取足够神力致人死亡后自动溶解进血液，并化作体内的细胞组织，任谁来检查这具尸体也检查不出来。 兰德尔将匕首送给了丽贝卡。 丽贝卡告诉他，“唐纳德家族没打算这么早就下手，他们打算在冬季再动手，如果现在开始行动，他们就会知道有另一拨人在背后动手脚。” 兰德尔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时间等到冬季了。布莱恩在秋季就会带领教廷直属第七部队和圣林学子前往边境，反叛军的存在岌岌可危，他必须在这之前让贵族乱起来，然后顶替布莱恩的身份。 “他们知道也没关系，说不定还会怀疑别的贵族。” 丽贝卡点点头，她走之前又问了兰德尔一遍，“我真的能和我父母告别吗？” 兰德尔郑重承诺，“我保证。” 丽贝卡露出一丝笑容，但她的心情依旧笼罩在沉重的乌云之下。 而另一边，查尔斯的工作也完成了，他在深夜带着一身血腥味跳窗而入，兰德尔想要治疗他，却见恶魔径直撕开了袖子，露出手臂上割裂开的伤口，那是倾注了浓厚神力的割伤，是查尔斯故意诱导泰勒将军伤害他的。 “泰勒的警觉性很强，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我只能缠斗几刻钟。” 兰德尔用小瓶子接满伤口处滴落下来的血液，然后将其中包含的神力分离开，用保持器装起来。 “这些足够了，我给你治疗。” 兰德尔伸出手就要覆盖在查尔斯的伤口上，恶魔却一把抽回了手，另一只完好的手按住兰德尔的后脖颈，接了一个缠绵的吻。好半晌，他撇过头，轻声道，“不用治疗，待会儿就会自动痊愈。” 兰德尔轻笑一声，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恶魔的脸，“这段时间边境和城里两处跑也是辛苦你了，连皮肤都变粗糙了呢，接下来给你放个长假。” 他亲了亲恶魔的唇角，笑得温柔却危险，“暴风雨就要来了。” 计划实施的那日是一个晴天，风和日丽。所有人都似乎如往常一样度过了这一天。 丽贝卡上午如往常一样射箭骑马，中午回到家里用完饭后便换了身衣服，下午她要随路加去参加一个贵族宴会，宴会将在黄昏结束。 布莱恩依旧度过了在学校的枯燥教书的一天，黄昏时候他接到教廷的通知赶过去参加会议，会议上再次强调了他要在边境实战课的掩盖下将边境反叛军一网打尽。等到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夜里了，他收到了大贵族来的急件，让他即刻赶往他的住处商量要事。布莱恩感到一丝奇怪，难道也是边境反叛军的事？但他既来不及也懒得再去思考，急匆匆地又朝着凯文本家奔去。 伊凡、威利和约瑟夫在学校里上了一天的课，傍晚从训练场下来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吁吁，他们用毛巾擦完汗，对即将到来的秋季实战课感到兴奋，但又为此时繁重的训练量抱怨不堪。他们的脑子里思考的尚且还是些轻松的玩意儿，对即将到来的巨变一无所知。 乔纳森大祭司忙完了一天的公文，在黄昏时分被伊登拉出去厮混，他也是一个不知情者。 达伦出了一天的任务，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和塞丽娜一起做的，他们在郊外尽头追到了目标，刀起刀落，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冷漠，再也没有当初的犹豫。他抬起头，头顶是无尽星空，有一颗星星闪烁了一下。 事件的中心人物——路加·凯文却是度过了他最不一样的一天。 上午丽贝卡出门骑射的时候，他并没有批改公文，而是走进了丽贝卡的房间。他的目光在室内物件上缓缓滑过，最后落在床头的玻璃瓶上，神秘的萤火一闪一闪。他温柔地抚摸瓶身，垂下眸，然后将一张纸压在瓶子下面。 下午的宴会路加也没有去，他带着丽贝卡溜到了圣菲大教堂的顶楼，和她一起眺望整个圣佩罗的景色，黄昏时分的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火红的晚霞席卷了半边天，连丽贝卡的金发上都跳跃着红光，路加轻轻吻了她。 “再陪我看一次克罗地亚的星星好吗？丽贝卡。”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时间到了。 丽贝卡低声道：“明天再去吧。” 路加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应了声，虽然他知道他再也看不到了。 …… 布莱恩走进这所住宅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进了他的领口，明明是夏末还炎热的季节，他却感到一阵冷意从脊背爬了上来。 这是大贵族居住的地方，位于凯文家族本家的正北部，周围围绕着一个小型赛马场，是他为丽贝卡建的，不过丽贝卡还是喜欢出门去更大的赛马场。除此之外，大贵族还修建了花园、游泳池、空中楼阁等等休闲场所，这些也不止是路加一个人的丰功伟业，而是一任任大贵族在奢侈作风下保留下来的遗产。 从大门进去是一个询问室，一般在这里会有人守着，将来客的身份传达给大贵族。但是今天布莱恩进去之后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他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继续走了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布莱恩直接走到了大贵族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的手指一挨上去就开了。 第67章 室内的景象让他眼瞳一震。 大贵族坐在地上倚靠着书架，他的眼睛紧闭，如果忽略掉那胸口正在消融的匕首，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从他迅速变白的头发、眉毛和逐渐根根分明突出的血管可以看出来，他的生命力已经快流失完了。 他的身边坐着丽贝卡，正温柔地整理着他的衣服，布莱恩的到来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布莱恩一刹那竟不知道该先做些什么。 “丽贝卡！你疯了？” 他都不晓得到底该震惊于大贵族这么轻易就被杀死还是丽贝卡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怀疑到他收到的信件的真实度。 丽贝卡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布莱恩朝前走了一步，“杀死大贵族是滔天巨罪！你会被施以酷刑处死的！你让开，我来看看大贵族的情况。” 然而刚走了一步，他突然极具政治嗅觉地停住了脚步，不对劲！这必然是贵族政治里面的一环，如果他掺手了，或许就成为了棋子。 丽贝卡没有在意他的犹豫不决，她只是用手掌盖住了路加的脸，不想看见那苍白的唇失去最后一丝血色。 “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 布莱恩脸色一变，他猛然惊觉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离开并且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但是他刚刚推开门走出一步，却看见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一个他绝不会想到竟然出现在这种情景之下的人。 兰德尔神情冷淡地站在他面前，目光里没有一丝诧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莱恩有些愣怔，“兰德尔？你怎么在这里？” 兰德尔却没有首先搭理他，而是对房内的丽贝卡说：“你做得很好，后面的就交给我吧，你可以去和你父母告别了，我的朋友会帮助你的。” 丽贝卡听了他的话，才从长久的出神中恢复清醒，她站起了身，还有几分踉跄，然后一言不发地经过了布莱恩和兰德尔，朝着走道的尽头走去。 等到丽贝卡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兰德尔才看向布莱恩，露出温柔的笑容。 “布莱恩，你看见了什么？” 青年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布莱恩却觉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让他汗毛直立。 “……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怎么会什么也没看见呢？”听到这个答案，兰德尔却好像反而不满意，他笑了一声，走近几步，手臂一挥便夹走了布莱恩胸口口袋里的信件，“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引你过来看见这一切，你如果什么都没看见，不就作废了吗？” 说着，兰德尔的指尖升起一团冰蓝色的火焰，将信纸吞噬殆尽，只余下一缕青烟。 布莱恩的眼神变了又变，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里带了丝凄凉，又有些惊异，“我还是成了棋子，不过是你的棋子对吗？” “嗯，那你是颗听话的棋子吗？” 在兰德尔冷静的目光之下，布莱恩惨笑一声，手迅速摸向腰后侧的武器。然而他还没有拿出武器，心脏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瞬间攥紧，窒息感让他眼前一黑。 他居然忘记了兰德尔曾经在他心脏下的禁制。 随后撕裂般的痛楚从心脏处蔓延到全身，他跌倒在地，熟悉的气息靠近，然后一双手按在他的胸口，那处顿时更疼了起来，似乎有一股熟悉的神力涌了进去……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一双不含任何情绪的银灰色眸子。 第七十四章 塞缪尔接到下人的请示，说他的义子兰德尔已经等候在大厅了，他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让他进来。”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他的年纪已经够大了，兰德尔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又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沉稳冷静和聪明谨慎，让他起了爱才之心。不过就昨夜发生的事情来看，贵族之间的局势越发紧张，在这一时代度过年轻岁月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塞缪尔叹了一口气，叹息里包含着五分悲伤，因为昨夜死去的两人中有他的后辈——布莱恩·卡斯帕。 他的目光看向推门而入的兰德尔，面上便多了一分慈爱。 “兰德尔，你了解四大贵族吗？” “有所耳闻。” “其实贵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世人想象中那样和谐，你通过伊凡、威利和约瑟夫的相处应该就能看出来。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更糟，四大贵族都想要争夺大贵族的位置，为此用尽所有手段他们都不在意。” 兰德尔微微诧异，“可是大贵族不是路加·凯文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千年来都是凯文家族的人来担任大贵族的位置，这在很久以前或许无人质疑，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凯文家族的人因为多年族内联姻导致血液纯净但是人员稀少，而且之前其实还出过丑闻——” 说到这里，塞缪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还不想透露出当年凯文家族的圣女私奔导致午夜狩猎的事情，因为他也觉得这种杀害无辜婴儿的策略太过残忍。于是，他只是含糊其辞，“所以其他贵族对凯文家族的态度也没有当年那样尊敬了，这使得凯文家族独占权力峰顶一事成了其他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谁都想成为大贵族，路加当上大贵族时就有很多人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矛盾会激发，贵族之间会大乱，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塞缪尔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叹息，“我也没想到会牵扯进卡斯帕家族的人。” 兰德尔静静地听完他所有的话，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塞缪尔点点头，他知道接下来他将告诉兰德尔的事情将是爆炸性的，或许在以后还会被载入史册。 “昨晚大贵族死了，死因不明，在他的身边还发现了布莱恩的尸体，死于人为心脏窒息，从致命伤上提取出了另一个人的神力，现在正在进一步查明这神力究竟属于谁。” 看到兰德尔震惊的神情，塞缪尔心内的悲伤稍稍去了一些，他温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和布莱恩的关系还不错，家族内的哀悼会你也过来参加吧。” 兰德尔沉默着点头。 “至于这件事，不用我解释你应该就能明白它的重要性。现在明面上凯文家族和我们卡斯帕家族都被牵扯进去了，军队还在追捕失踪的丽贝卡，唐纳德家族也逃不掉，现在就剩下霍布斯家族了，我怀疑布莱恩身上的陌生神力就是来自霍布斯的人。如果事实如此，那就是有史以来最扑朔迷离的一次谋杀，四大贵族都有可能是凶手。” 兰德尔提出疑问，“四大贵族？可是路加·凯文不是受害者吗？” “阴谋家的眼里从没有受害者，只有得益者，区别只是得益的多和少而已。大贵族确实是被谋杀者，但谁能保证这不是凯文家族面对其他贵族展开迫害之前的栽赃陷害呢？就像在这件事里，卡斯帕家族也是受害者，但贵族不会同情，只会更加怀疑我们，因为贵族就是会用尽手段的人，我们表现地越无辜就越惹人心生疑虑。” 塞缪尔解释完，提醒兰德尔，“所以最近你尽量不要惹人注意，等这件事平静下来再说。” 等到丽贝卡被捕后，贵族一定会将她定罪，塞缪尔有些不忍心，那也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可惜在唐纳德家族就只能成为一个棋子。他心里清楚丽贝卡不是掌控全局的凶手，她或许和大贵族的死有关，但也只是一份子罢了。 临走时，兰德尔问出了心里一直就有的疑问，“您好像不是很迫切知道凶手？” 塞缪尔的眼神深邃而睿智，“因为不必要，能造成这种局面的凶手一定还会再出现，我甚至有些忌惮，与他为敌一定很可怕。” …… 一周后，贵族也没有找到丽贝卡，而且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了。 丽贝卡自尽了，兰德尔是从达伦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意料之中。她与父母告别之后，那两个灵魂就消散了，像是竭尽全力就为了等待那一刻似的。 兰德尔的冷静让达伦感到了一些不适，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面色苍白，阴沉的天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发白脱落的石灰墙。 他的腹部不太舒服，可能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地抱有一个想法：丽贝卡的死亡他也掺了一手，这没法避免的，当他明知丽贝卡会做出杀死大贵族这种送死的事情时，他沉默了，他什么也没做，因为他是站在兰德尔这边的。甚至——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或许还会保持沉默。 但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兰德尔，你想要达到的目标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用尽手段、付出一切吗？你走的这条路将会充满孤独、血腥、他人的不理解和无尽的危险，还有众多无辜的生命。你真的能够承担这些吗？” 第68章 面对达伦的质问，兰德尔表现地很温和，他的心里甚至充满从未有过的宁静。 “达伦，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能承担这一切。” “我相信你，”达伦说，他的眼里情绪复杂，“所以我退出。” “……什么？” “我会离开酒馆，我不想再做这些事情了。” 达伦背过身，他不想让兰德尔看见他逐渐发红的眼眶。长久的沉默后，他听见兰德尔说，“将她交给我，我可以帮助她进入大贵族的墓穴，与他同葬。” “不用了，她生前说过，路加向往的是自由，她便与自由同葬。” 达伦离开的那一天大家都很震惊，谁都知道他是陪伴兰德尔最久的人，从小时候到现在，从乌斯怀亚到圣佩罗，所有人都以为达伦是最不会离开的那个人。但是现在他就要走了，而兰德尔却毫无反应！ 塞丽娜更是无法理解，她看着达伦收拾好包裹还对兰德尔说了再见，忍不住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一群懦夫！问都不问！ 她追着达伦出了门，不死心地想要一个解释。达伦摆脱不掉她，只好停下脚步。 “兰德尔的路我走不下去，我不想最后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 “为什么？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还为他成为塞缪尔义子的事情生气吗？达伦，我知道你憎恶贵族，但是也没必要到这样的程度，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之前的妥协是很有必要的。”塞丽娜劝道，“你可以先尝试着做些改变嘛，或许慢慢地你就适应了。” “改变不了的，塞丽娜，已经改变不了了。我会永恒地憎恶贵族，用尽我所有生命致他们于死地。” 塞丽娜顿了顿，达伦身上那种强烈的憎恶感影响了她，她感到难过又茫然，难过于他似乎承担了巨大痛苦她却无能为力，茫然于她不知道这种痛苦究竟来自哪里。 眼见着对方就要离开，她忍不住坦白心声，“那我呢？你就这样离开了，那我怎么办？” 达伦没有转过身，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能听到他叹息般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就和你说过了，你是我最好的师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达伦走远了，塞丽娜站在寂静的街口，看着黄昏逝去后黑暗笼罩下来，她突然觉得孤独，就像那天放烟花的晚上，他最后说了一席话，当时她的心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贵族没有找到丽贝卡，但是布莱恩的哀悼会依旧是准时举办了，他是家族的二子，并且在军队担任要职，卡斯帕家主虽然时常批评他不务正业，但是仍然看好他的潜力，得知这一噩耗之时既震惊又伤心。 很多人来参加这场哀悼会，但大家心情各异，特别是唐纳德家族。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在冬季施展，如今这无来由的一场谋杀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而且丽贝卡的失踪更是坐实了她与这场谋杀的关系，这让唐纳德家族蒙上了凶手的阴影。 他们开始怀疑是否是卡斯帕家族暗中知晓了他们的丽贝卡计划，然后策划了这一切，甚至为了做得逼真舍弃了布莱恩的性命。又或者是霍布斯家族，霍布斯从那个奴隶开始就不掩饰对唐纳德的敌意了，而且据检查尸体人员透露，布莱恩身上的神力很有可能来自于泰勒·霍布斯。 整个哀悼会笼罩在一股“谁都是凶手”的诡异氛围里。 兰德尔站在伊凡的身边，他握住了伊凡的手，这让伊凡感到舒服了一点。 布莱恩是他的哥哥，平常生活中他们虽然互相嘲讽，但是在贵族中，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其实算是亲密了。他从没想过布莱恩会这样突然死去，他还想着在边境实战课中好好表现自己，让布莱恩看看谁才是合格的卡斯帕。 兰德尔拥抱了他，温柔地拍他的背，伊凡有些沉迷于这种温柔不想起身，或许是之前他早就设想过和布莱恩一起去边境，如今这样……让他有些排斥接下来的秋季实战课。 他忍不住寻求慰藉，“兰德尔，你能和我一起去边境吗？” 第七十六章 路加死后，凯文家族提议让莫琳（路加的发妻）担任大贵族，没得到其他贵族的同意。凯文家主神色阴沉得吓人，但他知道经此一事四大贵族各心怀鬼胎，谁也不想让其他人坐上大贵族的位置，凯文家族的专属时代已经结束了。 长老会上大家还能为谁杀了布莱恩吵架，却没人提起大贵族死于谁手上，这件事没法追究，因为真追究起来谁都不无辜。 贵族之间折腾了许久，最后得出个结果——莫琳暂时处理大贵族的公务，但是最后的决议需要与四大贵族家主共同商讨。 莫琳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女人，那日得知路加死亡的消息她也不过惊讶了一下，随后皱了皱眉。她想到她与路加成后同房的次数不多，后来丽贝卡来了后更是几乎没见过面，现下一个孩子也没有。当初家族让路加和她结婚就是为了血统纯净的后代作为下一任大贵族，结果路加早早丧命，那她岂不是还要再嫁一次？ 啧，想想就麻烦。 后来得知让她暂任大贵族，莫琳眉头皱得死紧，终究还是忍了。 …… 圣佩罗的极北之处就是海滨，秋日烈阳高照，雪白的浪花拍打在沙滩上，远处的风带来海洋独有的咸腥味。 兰德尔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捧了水泼到对面的查尔斯脸上，看着对方懵逼的样子哈哈大笑。 很快就要到离开圣佩罗的日子了，兰德尔被允了几天假，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散散心。 秋老虎不可小觑，天气依旧炎热得很。两人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儿，兰德尔耐不过查尔斯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和他牵了手，幸好这块沙滩在大陆边际，人迹罕至。黄昏下，两个人交缠的倒影显得亲昵而温暖，兰德尔看着看着也笑了。 查尔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了窍，开始搞起浪漫情调那一套。 夕阳西垂，恶魔神秘兮兮地让兰德尔站在岩石上，说要和他留个影。现在留存影像资料的物体是投影球，开启后能够将当时的场景保存，日后可以还原成立体影像。 兰德尔看见恶魔掏出投影球让它悬浮在空中，然后欢快地跳到了岩石上，他也被对方欣喜的情绪影响了，弯了弯唇。然而下一秒浑身一轻，兰德尔惊觉他竟然被恶魔拦腰抱起跃到了半空中。 “……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看星星！” 查尔斯兴奋地低下头，“我要让星星离你近一点。” 太阳很快就落了下去，今夜似乎无月，天空上渐渐地出现几颗孤星。兰德尔被查尔斯护在怀里，只看见始终悬浮在眼前的投影球发出淡淡的光，往下能看见深黑的海面上闪过粼粼白光。 他忽然也起了几分兴致，便勾住了查尔斯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依你现在这个速度，可到不了，你抬头看看，那些星星还是那么小。” 查尔斯抬头一看，确实，微弱的星光让他皱起眉。 下一秒，查尔斯又舒展眉头，踌躇片刻，“那我恢复原身了，你不要嫌弃我丑。” 兰德尔忍着笑意点头。 查尔斯这才闭上眼睛。变成恶魔形态几乎只有一瞬间，当空气出现紧绷的状态时，兰德尔就意识到了。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猛然张开的巨大黑翼，那一刹那他像是被黑暗笼罩了。不过很快恶魔就调整了角度，星光倾泻而下撒在他身上。 ……他好像又变强了。 兰德尔这么想着，却见恶魔睁开了眼睛，血红的双眸盛满了温柔，他微微低头，吻在兰德尔的唇角。 这片区域没有人，查尔斯也毫无顾忌地散发开威压和魔气，就连深藏海底的鱼群也惊慌失措地四处闪躲。查尔斯恢复原身后速度明显加快了，有风擦过兰德尔的脸颊，他干脆埋进了对方的怀里，有淡淡的皂香味，是他上周刚买的用来给小狼狗洗澡的薰衣草香味，这让他的心里一暖，搂着对方的手臂也紧了紧。 兰德尔的动作没躲过查尔斯的眼睛，他担忧地垂下头问，“怎么了？冷吗？” 兰德尔摇摇头，他看向四周，恍然如在梦境之中，是那种星光梦境。 “我们到了。” 是的，他们已经足够近了。 漫天的星光闪耀令人惊叹，有些星星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底下的海面已经离得很远了，兰德尔低下头也分不清陆地和海洋的交界在哪里。他环顾四周，有种被星星包围的错觉，悬浮球一闪一闪，将这段影像完整地记录着。 查尔斯望着他，眼里不掩期待，“这是我送你的梦境星海！是不是比游乐园那个梦境花海还漂亮？” 兰德尔笑着应声，从他的怀里下来，查尔斯怕他站不稳，拉住了他的手。 不过兰德尔神力深厚，稍微控制了下神力的流动移置脚底，几番尝试后就掌握了规律。 他眉眼含笑，在星光下站在查尔斯的面前，然后抬起了手，指间有蓝色的萤火缓缓流动，一朵蓝色鸢尾逐渐成形。 第69章 “这是蓝色鸢尾，也是我的花。从前世神脉初现，它就陪伴我至今。现在，它是你的了。” 每个人的神脉颜色不一，象征物也不一样，兰德尔的蓝色鸢尾本盛开在春季，后来他于圣灵日那个严寒冬日逝世，鸢尾开得漫山遍野，自此改了花期。 所以他对蓝色鸢尾总抱有特殊的情感。 查尔斯盯着那朵蓝色鸢尾，伸出手触碰了下娇嫩的花瓣，指尖相碰的一瞬间汹涌的信息潮朝他席卷而来，恶魔本能的警惕让他僵住了身子，但是对兰德尔的信赖压住了一切，他放任信息潮涌进他的脑海。 刹那间他触摸到了那片久远记忆里的血光和冰冷，他仿佛身临其境踩在洛比托小镇染血的土地上，与那个被救起的满脸绝望的小男孩对视了一眼。当他意识到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小男孩是谁时，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像一把刀凌迟在他身上。 这是兰德尔不曾描述的过去，查尔斯只听他模糊提过，却不清楚具体情境，如今彻底展现在他面前，却令他心痛如绞。如果当初他能够早点与兰德尔相遇就好了，他多希望兰德尔从未受过这些苦。 恶魔垂眸接过那朵蓝色鸢尾径直贴向了自己的心口，兰德尔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你会受伤的。” 这种纯净的神力即使是高阶恶魔也会受到腐蚀。 然而恶魔轻轻笑了笑，“没事。” 蓝色鸢尾触碰到恶魔心口的瞬间就像一团萤火融入了进去，然后真正的火焰猛地燃了起来，将那片衣物化为了灰烬。但是萤火渗透进了肌肤里，腐蚀的地方形成了神奇的痕迹，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蓝色鸢尾。 整个过程中查尔斯纹丝不动，不过从僵直的身体上能看出他并非毫无感觉。 兰德尔盯着那朵心口上的蓝色鸢尾，低声道：“不痛吗？” 查尔斯笑着道：“刚刚看到那些记忆的时候很痛，现在不痛了。” 生理上的疼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刚刚那撕心裂肺的疼。 他将兰德尔拥入怀里，呼出一口气，“古书记载说恶魔生来无心，我之前不相信，现在却有些懂了。我们生于无尽黑暗和欲.望，只有遇见属于自己的那束光才会真正拥有真实的温度。现在我真的有心了，兰斯，是你给我的心。” 他将兰德尔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在那里，蓝色鸢尾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仿佛跳动的心脏。 第七十七章 兰德尔前往边境的那天，整个圣佩罗的民众都来相送。当然大部分都是冲着凑热闹来的，有的是自家孩子在军队中，有的是自家孩子在圣林学院。不过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出于对兰德尔祭司的感激仰慕才来城门口隔着城管的阻拦泪眼相望的，他们中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携长带幼，有人甚至扯了粗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各种感激和祝福的话语。 泰勒虽然稍微知晓兰德尔的在民众之间的名望，但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效力，不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兰德尔面不改色，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时不时抬起手让民众的哄声低下去，他向来懂得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前世他作为祭司随军出征的时光。 兰德尔抬头看向城墙上，那里站着几个身影，他能辨认出中间的是乔纳森，旁边似乎是塞缪尔。与之前的计划不同，这次他去边境身边除了查尔斯就没人了，特伦斯和塞丽娜现在或许在某个角落看着这一幕。至于达伦，他就不知道了。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温妮莎始终等他回来了。 兰德尔最后看了眼城墙上那个虚幻的飘影，别过了头朝着边境而去。 兰德尔作为指导教师，手边也有一队军里的人，是贵族特意留给他的。这些人对他并无多少敬重之意，想想也正常，毕竟在他们眼里兰德尔只是一个刚刚上位的祭司，根本没上过战场。贵族也是考虑到兰德尔没有经验这一点才让泰勒与他同去，当初人选确定后，贵族还将他叫过去开了个会，整个会议上好好敲打了他一番。 他现在是塞缪尔的义子，前途不可估量，但也跑不离贵族的桎梏，贵族言语之间多是拉拢和诱哄之意，若兰德尔真是负有野心的初生牛犊之辈，怕是早被这砸来的机会迷了眼，直对态度温和的贵族感激涕零了。 但实际上他只是贵族扔出去的一把ban刀罢了，还是紧紧盯着只要一有异动就会被关回刀鞘的毫无自由的刀。 他所拥有的这支军队就是他的刀鞘，不过兰德尔并不在意，到了边境远在天边，出了什么变故谁又知道呢？ 如今不是魔物潮的时间点，边境作乱的魔物也只是残余而已，圣林学院的那些个贵族也受不得苦，于是朝着边境的赶路并不着急。一行人慢悠悠地顺着大道走了一周才到达斯宾塞防线，穿过防线的时候有人探出头看了一眼，瞧见奄奄一息靠在深黑色城门边儿的流民。 有人说斯宾塞防线的城门原本不是黑色的，但是后来北上流蹿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无法跨越防线，纷纷惨死在防线门口，这些人的尸首和鲜血染红了城门，长久以往城门便如同上了一层深黑色的漆，再也洗刷不掉。 心肠软的人不忍再看，兰德尔顺着他们的目光要看过去，一只结实的手臂伸过来径直拉下了车帘。 兰德尔转过头，就看见泰勒不动声色的脸庞。 他们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程，终于到达了乌斯怀亚。这段路程虽说并非多艰辛，但除了偶尔找到人家住下，大部分时间都是露天扎营，军队里的人员习惯了如此一声不吭，圣林学子却都暗暗叫苦不迭。 卡斯帕家族在乌斯怀亚有宅子，所以这里就被定为暂时休顿的地方。 要照往常，能和兰德尔一同出远门，伊凡小少爷肯定会欢快地缠着他到处玩乐，再不济也是跟身边的威利、约瑟夫等人斗嘴吃醋。然而自从出了大贵族那事后，伊凡威利这对昔日的两兄弟见了面也少有打招呼的时候。 兰德尔瞧着伊凡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属于年轻人的跳脱渐渐地从他身上散去了，这些天的奔波就连别的贵族都抱怨过，素来娇生惯养的卡斯帕小少爷却都一声不吭地抗下来了。 卡斯帕二少爷死了，除了身在军队的罗文，剩下的小辈也就是他了，伊凡不得不快速成长。 但他对兰德尔的依恋之情却没变，反而越加深厚。 刚刚落脚在乌斯怀亚的当晚，众人都因为长途跋涉而深感疲惫，早早地就睡了。查尔斯被兰德尔差使出去查探城中的消息，兰德尔则坐在阳台上悠闲地看书，看着看着，或许也是累了，便打了个盹。 他是被鼻头上浅浅的痒意给弄醒的，睁开眼睛便与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直直相望。 伊凡似乎没想到兰德尔会突然醒来，愣神了一秒后就飞快撤回了身子，满脸涨得通红。兰德尔稍稍坐直了身子，思考了下刚刚的姿势，便明了了大概。 这孩子……是想亲他？ 伊凡低下头，小声道：“我睡不着出来看看，你这样在阳台吹风睡觉会生病的。” 兰德尔看了眼身上的毛毯，便知道这是伊凡盖上的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 伊凡心头突突地走过去，直到被暖乎乎的一只手牵住，然后被揽进怀里，他才突然红了眼眶。他人都觉得他对兰德尔是出于外貌的迷恋，他不否认，但他心里知道真实情况不仅仅如此。 一开始他将兰德尔看作是柔软乖巧的弟弟，他情愿用尽手段来哄着宠着，后来发现对方并非弱小之辈，便渴望以朋友的姿态挤进他的眼里，他吃醋闹事也都是想要兰德尔能看见他罢了。如今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卡斯帕家族剩下的小辈，他无法再继续任性下去了，可兰德尔的身份却也变成了卡斯帕家族的人，他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辈分，却不自觉地将对方当作了长兄来依赖。 鼻尖笼罩的气息让他依恋，伊凡忍不住在兰德尔颈边蹭了又蹭，才颇为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他不想耽搁兰德尔休息的时间，稍稍说了几句便走了。 兰德尔抖了抖身上的毛毯，还未站起身来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按在了软塌上，阳台上有夜风吹过，不过怕是最凛冽的风也吹不散面前人身上隐忍的妒火。 兰德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推了推查尔斯的胸膛，“怎么了？” 恶魔不言不语地盯着他，没等人开口就将毛毯扔出了阳台，他半压在兰德尔的身上挡住了所有寒风，兰德尔倒也不冷，就是对他这动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查尔斯弯下腰，滚烫的呼吸喷撒在他的耳畔，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语气却有几分委屈。 “你抱他，你都没抱过我几次。” 兰德尔一愣，刚想解释他是别有用意，可转念一想以后若是每次这样都要解释就没意思了，心思一转便定了主意，于是当下便神情淡淡，也不解释。 第70章 查尔斯也只是心里妒火滔滔吃味一句，倒也没想要兰德尔解释，他纵是万般想要将占兰德尔便宜的伊凡千刀万剐，也不舍得将丝毫怒气放在兰德尔身上。更别提现在两人感情日益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他狂喜还来不及呢，傻子才会得寸进尺去毁掉现在的美好。 他嘟囔了一句就俯下身在兰德尔的颈边乱蹭，满脑子想着把刚刚那个死崽子的气味给蹭掉。 可是也不知道是鼻尖的气味太好闻还是身下人的乖巧让他鬼迷心窍，查尔斯忍不住动了嘴，细腻光滑的触感一闪而逝，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仰面倒地的姿态，兰德尔冷冷地俯视他，洁白如玉的脚踩在他胸膛上。 查尔斯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胸膛被踩着的地方却不由自主地发烫，他顺着那白皙的脚踝往上看，兰德尔生的过分好看，从骨相到皮囊皆是完美无瑕，挑不出一点缺点来，细长的腿此时牢牢踩在查尔斯的身上，使得他血气上涌。 然而美人此时喜怒不辨，让他鼓噪的心情里也多了一分忐忑。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兰德尔问他。 查尔斯自然记得兰德尔说过的每句话，可是此刻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指哪一句。 幸好兰德尔没打算问出来，只继续道，“大事未了之前我不打算谈感情，你也别奢求过多，那样我会很苦恼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讨厌解释。” “我做的事情就算毫无缘由，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我乐意亲近别人就亲近别人，你也没资格管我。与此相反——”兰德尔加重了脚底的力气，轻笑一声，“你既然已经与我坦明了心意，便要承担后果，你的心和躯体甚至呼吸都是属于我的。明白了吗？” 查尔斯很清楚兰德尔对身边的任何事都有着强烈的掌控欲，这会让他有安全感。但他没想到在感情中对方也是如此，说的一句句话显得格外无理，却令他血液沸腾，这种过分的掌控欲几乎让他神魂颠倒。 这说明兰德尔在乎他啊。 兰德尔没听到回答，将左脚也踩了上去，冷淡地盯着瞳孔发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恶魔，又问了一遍。 “明白了吗？” “求之不得。”恶魔低低笑了。 兰德尔挑了挑眉，他懂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办法，便含着笑跨坐在查尔斯的身上，感受到那瞬间变乱的呼吸，然后微微俯下身，嫣红的舌尖轻舔过唇瓣。 “现在可以吻我了。” ——简直要命。 恶魔看清了那一双银灰眸里的戏谑，却心甘情愿地一头栽进去。 …… 兰德尔昏昏沉沉间，只想着恶魔难道是不需要呼吸的？他被吻得双腿发软，也不见对方有任何换气的征兆，最终被一把抱起塞进了被褥里，再度化成了一滩水。 很久之后，恶魔才告诉他路易斯和尤利塞斯在老地方等他，兰德尔又气又好笑，将人狠狠踹下了床。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自然不知道此时嘴唇红肿、脖颈和肩膀布满梅花的模样是多诱人，恶魔按捺住心里将人翻来覆去再揉弄一回的冲动，乖巧认错。 第七十八章 昏暗的酒馆里坐着两个男人，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旁，桌上摆着一壶酒。其中一个眉眼间带着懒散，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另一个看上去要稳重一些，只沉默地饮酒。 突然，酒馆的门帘被掀起，一阵秋夜凉风飘了进来。 两人都朝着门口看去。 一身清冷气息的青年摘下兜帽，冰雪色发丝如瀑直下，仿佛皎洁月色般晶莹透亮，银灰色眼眸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一如当年。 路易斯眉间的懒散之意瞬间一扫而光，他笑吟吟地站起身，招了招手。 “嗨！萨尔，好久不见啊。” 兰德尔挑了挑眉，已经很久没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了。 他搬去圣佩罗的时候，路易斯本来也一同去了，结果很快特伦斯将这个手下派往边境，并且一派就是几年，导致他和路易斯确实是多年没见了。 “好久不见，你变黑了不少。” 兰德尔瞧着他黝黑的肤色，笑了笑。 “啧，你是不知道边境的风沙大的哟，风一刮就跟沙尘暴似的，在那儿待这些年我没变成原始洞人就不错咯。”路易斯笑嘻嘻道，“来来来！我们来喝酒！” 尤利塞斯不像路易斯那样情绪外露，只是将酒杯推到兰德尔的面前，沉默着给他倒了一杯酒。倒酒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兰德尔的眼神，手臂便抖了一下，酒液撒了几滴到桌上。 兰德尔含笑举起酒杯对他一敬，“好久不见，尤利塞斯，这一杯敬你，多谢你这些年在边境帮我操劳。” 路易斯撇了撇嘴，“偏心啦，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哼。” 尤利塞斯当做听不见路易斯的抱怨，他始终盯着兰德尔，似乎想要将这副面容深深印入心底。一口酒咽下，他低声道：“你变了不少，兰德尔。” 兰德尔笑了笑，“只要我们的目标没变就行。” 路易斯也盯着兰德尔猛瞧，嘀嘀咕咕，“这么说好像真的诶，你不仅仅长高了，模样也长开了！刚刚光线太暗没看出来，现在看起来确实好漂亮啊！天呐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兰德尔笑而不语，将路易斯凑近的脑袋啪得推开。 还好尤利塞斯不似路易斯那样喜欢说废话，一开始就切入正题。 兰德尔听他说完，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安抚反叛军这么久很不容易吧，也怪我之前思虑不周，没想到贵族对斯宾塞防线的把守更加严密了。” 尤利塞斯摇了摇头，“没什么，倒是你在圣佩罗经历了这么多事，其中没遭到危险吧？” “没有，圣佩罗哪有边境危险。” 说到这儿，路易斯插了一嘴，“还别说，这段时间边境变安稳了，没之前那么危险，也不知道那些魔物是怎么回事，竟然不怎么出现了。” 尤利塞斯也沉下眸，“正因如此，北上的流民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我们这些反叛军混入其中更加困难。” “就算是正常的魔物潮，流民也偷渡不了，除非有那种席卷整个边境的魔物潮，所有人一起北上逃蹿才有可能呢。” 路易斯也就是随口一说，说完后却发现两人都盯着他。 “这、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喂喂！要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太可怕了吧。” 魔物潮又不可控，真的发生那种魔物潮，岂不是要毁灭布加斯大陆？那还造个屁的反，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整整齐齐进魔物的肚子吧！ 兰德尔宛然一笑，“确实挺可怕的，不过你也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可以作为预备方案。” 路易斯浑身一抖。 虽然不太懂，但就是觉得有点冷。 他们没有交谈过久，路易斯和尤利塞斯都是提前接到兰德尔的信，知道他要来边境才赶路到乌斯怀亚来见面的。乌斯怀亚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兰德尔他们休顿过后还会继续出发。 尤利塞斯说，“那我们在边境等你，加文一直很想见见你，不过他需要在边境主持大局，没能过来。” “好，你们一路小心。” “你也是，多多保重。” 尤利塞斯心里不舍得，面上却不显。兰德尔想到他在信里写的那些思念悱恻的话语，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个人还是个闷骚。于是他张开双臂拥抱了下对方，尤利塞斯愣了愣，还来不及惊喜于兰德尔的主动，就被松了开，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又拥抱了路易斯。 莫名有点心痛。 挥别两人后，兰德尔回到房间内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他起得有些晚，下楼的时候只看见泰勒一个人在晒衣服。行军这么长时间，昨晚还真是大家首次能好好清洗自己的机会呢。 突然看见素来严肃正经的人在干家务活还挺奇特的，兰德尔一边接过查尔斯递来的早餐，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幕。 查尔斯吃味地揽住他的肩膀，被啪得拍开了。 “难道兰斯你喜欢人.妻的类型吗？” 兰德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许吧，每个类型都挺有趣啊，如果有时间我希望都尝试一下。” 查尔斯：“……” 默默思考自己属于哪种类型是否有机会的恶魔被一个弹指敲醒。 兰德尔悄悄收回踮起的脚，“好了，逗你玩的。别瞎想了，去给我泡杯咖啡。” “哦。” 泰勒已经晒完衣服，回到大厅来的时候看见兰德尔正在喝咖啡。 “大家早上就出去了，他们好不容易发现个还算繁荣的镇子，闲不住。”泰勒解释了下空荡荡的住宅。 “泰勒将军不去吗？” “我不喜欢热闹。”泰勒皱了皱眉，“你不用叫我将军，我已经不是了。” 第71章 “好吧，泰勒。” 泰勒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上午和兰德尔待在一块儿也没说几句话，直到中午学生都一股脑回来，他才将隐蔽的目光投向那个人群中心的青年。 学生都很喜欢兰德尔，纷纷朝他展示着自己在外面淘来的稀奇玩意儿，兰德尔被围在中央，温柔又不失风度地倾听着，眉眼间没有一丝不耐烦。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焦点。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将军，有消息。” 泰勒嗯了一声，离开了大厅，亚伦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与兰德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乌斯怀亚的反叛军确实变多了，但如同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将军您有什么打算？” 亚伦从圣林学院退学后就一直跟着泰勒了，这次也随军队来了边境。泰勒发现他的才能后就时常会派些任务给他，亚伦是反叛军的后代，泰勒就让他亲自去接近这些反叛军来看看内部是否有什么变化。 听完亚伦的话，泰勒沉思片刻，“这次我们的目的不是乌斯怀亚，而是边境，不过既然连乌斯怀亚的反叛军都变多了，边境的情况一定更棘手。” “将军，您需要我混进他们内部去打探消息吗？” “不用了，那样太危险。” 泰勒知道他和兰德尔此次边境之行的真实目的是将反叛军一网打尽，但是他这些天瞧着兰德尔的心性，开始产生了怀疑。 这样温柔的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总觉得他温柔到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泰勒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怎么就派兰德尔来了呢？ 学生们没在乌斯怀亚玩多久，泰勒就板着脸催着一行人再度启程，他们是来实战的，可不是来度假的。过了乌斯怀亚的边线，眼前的情景就变了，不仅仅是满眼黄沙和摇摇欲坠的房屋，更多的是惨死路中的枯骨，这些都是魔物肆虐的痕迹。 他们终于跨进了真正的边境。 但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没过几天，他们选了地址驻扎下来，有人负责清扫营地附近的尸体，在清扫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他以为这又是一具尸体，结果挖着挖着手臂突然动了一下。 他惊叫一声，吓出一身冷汗，然后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将整个“尸体”挖出来，竟然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子。 他呆滞了一下，随即朝着营地狂跑回去。 “老师！老师！外面有人！” 兰德尔看过去，这是他的一个学生，似乎被吓得不轻。他拍了拍对方的背，“慢点说。” 学生深吸一口气，终于捋直了舌头，“外面挖出了一个人！一个女孩子！” 兰德尔眼神一沉，“带我过去。” “哦哦！就在那边。” 营地驻扎在一片树林的附近，对黄沙起到一定的阻碍作用，但是边境都是荒凉的，这片土地埋葬了不少死去的过路人。兰德尔跟着学生来到他所说的地方，却发现并没有人。 “诶？刚刚还在的啊，”学生急了，“老师你相信我！我刚刚真的挖出了一个人！” 兰德尔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老师相信你。” 学生不会骗他，那这个小女孩一定是躲起来了。 在边境这种地方，孩子躲起来太正常了，他们不仅要躲魔物，还要躲人。 兰德尔看了眼漫无边际的沙土，语气温柔，“孩子，如果你不想出来我也不勉强，保持警惕心是对的。不过如果你遇到了困难，需要我的帮助，我也很乐意帮你。” 他等了一会儿，学生也左右看看，依旧没见到人，不禁泄气道，“老师我们回去吧，她估计是走啦。” 不过……他想到刚刚那具枯骨般的身体，还能走得动吗？ 兰德尔也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了几步，这时兰德尔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咯吱，是脚步陷入沙土间的声响，然后是带着恐惧和期待的声音。 “……你真的能帮我吗？” 第七十九章 虽然有听到学生说挖出的是个跟“尸体”一样的人，兰德尔看见小女孩时仍然有些惊讶，因为她实在是太瘦了，已经是那种瘦到几乎没有一点肉的模样，眼珠子深深地凹陷进去，双颊的颧骨清晰可见。 兰德尔神色不动，微微蹲下.身，“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是的，我可以帮你。” 小女孩保持着警惕，手里紧紧握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树枝。她看了眼兰德尔，又看了眼旁边的学生，很快认识到谁才是主导者，便直接盯着兰德尔，“你们不是边境的人。” 从一开始那个学生的衣着上她就能看出来了，虽然为了适应边境风沙，学生的衣服已经尽量靠近边境服装了，但是贵族的衣服材质是绝对与边境真实的粗糙布料不一样的。 小女孩的声音沙哑，“你们穿成这样会被抢的。” 兰德尔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我们有自保的能力。” 小女孩皱着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两人很明显没来过边境，她说再多也没用，等他们遭遇多了自然而然就会理解了。 小女孩说，“我家在前面的八区，前段时间刚刚遭到魔物侵袭，我是趁乱逃出来的，已经流浪过几个月了。你们驻扎的地址不太好，最好早点搬走。” 边境总共有十一个区，区域之间的人也会互相流动，流动最少的是一区和十一区。一区离边境最远，生活相对平稳一些，但是土壤贫瘠没办法种很多农作物，居住的多是些实力强劲能保住粮食的人。十一区正相反，魔物经常肆虐，但是偏偏土壤肥沃。 八区算是比较靠近魔物巢穴的区域，居住环境很恶劣。 兰德尔选址的时候倒没考虑到这些，便有些疑惑，“这里为什么不好？” “这里是区域之间的无人带，经常会发生混战。” 这样子啊。边境和千年前不一样了，兰德尔也不太熟悉，但是泰勒经常过来，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选址的时候没有提出建议呢？ 兰德尔心里带着疑问，但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解决。他问小女孩，“你想吃东西吗？” 小女孩没有动，但是一双眼睛猛地露出惊人的光来。 兰德尔将她带回了营地。 因为饿了太久了，小女孩刚刚开始只能够吃流食，不过她也吃了一桶，旁边观看的学生们都看呆了。吃饱喝足后，小女孩才擦了擦嘴，问他们，“你们来边境做什么？” 或许是首次见到原生边境人，学生还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回道：“我们是来跟魔物战斗的！” “是的！等我们将魔物打败，你们就能安心生活了。” “你是因为魔物入侵才流浪的吗？” 小女孩不置可否，扭过头看向兰德尔，“你们如果是来抗击魔物的，那能不能去八区将那些魔物赶走？” “可以啊！” “没问题！来边境这么久了我还没见到魔物呢！” “就是就是！老师我们帮帮她吧，她好可怜啊。” 兰德尔还没开口，一群学生就纷纷应声，伊凡和威利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在学生中间是有着威严的，受了警告后，那些学生也只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朝着兰德尔投去沉默却炽热的眼神。 博特一直在旁边观察，此时开口道，“你说你流浪这么久了，你怎么知道你的村庄还在？假如魔物侵袭够彻底，整个村庄就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博特平时在兰德尔面前都是腼腆温柔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毫不客气地说话，还是对一个女孩子，兰德尔也有些惊讶。 其实博特也不想揭开小女孩的伤疤，但是边境危险，他不能因为任何疏漏将兰德尔陷入意外之中。 小女孩：“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也有可能躲到别的地方，不管怎样我在八区呆习惯了，如果有机会我很想要回去。” “你在这里也可以活下去，”博特皱眉，“没必要——” 小女孩打断他的话，手指指向兰德尔，“他说他可以帮我的。” 博特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伊凡和威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个女孩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兰德尔温声道：“好了，我是答应过她要帮她的。而且我们来边境不就是来上实战课的吗？之前在路上已经花了够久的时间了，再折腾折腾都要到冬天了。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大家整理整理行李，八区就在前面，我们明天早上出发，想去的人明天在营地门口集合。” 学生们纷纷欢呼。 离开安置小女孩的营帐后，伊凡三人都凑到兰德尔身边，“边境这地方人员复杂，兰德尔你要小心点别被骗了。” 博特也担忧道，“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大人心善，但是救是救不过来的。” 兰德尔安慰他们，“我知道的，我做事有分寸。” 第72章 不过他的安慰依旧没能让三人安心多少，他们都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看着小女孩不让兰德尔有被骗的机会。 小女孩是白日救回来的，那个时候泰勒正带领军队四处观察情况，到了晚间他才回来。兰德尔将整件事情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赞同了兰德尔的看法。 “去八区锻炼挺好的，那里也不算特别乱。” 这件事了后，兰德尔就提起另一件事了，“你知道我们驻扎的地方是无人区？” 泰勒嗯了一声。 “你怎么想的？这里可不安宁。” 泰勒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是为了我们来边境的真正任务。” “这和反叛军有关系吗？” “无人区经常有混战，之前有情报说边境反叛军分地割据，每个区域的管理者都不一样，我觉得反叛军在此处交战的可能性很大。” 兰德尔沉默，泰勒的思路倒也没错，只不过他的情报可能有点过时了，现在的边境反叛军差不多都以加文为首领，以前各地割据为王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泰勒见他没回答，便以为是默认，他又道，“如果我们要完成任务，最好将那些学生隔开。” “怎么隔开？” “他们还年轻，来边境体验的只不过是新鲜感，这里环境恶劣，他们在圣林学院待惯了，忍不了多久的，让他们去八区待段时间他们就会累了，到时候送回乌斯怀亚，等到冬季过了再一起回去。” 兰德尔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确实，带着一群几乎都是贵族的学生除了拖后腿就没别的用处了。 第二天一早，大部分学生都准时在营地门口等着，兰德尔和泰勒便带着他们去了八区。伊凡等人本来还牢牢看着小女孩，但很快他们就自顾不暇了，边境不是只有八区才有魔物，沿途一路都时不时有魔物的袭击，有些刚刚开始接触魔物的学生被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看向面不改色用大砍刀解决一个魔物的小女孩，都有些自惭形秽。 小女孩抖开刀上的血，认真道：“这些魔物，很弱。” 意思就是她并不强，如果她强就不会饿成这样了。 兰德尔和泰勒在队伍的前方，见状便回头道，“不要害怕！恐惧只会让你们软弱，想想在学校里面学到的那些知识！你们可都是觉醒了神脉的人！一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多看多听，没有人天生就会战斗。” 经过兰德尔的开导，学生们也渐渐从畏惧的情绪中走出来，等到撇开恐惧，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些魔物也并非不可战胜，他们拥有神力，甚至可以不用触碰到魔物的躯体就将对方杀死。 八区逐渐成了他们练习与魔物战斗的地方，小女孩每日都跟着他们四处扫荡，她原本的村庄已经不见了，只能寄希望于全村的人集体搬到了别处。但是随着扫荡的区域慢慢扩张，这种希望愈加渺茫。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小女孩差不多放弃了。而学生们也正如泰勒所说，对魔物的兴趣也淡去了，当泰勒提议让他们回乌斯怀亚的时候，大家都欣然同意。 边境的环境确实太过恶劣，他们在圣林学院过的都是奢侈的日子，哪里受得住？一开始还有着与魔物战斗的新鲜感，到现在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不过他们大概也没机会知道真正可怕的魔物是什么样子了。 现在是魔物侵袭最薄弱的时期，他们遇到的又大多是实力弱小的魔物，根本没体会到真正的魔物侵袭令人胆寒之处。 伊凡他们还想继续留下来陪兰德尔，最后也被劝走了，只留下小女孩打算在八区选个位置安居。 然而就在学生离开后没几天，兰德尔一行人就得知八区最南方遭到了魔物侵袭，情况不容乐观。 那个地方他们还没扫荡过。 兰德尔问小女孩，“要去看看吗？” 小女孩拿起了大砍刀，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次泰勒带上了两支队伍，他眺望着远处的浓浓黑烟，皱起眉头，“这次似乎和之前的都不同。” 兰德尔也觉出了一丝异样。 等他们赶到时，面前的场景和地狱并无区别，整个村庄被火光笼罩着，浓郁呛人的黑烟像乌云一样滚滚而起，尖叫声和哭喊声刺破耳膜，魔物将建筑物毁坏得面目全非，染血的土地上尽是碎肢残骸。 泰勒心头一紧，看向身旁的兰德尔，生怕他看到这一幕受不住。 毕竟与此相比，之前和学生经历的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他在边境作战多年，这种场景都见多了，但是兰德尔却是第一次。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兰德尔仅仅是一开始皱起了眉，随后就冷静了下来，还吩咐手下的军队如何包围魔物将其围剿。 小女孩却盯着眼前的人间惨景，微微颤抖起来。 “找到了……” 兰德尔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提起刀闯进了茫茫火海。 泰勒沉声道，“大家不要莽撞！照着战术开始围剿魔物！” 他站到兰德尔身前挡住他看向小女孩消失方向的目光，“别冲动，她有些自保能力，不会出事的。” 这当然是谎话，这种魔物侵袭，小女孩能苟下来就不错了，刚刚直接冲进去简直就是送命。但泰勒可不希望兰德尔因为内疚而做出救人的冲动举动。 不过兰德尔看上去并没有冲动的迹象，他冷静地参与了这场战斗。 很快战火渐渐平息，大部分魔物退去，幸存的村民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小女孩竟然也在里面，她的大砍刀不见了，身上满是血迹，眼神却很亮，正紧紧牵着一个青年的手。 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大，见到兰德尔和泰勒清点完军队人数走过来也不害怕。 兰德尔没点出小女孩的身份，只淡淡道：“魔物已经被清剿完毕，想继续在此地安居的可以修缮房屋，想迁往别处的人可以随我们一起。” 听他这么说，有的人抹干眼泪默默不出声，有的人则试探着走到军队的后方，慢慢地，人群分成了两派，兰德尔看见那个小女孩和青年选择留在原地。 就在军队将跟随的民众人数清点完，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带着颤抖的男声响了起来。 “大人！我要举报！这里有反叛军！” 兰德尔脚步一顿，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他浑身都在发抖，指着小女孩和青年的手却很稳。 “他们是反叛军！他们有罪！” 小女孩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青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兰德尔看了眼他们，又看向其余的村民，经中年人这么一叫，村民都瑟瑟发抖起来，有人大着胆子为青年说话，“老混蛋！你别忘了是谁将你救出火海的！你刚刚差点就被烧死了！要不是安德鲁你能活下来吗？！” 中年人被他说的脸色一红，但仍是梗着脖子道，“这是两回事！救了我的是大人！如果不是大人率领军队及时来清剿魔物，我们早就死了，那我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魔物吃掉！” 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这支军队的不凡之处了，特别是为首的两人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北边的富贵人家。现在村庄也没了，边境这样的生活他真的是受够了！ 他才不要在边境过一辈子！ 他一定要跟着两位大人去北方！而最便捷的方法不就摆在面前吗？举报反叛军，大人一定会记下他的功劳，他再阿谀奉承几句，说不定此事就成了！ 那个身穿军装的男人面色冷漠，中年人不敢靠近，便将主意打在了气质温柔的兰德尔身上。 他激动地走到兰德尔面前，双膝跪地。 “大人！感谢您的仁慈！我愿终身跟随您！” 周围一片静默。 兰德尔轻轻笑了一声。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依你所言，他们两个是反叛军，我该怎么处置他们呢？” 中年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烧死他们！”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大人似乎性情温柔，或许会觉得他这种办法太残忍？可他一抬头看见兰德尔嘴角的笑容，又放下心来，看来在对待反叛军的态度上，所有的北方人都是一样的。 “烧死他。”他听见大人温柔开口。 中年人松了一口气，他还想再到大人身边多说几句好话，却被人制住了双臂，不禁满脸惊讶，他又回想了下刚刚听到的话，下一瞬脸就白了。 大人说的是烧死他！不是烧死他们！ 第八十章 中年人疯狂地挣扎着，可是不管他怎么挣扎也没法挣开，只能惊恐又哀求地看着兰德尔，连声求救，“大人！大人！我不是反叛军啊！为什么要烧死我？” 兰德尔让人架起火堆，轻飘飘道，“我知道啊。” “大人您不是从北方过来抓反叛军的吗？！” “不是啊。” 中年人呆滞了半晌，直到被人绑上了圆木桩，看着围绕了他一圈的柴堆，才崩溃痛哭。 第73章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我恩将仇报！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急慌慌地转过头看向被他指认反叛军的青年，“安德鲁！念在我们同村一场的份上，你向大人求求情好不好？以后我为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救救我！” 周围的村民都朝中年人投去鄙夷的目光，有人扯了扯安德鲁的衣服，轻声道，“别管他，他自作自受。” 兰德尔一挥手，便有人点燃了柴堆，火舌蜿蜒而上，伴随着恐惧的尖叫声。 直到尖叫声渐渐小了，都没人出声。 兰德尔瞥了安德鲁一眼，笑了一声。 还真是沉得住气。 他一开始还在想，或许这个青年会出口求情，没想到青年却始终无动于衷。 泰勒在一旁等到火焰将人整个吞没，看了眼兰德尔，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忽然觉得之前对于兰德尔的想象纯属他自作多情，这个人根本用不着他来照顾，不管是对于魔物还是人兰德尔都有着自己的处理方式。 兰德尔并不弱，他其实很强。 当然在最开始，泰勒也有点惊讶，后来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兰德尔的打算。 这里只有两个反叛军，他们犯不着就为了抓两个人将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只是后续真的不太好发展。也怪贵族太过骄傲，觉得边境反叛军没什么实力，所以都没仔细考虑过战术之类的问题，甚至后来想过的混入内部也不过就思考了个大概。 他们根本不觉得反叛军有和军队分庭抗礼的资本。 但是这些天在八区的生活让泰勒也逐渐对边境反叛军有了个初步的认识，并非如贵族所说是一盘散沙。他甚至有见过被反叛军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地方，似乎在不经意间，这些反叛军撇开旧日的内部争斗，开始抱成一团了。 这是个很糟糕的发展。 在这样的环境下，泰勒知道他们不可能硬碰硬。 他看向安德鲁，眸色微深。 兰德尔处理完人后就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带领军队踏上回程，没有半句解释。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问安德鲁，“哥哥，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安德鲁凝视了一会儿那个背影，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兰德尔和泰勒回到了八区他们驻扎的地方，那些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村民就在附近随便弄了些草堆打算度过一晚，兰德尔让人给他们分发了些食物，便受到了一波又一波感激。 泰勒在营帐内跟兰德尔讨论如今的情况，说完他查探的消息后，他问道，“你今天这一举动是在拉拢反叛军的心？” 兰德尔点点头，“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我觉得最好的混入内部的方式不是去接近他们，而是让他们来接近我们。” “什么意思？”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反叛军了。” 泰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刚刚在村子里怎么不带走安德鲁和小女孩呢？他们也是反叛军。” “反叛军难道会大张旗鼓地说明自己是反叛军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是反叛军，就不会特意说明，更不会毫无戒心地将别的反叛军拉进自己的队伍中。所以，我们不需要任何动作，等着他们来主动接近我们就好了。” 泰勒沉默片刻，又问，“你决定好了要用这个办法？” 混入内部是贵族讨论后决定最后不得已才用的办法。 “你有更好的办法？” 泰勒不吭声了。 但实际上最难的一个问题是，他们带着的这支队伍看上去就与反叛军截然相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北方人，怎么可能相信他们是反叛军？ 兰德尔却对泰勒神秘一笑，“放心，这是可以慢慢改变的。” 军队并未一直停留在八区，等到村民都纷纷找好了新住处，兰德尔他们便朝着南方边际出发了，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清理周围的魔物，最后驻扎在了十区。 军队里一半人听从泰勒的命令，一半人跟着兰德尔，但是兰德尔的这些人里面，有些人在这段时间为他的实力所折服开始真正服从他的命令，有些人却始终不听管教。 不听话的人大部分都是贵族的家臣，对兰德尔直接管理他们的身份不太满意。 对这些事情，兰德尔素来漠不关心，但是等到发生一起村庄困死恶劣事件后，他意识到这群人已经不是不听管教的程度了，而是毫无人性。 自从他们驻扎下来后，兰德尔和泰勒不再每日亲自外出清理魔物，而是军队分成几组日常轮流外出。村庄恶劣事件就是在其中一组人出去时发生的，他们为了图方便对村庄进行了无差别攻击，很多村民都和魔物一同被杀死了，最后幸存者寥寥无几。 若不是兰德尔在每队人里都有安插心腹贴身携带投影球记录一切，他还无法得知这件事。 他冷笑一声，静静地思考了几天，然后吩咐下去说要开个全体大会。 这日泰勒正好不在军中。 所有人听到要开会的时候都有些茫然，来边境这么久了，他们一般也就是接受命令的时候会被召集起来，但还没这种集体大会。有些刚刚从外清理魔物回来的人抱怨了几声，但是兰德尔平时为人温和，在军队里的声望不错，倒也没人真的心生怨怼。 大家走到了会场——树林前的巨大沙坑。 兰德尔等到所有人都到了，先是随便说了下最近的情况，又感谢了下所有人近日来在边境清剿魔物的付出。就在大家都昏昏欲睡之时，他突然道，“我发现在清剿魔物上面，有些人做得格外出色，每日任务完成地非常迅速。” 底下人面面相觑，想着难道要按功行赏？ “这部分人是我们的精英，所有人都应该向他们学习，现在我想问一下，大前天在十区东南部清剿魔物的是哪些人？请这队精英出列！” 一小群人挠了挠头，疑惑又好奇地朝前走了一步。 兰德尔脸上的神情愈加柔和，“很好，你们既是军队里的精英也是贵族的精英，相信你们以后也都不是泛泛之辈。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会回去如实禀报教廷与贵族，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奖赏。” 这群人有些惊喜，他们感受到周围人的羡慕的目光，纷纷得意地仰着头。 呵，果然只是个小祭司而已嘛，好歹知道他们和别人不一样，现在来讨好他们了。 “正好我刚刚得知消息，十区东南部又出现了魔物，精英们，你们的时刻来到了！” 听完兰德尔的话，虽然有些人疑惑怎么魔物这么快又来了，这群人依旧兴奋异常。 “带上这个，让它将你们的英勇作为记录下来！”兰德尔将一个晶莹的投影球扔给他们，“等到回城的那天，它会在圣佩罗的上空展开，全城人都会感谢你们！” 到时候岂不是人声鼎沸，全民欢呼？ 想到那一幕，有些人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大声道，“祭司，我们这就出发！” 兰德尔扫了一眼出列的人群，满意地点点头，温和道，“去吧。” 这些人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他们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回城后的光明未来，却不知在终点等待他们的是一只暴躁易怒的恶魔。 直到夜间，这群人都没回来。 晚上，兰德尔正在整理军务，一道黑影闪了进来，他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查尔斯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抵在他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放开我，你身上气味太重了。” 查尔斯只好委委屈屈地松开手，“没办法，我急着回来见你。” “他们呢？” 恶魔的眼里闪过一道红光，“都没了。” 兰德尔点点头，见恶魔仍不甘心地想要凑过来，嫌弃地踢了他一脚，“快去自己洗一洗再进来。” 查尔斯无法，只能出去自行清理去了。 从乌斯怀亚之后，查尔斯就与兰德尔分开了，他被派去打探边境的消息，并提前与加文等人进行接触，好不容易接到回来的命令，匆匆去十区将那群人的灵魂收取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兰德尔身边。 一时不见兰德尔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更别说这么长时间了，简直让他暴躁地要发狂。 只有吸一吸兰德尔才能好。 将自己弄干净的查尔斯抱着软乎乎的祭司彻底不撒手了，不管面前人黑着脸用力扒拉他的头多少次也当做没感觉。 真好闻！吸一口——太好闻了！ 第八十一章 翌日清晨，泰勒才匆匆赶回营地。 他刚回来就得知昨日临时出行任务的几十位军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让军队中产生了一些疑惑与焦虑。于是泰勒即刻找上兰德尔询问具体原因，却被丢来两个投影球。 “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兰德尔笑了笑，眼神却很冷。 第74章 泰勒打开投影球，血腥残忍的一幕幕让他的神色逐渐凝重下来。 一个是村庄和魔物遭到军队同等清剿的场景，另一个则是他们遭到魔物吞噬的画面。 泰勒沉默了很久，才抬起眼看向眼前愈加让他看不懂的兰德尔。 “你昨天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兰德尔反问他。 “这种事情应该回去后再禀报教廷，他们有罪，但也要交由教廷处置，再说你也留下证据了，他们逃避不了处罚。” “真的吗？”兰德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是在自欺欺人。就算我拥有证据，等到回去后你觉得教廷会在乎这个？将军，你当年亲眼目睹布莱恩做下那些恶行是什么感受？愤怒吗？想让他承担后果吗？但是最后教廷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仅一身轻松，还在军队里扶摇直上，你看，就算是泰勒将军作为证人也一点都没用。” 谈起往事，泰勒的神情黯淡了几分，“原来你知道布莱恩和我的关系。” 既然兰德尔知道他和布莱恩的关系这么糟糕，又怎么会相信他不是杀害布莱恩的凶手呢？难道只是随口一说吗？想到此，泰勒的心口揪了一下，他抿紧唇，避开了兰德尔的眼神。 兰德尔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军，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始终坚信你不是凶手吗？” “……为什么？” “因为您是一个正直的人。这点从您为布莱恩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就能看出来，您的心跟很多贵族的心不一样，您是真心为了民众的生存而战斗。您这样的人，是不会用暗杀的方式来结束敌人的生命的。” 兰德尔看着他，眼神笃定而真诚，泰勒被他看得微微发慌，偏过了头掩饰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他表面上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有种被触及的温暖，让他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羞赧。 “那么将军，你现在觉得我做的正确吗？” 羞赧的神情慢慢淡去，泰勒皱起眉，“你这样不好收场，突然失踪这么多人会引起恐慌的。” 失踪？ 兰德尔有些惊讶，他都还没有说出解决方案，泰勒就直接将谋杀改为失踪了。 怎么感觉这位将军比想象之中要好糊弄得多？ “谁说他们失踪了？”兰德尔温和一笑，“我要让十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死了，这种人被反叛军处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当天，兰德尔就将投影球展开在所有士兵的眼前，军队里一片哗然。 触目惊心的画面让他们胆寒不已。 “这些人枉顾百姓的生命，只顾自己享乐，是人类中的渣滓！作为反叛军，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万不可犯这种错误！他们的罪行太过恶劣，已经受到了天罚，你们想必也看见了。” 兰德尔话音刚落，只见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一致的疑惑。 他们……什么时候成反叛军了？不是来捉拿反叛军的吗？ 不过剩下的这些人对兰德尔的命令都很听从，虽然暂时没搞懂具体是什么发展，也只是窃窃私语，倒也没人出声反驳。 “祭司是不是生气了？” “那群人确实挺没人性的。” “不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祭司说的反叛军是认真的吗？” “会不会是之前说的那个办法？让我们假装反叛军？” “可是我们怎么装？我觉得怎样都不像啊。” 兰德尔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朝后看了一眼，便有人拉了一车的衣物过来。 “这些都是边境人真正穿的服装，大家都换上吧。” 中途尚有些波折，不过到最后众人都将衣服换上了，兰德尔和旁边默默站着的泰勒也和他们一般换了衣服。等到一切结束，他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就是反叛军了，明天我会将军中规定发布出来，以后谁违反规定就需要按照军规处置，我说得够清楚吗？” 众人：“……” “有哪里听不懂吗？”兰德尔神色冷下来。 众人只觉得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而紧张起来，都不由自主地应了声，“明白。” “你们是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 “明白！！！” 别管听懂没听懂，众人都茫然而急慌慌地跟上了步伐，一瞬间底下的军队人声如潮水般整齐。 兰德尔笑了笑，将两个投影球扔到一个士兵的怀里，“今晚将它们投影到南边夜空，我要让十区的所有人都看到。” 士兵手忙脚乱地接住投影球，行了个军礼，“是！” 泰勒始终站在兰德尔的身旁，他听见祭司带着笑意的话语响在耳畔。 “将军，准备好接受改变了吗？” 泰勒沉默了一下，只道，“别叫我将军。” …… 一周的时间，泰勒亲眼见证训练有素的军队变成了一队“反叛军”。 如果他不是亲自和兰德尔从圣佩罗出来的，他都要开始怀疑兰德尔的真实身份了。 自从那晚兰德尔将两个投影球都投映到夜空，使得整个十区的人都见证了他是如何处置那几十个士兵的，他的铁血手段引起了十区管理层的注意，也将消息传达给了其他的区域：一支新成型的反叛军在边境出现。 很快，正如兰德尔所预料的，有人找上了门。 还是个熟人。 安德鲁与他们再度见面时，表情十分平静，他对着兰德尔微微鞠了一躬，“见过大人。” “你是代表八区过来的？” “不是的，大人，我是代表边境反叛军过来的。因为我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他们觉得派熟悉的人过来会让大人感觉舒服一点。” “想不到你们还挺贴心。” 兰德尔点点头，又问，“那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烦请大人移步十一区，首领已等候您多时。” 闻言，兰德尔还没作出反应，泰勒却是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的首领在十一区？” 十一区距边境铁网极近，简直是魔物入侵必经之地，也是边境当之无愧的死亡之地。 安德鲁面无表情，“是的，首领体恤百姓，镇守在十一区抵挡强大的魔物。” “但是我们的人对十一区并不熟悉，让他们过去太危险了。” 安德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需要过去。” 泰勒一开始还没听懂，后来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让兰德尔一个人过去？！” “是的，首领等候的只有大人一个人而已。” 泰勒惊怒交加，转过头对兰德尔道，“你不能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 兰德尔宽慰他，“没事的，这段时间你也看见了，就算是十一区的魔物也伤害不了我。” 关键不是魔物啊！是反叛军！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识破兰德尔的身份呢？ 碍于安德鲁在场，泰勒不好明说，只能劝他，“我们只是新出现的一队反叛军，如果首领不能容忍我们生存下去怎么办？你的存在在军队里举足轻重，你的安全也是我们第一要注意的。” 安德鲁看向兰德尔，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放心，当年边境反叛军未统一之时，我们的首领曾经召集所有管理层好言相劝，最终他们都安然无恙地继续做着管理层。如果是安全这方面，大人大可不必担忧，我们不仅不会伤害大人，还会派出足够人手保护大人免受魔物伤害。” 兰德尔也微笑回应，“劳你们首领费心安排。” “应该的。” 泰勒还想继续反对，兰德尔摆了摆手。他让安德鲁出去等着，独自和泰勒交谈了一会儿，终于让谨慎的将军答应了让他深入敌军内部。不过将军还是不放心，让他只要事情有变就立刻想办法发消息回来，军队会在十区和十一区交界处随时等候命令。 走出营帐，兰德尔对等待的安德鲁笑了笑，“我们出发吧。” 十区与十一区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黄沙茫茫下根本看不清远处，只有一个明显的区别：脚底下无意触碰到的枯骨越来越多。 一片黄沙地之后，突然出现一片树林。兰德尔和安德鲁两人穿过树林，便看见了和边境极为违和的环境。 大片的耕地上种植着丰盛的农作物，小道周围没有被农作物侵占的泥土上则生长着青葱的小草，空气中甚至有种潮湿泥土的芬芳。 十一区的肥沃土地果然名不虚传。 安德鲁解释道，“近来魔物都躲在边境防线之外，十一区很久没有遭到魔物侵袭，之前被破坏的农作物也都再度生长起来了。” 他又指向远处林立的建筑群，“被毁坏过的建筑物也都及时派人手修缮完毕了，除了一些遭到毒液腐蚀无法修复，其他与原来也并没有很大区别。” 第75章 兰德尔看着眼前这怡人的环境，挑了挑眉，“这还真是富贵险中求。” 死亡之地却孕育着天堂之土。 他们越过田地，顺着小道慢慢靠近建筑群，隔着很远距离兰德尔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建筑群前面。 他还没走几步，那人就大步迎了上来，赫然是今早便消失不见的查尔斯。 兰德尔问他，“从早上开始就等在这里？” 查尔斯得意一笑，“这样你在十一区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了。” 兰德尔失笑，他转向安德鲁，淡淡道，“走吧，带我去见加文。” 安德鲁低下头，毕恭毕敬，“是的，兰德尔大人。” 第八十二章 建筑群是紧靠着一条河道建成的，沿途有洗衣的妇人，也有劳作的青壮年，他们见到新进来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兰德尔经过观察后，发现这个地方没有老人。 安德鲁带领他们走进一栋房屋，这栋房屋比起别的房子来说，多了一个大院子。兰德尔瞥了一眼，看见院子里种着绿油油的蔬菜。 “首领平时也喜欢种些吃的，不过他太忙了，没时间去田地，只能在院子里种一种。” 安德鲁看见兰德尔的动作，便解释了一番。 他停在一扇门前，恭敬地低下头，“大人，首领就在这扇门后等您。” 说完，他就离开了。 兰德尔的视线停驻在门把上的火焰藤纹上，他缓缓推开门。 咻的破空声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就在那道冷光即将触及到他的皮肤时，一道屏障如水波般晃动了一下，将那不知名物体堵在了半空中。 赫然是一把弯钩匕首。 接下来，那把匕首像是遭到了大力碰撞般慢慢碎裂开，最后竟是化成了点点粉末消散在空气里。 兰德尔朝门内扫了一眼，温柔地笑了笑，“大家都在这里呢。” 这是一间会议室，边境一到十一区的所有管理层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在门的正对面，也是会议桌的正上方坐着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他的肤色偏黑，眉眼深邃，又带着一种凌厉的野性美感。 瞧见兰德尔轻松地将匕首化解，他挑了挑眉，“哟！还挺有一手的嘛。” 尤利塞斯就坐在他旁边，兰德尔一进门他就站了起来，沉稳地走到兰德尔身边介绍道，“加文首领，这位就是兰德尔大人，大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今日就不必赶着开会了吧？不如稍作休息，明日再议。” 加文嗤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瞧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可不想显得我在虐待人似的，北方人就是娇气。” 话音刚落，又是咻的一声，加文猛地侧过身，一把刀便深深地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里。 刀上的黑金花纹闪出一道光，又很快淡去，那一小块墙壁支撑了几秒，然后轰然倒塌。 加文神色不变，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查尔斯，破坏公物可是不对的。” 查尔斯冷冷地看着他，“说话放客气点。” “啧，平时遇到魔物的时候都没见你有这么大火气，怎么？我就说了一句你主人的坏话就要拼命？”加文意味深长地看向兰德尔，“不愧是祭司身边的狗，真是忠心呢。” 兰德尔淡淡道，“您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加文：“……” “既然今天不开会，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兰德尔说完，便看向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点点头，伸出手臂微微俯身，“大人这边请，我带您去休息室。” 就在兰德尔一只脚要踏出会议室前，加文忍无可忍，“喂！你这家伙给我站住！你想想这几年来我们都在边境为了你这一个计划等了多久！我他妈都快统一边境了！你以为我乐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老子纯粹是看上你了——呸！老子是看上你的构想了！” 尤利塞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查尔斯则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加文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之前的斯宾塞防线那事儿我还没说呢，他妈的我们这么多人眼巴巴乔装过去了，结果连个狗洞都没得给我们钻！” 兰德尔转过身，神色平静，“斯宾塞防线一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加文一愣。 兰德尔：“我知道这件事对边境反叛军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我来了，这一次我会亲自带大家跨越斯宾塞防线。” 他言辞诚恳，加文攒了一肚子的抱怨突然就跟熄了火似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行吧行吧。”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十一区管理层，径直站起身走向兰德尔，将人拉出了房间，等到走过一段距离，他放开手，挑眉问道：“你这次是认真的？” “当然，不然我过来边境做什么？” “那就好！明天的会议也不用开了，直接把计划告诉我吧！” 兰德尔迟疑了下，“那他们呢？” “谁？” “十一个区的管理层。” 加文摆了摆手，不屑一顾，“他们都是些傻蛋，不用管他们。” 尤利塞斯追了上来，听到加文的话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要是能好好说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管理层想撂挑子不干了。” 加文冷笑一声，“他们敢！揍不死他们。” 因为加文对兰德尔的计划非常感兴趣，翌日一早就兴冲冲地敲响了兰德尔的门。 结果开门的是一脸杀气的查尔斯。 “找死吗？”查尔斯脸色阴沉。 他和兰德尔腻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有个一大清早来打扰的人，任谁的心情都会变得糟糕。 加文想透过他的肩膀与门缝去看里面的兰德尔，却被对方一把关上门，鼻子都差点被门板给夹了，不禁咬牙切齿。 这个家伙从当年给兰德尔带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破脾气！ 真不知道兰德尔是看上他什么了？！ 查尔斯关上门，转过身却见兰德尔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银灰色眸里睡意朦胧。 “谁在敲门？”连嗓音都因为刚刚睡醒而显得软软的。 查尔斯连被子带人一把抱住，在他脖颈里蹭来蹭去，“没人。” “……我听到人说话了。” “过路的。” 兰德尔淡淡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头，打了个哈欠，“也到时间起床了。” “再睡一会儿嘛。”查尔斯眼巴巴瞅着他，“天都还没亮呢。” “窗帘都没拉开，天当然没亮。”兰德尔踢了他一脚，“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 见兰德尔心意已决，查尔斯退而求其次，在他脸上叭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 等到加文终于见到兰德尔的时候，就见他身后的查尔斯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眼神盯着他，如果他有幸读懂这个眼神的含义，就能预料到自己的性命之忧了。 第八十三章 加文实在是迫不及待，兰德尔吃早饭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那种望眼欲穿的急切。一旁的尤利塞斯不忍直视，埋着头当做自己看不见，查尔斯冷笑一声，直接将餐刀甩了出去。 加文早就有所准备，笑嘻嘻地躲了过去，“一大早就这么暴力真的好吗？” 见查尔斯脸色一黑要起身打人，尤利塞斯赶忙擦了擦嘴，将加文拖到了一边。他无奈叹息，“你干嘛总是对查尔斯挑衅？”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他无缘无故拿刀砸我！” “你别贴兰德尔太紧他就不会这样了，查尔斯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觉得怪好玩的，”加文笑得意味深长，“以前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冷血动物呢，没想到在兰德尔面前这么粘人，啧啧啧。不过这可不是我的错，兰德尔既然是合作对象，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是越密切越好啊。” 尤利塞斯静静地看着他，加文被他看得渐渐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有些烦躁，“行了行了，我收敛点好吧。” 加文虽然是将边境反叛军统一起来的那个人，但是实际上具体怎么操作都是凭借尤利塞斯的计谋，从这方面看尤利塞斯算是他的参谋。那些反叛军尊敬加文的过往战绩和实力，但是加文确实不太懂也不大喜欢搞阴谋诡计那一套，所以政事上面都丢给尤利塞斯。 加文相信尤利塞斯的人品，在有些事情上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不过—— 望着那个给兰德尔披上大衣的参谋，加文微微眯起了眼。 他怎么有点怀疑尤利塞斯的建议里掺杂了不少私心呢？ 兰德尔拢了拢大衣的领口，查尔斯便走到他面前帮他将扣子一一扣好。现在已是秋末，若是圣佩罗恐怕早就骤然降温，但这里是南方，天气只是变凉了一点。 兰德尔回头看向加文，“首领，听说边境的铁线网离这里并不远？” “嗯，走得快一天就到了。” 第76章 “您有去观察过吗？” 加文点点头，每当魔物潮过后的一小段时间是平静期，他也会带着手下前去查探。 布加斯大陆自古以来就受到魔物的侵袭，书籍中最早的记载就是抵抗魔物的方法，却没有关于魔物潮的来源。如今大陆民众连抵抗魔物的力量都被贵族削弱了，当然也没有精力再去追溯根源。而加文倒也不奢求能够找到源头在哪里，他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观察魔物得到一些规律，这样对于抵抗魔物潮也有帮助。 不过效果并不好，边境与魔物巢穴之间有着连绵的高山阻隔，还有祭司们千百年不断铸造加固的的铁线网，这种地理优势和人工措施相结合才让他们在魔物潮中能够苟延残喘，人类想要穿过这些去往另一边就更不容易了。 “现在愿意去那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不能强逼人去送死。”加文说，“毕竟现在抵抗魔物的手段大家都熟悉了，找出魔物的源头啊，寻找规律啊，这些事情都太虚无缥缈了，很少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搞清楚人类千百年都没有明白的事情。” 兰德尔听他说完，也赞同地点头，“确实，生存才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加文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对这个感兴趣？” “算是吧，其实我所思考的计划也与此相关。我在圣菲大教堂查阅过相关书籍，关于魔物来源的记载寥寥无几，其实想想还挺不正常的。难道一开始魔物就是突然出现吗？总觉得隔绝魔物潮的高山后面有什么秘密。” 加文嗤笑一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兰德尔挑了挑眉，“我还听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猫这种生物都是有九条命的。” “哈哈哈！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送出第一条命了，”加文大笑，“走！我们现在就去边境防线，不过我得先带上几个人，放心，都是跟了我很久的人，他们对路线把握地很清楚。” 尤利塞斯却皱起了眉，“这个时候去边境防线会不会太危险了？” 加文似笑非笑，“之前我去那里探查的时候你可从没说过危险，尤利塞斯，过犹不及可不好哦。” 在当事人面前这样一昧的偏袒，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兰德尔温声道：“没事，我们不会冒险跨过防线，只是在附近看一看，查尔斯也跟我一起去。” 尤利塞斯依旧不是很放心，但是他不能跟着兰德尔一起去，因为加文这种甩手首领的存在，他就不得不担任起日常事务的处理。那些十一区的蠢笨居民还以为他们的首领是有多繁忙，其实只是每天闲着种种地罢了。 加文可不知道尤利塞斯心里的抱怨，他召集了旧日伙伴，兴冲冲地带着兰德尔和查尔斯出发了。 前世的时候，兰德尔专心于教廷和贵族的政.治斗争上，没怎么注意过魔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作为祭司是去过边境防线的，毕竟那些铁线网每隔一期魔物潮就需要再度加固。 加文说的没错，从十一区继续往南出发，走得够快只需要一天时间。不过有兰德尔在，他直接做出了传送门，让所有人都一一过去，加文第一次尝试这种东西，还挺好奇，一只脚跨了进去，另一只脚还牢牢停在原地。 “哇！真的可以传送这么远诶！” 查尔斯在他身后，一脚将人给踹了进去。 这下门后还没跨过去的就只剩下兰德尔和查尔斯了。 “你的状态还可以吗？”兰德尔问他。 查尔斯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烦躁。” 上次从乌斯怀亚与兰德尔分别后，查尔斯就感觉自己变得愈发暴躁。他一开始以为是兰德尔不在身边的原因，可是随着离边境越近，他的心情就愈加糟糕，总觉得有一团火压在心头上发不出来，膈得他发慌。 兰德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查尔斯贴着他的手掌轻蹭，眼里的阴郁缓缓消散。 “实在忍不住就告诉我，别硬撑，”兰德尔嘱咐他，“这里是边境，大家的神经都很敏感，特别是加文，他本来就怀疑你的身份了。” “我会的。”查尔斯点点头，又问，“你还需要加文多久？” 闻言，兰德尔看了他一眼。 查尔斯表现地很乖巧，“事情结束后我再找他切磋可以吧？” “你高兴就行。” 前世查尔斯的恶魔身份暴露后，兰德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后来他也想通过查尔斯的这种身份来了解恶魔的种族来源以及天性，但是却发现还不如书籍上记载得详细。 查尔斯对于恶魔的相关信息的了解程度少到可怜，他连自己的诞生之处都不知道。 第八十四章 “这一片都是祭司加固的铁线网，正南方是最牢固的地方，越靠近角落的越容易受损。离上次教廷派祭司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可以看出有些网已经开始脱落。”加文指着眼前的铁线网对兰德尔道。 边境南部连绵不绝的铁线网是祭司们为抵抗魔物作出的巨大贡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祭司前往边境加固，每隔一年大祭司也会再次全方位加固。 幸运的是边境南部的高山形成了包围状，将后方的魔物潮奔涌而来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口，这也使得祭司的铁线网有机会实施，不然就真的拦不住了。 加文拾了一块石头朝着铁线网扔过去，只听到清脆的一声碰撞后猝然响起的刺啦声，毫无痕迹的铁线网晃荡了两下，石块被刺眼的电流包裹起来，轰然化为粉末。 随后，巨大的结界开始显形，仿若一座巨型围墙。 他们抬头看着这座围墙，心里都有几分惊叹。 或许是没察觉到魔物潮的气息，显形的结界很快再度消散，隐入毫无踪迹的空气里去了。 加文带他们从侧边的传送门出了结界。 “这段时间边境很安静，魔物潮停了很久，一般情况下不会相隔这么久都没有新的魔物潮，所以我们也挺疑惑的，”加文说，“虽然说没有魔物潮是一件好事，但是规律突然被打破还是令人不安。” 兰德尔：“然后你带人探索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你也知道最近教廷对边境打压的力度，上次带军队来的那个教廷军官，叫什么罗文·卡糍粑？名字挺绕口的。他太敏锐了！我有好几次怀疑他知道我们躲藏的地方，还好他很快就回去了。后来我们的人回到十一区，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出边境防线。” 通过传送门后，他们面对的是一段幽深的峡谷，加文低声道，“我们以前每次探索都是顺着这个峡谷进去，这边要相对安全一点。” 加文带了一队人，数量也不多，七八个的样子，他们的神情都很冷静，看上去是跟随加文探索过的老手。 查尔斯始终紧紧跟在兰德尔的身侧，时不时紧张地看一眼他。 兰德尔仔细打量着这段峡谷，他抬起头只能看见一片狭窄的天空，灰蒙蒙的。 前方探索的人走回来附在加文耳边说了下情况，加文点点头，脸色有些轻松，他转过头对兰德尔道，“走吧，我们之前设下的路标还在，趁着天还亮着我们快去快回。” 他们加快了脚步，穿过幽深的峡谷逐渐进入了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是人类给与它的称呼。实际上，如果是晴天，这片森林的迷雾就会散去。但是由于边境后方深受魔气影响，几乎没有晴天，这片森林也就长时间笼罩在雾气里了。 加文他们熟练地戴上隔离口罩，兰德尔也试着戴上一个。 虽然他可以用自身神力制造结界隔绝森林里的魔气影响，但既然是当了反叛军就要多适应下他们的设施。而且用了一会儿后，兰德尔发现这种隔离口罩确实挺实用的。 加文他们一边寻找树上的标记一边赶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漆黑的石洞。浓雾朦胧下，洞口显得黑梭梭的，令人生怖。 兰德尔看了加文一眼。 加文对他点点头，“从这个洞可以直通地下裂谷，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了。” “地下裂谷？” “嗯，过去后你能看见像裂谷一样的地形，不过天空是黑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所以我们怀疑那里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没想到你们已经探索到这种程度了。”兰德尔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我们走的都是魔物最少的地段，遇到魔物就躲藏起来，”加文低声道，他的目光望向身后的一队人，“他们都是在边境躲躲藏藏了半辈子的人，对这些手段早就驾轻就熟。而且我们也是牺牲了不少人才得到现在的探索结果，所以我一定要探索到最后，至少不能让他们白死了。” 这还是兰德尔第一次见到加文如此沉重的表情。 他看向黑幽幽的洞口，指尖微动，一簇蓝火悬浮在空中将洞口处照亮，但是洞内依旧黑暗。 加文提醒他，“进去的时候注意点，可能会有魔物在里面。我们先进去，你再进来，你对路不熟悉。” 第77章 兰德尔没拒绝，他将蓝火留在队伍的前方，等着加文一行人先进了洞口。 最后弯腰进洞口的时候，查尔斯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兰德尔疑惑地看向他，只见恶魔紧抿着唇，少见地露出紧张的神色。 “小心点，感觉里面有些不对劲。” 兰德尔心底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不过已经走到这里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去。更何况加文他们都走在前头了，他们都不怕，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他轻轻握了握查尔斯的手，“别担心，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查尔斯紧绷的身体慢慢缓和下来，他嗯了一声，又强调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兰德尔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进入了石洞，黑幽幽的洞口瞬间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 咯吱、咯吱、咯吱。 什么气味？ 啊……这是人类的味道……好久远的人类的味道—— 嗯？那是什么？！竟然有这样美味的灵魂！太香了！太香了！ 极端的黑暗中，无数节巨大而粗糙的肢器抽搐着，连毒腺也无法抑制地开始分泌毒液。 “……多么美味的猎物啊！” 查尔斯猛地捂住额头，晕眩感很快过去。 他又听到那两个声音了。 一个是魔物渴望猎物的嘶吼，另一个却仿佛是脚底下的土地附在他身上低语。 回来吧。 是时候回来了。 他在心里愤怒地低吼一声，想要将那个声音驱逐掉。这种鬼地方他见都没见过，回哪儿去？等他找出来是哪个魔物在搞鬼，他一定将它撕碎！ 心内的暴躁累加起来，查尔斯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如果不是有兰德尔在一旁握着他的手，他早就忍不住那股暴虐的冲动了。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兰德尔！有地形魔朝你那个方向去了！” 闻言，兰德尔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残影划过，巨大的魔物碎成几大块肉团，在地面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这一切的主导者右手还握着刀，一双眼睛也仿若浸了血水般通红一片。 前方的加文没听到兰德尔的回应，焦急地喊道，“兰德尔！兰德尔！有没有事？” 兰德尔：“……没事，你们继续走。” 加文松了一口气，“行，你在后面也要小心一点！别走岔路了！” 兰德尔将查尔斯的刀一把夺下，沉声道，“你怎么了？好像有点失控。” 查尔斯似乎还有些沉浸在刚刚厮杀的余.韵中，缓缓抬起的眼里并没有兰德尔的身影。他的眼睛里露出恶魔独有的冰冷，肩胛骨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巨大的骨翅蠢蠢欲动地要从皮肤深处钻出来。 “啪！” 兰德尔收回手，神色冷沉地看着查尔斯，“冷静后再跟我说话。” 血红的双眼慢慢褪色，随后恢复成正常的纯黑，查尔斯从那种暴虐而满足的感觉中抽身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是失控了吗？ 他竟然在兰德尔面前失控了？ 查尔斯后退一步，对此时的自己感到了几丝恐惧。 他怎么会在兰德尔面前失控呢？如果刚刚他没有及时恢复，兰德尔会不会被他伤到？ 太可怕了。 兰德尔不知道查尔斯在想些什么，他在思考这个洞口将他们带往的地方。不管是哪里，能够肯定的一点是——绝对与魔物的来源有关。 这里离魔物的巢穴越来越近，就像是给所有的魔物加上了附加作用，还有这些弥漫开的魔气，对恶魔来说或许不亚于催.情剂，绝妙地引起他们本能的冲动——吞噬。 所以查尔斯才会不小心失控。 他说的没错，这个地方确实很危险，兰德尔犹豫了一下，考虑是否要让加文等人回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加文的呼喊，“我们到了！” 兰德尔皱了皱眉，低声对查尔斯说，“接下来你都保持安静，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异样，我们很快就回去。” 查尔斯沉默地点头。 正如加文所说，洞穴出来后是一片裂谷，他们所处的正是裂谷的山腰上，道路崎岖而狭窄，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旁边的万丈深渊里。 头顶是一片漆黑，看不出痕迹。 加文问他，“你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啊？你之前说它和魔物潮有关，是什么意思？” 兰德尔走在他身后，轻声道：“其实第一个想出这个计划的人不是我，是另一个反叛者。” 加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人。好了，现在快说计划！” “每年魔物潮都会引起流民北上，反叛军其实也是流民的一员，混在流民里面教廷贵族也无法分辨。” “这个我知道，但是斯宾塞防线也不对流民开放啊。” “如果是巨型魔物潮呢？如果魔物潮的数量已经多到边境居民全体北迁呢？教廷贵族还能无动于衷吗？到那个时候他们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打开斯宾塞防线。” 加文愣了愣，他转过头看向兰德尔，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仿佛第一次看见他似的。 “你这个计划……有点冒险。” 何止是有点冒险，正常人估计直接觉得他已经疯了，可惜加文不是正常人。 他思考了一番，“其实按照你说的，魔物潮也不用太大，比平常多一倍就可以。最好这股魔物潮能攻到乌斯怀亚，你带来的那些贵族小孩不是都在那儿吗？我想贵族不会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关心吧。” 加文说完，想要听听兰德尔的回答，却见对方看着他的方向，瞳孔突然扩大。 一种危险的预感让他浑身发寒。 “小心！” 兰德尔一只手扯着加文的手臂，一只手抓着裂谷的边缘，整个身体挂在半空中。 一只狼型魔从他们的头顶越过去，死在了查尔斯的刀下。 查尔斯飞快伸出手臂要拉兰德尔上来，却晚了一步，只听轰隆一声，裂谷边缘猝然碎裂开，兰德尔只来得及将加文扔了上去。 漫天碎石里，兰德尔看见恶魔骤然暴怒的神色和纵身跃下的身影。 “滚开！他是我的！！！” 兰德尔发现恶魔这句话好像是对着裂谷深处说的，在无限拉长的坠落中，他低头看了一眼，眼下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是古书记载里的梦魍魉？ 巨大的蛛网仿佛地床一般静静地等待着人类的到来，每一根蛛丝都泛着晶莹的白光。在这张洁白如梦般的蛛网下，才是梦魍魉的本身——一只巨型毒蜘蛛。 书籍记载中，梦魍魉是少有的精神系魔物，以她的等级来说其实相当于高级魔物，但是由于体型的庞大最终放弃了化成人形。 两千年来都没人见过，兰德尔还以为她仅仅存在于书籍中了呢。 只要沾上蛛丝，人类就会立刻被她的毒液影响，陷入梦魍魉织出的梦境之中。 兰德尔奋力挣开从一开始就捆绑住他的双手的魔气绳索，然而裂谷中的环境却使得他的神脉阻滞不动，就这一刹那的耽搁也够要命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蛛丝柔软地缠到了身上，微微发凉。 见证了这一切的查尔斯目眦欲裂。 裂谷深处的空气开始狂乱地流动起来，恶魔的瞳孔瞬间转为猩红，漆黑的骨翼哗然张开，骨翼周围闪过不间断的电流，庞大而恐怖的魔压失去了抑制，开始疯狂而放肆地朝着梦魍魉攻击。 梦魍魉痛苦地嘶叫着，她茫然地睁着八个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 “……深渊恶魔……” 愈加恐怖的攻击让她痛苦不堪，释放开的威压更是让她只能臣服地跪倒在地。 “……您的猎物，您的。” 她恐惧不已，长久的沉眠让她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也变得迟钝，但是对于远古诞生的深渊恶魔，她还是清醒地保持着本能的畏惧。 查尔斯低吼一声，“将他给我！” 梦魍魉犹豫了一下，灵魂的美味最终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恐惧，一小段蛛丝飞到了查尔斯的手边，他暴虐地扯过蛛丝，湿润的触感划过手心。 查尔斯抱起已经陷入沉睡的兰德尔，正要拂开他身上的蛛丝，却忽然眼前一黑。 安静下来的裂谷深处，梦魍魉动了动口器，发出沉闷的一声。 恶魔的怀里是她渴望吞噬的灵魂，但她不敢踏出一步，深渊恶魔的觉醒是任何魔物都无法抵抗的绝对压制。 既然这是深渊恶魔的猎物，希望他能喜欢这个梦。 梦魍魉迟钝地闭上眼睛，如果深渊恶魔在梦里顺利吞噬了猎物，或许会饶过她的性命吧。 第八十五章 梦境（一） 兰德尔醒来的时候，只模模糊糊听见一声“啪”，随之而来的是争执的喧闹声。 第78章 他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有些发涨。 很快，一双手代替了他按在额角和太阳穴，指尖细腻，用力适中，让他浑身都舒坦下来，他还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少爷，昨日伯爵夫人送来的熏香真的很好用，您昨夜已经没有梦呓了。” 兰德尔睁开眼睛，衣着华丽的侍女跪在他床边温柔地给他按着额头。 似乎是看出兰德尔有些发怔，侍女从旁边的铜盆里拣起湿了水的帕子，柔声细语，“少爷，现在洗漱吗？” 兰德尔拧着眉，他总觉得脑子里发空，像是忘记了什么。 “外面是什么声音？”他记得刚开始他就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侍女回道，“外面是贝拉小姐，她很早就过来了，后来遇见同样过来的百丽儿小姐，两人发生了争执，贝拉小姐打碎了杯子。” “她们过来干什么？” 侍女笑着看了兰德尔一眼，“少爷，您昨天才邀贝拉小姐今天一起赏花呀。” “那百丽儿呢？” “百丽儿小姐是您上周约的，不过后来您就忘记了。” 兰德尔：“……” 侍女服侍着兰德尔洗漱完，又耐心细致地为他挑选和穿戴衣物，最后梳理完他的头发。兰德尔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中那个银白长发和双眸的青年，有些发愣。 侍女打趣道，“少爷，您没醒的时候，我听见贝拉小姐在外头说您比所有的王子加在一起都好看呢，她说整个布加斯大陆最好看的就是您了。” 兰德尔对着镜子里的盛世美颜瞅了一眼，勉强一笑，“还成吧。” 侍女看出他不太高兴，柔声道，“少爷您是不想见贝拉小姐和百丽儿小姐吗？” “不想，她们好烦呐。” “她们很快就会离开了，少爷在房间里多等一会儿吧。”侍女似乎习惯了他这种多变的脾气，尽力安抚。 “嗯？”兰德尔有些不解。 “温妮莎公主快到了，到时候我出去跟她说说，让她将贝拉小姐和百丽儿小姐都打发走。” “温妮莎？！”兰德尔听到这个名字，猛地站起了身，差点扯到侍女手里的梳子，她被吓得面色发白，要是因为她让少爷这头美丽的银发受到伤害，她都要恨死自己啦。 侍女小心翼翼放下梳子，“少爷，您怎么了？” 兰德尔摇摇头，从刚刚莫名的激动中缓下来。 温妮莎。 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很久没听人喊过了？ 他捂着心口，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过，不禁茫然。 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大了起来，侍女笑了，“大概是温妮莎公主到了。”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歇了，兰德尔看见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走了进来，她那一双湛蓝的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一进门她就瞪了兰德尔一眼。 “好啊你，你约我去赏花到底还附带了多少人？现在你烦了她们又要我给你打发走！”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表情，兰德尔的脑海里却刹那间闪过一个身影，一个身着白色纱裙面色悲悯的女孩，她和眼前的温妮莎是相同的脸。 那是谁？那也是温妮莎吗？ 兰德尔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却猛然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温妮莎陪在他身边。 见他苏醒，温妮莎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小声抱怨，“你这身子怎么回事啊？哪能说着话就晕倒了呢？改天我一定要将王宫里的医师抓过来给你瞧瞧。” 兰德尔盯着她，眼里的复杂情绪让温妮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怯怯地牵住他的衣角，“兰德尔，你、你怎么啦？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哦，好像很久没见我似的。” “……是很久没见了。” 实际上，是太久太久没见了，久到他回想起来仿若前世。 “可是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呀……”温妮莎皱着鼻头，咕哝着，“果然还是早点找个医师过来才靠谱。” 兰德尔只是笑着凝视着她，心里却是轻轻叹息。 没想到再次见到温妮莎却是以这种方式，梦魍魉果真了解他的内心，织出的梦境差点让他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只是……梦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温妮莎还是圣女吗？应该不是吧，刚刚听侍女称呼她公主，所以这个世界是有王族的？ 经过检查后，兰德尔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温妮莎和侍女们也都放下了心，不过温妮莎不同意再和兰德尔一起出门赏花了，她勒令兰德尔在家里休息。 正是炎热的夏季，侍女将瓜果都端到凉亭里，又搁上许多冰块，兰德尔和温妮莎在凉亭里面看书闲聊，一点也没感觉到燥热。 经过闲聊后，兰德尔也渐渐摸清了这个世界的他的身份。 他是伯爵的独生子，最近刚刚成年，因为伯爵和夫人多年来没有孩子，到了中年才得到个儿子，所以对他极度溺爱，也养成了他任性的脾气。但是兰德尔长得非常漂亮，这使得城内的公爵伯爵的小姐都纷纷倾慕于他，连那一点小任性也只是魅力的点缀罢了。 而温妮莎公主是他从小的玩伴，兰德尔闲来无事就逗一逗别的女孩，觉得无聊了就让温妮莎去打发走，到后来城里的女孩都以为是温妮莎讨厌她们缠着兰德尔，她们心内不满，但是碍于温妮莎公主的身份又不能表现出来。 是的，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王族的，王掌管整个布加斯大陆，而温妮莎则是王的小女儿。 兰德尔有些好奇，“王的领土包括斯宾塞防线以南吗？” 温妮莎一愣，“斯宾塞防线？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北方与南方的分界线啊。” “北方与南方为什么要有防线？”温妮莎感到疑惑，“不就是疆域的北方和南方吗？” 兰德尔忽然屏住呼吸，“所以说——没有防线，北方南方都是一样的管理？” “对啊。” “那南方的百姓不会都逃到北方来吗？北方容纳得下那么多人吗？” “南方土壤肥沃，他们怎么会想不开要到北方这么冷的地方来呢？而且谁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呀，没必要辛辛苦苦迁徙。”温妮莎说完，狐疑地看了兰德尔一眼，“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哦，你说的话我都快听不懂了。” 兰德尔没管她心里想什么，他猛然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与众不同来。 这令他格外激动，这个世界没有贵族，更没有教廷！布加斯大陆是统一的，南北方居民安然共处，所有人都在王的管理下，并没有斯宾塞防线的存在。 这个布加斯大陆异常和平，根本没有边境魔物潮的困扰！ 晚上的时候兰德尔留温妮莎吃了饭，临走的时候温妮莎对他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雀跃，“你知道王派遣的术师兵团快回城了吗？” 术师兵团？那又是什么东西？ 兰德尔不动声色道，“这么快？” “不算很快啦，也走了将近两个月了！”温妮莎道，“听说有些术师回城后会受到表彰，不知道柯顿会不会出现……” 她脸色微微发红，小声道，“到时候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你不要发脾气哦。” 刚说完，没等兰德尔回答，温妮莎又自顾自叹了一口气，“你这性格也改不了啦，没事，就算你发脾气我也会向着你的。” 兰德尔：“……” 柯顿将军在这个世界竟然是术师吗？ 话说术师又是什么职位？ 他们此时正站在伯爵府的门口，月光倾洒下来，将地面映出一片清辉。隔壁突然传来空灵的歌谣声，歌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温妮莎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隔壁有人逝世了，难怪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脸色都很不好看。” “你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啊，”温妮莎无奈，“你之前上术师课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学习啊？虽然伯爵和夫人也不希望你成为术师那种危险的职业，但是一般的常识也要了解一下嘛。你仔细听着那歌谣，就是术师摄取死人灵魂时唱的谣曲。” 兰德尔按照她所说的侧耳倾听，只感觉到歌谣的些许苍凉，“术师就负责摄取灵魂吗？” “当然不是啦，摄取灵魂只是基础，主要是将灵魂运到边境后方的魔族去，不过也不是所有术师都会去，毕竟这项工作挺危险的，也不是谁都能胜任。你就别想啦，伯爵和夫人不会舍得你过去的。” 魔族？这个世界没有边境魔物潮，但还是有魔族吗？ 兰德尔轻声问，“魔族很可怕吗？” “我们在王城里接触不到魔族的，不过我有听父王和其他人议事的时候说过，魔族喜欢人类的灵魂，以前那些毫无神智的魔物总是残忍地杀害人类。不过后来深渊恶魔出现后就好一点了，不知道是哪一任伟大的先王和他达成了协议，现在我们将死人灵魂都运往边境供给他们，而且很多高级恶魔也喜欢我们的日常奢侈用品和一些农作物，就这样保持了和平。” 第79章 温妮莎叹息，“和平也不容易啊。” 兰德尔微微一愣。 和平？人类与魔族的和平共处——这还真的挺不可思议的。 他抬头看向远方，开始好奇那遥远的边境是怎样的景色，术师兵团又是怎样将灵魂和货物运送到边境之外的魔族手里的呢？ 既然温妮莎和柯顿都在这里，查尔斯应该也在吧？ 他会跟那些魔族一样生活在边境之外吗？ 第八十六章 兰德尔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平静的三天，在这三天内，他见到了伯爵与伯爵夫人，他们和他前世的父母一模一样，这使得他很难不对他们产生感情。 伯爵夫人看着餐桌上优雅斯文的自家儿子，抹了把泪，“一个月没见，我可爱的小兰斯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伯爵你瞧他现在这副拘束的样子，哪里像是我们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宝贝啊！” 兰德尔：“……” 嗯……母亲稍微变得夸张了一点，但是主要还是因为太关心他了。 伯爵轻咳一声，将手边的海鲜推到兰德尔面前，“多吃一点。” 伯爵夫人横了伯爵一眼，“你就这个反应？！多吃一点？太敷衍了吧！” 伯爵犹豫了一下，说：“有人欺负你，说，咱家不怕。” 伯爵夫人点头，“对，说出来我们帮你对付！” 兰德尔无奈叹息。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他变成了一个废材，除了身世好一点、长得好看点，其他啥也不会。 都是被惯出来的。 不过——他抬头看着满脸担忧的伯爵夫人和应声附和的伯爵，心里一暖——这样也不错。 伯爵虽说不太会表达，但是对于自家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独苗，他可是非常爱护的。就算自家儿子似乎在任何事情上面都没啥天赋，他也觉得自家儿子是最优秀的。 术师那种人人向往的职业有什么好的？不仅仅要跟死人打交道，还可能要去边境外面接触魔族，他们可爱的小儿子怎么可以去魔族那种地方？那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物，小兰斯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所以当兰德尔之前在学校上术师课的时候，伯爵他们都忍不住担忧，如果宝贝想要做术师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去劝他呢？ 幸好，兰德尔根本对术师课不感兴趣，上课也不听，只一心想着玩。 这让伯爵和伯爵夫人大松了一口气，连平时的零花钱都给得多了。 这样令人省心的儿子哪里去找呢？ 果然小兰斯是最优秀的！ 然而优秀的小宝贝刚刚成年没多久就带了一个吓人的消息——他想要跟下一批术师兵团去边境！ 伯爵夫人吓呆了，忙问他，“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宝贝你不要想太多！你才刚刚成年呢，以后做什么这种事可以慢慢想！不用这么急的。” 兰德尔摇摇头，“我就是对术师兵团的工作很感兴趣，我也想去边境看一看。” “你对术师兵团感兴趣，我们可以在王城里面看一看嘛。正好他们也快回城了，到时候让你父亲带你去王宫一趟看看他们。至于边境就不要去了好吗？那种地方不好玩的。” 伯爵夫人眼里尽是怜爱，在她眼里，兰德尔始终是一个小孩子，这让她要怎么放心？ 兰德尔没有说更多，他表面上同意了伯爵夫人的提议，毕竟他现在确实能力不足，凭他现在的实力去边境就是送人头。 是的，这个世界竟然没有神力，更没有神脉，简直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是纯人类。 至于术师摄取灵魂的方法，听说是远古的王从魔族那里学到的，然后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但是人类能够通过自身单纯的体力和智慧与魔族达成和平相处，这一点也值得惊叹了。毕竟这一点在那个拥有神力的布加斯大陆上都没有做到呢。 就在兰德尔翘首以盼中，术师兵团回来了，为了打消兰德尔的念头，伯爵带着他去王宫参加了术师们的表彰仪式。 受到表彰的术师并不多，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色都不太好，有些人神情阴郁，还有些人身体上带有损伤。 伯爵告诉他，“边境后面的魔族地带都是被魔气笼罩着的，他们受魔气侵扰久了，神智和身体都会受到影响。” “去过边境的术师都不长寿，到了老年更是一身病痛。” 兰德尔望着在一众术师中显得格外出挑的柯顿，他似乎和前世没什么分别，衣着普通，神情冷淡，与其他术师相比他显得正常很多。 “那为什么大家都想当术师？”兰德尔问。 “因为政策给予成为术师的人很多优惠，不管他们老家在哪里，老年的时候都可以携家人一起在王城安居养老，所有的开支都由国家包揽。不过在咱们家不用担心这些，就算几百年过去也照样和现在一样有钱。”伯爵努力想要打消兰德尔的念头。 兰德尔指了指前面的一个青年，“可是欧迪斯伯爵的儿子好像也想要当术师，他们家不是也很有钱吗？” 老伯爵看了眼那个满脸都绽放着喜悦和欣羡光彩的青年，只觉得眼前一黑，“那是、那是欧迪斯家族人多，他家五个儿子，多一个少一个没区别。” 兰德尔：？？？ 老伯爵休息的时候，温妮莎趁机将兰德尔拽走了，她将人拖到柯顿的面前，笑意璀璨，“喏，这就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好朋友，兰德尔，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兰德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术师柯顿，他刚刚从边境回来，听说他这一次立了大功，父王给他的奖赏是最多的！” 柯顿认真看着兰德尔，“你好，兰德尔。” 兰德尔也对他微笑，“你好，柯顿。” 柯顿对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温妮莎的身上，兰德尔识趣地保持了沉默。不过温妮莎打的就是他们两个好好联络感情的算盘，没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了。 兰德尔只好开口道，“听说这是你第一次去魔族，在边境感觉怎么样？” “边境……还好，没有想象中的乱，人们都挺好的。魔族和人类的疆域中间界限很分明，除非硬闯过边境，不然人类不会受到魔族的伤害。” 虽然看上去冷淡沉默，但是没想到兰德尔一问，柯顿就会很认真地回答。 兰德尔又问，“那魔族的环境呢？” “那里不太好，毕竟是魔族聚集的地方，不过有深渊恶魔在那里，其它恶魔不敢打破他与人类王族的协定，我们这些术师还算安全。”柯顿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对魔族好奇不是件好事。” 柯顿看了眼远处的温妮莎，“她不会希望你去边境的，她非常在乎你。” 兰德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边的笑意也变得柔和，“我知道。” 王族对术师的表彰过后，兰德尔消停了一段时间，也没再提过想要做术师的事。伯爵他们一开始还心惊胆战，后来慢慢就松了一口气，看来当时在王宫里面看到那些郁郁寡欢的术师，小兰斯还是认识到术师这个职业的坏处了。 瞧着一天天继续吃喝玩乐的兰德尔，伯爵和伯爵夫人甚是欣慰。 这才是他们的乖宝。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以至于有一天侍女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说少爷失踪的时候，伯爵他们还以为是乖宝在跟他们恶作剧。等到发现自家宝贝真的失踪了，伯爵夫人泣不成声。 “我的小兰斯！呜呜呜……他那么心地善良，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将他掳走了？！” 伯爵想的比较深，他开始害怕自家儿子想去边境的念头就没断过，而这一次正是他实施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心急如焚地寻找兰德尔，然而实际上当事人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哪里。 兰德尔确实一直没忘记要去边境，他也打算好了等伯爵他们放松警惕他就可以溜出去，可是计划还没开始，他却先被人给迷晕了。 也怪这具身体太过娇弱，不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然还有着一杯倒和一把晕的触发效果！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金灿灿的床幔，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空气中飘荡着古雅的檀香。 这是在哪里？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苏醒，很快就有人进来拉开床幔，伺候他梳洗的、给他穿衣服的、跪在地上帮他穿鞋的侍女们如云般围绕在他身旁。兰德尔感觉出这种极度奢侈的生活方式，心里的怀疑也确信了七八分，等到束着金色发冠的王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变得心内毫无波澜。 果然能过上这种生活的就是王族，就是不知道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他抓过来？ 王的相貌俊美，眉眼自带威严，他看着兰德尔的神情却很温和，但是兰德尔看出他的眼里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 仿佛是一种对特定人物的好奇。 第80章 难道王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成？ 王温和地望着他，道：“你被选中了，明日一早，你就随术师兵团去边境吧。” 兰德尔一头雾水，“被谁选中了？选中做什么？” 王一挥手，立刻有人将一面镜子呈上，兰德尔望了一眼，只见这面镜子并非凡物能够倒映景象，而是如同画像一般，里面只有一个人的面容，而那个人正是兰德尔，除非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王很有耐心地问了他一遍，“这个人就是你吧？” 兰德尔点点头。 王将镜子收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既温柔又怜悯，“孩子，你是被深渊恶魔选中的猎物，希望你能够勇敢一点。” 第八十七章 王说的是第二天一早随术师兵团出发，可是实际上兰德尔在当天夜里就被送上了马车。 他毕竟是个伯爵的独生子，临走时王安慰他，“等过了几天，我会和伯爵与伯爵夫人说你外出遇险死亡，他们会受到王城的永久庇护和补偿，只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兰德尔沉默，“……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不过人生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王对他身边侍奉的人扫了一眼，“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要好好伺候他，务必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到深渊恶魔的面前，否则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除了离开，他的所有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 周围的人顿时跪成了一排，齐声应是。 兰德尔就这样踏上了前往边境的脚步。 王看着远去的车队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忧虑。先王与深渊恶魔签订协议的时候其实是很忐忑的，因为那份协议对深渊恶魔来说并没什么好处，如果深渊恶魔想要撕毁协议从此翻脸，人类也没有办法。 而如今，深渊恶魔提出了有史以来的首个私人要求，人类必须满足他，这是为了整个布加斯大陆。 王城位于北部，车队南下的时候受到不少人的欢呼，那些百姓都以为这是术师兵团又去魔族送货。因为术师兵团是与魔族打交道的，又需要长途跋涉，所以选拔的人才都是体力充沛的年轻人，很多都是刚从军队里面历练出来的。 兰德尔没透过几天的气，因为刚开始经过的都是繁荣区，他的身份还需要遮掩。 等到过了中部，侍奉的人就战战兢兢地问他要不要中途停留休息，正好有个小城可以供他吃喝玩乐。 兰德尔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紧紧跟着马车的兵团，恹恹道，“不用了，继续赶路吧。” 一路上他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术师兵团看他看得实在是太严了，就连吃饭解手都有人两边巡视，生怕他插个翅膀就飞了。 就这样一路没有耽搁，他们很快到了边境。 过边境的时候，兰德尔一直打量着周围，没瞧见熟悉的边境防线，高山倒是依旧那样连绵起伏，将幽深的魔窟遮掩了起来。 走过边境就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最开始感觉到的不同是空气的浑浊，大家都纷纷戴上了口罩，不过他们的口罩劣质得很，对魔气的抵御作用有限。 兰德尔一边随着兵团前进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行动。 有时候术师兵团人手不够，就会用死刑犯来运送货物，这些死刑犯事后也不会回去，直接留给魔族。 比如这一次就有死刑犯跟随，兰德尔看见有术师在差使他们将货物从车上搬下来。 装载灵魂的车子是不准死刑犯触碰的，由专门的术师看管，到了魔城中心才会被卸下来。现在卸下的货物多是些农作物和供高级魔物玩乐的器物。 因为高级魔物可以化成人形，他们也喜欢人类的享乐生活，便将魔城也造成了跟人类城市差不多的样子。不过毕竟出自魔物之手，很多细节之处便显得很粗糙。 车队准备在魔城郊处休息一晚，翌日前往城都拜见深渊恶魔。 经过不停歇的长途跋涉，兵团的人都疲惫不堪，即使是尽心尽力的看管兰德尔的人也有些松懈下来。在他们看来，这一路上兰德尔不哭也不闹，估计是认命了，再说他们都到魔城了，这周围都是魔物，这人还敢跑吗？ 兰德尔总算是找着了空，趁着他人都睡着的时候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攀上窗户。 这是兵团好不容易找着的住处，让给他住着最好的房间。 等到脚落了地，兰德尔转过身，却看见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见他望过去，对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哟，这一次的死刑犯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 兰德尔皱了皱眉。 “我不是死刑犯。” 对方明显不信，“难道你是术师？大晚上偷偷跑出来干什么？瞧你这样子，是想逃跑？” “关你什么事？” 似乎没想到兰德尔敢这样对他说话，对方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脚底下踩着的是什么呀？这是深渊恶魔的领土，是魔族的疆域。你一个人类，在我们的领土里说话这么不客气是活不长的，你看你这模样，免不得是被玩弄一番然后杀掉的。啧啧啧，我都有点可惜你这副好容颜了，你说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被发配到这儿来的？” 兰德尔真是懒得理他，随口胡诌，“杀人了。” “你还会杀人？怎么杀的？” “放了一把火烧死了。” “噢哟还不错嘛，那你现在要逃到哪里去？” 兰德尔摆脱不掉他，干脆反问他，“我要找一个恶魔，他叫查尔斯，你认识吗？” “查尔斯？这个名字没听说过，我叫艾伦，不如我俩认识认识？” 兰德尔：“……” 艾伦拦住转个身就要离开的兰德尔，笑得不怀好意，“哎，别走啊。你不是要找恶魔吗？我带你去找。” 兰德尔思考了下，想要在魔城里面找恶魔有个本地恶魔带路确实比较方便，于是他便答应了。 等到被带进一个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兰德尔顿时冷了脸。 查尔斯才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如果那傻狗真的在……不如丢掉算了。 艾伦一边和认识他的人调情搭讪，一边逗兰德尔，“怎么了？这种地方还是按照你们人类的享乐排行上建的，不符合你的口味吗？在恶魔里面可是很受欢迎的，说不定你想找的恶魔就在这里。” “他不会在的。” “为什么？说起来你一个人类怎么会认识恶魔，”艾伦笑眯眯道，“你是不是被那个恶魔的表象迷惑了？高级恶魔的皮相确实好看，但是你如果觉得他的内心也如你所想那般美好，那就是个笑话了。” 说话间，艾伦倾下身附在兰德尔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小家伙，不如你跟在我身边吧，我不会让别的恶魔吃掉你的。” 夜场里的光影映在兰德尔俊美白皙的侧脸上，那双银灰色眸里仿佛结了冰般带着寒意，却也美得惊人。 艾伦的眼里闪过一丝痴迷。 真美啊，如果就这样当宠物一样养着倒也不错，就是瞧着不大听话。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周围的所有恶魔突然都停住了动作，他们的脸上都是惊疑和恐惧的神色，有些恶魔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艾伦也被一股威压差点拍倒在地，幸好他的实力在高级恶魔里也算中上等级，还能勉强站的住身子，起码在眼前这小美人的面前不能露怯啊。 只不过……深渊恶魔来这儿做什么？他不是特别讨厌这种地方的喧闹吗？ 恶魔之间的等级就意味着实力，等级的压制直接根植于心，深渊恶魔作为远古以来的恶魔领主，始终位于等级的峰顶，即使是刻意收敛了威压，也足以让其他恶魔心惊胆战。 兰德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扶着桌面才能不倒下去。 艾伦在他耳边道，“放松点，你不是魔族，这威压对你来说效果不大。” 只不过就算是人类面对另一个实力高强的人类，也是能感觉到压迫感的。 何况兰德尔的这具身体还如此娇弱，他既痛恨又无奈，只得狠狠瞪了艾伦一眼。 “到底是谁来了？让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害怕。” 艾伦轻声道：“你们人类不是有王吗？我们或许也算有吧，来的就是我们的王——深渊恶魔。” 兰德尔微微一愣，他突然想到他这次来的身份就是深渊恶魔的猎物。 不会吧……难道深渊恶魔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才跑过来抓他的吗？ 想到这里，兰德尔顾不得与艾伦的矛盾，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我们快走！” “怎么了？你害怕啊。” 兰德尔在心里将艾伦骂了千万遍，面上则是恰到好处地露出脆弱的神色，“我很难受，我们出去吧。” 艾伦见他似乎是真的难受，便正了神色，“那我们走吧，深渊恶魔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估计待会儿也就散了。” 第81章 兰德尔根本不听他在说些什么，只急匆匆地往外走，他走的方向与入口相反，从门口那里只能看见他单薄而清瘦的背影。 然而深渊恶魔却一眼看出了这个背影，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微微皱了皱眉，一种微妙的情绪互通让他感觉到这个人似乎在躲他。 为什么？ 他们明明都还没有见面，难道就开始排斥他了吗？ 他迟疑了下，觉得是不是应该稍微给对方一点儿时间。可是下一瞬，他瞥见艾伦放在那人肩膀上的手。 “站住，”深渊恶魔低声道，他的脸上带着愠怒，“那是我的猎物。” 直到深渊恶魔直接走到了他面前，艾伦才反应过来那句猎物说的是兰德尔。他惊讶地看了眼埋头不吭声的兰德尔，又心带畏惧地看了眼深渊恶魔，识趣地退开了身。 兰德尔知道这下子就算他低着头也没用了，恶魔真的不是靠脸来认人的。 他正要抬头，却忽然出现了晕眩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双腿一软。 一双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又一把绕过他的腿窝将人抱了起来。 兰德尔睁大了眼。 天啦，这具身体竟然弱到如此地步！ 他愤恨又憋闷地看向抱着他的恶魔，却被那熟悉的脸惊得一愣。 深渊恶魔淡淡地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却没有小狼狗特有的那种无辜的感觉。兰德尔意识到，这个查尔斯似乎并不认得他。 “你……” 深渊恶魔将他抱在怀里，双肩的巨大黑翼猛然开启，跃上了高空，将地下一群恶魔撇在身后。 兰德尔不想灌一嘴冷风，便干脆靠在了他的胸口。 突然间，他想到什么，开始扒拉对方胸口上的衣服，深渊恶魔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阻止他。 等到看见那朵熟悉的鸢尾花，兰德尔才停了手。 他点了点那似是刻进骨肉里的娇嫩花瓣，笑了。 第八十八章 深渊恶魔将兰德尔带到了自己的专属领地。 这里像是一处荒凉的洞穴，但是洞穴的角落却堆放着各种人类世界的珍宝，似乎是因为主人对这些珍宝并不感兴趣，上面都落满了灰。 兰德尔脚刚刚落地，就见恶魔席地而坐，而自己则是被对方的手臂一拉径直跌进了他怀里。 “查尔斯？”兰德尔疑惑地叫了一声。 恶魔低头看着他，漆黑的眸里深不见底。 “你叫我查尔斯？” 兰德尔：“……嗯。” 恶魔想了想，也嗯了一声。 兰德尔有些头疼，难道他现在不叫这个名字？ “我没有名字。”恶魔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可以这样叫我。” 恶魔盯着他瘦弱的身躯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然后探手用指甲在自己心口划开一刀，一滴血滴落，悬空在他手心里。 “吞下这个，你就不会受到魔域的魔气影响。” 兰德尔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巴吞下了血滴，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 殷红的嘴唇仿佛玫瑰花一般，恶魔不由自主得用手指抚上了那娇嫩的花瓣，触感柔软，让他心里微微发烫。 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兰德尔。” “你是不是认识我？” “……” 恶魔没听见他的回答，也不急，只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兰德尔想了想，反问他，“那你认识我吗？” “应当是不认识的，可是我却对你有印象，”恶魔低声道，“你……是我的猎物。” “我才不是你的猎物。”兰德尔否认，他紧紧盯着恶魔的双眼，“我是你的主人。” 这个查尔斯的胸口有印记，就说明他与周围的其他人不一样，别人或许是梦境捏造出来的，但是他却是真实的。 只是他尚且不清楚为何查尔斯会变成深渊恶魔。 而且深渊恶魔这种物种他根本没听说过。 如果让查尔斯也恢复意识，这个梦境是否就会破解开呢？ 听到兰德尔那句算是放肆无礼的话，恶魔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然而他一望见那双银灰色眼眸，心里升起的怒火就莫名熄灭了，继而涌来的是一种爱怜。 这人在人类里应该算是刚成年的幼崽，惯着些倒也正常。 “你是人类的王送来的猎物，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你。”恶魔最后摸了摸他的头发，便离开了。 恶魔说的派人好好照顾，可是魔域毕竟缺人，最终派来的却是一个魔族幼崽，样貌上是个半大少年，刚来的时候战战兢兢像只仓鼠，后来发现兰德尔脾气很好就放下了心。 查尔斯给他的那滴血确实很管用，兰德尔感觉到这几天呼吸顺畅了许多，他甚至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只不过待了没几天他就开始感到无聊，魔族幼崽便告诉他地下城快要修建完工了。 “什么是地下城？” “就是地下王城，”魔族幼崽兴奋道，“你们人类的王城不是很繁华吗？我们魔族也想搞一个！” 他不断劝诱兰德尔去地下王城看看，兰德尔最终被他说动了。 所谓的地下王城，等到了地方，兰德尔才发现真的就是王城的复制版，只不过建在了地下，一抬头头顶是漆黑一片。 魔族幼崽一进城就被另一边围拥在一起的恶魔吸引住了，那些恶魔似乎在玩些什么，他一瞬间将兰德尔忘得一干二净，迫不及待地挤进了恶魔堆里。 兰德尔转过身，正准备自己逛一逛，却被按住了肩膀。 他回过头，只见几天没见的查尔斯神色不虞。 “你不该到处乱跑，有危险。” 兰德尔不太高兴，“难道我就该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吗？” 查尔斯将人一把抱起，纵身跃上王城中的高台，再将人轻轻放下。 “这几天我去了边境，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会陪着你。” 兰德尔有些诧异，“你去边境做什么？” “制造你的尸骨。” “……什么？” “你的父母和朋友需要你的尸骨才能相信你遇险死亡，我可以用你的头发做出来。” 查尔斯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兰德尔先是一愣，而后气笑了。 “原来你是忙着骗我父母和朋友去了？” “嗯，我没有伤害他们。” 兰德尔忍无可忍，“我不会永远待在魔域的，我要回王城。” 恶魔却当他在耍脾气，轻飘飘揉了揉他的头，“多待几天你就会习惯这里了。” “我不是你的猎物！” 这个梦境是怎么回事？兰德尔有些不明白了，若是一开始将所有他在前世有遗憾的人塞到他身边，他还能理解。这是梦境在蛊惑他留在虚假的梦里，但是查尔斯怎么一心将他当成了猎物？ 兰德尔一把撕开恶魔胸口的衣物，指着那朵蓝色鸢尾道，“看见这个没有？这是我给你的心，你才是我的猎物！” 恶魔低下头凝望着那朵花。 这朵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他之前没有注意过，现在却能够感觉到那片肌肤在对方的触碰下开始发热，有一种刚刚烙印上去的灼烧感。 这种灼烧感让恶魔开始烦躁。 恶魔笑了一声，他漆黑的双眸变成血红，在兰德尔耳边低语，“恶魔没有心。” 他让兰德尔俯瞰整座地下王城，“你看，这是不是和你的王城一模一样？这座城是那些恶魔心血来潮修建的，我本不太在意，可是现在我倒是觉得它很配你。我说你是我的猎物，你就是我的猎物，这座城就是专门为你打造的乐园。” “当然，如果你非要称它为囚笼，也未尝不可。” 对待猎物太温柔果然不好，恶魔撕裂了温柔的假象，露出他森然而血腥的真实面孔，他满心期待着怀里的小猎物变成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绵羊。 然而怀里的猎物却一动不动，仿佛吓傻了一般。 恶魔顿了顿，血红的眸里划过一丝迟疑。 难道真的吓傻了？ 实际上兰德尔只是沉浸在地下王城的构造里，他俯视整座地下城的轮廓，震惊地发现这轮廓竟是与地下裂谷极为相似。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黑雾笼罩，与地下裂谷的那片黑天也是一模一样。 底下的喧闹声犹在耳畔，兰德尔再回想起那片地下裂谷，只能想到两个字——遗迹。 或许在历史上，这个地下王城是真实存在的。 曾经的这里是一片魔域，而曾经的人类也确实与魔族有过一段和平的时光，那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兰德尔有些发怔。 在查尔斯眼里，这只小猎物就是被吓得愣住了，他忍不住露出獠牙在对方白皙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小家伙，乖一点，我不会吃掉你的。” 兰德尔转过身，在恶魔惊讶的神情中拉下对方的脖颈，亲了下那双血红的眼睛。 第82章 “你想吃掉我？”他笑声低沉，“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你的主人，哪有猎物可以吃掉主人的？” 恶魔微微眯起眼，“你不怕我？” “呵。” 恶魔：“……” 银灰色眸里满是挑衅的笑意，恶魔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他拧紧了眉，“我真的会吃掉你的。” “哦。” 那漫不经心的一声哦让恶魔心生恼怒，没想到这个人类幼崽竟然胆子出奇地大！就连他露出这么可怕的一面都没有任何恐惧。 “你会后悔的！”恶魔咬牙切齿。 第八十九章 自从上次魔族幼崽带着兰德尔去地下王城后，他就被深渊恶魔给遣走了。 查尔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寸步不离地陪着兰德尔，他在地下王城建造起一个宫殿，将他原本洞穴里的那些闲置的珍宝全放了进去。 其他恶魔也是闻风而动，兴高采烈地在王城中心开起了酒馆和赌坊，他们都是先不管基础设施，反正娱乐设施都来一通。 魔族奢侈的生活作风比起人类王族也不遑多让。 在这样的生活节奏下，兰德尔都有些遗忘他本来的目的了。不过查尔斯对他素来是有问必答，兰德尔没费多少心思就清楚了那份协议的依靠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恶魔之间的压制是实力等级，深渊恶魔作为远古领主级恶魔对其他魔物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他甚至能够控制尚且还未有神智的魔物，在深渊恶魔的控制下，魔域内的恶魔才不会去占领人类的领土。 但是这份协议对人类的益处远大过对魔族的利益，所以人类的王才会怀疑不安，因为人类并不能确保深渊恶魔会一直遵守这份协议。 兰德尔也问过查尔斯这个问题，对方却回答得漫不经心。 “因为这片大陆很平静，我想在这里待久一点，那些魔物太吵了。” “这片大陆？难道你来自别的地方吗？” 查尔斯放松身体靠在兰德尔的膝盖上，懒洋洋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片大陆，布加斯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兰德尔眼里闪过一片异色，“你见过别的大陆。那里有什么地方不同吗？也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种族？” “布加斯大陆之所以平静，就是因为它只有人类和魔族两个种族。种族越多，大陆会越乱，有很多大陆就是在各种种族的混战中走向灭亡的，看久了之后就很没意思了。” “那些种族里……包括神族吗？” 查尔斯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微收，他抬起眼看着兰德尔，“你竟然知道神族？” “真的有神族的存在。”兰德尔有些吃惊。 查尔斯轻哼一声，径直翻过身将人压在底下，语气微沉，“就算有神族的存在又怎样？这片大陆上没有神族，你也别想着逃跑。” 兰德尔眨了眨眼睛，“我没想着逃跑。” “撒谎。”查尔斯最喜欢他这副狡黠又无辜的神情，心下咬牙切齿中又带着爱怜，最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或许是天意，这日兰德尔刚刚和查尔斯说到逃跑，晚间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来自一个死刑犯的口信。 柯顿来到魔域找他了。 兰德尔十分惊讶，查尔斯不是都已经制造出假尸骨了吗？他本以为这或许是别的恶魔来骗他的幌子，但是随后死刑犯便拿出了他以前在家中使用过的旧物，说是柯顿交代给他的。 难道柯顿真的过来了？他并不相信那具尸骨？ 如果柯顿不相信，那是否温妮莎也不相信呢？ 兰德尔将疑虑暂且搁下，因为柯顿约的时间在深夜，他在傍晚便劝着查尔斯和他一同饮酒作乐，幸好这段时间的奢侈作风并未让恶魔对这种行为产生怀疑，他只是单纯地以为人类都喜欢这种消遣时光的事情。 恶魔是不会醉的，但是兰德尔的这坛酒掺了偷偷弄来的药物，听说是魔物最喜欢的幻眠花汁，可以让恶魔一醉不醒。 他以为想要灌醉查尔斯得需要些时候，没想到进行地异常顺利，他每次递过去的酒对方都一饮而尽。 等恶魔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兰德尔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柯顿穿着一身黑衣，等在约定的地点。他一见到兰德尔的身影就焦急地冲了上来，“你真的在魔域！有没有受伤？” 兰德尔诧异道，“我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温妮莎告诉我的，她说她那天晚上就觉得宫里有些不对劲，只是没往别处想。她后来才通过别的门道知道了这个秘事，然后就立刻告诉了我，她还挺自责的。” “不是她的错，这件事本来就发生地毫无缘由。” “我们还没告诉伯爵和夫人，也是怕最后来这里没能找到你，再让他们绝望就不好了。” 兰德尔点点头，“你们做得对，在王的心目中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父亲母亲也不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柯顿皱起眉头，“难道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王与深渊恶魔有协议，我是王城奉上的猎物。” “可是我们每年有那么多送来的猎物呢！今天也有一车的灵魂，我们不可以用这些来换你回去吗？”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柯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和温妮莎保证过了，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我不会食言。” “这里是魔域，我们走不掉的，”兰德尔解释道，“你先回去吧，我以后会自己想办法。” “不行！我们现在就出发，事不宜迟，走！” 柯顿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以后自己想办法，在他看来，兰德尔是被深渊恶魔困在了魔域，如果现在不抓紧时机离开，以后只会更加没有机会。 就在两人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之际，一道阴沉的声音加了进来。 “他说的对，你们都走不掉。” 魔气瞬间如利刃般划过柯顿握住兰德尔手的胳膊，即使他及时松手也带起了一阵血雾。 柯顿警惕地后退一步，摆出对敌的姿势。 兰德尔望着深渊恶魔阴云密布的神情，抿了抿唇，“你没醉。” 查尔斯笑了一声，声音低哑，“你是说掺了幻眠花的酒吗？那种东西对我可没用。” “那你为什么要装醉？” “当然是要来看看你究竟是和什么东西私会了，”查尔斯瞥向柯顿，恶魔的双瞳瞬间变成血红色，杀意陡生，“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有人想要偷走我的猎物呢。” 刺骨的杀意弥漫开，将空气都变得令人窒息起来，柯顿咬着牙忍住双腿下沉就要跪下的本能。 “够了！”兰德尔冷声道。 深渊恶魔转过头来看他，神色不辨。 “放他走，我不会离开的。” “我让他死，你也走不了。” 兰德尔冷笑一声，“你确定吗？” 恶魔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对方在这之后可能会做出的抵抗举动，如果这只人类幼崽因为他杀了他朋友就绝食抗议……似乎确实挺麻烦的。 权衡利弊后，恶魔收回魔气，不带丝毫情绪地看了柯顿一眼，“滚。” 柯顿还想跟兰德尔说句话，却见恶魔朝他露出獠牙，血腥的杀意将他未出口的话全数冻结住。 直到兰德尔被恶魔拦腰掠走，他才浑身冷汗地跌倒在地。 查尔斯的心里带着火气。 想他作为深渊恶魔，有谁敢违抗他的命令？结果这人类幼崽不仅处处违逆他，还为了维护那个人类做出牺牲？明明自己都弱得不堪一击，竟然还想着保护他人！ 查尔斯既为他的心善感到怜惜，又为他的自我伤害感到愤怒。 好啊，为了别人连自由都不要了，对着他却什么都不肯。 越想越气，恶魔回到宫殿内，将人狠狠扔到床上，一双血红的眼眸像是要吃人。 柔软的被褥抵去了冲力，兰德尔倒是没感觉到疼，只是一阵晕眩，而后就看见了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恶魔故意要恐吓他，“现在就吃了你！” 兰德尔：“……这是你说过的第十八遍了。” 嗬——这小幼崽真的什么都不怕呢。 查尔斯眼神一深，一挥手将远处桌上的酒杯抓了过来，他先是一饮而尽，然后在对方睁大的眼睛中堵住了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嘴唇。 让他说！就会说些让他生气的话。 兰德尔挣扎了一下，也没能阻止酒液滑过喉咙，炙热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他白皙如玉的脸上瞬间就染上了一抹酡红。 “你！”兰德尔又气又急。 这具身体可是一杯倒的体质！ 查尔斯其实也只是生气之下作出的冲动举动罢了，只不过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这只人类幼崽似乎对酒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度，才刚刚喝下一口就开始双眼迷离。 他饶有兴致地瞧着对方醉倒后懵懂又委屈的模样，还挺可爱。 第83章 然而等到对方开始磨蹭双腿，一双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又低又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查尔斯突然意识到——幻眠花对恶魔可以助眠，对人类却是可以助兴的！ 柔软的触感紧紧贴着他，查尔斯的呼吸一滞，他顺从心意吻住了那两片殷红的玫瑰花瓣，潮湿而柔软，带着一股酒香。 呼吸交错，情意迭生。 天鹅般细长的脖颈也脆弱地仰起来，迎接着狂风暴雨般急骤而炽热的啃咬。 就在衣裳快要尽数滑落之时，恶魔恢复了一丝清醒。 他稍稍退开，眼里暗沉一片。 就此打住，还来得及。他咬着牙克制住那让他神智迷乱的yu望，怎么搞得像是他才是中了幻眠花的人？明明那种东西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就怕这小幼崽清醒了之后要生他的气啊。 恶魔在心里叹息，终是不忍心伤害兰德尔，想要及时撤退。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兰德尔不甘不愿地一把抱住恶魔的腰，嗓音低哑，带着疑惑和委屈，“你怎么不帮我了？” “帮你什么？” “你以前都会帮我的，”幼崽委屈兮兮地控诉他，“你以前都会让我舒服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恶魔微微一顿，他的手也被对方拉到了一处滚烫的地方，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番举动无异于是一把干柴掉进了刚刚好不容易才熄灭的火堆里，火星四溅的同时，新生的火焰也熊熊燃烧起来，比起之前的那簇火烧得更加热烈。 查尔斯闭了闭眼，终究压不住那团火，只恶狠狠道，“是你说的！醒过来可别发脾气。” 他说得咬牙切齿，动作却始终顾忌着对方的感受，将兰德尔卷进浪潮翻涌的海洋里。 …… 这片海洋旷阔而舒适，兰德尔感觉自己似乎走到了沙滩上，脚底下又湿又热，然后他捡起来一枚贝壳，壳面是那么坚硬而火热，他嫌弃地扔开了贝壳。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热了。 他又找到一个蚌，这只青涩的蚌微微张开，露出内里柔软而火热的蚌洞。 很湿，很热，兰德尔有些昏昏沉沉，他仿佛跌进了蚌内，又仿佛跌进了海洋，只有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阳光依旧那样热烈。 第九十章 兰德尔以为柯顿回王城后就表示这件事结束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收到正式通牒，他的父母并不相信他的死讯，王决定要让他在边境与父母见上一面。 兰德尔：？？？ 这逻辑完全不通。要么就是王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压榨一个刚成年的孩子一辈子实在太过分，要么就是王想出更好的办法去加固那份协议了。 至于更好的办法，兰德尔不愧于良心地说，据他所知还没有。 通牒是先送到查尔斯的手上的，他向来对这东西不上心，便给一旁的兰德尔先读。等兰德尔读完后，查尔斯眯起眼，有些不太高兴，“他想让你回去？” “不是回去，只是在边境见个面。” “有什么好见的？之前不都见过了。” 兰德尔：……之前见的还是你制作的假尸体呢。 他揉了揉查尔斯的头发，安抚他，“没事，只是见一面而已。” 现如今，深渊恶魔越加熟悉兰德尔安抚他的手法，只要被那双手摸上发梢就不自觉地伸长脖颈往上蹭。隐隐约约中，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这样很多年了。 就像之前那次酒后乱情，兰德尔口中说的以前他们曾经做过好几次，说不定他们冥冥之中早就在一起了呢？ 虽然不懂为什么兰德尔醒来后还是有些生气，说什么以前都没有做到最后，查尔斯不知道什么叫做最后，他只知道当他坐在兰德尔的腰腹上容纳对方的时候，那俊美白皙的脸上连细密的汗珠都极为好看，更别提那醺红的眼角和迷乱的神情。 恶魔一点不怕身体上的疼，光心理上的满足感就能让他精力十足一晚上。 不过闹腾久了的后果就是被迫冷战，然后要哄好久才能趁机再来一次，但是对此查尔斯表示乐此不疲。 他爱极了兰德尔在情.事中的模样。 恶魔不由自主地顺着兰德尔的外袍摸进去，随后就被啪的一声打开了。他乖乖地将手拿开，又揽住兰德尔的肩膀，轻声道：“我陪你去边境吧。” 兰德尔瞥了他一眼，“你去干嘛？吓死他们？” “让他们相信你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样兰德尔就不会想家了，那群人类也不会再来打扰他的闲暇时光，一举两得，美滋滋。 查尔斯想的很好，兰德尔不客气地一盆冷水给他浇过去，“他们只会觉得我是被迫的，而你是囚禁我的大恶魔。” 虽然这和事实也差不多了。 查尔斯琢磨了一会儿，最后笑了，“反正不管怎样你也走不掉。” 兰德尔不置可否，惹得查尔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通牒，将人按在榻上亲吻，直亲得人晕晕乎乎再说不出让人生气的话来。 最后边境还是兰德尔一个人去的，查尔斯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专.制，只派了一个高级恶魔远远跟着确保兰德尔的安全。 边境的交界处有一片峡谷，一队人马停留在峡谷的对面，从兰德尔的方向能看见布加斯王族的旗帜。 对面的人看见了他，显得十分激动。 温妮莎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上来紧紧抱住兰德尔，语气哽咽，“太好了！你没事！我真的要吓死了，在魔域的生活是不是很苦？有没有恶魔欺负你？” 兰德尔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没事，我过得挺好的。” “呜呜呜，骗人……你就知道说些好话哄我开心，你肯定受委屈了，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刚刚踉踉跄跄从马车上下来的伯爵夫人也一把抱住兰德尔，放声痛哭，“我的宝贝啊！你受委屈了！想你从小连衣服都没有自己穿过，竟然被送进了魔域！你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么多天的啊！我想想就心痛啊！” 兰德尔：“……” 等到将两人都安抚好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兰德尔转过身，就看见王和柯顿在车队侧方静静地观望着，王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平静下压抑着紧张，眉眼中带出一股焦虑。 柯顿深深看了他一眼，上次仓惶退离边境后，他日夜内疚不安，只觉得兰德尔在魔域的生活或许会因为他的掺和而更加不好过。 “你还好吗？”他艰难开口，“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兰德尔摇了摇头，“没事，倒是你们到这儿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温妮莎她们说是事情没瞒住，我瞧着可不像。” 问到这个，柯顿的神情一顿，他侧头看了一眼王，然后又看向兰德尔，而就在最后一瞥下，他望见兰德尔脖颈后方露出的一小块殷红印记。 柯顿虽没有经验，但他也并非毫无所知，自然知晓那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愤怒冲向大脑，他愤怒于自己的朋友被如此欺辱！早在温妮莎每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些关于兰德尔的事情时，他就将这个任性的少年当做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了，只是没想到相处时间不过几天就面临了分别。 此刻，柯顿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伸出手按在兰德尔的肩膀上，语气沉重，“你辛苦了。” 兰德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之后你就不用再受苦了，神族的人已经到来，深渊恶魔会受到应有的制裁。” 神族人来了？ 兰德尔诧异不已，他还没多问几句，忽然被人从后捂住口鼻，瞬间昏了过去。 柯顿猛地看向身边的王，王淡淡道：“边境太危险，我们先回王城再作打算。” 兰德尔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竟然又是王，他都无暇思考王为什么还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而不去管一管当下的局面。 察觉到他醒来的动静，王扶颌静思的手腕微微一顿，然后拂开了床帘。 “你醒了。” “王，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打量了他一番，用肯定的语气说，“深渊恶魔很喜欢你。” 兰德尔不置可否。 “所以他会过来找你的，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你们想要抓住深渊恶魔？为什么？” “有神族的人在，深渊恶魔可以被封印，布加斯大陆就不用担心协议是否会作废了。” 兰德尔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你明明知道那些魔物是因为有深渊恶魔的存在才不侵犯人类的领土的！若是深渊恶魔被封印了，他们全都会跑出来将我们吃光！” “不，不，深渊恶魔是他们的王，只要杀死了王，剩下的不足为惧……” 王的语气平静，神情却有些恍惚，兰德尔仔细瞧他的瞳孔，只看见一片空洞，不禁有些悚然。 如果神族的人出现了，王一定是最先见到的，会不会是神族的人早已对王做了手脚？ 第84章 他想到那个陌生的神族的打算，心里就开始焦急，然而如今他被绑在床头，也做不了什么。 按照查尔斯的速度，其实也快了。他派去兰德尔身边的恶魔在发现人被劫走后很快回来禀报，得到了勃然大怒下的一击，差点丢了命。 一群恶魔畏畏缩缩得跪倒在地，不敢直面深渊恶魔从未有过的怒火。 “竟然敢出尔反尔，夺走我的猎物！人类是不想活了！” 他森然一笑，“既然是他先撕毁了协议，也不怪我不客气了！走！我们跨越边境！” 脚底下的恶魔群虽然仍旧处在巨大的威压下，然而想到待会儿就能撒开欢儿去吞噬人类的新鲜灵魂，也激动地不能自己，纷纷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巨大的王城中，百姓依旧过着安逸的生活，完全想象不到千里之外的魔域里孕育着怎样可怕的危机。 兰德尔放开了对所有魔物的限制，但也仅限于王城之外，他知道兰德尔和他的朋友都在王城里面，他是来夺回他的猎物的，自然不能让猎物受伤。 变乱来自边境人类看见的第一簇黑烟，他凝神盯了许久才看清那是一个巨大魔物的触角，随后的震惊与惨叫都终止于一张血盆大口。 “魔物！魔物入侵了！” “快跑啊！魔物都闯进来了！快跑！” “救命啊！救命！！！！” 宁静的王城里，兰德尔刚刚试图催眠王让他睡下来，很可惜失败了，王的瞳孔一震，随后惊怒不已地想要攻击对方。 他的身后晃过一个身影，只见王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浑身瘫软了下来。 兰德尔抬眼一看，只见温妮莎手里举着一个玉枕，看着地上的王松了一口气。她将王拖到一边，又从他身上搜出钥匙，然后解开了兰德尔身上的锁。 做完这一切，温妮莎的手都在发抖，“兰德尔，你快、快跑。” 温妮莎的眼里尽是惊惶与无措，兰德尔察觉到不对，抓住她冰凉的手，急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边境的魔物全部、全部攻过来了！还尚在边境的术师兵团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带消息跑回王城后才咽了气！肯定是深渊恶魔过来找你了，你快跑吧！” 温妮莎并不知道神族的事情，她只知道魔物突然侵入了。如果是常人，或许会埋怨兰德尔的一己之行导致了这么多人死亡，但是温妮莎不会，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神族而起。 她只是单纯地希望兰德尔逃离那个在她眼里与地狱无异的魔域。 这让兰德尔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那你怎么办？不跑吗？” 温妮莎愣了一下，“你先跑，我、我等会儿再走，我毕竟是公主呢。” “恶魔眼里哪有什么公主，”兰德尔拉住她朝门外走去，“跟我一起离开吧。” 曾经他没有挽救的事情，在梦境之中总得让他有一次机会。 就在两人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一阵狂风刮过，将温妮莎的裙摆都吹得差点掀过去，天空很快阴沉下来，黑云密集在城门口附近，仿佛一团黑乎乎的无底洞。 然而漆黑的天空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彻云霄。 “深渊恶魔，你在别处肆虐横行已久，如今落入此等小岛也不改德行，依旧作恶多端为害百姓！此次我定要将你封印！” 兰德尔抬头看，只看见一团白色雾影。 白影的对面是肆虐的黑烟，兰德尔听不见查尔斯的声音，但是他能感觉出他的怒火，因为他已经看见恶魔张开羽翼朝着白雾疯狂地攻击而去。 温妮莎有些懵懂，“那是什么？有谁打得过深渊恶魔吗？” “神族的人，”兰德尔沉吟，“或许是神族初代的人吧……我们这些之后的恐怕都只是些血统不纯的半神族。” 温妮莎没听懂兰德尔后面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知道了眼前这团白影能打得过深渊恶魔，不禁满心欢喜。 兰德尔却一叹，“深渊恶魔不能被封印。” 温妮莎先是问了一句为什么，然后自己也想明白了，她的脸色一白，“那、那怎么办？他被封印了那些魔物就不会受到限制，那边境就完了，我们也完了。可是现在……” 她看向上空缠斗的两个身影—— 那个神族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封印深渊恶魔后还能想出办法克制住这么多魔物吗？或者……他真的能够封印深渊恶魔吗？ 就在她沉思之际，天边猛地炸开一道巨响，一阵沉闷的低吼传来，兰德尔的神情一怔。 他微微拧眉，就在又一声巨响之后，黑烟渐渐散去，那团白雾也不见了踪影，然而从古旧的城门口开始传来轰然的撞击声。 是魔物开始攻城了！ 温妮莎神情一变，低声喃喃，“深渊恶魔不见了，魔物也开始进城了……” 兰德尔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上残余的黑烟，对温妮莎沉声道，“我带你离开。” 他抓住她的手，却仿佛穿过虚空一般径直透了过去。 兰德尔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什么在拉扯他的身体，然后眼前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温妮莎最后的笑容带着泪珠。 梦境碎了。 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深渊恶魔觉醒了。 第九十一章 地下裂谷深处，梦魍魉正在不安地摆动四肢。 她的侧方是一个巨大的白茧，由层层缠绕的雪色蛛丝形成。这个白茧此时却开始慢慢变黑，黑色仿佛水迹漫开一般将茧浸湿成一块巨大的黑石。 直到最后一片雪色也被墨黑掩埋时，这块新形成的黑石咔嚓一声裂开了。 梦魍魉的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发出痛苦而恐惧的低吼声。 黑石裂开的瞬间，一大团黑雾猛地散开，将整个空间都染成朦胧的黑夜，空气中还飘散着似有若无的电流，有几簇电流触碰到梦魍魉的肢体，让她痉挛不已的同时开始恐慌。 这时，黑石原本所在的地方黑雾反而散了去，显现出里面的人影来。 深渊恶魔觉醒后的容颜并未有过多的改变，只在皮相上变得更加完美，仿佛雕刻而成的五官却似乎缺少了灵魂，一双血色双瞳里满是漠然与无谓。 他长身林立于黑雾中心，肩胛骨的漆黑羽翼泛着冰冷的寒光，如同一架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但是他的怀里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沉睡中的人。 恶魔的瞳孔望向怀里的人时紧缩了一下，唇边的獠牙不由自主地伸长，然而下一瞬又被他克制住。 怀里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让他抱也不是，放下又不舍得。 恶魔发出暴躁的低吼。 很快，他发现了梦魍魉，并粗暴地将她拎过来直接责问。恶魔之间的信息传递不需要通过言语，梦魍魉更是上千年的老古董，很快就明白了深渊恶魔的处境。 深渊恶魔觉醒后，吞噬欲.望会立刻达到顶层，而体内拥有他的本源之力的人类则会自动被他视为猎物。一般来说，高阶恶魔如果将本源之力分给他人，便是认主，但是深渊恶魔不同，因为实力差距悬殊，他所分出来的本源之力会变成印记一般的东西，而被刻有印记的就是他的猎物。 恶魔的本源之力早在前世救兰德尔的时候就融入对方的灵魂，并且两人也交融过数次，彼此之间气息的熟悉度早就让深渊恶魔的本能确认这个人类是属于他的。 更何况他爱这个人类，爱意越深，吞噬的渴望越强，这就是恶魔的本性。 梦魍魉动了动口器，“……吃了他……吃了他……” 她不懂为什么深渊恶魔没有在她制造出的梦境里面吃掉这个猎物，明明她已经根据她印象中的世界和这个人类的记忆做出了很完美的情境。 深渊恶魔很不满意她的答案，暴躁地想要将她的脑袋拧断。 “您不吃他……他就吃您……吞噬……变不了……变不了……” 深渊恶魔来回走动，巨大的羽翼带起一阵阵电光，他想要恢复成人类的模样，可是最后却懊恼地发现已经变不回去了。他低下身想看看兰德尔沉睡的模样，身后的羽翼谨慎地收缩，生怕碰伤到脆弱的人类。 兰德尔毫无所觉，眉头舒展地沉睡着，恶魔看着看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他不是恶魔就好了。 他从未有如此刻一般憎恨自己的恶魔身份，让他连靠近兰德尔的机会都失去了。恶魔的天性就是吞噬，深渊恶魔更是如此，但是他怎么可能吞噬兰德尔呢？他要让兰德尔吞噬他。 恶魔下定决心，抱起兰德尔，羽翼哗啦一声张开，朝着裂谷上方呼啸而去。 …… “兰德尔怎么还不醒啊？” “你别在这边吵吵，打扰大人休息了！” “你才是呢，每天过来七八次，你不烦兰德尔还会烦呢！” “你们都别吵了！看看兰德尔好像醒了！” 第85章 刚刚睁开眼睛，兰德尔就听到一阵熟悉的争吵声。不用思考他就知道是哪几个人在吵，果然视线刚刚恢复清晰，眼前就露出几个头来，个个都睁着一双满含担忧而疑惑的眼睛。 伊凡、威利和博特都聚在他的床边，就连约瑟夫都站在一边盯着他，更别提门外那乌泱泱一片人了。 兰德尔按了按太阳穴，有些迷茫，“发生什么事了？” 伊凡最先开口，“我还想问你呢！三天前你被发现在乌斯怀亚大教堂里面，幸好有居民路过将你救了出来，然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啦！” 博特担忧地看着兰德尔的脸色，“大人你的脸色仍然很苍白，是不是受伤了？” 威利拧着眉，“可是检查结果并没有受伤啊。” “可能有些伤在内部检查不出来呢？”博特抬手放在兰德尔的额头上，“不过大人没有发烧了，太好了。” 见到兰德尔醒了，周围本来碍于伊凡几人压力只能在观望的学生也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纷纷送上慰问，伊凡嫌他们吵闹打扰兰德尔休息，没一会儿就将人全部轰走了。 约瑟夫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兰德尔一眼，随后也离开了。 兰德尔始终没搞清楚他到底是如何从地下裂谷变到乌斯怀亚的，当时在地下裂谷的只有他和查尔斯，那正常怀疑就是查尔斯将他带到了乌斯怀亚，再牵扯上乌斯怀亚是他当初封印查尔斯的地方，这一切都十分合理。 但是……为什么查尔斯没有出现在他身边呢？ 按道理，这个时候的查尔斯应该是时时刻刻粘着他才对，他昏迷了三天都没有人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在兰德尔为查尔斯的事情感到疑惑的同时，边境也发生了变动。 兰德尔和查尔斯在梦境里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但是在外界其实也就过了十几天而已。加文失去兰德尔的踪迹后也和人一同下去寻找过，但是毕竟到不了底层，最后不得已撤退回十一区。尤利塞斯得知兰德尔失踪后，想都没想就要出去找，被加文一把拦住关进了房间里。 反叛军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就在某一天，有人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边境防线外的迷雾森林的范围好像扩张了。也不能说它扩张了，只能说黑雾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并且逐渐扩散开，直到将靠近防线的高山也笼罩了起来。 而当黑雾靠近防线时，便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光。 有人将此事禀报给加文，加文得到这个消息后，直觉告诉他魔物潮要来了，而且这或许还不是一次普通的魔物潮。 正如他所料，就在十一区人民一夜之间紧急撤离后，翌日魔物潮就有如狂风骤雨般呼啸而来，边境防线被冲破，整片大地似乎都为之战栗。 反叛军的灵敏嗅觉和行动力让他们免受一劫，然而有些没有反抗意愿、没学过与魔物战斗的教廷派民众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匆匆忙忙逃离居民处，在另一地暂居下来，只盼望着教廷军队赶紧到来帮助他们。 可是这一次的魔物潮却和之前不同，这些魔物仿佛不知疲倦、不识饱腹感的饕餮，他们不会停！ 这不是一次袭击后再次停歇的反复魔物潮，这是从未见过的巨大而持续的魔物潮！ 当他们终于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只能纷纷葬于魔物的腹中。 有危机意识的人早已摒弃了边境的所有容身之处，开始拼命地朝着北方奔赶，反叛军北上的途中也不忘传播消息，让更多的流民参与到这次北上行动中来。 加文已经意识到了，兰德尔所说的巨大魔物潮和流民北上的计划，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第九十二章 边境魔物潮来势汹汹，这让大多数民众都在仓皇之下逃离原住地，根本没带上什么行李，心理本来就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再在反叛军伪装的流民的洗脑下，很快就坚定了往北方去的决心。 听说魔物潮一直都没有消退，他们现在也安定不下来，还不如朝着北方迁徙呢！说不定斯宾塞防线会开，再不济试试趁乱能不能溜进去！反正也没什么能够损失的了，再待在边境横竖都是一个死！ 兰德尔是过了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实际上乌斯怀亚离边境并不远，他接收到这个消息算晚的了。 主要是一群贵族小孩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们还以为这魔物潮就和他们在八区见到的那些残余魔物没什么区别，一个个的还想着偷偷出去抵抗魔物提高自己，结果见识了一次后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还损失了两个人。 威利是有过经验的人，然而这一次也让他神情凝重。 在这些人里面他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了，兰德尔得知消息后就询问他，听到威利对魔物潮的描述后，兰德尔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惊讶。 看起来像是他的魔物潮计划开始实施了一样，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查尔斯又正好在这个时候失踪，这让他不由自主就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深渊恶魔…… 在梦境里面，深渊恶魔就能够控制所有魔物的行动，也是那些恶魔的压制者。 查尔斯真的是深渊恶魔吗？ 不等兰德尔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就先见到了泰勒。 当初泰勒久等他不回来，前往十一区寻加文也是无功而返，最后带着一群伪叛军正思考计策时，边境魔物潮就爆发了。他想到乌斯怀亚的这一群人，只好带着军队赶回来，没想到就见到兰德尔带着一群小孩准备撤离。 当下也没时间留给他细问具体经过，泰勒心里清楚。尽管有些惊喜，他还是仅仅对兰德尔点了点头，然后帮助他处理这些贵族的装备问题。 这不是普通的魔物潮，他们也不能就当成课堂上简单操作的魔物对抗，只能想办法让这些贵族孩子多装备些保护设施，然后叮嘱他们谨慎对待。 一切准备就绪后，泰勒和兰德尔就带着这些圣林学院的学子朝着斯宾塞防线出发了。 在路途中他们不可避免地碰见很多流民，这些流民多是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他们夜以继日地朝着北方奔去，只是为了那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们看见兰德尔的这支队伍里，不少年轻的孩子都穿得衣着华贵，甚至还带着许多干净的水和食物，早就虎视眈眈，但是在泰勒和军队的威慑下不敢靠近。 伊凡他们虽然年轻，但也知晓这种情况下流民如果发生□□是极为可怕的事情，都纷纷沉默不语，只在饥饿的时候拿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 就这样赶路数日，他们终于到达了斯宾塞防线。 熟悉的高塔防线固若金汤，城墙上用红泥砌成的几个大字泛着血红色，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冷酷而无情。 流民们先是好声好气地询问蹲守防线的士兵，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开始疯狂地撞击城门。 然而城门毕竟修建多年，也经历了这么多任的流民撞击，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第一夜，流民们疲惫之后纷纷在斯宾塞防线外面睡去，此时魔物潮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他们还奢想着那些魔物不会攻击到此处。 圣佩罗城内的教廷和贵族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不在边境，看不见魔物潮的真实情况，自然不知晓这次魔物潮的特殊之处。而且正因为他们经历过那么多次魔物潮，更觉得这些流民大惊小怪，之前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怎么就抵不过这一次了呢？ 现在百姓的心理真是越来越脆弱了。 因此他们根本不把边境传过来的消息当做一回事，只派人传消息过去让斯宾塞防线的人守好城门，千万别放流民进来了，否则圣佩罗的物资供应不充足，他们的日常消费可怎么办？ 而且在圣佩罗城内就有一件事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当初对于从大贵族路加的尸体里提取出来的魔气他们做过分析，没想到之后在圣菲大教堂找到了这丝魔气的踪迹。 发现者是在圣菲大教堂的图书馆里面找到的，图书馆直接归属于大祭司，如果有魔物在此处停留过，大祭司不可能不知道。 圣菲教廷的十一位长老匆匆开了一次会议，最后决定直接对大祭司下调查令，可是被对方断然驳回。 “我管辖的区域不可能有魔物！”大祭司冷冷道，“你们不管边境的那一大群魔物潮，倒是跑这儿来追踪这根本不存在的魔气！” 长老们没好气道，“魔气都出现了，你不承认也没用！大祭司，现在这还只是你的失职，如果你继续阻拦的话，就要追究你与魔物私交的罪行了！” 对于长老们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大祭司拂袖而去，然后闭门不出。 乔纳森不相信那群贵族长老的嘴里有真话，他们早就看不惯他作为平民登上大祭司之位很多年了，只要找到一个机会，他们就会穷追猛打，誓必要将他从祭司位置上面拉下去。 第86章 圣菲大教堂的图书馆由他直接接管，他几乎每日都会过去，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魔气呢？如果有魔物在图书馆待过，他不可能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乔纳森关上房门，眉头紧锁。 正值深夜，窗口一道身影掠过，一双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伊登低声问他，“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那些长老们的事情，照旧看不惯我罢了。” “他们又生什么事情了？” 乔纳森不是个多言的人，但是在情人的面前也不由得多说几句，“他们竟然说圣菲大教堂的图书馆有魔物待过，简直不可置信！如果有魔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群贵族不去操心手头上的正事，倒是对政治上面的事情这么热心。” 乔纳森抱怨了几句，却见平常话特别多的伊登今天却反常得很，沉默寡言的模样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疑惑地想转过身，却被身后的人按住，只听见低沉的声音，“他们怎么突然说图书馆有魔物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大贵族的体内查出了魔气？正好和图书馆的这只魔物身上的魔气相同，你说怎么会这么巧？说不定都是他们捏造的。” 伊登嗯了一声，静静趴在乔纳森背上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乔纳森有些担忧，“你最近似乎有些心神恍惚，怎么了？” 伊登没法跟他说是因为深渊恶魔觉醒的事情，他作为高级恶魔还是知道深渊恶魔的，只是那毕竟是极其久远的事情了，让他诞生的魔族基因里刻下了那种从属印记，但是要说记忆是没有的。 他只知道就在不久前的偶然一天，深渊恶魔在边境觉醒了，然后就发生了这一次魔物潮。 在他看来，这次魔物潮完全可以毁灭人类，他甚至在想怎么劝乔纳森和他一起离开躲起来。 结果……竟然发生了这件事。 伊登的双眸暗了暗，乔纳森绝不能知道他的恶魔身份。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最近花店太忙了，身体有些累，精神也不大好，小白还闹腾的很，哎呀真是不好照顾。” “小白如果太累，你就放到我这儿来吧，我正好这几天也不会出去了。” “不用了，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才不会轻易放弃！” 看着伊登信誓旦旦的模样，乔纳森也不由失笑，眼带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夜安静地过去了。 翌日的晨曦升起来时，站在最高处的流民睁开了惺忪的双眼，随后便看见了可怕的一幕——从这高地往边境看去，那边已经红了，是那种血红色，和慢慢升起的朝霞连成了一片，仿若诡秘的血色大海。 他惊慌不已，冲下来对着底下的流民大喊大叫，大家起先还不清楚他嘴里在叽里呱啦些什么，之后才慢慢听懂他的意思。 边境那边的人好像死光了！血都流成一片了！ 他们再看向朝阳下仿若石雕一样沉默的守着斯宾塞防线的士兵，都在心里升起了极端的怨恨。 如果不是这些人，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贵族把守着北方，他们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暴戾和怨愤在流民之间传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酵、汇集然后愈演愈烈。就在这时，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兰德尔带着的那些贵族小孩，这个时候，那些干净的食物和水在他们眼里不仅仅是天堂，还是这些人罪恶的象征。 这些孩子一定是北方的！他们也都该死！ 有一个流民冲了上去，被士兵打倒在地。然而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剩下的那些流民，他们早已不怕失去什么，纷纷冲上来想要夺取食物，士兵们拼命阻止，但也没办法。 流民实在太多了，有些贵族小孩被抢了食物后本来还想还击，然后看见黑压压的那一片人和疯狂暴戾的眼神，都颤抖着缩到一边去了。 有些流民甚至开始挑起斗争，不仅是对着这些贵族殴打，就连他们内部也发生了□□。 就在局面乱成一团，伊凡威利和泰勒等人尽力维持着他们这方人的暂时稳定时，一层水蓝色屏障像波浪一样从他们眼前荡过，将那群流民扫开到一边去，耳边传来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大家都冷静下来。” 流民并没有被强烈地攻击到，他们只是茫然地站起身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和贵族军队之间的结界。 “我是圣佩罗的祭司，我已经向教廷反映了这一情况，斯宾塞防线马上就会打开了。” 兰德尔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有一种奇异的让人沉浸下来的能力，流民听到他的话语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沉静，然而再次转向那些食物和水时又变成了疯狂。 兰德尔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群朝着结界捶打不断的流民，神情中带着怜悯。 太阳全数升起来时，斯宾塞防线的守城人动了，他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底下的流民攻击兰德尔的结界没什么效果，疲累之下也停了下来，都聚精会神地瞧着那守城人的动作，看他是不是真的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 守城人接到消息的时候神情一肃，几大步走到了城墙上，朝着底下黑压压的人潮宣布了贵族的命令。 “斯宾塞防线严守不开！流民们都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第九十三章 这一句话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流民们瞬间就沸腾炸开了。 黑压压的人群疯狂地朝着城门汹涌而去，兰德尔扫过那些人绝望而麻木的神情，然后瞥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尤利塞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他。 反叛军早已混入了流民之中，就算是兰德尔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正的流民，哪些才是反叛军本身了。 他看见尤利塞斯对他笑了笑，随后又隐没进了人群里。 泰勒在他耳边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会越来越严重的。” 兰德尔点了点头。 虽说贵族的这个命令在他意料之中，但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为那些贵族的冷漠与愚蠢深深叹息。 面对疯狂的流民，守城的士兵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毕竟在他这为数不多的生涯中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流民。就在他咬紧牙关坚守岗位的时候，便看见那位白衣祭司踏着虚空跃上了城墙。 士兵将武器横在身前，厉声道，“退下！你不能过去！” 兰德尔看着他，神情淡淡，“现在，立刻，告诉信号兵边境发生了什么，让他回去禀报贵族。” “贵族已经知道了！” “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站在高处看过去，那是边境吗？那已经变成死亡之地了！你再看看那些黑云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果不打开斯宾塞防线，这里的人全部都会葬身在魔物的腹中！就算不管这些流民，难道贵族连圣林学院的这些学子都不要了？他们可都是贵族家里面的年轻子弟！” 士兵迟疑了一下，“可、可是……” “你以为魔物潮会停下来吗？已经不会停了！不超过三天，他们就会抵达此处！如果你再不传达消息回去，让贵族多派些人过来，连斯宾塞防线都会失守，到时候整个布加斯大陆都没有安宁之地！” 闻言，士兵的眼里划过一丝恐惧，他咬了咬牙，“我会如实禀报，这都是你说的！” “可以，这都是我的责任。”兰德尔应声道。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流民的耳中，那些流民用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兰德尔，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这时候站出来一个人为他们说话是十分具有感染力的，但是边境人民毕竟也受过太多苦了，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怀疑。 如果这个人也只是在哄骗他们呢？ 然而现实情况却又让他们情不自禁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是真的呢？说不定这个祭司真的能够带着他们活下去，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啊。 信号兵接到了士兵的话，然后快马加鞭朝着圣佩罗奔去。 而在此时的圣佩罗之中，也发生了一起突然事件。 乔纳森被人敲开房门的时候，内心是十分厌烦的，特别是又见到了贵族长老的几张熟悉的脸。但是和往常不同的紧张气氛让他意识到这一次事件似乎有些不一般，他谨慎地扫过各个长老脸上的神情。 严肃、疑虑和紧张。 三长老先开口道，“恶魔被抓住了，大祭司你过来看看吧。” “什么？” “今日凌晨恶魔被我们的人给抓住了，现在关押在牢中，大祭司不来审问一二吗？” 乔纳森一头雾水，他跟着长老们走向牢狱的通道，这时一声轻微的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声音的来源似乎在左手边，他朝着左边望去，就看见一个长老的手中拎着个笼子，只是因为袍袖的遮掩才没有被他注意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长老将笼子稍稍提高了一点，露出一只雪白的猫咪来。 “这是诱捕那只恶魔用的，那是只高级恶魔，会化成人形。不过他似乎很在乎这只小猫咪，要不是因为有这只小白猫在，我们还抓不住他。” 第87章 乔纳森盯着那只小白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慢慢地冷了下去，他几乎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 小白猫凄凄惨惨地叫着，两只前爪扒拉着笼子，湿漉漉的眼睛朝着乔纳森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牢门口，长老们打开了狱门，乔纳森终于看见了被数层镣铐和巨大光阵锁住的恶魔，那漆黑的羽翼和带血的爪牙，还有那血红的瞳孔，无一不是陌生的。 但是那张脸，是伊登。 伊登看见了他，眼里明显划过惊惧和躲闪的神色，他侧过头不去和乔纳森对视。 “大祭司，这就是我们抓住的恶魔，已经做过鉴定了，他的魔气和大贵族死时身上的魔气是一样的，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杀害大贵族的凶手。” 伊登用充满不屑的目光看了那位长老一眼。 乔纳森沉默了一下，“已经做过鉴定了？” “是的，大祭司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虽说是询问大祭司的决定，但是长老们的眼里都带着审视，他们本就怀疑大祭司和这个恶魔的关系，自然对他的处置结果有所期待。 乔纳森看了眼陌生的恶魔，目光在那双羽翼上停留了很久，才淡淡道：“他杀害了大祭司，理应处死。” 长老们哈哈大笑，“这是自然！只是大祭司你看，现在魔物潮也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让这些恶魔看看，圣佩罗不是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地方。我觉得囚灵之术可以让这只恶魔长长记性，也可以让其他的恶魔也感受到我们的威力。” 囚灵之术是将恶魔困在阵法中处以极刑，因为恶魔的忍耐力和体魄超出人类数倍，他们不容易死，所以只能在极刑中生生痛苦煎熬。 这种术法很久没被人使用过了。 乔纳森淡淡地看向他们，拂袖而去，“随你们。” 长老们满意点头，“好，那处刑之日就定在三天后。” 牢狱之中，伊登颤抖了一下，他垂下头，眼神黯淡。 …… 翌日，教廷和贵族收到了斯宾塞防线传来的消息，他们拧眉思考良久，开始召开会议。 会议上大家各有看法，有的人觉得不能开，否则流民入城会造成城内动荡，但是有的人又觉得此次魔物潮过于诡异，那些贵族小孩也有危险。 塞缪尔加入了这场会议。 “以我对兰德尔那个孩子的看法，他不会夸大其词的。边境的情况一定已经十分严重了，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就是他们救命的时间，再说，你们都有家族里的子弟在这次的边境队伍中，他们在圣林学院已经接受了这么久的训练，你们总不会想要他们年纪轻轻就丧命吧？” 贵族心里的天平又倾斜向开门的一边。 “而且我们至少也要派些人去斯宾塞防线查看情况，如果真的那么糟糕，只靠泰勒那些人是不够的，如果不及时控制，最后魔物进入北方，受难的就是我们了。” 权衡利弊下，贵族最终决定，暂时开放斯宾塞防线让流民进入北方，并且派遣罗文·卡斯帕去斯宾塞防线查看具体情况。 罗文的人马经过专业训练，接收到命令后就即时启程，在第二日傍晚就抵达了斯宾塞防线。 他从高耸的城墙上往边境望去，只看见层层叠叠的黑雾和模糊的血色，然而在晚霞的遮掩下倒不显得过于血腥恐怖。 真正恐怖的是底下的流民，有些瘦骨嶙峋的人已经饿死在了路边，甚至有人冲尸体投去渴望而忍耐的目光。 罗文心里有些不忍，让守城士兵立刻开门。 对着流民紧闭了数千年的大门发出紧绷的咯吱声，然后在巨大的欢呼声中，夕阳之光从门缝中照射进来，由一条线变成哗啦一片，将防线内的土地映得发红发亮。 流民有如过境蝗虫，疯狂地朝里面挤去，生怕来不及又被关在门外等死。 兰德尔高声呼喊：“大家冷静一点，城门会一直开放到明天上午，不用害怕进不去。” 之前的作为让兰德尔得到了这些流民的信任，他们对兰德尔自然而然地有一份尊敬，便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流民心里的绝望散了不少，有些人痛哭流涕，对着兰德尔的方向深深跪下行礼。 罗文越过人群走向泰勒，和他交流了几句关于边境的情况，又赶紧让那些贵族小孩从城门过去，等到事情渐渐忙完时，早已到了深夜。 他看了眼身边的兰德尔。塞缪尔收了义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常年待在军队之中，对家族中的事情不太在意，自然也与兰德尔没有什么交集。 塞缪尔的目光向来是极好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兰德尔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你说城门会一直开放到明天上午，为什么？你觉得明天上午就应该关城门了吗？”罗文问他。 兰德尔嗯了一声。 他站在高墙之上，望着远处的边境。 “明天上午关已经是极限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罗文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魔物潮就要过来了。”兰德尔说，“明天他们就会抵达此处，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点说不定斯宾塞防线就保不住了。” 罗文悚然一惊。 他看向那片漆黑的幽静土地，没有看见任何征兆，然而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却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惧，仿佛瞬间就会从土壤里钻出一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掉。 就在时光一分一秒流逝中，晨曦渐渐露出微光，此时防线附近的流民都已经进入了城内，只剩下兰德尔、泰勒和罗文的军队还留在外面。 伊凡他们想要留下来，最终都被自家兄长捉着领子给丢回城里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斯宾塞防线的城门再一次关闭。 此时阳光明媚。 城内的流民经过长时间的逃亡，都疲惫不堪地缩在角落里，意识也处在浮浮沉沉中。然而就在某一瞬间，他们似乎听见大地震动的声音，仿佛有庞然大物在朝着他们靠近。 有人偷偷从门缝里朝外看了一眼。 只见黑雾飞快地从远处的土地扩散，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弥漫到近处的土地，然后离他们越来越近。等到黑雾到了他们视线范围内，才勉强看见它的真实面目。 那不是黑雾，那是魔物。 魔物潮迅速逼近，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逼向了斯宾塞防线！整片天空早已失去了阳光。 兰德尔他们冷静地看着朝他们涌来的魔物潮，军队早已严阵以待。魔物潮越近，嘶吼声也越响起来，终于，那些魔物看见了人类，然后欣喜若狂地奔向了他们的食物。 人类和魔物厮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兰德尔一边给军队帮忙，一边攻击着身边的魔物，然而很快他发现了一处不可思议的差别。 因为他站在军队的中心，别人也沉浸在战斗中并没有时间注意他的情况，所以大家都没有发现——这些魔物的眼里并没有兰德尔，它们似乎对兰德尔身上的气息感到畏惧，纷纷绕开了他径直奔向其他人类。 兰德尔若有所思。 这些魔物不可能是害怕他本身，只有一种可能，它们害怕的是查尔斯在他身上留下的气息。 兰德尔有一种预感，他很快就能见到查尔斯了。 …… 就在斯宾塞防线的人类军队与魔物厮杀之际，圣佩罗中央广场上也摆上了巨大的法阵。 贵族召集了群众一起来观看恶魔被处刑的画面，他们围成了一圈，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狼狈恶魔，眼里既有畏惧也有好奇和憎恨。 很快，这只恶魔就会陷入囚灵之术。 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眼里波澜不惊，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只开口命令。 “行刑。” …… 斯宾塞防线。 军队与魔物的对抗逐渐显现疲态，就在罗文等人思考是否撤离时，所有魔物像是听到召唤一般停住了动作，他们放开了和人类的斗争，颤抖着身躯跪伏在地，发出讨好和畏惧的咕噜声。 整片天空暗了下去。 随后，一种巨大的威压席卷而来，掀起一阵狂风，将所有人吹得倒退几步。威压感像一座大山将人压得肩膀发沉，支撑不住的人都纷纷倒地。 兰德尔他们看向天空中心出现的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仿佛是一个极其危险而可怕的存在，所有的魔物都对它畏惧不已。 慢慢地，黑影散开，显现出它的真实面目。 …… 天空暗下去的时候，圣佩罗城内的民众也发出了疑惑而害怕的惊呼声，他们有些不安地看着大祭司和那些长老。 大祭司的话音刚刚落下去，行刑的人还在准备之中。 囚灵之术极为耗费神力，大祭司也是要出手的。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恶魔却发出了刺耳的低笑声，在漆黑的天空下令人毛骨悚然。 第88章 笑声越来越大，恶魔抬起头，一双血红眼瞳死死盯着大祭司沉静的脸。 “乔纳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众人哗然。 第九十四章 斯宾塞防线的高墙之上，伊凡等人睁大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努力想要看清战况。 “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黑影动了两下手，兰德尔他们就全部上去了？” “军队全在下方，上面只有三个人，对我们不利啊。” “那个黑影你看得出来是什么吗？好像有翅膀。” 博特的神情凝重，沉声道，“那是高级恶魔，已经化成人形了。” 威利诧异道，“高级恶魔？” “是的，而且实力应该很强，下面的魔物都怕他。” 伊凡担忧地看向远处那抹白色身影，“那兰德尔会不会有危险啊？” 博特也皱起眉头，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心里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他也很担忧兰德尔的安危。 这是在兰德尔计划中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可以算得上一次变故。 只希望对方能够像应对每一次变故一样做到全身而退。 被众人担忧的兰德尔此时却并不害怕，他看着熟悉的身影，只觉得疑惑。 查尔斯的脸被漆黑面具遮挡住了，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长相，只将注意力放在那巨大的骨翼和锋利的爪刃上。但是兰德尔能够感觉出那股熟悉的气息，如果尤利塞斯和加文在场，估计也会怀疑。 然而如今在现场的除了他就只有罗文和泰勒，他们两人纷纷下意识地挡在了兰德尔的面前，遮掩住在他们心里更像一个“文员”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谨慎与忌惮。 这是高阶恶魔，如果不是实力高强的大祭司出手，就只能封印，或者更差的，就是打不过。 可惜贵族就算知道情况可能糟糕，也没想到是需要大祭司出手的地步。 而他们身后是斯宾塞防线和整个大陆的子民，他们决不能后退。 罗文沉思片刻，决定开口先谈，毕竟高阶恶魔已有神智，或许可以换种方法。 “魔物潮已经到了大陆中部，想必也吞噬了不少灵魂，你们不打算暂时回去吗？如果再度进攻，我方大祭司也会出手，到时候两败俱伤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高阶恶魔看了他一眼，面具遮掩了他的眼神，然而一动不动的身躯却表示了他的无动于衷。 泰勒沉声道，“你既然限制了下面魔物的行动，就说明你也不想事情变得失去控制，我们可以谈一谈，你到底想要什么？” 高阶恶魔冷冷地盯着他们，缓缓吐出几个字。 “要你们死。” 就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恶魔挥起手，凭空一阵大力将他们震得倒退几步，胸腔内脏仿佛都瞬间移了位，罗文和泰勒的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兰德尔迟疑了一下，正要上前，泰勒却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别出手，等下如果情况危急你先想办法逃脱，你还年轻，别死在这里。” 似乎是怕他有心理负担，泰勒又道，“别忘了，你还有责任保护那些圣林学院的孩子，一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回圣佩罗。” 真希望他们能够安全回到圣佩罗啊，泰勒在心里想。 没等兰德尔回复，泰勒就如一道闪电冲向了高阶恶魔，身经百战的将军不是说着玩的，泰勒的实战经验让他面对身手极为矫健的恶魔也能躲闪过好几道攻击，而他的神术辅助也让他能够及时进行反击。 但是这毕竟不是一只简单的魔物，这是实力远远高于高阶恶魔的深渊恶魔，只是众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存在。 没过多久，泰勒的身上就多了无数伤口。 罗文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也加入了战局。三人在空中激烈交战，兰德尔只看到残影互相交掠。很快，恶魔低吼一声，手里幻化出一把黑金大刀，刀身猛地提起，然后落下，只见空气中泛过一层微波，随后便见罗文和泰勒两人都飞出很远，等到他们落下时，恶魔又攥住了左手，他们便被吊在了空中，神情痛苦地挣扎着。 泰勒艰难地看向远处的兰德尔，无声道：快、走。 高阶恶魔似乎不满他的通风报信，凶狠地掰断了他的胳膊，泰勒闷哼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 兰德尔此下却有些不太确定，他知道这只高阶恶魔是查尔斯，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对他投去一点目光，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他又想到在边境时查尔斯失控的模样。 当时失控是因为靠近觉醒吗？那——现在已经觉醒之后呢？ 兰德尔忍不住出声道，“住手。” 恶魔置若罔闻，黑色大刀竟是划过罗文的肩膀，将他的一只胳膊径直卸了下来，血淋淋的断臂掉落在地，罗文居然一声不吭地强忍住了，他又汇聚起神力准备最后一击，随后被刀尖刺破了心脏。 泰勒看了眼倒下的罗文，还有些惊愕。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吗？ 在为罗文感到悲怆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无能为力，这只恶魔的实力可能是他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甚至——他现在都不敢确定大祭司是否能对付这只恶魔。 所有想法不过一瞬间，泰勒的眼神很快再度恢复坚定，他视死如归地对着恶魔再次攻击，又被扫落在地，这一次，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没能再爬起来，眼前的世界也慢慢昏暗下去。 三个人只剩下一个人了。 深渊恶魔转过身，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兰德尔身上。 兰德尔眼神深沉地看着他，指尖的蓝光谨慎地跳跃着，他试探着开口唤他的名字，“查尔斯。” 深渊恶魔只警惕地盯着他，刀尖还在滴嗒淌血，他沙哑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你们，都得死。” 兰德尔后退一步，右臂微微抬起，手里的神力也幻化出一把冰蓝长剑，剑锋指向恶魔。 …… 圣佩罗广场中央。 伊登的话让所有人都惊了，他们的目光来回穿梭在恶魔和大祭司的身上，露出怀疑和恐惧的神色。 长老们也是神情一戾，“大胆魔物，口出狂言！” 伊登被绑住了四肢动弹不得，但他的神情却极为放松，眉眼间都是嘲笑和讽刺，他懒懒开口，“乔纳森，我们都是睡了那么多次的老交情了，你不会到头来还要死撑着不认我吧？” 乔纳森始终一声不吭，伊登觉得无趣，便转向几位长老，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们不是奇怪为什么图书馆出现魔气，大祭司却什么都不知道吗？因为我的能力就是让跟我睡过觉的人认识不到我是恶魔呀。所以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竟然都没能认得出在身边这么久的小情人是只恶魔呢，呵呵呵，我可真厉害。” 长老们的心里也有几分惊愕，他们都怀疑乔纳森和这只恶魔有关系，没想到竟然是情人！ 他们纷纷转头看向乔纳森，“大祭司，他说的可是真的？” 乔纳森抬起眼，淡淡地看着伊登，“不，我不认识他。” 伊登唇角的笑意僵了一下，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自嘲，随后便是遏制不住的愤怒。 骗子！人类果真都是骗子！ 乔纳森挥手示意行刑的人启动阵法，就在那人靠近到阵法上时，恶魔低笑一声，只听得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随后突然晃荡开打在那人的头部，连个哼声也没听见，只有鲜血四溅。 “啊！！！！” 四周的人群发出惊叫声。 恶魔的表情冷酷，脸上蔓延开漆黑的花纹，显得极为可怖。他浑身颤抖，周身的锁链也在颤抖，连法阵也咯吱乱动。 “你以为这法阵真的能困得住我吗？” 伊登冷笑一声，就在围观的人群四处奔逃之际，锁链终于全数碎裂开，连同那些崩裂开的阵法，都化成了碎片与粉末。 他几步越到乔纳森的面前，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想要寻找曾经有过的温柔神色。 没有，一点也没有。 伊登怔了怔，他抚上乔纳森的脸颊，轻声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我从不认识魔物败类。” 伊登盯着他眼里的冷意，沉默了一下，随后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好啊！我是败类！然而你又是什么？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你早就熟悉我的气息了，你瞧你躲都躲不开！” 他的目光中露出凶狠的神色，“我本就该吞噬掉你的。” 他伸出手，魔气捆绕在乔纳森的身上，血红的瞳孔紧紧盯住深处的灵魂，爪牙猛地刺入—— “啊！大祭司！大祭司死啦！” 长老们也有几分惊慌，他们退后几步，害怕恶魔朝着他们攻击，然而恶魔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兴趣，摄取了乔纳森的灵魂后便几个跃步然后消失不见。 …… 高空之上，兰德尔有些发怔地盯着手上淌血的剑尖，深渊恶魔后退一步，半跪倒在地，胸膛之上还在汩汩流血。 第89章 就在刚刚，他和查尔斯缠斗几番后，在对方提刀攻击而来时，兰德尔也举起了剑，但是对方的刀却刺偏了。 兰德尔走近几步，盯着恶魔的面具，剑锋轻挑，面具啪得落了地，露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来。 那双血红双瞳在触及兰德尔的时候躲闪了一下。 兰德尔冷静道，“你没有失控。” 查尔斯沉默不语。 兰德尔又看了眼远处生死不知的两人，目光落在恶魔的身上，不解道，“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查尔斯还从未脱离过他的计划行事，更别提还是一项如此浩大的工程了。 然而恶魔却一言不发，只盯着胸口流血不止的伤口，兰德尔的神力幻化出的剑具有腐蚀魔物的作用，这个伤口失去了自愈能力。 兰德尔伸出手要治疗他，恶魔却飞快地躲了开。 “我是深渊恶魔。”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悲凉。 兰德尔拧紧眉头，“我知道，你赶紧过来。” 查尔斯笑了一声，眼里划过无奈和温柔，“兰斯，如果我永远是你的小狗就好了。” 这样，每次你叫我的时候，我都能过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克制住本能的吞噬欲.望就费尽了全身力气，幸好身体已经如他所期望的虚弱下去了。刚刚在和罗文、泰勒对战时，他就没有采取任何防御措施，只想尽快消耗力量。 只要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说什么傻话呢？”兰德尔不明所以地蹲在他身前，“你不听话擅自做了这么多事我还没罚你呢。” 本源之力开始朝四肢涌去修复身体时，查尔斯就感觉到时机来了。 他压抑住疯狂怂恿他去吞噬眼前迷人灵魂的本能，声音颤抖，“兰斯，亲我一下好不好？” 兰德尔瞪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祈求的眼神后又有些迟疑，终是俯下身在恶魔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随后便意料之中地被按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厮磨之际，兰德尔忽然感觉到手腕上划过一道轻微的刺痛，随后贴上了什么潮湿的东西。神脉的震动让他整个人一凛，反射性地就要推开查尔斯。 然而手腕就像是被磁铁吸在了对方的心口上，汹涌的本源之力冲向他的神脉，甚至他的体内升起一种陌生的欲.望。 吞噬，吞噬掉它！ “你在做什么？”兰德尔有些恍惚。 恶魔像是在享受最后一个吻，始终不愿意离开兰德尔的唇角，辗转反侧后才埋在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兰斯，吞噬掉我吧，我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你在说什么疯——” 兰德尔的话没有说完，他只看见恶魔眼里的浓烈情意和不舍，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意识海洋。 本源之力包裹住了他的神脉，形成了一个坚硬的内核，更多的本源之力疯狂地在外面堆积着。 查尔斯将昏过去的兰德尔拥在怀里，苍白的脸上愈加没有血色。 周围早已被他的魔气遮盖，所有人都看不清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兰德尔想要走的那条路，他说过要陪他一直走下去的，却要食言了，这怎么可以呢？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了，兰德尔真正想要的，他最清楚了。 现在，反叛军进城了，在众人眼中，兰德尔也会成为抵抗魔物的英雄，他会成功的，这一次他一定会成功的。 这样子，他也就放心了。 查尔斯慢慢闭上眼睛，最后一缕本源之力也没入了兰德尔的神脉之中。 恶魔的身躯凝滞了一瞬，随后化成了黑雾。 第九十五章 深冬时节的圣佩罗大雪纷飞，街头巷角都能看见流浪的人蜷缩着，不过他们还是幸运的，等到肚子饿的时候他们还能进圣菲大教堂的救济中心领一碗免费的浓汤。 这些都是即将上任的大祭司开启的援助行动，将这次因为魔物潮而被迫北上的部分流民合理地安置在北方。 一个流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站到了队伍的最末，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进了大教堂，教士按规矩舀了一勺浓汤倒进他的碗中。 流民从腰间拿出另一只碗，哀求道，“行行好，能给我的孩子也打一碗吗？” 教士看着他，“让你的孩子自己过来。” “他行动不方便，出不来。” 教士摇了摇头，“下一个。” 流民有些着急，一个劲儿地恳求，甚至要跪下来。旁边看护秩序的人员见状也赶了过来，就在这个流民心生绝望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发生什么事了？” 来者身着雪色长袍，银发银眸以及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肤色让他整个人似冰雪般纯净。正是即将担任大祭司的兰德尔。 流民们对兰德尔都不陌生，正是这个祭司在斯宾塞防线处救了他们，最后还成功击退了魔物潮。他们看向兰德尔的眼里都怀着敬畏和感激。 教士也微微躬身，“兰德尔大人，这位流民想要多打一份浓汤，这是违反规定的。” 流民连忙解释，“不，不是，是我的孩子，他没办法出门，我想给他也打一份。” 兰德尔温声道，“没关系，天气越来越冷了，给他的孩子也打一份吧。” 流民连声道谢。 直到兰德尔离开，流民的眼神也没能从那抹背影上挪走，他听见周围的人群在窃窃私语。 “听说明日就是大祭司上任了。” “上任大祭司死得真是太突然了。” “是啊，听说他是当场被恶魔给摄取了魂魄？好像连尸体也被带走了吧，真是可怜。” “才不可怜呢，他和恶魔也是有勾结的！当时我在场，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兰德尔大人好，仁慈又温和近人，乔纳森大祭司总感觉冷冰冰的。” “兰德尔大人才是真正关心我们的人呐，你记不记得在斯宾塞防线的时候，当时贵族都不想开门，还是他想办法和守城人交涉才让门开了的？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 “嘘！小点声，别让贵族给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样？我现在真是彻底见识了他们是什么德行！真正到危急时刻，根本就没有教廷军队来救我们，他们只顾着自己享乐，压根不考虑我们的死活！” 这样的对话在近段时间越来越多，这位流民也听过很多遍了，斯宾塞防线发生的事情是所有流民心中的疤痕，他们始终记得贵族的第一道命令下来时内心的绝望和怨恨。 即使贵族之后宽容他们留在北方休养生息，等待南方平静再搬回去，流民们也不再觉得感激。 …… 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墙头的冰晶反射出一丝光芒。 滋啦一声，一道暖黄的烛火燃了起来，将昏暗的房间慢慢变得明亮。 兰德尔就在这静谧的气氛中缓缓推开了门。 昏暗的角落里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一双血红的眼瞳睁开，紧紧地盯着来人。 兰德尔提起手中的灯，映亮了面前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赫然是当初圣佩罗广场吞噬乔纳森而后离去的伊登。 “明天就是继任仪式了。”兰德尔淡淡道。 伊登靠在墙角，手腕和脚腕上的沉重锁链让他无法大幅度动作，只能露出嘲讽的笑容，“恭喜你。” “你想永远住在这里吗？你用了禁术，活不久了，在最后的时间里你就想待在这儿吗？”兰德尔冷冷地看着他，“告诉我关于深渊恶魔的一切。” “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有查尔斯的本源之力，他又爱上了你，在恶魔之间产生的联系就是吞噬与被吞噬。他既然不愿意吞噬你，那结果就是被吞噬，现在你拥有他的所有本源之力，所有魔物都会畏惧你。” 伊登之前也怀疑过查尔斯的身份，毕竟给出本源之力相当于在给予者和被给予者之间定下了等级，高阶恶魔都是无法打破这层等级建立别的感情的，但是查尔斯却爱上了兰德尔。当初他就想过，除非查尔斯是深渊恶魔这种远古级恶魔，只不过这一想法太过荒诞，被他瞬间否决。 没想到到最后，这个猜想竟然才是真的。 更没想到的是——深渊恶魔为了不吞噬掉自己认定的伴侣，竟然自愿被吞噬。 伊登感到十分可笑，他吞噬了乔纳森，而兰德尔吞噬了查尔斯，太讽刺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应该高兴才是，兰德尔。大贵族死了，那群贵族估计选一年也选不出下一任。大祭司也死了，你又立了功，明天你登上那个位置都是顺应民意，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的吧？” 兰德尔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伊登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自顾自说着，“我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可怕呢？大贵族体内的魔气就是你故意放进去的吧，我竟是不知道你在何时收集了我的魔气，还处心积虑地给我来一招栽赃陷害。我本来一直无法理解，要说我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恶魔，你若是想杀我，查尔斯是不会违抗你的，为什么还要如此迂回呢？” 第90章 “最后，等到最后我吞噬了乔纳森才醒悟过来，这才是你想要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料到乔纳森会对我翻脸无情，也料到我会吞噬他！” 伊登恶狠狠地看着他，“是你让我们自相残杀！” 兰德尔静静地凝视他，眼里无波无澜，“不是我，是你们自己选择了自相残杀，我只不过预见了这一切罢了。” “预见？”伊登似乎是觉得好笑，将这个词重复了几遍，“那你没有预见查尔斯的死吗？” 兰德尔没有说话，然而那双银眸里已覆上一层寒霜。他神情微动，手上的灯光便闪了一下，伊登也顿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将他压倒在地，只能匍匐着喘气。 “查尔斯没有死。” 说完最后一句话，兰德尔离开了地下室，将恶魔重新关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 酒馆中，塞丽娜正清理着桌面，抬眼就见兰德尔回来了。 “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啊。” “有事耽搁了。” 兰德尔不想说太多，只问她，“卡米拉呢？” “在房间里。”塞丽娜看了眼兰德尔眉眼间的些许疲惫，欲言又止。 自兰德尔回城也有一个月了，然而酒馆里的气氛从来就没好过。她都快记不清上一次听见那些欢声笑语是什么时候了，达伦走了，特伦斯也时常不见踪影。以前那几个贵族小孩还会过来，现在经历了这些也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场魔物潮带走了不少…… 罗文·卡斯帕丢了一条胳膊，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泰勒·霍布斯很遗憾地失去了生命，这对霍布斯家族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对威利也是。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悲伤里，除了兰德尔。 但是塞丽娜觉得兰德尔这种状态才是最不对劲的，她没有见到查尔斯跟着一起回来，几番询问后只得来对方沉默的目光。之后她也不再问了，只是心里明白查尔斯大概是在边境出事了。 兰德尔向来不会情绪外露，但是塞丽娜清楚查尔斯在他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这样的存在失去后，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兰德尔总是喜欢将情绪压在心里，这样子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塞丽娜微微叹息，她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有些怅然。 好久没见达伦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再过一段时间，这个酒馆也要被拆掉了，他们要搬到加文的新据点，并入那些反叛军。 后院内，兰德尔刚刚敲开卡米拉的门。 “还记得上次我问你能不能复原时光回溯之门吗？” 卡米拉一愣，半天才回想起来，“那个破碎的镜子？” “嗯，你能复原吗？” “你不是说博物馆的东西都不能私自获取吗？” “明天就可以了。” 等到明日兰德尔继任大祭司，就有了博物馆的掌控权，到时候就能接触到这些馆藏了。 卡米拉点点头，“我想我可以试一试。” “我明天就将它带回来给你。” 翌日的大祭司继任仪式在圣菲大教堂如时举行，几位贵族长老看着高台之上的兰德尔，心情复杂。要说他们不乐意吧，这孩子是卡斯帕家族塞缪尔的义子，倒也和贵族沾了关系；但要说乐意吧，如今这民意倾倒在兰德尔身上，也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危机感。 只能希望这位大祭司安守本分，别想太多，别做太多。 众人眼中，神色温和从容的大祭司束上发冠，雪色长袍顺着高台下的台阶逶迤而下，他一步一步登上象征着最高权位的峰顶，身后是跪伏的万千百姓。 “神佑兰德尔大祭司！” “神佑兰德尔大祭司！” “神佑布加斯大陆！” 兰德尔慢慢转过身，俯瞰着众多兴奋而狂热的百姓。所有人的表情，包括贵族长老们的的复杂神情都落入了他眼中，兰德尔轻轻笑了笑。 时隔千年，他终究又站上了这个位置。 第九十六章 卡米拉研究时光回溯之门有一段时间了，兰德尔几乎每天都会过问情况，搞得塞丽娜也紧张兮兮的。 经过修复，镜面的些许裂缝复原起来，上面的灰尘也被细心擦拭掉，显露出镜子原本的古老而优雅的美丽姿态。兰德尔则日复一日地待在图书馆中查阅相关书籍，想要找到关于这个镜子的信息。 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卡米拉的研究也开始陷入瓶颈期。 就在他也慢慢失去希望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每逢午时，兰德尔都会在圣菲图书馆的花池边小坐。这里曾经是温妮莎最喜欢待的地方，兰德尔端详着喷泉水池中央的圣女神像，忽然眼神一深。 圣女神像从他前世那时候就有了，每年都会再度修复翻新，雕像被工匠之手刻画地完美无缺，仿佛才刚刚建成一样。只有一双眼瞳沉静似海，听说这尊圣女像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最坚固之地，所以工匠们都不用多费心思去修复。 兰德尔盯着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眸，喃喃低语。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看见了什么？” 圣女神情悲悯，默默无言。 兰德尔站起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似有所觉地回过头，视线锁定那双蓝眸，最终衣袖翻飞一跃而起。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大惊失色，大祭司竟然出手将圣女像的一双眼睛给挖了出来。 然而兰德尔此时可没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里的两个蓝色小晶球上。若是在他人手中，或许只是两个稀罕的水晶而已，但是在兰德尔手中的晶球染上了他的神力，竟开始旋转起来。 兰德尔警惕地在四周设起一道结界。 晶球越转越快，慢慢升入半空，然后展开一片虚拟图像。 这是如同投影球一般的存在，在圣女像上存在了或许有上千年了。但是投影球明明是近代才出现的，这个又是谁放进去的呢？ 等到虚拟图像上出现温妮莎的身影时，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她的身影还是那样瘦弱却有力量，唇边的温柔一直没变。 “兰德尔，希望这时候见到我的你已经成功复生了。” 兰德尔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难道他的复生和温妮莎有关系吗？ “这是独属于你的记忆图像，里面记载了我的一生当中的一些经历，只有你的神力才能激活它。但是这段图像却不是为了你准备的，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执迷不悟的百姓而准备的，我想以你的聪慧，你一定知道这段图像是什么，我也非常诚挚地恳求你，不要看它。” 兰德尔何止是聪慧，他在温妮莎哀求的目光投来的一瞬就知晓了这段图像的内容，然而随之而来的一些真相让他几乎站不住脚。 当年的圣火之日，她竟然是早已知晓贵族的计谋？ 温妮莎难过又怜惜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都清楚，在那个年代，我们三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百姓又那么愚昧，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改变。你暗中筹谋的计划，我也都懂。只是你们都太照顾我，希望我平安就好。但是兰德尔，你为了改变这个大陆，付出了一生！柯顿也要将这目标延续到子孙后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当贵族提出废除圣女制度的时候，我就隐约明白我该做些什么了，原谅我没有告诉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永远也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我更加清楚的是，拥有这一段图像，千年之后复生的你可以更加有力度地煽起平民的怒火，我相信你一定会再次站到大祭司的位置，然后代替我、代替柯顿一起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 兰德尔有些出神地盯着她的脸庞，原来温妮莎一直都知道他的计划吗？不对……她一直都知道些什么来着？脑海中闪过一阵惊痛，兰德尔猛地捂住额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碎片在脑子里溶解重组。 暗中筹谋的计划……那又是什么？ “如果你还有疑惑不解，就将另一颗晶球留给时光回溯之门吧。当年你让我一起帮忙做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不会听话的，我的好奇心多强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观察？但是兰德尔，有时候让他人一起承担也是一种幸福啊，我希望你能够拥有这种幸福。” 图像消失的瞬间，晶球也掉落下来，兰德尔慌忙用手接住。 手心里的温度仿佛火烧一般，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赶回了酒馆将晶球递给卡米拉。接过晶球的卡米拉一边试图启动手边的神器，一边吃惊地看着兰德尔苍白的神色。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赶快试试看能不能启动。” 卡米拉将晶球按在镜面之上，只见蓝色水晶慢慢融进了镜面，本来只映出模糊人影的镜面如今慢慢变成了一片沉静的水面，倒映出它面前的一切。而镜框的上方缓缓浮现出几道文字符号。 第91章 【时光回溯之门：仅限于八百年以外的初始羁绊捆绑与断离，不得干涉与自身重要相关人类的生存轨迹，每次穿梭时限一分钟。圣兰德尔·萨默菲尔德祭司与圣女温妮莎所制。】 卡米拉将字符缓缓读出来，不由得讶然，“兰德尔，这个制作者与你同名诶。” 兰德尔却没听他在说什么，只一心理解那几句话，越读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八百年？为何要如此之久？相关人类……查尔斯不属于人类，这一条正好漏掉了查尔斯。 难道这个东西制作出来也是跟查尔斯有关的吗？ 兰德尔抚摸着镜面上的文字，神情不辨。 卡米拉斟酌了一番，劝他，“八百年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兰德尔，算了吧，能活八百年的人没几个。我知道你最近因为查尔斯的事情很伤心，可是你已经为他做了足够多了，如今也该放下了。” 兰德尔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迷惘，像是迷了路的小孩。 他摇了摇头，“我还什么都没做。” 八百年，至少他来得及回到和查尔斯初遇的那一天，然后彻底切断他们之间的羁绊。如果他没有救起那只小狼狗，查尔斯就不会死了。 他们都会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之中。 至少这样……他还活着。 兰德尔算出日期，然后走向时光回溯之门，卡米拉来不及阻止，就见他跨了过去，镜面如水波纹一晃，兰德尔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一分钟过后，兰德尔的身影再度出现，卡米拉将人从头看到脚，一脸焦急。 “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进去了？！没出什么事吧？” 兰德尔只盯着他问，“有什么变化吗？” 卡米拉愣了一下，“只过了一分钟，我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变化，哎——兰德尔你去哪儿啊？” 兰德尔似乎是想起什么，飞快奔向楼上的房间，他匆匆忙忙在房间里到处翻找，终于找出了一个投影球，球体打开，耀眼的繁星撒满了整个房间，在繁星之间有两个身影紧紧相拥着。 兰德尔怔住了。 什么都没改变。 为什么？难道他与查尔斯的初始羁绊不是那一天吗？ 太阳穴又开始一涨一涨得疼，兰德尔感觉到体内的神脉也开始躁动。这些天他一直忙着复活查尔斯的事情，那日吞噬而来的本源之力始终没有好好融合，它们包裹在神脉之外，仍旧没有和他的神力相融。 因为兰德尔始终觉得那不是属于他的，但是在此刻，那些本源之力却自发性地开始缓解他的疼痛，甚至温柔而无声地进入他的神力和血管。 兰德尔控制不住体内的本源之力与神力的融合，不禁更加暴躁。他再度回到时光回溯之门的面前，伸手覆在镜面上，心里默想着和查尔斯的初次见面，镜面再度泛起波纹，他也再次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没有和第一次一样站在熟悉的街道上。他的面前是一片虚空，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微弱的一点白光，他努力朝着白光靠近，然后发现—— 那点白光是他的身影，他在将一缕蓝色魂魄塞入一团黑影之中。 兰德尔看向时间点的显示：远古时代。 他曾经来过远古时代，还遇见了查尔斯？ 接踵而来的疑惑让兰德尔头皮发麻，他刚刚走出一步，就看见那道身影转过了身，一双熟悉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对视的瞬间，神脉周围的本源之力猛然爆开，散到他的四肢百骸，而脑海中也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最后本源之力中突然蹿出一丝蓝色魂魄，融进了他的神脉。 兰德尔半跪在地，头冒冷汗，眼睛紧紧闭着。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眼角还残留着红痕。那双银灰色的眸里先是闪过震惊，而后是恍然，再之后却是深深的沉默。 他站起身，看向远处那道身影。 一分钟的时间非常短，他们却仿佛对望了一个世纪。 熟悉的字符缓缓在半空浮现—— 【是否选择切断羁绊？】 …… 前世。 布加斯大陆神元1094年，兰德尔登上大祭司。 1097年，三位平民成为大长老。同年，兰德尔遭遇刺杀，所幸被救及时。 柯顿从边境回来后便与兰德尔相聚，两人相谈一番，彼此都清楚了一个事实。 ——有些成功，注定不能在某个时代达成。 1099年，柯顿再度从边境回来，还带回了一名女子，兰德尔看见那个女子的时候就明白了柯顿的想法。 “你是知道了我的进程才做的决定？” “我是活不到那么久还能帮助你了，只能希望我的后代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你，柯顿。” 记忆之中的柯顿身形高大，一张脸上尽是边境风沙洗过的岁月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里满是坚定与向往。 他又问，“你一定要封存你的这部分记忆吗？” “必须如此，如果想要骗过所有人，首先必须骗过我自己，而且有复仇之心的复生才是最有效率的。” “那这份记忆你要放在哪儿？”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放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你也想不到的地方？” “嗯，只要最后成功了，有没有这份记忆都没有关系。” “那你的计划告诉查尔斯了吗？” “……没有。”前世的兰德尔沉默了一下，“不能告诉他，他没办法看着我死。” 兰德尔猜的一点没错。 圣灵日那天，他被长老们围攻致死，乌斯怀亚封印恶魔的阵法遭到了恶魔猛烈的攻击，始终挣脱不开阵法压制的恶魔察觉到熟悉灵魂的黯淡，痛不欲生。就在恶魔开始使用禁术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缕蓝光，将恶魔的意识温养了起来。 恶魔挣扎了一下，又渐渐在熟悉的气息下恢复沉睡。 一千年过去后，阵法开始崩裂，就在恶魔无知无觉中，一缕魂魄从他的体内逸散，穿过阵法落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忽然，恶魔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抬眼看看什么，但是存留的那一小份封存记忆的魂魄继续温养着他的意识，让他再度陷入沉睡。 第九十七章 卡斯帕主宅。 这是兰德尔在回圣佩罗后第一次见塞缪尔。其实他已经回城有两个月了，圣佩罗也从一开始的大雪纷飞到如今的冰雪消融，春季就快要到了。 塞缪尔依旧温文儒雅，给从圣菲大教堂赶来的兰德尔倒了一杯清茶。 “这玩意儿一开始喝还不适应，习惯之后反而还戒不掉了。”塞缪尔笑着道。 兰德尔瞥了眼手边的茶盏，弯了弯唇，“毕竟来自神秘的东方。” “是啊，说起来我们北边海洋贸易至今也只是商业上的一些小来往，倒还没开始政治上的交涉，你如今也是大祭司了，觉得这种情况需要改变吗？” “我们刚刚才经历一场魔物潮，南方的居民都还没有安顿好，现在谈这个为时过早吧？” 塞缪尔看了他一眼，又道：“流民留在北方只会将物资耗尽，他们不会适应北方贵族的高压统治，迟早会民怨四起。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随舰队一起出海，还能谋求生存，我们的物资也能留存下来。” 兰德尔盯着茶盏上的花纹瞧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半晌，他开口道，“他们这一辈子都困在高山与围墙之间，现在你却要他们出海？” “为了生存总要学习新技能不是吗？” 兰德尔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塞缪尔笑了笑，“你说的对。” 塞缪尔望着他的笑容，眼神却慢慢深沉下来，他轻声道，“喝口茶吧，待会儿就凉了。” 兰德尔依言将茶盏递到唇边，缓缓抿了一口茶。 塞缪尔见他喝了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对面的建筑，那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再往外去是卡斯帕小辈的住宅区。 “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公务，都没有和家族的人好好联系吧。伊凡来我这儿几次都提到了你，他失了一个兄长，另一个兄长也带病在身，现在你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兄长了。” 兰德尔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问：“您希望我去看他吗？” 塞缪尔没回答他，却反问道，“你会去看他吗？以兄长的身份。” 他在问一个简单的问题，然而在表面之下又隐藏着什么，让这个问题变得复杂而微妙起来。 沉默持续了有一会儿，塞缪尔始终没有转过身，但他的眼神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暗沉。 良久，他放弃了寻求答案，又问起另一件事，“兰德尔，为什么罗文的伤比泰勒重，他活着，泰勒却死了？教廷那些人不清楚，可是罗文本人是清楚的。你们在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德尔微微叹了一口气，“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其实不过只想知道一个答案，对吗？” 第92章 紧绷的气氛随着这一句话挑破了暗纱，变得愈加紧张，塞缪尔转过身，他看见兰德尔冷静淡然的神色，仿佛早已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敬叹和惋惜。 他的眼光从不会出错，这个孩子是万里无一的天才，他有出色的神力和冷静的头脑，年纪轻轻登上大祭司之位却将所有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假以时日，他必能成就一番大事，名垂千古。 可惜，他不属于贵族。 塞缪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缓缓问道，“你是谁？你是兰德尔·卡斯帕吗？” ——承认是吧，这样他也不必亲手扼杀一个天才。 “如今还要再自我介绍一番吗？塞缪尔，你心里都清楚的，我是——” “——兰德尔·萨默菲尔德。” 最后一个字节落下，塞缪尔闭了闭眼，心里有些不忍，不过转瞬他又恢复了冷静，一挥手将整个房间用结界包围起来。 “你不该暴露自己的。” 兰德尔瞥了眼外部的结界，漫不经心道，“你既然都已经猜出来了，我暴露与不暴露又有何区别？” “大贵族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你觉得呢？” “你与边境反叛军也有勾结？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伊凡他们的吗？你做这些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兰德尔轻轻一笑，“别问那些你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了，都是浪费时间。我们来谈谈刚刚你提起的话题——为了生存总要学习新技能，这是你说的。那为什么从千年前到现在，教廷在南方建造的学校越来越少，而且学校里教导平民对抗魔物的手段也越来越简单？他们手无寸铁，又没有神力，在南方被魔物侵占土地时只能可怜地等待贵族的救济。” “你们为什么不让他们学习对抗魔物？为什么不给有神脉的平民正当的学习机会？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入教廷？” 兰德尔冷笑一声，“因为你们只想让他们成为贵族的走狗，成为你们统治下不会思考的废物！” 塞缪尔沉默了。 半晌，他道，“每种统治模式都会有弊端，贵族自然有贵族的方式，至少我们让他们生存下来了。” 兰德尔摇摇头，“塞缪尔，你是贵族里难得的明白人，但是你也是贵族，骨子里的自命不凡是无法掩饰的。你觉得这些平民能够活到现在都是因为贵族的保护，可你错了，实际上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们这些贵族又或者半神族在保护纯人类，这片大陆是属于纯人类的，是你们毁了它。” 塞缪尔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兰德尔的神情中有几分高深莫测，“关于贵族的来历和布加斯大陆的历史，会有人来为你解释一切的，等到贵族制度灭亡的那一天。” 塞缪尔眼神一变，他正要抬手，却猛然被一道无形的力束缚在原地。 兰德尔静静地看着他，“别动，我还暂且不想伤害你，毕竟你也放弃了一次杀我的机会。” 闻言，塞缪尔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那杯茶里，你本来是放了毒的吧？不过后来却换了，因为你心软了吗？” “你果然早就知道。” 兰德尔笑了笑，他打量一番结界，“这个结界不错，正好适合你这段时间待着。” 塞缪尔暗中挣扎着脱离那道力的控制，朝着打量结界而侧身的兰德尔冲去，手里聚起了神力的波动。然而，他还未近兰德尔的身边，一阵无色光晕以对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将他震出了房间撞在结界之上，塞缪尔只觉得浑身剧痛，头脑发晕得呕出一口血来。 他一边平复着因攻击被迫暂停而紊乱的神力，一边为兰德尔隐藏的实力感到震惊。 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年轻就有这样深厚的神力？连大贵族都没有！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漆黑的靴子，塞缪尔听见兰德尔的叹息声，“都叫你别动了，你偏偏不听。算了，无趣得很，我先走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兰德尔最后将什么放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转身离去。 手边传来一种柔软的触感，塞缪尔侧头望去，只见他的手心静静躺着一支蓝色鸢尾。 他忽然想起，这一年的冬季城郊的鸢尾花没有绽放，只不过所有人都因为魔物潮而忽略了这一点。 …… 一千年前的某一个圣灵日，大祭司谨遵神意飞升，神灵降下祝福，白雪皑皑下突生奇像，鸢尾花漫山遍野。圣佩罗的所有居民自发从郊区采集迎冬绽放的鸢尾来庆祝这次神祝，自此之后，鸢尾的花期便开始改变，由春季改为了冬季。 ——《布加斯大陆纪年史》 史书上连他的名字都语焉不详，真不愧是统治者的工具。 兰德尔将手里的书籍放回书架上，身后的教士立即递上擦手的白帕。 “长老们都来齐了吗？” “来了，都在会议室等着大人呢。” 兰德尔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理好袖袍上的褶皱，他有几分愉悦，甚至不加掩饰地勾起了唇。 会议室的各位长老坐在圆桌边，各人脸色不同，在见到推门而入的大祭司时，众人都站起了身，等到大祭司坐下，便有长老开始不满了。 “大祭司公务如此繁忙，竟连会议都不准时参加了吗？” 说话的是来自唐纳德家族的贵族长老，随着卡斯帕和霍布斯家族中的年轻精英的陨落，唐纳德家族反而变得自大起来。 兰德尔却不搭理他，只笑着将目光投向凯文家族的长老，“听说莫琳大人担任大贵族有一段时间了，她适应得还不错是吗？” 凯文长老突然被提到，愣了愣，“莫琳身为大贵族之妻，自然能力出众，暂时担任大贵族的职务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不过大贵族总不能一直是暂时性的对吧？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选下一任呢？” 被忽视的唐纳德长老怒道，“这是贵族之间的事务，无需大祭司操心！” “毕竟大祭司与大贵族是布加斯大陆统治的两端，缺了哪一个都不太好，你说对吗？”兰德尔说。 唐纳德长老冷笑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兰德尔唇边的笑容瞬间淡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唐纳德家族的意见是：大贵族和大祭司这两者只取其一就可以了吗？” “我就是这意思又如何？！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才当上大祭司两个月就想和我们平起平坐？乔纳森可也过了五十年才敢和我们商讨事务的！” 霍布斯家族的长老也插了一句，“而且之前边境反叛军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得出结果呢，根据如今的情况来看，你的任务应该是完全失败了。” “是啊，我们还没有追究你的过错呢！别以为那些平民拥护你就觉得自己可以做主了，如果没有我们，你什么也不是！” 对于长老们气急败坏下说出的话，兰德尔毫不在意，只听自己想要听的部分。 “嗯，明白了，你们觉得大贵族和大祭司不能平起平坐。”兰德尔点点头，“我也觉得，大祭司是顺应民意所驱，所有人敬仰信赖；大贵族算什么东西？何况你们现在连一个能够长久担任大贵族的人都没有。” 一句话激怒了所有贵族，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兰德尔，没法想象这种丝毫不顾及前程的嚣张话语是来自一个刚刚做了两个月大祭司的青年口中。 凯文长老轻咳一声，他深深地看着兰德尔，“大祭司，慎言。” 兰德尔慢悠悠地站起身，将在座所有长老都看了一圈，露出优雅的微笑。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们本来就不配。” 众人哗然大怒。 “放肆！”卡斯帕家族的长老终于忍不住了，“兰德尔你此举可有将卡斯帕家族放在眼里？我们随时可以剥夺你作为塞缪尔义子的身份！” “好啊，我想塞缪尔会很开心的。” “你以为没了这身份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大祭司的位置上吗？！” 兰德尔眉眼含笑，“你们又以为将我送到这个位置上还能将我再拉下去吗？” 笑意逐渐化为冷意，兰德尔不再多费口舌，径直走向门外，“今日会议就到此结束吧，散会。” 只留下一群震惊又愤怒的长老，他们纷纷懊悔当初瞎了眼选上这样一个危险分子，都在心里想着如何将人再次拉下来。 对于兰德尔来说，和贵族撕破脸并不是首要目的，但他却也不想再继续虚与委蛇，特别是恢复记忆之后。 他继承了查尔斯的本源之力，也继承了些许关于布加斯大陆的最初记忆，和那梦境之中是相似的。 这片大陆本身就是属于纯人类（平民）的，贵族算什么东西？ 他已经忍耐够久了。 深夜，兰德尔与加文会见于酒馆之中，将后面的计划细细敲定下来。 第93章 加文敬了他一杯酒，“战争在即，先预祝我们成功了。” “会成功的。” 兰德尔将酒一饮而尽。 加文离去后，兰德尔独身一人静静欣赏夜空。深夜的星空璀璨明亮，仿佛那一夜。他缓缓伸手，朝着夜空敬了一杯酒，语气平静。 “我会成功的，查尔斯。” 他已经等待这场战争等了一千年，已经为了它放弃了所有能够放弃的，失去了所有能够失去的，现在只有毁灭能够抚平他贫瘠的内心。 所以，毁灭吧！贵族。 第九十八章 莫琳刚刚整理完这段时间的贵族事务，她从大贵族的办公室走出来，便迎面碰上凯文家主。 凯文家主是一个面相死板的老头，终日不苟言笑。他拄着拐杖，身边跟着一条纯黑色的巡逻犬。 “教廷传来的消息你看过了吗？” 莫琳恭敬地点点头，“看过了，长老们希望选出下一位大贵族。” 凯文家主的身形在贵族中并不高大，但没有哪一个贵族敢小瞧他，即使是最为壮硕的霍布斯家主。作为血统最为纯净的凯文家族，他掌握着贵族里最为核心的秘密，保守秘密是每一任凯文家主的使命。 “大贵族的选择关系到今后贵族的走向，如今凯文家族已经无法担任这般使命了，”他叹了一口气，“他们都在暗中争斗，其实这个位置也并非如常人所想象中的舒服。” 莫琳默不作声，心里却也轻轻附和。 也是，要不然路加那个家伙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死了，身为大贵族却死得如此悄无声息，他不过是有心寻死罢了。 “莫琳，如果下一任大贵族并非出自凯文家族，你可愿担任下一任凯文家主？” 莫琳愣了一下，“家主？” “贵族时代的秘密总要有一人来传承，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凯文家主沉声道。 “莫琳必不辱使命！” …… 大贵族的选择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贵族在将各个家族的人细细数清后也渐渐发现他们在这段时间损失的新鲜血液有多少，罗文本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但是他在斯宾塞防线的战役里断了胳膊，神脉也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已无法担此重任。 凯文家族当然推出莫琳，但是其他三大家族纷纷抵制，只能不了了之。 “塞缪尔呢？他怎么不出席这次投票？”唐纳德家主问道。 “他将自己的住处用结界封了起来，常人进不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的义子出言不逊，都快骑到贵族头上去了，他都不管管吗？” 卡斯帕家主瞥了他一眼，“怎么？难道你打算推选他当大贵族吗？” “他那个年纪如果可以，那我不也可以？”唐纳德家主没好气道。 “我看你心里也没觉得你自己不可以吧？你将丽贝卡送到大贵族身边不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吗？” 此言一出，唐纳德家主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大贵族死后，丽贝卡就消失了。众人也不是没怀疑过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只是没人亲口说出来，毕竟贵族之间的脸面还需要基本维持下去。 “那你呢？！布莱恩出现在大贵族的书房就不值得怀疑吗？” “他都死了！” 唐纳德家主冷笑一声，“是啊，你可别忘记了他的尸体上还有霍布斯家族的神力，说不定我们在这里鹬蚌相争，其后有渔翁得利呢！” 霍布斯家主神情顿怒，“你们这群人打嘴仗可别扯上我！我们家族的泰勒死了，我心里的火还没处发呢！” 就在众人要为此事吵个没完的时候，一个仆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喊着，“大人！出事了！” 凯文家主敲了敲拐杖，“什么事情？” “圣佩罗城外的那些流民暴.动了！” “为什么？” “这、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因为物资不够了……” 卡斯帕家主惊讶道，“不可能！我昨天才确认过送去的物资，怎么可能不够？” 凯文家主沉思了一下，问道，“物资最后送去时要经过谁的批准？” 卡斯帕家主想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大祭司！” …… 即使是贵族长老们，也没想过大祭司会对送去给流民的物资动手脚，毕竟大祭司可是一直为流民着想的人。 然而圣佩罗城外的流民却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蜗居在北方城外的村落中已经有两个月了，终日靠着城内送出的极少物资艰难生活着。从城内来的那些分发物资的军队人员纷纷谈论着贵族生活的奢侈浪费，这些已经让他们心存不满了，更别说这几天物资还断了。 有人说这是贵族故意想将他们饿死，这样就不必想办法送他们回南方了。 加文和尤利塞斯一直盯着这些流民的动静，反叛军放出的流言已经让他们产生了愤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爆发。即使有人不敢反抗，失去食物面对死亡的恐惧感也会让他们暂时忘记对贵族的害怕。 终于，就在又一天流民看见空荡荡的物资房时，他们忍不住拿起了武器怒砸城门。 他们这些人连魔物都闯过来了，何必要怕这些假惺惺的贵族！ 加文望着这一幕，露出畅快的笑意，“终于到我们出场了。” 尤利塞斯静静地看着城门，回想起当年离开圣佩罗时的狼狈，也微微笑了笑。 “尤利塞斯，复仇的时刻终于到了，可别手软啊。” 尤利塞斯沉声道，“这还用你说？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 兰德尔将密室的钥匙扔在伊登的面前时，伊登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你将小白怎么了？！” “放心，我不会对一只猫做什么。”兰德尔淡淡道，“倒是你，不担心我会对乔纳森的尸体做什么吗？” “他是你师父！” “谈不上，我和他认识也不过几年吧。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说不定会直接将他火化。” “那你就火化吧！”伊登冷冷道，“他本就已经死了。” “是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他身为大祭司却对你的攻击没有防备吗？” “因为他熟悉了我的气息。” 兰德尔笑了一声，怜悯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伊登的眼神阴沉下来。 “去边境外的地下裂谷，找到梦魍魉。我要知道深渊恶魔的所有信息，你最好给我带回满意的答复，不然我就不保证你是否还能够见到完整的乔纳森了。” 兰德尔说完，伊登手腕上的镣铐也咔哒一声脱落下来，他凶狠地张开羽翼朝着兰德尔冲过去，又瞬间被对方扫落在地，蓝色光刃刺穿了羽翼，溅落几滴鲜血。 他收敛起羽翼，忌惮地看了兰德尔一眼，沉默地低下头，选择了顺从。 …… 圣佩罗城外流民攻城的消息传到了长老们的耳中，他们纷纷来到教廷，却被告知大祭司不允许他们进入大教堂。 长老们勃然大怒。 “大祭司如果再一意孤行下去，我们就要判定他与反叛军有所勾结了！” “然后呢？将我处死吗？” 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长老们回过身，才发现兰德尔大祭司也不在大教堂里，而是站在台阶之外望着他们。 “送往城外的物资分明足够，如果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长老们质问他，在质问的同时，他们也开始怀疑兰德尔是否真的和反叛军有关系，一旦开始怀疑，所有隐藏的疑点都成为了证据。 卡斯帕家族长老与凯文家族长老对视一眼，小声道，“教廷军队在哪里？现在能赶过来吗？” “罗文退职后，军队就交给另一个年轻人了，好像是泰勒将军的手下，在斯宾塞防线立了功，也是霍布斯家族的人。” “别管是谁了，派人去军队！我们得立马把这小子抓起来。” 兰德尔始终淡然地面对他们的质问，就在长老们指使手下要去将教廷直属军队寻来时，他的目光转到了一边，唇边也扯开一丝笑意，“你们是想找军队过来吗？就在你们旁边啊。” 长老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排列整齐的军队站在他们右手边，他们的军帽上都刻着属于教廷中央军队的数字七，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面容凌厉，身形瘦削，额头到眉毛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 年轻人上前一步，竟是对兰德尔行了一礼。“亚伦见过大祭司！” 长老们神情难看，“身为直属军队，你们竟然对长老视而不见吗？” 亚伦面不改色道，“教廷直属部队本就直属于教廷最高统治者，你们是最高统治者吗？” 胡搅蛮缠！虽然表面上大祭司是最高统治者，可是谁不知道贵族长老们也占据着极大的话语权？ 凯文长老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他将军队人员的脸细细看了一遍，愈加心惊。 第94章 这些人虽然都穿着直属军队的衣服，可是大部分都不是原先那些人了，教廷第七部队的人统统选自各大家族，囊括了众多年轻优秀的苗子，长老们也大概了解。 可是现在一眼望去，他竟大部分都不认识。 他有些后悔在斯宾塞战役之后没有好好清一遍教廷军队的人。 “大祭司，”凯文长老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流民如果闯进来得知是你克扣了物资，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你就此停手，我们还可以好好谈一谈，大贵族选任在即，布加斯大陆还得我们好好合作才能发展下去。” “谁说是我克扣了物资？”兰德尔挑了挑眉，“明明是你们不发食物想要他们饿死，我有什么办法？” 凯文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他若还只是觉得兰德尔不过想给他们使绊子，就是个傻子！这根本是要夺权的架势！ “自古以来教廷都是长老与大祭司并存的模式，就算大祭司你想要独权，也不是发动流民就能做到的。” “谁说我要改变这个模式了？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自说自话，我把你们解决掉，换另一批我的人不就行了。” 兰德尔摆了摆手，在长老们警惕的目光里露出微笑，“亚伦，将他们都绑起来。” 亚伦沉声道，“是！” 他一声令下，第七部队立刻将长老们包围起来，刀剑的寒光映在长老们的脸上。就在两方人马对峙，气氛紧张之时，从大教堂的侧方又冲出一队人，第七部队瞬间改换阵型，与这队人对上。 兰德尔看向缺了一只胳膊依旧气势凌厉的罗文，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来了。” 罗文沉默地看着他，慢慢拔出刀。 两个月之前，他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现在就要刀刃相向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坚持不了多久的。”兰德尔看着他，“你真的要为这些人卖命吗？” 罗文淡淡道，“你是反叛军，是敌人。” 兰德尔眼神微微一动，“塞缪尔都告诉你了。” “他不仅仅告诉了我，也告诉了伊凡。” 从罗文的身后，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伊凡的面色十分苍白，他抬起头，有些不敢与兰德尔对视，逼着自己望了一眼那双似乎不含任何感情的银白双眸，便低下了头。 他艰难地问了一句，“兰德尔，布莱恩……是你杀的吗？” 第九十九章 兰德尔看了眼伊凡，还没出声，就听见一个长老愤声道：“这还有必要问吗？肯定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罗文，快把他给抓起来！” 亚伦平静地将武器对准他，“长老，还请你保持冷静。” 长老脸色难看，“小子，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又一批人聚到了兰德尔的身后，他们衣着简单，看上去和流民没什么不同。 塞丽娜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凑在兰德尔耳边道，“圣佩罗的人都引出来了。” 凯文长老皱着眉，他身边的侍从也轻声告诉他，“大人，城内的百姓都跑到教堂这儿来了。” “他们过来干什么？” “有人在城内散播消息，说是今晚有祈祷仪式，圣女会出现在圣菲大教堂。” “什么圣女？”凯文长老疑惑不已，“圣女不是早就没了吗？” 就在他满腹不解时，兰德尔对着天空抛出了投影球，他的目光对着罗文，缓缓道，“罗文将军，在开战之前，我们不如来看一段真实的历史。等到你看完这段历史，再仔细考虑考虑你接下来要对付谁，又要保护谁。” 大教堂外的百姓都是收到了消息的，他们好奇地围在教堂门外，窃窃私语。等到人群越来越多，渐渐将街道和广场都挤得水泄不通时，一道白光飞上了天际。然后，刷的一声，刺眼的白幕让人一瞬间睁不开眼。 “啊！什么东西？”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好像是投影？画面里那个是不是圣菲大教堂啊？怎么看起来很古老的样子？” “那、那不是圣女吗？！” “真的是圣女！活的温妮莎圣女！天呐！她看上去比书上的画像美丽多了！” 温妮莎圣女是历史中有名的人物，所有百姓都爱戴她。 就在百姓们纷纷为天空中所展现出来的画面而惊叹之时，长老们的神情也变了。他们没有经历过当年的圣火日，但是从长老之间传承下来的信息里是能够知晓当初的一些隐秘的。 天空中的画面逐渐进展到几个长老的密谋。 投影球中的画面直接照映在天空上，将肮脏而血腥的密谋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几个长老聚集在大教堂中心，他们看着刚刚建成的温妮莎圣女的白玉雕像，将铁处女之盒搬上了高台。 圣女制度被他们取消，剩下的最后一步就是让现任圣女走进祭祀的神器里。 “那是神祭吗？” 有人开口问，“那是不是历史书上说的神祭？” 那是阖家团圆的圣火日，当日的百姓也和这一天一般，都汇聚在圣菲大教堂的门口，他们诚心跪拜，却不知道大教堂里面发生着什么。在长老们的掩盖下，他们只以为圣女在为所有的百姓祈福，为了这次祈福，圣女举行了神祭。 神祭是什么？他们不知道，没人知道。不过千年后的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他们可以亲眼见证圣女是如何死在这次神祭之中。 鲜血弥漫出来的时候，大教堂外的百姓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他们纷纷低下头，母亲捂住了孩童的双眼，有些人开始干呕，有的人迷茫地看向身边的亲人，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历史上的神祭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这般……太血腥了。 罗文握着武器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眼神沉沉，看向兰德尔，“这是真的吗？” 历史上的最后一任圣女温妮莎竟然是这样离去的吗？ 兰德尔：“这是圣女雕像上的自动投影球，是圣女亲手制作的，它不过是记载了真相罢了。” “根本没有真相！你只是在惑乱民心！”长老们厉声道。 “是吗？”兰德尔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抬手一挥，圣菲大教堂的外门慢慢敞开，外面的百姓迷茫地看向教堂内侧。 他们听见大祭司的声音响彻整个圣佩罗。 “朋友们，刚刚的一切你们都看清楚了吗？这些长老根本不是我们的保护者，他们都是一群冷血无情的恶魔。历史中的圣女温妮莎也不是在神祭中飞升，而是死于一场血腥的阴谋！” “这些长老都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他们为什么如此狠毒？因为他们全部都是贵族的走狗！所有的一切，根源不过是贵族想要彻底地控制平民，想要将你们彻底驯化，成为一群只会摇尾乞怜的奴隶罢了。” “我想今日见证这一切的更多的是来自南方的流民，你们还可以看看——教廷军队是如何杀死魔物的，在他们的眼里，百姓的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 随着兰德尔的声音落下，又一个投影球飞上天空，曾经在边境十区的夜空中展现出来的血腥一幕再度出现，众人看着那些士兵将村庄里的人和魔物一起烧死，听着那些悲惨的求救声和尖叫声，顿觉毛骨悚然。 “你们明白了吗？这些贵族自始至终就没有将我们当作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围在圣菲大教堂周围的不乏流民，他们忍不住怒喊道，“贵族就是恶魔！他们连斯宾塞防线都不打算开，就是存心想让我们死！” “就是！他们每次在边境的救援部队都很晚才到，而且救援根本不到位！” “我听说城外的那些人都吃不上饭，贵族却天天享受！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有些居住在圣佩罗的百姓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不由得发泄出内心压抑的不满，“他们在城里征收重税！还控制我们的出入，很多地方我们这些平民都不能去！” “我的儿子在军队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连具尸体都没带回来啊！就因为他不是贵族！” “还有圣林学院！谁不知道那是贵族的游乐园啊？我们这些人的子女都不配进去，就算进去了也是被欺凌的对象！” “他们太可恶了！真是没想到温妮莎圣女竟然也是被他们害死的！温妮莎圣女可是拯救了无数的平民啊！” 民怨声如海潮一般汹涌而来，这堆火一旦烧了起来，就很难再熄灭掉了。 就在他们沉浸在对贵族的怨怼时，一阵阵击门声传来，有流民意识到城外发生的事情，不禁高声呼喊：“他们在攻城！那些人在攻城！” 他们兴高采烈，“肯定是有人要开始反抗了！” “我们去开门吧！让他们进来！” “我也去！走！我们都过去！” 长老们看着一群人朝着城门处奔去，只觉得血液都要冲到脑门上去了，他们恶狠狠地看向兰德尔。 第95章 “大祭司，你疯了！你想造反吗？” 兰德尔微微一笑，“那当然是——想了。” “你以为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吗？”凯文长老冷笑一声，“我们也不是傻子，会不留后手吗？” 闻言，兰德尔眯起眼，只见凯文长老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特伦斯对着兰德尔无奈一笑，“小公主，对不住了。” 凯文长老冷冷道：“让流民停下，否则圣佩罗城内可是暗插了数个火焰阵法，只要我一发动，城内的百姓都会被大火包围，他们会死得痛苦不堪。” 塞丽娜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特伦斯，“你背叛我们！” 特伦斯垂下眼睑，心里微微苦笑。 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他也不想对小公主刀刃相向，谁让这群贵族竟然抓住了莱瑞拉，真是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混蛋啊。 兰德尔笑了一声，他看向罗文，眉眼间都是讽刺的笑意，“罗文将军，你为之卖命的，都是这种人吗？” 罗文面对他的目光，头一次感到脸热，他自认为在教廷军队中有些亲民的名声，在每次执行任务中都得到了百姓的信任，也真心为了布加斯大陆的和平奉献了上半生。 然而如今，面对残酷的真相他竟然无法说出反驳的一句话来。 凯文长老厉声道：“大祭司，你想好了吗？” 兰德尔平静得不可思议，“你发动吧。” “这可是威胁到那些人的生命！” “为了革命总要有所牺牲。” 凯文长老脸色阴沉。他不信兰德尔真的不在乎那些平民的安危，这家伙之所以这么冷静只是因为不相信他真的安插了阵法罢了，看来他得让人见识一次。 他动了动手指，按下一个开关，等了几秒后，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从远处冲上了天空。 随着火光而来的是一阵阵惊呼和惨叫声。 “怎么样？大祭司你还要我继续吗？” “继续啊，我劝你早点用完，不然待会儿就没命再用了。” 凯文长老心底一沉，他盯着兰德尔的目光缓缓暗沉下来。 不愧是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的大祭司，心肠也并非仁慈之辈所有的。看来用平民来威胁他也派不上用场了，这个人一心只想造反，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代价了。 凯文长老当机立断，喝声道，“摆阵法！开战！” 十一位长老迅速闪退，又飞快出现在兰德尔的身旁，将人围在中心，嘴里默默念着咒语。就在兰德尔的脚下，缓缓出现一个巨型法阵，法阵的边角渗出血色微光。 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道拉扯着兰德尔体内的神力。 他不禁低声笑了。 “连法阵都和前世那次一样，你们还真是没变。” 塞丽娜急着冲上去要帮兰德尔，却被特伦斯挡住，她亮出刀尖，冷冷道，“让开！” 特伦斯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过去。” “那你就去死吧！” 罗文和亚伦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开战，刀剑相撞的声音让伊凡浑身一抖，他迷茫地看着已经沦为战场的圣菲大教堂，有些不知所措。 罗文在他茫然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门外，“快走！到家族里面去！” “大哥？” “赶紧回去！去找塞缪尔！” 罗文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四大贵族肯定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家族内部的人手都会出面。过不了多久城外的反叛军就会攻进城，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参与一场并不光明的战争，可是他生于贵族，长于贵族，就要为贵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只希望卡斯帕家族最终还能留下一支血脉。 第一百章 圣佩罗城外流民们的满心怨愤成为了一支兴奋剂，他们不仅仅看到了刚刚展现出来的历史真相，也听见了兰德尔的呼声。对他们而言，城内的贵族的形象愈加令人憎恶，而曾经带领他们逃离魔物手掌的兰德尔则成为了一种信仰。 如果是兰德尔领导下的生活，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这种想法刚刚形成，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周围的反叛军。在南方的时候，这些流民对待反叛军的态度是持两面的，一面人反对，一面人无视，后来.经历了魔物潮事件，他们对教廷军队的失望达到了顶峰，而给予他们帮助的反叛军反而给了他们希望。于是大多数流民都纷纷自觉地帮助隐瞒了反叛军的行踪。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反叛军便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望向反叛军的首领，希望他能够下一道鼓舞士气的命令。 加文刚刚擦完兵器，他站起身来，看了一圈或等待或期望的流民的眼神，笑了笑。 “行了。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 “今天，我们不仅能攻进这座城，还必定能攻进圣菲大教堂！圣佩罗是属于我们的，布加斯大陆也是属于我们的！” 流民们纷纷欢呼不已。 加文一声令下，反叛军架上火.药，圣佩罗城墙之上的军官脸色一变。 轰然一声后，城门发出厚重的呜咽声。 守城人望着城外乌泱泱一片的流民，心生恐惧。到现在，城内也没有命令下来，他们既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城内到底情况如何。 实际上，经过刚刚那一幕投影的冲击，大家的心理防线都已经被击溃得差不多了。 这时，身后有阵阵脚步声传来，守城人转过身，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绝望。圣佩罗城内的居民也连成了一片大军，他们冲破了城管的围追堵截，朝着城门口而来。 “开门！开门！”他们纷纷叫喊着，望向守城人的眼里带了一丝仇恨。 这下完了。 守城人放弃了抵抗，就在城内城外人里应外合之下，圣佩罗城门轰然打开，一阵尘灰飞扬，乌泱泱的人群如潮水般卷了进来。 反叛军兴奋地拾起武器，斩下了守城人的头颅，大声喊道：“进城啦！杀啊！” 尤利塞斯将地图递给加文，“四大贵族的住处已经标红了。” 加文扫了一眼地图，抬起头，眼里划过一丝兴味，“看上去似乎用不着地图了呢。” 尤利塞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渐渐出现了一支聚集成形的军队，他们的身上服装不一，是由四大贵族组成的军队。 加文笑得开怀，“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 凯文家族内部，莫琳打开了最后一道门，她回头看向凯文家主。 “进去吧，莫琳，贵族的秘密就交给你了。” 整个家族的人都出去面对反叛军了，凯文主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莫琳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梯.子走进地下室，脚底刚刚踏上泥土的一瞬间，烛火无声地亮了起来，将整个廊道照映地透亮，然而尽头仍旧是一片黑暗，仿佛隐藏着什么漆黑的秘密。 她一步步走过长廊，慢慢地，看见了一座巨大的石雕。 那是一座人形石雕，雕刻的是一个长袍中年人，身形健硕，神情肃穆，手中还举着一把黑色长剑。中年人的脚底踩着云彩，双唇微启，动作像是在念咒语。 莫琳转向另一边，看见石墙之上刻着奇异的文字，她凑近了，发现有几个字十分熟悉，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嗡——” 石雕发出阵阵声响。 莫琳猛地转身，惊讶地发现那把黑色长剑在战栗，原来这把长剑是真实地插在石雕的手上，而并非是石雕的一部分。 长剑嗡鸣的时候，莫琳观察它的剑柄，只见剑柄上刻着与石墙之上相似的文字。 石雕旁边还放置了一本书，莫琳打开了这本书。这本书的文字终于不再是那些奇异而复杂的字符，只是普通的布加斯大陆通用的文字罢了，莫琳能够看懂它们。 她翻开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写着：神魔时代。 她一瞬间突然回想起来，石墙上的奇异文字，那几个熟悉的字符，不就是她曾经学习过的神族文字吗？只是……神族不是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吗？甚至关于神族的历史都不曾提及，她能够学习到几个神族文字还是因为大贵族的身份。 难道这一面墙都是用神族文字刻画下的历史吗？那这把剑和这个人又是谁呢？ …… 凯文家主将门紧紧关上，他站起身，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身后的巡逻犬突然吠了一声。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慢慢转过身，平静得看向不期而来的客人。 大祭司的白袍上沾了些许血迹和灰尘，然而那张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无害，兰德尔轻轻一拂手，巡逻犬便沉沉睡去。 凯文家主眼神一深，“十一位大长老也没有阻挡到你。” “他们已经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第96章 “现在轮到我了吗？” 兰德尔摇了摇头，“凯文家主，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历史的见证者。” “我只是活得久一点罢了。” 兰德尔望着凯文家主挡住门的动作，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活得长久的问题，凯文家族毕竟是离神族血脉最近的一族人，所有历史中不曾涉及到的秘密都隐藏在这神秘的家族里，也难怪几千年来大贵族都是出自于凯文家族。” “如今大贵族延续的传统被破坏，您难道不想挣脱守护秘密的宿命吗？” 凯文家主：“宿命就是宿命。” “然而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凯文家主凝视着兰德尔，他沉默了一下，从对方的神情里窥见了未尽的话语。 他沉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贵族的秘密吗？如果我说我做了一个梦，亲自去到了曾经的布加斯大陆，还见证了那场神魔大战，您相信吗？” 凯文家主沉默不语。 “你们不是贵族，根本没有所谓的贵族，你们不过是被流放的神族人的后代罢了。” …… 布加斯大陆曾经是人类与魔族和平相处的时代，人类中的一任王高瞻远瞩，与深渊恶魔达成了协议。 人类社会产生了一种职业：术师。他们通过魔族传过来的知识学习了摄取灵魂的方法，而王族则将所有能力出众的年轻人组成了术师兵团。 人类生产的奢侈品与众多货物每年都会由术师兵团运往魔族供高级恶魔消遣，而死亡后的人类灵魂也由术师收集后送往魔族，以此换来人类的安宁生活。 但是突然有一天，远古神族中的一员来到了这片偏僻的大陆，他以为深渊恶魔的存在阻碍了人类，并认为王族被恶魔蒙蔽，于是蛊惑了王，并与深渊恶魔大战。战后深渊恶魔不知所踪，而神族也身受重伤。 然而深渊恶魔失踪后，魔物失去了控制他们的主人，变得暴虐无性，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一纸协议，庞大的魔物潮席卷了布加斯大陆，生灵涂炭。 神族知晓这件事情后大怒，将这位同胞流放，并勒令他修正自己的错误。 这位神族在布加斯大陆长居下来，并将神力与神术教导给民众以便百姓抵抗魔物，王封他为大贵族。 由于与深渊恶魔的那一战，这位神族魂魄受损，几百年后便死了，他留下的后代继续发展，成了之后的贵族。然而随着贵族神脉血缘的浓郁以及对神术的掌控，他们开始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也开始对毫无神力的百姓感到厌弃，他们意识到神脉是一种权贵的象征。 于是，贵族社会就这样形成了，渐渐地，毫无神力的王族也面临了危机。 终于，最后一任王被大贵族废黜，贵族掌控了整个布加斯大陆。 实际上，一开始的布加斯大陆其实就是属于纯人类的，最初的那位神族深知如此。 这位远古的神族自觉罪孽深重，生前将一切都记录成册，临死前传给他的后代，希望他的后代能够修正他的错误，引导这片大陆上的子民重新走向和平无忧的生活。然而他的后代却没有听从他的想法将记录册存入图书馆供后人查阅，而是全数焚烧。 只留下了这一本书。而这个秘密由最古老纯正的凯文家族——远古神族的后代中最直系的一脉，传承下来。 每一任凯文家主和大贵族都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生命尽头。 ——《神魔时代》 莫琳合上书，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看向巨大的石雕，惊叹又好奇地观察着这个远古的神族。 太惊人了，这把黑剑就是当初与深渊恶魔大战时的武器吗？ 既然这位神族是被流放的人，那是否说明在遥远的地方有着其它大陆，也有着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文明呢？布加斯大陆上不存在的神族，或许在另一片大陆上才是常驻居民。 这一瞬间，莫琳突然觉得脚底下曾经在她眼里无比广阔的土地，变得渺小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一阵剧烈的晃荡突然袭来，莫琳将书抱在胸口，朝着地下室的入口跑去。 她跑得很快，沿路的灯火不断亮起，等到她站上梯.子的最上面一节时，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纤长的手。 莫琳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她爬上了平地，看见了面带微笑的兰德尔。 兰德尔瞥了一眼她怀里的书。 莫琳将书抱得更紧了，她后退了一步，目光转到一旁沉默的凯文家主，表示了她的疑问。 “你就是大贵族的妻子莫琳？” “曾经是。” 兰德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凯文家主，“这就是你选出来的下一任保守秘密的人？” 凯文家主没有吭声。 莫琳慢慢走到凯文家主的身旁，手指划过书本的包装，犹豫着是否要将书递给他。 就在她犹豫的时刻，手指突然感觉到一丝灼烫，她低下头，随即本能性地将着火的书扔了出去。 书本上的火焰一闪而过，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然后就被一团蓝色液体包裹住平移到了兰德尔的面前。 兰德尔凉凉地看了凯文家主一眼，“凯文家主，现在再烧毁证据就没有意思了吧。” 凯文家主冷哼一声，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打在地面上，他的眼底冒出寒光。 “擅动禁物者死。” 凯文家族并非只是拥有千年家蕴的壳子，他们纯净的血脉带来了深厚的神力，作为家主的他更是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凯文家主的目光牢牢锁住兰德尔，他手里的拐杖化成了一把锋利的武器，沉睡的巡逻犬也迅速变换体型，最终化成了一只巨大的三头犬醒了过来。 兰德尔淡淡地扫了三头犬一眼，“原来三个头的狗长得这么丑。” 三头犬朝着他狂吠。 莫琳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就跃上了高空，一阵狂风将她吹得倒退几步，再抬头望去时只能看见模糊的两道人影。 这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袭来，仿佛地震似的。 莫琳疑惑地望向远处，震荡似乎是从圣菲大教堂传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 …… 这是圣菲大教堂发生第二次神力爆.炸了，余波将教堂的大门毁得惨不忍睹，幸存下来的士兵躺在地上苦苦呻.吟。 爆.炸的中心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特伦斯艰难地朝着坑底挪动身体。 他的脸色已经是极度失血的苍白，然而很显然，他此时没时间专注于自身的状况，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坑底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呛人的灰烟终于渐渐散去，如果有人朝着坑底望去，就能看见中心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小女孩儿。 特伦斯爬到她身边，抱住她轻轻摇晃，“莱瑞拉？莱瑞拉？” 可恶！贵族这群混蛋！都说了不要把孩子带到战场来的！ 莱瑞拉的神脉本就不稳，以前在村庄的时候就暴.动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去克制。今天或许是感觉到特伦斯在战斗中的虚弱，小女孩儿极度害怕之下再次爆.发了神力暴.动。 特伦斯焦灼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莱瑞拉，就在这时，一串奇异的腕带出现在他眼前。 特伦斯抬起头，看见了卡米拉。 “她的神力还在不停地逸散，相当于她的生命力在流失。戴上这个神力抑制器，可以缓解她的虚弱，也能防止她再次神力暴.动。” 特伦斯一把抓过腕带，给莱瑞拉戴上。 腕带戴上后，莱瑞拉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特伦斯感激道，“谢谢，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兰德尔做的。兰德尔已经研究这个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刚刚做好。只不过你最近经常不在酒馆，莱瑞拉也不在你身边，没来得及告诉你。”卡米拉道。 特伦斯闻言愣了一下，心里愧疚愈深，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卡米拉看了眼周围的废墟，问道：“塞丽娜呢？” “她刚刚在这里的，”特伦斯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刚刚塞丽娜离莱瑞拉有些近，会不会被神力暴.动波及到了？” 卡米拉皱了皱眉，“我去附近找一找，你带着莱瑞拉回酒馆吧。” 特伦斯抱着莱瑞拉，有些犹豫。 “别犹豫了，战争快结束了，莱瑞拉也回来了，你还想东想西想些什么呢？” 特伦斯咬了咬牙，抱起莱瑞拉朝着酒馆奔去。 欠下兰德尔的那些帐，就让他以后再慢慢还吧。 …… 莱瑞拉的神力暴.动影响到了整座城市，正在激战中的贵族和反叛军也感受了剧烈的动荡。 不过打得酣畅淋漓的加文一点也不在乎，他望着节节败退的贵族军队，几乎要仰头大笑。 尤利塞斯就在他身旁，他忍不住夸赞道，“你手下做的武器真不错，太好用了。” 这些批量生产的匕首与长剑的刃尖能够吸取包含神力的血液，只要一刺破皮肤，它们产生的吸引力就像蚂蟥一般紧紧依附在那些贵族的身体里，将血液全部吸进匕首中。 第97章 贵族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武器时的表情可真是令人兴奋。 尤利塞斯淡淡道，“卡米拉确实很有天赋。” “等战争结束后我一定要见一见这位天才！”加文低笑一声，继而再度冲进了战圈中。 贵族败退的状况让本对战争满怀希望的家族成员开始疑虑不已，有些人偷偷脱离了战圈朝着城外奔去，还有些人跑回了本家。 约瑟夫也偷偷朝着唐纳德本家奔去，他穿过街道，寂静无声的气氛让他的心跳快了几分。 不知不觉中，战争已经持续到傍晚了，最后一丝阳光也熄灭在夜幕之下。 他尽量减缓呼吸声，希望能够顺利到达家族里，却还是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熟悉的人。 他警惕地停住脚步，看着对面的博特。 他对博特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和伊凡两人总是跟在兰德尔的身边，而在圣林学院，博特也算是一个平民里的天才，运用神力的天赋是极高的。 这个时候在这里相遇，显然不是偶然事件。 “你也是反叛军？” 博特腼腆地笑了笑，“我只是为大人做事罢了，如果大人是反叛军，我应该也是吧。” “你是说兰德尔大人？”约瑟夫忍不住自嘲一笑，“虽然说我一直都觉得他深不可测，可还真没想到深到这个地步。” “大人深谋远虑，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看透的。” 眼见着绕过博特是不可能了，约瑟夫试着谈和。 “哎，你今天非要拦着我吗？在圣林学院我也没欺负过你吧？要不然今天你就当没见过我行不行？你让我过去，我也不会妨碍到反叛军，我们也不用打起来。” “我不能放走一个隐患。”博特摇头。 “我这么普通，碍不到你的大人要走的路的。”约瑟夫摊了摊手。 “不行。” 约瑟夫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没办法了。” 他眼神一戾，神力化作的匕首唰地飞向博特的胸口，将人扎得倒退一步，然而就在一瞬间，博特的身影像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分身术？！可恶！竟然学到这个程度了！” 约瑟夫只觉得后背突然袭来一阵冷意，他回过头，便被一簇寒光刺痛了双眼。 而在约瑟夫无法到达的唐纳德本家里，他的哥哥也同每一个狡猾的唐纳德人一样，看清了这场战争不幸的结局。凯里指使着下人将他的宝贝收拾好，眼带可惜地欣赏着那些他无法带走的宝贝。 下人战战兢兢道，“大少爷，后院那些奴隶……” “哦对，还有那些奴隶，”凯里更加可惜了，他想起那些好不容易抓到的容貌姣好还没来得及宠幸的小奴隶们，心里都在肉疼。 真是，怎么好死不死非要在这个时候开战呢？ 他对贵族和反叛军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喝玩乐啊。 凯里叹息一声，随便挥了挥手，“让他们去死吧。” “……什么？”下人懵了一下。 “让他们赶紧现在去死，我也带不走他们了。” 您带不走，让他们自己走不行吗？下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然而面上他可不敢违抗凯里大少爷的命令，只乖乖地在对方阴冷的眼神里退下了。 “真是蠢的要死。”凯里烦躁地将包袱绑在一起，一脚将大门踢开。 先去城外的小镇上躲一段时间吧，之后再看看事态的发展，现在留在圣佩罗太危险了，说不定还会被清算。 凯里坐上车，驾车的奴仆便朝着城门赶去。 渐渐地，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凯里疑惑地掀开车帘，“怎么了？到了吗？” 车前的奴仆昏倒在地，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立于车前。 凯里眯起眼，冷冷道：“你是谁？” 黑衣人看了他半晌，摘下了面罩，熟悉的容貌让凯里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原来是你，我的小奴隶啊。” 沙哑的声音回复他，“今日，是你的死期。” 凯里目光一闪，调笑道，“是我上次没让你快活吗？怨气竟然这么深。你逃走之后，我可是念念不忘好久，毕竟像你这样给我带来大麻烦的奴隶可不多呀。” 达伦看着他，像看一件死物。他本以为在这样的时刻，他会是激动的，或者是血液沸腾的，结果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感觉整个身体都冻结了一般。他的大脑也处于绝对冷静的状态之下，他看着凯里的时候，反而没有任何情绪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他。 他已经从特伦斯和塞丽娜那里学会了足够的技巧，今日也是凯里脱离于贵族保护的时机，这是他唯一能够得手的机会了。 天知道他等这个机会等了有多久。 达伦慢慢抬起头，漠然的目光聚集在凯里的身上，缓缓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握着匕首，冲向了凯里。 …… 战争最后结束于午夜。 当反叛军占领了圣菲大教堂的时候，兰德尔手里的剑刃也刺进了凯文家主的喉咙。 血液迸溅。 “你……你会公布这个秘密吗？”凯文家主捂着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目光紧紧盯着兰德尔。 “这是历史，本就该记载下来。” “神、神族的尊严……不容、容侵犯，你会遭——” 兰德尔手起剑落，凯文家主终于咽了气，他厌恶地看了眼贵族死后还自大的脸，“什么神族？不过是一个被流放的罪犯。” 高空之上的打斗都落在了民众的眼里，兰德尔最后的胜利也没逃过他们的眼睛，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反叛军也都聚集在圣菲大教堂的前面，兴奋地用刀剑击打着地面，发出阵阵嗡鸣声，像是在庆祝战争的胜利。 圣菲大教堂经过那几次神力暴.动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但是圣女雕像依旧毫发无损地立在高台之上，那副悲悯的神情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欣悦。 兰德尔俯视着众人的狂欢，拂袖慢慢回到高台上，在圣女雕像下的他显得更加圣洁，百姓陷入了极度的喜悦与兴奋之中，他们狂热的目光追随着兰德尔的身影。 “大祭司！大祭司！” 加文和尤利塞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仿佛朝圣般的疯狂景象，心里倒是没有不满，只觉得有趣。 毕竟经过这一路的行程，他们对兰德尔的计谋和实力有目共睹。 谁会不承认他是一个完美的上位者呢？ 他们望着高台之上的大祭司，真心地放下了武器，微微弯腰垂头，表现出内心最大的臣服。 随着加文和尤利塞斯的动作，所有的反叛军也都放下武器半跪于地，整个圣佩罗回荡着他们的声音。 “请大祭司统治布加斯大陆！愿大祭司佑布加斯大陆！” 兰德尔微微抬起手，“安静。” 他沉静的话语让百姓燥热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下来。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我相信，到了这个时候，站到这里来的你们心里，应该都不会对贵族感到畏惧了。这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不该害怕他们，我们应该痛恨他们，他们并非高我们一等，我们都是平等的。” “我们应该痛恨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来禁锢我们的思想、奴役我们的身体、控制我们对抗魔物的能力，还因为他们掩盖了历史的真相。” “这片大陆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原本就是属于纯人类的，贵族才是将它窃走的小偷。” 兰德尔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就在他们窃窃细语又疑惑不解之时，兰德尔展开手臂，一面石墙的投影出现在夜空之上，连带着一个巨大的石雕。 “这就是隐藏在凯文家族的秘密，这整面墙壁记载着那位来到布加斯大陆的远古神族是如何由于自身的愚蠢将大陆置于近乎灭亡的境地的。” 众人震惊地看着墙壁上的奇异文字，“神族？！真的有神族吗？” “那些是什么文字？看不懂啊。” “你傻啊，既然是神族，肯定是神族的文字！” 此时兰德尔又抛出一本书，“这本书则是用布加斯大陆的文字记载了这桩事情，我会将其放置于圣菲图书馆。今后，它也会被收入布加斯历史，将永远成为学校的必修科目。” 远处藏于角落的莫琳看着高台之上成为历史的那本书，眼里情绪复杂。最终，她转过身，坚定地朝着北方的海滨而去。她相信，在遥远的地方，一定存在着其它的大陆。 这片大陆上，贵族的历史已经结束了，她的使命也结束了。 她要去寻找另一种文明。 …… 一周后。 加文头疼地看着呈上来的各种文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转过头苦着脸向尤利塞斯求助，“这也太多了吧？怎么看也看不完啊。” 第98章 “战争刚刚结束，一切都百废待兴，这么多事情不是正常的吗？” 尤利塞斯已经帮加文分担了一部分了，他给一份文件盖上印章，无奈道，“你慢慢看就能看完了，总是不开始，哪里有结束呢？” “可是我不想看啊，天呐！以前就算做反叛军的时候都没这么累。”加文惨兮兮地仰头直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兰德尔是不是疯了？他一手策划的造反，怎么结束后把烂摊子都丢给我了？他不是想做大祭司吗？！” 尤利塞斯的动作一顿，“兰德尔只是想要建造一个新世界而已，他的权力欲望并不重。” “真的吗？说实话，我知道他的那些计划的时候，真觉得他太厉害了！我想这种人肯定会很想要权力的啊，再说，他的实力那么强，真掌握权力也没人不服啊。” 加文絮絮叨叨说完，又哀叹一声。 尤利塞斯懒得再劝他处理文件，只集中注意力看着手里的文件，然而被扰乱的内心却难以再平复了。 正如加文所说，兰德尔在一切结束后却拒绝掌控整个布加斯大陆，而将权力放给了加文。加文对此感到惊讶，尤利塞斯也何尝不是如此？他知道兰德尔不是热衷于权力的人，但是他看着兰德尔走到这一步看了这么久。这个人成为大祭司统治布加斯大陆已经是他对于未来的一种设想了，他从未想过有另一种可能。 但是现在，兰德尔似乎真的对于权力顶峰没有丝毫兴趣。 他做到了常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如今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这边的尤利塞斯苦思冥想，另一边的兰德尔却过着极为平静的生活。 他回到了小酒馆，每日侍弄着花草，在卡米拉的眼里，他仿佛是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只是偶尔，他会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是边境的方向。 他在等待一个可能。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一场以贵族惨败而告终的战争，十一位教廷长老都被关进了地牢，四大贵族家族也被反叛军镇压得所剩无几，凯文家主的死亡让其它三位家主纷纷失语。 唐纳德家族是最先投降的，其次是卡斯帕家族，霍布斯家族仍旧处于胶着状态。 卡斯帕家主与塞缪尔有过一番谈话，据说他谈过之后就放出消息：卡斯帕家族脱离贵族体系，以平民自居。 兰德尔再次见到塞缪尔的时候，他的状态与之前有很大不同。 兰德尔撤除了结界，但是塞缪尔依旧保持深居于室的习惯，他轻轻扫了一眼兰德尔带来的书籍，听说是最近大批生产了无数的复制本，已经在圣佩罗传遍了，几乎是人手一本。 传承千年的贵族的秘密如今家喻户晓，也是挺讽刺的。 “外面的民众都强烈希望你掌控大局，你真的不继续做大祭司了？” 兰德尔显得兴致平平，“我想要的已经达到了。” 贵族体系被铲除后，平民的前面是一片康庄大道，兰德尔并不担心他们的发展。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兰德尔避而不答，只道：“圣林学院是个好地方，我觉得罗文也挺合适的，没有比现在更需要补充年轻血液的时候了。” 塞缪尔沉默了一下，“你是在劝罗文去圣林学院任教？” “对于卡斯帕家族，这是最好的后路了。” 确实如此。 虽然罗文有幸从战争中再次幸存了下来，但是再也从事不了任何重活，他的神脉也遭到了重创。卡斯帕家族需要一个方向，按照如今的发展，他若是能够在圣林学院任教，确实会为卡斯帕家族今后的存在增添一丝可能。 但是这样一来，也是彻底宣布卡斯帕家族臣服于新的统治。 兰德尔给了塞缪尔充足的考虑时间，他现在也有大把的时间来等，只不过想必不会等多久，被俘虏的人总是比俘虏者更着急的。 出门的时候，兰德尔遇到了伊凡，对方似乎特意等在路上，神情恹恹的。 见兰德尔靠近了，伊凡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克制不住问道：“……我还能去找你吗？” 兰德尔看向他，“塞缪尔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伊凡点了点头。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伊凡垂下头，“我知道……可是，我想见见你，我还是想回到以前那样子。” 他不是个合格的卡斯帕，伊凡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是罗文，在军队任职，或许在战场上就会放弃自己的立场。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立场，他只是……不想放弃兰德尔。 就算兰德尔一直以来只是为了扳倒贵族才刻意接近他，也没有关系。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不记得，不在意。 只要他们回到以前。 兰德尔感受到了他的沮丧，微微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伊凡的头，“你想来就来吧，酒馆一直都开着。” 伊凡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圣林学院旁边的酒馆一直都是开着的，不过在战争过后，酒馆将旅馆的设施撤除了，给予了卡米拉更多的空间。反叛军如今在着手重修圣菲大教堂，他们的总部也设在教廷，特伦斯经常会过去帮忙，酒馆的常住人口就剩下兰德尔、卡米拉和莱瑞拉。 至于塞丽娜和达伦两个人，战争之后就没见过了。 卡米拉找过塞丽娜，不过没找到。而关于达伦，特伦斯怀疑过他可能在战争当天参与了反叛军与贵族的争斗，但是之后除了发现唐纳德大少爷在圣佩罗城门口被不知名人士杀死外，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博特加入了反叛军，如今跟在尤利塞斯的身后做事，不过他似乎对这个发展不太满意，他还是更喜欢跟在兰德尔的身边。 亚伦对在哪里做事并不在意，教廷第七军队被改名为大祭司护卫队，他也没什么反应。 这名字是加文定的，他还一心想着要将兰德尔给劝回来当大祭司。 不过兰德尔估计不会同意了，至少特伦斯是这样觉得。 他看过兰德尔在图书馆一待就是好几天，也见过他回到酒馆时喜欢坐在后院看天空发呆，兰德尔似乎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事实上，这件令兰德尔感兴趣的事情已经花费他两个月了。 兰德尔还记得他在时光回溯之门里面对选择时的无可奈何。如果查尔斯与这场跨越千年的复生并无关系，他还可以通过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来让查尔斯复活，但是恰恰相反，他之所以能够复生就是因为有查尔斯这个媒介。如果失去这个媒介，他这千年以来的一切努力、所有成就都会付诸东流。 他无法这样选择。 兰德尔知道查尔斯会理解他的，查尔斯总是最懂他的一个人。 他也不相信深渊恶魔会这么轻易地彻底消失，当年的神魔之战，深渊恶魔不也是失踪了千年？但是最终还是再度出现了。 只是伊登去边境未免太久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兰德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自己跑路了。 几天后，罗文答应了去圣林学院任教，在尤利塞斯的捣鼓下，圣林学院终于再次开学了。 不过这次开学和往日可不一样，很多平民的孩子都被允许进入，只要他们拥有神脉，当日在圣林学院门口检查神脉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至于没有神脉的平民子弟，尤利塞斯也新建了其它学校供他们学习对抗魔物的技巧，为这些人日后回归南部打下基础。 经济和政治都在重建之中，但是一切都表现出了欣欣向荣的良好状态。 这时，凯文本家却传来一个奇异的消息，那具神族雕像手里的黑色长剑消失不见了。 战争之后，凯文家族的地下室和里面的石雕都暴露在公众的面前，加文也派了人手严加看守，按道理不可能会出现偷盗的情况。 尤利塞斯到现场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被偷的迹象，但是如果不是被盗，难道还能是武器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那是神族的武器，总不会是回归神族了吧？”加文对此还挺好奇。 尤利塞斯皱眉，“这么多年都留在这儿，偏偏这个时候回归？” “那本书上记载不是说那位神族的流放使命就是让这片大陆回归和平生活吗？会不会是现在已经达到了，所以他的使命结束了，一切都回归原样？” “那石雕怎么还在？” “石雕是贵族修建的啊，又不是神族的遗留物。” 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尤利塞斯惊讶地看了加文几眼，“……你还挺有想法。” 加文笑嘻嘻道，“我也就是随便猜一猜。你说我们要不要多修几条船？按照这本书上说的，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大陆呢，你就不好奇它们是什么样子的？” “……” “哎哎，你真的不好奇？” “一个魔族还不够操心的吗？” “可是现在也没有魔物潮了啊，你看看这两个月，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不仅贵族被我们镇压住了，魔物也被我们镇压了似的。” 第99章 尤利塞斯想了想，确实，自从斯宾塞防线那场战役结束之后，魔物潮就消退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的和平时期安静地不可思议。 但是再安静也不该一心想着出海，尤利塞斯严肃道，“城内的重建事宜还没安排完呢，你就想着出海，我看你是心不静，想出去玩而已。” 小心思被戳破，加文挠了挠头，为自己反驳，“哪有，我只是为了布加斯大陆的后续发展嘛，城市重建总有一天能搞好的。” 尤利塞斯用不信任的目光凝视着他。 这时，大祭司护卫队的其中一人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圣菲大教堂，他原本是被安排在凯文本家看管那间地下室的。 “首领！大祭司不见了！” 尤利塞斯猛地站起身，加文也眉头一皱，问：“怎么不见的？” “大祭司说要进地下室看看情况，我们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出来，进去查看的时候就不见他的踪影了！” 第一百零三章 兰德尔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盯着石雕看了一会儿，然后碰到了石雕的手，结果就一瞬间穿越到了另一个地方。 此时的他和两个戴着奇异面具的人面面相觑。 应该是人吧？从对面“人”的穿着打扮和体型来看，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点奇怪。 两个面具人傻愣愣地盯着兰德尔，又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土著人？” “你不是在回收废品吗？？？怎么回收来一个土著人？！” 面具人被伙伴说的面红耳赤（？），反口埋怨，“还不是你说回收物太少了？我就说这种偏僻大陆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东西嘛！一把古剑还不够，你还想再回收，结果就出错啦！” “放屁！明明是你没有设置好限制！” “是你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才会出错的！” 两人越吵越凶，甚至有下一秒就要撸袖子干架的趋势，对一旁懵然无知的兰德尔视而不见。 在他们眼里土著人一点儿都没有威胁力，何况是这种偏僻大陆的土著人，可能就是一只小蚂蚁吧。 面具人将回收过的黑剑扔进了一边的储物箱，哐当一声，是重物掉进一堆破铜烂铁的碰撞声，他们对此视若无睹，看来这把黑剑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什么宝贵的玩意儿。 “多少号来着？” “4号大陆，说过好几遍啦！” “哦哦。”另一个面具人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手指在上面一抹，就完成了记录。 他们终于看向被忽视了很久的兰德尔，“嘿，你叫什么名字？” 兰德尔茫然地看着他。 实际上，从刚刚到现在，兰德尔只看得到他们在说话或者吵架，并不懂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因为他们语言不通。 于是，刚刚在兰德尔眼里的画面就是这样的。 面具人a：“xxxxxxxx!xxxxx!xxxx!” 面具人b：“*xxxxxxx!****xxdd!” 兰德尔：？？？ 面具人a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语言不通这回事，他拿出记录本在兰德尔头顶上一拍，隔空泛起一阵涟漪。兰德尔只觉得脑子里忽然凭空多了什么，随后便听懂了对面两个人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兰德尔：“我是布加斯大陆的大祭司，兰德尔。” “哦，就是那个4号大陆，大祭司是什么？” 面具人b看不下去伙伴的文盲程度，“大祭司是土著大陆里的统治者啦！你是不是当初刻印历史的时候少刻了几段？还是在模拟演练的时候逃训了啊？” “放屁！我可是有正式工作证的！”面具人a恼羞成怒，“你瞧瞧你把另一片大陆的统治者给弄过来了，你还不快点将人给送回去！” 统治者无故失踪可不是小事，要是这片大陆的人将事情捅到了神族面前，他们说不定就要丢掉这份工作了，这可不行！ 面具人ab都有些心慌，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布加斯大陆根本没有神族，有的只有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流放的神族而已。 面具人b手忙脚乱地在一个奇怪器械上左右捣鼓，没过几秒，器械又爆发出一阵强光，面具人b差点被闪瞎了眼睛，等到勉强看清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他不禁满心绝望。 这不会又回收过来一个土著吧？ 不容他细想，黑影砰的一声，将他打昏倒地。面具人a刚刚警惕地后退一步，就见黑影一闪而逝，后脖颈传来一阵酸痛，然后就和他的同伴一样失去了意识。 兰德尔眸光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影抡到了墙上，“你怎么在这里？” 伊登苦哈哈地攀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掐着缝呼吸几口，“别、别激动……咳咳！我是来帮你的。” “我在这里都是你搞的鬼？” “啊？不不不不是！跟我没一点关系啊，我之所以在这儿就是因为你在这儿啊，我是循着你的气息来的，谁知道刚摸进那座地下室没多久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兰德尔拧起眉，“这么说，你也是因为那座石雕来的？” “石雕？那个人像吗？那是个传送符不成？” 这个恶魔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兰德尔懒得再问，便问起他一直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深渊恶魔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有起色了，你先、先放我下来。”伊登小心翼翼地提要求。 兰德尔冷冷看了他一眼，放开了钳制，伊登松了一口气，像个鹌鹑似的缩到了一旁，老老实实回答，“梦魍魉确实是活了很久了，但是她的记忆不健全，我费了很大功夫才从里面挖出来有用的信息。深渊恶魔并不是从布加斯大陆诞生的，大陆的他只算是一个小分.身，实际上他的诞生之地也无人知晓。不过你吞噬了他的一个分.身，找到其它的分.身应该并不难。” “你是说查尔斯只是一个分.身？” “算是，也算不是，”伊登道，“听说深渊恶魔一次只会有一个分.身有意识，就是说不会同时存在两个有意识的分.身，所以如果一个分.身有意识，就是唯一独立的意识。” “……那如果这个分.身失去意识了呢？” “那就会在另一个分.身上出现意识，你可以当作他又转生了。” 兰德尔：“……” 他还没完全相信伊登的话，这通篇听起来像是在骗人。 伊登倒是感到轻松不少，他将话都说出来了，此时绕着这个奇怪的房间走了几圈，又好奇地拾起面具人的那个让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奇异器械。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神族吗？” 兰德尔刚想回答不知道，抬眼便看见了门头上的几个文字——【监狱回收站8号室】 这好像是神族文字，或许是刚刚那个面具人给他拍的那下起得作用，他不仅能听懂他们的话，也能自然看懂这些文字了。 “这里似乎是神族监狱。” 伊登惊喜道，“那太好了！这里说不定就关着深渊恶魔的分.身啊。” 说完，他就打开了房间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朝着兰德尔招手，“我们去找找看。” 兰德尔狐疑地跟在他身后。 房间外面是长长的走道，沿路没有任何灯火，但是光线通明。除了他们出来的那间房间，一路上还有很多类似的房间，差不多有一百多号，门都是紧闭着的。 走到了路的尽头，伊登回过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现在继承了查尔斯的本源之力，应该能够感应到他其它的分.身，你感受一下是不是在附近。” 查尔斯的特殊能力是能够分辨各种灵魂，兰德尔在继承本源之力后也尝试过，然而发现他并没有继承这种能力。 不过查尔斯的分.身与灵魂不同，兰德尔闭上眼睛，慢慢让意识沉浸下来，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就在意识像水一样流淌到这个建筑的四面八方时，他突然触到了一阵波动。 那是一种亲手触碰到跳动的心脏的感觉。 兰德尔讶异地任由意识像触手一般缓缓探入建筑的地底，然后——一阵吸引力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伊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一并消失在原地。 “我的天……” 伊登看着眼前巨大的黑洞一般盘旋在半空的不知名黑色物体，露出惊叹的神色。 离得越近，那种心脏跳动的感觉越强烈，兰德尔靠近黑洞，仿佛能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接下来怎么做？”兰德尔问。 “我在梦魍魉体内找到了上次查尔斯留下的一丝意识，和你身上的本源之力一同作用，应该能够激发这具分.身的重启。”伊登摊开左手，又摊开右手，“不过——你得先把乔纳森的身体还给我。” 他的左手里是查尔斯的残余意识，右手中则是乔纳森的灵魂。 “乔纳森的身体在布加斯大陆，等我们回去我就将他交给你。” “不行，我现在就要。”伊登将从监狱回收站顺来的器械丢在地上，“这个东西能够将物品回收过来，你用神力试一试，把乔纳森的身体回收过来。” 第100章 兰德尔沉默了一下，“你就不怕失败了？” “你回收，我把意识放进这黑洞，我们一起进行。” 伊登的态度很坚决，兰德尔只好答应。 他将手放在器械上，神力慢慢输入，随着神力的涌入，奇异器械开始发光，就在光亮爆开的一瞬间，伊登朝着兰德尔扑了过去。 他猛地将从光里出现的影子抱在了怀里，而兰德尔则是将他半路丢弃的一抹意识重新放进了黑洞中，然后两人像敌人一样对视了一眼。 伊登露出一丝邪笑，他刚想说些什么，指头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不禁傻眼。 “这是什么……小白？！” 他以为这是乔纳森的身体，没想到光亮消失后竟然是小白猫！完了，灵魂都已经塞进去了呀！ 这边兰德尔看清接下来发生的事后也黑了脸。 黑洞在意识被丢进的那一刻就停止了流动，随后开始慢慢收缩，等到缩到一个球的大小时，它停了，然后掉进了兰德尔的怀里。 掉进了兰德尔的怀里。 兰德尔：？ 他望着手里冷冰冰却很像一颗黑色的鹅蛋的不知名物体，难得地呆滞了。 这是一颗蛋吗？ 兰德尔猛地看向伊登，“是你在搞鬼？！” 伊登气呼呼道：“你还拿小白来骗我呢！” 小白猫坐在他怀里，蓝色的大眼睛里一片茫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兰德尔冷笑一声，“你再不说，不仅乔纳森的身体你得不到，你也用不着回去了。” 伊登：“……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把肯定换成可能嘛，我只是猜测这样可能会成功，最后真实情况是怎样我也预测不到啊。” “你的意思是，这个分.身可能会恢复意识，也可能不会？” 伊登小声嘀咕，“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分.身，恶魔的分.身会是一颗蛋吗？” 神tm一颗蛋。 兰德尔抱着冷冰冰的蛋，无语凝噎。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4大陆人员入侵！4大陆人员入侵！4大陆人员入侵！各科室注意！两名土著人员抢走了8号回收门。】 【土著者们，请放弃抵抗！147大陆能够帮助你们回归家园，请不要挑起战争！】 “他们醒过来了？”伊登暗骂一声，“早知道就直接解决了他们。” 他将手里的回收门转了一圈，疑惑道，“我们能从这个东西穿回去吗？” “这是回收门，不是传送门。” 兰德尔将蛋揣进袖子里，手指在半空中划开一道缝隙，“这才是传送门。” “传送回布加斯大陆？” 兰德尔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传送到这片大陆的另一个地方。” 他还没那么大本事能够直接开个传送那么远的传送门。 【嘀嘀嘀嘀嘀嘀——检测到地底1号监狱有逃离倾向！准备阻止——阻止失败！准备自毁——10、9、8——】 伊登忙不迭朝着传送门冲了进去，“快快快！” 【5、4、3——】 等伊登消失在传送门里，兰德尔也准备要走进去，这时他的袖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只听哒哒一声，黑蛋掉落在地，兰德尔忙伸手去捡。 【3、2——】 黑蛋在地面上跳动了几下，然后仿佛愤怒一般升到半空爆炸成了一片黑雾。 兰德尔：？！ 【2、嘀嘀嘀嘀嘀嘀——系统故障——咔咔嘀嘀嘀——】 兰德尔挥手穿透那片黑雾，有些茫然。 蛋呢？真炸了？ 就在他迟疑之际，传送门里探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一把将人给拉了进去。 等到兰德尔的身影消失之后，黑雾也慢慢汇聚成形，然后穿过了传送门。 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伊登喋喋不休道，“你怎么就傻站在那儿不动啊？你可不能出事啊，我还得靠你回去呢。” 他同时默默在心里吐槽，还得靠你恢复这该死的小白和乔纳森挤在一个身体里的乌龙事。 伊登将兰德尔扯出来，话音刚落，就见传送门里又过来一个身影—— 他瞪大了眼睛，“查、查尔斯？！” 兰德尔闻言一怔，他还没转过身，就感觉到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住了他的后背，滚烫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颈之间，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思念和情愫。 “兰斯，我好想你。” …… 遥远的布加斯大陆，加文和尤利塞斯一行人围着石雕站成了一排，特伦斯和伊凡也靠在墙边看他们琢磨。 加文：“黑剑也是消失了，是不是这个石雕有古怪？” 尤利塞斯忧心忡忡，“应该是的，兰德尔可能就是这样消失的。” 加文舒了一口气，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我们走吧！” “尤利塞斯，那可是我们的大祭司！不管他去了哪里，我们都得把他接回来。” 尤利塞斯神情一正，“那是当然。” 特伦斯见他们商量好了，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那可不能少了我，小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伊凡不甘示弱，“兰德尔说过我随时都可以去见他的。” 尤利塞斯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也没想阻止他们，便嘱咐亚伦，“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政务就交给你了。” 亚伦默然接下。 于是，众人围在石雕周围，怀着对即将见到的景象的好奇和思虑以及追随兰德尔的深刻决心。 白光乍现。 147大陆即将迎来一种陌生的文明和他们眼中的“土著人”，他们不会预测到这个陌生的文明会掀起一股多大的风浪。 神族内部，神池之中平静多年的神玉开始发烫发黑，看守人诧异不已。 神玉变黑—— 这是深渊恶魔彻底觉醒的征兆，拥有无数分.身的深渊恶魔从未彻底觉醒过，这是怎么回事？世界要大乱了吗？ “大人！有意识表明深渊恶魔彻底觉醒了。 “在哪里？” “147大陆。” “大监狱？那片大陆确实有些特殊，等那群小辈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出发。” 兰德尔并不知道，在他和查尔斯喜悦重逢的时候，一场全新的征途即将展开。 ——end.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一：达伦与塞丽娜 烟花绽放的瞬间，塞丽娜转过头，她看着达伦，达伦也看着他，他们都没看见第一朵烟花。 然而双方都清楚对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围是众人交谈的声音，塞丽娜感到一种难得的温馨。今日是酒馆里的人聚齐的一日，也不知道今后还会有几次这样的日子，她想着。 兰德尔依旧被伊凡威利他们围在中心，乔纳森和查尔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特伦斯和布莱恩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了些小矛盾。 他们都有着各自的联系。 天空中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炸开，塞丽娜屏住呼吸，她觉得她可以告诉达伦，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可以变得更加紧密，她不讨厌现在这种状态，但是能多走一步就多走一步呗。 他还年轻，她愿意慢慢引导他。 即使是最近达伦的态度变得忽冷忽热，塞丽娜也没想过要断掉这份关系，她毕竟比他多活了好几年，也愿意给予他几分体贴。 可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说出口的话，仿佛在深夜的郊野上、微微潮湿的空气里结了冰。 “塞丽娜，我一直很想告诉你，你是我最好的师父，也永远是我最好的师父。” 塞丽娜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永远是你最好的师父？”她重复了一遍。 达伦的眼底沉静似海，塞丽娜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这个小孩儿就变了。 她还记得他们初遇时，少年眼里的不甘与追逐实力的热情；她还记得跟着她学习杀人技巧时，少年眼中的坚毅和些许笨拙；面对她调戏时，少年总会红着脸坑吭哧哧说不出话。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 他变得沉稳，变得不动声色，变得让她捉摸不透。 “永远，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师父。” “没有其它的了吗？”塞丽娜追问。 达伦沉默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睛道，“没有。” “你骗人，”塞丽娜摇摇头，道，“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得假的，我感受得到你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但是我可以等，终有一天你会将一切都告诉我。在这一天之前，我可以一直做你最好的师父。” 达伦惊讶地抬起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只艰涩道：“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在说完刚刚那番狠心的话之后，他却似乎比她还要难过。 第101章 塞丽娜看不得他难过，伸手挼了把他的头发，笑嘻嘻道：“师父之所以是师父，就是要照顾弟子啊，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只是……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有什么伤痛是连她也无法分担的吗？ 塞丽娜生性乐观，她愿意等到达伦亲口告诉她一切的那一天，但她没想到在这之前，达伦就要走了。 达伦从乌斯怀亚开始就追随着兰德尔，谁也没想过他会有离开兰德尔的一天。 塞丽娜更是无法接受，她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然而心意已决的达伦却已经无法挽回。 “那天晚上我就和你说过了，你是我最好的师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达伦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黄昏之后的黑暗仿佛那晚的夜空，塞丽娜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她保持乐观就能够实现的，比如和查尔斯抢游戏机，比如现在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在达伦眼里，她就是最好的师父吗？ 那就这样吧。 或许这样也不错。 塞丽娜在街口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她站了多久，达伦就在角落里望了她多久，等到亲眼见到她安全回到酒馆，他才重新隐入了夜色之中。 带着一身夜色的冰凉，达伦走进了黑市区的另一家酒馆，他想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却越喝越清醒。 清醒到他连之前离别时塞丽娜眼里一点一点碎开的光都记得。 他放下酒碗，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灌，辛辣的酒液顺着喉道直流而下，像是一把刀落进了胃里。 身体上开始疼，心里就没那么疼了。 达伦低笑出声。 丽贝卡已经死了，他那个腐烂的秘密变得更加腐烂，可即使没人提起，他却始终避不开夜晚的梦魇和如影随形的恐惧。 达伦很清楚，只有杀死那个人，他才能真正走出来。 可是他的心能够走出来，这副刻满奴隶印记的身体却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配不上塞丽娜。 …… 圣佩罗之战。 塞丽娜没想到特伦斯会背叛兰德尔，更没想到平时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塞丽娜姐姐”的莱瑞拉会出现在战场上。 莱瑞拉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被绑着双手茫然地待在一旁，只能通过气息和声音简单推测特伦斯的方向。 塞丽娜与特伦斯交战了几个回合，她下了狠手，特伦斯却回回躲避。 “要打架你就痛快点！”她很不耐烦。 兰德尔在将十一位长老关起来后就离开了，特伦斯有些心思不定。 塞丽娜可不管他在打架时因为什么分心，她此时代表的是兰德尔的反叛军，特伦斯既然已经站在贵族那一边，就是她的敌人，她绝不会对敌人心软。 当然，她不会在心底承认，之所以对特伦斯如此暴躁，有一部分原因是达伦的离开。 他明明说过她是他最好的师父，为什么转过头却投进特伦斯门下了？ 就因为特伦斯比她强吗？ 塞丽娜很不服气，她一定要证明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她也不比特伦斯弱。 终于在特伦斯又一次的分心后，塞丽娜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特伦斯闷哼一声，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怎么样？”塞丽娜拔.出匕首，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挑了挑眉，“现在要认真了吗？” 特伦斯苦笑一声，他还没开口，却感觉到一阵空气波动。 塞丽娜也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盲眼少女站在不远处，绑着她双手的绳索忽然分解一般化成了粉末飘散在空中，她痛苦地蹲下.身，轻声呻.吟着:“哥哥……” 血亲受伤的认知冲击着莱瑞拉的思绪，她发狂了。 特伦斯脸色乍变，他知道莱瑞拉神力暴.动的隐患。 他捂着伤口，想要上前安慰女孩儿，然而没走一步，莱瑞拉体内的神力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潭中，平静的空气泛起一阵阵涟漪，将人朝着四方推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剧烈的动荡和爆.炸结束后，圣菲大教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塞丽娜离莱瑞拉最近，她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五脏六腑的疼痛让她干咳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抖。莱瑞拉躺在一旁昏迷不醒，她勉强爬到她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呼吸。 有呼吸，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空气振动让塞丽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次暴.动来了。 第二次震荡结束的时候，达伦也刚刚结束了仇人的生命，他抽回匕首的瞬间只觉得浑身轻松，凯里死不瞑目的尸体被他踩在脚下，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达伦只觉得恶心，他将匕首丢回尸体上，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迹。 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深夜，黑暗笼罩下，达伦露出了笑容。 终于结束了，然而他的心里却还有一丝迷惘。 他忽然想起来特伦斯说的话。 “有的人那么好，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可是会消失不见的哦。” 达伦望向圣菲大教堂的方向，他突然非常非常想要见到塞丽娜，他想告诉她，他所以为的一切都错了。 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 塞丽娜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疼痛，她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半世界都是灰色的，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有人在旁边冲着她叫嚷，似乎是个平民。 但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塞丽娜迷茫地站在废墟里，她想走出几步，脚却好像沉重的石头一样抬不起来，直到用尽力气才稍稍挪开了一步，迟钝地要命。 一丝恐惧从脊背攀延而上，塞丽娜意识到这是神力暴.动给她带来的后遗症。 她成了一个废人了。 以这样的身体，她再也不能出行以前的任务了，或许连一个正常人的生命年限她也达不到了。 塞丽娜忽然感到害怕，她四处张望，然后看见了卡米拉的身影，卡米拉似乎在喊谁，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塞丽娜猜测他或许是在找自己。 她挪动了一步，将头探出废墟，朝着卡米拉的方向微微张开了嘴。 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塞丽娜顿时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似的缩回了头，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达伦为什么在这里？ 他参加了反叛军吗？他是来找她的吗？不会的，他说过她只是他最好的师父。哦对，战争快结束了，他可以回到兰德尔的身边了。他还是可以继续把她当作师父。 可是，她不再是他最好的师父了，她已经成了一个废物。 塞丽娜盯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眼前忽然开始模糊，有雨水滴落在她的手心里。 至少——至少让她最后在他心里保持一个最好的形象吧。 最好的师父，这样也够了。 塞丽娜透过废墟最后看了达伦一眼，转身缓慢地朝着圣佩罗的海滨走去。 登上船之后，她躺在船底仰望着天空，夜空寂静无声，像她曾经躁动的心如今彻底死去一样。 还在圣菲大教堂四处寻找的达伦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夜空依旧寂静无声，藏起了一切秘密。 达伦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句话—— “有的人那么好，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可是会消失不见的哦。” 第一百零五章 极西之地的一片大陆，很少有外地人上岸，陆上居住的多是一些亡命之徒，都是跑到这陆上隐姓埋名的。 大监狱也坐落在此地，作为神族修建的建筑，已经有了数万年的历史，关押了很多为害世间的种族。 伊登打听完这些消息，回到旅店告诉了兰德尔。 兰德尔还在逗小猫。小白猫慢吞吞地走在桌子上，粉红的肉垫圆嘟嘟的，一双蓝眼睛里满是无辜和好奇。兰德尔捏了捏它的耳朵，又忍不住点了下它红红的鼻尖。 如果不是碍于这只小白猫里还藏着乔纳森的灵魂，他还真想亲上一口。 查尔斯也刚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小白猫幼崽又在勾引他的宝贝，顿时面色一寒。 小白猫瞬间感觉到了杀意，立刻弓起了背，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抵在兰德尔的胸口上喵嗷得叫。 “你干嘛呢？吓到它了。”兰德尔不满得扫了查尔斯一眼。 查尔斯走上前，一手抓住小白猫后脖颈上的皮，扔到了伊登怀里。后者接到了他的眼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它的身体里有人的灵魂，不仅仅是只宠物。如果你喜欢猫咪，我也可以变成一只猫。” 兰德尔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查尔斯将人抱了起来放在腿上，搂着腰蹭他的脖子，闷声道：“本来恶魔就是可以变换身形的，如果你更喜欢猫，我就变成猫。” 说着，只见白光一闪，兰德尔只觉得肩膀上突然一重，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咪窝在他的肩头，纤长的尾巴绕成了一个圈。猫咪抬起头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第102章 “那你也可以学猫叫吗？” “……喵呜~” 兰德尔扑哧一声笑出来，“快快快，现在变只老鼠给我看看。” 小黑猫的大眼睛里露出茫然的神色。“你认真的？” “猫和狗都见过了，怎么能不见见老鼠啊。”兰德尔一本正经。 查尔斯半信半疑，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抖。 兰德尔见他真的信了要变身，忙一把抓住那两只小肉垫，“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这样就很好了！” 小猫的肉垫可真软呀，兰德尔捏了又捏，心里快乐得冒泡泡。 他还抱住小黑猫重重亲了一口，将人迷得七荤八素，只知道喵喵地叫。 他还没玩够呢，却听啪的一声，小黑猫不见了，房间里倒是出现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 查尔斯脸色通红，“气息太乱，变身就维持不住了。” 兰德尔收回作乱的双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体贴道，“那你穿上衣服吧，我不碰你了。” 火都被撩成海了，哪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查尔斯微微俯身，解开兰德尔脖颈前的扣子，低哑着嗓子道，“您不能总是作弄我又不给我个痛快。” 这段时日他虽然与兰德尔如胶似漆，每日都在一起，但是始终没突破那道防线。他不确定是否是兰德尔心里还没准备好，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每天见得着摸得着又吃不着，也太折磨恶魔了。 查尔斯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眼神温柔而无奈，兰德尔盯着他微微冒汗的额头，微微勾起了唇。他有些恶劣地想着，果然逗弄查尔斯是最减压的一件事情。 他伸出手指挑起查尔斯的下巴，柔声细语道，“你是想亲我吗？” 恶魔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了下来。 兰德尔轻笑一声，“我又没说不让你亲。” 查尔斯抬起手，像触碰一件易碎品似得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手下滑腻的触感让他的心里也慢慢化成了一滩水。 胸口越来越烫，仿佛烙了块热铁。 他盯着嫣红的唇瓣，刚要俯下身，却听对方一声轻呼，趴在他的胸口观察。 “怎么了？” 兰德尔望着查尔斯胸口上的蓝色鸢尾，惊讶道，“它怎么还在？” 按道理说，查尔斯的上一具身体已经灰飞烟灭了，他用神力刻下的蓝色鸢尾怎么可能留下？ 兰德尔用手指触碰那朵鸢尾的边缘，还能感受到温度，甚至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更加滚烫。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跳动的心脏一样。 查尔斯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上，低声道，“它已经刻在我的灵魂里了，永远也不会消失。” “这具身体是你的本体吗？” “我没有本体，深渊恶魔是不死的，只有无数的分.身。”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兰德尔神色一顿，“我还以为你真的……” “对不起，”查尔斯心疼地捧着他的脸，低声道，“当时我刚刚觉醒，没有恢复完整的记忆，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你安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伤心，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兰德尔瞪了他一眼，“谁说我是一个人了？我身边有好多人呢，你走了立马就有人巴不得补进来。” “那可不行，有我在他们连你一根头发丝都别想碰。” 查尔斯想到最近刚刚通过那个回收门穿过来的一群人，就气得牙痒痒。 伊凡也就算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屁孩，也没啥威胁。但是那个特伦斯就太烦人了，一天到晚“小公主”不离口，他都想将人的嘴巴给缝起来。还有加文和尤利塞斯，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俩人这么缠人呢？加文还每天劝说兰德尔回布加斯大陆做大祭司，真是烦人。 查尔斯才不想兰德尔回去呢，他见过兰德尔当大祭司的样子，事情又多又不开心，有什么好的。 兰德尔在这片大陆上都已经笑过好几次了，在布加斯大陆上哪有这样的时光？ 他的兰德尔，就应该天天都是笑着的。 查尔斯低下头，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道，“它还可以变得更亮，你想不想看？” 兰德尔一愣，“什么？” 查尔斯将他的手覆在胸口上，声音沙哑，“你想看看它彻底绽放的模样吗？” 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因为你而绽放。 兰德尔感受到手下炽热的温度，一时没有说话。 查尔斯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就见人抬起头吃惊又羞怒地盯着他。 “那是因为在梦境里面我太弱了，打不过你才会那样的！” 查尔斯扶着他的后脖颈，轻声笑，“那你现在打得过我了吗？” 兰德尔轻哼了一声。 逗人可不能逗得太狠，查尔斯深知这一点，于是立刻连哄带劝将人哄得气消，才趁机黏黏糊糊得吻了上去。等到人被他吻得浑身发软，便又变得十分乖巧，每当这个时候，查尔斯就忍不住内心肆虐的冲动。 虽然事后总会被兰德尔以折腾得太过为由禁欲一周，但是查尔斯就是忍不住。 任谁看见心上人眼神迷离、神情潮红地躺在身下任你摆布的模样，都没办法忍得住吧？ 不过查尔斯知道兰德尔的底线，那种时候他是愉悦的，只不过愉悦的程度超出兰德尔控制范围的时候，他就会炸毛。 查尔斯觉得他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低头碰了碰兰德尔的鼻尖，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眯起眼睛。 好久没见兰德尔炸毛了，真想再见一次啊。 …… 黛西是神族内部最小的小辈，当她得知深渊恶魔彻底觉醒的时候，顿时感到心潮澎湃。 她从未见过神魔大战，也只从历史打印机里得到了历史刻印，从未亲身经历过那些听起来就令人心神往之的动荡岁月。但是她一直都很想亲眼见证一次，哪怕只是抓住一只传说中谲诈多端的高阶恶魔。 可是她活了这么多年，神族都太平静了。 她唯一一次经历过的争斗还是因为大舅的宠物被一只小恶魔给吃掉了，结果事后那只恶魔将宠物又给吐了出来。 吐了出来诶！ 大舅竟然还跟恶魔讲和了，黛西觉得他脑子坏了，可是大哥却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时代了，时代在变，神族也在变。 黛西不信，她认为经历过神魔之战的神族应该变得更加坚不可摧，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事事退让？ 这才不是她心里的神族。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偷偷来到了147大陆，这个听说是深渊恶魔觉醒的地方。 她相信神族很快就会组织所有人来到这片大陆上抓捕深渊恶魔，而她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早点到达，并且获取足够详细的信息，到时候神族就会因为有了她的信息而更好地与深渊恶魔战斗。 她会成为一个大功臣！她也会参与到历史的进程中来，想想就让神激动。 黛西的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只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一个银色长发的青年。 她已经在这家旅店里盯了很久了，深渊恶魔的气息很明显，显然是对方根本就不想掩饰，似乎根本无所谓被人认出来。 但是黛西依旧很纠结，因为她在深渊恶魔的身边发现了一个人质。 她想这个银发青年很可能是神族里一个不起眼的外围子弟，他只会低弱的神术，神力也并不深厚。难道也是跟她一样想法的神？可惜他搞砸了，现在成了恶魔的俘虏。 银发青年一脸不虞地靠在椅子上，对面的深渊恶魔沉默不语。 黛西怀疑昨晚上恶魔对青年用了私刑，不然青年怎么今天早上会如此心情不好，而且看上去精力也不太充足。 深渊恶魔抬起手朝着青年的脸而去—— 不好，恶魔要打人了！ 黛西屏住呼吸，迅速思考她要不要去救那个青年，毕竟这个青年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 然而下一秒，青年啪得打开了深渊恶魔的手，并且一脸怒气地瞪着对方。 不愧是神族的人，就是有脾气！ 黛西开心完，又开始担忧青年接下来的命运。 深渊恶魔被打开后，并没有再继续“殴打”青年，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黛西在心里欢呼，她就说嘛，神族对上恶魔才不会输呢！ 等到深渊恶魔离开了旅店，黛西瞅准时机坐到了青年的面前，张口就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年一脸诧异，“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这片大陆的？” “……月初。” “这么早？”黛西也吃惊了，“那你岂不是刚得知消息就来了？动作可真快啊。你是哪个派系的神族呀，他们没有组织吗？或者——你也是偷偷一个人跑过来的？外围的神族是不能随意行动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啊，你这样可是很危险的。” 青年依旧一脸茫然。 第103章 黛西很理解他，外围的神族对神族的历史都不太熟悉，他们接触的东西太少啦，这个青年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还是个刚刚入门的新手，黛西作为神族内部的新手感到了一丝惺惺相惜，同时又充满一股保护欲。 外围的神族都太弱了，他凭靠他一个人肯定脱离不了恶魔的魔掌，她一定会拯救他的！ 黛西一拍胸口，信誓旦旦，“你跟着我走，我一定带你回神族！” 青年茫然的神情变成审视，“神族？你是神族？” “对啊，神族的人很快都会过来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兰德尔：……什么东西？ 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叽叽歪歪一大堆，都是兰德尔听不懂的东西。不过他从对方乱七八糟的话语里面前拼凑出一个信息来，就是——她似乎把他当成恶魔的俘虏了。 怎么了？他看上去就这么弱吗？ 兰德尔有点生气。 昨晚上被查尔斯折腾的气都还没消呢。 那个蠢货肯定又是出门给他买板栗去了，难道他是区区一袋板栗就能哄好的人吗？！天真！要是买回来的板栗不甜，他就把恶魔宰了炖汤！ 旅店的门咯吱一声开了，兰德尔转过头，就看见查尔斯手里揣了一大袋板栗走了进来，哇是大包装诶。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恶魔望过来的眼神一厉，而被恶魔目光扫到的黛西则是浑身一抖，反射性地捏爆了手里的传送符。 于是砰的一声，兰德尔眼睁睁看着查尔斯消失在他眼前。 啊——他的板栗啊！热乎乎刚出锅的板栗啊！还是大包装的。 兰德尔心疼不已，黛西却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她瞅了一眼周围，有些心虚，“哈哈哈哈，一不小心就回来了。” 兰德尔也看了看周围，只看见满是白色的围墙，“这里是哪里？” “神族内部，那个是危险时候用的传送符，是我大哥送给我的。”黛西苦恼不已，“我好不容易才到达147大陆的，结果一转眼又回来了。” 她可是要去搜罗深渊恶魔的信息立功的呀！ 其实这一次行动大哥叮嘱过，叫她不要参加，说她年纪太小经验不足还不够格，但是她一心想要去，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多啊，说不定这一次过后又是几万年的平静时光，那也太无聊了。 黛西想了想，又看向兰德尔，喜滋滋地弯起眼睛。 不过也不亏嘛，她可是从深渊恶魔的手下救下一个神族诶，还是一个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神族，嘻嘻嘻，不亏不亏。 小神族一脸依赖地看着她，声音好听到黛西红了脸，“我怎么才能回去？” “回去？你永远也不用回去啦，”黛西以为他还想着回去跟深渊恶魔打架，“哎，你打不过深渊恶魔的，我都打不过呢，你一个外围的神族更是不可能了。现在神族应该都调离了，等到他们回来之后我跟大哥说一声，将你调到内部来，我来教你神术吧！” 最好是贴身教导，这样每天就能看见这样赏心悦目的人，心情都愉悦了。 黛西耐心给他解释，“你应该是刚刚进入神族外围也不久吧，那群人肯定都没有和你解释清楚。神族也不是不死的，你的神力越深厚，活得时间就越长。你现在还只是外围的神族，神力比较稀薄，估计最多只能活几百年，内部神族的生命动辄上百万。虽然血脉是一部分原因，但是通过后期的努力，也是可以弥补的。” 说着，她伸出手把住兰德尔的神脉，把着把着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奇怪了，明明感觉神力并不浓厚的，怎么好像又有点深不见底了？” 那是因为查尔斯的本源之力都在里面。 兰德尔抽回手，无辜道，“我的神脉有时候会不稳，可能是因为刚刚开始练习吧，不太会。” “哦哦，那就是正常的。没事，以后我教你！我看过你的那些神术，都还挺古老的，你是上古那一派系的吗？我们现在的神术其实进步了很多了，如果你不介意脱离你们派系的教规，不如学一学新的，这样神脉也会长大的。” “神脉还会长大？！” “会的！有的可以长成参天大树，那个时候你就可以长生不死了。”黛西笑嘻嘻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兰德尔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他知道布加斯大陆的外面有一群神族，也知道他所学习的神术只是当初那一个神族遗留下来的法术。但是没想到原来真正的神族可以活百万年甚至不死，也没想到神脉可以长大。 他这些年来苦心研究的神术原来只是沧海一粟。 这样想来实在令人心潮难耐，兰德尔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错失板栗的悲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连望着黛西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起来。 黛西红着脸，柔声道，“你放心，我都会教给你的。” 兰德尔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查尔斯找上门来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在这段时间里他不如多学习一下神族的知识，正好眼前就有一个免费的老师呢。 长生不死，他突然有点兴趣了。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