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 第1章 《永行十九卷》作者:水戈骨土亘【完结】 简介: 低等战士阿达加迦自某事件后,忽然成为全城最家喻户晓的灵;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大人初次见面就看他非常不顺眼…… 成分:主50%,副30%,日常+打架+剧情20% 主cp:1v1,he,年下 妹控超凶小公主·攻·帝坎贝尔x师控800层洋葱皮看不透·受·阿达加迦 副cp:悬崖式暗恋竹马竹马 自恋轻浮海王攻·科特拉维x自私自利暴力受·塞尔 第1章 不愿停歇的战舞之灵(上) 舍弃此地我们将遭受无情的放逐与残忍的屠杀,曾经盟誓共同消灭原生种的侵略者啊,你们将为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们的未来在何方?” 年轻英俊的灵族城主皱着眉合上手中的书,衷心祈祷“三战灵”的庇佑。 “希望一切顺利。” 叩叩。 听到敲门声,城主便把书本摆放回书架。 他抚平胸前的金缕缎褶皱,威严开口: “请进。” 一名侍女慌张地推开门。 “城主,夫人她……她……医生说她……都哭了……城主您快过去……” 城主闻声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不悦道:“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 胆小的侍女被城主吓得哭起来,颠三倒四地说:“夫人生了个女孩,可孩子很奇怪,医生吓得不轻,夫人也吓哭了,大家都很害怕,还有个战士想杀她,请您……” 这回侍女还没说完,城主已经大步往外走。侍女慌张地追至走廊,只能看到空旷的雪白走廊里荡漾着魔法吟唱后的余韵——这是自然精灵赐予的祝福,带着柔和的浅黄光丝缠绕在空中,形成了一种短距离空间传送魔法。 侍女不会这种高等级的魔法,最多只能用火舞精灵赐予的祝福点燃壁炉里的柴薪,她跟不上城主的脚步,只得跪倒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的未来在何方?” 绝大多数的灵族不会问这种迷茫的问题,因为灵族不需要无能者。 他们只有两种未来:要么成为战士,要么成为法师。 可惜,后者需要卓绝的血缘天赋,前者则需要血与汗的磨练。只有懒惰、愚蠢又不想付出努力的灵族,才会沦落到侍女仆从之流。 六百多年前——卡朵尔大陆历5125年,最后一位大陆原住民——古精灵族的消亡,为魔法时代画上了句号,也为残存下来的人、鬼两族搭建起了最好的战斗舞台。 三年后的历5131年,人鬼两族之间的大战正在酣畅之时,被记录在《永行神圣盟约书》卷首的“三战灵”却横空出世: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人族的探测器以及鬼族的嗅觉追踪;拥有近似鬼族的卓绝身体天赋;能与装备有合金外骨骼的人族徒手搏斗、掌握着人族所有的尖端新兴科技;他们甚至承袭了已经灭亡的古精灵族血脉,可以使用曾经只有精灵才能使用的魔法来进行战斗或治疗;他们不止不容易死亡,就连最短的自然寿命都能超过两百岁……自认长寿且单兵战无敌的鬼族根本不是“三战灵”的对手,人族科技研制的重型热兵器也惨败给“三战灵”手中的冷兵器与魔法—— 这便是灵族。 他们恭谦的自称“亚灵族”,意为:仅次于精灵的一族。 可他们不像已经灭亡的精灵,是一个单兵战无敌、群战亦能合作无间的族群。 按道理他们该凌驾于卡朵尔大陆食物链的顶层,可惜过于强大的同时也就注定他们无法向底层物种那般——灵族不止与人鬼两族均有生殖隔离,自身也没有生殖能力。 灵族就像食物链的塔顶,因为过于强大,数量就注定稀少。 如何延续族群成了灵族最大的难题。 此后六百余年间,灵族想尽办法繁衍生息,可惜总数依旧不及鬼族的百分之一,更不到人族的千分之一。 他们始终低调行事,鲜少与另外两族冲突,唯恐被其他两族针对,而给自己的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历5777年,这是灵族铭记的一年。 此前,他们一直依靠人族的新兴科技在集中设施中培育后代。而在这一年,这种单一的族群续存方式得到了拓展,他们拥有如同三千年前的人族那般自然、原始且普通的繁衍方式——二大灵城之一的西乌斯城主夫妇正是第一对受试者。 冬火之月的今天,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 “怪物!她是怪物!” 城主赛尔走进房间的时候,床的周围都是血,几个侍女手足无措的杵在城主夫人周围,剩下的都在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怪物”二字。 “塞、塞尔,救我……那、那孩子是个怪物!” 城主夫人全身是血靠在床边的地板上,大声哭喊着城主的名字。 自然分娩对她的耗损极大,虽然灵族自身拥有接近“超再生”的迅捷恢复力,她的女儿却好似抽走了她一半生命力,把一个美丽强大的女战士变成了一个怯懦惊慌的废物。 距离她极近的地方站着一位同样慌张的年轻战士,气场弱到能被塞尔一眼慑住,只是一名普通的低等战士。 年轻的低等战士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应当尚未到成年期。他双手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尖上滴着血,脚边则是一名颓丧呆坐的白袍医生。 医生左肩上挂着一道崭新的剑伤,血正顺着医生的胳膊侵染地板,跟城主夫人相比,惨状不相上下。 “我、我……我没想伤害医生,我只是想……”低等战士徒劳的辩白被打断。 “你只是想杀了我的女儿。”塞尔城主迅速判明了房间内的情况。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低等战士的确想杀了他刚出生的女儿,而她的母亲不止完全没打算保护她,还说她是个怪物。幸亏还有一位尽职的医生在场,帮那无辜的婴孩挡下了那一剑,否则塞尔现在已经能在房间里看见自己孩子的尸体。 塞尔的妻子分辨出他不悦的情绪,急忙扑进他怀中,扯住象征西乌斯城的金缕缎,哭诉:“塞尔救救我,你相信我,不是我不救她,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缇斯,你冷静一点。放心,我能处理好这些。”塞尔微皱着眉把象征着城主地位与身份的金缕缎从妻子手中抽回来,再次抚平褶皱。 “今天对于整个族群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既然婴儿已经平安出生,新的繁衍方法就已经算是成功了,不是吗?医生?” 白袍医生在城主的震慑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塞尔继续说:“我作为二大灵城城主之一,不能让任何细微的意外动摇整个族群对未来的信心,这是不被允许的、有可能会危害到整个灵族的行为。” 城主冰冷的语气让部分敏锐的侍女察觉到不对,几个站在门边的侍女立即夺门而逃,城主的命令却已经到了。 “一个都别放走!” 塞尔来时就特意带了几位“爵位战士”,为的就是这一刻。 门外响起了侍女们接二连三的惨叫,不过数秒,她们就死在了剑锋下。 会多话的侍女已经被彻底封了口,房间自然外陡然静了下来,就连方才还在呼唤丈夫的缇斯都屏息噤声。 任何一个族群,在数量稀少的前提下,若想延续下去,就必须拥有一位优秀的领头者。 灵族的伊始并不顺利,为了守护这得之不易伊始,他们建造起以城为名特殊要塞,共同盟誓无条件遵从各要塞城主的命令。既然能得到同族的如此遵从,各位城主自然就不可能是徒有声望的废物——塞尔便是战士中的战士,是该城最强大的亚灵。 所以城主拥有的不仅是权利、名望和荣誉,还有全城强者的尊敬和忠诚,同时也是城中最尊贵最不可违抗的存在。 塞尔决定,无论方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样的闹剧,他都不会让它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就会危及到他誓死捍卫的一城,乃至是全灵族的安全,也是违背了他身为城主的职责。哪怕是为了掩盖一个可能影响灵族繁衍的传闻而杀死同胞,也在所不惜。 他环视一周,却没找到引发流血闹剧的主角——他的女儿。 “孩子在哪儿?”他问。 “没……没有什么孩子。”缇斯咬牙切齿地说,“我没生过那种怪物。” 塞尔对妻子露出失望的表情,转向那些没有惊慌逃跑的侍女吩咐:“你们带夫人去其它房间休息吧。” 侥幸活命的侍女们急忙搀起缇斯夫人,打算强行把她带出房间,缇斯却大力挣脱出来。 她本来也是一名战士,几个侍女根本制不住她。 “塞尔、塞尔、塞尔……”缇斯了解塞尔,就像塞尔了解她,甚至不需要交谈,她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让塞尔很失望。被城主厌弃远比被丈夫厌弃来得更让她害怕,而城主恰好就是她的丈夫,让她更加恐惧。 缇斯只得再度不停的呼喊着丈夫的名字,踉跄着朝他扑过去,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以求得对方原谅。 第2章 “你听我说,不是我不保护孩子,是……” “不用了。”塞尔摇了摇头。 “可是……” “没有可是。” 只要是出生在西乌斯城的亚灵,都有权对城主提出一个请求。 他们只要在需要的时候直呼城主的名字,然后说出愿望。只要不危害到灵族、灵城和城主的安全,城主都必须尽力帮他们实现。 由此可见,全体灵族遵从的从来不是血缘或小范围的族群意识,他们绝对不会让无能的领导者成为城主,也不会尊崇名不副实、毫无作用的城主,加上这个“许诺”,无疑让亚灵族成为卡朵尔大陆上最特殊的、最讲究实力的族群。 塞尔早已经实现过缇斯的请求,她已经没权力要求更多。 “塞尔,”肩上的伤口依旧流血不止的医生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不能这样对待缇斯,她刚生完孩子,还很虚弱……” 塞尔闻声皱眉,略带遗憾地转向与他一起长大的朋友。 “你确定吗?”他问。 他的反问是在向医生确定一件事,就像缇斯在他成为城主之后对他说希望能嫁给他一样,而他也的确依照一城之主许下的誓约实现了缇斯的愿望。 塞尔现在想确定这位一起长大的医生朋友,是否要为这种小事浪费掉城主的“允诺”。 “科特拉维医生,你确定要实现这个请求?”塞尔问。 科特拉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提出的小要求在塞尔看来竟是如此的不合情理,以至于对方会以城主的身份来回答。 塞尔看着科特拉维惊愕的表情,稍稍提高了音调,第三次反问。 “你真的确定了?” 第2章 不愿停歇的战舞之灵(下) 科特拉维的表情变得相当复杂,在塞尔承下允诺前,终是摇头否认。 “不,城主。”他说,“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并对我的失言表示歉意。” 塞尔满意的颔首,等到目送不甘愿的缇斯被爵位战士合力拖出去后,才缓和了口气对医生嘱咐,“你先下去治疗肩膀的伤势,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损失本城最优秀的医生。” “小事?”科特拉维好似被踩到痛脚,陡然捂着肩膀站了起来,“城主,这并不是小事,缇斯是你的妻子,那是你的孩子,他们对你来说应该是同等重要的,你怎么能……” 塞尔在科特拉维站起身的同时抬手扣上了他受伤的肩膀,让他疼得弓起了脊背,直到红色的黏稠液体从塞尔的指缝间渗透出来,他才语调冰冷的问:“科特拉维,你还有重要的事要说吗?” 剧痛使科特拉维的脸色陡然变得一片惨白,他与塞尔对视了片刻,终是颓然的妥协了。 “没有。抱歉塞尔城主大人,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一直清楚塞尔是一位好城主,他公允公证,明辨是非,从不徇私,却从来不是一个好朋友、好丈夫,就连他的婚姻都是城主身份所必须应允的许诺罢了,若非他还有个医生的身份,恐怕除开那个“许诺”都没有资格跟城主说话。 塞尔颔首:“既然没事了,你就先下去治伤吧。” 科特拉维缓缓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出了房间准备离开房间,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塞尔的声音: “医生应该知道该如何合理的解释方才房间里发生过的事?” 医生不情不愿地颔首:“一个忽然莫名发狂的低等战士,试图袭击城主夫人,却不幸误伤了我。” “很好。”塞尔满意了。 城主一扬手,随后退出去的还有房间里剩下不多的侍女以及诸位爵位战士。 等他们走的差不多了,塞尔发现房内还杵着一个不会看脸色的家伙没有走。 “低等战士,你也出去吧。”塞尔睨向那位持剑的低等战士下令。 年轻的低等战士从城主踏进房间开始就没敢动弹,因为有这样的强者在场,他只要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在不足一微秒的时间内丧命,否则城主也不会是本城最强的亚灵。 “城主,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医生会忽然冲过来。”他在对上城主视线的瞬间,就害怕的战栗了起来,手中的剑也险些滑落到了地上。 “我只是想除掉那个……” 他辩解的途中陡然意识到方才想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话音也因此卡在了咽喉里。 “受伤的并不是我。”塞尔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灵族并不会感染疾病,超再生能力也无法以外科手术来治疗损伤,战斗所受的伤完全是由水域法师的魔法来治疗。不过,为了延续自己的族群,他们必须涉及人族的新兴科技——医生就是掌握这些的特殊职业名称。 灵族的“医生”,跟人族的“医生”完全不同,他们可以不会用治疗所必须的水域魔法,却必须身兼战士或法师,而后才是“医生”。 这一种极其稀缺的特殊职业,包含西乌斯城乃至其它五座灵城里,都是值得尊敬和捍卫的特殊存在,他们跟直接隶属于城主的“爵位战士”一样,享有城主赋予的特殊权利,一旦拥有这个身份,他们在亚灵眼中的地位甚至比“爵位战士”还高,是全灵族仅次于城主的备受尊敬的存在。 六百年间,所有的灵城都极其重视医生的地位,因为只有保护他们,才能保证自己的族群能继续繁衍下去,否则就是在断送自己的未来。 也就是说,让医生受伤等同于蔑视城主。 可眼前这位低等战士也并非一般的存在,否则他也不可能混迹在一众爵位战士之中,还能出现在距离城主夫人如此之近的地方。 “你是科特拉维推荐入城堡的,我若惩罚你,就是不尊重他。受伤的是他,他是否要惩罚你,由他自己做决定。” 塞尔简单的陈述了自己的决定。 “你现在可以退下了。立刻。” “是……城主。” 低等战士逃过一劫,恨不得立刻飞离房间。 塞尔却再度叫住了他。 “孩子呢?” 低等战士步子一顿,急忙指向床旁边的矮柜,接着就飞快地跑了。 塞尔这次没再拦他,而是挥手以魔法隔空关上房间门。 他拉开柜门的刹那,便对上一双古怪眼眸。 这双眼瞳的中间各存在着一弯明亮的条椎,像极了猫在白天时的瞳孔。 生活在卡朵尔大陆上的三个族群都知晓,只有鬼族或者是鬼族与人族的混血才会拥有这样眼瞳。太过特殊的灵族只能在自己的族群内繁衍,根本不可能生出任何混血。 塞尔一把捉住蜷缩在矮柜里孩子,粗鲁地提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柜子里扯了出来。 孩子离开没有光线的狭小空间,被带到在阳光普照的窗边,让赛尔看清了她的样貌—— 她看起来至少已有两周岁,不仅已经能独自站立行走,头发也不合常理的长过了腰下,头发的颜色既不俏似缇斯的淡金色,也不像是塞尔那样的浅棕色,而是一头犹如夜空般的墨蓝色。 这真的是刚出生的孩子吗? 这真的是自然分娩的孩子吗? 这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塞尔忍不住在心底自问。 根据以往的生物胚胎繁衍经验,灵族与人族类似,出生时应当只是胳膊长、数斤重的普通婴孩,更在成长过程中,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没有实体的“自然精灵”进行精神交流,这样才能逐渐掌控一些浅显的魔法,便于以后成为战士或法师。 成就承袭自精灵族的魔法天赋本身就需要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因此他们也被恩赐了漫长的寿命,甚至连岁月也不能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灵族生长的十分缓慢,在长达数百年内的时间里,都能维持二十五岁左右的外表不变。 无论是类鬼族的眼睛、古怪的头发颜色,还是古怪的超速生长,都是闻所未闻的情形。 这个孩子的确超出了她母亲缇斯、科特拉维医生以及其他所有在场亚灵的预料,难怪有低等战士在恐惧之下会想要杀了她。 塞尔思考的途中,那孩子就在他的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拔高了一些,简直就像不需要吃喝,只要有阳光就能自行生长的植物一般。 房间中一片死寂,塞尔尽可能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想要遏制看见女儿怪诞且迅速的生长过程后所产生的恐惧,下一瞬却已经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把她整个提到半空中。 因为这个动作,他手掌中沾染的来自科特拉维医生肩膀上的尚未干透的血溅了一滴在了那孩子的嘴唇上,似乎是因为血的味道,让被掐住脖子的孩子异常镇定,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沾着的血,然后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这孩子居然喜欢血的味道! 塞尔沉默地盯着她,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他忽然想起《永行神圣盟约书》中最早出现的“三战灵”,亦是灵族始祖中的一位。 第3章 根据传说,她拥有四分之三的精灵王血统,既高贵又美丽,并且十分善战。 她作为灵城的创始者之一,带领大家盟誓,带头写下被灵族奉为“圣书”的条约,并在六本书中封藏下自己的六种魔力——诺拉艾菲,她就拥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和这孩子头发的颜色一样。 想到这里,塞尔逐渐平静了下来,手上甚至没有加力,又再度半蹲下 身,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的,把女儿放回到地上。 “你或许是……被选中的。”塞尔喃喃。 正值卡朵尔大陆每年最寒冷的冬火之月,孩子站在光滑的石砖地上,还不懂得严冬所带来的寒冷,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同时又拔高一点,而同样飞速生长的墨蓝色头发已经长得拖到了地上。 塞尔看着她茫然的脸孔,终于是解下了自己胸前连褶皱都不允许出现的城主象征——金缕缎,披在了她的肩上。 新生的“怪物”好奇抓着金缕缎的一角,十分大不敬塞进嘴里,嚼出一条口水印,而此时此刻的塞尔却好似觉醒了身为父亲的意识,陡然伸出双臂,把孩子搂进怀里,先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把她托高放在了肩膀上,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就叫你——诺拉。” 墨蓝色或许只是个巧合,而在灵族这个融合了一切怪诞的、不相容天赋的族群里,却没有什么不能成为一种崭新的希望。 “诺拉,你是被选中的,你一定能成为一位好战士——一位圣书骑士。” 年轻城主眉头终于在命名这刻得以舒展开来,低声祈祷着。 “伟大的战灵诺拉艾菲请庇佑我们,请守护我们的城堡,请再度振兴我们的族群,请帮助我们找回失落的‘永行’。” ※ ※ ※ 这是一个被后世称为“亚神话时代”的科学与魔法并存的古怪时代。 亦是一个科学与魔法相互为敌的时代。 …… “一切从这里开始,却不会在这里终结。” 诺拉艾菲说着便挥下了手中长剑,她吟唱着暗之魔法,宣布战争开始。 同胞们手持长剑无畏地冲向前方:被火舞精灵祝福的亚灵高扬起手臂,散出了耀眼的红树花火;被芙树精灵祝福的亚灵撼动起愤怒,衔接无数陨落流星;被水域精灵祝福的亚灵跳跃着身姿,禁锢着日落哀鸿。 自然精灵的笑闹歌唱,秋风之月的狂诗草原。 你目睹光与暗的分界,你们是永行之地。 我们等待尊严与强盛,等待力量与公证。 《永行神圣盟约书·失落之卷》 第3章 低等战士(1) 低等战士阿达加迦自某事件后,忽然成为全城最家喻户晓的灵。 “快看快看!那就是传闻中的阿达加迦本尊!”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 “挪过去点儿,我也要看!” 距离城主城堡最近的繁华酒馆里已经座无虚席,依旧不够好奇心旺盛的亚灵们围观阿达加迦,就连窗户和门口都扒满了叠成堆的好奇脑袋。 “就是他砍伤了科特拉维医生?” “他砍伤的不是缇斯夫人吗?” “我听说他砍伤的是城主……” “蠢货!城主怎么可能受伤?他砍伤的是诺拉小姐。” “竟然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简直太邪恶了!他一定只擅长暗系魔法!” …… 阿达加迦苦着脸坐在酒馆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他的对面坐着话题中出现的科特拉维医生。 因为剑伤的原因,医生面前摆放着一杯富含营养的牛奶。 其实有超再生能力以及昂贵的特席水域法师的治疗,医生早已经完全康复,喝牛奶只是因为他……想喝。 “阿达加迦,你真是威名在外。”科特拉维笑着说。 “科特拉维医生,这个笑话根本不好笑。”阿达加迦喝了口清水。 阿达加迦出生在西乌斯城。 三十年前,科特拉维开始推广应用单性繁衍技术,十年前他投身到自然繁衍的课题,昨天他拿出了第一对成功的受试对象——城主及其夫人。两代革新换代的繁衍技术全部出自他的主导,他无疑已经登上医生这个职业的巅峰。 所以,依照年龄计算,阿达加迦已经是最后一批只能通过雌雄两性的生物胚胎进行繁衍的亚灵,算是繁衍技术更新换代前拥有纪念意义的时代古董。 科特拉维听着周遭对“著名亚灵阿达加迦”的议论声,笑着喝了口牛奶,心满意足地夸他:“我替你感到骄傲。” “科特拉维医生,能否请你稍微真诚一些?”阿达加迦完全不觉得那是夸奖,十分难过地看着医生。 “真诚的拿剑去砍一个刚出生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吗?” 阿达加迦:“……” “那是只有你这种邪恶的亚灵才会做的事。” “……”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发了什么疯,一眼看见那个见风长的婴儿就没经大脑的抽剑砍了过去。 要不是科特拉维及时舍身挡住,他肯定已经是塞尔城主剑下的一具尸体了。 相较之下,只是出了点儿名、被全城的亚灵围观以及……失业,都尚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阿达加迦一脸沉痛地咽下自己嘴巴里的清水,控诉道:“我为什么也要陪着你禁酒?” “你不觉得为伤患付出一些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科特拉维理直气壮的捧着手里的牛奶品尝,完全不觉得在一家酒馆里喝牛奶有什么不妥。 阿达加迦愈发愤怒:“你的伤已经在我支付完高额治疗咒语吟唱的费用后就彻底痊愈了!” 西乌斯城作为二大灵城之一,最早是由一位战士创建。该城的战士职业比重占居住亚灵总数的95%,仅有5%的医生和法师在驻,是一座战士聚集的要塞城。 据说在六百年前,各灵城初建的时期,并不区分战士和法师城。 只可惜,这两个职业天生合不来。 试想一下:一位身着没有皱褶的整齐长袍的法师,在午后的树荫下研习一本精灵族留下来的魔法古籍,旁边则有两个光膀子战士在对打,汗臭与大嗓门的呼哧声随风而来,那味道别提有多难闻了,打斗时发出的难听噪音还不停打断法师与自然精灵的交流——要知道,那交流的声音必须轻得近似于低喃,否则就会吓跑自然精灵。 反之,也同样惨不忍睹。 这是处在动与静的两极职业,放在一间屋子里就会出现“小白脸”与“粗鲁野兽”的谩骂,无一例外导致大打出手的结局。除非有自信能跟不同职业的亚灵相处,否则大多是默认什么职业就去什么城中打混。 灵族作为一个全民皆战的职业佣兵族,全员都必须接受评级定阶。而在战士聚集的西乌斯城中,低等战士约占了80%,另有1%不到的爵位战士,其余是佣兵战士。 佣兵战士是低等战士只能仰望的顶尖的存在,只有达到这个级别,才能受雇于其它灵城和人族,交换对方城中的外雇法师到西乌斯城工作或收取人族特有资源作为报酬。爵位战士则是在其他战士中筛选,并由城主亲自授予,没有特殊贡献或者绝对的战斗实力,就无法跻身其中,所以数量稀少。 法师则有另外一套评级,其中被称作“特席”的法师等同于爵位战士。 在爵位战士之上,还有两个法师和战士之间通用的“骑士衔”,分别是“圣书骑士”和“誓约骑士”。 看名字就知道前者必须持有或曾经持有过“圣书”才能被如此称呼,后者则是在圣书骑士的基础上被城主亲自指定并宣誓效忠。除非死亡降临,否则都必须在数百载的生命里严格遵守誓约,作为城主的专属骑士,与城主共进退——是每一位圣书骑士最高的荣誉与梦想。 且不说成为圣书骑士有多难,单就那1%的爵位战士就是难以攀登的高峰,再加上每位城主一生只能选择一位誓约骑士,即便死亡也不能另选,并且在选出骑士后二者几乎形影不离,因此有部分得不到城主青睐的圣书骑士,就将誓约骑士称做——连离婚都不被允许的暴力婚姻。 尤其当一位城主为男性却选择了一位女性为誓约骑士,八成会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反之也一样。 久而久之,城主对誓约骑士的选择就变得十分慎重,如非特殊时期,甚至不会选择誓约骑士,自然就让这个集实力、荣誉与权力的头衔变得更加水涨船高。 当然,两种骑士衔都距离低等战士阿达加迦太过遥远,甚至在西乌斯战士城如他这样的低等战士以往连“显眼”都做不到,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他的名字。 “阿达加迦”在古精灵族语里是一种瑰丽无比的绿色魔法宝石,它数量非常之稀缺,能同时诱发芙树与水域精灵的魔力,是制作魔法具的稀有材料。 如今大陆上唯一还在出产该宝石的“瑞波斯矿区”位于人族主要聚集地“寇司”附近,因此鲜少有亚灵敢去开采,能使用上“阿达加迦”所制成的魔法武器也就成了很多特席亚灵法师一生无法实现的梦想。 第4章 阿达加迦长久的忍耐终于在科特拉维不真诚的捉弄下演变成愤怒。 “伤患会一口气吃掉四份正餐吗?你知不知道我刚失业?你已经吃光了我的全部家产!” 他质问科特拉维: “明天起我吃什么?下个月我怎么缴房租?难道要去你实验室打地铺?这杯清水真的是科特拉维医生来付账?” 他的愤怒只换来科特拉维微笑点头:“老板会帮你记在账上,他说等你有钱时再来付帐——咦?阿达,你干吗急着走?回来——我开玩笑的,这里清水免费。” 阿达加迦:“……” 他的脑子当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跟这种厚脸皮、自恋又自我中心的灵建立了友谊? 阿达加迦愁眉苦脸的被科特拉维强行拽回去,根本挣脱不了这个怪力医生的爪子,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不坐回凳子上,恶狠狠地捏紧了面前的杯子,脑袋里至少用了十八种不同的方法砍死了他。 周遭的亚灵看到阿达加迦凶恶的眼神,纷纷响起了倒抽气的声音,每个亚灵都警觉的覆上自己的武器,随时准备抵御传闻中连婴儿都不放过的邪恶低等战士可能会暴起见谁杀谁。 科特拉维完全没有强求阿达加迦坐回去的意思,只是微笑着问:“我刚才说到哪了?” “圣书战。”阿达加迦注意到周遭的古怪气氛,急忙收敛起脸上的愤恨,小声提醒,“你刚才说到这一届圣书战的规则有可能会变更。”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如换个话题?或者你坐下来再说。”科特拉维绕了一圈终于示意道。 圣书战毕竟是阿达加迦目前最关心的事,他自然只得抛弃尊严,耷拉着脑袋坐回原位,科特拉维这才松开他的怪力爪子。 阿达加迦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科特拉维捏出来紫红淤青。 即便有超再生能力,也花费了数秒才恢复如初。 他不禁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叹着气抱怨: “为什么我的‘指导者’偏偏是你?” 第4章 低等战士(2) 指导者是灵族对自己“老师”或者说是“导师”的尊称。 灵族大部分的习俗文化都介于古精灵族和人族之间,除开如城主“许诺”这种特殊之处,最特别的就是“指导者”这种社会结构了。 因为在灵族不算长的历史里充斥着基因父母混乱的生物胚胎繁衍,没有明确基因父母的小孩子就会拥有一位指导者,作为父亲与母亲的融合体,关系非常亲密。 只是跟人族那边父母和孩子相互依存的关系不同,如非必要,没有指导者会要求自己的学生继承自己的事业,也没有学生会毫无根据的尊重指导者,就连当着其他亚灵大声说“快看,这就是我伟大的指导者”都是十分幼稚的行为。因为指导者强大与否,跟他们的学生并无直接关系,反而还会增加不必要的压力,炫耀行为本身也就显得十分愚蠢。 简单来说:没实力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依靠抱指导者大腿,混到只有爵位战士才能担任的“城主夫人护卫”这种好工作,却因为他不经大脑的、企图给城主刚出生的女儿来上一剑而……告吹了! 科特拉维在面对事后前来忏悔认错的阿达加迦,报以十足的诚意评价他: “你的脑子可能被遗忘在胚胎里了。” 幸好灵族语言中“医生”和“老师”发音相同,如非特意说明,一般不会注意到阿达加迦对科特拉维的称呼,目前西乌斯城中也就只有塞尔城主知道他们两的真正关系。否则此前发生的“企图砍伤诺拉小姐”的事件,早已经让科特拉维陪着阿达加迦一起丢出双份的脸了。 一想起可能发生的丢脸危机,爱面子又小心眼的科特拉维就忍不住变本加厉的捉弄阿达加迦。 毕竟这个学生差点毁掉了他最新研究的成果。 科特拉维最近时常在想:怎么会有阿达加迦这么没大脑的灵?简直太愚蠢,太给灵族丢脸了! 幸好他是一位俊美优雅又注重礼仪的灵,不会随便把如此粗俗的贬低挂在嘴边,否则阿达加迦一定已经被他骂到怀疑灵生。 “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科特拉维顺着阿达加迦抱怨的话头单手托起下巴,也摆出十分不解的表情。 “你明明连感冒药和泻药都分不清楚。随随便便跑去当战士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低等的战士。我真怀疑你除了我这种柔弱的灵,还能伤得了谁……不对,差点忘记了,你可是出了名的细胞杀手。上次把培植菌槽交给你,你居然觉得那是霉斑,打开盖子放到太阳下暴晒。唯一值得我庆幸的事情大概是——没有灵知道你是我的学生。” 他们彼此的存在似乎都是对方最大的污点,奈何孽缘已结,就像人族想换掉自己的血缘父母一样困难。 灵族根本不会生病,区分感冒药和泻药对灵族来说很重要吗?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指导者简直不可理喻。他忍无可忍地放下盛着清水的杯子,在周遭的惊呼中,不管不顾地拔出剑来,愤怒地指向科特拉维。 “阿达加迦,你小心我的头发。”科特拉维毫不在意的继续品尝牛奶。 阿达加迦的手臂不自觉颤了一下,在科特拉维该死的头发被削下来几根前,连忙拉开一点距离。 “你一直举着剑手不会酸吗?”科特拉维微笑着关怀了自己的学生。 阿达加迦恶狠狠地磨了几下牙,到底是颓然地坐了回去,并且愤怒的一口气灌掉了面前那杯免费的清水。 奈何这东西不是酒,根本起不到任何消愁的作用。 与长相普通、剑技平凡的阿达加迦不同,科特拉维成为医生以前就是爵位战士,长相和身形承袭了标准的古精灵族血统——二十五岁的俊美脸孔,配上超过肩膀的浅色长发与略微突出的耳尖,充分衬托出能让任何物种迷恋的俊美与优雅的气质。 他原本的头发比现在长得多,甚至到达了腰部以下的长度,不过半年前西乌斯城的医生们所使用的实验室失火,恰巧灼焦了他大部分的头发,他迫不得已只好剪掉了被烧焦的那部分。 “早知道会烧焦我心爱的头发,着火的时候我才不会去救胚胎培养皿。爱护它大半年竟然才长到肩膀,你可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难过?” 科特拉维经常把这段话做为口头禅,宣称对头发的钟爱之情。 可那场火灾发生在三年前。 没错。 三年前的事情科特拉维至今念念不忘,甚至还经常拿出来提,就因为损失了他头发的……长度! 阿达加迦很了解自己的老师:给他腹部捅个对穿的大窟窿,他最多要那位亚灵全额负担高昂的特席法师治疗咒语吟唱费,而若是伤到他宝贝的脖子以上,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他都能记仇数年之久,更不用说是他的宝贝俊脸了。 “……我找室长先生索要赔偿和英勇抢救研究成果的奖励时,他竟然以‘头发上没有末梢神经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托词拒绝了。我真想拉扯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发根也是头发的组成部分,疼痛肯定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灵都喜欢揪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放,一遍又一遍的拿出来啰嗦,科特拉维就有这个毛病。 阿达加迦除了不跟这位老亚灵计较之外,自然没有其他的办法。 科特拉维一旦旧事重提就很难停下,以至于被迫接受他第多少遍已经记不清唠叨的阿达加迦耳边出现了不明的嗡嗡鸣响。 科特拉维仿佛没有看见阿达加迦被烦得想要晕倒的表情,继续抱怨:“你知道我多想要一台tcfr3100吗?这种最新型号的基因培植机在人族那边都开始量产了,我们城里竟然连一台tcfr3000都没有!我认为室长先生根本不热爱这门研究,我明明告诉过他附近的人族据点就有tcfr3100,只要递交申请给城主,派一个队伍去做半个月的佣兵任务就能弄到手……” tcfr3100?tcfr3000? 阿达加迦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用双手捂紧双耳。 其实科特拉维是个不错的灵,可他作为一个指导者却非常失败。 阿达加迦相信,任何听到这些长篇大论的灵都会想逃跑。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科特拉维的俊脸忽然在他面前放大,阿达加迦连忙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 “阿达,你根本没在听我讲话。”科特拉维摆出伤心的表情。 “不,我有听。你想要3100,但是室长只帮你弄了台3000。” 科特拉维微笑地看着阿达加迦,“室长根本两样都没给我。” “呃……” 阿达加迦卡了一下,连忙义正言辞的表明立场。 “室长真是个不尽灵情的家伙!” “阿达,你不觉得你比室长更不尽灵情吗?”科特拉维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叫阿达加迦的全名,“老师虽然被你砍伤过,但老师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建议塞尔城主开除了你。可是,老师现在真的很难过,老师觉得你还是应该去给塞尔擦一个月的城堡地板作为惩罚。” 第5章 城堡地板? 阿达加迦掰着手指算:十二层统一的白色石砖,八间正厅、五十六间别室以及无以计数的房间……光是想到数量就足以让他绝望。 “科特拉维老师,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刚才稍有些走神,如果您愿意重复一遍,我十二万分乐意聆听。”阿达加迦诚恳的认错。 科特拉维满意地微笑:“你希望我从哪一段开始重复?” “就……最近的那一段就好了。”阿达加迦谨慎地开口。 “擦一个月地板?” “不不,前面那一段。” “tcfr3100量产?” “……后面一段。” “噢,好吧,我知道了。” 科特拉维用肩膀受伤的左手优雅地端起面前的牛奶,连续喝了三四口,才缓缓的感叹: “美——味——啊!”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气得差点又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要大喊大叫,这只会显露出你野蛮的天性。”科特拉维微笑着擦掉嘴边的牛奶渍,“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这么丢脸的学生。”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压低声音饱含怨恨地望着他。 科特拉维疑惑地看着他:“莫非你也要喝?可是我已经全喝光了。” 他举着那只空空如也的杯子,微笑着说:“我再去帮你要一杯好了……放心,我会让老板记在你帐上。” 不等科特拉维站起来喊老板加一杯牛奶,阿达加迦就垮着脸率先站了起来。 “我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方才被耍了一次是蠢,被耍两次就蠢过头了,阿达加迦认命的决定今天只蠢一次已经足够了。 科特拉维连忙伸出腿,企图绊倒阿达加迦,后者则灵巧地跳着闪躲开来。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愤怒道:“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这么干了,这种行为根本就是非常非常幼稚的小孩子恶作剧!”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有这么出类拔萃的医生指导者还会跑去当战士而不是专心成为一名医生,归根结底或许不止是无法忍受这位的指导者忍受长篇大论,还是为了培养出自身灵活反射神经,至少能减少他被指导者伸腿绊倒的次数,虽然老师伸爪子拽住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躲开。 可恶的怪力男!该死的前爵位战士!怎么能从头到尾都这么惹灵讨厌!? “阿达,我以老师的立场原谅你的无知。”捉弄了阿达加迦的科特拉维依旧觉得不够解气,“我希望你能从一个身手灵活的战士角度来思考我煞费苦心地教导,否则你将如何面对更多更强大的敌人?” “科特拉维老师!” “你果然还是很想喝一杯牛奶?”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你确定要回去吗?” 科特拉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难道你已经不在乎‘圣书战’了?” 第5章 低等战士(3) 阿达加迦连忙走回来,乖巧的坐回原位。 提问:在他心里有什么比圣书战更重要? 答案是:根本不存在! 科特拉维就是掐准这一点,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医生清了清喉咙,冲学生勾了勾手指,低声道: “阿达……” “嗯?”阿达加迦识相的把脑袋凑过去,“老师,我有在认真听。” 科特拉维微笑:“我还想再来一杯牛奶,可以记在你帐上吗?” 阿达加迦哑口无言地瞪着科特拉维那张一成不变地笑脸足足有一分钟,以非比寻常的意志力抬起手来,咬牙切齿的大声地喊。 “老板,再来一杯牛奶记在我帐上!” “稍等,马上就来。”老板回答。 科特拉维双眼闪烁地看着阿达加迦:“你真是我的好学生。” “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饱含怨愤的抗议刚开了个头,就被周遭的议论声再度打断。 “咦?坐在阿达加迦对面的那位好像就是科特拉维医生?”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受过伤啊,听说他十分吝啬,肯定不会去找特席法师治疗,是不是根本没受过伤?。” “说不定阿达加迦真的砍伤了城主。” “都说是缇斯夫人啦!” “是诺拉小姐……” 科特拉维用杯子半挡住自己正在幸灾乐祸的嘴角,可他已经高兴的忘记了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喝光了,清楚的暴露了他故意用阿达加迦感兴趣的话题把他强留下来,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再度被耍的阿达加迦愤怒的拍桌而起,却因为周围陡然扩大的议论声只能勉强把话又给咽回肚子里,十分颓丧的再度坐回了凳子上,暗自磨牙瞪着桌子对面的指导者,五秒内至少考虑了十八种弑杀老师的方法,奈何就像那本传说中失落至今的“永行圣书”一样——根本无法实践! 对方毕竟曾经是爵位战士,他只是个低等战士,真动起手来他根本活不过一秒。 阿达加迦只能在心底大声哀嚎:战灵诺拉艾菲,请拯救他可悲的命运! 就在他呼唤完“三战灵”之一后,科特拉维也心满意足的喝上了他的第三杯牛奶,并且因为阿达加迦哀怨的表情收获了不少快乐,终于大发善心的开口切入主题: “你今年应该可以参加圣书战了。” “什么?”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说起“圣书战”,主题自然是它的获胜者奖励——“圣书”。 “圣书”的全称是:永行神圣盟约书。其内容由精灵古语书写而成,一共十八本,存放在二座大型灵城里各六本,二座中型城里各两本,另外在二座小型城里各一本。 它们由三种不同笔迹写成,是三位灵族始祖也就是“三战灵”各自留下的祈愿与规条,为了确保灵族的团结以及圣书里的规条被后世所遵守,他们把自身的魔力分作了六份,分别封存在每本圣书里,使得每本书里都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强大魔力。除非严格遵守圣书中的规条,否则都不能驱策书中的魔力,这就构建成了亚灵一族绝对忠于族群、永不背叛的核心所在。 在各灵城建造的初期,圣书中的魔力很好的庇护了大家,灵族也因此十分团结,亚灵们也没有举办过什么“圣书战”,只是在每年都会感谢圣书的庇护以及为了纪念三战灵而举行盛大的庆典。 可在不知不觉间,众亚灵对十八本圣书里的魔力越来越向往,也就不禁抢夺起了那些圣书。 为争夺圣书,他们私下起过不少导致伤亡的冲突。为了避免伤亡,六位城主干脆把争夺公开化,将庆典改办成了拥有公平胜负规则的圣书争夺战,不但大幅降低了私斗引起的伤亡,还方便各位城主发掘出更多拥有实力的亚灵,任命更多的爵位战士和特席法师,来增强自己要塞城的战斗力。 “圣书战”最初每隔六年举办一次,演变到现在,每年都会举办一届。地点则在六座城间轮换,只要是在职的战士和法师,无论什么级别都能参加。 获胜者除了能得到巨额奖金、佣兵任务、爵位头衔、无上荣誉等,还能经由圣书的认可成为圣书的持有者,即是成为备受瞩目的圣书骑士。一直到该圣书再次被列为新一届“圣书战”的奖励之前,都能持有圣书,拥有那份强大的“外部魔力”,并以此提高自己体内的魔力值。 在有着十八本圣书轮流做奖励的前提下,每位胜者能持有圣书的年限并不算短,对参战者自然颇具诱惑力。 今年的圣书战就在定西乌斯城举行,圣书名为:光之疾,其中的魔力可以成倍增加持有者的行动速度。 灵族不像人族那样拥有坚固的机械外骨骼作辅助,也不像鬼族天生拥有强大的腕力,加上稀少的数量,速度对于战士和法师就是同等重要的力量。 “我真不明白你对圣书战一直这么执着的理由。”科特拉维优雅的摇晃着牛奶杯问,“难道你想得到传说中失落的‘永行十九卷’?”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确切的说是呆住了。 半晌他才回神:“老师刚才说我今年可以参加圣书战?”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老师是不是记错了我的年龄?圣书战的最低参战年龄不是四十岁吗?我今年才三十一岁……” “阿达,你怎么还是如此急躁。急躁只会让你显得很粗鲁,也很没有礼貌。我现在正要说到这个问题。”科特拉维微笑着回答。 “……” 阿达加迦在自己脑袋里又砍死了科特拉维十八次。 科特拉维优雅地说:“今年圣书战所改动的规则正是有益于你的那部分。” 阿达加迦当即露出如沐曙光般的表情:“科特拉维老师,你不是在开玩笑?” 科特拉维微笑地看着阿达加迦:“我作为西乌斯城最聪明的医生,塞尔城主唯一的朋友,你所敬重、崇拜的指导者,会说这种无聊的笑话吗?” 第6章 “这可难说……何况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你。”阿达加迦小声嘀咕。 科特拉维耳朵很尖:“阿达加迦,我突然想起来,西乌斯城堡的园丁辞职后,很久没人修剪过那些花木了,我决定请塞尔委派你去整理花园……” “科特拉维老师,从我遇见您的那天开始,就非常非常的尊敬您、崇拜您。我相信卡朵尔大陆上,再没有比您更聪明的亚灵!不不,应该是这个大陆上都没有比您更聪明的东西存在。”在虚伪奉承科特拉维的时候,阿达加迦一定会用上“您”这个称呼。 科特拉维满意的微笑:“忽视‘东西’这个词汇,这是一段非常中肯的评价。” “幸好他是个严重的自恋狂。”阿达加迦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阿达加迦,对我有什么意见请当面大声说出来,不用那么鬼鬼祟祟的,我一向喜欢倾听其他亚灵对我的评价。”科特拉维道,“这个坏习惯要快点改正,否则很容易得罪其他亚灵。” “是、是的,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心虚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如果怨愤过头,就会不小心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科特拉维喝光面前刚端上来的第四杯牛奶,再次优雅地擦擦嘴说:“上个月底,各城城主派遣过来筹划圣书战的使者们达成共识,决定降低参战者的最低年龄标准。” 阿达加迦激动地望着科特拉维:“科特拉维老师,是三十岁吗?” “怎么会~”科特拉维优雅地侧过头,以最美丽的四分之三侧脸面对阿达加迦,臭美道:“今年的水之月,我就已经满六十五了。” 阿达加迦磨着牙认真的欣赏了指导者的俊脸,并且在心底砍了他十八剑——避开脖子以上的一切部件。 在残存的精灵族记载中,作为卡朵尔大陆真正原住民的他们,其实拥有长达数千年的寿命。而亚灵们大部分都继承了五分之一以上的精灵血统,所以他们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到五百岁不等。 以人族年龄衰老做参照物来举例:无论自然寿命长短,灵族成年以后,外表都会停止生长,无一例外的停留在人族二十五岁左右的模样,直到寿命最后五十年才开始衰老。 成年之前——即外表停止生长之前的亚灵,魔法天赋都会不停增长,实力和战力也会随着年龄持续提升,成年之后——即外表停止生长的亚灵,魔法天赋也会停止增长。 可以说强弱的关键就在于外表达到二十五岁之前,能有多少增长。而增长的幅度是取决于精灵血统的多寡,只有到达十分之一以上的精灵血统,才是能拥有足以称做“纯血”的天赋。 也就是说,外表越是年轻、实力也越是强悍的亚灵,毫无疑问就一定是纯血亚灵。 阿达加迦的外表看起来也刚刚二十岁出头,至多不超过二十三,距离二十五岁还有一点时间,显然还不算成年亚灵,魔法天赋自然也存在着一定成长的空间。 前提是:他真拥有潜在的卓绝魔法天赋。 可惜,只有不那么“纯血”或者愚蠢的亚灵才会做不成法师,从而转去做战士。就他目前仅身居“低等战士”的水平而言,他成长潜力可谓十分堪忧,极有可能一直到最后五十年的衰老期,都既没有剑术天赋,也做不成法师。 而实际年龄已经六十五岁、外表却定型在二十五岁的科特拉维,显然已经成年,却是风华正茂的前爵位战士、现亚灵繁衍学中最伟大的先驱医生,这也就不怪科特拉维连承认阿达加迦是自己的学生就会觉得丢脸了。 “我问的不是科特拉维老师的年龄!” 阿达加迦没好气地瞪他。 “我问的是圣书战的年龄下限!” 科特拉维作弄得逞,却微笑的十分无辜:“我怎么知道你问的不是我的年龄?” “科特拉维老师,请不要扯开话题!”阿达加迦咬牙切齿。 “好吧好吧。” 科特拉维明白好玩具不能一次玩弄的太狠,那会坏掉的。 “今年圣书战的年龄下限是……” 他清了清嗓子,优雅地公布了答案。 “二十岁。” 第6章 低等战士(4) 阿达加迦张大嘴:“三战灵啊……这不是真的吧!” 他不禁惊呼:“圣书战元老会的使者们都疯了吗?” 科特拉维微笑着颔首:“真难得你愚蠢的想法会与我聪明的见解完全相同。” 这个调整过后的参战年龄下限,用人族的年龄算法,好比让一群刚满十岁的孩子挥舞着武器踏上战场。因为灵族有超再生身体能力以及魔法治疗辅助,圣书战从来都是真剑与魔攻乱战。除了不能杀死对手,基本没有任何限制。 可想而之,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争夺,否则就会叫“圣书竞技大会”,而不是“圣书战”了。 原本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参加者的年龄下限是四十岁,现在…… “唉。”阿达加迦叹了口气。 他的外表虽然距离成年期还有短暂的几年,今年却已经满三十一了。 由外表来看,他的自然寿命可能会比科特拉维短上不少。不过问题不大,反正身为灵族最短命的都有两百岁,他至少还有上百年的寿命可以挥霍。 假设圣书战规定的参战年龄下调到三十岁,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灿烂如朝阳——他可以参战了! 可调整到二十岁就不是朝阳,而是正午严酷的烈日,因为“二十岁”这个区间刚好是科特拉维创造的单性繁衍得到推广应用、灵族数量因此暴增的时期——阿达加迦即将面对成倍的竞争对手! 听完噩耗,阿达加迦颓丧地趴在桌子上,嘴里面不住地念叨: “二十岁……二十岁……竟然是二十岁……” 他的脸色比首次向美丽的亚灵少女告白失败时还要来得凄凉——尽管他还从来没有告过白,一次也没有。 “可怜的阿达。”科特拉维优雅地同情着自己的学生,“你那原本就不纯熟的剑术现在要面对更多、更年轻的竞争者们,胜算也变得更少了。”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怒目相视,“请不要把我划分到像你一样邪恶的范畴!” “噢?”科特拉维优雅的惊讶了,“我这是在为你担忧,你居然认为我邪恶?”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达加迦立即弱弱地申明。 科特拉维:“那你说明一下你那‘不邪恶’的担忧是什么?” 阿达加迦叹气:“我只是担心让这么多小孩子参加圣书战,如果中途出了意外,出现了死伤,该怎么办?” 毕竟二十岁以前大部分亚灵对魔力的控制都很不娴熟,要是一个吟唱魔法没收住,直接把对手轰成几块,无论超再生还是水域治疗魔法,都不可能救得回来。 科特拉维微笑地看着阿达加迦,冷血无情的反问:“你难道看不起亚灵一族在繁衍学上——看不起我所做出的努力吗?” 被威胁的阿达加迦连忙摇头,“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科特拉维满意地颔首:“你要对伟大的我创造的本族繁衍技术拥有充分的信心才好——自然繁衍初试既然已经成功,如今死了一个,可以再造十个,高度发达的生物技术能轻易达到各对亚灵夫妇的生育需求,必要的话可以缩短胚胎成形的时间,加速分娩。紧急情况下还可以同步进行双 性及单性胚胎繁衍,能同时保证数量和质量。” 阿达加迦充满畏惧地看着平铺直叙的科特拉维,觉得他口中的灵族小孩出生就像是人族工厂线上牛奶装满瓶子的过程。 他不禁咽了下唾沫,试探着问:“科特拉维老师,莫非……你很讨厌自己的族群?” 科特拉维难得沉默了片刻,虚伪地感叹:“噢!没想到会被你看出来,看来我嘀咕了你那低下的智商!” “……科特拉维老师。” 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看来是他猜错了,阿达加迦泄气地想。 “我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忧虑。”科特拉维忽然说。 “忧虑什么?”阿达加迦一脸莫名。 科特拉维微笑着顺了一下落到耳前的浅色头发,以只有他和阿达加迦能听到的声音说:“按照亚灵公约,自身必须是纯血,才会被允许来实验室繁育自己的血缘后代,而非纯血夫妻所收养的婴儿,也必须是各城实验室里繁育出的纯血。收养纯血越多的城,实力也就会逐年愈发强大……所有的条例,似乎都在为了提高纯血的出生率而服务。我相信不用多久,纯血就会成为普遍现象。” 只要有更多的“纯血”,就意味着能出现拥有更高的魔法天赋与更出色的超再生能力的下一代,是战士与法师都梦寐以求的天赋。 卡朵尔大陆史上除了明确为原住民的古精灵族,鬼族和人族都是后来者,而灵族有记载的源头只有“三战灵”时期。 引用卡朵尔大陆史5131年的部分记载:“我们灵族一部分有尖长的耳朵与美丽的容貌,另一部分则拥有强悍的腕力与绝伦的速度,剩下的虽然在族群中算是其貌不扬却远比人族来得漂亮且聪慧,无论是曾经精灵的战魔技巧,还是人族与原生种的特性都能迅速模仿,所以我们的名字与血缘均不能界定我们是否属于灵族,唯有誓约与魔法可以。” 第7章 总而言之,除了能被圣书认可并且使用魔法外,灵族迥异到不像一个族群,也难以追溯其诞生的根源,所以保持住“纯血”的诞生率,也是在维护本族的魔法天赋、保持住族群的特性。 “……你应该也听说了现在各城为了提高‘纯血’的‘拥有率’,已经严禁与它城通婚,每位城主都把已有的‘纯血’严格管控在自己手中,尤其是大型城。”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失业前在城堡里听侍女们议论过。可他判断不出这项决策的好与坏,这大概就是科特拉维总说他没有脑子的原因。 “……在这样的前提下,又有多少对亚灵夫妇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 科特拉维摇晃着他手中的牛奶,犹如喝醉酒般喃喃着:“我们大部分是接受研究室的‘纯血’调查后,再由城主指定精灵血统浓厚的在一起,或者直接提取二者的遗传基因制造出胚胎……当年我为了给大家一些自由,引导了单性胚胎繁殖,又为了再给大家更多的自由,引导了自然生育。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纯血’的现状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科特拉维优雅的微笑表情一成不变,跟他说出来的话仿佛毫不相干,如同在念诵一份充满人族科学术语的研究报告。 “我们灵族六百年来的沉疴依旧顽固如初,大家还是只想要‘纯血’,我们还是只能依靠强大的魔法与战斗天赋来界定自身。追述已有史料在古精灵族遍布卡朵尔大陆的时代,他们并没有这么多的禁令——虽然,这也是他们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可是相比自负的原生种和贪婪的侵略者,号称自由的亚灵族却没有自由结婚与生育的权利……这难道不一种讽刺吗?” 原生种和侵略者是对鬼族和人族的蔑称。 “就像我们的城主和他的夫人,一个是因为‘允诺’莫名其妙就接受了婚姻,另一个则是为了生下‘纯血’主动找我提出申请,成为首批自然繁衍的受试者……” “我明白了!” 阿达加迦好不容易从科特拉维的长篇大论里找到了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打断了他。 “原来科特拉维老师爱上了一个人族!” 阿达加迦十分娴熟地安慰他。 “没关系的老师,人族的生命都很短暂,在你想出方法跟那人结婚以前,她就已经死了。” 毕竟人族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 阿达加迦真诚地补充道:“孩子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了,毕竟有生殖隔离……” “阿达,”科特拉维露出一个优雅到极致地笑容,打断道,“老师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学术性错误,我根本不该奢望你那颗智商无限接近于零的脑袋能理解精神层面的深刻思维。” “原来老师爱上的不是人族。”阿达加迦放心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莫非老师爱上了一个鬼族?” 科特拉维:“……” 阿达加迦不禁疑惑:“可我听说鬼族都很粗鲁,像老师这样优雅的灵,什么时候变了口味?” 科特拉维艰难地维持着优雅地笑容:“我忽然想起来,塞尔让我帮他找一个……” “科特拉维老师!” 这一次,愚蠢的阿达加迦终于明智了片刻,他打断科特拉维后面的话,义正言辞的宣布:“我既不想擦地板也不想照顾花园,或者其他任何跟城堡清洁修缮相关的工作,请老师继续教导我精神层面的深刻思维!” 科特拉维露出了非常满意的笑容。 “阿达啊,你知道吗,我只是想不明白……” “什么?”阿达加迦乖巧地问。 科特拉维平静地说:“我们的小孩出生并非因为爱,而是为了繁衍,这与低智商野兽有什么区别?” 这位亚灵繁衍领域的翘楚,难得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坐在他对面唯一的倾听众,却只能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们究竟是在进步,还是在退化?”科特拉维继续问,“阿达加迦,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如果是我……”一知半解的阿达加迦努力往脑海里寻找措辞,“我认为孩子出生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要赠给他们与出生这个事实所相等的爱。这样,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生、他们是否是纯血、他们以后是否有天赋等等,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事,他们的出生也就一定不会成为一件坏事……科特拉维老师,你有在听吗?” 神色游离的科特拉维缓慢地点了点头。 “总之……”阿达加迦看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便挠了挠头道,“不管小孩出生的原因是什么,照顾好他们就对了!” 科特拉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两根手指顺了一下自己耳前的宝贝头发,借这个动作半遮住了自己的脸。 片刻后,他放下手,再度露出优雅微笑,说:“阿达加迦,你真是个感性的家伙。” 阿达加迦不明就里的看着科特拉维,问:“那,科特拉维老师又是什么样的看法?” “我么?”科特拉维微笑着岔开话题,“我觉得刚才的那番话,完全不像一个拿长剑指着诺拉小姐、想一剑砍死她的战士能说得出来的话。” 阿达加迦明显的僵硬 了一下,难掩尴尬:“科特拉维老师,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了?” “噢?”科特拉维奇怪道,“为什么不提?” 阿达加迦严肃道:“我那只是没有经过大脑的笨蛋行为!” “那你也要有大脑可以经过。”科特拉维微笑。 阿达加迦:“……” “咳咳!”阿达加迦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虽然缇斯夫人不大喜欢诺拉小姐,但是城主相当溺爱她,听说连基础剑术都是他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狡辩到途中,阿达加迦不禁抹着自己额头上心虚的汗滴,继续辩白。 “既然他们俩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样的旁观者就更不应该过问了。” “阿达,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科特拉维微笑。 阿达加迦:“什么?” 科特拉维:“我理智深刻的思维跟诺拉小姐的事情没有任何联系,只是忽然想用这件事戏弄一下你罢了。” “这……这样啊……哈哈。”阿达加迦额头汗如雨下,内心又砍了科特拉维无数剑,骂道:这个该死的、喜欢捉弄灵的自恋狂混蛋! “那么,我们继续讨论有关圣书战的事吧。”科特拉维终于想起来偏得环绕过整个卡朵尔大陆数圈的原话题,十分优雅地问: “你若参战,有多少把握获胜?” “这个啊……”阿达加迦伸出拇指和食指笔划出一段手掌宽的距离,“差不多就这么多。” 科特拉维也伸出拇指和食指笔划出指甲盖大小的一段距离,动作却比阿达加迦来得优雅。 “我觉得只有这么一点。” 阿达加迦苦着脸:“科特拉维老师,太过诚实会惹灵讨厌的。” “我不过是让你能认清事实。”科特拉维微笑。 “我知道、我明白、我非常的清楚……哎!我明明就没什么自信。”阿达加迦叹着气承认,“算了,反正老师说的也是事实。” 算了算圣书战开战的日期,似乎就是下个月了。 “那么,科特拉维老师,今天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阿达加迦想:虽然他没可能在数十天内忽然变强,至少也应该认真备战! “你也早点回研究室吧,免得被室长抓到你偷懒。” 阿达加迦叮嘱完便站起来,不等科特拉维再说什么,便抱紧了自己心底所剩不多的自信朝酒馆门口走,确切的说是落荒而逃。而那些围观阿达加迦的亚灵仿佛受到什么惊吓,尤其是门口那些,纷纷朝两边让出一条通路,方便他离开酒馆。 等他走到门口,便嗅到一阵从外面飘进来的百合花清香。 伴随着百合的香味,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极其年轻的亚灵。 他们一出现,就使得原本嘈杂又酒气熏天的酒馆直接沉寂下来,就连诸位亚灵的呼吸声都变得非常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惊动了他们。 第7章 低等战士(5) 为首是一位亚麻色卷发的女法师。她有着蓝色的可爱双瞳,外表不超过“人族标准”的十五岁,显然还未成年。她身上穿的是彰显职业的白色法师长袍,袍子的领口和下摆装饰着蓝色的精美水百合花纹,手腕上佩戴着可以驾驭水域精灵的蓝釉色“腕饰”——这是一种只有法师才能佩戴的魔具,相比其它形式的魔具,腕饰更适合战斗。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佩着精灵剑的少年战士,背着光看不清具体样貌如何,却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强大战士所特有的气场——是爵位级。 “哇哦!”科特拉维盯着少女法师身上的水百合装饰不禁惊呼。 水百合花纹的装饰目前只有一个家族可以使用。 第8章 “居然是诺迪家族的成员。”科特拉维保持着自己优雅的笑容自言自语。 四周也同时响起关于“诺迪家族”的议论声。 “诺迪家族不是法师家族吗?后面那个家伙怎么看都是个爵位战士啊!” “而且法师家族为何要来战士城?” “你是白痴吗?肯定是为了参加圣书战。” “现在才冬火之月,他们也来得太早了点儿?” “你怎么不说诺迪家族里的成年亚灵莫非都在上一次大战时死光了?” “对啊,否则怎么会派这种小鬼来参加圣书战?” “你小点儿声,你活腻了不成?没看见她身上的章 纹吗?” “他是真的活腻了,别看那只是个小鬼,她可是诺迪家族如今最强的、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圣书骑士的……” 耳朵太过灵敏的阿达加迦被塞了一堆议论声,垮着脸压抑住心底的烦燥,飞快地转过身,想回到科特拉维所在的桌子,避过眼前这两个诺迪家族的家伙,却发现他的指导者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自己的身后,很巧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科特拉维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冲着阿达加迦比划出发丝大小的缝隙。 “阿达,你现在只剩这么一点的获胜几率了。” “……” 阿达挎着脸拨开科特拉维的手,快哭了。 这圣书战还没开赛,他残存地最后一丝自信也被无情的粉碎了。 “好好加油吧,不为零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出现奇迹。”科特拉维落井下石。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终于忍不住怒吼。 “你别激动,会显得很野蛮、很没礼貌。”科特拉维优雅的动作表明,他仅仅是在陈述事实,并不是故意打击一个年轻低等战士的信心。 白袍的女法师听见阿达加迦的吼声立刻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问:“您就是西乌斯的科特拉维医生?” “是的。”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颔首。 他在医生中可是相当有名的、握有最尖端的繁衍技术的唯一一个,否则不近灵情的塞尔城主也不会屈就着不否认他们之间的“友谊”,只是愚蠢的阿达加迦认识不到自己指导者所具有的真贵价值。 “幸会。”少女当即低头向科特拉维行了一个屈膝礼,却被科特拉维巧妙地制止了。 他顺势执起少女的手,优雅地倾身,准备落下一吻。 阿达加迦无奈地捂住额头,他就知道科特拉维轻浮的老毛病会犯——只要见到美丽的亚灵少女或少年,他都会犯病! 这个吻落下去之前,一柄饰有章 纹的精灵剑离开了剑鞘,毫不留情的朝科特拉维的前臂斩了下去。 幸亏阿达加迦警觉,几乎就在对方挥剑的同时已经拔剑挡住了那位少年战士的剑锋,保住了科特拉维那条轻浮的胳膊。 两道分别包裹住两柄剑的螺旋风卷彼此对撞,而后又一起消声秘迹,好似酒馆中央忽然横贯过一阵清风。 被阻止的少年战士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模样与表情,却能听出他十分不悦的语气。 “你——滚——开!” 他挤出一道十足鄙夷的声音,对科特拉维发号施令。 提问:科特拉维是会听任何灵发号施令的灵吗? 回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少年战士说完却不再针对科特拉维,反而转向阻止自己挥剑砍医生的阿达加迦,认真地问:“你是谁?” 阿达加迦搔搔头,实在想不出来诸如某某家族的特殊头衔,只好答:“我是一名普通的低等战士。” 少年战士并不满意于他所做出的回答,代替他思维抗议的是转而朝着阿达加迦挥去第二记斩击。 “!?” 阿达加迦慌忙用风魔法给自己提升了闪避速度,勉强躲开了这记横斩。 横向斩风顺势朝后飞出,拦腰劈断了阿达加迦身后的酒馆木桌,又打了折弯朝上方飞去,在酒馆屋顶上开了个大洞,并且把残骸一起带上了天空,就此消失了踪影,好似屋顶本来就缺了一个大洞。 “好!” “太棒了!” “真是了不起的战魔剑术!” 周遭充斥着围观亚灵们鼓掌叫好的声。 “像阁下这样尊贵的爵位战士居然使用风魔法做战魔?”阿达加迦感到非常吃惊。 风魔法在诸系魔法中公认的最弱,没有之一。 也就是说,现在几乎没有亚灵会使用风魔法,更不用说是做战魔了——毕竟它没办法提升攻击力。除开像阿达加迦这样实力不足的低等战士,偶尔会用来给自己的剑术和动作稍微提个速。 少年战士向前迈出一步,冰冷地回答:“你如果对我的风魔法有所不满,建议你先打败我再开口,你如果对我的战魔不满,也必须先打败我再说话。否则,我会将你对风魔法、对我战魔的相关言辞侮辱视作挑衅,即刻向你提出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 他严重怀疑这位少年爵位战士是不是听力有问题,才能把一个如此普通的问题理解成侮辱和挑衅。 不等阿达加迦开口辩解几句,倾斜的阳光刚好从少年战士方才打破的屋顶窟窿照进了酒馆,洒在向前迈出一步的少年爵位战士身上,他辩解的话语也因此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爵位战士的外表看起来只有“人族标准”的十五岁,轮廓却已经长开,有着明晰美丽的深邃五官。好看的薄唇抿成冰冷的一条线,带着明显的不悦,目光纯粹且清澈,眸色是古精灵族中公认的跟浅绿色并称为最为美丽的湛蓝色。 结合他的美貌与爵位战士的身份来看,这绝对是一位魔法天赋极高却不单纯依靠魔法还苦练过剑术的“纯血”亚灵。 当然,比少年战士美丽的容貌和纯血天赋更显眼的是他臂膀上的软甲。 那是跟白袍少女法师一模一样的水百合浮雕,他手中的精灵剑柄上则刻有水火剑三种符号组成的章 纹。 阿达加迦的视线在被劈断的木桌、有个窟窿的屋顶以及章 纹剑之间来回了一圈。 看那些整齐的切口就知道那一剑附带着无需吟唱的“风战魔”,即:风系战斗用魔法。 这位章 纹剑的拥有者,不止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拥有卓绝实力的纯血亚灵,方才出手甚至留了一些余地。 阿达加迦不禁吹了声口哨称赞:“真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 “看来你认识我。”少年战士维持不悦的脸孔。 “不不。”阿达加迦指着对方手持的剑柄,“我认识的是那个章 纹。” 水火剑这三种符号组成的章 纹,只有另一座大型灵城——法师主要集聚城——海克鲁城中的爵位战士才能使用。可那是一座法师聚集城,可想而知战士如何罕见。尤其是刻在剑柄或者法杖顶端的位置,那更是城主荣誉的象征——因为海克鲁城的城主大多是法师,用的也是法杖或者腕饰。 再加上,寻常亚灵根本不会佩戴这种十分罕有的精灵剑,毕竟精灵族都已经灭亡数百年,只有很少几柄精灵剑还在使用。 它本身已经非常昂贵,修缮费用更加昂贵,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在诠释“昂贵”这词的全部意义,几乎与“阿达加迦”制作的魔具并称,是许多战士一生的梦想。 也只有各位城主、圣书骑士以及“某些家族”的亚灵才佩戴得起——譬如眼前这一位史上最年轻的、出身自诺迪家族的海克鲁现任城主。 诺迪家族现在风头正盛,远胜过其他所有家族,不止因为他们是首屈一指的顶尖法师家族,还因为六年前横空出世了这位年轻的亚灵城主。 他以二十岁的年纪,在全灵族公认战魔剑术不如吟唱魔法攻击有效的前提下,以战魔剑术为主、魔法为辅的特殊战斗方式,全程只使用公认最没有攻击力的风魔法,就彻底击败了身为特席法师的前任海克鲁城主,成为了新的城主——同时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 “战魔剑术”是“战斗魔法攻击剑术”的简称,区别于吟唱魔法攻击,可以瞬发却需要出色的剑术做辅助,攻击力虽然也比吟唱魔法略逊一筹,却胜在速度比吟唱魔法快出至少十倍,顶尖战士的出剑速度,几乎可以达到光速级——譬如塞尔城主。 战魔恰好适合补足吟唱魔法的速度缺憾——毕竟不是谁都在年级很轻的时候就能驾驭免吟唱的魔法,那可是特席法师的专长。 想到这些,再去看那位驾驭了免吟唱魔法和战魔剑术的少年城主那张只有十五岁的稚嫩面孔就可以想见,若非因为圣书战参战年龄下限是四十岁,他很有可能已经包揽了数年圣书战的全部优胜。 他如此年轻就已登上许多亚灵倾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顶峰,甚至还拥有无法估量的可怕潜力,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在诠释灵族所向披靡的单兵战斗力。 只是他似乎对风魔法有着莫名的执着,让阿达加迦在头疼之余不免有些庆幸,至少面对风魔法他还算有点自信,否则也不可能躲开这位年轻城主的攻击。 第9章 “噢~海克鲁城的城主真是一位赋有热情的年轻亚灵!” 科特拉维不甘被排除在对话之外,十分不合时宜的夸张感叹着。 “尊敬的海克鲁城主,这位阿达加迦正如他自己介绍的那样,是个平凡无奇的低等战士。而我就是整个西乌斯城最聪明、最优雅、最著名的科特拉维医生。” 海克鲁城主收回瞪视阿达加迦的目光,毕竟只是一介低等战士,连瞪他都嫌污染自己的眼球。 他冷眼瞪向科特拉维,说:“医生,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请立刻松开你的脏手,别随便碰我的妹妹,并且滚的越远越好。” 科特拉维低头看向依旧被自己握住的法师的可爱小手,赠与少年城主一个十分得体的微笑,接着优雅地低下头,嘴唇精准地吻在城主妹妹的手背上。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赋予我您的愤怒——狂诗疾风!” 这一次年轻的城主不止直接挥动了手中的精灵剑,还吟唱了咒语,直接使用了攻击力极强的风魔法。 依照战士和法师天差地别的学习和成长过程,这两个职业就是亚灵一生中典型的分叉道口,根本没有兼备的可能。 可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城主不止是名副其实的爵位战士,使用魔法的威力也凌驾于寻常法师之上,直逼特席之下的次席法师,让寻常亚灵只能惊叹于他这恐怖的实力。 风战魔在剑身上旋绕出数股不同方向的疾风,跟精灵剑发出成倍的共鸣,随着剑锋的走势,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风墙,朝着酒馆顶斜着扫去,使得整个屋顶都飞了起来。 西乌斯作为战士聚集城,特色就是随处可见的频繁私斗。 这里的战士们都有一句口头禅:若是没有酒与战斗,还不如去海克鲁城做个柔弱的小白脸法师! 这就是战士城的特色风貌:直率、诚实以及……野蛮。 既然是生活在西乌斯城的战士,但凡遇到私斗都不会逃跑,大部分甚至会选择开个防御魔法就地围观,如果不小心被卷入,还能加入愉快的混战,顺便磨练自己的战魔与剑术。 只是,眼前这“私斗”桩区别以往—— 随着海克鲁年轻的城主魔法吟唱完毕,酒馆内无形的风精灵当即携手躁动起来。 平地上掀起了无数风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甚至还全部汇聚到了一起。 周遭各种样式的酒瓶、餐盘、桌椅以及在场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的亚灵们……全部,所有,都毫无心理准备的随着那道飓风飞向了空中,跟酒馆屋顶一起翱翔着,化作了——流星! 第8章 低等战士(5) 从来没有那么短的吟唱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甚至都没有给其他灵留下筑起防御魔法的时间,就已经扫空了一切。 眼看着东西和客人全都消失在了方才的疾风里,酒馆老板颤栗地躲在残存的门框背后,抱紧门框大吼: “阿达加迦——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我是无辜的!” 同一时间,幸存下来的阿达加迦也在吼叫: “科特拉维老师——你!” “阿达,你不仅剑术很烂,战魔剑术也是个半吊子,真是太让我丢脸了。”科特拉维打断了对方,优雅地表示了难过。 “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怒吼。 “也请你控制一下那些无聊的举动!” 阿达加迦的幸存归功于他手里已经出现裂口的长剑。 若非他在那位脾气暴躁的少年城主出手前一秒利用长剑延伸的范围铸起了一道同样以风形成的防御壁障,同时保护了白袍少女、科特拉维还有他自己,他们现在应该也跟酒馆里的其他亚灵和东西一样,尽情的去空中翱翔了。 可他的指导者不止完全不知道感激,还要嫌弃他是个半吊子! 阿达加迦快要被科特拉维气死了。 科特拉维虽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无聊,到底还是暂时松开了少女法师的手,优雅地微笑着说:“阿达,这是对美丽的亚灵少女献上的优雅礼仪,你为什么要把优雅曲解成无聊呢?你野蛮的脑袋里从来没有礼仪的存在吗?” 阿达加迦愈发愤怒:“相比礼仪,我认为如何生存下来才是关键!” 他低头瞄了一眼自己可怜长剑上的裂口,悻悻的把它收回剑鞘内,打算晚点再找科特拉维借钱去修,不然可怜的他就没有兵器去参加圣书战了! “低等战士,你居然能防住我的攻击。是运气,还是巧合?”年轻的海克鲁城主却磨着牙说。 “哈哈。”阿达加迦背上寒毛直立,连忙干笑两声,反正不管是运气还是巧合,都跟他的实力无关不是吗?这个充满歧义和贬低的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 “不过,低等战士的剑术并不怎么样。”少年城主补道。 “哈哈,真是对不起,我本来就没什么剑术天赋。”阿达加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背过身时却小声嘟哝:“我可不想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小鬼教训。” “你说谁是小鬼?!”年龄似乎是这位少年城主除开妹妹、风魔法外第三片逆鳞,被踩中痛脚的刹那,他变得跟方才一样不悦。 阿达加迦暗自腹诽:这位小城主的耳朵要不要如此灵敏?! “阿达加迦,不是教过你很多次,实话放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会影响对方的情绪。”科特拉维唯恐天下不乱地优雅微笑。 “最没有立场这么说我的就是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愤怒地反驳这个自恋的惹祸灵。 科特拉维露出了担心的表情:“终于,阿达也迎来了反抗期。”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老师!” 科特拉维:“青春期?” 阿达加迦:“……” 他十分愤怒:“科特拉维老师,请你别再用人族的词汇来界定我的行为!” “呵呵。”白袍的少女轻笑着打断二人,“科特拉维医生和阿达加迦先生的感情真好。” “其实我们今天刚认识!”阿达加迦迅速撇清关系。 科特拉维优雅道:“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 说着,他们狠狠地互瞪了对方一眼。 “呵呵,你们的感情果然很好呢。” 海克鲁城主的妹妹——白袍法师自顾自下了定论。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说,“我叫卡露雅尔,这位是我的哥哥帝坎贝尔。我们都来自海克鲁城的诺迪家族,至于哥哥的另一个身份你们既然猜到了,我就不再多加说明了。” 其实他们诺迪家族的身份也清楚的呈现在他们肩膀上的水百合章 纹上了,只是当一位美丽的亚麻色卷发少女,被阳光衬托出可爱又温柔的笑容时,无论是科特拉维还是阿达加迦都不会忍心打断她说的话,更无暇在意她说了什么客套话。 阿达加迦满心都是:跟她哥哥完全不同,卡露雅尔真是美丽又温柔! 科特拉维同时也在心里认定卡露雅尔的笑容让他心跳不已:是爱情! ——亚灵族思维就是如此的直率。 “科特拉维医生,阿达加迦先生。”卡露雅尔毫无所觉的继续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卡露雅尔小姐。”科特拉维优雅地回答。 “我也是!”阿达加迦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要知道,他可是第一次被美丽的少女如此尊重的称之为:先生。 卡露雅尔说:“其实我们这次来西乌斯城,除了参加圣书战,还想请科特拉维医生帮一个忙。” 科特拉维再次优雅的拉起卡露雅尔的手,微笑道:“能帮助卡露雅尔这样美丽的小姐,是我的荣幸。” “医生,松开你的脏手。”帝坎贝尔冷冰冰地开口打断,“还有那个低等战士,你说话的时候记得站的离我妹妹远一些。” 科特拉维、阿达加迦:“……” “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礼貌,为什么总会有无礼的家伙喜欢曲解我的善意?”科特拉维优雅地摆出了哀伤的姿态。 “我也是……” 阿达加迦刚附和了半句,帝坎贝尔已经再度挥出了手中的章 纹剑。 “狂诗疾风!” “科特拉维老师!请你不要在有恋妹情结的家伙面前调戏他的妹妹!” 阿达加迦迅速改变了立场,并尽力用自己残破的剑挡下了这道攻击。 怎么攻击又被低等战士挡住了?帝坎贝尔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即便只是不完全的吟唱,寻常亚灵早该化作流星了,怎么可能用一把破剑挡住?难道是那把剑有什么特殊之处? 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手中的破剑足有十秒,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特殊之处,干脆的决定用一段完整的吟唱攻击来理清自己心底的疑惑。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赋予我——” 阿达加迦听见帝坎贝尔再度开始吟唱,而且还是完整的吟唱,立即想到刚才化作流星的那些亚灵们,当即飞快收剑、毫不犹豫的转身逃跑,并且没忘记惊叫: 第10章 “小鬼城主,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啊,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啊!” 阿达加迦完全没办法阻拦那道恐怖的风战魔,只能狼狈的窜逃。 而魔法造就的疾风却擦过了他的半边身躯,撕扯掉他的一条衣袖。若他再躲慢半步,损失的就不止是衣袖,而是一条胳膊! “你为什么不挡?”帝坎贝尔困惑。 “那也要挡得住啊!”阿达加迦愤怒。 “你有问题。”帝坎贝尔陈述。 “你才有问题!”阿达加迦愈发愤怒。 罪魁祸首科特拉维微笑着起哄:“阿达加迦,不用留手,快点还击!”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老师,算我求你了,少说几句行吗?”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科特拉维老师你……” 阿达加迦的控诉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换成了哀嚎。 “啊——都说不关我的事了!你这小鬼城主为什么还要攻击我!?”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能拿到连续两天得罪了两位城主的特殊荣誉! 他一面大叫一面被迫抽出自己那柄残破不堪的剑,试图挽回自己的残存不多的尊严。 “臭小鬼,你别以为是城主就有多么了不起,我也是有尊严的——啊!” 阿达加迦的尊严随着一句“狂诗疾风”跟他的另一条衣袖一起飞了出去,被狂风撕的粉碎。 “城主大人,请您小心一点,这样会伤及无辜的!”阿达加迦悲愤控诉。 “狂诗疾风!”帝坎贝尔表情冰冷的继续挥剑。 可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能准确的命中过阿达加迦任何一次。 疑惑越深,好胜心极强的他就越是想继续攻击。 残存在酒馆里不多的杂物,通通在狂诗疾风和阿达加迦的惊叫声中飞了出去。 阿达加迦:“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你为什么不去教训科特拉维老师!?” 帝坎贝尔冰冷的说:“相较医生,我更无法忍受一个低等战士对我的侮辱。” “我什么时候侮辱过你了啊?” 阿达加迦快冤死了。 “而且我也有名字的好不好,我不叫低等战士啊……喂喂!你别追过来——啊!” 帝坎贝尔冷冰冰道:“你这种家伙叫低等战士足够了!” 阿达加迦哀嚎:“科特拉维老师,你先不要忙着吻卡露雅尔的手,快想办法救救我——” 某个词让帝坎贝尔陡然停步,迅速转换了攻击目标,朝着科特拉维挥剑。 “狂——诗疾风!” 科特拉维优雅且灵巧的带着卡露雅尔躲开了——毕竟曾经是爵位战士,而残存不多的酒馆墙壁也已经飞走了。 科特拉维事不关己的说:“阿达加迦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不尽好吸引怪物的责任,等我把卡露雅尔小姐救走再说。” “什么!?” 阿达加迦出离愤怒。 “科特拉维老师,你这真的是在救卡露雅尔小姐?而不是在自杀吗?”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所剩无几的酒馆残骸也消失了。 科特拉维微笑:“阿达加迦,你有义务保护好柔弱的我,快给我到前面去挡住攻击。” 阿达加迦愤怒:“不,我觉得这个发展不对,我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替你挡——啊!臭小鬼,都说不要针对我了,我是无辜的!”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狂诗疾风!!” 连地板上留下的少量灰尘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老师,请你为自己的无聊行为负起全部责任!”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狂诗疾风——狂诗疾风!!!” 方才还繁华的酒馆彻底消失了踪影,只有狂诗疾风还在肆虐。 “阿达……” 终于,与科特拉维火上添油的“达”字出口同时,空中陡然出现了三道冰冷水柱,分别精准的淋在帝坎贝尔、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的头上。 三个浑身湿透的家伙整齐地打了个冷颤,停止了争吵、追杀以及……逃跑。 卡露雅尔高举着自己佩戴着魔法腕饰的手,腕饰上的蓝釉闪烁着使用过后的湛青色。 在所有法师中,只有最顶尖的特席法师不需要吟唱咒语就能使用等级较低的吟唱系攻击魔法。然而这种不需吟唱就能对大自然赋予的精灵魔力进行娴熟操控的方法,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以及磨练才能娴熟掌握,因此阿达加迦一直认为,特席的法师起码要到五十岁以上才有可能胜任。 可是,眼前,就有,一位,异常年轻的——特席水域法师! 阿达加迦不禁打了寒噤,仿佛可以想象卡露雅尔吟唱咒语时所带来的破坏力,恐怕比她哥哥帝坎贝尔更加恐怖百倍。 所以,当这三道水柱出现后,包含怨言最多的科特拉维、怒火中烧的帝坎贝尔以及无辜被牵连的阿达加迦都聪明的选择听从卡露雅尔的吩咐。 亚麻色卷发的法师少女非常温柔地笑着,三个搞事的笨蛋在她面前又不自觉的战栗了一下。 “呵呵。”卡露雅尔说,“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她清甜的声音让阿达加迦再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真正可怕的原来根本就不是帝坎贝尔,而是卡露雅尔。 卡露雅尔以可爱的动作拍了拍手掌,歪着头摆出温柔地表情,说:“好了,现在我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相信你们都不会有反对意见吧?” 她非常非常温柔地微笑着,而那三个破坏了整座酒馆的笨蛋也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并且随着他们的动作有不少水滴从发梢落在了地面上。 “站着说话总显得没有礼貌,我们不如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再继续我们的话题。” 卡露雅尔说完便朝已经破破烂烂的酒馆门——只剩小半截门框的方向走去,在她身后整齐的跟着三个呆懈地家伙。 忽然,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躲在残存门框后的老板礼貌的表示: “我为给您带来的灾难感到十分抱歉,这是给您的一点小补偿。” 说完她递给老板一枚菱形金币。 阿达加迦看着那枚闪闪发亮的金币,比被水淋透前还要呆傻的张大嘴。 要知道他做城主夫人护卫时,一年的所赚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一枚金币! “哥哥,你不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表达一些歉意吗?” 卡露雅尔温柔却不容拒绝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帝坎贝尔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塞进老板手里,聪明的科特拉维紧随其后献上金币。 接着,三双眼睛都集中在唯一没有赔偿的阿达加迦身上。 阿达加迦上下摸索一遍口袋,无比尴尬地搔着头问。 “我可以记账吗?” “……” “顺便,我想请问一下老板这门框是在哪里定做的?质量看起来比我的剑还好,不知道他们接受预定剑形状的门框……吗?” 第9章 低等战士(7) 因为摧毁了一座酒馆并且连残骸都没留下,某三男一女同行的亚灵知名度瞬间传遍整条商业街。 虽然赔偿金高达六枚金币……呃,一枚暂且记账,可精神上受到的创伤却无法用金钱来弥补。 酒馆老板迅速在同行之间进行哭诉,让大家看见这三男一女的组合就要千万小心,因为他们的出现就是一场随时可能降临的大灾难。 在金钱和灾难之间,没有亚灵会蠢到选择后者,他们都宁可不赚这四个“移动灾难”的钱,哪怕是金币也不行! 以至于这三男一女在繁华的商业街来回走了三遍,共计五家餐馆、八家酒馆以及三间提供食物的旅店,都被拒之门外。 初次离开海克鲁城的卡露雅尔怀抱着“西乌斯城的店家为何如此不好客”的困惑,朝着西乌斯城的中央广场走去——至少那边有石凳子和喷泉台可以暂时就坐。 她的身后跟着像小孩子一样“手拉手并排走”的三个家伙。 “科特拉维老师,卡露雅尔小姐是找你有事,不是找我。”阿达加迦无辜地表明立场。 他只想回去修理自己的破剑,他只想回去准备圣书战,他只想远离这些是非……可他根本挣脱不开怪力男科特拉维的爪子,只能满脸哀怨的被他的指导者一路拖着走。 一路上阿达加迦都没放弃过抗议。 “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情。科特拉维老师,你能不能展露一点仁慈与善良,放我离开这里?” “你喊我老师的时候,难道就没考虑过‘同甘共苦’这个先决条件吗?”科特拉维老师优雅的报以微笑,“阿达,原来我在你心中除了借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优雅的笑容让阿达加迦瑟瑟发抖。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他根本不敢开口承认,因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说出了实话,科特拉维就会要求他立刻还清所有的债务,并且以后都不会再借钱给他,那他拿什么去修自己的剑……好吧好吧,谁让这是他的指导者呢?他就留下来继续当替罪羊好了。 第11章 问题是—— 阿达加迦悄悄用眼角瞥向另外一边,当即对上少年城主那双冷酷的湛蓝色眼睛。 那双带着凶光的美丽眼瞳简直就像是某种魔法武器,瞪得他胸腔里头那颗小心脏害怕的“噗咚”直跳,仿佛在不停的发出警告声:阿达加迦!你还想要命吗?想要命就快点跑!不然就会被妹控城主的战魔剑术轰上天,变成——流星! 而这位强大且年轻的城主大人却死紧地抓着阿达加迦另一条胳膊,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开溜的机会,理由是:“在我想明白自己发动的‘狂诗疾风’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切实的命中你以前,你必须站在我伸手就能揍得到的范围内,否则我就用更高等级的魔法,把你和医生一起轰上天空。” 阿达加迦:“……” 这个暴力狂小心眼的灵当初是受了什么扭曲的教育长大,又到底是怎么当上城主的?靠威胁和恐吓吗? 阿达加迦真想立刻、马上、现在就一剑砍死这位城主为灵除害——只要他能砍得过! 前爵位战士科特拉维不甘寂寞地优雅娇嗔着:“阿达,你可要保护好柔弱的我哟。” 阿达加迦:“……” 柔弱?!他是不是对柔弱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这一个、两个根本都是些恐怖的怪物,他的灵生还能不能好了!? 于是,这三位大男灵,就以这种羞耻的手拉手姿势,并排在卡露雅尔背后铸起了墙壁,以一种护送者的姿态,跟她前后脚抵达了中央广场。 卡露雅尔一顿步,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也一起驻足,顺带松开了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大舒了一口气,急忙低头查看自己那两条可怜的胳膊。 没了衣袖遮挡的胳膊本来是有让他十分满意的扎实肌肉,现在变得五彩缤纷的、全是手指造成的各种淤青,经过将近十分钟,那五颜六色的痕迹才被他自身的超再生能力给彻底治愈。 阿达加迦绝望的想:一个怪力男他已经吃不消了,现在居然出现了两个,他的灵生看来已经走到了尽头。 中央广场中央,有一座精美的大型喷泉,足有十八米高。 喷泉顶端雕刻着一位古精灵族书卷中描绘的长尖耳精灵少女,她的脚边逐层簇拥着无数耳朵微尖的亚灵,周遭则环绕出无数晶莹美丽的水花,孜孜不倦来回翻飞落下,映衬着石雕的精灵少女的群摆也栩栩如生的飞扬,仿佛正在与水域精灵嘻戏歌唱。 四位表情各异的亚灵就如此这般的沉默地杵在了喷泉旁边,让路过的亚灵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优雅的科特拉维;不悦的帝坎贝尔;温柔可爱的卡露雅尔……以及,头皮发麻的阿达加迦。 “那个……各位饿了吗?”阿达加迦试图打破压抑的气氛。 “废话。”帝坎贝尔说。 “相信无论你的智商有多么低下,也应该明白没有餐馆愿意接待我们的事实。偏偏你在这种时候还要提起吃饭这件事,你是在借机试探我们三个对饥饿的忍耐力吗?”科特拉维说。 “呵呵。”卡露雅尔说。 阿达加迦立刻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没话找话说,作为亚灵,就应该保持安静。 虽然他保持了安静,科特拉维的话却已经再度触怒了帝坎贝尔。 他说:“请不要把我和卡露雅尔归类到医生口中的‘我们’里面。谢谢。” “噢?”科特拉维立即反驳,“原来尊贵的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大人已经忘了导致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是谁,而且还努力推卸着责任。作为一个冲动型案犯的典型代表,您不止没有胆量承担自己所造成的恶劣后果,还要迁怒无辜的灵,这实在是太厚颜无耻了,请允许我谴责您。” 阿达加迦咳嗽了一声:“科特拉维老师,请不要说人族那边的专有词汇,我听不懂。” 科特拉维转头对他优雅地微笑:“阿达,老师应该说过很多次,作为一个合格的亚灵首先学会不要高估自己的智商,期望变得聪明一些是需要奇迹眷顾的,奇迹懂吗?譬如三战灵,他们就是一种奇迹。如果你的智商能及得上老师的十分之一,老师肯定做梦都会感谢三战灵对你的眷顾。”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老师。” “智商低下的亚灵只会跟自己同等级别的家伙做比较。” 帝坎贝尔一瞬间抓到了两位灵斗嘴的关键点,冷着脸同时嘲讽了二者。 “指导者和低等战士根本就是同一级别的废物。” 科特拉维觉得自己碰到对手了。 这海克鲁城主不止对他的嘲讽和挑衅无动于衷,还能在如此短的接触时间里从同音的“医生”和“老师”之间辨识出差别,揭穿他和阿达加迦真正的关系,就连塞尔当初也是从他口中听到实情后才知晓,否则根本不会把他们两联系到一起。 看来这位帝坎贝尔城主不止是位精通魔法和剑术的纯血天才,就连他脑袋都远比塞尔城主要聪明许多。 “尊贵的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大人,我与阿达加迦并不太熟,更不是指导者与学生这种高尚的关系。”科特拉维优雅地否定,“所以能否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否则即便您是城主,我一样会因为您对我的言辞侮辱而拒绝卡露雅尔小姐提出的任何要求!” “哎?”美丽又可爱的卡露雅尔立即担忧道,“科特拉维医生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科特拉维当即为美色所惑,对她改口道:“我刚才是在跟卡露雅尔小姐的哥哥开玩笑,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美丽的你所提出的任何要求。”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 年轻的海克鲁城主瞬间握紧了剑柄。 此时,再也没有比阿达加迦更希望学会透明魔法并借机开溜的亚灵了。 可惜他并不会什么透明魔法,也没有透明魔法,他只得表明自己无辜的立场。 “城主大人,我跟科特拉维的确不是你所说的关系,我真的只是一名碰巧路过的无辜的低等战士。” 毕竟任何有指导者的战士都不应该只有最低等的水平,更何况科特拉维还是前爵位战士,阿达加迦有绝对的自信跟自己的指导者几乎看不出任何牵连。 所以他说完就特别没脑子地转向了科特拉维,说:“但是,科特拉维老师也不该对我进行言辞侮辱,否则我也会拒绝……” 被传染了愚蠢的科特拉维也不禁优雅地反驳:“阿达,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上个月跟我借了三枚银币的事?还有上上个月的五枚银币,上上上个月的一枚金币……” 随着科特拉维的话语阿达加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偿还自己背负的债务?又打算拒绝什么?” 阿达加迦迅速改口:“我刚刚发现科特拉维老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优雅高贵,言语间充斥着您高尚的智慧,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不要以为用几句诚恳的赞美就能抵消你所拖欠的债务。”科特拉维不为所动地说,“我说的对吧?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大人。” 阿达加迦:“等等,老师,我们,似乎,不小心,忘记了什么……?” 阿达加迦忐忑地转向正在用湛蓝色眼眸冷眼审……瞪视着他与科特拉维的年轻城主。 “嗯。”帝坎贝尔颔首,“你们的确忘了一件事。” 他方才只是在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已十分肯定。 帝坎贝尔陈述出了事实:“作为一个有实力的亚灵,不应该花时间在口舌之争,应该以实力证明。你们两位——指导者和低等战士,根本就是同一级别的废物!” 科特拉维、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头疼起来:这位小城主实在是太恐怖了! 科特拉维迅速忘记自己口不择言说漏嘴的实事,用“想给自己的学生换颗脑袋”的眼神看着阿达加迦:如果不是他把话题转到借钱上,就不会暴露他们认识已久的实事。 科特拉维优雅地不悦着:“尊贵的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大人,您是否在拐弯抹角的指责我没有实力?” “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直接?”帝坎贝尔说,“那我再强调一遍——指导者和低等战士根本就是同一级别的废物,嗯,指导者更恶劣一些,还附带轻浮与无礼。” 科特拉维、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直接这个词汇与侮辱有本质上的区别,在发现您如此浅薄的情况下,请允许我不再尊称您为城主大人。” 帝坎贝尔毫不在意:“我并不觉得医生的声音里包含多少尊重,如此轻浮的声音最好永远别再出现。” “噢?”科特拉维优雅微笑:“那么您认为尊重的表现方式是什么?对于您这样一个以暴力来体现自己高尚礼仪的亚灵,交谈中难道不应该只有蔑视吗?” 阿达加迦瑟瑟发抖:“城主大人,科特拉维老师,你们都请先停一停,别再继续说了……” 第12章 被打断的科特拉维十分不悦,优雅地转向阿达加迦:“阿达,你难道没看见我正在跟帝坎贝尔讨论礼仪与彼此尊重的重要问题吗?” “可是……” 第10章 低等战士(8) 阿达加迦忐忑地指向他们身后的卡露雅尔。 亚麻色卷发的少女,正十分温柔地微笑着。 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同时冷哼一声,甩头背向对方。 “呵呵,不继续讨论了吗?”卡露雅尔温柔地问。 阿达加迦头皮发麻道:“卡露雅尔小姐请您冷静。” “我非常冷静呢,呵呵。” 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着说。 “不冷静的人是帝坎贝尔哥哥和科特拉维医生。” 阿达加迦迅速一手拉起一个,尽量让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站的靠近些,甚至企图让他们摆出握手言和的姿势。 奈何他只是个势单力薄的低等战士,实在无法把一位怪力的前爵位战士和另一位同等怪力的现爵位战士凑在一起,他就宛如一个没有装备机械外骨骼的柔弱人族,正在拽两头生气斗牛的尾巴。 阿达加迦严肃地劝说:“没有的事,卡露雅尔小姐快看,他们俩的关系很好的,真的,你看他们,正打算握手言……合。” 他徒劳的拽着斗牛尾巴,不过数十秒,他就切实的明白自己是完全奈何不了这两位爵位战士,劝合自然完全无效。 “呵呵。”卡露雅尔没有看到任何“关系好”的征兆,只看到了两头想往外挣却有所顾虑的发怒斗牛,笑得更加温和了,“哥哥,医生,你们不为自己无礼的行为道歉吗?” “无礼?”科特拉维优雅地拒绝道,“我一贯堪称灵族最佳礼仪的表率,根本不需要道歉。” 帝坎贝尔同样拒绝:“轻浮医生的道歉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呵呵。” 阿达加迦瑟缩了一下,心有余悸地劝说:“卡露雅尔小姐,您可以先放下那只佩戴腕饰的手吗?” 帝坎贝尔则黑着脸看向还拉着自己手腕的阿达加迦,说:“低等战士,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松开你那只轻浮的脏手,否则我就要与你决斗!” 阿达加迦困惑:“城主大人,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帝坎贝尔直接拔出了章 纹剑,阿达加迦立刻松开了手。 卡露雅尔继续微笑:“呵呵。” “帝坎贝尔大人,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左右转着头,忍住逃跑的冲动,再度伸出手努力拽起两头斗牛。 “你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吗?” 他说:“在卡露雅尔小姐生气之前,你们就握手言和吧?好吗?好吗?” “我不想跟不懂得礼仪更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家伙握手言和。”科特拉维优雅的报以拒绝地微笑。 “我不想侮辱自己的手。”帝坎贝尔以无波的音调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再说一遍,低等战士,松开,你的,脏手!否则我就与你进行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 “侍奉水域精灵王的少女,请您——”一个无比温柔的少女声音开始吟唱咒语。 提问:如何应对一位特别生气的特席法师的攻击魔法吟唱? 回答:立刻打断! “冷静!请卡露雅尔小姐您千万一定要冷静!” 阿达加迦连忙松开这两头牛,冲上去捂住了卡露雅尔小姐的嘴巴。 他心有余悸地劝道:“这座喷泉的造价是很高昂的,远不是几枚金币可以赔偿得了的!” “那个……低等战士……” 帝坎贝尔咬牙切齿的把章 纹剑指向了阿达加迦。 “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脏手从我妹妹脸上挪开!” “阿达加迦,快拿好你的剑,打败这个不自量力的城主,别给老师丢脸!”科特拉维在旁边优雅地起哄。 帝坎贝尔:“低等战士,你没听见我说话吗?立刻!马上!现在!” 科特拉维:“阿达加迦,拿出自信心,不要输给这种家伙!”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赋予——” 骤变的情况完全没有给阿达加迦留下太多的思考暇余,他完全不想被帝坎贝尔的风战魔变成翱翔天际的流星,当即迅速且果断的选择放开卡露雅尔。 冰冷的声音停止念动咒语,当阿达加迦正要舒了口气,另一道温柔的少女声音却开始了吟唱。 “侍奉水域精灵王的少女……” “卡露雅尔小姐!” 阿达加迦惊呼着试图打断吟唱。 “请您冷静——” “……唔嗯?” 少女的吟唱声在阿达加迦扑过去阻止前被一个无比优雅的动作制止了。 那是一个吻。 阿达加迦准备阻止卡露雅尔的动作静止在途中,帝坎贝尔也傻愣地看着眼前充满粉红色的画面。 科特拉维一手扶着卡露雅尔的腰,另一手扣在她的亚麻色的卷发上,四瓣嘴唇相贴,片刻之后,缓缓分开。 他们相互对视着,身后那座飞扬着晶莹水珠的喷泉衬映着他们,简直能闪烁出梦幻的七彩光晕。 阿达加迦似乎听到什么爆裂的声音,他连忙转头,果然看见帝坎贝尔额头上的青筋爆出一整排,拿着章 纹剑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 他颤颤巍巍地朝帝坎贝尔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试图劝说:“那、那个,城、城主大人,帝、帝坎贝尔大人,有、有话好好说,您先冷、冷静……”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赋予我您的愤怒——” 帝坎贝尔瞄准科特拉维,挥出长剑发动了攻击。 “狂诗疾风!” 阿达加迦迅速拔出剑筑起一道风壁,可是帝坎贝尔这次所用的魔力比之前要多得多,尽管阿达加迦尽力防住了直接攻击,依旧被魔法的余威朝后掀飞了十多米之远,这才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请城主大人不要误伤无辜!”阿达加迦哀嚎。 既然莫名能挡下自己攻击的碍事的低等战士已经被前置魔法掀飞,帝坎贝尔自然就有充足的自信能一击即中那个该死的医生了。 于是,帝坎贝尔迅速将长剑直指向了科特拉维,甚至忘记了有可能会牵连到依旧在粉色气泡中跟医生对视的卡露雅尔。 帝坎贝尔挥出第二剑。 “狂诗疾——!” 阿达加迦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起来,同时挥动了手中那柄残破不堪的剑。 一阵清风飞快的扬起,轻轻的把卡露雅尔拉向阿达加迦的身边,帮她避开了狂诗疾风的攻击范围,同时那道清风浮空打了个弯,折返到科特拉维脚下,果断的将伟大的医生绊倒在地。 “——风!” 一切都快得不足瞬息。 帝坎贝尔的攻击在阿达加迦出手后将将抵达,卡露雅尔和科特拉维勉强活了下来。 可惜,这还不算完。 阿达加迦刚从完整的战魔剑术下成功救下两个发呆的家伙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喷泉上正在嘻戏的精灵少女雕像的颈部出现了数条裂痕。 龟裂的速度开始还很缓慢,随着接踵而来的战魔剑术,逐渐变得异常迅速,掉落的部分也从细小的碎屑逐渐变成了大块的石头。 “狂诗疾风!” “狂诗疾风——!” “——狂诗疾风!” 伟大的海克鲁城主却在一秒间发出三连斩,直到喷泉中的精灵少女的脑袋彻底离开了身体,向着晴朗的空中划出一道美丽优雅的弧线,翱翔往广场边的平民屋顶,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顺序推倒了一连串的房屋,并扬起一阵许久不落的巨大尘埃。 “敌袭!” 不知道是哪个受到惊吓的无知亚灵大吼了一声,广场周围无论是被波及还是未被波及的亚灵都提着武器冲了出来,在尘土飞扬中进入了战斗状态。 “战士上前!” “法师后排!” “前后排注意站位!” “辅助和攻击魔法先行!” “防御魔法稳住,注意减少伤亡!” 这只精于战斗的佣兵族群,迅速组织出攻击和防御阵势,等到面前尘埃落定,却看不到敌方身影,继而陷入了迷茫。 “是原生种?” “是侵略者?” “他们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快去通知城主——准备迎战!” “可我根本就没看见敌人……?” 阿达加迦:“……” 他扫过远处坍塌的房屋以及面前没有头的精灵少女雕像,心情无比惆怅。杵在他身边的卡露雅尔依旧目光呆懈,完全没从刚才不合礼仪的事件中回神。 “阿达加迦,快别愣着——走!”科特拉维因为刚才的跌倒被摔的清醒了许多,就连身手都敏捷了数倍。他一只手拽住惆怅的阿达加迦,另外一只手牵起还在发呆的卡露雅尔,飞快的逃离混乱的现场,留下史上最年轻的……不,是已经气得失去理智的帝坎贝尔城主,放任他不停的对广场及其周边的建筑进行大肆破坏,并企图假装这场无与伦比的疯狂破坏行为跟他们毫无关系。 第13章 然而,他们失败了。 “怎么又是你?” 第11章 低等战士(9) 塞尔城主坐在雪白中央正厅的首座上,两侧是一字排开的西乌斯城爵位战士——其中有大半附带有超再生一时也无法自愈的伤口,在法师较少的战士城内,负责治疗的水域法师门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龙,爵位战士被城主召集只能赶来,伤口自然只能依靠自身的超再生能力去愈合了。 塞尔冷眼扫过台阶下导致了骚乱的四位亚灵,最先点名低等战士阿达加迦。 “怎么又是你?” “对不起,我真的非常抱歉。” 阿达加迦无比愧疚地低下头,他也不想“又”是自己。 上次他是罪魁祸首,这一回他真的是无辜被牵连的。 “我尽力阻止他们了,真的……尽力了。” 阿达加迦的确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是他真的阻止不了三个比他强出数阶的灵,那太为难一个低等战士的实力了。 塞尔城主质问完阿达加迦,将视线扫向了卡露雅尔。 可是谁会忍心责怪一位温柔又美丽亚灵少女呢?何况她才是科特拉维轻浮举动的受害者,而依照战士城的公约,她完全有资格追杀科特拉维,哪怕将他碎尸万段或是连他所在的城一同毁灭——然而,毁掉西乌斯中央广场及其周边建筑的并不是她。 至于,科特拉维……塞尔连看都懒得看这个惹事的罪魁祸首,直接漠视了他。 要不是医生是珍贵的特殊职业资源,塞尔城主很有可能已经一剑让科特拉维的宝贝脑袋与他身躯永远告别。 “幸会,帝坎贝尔城主。”塞尔城主起身离开首座,一步步踏下台阶,来到帝坎贝尔面前,严肃的向海克鲁城主问好。 “虽然我很欢迎海克鲁城主前来参加这一届圣书战,但是我并不欢迎城主来破坏我的西乌斯城。” 塞尔刚带队跟附近人族要塞交换完物资回来,就听到手下的爵位战士来报敌袭已经攻入城。 他一度以为要塞外城墙上放哨的战士、以圣书为法阵基础的魔法防护罩都已经成了摆设,否则怎么可能有敌人悄无声息的跑进城中进行大肆破坏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当手下的爵位战士被骚乱的中心接二连三打倒后,终于有个带脑子的爵位战士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帝坎贝尔的对手,这才以传送魔法飞快的跑来找塞尔城主前去制止。 而当塞尔亲自前往中央广场阻止骚乱,看到的却是已经丧失理智的另一座大型灵城的城主,可想而知他当时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在灵族的“基础阶”中,低等战士与见习法师是低阶,佣兵与外雇则是中阶,爵位与特席则是高阶,只有持有圣书才能被归类到圣阶。至于城主与誓约骑士,则是某一个方面能凌驾于圣阶之上,是可以跃阶战斗的存在,他们被归类在“特殊阶”。 两位城主虽然一位统领战士城另一位统领魔法城,却都是亚灵当中最顶尖的战力。本来前者制止丧失理智的后者无疑需要一番暗无天日的战斗,好在塞尔有年长的优势,已经参加过数届圣书战,是两本圣书的持有者。 在同为特殊阶的前提下,帝坎贝尔即便能跃阶战斗,经验与魔力的底蕴都不能跟比他多出一整个基础阶的塞尔城主相较。就算帝坎贝尔再强,持续跟塞尔战斗了整整一个小时后,也耗空了所有的魔力。塞尔也因此成功的把在更改规则前连圣书战参战年限都没能达到的、暴走的帝坎贝尔城主给制止了。 当时西乌斯城内已有将近十分之一建筑被严重损毁,波及范围则超过两成。 简直远胜敌袭。 “……介于我们两座大型城彼此间友好的盟约关系,我已经对外宣称那是不明亚灵法师进阶失败后的失控行为。”塞尔城主从牙缝里逐字挤出了这段话。 “抱歉。”帝坎贝尔也明白自己失控行为所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 如果没有阿达加迦,他甚至差点伤到了卡露雅尔——一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请塞尔城主统计出建筑物损失以及受伤的亚灵所需要的魔法治疗费用后通知我,我会进行全额赔偿。”帝坎贝尔说。 到了城主这个级别,只是支付基本的赔偿,自然会显得诚意不足。 “我还会下令这个月海克鲁城的外雇法师免费为西乌斯城效劳,您委派到我城中的佣兵战士酬劳也会翻倍。” 帝坎贝尔虽然年纪轻,到底也是大型灵城的城主,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才能彰显诚意且不破坏两城之间的友好盟约。 “另外,我和我的妹妹以及另外两位当事者都愿意表示诚挚的歉意,并且愿意接受塞尔城主提出的所有合理的处罚以及赔偿。” “我是特席水域法师。我可以为诸位受伤的爵位战士以及其他受伤的亚灵做免费的魔法治疗。”卡露雅尔终于出声,满脸歉意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赞同了赔偿的事。 “我没什么反对意见。”科特拉维毫不在意的一耸肩。反正就算是罚款,他也不缺那些小钱。 唯独无辜被牵连的阿达加迦表情变得十分痛苦,差点呜咽出声。 钱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钱! 塞尔先说出了关于惩罚的决定:“我需要调集要塞外城墙上的守卫来修整城内建筑,所以惩罚就是劳烦你们四位在圣书战正式开战前,替他们彻夜巡防守卫要塞城墙。” “好。没问题。”帝坎贝尔一口应下。 塞尔城主仿佛没有看见阿达加迦痛苦的表情,继续道:“至于赔款,主要由帝坎贝尔城主承担,三位只需要支付剩下的一部分数额即可。” 然后,塞尔城主说出了一个在阿达加迦听来无异于天文的数字。 “那个……我可以暂时赊账吗?”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问。 海克鲁城主及妹妹一起看向他,塞尔俊美的脸皮抽了抽,科特拉维俊美且优雅的眼角跳了跳。 “低等战士的份就先记在科特拉维的账上。”塞尔城主当即做出决定。 “谢谢城主!真的非常感谢!”阿达加迦立刻雀跃。 科特拉维:“……” 他当即转头对阿达加迦露出了特别优雅的微笑,并且暗中掐住了他的胳膊。 阿达加迦疼得差点跳起来,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瑟缩到角落去,迅速改口保证:“谢谢科特拉维老师,我一定会努力、尽快、想尽一切办法来偿还债务!” “算你有自知之明。”科特拉维松开了怪力的爪子。 “塞尔城主满意于我的诚意吗?”帝坎贝尔则问。 塞尔颔首:“相信帝坎贝尔城主能明白我的苦心。” “我明白。”帝坎贝尔颔首。 如果是海克鲁城遭到了莫名的破坏,帝坎贝尔不妥善处理好,争得合理的赔偿,就连城主本身的能力都会遭到全城亚灵们的质疑。 同样身为城主,彼此的立场和身份能做什么事又不该做什么事,帝坎贝尔自然明白,就更不会为难塞尔城主。 遇到好沟通的城主真是再好不过,因为就算对方真的死不认账,塞尔也不能随便对身份同等的帝坎贝尔做出什么处罚,需要走一个非常的麻烦“形式”。 如非必要,任何一位灵城主都不想沾染那个麻烦的“形式”。 塞尔清了清嗓子:“那就麻烦帝坎贝尔城主在适当的……大多数时候,请尽量保持一位城主应有的理性与客观,尤其是在我城里等待参加圣书战的期间。” “当然。”帝坎贝尔严肃颔首:“我以诺迪家族的名义保证,下不为例。” 两位城主迅速达成了共识,又相互客套了几句,这才结束了这次非正式的城主级丢脸会面。 塞尔一面让大厅里的爵位战士们退下去,一面转身往旁边的侧厅走去,同时对还杵在厅里几位亚灵说道:“那就劳烦帝坎贝尔城主暂时留下,而卡露雅尔小姐……” “我在城堡外等哥哥。”不等塞尔说完,卡露雅尔已经识相的行礼退了出去。 塞尔立刻转向另一边:“低等战士,这里也没你的事了,你也退下吧。” “是,城主。” 阿达加迦如蒙大赦,正准备飞逃出大厅,却被叫住。 “低等战士。” 伟大的海克鲁城主开口,阿达加迦只得硬着头皮驻足问:“海克鲁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帝坎贝尔看了塞尔城主一眼,得到后者的首肯后毫不客气地吩咐:“你在城堡外面陪着卡露雅尔等我——记得站得离她远一些。还有,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让任何灵接近她。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与你进行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 特席法师卡露雅尔小姐真的需要保护吗?站的远一些是多远?是不是多远都不算远?要是太远了保护不到怎么办?多远在年轻的小心眼城主看来都不算远的话,是不是一不小心被判断为“站的太近”就要被迫决斗? 第14章 这位年轻的城主就不能放过他,别再找他的茬? 他的灵生还能不能好了! 提问:如何拯救这位可怜的低等战士? 回答:不存在的。 “回答?”帝坎贝尔问。 “……知道了。” 阿达加迦无奈又委屈的跟在卡露雅尔身后离开了雪白的大厅。 接着,科特拉维也想走,却被塞尔城主叫住。 “科特拉维医生请稍等,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科特拉维只得折返回来,跟在塞尔与帝坎贝尔背后一起往侧厅方向走。 帝坎贝尔眼角扫过阿达加迦与卡露雅尔离去的背影,却在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问:“塞尔城主会特意交代让我留下来,是因为已经召集了‘会议’?” “会议”的全称是:六城同盟会议。需要“二大二中二小”共计六座灵城的城主全部到齐与会参加——这便是那个麻烦的“形式”。 上一次召开六成同盟会议还是在五十多年前,初次跟鬼族正面冲突的时候,诺迪家族的大部分成年亚灵就是死于那场大战。 不用明说帝坎贝尔就能明白,肯定出了什么必须召开会议的大事。 塞尔城主由衷称赞:“诺迪家族栽培出来的城主继任者果然不同凡响。” “互相吹嘘就免了吧。”帝坎贝尔毫不委婉地问,“会议厅在什么方向?” 塞尔抬手一指,并致歉道:“我与科特拉维医生商量完事情就过去,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劳烦帝坎贝尔城主与其他几位城主一起稍后片刻。” 帝坎贝尔微一颔首,利落地转身朝会议厅走。 剩下科特拉维维持着优雅地微笑,跟在塞尔城主身后走到侧厅的门扉前。 医生问:“出事了?” 第12章 战魔风舞(1) 侧厅的门上设有西乌斯城主才能打开的魔法禁制,就连看起来像门扉的地方其实也只是一面有防御魔法的墙壁,需要以魔法从另外一边开启一条传送通道,根本就是一间极其特殊的密室。 “这是担心被谁偷听吗?” 科特拉维站在旁边等塞尔城主解开禁制,又跟在他身后步入密室通道。 塞尔颔首:“谨慎些为好。” 说着,他从里面封上了禁制。 所有灵城都分为地上城和地下城两部分,地下城中附带一些绵长的隧道,尽头有精灵族留下来的传送阵,可以用来进行远距离传送。 可惜大部分阵法已经残缺不全,阵法本身又太过复杂,灵族完全没办法将它们复原。目前只有一座中型灵城到西乌斯城,以及两大灵城之间,共计两个远距离传送阵还可以使用。 这也正是两座大型灵城聚集灵族数量最多也最繁华的原因。 当然,繁华的另外一面就是麻烦也会跟着相应增多——大型灵城的城主工作量是中型灵城的十倍。 向下的螺旋石阶不断延伸,短距离空间传送魔法被禁用,徒步走了大约十分钟,才到达底层的密室。 禁制庇护的密室位于白色城堡的地下,乍看就是一间没有书架的书房,窗户是用人族立体投影科技虚拟出来的幻觉,不像是灵族的地方,反而像是人族的地方。即便被闯入,只要有虚像,就看不出它的本来面貌,会以为这里只是与人族交换资源用的通讯联络室。 塞尔抬手以一道科特拉维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属于任何一系的特殊魔法抽出了角落里生物电能源,让密室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四面是带着防御魔法阵的古朴石壁,中间有一块同样古老的半身高石台,方才虚拟成了窗户的位置有一张不规则的石桌以及十八把石椅,四面墙上则半嵌着十八个直径超过五十公分的圆球形魔法光罩。 其中大部分空置,只有四个里面各悬浮有一张只有巴掌大小的泛黄纸张。 古怪的纸张好似感知到塞尔和科特拉维的到来,当即活了过来,闪烁着魔力散发出的特有光辉,将密室照耀的五彩斑斓。 “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陶醉于这种任何魔法都效仿不出的炫目光辉。” 科特拉维由衷地赞叹。 “圣书们可真是太美了,比大陆上的任何花朵都要美丽。” 每座大型灵城都有六本圣书,西乌斯城之所以只剩四本,是因为其中两本还在“持有期”,而持有者正是塞尔城主。 科特拉维停在一本被碧绿与浅黄螺旋光丝环绕圣书面前,微微贴近了魔法光罩,可他一不小心靠的太过近了,那光罩上的防御魔法当即自主发动了攻击,毫不留情地朝他打出一簇凶狠的电光。 科特拉维洁白纤长的指尖当即出现一道可怖的灼烧焦痕,就连白骨都隐约可见,他却毫不在意地吹了吹手指,犹如弹掉一粒灰尘般静待了三秒就恢复了纤白。 这就是爵位战士——高阶级别的超再生能力。单就速度而言,就已经是阿达加迦那种低阶不可企及的程度。 研究室失火的时候,那位室长之所以不愿意给科特拉维的头发补偿,也是因为头发没有超再生的能力,的确不能算身体的一部分。可想而知诺拉小姐出生时,阿达加迦对科特拉维砍出的那一剑究竟有多深——就连高阶的超速再生都应付不了,也就难怪科特拉维会记仇了。也由此可以想见,科特拉维的确是一位诚实的灵,他给自己的学生比划出头发丝大小的圣书战胜率其实是相当诚实可靠的,因为像他这样的高阶在圣书战里满地都是,任何自不量力去参战的低阶都熬不过三秒就会惨败。 “别离的太近,小心防御魔法伤到你的脸和头发,我可赔偿不起。”塞尔提醒。 保护圣书的魔法光罩非常特殊,不是圣书战获胜者或该城主,但凡靠近光罩都会被无差别攻击。 “谢谢城主的关心。”为了自己的宝贝俊脸,科特拉维当即退后了一些,指着面前光罩里的那本圣书问,“这就是本届圣书战获胜者奖励圣书——‘光之疾’?” 塞尔城主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石桌椅旁,却没有坐下。 他半靠在桌沿,一言不发地扫过墙壁上正在发光的圣书。 “真美。”科特拉维盯着圣书不停称赞,“这本也很美,这本也是,它们真是太美了。” 直到欣赏完第四本圣书,他才望向塞尔,“能给我看看你持有的那两本么?” 灵族都会对圣书拥有莫名的依恋感,科特拉维并非是特例。 而对于这种小要求,塞尔城主从来不会拒绝。 他解开半边外罩的繁复城主长袍,露出战士惯穿的短衫以及贴身佩戴在他腰上的一条古怪腰带。 “腰带”上有十八个扁平的三角形状,是墙壁上光罩不同形状的微缩版,里面刚好有与圣书大小相当的凹槽——正是圣书骑士用来随身佩戴圣书的魔具之一。而在塞尔的腰身两侧,则各嵌有一页巴掌大的泛黄纸张——圣书。 若是将之取出,它就会变化形态,成为一本同样大小的书籍,甚至可以翻阅。 每一卷的开头都是用灵族与人族的通用文字所写,内容是每一位亚灵都知晓的“灵族公约”,也被称做“盟约”的种种规条。至于后面的部分,就全都是古精灵文了,就连亚灵里最资深的特席法师,也只能读懂其中一小部分。有“三战灵”期间的历史,也有一些解读不出来的凌驾于圣阶以上级别的魔法咒语。 塞尔所持有的圣书正在与墙壁上的圣书呼应闪烁,彰显着它们同源自“三战灵”的巨大魔力。 科特拉维的视线定在了塞尔腰间的圣书上,认真的视线近乎灼热,让后者稍微有些不自在。 每一位亚灵都莫名喜欢着圣书,像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爱情。不止因为其中蕴含的庞大魔力,还因为它的美丽光华以及每次看到它们都会从心底滋生出一种对起源先祖的亲切感。 所以,没有亚灵不想成为圣书骑士。 只是科特拉维目光格外的炙热,仿佛烙铁。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久到塞尔不禁出声问: “科特拉维,还没看完吗?” 科特拉维念念不舍地点点头:“看完了,谢谢城主。” 直到塞尔放下袍子遮蔽了圣书,科特拉维才彻底移开视线,继续挂着优雅地微笑,接着欣赏墙壁上魔法罩里的“光之疾”。 塞尔重新整理好城主外袍,并抚平了作为城主身份象征的金缕缎,这才问: “这届你会参战吗?” “说不准。”科特拉维回答:“要看我能否抽得出时间,你也知道自然繁衍刚刚成功,第二批受试者报名数量呈几何式暴增,实验室的工作非常忙碌。” 科特拉维跟塞尔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不止一起长大还同时成了爵位战士。只是他止步于圣书骑士之下,塞尔却成了圣书战的获胜者。 两位起点相同的亚灵从此走上了不同的未来轨迹,一个在当年就成为了城主,次年圣书战更获得连胜。另一个则沉溺于繁衍学实验室,专注于亚灵族的繁衍课题,忙碌到无暇参加圣书战。 第15章 若是把塞尔与天才级纯血的帝坎贝尔相提并论,塞尔的天赋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他大部分依靠的是后天努力,是一位集认真努力、睿智公允以及冷静严谨于一身的城主。 虽然有时候他冷静到近乎冷酷无情,却遮掩不了他作为优秀城主的品质。这些无一例外的都需要时间才能磨砺出来,否则成就不出这位伟大的塞尔城主。 可要是问起塞尔究竟伟大在什么地方?科特拉维却很难例举出来。只知道他除了对自己的夫人与朋友不够有感情外,公务方面几乎是挑不出任何错漏。只要是接触过塞尔的亚灵,几乎都很尊崇他,他无疑是如今的六位城主中最优秀的那一位。 有的时候,科特拉维甚至会想,塞尔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塞尔”,他胸口的金缕缎才是真正的“塞尔”。 大概只有这样的亚灵,才足以统领灵城,并保护好灵族。 科特拉维看塞尔的脸色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连“伟大的塞尔城主”都处理不了的大事,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塞尔才会缺乏决断力,如果他不主动开口问,城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完整的说出来。 科特拉维等待了整整五分钟,都没等到塞尔说话,只得微笑着问:“你不是还要去参加六城会议吗?在这里耽误掉太久的话,会让其他城主不满吧?” 塞尔又踌躇了足有一分钟才说:“包括我在内的那几对受试对象,你有继续观察吗?” “有,不过我认为已经没有继续观察的必要了,还可以节省资源。”科特拉维虽然自恋又轻浮,对待本职工作却很认真。 他正色道:“诺拉的超速生长并非个例,是自然分娩所带来的不可控副作用。目前发生概率是19%,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研究解决办法。我准备尽快启用第二批受试者,方便观察调整。不过超速生长能缩短下一代的养育周期,对灵族的未来不止无害,反而有一定的益处。” 塞尔听完却说:“我需要你给首批受试的孩子做一次全面检查。” “全部吗?”科特拉维疑惑道,“那可是会耗费很多资源的。” 而灵城的生物科技资源是要去人族要塞以灵族的特殊资源或者战争佣兵来交换,尤其是给后者派发出的佣兵任务,全部都是与鬼族九死一生的危险战斗,这才是灵族伤亡与数量减少的真正主因。 为了繁衍就需要人族的资源,资源的获取途径却在间接扼杀灵族,这是一个矛盾的死循环,而医生除了保证灵族的延续之外,另一个主要职责就是节约资源。 科特拉维的提醒对城主没有起到任何实质作用,塞尔依旧固执己见。 “听我的,做全面检查,一个也不能漏。” 科特拉维终于意识到事情比他想的以及塞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 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塞尔习惯性地抚平了自己胸口缀着的城主象征——那条金缕缎,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魔力因子的觉醒时间是三至六岁。” “纯血”与否的判别标准就是“魔力因子”的多少。 身为灵族,只有觉醒了魔力因子,才能与自然精灵交流。免吟唱、吟唱咒语、战魔与剑术都是驱策魔法的“辅助技能”,就像魔具一样,哪怕是嵌着“阿达加迦”的魔具或者是精灵剑。顶尖的战士与法师从来不会分开掌控这些技能,因为它们能相互弥补对方短板,只是主修一种更利于进阶罢了。 “诺拉的身体已经超速生长到六岁阶段,剑术天赋毋庸置疑是纯血级。” 可是冷兵器的战法终归只是辅助,没办法与鬼族卓绝的身体天赋以及人族的热兵器相提并论,唯有魔法是灵族的依仗。 “我日前开始教导她基本的战魔,却发现她完全学不了。” 塞尔表情凝重地看着科特拉维。 “不是学不会,是学不了,明白吗?我问过其他孩子,他们都是如此。” 自然分娩的首批测试对象不止一对,为了数据观测方便,就连分娩时间都被科特拉维精准的控制在了二十四小时以内。 “塞尔,没事的,你不用着急。”科特拉维并不意外地宽慰他,“可以先等到实际时间的三至六年的周期,而不是目前的‘三天’周期。毕竟与自然精灵交流需要漫长时间,只有身体的成长不足以滋生魔力因子,她的思维也需要理解‘魔法’这个概念,到时候自然就能使用……” 这就像是从“说”到“读写”的过程,也像是人族意识到可以把“电”当做能量来代替蜡烛和油来照明那样,灵族需要把肉眼鲜少能看见实体的自然精灵的力量,以自己身体内的魔力因子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使用魔法。 “不。”塞尔摇头打断,“不是时间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科特拉维问。 “我怀疑,包括诺拉在内的这批新生儿,体内根本就没有魔力因子。” “什么?”科特拉维失声。 “如果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还能算是灵族吗?” 塞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科特拉维面前,紧盯着他说: “如果事实真的就是如此,你愿意亲口告诉诺拉真相,并让她接纳这个事实吗?” 科特拉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塞尔扣住了手背。 城主死紧地握着医生的手,前所未有地严肃。 “科特拉维,我原以为你的研究能让我们走出阴霾,为什么我们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之中?” 第13章 战魔风舞(2) 西乌斯城堡中央会议厅。 六位灵城主已经到了三位。 长条形会议桌并不算大,天花板却很高,带着柔美的拱形线条。 灵族从不像人族喜欢走那些形式化的排场,一切陈设都以实用为主,就连西乌斯这座雪白的城堡与巨大的要塞城都并非灵族所建,而是古精灵族的遗留物。 桌子周围有六把椅子,刚好够六位灵城主就坐。 两大型灵城主的位置预留在窄边两端,左右两边各是中、小型灵城主的座位。 帝坎贝尔作为第四位走进会议厅的城主,理所当然被另外三位早已坐在桌边的灵城主行了注目礼。 “塞尔城主说稍后……”帝坎贝尔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打断。 “你是塞尔城主手下的爵位战士吗?真是年轻、俊美又潜力无限的孩子。”一身深紫色城主长袍,胸前挂着金缕缎的美丽女亚灵对帝坎贝尔说,“看来塞尔城主眼光的确很独到,每届圣书战都能物色到不少出众的战力。” “我方才似乎听到了骚乱的声音,西乌斯城可还安好?是否会影响到圣书战的举行?需要召集圣书元老会的使者们准备执行应急措施吗?”一身墨绿色城主长袍,胸前同样挂着金缕缎的英俊男亚灵担忧地问。 “骚乱的主因是什么?竟然让你这样的爵位战士都弄得一身狼狈?是否严重到需要将六城会议暂时延期,所以塞尔城主才会特意派爵位战士前来告知?”第三位深褐色长袍同样佩戴着金缕缎的漂亮男亚灵则自问自答,“看来是相当严重的骚乱。不过塞尔城主完全可以安心处理,即便会议延期也不要紧。毕竟我们都是来参加圣书战的,在圣书战结束之前,我们都不会离开西乌斯城。” 阿达加迦如果听到这些话,无疑会陷入绝望之中的绝望,明白自己的圣书战获胜可能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 而作为骚乱的主因——帝坎贝尔却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且不说脸,单是防止他用无吟唱战魔在城堡里乱来,他腰间佩戴的象征着城主身份的“水火剑”章 纹精灵剑就已经被塞尔暂时没收了,毕竟这座雪白的城堡的修缮费用可比中央广场更加高昂。而他袖口、领口甚至是双剑的肩甲,都因为与塞尔进行了一小时毫无保留的战斗,变得破碎不堪,已经完全看不出上面象征着诺迪家族的水百合花纹了。 并且,他还跟这三位城主不同,既没有穿着城主长袍,也没有佩戴象征着城主身份的金缕缎。 帝坎贝尔一直认为城主胸口那条象征身份的金缕缎简直蠢透了,即便在海克鲁城大部分必要的正式场合,他也不愿意佩戴,更不用说是在西乌斯城了。要不是塞尔一贯认真又严谨,他简直要怀疑塞尔是故意让他以这副狼狈又不符合礼仪的形容直接过来开会了。 帝坎贝尔不动声色地打量完自己又抬起头来,在三位灵城主的瞩目下,面无表情走向较窄桌沿的一边,在那把以魔法闪烁出自己名字的预留位置上端正坐下来,抬起头来直视着三位城主或惊讶或审视或欲言又止的目光,平静地说出三位城主的归属及名字。 “萨林城主艾琳娜。”他先看向穿着深紫长袍并且佩戴着腕饰的美丽女亚灵。 “法比城主麦德施。”接着是那位英俊的墨绿色长袍亚灵,他的面前横放着一柄精灵剑。 “卡弥城主威尔因。”最后是把玩着魔法杖的深褐色袍子的漂亮亚灵。 第16章 从三位城主的模样和装备上就可以分辨出,这一小两中要塞城的城主分别统领的是魔法、战士以及同样是魔法城。如帝坎贝尔这般以战魔为主却能不被置喙的统领魔法城的城主,只有他这独一无二的一位。 “初次见面,我是海克鲁城的城主,帝坎贝尔·诺迪。” 无论是他的仪容、身份还是他的家族姓都让三位城主陷入了兀长的沉默。 毕竟帝坎贝尔虽然二十六岁了,魔力因子却尚未发育至巅峰值,也没有二十六岁该有的成熟外表,乍看只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可灵族毕竟是一个诚实的族群,最初震惊导致的数分钟地静默过后,法比城主麦德施自认颇具幽默感的开了口:“以前就听说海克鲁城主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没想到年轻的尚未成年。我曾有幸在某届圣书战的次终战上和前海克鲁城主战成平手,您居然能跃阶赢过他,实在太有战斗天赋了,您是我们灵族的希望和骄傲!” 这波堪称完美的夸赞被帝坎贝尔以冷酷地沉默回应了。 麦德施:“……” 冷场这种事让统领中型战士城的法比城主感到非常尴尬。 萨林城主艾琳娜努力忽略尴尬的气氛,微笑着接道:“帝坎贝尔城主拥有跟我们的祖先精灵族一样纤细、优雅又美丽的外貌天赋呢。” “谢谢。”毕竟是面对美丽的女士,帝坎贝尔终于意识到应该说点什么,不然会让对方很尴尬,“不过,我并不觉得高兴,我宁可拥有更出众的战斗天赋,或者变得强壮高大一些。” 艾莉娜:“……” 气氛超乎帝坎贝尔的意料,变得尴尬了。 比麦德施城主更尴尬的萨林城主心底直抹泪:有这么跟女士聊天的吗?他还不如别开尊口!这位小城主到底会不会做一个优雅懂礼貌的灵? “尊敬的帝坎贝尔城主,会议结束后,能否请您赏光与我共进晚餐?”卡弥城主威尔因认为这一中一小的两位城主都太过虚伪,他就一贯都对自己很诚实。 他一直都既喜欢俊美的男灵,也喜欢美丽的—— “美丽的爱情不应当区分性别。听说您的妹妹也拥有跟您一样出众的纯血外貌天赋,不知可否请她一起同席?” 麦德施、艾莉娜:“……” 卡弥城主居然想左拥的同时还右抱一个?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在往诸城主脸上抹黑! “感谢您的邀请,但是抱歉,回答是不,我完全不想赏光。”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拒绝,“还有,请您,一定,务必,离我的妹妹远一点。否则我只能不礼貌的亲自手动让您滚的远一些,或者,您更愿意与我进行生死决斗?” 威尔因:“……” 卡弥城主拼尽全力才维持住自己那张漂亮的面孔没有因为愤怒而扭曲。 麦德施和艾莉娜都很想笑,可一想到自己方才也被这位年轻的城主一句话就噎死的尴尬场面,又不禁对威尔因生出同命相怜的悲壮感,当即笑不出来了。 就在会议厅的气温因为帝坎贝尔的三句话骤降至冰点、六城同盟也仿佛随时都会转为彼此敌对的时候,会议厅的门被礼貌的轻叩了两响,塞尔城主终于推开门走了进来,成功的化解了尴尬,拯救了那三位城主。 塞尔礼貌地说:“抱歉,有事稍微耽误了几分钟,让大家久等了。” 塞尔说三十分钟的确就在三十分钟以内来了,帝坎贝尔因此毫无意见。至于另外三位城主因为塞尔的出现得以从“这个帝坎贝尔如此讨厌,不如干脆教训一下他”和“大型灵城主可不是吃素的对手,还是忍气吞声吧”的选择题中解救了出来,心下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塞尔在帝坎贝尔正对面的指定椅子上坐下,这时才发现还有一位城主没有列席——这就是六城会议麻烦的关键所在,一定要六位城主到齐才能开会,缺少其中任何一位这次的会议所讨论决定都不能在全灵族得到公证以及执行,形同于作废。 “库克城主怎么还没到?”塞尔问跟库克城同属小型灵城、关系非常好并且几乎是毗邻而居的萨林城主,“艾琳娜城主没有与莉莉娅城主结伴同行吗?” “莉莉娅迟到不是常态吗?”麦德施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又试穿裙子试到忘了该办正事的时间?还是又迷上了哪位英俊的亚灵,忙着约会去了?” “莉莉娅本来就不是个会遵守时间的灵族败类。”威尔因则风凉地说,“只有‘群战魔’是她唯一的优点。” “群战魔”是“群体战斗魔法”的简称,来自“群体魔法”里的攻击一系,另外一系自然就是群体辅助魔法,而莉莉娅虽然是主战士一系,却是擅长前者。只要给她足够的吟唱时间,她能一击轰掉数百鬼族。偏偏她还是小型战士聚集城的城主,并且是一名爵位战士,跟帝坎贝尔一样属于主修战辅修法的罕见双修。 她单兵情况下的自保能力远比一般法师出众,但凡有复杂且高危险的人族外雇任务时,都会请她亲自率队,鲜少失败。 六位灵城主之间并没有坚不可摧的牢固关系,只是为了灵族续存等方面能顾全大局。其他时间他们有的关系好如姐妹的艾琳娜与莉莉娅,也有曾经喜欢过同一位英俊亚灵发展成情敌关系的威尔因与莉莉娅——然而那位亚灵却没有从他们中间选择,而是跟第三位灵跑了——真是一出惨烈的爱情悲剧。 “不是的。莉莉娅她……唉。”萨林城主艾琳娜是个善良的好灵,自然要为自己的好友辩白,她为难地叹着气说,“莉莉娅出发来西乌斯城前,刚跟自己的誓约骑士解除了誓约。她真的特别特别的伤心,就跟我说想独自过来,这样沿途还可以顺便欣赏风景当做散心,所以一早就婉拒了我的同行邀请。” 誓约骑士与城主的誓约根本就不存在解除的可能,否则就不会被称为“连离婚都不被允许的暴力婚姻”,除非…… 年轻的帝坎贝尔城主毫不委婉地问: “库克城主的誓约骑士是怎么死的?” “……” 会议厅中再度陷入一阵兀长且尴尬的沉默。 二中一小三位城主都把目光投向了六城会议的召集者——塞尔身上,希望他能让帝坎贝尔说话稍微委婉一些。塞尔却认为同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二大灵城主帝坎贝尔毕竟还年轻,说话直接些并无大碍,至少从之前的中央广场赔偿方式可以看出来,帝坎贝尔的确是位明白事理的好城主。 再说了,委婉的说话方式难道不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磨砺出来的么?即便现在跟帝坎贝尔说,他也不可能马上就学会,而且,他还会背上故意不给海克鲁城主留面子的嫌疑,无论如何二大灵城主是要统一口径的,否则灵族就会丧失协调性。 于是,塞尔城主耐心宽慰了另外三位城主几句,接着一笔带过了帝坎贝尔的不委婉,并且相对委婉地切回了正题。 “我之所以召集此番六城会议,就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相关事件。” “什么?”没有察觉到塞尔好意的帝坎贝尔依旧直率地追问,“塞尔城主的意思是——死了不止一位誓约骑士?” …… 雪白的城堡外,姹紫嫣红的美丽庭院边缘,有一位美丽可爱的亚麻色卷发少女与一位低等战士并肩……不,是隔开三米站立。 “阿达,你其实可以站得再离近一些,哥哥也不会生气的。”卡露雅尔温柔地对阿达加迦微笑。 阿达加迦听到那简略的称呼不禁一缩脖子,忐忑道:“卡露雅尔小姐是在生我的气?我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了?请一定要告诉我……我立刻,现在,马上就改!” 第14章 战魔风舞(3) “没有呀,我怎么会生阿达的气?”卡露雅尔连摇头都很可爱。 阿达加迦忽然有点明白妹控们的心情了。 他咳嗽了一声,忐忑地问:“卡露雅尔小姐为什么要叫我阿达?” 卡露雅尔无辜地歪着头:“咦?我以为那是亲密一些的叫法,没想到是疏远的称呼?” ——不,不只是疏远,是科特拉维老师生气的时候才会那么叫! 阿达加迦把飘到嘴边这句话咽回去,摇了摇头。 “阿达也可以叫我卡露哦,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卡露雅尔说。 “不不不不……那样太没礼貌了!”她的话让阿达加迦瑟瑟发抖,他要敢跟帝坎贝尔用一样的称呼,怕是会被“狂诗疾风”结束生命,这是任何有脑子的灵都不会犯下的愚蠢错误! 阿达加迦无力地说:“卡露雅尔小姐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叫吧。”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称呼得罪这位可爱又暴力的法师美少女,她可是恐怖的特席法师。更不想因此挑战帝坎贝尔城主大人的逆鳞,间接侮辱了他们兄妹之间“高贵纯洁的感情”,那等于是在考验一位货真价实的妹控到底有多妹控,结果一定是变成一颗随风飞舞向天空的闪亮流星。 第17章 卡露雅尔听着阿达加迦委屈的声调,仿佛也听到了他心底所想,继续微笑:“哥哥他只是有些过于关心我,并没有恶意的哦。” 阿达加迦苦着脸问:“我又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没有哦。”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只是很多亚灵都对哥哥有不小的误会,我已经习惯为不善言辞的哥哥做辩解了。” “对不起。”阿达加迦急忙道歉,他刚才的确已经对他们的兄妹情产生了不太好的误解。 “没关系。”卡露雅尔接纳了道歉,并且朝着阿达加迦走近几步,保持在真正的并肩而立却又不失礼数的范畴内。 “阿达长的很高呢,比哥哥还要略高出这么多,好羡慕呢。”卡露雅尔停下步子,仰起脸来冲比自己高出一整个头的阿达加迦比划出了半个头的高度,“不过哥哥应该还会再长高,毕竟他还没有到成年期,说不定以后会比阿达高一些。” “对,还没到成年期都能继续长高的,卡露雅尔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同样没到成年期的阿达加迦乖巧的附和,得到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回馈。 “就这个距离吧,刚刚好。”卡露雅尔站在阿达加迦身边微笑着说,“聊天会方便许多,不用没礼貌的提高音量。” “好……吧。”面对如此可爱的微笑,阿达加迦实在不忍心拒绝,急忙收住了打算退开三米的步子,局促地站在了卡露雅尔身边。 局促过后是尴尬的沉默,因为方才宣称是为了方便聊天的卡露雅尔忽然不说话了。 沉默,尴尬,沉默,尴尬……从头重复。 “卡露雅尔小姐,我能冒昧的问个问题吗?” 阿达加迦没话找话说的试图缓和沉默与尴尬。 卡露雅尔温柔地点头:“阿达加迦先生不用客气,请问罢。” “你哥哥为什么老是针对我?”阿达加迦问。 卡露雅尔:“……” 沉默。 继续沉默。 气氛更加尴尬了。 “啊!”迟钝阿达加迦终于意识到尴尬持续蔓延的原因,赶紧一指庭院里的某些花,“卡露雅尔小姐快看,那边有一簇粉色的鸢尾花。” 卡露雅尔礼貌的回答:“那是蔷薇哦。” 阿达加迦:“……” 对不起! 阿达加迦僵硬地扭过胳膊,指向另外一边:“那有黑色的玫……” “瑰”字还没出口,卡露雅尔已经接腔道:“那是很罕见的黑色郁金香哦。” 阿达加迦:“……” 他根本分辨不清这些花的品种! 提问:阿达加迦会陪女孩子闲聊吗? 回答:会。在梦里。 提问:阿达加迦会陪其他亚灵闲聊吗? 回答:会。依旧在梦里。 雪白城堡外的气氛陷入了极端的尴尬。 阿达加迦不是水域法师,他果断决定放弃治疗。 既然都是尴尬,还不如问点他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开头—— “这其中虽然可能有些误会,但是我的确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帝坎贝尔城主大人。”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问,“可他为什么老想跟我决斗?” “这个啊……唔。”卡露雅尔几乎没花费一秒就察觉到阿达加迦跟自己的哥哥是同等的不会说话……呃,直率,顿时亲切感倍增,决定认真回答开始被她故意岔开的话题,以拯救这位迷茫的亚灵。 她以可爱的姿势思考了片刻,回答:“大概因为哥哥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位低等战士吧?” “输?!”阿达加迦震惊了,“输给我!?他什么时候输给过我?!” 他迅速低头盯着比自己矮一个多头的卡露雅尔的发旋。 “我根本就不记得有赢过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哦,是……”卡露雅尔顿了顿,她有自己的顾虑,但是阿达加迦既直率又单纯,她实在不忍心岔开话题。 她谨慎地说:“我可以告诉阿达,但是你不能告诉别的亚灵哦。” “好。”阿达加迦保证,“我向‘三战灵’发誓,绝对不会泄漏半个字。” “因为这些话如果传出去,会显得哥哥很自大,对城主所必须的名声会有危害。”卡露雅尔解释。 虽然阿达加迦不觉得暴躁又暴力的帝坎贝尔会有什么好名声,却为卡露雅尔所感动:真是一个为哥哥着想的好妹妹!为什么他就没有这种妹妹? 切入正题前,卡露雅尔先问:“阿达知道法师这边的评级定阶与战士有什么区别吗?” 阿达加迦点头:“法师是从见习、外雇到次席,次席与特席是并列高阶。” 法师即便只修一系魔法,所需要掌握的吟唱咒语的数量也是战士的十倍之多,因而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进阶。有很多法师虽然一生都止步于次席,却因为战斗经验丰富,完全不会败给同阶的爵位战士,并且能担当更困难的佣兵任务。 卡露雅尔带着几分骄傲地说:“在我看来,哥哥完全有考特席的水平,可他的法师评定却只考到了次席。我去问他原因,他却说‘反正都是高阶,根本没有区别’,之后就一门心思热衷于战士评级……” 帝坎贝尔的战士评级则是足以载入灵族教科书的活传奇。 寻常天赋较高的亚灵从低等到佣兵需要五至十年,从佣兵到爵位需要十五至三十年。帝坎贝尔从低等战士到佣兵战士只用了短短一年,之后再到爵位战士也只花了五年。 卡露雅尔说:“战士与法师兼修且都能成为高阶,这在特殊阶里也是极为罕有的个例。” 至于特殊阶必备的技能——越阶战斗,那就更恐怖了。 帝坎贝尔灵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跃阶战,居然就是与前海克鲁城主为城主位置决斗的时候才临场发挥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炫耀成分,不过我的哥哥的确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能跃阶战了,而且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输过。”卡露雅尔补充说,“不过他也因此完全没有对手,也没有灵愿意跟他做朋友,加上不会说什么哄灵开心的甜言蜜语,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唔,如果抛开我不算的话,勉强算是完全没有牵绊也没有弱点罢。”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是不是对弱点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如果她是帝坎贝尔的弱点,那全灵族的特席法师可能都要携手自我了断了! 三战灵啊!他阿达加迦究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才会被帝坎贝尔这种常年跃阶的天才纯血给盯上? “貌似……那个……之前中央广场的战斗,”阿达加迦谨慎地斟酌词句,“看起来还是塞尔城主大人要强一些……吧?” “那是当然。”卡露雅尔并没有不悦,这样的话题恰恰是她平时最喜欢拿出来探讨的,“在同为特殊阶的基础上,圣书骑士比爵位战士整整高出一个阶。” 而高阶以上级别的实力比拼,本身就是另外一个不同的层次。 “塞尔城主大人毕竟是经过圣书战层层选拔出来的两届优胜者,强大程度等同于百倍的爵位战士与特席法师,哥哥与他打等同于双重跃阶战。” “双重跃阶?”资深低等战士阿达加迦对跃阶战完全没有概念,十分没有智商地问,“两位城主之间真有那么大的差距?可是我看他们打了一个小时才分出胜负……” 卡露雅尔点头微笑:“要不是哥哥从小就习惯了跃阶战,可能都无法跟塞尔城主打那一个小时直到耗空魔力才战败,会从一开始就直接被塞尔城主秒杀。” 阿达加迦:“……” 太恐怖了! 他能不能不要再跟这些恐怖的特殊阶牵扯上任何关系? 他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卡露雅尔其实很爱聊天,即便阿达加迦不回答,只要一点话题或是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就足以让她继续说下去,更何况战魔和跃阶战斗一直都是她最爱内容。 “圣书骑士和爵位战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的巨大,否则圣书战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灵挤破头也要来参加,阿达不也是因为圣书里蕴藏的巨大魔力才想参加圣书战吗?”卡露雅尔半仰头看着他问。 “这个啊……我并不完全是为了圣书才想参战。”阿达加迦好不容易才小声挤出一句,“我只是单纯的想参加圣书战,圣书则是附带的惊喜或者说是礼物吧。” 尽管他毫无获胜希望。 “因为圣书战本身就很……” “很有趣?”卡露雅尔接腔问。 “……对,”阿达加迦一怔,然后对卡露雅尔毫不犹豫地点头,“很有趣。” “我记得哥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卡露雅尔略带困惑地歪着头说,“他说:‘战斗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尤其当敌我双方势均力敌。至于跃阶战斗,那考验的就不仅是实力,还有智慧’。” 阿达加迦:“……” 第18章 怎么忽然觉得暴躁暴力小心眼又妹控的帝坎贝尔城主没有那么讨厌了? 第15章 战魔风舞(4) 卡露雅尔绕了一圈,终于再度回到正题。 “所以,阿达,你看哦,你在圣阶之下,而且是最末等的低等战士,结果实际战斗起来,你并没有在哥哥的手里吃过亏。我的哥哥可是能双跃阶跟塞尔城主势均力敌一小时的灵。对比酒馆里那些变成流星的灵,你在酒馆里都能勉强挡住或躲过哥哥的所有攻击,只不过在中央广场的喷泉边稍微飞了十几米远,勉强算是有些狼狈。可你还是在哥哥出手前救下了我和该死……伟大的科特拉维医生,在没有‘光之疾’的帮助下,这种瞬间能近光速级的速度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阿达加迦:“……” 圣阶之下真是对不起了,低等战士真是对不起了,实际没有吃亏也很对不起……他在中央广场只飞出去十几米,真是非常对不起,下一次他一定尽量被“狂诗疾风”吹的远一点! 阿达加迦拼尽全力咽下了一肚子的委屈。 “那个,在酒馆的时候,我并没有躲过帝坎贝尔大人的攻击。” 阿达加迦咳嗽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朝卡露雅尔扬起自己两条胳膊,展示了那两条被帝坎贝尔狂诗疾风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袖,并抽出了自己可怜的全是缺口的长剑,同样展示给卡露雅尔看。 “这两条衣袖和这柄剑都能作证。” 他的模样确实有点惨,卡露雅尔不禁沉默了——难道躲过“狂诗疾风”真的只是巧合?那可是以快速和瞬发为主要优势的“战魔吟”三重混合战斗技巧啊。 卡露雅尔摆出严肃思考的姿势,仰着头仔细打量着阿达加迦,几分钟后她伸手拽住阿达加迦,将他带到了雪白城堡一楼大厅里,抓着他去战士评级定阶的侧厅查询了他的定级资料。 名字:阿达加迦。 评级:低等战士。 定阶:低阶。 魔力感知:低级。 战力评估:低级。 应变能力:中级。 剑术:低级。 魔力值:低级。 综合潜力:低阶。 卡露雅尔仔细把每一个词都看了三遍,几分钟后,果断放弃。 成长于顶尖纯血汇聚的诺迪家族的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那么惨的定级资料,要知道,她家族里的灵若是定级资料上出现一个“中”字,都会被整个家族唾弃! “……阿达,你的确只是一个无辜的低等战士,之前躲过哥哥的攻击也全巧合。”她十分同情地安慰道,“我的笨蛋哥哥那么针对你,真是让你……受苦了。” 阿达加迦非常感动,他早就说了很多遍,可是帝坎贝尔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那……卡露雅尔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帝坎贝尔大人放过我?” 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追问:“只要他别动不动就对我用‘狂诗疾风’,也别动不动就放话威胁要跟我生死决斗就好……我只是想至少能平安活到下一届圣书战。” “没有呢。”卡露雅尔小姐温柔的拉着阿达加迦离开查询侧厅,重新回到雪白的城堡外墙与栽种满美丽花朵的庭院之间,非常直率地表示: “除非他把你彻头彻尾的打败。” 阿达加迦:“化作流星那种?” 卡露雅尔:“化作流星那种。” 顿了顿,她补道:“或者……” 她犹豫着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阿达加迦,然后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哥哥。 “如果他下次再找你决斗,你就果断的接受,然后果断的认输好了。这样短期内他就会想不明白你认输的理由,暂时不会找你决斗。不过这个办法并不长久,他如果实在想不通,就会继续找你决斗。”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最好你能在决斗途中毫无破绽的假装失败,至少不用化作流星。不过千万别被他察觉你是假装的,否则他就会变本加厉的找你决斗。当然,如果你不小心赢了,那这辈子可能就无法摆脱他的生死决斗了。” 阿达加迦:“……” 好难……为什么他的灵生会变得如此艰难? 阿达加迦很干脆的放弃了挣扎,决定顺其自然吧。 话题告一段落,阿达加迦的切身问题完全没有得到改善,却是得有借有还了。 “既然我认真的回答了阿达的问题,阿达也能认真回一个答我提问么?” 卡露雅尔的提议合情合理,阿达加迦自然只能点头同意。 她问:“该死的科特拉维的实验室在哪儿?” 阿达加迦卡了一下。 介于他方才好像在“科特拉维”前面听到了“该死的”这个词,他多留了一分谨慎问: “卡露雅尔小姐找科特拉维老师有事?” “当然是让他为刚才的失礼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着说。 “我要亲手淹死他。” 阿达加迦:“……” 淹。 死。 他。 阿达加迦缩着脖子打了寒噤。 三战灵啊,诺迪家族的灵为什么都这么恐怖!? “三战灵啊——” 跟阿达加迦想法同时出现了同样的陌生惊呼。 “西乌斯城居然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姐!” 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同时循声转过身,看到一张陌生却妩媚的面孔。 “美丽的小姐,我能请问您的名字吗?” 卡露雅尔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穿着一侧叉开到腿根的华丽红色长裙,外加长着一副让任何灵都不自觉心动的妖娆面孔的女亚灵,防心顿减,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名字。 “您好,我叫卡露雅尔。”她礼貌地回答,“其实您才更加美丽呢。” “卡露雅尔?” 对方笑得更加妩媚,并又靠近卡露雅尔一些,甚至轻轻地嗅了嗅。 当她闻到那清甜的香味后,便真诚地赞美道:“水百合的香味很适合卡露雅尔小姐。” “谢谢。”卡露雅尔礼貌地微笑说,“这条华丽的红色长裙也很很适合您呢。” 对方闻声笑得更加开心,颇为礼貌地再度回道:“那么,能否允许我为美丽的卡露雅尔小姐献上最崇高的礼仪?” 说话间,妖娆妩媚的亚灵执起卡露雅尔的手,当即就要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不! 那妖娆妩媚的亚灵并没有去吻卡露雅尔的手背,她只是抓住了卡露雅尔的手,并趁机拽了一把她的胳膊,将她整个搂紧了怀里,准备亲吻的是她的嘴唇! 情况骤变的实在是太快,阿达加迦已经惊呆了,满脑子都对灵族的未来感到了绝望:怎么无论男灵女灵都变得如此轻浮了?灵族到底还会不会好了? 有了该死的科特拉维做前车之鉴,卡露雅尔应对比上次及时了很多,直接扬起了她佩戴着蓝釉色腕饰的另一只手。 阿达加迦忙喊:“等一等!” …… “既然莉莉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我就先简单的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相信自己的誓约骑士被牵连在内的莉莉娅也不会反对。” 主持会议的塞尔城主扼要地说完开场白,直接切入了正题。 “这次紧急召集六城会议跟五十年前鬼族入侵时不同,我不建议诸位城主无条件遵从大型灵城的决策,甚至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但是,当你们听完事件的详情后,肯定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决定。因为,这件事关乎到我族的续存问题。” 塞尔的话让另外四位城主的表情都肃穆了起来。 卡朵尔大陆有古怪的特殊磁场环绕,就连数量众多的人族都耗费了上千年才勉强建立起了无线通讯网,却也只是局部通讯,没办法覆盖全大陆。 灵族不过只有数百年的底蕴,科技资源全靠与人族交换,根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通讯网,所以在交换信息方面他们还停留在很原始的阶段——委派手下去传递。 “不久前,我接到了法比城的上报。” 诸位灵城主如果有应付不了的事,默认是向实力更高的灵城主上报。 当出现连大型灵城主都应付不了的事,就可以与另一位大型灵城主共同商讨或是召开六城会议。只是第二种选择是大型城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去做的选择,因为六座灵城除开两座小型城距离较近之外,其他四座都散落在卡朵尔大陆其余四个不同方向。 不久前向塞尔上报的法比城则是个特例,因为它有精灵留下的通往西乌斯城的远距离传送阵,而另外两座大型城来往频繁也是因为有精灵的远距离传送阵——法比城主麦德施上报给塞尔城主的,正是那一连串古怪死亡事件的开端。 第16章 战魔风舞(5) “本来只是死了一名低等战士,并有多位亚灵亲眼见证,他死前恰巧被卷入了一场混乱的私斗,根本不足以引起麦德施城主的注意。” 第19章 而一贯谨慎的塞尔城主为了保险起见,自然是联系了第三座战士聚集城——库克小型城城主莉莉娅——正是那位还没到场与会的、擅长群战魔的城主。 塞尔让她留意自己城中是否有类似的私斗致死事件,她却回复说正忙着寻找她失踪的誓约骑士。 誓约骑士与城主同属特殊阶,并且还有曾经持有圣书或者正在持有圣书的先决条件,比部分城主更擅长跃阶战,持有圣书过后还能增加自身的魔力因子,提高纯血度,成为凌驾于高阶之上的圣阶。 也就是说,一部分誓约骑士完全拥有凌驾于城主之上的实力,在任何战斗中都绝对不会败北,可是他们却绝对忠于城主,也不会与城主决斗,否则誓约骑士与城主的关系就不会被戏称为:连离婚都不被允许的暴力婚姻。 誓约骑士与城主唯一的区别就是行为举止与个性更加随心所欲:他们自由不羁;他们醉心于战魔创新;他们一言不合就会与其他的亚灵进行生死决斗……他们虽然拥有绝对的实力,却不适合肩负城主应负的全部责任。 而莉莉娅的誓约骑士,是正在持有圣书的、真正的圣阶及特殊阶,不止本身有卓绝的实力,还有圣书所赋予持有者的庞大魔力。 “就单兵战的实力而言,许多圣阶的誓约骑士都比城主要强。” 塞尔说:“至少也强出半个阶。” 圣阶之上、比圣阶还强出半个阶的阶是什么? 关于这点,灵族一直众说纷纭:有因为“三战灵”,将其称之为“灵阶”的;有因为“失落的第17卷 圣书”,将称其为“永阶”;有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将其称做“传奇阶”的;还有将其称之为“风阶”…… “风”所指代的便是风魔法。 它不属于亚灵做主修的光与暗两大系,也不属于三大吟唱系的芙树、水域以及火舞的其中任何一个,并且在五系混用的战魔之中,也是一个鲜少被亚灵提及的存在。 严格来说,它既不算战斗系魔法,也不算辅助系魔法,并且连完整的吟唱咒语也无法在精灵留下的典籍里查到。 最后一位有记录可寻的风之法师,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寿终正寝。 自那以后,灵族再也没有出现过风之法师。 只是当时那位风之法师留下了一则难以超越的传奇,所以才会有“风阶”的说法。 可惜灵族是很善于向前看的族群,只要不够强大,或者已经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很快就会被他们所遗忘——包括那名缔造了传奇的风之法师。 直到同时使用风火两系的双修的帝坎贝尔横空出世。 他出现之前的两百多年间,大多数的灵都不知道“风”这个魔法支系,少数还记得两百年前那位风之法师的老亚灵,却都因为这两百多年对风魔法的弃用,认定风魔法非常弱——弱到连被列为一个“系”的资格都没有。只有一小部分如阿达加迦这般战等级阶位均低的低等战士,才会将它用来提升自身的出剑速度。 因此,风魔法的地位非常的低下。 而在帝坎贝尔初次跃阶战获胜并成为城主后,许多灵族都想要效仿他。 只可惜,任何企图效仿帝坎贝尔的亚灵,都必须面对两种状况,要么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学习风魔法,要么自己摸索出了半吊子的风魔法,在实际战斗中简直弱到不堪一击,不到一秒就会被对手击败。 于是,大家只得将帝坎贝尔归类到“特别的纯血天才”,并认定他战斗时所用的主攻魔法其实是火舞系,毕竟海克鲁城的章 纹可是“水火剑”,而不是“风火剑”。 至于他之所以那么强的原因,大概是用风魔法做障眼法,实际上只是使用了风魔法暗中增强了火舞魔法。 大家都认定,他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是天才纯血,跟风魔法完全没有关系。因为即便有亚灵来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风魔法,他也完全答不上来。 起初的时候,帝坎贝尔听到这种论调和质疑都只是生气,随着他逐渐长大,便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用“狂诗疾风”把出言不逊的亚灵送上天空,以至于风魔法成了他继妹妹、年龄之后的第三片逆鳞。 “莉莉娅说她没有时间调查古怪死亡的事件,我便请了她邻城的好友——萨林城主艾琳娜来代劳。” 塞尔示意艾琳娜继续说。 艾琳娜颔首接道:“我同时调查了自己的城以及莉莉娅的城,发现古怪的事件并非是个例,就立刻联络了同属法师聚集城的威尔因城主。” 艾琳娜老好灵的性格一直很讨喜,对于她的请求,很少有城主会拒绝帮忙。威尔因也一样。 “调查的结果让我很惊讶。”威尔因城主说,“或许在战士聚集城因为‘私斗’而出现死亡并不算什么怪事,可若是发生在法师城,那就太过怪异了。” 而这样怪异的事情,又的确发生了。 “大家都知道,法师从不会进行私斗。” 毕竟他们是一个连长袍都不允许出现褶皱的优雅职业。 “也就是说,各城都有同胞离奇死亡,表面上还伪装成了‘私斗’这种形式的‘意外’?”麦德施皱着眉问,“如果是人族或者鬼族所为,早应该暴露了。” 毕竟这两个外族都无法使用魔法,在魔法被泛用的灵城,任何外族都无法潜伏太久,更不用说是长达数个月都没被发现。 “诸位城主信任我,将结果集中到我手中。” 塞尔接着说: “结果是——” 除了帝坎贝尔统领的海克鲁城没有同类事件发生,包括西乌斯城在内共计:三名低等战士,两位佣兵战士,一位爵位战士,三名见习法师,两位次席法师,一位特席法师,都离奇的死了。 “目前我所知道的共通点除了‘私斗’,还有死亡会在死亡前失踪一段时间,特别是阶越高的亚灵,就会失踪的越久……最后一位离奇死亡的,就是莉莉娅的誓约骑士。他死亡前失踪长达十个月,最近才传来死亡的消息。也就是说,他在第一个死者出现之前就已经失踪了,却在近期才确认了他的死讯。” “等等。”艾琳娜面露惊愕,“不止是特席和爵位级,就连莉莉娅的爵位战士失踪也与之有关?” 这是连她都不知道的消息。而且就连身为萨林城主的她,也只达到特席法师这个高阶而已,因为在圣书战中获胜非常困难,而圣书的数量也不多,灵族的自然寿命又很长,许多有实力的灵一生都到不了圣阶。 塞尔颔首:“我也是通过你们各城给我的消息才得出这个结论——阶位越高的同胞死亡前就会失踪的越久,但是死亡方式也有‘私斗’这个共通点。” 麦德施忙问:“既然涉及到圣阶,那……” “有可能是圣阶同族所为?”威尔因的漂亮面孔已经为这个太过可怕的消息而扭曲了起来,他自问自答道,“圣阶可是我族的最高级别战斗力,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不说实力与经验差距,”艾琳娜说,“单就高阶和圣阶的超再生能力,就很难让他们被外伤杀死,更不用说是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不止如此。” 塞尔说出此前没有告知其他几位城主的真正可怕部分。 “我派出了西乌斯城里的医生到各城去调查尸骨,医生们说——所有的同胞都在死前就失去了‘纯血’。” “等等!”艾琳娜惊讶道,“塞尔城主的意思是,他们都失去了魔力因子?” “对。”塞尔颔首,“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失去了魔力因子。” “什么?!”众城主齐惊。 这已经威胁到灵族立足的根本。 麦德施握紧了自己的精灵剑:“这肯定不是巧合!必须彻查!” “对,这肯定是专门针对灵族的……”威尔因斟酌了一个词汇,“瘟疫。” “不是瘟疫。” 沉默已久的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依照人族对瘟疫这个词的定义,那是能在同胞之间传染的疾病。这明显是有意为之的、有企图的事件,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抽走我们身上的魔力因子。” “可是,抽走魔力因子这种事真的可能实现吗?”艾琳娜忐忑地问。 塞尔摇头:“我问过科特拉维医生,他说他做不到。他还说,如果他能做到,就没有必要进行纯血匹配的繁衍了,完全可以让大家自由婚育,直接为下一代注入魔力因子,不用多久,大家都能达到高阶,甚至是……圣阶。” 二中一小三位灵城主想象了一下满地高阶与圣阶的情形,不仅缩了一下脖子。 “如果是引领了两代繁衍技术变革的科特拉维医生所说的证言,那无疑是有100%的可信度了。”帝坎贝尔没有因私忘公。 会议厅内再度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与方才的尴尬不同,这次是凝重与忧心的沉默。 “难怪塞尔城主会说这是关系到我们一族存亡的事情。”威尔因叹气。 第20章 “的确。”麦德施赞同道,“如果连圣阶都有可能被抽走魔力因子,那么等到我们所有同胞都被抽掉魔力因子的那一天,就没有能使用魔法的灵族存在了。” “可是,魔力因子在宿主……也就是我们死亡后也会自行消散。”艾琳娜不解道,“这个凶手即便抽走魔力因子也没有任何意义吧?不是吗?塞尔城主。” “这个我不清楚。医生们调查之后也一直分析不出任何结果。”塞尔摇着头说出了自己结论,“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两点,一、凶手一定肯定是灵族,并且是圣阶或者特殊阶,最次也是跃阶战的高阶翘楚。二、抽取魔力因子的手段、技术、用处以及目的均是不明,甚至无法确定失去魔力因子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还有第三点。” 帝坎贝尔依旧不合时宜的耿直着。 “一切很有可能只是个开始……” “帝坎贝尔城主,请别说这么恐怖的话!”艾琳娜惊慌地捧着胸口,“您这样说,我就会认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这些特殊阶的城主了。可无论那个凶手有多强,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些特殊阶的对手吧?” “是啊。”威尔因同样有些恐惧地附和,“帝坎贝尔城主还年轻,虽然很有天赋,却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这几位城主的战斗经验,跟寻常亚灵根本不在一个阶上,一般亚灵根本没办法对我们下手。” 帝坎贝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反驳的打算。 麦德施作为战士私下里其实一直很欣赏这位不同于法师城城主一贯风格的帝坎贝尔——毕竟他是主用剑与战魔,近似于战士,而且还有爵位战士的头衔。 麦施德问:“可以请问一下帝坎贝尔城主如此认定的依据吗?” 另外两位城主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帝坎贝尔湛蓝的眸子顺序扫过他们三位,却没有说话。 塞尔毕竟与帝坎贝尔同为大型灵城主,公允的他任何时候都不能让任何城主因为年轻就失去话语权,他鼓励地说:“帝坎贝尔城主,请不要毫无依据的增加三位城主的担忧。” 这是在示意他说出自己所有的猜想。 “明白了。”帝坎贝尔颔首,“我的依据很简单。” 他说:“既然其他五座城都发生了同类事件,唯独我所统领的城还未曾发生——当然,我不会自大的以为海克鲁城守卫比其他城更森严。” 因为,拥有同等守卫标准的西乌斯城已经发生过了。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凶手目前还没来得及对我的城出手。” 帝坎贝尔迅速准确的切中了核心所在。 “依照诸位城主的消息,最合理的推断就是:我的城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而我本身就是下一个被‘私斗’杀死的目标……” 第18章 战魔风舞(5) “当然,这种肤浅的猜想,我相信诸位城主已经考虑过了。”帝坎贝尔补道。 除塞尔之外的三位肤浅城主都哑口无言。 会议厅又一度陷入尴尬的死寂。 “不过,我在跃阶战斗方面,算是有些自信。”帝坎贝尔仿佛感受不到疯狂蔓延的尴尬,以那张美丽且年轻的小脸蛋十分冰冷且不近灵情地说,“我不认为凶手会自不量力到把我当做跃阶攻击目标,除非他想死在我手里。” 说到这里,他那双冰冷的湛蓝色眼眸带上了可怖的杀意。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把‘另外一种可能’也考虑进去。” 他将视线对上会议桌彼端的塞尔。 “塞尔城主是否和我看法相同?” 塞尔颔首认同。 两大灵城主相互心知肚明,其余三位城主却越发困惑。 “……是什么?” 帝坎贝尔在他们的瞩目下说出了自己结论。 “凶手的目标肯定不止是魔力因子,还有——” 随着他的话,诸位灵城主不禁肃穆的正襟危坐。 “这届圣书战,以及,圣书。” …… 非正式的六城会议结束后,除了两大灵城之外的三位灵城主,纷纷面色凝重的离开了会议厅。 他们决定等莉莉娅抵达西乌斯再召开一次正式会议,希望到时候各城中对“私斗”死亡事件的调查多少能有一些明确的进展。 塞尔则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已经决定不再负责主导调查,并将权限移交给了在会议上得到了另外三位城主一致肯定的帝坎贝尔。 史上最年轻的城主虽然有说话不好听、性格过于直率、暴力、小心眼等缺点,无疑是一位有实力、聪明又优秀城主。 帝坎贝尔也留到了最后才跟塞尔并肩离开会议事,即便塞尔不开口,他也能看得出来塞尔有话要私下说。 “谢谢帝坎贝尔城主愿意接手主导调查。”塞尔拉开门的同时比了个“请”。 “不用谢。”帝坎贝尔没有多做客气地率先离开会议厅,“我只是在履行灵族公约的‘相互守望’规条。” 雪白城堡的回廊里倒映出两位城主并肩而行的身影。 塞尔先带着帝坎贝尔去了陈列室,亲手归还他那柄章 纹精灵剑,并且执意亲自送他到城堡门口。 灵族,尤其是战士出身的灵族,性格都非常真挚,对爱恨情仇从来不会撒谎,无论多少岁都能拥有少年般的热情。即便是世故老练的塞尔城主,也保有这种真贵的品质。 “帝坎贝尔城主。”塞尔眼底可见明显的对帝坎贝尔的欣赏之意,让他对之前颇有微词的中央广场破坏事件都改变了看法,认为一个富有活力的年轻亚灵稍微冲动好战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至少,目前的年轻一辈里,根本就没有像帝坎贝尔这么聪明又这么有战斗力的灵。 灵族的未来就是依靠这些优秀的下一代才能恒久的延续下去。 “我想请您再帮一个忙。”塞尔说。 “只要不违背灵族公约,不违背六城公约,不会危及到我的原则和我的妹妹以及诺迪家族的事,我都愿意尽全力帮助塞尔城主。”被另外三位不够聪明的城主衬托过后,帝坎贝尔对塞尔的好感也增加了。 男灵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就能建立。 “当然不会。我非常欣赏你的原则。” 塞尔省略了麻烦的敬称,毫不拐弯抹角的对帝坎贝尔说。 “我希望由你来带领今年的‘永行’队伍。” 帝坎贝尔脚步一顿,疑惑:“往年不是你亲自带领吗?” “你知道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塞尔示意他边走边说,“‘永行’是一个对灵族全体同胞都很重要的仪式,可是今年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圣书战又恰巧在西乌斯城举行。考虑到圣书战和圣书的安全,我作为城主,必须留在城中以防万一。” “明白了。” 帝坎贝尔点了点头,同样毫不不拐弯抹角的提出了与之相应的交换。 “我可以答应,不过有个条件。” “请讲。” “我想自己挑选队员。” “这个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那么,我就正式答应塞尔城主,替您带领今年永行的队伍,在圣书战结束后,我会依照灵族公约的惯例,前往旧精灵圣地,进行永行十九卷的寻找仪……式。” 帝坎贝尔最后一个字刚飘出嘴唇,恰巧与塞尔并肩踏出雪白的城堡大门,立即就看到不远处的情形。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穿着红裙的灵居然打算亲吻他的妹妹! 不知羞耻!不可原谅! 帝坎贝尔震惊了不到一微秒,身体就反射性拔出了精灵剑。 “莉莉娅……你?” 塞尔城主的话被帝坎贝尔的战魔剑术打断。 “——狂诗疾风!” “等一等!” 吼出这句话的阿达加迦,同时对灵族的未来感到了深刻的忧虑。 三位城主同时出现,其中两位都没有表现出城主应有的冷静睿智。 想他前一刻还在对那个轻浮的灵喊“等一等”,后一秒卡露雅尔小姐就举起了佩戴着腕饰的手,哪知道“狂诗疾风”却忽然从城堡那边冒了出来,塞尔城主也同时喊出了那位妖娆妩媚的亚灵的名字,而帝坎贝尔的风系战魔已经不讲道理的攻向了准备亲吻卡露雅尔的库克城主莉莉娅的脸。 阿达加迦忧郁地望向帝坎贝尔所在的方向——这位城主大人几个小时以前还亲口保证过不会再冲动,并且已经彻底忘记了此前在中央广场的冲动行为差点牵连了自己的妹妹。 于是,可怜的阿达加迦只能露出疲惫地笑容,忧郁且熟练的故技重施。 他先用一道风把卡露雅尔拉离“狂诗疾风”的攻击范围,同时打算用风将莉莉娅城主绊倒……不!那风没能绊倒莉莉娅! 莉莉娅被忽然出现在她背后的塞尔一把揪住了带着繁复蕾丝花边的后脖领,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的塞尔城主,单手将她提离了地面,另外一只手迅速以防御魔法发化解了帝坎贝尔那道带着强劲魔力的“狂诗疾风”。 第21章 塞尔震惊地看着帝坎贝尔——几个小时之前他明明耗尽了魔力,居然那么快就恢复了,看来灵族的未来真的充满了希望——只要他别这么冲动就更好了。 “‘特别特别的伤心’莉莉娅城主,你吻卡露雅尔小姐之前问过她的意愿吗?”塞尔提着莉莉娅训斥。 莉莉娅双脚悬空拼命蹬动、用力挣扎,可惜她只是高阶的爵位战士,根本不是圣阶的塞尔的对手,只好改为谩骂: “不解风情的混蛋塞尔!你知道马上就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了吗?” 莉莉娅城主愤怒地朝塞尔吼着。 “放开我!不要耽误我寻找新的爱情!” “呃……”缩着脖子的阿达加迦弱弱地举起手插话,“现在是冬火之月,卡朵尔大陆的冬天过后将直接进入炎热的夏季,秋季则是在夏季后面,然后才是春……” “闭嘴!菜鸟低等战士!”莉莉娅用自己妖娆的嘴唇唾骂。 阿达加迦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与此同时,暴走的帝坎贝尔第二击已经抵达。 “狂诗疾风!” “帝坎贝尔!”塞尔在惊呼的同时瞬发了防御魔法。 “塞尔,你快放开我!” 莉莉娅不甘示弱地继续挣扎,企图摆脱塞尔的掌控。 “我要带那个可爱温柔的小美灵回我的城堡!听到了没有?放开我——快放开!你这是在拆散一段刚发芽的美好爱情……” 完全不觉得那是美好爱情的卡露雅尔的蓝釉色腕饰开始发光。 旁边的阿达加迦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卡露雅尔小姐,请您一定要冷静!” “莉莉娅,你是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请注意庄重言行!”塞尔在二度挡下帝坎贝尔攻击的同时,皱着眉对攻击者的妹妹解释道,“抱歉,卡露雅尔小姐,我代莉莉娅向您道歉。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我一定会严肃的谴责她,请您……”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谢谢塞尔城主的关心。”卡露雅尔顺了一下被狂风吹乱的亚麻色卷发,继续道,“不过失礼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多亏您及时阻止了莉莉娅城主。所以,没关系,我接受道歉。” 她到底比她的哥哥要冷静许多,她听了塞尔城主的解释就已经放下了佩戴着腕饰的手,旁边的阿达加迦大松了一口气。 莉莉娅:“我要我崭新的爱情!”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阿达加迦、塞尔:“……” 莉莉娅:“爱——情!”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卡露雅尔温柔地指向背后的美丽花园:“不过,如果塞尔城主不去阻止我的哥哥的话,您的花园恐怕会……” 塞尔提着依旧在挣扎的莉莉娅,扭动僵硬的脖子,缓慢地朝卡露雅尔所指的方向望去。 帝坎贝尔:“狂诗疾风!” 蔷薇连花带枝叶一起飞舞向了空中。 “狂诗疾风!” 黑色郁金香跟旁边种植着其他颜色的郁金香一起翻飞上了天空。 “狂诗疾风!” 草皮与灌木都随风飞扬,甚至就连花园的土地都像被铲掉,一同去半空翱翔。 “狂诗疾风!” 偌大的花园庭院都秃了,没了,或者飞向了空中,化作了天边的流星。 塞尔:“……” “狂诗疾风!” 方才还缤纷斑斓,哪怕在冬季都能盛放出无数花朵的西乌斯雪白色的中央城堡花园,现在只剩下凹凸不平的、光秃秃的土地了。 “抱歉,塞尔城主,哥哥他又冲动了。”卡露雅尔微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 接着,她出乎所有灵意料之外的、毫不犹豫地扬起了佩戴着腕饰的那只手。 “侍奉水域精灵王的少女,请您温柔的引导我们沉溺于万物恩泽——” 动听的吟唱声,带着温柔的基调,响彻庭院。 “永澜之水!” 第19章 战魔风舞(7) 等卡露雅尔结束吟唱,便出现了四道冰冷的水柱,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相互间隔了一秒钟,精准地冲在了帝坎贝尔身上和脸上。 接着,地面上好似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泉眼,不停的从各处涌出了水。 开始速度还不快,后来却越快越快。 不过眨眼间,雪白城堡的外围变成了湖泊。 帝坎贝尔明智的瞬发了防御魔;塞尔冷静的一手继续拎着莉莉娅另一手抽出剑来插 进了面前的地面;阿达加迦死命地贴紧了身后的雪白墙壁,并且拔出了自己可怜的破剑,用力扎进了城堡墙壁……至于城堡一层里那些没来得及与大地紧密相连的东西,包括刚才帮卡露雅尔查询阿达加迦定级资料的亚灵们,自然全都随着忽然汹涌而来的水波乘风破浪,转眼就从城堡范围消失了。 直到卡露雅尔放下手臂,湖水才逐渐褪去,城堡外围的花园也已经变成了踩下去就会向下凹陷的沼泽。 “咳咳咳……”能双跃阶战斗一小时的帝坎贝尔差点被水呛死,眼睛更被迎面冲来的水柱刺激的不禁闭上。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卡露雅尔微笑的面孔已经出现在距离他咫尺的地方。 “哥哥,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种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应付。” 浑身干爽的仿佛没有踩进过方才那片大湖泊里的卡露雅尔问。 “你要学会冷静的控制自己,明白吗?”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滴水的帝坎贝尔:“呃,唔……咳!” 卡露雅尔的尾音是跟她的小拳头同时飞出去的。 那看似可爱的小拳头直接命中了帝坎贝尔的小腹,把一位有着高阶超再生能力的爵位战士打得捂住肚子“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疼得别说站起来,就连话都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哥哥,你的回答呢?”卡露雅尔放下拳头,温柔地微笑着。 “啊,嗯,好……咳咳!”帝坎贝尔脸朝着地面,只能勉强看到妹妹法师长袍边缘的水百合花纹。 他十分艰难地说:“我记住了,保证下不为例。” “这还差不多。”卡露雅尔可爱的哼了一声,转向了贴着城堡墙壁不停战栗的阿达加迦身上——若非他及时用剑刺入了墙壁,刚才已经被那汹涌的湖水卷走了! 卡露雅尔问同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滴水的阿达加迦:“阿达,你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我给你治疗?” 超再生能力很出众的帝坎贝尔终于能直起背脊说话:“他连保护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如现在就踏入坟墓安息……唔!咕噜噜……咳咳咳……” 卡露雅尔再次对他的哥哥挥出了可爱的小拳头并使用了免吟唱的水域魔法。 阿达加迦:“……” 对不起帝坎贝尔大人!真的非常对不起! 愚蠢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此刻终于明白了帝坎贝尔大人的苦心! 之所以不能让其他亚灵靠近卡露雅尔,是为了保护大家的生命! 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着说:“哥哥,我正在跟阿达说话呢,你为什么要打断我呢?这么做很没礼貌哦。” “咳……对不起。”帝坎贝尔终于吐光了嘴巴里的水,痛苦地捂着肚子趴在泥巴里,原本浅色的长发都被泥巴糊成了团,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瑟缩在墙角,恨不得能把自己融入墙壁。 “没,没……我没事,谢、谢谢卡露雅尔小姐。”他结巴着说。 卡露雅尔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可爱的脸颊:“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边低喃着边转过了身,这才看见被遗忘已久的呆住的塞尔城主以及同样呆住的莉莉娅城主。 她径直朝着两位城主走去,礼貌的行了一个屈膝礼。 两位城主整齐的瑟缩了一下,勉强以城主的尊严抑制住了逃跑的冲动。 “抱歉了塞尔城主大人,花园变得一片狼藉了呢,我和哥哥需要支付多少的赔偿金呢?”卡露雅尔温柔地问。 “没、没关系,这、这是莉莉娅失礼在先。”塞尔板着脸收起防御魔法盾,十分明白事理地说,“我、我会吩咐园丁把花重新栽种回去,只希望帝坎贝尔下、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能、能更冷静的……应对。” “我觉得帝坎贝尔大人已经比上次冷静多了,至少他没吟唱完整的咒语。”阿达加迦小声说。 帝坎贝尔:“闭嘴!” 塞尔问:“低等战士是想跟园丁们一起种花?” 阿达加迦:“对不起!请允许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还要去修理我的剑!” “那……”卡露雅尔最后才转身走到穿着红裙子的库克城主面前,温柔地微笑着问她,“莉莉娅城主大人,您愿意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行为道歉吗?” “对不起!” 莉莉娅当即毫无尊严的跪在了卡露雅尔脚边的泥地里,抱着她的鞋子痛哭流涕。 第22章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请您一定要原谅我!呜呜呜……咳!” 卡露雅尔朝莉莉娅的脸挥出了一记无情的小拳头。 莉莉娅捂着被揍歪了妖娆脸孔,听见面前的法师少女以特别温柔的声音说。 “没关系,我已经原谅您了。” “呜呜呜……非常谢谢卡露雅尔小姐的原谅!” “不用客气。” 阿达加迦:“……” 诺迪家族的亚灵,真的都太恐怖了! 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泞逃离城堡! …… 讲究效率的塞尔城主在第二天就征调了城墙上的守卫,开始修复中央广场极其周边的建筑。当然,他也没忘记征集园丁去拯救他可怜的庭院。 冬火之月一晃就是数天,对诸事一无所知的阿达加迦除开给佣兵战士打杂之外,就是帮科特拉维打杂。 尤其在冬火之月的月中,西乌斯城的灵族繁育实验室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塞尔城主甚至因为科特拉维着实抽不出时间去履行惩罚,而允准了他留在实验室加班而不去城墙守卫巡逻。 临近中央城堡旁边,有一处被三层防御魔法阵保护的方块似的雪白建筑群落——这里便是西乌斯城的研究、繁衍以及生物胚胎存放实验区域。 阿达加迦站在占据了实验区最大面积区域的、科特拉维副室长所专用实验区的……非封闭实验区域,感叹了一下这片试验区的广大——每次他来实验室都会如此感叹。 实验区的窗外是数层防御魔法屏障防护网,以及,风和日丽的美丽天空,让阿达加迦又感叹了一下——这是他另一个固定的习惯。 昨晚,他找科特拉维借钱,软磨硬泡就差满地打滚了,才缠到指导者借钱给他修了剑。 作为交换,他今天必须帮科特拉维清洗连日积攒起来的各种试验器皿。 阿达加迦感慨完实验区的大又看完了美丽的天空,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洗到脱皮发红的双手。 他花了三秒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成为水域法师,否则清洁只需要一句吟唱,并迅速以自己完全没有水域魔法天分这个理由,熟练的自我安慰完毕,就自己短衫摆擦干了手,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杵在原地。 大约十秒后,超再生终于愈合了他脱皮的双手,他这才探头看了一眼广大的封闭实验区域。 隔着多重防御魔法以及透明的防护门,能看见科特拉维正在保护最严密的最深处那些有着无数密封胚胎培育装置之间来回忙碌。 他周遭的墙壁上全是投影屏幕,不停的调出不同装置里实验数据,他则能以优秀的前爵位战士的动态视力,一眼就扫遍所有数据的变化。 据说人族进入封闭实验区域还要担心感染生病,需要穿很厚重的防护服,灵族就从来不会生病,需要保证无菌的只有胚胎培育装置周围,科特拉维也就穿的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候的医生看起来就像是穿梭在机械森林中精灵,浅色头发在广大的透光屋顶下闪闪发光,甚至有点晃眼。 阿达加迦揉了揉被闪的有些酸涩的眼睛,再度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片刻后,他确定医生的确暂时无暇来管他,便悄悄弯下腰,借着清洁用的机械设备遮挡,偷溜出了试验区域,跑到休息区蹭了一份实验室的工作餐,又悄悄溜回来,在科特拉维专属实验区内拐了几个弯,找到了一间黑漆漆却不停有灯光闪烁的房子,猫腰钻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长腿一伸,也不嫌脏的坐在了角落的地板上,熟练的打开了小盒子上的电源开关。 可惜,科特拉维并没有他想象的忙,不到两个小时后,他就离开了封闭区,打算检查一下自己的学生工作进度,并且在找不见那家伙后只花了十秒,就在这间小黑屋里抓到了偷懒的阿达加迦。 “你怎么又在看那些无聊的爱恨情仇?电影都是假的,是人族弄了一大帮人在那儿演戏,你居然还会被他们感动?”科特拉维边说边朝他伸出了手,“快把通讯器关掉,拿过来放好,不要浪费资源。与其浪费资源和时间看那些不真实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赢得圣书战。” 阿达加迦吸了一下鼻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巴掌大小的通讯器,难得违背了科特拉维的意思,固执地坐在地上没有动。 他两眼通红地盯着通讯器屏幕,头也没抬地说:“再给我五分钟,正好演到大结局。” 科特拉维为学生的没出息优雅地叹了一口气,却收回了原本打算没收通讯器的手,“那毕竟是交换物资专用的通讯器,你看完就给我赶紧关掉,要是影响到我的工作,我就把你送到塞尔城主的城堡里去种花。” “谢谢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忽略了威胁,痛快地道了谢。 “……” 他那么痛快的感谢,弄的科特拉维都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他了,报怨了一声便径自离开了黑暗的小房间,任由阿达加迦幸福地看完了那部电影的大结局,这才恋恋不舍地关闭了通讯器的电源,放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回到开放试验区。 科特拉维正在整理他洗干净的实验器皿,他自然带着些讨好的跑过去帮忙。 “小心点,别弄坏了。”科特拉维叮嘱。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帮忙整理。”阿达加迦无奈道。 考虑到每种科技资源都是中阶以上级的同胞用危险的战斗换回来的,不仅每一件能重复使用的东西都要尽可能的延续它们的使用寿命,只能用一次就必须废弃掉的东西也会用在关键地方,绝对不会浪费半分资源。 因而,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整理实验器皿的动作都留着十二分小心。 等到实验室重新恢复了整洁,科特拉维也要回到封闭区去继续工作了。 阿达加迦朝指导者的背影抬了抬手,然后又放回去。 科特拉维敏锐地察觉到,不禁顿步回首看了他一眼。 “你唯一的优点就是没脑子的耿直,别这么吞吞吐吐。”科特拉维说。 阿达加迦静默三秒,才发出一句感慨: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人族正式建立友好交流,让我们在除开物资交换的时间外也能去人族要塞旅游观光?” 已经忙了几天几夜没阖过眼的科特拉维扫了一眼没出息的学生,决定逗逗他来提神。 “你想去人族要塞来一场跨越种族的恋爱?还是为了看电影?” “看电影。” “……” 如此直率回答的再度让科特拉维觉得无趣透顶。 ——叩叩。 正当科特拉维打算换个其他的方式来捉弄阿达加迦以达到让自己心情愉悦的效果,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科特拉维医生在吗?”门外是一道属于少女的稚嫩声音。 “在,请进。”科特拉维回答。 门被推开来。 阿达加迦看清对方的瞬间,飞快地蹿出了实验室。 一秒之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科特拉维打。 第20章 战魔风舞(8) 门外是一位短衫的战士少女,外表大约十四岁,有一头齐耳的墨蓝色短发。 “那是短距离传送阵?可他的打扮像是低阶……” “那只是普通的速度加成魔法。”科特拉维优雅地打断道,“逃跑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 “看起来在低阶里应该还算有些实力。”战士少女对刚从自己身边刮过去的旋风给予了相当平静地评价,“那就是传闻中‘邪恶低等战士阿达加迦’?” “抱歉失礼了。我下次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什么叫做礼貌。”科特拉维优雅的微笑着回答,“那的确就是传闻中用一柄剑把您、我和城主夫妇都砍了个遍的邪恶低等战士。” “我果然没有认错。”短发少女笑了。 “下午好,诺拉小姐,您刚结束了剑术练习?”科特拉维说。 “是的,你好,医生。父亲让我过来做今天份的定期检查。”诺拉礼貌地说。 超速生长并没有局限在身体方面,诺拉的学习与认知都与身体一样在飞快的成长。若她没有特意表露身份,都无法将这名少女跟不久前的婴儿联系在一起。 因为每天的定期检查,科特拉维经常能见到她,却每次都会惊讶于她的成长速度。 其他几个同期的超速生长都只在智商和身体能力两方面表现出特长,诺拉却还包括了情商以及处事的应变能力。 “根据数据,诺拉小姐现在是十五岁了。依照这个进度,本届圣书战之前应该能达到二十岁。不过,你的魔力因子依旧没有觉醒的迹象。” 例行检查完毕后,科特拉维按照他与塞尔商讨的那样,并没有隐瞒实情。 “那我先恭喜自己又长大了一岁。”诺拉完全不在意地说,“我想与您商量一件可能会让您有些为难的事,但是,请您一定不要拒绝。” 第23章 科特拉维沉默了一下,无奈道:“诺拉小姐就没有考虑过万一我答应下来却又做不到的情况该怎么办?” “不可能。”诺拉说,“您可是全灵族最伟大的医生,只要是与职业相关的事情,没有什么是您做不到的。” “好吧。”科特拉维被夸的很高兴,继续优雅地微笑,“我果然无法拒绝美丽的小姐所提出的任何要求。” 诺拉没有为这句调笑生气,反而露出全然信任表情,坚定地问:“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医生对某件事的看法。” 调笑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科特拉维自然觉得十分无趣。他打开了近期的实验数据,边看边不大在意地说:“诺拉小姐请问。” 诺拉说:“以我族史上最伟大的医生的角度来看,无魔力因子的我,是否能只依靠卓越的剑术来赢得……?” 科特拉维听她说完最后几个字,立刻关掉了正在看的实验数据。 “如果这就是诺拉小姐的愿望,我十分愿意帮忙。” …… 柔和的碧绿光丝环绕在阿达加迦脚边,缠绕飞舞,流连不去。 他从半空中落到地上,发现已经来到距离实验室数百米外的不知名街道。 他轻跺了下脚,碧绿光丝依旧环绕不退。 他只得弯下了腰,伸手轻轻驱赶着那些碧绿光丝,它们却不愿离去。 “谢谢你们……嗯?” 他如呢喃般轻声对它们说。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毫无道理的……尊严?害怕小孩子会显得毫无尊严?我的尊严本来就没剩多少了,你们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嗯……就是毫无道理的害怕诺拉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原因,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没有受伤……嗯,你们都去玩吧,不用跟着我。” 碧绿光丝又再与他的指尖轻轻纠缠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逐渐消散。 阿达加迦抬眼环视过无名的街道,开始漫无目的地的闲逛。 他直逛到夜幕降临,街道上亮起了灯光,四周才开始出现其他亚灵的身影。 他们区别于白天随处可见的亚灵,肤色要深上许多,在夜幕下几乎分辨不出五官的轮廓——这些都是暗夜精灵一系的纯血,这里则是他们的专属居住区。 暗夜精灵这一支系一直都专注于暗系战魔,因此必须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他们从来不在阳光下行走,却并非因为惧怕阳光,而是为了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毕竟光与暗是两个截然相反又自相矛盾的魔法体系,要想快速提升就必须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而在同级同阶的战斗结果中,暗系一直比光系来的出彩,可以说是让很多暗系都甘之如饴的沉沦在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里,以至于暗系纯血很难跟光系亚灵友好相处——如同战士和法师那般,因而在各城中会为他们单独划分出大片的居住区域。 如果在该区域遇到浅肤色的亚灵,或者在其他区域遇到深色肤的灵,那他们极有可能是光与暗兼修双系法师。 当然,能兼修光暗两系魔法的亚灵通常都已达到圣阶——高阶以下包括高阶在内的亚灵,都无法融合两种自相矛盾的魔力,随便兼修便会损伤自身的魔力因子,降低自身的磨力,这是谁都不想面对的悲剧。 阿达加迦跟在其他深肤色的亚灵身后走,没一会儿就来到灵来灵往的主道,看到很多暗系纯血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一家他们晚上会聚集在一起聊天、共舞的著名大酒馆。 阿达加迦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酒的滋味了,毕竟他在光系那边的名声莫名就变得十分堪忧,还背负着两个金币的债务,自然看得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正打算厚着脸皮推门进去以赊账的方式喝上一杯,却又及时停住了脚步。 科特拉维因为忙碌免于守卫巡防的惩罚,他可是必须去守城墙的。喝的烂醉去守城墙,无疑是在挑战塞尔城主的权威,也是在毁坏帝坎贝尔对塞尔的承诺,他可没那大的胆子再度得罪两位城主。 “喂!那个用光系魔法的小白脸,你是不是走错区了?” 跟在阿达加迦身后的暗系纯血亚灵因为他这番犹豫不决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两个灵都是一个踉跄,各自后退站稳后,相互对视一眼。 暗夜纯血相对光系要粗鲁一些,却也更加直率。 难得的是,阿达加迦居然感觉到对方调侃里带着几分善意,只是对方的脸实在是太黑了,夜幕下他只能分辨出眼白和牙齿,根本不知道他长着什么样的五官,只知道对方是一名中阶的战士。 “你不是法师,而是……低等战士?”佣兵战士犹疑了一下,看阿达加迦并不害怕自己的肤色,便坦率地说,“你该知道暗夜纯血比你们这些光系小白脸的战斗力要强出半阶,这个区域对于你这样的低等战士来说可是相当危险的地方,要不要我送你出去?还是说,你更愿意跟我一起进去喝一杯?” 阿达加迦:“……” 初次见面就能邀约共饮,暗系纯血果然是相当率性。 “不了,谢谢。我知道该怎么离开。” 他礼貌地让过了佣兵战士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切!连一起喝一杯的胆量都没有!亏我还觉得你长的不错,真是个胆小又不解风情的家伙。”佣兵战士唾了一口,抬脚跨上通往酒馆的台阶。 虽然邀约失败,他也并没有过多纠缠,不过是抱怨几句。 这便是率性的暗系亚灵,他们对于愉快的事情能毫不犹豫的尽情追逐,对于不愉快的事情也能迅速的飞快遗忘,继续去寻找新的愉快邂逅。 阿达加迦听见背后传来的抱怨,轻轻地钩了钩嘴角,继续往前走。 他的肤色不如美貌的光系纯血——诸如科特拉维、帝坎贝尔等那般白皙,却也远不是主修暗系魔法的暗夜精灵这样深色的皮肤。可他走在这个居住区却没有任何不自在,脚步甚至十分轻快,好像相当熟悉这片区域。 “等方便的时候再悄悄来喝酒吧。”他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 这天晚上,阿达加迦终于在阔别数天后,再次见到了恐怖的诺迪兄妹。 他们在要塞城墙守卫的值夜塔楼台阶上相遇,相互礼貌却简短的打过招呼后,就分头沿着城墙继续巡逻——履行与塞尔城主的处罚约定。 当然,他们为了不给自己的家族丢脸,随身并没有佩戴水百合花纹的衣饰。 对于能数个昼夜不眠不休持续战斗的亚灵而言,守卫夜巡根本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可见塞尔城主给出的惩罚还是有顾及过帝坎贝尔的面子问题。只是在卡露雅尔小姐的“永澜之水”与“小铁拳”过后,帝坎贝尔的尊严和面子恐怕都需要重新评估了。 守卫的巡逻路线固定,几乎每隔一个小时阿达加迦都会与诺迪兄妹相遇,相互间和平友好的打过招呼后又继续重复巡逻。 当然,阿达加迦的开场白永远都是毫无特色的:“城主大人好,卡露雅尔小姐好。” 诺迪兄永远是闭口不言,诺迪妹永远是微笑回答:“真巧,阿达加迦先生,又遇到您了。” 就在阿达加迦以为今夜除了美好平静地巡逻工作之外,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一个本来因为工作过于忙碌特向塞尔城主申请免除此番惩罚的灵突然出现在守卫巡夜的路线上。 “晚上好,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今夜的您比几天前更加美丽了,让我很想再次一亲芳泽。” 科特拉维的开场白无疑是非常欠揍的。 诺迪家族兄妹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西乌斯城巡防墙上出现了值得众亚灵守卫围观、鼓掌叫好却绝对不想加入其中的一幕——诺迪兄妹的凶名已经在莉莉娅城主的有力证词中,迅速传遍了整座城。 她说:“你以为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帝坎贝尔可怕?不,他的妹妹卡露雅尔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他们俩兄妹一同出现的话,就是十倍的可怕!” 前爵位战士科特拉维飞快地逃在最前,间或还使用了短距离传送魔法,以此来加快逃跑的速度。后面则跟着蒂诺家族的恐怖兄妹。 他们一个负责传送,另一个负责攻击,配合十分默契,并且全程只使用高效快捷、攻击力适中、不至于破坏要塞墙壁的免吟唱魔法。 要塞城墙上四处飞舞着“狂诗疾风”与“永澜之水”,成功有效的把轻浮无礼的前爵位战士追逐的狼狈奔逃。 沿着固定巡逻道路迟来一步的阿达加迦,迎面看见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科特拉维,第一反应是“情况不妙必须逃跑”,却来不及做出第二反应,被对方使用的短距离传送阵一把抓住,并将他牵连进了“追逃杀”。 阿达加迦边用防御魔法弹开诺迪兄妹的攻击边飞快地跟在科特拉维身后狂奔,还没忘记抱怨。 “科特拉维老师,虽然你性格有很多不小的问题,但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还不负责任。” 第24章 科特拉维的行为无疑让他在逃命途中也要冒着咬到舌头的风险去鄙夷。 “阿达,你这种迟钝的家伙是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命中注定的爱情。”优雅的科特拉维就连逃命的动作都十分优雅。 作为主要被攻击目标,他不止有充足的魔力应付着后方“充满爱与命运”的攻击,还有闲暇整理他那头好飘逸的头发,确保发型不会因为狂奔而变乱,简直优雅得无可挑剔——除了左脸。 科特拉维的左脸有一个小巧的巴掌印,清晰的红肿着——卡露雅尔打的。 再强大的战魔剑术都有化解的可能,而物理攻击快到一定程度,却很难被闪避。 卡露雅尔虽然是法师,却拥有这样的高速物理攻击的特质。 “你们两有本事站住别跑!” 帝坎贝尔冰冷的声音与凶光毕露的湛蓝色眸子在夜幕下一片深沉,他凶狠地盯着科特拉维的后背,好似能用眼睛把他大卸八块。 卡露雅尔小姐保持着温柔的微笑,并用传送阵不停的追击那位没有道歉的无礼者,手臂上的魔法腕饰也因此不断闪烁出光晕,仿佛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随时能吟唱出完整的足以冲毁整个要塞城墙的“永澜之水”,100%能活活淹死科特拉维。 “科特拉维老师,就不能认真的给卡露雅尔小姐道个歉吗?”阿达加迦被迫陪同逃跑一小时后问,“譬如莉莉娅城主那样,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什么的……总好过连累我跟着一起逃跑。” “阿达,我们之间的友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 第21章 战魔风舞(9) 科特拉维优雅地忧伤着:“我不止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债主,你难道已经忘了前几天找我借钱修剑的事情?” 阿达加迦马上坚定了立场,诚恳道:“如果您能就此安息,我就可以不用还钱了。” “……总觉得你跟凶恶的诺迪兄接触后,改变了很多。可你为什么要朝着坏的方向变化?难道不是应该学习好的方面吗?我难道已经不是你尊敬又爱戴的老师了?”科特拉维优雅地难过着。 “嘶。”阿达加迦在奔跑途中讲话还得闪避魔法,自然一不小心不小心磕到了舌头。 他倒抽一口凉气,略顿了一会儿,等待超再生痊愈好舌头,才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一个实际的灵,相比爱情,我选择安稳的生活,以及……花不完的金币。” “卡露雅尔小姐——” 科特拉维觉得被阿达加迦伤透了心,脚下的奔跑虽然没有停,却大声疾呼着回过头去寻找心灵的愈合魔法。 他说:“爱情总是让我心生迷茫,请卡露雅尔小姐一定不要对我因爱生恨!” 帝坎贝尔:“闭嘴——狂诗疾风!” 卡露雅尔:“不用劳驾哥哥动手,我会亲手淹死他——永澜之水!” “科特拉维老师,您能收敛一点吗?算我求你了!”阿达加迦边跑边扶额说,“要是城墙毁了该怎么……办。” 阿达加迦骤停下脚步。 提问:他感觉自己最近都没办法说完一句完整话,是错觉吗? 回答:不是。 阿达加迦的“办”字刚从喉咙里滑出去,就见科特拉维一个急停,反身坦然的面向追杀自己的诺迪兄妹。 “逃腻了。”他说。 阿达加迦:“……” 他是活腻了才对! 阿达加迦笔直滑出去一大截,急忙折返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狂诗疾风”和“永澜之水”毫不留情的朝着科特拉维攻去。 “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却只来得及惊呼。 “快用防御魔法!” 水魔法和风战魔,距离科特拉维俊美的脸孔仅剩十公分。 他却毫不慌乱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我——‘科特拉维医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风墙骤然消散,水柱散落坠地。 诺迪兄妹在最后关头撤掉了魔力,不再驱策自然精灵。 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在学生惊慌失措地伸长了胳膊的尴尬姿势前,毫发无伤。 阿达加迦忿忿地放下自己的胳膊,闭紧惨叫的像生离死别一样的嘴,迁怒却又困惑地回过头看向表情古怪的诺迪兄妹。 诺迪兄妹没有说话,脸色却都非常难看,好似在隐忍着亲手把科特拉维撕成碎片的冲动,颤抖着杵在原地。 阿达加迦不禁困惑地小声问科特拉维:“他们怎么突然住手了?” 科特拉维优雅道:“大概是因为爱情。” 阿达加迦:“……” 医生的大言不惭换得诺迪兄妹整齐的凶狠瞪视。 “科特拉维医生,我要跟你进行生死决斗!”帝坎贝尔说。 “哥哥!” 卡露雅尔满脸担忧的死拽住帝坎贝尔的衣角。 “让我来!”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仿佛瞬间借眼神达成了共识:绝对不能让卡露雅尔动手,那会彻底断送科特拉维的生命! 帝坎贝尔修正了自己的话:“医生,我要跟你决斗。如果你输了,就为自己的失礼行为向卡露雅尔道歉。”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护着我?”卡露雅尔忧郁地望着他,并且暗中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这些事我明明都能自己解决。” 阿达加迦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不禁缩了下脖子,颇为同情地看向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好看的唇线依旧抿成一线,看起来相当冰冷。但是,考虑到他那位特席法师的妹妹还拥有可爱的“小铁拳”这项优秀的附加技能,阿达加迦就忍不住在心底对年轻的城主大人献上了十二万分的深刻同情。 “卡露雅尔小姐,我……我认为,战士就应该跟同为战士的对手去一较高下。”阿达加迦尽可能鼓足勇气地说,“法师可是优雅与理智的化身,您完全没有必要参与这种野蛮的决斗,那只会有损您的美丽。” 科特拉维、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听完阿达加迦地说辞,竟然摆出可爱地姿势,捧起了自己的脸颊,颇为认真的思索了整整十秒钟,这才对阿达加迦点了点头,并转向了帝坎贝尔,说,“哥哥,我希望,你与医生的战斗结束后,他还能活着……” 科特拉维优雅微笑:“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您是在关心我的安危?” “……就算断手断腿都没有关系,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卡露雅尔微笑着说完。 帝坎贝尔、科特拉维、阿达加迦:“……” “祝哥哥决斗愉快。”卡露雅尔说。 帝坎贝尔“嗯”了一声,科特拉维、阿达加迦再度默契地沉默了三秒。 科特拉维优雅地叹息:“虽然帝坎贝尔城主理解不了命运般的爱情,不过谁让您是卡露雅尔小姐的哥哥?为了爱情,我愿意接受决斗。”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觉得指导者的重点错过头了,忙低声说,“城主大人是在保护你。” “阿达,你的智商怎么又变低了?”科特拉维优雅地鄙夷。 阿达加迦:“……” 他只得地扶住额头,改为低声劝说,“那可是城主,是特殊阶,老师你以前也只是高阶,真有把握赢他?” 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故意大声说:“我只是个柔弱的医生,相信帝坎贝尔城主一定手下留情,不会伤到我的脸和头发,否则我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肯定会伤心欲绝。”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举起了佩戴腕饰的手。 帝坎贝尔:“我会认真与医生决斗!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卡露雅尔放下了佩戴腕饰的手。 “看来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对你们而言的确相当重要。”科特拉维微笑,“如果我脖子以上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相信你们肯定会比我更难过。我说的对么?我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这位失礼的医生就不能收敛一点?! 卡露雅尔再度举起了佩戴腕饰的手。 帝坎贝尔:“卡露,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战斗,绝对不会让医生完好的归来。” 卡露雅尔再度放下了佩戴腕饰的手。 “美貌与聪慧真是容易让其他灵嫉妒的优秀品质,我却偏偏二者兼备,因而让你们变得如此丑陋。”科特拉维优雅地哀伤着。 卡露雅尔第三次举起了佩戴腕饰的手。 帝坎贝尔:“医生,别再啰嗦了,过来开打!” “好吧。”科特拉维勉为其难地走上前去。 卡露雅尔第三次放下了佩戴腕饰的手。 阿达加迦:“……” 从头到尾提心吊胆的他再度深刻的觉得自己的灵生快要结束了。 灵族最优秀品质难道不是直率吗? 第25章 为什么科特拉维老师除开能直率的轻浮以外,就从来没在其他方面直率过? 帝坎贝尔的心底已经涌起了浓重的无力感,深刻的明白这是他首度遭遇的还没开打就已经完全不想打的决斗。 可当他瞥见身侧卡露雅尔那跃跃欲试又有所顾忌的眼神,为了科特拉维的脑袋、头发以及那颗独一无二的大脑着想,他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动手,以此来保住医生的脖子以上的部分。 帝坎贝尔简单的跟卡露雅尔交代了几句,无外乎别让陌生的灵靠近,小心那些轻浮的灵……之类的。 最后,他把湛蓝色的眸子定在了阿达加迦身上,“低等战士,你……” 有过一次经验的阿达加迦迅速心领神会地保证:“城主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卡露雅尔身边,不会让那些不知礼数的灵靠近她半步。” 帝坎贝尔颇为满意地说:“既然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等我解决完医生,就找个时间跟你进行生死决斗吧。” 阿达加迦:“???” 为什么就没有“放过他”这个选项? 他的灵生究竟又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奇怪的变故? 两位高阶决定好了要进行决斗,自然不能在城墙头上继续,否则就会让塞城墙上的防御魔法遭受严峻的考验。所以高阶及以上阶,都会在决斗时由其中一方用魔法打开一条空间断层通道,等两位决斗者都进入了断层,再由另外一个封闭打开的入口。这样就能构成一个双向空间门,无论谁获胜都可以从断层中出来。优点是不会损伤到周遭的建筑物,缺点是战斗时间不能过长,否则魔力就维持不了原来的通道。 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用抛硬币解决了谁开谁封,接着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空间断层的罅隙里。 第22章 战魔风舞(10) 决斗用的空间罅隙里,只有无尽的荒原,正适合使用战魔来决胜负,也可以避免被那位藏在暗处的古怪凶手偷袭。 医生和城主却谁也没有动手。 “你答应帮卡露雅尔的忙却没有实际行动,甚至都没详细问过是什么忙。”帝坎贝尔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交换条件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科特拉维优雅地颔首:“海克鲁城主真是聪明。” “说吧,”帝坎贝尔问,“是什么条件?” …… “哼,虚伪。” 要塞城墙上,目送决斗双方消失在空间罅隙的卡露雅尔转身就走。 “卡露雅尔小姐在生气?”阿达加迦急忙跟上她的脚步,结伴继续履行中央广场破坏后应付的处罚。 “哼!”卡露雅尔鼓起腮帮,“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阿达加迦迷茫地问,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耐心十足的跟在距离卡露雅尔半步开外的地方,非常体贴的没有询问卡露雅尔,甚至从怀里摸出两个面包,很体贴的问卡露雅尔饿不饿。得到礼貌的婉拒后,他就径自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了一个面包才颇为礼貌地开口问: “科特拉维老师为什么自称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的虚伪,独一无二的无礼,是全灵族独一无二的耻辱!”卡露雅尔生气地说。 阿达加迦:“……” 他忐忑地问:“卡露雅尔小姐,我能询问您如此生气的理由吗?” “当然是因为科特拉维医生非常阴险狡诈。”卡露雅尔毫不犹豫地说。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抬头看了一眼阿达加迦困惑的表情,才鼓着腮帮解释,“医生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警告我。” “警告什么?”阿达加迦愈发困惑。 卡露雅尔:“他在警告我,就算他再失礼再放肆,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阿达加迦困惑了。 卡露雅尔连揍自己的哥哥都毫不留情,科特拉维居然用一句警告就制止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需要找科特拉维帮我一个忙。”卡露雅尔把不高兴的情绪写了满脸,对阿达加迦说,“这个忙全灵族只有他能做到,他刚才说的话,已经证明猜到了我要他帮的忙是什么,并且警告我,要害他受伤、对他动手,他就会拒绝我的请求。只要我还需要他的帮助,我和哥哥就必须忍受他的失礼,这么卑鄙无耻下流的灵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根本就是勒索!” 阿达加迦没听完这一大段话就开始头晕:“所以,他到底会不会帮你?” “会。”卡露雅尔说,“但是哥哥肯定要为此付出同等的条件。” 阿达加迦:“……” 他没想到科特拉维居然是这样的灵! 而这样的灵居然是他的指导者! 这简直太丢他的脸了! 阿达加迦尴尬地说:“如果交换条件不合理,卡露雅尔小姐就让帝坎贝尔大人拒绝掉吧?他应该很听你的劝。” “不行。”卡露雅尔摇头,“因为全灵族只有科特拉维能做到这件事。”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科特拉维老师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是他特别,不如说是我的情况比较麻烦,一般的亚灵解决不了。”卡露雅尔鼓着腮帮说,“因为我就要快死了。” “噗——” 阿达加迦把嘴巴里啃进去还来不及咽的面包给喷了出来。 他急忙用衣袖擦了擦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卡露雅尔一遍,难以置信地问: “我看卡露雅尔小姐很健康啊,怎么可能会死?” “确切的说是我的魔力快死了。”卡露雅尔补道。 “什么?”阿达加迦失声,“魔力……怎么可能会死?” 卡露雅尔反问:“阿达,你听过‘魔减症’吗?” “啊!”阿达加迦惊了一声,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魔减症,全称:魔力因子逐年减少症。 这是灵族唯一会患上的、不会危及到性命的疾病。 尤其在寿命最后五十年,100%都会出现魔减症。 只是灵族的自然寿命并不短暂,只有生命的最后五十年才会开始出现衰减的症状。而后在最后的十年里,魔力因子的死亡速度会到达巅峰。最终,老年的灵族会彻底失去魔力因子,并在寿命的最后五年里根本无法使用任何魔法。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那不是老年亚灵才会发作的病症吗?” “嗯。”卡露雅尔有些寥落地点了点头,“我小哥哥五岁,今年才二十一,看我的脸就知道,我连成年期都没到,可我却得了魔减症。” 卡露雅尔半垂着头,阿达加迦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她抚着自己胳膊上佩戴的腕饰,有些难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这样的惩罚,让我的魔减症提前了上百年。”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阿达加迦问。 卡露雅尔摇头:“我换过好几位医生,他们都确定了我提前患上衰减病的事实。就算他们无法确定,我自己使用魔法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攻击力有明显的衰退。” “怎么会?”阿达加迦问,“卡露雅尔小姐依旧是名副其实的特席法师啊?” 卡露雅尔再度摇头,说:“去年我使用免吟唱的‘永澜之水’能达到现在吟唱水平的战力。” 阿达加迦:“……” 那席卷了雪白城堡一层周围数百米的湖水居然可以免吟唱做到?! 阿达加迦再次怀疑了自己的灵生。 他忐忑地问:“你哥哥……” “他还不知道。”卡露雅尔说,“我检查的时候都是独自的,并且要求海克鲁城的医生为我保密。” 如果他们做不到保密,她就会让他们尝尝自己的魔法和拳头。 “魔减症应该没有治疗方法吧?”阿达加迦越发疑惑说,“我也不记得科特拉维老师擅长研究魔减症?” “魔减症无论是什么城的任何医生都治疗不了的。”卡露雅尔摇头说,“我这次来西乌斯城也不是为了治疗。” 她说:“我向哥哥撒谎说,我想提前拥有一个有自己纯血魔力的孩子,在魔减症被哥哥发觉以前,我就会把自己的魔法全部传授给这个孩子,让他变得非常强大,代替我留在哥哥身边帮助他。” “所以,你才会来找科特拉维老师帮忙?”阿达加迦震惊地看着卡露雅尔,“可是单性繁衍技术不是三十年前就已经被他推广出去了吗?海克鲁城的医生应该也能做到吧?” “我差点要认为你的确不是科特拉维的学生了。”卡露雅尔无奈表示,“还是说,阿达在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 阿达加迦的话没说完就被卡露雅尔打断。 “阿达,不要撒谎。”她说,“就像你否认科特拉维与自己关系一样,即便那是在开玩笑,时间久了也就会让双方从心底否定彼此间的关系。而且,一旦开始撒谎,再去面对那些被赠予的信任,心底就会很难过……就像现在的我面对哥哥时一样。” 第26章 美丽的亚麻色卷发少女在夜幕下盯着阿达加迦,真挚的眼睛亮得像闪烁的星辰。 “我相信哥哥的眼光,你肯定不会只是一位普通的低等战士,至少不像是你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愚钝。” 她眼底忧郁与担忧甚至是信任,让阿达加迦不禁心生愧疚。 “谢谢卡露雅尔小姐愿意信任我。”他叹着气承认:“对不起,我向您撒了谎。科特拉维老师的确是我的指导者,虽然我不了解单性繁殖,可是我不该假装不知道卡露雅尔小姐来找科特拉维医生帮忙的理由。” 单性繁衍在繁衍领域有一个公认的弱点,无论多么纯粹的精灵血统,多么浓厚的纯血,都避免不了的弱点——漫长的基因成熟周期。 三十岁是灵族基因刚刚成熟的时候,如果有雌雄双 性基因互相补足,可以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构成成熟胚胎,可是当只有单性的时候,就只有单向的基因支撑,也就是说必须等到三十岁这个基因成熟期才能进行生物胚胎繁殖。 卡露雅尔想用未成熟的单性基因生成胚胎,在细胞的初级分裂阶段,基因细胞核基质大概率会构建失败,是任何尖端科技都拯救不了,也跨越不了的障碍。 因为她未成熟的基因连基础细胞框架都搭建不起来,基因原载体也就根本不会存在,更不用说孩子的初级阶段——胚胎。 “……我暗中问过了海克鲁城里许多有名的医生,他们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于是,我想到了主导了两次繁衍变革的科特拉维医生,他应该……不,不对,他是一定会有办法确保成功。于是,我就跟哥哥撒谎,借着圣书战过来了。” “唔。”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虽然科特拉维自恋、吝啬、臭美、轻浮又无礼,却不代表他不是一位好医生。 “阿达似乎并不吃惊?”卡露雅尔问。 阿达加迦尴尬地搔了搔脑袋:“我怎么也算是科特拉维老师的学生,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形——” 第23章 战魔风舞(11) 灵族中三个最顶尖家族,据说正是“三战灵”的直系后裔。 虽然他们究竟是不是“三战灵”的后裔至今没有得到证实,可这三个家族里的亚灵却无一例外都拥有浓厚的精灵血统,是纯血中的纯血。 他们想保留住自己属于“三战灵”的浓厚纯血,就得必须避免自身基因与家族之外的其他亚灵的劣质纯血稀释。可是连人族都知道,血缘接近的双方繁衍后代反而会削弱自身的能力。所以最好的方法,也正是科特拉维医生广受追捧的真正原因——他当年创造的单性繁衍技术。 阿达加迦撒谎的理由,正是因为招惹不起这三大家族,毕竟他们可是把荣誉和名誉视作比生命还重要。 作为最早推广该技术的诺迪家族,他们早已经泛用了该技术,就连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都是该技术的受益者。而浓厚的纯血的确为诺迪家族留下了最好的天赋资本,让他们的名声在三大家族中一跃为顶峰,获得了毋庸置疑的显赫荣誉。 另外两个家族本着不能落后于诺迪家族的想法,成了科特拉维的忠实拥护者,时常在他这里“定制”纯血后代。塞尔城主则以:科特拉维是西乌斯城重要医生、他所培育的胚胎也是西乌斯城所有,成功促使另外两大家族搬迁到了城中。 他们到来之后,对科特拉维进行了变本加厉的“压榨”…… 长期下来,也不怪医生会抱怨“我们的小孩出生根本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纯血”——这是阿达加迦一直对该类事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因为无论是二大家族、塞尔城主还是科特拉维老师的立场,都轮不到他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低等战士去质疑——他可不想得罪这些实力与地位兼备的纯血亚灵,他这样弱小的灵根本不够对方一个战魔攻击。 反观领先一步的诺迪家族,他们就比另外两家“端庄谨慎”的多。 他们此后一直与科特拉维来往较少,依旧定居在法师聚集城海克鲁城,专注于魔法改良以及专心培养优秀的法师和城主继任者,走上了“少而精”的路线。 如今的六位城主中,仅有塞尔这一位圣阶。由此可见,被列为特殊阶的城主自身基础实力未必比圣阶强,却肯定是跃阶战的天才——诺迪家族培养出来的帝坎贝尔就是如此。 诺迪家族一直很有创新精神。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位能免吟唱使用魔法的特席法师正是出自诺迪家族。除此之外,诺迪家族还创造出很多办法来有效地使用圣书里蕴藏的魔力,让很多圣书骑士受益终生;近年来越来越凝练简短的吟唱咒语,即:法师常用的“免吟魔法”,以及战士配合剑术来使用的“新创型战魔”,都多出自于他们家族首创——卡露雅尔无疑擅长前者,帝坎贝尔则擅长后者。 诺迪家族是集引导者与开拓者于一身“主魔法”家族,他们一直屹立在三家族的顶峰,即便在阿达加迦这样无知的低等战士看来,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值得全体亚灵去尊重的家族。而他们的历史,更是每一位亚灵法师的必修课。 “……我们诺迪家族,目前支撑着法师大半的地位。我和哥哥作为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后继者,享用过无数家族所供给的优质资源,才能长成为如今的纯血天才。” 卡露雅尔垂着头,亚麻色的卷发盖住了两边脸颊,看起来有些沉郁,语气却认真又温柔地说。 “若是因为我的‘魔减症’就此无法再为家族效力,本来就肩负着巨大的压力的哥哥将会迫承担更多的压力,而他又不会与其他亚灵分享这些心事。” “您是在担心他会被压垮么?”阿达加迦问。 卡露雅尔点头:“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告诉哥哥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并且把我的孩子培养到可以为哥哥分担一部分压力的时候,我再告诉他一切……虽然这么做显得很自私,但是我宁可自私一些。” “不。”阿达加迦听完,很肯定地说:“这不是自私。” “不是么?”卡露雅尔问,“可这的确是我擅自做出的决定,这难道不叫自私么?” 阿达加迦摇头:“这是一种伟大。” 卡露雅尔微微一怔,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着头,定定地看着驻足在自己面前的阿达加迦。 这位低等战士的嘴角甚至还粘着一点面包屑,显得有些可笑。她却在对上对方认真的表情时,根本没办法笑出来。 卡露雅尔是第一次认真端详阿达加迦的长相。 他跟自己和哥哥都不同,并没有醒目的美丽容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不是纯血。可是仔细看的话,又能从他轮廓上找到一些细致又模糊的美。 就好像……唔,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一种能让任何亚灵都放下防心的感觉。 “虽然对你的孩子来说可能会不太公平,可是如果没有这样原因,他或许都得不到出生的机会……虽然还不能确定你会有孩子,至少科特拉维的专业精神和实验室里无数精良的设备都能增加保障。” 卡露雅尔走神的时候阿达加迦还在奋力安慰,而认真的安慰其他亚灵这种细致的举动真的十分不适合他。 “在医生这个职业的范畴内,您可以完全信任科特拉维老师的实力。”穷词的他用这句做了结束语。 “是吗?” 卡露雅尔终于出声,喃喃地犹如自问自答。 “是这样吗……或许,就是这样吧。” 她忽然松了口气。 等她再对上阿达加迦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扬起脸就会露出温柔又可爱的微笑的特席法师少女了。 “……谢谢。”她由衷地感激道,“跟阿达聊天真的很开心。” 她说:“虽然你不聪明,不强大,也不够英俊。但,你是一个好灵。” 阿达加迦:“……” 心口被卡露雅尔连戳四刀的他,没料到最后一刀还附带了暴击。 阿达加迦只能默默地捂住胸口,许久才缓过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卡露雅尔小姐能开心就好。” “嗯,很开心。”卡露雅尔说,“虽然我没提到过,聊天的次数也并不算多,但是,每次跟阿达聊天总是很开心,就像被清凉的清风拂面而过,什么烦恼都被吹走了……总之就是很开心。” “……” 阿达加迦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嘀咕: “这冬火之月城头的寒风都快把我们两个一起吹跑了好吗?您就不觉得冷吗?” 卡露雅尔:“水域法师不怕冷哦。” 阿达加迦:“……” 他愁眉苦脸地问:“我又不小心把心理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吗?” 卡露雅尔点头:“是的哦。” “……” 阿达加迦犹疑了一下。 “……我用那么失礼的态度说话,卡露雅尔小姐您不生气吗?” 第27章 果然如科特拉维老师所说,他要是再改不掉这个坏习惯,就不能愉快的延续亚灵彼此间的友谊了。 而且—— 阿达加迦再度小声嘀咕:“我怎么有一种卡露雅尔小姐没有聊天对象的感觉……是错觉吗?” “不是哦。”卡露雅尔再度听了个一清二楚。 “呃……” 这个毛病看来短期内是改不掉了。 这种时候阿达加迦还能说什么? 他为难地纠结了一番,尽管已经见过卡露雅尔一抬手腕就召出一片湖泊、一小拳头打翻一名高阶的壮举,他还是只能做出一种选择: “那么,欢迎卡露雅尔小姐以后常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忽然从阿达加迦背后冒了出来。 他急忙回头,就看见两张各有特色的俊美脸孔近在咫尺并且目露凶光。 “阿达加迦,你想让我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去找你做什么?”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问。 “低等战士,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离我的妹妹远一点?” 帝坎贝尔沉声威胁:“你站的距离她那么近,是想跟我进行生死决斗吗?” 阿达加迦:…… 他深刻的觉得这两个灵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不等他开口解释,卡露雅尔已经扬起的手腕,两条冰冷的水柱从天而降。 “哥哥,科特拉维医生,请你们不要针对阿达,他只是在陪我聊天。” 两头被冰冷水柱淋过的斗牛短暂的安静了三秒,接着又再度恢复了原状。 帝坎贝尔:“怎么都亲密到叫阿达了?” 科特拉维:“我这是被自己的学生给横刀夺爱了吗?” 阿达加迦痛苦地扶额:“总觉得卡露雅尔小姐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反而变得更加麻烦了。” “呵呵。”卡露雅尔再度扬起了佩戴着腕饰的手,“你们是不是没有听清我刚才的解释?” 两头斗牛再度安静了,可他们的眼神却仿佛能把阿达加迦大卸八块。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阿达加迦迅速拉住了卡露雅尔,小声对她说,“卡露雅尔小姐,他们对我有误会,您先等等,让我亲自来跟他们解释。” 说着他转头看向城主和医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拉住卡露雅尔的那只手还留在她胳膊上。 “事情是这样的——” “嘘!”卡露雅尔冲阿达加迦挥了一下小拳头示意他要胆敢是说漏她的秘密,她就会让他尝尝自己小拳头的滋味。 阿达加迦立刻想到起雪白城堡外两位被殴打的站不起来的可怜的高阶城主,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乖乖地缩到了旁边。 卡露雅尔满意地放下了小拳头。 另外一位灵看着阿达加迦还留在卡露雅尔胳膊上的手,却是非常的不满意。 这位非常不满的灵在另外两位都来不及反应前,直接伸手揪住了阿达加迦衣领,用一记短距离传送魔法,从剩下两位灵的面前消失了。 卡露雅尔、科特拉维:“……” 科特拉维悄悄扫了一眼四周,接着优雅的向美丽的少女微笑,“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这里只剩我们两了,我能否认定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爱情?” 卡露雅尔微笑着半仰起头看向科特拉维,温柔地回答:“还真是巧呢,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准备请教医生。譬如,你刚才从哥哥那里勒索了什么条件?” 科特拉维:“……” 对于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进展,他觉得大事相当不妙。 第24章 战魔风舞(12) “城主大人,帝坎贝尔大人,尊敬的海克鲁城主大人……” 被迫翘掉了城墙守卫惩罚的阿达加迦也是满头问号。 “您拉错灵了!” 他战胜不了揪住他的特殊阶怪力灵,只能选择成为一位爱好和平的、用语言表达不满的灵。 “我真的是无辜的,请您用自己那双美丽的蓝眼睛看清楚,我真的对您的妹妹没有做过任何失礼的举动。而您的妹妹卡露雅尔小姐,她还被留在城墙头上吹风!那里风很大,您就不担心她生病吗?” “亚灵不会生病。”帝坎贝尔无情地回答。 “……” 尽管遭遇了一定的障碍,阿达加迦依旧锲而不舍的试图用和平的方法来解决分歧。 “可是城头的风很大,不止城头,还有心中的春风,要是她心底的春风被科特拉维吹动了……” “闭嘴!” 帝坎贝尔说。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带你进空间罅隙!” 阿达加迦困惑:“可那是中阶的魔法……哦,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闭嘴。” 他只花了一秒就明白了帝坎贝尔的意思:决斗用的空间罅隙是中阶才能用的魔法,城主大人若是把他这种低阶丢进去,他就永远也没办法凭借自己的本事出来了。 提问:此时的阿达加迦除了明智的选择保持安静,还能做什么? 回答:永远保持安静。 帝坎贝尔见他终于闭嘴了,这才开始说话。 “我一直想不明白。” 阿达加迦张开嘴企图吐出一个词。 “空间罅隙。”帝坎贝尔说。 低等战士明智地合上嘴,并且抬手为自己的嘴巴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第一次,你在酒馆里躲过了我的八次攻击,可以说是巧合。” 从帝坎贝尔毫无温度的湛蓝色眼眸可以看得出他的不悦。 “第二次,中央广场喷泉,你不止救了卡露,还救了该死的医生,勉强也可以说是运气。” 他揪着阿达加迦的领子继续说。 “那第三次在中央城堡外,还有刚才的第四……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他拥有全卡朵尔大陆最无敌的好运气了——阿达加迦很想开口如此回答。 实力不够就要靠运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但是考虑到空间罅隙,他不敢说话。 帝坎贝尔唱了一出愤怒的独角戏,才明白没有对手的怒骂何等无趣,更起不到发泄怒火的作用。 “我准许你说话。”帝坎贝尔说,“但是别说没用的废话。” “……” 阿达加迦小心谨慎地挑拣了几个词汇,问: “所以,城主大人拉运气很好、碰巧躲过您几次战魔剑术攻击的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决斗。”帝坎贝尔很直接。 阿达加迦:“???” 他真挚的希望这位城主大人不是一位如此直接的灵。 帝坎贝尔似乎想起自己城主的身份,清了清嗓子,改变了说辞: “我,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诺迪,正式向低等战士阿达加迦提出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 结果还是要决斗?还是生死决斗? 这位年轻的城主怎么能如此的不讲道理? 说好的城主一定会拥有的优秀品质——公允公证呢? “三战灵”能不能来管管他们的后代子孙,不然他都想背弃灵族盟约了! “您难道不应该优先考虑一下您的妹妹?”阿达加迦说,“她可是还跟轻浮的科特拉维老师一起留在城墙头,城主大人难道不应该把她一起带走吗?” 还是说城主大人已经不想拯救科特拉维那轻浮的灵魂,想让他接受卡露雅尔正义的小铁拳的惩罚? 那他之前颇费心机让那么多亚灵离他亲爱的妹妹远一些,也只是单纯的妹控行为?根本就不是阿达加迦所猜测的、带着对轻浮亚灵性命的救赎、仁慈以及宽恕? “没有你和我在,卡露应该更能放开手脚来痛揍医生。”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解开了阿达加迦对自己“救赎、仁慈以及宽恕”的美好误会,并且展现出了灵族战士特有的直率品质。 “等她揍完科特拉维,应该就能解气了。” “……” 阿达加迦终于明白,原来这两兄妹是串通好了,这真是一个让他感觉到疲惫的真相。 “好吧。”阿达加迦一脸沉痛地说,他只能在心底祈祷“三战灵”能庇佑科特拉维老师那轻浮的灵魂了。 “低等战士是答应与我进行决斗了吗?”帝坎贝尔当即认真地问。 阿达加迦:“……” 他说:“城主大人又曲解了我的意思。关于您生死决斗的邀请,请允许我拒绝!” 他重复:“拒绝!” “既然你拒绝了生死决斗,我也不会再勉强。” 帝坎贝尔没有等到阿达加迦松下一口气,又补充说: “那就不进行生死战斗,只进行简单的战魔对战,这么简单的战斗,阁下一定不会拒绝吧?” 忽然从低等战士变成“阁下”的阿达加迦:“……” 他盯着城主大人俊美的脸,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很想告诉成城主大人,不要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和美貌的脸来邀约决斗,这不止会让一般的亚灵产生奇怪的误会,还会让任何亚灵都无法拒绝。 第28章 而且这种哪怕放下/身段也要邀请决斗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年轻的城主如此的执着? “尊贵的帝坎贝尔城主大人。” 就像科特拉维注定要为一个吻付出惨痛代价,阿达加迦也明白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个小心眼城主大人的决斗邀请,而逃避战斗本身便是灵族最大的耻辱,即便他注定不是城主大人的对手,他也无法拒绝决斗的邀请。 阿达加迦自我安慰地想,好歹已经不是生死决斗了,不是吗? 他问:“战魔操控要比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是用什么标准来界定胜负? “战魔操控当然是要用剑来比。” 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说。 “比到其中一方的剑出现缺口为止。” “!?” 他的剑可是刚刚才找科特拉维老师借钱修好的! 阿达加迦惊讶了一秒,沉默了一秒,在第三秒的时候,他拔出了自己那柄刚刚修好的、低等战士们都喜欢用的便宜长剑,并摆出了认真的攻击姿势。 “好的,我接受城主大人的战魔对战邀请!“ 第四秒。 “很好,你终于接受了,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的好感与激赏从他接受的这一刻开始,成倍的增加了。 他说:“你虽然是个没用的低等战士,却还算是个有荣誉感也有尊严的灵!” 第五秒。 “那么,就开始决斗吧!”阿达加迦认真地说。 “那么,我开始攻击了!”帝坎贝尔也认真地回答。 第六秒。 “我认输!” 阿达加迦迅速抛掉手里的长剑,展露出了一位灵族战士所必须的果决品质,并在心底虔诚向“三战灵”祈祷,希望卡露雅尔教的这个方法能管用。 帝坎贝尔:“……” 他震惊地看着阿达加迦把战士视作生命的长剑丢在地上,僵住了三秒,紧接着愤怒地吼道: “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尊严吗?就没有我们一族所必须的荣誉感吗?你就不能为胜负付出一丁点努力吗?” 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说:“只要不用跟城主大人您决斗,尊严和荣誉都可以暂且放到一边,毕竟我是一位爱好和平的灵,我们可以通过对话来解决所有问题。” 所以,能劳驾城主大人以后都别来找他的麻烦吗? “……” 帝坎贝尔动作一顿,然后更加愤怒地说: “你根本就没跟我打!” 阿达加迦坚决地回答:“我已经认输了!” 帝坎贝尔:“……” 他瞪着阿达加迦,后者认真且坚决的回视。 “我已经——认!输!了!” 一秒。 两秒。 三秒后。 帝坎贝尔浑身无力地跨下了双肩。 他问:“低等战士,你今年几岁了?” 阿达加迦困惑地眨了眨眼,忐忑且谨慎地回答:“三十一了……但是魔力因子未到成年期。” “四百,二百,四十,十五,八,十四……”城主嘟哝着说了一堆数字,接着更加丧气地问:“你跟卡露才见过两次面吧?” 阿达加迦:“?” 他脑袋里的问号成群结队的增加。 怎么从年龄到数字又忽然扯到了卡露雅尔身上? 第25章 战魔风舞(13) 帝坎贝尔问:“为什么你跟卡露的关系已经变得那么好了?” 阿达加迦愈发困惑地看着他:“尊敬的城主大人,您又对我和卡露雅尔小姐的关系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不是误会。”帝坎贝尔坚决地说,“肯定是卡露告诉你,只要在跟我决斗的开始就果断认输,我就不会再纠缠于决斗。” 阿达加迦:“……” 城主大人还真是了解自己的妹妹,他的妹妹也很了解他。 考虑到这是一位患有严重妹控症的城主,阿达加迦聪明的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帝坎贝尔把阿达加迦地沉默当做默认,面上显得越发无力。 “卡露很少信任除我之外的其他亚灵,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信任了你?” 史上最妹控的城主大人,寥落且寂寞地叹息着。 阿达加迦忽然觉得城主大人有点可怜,试着安慰道:“其实以卡露雅尔小姐的实力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城主大人不用那么担心她,太过严密的关心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至少给她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让她能拥有一些可以聊天的朋友……” 帝坎贝尔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瞪了阿达加迦一眼。 阿达加迦迅速改变了立场:“今夜的星星真是太美了……啊哈哈!” “愚蠢的低等战士,你居然以为是我不愿意让卡露跟其他亚灵聊天,所以才故意用战魔攻击吓跑他们?”帝坎贝尔叹息过后更加忧郁地说,“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跟其他亚灵聊天。” “为什么?”阿达加迦惊讶。 “卡露跟我说,他们要么毫无战斗力,要么居心不良,而且弱到吃不了她的一记拳头,并且还要装模作样的摆出自以为很强大的模样,真是虚伪的让她恶心。” 阿达加迦:“……” 这兄妹两真是一脉相承的诺迪家族风范! 大概是阿达加迦的话对帝坎贝尔起了什么古怪的作用,使得说完这番剖白的城主大人收敛起了一部分冷漠。 他来回把阿达加迦打量了好几遍,终于把自己手中的章 纹剑收回了腰间剑鞘,并且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之情。 “算了,不打了。”他说。 “非常感谢城主大人的怜悯!” 阿达加迦雀跃地道了谢,这才跑过去捡起了方才被自己丢掉的剑,认真细致的用袖子擦掉了灰尘,收进了剑鞘。 “以后应该都不会找你决斗了。”帝坎贝尔说。 “真的吗?”阿达加迦更加高兴了。 “这点我可以保证。”帝坎贝尔说,“以诺迪家族的名义保证。” 阿达加迦简直要感动到流泪了。 “看来城主大人并不会随便找亚灵决斗?尤其是我这种低阶的亚灵?”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问。 最开始在酒馆,帝坎贝尔的确也只是针对失礼的科特拉维,要不是他出手阻止了,也不会被牵连其中。 阿达加迦问:“是不是有发生过什么我没察觉到的失礼误会,这才促使城主大人对我发出了决斗邀请?” “的确是有过一些误会。”帝坎贝尔说,“不过现在已经确定是误会了。” 的确有过误会?已经确定是误会了? 就算是愚蠢又迟钝的阿达加迦,也因为这两句话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城主大人,我能不能好奇一下您之前到底是误会了什么?”他问。 帝坎贝尔看了他一眼,湛蓝色的眸子依旧冰冷,却没有不悦。 阿达加迦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大着胆子指了指对方腰间佩戴的章 纹精灵剑。 “诺迪家族主修的一直是水火两系魔法,百合花表示走的是光系,剑是你们的第四个主修。” 而海克鲁城之所以以水火剑做身份章 纹,便是因为诺迪家族一直常驻于该城。 他说:“水系魔法这一辈的佼佼者应该就是卡露雅尔小姐,那城主大人您一定是火和剑的法战双系佼佼者。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见您使用过火系魔法……” 帝坎贝尔从出现在酒馆起就一直只用风系战魔。 “我能不能再好奇的问一句,城主大人为什么只用风系魔法?” 顿了顿,他又补道:“确切的说,也不能称之为风系魔法,毕竟这一系现在只有我这样的低等战士在用……” 能称之为“系”的魔法必须是一个独自存在的并且拥有强大力量的体系,风魔法则已经弱到完全没有资格列入其中。 它不属于光系,也不是暗系,更不属于水火土三个自然系,可以说是一种泛用魔法,也可以说是一种不再重要的魔法。 论攻击力它不如火舞魔法,论治疗辅助它不如水域魔法,论防御不如芙树魔法,光与暗又需要不同的精灵族纯血做天赋,远不是能自主选择的。风系这样的鸡肋现在就只剩下速度加成这一种作用,可以说是每一位战士的战魔必修课,却也是在中期就会被完全放弃使用的低等魔法。 因为,当一位亚灵的魔力达到了成年期的巅峰值,或者实力达到了中阶,就可以使用短距离传送魔法,或者用庞大魔力本身自带的加速能力,那风魔法的提速效果也就会沦为可有可无的部分。加上风魔法根本没有特定的吟唱咒语可以学习,已经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亚灵会选择主修风魔法了。 “最后一位风之法师,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寿终正寝。”阿达加迦说,“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风之法师了……” “怎么?”帝坎贝尔又被触及到逆鳞,不悦地打断,“我喜欢用风魔法不行吗?” 第29章 阿达加迦:“……” 提问:他敢说不行吗? 回答:当然是……不敢的。 帝坎贝尔盯着低等战士那张带着怯意的面孔。 真是相当的,没有任何的,可视的——威胁性。 他暗自叹了口气,说:“你口中的最后一位风之法师……” “他怎么了?”阿达加迦好奇地问。 “现在,圣书战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六位城主之中,也不过才有一位圣阶……” 他说到途中就停住了,犹疑地望着眼夜幕上空点缀的闪亮繁星,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确定除开毫无威胁性的愚蠢低等战士外根本没有第三位亚灵在场,终于肯继续说: “而那位风之法师……他曾经连续获得八届圣书战优胜,并同时持有过十四本圣书。” 阿达加迦张大了嘴。 “厉害吧?”帝坎贝尔略带着几分得意地问。 阿达加迦急忙阖上嘴,不停地用力点头称赞。 “简直太厉害了!” “那位风之法师真的特别特别的厉害。” 经过最艰难的开头部分,帝坎贝尔终于把藏在心底的话畅快的倾诉了出来。 “听说他出生在我的海克鲁城,在比卡露年纪还小的时候,大概十五岁左右,就已经成了特席法师。不止持有过十四本圣书,就连当时的六位城主都曾败在他手里。” 阿达加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生性向往自由,根本不屑于去做城主,恐怕在六位城主之上早已经出现一位‘大城主’了!” 少年城主的美丽眸子闪烁出璀璨的光辉。 “他不止是圣书骑士,还比当时的所有城主都擅长跃阶战,简直就是‘三战灵’一样的存在!” “城主大人,那个,冒昧地打断您,我想请问一下。”阿达加迦忐忑地说,“您与那位已经去世了两百多年的风之法师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偶像!”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 阿达加迦沉默了一下,仿佛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听到了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大人讲述了他的偶像的传奇故事。 “我明白了,城主大人刚才说的‘四百,二百,四十,十五,八,十四’这几个数字,就是在指您的偶像。” 四百是寿命,二百是消失的年份距今,四十是以前参加圣书战的最低年限,十五代表成为特席的年龄,八是八本圣书的连胜奖,其余六本则需要在余下的比赛中至少还有过两次连胜,这样才能达到同时持有十四本的标准。 不算不吓灵,算完才知道天才与凡灵之间的差距,真不是鸿沟可以概括。 阿达加迦不禁沉默了许久,觉得圣书战这种伟大的战斗,还是留给那些伟大的天才去争夺胜者之位吧!他就只是随便去比几场,当做去结识有趣的对手。 “是的,我是在简述我偶像一生的伟大成就。”帝坎贝尔直率地说。 阿达加迦则在斟酌过后才谨慎地问:“城主大人在酒馆初次看到我用风魔法进行防御的时候,误以为我是……?” “我偶像的学生。”帝坎贝尔直截了当地说。 阿达加迦既困惑又委屈:“可我才三十一岁,二百年前我连胚胎都不是。” “或者,学生的学生。”帝坎贝尔肯定地说。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说:“我的偶像那么厉害,肯定会收一些学生。他的学生能再教导很多学生,他学生的学生的学生,他……只要他有一个学生,就能有很多的学生,就能跟我猜测的一样……就算你不是他的学生,也可能是他学生的学生的学生……” 阿达加迦听着帝坎贝尔近乎语无伦次的话语,似乎明白了什么。 帝坎贝尔早已得出结论,可他不想直接否定,他在想方设法给自己留一点希望。 阿达加迦遗憾的告诉他:“可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低等战士,魔力低微到根本做不了法师。” 已经沉迷到偶像生平里的帝坎贝尔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 “……据说我的偶像最早成名就是因为以风魔法做战魔的同时还能继续以风魔法做防御,攻防都是同一系魔法,就不需要麻烦的魔力转换过程,跃阶战才会因此完全没有对手。” “风毕竟是以提升速度为主。可我的偶像不止用来它来代替火舞魔法、把它当成了攻击魔法来用,还代替了芙树魔法、解决了防御问题。” “若非水域魔法的治疗分支是纯光系才能学习的,他恐怕还能给自己吟唱治疗……” 在阿达加迦看来帝坎贝尔已经足够传奇,可当他两眼亮晶晶地描述属于自己的偶像的传奇,他身上的传奇就好像被那位偶像替代,他也只是一个真挚的仰慕着那位风之法师的普通少年而已。 “我自认同阶战无敌,跃阶战也不弱,以往从来没有谁能防御住我的‘狂诗疾风’,没想到却被区区一个低等战士给防住了。” 帝坎贝尔终于回神,十分不悦地盯着阿达加迦说。 “我看你用风魔法做防御,而且还防住了,这种状况我只在跃阶战里见过。可你又自称低等战士……我当时就想,你虽然很弱,可你的指导者一定就是一位风之法师!” “我从来不说没用的话,也不做没用的事情,我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认真思考,我还特别留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医生的话……结果,没想到,你的指导者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医生,而且还是声名显赫的科特拉维医生。”帝坎贝尔失落地说。 阿达加迦了然:“难怪城主大人察觉到科特拉维老师跟我的关系时,就说‘指导者和低等战士根本就是同一级别的废物’这种很粗鲁的话。”这才导致了中央广场发生的后续破坏事件。 一般来说城主们都很注意言辞的礼貌,是不会如此直接的开口谩骂,那毕竟关乎到城主的尊贵形象。 “抱歉,失礼了。”帝坎贝尔直率地道了歉,“刚知道的刹那,我的确非常生气。我本来想,只要抓着你,或者暗中跟着你,就能见到活的风之法师,却没想到希望来得如此之快,失望却来得更快。” 帝坎贝尔说:“我不相信那么伟大的风魔法会就此没落,我一直相信肯定还有一位风之法师存在于世间……所以,你和科特拉维医生的师生关系让我很失望。” 帝坎贝尔解释完一切,叹气道: “我唯一崇拜的亚灵法师,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既然两百年前那位去世的风之法师当时已经有四百多岁了,城主大人的推断就并非没有道理。”阿达加迦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让他没有收过任何学生?” 毕竟五百岁是已知亚灵族最长的寿命,即便此前没有时间教导学生,在寿命最后的五十年的魔减症发作期间,是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来教导学生的。 “是啊,我的推断合情合理。”帝坎贝尔眼底划过一抹感动,颔首道:“他四百多岁才去世,肯定有足够的时间收学生。可他的学生却从来没出现过,甚至连传闻都没有。连他不收学生的原因或者收过学生的传闻都没有。” 帝坎贝尔说:“除了那八次圣书战连胜和十四本圣书同时持有的传奇,他好像忽然就消声秘迹了,最后只留下了他的死讯……” “所以,您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依旧在寻找他的学生吗?”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点头:“或者是学生的学生,或者是学生的学生的学生……或者,是任何一位风之法师。” “我也就只比城主大人早出生了五年而已,是没可能遇到风之法师的。”阿达加迦试着宽慰他,道,“更何况还是如此伟大的法师,他根本不可能会选我这种魔法天赋低劣的亚灵去做学生。” 低等战士的魔法天赋可是跟法师隔了整个卡朵尔大陆的鸿沟。 “我明白。” 帝坎贝尔说。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但是,年轻的城主宁可自己不明白。 就像他在中央广场的时候,根本不想那么快就察觉到阿达加迦的指导者是谁。因为那样至少还能怀抱着一点希望,觉得下一刻就有可能会遇到自己偶像的学生。 “有时候我会想,若是我能早几百年出生,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不顾尊严的、哪怕是跪下来求他,也要留在他的身边,请他做我的指导者,请他把我教导成最出色的风系魔法的继任者,由我来将伟大的风系魔法延续下去……” 可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无论是二百年前那位法师的死亡,还是二百年后的风魔法继承者的断绝,都以亚灵自然寿命的上限五百岁为界限,如同一场悲剧结局的人族电影。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第26章 誓约长笺(1) 海克鲁城主的无限遗憾,仿佛抵达了彼端的夜幕,让璀璨的星辰与他美丽的眼睛一起黯淡了下去,让聆听这一切的粗神经的低等战士也不禁为之动容。 第30章 提问:该如何安慰一位情绪低落的小美灵? 阿达加迦回答:不知道。可他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尊敬的城主大人,您真是对自身的伟大一无所知。” 不擅长安慰的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低落至谷底的时候,尽可能自然地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您的‘狂诗疾风’已经是非常优秀的风系魔法了。” 难得没有因为逾矩动作被帝坎贝尔怒视的他有些受宠若惊,当即鼓起勇气继续安慰下去。 “因为您,风系魔法将永远……永远的延续下去。” 言辞贫乏的低等战士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已经穷词了。 帝坎贝尔沉默地盯着阿达加迦毫不作伪的安慰表情,认真听完他口中的每一个词,忽然明白了那么讨厌其他亚灵的卡露雅尔,为什么唯独会对这位低等战士另眼相待了。 他是因为执着于风魔法,卡露却并不执着于此,而是认同了低等战士身上所特有的其他“品质”——这位低等战士十分清楚自身究竟有多弱,从不会虚张声势的假装出很强的样子。他在面对比自己高出两阶的高阶甚至更多的强者,也从不去谄媚讨好。即便他口头上会说“阁下、您、大人”等等同类的词汇,却只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礼貌用语。 他就像是一位普通的朋友,普通的随处可见,却能将彼此的关系维持的相当恰当,更不会从朋友手里谋图些什么。 久而久之,等意识到时候,已经很难抹去对低等战士的好印象。 那就仿佛是一种能让任何同胞对他放下戒心的亲和品质。 没错,就是品质。 “低等战士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忽然开口道,“愿不愿意与我成为朋友?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喝酒。” 阿达加迦:“……” 虽然战士之间的喜恶表达一贯非常直接,最简单的表达方式莫过于勾肩搭背一同去酒馆痛饮。可是,考虑到初次见面时的种种,当阿达加迦听到“酒”这个词,立刻联想到的却不是勾肩搭背的痛饮,而是被“狂诗疾风”吹上天化作流星的酒馆以及……亚灵们。 这个提议无疑不能让他感觉到任何欣喜,反而是惊悚与惶恐并重,就差转身逃跑了! “我请客。”帝坎贝尔适时补上一句,“并且保证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冲动用战魔摧毁酒馆……” 其实卡露雅尔不在的话,能让他丧失理智的原因等同于没有。 阿达加迦短暂的沉默了三秒,就油然而生出“这位年轻的城主真是太通情达理了”的感慨,立刻改变了态度。 “帝坎贝尔大人现在有空吗?” “有的……吧?”帝坎贝尔略带困惑地说。 “城主大人平时都很忙,不如就趁现在有空就直接去喝酒吧!” 阿达加迦立刻搭上了他的肩膀,强行拖着他往最近的酒馆走去。 帝坎贝尔:“……” 在不以力量决胜负的前提条件下,有身高优势的阿达加迦无疑更占优一些,城主大人当即被拖出去一大截。 帝坎贝尔震惊的只能:“……” 被莫名其妙的、半自愿地拖走的海克鲁城主,面对此等失礼的、拖着他就走的行为,十分想要撤回前言。 可是,当他的眼角瞄到低等战士雀跃又期待的侧脸,就莫名的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甚至还疑惑起了阿达加迦期待的理由——难道只是因为他请客? 阿达加迦期待的理由其实不止是白吃白喝,还有能顺利解决“被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大人决斗”这件事。 他直接拖着城主大人前往了距离要塞城巡逻线路最近的暗系纯血居住区的酒馆,甚至选择性遗忘了“正在执行巡逻惩罚”这件事。 进入该区域前,帝坎贝尔显得非常抗拒,严肃且详细的概述了身为一位城主,必须行为端庄、态度严谨,好的名声对他而言是如何如何的重要,并且还坚定的声称以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应该在大半夜的时候跑到酒馆里放纵——尤其是以放纵著称的暗系纯血们的酒馆。 等到帝坎贝尔把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宣讲完毕,阿达加迦已经满脑子都是一副让他想大笑的画面—— 在明亮的、有水晶吊灯的中央城堡大厅中,帝坎贝尔城主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桌沿对面,阿达加迦自己则坐在城主正对面的桌沿另一头。 他们彼此点头,共同举起盛满葡萄酒的水晶高脚杯,并且严肃而神圣的宣讲了祝词,最后才干杯。 而且,为了表示礼貌,只能喝上一小口…… “……如果是这种意义上的‘喝酒’,请允许我在不寒而栗之余表示敬谢不敏。”低等战士直率地说出了自己想像到的画面。 心中对“一起喝酒”就是如此理解的帝坎贝尔表示:“……” “城主大人和我所理解的‘喝酒’的意义似乎不太一样。”阿达加迦表示。 “那你所指的喝酒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无知的年轻城主略带着些忐忑地问——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喧闹,熙攘,拥挤,繁华,还有……”阿达加迦说。 “还有什么?”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大人既然喜欢决斗,相信肯定会迷上暗系纯血的酒馆。” “决斗跟酒馆有什么关联?”帝坎贝尔满脑袋问号。 得到的回答是:“走吧!去一次您就知道了。” 接着他就半推半就的被低等战士拖走了。 解释任何误会都是一件浪费时间的行为,阿达加迦决定亲自带城主大人去身体力行的化解误会。 为了不给城主“严谨、端庄”的身份丢脸,阿达加迦先帮帝坎贝尔卸下了他肩膀上有水百合浮雕的肩甲,并且在他章 纹剑柄上缠了一块不知道从那儿抓来的手帕,确保了注重名声的城主绝对不会泄露了他尊贵的身份,让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年轻爵位战士,这才彻底劝服了帝坎贝尔跟自己一起走进了暗系居住区。 等他们抵达酒馆,阿达加迦立刻跟一堆暗系纯血熟稔的打起了招呼,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当然他们彼此间的招呼都不会是“您好”,“很久不见”或者是“遇见您很荣幸”之类的话,而是简单的抬手一挥,或者相互拍过肩膀。 等他们在拥挤的酒馆里找到空桌子时,帝坎贝尔已经亲眼目睹了酒馆里出现的三起小型私斗、两起大型多灵混战私斗,以及被高壮的酒馆老板愤怒的亲手丢出去的一大群灵的混战。 而这些私斗的家伙竟然都没有拔过剑,并且在拳脚相向之后能以灰头土脸的模样相互勾肩搭背,重新回到没有被破坏过的酒馆里坐下来畅饮。 帝坎贝尔惊呆了。 阿达加迦看到年轻的城主目睹私斗场面的刹那,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都亮得就像是蓝色的火焰一般,明显并不讨厌这种环境,登时在心底微笑起来——就跟他所想的一样,喜欢决斗并且从魔法城与主魔法家族中以爵位战士跻身顶点的帝坎贝尔,真正喜欢的并非是法师的优雅与严谨,而是战士们的随性与热情。 等帝坎贝尔从接连不断充满友谊的私斗场面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阿达加迦已经豪爽且熟门熟路地叫了几大杯酒、熏肉三明治以及大盘烤肉,摆满了他面前的一整张桌子——反正不用他付账。 等酒肉上桌后,阿达加迦更是毫不客气的、当着城主的面痛快的大吃大喝起来。 “你……经常来这里?”帝坎贝尔问。 “嗯,唔。” 得到满嘴塞满食物根本顾不上说话的低等战士的肯定回答后,帝坎贝尔城主的眼神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 “这里就是暗系居住区暗系们专属的酒馆……吗?” 许久,他才压低声音忐忑又好奇地问。 阿达加迦迅速咽掉自己嘴巴里的肉块,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明知故问:“城主大人很讨厌这种环境吗?” “到不至于……讨厌。”帝坎贝尔谨慎地回答。 初次来暗系区的光系亚灵都会有些不适应,阿达加迦习以为常地宽慰,“这里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而且酒肉分量更足……呃。” 他说到途中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好把视线从吃喝上收回来,稍稍打量一下帝坎贝尔的神情。 城主大人没有动桌上的酒菜,反而不停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窜来跳去大声喧哗的黑皮肤的亚灵们。 在最初对私斗的兴奋与激动过后,他整个灵都陷入了一种小心翼翼地戒备状态,甚至就连他的小脸都因此整整惨白了一大圈,浑身上下就像一只不小心误入了野狗群的名贵长毛猫,直接炸成了一个毛球。 ——他出众的纯血外表为他吸引了太多好奇以及……不怀好意的视线。暗系的亚灵们不止不会收敛自己对他感兴趣的目光,反而会对自己感兴趣的家伙毫不顾虑的尽情打量。 第31章 阿达加迦差点大笑出声。他尽可能藏住心底的笑意,不确定地问:“难道城主大人以前真的从来都没来过?” 帝坎贝尔一边压抑着自己拔剑砍瞎周遭那些家伙的冲动,一边迅速决定绝对不能在一个低等战士面前显得那么没见识,立刻压低声音正色道:“因为公务出入过不少回,不过是在白天的时候,基本碰不到他们。” 阿达加迦:“……” 这位年轻的城主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大白天人家暗系亚灵不都在家睡觉,还会到处乱晃?那他们还算什么暗系? 阿达加迦正准备趁机温和且友善地嘲笑帝坎贝尔几句,却瞄到了对方那副尽力假装不动声色却不禁瞪圆了美丽的蓝眼睛的表情,当即把滑到嘴边的玩笑话都咽了回去。 城主大人居然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符合他年龄应有的可爱与单纯,低等战士自然知道此时不适合继续纠缠于对方的见识浅薄,否则很有可能被城主拔剑相向。 他决定做一个心知肚明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体贴灵。 第27章 誓约长笺(2) 介于低等战士没有多说煞风景的话,接下来的一切就注定会出乎他的意料,飞快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城主大人不饿吗?” 阿达加迦等帝坎贝尔从暗系亚灵们身上收回视线,盯住了面前放满大块食物和酒的桌子,就只是问了这一句,然后就—— “哎?您把自己的盘子放到我面前做什么?要我帮您吃……哎?不是?您为什么要端走我的盘子?那一份我已经吃过了……什么?您要吃我吃过的这份?这肉又没有毒……好吧,好吧,您别瞪了,您拿去,您尽管拿去……我吃其他盘也一样。” 接着,帝坎贝尔就开始对暗系酒馆的一盘烤肉……被阿达加迦啃过几口、导致只剩下半盘的烤肉的勇敢尝试。 “这是暗系的食物,我吃了真的不会有奇怪影响吗?”他把肉喂进嘴巴里前不禁再次向低等战士确认。 阿达加迦尽力忍住笑,露出诚恳地莫名表情,认真地看着帝坎贝尔:“食物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暗系和光系?您看我吃了那么多,不是没事?” “有道理。”帝坎贝尔稍稍放下心来,可他还是没动手。 “凉了可就不美味了。”阿达加迦提醒。 帝坎贝尔:“……” 他花了整整十分钟,终于在阿达加迦愈发疑惑地注视下动起手来。 暗系亚灵居住区的热闹酒馆的角落那张桌子上,登时出现了离奇的一幕。 两位光系亚灵对坐吃喝,展现出截然相反却又相当和睦的一幕。 阿达加迦的吃相简直是战士中的战士,是最粗鲁的范本,还外带不停地讲话。 这对于在魔法城中长大、平常接触的又都是些很讲究礼仪的灵的帝坎贝尔来说,无疑需要一个艰辛的适应过程,才能控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勒令对方闭嘴坐正注意用餐仪态的冲动。 作为一个正宗的光系纯血,而且还是三大家族出身的灵,尽管战斗起来相当暴力,可帝坎贝尔的言行举止却相当高雅,用餐与饮酒也非常文雅。 他像是吃正餐那样,把拿起来就啃的三明治都切成了小块才用叉子放进嘴里,更不用说是正在滴油的大块烤肉了。 他几乎把所有的食物都切成了同样的大小,并且以同样的速度放进嘴里,不止咀嚼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喝酒都没有声音……不,他根本就没有喝酒! 来酒馆居然不喝酒,那不是跟科特拉维老师一样古怪吗? 阿达加迦决定不能让帝坎贝尔变成那种奇怪的灵。 “您不考虑尝尝喝酒吗?这家自酿的黑麦酒很香……”阿达加迦刚说到途中就生生卡住了。 “可以考虑尝尝。”帝坎贝尔回答。 多么谨慎又多么耿直的回答方式! 大概是年轻城主的这份谨慎与耿直,让低等战士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才喝这么一点?那怎么行!?” 在城主喝了第一口后,低等战士如此道。 “您看,我都喝了三杯了,您连我这个低阶都不如吗?” 当城主喝了半杯后,低等战士继续激励他。 然后…… “等等,您刚连喝了三大杯,还要喝?” “喂喂……刚才那可是第十杯了!” “三战灵啊!” “我的城主大人,您是不是喝的太多了,喂!” “够了够了,求您别喝了,住口,别喝了喂……” 于是,这张角落里的桌子发生了“食物被优雅的切成小块”之外更加离奇的事。 随口被激了一句“酒量还不如低阶”的年轻城主,竟然丧失理智的进行了持续一个小时的奋发狂饮! 而且,他在狂饮的过程中竟然同样很讲礼仪的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要不是狐疑的阿达加迦伸头检查了帝坎贝尔杯子,发现里面残余的酒量的确一直在变少,甚至是整张桌子上的酒都在疯狂减少,以至于要找老板追加的地步……他简直要怀疑城主大人到底喝了没有! 一个小时后,城主大人如同阿达加迦料想的那样醉倒了。 毕竟是暗系纯血喜欢的酒馆,酒的浓烈度跟他们口中“光系小白脸”的喜好完全是另一种绝妙的境界,并且能用“甘美醇香”的“黑麦”假像,让光系亚灵们误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酒,因而被阿达加迦三言两语刺激到猛喝起来的城主大人经过如此“迅猛”的爆饮后,不可能不醉倒。 阿达加迦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城主大人的睡脸,慢悠悠地喝完最后半杯酒,这才伸手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帝坎贝尔,确定他已经睡得像死了一样,这才站起身来,拿城主大人预先准备好的钱去找老板付账。 “老板晚上好,您家的烤肉和美酒还是如此的相配。”阿达加迦在付钱的时候为了折扣非常娴熟的称赞。 “阿达加迦,你看你就是那么诚实,跟那些光系小白脸完全不一样。我也跟那些虚伪的小白脸不一样,会给你打个九五折!” 酒馆老板非常明白对方甜言蜜语的目的,大笑着隔着柜台伸长胳膊,用力一拍阿达加迦的肩膀。 低等战士被拍得整个身体向旁边一歪,等他重新站直后,又继续夸道:“您的臂力还是如此出众,真的不考虑参加这届圣书战吗?” “不了,‘光之疾’对我没有用处,我需要的是增强基础力量的圣书,譬如那本被某誓约骑士持有上百年的‘钢之心’。”老板没能正经的聊上几句,便挤眉弄眼的示意帝坎贝尔醉倒的桌子方向——尽管他漆黑的脸庞让阿达加迦几乎看不出那是什么表情。 老板神神秘秘覆在低等战士耳边低声说:“差点忘记恭喜你终于灌醉了那个美丽的光系小白脸,我有暗中帮你加些‘魔安草’进去,效果应该会不错,待会儿你打算带他去哪家旅馆?” 阿达加迦:“……” 不是吧!? 低等战士的内心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魔安草其实与人族的麻醉剂类似,只是它麻的是魔力因子,会让亚灵暂时没办法用魔法,是执行佣兵任务时常备的玩意。只要在耳朵尖上一抹,略尖的耳朵就会缩回去,让亚灵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人族,效果能维持一整天。 至于吃或喝下去,那就是下三滥的渣灵搭讪失败后所常用的手段了。 阿达加迦给活活吓懵了十秒才发现老板所赠予的“特殊”好意,急忙表示自己完全消受不起。 “不不不,老板误会了。他只是我一位朋友,一位普通朋友,非常非常普通的朋友。要说感兴趣,我对他妹妹的兴趣还多一点……呃。” 阿达加迦还没说完就想撕拦自己的嘴。 “他的妹妹也那么漂亮?”老板好奇。 “嗯。”阿达加迦只得点了点头,“五官相似度很高。” 只是,一个过于冰冷,另一个却十分温柔。 跟化作流星相比,他宁可体验在湖中游泳……不!他居然忘记了小拳头,他其实两个都不敢想! 诺迪家族的灵都太恐怖了! 阿达加迦迅速把脑袋里闪现出的轻浮想法给赶了出去。 “那下次喝酒记得带上那个妹妹!”老板果断道。 阿达加迦垮下脸说:“我原本是打算带他们兄妹两一起过来的,只是考虑到老板已经往他的酒里加过了魔安草,就……” “这不过是一场美妙的误会!”老板迅速澄清道,“你就别埋怨我了。毕竟从前段时间认识你开始,你除了任务就都是独来独往的样子,其他的亚灵向你搭讪你又全都婉拒了……” 阿达加迦无奈道:“单身并不违反亚灵公约。” 这些灵难道除了搭讪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了吗? 他真的对灵族的未来感觉到了深深地忧虑。 老板锲而不舍地说:“但是,看着怪可怜的……” 第32章 “求求您放过我吧,单身那么有趣,为什么要恋爱?您是不是想失去我这个忠诚的客户……双重,意义上的,失去。” 阿达加迦虽然讨饶地看着老板,语气却出现了奇怪的停顿。 老板在心底“嘶”了一声——能在暗系居住区混得如鱼得水的光系,大部分过往经历都不会太简单,所以如非必要,老板是不会得罪他们——阿达加迦就是这个类型的家伙。 老板只好改为叹气:“唉,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孤单可怜又寂寞,只好悄悄对你赠予‘充满友情’的关心了,没想到却是多管闲事。” 老板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那这样,我以祖先暗夜精灵王的名义发誓,以后只要是你和你的朋友来我店里,魔安草这种东西绝对不会放,而且无论吃喝都有折扣,怎么样?你现在愿不愿意再带着那两个小美灵过来喝酒?” “几折?”阿达加迦表情为难地问。 “九折!”老板说。 阿达加迦垮着脸没有说话。 老板自己也觉得有些欠缺诚意。 “八折!” “七折!” “六折!” “既然老板这么保证了,下次有机会一定会带他们过来。”阿达加迦终于爽快的答应了。 老板:“……”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长相纯良的低等战士给阴了! 第28章 誓约长笺(3) 暗系居住区总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低劣手段。 有些是玩笑,有些则是纯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魔安草虽然是酒馆老板出于“友情”而开的小玩笑,却不是光系亚灵可以应付得了的玩笑。 就像是拔光了刺猬的刺,再把它丢进汤锅里,还宣称不过是想给它洗个澡。其实在光系亚灵眼中,是他们用以伪装的、最重要的“尊严”遭到玷污的时刻——哪怕只是醉酒失态,而不是在陌生的地方一丝不挂的醒来。 帝坎贝尔若是醒着,肯定已经拔剑拆了整座酒馆。 阿达加迦却不同。 他就像兼修光暗两系魔法的亚灵,对这些差异早就习以为常,不止不会用暴力去解决,还能跟老板调侃几句,最后既达成了目的,也坚固了彼此之间的“友情”。 而任何有利益关系的“友情”,都会比其他感情更为牢靠。 酒馆的老板很忙碌,阿达加迦等着老板重新为自己算那一桌子酒肉的“六折”价格时,酒馆老板数次因为其他亚灵上前与他低声搭话而被迫终止。 老板朝他歉意的摊了摊手,阿达加迦却十分耐心的示意他不用着急。 他耐心又安静的半靠在吧台旁边,冷眼旁观地打量着这家异常繁华的酒馆。 遍地都是暗系居住区的酒馆特色,除了烈酒、大肉、私斗还能邂逅短暂到“只有一夜”的爱情之外,还有第五个在光系居住区没有的作用,让它在更特殊的层面上变得更加热闹。 这也是阿达加迦与老板建立起“友情”方式——佣兵任务的二次接取、转包或者是转让,也是他失业后的主要赚钱方式。 来接取或是转让任务亚灵大部分都是独来独往的怪胎,麻烦的是很多任务却需要多名亚灵通力合作才能完成,所以像阿达加迦这样低阶、没什么脾气还能跟大部分亚灵组队的家伙,就变得非常吃香。 酒馆老板为了自己酒馆的“副业”,自然迅速跟他熟悉了起来。 老板为自己许诺的“六折”痛心疾首了很久后,又打发掉好几个对任务挑三拣四的怪胎,这才开始说正事。 “上次的中阶佣兵任务你功劳最大,要是没有你,任务很可能已经失败了。分包任务的那位佣兵战士问你什么时候还想赚点零花钱,请一定要联络他。还有,前天来了一位很挑剔的次席法师,他接了一个高阶任务,需要组建一个特殊团队,群战魔由他主导,辅助群魔却物色不到合心的法师,听说他很讨厌那些连自保都不行的柔弱法师,我就把你推荐给了他……你虽然是战士,提速之类的辅助魔法却用的很娴熟,偶尔客串一下辅助位置也不错吧?高阶任务的收入可是很可观的。” “谢谢老板。还请代我感谢那位佣兵战士前段时间的照顾,还有那位次席法师也要麻烦您帮我暂时婉拒。”阿达加迦遗憾地说,“圣书战即将开战,我打算专心参加这届的圣书战,暂时不会有空做任务。若是等到圣书战结束后他们还需要协助,那我会很乐意为他们效劳。” “以你的应变能力的确适合去圣书战里试试实力。”老板跟低等战士的指导者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评价,并且了然的一拍胸口,“那我就想想办法帮你拖延到圣书战结束。如果可以,我就通知你。如果没办法拖延,就等到有其他的任务再通知你……不过,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儿,你记得要经常来喝酒啊?” “没问题。”阿达加迦同样爽快地回答,“中介费用还是老价格,任务总收入的10%。” “好!” 老板十分满意,再度一个大巴掌拍歪了阿达加迦的半边身躯。 “阿达加迦,你真的跟那些光系小白脸不一样!太痛快了!” 这就是暗系纯血。 他们或许不像光系那般纯粹,却剔除了光系才有的形式主义。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善良好心的亚灵,可他们找合作者从来不看级与阶,只要有本事将任务完成便可。 付完账并跟老板打完招呼后,阿达加迦才回到方才吃喝用的桌边。 那张桌子已经围满了男男女女的暗系亚灵,他们都在围观趴在桌上的帝坎贝尔,不时发出“这个小美灵是谁家的”羡慕声,有些企图动手动脚,却……考虑到这是一位高阶爵位战士,终归没敢有实质性的动作。 阿达加迦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老板的帮助下驱散了他们。 他在老板那边耽误了太久,差点忘了城主大人,只能由衷的庆幸这群直率的暗系纯血还知道不能随便把不认识的亚灵扛走,否则城主大人的美貌真的足以让他被绑架。 帝坎贝尔还无知无觉的趴在桌子上,脸枕在自己搭在桌上的那条胳膊上,睡得非常之沉,却似乎正在做着一个很糟糕的梦,以至于他薄唇都抿得死紧,像是随时都能拔出章 纹精灵剑,并用风战魔把整座酒馆吹上天。 不过,他也远比阿达加迦所想象的要好——他醉了就只知道闷头爆睡,完全没有话多、胡闹以及到处乱吐的酒后三大没品行径。 阿达加迦并不是什么温柔的好灵,独来独往惯了的他,根本没有照顾其他亚灵这种复杂的技能。 考虑到如果把城主丢在这里,明天足以发生震惊西乌斯城的“名誉损害”事件,他只能粗鲁地拽起帝坎贝尔胳膊,将他扛上了自己的肩膀。 在他就要以这种丢城主大人颜面的“臀部对外”姿势扛着他走出酒馆时,这个失礼的、犹如抗麻袋一样的动作却让帝坎贝尔的肚子抵在了他坚硬的肩头上。 随着阿达加迦走路的动作,他的肩膀也像上下起伏的铁锤一样,砸在了城主大人的肚子上,让后者的胃顷刻间变得不那么愉快了起来,并适当地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反胃声来抗议。 阿达加迦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正好走到酒馆门口,急忙停了下来。 又黑又壮的酒馆老板像头黑熊似的抱着胳膊杵在旁边看热闹,竟然连手都懒得伸出来帮忙。 完美的礼仪教条让帝坎贝尔连呕吐都能用理智来克制——他直接被自己的胃给折腾醒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却足以让他一脸迷糊的自行挣扎着从阿达加迦的肩膀上跌落下来。 帝坎贝尔说了三句话: “我想吐。” “又不想吐了。” “要去哪儿?” 之后,他立刻再度睡死过去。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哭笑不得。 笑就太失礼了,因为他是灌醉城主的罪魁祸首。哭?好像没这个必要。 酒馆老板就没有这种纠结的情绪,他在旁边直接发出了爽朗的狂笑声。 阿达加迦则忙着伸出手,一脸无语地及时接住帝坎贝尔向下滑落的身躯。 他真诚的在心底感慨了一下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城主拥有全卡朵尔最差的酒量,却也拥有全卡朵尔最好的酒品,但是他更真诚的希望,两者能相互综合并折中一下。 酒馆老板不伸手帮忙照顾并非是懒惰或无情,而是始于一种习惯使然,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真的没有使用过魔安草,也不是一个会用下药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渣灵。 “老板真的不打算帮把手吗?”阿达加迦无奈道。 “这可是位高阶的小白脸。”酒馆老板谨慎地说,“他似乎很信任你,要么就是他的自然精灵很信任你,‘精灵誓约’似乎没有发动的征兆。” 阿达加迦盯着老板那张黑面包似的脸孔,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分辨出来一点无辜,却让他更想砍他十八剑来解恨。 第33章 虽说法师们经常信誓旦旦的说战士们训练剑术会影响到他们跟自然精灵的交流,其实就连特席法师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跟自然精灵交流。 界定一位法师或战士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高阶,就在于他们能否与自然精灵进行语言交流,以及,是否有被它们馈赠的“善意”——精灵誓约。 但凡到了高阶,他们所主修的那系魔法的自然精灵就会“善意”的为他们的身体生成一套被称之为“精灵誓约”的防御法阵。 这是一种只有自然精灵才能使用的极其特殊的防御魔法。 当它们的主人清醒的时候,可以凭借自身的警觉性来防备危险,这个防御魔法也就不会开启。而像醉酒、睡死或受伤昏厥等情况,自然精灵赠予的防御魔法就会发动,攻击那些带有不良企图的同胞或是异族——这就是只有最纯净的光系水域法师才能接近重伤者的真正原因,因为只有纯粹的光系水域法师才拥有这种无害的气场——譬如:卡露雅尔。 可是,混入了魔安草的酒完却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它们一个醉倒了自然精灵,另一个醉倒了它们的主人。 分工十分到位,堪称完美合作。 只是不确定它的量对高阶能起多久作用,因为压制的时间长短取决于魔力的高低,所以老板就没少往酒里放。 阿达加迦撑着帝坎贝尔尸体一样沉重的身躯,半靠在酒馆的门框上,探头瞄了一眼城主大人的睡脸,发现他这次睡的比刚才还要死。 他回头瞪了一眼黑熊似的老板,得到“嘿嘿”两声讪笑。 假装无辜的老板终于承认道:“看来药量过了点儿。” 阿达加迦:“真的只是一点儿?” 老板:“这小白脸好歹也是个高阶,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看来我有点儿高估他的魔力值了。” 阿达加迦:“……” 看来根本就不止一点儿! 第29章 誓约长笺(4) 阿达加迦无奈地收回瞪老板的视线,再度看一眼半靠在自己胳膊上的、依旧像尸体一样的城主大人。 虽然看起来是个纤细的美少年,但是考虑到肌肉的体积只有脂肪的五分之一,这位年轻的城主大人真的沉重的就像一块石头。 阿达加迦认命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敢折腾城主大人那养尊处优的胃了,否则就会被吐一身。 再是如何美丽的灵,呕吐物都是不堪入目的,他可欣赏不来。 虽然这是城主而不是公主,他也只能将他打横抱起,在老板酒馆颇具深意地瞩目下,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一句: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位‘小白脸’可是很注重名誉的,希望老板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否则……我也会违背一些承诺。” 他这句话明明没什么威胁的意思,却因为那个微妙的停顿,莫名就让老板脊背发凉。 这是老板今天第二次有这种古怪的感觉了,登时就让他不自觉地疯狂点了点头,并严肃保证道: “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哪怕是任何一个字!也不会让我的客人多嘴,我保证!我以我们一族的祖先——暗夜精灵王的名义发誓!” 阿达加迦这才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挂着无奈的表情,就此抱着怀里的“小白脸”加快了离开酒馆的步伐。 阿达加迦直接抱着帝坎贝尔去了距离酒馆不远的一家旅店,用城主大人的银币给他开了一间最好的客房。 跟他显露在表面上的无奈正好相反,他这一路都颇为轻松的将帝坎贝尔横抱到上了楼,并一脚踹开房间门,又十分不温柔地把对方丢到了床上,就连条被子都没给盖。 对于这番粗鲁对待,帝坎贝尔依旧是毫无反应的……爆睡。 阿达加迦有一段时间怀疑过许多源于人族的习惯对灵族来说根本就没有必要存在,譬如:餐馆、旅店还有婚姻,反正灵族吃什么都不会营养不良,只要有足够的碳水化合物进行能量转换就好,就算露宿街头也不会感冒生病,更不用说那偌大的实验室里的胚胎培育装置早已经代替了婚姻和与之附带的繁衍功能。 就像科特拉维会不合时宜的质疑“批量纯血”的意义所在,阿达加迦偶尔也会质疑自己的族群: 为什么明明如此强大,却像是生活在人族与鬼族缝隙之间的小可怜? 像他这样数量巨大的低等战士,明明就没有接取佣兵任务的资格,为什么还要像中毒了一样一直做个低等战士,而不考虑转行去做个商人? 甚至,可以像人族那样,去拍电影,或者做个演员? 难道每个低等战士都暗自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忽然实力暴增,进阶成为佣兵战士? 或者,只是始终无法面对自己根本没有战斗天赋的事实,现实里苟且在低阶,唯有在睡梦中去成为爵位战士? 没有实力和潜力的志向,不都是应该被抨击的荒诞行径吗? 真是无聊。 阿达加迦想到这里,自行克制了思绪。 黑暗果然很容易诱发活跃的想象力,他不想在这里逗留。 他站在帝坎贝尔床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没有一点儿内容能跟这位美丽的让任何亚灵一眼都会心动的年轻城主有关。 而后,他好像是站的累了,便利落地转过身,准备带上门离开。 可是,他却急停在门口,踌躇地站在那里。 片刻后,他又再度返回床边。 黑暗的房间,只有窗外的月色是唯一的光源。 帝坎贝尔的胸口规律起伏着,略尖的耳郭好像透明一样。 当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睛阖上时,自然而然的突显出了属于少年才有的柔和五官,轮廓虽然略深了一些,却与卡露雅尔有着无法否认的相似度,的确如酒馆老板所说,是个美丽的光系小白脸——尽管此前阿达加迦都没有过分在意过帝坎贝尔的长相。 阿达加迦略微倾身,以微曲的手指背如同恶作剧般轻刮了下帝坎贝尔鼻子,又顺势摩挲了一下他的脸。 跟城主大人冰冷的蓝眼睛与言行正好相反,却很符合他不到成年期的外表,细腻而柔软,触感非常不错。 “美丽又可爱的小城主,您其实已经十分接近于答案了。” 阿达加迦站在床边,借着窗外的月色俯视帝坎贝尔,寓意不明地自言自语。 同时,在他的心底经过了千万次地挣扎与犹疑,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蓦地向前倾身,单膝跪在帝坎贝尔身侧,并以一只手支撑在城主的头颅旁边,另一只手则径直伸向了对方的胸口。 柔软的床被双份的重量压得狠狠凹陷下去,阿达加迦的身形却稳的如同跪在石台上一样。 他将伸出去的右手摊开来,手心朝下悬在空中,逐渐向下压,直到将手掌完全覆盖在了帝坎贝尔胸口上,这才不再动作。 大约静待了有数十秒之久,便有柔和的碧绿光丝从帝坎贝尔胸口陆续浮出,缠绕在了阿达加迦的手上。 他轻轻地平抬起手掌,牵引着碧绿光丝离开了帝坎贝尔身躯。 随着它们的离去,睡梦中的城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显得非常痛苦。 “没事,稍微痛一下,马上就会好。” 阿达加迦比平时略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话语里满是温柔地意味,动作却是与之相反的粗鲁。 碧绿光丝不停地缠绕上他的手掌,仿佛遇到了倾心的恋情,飞舞着流连不去,他则不停的、粗鲁地将它们拽离帝坎贝尔的身躯。 这个过程跟他的话完全相反,痛苦的足以让还在睡梦里的帝坎贝尔不自觉战栗起来。 “别怕,再痛一会儿就好了。” 阿达加迦娴熟的继续哄骗着,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贫弱可欺正好相反,就像是整个大陆上最资深、也是最强大的骗子。 随着他抬起手的动作,离开它们原本主人的碧绿光丝逐渐增多,帝坎贝尔感受到疼痛也在继续加剧,疼得他不禁半抬起上身,颤动着眼皮似乎想要睁开眼。 帝坎贝尔仿若对那些碧绿光丝有着根深蒂固的执着,即便意识不清,也想要追逐它们。 阿达加迦却全然不顾他的痛苦与抵触,加快掠夺对方身体里的碧绿光丝。 “很快……真的很快就能结束了。” 事实依旧跟阿达加迦的谎言相反,并未能很快结束。 碧绿光丝陡然意识到它们正在离开自己的主人,便固执的将还未彻底离开的尾部纠缠在了帝坎贝尔的胸口里。 阿达加迦无情地按住了它们主人的肩膀,将缠绕着光丝的另一只手猛地向后做出拉扯的动作。 以那一根光丝为中心的拉锯战,大约持续了超过五分钟,碧绿光丝终于全部离开了帝坎贝尔的胸口,取而代之的是紧随其后冒出的赤红色的、犹如火焰般跃动的光丝。 赤红追逐着碧绿,转瞬就要爬到阿达加迦拖拽着的碧绿光丝的右手上,逼得他飞快地松开了手。 第34章 “火舞精灵!” 阿达加迦惊愕地说出了赤红光丝的名字,并被迫松开按住帝坎贝尔的手,向后猛退数步,迅速且彻底躲开了那些赤红。 帝坎贝尔失去了他的束缚以及拉扯的外力,重新跌回到床上,表情却比方才还要痛苦数倍。 火舞精灵立即重新潜回到城主的身躯里,并且带回了一部分的碧绿光丝,仅仅留下一小缕赤红,如同陪伴在碧绿周围的光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碧绿光丝的另一端继续恋恋不舍地缠绕在阿达加迦手上,好似永远也不愿意与他分离。 “幸好他喝了足够多的酒,还有那些安魔草,否则肯定已经醒了。” 阿达加迦说着垂下了眼睑,将视线落到缠在自己手上的碧绿光丝上,质问: “你们就这么喜欢他?” 寂静的房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两色光丝在交替闪烁。 “喜欢到不愿意跟我走?” 阿达加迦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了。” “等等,你们说,你们认可他的天赋?” “作为主水与火两系魔法的诺迪家族能成员,能拥有这种天赋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你们还认可了他的天赋?” “你们可是很久都没有认可过谁了。” “还有,火舞精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为什么会跟火舞精灵如此愉快的相处?” “你们不是一贯都很孤僻的吗?” “嗯?” “命运?” “爱情……你们别学科特拉维老师说话!” “什么?你们说他那么漂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什么叫做‘太过挑剔会单身一辈子的’?” “你们对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这话题明显跑偏过头了……” 第30章 誓约长笺(5) 阿达加迦无奈地盘起单膝,直接在床边以不雅的姿势坐下,并抬起左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这些话你们都是从哪学来的?居然是那些不害臊的暗夜精灵?看来我以后要少去它们出没的暗系居住区酒馆,防止你们跟暗夜精灵学坏……什么?你们居然要我尽量多去?理由是我不去酒馆的话,就更要单身一辈子了?” “什么叫做如果我不去酒馆也可以,但是要找个漂亮的小美灵一起生活,譬如面前、床上、这一位……” 他留在额头上的手顺势向下,非常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而左手上不知道何时沾染上的水百合香味,就这么毫无预警的钻入了他的鼻子里。 那香味并不浓烈,甚至清淡到不把手心凑到鼻子前都嗅不出来,应当是刚才帮帝坎贝尔解肩甲的时候沾上的。 像诺迪这样的家族,都不想被某些无聊的亚灵亵渎或冒用家族的名号,为了防止这种冒充,水百合就成了诺迪家族所独有的徽章 ,他们成员也就必须穿戴这些配饰。 像卡露雅尔,她穿的就是带有水百合章 纹与香味的长袍,帝坎贝尔则是使用着被水百合香料浸过特质肩甲。 熟悉却又陌生的香味,让阿达加迦的手凝滞在自己眼前。 比记忆中的淡,却…… 碧绿的光丝在空中飞扬出一道耀眼的螺旋,唤回了走神的阿达加迦。 “喂!怎么还是这个话题?换一个不行吗?” 他放下了手,手心则不自觉地摩挲着身体边的床单,仿佛想把那味道抹掉,可当他再度抬起手,依旧嗅到了。 毕竟是诺迪家族的特制香料,没有那么容易就抹去。 他只得告诫自己忽略那种香味,并看向碧绿光丝,满脸无奈地问: “你们说我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 “我太过挑剔?不够包容?不够随和?” “迟钝?愚蠢?贫穷?” 阿达加迦再度扶住额头。 “求求你们这些自然精灵有点精灵该有的样子,别再纠缠在我的单身与否的问题上了!好吗?求你们了!” 他简直要被那些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顽皮精灵们的话语给调侃到哑口无言了! 许久,他才无可奈何道:“就算一定要我去喜欢谁,我也绝对不会喜欢诺迪家族的……不,我没有不喜欢帝坎贝尔,我是说诺迪家族,他碰巧是诺迪家族的成员,所以我……唉,算了,我跟你们解释这些做什么?” “你们连普通的喜欢与复杂的情爱都区分不清,还要管我单不单身?” 他长叹了一口气,以很小的声音嘀咕道,“我们的感情不像你们那么单纯,没有那么容易就信任谁,没有那么容易就喜欢谁,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忘记……” “……嗯?我说的话太复杂,你们没有听懂?” 他更加无奈地轻叹一声,拿出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聊天般的耐心,琢磨了一套它们能懂的说辞。 “他的纯血度很高,无疑很像当年的古精灵们,像你们曾经的主人。” “我明白你们想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也明白你们愿意肯定他的理由,我明白你们很喜欢他。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件好事。你们要明白我的苦心,不要再纠缠着他,否则就会让他……嗯,也不是坏事?我知道不是坏事,我也知道火舞精灵是在保护他……嗯?什么?你们不能离开他?奇怪,以往你们从未对我说过不能离开谁的话……等等!” “你们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跟我离开,火舞精灵也会被迫跟随,他则会因此失去所有的魔力因子,再也不能使用魔法,所以你们不能跟我走?” 阿达加迦终于愣住了。 “不可能!” 回神后,他近乎激烈地否认。 “他来自诺迪家族,他们的天赋是水火两系魔法,你们才是意外出现的天赋。我只是想带走你们,并不打算带走火舞精灵,他怎么可能会因此失去全部的魔力因子?” “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让他更加震惊地回答。 “你们和火舞精灵融合了?” 他问:“你们不是自然精灵中最孤僻的一种吗?为什么要跟火舞精灵融合?” 得到的回答是:“是他要求的?他巧遇你们的时候,就主动提出了融合?他为什么要提出融合?” “答案我知道?” “我知道什么?” 阿达加迦既震惊又困惑。 “你们难道不知道不同系的魔法天赋如果融合失败,会导致他失去全部的魔力因子……什么?你们告诉过他有这样的风险,他却宁可冒着失去魔力因子的风险而执意要求融合?就为了得到你们赋予的魔法天赋……?” 他扶着额头,长时间地沉默了。 许久,他才问:“所以,他之后不止没失去天赋,反而拥有了更强的天赋,你们和火舞精灵就更喜欢他了。以至于现在既没办法跟火舞精灵分开,也不愿意离开他。” 他说:“总结一下你们的意思——因为你们很喜欢他,所以不愿意离开,对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阿达加迦切实地愣住了。 “居然说‘是’……你们已经很久没那么肯定的说过‘是’了。” 他愣了很久。 最终,他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半躺在床上、表情依旧痛苦的帝坎贝尔。 “这种天赋会让你后悔的。” 他对昏睡不醒的城主大人说完,再度转向结伴悬浮在帝坎贝尔胸口的碧绿光丝与火舞精灵,说: “你们……” 碧红两色的光丝像是在雀跃,也像是在忐忑,它们的举动让阿达加迦滑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它们的感情阿达加迦始终无法完全理解,就像它们莫名就是喜欢自己一样。 床上躺着的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大人,也被这些自然精灵们深深地眷恋着。 “算了,”他泄气地说,“就当我没有来过。”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 他即将踏出房门的刹那,有一条碧绿光丝浮到了他的眼前,轻轻摇摆。 “嗯,我答应你们,以后都不会对他出手。” 他在离开前,稍微展露出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体贴,许诺道:“只要你们还喜欢他,我就绝对不会分开你们。” 他以平板的声调叮嘱:“不过你们记得把所有的魔法余韵痕迹抹掉,然后彻底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包括酒馆的那一段。如果你们不想忘,那就记得小心些,别在跟他交流的时候说漏嘴,特别是魔安草的事,否则……我刚才的承诺可就不算数了。” 他仅做了一个细微的停顿,即便不改变语气,也充斥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碧绿光丝应声又在空中翻飞了数圈,才与火舞精灵一起滑入帝坎贝尔的胸口,就连半丝残余的魔法余韵也没留下。 “魔安草消退以前,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美丽又柔弱的小城主。” 之后,他又补了一句。 “晚安,城主大人。祝您做个好梦。” 第35章 随着阿达加迦的道别声,房门被他轻轻地带上,帝坎贝尔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年轻的城主的确做了一个好梦。 他梦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偶像。 那时,他还没长到成年亚灵的膝盖高,因为顽皮与好奇,试图探索海克鲁城那复杂的地下隧道…… 每一座灵城都分为地上城和地下城两部分。 地上城的中央是古精灵族留下的华丽古堡,周遭是层叠向下而建的酒馆、旅店、民居等等,所有的建筑一路延伸到位于最外围的暗系纯血的居住区,然后便是高大宽厚、坚不可摧的几十米要塞城墙,并以圣书的魔力构建出了层叠的防御魔法阵。 而地下城,则像是一个个的洞窟,连接那些洞窟的就是地下隧道……这些据说都是古精灵族暗夜精灵族支系所留,是他们原本的居所,也是他们的地下城堡。 地下城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弃置不用,却因为这下面颇为安静,常有法师会到这里来研习或演练还不熟悉的魔法,当然还有无数小孩子悄悄偷溜进去探险。 那里面几乎集齐了每个孩子想去探险的元素——黑暗、古老以及神秘。 年幼的帝坎贝尔就是在海克鲁城众多隧道中,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深坑,从臀部下挖出了一副画在“长笺”上的魔法画像——这是古精灵族留下的一种奇特的绘画技法,但凡拥有魔力因子、能驾驭魔力、使用魔法的亚灵,都可以在精灵族留下的名为“长笺”画纸上注入自己的魔力,如此就会自行成形一张栩栩如生的自画像。 缺点是精灵族灭亡后仅存的“长笺”不多,价格十分昂贵。优点是画面精致到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与注入魔力者有99%的相似度,像是人族的立体影像。 那便是帝坎贝尔此生唯一的偶像所留下的唯一一幅自画像。 画像上的亚灵少年穿着特席法师长袍,胸口坠着拳头大小的、能同时诱发芙树与水域精灵魔力的“阿达加迦”所制的魔具项链。 那副容貌着实太过年轻,连眼底都没有半丝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看起来的确是不超过十五岁。 具体长相如何,帝坎贝尔却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相比五官容貌,更容易记住的是那副笑容。 炽烈。 炽烈的如同正在燃烧的飓风。 画像下部边缘有两行简单的精灵文字,大言不惭地写着: ——谁都无法阻止我成为史上最强的法师。 ——无可超越的风之法师·艾克·凯达亚。 小帝坎贝尔听见自己胸口骤响的剧烈鼓动,就像是要炸裂自己的耳膜。 他既期待又怯懦,忐忑地向着四周张望,确定再没有其他的亚灵在场,这才将小小的头颅凑近了那副画像,对准那炽烈笑容的唇角,轻轻地落下一吻。 碧绿色的光丝,陡然从长笺中浮现出来…… …… “——!” 帝坎贝尔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四周一片黑暗,房间十分陌生,窗外的月光有些晃眼,方才梦中幼时嘴唇沾到长笺的触感仿佛挥之不去,让他不禁舔了舔形状姣好的薄唇。 赤红的火舞精灵以光丝的模样从他胸口浮现出来,紧接着是碧绿的光丝,二者一同在他面前翻飞舞动。 “我……喝醉了?”他问。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问:“我怎么到这儿的?” 火舞精灵轻轻地说:是那位低等战士…… “是阿达加迦?”只在正式场合用高脚杯与同胞举杯过葡萄酒的帝坎贝尔十分茫然地问,“暗系亚灵的酒那么恐怖的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火舞精灵跟它们闪耀的赤红外表不同,颇为淡定且慢悠悠地补完了后半句:……用公主抱送您回来的。 帝坎贝尔:“……” 自然精灵们看着绯红瞬间从主人的双颊延伸到了脖子根,十分满意地想: 今夜的主人也是美丽又可爱! 第31章 誓约长笺(5) “要塞城中的生活,还是不太适合我。” 数十米高的要塞城墙顶上,阿达加迦放肆地伸着懒腰,表现的就像方才暗系纯血居住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履行着守卫城墙的处罚。 他本来还担忧会因酒味被其他亚灵举报到塞尔城主那里,没想到一直独自巡逻到酒味散净,都没有被任何灵来找过麻烦。 不止如此,他这一路还找遍了巡逻区,都没见到科特拉维与卡露雅尔的身影。 他只好去问其他的守卫,这才在对方惊惧的表情中了解到卡露雅尔殴打……不,是她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全过程。 那无疑是个让每位目睹过的亚灵都心有余悸的过程,他们都在心下告诫自己,以后千万别不要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尤其是在面对诺迪家族成员的时候。 阿达加迦听了无数个绘声绘色的夸大讲述后,迅速总结出了相对保守的版本——卡露雅尔小姐在科特拉维老师拒不为失礼行为道歉的前提下,反复把揍与淹两个行为重复了五回合,并在后者一度不省灵事的时候,使用了治愈吟唱魔法,将科特拉维救醒后,又继续进行下一轮的痛揍。 这真是教科书级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阿达加迦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十分庆幸自己是位有礼貌的、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轻浮举动的灵。 ——这个时候的帝坎贝尔正在旅店的房间里脸红到脖子根。 在结束了当夜守卫任务以及好好睡了一个上午的第二天下午,阿达加迦去实验室探望了科特拉维。 他的指导者那张俊脸上毫无伤痕,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安好……直到科特拉维转过身,背对阿达加迦的时候。 阿达加迦惊恐地张大了嘴。 他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结果。 “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失声惊叫: “你头发怎么变短了?!” 科特拉维原本那头从长过肩膀的头发已经以下缩短到脖子根。 他优雅地微笑:“爱情拥有的不仅是甜蜜,还有随之而来的甜蜜折磨。” 阿达加迦:“……” 好吧。他总算明白卡露雅尔不再继续痛殴科特拉维的真正原因——她让他为自己的失礼行为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阿达,你是否在幸灾乐祸?”科特拉维优雅地问。 阿达加迦迅速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可以向三战灵发誓!” 科特拉维明了颔首:“那你就是想来浪费我真贵的资源去看人族那些破电影了。” 阿达加迦很感动:“科特拉维老师真是太了解我了!” 然后,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并单手把阿达加迦直接丢出了实验室。 …… 此后的日子,阿达加迦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片宁静。 至少他所知范畴的西乌斯城的表面是非常平静的……不,是热闹的。 随着圣书战开战日期的临近,西乌斯城变得越来越热闹。 来自不同城的战士们永无止尽的进行着无比快乐的私斗,前来参加圣书战的法师们永无止尽的对这些战士献上了最真挚的鄙夷,导致双方每天都在城中各个角落上演着友善又快乐的互相冲突。 阿达加迦从“小白脸混蛋”与“野蛮的白痴”的谩骂声中穿行而过,并且在不危及自己安危前提下,悄然地围观了一阵,心下还情不自禁地惊叹了今年圣书战的竞争对手竟然都是如此的年轻又如此复有实力……之后,便快乐的前往下一个私斗地去看热闹了。 冬火之月,就在如此这般的平静表象下,悄然走到了尾声。 紧随其后的光之月也像月份的名字一样,以光一般的速度飞快的流逝了。 转眼就到了光之月的月底,而在光之月与接下来的暗之月相互交替的时候,就是属于圣书战的时间。 要用做圣书战开战庆典的中央广场修复及时竣工,让塞尔城主十分欣慰。 之后,塞尔又协同圣书战元老会的使者们继续忙碌于筹备圣书战的最后几件必须事项。 就目前来看,除塞尔之外的其他几位城主,恰巧都是无圣书特殊阶。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微妙的阶段,为了让自己的特殊阶更合理、更有实力,他们都在积极为圣书战备战。而作为城主的他们,无疑已经积累了其他亚灵所无法比拟的海量实战经验,是此次圣书战上最有可能获胜的亚灵。 至于,那位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帝坎贝尔大人,他在这两个月期间根本没有履行过多少次守卫城墙的惩罚,完全被此前应下的事情给缠的脱不开身。 他一面连续参加了两次毫无建树的六城会议——两次会议竟然连怎么抽走魔力因子都没能讨论出来,更不用说其他相关的有效对策了。一面使用远距离传送阵来往于自己和麦德施的法比城,不止要加强海克鲁城的巡防来预防同类事件的发生,还要调查那件毫无线索的、以“私斗”为假象的魔力因子消失的古怪死亡事件,外加……他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拟定出了一份“永行队伍”的名单,并且按照惯例,必须赶在圣书战开战前,递交到圣书战元老会,等待元老会审查。 第36章 当然,在处理这一桩接一桩的麻烦事之前,他优先去处理了从自己的火舞精灵口中听到的糗事。 黑熊似的酒馆老板则一个劲儿向他假哭“低等战士长期赊账不还”——阿达加迦让酒馆老板保证三缄其口的可不包括他赊账的事情。 帝坎贝尔很干脆的替阿达加迦把给账还清后,老板又明示暗示他想要打听消息必须先给金币。 于是,自诩聪明的帝坎贝尔大人在支付了十枚金币后,从酒馆老板口中打听到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并迅速察觉所谓的“酒醉失礼”的“不名誉”事件早已经被阿达加迦给“处理”好了,以至于根本没有传出过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不雅传闻,他的城主名声受到了完美的保护,他则是平白给无良的奸商老板诳掉了一堆金币…… 接着,完全没有料到阿达加迦会守口如瓶的帝坎贝尔,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完全无法理解的,非常之匪夷所思的决定—— “四名圣阶,七名高阶,两名中阶,还有一名……” 西乌斯中央城堡圣书战元老会会议厅柔和的圆顶下,十八位圣书战元老们的脸色都非常的……不柔和。 “帝坎贝尔大人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位优秀的城主,就连这份名单也十分的可圈可点。” “四名圣阶的实力都毋庸置疑。” “包含您和您的妹妹卡露雅尔小姐在内的高阶,都是诺迪家族以及其他两大家族年轻一辈里实力最出众的亚灵。” “至于,这两名中阶,也都是有名的佣兵战士以及外雇法师,他们对鬼族的偷袭有着不可或缺的敏锐感觉,肯定能协助队伍安全的往返于‘古精灵族圣地’。” “可是,这最后这一位入选的……低等战士?” 元老们看着兼备纯血容貌与实力的帝坎贝尔,齐声问: “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 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深陷的麻烦一无所知,同时也对即将凭空降临在自己头上的灾难一无所知。 他正在沉溺于自己平静又轻松的日常生活: 他每天都会以备战圣书战为动力,努力练习毫无进步可能的剑术; 夜晚去城墙履行守卫的惩罚时,基本都能遇到卡露雅尔小姐,并且能进行相当愉快的聊天——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好了; 当他不去城墙履行守卫的惩罚时,就会溜进暗系纯血居住区喝酒——之所以不去原来的区域喝酒,不止是因为还拖欠着酒馆老板的一枚金币还没有偿还,还有他被帝坎贝尔连累的“灾难”之名让他十分不受欢迎,更因为“根据老板所说”那天晚上喝醉的帝坎贝尔非常感激他没有让自己露宿街头的行为,亲自来帮他还清了酒馆的赊账,让他可以愉快的继续赊账——虽然中间出现了奇怪的偏差,不过对于这样的好意,贫穷的阿达加迦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他还会专门挑选科特拉维最忙碌的时间去他的实验室,名义上宣称帮忙分担工作,其实清洗实验器皿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而大家也都对他在繁衍学上的低劣天赋不抱任何期待,不会来找他讨论任何相关事宜,更何况,他也只是想趁指导者忙碌的时候,偷溜进那间通讯室,拿跟人族交换资源用的联络通讯设备偷偷看电影…… “阿达,我觉得有必要跟室长交代禁止你以我的名义进入我的实验室。” 科特拉维不知道第几次抓住了阿达加迦浪费资源的行为,微笑着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牒。 阿达加迦急忙从角落的地板上站起来,迅速关掉了通讯器的电源,并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没想到阿达喜欢看电影。” 阿达加迦还没来得及跨出通讯室的门,就听到了卡露雅尔的声音。 “卡露雅尔小姐晚上好。”他礼貌地问候。 “阿达加迦先生晚上好。”卡露雅尔礼貌地回答。 “您是过来做单性血缘基因胚胎繁育检查的吗?”阿达加迦问。 “是的,我已经是第四次来了,只是前几次没能巧遇。”卡露雅尔回答。 “检查的过程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哦。不过科特拉维医生说未成熟的基因结构搭建的成功率很低,让我要有心理准备。” “成功率是多少?” “10%,甚至更低。” “您打算用最新的……?” “不,不用。自然分娩的过程非常可怕,可不是我这样柔弱的法师能承受得了的,超速生长目前也没有办法有效的解决,要是还有其他的不可抗力,我肯定会无法承受的……也只有缇斯夫人那样伟大的战士才能拥有如此卓绝坚韧的品质!” “那卡露雅尔小姐是打算全权委托给科特拉维老师的实验室进行培育?” “是的。我打算用生物胚胎,并全权委托实验室里那些密封的可爱小盒子,让它们照顾我未来可能拥有的孩子。” “卡露雅尔小姐考虑的非常周到。” “谢谢阿达的夸奖。” “阿,达。” 科特拉维忍无可忍的打断了这段热络又不失礼貌的对话。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 卡露雅尔、阿达加迦:“……” 他们好像的确、一不小心就聊的太热络,导致忽视了伟大的科特拉维医生,并且还忘记了这里是他的地盘。 阿达加迦就此被科特拉维微笑着轰出了实验室,并勒令他圣书战结束前都不许再来了。 阿达加迦对卡露雅尔摊手耸肩,直接邀请她一起去暗系亚灵居住区的酒馆里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并且在酒馆老板羡慕的注视下,准时去城墙上履行守卫的惩罚。 阿达加迦本来也以为至少要在圣书战开战的时候才会再见到自己的指导者,却没想到能在光之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圣书战开始的前一晚,在要塞城墙顶上的巡逻路线上,迎来了命运的那一刻。 因为,这一天的白天,塞尔城主委婉的向除开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之外的那两位完全没有认真履行处罚的亚灵暗示——虽然他们出于各种合理和无理的要求翘掉了无数次巡逻,但是这么下去塞尔城主的面子会不大好看,作为城主的威严也会遭到质疑,当即勒令他们不要继续违背自己当初的承诺,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灵了。 塞尔要求他们两个在守卫惩罚的最后一天至少去城墙上装模作样…… 于是,出乎意料的、以破坏酒馆的“灾难”为初识的四位亚灵时隔已久的、再度全员到齐! 第32章 誓约长笺(7) 星光如散落的宝钻,点缀在深邃的夜幕天顶上,与笼罩住整座西乌斯要塞城的防御魔法阵相互交错闪烁,光辉相映成辉。 诺迪兄妹并肩走在巡逻路线的前面,连背影都是美丽且优雅的线条。 阿达加迦和他的指导者并肩落在距离诺迪兄妹十几米的后面,欣赏着前面的轮廓。 “阿达加迦,你真的要参战吗?” 科特拉维以那张鲜少改变的优雅笑脸十分扫兴的对自己的学生说。 “三秒内就被打败的话,可是会很丢脸的。” 阿达加迦对自己使用了并不存在沉默魔法,以不理科特拉维的方式来勉强维持住了参战的自信。 十分钟前,他们和诺迪兄妹是并肩而行的。 而当科特拉维以一句“亲爱的卡露雅尔小姐,相信您应该意识到这次重逢已经是命运的爱情在昭告我们所拥有的美好未来”作为“礼貌”的开场白后,诺迪兄妹无疑再度暴走了,并且将科特拉维认真修理了一顿。 然后,卡露雅尔又剪掉了科特拉维一截头发,并且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把科特拉维其他地方的伤势用吟唱治疗完毕,这才跟自己的哥哥并肩走向了前方。 阿达加迦万分庆幸明天就是圣书战开幕的日子,没有亚灵会在这种时候把珍贵的魔力浪费去私斗,他才能不被两头高阶斗牛外加一位暴力法师给牵连进去。 “科特拉维老师,您能不能别再戏弄卡露雅尔小姐了?” 阿达加迦试着劝说,却得到了“你根本不懂爱情”作为回答,只能放弃跟指导者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爱好和职业相距甚远的老师与学生自然只能再度聊到圣书战。 “这届圣书战的竞争比历届都要激烈数倍,除开年龄下限的放宽,还有包括诺迪家族在内的三大家族的新锐纯血们尽数参战,外加上五位特殊阶的城主,他们都想要提升他们停滞已久的基础阶位……” 阿达加迦的无视并不能让科特拉维上闭嘴,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充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一届竞争对手不止多,而且都很强。像你这样的低阶,可能连第一轮都胜不了。你真的、确定还要参战吗?” “没关系,我并非是为了获胜,只是单纯的想参加圣书战。”阿达加迦单手抚了抚腰间的剑柄,完全没有被科特拉维所说的话吓住,十分坦然的面对自信心已经彻底不复存在的事实。 第37章 因为,至少,战斗对他而言依旧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一届的获胜者奖励是‘光之疾’,速度恰巧是我唯一的优势,如果能得到‘光之疾’,我……” “不可能。”科特拉维立刻否定,“你根本连第一轮都胜不了,怎么还打起了优胜者奖励的‘光之疾’的主意?” 阿达加迦哭丧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指导者。 他沉痛的表情无疑让科特拉维很高兴,他继续优雅地微笑:“既然你确定要参赛,我也就不再阻止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略顿之后又补道:“至少别自不量力到特席水域法师的治疗吟唱都救不回来的地步。” 他这就是在委婉的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平安无事地活着离开圣书战了。 “谢谢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当即振作起来,并露出了非常开心的表情。 “感谢您对我的关心,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他说:“我向老师保证,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认输,绝对不会勉强自己!” 毕竟,活着才有酒喝,才能继续参加下一届圣书战。 再有趣的事情也需要有命活下来才能继续。 阿达加迦坚定地态度让科特拉维彻底放弃了劝阻。 “那么,科特拉维老师今年打算参战吗?”阿达加迦问。 “说不准。”科特拉维摇头,“卡露雅尔小姐的培育委托正在关键时候,我不能离开实验室太久,更不用说长达十八天的圣书战……既然答应了她,就不能这么没有专业精神。” 要不是阿达加迦提早极力抿住嘴唇,恐怕已经笑出声来。 科特拉维察觉到他的古怪,立即优雅地看向他,问:“阿达,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阿达加迦急忙正色道。 果然在医生的职业范畴内,他的指导者是绝对可以托付信任的存在。 “科特拉维老师真的非常伟大!”阿达加迦由衷地称赞。 就算不是圣阶,也不是帝坎贝尔的偶像——那位传说中同时持有过十四本圣书的伟大风之法师,他的指导者也足够伟大,并且值得他全心崇拜。 科特拉维优雅的疑惑:“阿达,有时候,就连身为你指导者的我,都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科特拉维老师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阿达加迦无辜道,“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啊?” …… 行走在前方的诺迪兄妹则相互提出了同样的疑惑。 “哥哥,我觉得我莫名就非常信任阿达加迦了,难道是因为跟他聊天很开心?” 帝坎贝尔也跟卡露雅尔拥有同样的疑惑:“我不止把偏好使用风魔法的原因告诉了他,还替他支付了酒馆的赊账……而无论是酒量差,还是风魔法的事情,原本都只有卡露你才知道。” 卡露雅尔:“……” 城主的妹妹当场惊呆了。 哥哥的偶像崇拜事件的泄露以及被当场冤大头的事情,可能比她单纯跟阿达加迦只是比较“聊得来”明显要更严重一点。 “我觉得哥哥的问题很严重。”她说出结论。 帝坎贝尔也说出结论:“你的问题也很严重。” 诺迪兄妹:“……” 他们兄妹两纠结了很久才得出结论:这大概是因为低等战士的实力与性格都完全无法造成任何危害,所以才让他们没有防备吧! 嗯!肯定就是这样! 随着天空渐渐泛白,这最后一夜的守卫巡夜惩罚也即将结束,西乌斯城的这个清晨则会以一种让任何亚灵都热血沸腾的方式迎来曙光。 要塞的防御魔法和天空的碎星最后闪耀了一下灿烂的光芒,并被迎着晨曦升起的十八声轰鸣震碎。 礼炮过后,是十八道顺序直冲天际的斑斓烟柱,在空中整齐的化作十八朵绚烂的烟花。 黑夜下的烟花很美,但是在黑白交替之间的绚烂,无疑更加梦幻。 就好像那十八朵灿烂却短暂的花朵击碎了黑暗、迎来了光明。 西乌斯城在轰鸣与绚烂中苏醒,犹如那蕴含着庞大魔力的“光之疾”正在呼唤它的持有者。 “那是——” “圣书战开幕的礼炮和烟花。” 这是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初次参加圣书战,不禁半扬起头为半空的璀璨出声赞叹。 “真是太美……了。” “科特拉维老师!” 诺迪家族的兄妹正在齐声赞叹圣书战的开幕庆典,却被阿达加迦地惊呼声打断。 他们以最优秀的反射神经快速回过头去,恰巧看见医生从城墙顶一跃而出。 卡露雅尔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帝坎贝尔也惊呆一瞬。 “我的三战灵啊!”阿达加迦惊呼。 科特拉维老师居然从这几十米高的要塞城墙顶上跳了出去! “就算是我也不敢随便从要塞墙上往下跳。”帝坎贝尔冰冷且中肯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阿达加迦:“……” 他当即探出身体,似乎也想跟着跳下去,却被说话间已经赶到面前帝坎贝尔一把扣住胳膊,直接给拎了回去。 “科特拉维老师跳下去了!”阿达加迦继续急道。 虽然医生作为前爵位战士,拥有高阶的超再生能力,可这毕竟是几十米高的、连这位特殊阶的城主都不敢往下跳的地方,掉下去恐怕会直接变成肉饼,根本没有再生的机会! “他都已经跳下去了,你跟着跳下去做什么?”帝坎贝尔疑惑,“你是考虑要殉情,还是想考验自身低阶贫弱的超再生能力?” 阿达加迦:“……” 对不起,他刚好是个超再生能力很贫弱的低阶! 但是,城主口中那个“殉情”是从哪找出来的逻辑? 这位年轻的城主大人思维里究竟装了多少肮脏的东西? 他非常需要他妹妹的吟唱治好么!最好能把他的整颗大脑都换掉! 近乎恼羞成怒的阿达加迦忽然想跟帝坎贝尔来一场生死决斗——当然想过就算了! 卡露雅尔随后也赶到了,她无奈地对阿达加迦说:“哥哥着急的时候就容易说话太直率,阿达请不要介意哦。” 阿达加迦迅速摇头表示绝对不会……敢介意,顺便试图把自己肩膀从怪力的帝坎贝尔的魔爪下抽回来,并且以失败告终。 阿达加迦:“……” 他的灵生真的不能好了! 他问:“怎么……办?” 阿达加迦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科特拉维已经平安地落到了地面。 不止能跑能跳,还毫发无伤,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担忧余地。 阿达加迦:“……” 他再度怀疑了自己的灵生。 第33章 誓约长笺(8) 诺迪兄妹一起探出头,只来得及看到科特拉维追着一道黑影消失在下面的巷道里。 “医生是为了追那道黑影才跳下去的吗?”卡露雅尔问。 阿达加迦忙点头:“科特拉维老师说‘看起来很可疑’,我刚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跳下去了……” “誓约骑士。” 帝坎贝尔则低语了一个代表着荣誉与梦想的头衔。 “什么?” 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一起惊呼,然后又一同看向帝坎贝尔。 后者则维持着身为城主一贯的冷静,说:“算了,没什么。” 卡露雅尔和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简直要被城主大人的欲言又止给噎死了,卡露雅尔则扬起了愤怒的小铁拳。 “哥哥!”她鼓着腮帮说,“要么别说,要么全部说完,别把话说一半,我会很在意……在意到生气!” 妹控城主面对自己妹妹可爱的小拳头,根本没有把自己身为城主的原则坚持超过三秒,直接开口把六城会议上那则很不得了的“私斗”死亡事件给言简意赅的概括了出来。 卡露雅尔和阿达加迦听完顿时耳朵整齐鸣响,眼睛也有些发花。 “等等,城主大人,您说库克城主莉莉娅的誓约骑士……” 阿达加迦失声问:“死了?” 帝坎贝尔颔首:“现在行凶者身份未明,只有元老会和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城主知道,就连悬赏可疑亚灵的消息都只放给过圣阶和部分顶尖的高阶知晓。” 因为不止需要忌惮对方的实力,还害怕影响圣书战的举行,并且不能让行凶者警觉,否则就会不利于搜寻。 “科特拉维医生就是知道这件事的其中一位高阶。” 帝坎贝尔边说边快步往要塞城墙下走,卡露雅尔和阿达加迦见状自然飞快跟上。只是阿达加迦身高比帝坎贝尔多出半个头,步子自然较大,没一会儿就毫不吃力的跟上了他,卡露雅尔却还在后面小跑着追赶。 这其实也是塞尔会把破坏中央广场的惩罚定为代替城墙守卫的原因——是一个能一举多得的决定。 第38章 “等等,帝坎贝尔大人的意思是,那些死去的亚灵还失去了魔力因子?”阿达加迦立刻想到了帝坎贝尔身上相互融合的两种精灵,考虑到此前在旅店房间里发生的事,他愈发难以置信地问: “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夺走魔力因子的?” “不知道。”帝坎贝尔摇头,继续道:“我们告诉医生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他帮忙寻找方法。我们也叮嘱过他,那位行凶者实力阶位不低,让他若是有什么发现一定先来中央城堡,千万不要独自行动……” 可是科特拉维发现了一点可疑的迹象,当即自己追了下去。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陡然打住,反问身侧的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你对自己的指导者了解多少?他是这么莽撞的性格吗?” “不算多,不过还算了解吧。”阿达加迦忐忑又谨慎地说,“应该是更沉着的性格,至少我没见他因为什么事而慌乱过?” “继续说。”帝坎贝尔催促,“譬如他以前是什么职业?” “肯定是战士。爵位战士。”阿达加迦说,“他一度打到过圣书战的最终战,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名医生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塞尔城主可能会比我了解的更多一些。” “为什么是塞尔城主?”刚刚赶上他们的卡露雅尔问。 阿达加迦:“他们两同岁,不仅一起长大,还同时成为了爵位战士。” “那就不可能了。”帝坎贝尔否定。 “什么不可能?”阿达加迦疑惑。 帝坎贝尔说:“能从要塞墙上跳下去还毫发无伤,根本不可能止只是高阶,至少也应该是圣阶。” “您说科特拉维老师是圣书骑士?” 阿达加迦惊骇地否定。 “不可能!” 他说:“只有最优秀的法师或者战士才能成为圣书骑士。” 几百个爵位战士和特席法师里都未必能出一位圣书骑士。 “圣书战是最公平的,也是最考验基础实力与跃阶的战斗。”阿达加迦说,“如果科特拉维老师真的已经优秀到能在圣书战中获过胜,或者说他没有获胜也拥有了圣阶的战斗力,他为什么还要去做一名医生?” 要知道,圣书骑士可比医生的地位要高很多! “阿达说的没错,圣书战的确是最公平也是最考验基础实力与跃阶战能力的战斗。”卡露雅尔觑了一眼她哥哥的神色,似乎从阿达加迦喋喋不休的话里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她说:“所以,即便医生没有从圣书战里获胜,光凭他从这里跳下去,还平安无事的落了地,就能说明所有的问题了。” 帝坎贝尔默契十足地颔首:“就是卡露说的这个理由。” 阿达加迦难得表现出了一点不满,维护着自己的指导者:“城主大人和卡露雅尔小姐是怎么凭借一个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动作,就能断定科特拉维老师拥有圣阶的实力?或许老师只是战魔经验丰富,所以才能毫发无伤的落……” “闭嘴!”帝坎贝尔不悦地打断道:“与经验和战魔都无关,是速度!” 卡露雅尔疑惑地瞥了一眼忽然不悦的哥哥,忙替他补充说:“就算战士比法师身体天赋要好一些,可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即便是高阶的骨头也撑不住掉落的速度,会被摔成皮肤包裹的血液与骨碎末,一般都会用到一点芙树魔法做缓冲。” 芙树是承载大地能量的自然精灵,也是防御魔法的必修课。 帝坎贝尔说:“也就是说,绝对不能让下坠的速度太快。” 卡露雅尔点头:“可是,医生一眨眼就落到了地面,同时还把自己弹向了黑影所去的方向,这不仅是放弃了芙树魔法的缓冲阶段,还特意加快了速度,否则是不可能拥有追上那道可疑黑影的速度。” 帝坎贝尔颔首:“在满足这两点的前提下,他还能不伤及骨头,肯定是在舍弃芙树魔法的同时还使用了加速用的风魔法——要不是他的风魔法用的并不娴熟,我都要怀疑他就是那位已经死了两百年的‘我所崇拜的风之法师’……” “咳!”卡露雅尔听见哥哥着重咬了末尾的几个词,急忙咳嗽着打断了帝坎贝尔的偶像崇拜。 她继续补充道:“有些动作,譬如高空坠落的缓冲,大家都能做到。但是超高速的缓冲以及之后的横向动作,就是圣阶才能达到的高度。” 她无奈地说:“在没有吟唱咒语的前提下,我肯定—个都做不到。” “我也未必未必能做到,否则我刚才已经直接跳下去追了。”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 他总觉得诺迪兄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他也不禁开始怀疑——科特拉维老师真的只是高阶? 阿达加迦用力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怀疑。 帝坎贝尔看见他的动作,立即不悦地问道:“低等战士,你认为我与卡露的解释不合理吗?那麻烦你把自己那个‘更合理’结论说出来。” “……” 阿达加迦被城主大人凶恶的口气堵哑了几秒,才犹豫着说: “我给不起房租的时候,经常在科特拉维老师的实验室里打地铺,也在他家蹭过沙发。” 帝坎贝尔、卡露雅尔:“……” 话题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低等战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暴露了自己到底有多么贫穷,继续说道:“所以我无法相信城主大人口中的那些话,也不愿意相信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实力,因为这对于他并没有任何益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还经常跟科特拉维持老师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持有的圣书,也没有听说过他曾经是圣书战的获胜者,最近二十多年他一直沉溺于研究,甚至连圣书战都不参加了……” “这么说来……”卡露雅尔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却没办法否认自己和哥哥的看法,只能换了个相对委婉的方式,“或许他只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不愿意参加圣书战?但是实力肯定已经达到了圣阶。” 相比医生如何,帝坎贝尔更在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科特拉维应该是用了某种战魔。”他开口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话,“其实我也并非完全做不到,可是要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与之类似战魔,就会略微逊色,肯定是达不到医生那么快的速度,因为这需要大量的魔力来进行‘诱导转向’,即便是高阶也没有这种程度的魔力,必须要拥有圣书,并藉由圣书提升过自己身体里的魔力因子,再经过一段时间后,才有可能稳定的达到。” 他说:“我看医生就用得相当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战魔了。” 若说普通的魔力操控就像是行走,魔力诱导转向就是狂奔了。 因为魔力就像是无法测量深浅的水,当要阻断一条水流,就必须铸造更高的堤坝——这就是诱导转向,而被堤坝阻拦的水还必须迅速蔓延过堤坝而弹起,形成方才那落地后直接弹射出去的速度,这也必须要有极其庞大的魔力。 目前除非依靠圣书,否则的确是很难做到。 “城主大人和卡露雅尔小姐的推断都很合理。”阿达加迦稍微改变了一些看法,却依旧忍不住继续反驳,“可问题在于,一个拥有圣阶能力的亚灵为什么会去做医生?” 他的问题问哑了诺迪兄妹。 “那,”卡露雅尔发现已经跟着帝坎贝尔来到守卫值夜塔楼,并且下到距离地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才不确定地说,“我们这是要跟在医生后面一起去追那道黑影吗?” “毕竟是在一起巡逻的同伴,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异状,我们就更不能袖手旁观。”正直的帝坎贝尔城主当即不再纠缠于圣阶与否的话题,改道,“现在已经下到不危险的高度了,我们用短距离传送魔法过去。” “好的,哥哥。”卡露雅尔颔首的同时使用了空间魔法。 阿达加迦说:“我看见老师消失的方向是——” “暗系纯血居住区。”帝坎贝尔说。 “那我就不跟过去拖后腿了,在这里等……你们。” 阿达加迦后面的话根本没能说完,就被帝坎贝尔一把丢进了卡露雅尔开好的传送阵里,接着他自己也跳进了自己的传送魔法阵里,直接从值夜塔楼里消失了踪影。 第34章 誓约长笺(9) 原本因为圣书战顺利开幕而放下一半心的塞尔城主近乎失声。 “你说什么!?”他看着前来报告突发事件的爵位战士。 爵位战士说:“早晨圣书战开幕庆典的时候,有一位圣书骑士死在了暗系亚灵居住区,发现尸体的是科特拉维医生。” 塞尔眉头拧成一团,直接从大厅中的首座上弹了起来,问:“那位圣书骑士所持有的圣书呢?” 爵位战士为城主特有的威慑力骇住,微微梗着头答:“还……没有找到。” 第39章 圣书骑士所佩戴的那条用来保存圣书的“腰带”,也拥有地下密室那圆形魔法光罩上相类似的防御魔法,能让非持有者无法窃走圣书。 塞尔问:“连同封藏圣书的魔具都一起丢失了,还是只丢失了圣书?” “圣书魔具还在,只有圣书丢了。” 听到手下爵位战士的回答,塞尔城主刻不容缓地下达了命令。 “立刻把西乌斯城所有值守、非值守期,只要是不参加圣书战的爵位战士都集合起来,开始搜寻失踪的圣书!” 他防备了两个月,却没想到会在刚刚松懈下来的、圣书战刚开战的第一天就出事了。 “圣书战一旦开战要塞城就会封闭,那个杀害圣书骑士、窃走圣书的凶手肯定还在城内。” 可那却是一个就连圣阶都不是对手的凶手,肯定拥有同为圣阶或者拥有跃阶战的实力。 “你们在戒严和搜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塞尔边说边往外走。 “把几位城主的胜负场次也拿过来,我现在要赶过去说服他们来帮忙。” “是,城主。” “希望几位城主愿意出借他们麾下的圣书骑士,协助我们对凶手进行全城搜捕。” “另外,”他继续下令,“把科特拉维叫到我的面前来,我要亲自问他发现那位圣书骑士死亡的具体情形是……” “这……”爵位战士犹豫了,“恐怕……做不到。” “怎么了?”塞尔忙顿步问道。 “传回的消息说,科特拉维医生试图阻止凶手,却在战斗时遭受重创。医生目前还在昏迷不醒,正在接受光系水域法师的紧急治疗。” 塞尔眼前一瞬变白,头晕目眩得差点没能站稳。 “你……说……什么!?” 这个消息明显比圣阶的死亡对他打击更大,以至于连一贯沉着的他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塞尔城主?城主?您还好吗?” 将近一分钟后,塞尔才在手下爵位战士的呼声中逐渐回神。 “你刚才说科特拉维不止发现了尸体,还正面遭遇了凶手?” 塞尔一把拽住那名爵位战士,刚想追问科特拉维在什么地方接受谁的治疗,却被另一位从短距离传送魔法阵中跌出的爵位战士打断。 那位战士浑身是血,满脸惊慌失措地扑到在塞尔脚边,疾呼: “城主,不好了!” …… 第二个噩耗传到诺迪兄妹面前的时候,卡露雅尔正在为科特拉维做吟唱治疗,根本无暇分神说话。 科特拉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躺在阿达加迦不知从哪里拆过来的半块门板上,正由他和帝坎贝尔抬进到沾满血污的事发地最近的一家酒馆中——可怜的酒馆缺少了一扇门板。 桌子和椅子都被帝坎贝尔的风魔法轻而易举地挥开,清理出大片空旷区域,方便卡露雅尔使用水域魔法。 幸亏这里是暗系纯血的居住区,这个时间他们要么已经去睡觉,要么都去参加圣书战了,否则恐怕会被闻讯而来的亚灵围的密不透风,并且引起不小的骚动。 卡露雅尔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却连抹去的暇余都没有,她所佩戴的蓝釉色腕饰正在不停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手指尖则纠缠着很多淡蓝色的发光纹路,无数水域精灵随着她的手指起舞,逐渐构建出一个巨大的、足以覆盖科特拉维全身的治愈魔法阵。 阿达加迦完全不懂水域魔法,只能满脸惊慌地问:“老、老师他就比我们早追过来几分钟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科特拉维肩膀以下的大半身躯都没有了,也像被火灼烧过一样,不止是皮肤骨骼,就连内脏都是一片空洞。 他就像被怪物给一口吞噬掉一部分 身躯,就连心脏都残缺不全,是高阶的超再生也无能为力的重伤。 阿达加迦手足无措地对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科特拉维不停说话。 “老师,科特拉维老师,你可是爵位战士,是我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阶,你自信的超再生不会这么没用,你千万不能给高阶丢脸……” “冷静,外加保持安静,”帝坎贝尔打断他,“你会妨碍到卡露的治疗吟唱,你想医生活下去,还是加速他的死亡?” “活。”阿达加迦讷讷地答。 “那就闭嘴。”帝坎贝尔冷静到近乎冷酷地说。 阿达加迦:“……” 他并没有觉得城主大人的话不近灵情,反而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 卡露雅尔依旧专注的以水域精灵的力量吟唱着治疗咒文,效果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将科特拉维缺失大半的心脏逐渐恢复了回去。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安静地凝滞了很久,包括刚来通报消息的爵位战士也尽量压抑着呼吸。 “卡露,魔力还撑得住吗?” 许久,帝坎贝尔才问。 卡露雅尔的吟唱不能被打断,她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好,那就交给你了。” 帝坎贝尔跟她说完话立即转向不敢说话的阿达加迦,拽着他和那位爵位战士一起到酒馆外面说话。 “低等战士,你要相信卡露特席的实力。”刚踏出酒馆,帝坎贝尔就道。 “我当然相信卡露雅尔小姐!”阿达加迦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一想到这位少女拥有跟可爱外表不相符的超绝实力,自然放下些心来。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忙转向旁边的爵位战士,“那位……那两位圣书骑士怎么样了?” 爵位战士还在怔忪的无法回神,到是帝坎贝尔遗憾地摇了摇头,阿达加迦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达加迦问:“是鬼族吗?” 帝坎贝尔薄唇抿成一线,与阿达加迦一起看向前来转告消息的西乌斯城的爵位战士。 那战士已经被科特拉维的惨状惊呆了,彻底忘了自己禀告到一半的话。 “你刚才是不是说,还有一名圣书骑士也死了,而且是双圣阶?”帝坎贝尔提醒道。 持有一本圣书的圣书骑士被称作“圣阶”,而两本圣书的圣书骑士则会被称作“双圣阶”。 塞尔城主便是双圣阶,战力强大的毋庸置疑。 可是,同为双圣阶的另一位圣书骑士却死了。 帝坎贝尔拿出了自己手中前几日拟好的“永行”的名单——科特拉维发现的第一具圣书骑士的尸体以及方才死去第二位的双圣阶的圣书骑士的名字都在上面。 现在没有医生在场,也没有时间把样本送到实验室检测,无法得知两位圣书骑士以及科特拉维是否都失去了魔力因子。 如果不是,那么这两件事就与“私斗”事件无关,需要分开来考虑。 可是,真的有圣阶级实力并且擅长跃阶战的亚灵潜伏在西乌斯城中、用如此冷血地手段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吗? 这无疑是在背弃圣书的盟约。而背弃圣书的代价,可是相当惨痛的。 因为即便他用非常手段得到了圣书,圣书也会永远不会认可他的持有资格,他根本无法使用圣书里的魔力,形同拿到了一叠没用的纸片。 所以,帝坎贝尔更倾向于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彼此关联——两位圣书骑士的死的确跟“私斗”事件有关联,他和塞尔可能从一开始就把“私斗死亡”的事件思考出了偏差。 依照目前死亡的两位圣书骑士的名字刚好和他拟定的名单重合的情况来看,这很有可能不是只是针对圣书战,也不只是针对圣书,还针对了“永行队伍”。 “永行队伍”是为了寻找“失落的第35卷 圣书”而集结的特殊队伍。 目前已有的《永行神圣盟约书》一共十八卷,是灵族的信仰、律法以及力量。每一卷都封藏着一种“三战灵”留下的巨大魔力,是历届“圣书战”的优胜奖励。 奇怪的是,这十八卷里并没有一卷叫做“永行”,于是出现了有关于“失落的第36卷 ”的传说。 传说它囊括了前十八卷魔力的总和,传说只要得到了它就能统一整片大陆……“永行队伍”在最初的时候与只是庆典形式的“圣书战”正好相反,它是有明确目的性的、为了寻找传说中“失落的第十九本圣书”组建而成的小队。 队伍的目的是安全往返并探索古精灵族那块废弃已久的圣地,试图从圣地里找到失落的圣书,或者找到有关于第37卷 所在线索。 每一回“永行小队”出发寻找失落圣书的日期,都定在圣书战结束后的那天——也就是从今天起算的第十八天后。 队长由目前在任实力最强的灵城主担任——塞尔城主得到圣书战连胜成为双圣阶后,最近几年队伍都是由他亲自带领,这一次会指定了帝坎贝尔帮他带领,也是因为有“私斗”事件在前。 队员的名单则由队长来拟定,并且需要经过元老会的一致审核同意。 第40章 帝坎贝尔所拟定的名单在几日前刚遭到元老会一致质疑,他也是颇费了不少功夫、外加有塞尔的保证,才成功说服了元老们。 第38章 誓约长笺(10) “永行队伍”对精灵族废弃的圣地探索持续到了今年,已经有数百回的历史。 若是那块地方真的有“失落之卷”的线索,恐怕也被反复的地毯式搜寻给翻找出来了。 可是,没有。 因此这个队伍早已经变成了一种形式,也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就像是圣书战获胜者和每座灵城的城主都能得到大家的尊崇一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目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 那么,“永行队伍”为什么还会被针对? 而且还是被能迅速解决掉双圣阶的强大实力者针对? 那退一步来思考,如果不是针对“永行”,针对的又是什么?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困惑地注视下,仔细回忆了自己之前的种种推论,以及跟诸位城主一起探讨的内容。 然后,他的动作微微一滞。 “怎么了?”阿达加迦敏锐地注意到了。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那位爵位战士: “另外四位城主已经通知到了吗?” “是。” 一度惊呆的爵位战士迅速回神,飞快地说。 “又有一名圣书骑士死了,他所持有的两本圣书也丢失了,塞尔城主已经下令全体爵位战士出动戒严,并且联络了另外四位城主。有两位城主正在进行圣书战的第一场战斗,会稍晚一些才来,另外两位已经抵达中央城堡……” “圣书骑士怎么安排的?”帝坎贝尔却问。 “圣书骑士?”爵位战士不解。 “塞尔城主有没有让所有圣书骑士集结在一起?”帝坎贝尔问。 “没有,他找诸位城主借了圣书骑士,并让他们分头帮忙追击凶手……” 他话没说完,面前的帝坎贝尔就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在空中留下传送魔法使用过后的魔法余韵。 “这……海克鲁城主这是去哪儿了?”爵位战士困惑的杵在原地。 “中央城堡。” 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替帝坎贝尔说明。 “帝坎贝尔城主想尽快赶过去阻止塞尔城主调用圣书骑士分散追击凶手,所以才会直接以短距离传送魔法赶过去。” 毕竟传送魔法十分消耗魔力,他刚才就用过一次,现在又继续用的话,依照魔力的复员周期……他这届圣书战后期可能就会相当危险了。 “为什么?”爵位战士满脸疑惑地问。 阿达加迦肯定道:“因为,那凶手的真正目的明显就是圣书和持有圣书的骑士们。” 爵位战士惊呆了:“你这个低等战士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胡乱猜的。”阿达加迦话到途中及时打住,以不确定地语气道,“而且,帝坎贝尔城主担忧的是——” “是?” “这很可能也不是真正的目的,而是为其他目的所准备的开始。” 爵位战士被他的话吓到了。 “阿达……和,那位爵位战士先生。” 这时候,原本在酒馆里为了吟唱治疗而无暇说话的卡露雅尔的声音传了出来。 “劳驾你们过来帮一下忙。” 阿达加迦与爵位战士急忙跑了进去。 他们看到卡露雅尔一面用法师袍干净的袖子拭掉自己额头的汗水,一面艰难的站起来,没走出一步就差点头朝下栽倒,幸而阿达加迦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治疗魔法吟唱的价格之所以高昂,就是因为太过消耗魔力。 “卡露雅尔小姐,你的魔力已经……”她魔力已经见底了,阿达加迦担忧并愧疚地看着她——没有魔力的话,她还能赢得圣书战吗? “已经快耗空了。不过,没事。”卡露雅尔借着阿达加迦的胳膊尽力自己站直身躯,坚强地说,“我已经稳定了科特拉维的情况,这个失礼又轻浮的亚灵暂时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接着她指便使着阿达加迦和爵位战士抬起科特拉维躺着的门板。 “这位爵位战士先生,您不参加这届圣书战吧?”她礼貌地询问。 “我实力不足,暂时不……” 他自谦的回答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卡露雅尔打断。 “那就劳烦您使用空间魔法,开一个够我们四个以及这块门板的传送阵,把我们送到中央城堡去——快!” 爵位战士:“……” 这位美丽的小姐似乎错把他当做法师了! “快点!” 她不容反驳地催促道。 “阿达,等我们一到城堡,你就去找塞尔城主,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征调城里最好的三名特席水域法师来协助我进行后续治疗。” 她说:“要是迟了,科特拉维医生还是会死,那我们就要失去全灵族最伟大的医生了!” 仅仅数分钟后—— 西乌斯中央雪白城堡其中一间侧厅里,六位城主尽数到齐,盯着中央被四位特席水域法师围住的科特拉维。 三道水域魔法特有的柔和余韵不停在空中交替闪现,卡露雅尔站在旁边向三位光系水域法师讲解她紧急治疗吟唱时主要顾及的两个方面—— “心脏和肺叶。”卡露雅尔说,“我毕竟只是高阶,魔力十分有限。” ——加上魔减症。 “医生被发现的时候,心脏已经缺失过半。” 卡露雅尔简要地说明情况。 “我最先修复的是心脏,确保他能自主供血,超再生才能运作起来。接着就是肺叶,确保他能自主呼吸,大脑不会因此坏死……” 至于其他内脏的修复,以她被魔减症削弱过的魔力根本就做不到。 甚至如果不是她在场,根本就修复不到这种程度,科特拉维可能早已经死亡。 因为,一般亚灵所受的伤都只会波及到骨头,就能被防御魔法给挡下,尤其是高阶,即便昏死过去也会被“精灵誓约”的防御魔法所保护,让他们的超再生有足够的自我修复时间。 也就是说,虽然偶有内脏或许有内出血的情况,但是不会凭空消失大半躯体。如果出现了贯穿伤,也只是局部的缺失,根本不会像科特拉维这样,大面积的、仿佛只有小半个后背的肋骨还在连着头与下肢的恐怖伤势。 光看那严重的伤势就知道他在短短几分钟里所遭受的那一道攻击相当可怖,对方的魔力值可以说是瞬间达到了难以估算的量——远远超过所有现有圣阶的总和。 即是说:若非卡露雅尔在场,又多亏她精准的判断,花费最短的时间选择出最恰当的修复治疗,勉强保护了科特拉维的大脑并救回了他的维持超再生能力,医生根本不可能侥幸存活下来。 与冷静地下达指示让诸位水域法师协助自己的卡露雅尔相比,外围同样是特席法师的艾琳娜城主看清医生的伤势后,最先惊恐地捂住嘴。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伤势!”她惊呼道。 “这还是已经进行过紧急治疗后的伤情,刚开始应该更为恐怖。”莉莉娅故意吓唬艾琳娜。 “什么?那也太可怕了!”艾琳娜继续惊呼。 “我也没见过这种程度的伤势。”法比城主麦德施抱着剑站近处,从缝隙里仔细检查了科特拉维的伤势,甚至想从他身上探查任何吟唱魔法使用后必定会留下来的余韵——可惜,并没有探查到任何余韵的痕迹。 “医生会没事的。”卡弥城主威尔因虽然是个男女通吃的花心变态,却拥有了必要的情商,否则是不能愉快的花心的。 他适时发挥了一点情商,开口安慰了大家。只是他站的地方稍远,因为以优雅为生命的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城主长袍沾染上那些血腥味。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这种跟话语相反的举动,使得他说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最后踏进房间的是塞尔城主。 他一言不发在门口停顿了三秒,在嗅到那股属于科特拉维的血腥味后,竟然在这只有几十步的短距离里使用了短距离传送魔法。 “塞尔……城主!?” 在场众位亚灵都吃惊不小。 在他们惊愕低注视下,塞尔陡然出现在了距离科特拉维极近的地方,甚至完全不顾治疗是否还在进行,直接拉开了其中一个站在医生旁边的法师,硬是挤到了医生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科特拉维双目紧闭,早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他的手也因此变得像冷铁一样,即便被塞尔温暖的手握的再久,好似也永远温暖不起来。 可是,这样的温度塞尔却不觉得陌生,而是如此的熟悉。 中央城堡外陡然电闪雷鸣,毫无预警的落下春季里少见的倾盆大雨,就像那时候一样…… 第39章 誓约长笺(11) 有一些日子,总是难以忘怀。 第41章 那一天,那个大雨倾盆的早晨,以及此后无数个大雨倾盆的早晨,塞尔都牢牢的记得。 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清晨,是他刚从那个混乱又肮脏地方搬出来的那天。 他首次攒了足够的银币,终于能租得起一栋两层带阁楼和小院的屋子。 他整理好屋子里的陈设,就亢奋得睡不着觉,直睁着眼迎来了那个并不明媚的、大雨倾盆的早晨。 扣扣。 他听见自己新居的门扉被扣响了,便从床上翻身起来去开门。 隔着关闭的门窗他都能听见大雨淅沥的声音,明明已经是清晨了,屋子外面甚至比点着灯的屋内还要暗上一些。 可等他打开门,却觉得雨幕中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一位有着浅色长发的亚灵战士侧身站在门口。 一截黑色的缎带恰如其分的束住了他浅色的发尾,并耐心十足的等待着房子的主人前来应门。 等他听到开门响动的瞬间便优雅地回过头来,以俊美的脸对塞尔微笑。 对方目光专注而温和,乍看仿若是一位优雅的法师,而非是粗鲁的战士。 他的头发颜色当真极浅,甚至比浅金色还要浅,像是完全没有颜色一样。 屋子里的光从塞尔与门扉之间的缝隙穿过,轻柔地掠过对方浅色的头发,霎时让暗色的雨幕都变得闪闪发亮,也让塞尔觉得有些过于晃眼。 他微眯起眼睛,看着对方以优雅的动作递过来的精心捆扎的花束,以及一瓶扎着缎带的葡萄酒。 缎带是不显眼的黑色,花束则是少见的黑色郁金香——像是来参加隆重的丧礼。 “您好,我是阁下的新邻居。”对方如此说道,“这束花真的很适合英俊的阁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赏光收下它,作为我们爱情伊始的证明。” 对方就像是十年如一日都追逐着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却依旧锲而不舍。 有着近乎于玩笑的执着。 “别来这一套。” 塞尔不动声色地隐瞒掉这一刹的动容。 门外的亚灵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几乎每天相见,又一直都是这副轻浮的德行,简直熟悉到了厌烦的程度。 ——轻浮至极又自恋至极,无论看到谁,都能立刻说出长篇大论的真情告白的……一个极其无聊家伙。 “科特拉维,”塞尔毫不留情地说,“我们昨天刚一起从那个破地方搬出来,前天还在中央城堡的低阶定级大厅里见过面,今天怎么又变成新邻居了?” 他质问:“你到底有多阴魂不散?” “这叫阴魂不散吗?”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回答,“这叫对爱情的锲而不舍。” 塞尔:“……” 塞尔哑了,科特拉维唇角的笑容却加深了。 他说:“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根本不好笑。”塞尔瞪着他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再冲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可能都要当真了。考虑到那些被你追求了很久才到手的小美灵们,到底是他们会心碎,还是你会心碎?” “大概都会心碎吧?”科特拉维说,“不过,我还可以继续追逐更多的新恋情,谁叫我是如此的有魅力,谁让我的心也是如此的博爱呢?” 轻浮的家伙说到这里略微沉默了半秒,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微笑,认真对塞尔说,“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便想找谁一起喝两杯,正好你住的距离我不远,我便过来看看自己的老朋友了。怎么,不欢迎吗?” 说着,他便十分不客气的把手里的黑色郁金香和酒强行递给塞尔,抬手拨开了堵在门口的老朋友,十分不客气的走进了对方的屋子。 进屋后他边指使塞尔找花瓶插好花,边自行翻找出两个杯子,分别给自己和塞尔倒好酒,又非常自觉的坐下来开始了畅饮。 被迫强制陪同解闷的塞尔,偶尔还要身兼他的战魔对战练习对象。 那时候的科特拉维很强,塞尔从来不是对手,一度甚至让后者怀疑前者在评级定阶的时候故意隐藏了实力。 可是,提升战斗实力是每一位亚灵的目标,从来没有谁会故意降低自己的实力去评级。因为,无论酬劳还是荣誉,都与评级定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后,只要是下雨天,塞尔的门都会被科特拉维扣响,直到他成为城主,搬进了中央城堡居住。 当然,塞尔在期间无数次的问过科特拉维。 “你为什么总要选在下雨天来登门拜访我?” 对方非常优雅且自信地回答:“因为阴沉的下雨天更能衬托我的英俊。” 塞尔:“……” 这番宣言无疑自恋到足以让任何亚灵憎恨了——虽然某部分的确是事实。 …… “塞尔城主!” 塞尔近乎失控的、紧抓着科特拉维的手臂的动作,被赶过去的帝坎贝尔迅速且及时的制止住了。 “您冷静一些。”年轻的城主几乎仅靠蛮力就将比自己多出一个基础阶的塞尔给强行拽了开来。 谁都有弱点。 只是越是强大的亚灵,便越擅长隐藏自己的弱点。 帝坎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塞尔这一刹失控所代表的意义,恰恰就是塞尔的“弱点”所在,基于同为两大灵城主的立场,塞尔冷静沉着的形象必须维持下去,尤其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更需要两位大型灵城主同心协力的带领全族。 帝坎贝尔只得压低声音对他道:“我知道你很担心医生,可即便你站在这里,也不能对医生起到任何帮助,反而会妨碍到卡露他们为医生进行治疗,你难道想让医生死吗?” 塞尔视线来回在科特拉维与尚未到成年期的帝坎贝尔脸上来回,瞳孔仿佛没有焦距一般,也无法理解耳朵里听到的话。 而后,经过了整整一分钟,他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虽然时间并不长,却已经是塞尔最长的失态了。 “他会失去魔力因子吗?”塞尔极力压抑着微颤的声音问。 “他没断成两截已经不错了。”帝坎贝尔近乎无情的回答,“他和两位死去的圣书骑士的样本我已经让爵位战士送往西乌斯城的实验室,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具体的报告出来。” 他说:“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塞尔终于松了一口气。 莉莉娅等城主见状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并且假装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卡露,你的第一场圣书战就要开始了。”帝坎贝尔更加关心这件事。 “对不起哥哥,我这里实在走不开。”卡露雅尔头也不回的说,“帮我跟元老会说一声抱歉,我打算弃权。” “我知道了。”帝坎贝尔并不惊讶。 他从卡露雅尔着手救治那位轻浮的医生开始,就已经预料了这个结果。 “莉莉娅圣书战的第二场战斗不是马上也要开始了吗?”艾琳娜城主也担忧地对莉莉娅说。 莉莉娅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手指一勾艾琳娜的下颚,轻笑:“你自己还不是一接到消息就直接放弃了第一场战斗直接赶了过来,甚至还带着自己麾下的那位圣书骑士。” “我……”艾琳娜不习惯被揭穿,红着脸说,“反正有莉莉在,我也赢不了最终战。” “这次,我不反对你的看法。”一度跟莉莉娅是情敌的威尔因紧随其后开口。 “我也退出圣书战。”麦德施城主对旁边的爵位战士说,“你也帮我去给元老会传个话。” 因为,有比在圣书战中获得胜利还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恢复冷静的塞尔城主说:“根据帝坎贝尔城主的要求,我把圣书骑士都集中到了城里,让他们绝对不要单独行动,并且暂时收回了他们的圣书,存放到了地下密室里,还加强了圣书存放的密室周围的巡逻……”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四位水域法师围住的科特拉维所在,再度转过头时便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金缕缎,说: “这里已经是光系水域法师的主场,没有任何我们能做的事情了,我们就先去会议室吧。” 莉莉娅当即拖着她那身赤红色的长裙摆,直接转身打开了侧厅的大门。 “我。” “我——” “我也赞同你们的意见。” 麦德施、艾琳娜以及威尔因,一共三位城主几乎异口同声并紧随其后。 “我马上就来。”帝坎贝尔离开前叮嘱自己的妹妹道,“卡露,你要注意休息,小心魔力耗尽,那样恢复起来会很缓慢……我会让阿达加迦等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帮你做。” “好的哥哥。”卡露雅尔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忙去指挥那三位水域法师进行后续治疗了。 侧厅的大门一度在阿达加迦面前打开,之后却将他拒之门外,现在再度打开,他尚且来不及向询问科特拉维老师的状况,又再度看到门扉在自己眼前阖上。 第42章 门内外都是高阶与圣阶乃至特殊阶的世界,整座中央城堡都是如此。 作为低阶的阿达加迦,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外,显得格格不入。 他就像任何一位指导者被袭后的低阶亚灵那样,连进入治疗用的侧厅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满怀担忧地维持着茫然的神情,无措地站在偏厅的门外,焦急又忐忑的等待着。 一众城主在经过他身边时与他说话,他却毫无反应,直到帝坎贝尔从门里出来,唤了他一声。 “阿达!” “老师?” 第40章 誓约长笺(12) “老师?” 熟悉的、仿佛来自科特拉维老师生气时的特有称呼,让阿达加迦骤然清醒了不少。 “是……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啊。” 他终于对上了瞳孔的焦距,看清了眼前的身影,问道: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帝坎贝尔打量过身上还粘着已经干硬血块的阿达加迦,发现他依旧有些恍惚,甚至方才还误以为自己是科特拉维——他们两的声音明明一点也不相似,这让年轻的城主莫名不悦起来。 “轻浮的医生没那么容易就死。”帝坎贝尔直率地说。 “呃……是、是吗?”阿达加迦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好,太好……太好了。” 其实在帝坎贝尔来看,这位低等战士已经足够冷静,至少没有惊叫也没有哭诉,这已经算是值得嘉许的事了,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过来安慰他这几句。 虽然他冰冷的语气以及态度并不像是在安慰。 “所以,你先去整理一下自己。”帝坎贝尔示意对方低头看自己那身狼狈,“不然站在这里也是给你的指导者丢脸。” “我……整理?”阿达加迦似乎再度沉浸于思绪,恍惚地没能继续进行对话。 “魔力因子的实验样本已经送往实验室。” 帝坎贝尔则根本不管对方是否在听,继续简单明了地向他说明事态进展。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谁是行凶者,但是他的目标应该不止是圣阶,还有高阶和中阶,甚至是你这样的低阶……但,”帝坎贝尔短暂地停顿后,十分坚定地保证,“无论他的目标是什么,我一定会尽快抓住他,并且彻底解决这件事。” 他用湛蓝色的眼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阿达加迦保证道: “你救过卡露,我因此能信任你。卡露也信任你,否则不会那么喜欢与你聊天。科特拉维能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很开心,否则也不会选择放弃圣书战也要去救医生的命……” 阿达加迦木讷地开阖了一下嘴,却无法从脑袋里搜寻到适合的词汇来接话。 “我希望,你能暂时帮我盯着她。”帝坎贝尔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不希望,在我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她出现任何意外。更不希望看见她死于魔减症之外的……任何病症或意外。” 阿达加迦这次是彻底地呆住了。 他哑然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原来,城主大人早就知道魔减症的事情了吗?” “也就刚才……确切的说是几个小时以前,科特拉维遇袭之后的事。”帝坎贝尔说,“我看见她给科特拉维治疗的速度比去年要慢上很多……” 诺迪家族这一代中,他和妹妹无疑拥有最出色的纯血天赋。他是天生的火与剑,后天的风与火附带剑。妹妹是则天生的水与火,她如果选双系兼修,多少也会涉及到一部分火系的攻击魔法,而一切的攻击魔法都是要被归属到暗系魔法。 只有纯粹的光系水域法师,才能进行这样的治疗。 于是,她彻底放弃火系,只主修了水系,这意味着她能在最关键时候可以救治任何重伤的同胞,却也等同于放弃了灵族引以为荣的卓绝单兵战斗能力。 可她明明那么有天赋,也很喜欢战斗。 这些,一度都让帝坎贝尔为她愤愤不平过。 尽管在阿达加迦眼中卡露雅尔的治疗已经快得让寻常特席水域法师望尘莫及,可那是他所认识的卡露雅尔,而并非与帝坎贝尔一起长大的、远比他自己更有天赋却不愿意去争夺城主这种虚名,甚至选择了纯粹的治疗光系魔法的卡露雅尔。 “……再联系之前她特意要来西乌斯城找科特拉维,却在口头上跟我宣称只是想提前培育出自己的单性血缘胚胎,就基本能联想到魔减症了。”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惊呆目光中叹了口气。 “看来是我表现的太过软弱,才会让她产生出不必要的担心,以后不会了。” 阿达加迦无语地看着连卡露雅尔小心隐瞒的理由都能自行揣度出来的帝坎贝尔,忽然有些明白她所担忧的事情了。 有些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不是件好事,而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病症,否则总有一天会被只有自己能提前洞悉出来的那些“东西”给活活压垮。 “城主大人,我……” 帝坎贝尔不止没能听到阿达加迦的腹诽,还打断了他打算说的话,继续简明扼要地指着他说: “还有你。” “我什么?”阿达加迦困惑。 “你也没有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么没用。” 帝坎贝尔边说边突兀地伸手,一把揪住阿达加迦的衣领,强行拽低了他的视线,直到与自己平齐。 阿达加迦被年轻城主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给慑住。 它们仿若秋季晴朗天空一样,根本没有一丝阴霾,美丽得不可思议。 阿达加迦只能盯着那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帝坎贝尔说。 “你多少振作一点,去做点你能做到的事。” 帝坎贝尔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揪领子的举动着实太过失礼了——都怪这个低等战士长的太高了! 要不是看着他就莫名有种压迫感,他也不至于想伸手把对方拽低一些! 海克鲁城主说话的同时在心底为自己的失礼举动开脱完,就急忙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尽可能隐瞒掉自己脸上的尴尬,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至少也收拾一下你那身狼狈又失礼的仪容,这你总能做到吧?”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目送着帝坎贝尔就朝会议厅方向快步走去,一直到雪白走廊的尽头,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少年的身形除了高挑,只有瘦长,肩膀带着固有的单薄,甚至还没有阿达加迦高,更没有强壮到值得依靠。 而这样尚且纤弱的肩膀却在支撑着整个族群,是六位城主之一。 责任加身让年轻城主的背影不止可靠,还显得沉重……甚至近似于沉痛。 阿达加迦忽然对过分年轻的海克鲁城主产生出一点儿介于怜惜与好奇之间的古怪情绪,脑袋里则觉得帝坎贝尔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黑猫——明明连爪子都是柔软的,却竖着毛与尾巴,尽力彰显自己的坚不可摧。 可他真的坚不可摧吗?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至少,他在必要的时候表现的比谁都冷静,也比谁都坚强。 可是阿达加迦却很想伸手挠一挠那只小猫的下颚,看他是否会眯起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阿达加迦花了数分钟才把这段关于帝坎贝尔与小黑猫的胡思乱想从脑海里赶走,无奈地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他抚了抚自己刚刚被某怪力灵给扯痛的脖子,然后再度从自己的指尖嗅到了残留的、极其清淡的水百合香味。 称不上是好闻或者说是喜欢,只是一种无法否定的、属于年轻城主的味道罢了。 虽然阿达加迦不愿意承认,可是帝坎贝尔说的并没有错。 “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着并认真地思考着。 “若是依照小城主对科特拉维老师近圣阶级的实力来推测,能给他造成那种程度的重伤魔法,肯定是拥有相当庞大魔力的战法双修,不是纯血中的纯血,肯定做不到……考虑到免吟唱的攻击力折损比例以及非单修系的不同魔力转换折损,一定都达不到这种程度的伤害,那就只剩下主一系的吟唱类魔法。” 他自言自语到途中,略顿了片刻。 “如此庞大程度的吟唱,我应该能察觉到的……” 思考到这里,他露出几许困惑。 “当时,我离科特拉维老师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可是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吟唱魔法的余韵……等等!” 对魔法的感知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难道说是我又变弱了,才会什么都没察觉到?” 说完他又自行否定道: “不对,我依旧是低阶,没有变成无魔力因子的废物,不可能没能察觉到如此庞大的吟唱攻击魔法的余韵,除非……” 他自言自语到这里,以手背擦了一把自己干涩的嘴唇。 第43章 铁锈似的味道立即在他味蕾上扩散开来,把帝坎贝尔留下的水百合味道清除得一干二净。 阿达加迦这才不禁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帝坎贝尔说的狼狈并非夸大其词。 他的双手上的血已经变硬的红黑色硬块——都是科特拉维的血。 过去的回忆因为腥味与血块陡然汹涌起来,直接冲破了他脑海中经年累月才勉强建造起的堤坝,试图将他淹没。 “老,师。” 他的思考骤然中断,就连指尖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请,您,别死。” 他再度失神地恳请道。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一位指导者。” 第41章 誓约长笺(13) 西乌斯城中央会议厅。 五位城主刚依照既定次序坐落,稍慢片刻的帝坎贝尔就走了进来。 “我进来之前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并不是好消息。” 帝坎贝尔望向了桌子另一端,得到塞尔首肯后,便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大家。 “西乌斯城的医生们已经确定两位死去的圣书骑士,以及,科特拉维医生都失去了……魔力因子。” “什么?”塞尔头晕目眩。 科特拉维是西乌斯城、乃至全灵族最重要的医生,是高阶爵位战士,更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都依仗着科特拉维的帮助,甚至在自己最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优先询问他。而魔力因子与能否使用魔法,是界定他是否是同胞、是否同是灵族的唯一依据,那批新生的孩子已经难以界定了,若是连已有的……若是连科特拉维都变成这种似是而非的“同胞”,让他该怎么办? 塞尔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才艰难地找回了声音:“医生们有没有说,科特拉维的魔力因子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塞尔城主,您是否说反了?”帝坎贝尔一改冰冷的态度,以略带调侃的语气反问,“只要科特拉维的伤势能痊愈,相信他肯定能想出办法解决自身魔力因子缺失的问题,不是吗?” 帝坎贝尔湛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他可是全族最优秀的医生,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相信他。” 塞尔讷讷点头:“对,没错。是科特拉维的话,他的确能想办法来解决魔力因子缺失的问题。” 科特拉维毕竟是引导了两代繁衍变革的医生,在纯血等同于魔力因子多少的前提下,的确没有比他更先驱的医生。 恰如帝坎贝尔所说,只要科特拉维能康复,一切就都有可能——他一定有办法能拯救自己。 塞尔终于在心中如此说服了自己,这才望向帝坎贝尔,仿佛在期待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保证。 “我的妹妹是海克鲁城最优秀的光系水域法师,她一定能治好医生。”帝坎贝尔同样坚定道。 没错。他怎么忘了卡露雅尔是帝坎贝尔城主的妹妹?他们都是诺迪家族这一代里最优秀纯血,肯定能治好科特拉维。 塞尔终于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刚被捏皱的金缕缎,接着便向帝坎贝尔示意。 这两位城主最近两个月接触频繁,早已经无需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帝坎贝尔城主请坐。” 塞尔在得到帝坎贝尔的颔首回应后,立即切入了正题。 “这已经是两个月来第四次召集城主会议,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特例。若非碰巧有圣书战,诸位又恰巧都来参加,恐怕都无法召集齐全员。” 此时在中央城堡外,圣书战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能坐在会议厅里的诸位城主自然已经放弃了本届圣书战。 更难得的是,他们竟然全员到齐了。 ——这便是能率领灵族的城主们在关键时刻所作出的取舍。 “各位城主,时间紧迫。”塞尔说,“我们已经死了两位圣书骑士,并且丢失了三本圣书,若非帝坎贝尔城主及时赶到,阻止我将城中的圣书骑士分头派遣出去搜寻圣书,恐怕还会出现更多的损失。” 塞尔严肃地说:“我不希望看到这两个数字继续增多。既然‘私斗’事件本来就是交给帝坎贝尔城主在负责调查,我提议暂时将会议的主持权也一并移交给他。” “我反对。” 不等麦德施等城主开口,方才短暂的“统一”已经结束,曾经被帝坎贝尔当众拒绝过晚餐邀请的威尔因开始了长篇大论。 “调查的事情之所以会交给帝坎贝尔城主,不过是因为他碰巧考虑到了我们所没能考虑到的几种可能,而塞尔城主又碰巧因为圣书战的筹备而变得抽不开身来主持调查。客观来说,帝坎贝尔的确是位能力不俗的城主。可是,塞尔城主不是已经把永行小队交给他率领,作为最好的鼓励了吗?为何还要对他最大的缺点视而不见,甚至要把六城会议的主持权也一并移交给他?塞尔城主是在漠视我们四位城主的权威。” 威尔因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身旁另一位中型城主,并道:“请塞尔城主别忘记,你们两位大型城主虽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我们余下的四位城主,也能联合起来反对你们的意思。” 法比城主麦德施跟帝坎贝尔初次照面就被一句话堵哑了,自然也很不愉快,当即颔首表示:“我也反对更换主持权。”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容易被周围意见所左右的艾琳娜。 “我、我……”萨林城主艾琳娜一时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好友——库克城主莉莉娅。 莉莉娅用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扫过艾琳娜,十分风凉地说:“艾琳娜,他们对我们的意见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想拖我们一起下水。尤其是威尔因,他不过是为了公报私仇。” 艾琳娜、威尔因、麦德施:“……” 这便是六城会议每次召开都讨论不出任何结果的原因。 这群性格差异太过巨大的灵城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求同存异。 “威尔因城主所指的帝坎贝尔城主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塞尔掠过了其他三位城主,困惑地看向威尔因,问,“永行小队并不是我对帝坎贝尔城主能力的嘉许与鼓励,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你们应当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感情用事,我所有的决定都是建立在对方的实力以及我族的最大利益的基础上来进行判断。” “姑且不说实力的问题。”威尔因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塞尔城主,我只问您一个问题:您不觉得自己太过于偏帮帝坎贝尔城主了吗?他作为城主的经验明显十分浅显,您却要他来主持六城会议,您就不担忧经过五次、六次乃至更多次的讨论,会议上依旧得不出任何结果吗?” 威尔因步步紧逼地质问:“那就不止是在浪费了诸位城主的时间,还会让大家对六城公用的‘圣书盟约’失去信任。” 由于之前几次会议都没有就“私斗事件”讨论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措施,还导致了眼下两位圣书骑士的死亡、一位医生的重伤,那两次会议明显就是“没有结果的浪费时间”,威尔因自然是在嘲讽帝坎贝尔同时也含沙射影了塞尔。 这无疑已经触及到塞尔的底线。 “砰”的一声,塞尔一拳砸在桌子上,当即想站起来替帝坎贝尔辩白,却被桌子对面的后者抬手阻止。 “我的确还很年轻,也的确经验不足。我甚至年轻到理解不了卡弥城主这种迂腐的尊严与所谓的‘因爱生恨’。” 帝坎贝尔端正且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以均匀的语速对威尔因说。 “您所拥有的这两样东西,难道真的比两位圣书骑士已经无法挽回的生命以及下落不明的三本圣书来的更为重要?” 帝坎贝尔毫不留情的把威尔因堵哑了。 “如果威尔因城主真的觉得我必须耗费时间来照顾阁下的情绪,那劳烦阁下回去处理好您那可悲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彰显出来的尊严与憎恨,再来参加六城会议。否则,我只能奉劝您,尽早将卡弥城主的位置让给其他更能顾全大局的‘年轻’亚灵来担任。” 威尔因:“……” 一个多月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帝坎贝尔发言虽然直率到让诸位城主尴尬,却没有到这种程度。 对比方才这番话,初见时简直称得上是温和又体贴了。 众位城主仿佛此时才明白这位年轻的城主的确有着优秀城主所应具备的全部实力,哪怕是谈判桌上所必备的社交辞令与言辞交锋,他只是不屑于说,而非不会,更不会在需要争论的时候落于下风。 威尔因半张着嘴巴,那张漂亮的脸蛋已经彻底扭曲了。 塞尔尽可能维持严肃的表情重新坐回椅子上——帝坎贝尔完全有能力应对这些反对的声音,根本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艾琳娜和麦德施各自捂嘴转头,差点笑出声来。 第44章 与威尔因有过情敌关系的莉莉娅甚至想跳出来添油加醋,却被年轻城主那双标志性的湛蓝色眼眸给盯住了。 莉莉娅不禁想起与他有着相似眸色的卡露雅尔及其随之附送的恐怖小铁拳。 只是卡露雅尔的眸色要略浅一些,她哥哥的则略深一些。 就是这丁一点为妙的差异,让帝坎贝尔几乎只需要扫一眼,就能震慑住全场。 库克城主跟她那身彰显存在感的红裙子不同,她是个知晓进退的好城主,当即乖乖地缩起了脖子,收敛起所有趁机落井下石的想法,谨慎地开口: “帝坎贝尔城主有什么要问我的?” 帝坎贝尔依旧直率的奔向了主题:“我想知道莉莉娅城主的誓约骑士死亡的详细情形。” 莉莉娅:“……” 她的内心并非如她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尤其在听到“誓约骑士”这个词的时候,她那双妩媚的眼睛里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些许的哀伤。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掩饰过去,颇为不解地回视着帝坎贝尔,问: “他的圣书并没有丢失,也没有确定他是否失去了魔力因子,现在这两位圣书骑士的死又怎么会跟我的誓约骑士牵扯上关系?” 她说:“他可是最早失踪,也是线索最少的一位。如果他身上的确有什么线索,我早已经查出来了,而不会拖到现在,更不会导致两位圣书骑士的死亡。还是说,帝坎贝尔城主是在质疑我作为城主的能力?” 第42章 誓约长笺(14) 西乌斯中央城堡雪白的走廊内,阿达加迦只失神了一刹那。 他陡然握紧了自己的双拳,直到指尖刺破了自己的掌心,利用疼痛把自己强制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在更多能颠覆他情绪的回忆浮现之前,他再度往自己脑海中铸起了更高的堤坝,将脑海中的过往尽数阻隔。 “就像那位小城主说的那样,做点我能做到的事吧。”他果断对自己说,“至少能不胡思乱想。” 然后,他以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语,接着便推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城堡窗户。 卡朵尔大陆光之月的风声,仿佛一直都没有变过。 只要到了这个时候,整片大陆都会褪去冬火之月的寒冷,轻柔地摩挲过亚灵们的脸。 阿达加迦把一只手伸出窗外,任由温和的风缠绕过手掌。 没过多久就看见碧绿光丝若隐若现的浮了出来,多亏了西乌斯中央城堡非常尽责的园丁,让窗外到处是碧绿的树木与灌木,即便有高阶或以上级别的亚灵看见这些碧绿光丝,也只会认为那是树叶上折射出的光芒。 “事情是这样的……” 他对那些碧绿光丝如同呢喃般讲明了大致情况,并带着几分恳请地问: “所以,能请你们帮我追踪两位圣书骑士出事地点的魔法余韵,或是只有你们能察觉到的那些异常状况……么?” 这大概就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嗯……谢谢你们,我已经不难过了,我也很喜欢你们。”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臂上环绕的碧绿光丝,时断时续地自言自语着。 “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即便是到了现在,即便是这个我,你们还是会对我说‘乐意为我效劳’……我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你们。” 他道完谢,手臂上缠绕的碧绿光丝就一起消失了踪影,连余韵也没留下。 片刻后,它们又整齐的回来了,低语着只有阿达加迦才能听见的话语。 “什么!?” 它们的话让阿达加迦惊呼出声。 …… “莉莉娅城主,您误解了我的意思。” 六城会议厅内,帝坎贝尔难得认真地解释道: “我没有想质疑您的能力。” 莉莉娅却打断道:“那么,帝坎贝尔城主是想质疑我除开城主之外的其他能力?譬如,爵位战士和群战魔?那您不妨亲自来试一试。” 她当即散发出高阶战法双修的恐怖气场,仿佛随时会与帝坎贝尔决斗。 帝坎贝尔也不是会就此退缩地类型,手掌当即覆上了章 纹精灵剑的剑柄。 会议厅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帝坎贝尔和莉莉娅隔着长桌角相互对峙,前者在防备对方可能突发的攻击同时依旧不会看气氛地耿直问道: “要决斗也可以,不过能劳烦莉莉娅城主先告诉我,您方才所说的‘没有确定他是否失去了魔力因子’这句话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莉莉娅从妩媚唇缝里挤出了肯定回答:“我并未找到他的尸体。” “既然没能找到尸体,您又为何判断自己的誓约骑士已经死亡?您不觉得这种判断太过草率了吗?”帝坎贝尔追问道,“方才我的确没有质疑您的能力,现在却不得不质疑您可能没有针对事件进行详细调查,只是忙着沉浸于失去誓约骑士的伤痛……” “所以,您就因为我的悲伤而要质疑我身为城主的能力?”莉莉娅愈发不悦地反问。 “找不到遗体也不奇怪吧?”威尔因难得帮腔他那前不知道多少位情敌。 “这次我赞同威尔因的说法。”法比城主麦德施颔首。 艾琳娜也点头:“参看科特拉维医生的伤势就能可以想见,能杀死高阶及以上的攻击至少也是圣阶程度,这样超再生才会无法跟上遭受的创伤,需要光系水域魔法才能抢救回来,所以依照攻击的恐怖程度,很有可能连尸体都没有办法留下。” “诸位城主请先冷静下来,请大家等帝坎贝尔说完再提出自己的看法。” 塞尔打断了他们。 “莉莉娅,时间紧迫,疑点很多,你先回答帝坎贝尔城主的问题。” 莉莉娅依旧不悦:“我开始想赞同威尔因的话了,帝坎贝尔城主并不适合主持会议,塞尔城主这是在包庇他,偏颇什么时候取代了您的公允?” “莉莉!”塞尔喝止她。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你到底是在帮你的誓约骑士隐瞒些什么?不然你不会用故意用找帝坎贝尔麻烦来回避话题!” 塞尔生气时跟科特拉维一样会简称对方的名字。 “帝坎贝尔城主肯定已经有线索了才会这么问,你难道不想查清自己誓约骑士的死因?” 帝坎贝尔补道:“您说的越详细我就越容易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莉莉娅:“……” “莉莉娅。”艾琳娜轻轻地拉着她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说吧?好不好?” “你刚才明明还站在我这一边,现在怎么也帮他们不帮我了?”莉莉娅不耐烦地从好友手里抽回了胳膊。 墙头草的麦德施道:“因为我相信两位大型灵城主的判断,艾琳娜城主肯定也是同样的看法。” 艾琳娜急忙点头,威尔因也在微微颔首。 两位大型城主在意见统一的时候,在会议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再加上另外三位城主,莉莉娅无疑已经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了。 “你们以为我没仔细思考过吗?”她收敛起剑拔弩张的态度,说,“我反复回想了无数次,他失踪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究竟有什么是被我遗漏掉的事,以至于他会……死。” 她目露哀伤地说:“可是,我的确想不出任何一件特别的事,他就已经彻底失踪了。” “抱歉再度让库克城主提起伤心事。”帝坎贝尔难得体贴了一次,却维持不到十秒,“但是,为了同胞们,我还是要冒昧的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德隆纳阁下失踪的那天前后所发生的全部事情。您只需要把事情完整地说出来,至于跟两位圣书骑士的死是否有关,则由我来判断。” “帝坎贝尔城主的性格真是传统又认真呢。” 誓约骑士的名字终于真正的触动了莉莉娅。 “德隆纳。”她轻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说,“不,应该称他做德隆纳老师。” 她说:“德隆纳老师也是既传统又认真,就像帝坎贝尔城主这样的性格……” 莉莉娅刚认识德隆纳的时候,他就是她所出生的库克城最优秀的战士。 库克城是小型战士聚集城,只存放有一本圣书,那本圣书名为:钢之心。 莉莉娅有记忆以来,“钢之心”就一直都被德隆纳所持有。即便它持有期限到来,再度成为圣书战的获胜奖励,德隆纳也会参加圣书战,并且重新将它赢回来。 德隆纳是库克城全体战士的骄傲。 有如此伟大的圣书骑士作为她的指导者,也一直是莉莉娅的骄傲。 而誓约骑士更像是顺其自然一般,她在德隆纳向自己提出“城主许诺”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答应了。 其实即便德隆纳不提出“城主许诺”,她也会选择了德隆纳作为自己的誓约骑士,因为那是她最敬爱的指导者,是他亲手将她培养成优秀的高阶战士,并且鼓励她去挑战城主。 第45章 她理所当然的成功了,她也想与他一起分享荣誉。 誓约骑士。 多么美好的词。 就连婚姻都有分别的时候,誓约骑士们却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们所效忠的城主。 更美好的是,德隆纳跟那些向往自由、不喜欢背负责任的誓约骑士正好相反。 在库克城中,莉莉娅才是那个每天都只想着美丽的裙子、创造更多华丽的群战魔以及去哪里撩拨几个漂亮的小美灵的散漫城主。 即便这三件事都做腻了,她还可以去隔壁的萨林城,找好朋友艾琳娜一起聊天,去接一些一般高阶和圣阶都做不了的超高难度佣兵任务,以最华丽的群战魔,展露出自己的卓绝实力。 在六位城主中,莉莉娅无疑是最为轻松的一位,恰如威尔因所言,只有群战魔是她的唯一的优点,至于城主所应具备的责任与职责,则完全由她的指导者兼誓约骑士——德隆纳在承担。 这在诸城中虽然是个特例,在灵族史上却并非特例,因为誓约骑士和城主就是这种互补的关系,也没有亚灵会因为这件事来质疑誓约骑士越权,毕竟誓约骑士无论是名望还是实力,都几乎等同于另一位城主,否则誓约骑士就不会成为所有圣阶梦想的目标了。 可是,城主只有六位,而正在持有或曾经持有过圣书的亚灵却远不止六位,唯独莉莉娅的这一位,是让所有城主都羡慕的誓约骑士。 莉莉娅拥有如此贴心的誓约骑士,同时也拥有那么好的指导者,简直是所有亚灵羡慕的对象。 只有,唯一一个问题,让她非常头疼。 这恐怕就是德隆纳唯一的缺点,也是她尽力想要隐瞒的事情。 德隆纳每年都会在他失踪前一天,对莉莉娅做同一件事。 同惯例一般。 之后,他会给自己三天惯例的假期,然后才能恢复如常,继续替莉莉娅处理库克城的诸多事务,并且在来年依旧如此…… 如此,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并且,如果他不失踪,很可能打算如此坚持下去。 “同一件事?”帝坎贝尔困惑。 第43章 誓约长笺(15) “什么事情需要如此执着的坚持三十年,并且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帝坎贝尔问。 莉莉娅没有回答。 会议厅里尴尬地沉默了。 “告白。”好心的艾琳娜小声替好友说明。 “……” 会议厅里再度尴尬地沉默了。 “然后,被我拒绝。”莉莉娅苦笑着说。 “……” 会议厅里三度尴尬地沉默了。 “我从小就认识德隆纳,我跟他都认识了好几十年,谁知道他会在三十年前的那一天,忽然跑来跟我告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都没有当上城主。 莉莉娅认真的听完德隆纳如同誓约般的严肃告白,显得非常感动。 然后,迅速地拒绝了他。 “……” 会议厅里第四度尴尬地沉默了 德隆纳却在来年锲而不舍的再度告白,再来年,再再来年……无数个来年之后,他依旧会在每年的同一天向莉莉娅告白,并且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他一直都是这样,要不是他把我身为城主的‘许诺’用到誓约骑士上面去了,我简直怀疑他会跟塞尔城主的夫人一样直接向我要求婚姻!” 塞尔急忙开口:“咳,莉莉!” 考虑到塞尔是双圣阶外加特殊阶,莉莉娅根本招惹不起,她只得回到正题。 “德隆纳每次被我直接拒绝后,都会失踪三天,跑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说是什么‘需要独自治疗心伤’?” 等到三天期满,德隆纳便会随便找个亚灵来给莉莉娅传话,委婉的暗示自己在什么地方治疗心伤。 “等于是给我一个劝他回来的机会。”莉莉娅说。 而被城里的事务弄得焦头烂额三天整的莉莉娅,自然毫不犹豫的就去跪求她伟大的誓约骑士快点回来工作——就她抱住卡露雅尔的腿哭诉的娴熟动作来看,肯定要归功于德隆纳。 众城主:“……” 他们本来以为这会是个集尊严、荣誉、憧憬等等于一身的壮阔故事,怎么忽然就偏到这种哭笑不得的剧情上了? 以帝坎贝尔为首的一众城主都陷入了极深的困惑。 但是,莉莉娅妩媚又美丽的魅力无可否认,群战魔又是灵族公认的第一,加上爵位战士和城主的荣誉头衔……德隆纳喜欢她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被拒绝了一、二、三、四……任谁连续被拒绝了三十次,期间经过整整三十年,依旧锲而不舍的告白,这就很恐怖故事了。 莉莉娅两手一摊,发出了渣灵宣言: “我尊敬库克城最伟大的圣书骑士,我敬爱我了不起的指导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同伴,我最重要的誓约骑士……可是,这些都跟恋情相距甚远,我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自然只能拒绝他了。” “……” 城主们又整齐地默了默。 “德隆纳一定长的很丑。”因为自己长得很美丽,所以挑对象也只看脸的威尔因城主得出了这个结论。 “丑陋的威尔因城主,劳驾您注意言辞。”莉莉娅愤怒地瞪向自己的前前前前……已经不知道前多少位情敌,“我宁可不做城主,也不会要个很丑的誓约骑士在我身边,更何况他还是我的指导者,你就没考虑过我数十年里每天都面对一个很丑的亚灵,我的眼睛和灵魂难道不会被摧残至毁灭吗?” 城主们:“……” 艾琳娜再度无奈的帮好友解释:“德隆纳的长相不是莉莉娅喜欢的类型。” 众城主再度整齐地看向莉莉娅,以帝坎贝尔为首的目光简直在说:那么轻浮的莉莉娅居然还会区分喜欢的类型? “咳!”莉莉娅被看得很不自在,只得清了清嗓子,“我的审美很不传统,德隆纳却是英俊的太传统了,那种刚毅、强壮的英俊,懂吗?” “……” 众城主都很想表示:抱歉,他们不懂,也不想懂。 莉莉娅却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我喜欢纤细一点的、柔弱一点的、法师系的长相与身形,最好尽量年轻一些,就像卡露雅尔那样的……” 帝坎贝尔当即沉下脸,湛蓝色的眸光犹如寒冰,凶恶地瞪着莉莉娅。 “咳!”莉莉娅连忙又清了清嗓子,改道,“或者是帝坎贝尔城主这种纤细柔弱的美少年……你们能懂吗?” 众城主看了一眼帝坎贝尔,却被他湛蓝色的眼睛瞪得不禁一缩脖子。 其实帝坎贝尔并不纤细,只是有些亚灵穿上衣服就是会显得如此,加上少年未到成年期的青涩身形,第一眼难免会有一种他很柔弱的错觉,但是爵位级的气场是不容辩驳的、谁也不敢冒犯的——躯干和四肢里装满了胆子的莉莉娅除外。 城主们依旧想坚定地表示——不懂! 帝坎贝尔脸色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拔出自己随身佩戴的章 纹剑,给莉莉娅来一顿名为“狂诗疾风”的战魔殴打——若不是考虑到这雪白城堡会议厅的昂贵修缮费用以及双圣阶的塞尔城主还在场。 “莉莉娅城主,会议正在进行中,请你庄重一点!”塞尔严肃的出声提醒。 “知道啦!” 莉莉娅这种既不传统也不严肃的亚灵,最怕的就是严肃又传统的亚灵。 看看这个帝坎贝尔,明明还那么年轻,更长着一副纤细美少年的模样,怎么就是个严肃又古板的亚灵呢? 还有她已经死去的誓约骑士,居然不止性格严肃,就连长相也很传统。 再加上一个塞尔城主,简直就是帝坎贝尔和德隆纳的相加总和,额外附送一份严厉,并且还是她绝对战胜不了双圣阶,简直太讨厌了! “……反正德隆纳每年都在他失踪的前一天向我告白,被我拒绝后,他就会消失三天……这都持续了三十年了,我怎么知道他这次消失就真的、彻底地消失了呢?” 莉莉娅无奈地继续说道:“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替他传话的亚灵出现。我就只好到处去找他。” 她找了他很久很久,却都没能找到他。 她哀伤地长叹了一口气:“直到不久前,才有亚灵把沾有他血的‘圣书容器’送了回来,说是从一场混乱的私斗现场捡到的……” 圣书容器就是塞尔城主腰上佩戴的那种古怪腰带的名字。 它是三战灵留下的唯一一种魔具,一共只有十八件,如非圣书战获胜者或诸城主试图从容器里取出圣书,都会被防御魔法自主攻击。 在圣书战获胜并得到圣书认可的同时,会由元老会颁发圣书容器,除非被圣书骑士自愿取下容器,否则唯有死亡才能让它离开,并且在其主死亡后,圣书依旧会被封存在容器内,直到圣书和容器一起安然回到圣书元老会手中,重新作为下一届圣书战的奖励——要知道,元老会的那些老家伙们曾经可都是圣阶,在跃阶战上甚至还比特殊阶的城主和誓约骑士要更胜一筹。 第46章 莉莉娅说:“我也是因此才确定德隆纳老师已经……死了。” “送回‘圣书容器’的那位亚灵可信吗?”帝坎贝尔问。 莉莉娅颔首:“他是德隆纳的好友,并且是一位双圣阶,‘钢之心’也在容器里,是我亲手放进圣书的地下密室的。” 而地下的圣书密室除了城主就只有誓约骑士能进入。 听到“双圣阶”三个字,帝坎贝尔和塞尔都是一愣。 帝坎贝尔急忙抬眼看向塞尔,见后者颔首,立刻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诸位城主刚死亡的两位圣书骑士的名字。” 帝坎贝尔在其余几位城主尚且没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取出怀里那张写有“永行小队”的名单,展开摊平在桌上,递到莉莉娅面前,问:“第一行的名字是那位双圣阶骑士吗?” 莉莉娅看了一眼就猛地愣住了,接着她被自己脑中的猜测给惊呆了。 “这份名单之前只有我、塞尔以及元老会成员看过。”帝坎贝尔说,“还有一个决定性的问题——” 他问:“不知道莉莉娅城主在离开萨林城之前,有去地下密室检查过‘钢之心’是否还安然无恙吗?” 莉莉娅只顾惊愕地望着帝坎贝尔,一个词也答不上来,其他城主也并非彻头彻尾的笨蛋,都已经揣度出让他们同样惊讶的可能。 帝坎贝尔立即得出结论:“看来是没有检查过。” “看来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塞尔接着说,“时间有限,让帝坎贝尔来先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时间的确紧迫,帝坎贝尔忽略呆住的莉莉娅,直接说出结论。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位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圣阶,尤其擅长跃阶战,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却尚未明确,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 帝坎贝尔说:“他针对圣书、针对圣书骑士、甚至针对全族。他带来的除了死亡,还有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魔力因子消失的阴霾。”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谨慎地看了一眼依旧无法回神的莉莉娅,才说: “当然,仅凭这些,是不足以证实我的猜测,直到我在科特拉维医生出事前,看到他……” “什么!?”莉莉娅惊呼。 …… “什么!?” 雪白的走廊内,洞开的窗户边,阿达加迦安静地听碧绿光丝说到途中,便惊呼出声。 “高阶芙树魔法。” 他讷讷地低喃着。 “圣阶战魔……等等!” 他惊愕不比莉莉娅城主少。 “科特拉维老师所受的伤明明是吟唱系火舞魔法造成的外部爆破伤,你们为什么说是它是由内向外的战魔撕裂伤?而且还是芙树系的战魔撕裂伤?你们明明知道目前主芙树系的圣阶战魔只有……” “帝坎贝尔城主!” 莉莉娅城主拍桌而起。 “您能以自己的家族和城主的荣誉为您方才所说的话起誓吗?” 威尔因也说:“圣阶是我族最高战力,若是因为一些不确定的消息而玷污了圣阶的荣誉,就是在动摇全族的根本……” “莉莉娅城主的要求很合理,威尔因城主的忧虑虽然很有道理,却不是掩盖真相的理由。” 帝坎贝尔没等对方说完就继续说道:“的确是我亲眼所见,他背上还背着一柄重剑形的精灵剑,我记得那应该是莉莉娅城主赠送给他的……而以我大型灵城的城主立场,我也完全没有理由构陷或污蔑他的荣誉。” 毕竟誓约骑士的地位虽然与城主相等同,库克城却只是小型灵城,在话语权上完全无法跟海克鲁这样的大型灵城相提并论。 帝坎贝尔说:“我以诺迪家族和我个人的名义发誓。” 莉莉娅愣住了。 第44章 誓约长笺(15) 雪白的城堡走廊内,与精灵们对话到途中的阿达加迦也愣住了。 火魔法的攻击力之所以强,是伴随着与之相应复杂的吟唱而成形的。 能看到自然精灵的实体——那些光丝,已经是大部分高阶都无法做到事。 以他对自然精灵的卓绝感知能力,如此庞大攻击吟唱,他不可能完全没能察觉到,所以即便他不愿意相信,答案也的确如自然精灵们所说的那样,不是他对吟唱魔法的感知力下降了,而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吟唱魔法,而是免吟唱的战魔……不,或许也不是。 看天才级纯血的帝坎贝尔就知道,即便是他那样的拔群天赋,免吟唱的战魔依旧无法造成太大伤害,必须以吟唱做辅助。 那么,能伤到科特拉维或许既不是吟唱,也是不是战魔,而是…… 阿达加迦陡然想到答案,却无法接受真相。 可他又必须去面对。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违反亚灵公约。” 他只手一撑窗台,轻灵地跃出窗外,并对碧绿光丝说。 “能再麻烦你们帮我一个忙吗?” 会议厅中,诸位城主整齐地沉默了片刻,而后纷纷开口各抒己见。 “这是对亚灵公约第一条的严重亵渎。” “尤其,这还是一位颇负盛名的圣书骑士。” “我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绝对不允许杀害自己的同胞。” 除了怔愣地站在原地,根本说不出话的莉莉娅,其余五位城主已经出奇迅速地得出共识。 “应该给他保留一个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所以,要抓活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 “将在六城全灵族范围内悬赏……” 塞尔说出会议的结论之前问道: “莉莉娅城主没有反对意见吗?” 莉莉娅木讷地摇了摇头,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有诺迪家族的保证,你们还愿意给他留一个为自己辩驳的机会,我还能说什么?” 她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哀痛。 “就依照同盟公约来办吧。” …… 帝坎贝尔合理的推断出了罪魁祸首,终于结束了史上最短时间达成共识的六城会议。 考虑到这里毕竟是西乌斯城而不是他的海克鲁城,他果断将悬赏的具体事宜移交给了塞尔。 他离开会议厅后便直接来到卡露雅尔为科特拉维做治疗的房间走廊前,却没能看到应该听从吩咐等候在此处、帮他看着卡露雅尔的某低等战士。 “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帝坎贝尔困惑的推开房间门,一眼便看到卡露雅尔,直接开口问: “卡露,你有见到阿达加迦了吗?” 数名光系水域法师依旧围在科特拉维周围忙碌,卡露雅尔却坐在稍远的、恰巧靠近门口的小桌边,正在往整条的面包中间塞半生的蓝莓果子,然后将它切成了片,假装那些是蓝莓馅儿的面包,用来填饱她自己因为过量魔力消耗过量而频频抗议的肚子。 “我给医生做的主要治疗已经告一段落,哥哥的会也开完了吗?”卡露雅尔温柔体贴地问,“哥哥饿不饿?我可是已经饿坏了,哥哥要一起吃吗?” 她说着把切好的蓝莓夹心面包片递了一片给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的确饿了,也不管妹妹那古怪的口味,很干脆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未烹制的半熟蓝莓,酸得让帝坎贝尔怀疑了灵生。 他额头青筋直跳,急忙囫囵的塞进嘴里咽掉,却坚决不敢再接第二块了。 “阿达加迦……”咽完之后他再度提起了这个名字。 “阿达加迦?”卡露雅尔仿佛没听见最开始的问题一样,困惑地看着他,“哥哥在找阿达吗?” 帝坎贝尔颔首:“我让他在门口等着听从你的吩咐,可走廊里却没看到他。” 就算他没有特意吩咐他别离开,科特拉维还在这里接受治疗,他作为医生的学生,怎么会离开?难道他不关心医生的安危了?这根本不符合情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他问。 “呃……”卡露雅尔正被魔法使用过量,也就是耗空魔力的副作用所折磨,整个灵都又饿又困,反应比平常慢了很多拍——她可不是哥哥那种跟双圣阶打完耗空了魔力还能跟塞尔现场谈判的怪物级纯血,她的魔力值已经开始被魔减症吞噬了。 她颇为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才出去拿面包就没看见他,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 “是不是我说他的样子有点狼狈,他就回去收拾自己了?”帝坎贝尔疑惑。 卡露雅尔困惑:“他的样子有很狼狈吗?”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白色的法师长袍都已经给血侵染了大半,亚麻色的卷发梢上也粘了不少血,她却只是在取面包和蓝莓的时候洗了洗手……可是,哥哥并没有说她狼狈,反而注意到了阿达加迦的狼狈? 卡露雅尔刚想开口向帝坎贝尔问出心底的疑惑,却见面前已经没有哥哥的身影了。 第47章 她越发疑惑地想:哥哥是不是对阿达有些关注过头了? 即便卡露雅尔不说,帝坎贝尔也知道自己对某低等战士的关注有些过头了。 “私斗”目前已经升级到了只针对持有圣书的圣书骑士,像阿达加迦这样不起眼的低等战士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加上塞尔城主办事的超高效率,很可能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全西乌斯城就都知道谁被悬赏了。 可是,从看到空空如也的走廊开始、从那位本应该在此等待的低等战士的狼狈身影没有出现的那刻开始,他就有一种既古怪又莫名的不安。 “有谁知道那个叫作阿达加迦的低等战士住在哪儿吗?” 帝坎贝尔离开房间后,几乎是在雪白的城堡里见到任何亚灵就会抓着问。 他连续问了十几位亚灵,其中包括爵位战士,也有侍女、园丁之流,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知道某低等战士住在什么地方。 最后,他只得来到中央城堡一楼级阶鉴定的存档处,调出了阿达加迦的定阶记录资料。在掠过那惨不忍睹的评级之后,终于看到了最下面一行小字写了一个住址。 即便有了地址,他却没能轻易找到低等战士。 帝坎贝尔并不熟悉西乌斯城,只能找亚灵询问如何去往这个地址,却再度遇到了跟方才一模一样的情形——中央城堡里竟然没有亚灵知道那个地址在什么地方! 帝坎贝尔只得离开城堡,沿途一路询问。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这样找遍全城的时候,却再度来到那座曾经被他“狂诗疾风”吹上天后来又重建好的酒馆前,也就是他与低等战士初识的地方。 酒馆的原老板似乎遭受到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导致他已经转让了酒馆。 酒馆虽然已经换了新老板,某低等战士却好像跟全西乌斯城的所有的酒馆老板都很认识,一问之下就对上了。 “啊?就是那个明明是个低等战士还混到城主夫人身边做护卫的家伙吧?我记得他。”新的酒馆老板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城主不成器的学生,也算开了特例,那种程度的实力,居然能做城主夫人的护卫……来,把你地址拿给我,我去帮你问问酒馆里的客人,他们可比我见多识广。” 酒馆老板没一会儿居然真的帮帝坎贝尔给问出来了。 “我知道。”一个佣兵战士打扮的亚灵大口喝掉帝坎贝尔请客的大杯酒后,终于肯开尊口说,“那个低等战士住的地方只要听过一次,就很难不记得,你这种爵位级肯定是不知道。因为那种地方啊,但凡有点本事的亚灵,都不会屈就自己去住……位置?就在城堡旁边,喏,那片最便宜租住区再往外围走,一直走,走到最尽头,最靠北的那一排,中间的……三楼。” 终于得到低等战士确切居所地址的年轻城主略松了一口气,只身离开酒馆后毫不犹豫地踏着夜色前往。 …… 在他身后,夜晚的黑暗巷道角落里,有一道比黑暗更加深沉的阴影。 高大的轮廓被黑色斗篷包裹,没办法看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手里拖一位已经失去意识的本应作为灵族最坚不可摧的顶尖战力的圣书骑士,犹如拖拽着一件大型垃圾。 那是一位长袍沾满污泥,早已不复优雅的圣阶法师,他的腰间佩戴着没有圣书的圣书容器。 所有正在西乌斯城并且还在持有期的圣书,都被塞尔城主先行下令,全部暂时收回,封藏于地下的密室之中,正被那些坚不可摧的光球型的防御魔法罩守护; 所有的高阶都必须与其他五名同伴同行,所有的圣书骑士都必须与另一名圣阶或特殊阶结伴,彻底避免了他们被偷袭的可能; 数个小时前,六城会议更早已经得出一致结论,“悬赏任务”消息早已经传遍了西乌斯城各个角落,并且是所有高阶及以上级的亚灵都强制参加悬赏任务…… 这些应对都来得太过迅速,至少远比黑色斗篷预料的要迅速,让他原本的大半计划都落空了。 经过漫长时间,低阶、中阶和高阶对他都再没有任何助益,他现在只能将目标放在圣阶和特殊阶身上了。 可是,独来独往的他们却结伴同行了! 黑色斗篷浑身散发出阴鸷的气场,直到他看见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只身离开酒馆的背影。 他当即一动,轻而易举地将手里的圣阶法师甩上肩膀,并悄无声息的尾随在了帝坎贝尔身后。 可怜的年轻城主,已经被太过强大的敌人给盯上,可他却对自己身后即将袭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第45章 誓约长笺(17) 帝坎贝尓遵照那位见多识广的佣兵战士的指点,一路往偏僻的租住区走去。 有了上次去暗系居住区的经验,他特意用手绢缠住了自己精灵剑上的章 纹,只是肩甲上次是由阿达加迦帮忙卸的,他试了几次肩膀的位置单手都不好使劲儿,只得放弃。 等他去到那个区域,第一个印象便是:脏乱。 然后是:嘈杂与贫穷。 这地方就像是人族的贫民窟,只要来过一次,的确很难不印象深刻。 ——他治下的海克鲁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忍着厌恶感踏过满地垃圾的脏污街道,沿途看到有许多亚灵居然就那么睡在路边,更有缺胳膊少腿的。稍好一些的装着人族那边所用的金属义肢,有些则连义肢都没装,就空着衣袖或单腿杵着拐杖——这在拥有光系水域魔法治疗手段以及超再生能力的灵族中来说,是根本不应该出现的情形,让他不禁甚至开始质疑塞尔身为城主的管辖能力了。 而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亚灵,竟然无一例外的都用戒备又憎恶的眼神盯着衣着光鲜又容貌美丽的帝坎贝尔,仿佛在无声地说:滚出去!这里不是纯血该来的地方! 帝坎贝尔并不畏惧于那些眼神,却不代表他不疑惑: 为什么这里有亚灵没有得到应有的肢体再生治疗? 那不是灵族公约里的其中一条吗?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迅速来到最靠北的一排背阴屋子。 同一式的尖顶两层小屋成排延伸至远处,紧邻的另一端是暗系居住区。 上次他跟低等战士一起去暗系居住区,觉得那里四处漆黑一片,非常奇怪。 但是,跟这里一做对比,暗系区简直就是整洁与光明的化身。 最后,他停留在北侧尽头一列的小屋中央。 因为两边有小屋的遮挡,这是更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即便现在是白天,也黑得只能勉强看清屋子的轮廓。 “什么?你说根本没有三楼?”帝坎贝尔询问路过的亚灵,在遭到一顿无声谩骂后,才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他举着手里的纸条问:“可是,这个地址上写着‘北列中三楼’?” “一看你就是有名的大家族里出来的吧?哦……你肩膀上是水百合浮雕,你是海克鲁城诺迪家族的亚灵……可你却配着剑,是魔法城里的战士?” 对方的态度登时温和了不少,委婉地表示: “那你没见过这种环境也就不奇怪了。” 两条胳膊位置都只剩下空荡荡衣袖的亚灵看到帝坎贝尔愈发困惑的表情,不禁嗤笑了一声,却到底还算好心的告诉了他答案。 “这地方是战士城,或者说是西乌斯城,从五十年前开始出现的区域,也就只有历代都为战士城主的西乌斯城才能明白同为战士的悲惨之处。” 他说:“塞尔城主也是这条街道的出身,所以对我们还算优待。” 帝坎贝尔听得一知半解,对方则继续道:“这地方租金非常便宜,也不用缴纳任何税费,租金都是用来供应基本的生活物资,像是干净的水与下水道除污等,算是西乌斯城主施舍给我们一片栖身之地。” 帝坎贝尔湛蓝色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对方瞥了他一眼,这才叹着气默念了一句在任何敌袭下的基本指挥。 “‘战士上前,法师后排,前后排注意站位,辅助和攻击魔法先行’。” 帝坎贝尔蓦地一愣。 敏锐又聪慧的他立刻就察觉到问题所在。 他惊愕地瞪圆了湛蓝色的眼睛,问:“你是说……?” “要不是看你是主魔法的诺迪家族少见的……爵位战士,我都不想跟你这种有大好前途的纯血亚灵说话,会让我很嫉妒……嫉妒到想杀了你。” 没有胳膊的亚灵说着凶恶的言辞,脸上却露出了自嘲地笑容。 “还好你是诺迪家族的,还好你也是战士。” 毕竟他已经失去了双臂,就算他当年再强,战斗力也足以因为失去两条胳膊而衰减为负值,他其实根本对帝坎贝尔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他方才的话却足以令年轻的城主发自内心的战栗起来。 “我的家族和您以及这条不像灵城的街道有着什么渊源?”帝坎贝尔再度察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关键所在,并将“脏乱”这个词强制压抑在了自己的喉咙里。 第48章 “五十年前,因为什么事情,让你们诺迪家族的损失很大,这你总该知道吧?魔法温室里的美丽花朵。” “……知道。”帝坎贝尔尽力忽略了对方末尾的句子。 “可是,其他亚灵也承担了同等的损失,尤其是战士们,不然你们海克鲁城的法师怎么能在人族的热兵器面前有吟唱咒语的时间?又如何面对鬼族?” 这位经历了数十年前与鬼族大战的亚灵平静地说: “圣书毕竟只有十八本,光系水域法师也比你所想象的要少,所以他们的治疗费用才会如此昂贵。在需要大量治疗的情况下,专司治疗的法师太少,就会遗留下这种结果。” 魔法对肉体的再生,也是有时限和规律的。 其中骨骼最慢,肌肉最快,然后才是血管与皮肤。譬如,圣阶以下如果失去手臂的骨骼,肌肉就会疯狂生长,甚至在骨头长回去之前,就被皮肤覆盖,这才造成了断肢残疾。 所以,多数情况下,如果四肢还可以用,即便被斩落,也是会去捡回来,对准伤口自己接好,再依靠自身的超再生来连接。 如果间隔时间太长,或者被粉碎了、没有捡到等,超再生就会修复断口。而拥有超再生力量本身,也让人族的医学不适用于灵族的身躯。 因为,超再生也是自然精灵所赋予灵族的其中一种力量,而自然精灵本身又是一种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存在,它们无法长久记忆灵族身体的形状,只要水域法师治疗不及时,就无法从已经愈合的伤口上重新“制造”出四肢。 这是单兵战无敌的佣兵一族隐藏在台面之下的悲剧。 一切的胜利都依靠这些被法师们所视作“粗鲁的野兽”的战士在“前排”的牺牲,胜利和赞誉却永远倾向那个吟唱魔法的刹那,只专注于那一刻华丽而庞大的攻击,而这些持剑抵挡在前方的战士却连圣书骑士的席位都只占了区区二成。 ——除非是圣阶。 因为只有得到过圣书祝福的圣阶才拥有庞大的、足以能彻底驾驭自然精灵并控制自己身躯的再生速度,能精确到骨骼、肌肉以及皮肤的圣阶超再生能力。 所以高阶和圣阶之间一直都隔着天堑。 因为战斗本身可以由跃阶战的能力来区分胜负,再生却是一种能增加生存率的能力。 “不说这些了。”那亚灵也不是个爱抱怨的,他随便说了几句就回到了正题,扬下巴示意帝坎贝尔看向空中。 “三楼就是阁楼,就是那个你们这些大家族的有钱亚灵觉得没用的屋子尖顶。” 他直接推开中间那早已破旧到摇摇欲坠的屋门,把帝坎贝尔带上了二楼。 他用嘴巴咬着挂在旁边的拉绳,用力弯腰一扯,打开了屋顶上一个正方形的洞口。 “喏——”他松开挂绳说,“你就从洞口放个梯子就能上阁楼了,你要直接用风魔法跳上去也行,上面有个小窗户,你脸色不用那么难看,上面很透气的,虽然狭窄,却不至于闷死你,唯一的缺点是稍微长高点儿,就要记得弯腰,否则站直了就会撞到……”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用风魔法跃起的帝坎贝尔已经撞到了头。 “……说的就是你,记得弯腰!” 帝坎贝尔:“……” 没有胳膊的亚灵完全没有上前关怀一下被撞到头的城主大人,继续喋喋不休地说:“听说阿达加迦砍伤了城主夫人,那份好不容易用——混到的好工作就丢了。” 途中他停顿的地方,用粗俗地动作撅了撅屁股示意。 得到了帝坎贝尔更加阴沉的脸色做回应后,他才悻悻地收敛起自认为颇具幽默感的说话方式,改为喋喋不休些琐事: “听说他某天还把常去的酒馆给拆了,赔完拖欠的金币也就租不起房子了。” “我们都经常去暗系居住区混,毕竟那边跟这边相比,简直好上数百倍。” “他是不是欠你钱?要不然你自己找找看,觉得什么值钱就拿走吧,反正他也很少回来。” 帝坎贝尔沉默地听着那亚灵的喋喋不休,佝着腰站在转个身就能撞到床脚的狭窄阁楼里。 他稍微一侧头,就足以扫遍了整个阁楼的各个角落。 地板擦的透亮,收拾的十分干净,或者说因为贫穷,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可以乱放,只有一张反复清洗而显得破破烂烂的床,孤零零的放在小窗边,稍微碰到一下都能听见嘎吱作响的刺耳声音,上面床单和枕头都洗得褪了色,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记得某位低等战士似乎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住在那么狭窄的地方? 不过,这间阁楼却跟他那张总是带着无奈和衰气的表情很相似——十分的贫穷,无论天赋还是身家。 “如果你见到他,能劳驾你把他抓回来还清欠我的债务吗?” 帝坎贝尔终于从那位没胳膊的亚灵那滔滔不绝的话中找到了关键所在。 “你也是阿达加迦的债主?”他顺着对方的误会问。 “差不多。”没了两条胳膊的亚灵说,“我是他的房东,我租了二楼,多出了个阁楼,就转租给他了。他也算是个奇怪的家伙,这里只有缺胳膊少腿的才愿意屈就来住,他四肢健全却偏要住在这里。” “只是他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回来过,他不来跟我退租,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阁楼继续转租出去,房租却是一直没给。” “租金是多少?”帝坎贝尔问。 “一年一个银币。”房东回答。 帝坎贝尔:“……” 一个银币! 年轻的城主惊呆了。 这可真是太便宜了,还不够他章 纹剑每天的养护费用的……十分之一! 在以中央城堡为中心、使用螺旋形向外扩展建造而成的亚灵城中,呈环形的暗系居住区外围的另外一头、靠近另一面要塞城墙的那一边,那位让帝坎贝尔城主遍寻不到踪影的低等战士,正从碧绿光丝飞舞的短距离传送阵中走出。 帝坎贝尔不止对暗中跟在他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也没有发现自己遍寻不到踪影的阿达加迦正从距离不远地方的、视线死角的传送阵里走出来,甚至还帮他摆脱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你的胃口可真大。” 阿达加迦离开阵法的刹那,恰巧阻断了黑色斗篷尾随帝坎贝尔的道路。 “我不会让你对他下手的。” 他说。 “毕竟他可是对海克鲁城,乃至对全族都至关重要的城主,是我族不可或缺的未来。” 黑色斗篷没有出声,只是将肩膀上的圣阶法师放了下来,继续如同提着一件大型垃圾般拽着他的后领,拖着他试图绕过阻住道路的阿达加迦。 “相比攻击力极强的火系魔法和治疗必修的水系魔法,吟唱三大系里的芙树魔法也就是地系魔法,很少有亚灵会选择做主修。” 阿达加迦侧转过身,再度挡在黑色斗篷面前。 “但它却是防御魔法的必修系。” 没有亚灵会彻底忽略防御而只专注于攻击魔法,因为纯粹的光系水域法师是水域法师里放弃修习所有涵盖暗系攻击咒文的存在,他们是那么罕有,因而才他们的治疗咒语才会那么昂贵。 他们就像是灵族之于全卡朵尔大陆,明明是那么强大,却输在了数量上。 明明光系水域法师可以让所有的亚灵都完好无损的存活下来,可是谁也不愿意在以战斗为己任的佣兵同胞中去做“柔弱”的光系水域法师——就像卡露雅尔那样,她生气的时候除了召唤出水柱与湖泊,便只能选择动用自己拳头而已,所以她的哥哥才会随时随地都担心她的安危。 黑斗篷沉默地看着阿达加迦,被他那条强壮胳膊直接拎在手里的圣阶法师,就如同一个无生命特征的大型物件,一动也不动。 “只主芙树一系魔法,却能修到圣阶,的确是很难得一见的纯血天赋。” 阿达加迦不紧不慢地对那身披黑色斗篷高壮身影说。 “可惜,一般亚灵并不能理解这是多么难得的事。” “你挡住我了,”那名高壮的黑斗篷如此回答,“不想死就让开。” 阿达加迦置若罔闻地继续说:“就像你背上那柄精灵重剑被当做盾来用的时候,你若是先将对方的攻击魔法挡下,再加上自己的魔力,等到反击的时候,就能释放出二倍于普通魔法的威力……那么,就会产生非常恐怖的杀伤力了。” 几乎能达到一击挖走一位高阶战士大部分 身躯的程度。 “就像你对待科特拉维挥出的那一击。” “你来复仇?”黑色斗篷问。 “算是吧。”阿达加迦说,“科特拉维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让你能毫不留情的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使用这种能将防御魔法转换为攻击魔法的新型战魔,哪怕会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第49章 然后他径自答了。 “你已经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战魔,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亚灵,可你为什么要伤害科特拉维?” 黑斗篷的高壮战士没有说话。 “这种特殊的战魔,甚至不会留下芙树系魔法的余韵,就算是圣阶或特殊阶都无法轻易追踪到你。” ——除开自然精灵。 阿达加迦收敛起眉目间一贯的无奈与愁苦,微微挑起下巴,平静地注视着面前比自己还高也更强壮的战士。 “想做到这些,必须驱策圣书所蕴含的魔力,你必定是一位圣书骑士,还必须有一柄精灵钢制造的武器。” “圣阶,芙树战魔,古精灵族遗留物里唯一一柄精灵重剑。” “能同时达到这几个条件的,只剩下你了。” 阿达加迦笃定地说。 “好久不见,库克城主莉莉娅的誓约骑士——德隆纳。” 第46章 誓约长笺(85) “好久不见?我以前见过你吗?你……是谁?” 对方揭开了覆盖住自己大半张脸的黑色斗篷,疑惑的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并施舍给面前喋喋不休却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家伙一丁点儿关注。 “原来是个低等战士。” 德隆纳露出了英俊刚毅的面庞。 “抱歉,低阶的战士实在是太多了,我很难记住你们的名字。” 已经成年期的德隆纳,有着近似中年人族的成熟外貌。 他的手里则拖着一名昏迷的圣书骑士,好似拖着一件大型垃圾,背上则是一柄宽厚的精灵重剑。 在斗篷滑落的同时,那柄巨大的精灵剑掠过一抹嗜血的寒芒。 剑刃宽度接近四十公分,长度超过一米六,沉重程度可想而知。 “我并不认识你。还是说,你是我的崇拜者之一?” 毕竟他数百年间都持有着圣书“钢之心”,在战士只占了现任圣书骑士席位仅二成的情况下,早已经是很多战士崇拜并效仿的偶像。 “时间是有些久了,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阿达加迦说。 “可我还记得你……” “别挡我的路。” 德隆纳没有听完阿达加迦要说的话,就单手抽出了自己背上的重剑。 “让开。”他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何亚灵都该对阿达加迦方才那段寓意不明的话生出几许好奇,可德隆纳却没有。 他好似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以至于对周遭都无法倾注超过一分钟的注意力,甚至看起来像是丧失了理智。 “听不见吗?”德隆纳问,“别挡我的路。” 阿达加迦一动不动地看着德隆纳。 “看来你是存心来送死的。” 德隆纳明白了。 “那我就……成全你。” 他陡然改变态度,将重剑指向阿达加迦,犹如持着一片羽毛,却借助着芙树精灵、以一种能轻而易举将对方拍扁的巨大力量,朝对方挥砍而去。 阿达加迦隔开老远就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危险重压,当即使用风魔法加速,飞快地向后闪避。 可惜,低阶对圣阶的基础实力的差距,让他没来得及完全躲开。 巨大的重剑犹如铁锤般擦过他的左肩,却好似直接砸中了一样。 他的肩膀顷刻好似被砸碎的胡桃,伴着脆响的声音,撕裂了肩头的软甲与血肉,露出了森白的肩骨,恐怖的余威则将他顺势掀飞出去数十米之远,直到他的后背大力砸在一栋屋子的墙壁上,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猛地从墙壁上被反弹起来,发出剧烈的撞击声,背也痛得像是被折断成几节。 身后的民居里有亚灵听到了响动,当即出来查看。 那是两位跟阿达加迦一样的低等战士。 他们在看清德隆纳的脸的刹那,只来得及指着他说出半句“你是被悬赏的”,头颅和躯体就被巨大的剑锋彻底分离开来。 他们脖颈的断口就像被巨人的手撕扯过的玩偶,由一种恐怖的巨力向两端分头拉扯出不规则的形状,血溅得满墙都是。 ——恰如科特拉维半边身体上的古怪伤势。 在他们之后,又涌出来许多同样是低阶的亚灵,却都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免吟唱芙树战魔撕裂成碎块。 这里本来就是靠近暗系居住区的地方,因为夜间非常吵闹,环境非常糟糕,不是那些有钱的中高阶亚灵会选择的居住区域,几乎只住着低阶,仅有少数几名佣兵战士,却在与圣阶呈几何数的实力差距下,与德隆纳仅仅在一照面的短暂时间里,就被撕扯成了无数的尸块。 从骚动发生到德隆纳清空整条街道,竟然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这就是圣阶的战斗实力。 暗系精灵居住区。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光系的小白脸,是阿达加迦的朋友,你还有个很漂亮的妹妹,对不对?” 天色刚刚擦黑,黑熊似的酒馆老板已经打着哈欠准备营业。 “你妹妹也经常来我这吃东西,她说味道不错……” 他的话被帝坎贝尔打断,问了老生常谈的提问。 “你有看见阿达加迦吗?” “你问阿达加迦?不知道啊,我今天没见过他。啊?你问他住在哪?我怎么知道,我又跟他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勉强算是朋友吧……反正他肯定不住在这附近。暗系亚灵之间没有那么多秘密,要有个光系住进来,早就传得整个区都知道了。” “既然你跟他只是朋友,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们相互之间很熟悉?”帝坎贝尔疑惑了。 “那当然是因为‘任务’了。”老板说,“我能从任务种抽成,当然要跟他搞好关系。他能在我这里接到任务,还有打折的吃喝,当然也会对我多说几句好话。” “什么任务?”帝坎贝尔忽略了对方的后半句。 老板:“佣兵任务。” 帝坎贝尔困惑:“他可是低等战士,怎么能接佣兵级的任务?” “你这小白脸到底是在哪片魔法温室里长大的?”要不是酒馆老板的脸本来就黑炭似的,恐怕现在已经从光系给气城了暗系,“城主每天下发那么多佣兵任务,中阶那么少,大多的高阶又被城主征用了,能出高难度任务的特殊阶还只有圣书骑士、城主和几位誓约骑士,剩下不都是些低阶?而且是多达80%的低阶。” 老板说出帝坎贝尔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可能。 “不然城主们怎么会把这些任务分包给我们这些暗系纯血?还不就是因为我们战斗力强吗?” 年轻的城主虽然的确是在魔法温室里长大,却远不是老板所理解的那种和平的温室,否则也就锻炼不出他这身与年龄不相符的实力。 “你的意思是,很多任务都是由暗系的中阶接取后再根据难度划分,转包给相应数量的多名低阶,让他们组队去完成的?”帝坎贝尔迅速抓住了重点,问,“塞尔城主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从那条街里爬出来的,总之即便表面上不知道,私下也是心照不宣,否则那么多任务,根本完成不了,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能帮塞尔城主解决掉任务吗?” 酒馆老板的反问让帝坎贝尔沉默了。 老板则继续说:“阿达加迦跟队友的协调性不错,也不挑剔任务,只要跟他组过一次队的亚灵,都愿意再跟他组队。他的收入其实并不算少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那副穷酸相,每次来我这儿都要赊账。” “……” 帝坎贝尔良久地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不止是任务的问题,还有阿达加迦贫穷的理由。 城主虽然名义上拥有要塞城内的全部职权,却很少有城主能面面俱到。大多都是管理外交、谈判、同盟、资源交换以及任务分级下发罢了。 中央城堡只抽取的任务报酬完成任务利润的5%,失败的话甚至不用给向中央城堡缴费。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酒馆老板所说,因为暗系战斗力极强,会得到大量的二次转包任务,也没有城主会逐个去记忆下派的任务具体如何,只要他们能按时完成就可以。 至于阿达加迦的贫穷问题,这就很让他匪夷所思了。明明按照老板的说法,大家都很喜欢与他组队,他接的任务应该不会少,佣金自然也不少,为什么还会住在那种不见天日的阁楼上,甚至还每天在各种地方赊账? “所以,你来找我只是想知道阿达加迦住在哪吗?”酒馆老板的声音拉回了帝坎贝尔的注意力。 年轻的城主点了点头。 “其实我之前因为好奇,试探过他住在哪,被他巧妙的装傻糊弄过去了。”酒馆老板扁了扁漆黑的嘴唇,不大高兴地说,“我看他在我这里接任务,又独来独往,就莫名觉得他怪可怜的,以为他穷到露宿街头,还想问他要不要租住我在我这酒馆的楼上……” 第50章 “你这不是两层楼,一楼酒馆二楼起居吗?”帝坎贝尔打断问。 “有阁楼啊。”酒馆老板理直气壮。 “……” 又是阁楼! 帝坎贝尔脸色彻底阴沉了。 他用着养护费都非常昂贵的章 纹精灵剑,真的无法明白“收入不算少”的阿达加迦到底为什么要住那种只能放下一张破床、站直了还会撞到头的地方。 ——这位小城主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的暴力“狂诗疾风”害得低等战士背负巨额赔款的事。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帝坎贝尔得出结论。 “确切的位置不知道,隐约的……还是能猜道的。”老板说着伸出漆黑一片里唯一显得略白一些的手心,摊开在帝坎贝尔面前。 帝坎贝尔明了地掏出一枚金币,刚准备放在老板的手里,却又收了回去。 “喂!”抓了个空的老板十分不悦。 现在的光系小白脸怎么还学会出尔反尔了? 就不能乖乖做个冤大头、乖乖被宰不就好了! “这枚金币除了情报费用之外,还是阿达加迦未来一个月的酒肉开销,你记得往里面扣,不许再找他要钱。”帝坎贝尔严肃地说。 “行!”老板迅速果断的答完,再度伸手抓金币却又落了个空。 “喂!”老板非常愤怒,“你到底想不想买情报!?” 第47章 誓约长笺(19) “考虑到你上次用他‘赊账’做理由骗了我不少钱,我还怎么相信你?”帝坎贝尔反问。 “我们暗系纯血很诚信的!”酒馆老板急忙申明立场,“只要我们答应过的事,都绝对不会反悔!我可以用我们暗系的集体荣誉发誓!” “可以。不过你要记得,当你想违背誓约的时候,要想一想你们暗系的集体荣誉。”帝坎贝尔果断地掐灭了这位奸商最后一点可以钻的空子。 老板:“……” 现在的光系小白脸都那么不好骗了吗?还让不让暗系混了! 帝坎贝尔并非不擅长这些,只是不想为一点小钱就斤斤计较,毕竟他城主的身份以及诺迪家族的底蕴不允许。而且,身为海克鲁城主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费心考虑,至于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就从来不会费心去考虑了。 可是,上一次既然已经被这位老板骗过了,他这一次自然就要多留一份心眼,因为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被同一个灵欺骗两次——那太给自己的身份和家族丢脸了! 老板谈成了这笔生意,却只能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委屈地收下帝坎贝尔的金币。 老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魔法温室里长大的光系肥羊小白脸,根本不知物价如何。其实认真算起来,这一枚金币已经够阿达加迦在他的酒馆里胡吃海喝上一整整年了。 “算了,改成一年份吧,否则你太占便宜了。”帝坎贝尔说。 老板刚在心底庆幸完,海克鲁城主就无情的从他漆黑的脸上辨识出了雀跃,立即掐灭这最后一点可以钻的空子。 老板:“……” 老板心底真是无与伦比的愤怒:这些光系小白脸能不能维持原本的单纯无知?好好做出符合他们光系行为的表率?譬如:愚蠢的、乖乖的被骗! “好了,你可以说了。”帝坎贝尔冷眼看着老板,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仿佛随时能找出一堆理由来逼迫老板给全体暗系亚灵的荣誉感上抹黑。 老板认输地说:“我看到他往‘方糖块’方向去了。” “方糖块?”帝坎贝尔问。 “就是西乌斯城实验室那片雪白的正方形建筑群。” 帝坎贝尔:“……” 他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远处一排整齐排列的“方糖块”——西乌斯城的繁衍实验室,雪白又整齐的正方形,真是相当形象。 这么说他是住在实验室里面? 还是科特拉维医生的试验区? 那里面到是有提供工作餐,可是也有提供休息的地方吗? 还是说他在实验室打地铺? 帝坎贝尔想:真是太随便了! 一点不讲究礼仪,也一点不优雅! 这个低等战士真的很有问题! 而且,实验室好像是不能打地铺的吧?至少海克鲁城的实验室地板必须一粒灰尘都看不到,光洁的能当镜子用。如果有亚灵敢在上面打个地铺的话,实验室的室长肯定要闹到他的面前来抗议了。 那就是,直接睡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里的……地上? 唔……聪慧的帝坎贝尔想到这里就给活活卡死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直接睡在走廊的地板上,周围还有亚灵医生走来走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以及,地板的坚硬程度,肯定会导致的醒来后浑身的酸痛吧?恐怕就算是高阶的超再生能力,也要需要好几分钟才能恢复吧? “喂!” 帝坎贝尔正边思考着边往实验室方向走,却被黑熊似的酒馆老板叫住。 “那个光系小白脸,我多嘴说一句,你跟他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就不要太干涉他的隐私,不要连他住在哪里都去到处打听。” 老板说:“你有点越界了。” 阿达加迦疼的脸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地杵着自己的破剑。 他的后脑和背脊刚被芙树魔法余威狠狠地撞击在了墙壁上,就连耳朵里都是一片轰鸣,他肩膀上则是与科特拉维半边身躯如出一辙的伤势,正以完全无法跟高阶相提并论的速度进行着再生,缓慢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再战的余地。 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周遭堆积如山的同胞尸体,便将呛到唇边的那口血给强咽了回去,强忍着眩晕与耳鸣,杵着破剑,再度站了起来。 “……是因为永行吗?” 他的喉咙里都是血沫,唇齿好似被自己的血给黏住,隔了许久才发出略显沙哑的声音。 “塞尔经验丰富,在实力之前会优先考虑品行,你对‘钢之心’太过于执着,他考虑到你偏执的本性,因而从未将你选入过小队。” 他说:“你本来打算偷偷尾随在今年的永行小队后面,前往古精灵族圣地。却没想到因为你的准备,导致这次永行小队临时更换了队长。” “新的队长帝坎贝尔因为经验尚且浅显,只能依靠实力排名来选择成员——这就完全出乎了你的意料。” 阿达加迦说完这一长段话又不禁舔了舔贝齿上残留着的自己的血,好似想以此来滋润自己微哑的喉咙,可效果并不明显,反倒让他的声音更加低哑了。 德隆纳没有说话,阿达加迦只得如同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 “都几百年了,你还认为废弃已久的精灵圣地留有‘永行十九卷’的线索?还是说,你以为找到‘永行’,就真的能得到等同于十八本圣书总和的庞大魔力?” 他略微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问:“之前死亡的那名双圣阶骑士,跟你也有关联吧?所以你才不希望他加入永行小队。” “他是不是你的朋友?” 德隆纳的沉默被阿达加迦视作默认。 他问:“为什么你和你的朋友明明拥有如此多的共通点,譬如——他跟你一样都坚信着永行的存在,可你们的友情却如此的脆弱?” 那位双圣阶的骑士明显在“名正言顺的加入永行小队”与“依照原定计划掩护朋友去尾随永行小队”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从而放弃了与自己有着诸多共同看法和目的的朋友。 “或者说,圣阶之间,始终只分强弱,而没有情感?” 圣阶们满脑子都是如何赢得下一届圣书战,如何变得更强。 任何持有圣书的同胞,都是他们的劲敌。 如果他们无法永远的胜利下去,就必须面对一落千丈的困境,永远失去尊崇与荣誉。 赞誉在很多时候就等同于挣脱不了的枷锁,不知不觉间就能束缚死这些强大的圣阶,他们却意识不到这种禁锢,反而如同落水者紧抱着浮木般不放,却不知道自己怀里的其实是一块加速他们死亡的巨石。 “一旦分出胜负,就只能用一些特殊的‘利益’来延续彼此之间的‘友情’。” 阿达加迦说: “你那个双圣阶的朋友叫什么来着?算了,即便你说了我也记不住。”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拥有共同的利益就是‘魔力因子’,对吗?” “可是,永行小队的成员名单应该只有帝坎贝尔城主、塞尔城主以及元老会的那些老家伙们看过。不到圣书战结束,是不会向大家公布的。” “那你的朋友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份名单?” “而你明显是再后来才知道的。” “这么一想就能推断出,你之所以会知道这些,肯定是因为你们两位还有第三位共同的朋友,他才是知晓名单的那一个。” “难道你的第三位‘朋友’是元老会里某个被魔减症困扰的老家伙?” 第51章 元老会的成员无一例外都曾经持有过圣书,只是年纪大了自然就会被魔减症光顾。 “那些老家伙们不是一贯自诩心里只有灵族的荣誉、从不在乎自身荣誉吗?怎么?他们居然也会为了自己做出背弃灵族公约的事情?” “……得到名单后,你做很多事都非常方便了。” “你明白了朋友犹豫不决的原因,毕竟我们的同胞本性都很直率,跟你这种擅长撒谎的家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小队名单的保密原本是为了防止同胞因“荣誉”而内讧,却没想到…… “其实根本就没发生过任何形式的‘私斗’,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假象,对么?” 阿达加迦撑着自己的剑,艰难地向德隆纳迈进了半步。 “不对,修正。” 他说:“只有你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些事,即便能做到也隐瞒不了。” 因为越是纯血就拥有越多的魔力因子,也就意味着更高的魔力值。 不止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活捉他们,还要确保不会被他们逃跑。 “按照那些失踪者的先后顺序,越是高阶就失踪的越久,意味着你不能那么快就杀掉纯血,否则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夺走’他们的魔力因子,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德隆纳提在手里的圣阶法师,刚成年的面孔十分的陌生,应该是最近才崭露头角的新纯血——他还好好的活着,恰恰证明了自己的推断没有错。 “‘夺走’魔力因子的过程应该非常复杂,阶位越高的亚灵,魔力因子越多,他们必须‘失踪’的更久,才够你‘夺走’他们体内的魔力因子。”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己肩膀上再生情况不容乐观的伤口,继续用话语来拖延时间。 “那你一天之内连杀两位圣阶,其中一位肯定就是坏你好事的、谈不上有什么情感的双圣阶‘朋友’,另一位则是你要‘夺取’魔力因子的‘目标’了。” 阿达加迦得出结论。 “夺走圣书原来只是附带,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灭口,对吗?” 第48章 誓约长笺(20) 德隆纳依旧没有说话。 阿达加迦毫不在意的、犹如自言自语般地继续道:“你的朋友是没想到自己的‘好运’会让他倒了霉,科特拉维老师是因为碰巧撞见了你‘夺走’魔力因子的过程,才会被你痛下狠手,否则你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对他这样的高阶失去了兴趣——否则,你也不会胃口大到只盯着圣阶下手。” “你真聪明。”德隆纳终于开口,“但是很吵。” 他说:“你跟他们一样,活着就会很吵。” 他显然不需要阿达加迦做出任何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或许,你也跟他们一样,死了就能保持安静?” 同时阿达加迦也在说:“将死亡布置成‘私斗’的假象,肯定不是单凭你自己就能做到的事,而是你们两个……不,至少需要三个同伴,并且绝对不是元老会的老家伙们。” 面对德隆纳的威胁,阿达加迦毫不畏惧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名单需要第三个同伴,布置假象也需要第三个同伴——所以,除了那位双圣阶,你肯定还有第三位朋友,对吗?” 阿达加迦说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推断。 “你与你双圣阶的朋友以及第三位身份不明的朋友,你们三个碰巧得到了抽取其他亚灵魔力因子的方法。只是那方法太过奇特,以至于你们都无法相信,加之即便抽取出魔力因子,你们也无法保证一定能为自己所用。” “所以,你们三个从一开始就决定联合起来,以‘私斗’为由,用同胞们来替你们做实验。” “为了免除怀疑,你连莉莉娅都利用了,并且以自己每年在那个时候都会‘失踪三天’做借口,去尽情‘夺取’了那些同胞们的魔力因子。” 他说:“死去的同胞根本就是你和你朋友们的实验品。” “你们蛊惑他们,让他们跟不同魔法系天赋的魔力因子融合。” “而不同系的魔法天赋只要融合,就有丧失魔法天赋的可能,就等同于会失去所有的魔力因子。” 无论如何都是双重保险,德隆纳永远不会让失去魔力因子这件事成为被瞩目的焦点,诸位城主也很难在短期内将“私斗”的死亡事件联系在一起。 “这就给了你们更充裕的‘实验’时间。” 阿达加迦用力抿了一下自己的唇,表情既称不上是愤怒也不像是痛苦,他的话语里开始出现了寓意不明的断句。 “他们,同胞们,你的朋友们,那么多的死亡,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我没有利用莉莉娅。” 阿达加迦话里的那个名字终于触动了德隆纳,让他开口否认道: “那只是个巧合。” 阿达加迦则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自己终于愈合的左肩,缓缓将自己廉价的长剑抽离了剑鞘。 “光,暗,芙树,水域,火舞,风……” 他向着德隆纳迈出一步。 “你试图掌控一种能让自己能吸收其他同胞魔力因子的办法,以此来提高自己的纯血天赋,是吗?” “因为你在拥有‘钢之心’之后,在有着圣书做加持的绝对优势之下,参加过无数次圣书战,却都没能打到最终战,更不用说是获胜了,以至于……你根本无法跻身双圣阶。” “作为一个低等战士,你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过于聪明了。” 德隆纳把手中的重剑横到了自己的胸前,摆出了战魔剑术里从未出现过的奇怪姿势,好似横举起一面巨大的盾牌。 “所以,你更应该闭上嘴——” 他说。 “永远!” 暗系纯血居住区黑熊似的酒馆老板朝着帝坎贝尔伸长了粗壮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指着胳膊外侧,说: “那边是朋友,可以一起喝酒吃肉战斗聊天,甚至是接任务,触及底线的时候可以给对方一肘子,打一架,这些都是畅快又直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彼此没有恶意,也没有太多细腻的想法,不会变得斤斤计较。” 然后,他把手指向胳膊内侧。 “这边——谁要站在这个位置,你把胳膊弯起来试试,那是什么姿势?你再自己想想,就明白什么是越界了。” 年轻的城主耐心地驻足聆听,想法却与之相反。 他觉得方才听到的话简直无聊透顶。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对某低等战士关注到越界,反而觉得酒馆老板在多管闲事。 帝坎贝尔言行思维等都跟他的妹妹卡露雅尔极其相似,他从来不会去刻意关注谁,甚至连多聊几句都觉得麻烦。因为在他看来,很多亚灵是那么弱而不自知,又是那么愚蠢,还自以为很聪明,甚至还那么的……轻浮。 矛盾的帝坎贝尔以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酒馆老板,若非礼仪教条让他极其克制,他很有可能不禁嘲讽对方:不是说暗系的性格都比光系直接吗?怎么这位老板跟他粗犷的外表不同,会说出这种拐弯抹角的话? 帝坎贝尔默然了很久,反问:“友情越界了就只能是爱情吗?” “不然呢?”老板困惑了,“难道你们光系小白脸还能编造出其他更复杂的感情?” “编造?”帝坎贝尔终于不禁毫不拐弯抹角的回答,“就算我要编造什么,也不会编造自己的情感。” 说完他转身就走。 比爱情还复杂的、需要编造的感情……那是什么? 帝坎贝尔在疑惑的同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才在会议上被他奚落过的威尔因。 不过是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严肃且直接的拒绝了对方共进晚餐的邀请,对方就要在十万火急的正事面前假公济私的对他进行报复,拼命扯他的后腿,甚至没有意识到不过是那几句话的时间,就会让更多的同胞陷入危险……看看,这是多么可笑的“爱情”! 结果,还不是被他几句话就说的毫无还口之力? 那可是六位城主之一,是站在灵族顶端、统领着全族的亚灵。 可是,那在他眼中也就是个空有脸蛋却不顾大局的、没脑子的家伙。 他连与之并肩战斗都觉得是种耻辱,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他根本连友情都不想施舍给威尔因,更不用说是其他的感情了。 而且,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因为跟某位低等战士邀约一顿晚餐,说一两句话无关痛痒的话就而变得斤斤计较的样子。 如果那是爱情,那只会让他觉得无聊。 如果那是爱情,他绝对不会越界。 可是,如果是比爱情还复杂的感情,不会让他觉得无聊的感情。 或许,他就没办法立刻否定了。 可那是什么? 帝坎贝尔胡思乱想着离开了暗系居住区,却没能抵达西乌斯城的繁衍实验室。 第52章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一个爵位战士从传送魔法里跳出来,满脸急切的模样,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了?” 帝坎贝尔及时搀了他一把,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刚、刚收到的消息,其他几位城主已经赶过去了!” “出了什么事?” “是被悬赏的德隆纳,他杀了很多战士、抓了一位圣书骑士,还有一个名叫阿达加迦的低等战士……” 重剑被上下翻转,伴随着闻所未闻的古怪免吟唱的战魔剑术,跟地面一起颤动起来。 阿达加迦急忙跃身而起,脚下的地面顷刻就变成了能腐蚀一切的沼泽,四周亚灵们的尸骸都被融化的连骨头没剩下。同时被吞噬掉的还有阿达加迦的鞋袜与裤腿,接着是他膝盖以下的皮肉。 “嘶。” 他浑身发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在痛呼出来以前用力咬紧牙关,反手一撑剑柄跃上了旁边的另一处屋檐。 而恐怖的沼泽却连他的剑都腐蚀出斑驳的锈迹,让他刚修好的剑变得残破不堪,他却好似完全没察觉到一样,专心借着风魔法的加持,飞快踏过房屋墙壁,一跃而起,并在一个屋顶被沼泽吞噬前跃向下一处屋顶。 他不停的在那些隆起又沉下的地面、墙壁以及屋顶上来回跃动。 可是,能腐蚀一切的沼泽却飞快的扩散,让他找不到任何立足之处,他只能通过不停的高速移动、以极其狼狈的模样、尽可能在下一个起伏的沼泽吞噬抵达前瞬间加速,以此来躲避地面对他双腿的侵蚀。 眨眼间,他的鲜血四溅满整条街道,低阶贫弱的超再生已经跟不上他的皮肤与肌肉被侵蚀的速度,他的双腿已经逐渐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那些家伙怎么会将芙树魔法定性为防御魔法?” 德隆纳依旧如同持着羽毛般横抬着自己的重剑,说: “他们真是一群自大的蠢货!” 低阶的魔力极其有限,阿达加迦根本没办法与高阶战魔僵持太久——逃跑恰巧是最为剧烈的魔力消耗方式。 阿达加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以下,明白这么逃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他还想留着这条命,再多喝点酒、多吃几盘肉,完全不想跟这位丧失理智的誓约骑士同归于尽。 “算了,恶劣就恶劣吧。”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第49章 誓约长笺(21)上 阿达加迦忽然提高声音朝德隆纳所在的方向说。 “莉莉娅很想你。” 德隆纳蓦然一愣,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一个名字,掐准了德隆纳所有的逆鳞,也切中了他所有的软肋。 他的脑中的记忆登时疯狂涌现,让他头疼欲裂—— “德隆纳,你快来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好看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火红色。” “德隆纳,快来看,快来看!我新创的芙树群战魔华丽吗?你看见那个与我决斗那个亚灵的脸色了吗?他都惊呆了。” “德隆纳,小气的威尔因又因为跟我看上同一位小美灵的事来闹了,你快帮我解决掉他!” “德隆纳,完了完了,塞尔来找我兴师问罪了,你先去要塞门口拖住他,我去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他走了我再出来。” “德隆纳,德……” 莉莉娅火红的长裙身影纠缠住德隆纳的听觉与视觉,占满了他的脑海,打断了他与自然精灵的交流。 整条街道的地面因为莉莉娅的名字,一刹就恢复成原状,不再是上下涌动的沼泽,德隆纳也好似如梦初醒,讷讷地问: “我……这是……在……哪儿?” 阿达加迦的膝盖以下已经大半只剩森白的骨头,现在勉强得以能脚踏实地的踩在了地面上。 他杵着自己那柄残破的长剑,等待低阶的缓慢超再生能力垂怜。 “你在西乌斯城。” 阿达加迦摆出温和且无害的表情回答着德隆纳。 “莉莉娅城主也在城中。” 莉莉娅的誓约骑士并没有丧失所有的理智,反而像是被莉莉娅的名字从睡梦中唤醒了一样,怪异到让阿达加迦难以忽视。 但是,目前最要紧的是从对方恐怖的芙树魔法攻击下活下来,阿达加迦暂时还没空琢磨那些细节。 “我记得莉莉娅也是主修芙树魔法的吧?” 阿达加迦边徒劳无功地向三战灵祈祷着自己的腿能快些超再生,边紧紧抓住德隆纳无法忽视的话题继续拖延时间。 “是。”德隆纳说,“莉莉的芙树魔法是我亲自教导的。” “没错。”阿达加迦附和道,“莉莉娅是你引以为傲的学生,她不止学会了你所有芙树魔法,还通过群战魔这种方法,将芙树魔法的战斗力完美的彰显了出来,让它不再被埋没在防御魔法这个类别里。” 毕竟无论是敌人还是同胞、无论战斗还是生存,首先都必须立足于这片大陆之上,而掌控了大地力量的芙树魔法,无疑就是最强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 而一旦战斗起来,谁都无法长出翅膀来逃脱这种掌控大地之力的恐怖魔法——就像刚才的阿达加迦一样。 “低等战士,你一直提到莉莉,究竟是想说什么?”德隆纳语气复杂地问。 “你三百多岁的时候,莉莉娅才出生吧?” 阿达加迦问: “莉莉娅现在几岁?六十?还是八十?” “那你不是已经快四百岁了?就算你天赋再好、纯血度再高,只要再过几十年,你就该面对魔减症了吧? 说到这里,阿达加迦突兀地露出了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不对,你其实是已经开始面对魔减症了,所以你才会想要其他亚灵的魔力因子,对吧?” “你是想多一些与莉莉娅并肩的时间,想多被她敬仰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多一秒也好……这是作为莉莉娅指导者理所当然的愿望。” 阿达加迦的话终于触动了德隆纳心底深藏的情绪。 “是……是我陪着她一起长大,是我陪着她训练剑术,是我发现她的芙树天赋,是我引导她自创群战魔,是我帮助她成为城主,是我一直陪着她……所以,我希望莉莉也能看着我。” 德隆纳语无伦次地说到此处陡然疯狂地大吼起来。 “是我,是我,是我啊!都是我啊……她是我的!我的!她的全部都是我的!她怎么能不属于我?” “你所谓的陪伴,都是你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想法吧?”阿达加迦等他叫嚣完才问。 “是。”德隆纳癫狂骤逝,蓦然颔首,“的确是我单方面的、是我自愿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她是那么的有芙树魔法的天赋,能成为她的指导者,是我一生的幸运……而幸运总是如此有限,在我成为她指导者的那一刻就都用尽了。” 指导者。 阿达加迦默念一遍。 多好的词。 在他看来,比誓约骑士更为重要,更值得尊敬与仰慕以及学习…… 第50章 誓约长笺(21)下 “指导者与学生适合任何关系,却唯独不适合爱情。”阿达加迦说。 “是,”德隆纳没有反对,“指导者与学生之间,不适合爱情。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 他说:“莉莉是那么的美丽,也是那么的强大,她的芙树系群战魔,简直就像是再现了我们的祖先——古精灵族的辉煌魔法。” 德隆纳黯然道:“可是,她却屈就自己,去跟其他的,很多,很多的……有男,也有女……的亚灵们在一起,不再专注于自己,不再专注于魔法,甚至不再专注于我……我明明是她的指导者,是她的誓约骑士,她却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是嫉妒吗?”阿达加迦问。 “不是!”德隆纳果断否定,“不是的!” 可是,他的语气却变得异常卑微,犹如在跪地乞求。 “我只是想,交换一下立场……或者,我变得更强,像很多年前,那位曾经持有过十四本圣书的、最强的圣书骑士一样……” “圣书真的如此重要吗?”阿达加迦困惑,“比你对莉莉娅许下的永不背弃的誓约还重要吗?” “你不过是个低等战士,怎么会明白誓约骑士的苦恼?又怎么可能明白我与她的誓约?”德隆纳反问,“如果我没有持有‘钢之心’,就连圣书骑士都不是,我又如何成为她的誓约骑士?” 圣书战。 圣书骑士。 誓约骑士。 这是相形而上无限的诱惑。 “任何有实力的亚灵,都会想参加圣书战、赢得圣书的持有权。” “任何持有圣书的亚灵,都想找到自己愿意发誓效忠一生的城主。” “任何与城主许下誓言的誓约骑士,都希望那是无止尽的永远!” 这位高壮刚毅的誓约骑士说到这里兀长地顿住了,像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来思考,最终才得出了结论。 第53章 “所以,我就想,如果我能成为如同当初持有过十四本圣书的圣书骑士那样的强者,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手的?” 德隆纳说:“到时候,或许不用如此祈求,莉莉也会主动回过头,看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不止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还连我被魔减症所困都没有注意到。” 德隆纳刚毅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 “但是,要成为那种程度的强者,就必须成为更纯粹的纯血、必须拥有更多的魔力因子,我却没有这种天赋。” “‘任何持有圣书的亚灵,都想找到自己愿意发誓效忠一生的城主’么……?” 阿达加迦犹如呢喃般地问: “圣书骑士,誓约骑士,无上荣誉……” 低等战士似乎笑了一声,却没有显露在脸上。 “活着不好吗?”他问。 “哪怕是凄惨的、可怜的,毫不起眼的活着。” “什么是不可或缺的爱情?能比你的命重要吗?” “什么是比性命还重要的荣誉?难道不是生命更重要?” 他说:“我真厌烦你们这些没有荣誉和爱情就会死的家伙。” 他问德隆纳:“你做了那么多,害死了这么多同胞,结果,你成功了吗?” “我……” 德隆纳终于垂下了傲气的头颅。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了……只差……” “那就是没有。” 阿达加迦无情地打断了他。 “你就没想过,莉莉娅的感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她或许只是单纯的在乎外表,你只是长得完全不符合她的喜好罢了?” “不!” 德隆纳飞快地摇头。 他“嘭”的一声将重剑扣在了地上,砸出一个龟裂的深坑。 “不会的!” 他极力否定着。 “她只是没注意到我,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注视过我!” 他怒吼:“我想让她看我一眼,认真的看,不是用看指导者的眼神,也不是看誓约骑士的眼神,是……单纯地看着我,就只看着我……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你的初衷并不坏。”阿达加迦则说,“可你对同胞下手了——” “我……什么?”德隆纳愕然,“我怎么可能会对同胞下了手?” “不信你看,”阿达加迦示意道,“你看你手里的是什么?” 第51章 誓约长笺(22) 德隆纳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正提着一位圣书骑士。 他惶恐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圣阶法师,剧烈地摇头。 “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对,我没有……不是我……” 他言语忽然混乱起来。 “不,是我,的确是我……我本来只是想找他借圣书用一用,可他并不听我解释,我只好出手了……他,他们,都……是他们逼我出手的!” “那你现在愿意收手吗?” 阿达加迦好似唯恐惊醒他一般,继续近乎呢喃地轻声问: “那你愿意放过你手里那位圣书骑士吗?” “不!” 德隆纳陡然惊醒,再度疯狂地摇头拒绝。 “这不行,唯独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阿达加迦依旧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我不想……不,不是,我是……迫不得已。” 德隆纳眉目黯然却颠三倒四地狡辩着。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会这么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他话尾的词语似乎让极力避免战斗,并始终挑拣对方的软肋、顺着他的意思在说话的阿达加迦陡然厌烦了。 “真是可笑的‘迫不得已’。” 阿达加迦陡然转变了态度。 “你的‘迫不得已’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抽空他身上的魔力因子而已。” 他说:“你到底是真的迫不得已,还是因为你手里的圣书即将到达持有期限,你也已经步入最后五十年寿命……以及,你正在被可怕的魔减症所困扰?” 他近乎无情地反问:“或者说,你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可能赢得下一届圣书战,也没有办法继续持有‘钢之心’了,所以你变得急不可耐了?” “这就是你‘迫不得已’去伤害同胞的理由?” “真可怜。” 他说。 “你追逐了数十年依旧没有获得你想要的爱情,你的莉莉从来没有回过头来施舍半点你想要的关注,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你还即将因为无情岁月所带来的魔减症而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失去众多战士对你的殷切地崇拜;甚至还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凭依——” “而你所谓的凭依,只不过是一张毫无情感的纸张,就因为它承载着三战灵所留下的魔力,因为它被称为圣书,你就无可自拔地迷恋着它,犹如你无可自拔地迷恋着火焰般恣意的莉莉娅一样。” “因为,卑劣的你根本及不上她半片裙角。” 德隆纳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 他完全没有料到面前伤痕累累到几乎站不住的低等战士竟会如此。 他的每一句逼问都切中了德隆纳的死穴,让后者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即将沦为失败者。” 阿达加迦却继续说道: “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 德隆纳骤然出声反驳。 “我不会失败的!” 他朝阿达加迦怒吼: “我可以夺走这个圣书骑士的魔力因子!” “我还可以夺走他的圣书!” “只要我得到他手里的圣书,我就可以……” “可以什么?”阿达加迦打断他,反问,“可以从圣书上得到更多的魔力,可以提升自己体内的魔力因子,以此来对抗魔减症?” “对!”德隆纳肯定道,“我可以对抗魔减症,我可以继续参加圣书战……” “可你不是已经又拿到三本圣书了吗?”阿达加迦毫不留情地反问,“还是说,因为你背叛的行为,圣书已经舍弃了你,让你再也无法驱策里面所蕴藏的魔力?” “不!”德隆纳语无伦次地大吼,“不是的!它们没有舍弃我,是它们有问题,不,是我,不,不对,是它们,不是我,是它们……” “你以为再抢一本圣书就不会有问题了?结果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你抢了一本又一本,”阿达加迦继续说,“你手里有四本圣书,可是都没有任何作用。你怎么就觉得第五本会有用?” 他毫不留情地说:“而且,圣书已经不在他手里了,不信你低头看看他腰上的圣书容器。” “……是,我刚才已经看过了,的确是没有。”德隆纳低着头说,“圣书肯定是被他藏起来了,就为了不让我找到,所以我才要带走他,我要逼问他,直到他愿意说出圣书所在,否则我就抽空他的魔力因子……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是迫不得已……” 这一回阿达加迦没有再接德隆纳的话。 迫不得已。 阿达加迦在心底冷笑。 多么可笑的迫不得已。 他沉默了足有十余秒,才开口问: “伟大的誓约骑士德隆纳,您还记得灵族公约的第一条吗?” “记……得。”德隆纳说,“是……” 他刚毅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这毕竟是他从小根植于灵魂的规条。 “第一条:不能杀害自己的同胞。” 阿达加迦替德隆纳说完了后面的话。 “可你已经杀害了同胞,而且是很多很多的同胞。” “我……”德隆纳说不出话。 阿达加迦继续说:“灵族公约第二条:但凡杀害同胞者,全族都有义务将其消灭。” “是,我记得公约。”德隆纳终于出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我已经不在乎死亡了,只是圣书……我必须得到圣书,谁不愿意把圣书交给我,他就必须死!” 阿达加迦说:“我会阻止你。” “你?” 德隆纳听到这句陡然一愣,接着,他残余的良知也彻底不复存在了。 “你想阻止我?就凭你?你只是一个低等战士。” 德隆纳嘲弄地看着阿达加迦。 “一个低等战士居然敢与圣阶为敌?你明白自己有多自不量力吗?” 阿达加迦不为所动的听着他的嘲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虽然皮肤还没恢复,肌肉却已经再生的差不多了。 至少已经不会妨碍到他的动作了。 他颇为顺畅地朝着德隆纳迈近了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脚形的血印。 他却好似无痛无感的继续走着,并说着: “看来你并不知道‘跃阶战’。” “跃阶战?哈!” 第54章 德隆纳从未遇到过如此可笑的状况。 “连圣阶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自己是特殊阶?” 一位低阶居然胆敢跟一位圣阶谈论跃阶战! 德隆纳冷笑道:“那你首先要能达到高阶,高阶以上,尤其是高阶、圣阶和特殊阶之间的战斗,才能被称作跃阶战。” 阿达加迦终于走到仅距德隆纳只有十米的位置,这才驻足不动。 他的身后已经留下了一串自己的血脚印,腿上的伤口依旧没能完全愈合,血在他停顿的时候,已经在他脚边积出了一圈,他却平静地唤了对方的名字。 “德隆纳,你……” “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位像样的指导者教过你?”德隆纳打断了他,“才会让你成长为如此自不量力的、妄图以低阶来挑战一位圣书骑……?” “唰”的一阵风声响过。 德隆纳侧脸被什么削掉了一整块肉,他甚至连“骑士”这个词都没来得及说完整,声音就从旁边漏了出去。 他的面部左侧,恰巧是面对阿达加迦持剑右手的那一侧脸上的皮肤已经掉落在了他的脚边,露出了他森白的骨头与牙齿,而他甚至都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隆纳愣住。 属于圣阶的卓绝超再生能力迅速为他愈合了那半张缺损的刚毅面孔。 德隆纳急忙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这应当只是一个巧合。 “这点小伤是危及不到我……” “唰”同样一道风声二度响起。 德隆纳的胳膊齐着肩膀掉了下来,被他提在手里的圣阶法师也因此掉在地上。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位圣阶身上的自然精灵所赋予的防御魔法阵不止完全没有自主攻击的迹象,以圣阶受到任何伤害都能在数秒内再生的恢复力也根本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是魔安草吗?”阿达加迦问,“难道你第三位朋友是暗系纯血?” 德隆纳没有说话,阿达加迦全当他默认了。 整只手臂再生太过缓慢,德隆纳在惊讶过后只得弯下腰,亲自将自己的手臂捡了起来,把它和肩膀的缺口连在一起,再度依仗圣阶的超再生力,将它们迅速愈合在了一起。 “这不过是些徒劳的举动,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 德隆纳数秒内就重新接驳好了左手,并尝试着活动了一下。 “圣阶的超再生能力,真是让我羡慕啊。” 阿达加迦虚伪至极出声。 “速度还是那么值得称赞,比我这种低阶不知道要快出多少倍。” 德隆纳朝阿达加迦举起自己已经复原如初胳膊,炫耀地说: “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唰”第三道风声压着他话尾最后一个词抵达。 “嗒”的一声,德隆纳的胳膊再次掉在了地上,却已经不是一截,而是成了两段。 切口依旧很整齐,应该是剑造成的,并且因为过快的切割速度,让它们同时落了地。 圣阶战士的出剑速度能达到光速级,他们的动态视力也是同样,根本不可能看不清对手的动作,可他又的确没能看见阿达加迦的出剑动作。 “好吧,看来我要认真一点儿了。” 第52章 誓约长笺(35) 德隆纳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对手,他一脚踢开了脚边依旧昏迷不醒的圣阶法师。 “虽然你没有圣书,但是你妨碍了我,而且比看起来要强,应该不止是个低等战士。”他说,“我喜欢跟强者对战,可我从来不会对强者手下留情,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太痛……” 德隆纳话尾的“痛快”一词再度终止。 他的整个下巴都被削去了,就连舌头也不复存在。若不是他及时以重剑挡在了咽喉的部位,可能连脑袋都已经离开了身躯。 “不用。”阿达加迦说。 德隆纳谨慎地戒备着,再无暇弯腰去拾起自己的下巴,只能等待着超再生帮他重塑出舌头与下颚。 阿达加迦问:“你知道吗?” 德隆纳货真价实的“根本”无法反驳,只能沉默地听着阿达加迦说。 “任何事情、任何生物,都有它们的极限,就好比——” 他说:“我族圣阶的超再生。” 他的语气就像圣阶的超再生也是极其普通的能力,甚至除了方才虚伪的夸赞之外,根本不值得他多用半分惊叹的语气。 德隆纳急忙持起自己的重剑,试图挡住对方的攻击,他的手却再一度被斩落。 这次分成了三段。 重剑因此掉落在地上,没入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德隆纳忙着弯腰去逐一捡起分成三段的左胳膊,却发现自己伸出去的右手指也掉落在了地上,切口同样十分整齐,依旧是剑才能造成的伤势,可他还是没能看见对方出剑的动作。 德隆纳终于惊慌起来。 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 完全看不见! 身为圣阶战士的他在面对一个低等战士的时候,竟然像连基础剑术都没有学过的三岁小孩,弱到看不清对方的出剑动作,简直是不堪一击。 “我的指导者可比你这种指导者要来的像样得多。” 阿达加迦则说:“只要我认真起来,就算你竭尽全力,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真狂妄。”德隆纳的下颚与舌头终于再生完成。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阿达加迦说,“至少,他教给我什么是真正的跃阶战。” “你说真正的……跃阶战?”德隆纳满脸困惑。 阿达加迦亦是困惑地看向对方,接连问道: “跃阶战是高阶的专属?” “是高阶以上的专属战斗?” “甚至圣阶和特殊阶的专属?” “哈!” 最后,他笑了。 他笑着再度反问: “德隆纳,你知道吗?” “我真是好久没听过这么可笑的事情了。” 那个满脸哀怨的贫弱低等战士彻底改变了态度。 他半仰着下颚,以十分坚定地语气说: “你连真正的跃阶战的全名是‘跃阶战法’都没听说过,还敢限定跃阶战只能在高阶以上进行?” 他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说让其他亚灵听见,尤其是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亚灵,否则可是会被他们无情嘲笑的。” 德隆纳惊愕过后不禁出声问道:“依照你的意思,跃阶战……法,是什么?” “‘跃阶战法’是低阶对所有高于低阶的战斗方法。”阿达加迦回答。 德隆纳蓦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说低阶对——所有!?” 阿达加迦却没有继续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我大概知道圣阶的超再生需要多快的斩击能让它跟不上受创后的修复速度……德隆纳,你,要试试看吗?” 他的话中的古怪停顿让德隆纳不禁浑身战栗。 “我似乎太小看你了。” 德隆纳以刚再生好的手臂横向持起了精灵重剑,恐怖的魔力波动即刻从他持剑的手源源不断的传递给精灵剑,发出低吼般的共鸣声。 “为了表达小看你的歉意,就让你试试我真正擅长的芙树系战魔剑术吧!” 说话的同时,德隆纳已经将庞大的魔力注入重剑,并以特殊的横向翻转直接挥了出去。 恐怖的圣阶魔力波动,近乎蛮横地涌入了地面,使得整条街道瞬间变得如同惊涛巨浪般上下翻涌——正是方才将地面化作能腐蚀血骨沼泽的战魔,可它并不是由地面上蔓延过来,而是地面直接整个跟随着德隆纳的魔力被诱导至腾空而起,却又在空中化作了沼泽。 转眼间,阿达加迦头顶、脚下、甚至是四面八方,已经围满了无数腾空的腐蚀沼泽,一起朝他袭去。 ——这是德隆纳大半残余魔力尽数灌注其中的全力一击! 阿达加迦避无可避—— 不! 他在对方的免吟芙树魔法尚未成形之前,那不足数十亿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沼泽已经开始腐蚀他的腿,膝盖以下鲜血四溅的同时,他好似完全没有动作过,攻击却已经袭向了德隆纳。 誓约骑士的双臂因此变成了无数的小块,跟那柄巨大的精灵重剑不分先后的落到了地上,红白相间的血骨被腐蚀沼泽吞没,精灵重剑却顽强的排斥着沼泽的威力——那毕竟是古精灵族的遗物。 只是,失去了魔法供给的精灵剑也因此立刻恢复了寂静,地面也不再为芙树魔法所震动,空中飘浮的带有腐蚀效果的沼泽也陆续掉落在地上,整条街道也逐渐恢复成原状……不! 从德隆纳到阿达加迦之间的地面已经彻底改变了形状,再也看不出灵城街道上铺着的砖块,只有凹凸不平的大小土块。 “你!” 德隆纳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 第55章 “无所谓。” 阿达加迦坚定地打断了他。 “我不在乎这些。” 已经碎成小块的双臂再也无法接驳,德隆纳只能再度失声惊愕: “什么?” “我说,你不用在乎我是谁。” 他说:“我也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更不在乎自己是什么。” 阿达加迦缓缓地垂下了持着残破长剑的胳膊。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随着他话的尾音,由他所在的方向,传出了近似于爆炸的巨响。 可那声音却是短暂而清脆的,犹如飓风经过狭窄的缝隙。 失去精灵重剑以及双手庇护的德隆纳,已经来不及逃跑。 伴随着那清脆的长啸声,一道……亦或者说是无数道叠成一响的斩击,迅猛地贯穿了德隆纳的小腿、膝盖、大腿、腰、胸腔、脖颈。 它们明明来自同一个方向,却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可以提供逃跑的缝隙。 无数的血线从德隆纳身体上的切口中喷溅出来,而被斩断的血骨却还没来得及分离和掉落,就已经迎来第二波同样快到圣阶的肉眼都看不清的无数斩击。 “我依据本族公约,仅代表三战灵……” 阿达加迦边说边拖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腿,以缓慢的步伐、跟他先行挥出的截然相反的快速攻击,来到誓约骑士半米开外站定。 “……以最苛刻的惩罚,来纠正严重违反公约第一条的誓约骑士——德隆纳。” 他用跟自己步伐一样缓慢的速度,逐渐举起了自己手中残破的长剑,对准了德隆纳的颈侧,高高地扬起,准备挥落的同时说道: “我将赐予你——死亡的永宁!”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跃阶战占尽上风并且即将终结战斗的此刻,却未能成功赐予德隆纳“死亡的永宁”。 因为,他听到熟悉的、冰冷却年轻的声音,正在嘶吼着自己的名字。 帝坎贝尔的视线越过无数凹凸的大小土块,看清彼端情形的那一刻,莫名听见自己胸口骤响的剧烈鼓动,就像是要炸裂自己的耳膜。 他感觉到从未品尝过的、无与伦比的、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的恐惧。 既毫无缘由,也无法忽视,却足以让他惊慌。 他赶到的时候,以他所在的角度,所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阿达加迦正在跟德隆纳对峙并且还屈居于下风”的一幕。 因为,阿达加迦站的实在是距离德隆纳太近了,几乎遮住了后者大半受伤的身躯,而他扬起长剑的动作也太过缓慢,就像一个徒劳无功的、试图拼尽自己所有的自杀式反击。德隆纳却已经悄然再生好了他其中一条胳膊,并且准备偷袭。 只有阿达加迦自己知道,德隆纳的反击绝对不可能快过自己的攻击,所以他完全没有躲的必要。 而在帝坎贝尔看来,他却仿若是在进行徒劳的、好似同归于尽一般的挣扎。 帝坎贝尔当即毫不犹豫的使用了吟唱战魔去拯救低等战士。 “秋风之月的——” “麻烦的小城主怎么也来了……” 阿达加迦听到熟悉的风魔法吟唱却是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德隆纳的偷袭,而是——不能暴/露。 在谁面前都能,唯独不能在帝坎贝尔面前暴露任何一点细微的破绽,因为他的脑袋实在是太聪明、太擅长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真相。 阿达加迦迅速撤回了自己本来打算将德隆纳砍成碎末的攻击,以及想要亲手斩下他脑袋的动作,并且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对方已经再生好的那条手臂面前,给予德隆纳垂死挣扎的机会。 这位堕落的誓约骑士自然不会错过。 “——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赋予我您的愤怒——狂诗疾风!” 德隆纳在帝坎贝尔吟唱结束的同时,直接抓起掉落的精灵重剑,藉由自身的魔力和重剑的恐怖共鸣,朝阿达加迦挥出了一记免吟唱的战魔剑术。 这一击用上了他仅存的全部魔力,如同贯穿了他数百年所持有的圣书——“钢之心”,却紧抱着他已经步入老年依旧不可放弃的执念,笔直地朝着阿达加迦袭去! 战魔的鸣爆声再度响起,却与方才优劣对调。 仿若大地鸣泣的攻击,凶狠地袭向了低等战士。 收起了跃阶战姿势的阿达加迦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圣阶恐怖的一击之下,他本来有信心无论面对任何攻击都能以最小的伤势避过所有的要害——就像他刚开始受到的那道肩伤一样。 可是,此刻的他,却面对着完全不同的、彻底出乎意料之外的魔法,让他既没有办法闪避来自德隆纳的攻击,也来不及躲开另一种意料之外的魔法。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展开风的羽翼,庇护我、赋予我——风之护壁。” 冰冷的声音仿佛与那湛蓝色的眸子如出一辙,却极尽温柔的、以极其很罕有的风防御魔法,如同被柔软的缎带包裹住的华贵礼物那般,小心翼翼却也足够迅速地把阿达加迦包裹了起来。 只可惜,阿达加迦完全没有被救小城主所救的安心感,反而在心底大叫了一声: 这可真是该死的、太过糟糕了! 提问:阿达加迦现在还能想到其他办法来拯救自己糟糕的命运吗? 回答:不存在的。 第53章 誓约长笺(24) 风系防御魔法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即便它可以柔软又温柔如同缎带般包裹住谁,让他不受到任何伤害,却不够“牢靠”,也无法“固定”,因为这两个属性都跟风系本身的力量相冲突。 也就是说,即便帝坎贝尔的风系防御魔法能帮阿达加迦挡下所有的攻击,却不代表它能缓冲掉德隆纳魔力所带来的恐怖余威,尤其芙树系就是大地精灵的力量,一贯以稳固、厚重和巨大余威著称。 阿达加迦因此被随之而来的芙树魔法余威整个击飞起来,朝着后方以不及眨眼的速度横飞出去数十米之远。 然后,在他做好心理准备做一个沉重的自由落体的时候,却被陡然从背后跃出的年轻城主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与之同时,无数道免吟唱的“狂诗疾风”通过帝坎贝尔挥出的章 纹精灵剑瞬发,尽数袭向了德隆纳手中的精灵重剑,凌厉的将那可怖的精灵重剑从四面八方砍成了一堆精灵钢的碎末。 与精灵重剑同时彻底报废的还有德隆纳刚再生好的那条胳膊。 那条可怜的粗壮胳膊被螺旋形向外飞舞的疾风,直接粉碎为短时间内无法再生的红白汤汁——也可能再生成阿达加迦那位没有胳膊的房东翻版。 “阿达加迦!” 第二道同样冰冷的吼声从距离低等战士极近的位置响了起来。 介于低等战士和小城主之间太过靠近的姿势,后者的嘴巴只距离前者的耳朵不到十公分,几乎就贴在了阿达加迦的耳朵边上,威力可想而知。 帝坎贝尔原本是不想如此失礼的怒吼,但是,当他刚准备把怀里某个低等战士放下来,却已经感觉到自己手心全是粘滞的鲜血。 一时之间,他竟然连流利又不留口德的犀利言辞都完全骂不出来了,只能咬牙切齿地怒吼着对方的名字。 阿达加迦被他吼得耳膜森疼,却因为胳膊被对方抓着,整个身躯又半悬空在小城主的怀里,根本不能抬起手去捂,只得带着无奈地迅速回答: “我在,我在,城主大人您可以小点儿声,否则我的耳朵就要再多一重创伤了!”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却完全不知道体贴低等战士龟速的超再生能力,再度冲着他的耳膜又是一声大吼。 “嘶——城主大人,求您小声点儿,或者您要吼的话能劳烦您先把我放下来,好吗?” 阿达加迦迅速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首要问题。 “否则我就要聋了!”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没有得到“好”或“不好”的回答,却得到了小城主远胜前面三声的大吼。 阿达加迦:“……” 他的眼前迅速给吼出朦胧的光圈,两只耳朵里都是自己名字的回音。 他原来怎么没看出来小城主的嗓门跟他的风系战魔一样威力无穷呢? 真是太失策了! 等阿达加迦脑袋里的回音变小,当即巧力把自己的胳膊从帝坎贝尔的手里抽了回来——还好怪力的小城主知道他受伤了,非常体贴的没有用力抓着他,这才让他找到可乘之机。 阿达加迦的一条胳膊刚重获自由,便单手一撑帝坎贝尔的肩膀,直接从他身上跃了下来,也不管自己两条腿膝盖以下的伤势还没再生完又被腐蚀沼泽浸泡过一次,两步路直接在地上走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帝坎贝尔看得触目惊心,阿达加迦自己却毫无自觉。不止如此,他甚至还故意忽略了方才蹭了小城主那一手的血,十分真诚且毫无破绽地对帝坎贝尔说: 第56章 “非常感谢城主大人及时赶来救我。” 并且在心底希望下次不要这么及时了!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救援! 帝坎贝尔:“……” 海克鲁城主当即还想发作,四周却陆续出现了数个传送阵被开启时会出现的魔法光辉,他只能咬牙把飘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紧接着,以塞尔城主为首,顺序是麦德施、威尔因、艾琳娜以及最后才出现的莉莉娅,还有他们随行的誓约骑士和圣书骑士等等,都陆续从传送阵里踏了出来,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已经没有了武器、用尽魔力、缺失了双臂、双腿也受了重伤的德隆纳。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对德隆纳先用了魔安草,至于他的手臂再生与否的问题,已经没有城主有暇余去关注了。 “这位圣阶法师平安无事。” “只是中了海量的魔安草。” “需要过几天才能醒来。” 上前查看的具体情形的诸位圣书骑士、誓约骑士以及城主们陆续说道。 “这柄精灵重剑看来是废了。”麦德施颇为可惜地埋怨了海克鲁城主一眼,“我们没有重铸精灵剑的技术,精灵剑本来就非常罕有,帝坎贝尔城主就不能稍微手下留情一些?” 阿达加迦心底点头赞同:那剑要是给他捡走了,能去暗系居住区换到很多金币! 帝坎贝尔“哦”了一声,视线却在阿达加迦刚长好新肉的肩膀与依旧血肉模糊的腿上来回,心不在焉地耿直回答:“反正那柄剑那么重,也不适合法比城主用。” 法比城主麦德施:“……” 海克鲁城主依旧直率得能让任何亚灵迅速陷入尴尬。 “情况危急,德隆纳又是圣阶,在同为特殊阶的前提下,基础阶跃阶一战,相信即便是帝坎贝尔城主,也没有留手的暇余。”艾琳娜好心的替帝坎贝尔缓和气氛。 帝坎贝尔又“哦”了一声,一面在心底嫌弃着低等战士贫弱的低阶再生能力,一面又想把阿达加迦抓回中央城堡去找卡露雅尔治疗,继续心不在焉地回答:“一个吟唱战魔外加几个免吟战魔就打倒了,我不认为这个德隆纳有多强。” 阿达加迦、艾琳娜:“……” 阿达加迦心下咬牙切齿:因为已经被他打的差不多了! 小城主完全就是来捡漏的好吗! 他可是救了他的命,避免他被德隆纳偷袭,他却是来捡漏!? 阿达加迦觉得无限委屈。 然而,他不能说出口。 艾琳娜则认为这位直率的小城主这辈子是学不会委婉这个词该怎么念了。 威尔因折服于帝坎贝尔的实力以及……战斗之后依旧优雅的美貌,即便身上溅了几滴血、即便此前两度被冷言嘲讽,依旧忍不住关切道:“帝坎贝尔城主身上有血,是不是受伤了?要回中央城堡去进行治疗吗?我能给您开传送阵……” “好的。”帝坎贝尔陡然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诚恳地道谢,“那就麻烦威尔因城主了。” “好、好的,没问题!帝坎贝尔城主请稍等,只要几秒!”威尔因简直受宠若惊,飞快的用了魔法,而且还特意用吟唱系的传送阵,稳定性简直是所有传送阵里的首位,并且一次能通过两个亚灵! “非常感谢您,威尔因城主。”帝坎贝尔满意的看到自己想见的结果,伸手一把揪住某低等战士残破的衣领,不由分说把他一起扯进了刚刚成形的传送阵——毕竟他作为战系主修法系辅修,可是开不出这么稳定的、还可以同时传送两个亚灵的传送阵。 过于惊愕的阿达加迦:“?!” “需不需要我……哎?等、等等!帝坎贝尔城主!我、我还没进去呢!别、别走!”跟阿达加迦同样吃惊的是特意开出这种传送阵、企图顺便陪同帝坎贝尔一起回中央城堡,再企图顺势借着照顾对方伤势为借口以便亲近的威尔因彻底懵了。 他眼睁睁看着帝坎贝尔和一个血肉模糊的低等战士跳进了传送阵,而阵法却在被用过后就自动闭合,继而陷入了巨大震惊中,以至于整张美丽的脸孔都扭曲了。 麦德施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差点把这位柔弱的法师拍倒在地。 “麦德施城主,请拿开你野蛮的爪子!”威尔因怒道。 “我只是同情你一下。”麦德施收回胳膊,耸了耸双肩。 “你不如把目标换成他的妹妹,难度或许会低一点。”麦德施建议道。 “不!”威尔因理智地拒绝道,“那只会让我更快的陷入绝望。” 那可是妹控名声在外的帝坎贝尔城主! 艾琳娜掩住了嘴唇,勉强忍住了笑。 “咳!”塞尔清了清嗓子,“先处理正事吧。” 他向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上前的莉莉娅示意:“既然危险已经解除,德隆纳就暂且就交给你来处理吧?至于对他的惩罚,也会优先考虑你所提出的意见。如何?莉莉娅。” 一贯恣意的如同她身上红裙子的莉莉娅,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莉莉娅城主走到了德隆纳面前,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低声问道: “德隆纳老师,能告诉我您违反公约的理由吗?” …… 尽管阿达加迦没能把德隆纳是如何取走其他亚灵魔力因子的方法给试探出来,也没能问出德隆纳那些魔安草、“第三位朋友”是生是死以及到底是谁,至少他收拾掉了这个违背亚灵公约、伤害了科特拉维老师的灵族败类,心情可谓是十分灿烂。 于是,即便他被帝坎贝尔给强行拖回了中央城堡也没有丝毫不悦,甚至忽略了小城主好意伸过来表示要搀扶的手,独自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雪白的中央城堡。 要知道,小城主的手可是很精贵的,上次在中央广场喷泉的时候,他不过因为想劝架随便拉了一下,就被小城主说出了“拿开你的脏手”以及生死决斗的宣言。 他可不是不长记心的没脑子,当然不会再去碰对方的逆鳞。 帝坎贝尔好意伸向低等战士的手没能得到想象中的垂青,就这么僵了许久没能落回原处。 年轻的海克鲁城主眼底几经变幻,神色莫测。 他的心脏再度剧烈鼓动起来,依旧如同要炸裂自己的耳膜,这次却是为莫名燃起的愤怒。 最终,他只能将薄唇抿成一线,快步追着血迹跟了上去。 第54章 两种骑士(1) 从传送阵出口到卡露雅尔所在的治疗侧厅雪白地板上,留下了一长串血脚印,惹得侍女们都在惊恐尖叫,佣兵战士们则在大声唾骂。结果是后者因为城主的紧急召集而无暇去收拾罪魁祸首,前者则要流着泪擦干净这些血。 “发生了什么?”卡露雅尔听见骚动立刻拉开门,看清阿达加迦肩膀和膝盖以下的惨状后,当即惊呆了。 “我让伤害了科特拉维老师的混蛋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低等战士很得意的宣布。 “他只是平白去送死的。”紧随其后跟上来的帝坎贝尔无情地接道。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非常愤怒地举起了小拳头,可惜打不下手。 她是一位非常善良的灵,不忍心让无辜者伤上加伤,只能尽量装出凶恶的口气,命令道:“阿达,你给我坐下!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两条腿着地。” 阿达加迦:“……” 不用腿着地?难道要双手倒立行走?难度也太高了,他自认做不到。 而且根据以往和圣阶进行过的跃阶战经验,尽管腿的伤势看起来有些可怕,却没有损伤到骨头——毕竟他的骨头没有让他失望,一直是非常坚强的存在。至于那些肉皮伤,只要骨头完整,就不会影响自然精灵们短暂的记忆,完全能依靠它们为自己做超再生,而不会创造出一双奇形怪状的腿脚。 虽然低阶的超再生看起来是有点……非常缓慢,却不至于完全没有作用,根本没有必要来劳烦一位吟唱费用昂贵的特席法师。 只是相比腿伤,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守住了唯一的出口——房间门扉,并用美丽的蓝色眼睛当凶器来瞪视自己的特殊阶小城主,让他不得不思考了自己跃阶战两连胜的可能性。 考虑到低阶的魔力值与体力储备,结论是:必须避免这种无意义的战斗。 “那就麻烦卡露雅尔小姐帮我做治疗了。” 阿达加迦乖巧地说完又陡然想起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可是,我没有多少钱了。那个……吟唱费用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闭嘴!”堵在门口防止阿达加迦溜走的帝坎贝尔忍无可忍,“立刻!马上!现在——坐下!” 卡露雅尔也很生气:“我给朋友治疗从来都是免费的!” “啊?噢!是这样吗?那真的……非常对不起卡露雅尔小姐,我之前不知道,我立刻坐下。” 阿达加迦被诺迪兄妹吼懵了几秒,连忙找了把椅子坐下,完全不知道“尊严”这个词该怎么念地殷勤道:“那就麻烦卡露雅尔小姐给我做免费的治疗了!” 第57章 帝坎贝尔、卡露雅尔:“……” 这个又穷又弱又毫无尊严的低等战士,究竟是哪里让他们两兄妹如此重视?诺迪兄妹同时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极深困惑。 其实兄妹二人的脑子完全正常,只是被阿达加迦完美的伪装所欺骗了。 帝坎贝尔看阿达加迦终于坐定下来、卡露雅尔也开始吟唱治疗咒语,一切都仿佛走上了让他满意的轨道,但是方才从战斗现场一直隐忍未发的怒火依旧没有分毫散去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不禁选择了畅快地爆发出来。 “阿达加迦,你为什么要送上门去给德隆纳打?”他劈头就问,“你以为自己是高阶、圣阶还是特殊阶?还是以为自己不会受伤?” 年轻的城主指着阿达加迦那两条血肉模糊的腿,毫不委婉的对正在接受治疗的低等战士进行了全方位嘲讽。 “就算德隆纳再弱,他也是圣阶,是特殊阶,是誓约骑士,你是什么阶?你是低阶,你是低等战士,你所面对的是比你强大了数十万倍的圣书骑士,难道你已经弱到连彼此间的差距都意识不到了吗?” 帝坎贝尔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怒火。 “你是在梦里产生出了什么奇怪的错觉,才会认为自己一夜之间也成了圣阶外加特殊阶?才会如此积极地凑到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誓约骑士面前去送死?还是说你的脑子一开始就被遗忘在繁衍实验室的盒子里,根本没有与你的身体一起出生?” 阿达加迦:“……” 尽管帝坎贝尔的长篇大论颇具杀伤力,其实对阿达加迦这样厚实的脸皮根本无关痛痒——哪怕平时被科特拉维老师作弄也有19%的郁卒是装出来的,甚至听得久了想给小城主倒杯水润润喉咙。 其实无论小城主骂多久,只要他不用“狂诗疾风”肆意破坏,自己都能摆出哀怨的脸孔,十分真诚地装无辜装柔弱。 但是相比科特拉维那样以作弄他为乐的行径,小城主这样堪称凶狠却真诚的担忧却让他有些吃不消,甚至在心底都不小心滋生出了奇怪的近似于欺骗之后的罪恶感了。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可好歹有不是么? “碰巧,真的是碰巧而已。” 阿达加迦缩着脖子装出忏悔的表情,谎话张口就来。 “那附近有家我经常会去的酒馆。离开城堡之后,我也无事可做,就想去随便喝两杯,稍微缓解一下因为科特拉维老师受伤所带来的低落心情。没想到那么巧看到一个鬼祟的黑影打晕了一位亚灵,还把他拖进了暗系的居住区。所以我就忍不住跟上去了……” 阿达加迦委屈地看着帝坎贝尔道:“我本来就只是想跟上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一事……” “结果就是我再晚一步赶到,你就跟科特拉维医生一个下场了。”帝坎贝尔打断了阿达加迦辩解,心下却忍不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当他在看到低等战士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后,莫名的不悦也消散了不少,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心下察觉的古怪,并略微缓和了自己的口气。 “你知不知道中央城堡发布全族悬赏令是什么级别?圣级。记住,是圣级。圣级是最高的级别,就跟圣级的佣兵任务一样,只有圣阶或者与之同等的战斗能力才能单独面对。你明白自己的实力在圣阶面前有多大的差距吗?你知道你就是去送死的吗?” “……知道。我并不是自不量力的想要悬赏的奖金。”阿达加迦露出毫无破绽的后怕模样,瑟缩着脖子狡辩,“可我从没见过德隆纳,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哪里知道那么巧就被我给遇到了?” 这位撒谎成习的低等战士两大段辩白里只有“酒馆”两个字是真实的,因为他擅自循着残留的魔法余韵去追击德隆纳的时候,城主们还在开会,都没来得及发布出全城悬赏。 当他从德隆纳的魔爪下救下帝坎贝尔的时候,塞尔城主才刚公布了悬赏令。 “所以,”阿达加迦可怜兮兮地说,“一切真的都是碰巧,我一直都很珍惜自己的性命,要早点知道对方就是被悬赏的誓约骑士,我绝对会飞快的逃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去送死的。” 年轻的城主盯着对方可怜的表情,立刻上当受骗,把飘到嘴边准备继续吼的话默默吞回自己的肚子里,改道:“那你发现打不过他的时候,为什么不跑?甚至还送上去挨打?” 阿达加迦:“……” 这误会可真是太深了,他决定放弃解释,略微低垂着脑袋,专心摆出小可怜的模样,等待小城主泛滥的同情心垂怜。 大约又被小城主训了一分钟后,阿达加迦再偷偷去瞄帝坎贝尔,发现小城主果然只剩下虚张声势喋喋不休,表情已经在看见他的腿伤逐渐愈合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平静了。 阿达加迦果断明白了:看来小城主很吃装可怜这一套。 “送上门去”的阿达加迦果断装出更委屈更可怜的模样,说:“我这样的低阶想在圣阶面前想逃跑?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要是能跑掉,我会不逃吗?我也是实力不足,才跑不掉的……” 说到这里,他更加低下了头,做出更加难过的模样。 他破掉的短衫领口,非常配合的在他低下头后,多出来露出了一截后颈。 颈部肌肉线条更细致的微微颤抖着,简直将可怜和无助演的入木三分。 帝坎贝尔:“……”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上当受骗的小城主,在看着阿达加迦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后,完全没有训斥低等战士后发泄掉那股子莫名怒火的感觉,反而觉得胸口更加闷得慌了。 他试着做出一点让步,选择接受了低等战士的解释。 虽然只有一丁点,却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就算你只是个没有进阶潜力的低阶,也没有必要急着去自杀。” 擅自认定内心的让步跟口头语言毫无关联的小城主,继续喋喋不休。 “你要实在觉得自己没什么战斗天赋,我完全可以帮忙向塞尔引荐你,让留你在中央城堡里做个园丁。只要你不去招惹麻烦,依西乌斯中央城堡的庭院大小来看,你肯定终身不会失业。” 阿达加迦:“……” 怎么又是园丁? 这位小城主简直就是第二个科特拉维老师! 终于被小城主抓住痛楚的阿达加迦,首次真心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要不是他的两条腿还给扣押在卡露雅尔的治疗魔法下,他简直想立刻离开这间房间,以此来逃避小城主无情的言语摧残。 “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帝坎贝尔却犹自说着,“不要以为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救你,你真的以为只会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吗?” 阿达加迦:“……” 不,如果小城主不出现,他不止不会横飞出去差点成为被摔碎的沉重自由落体、不会被吼到耳鸣,还能捡走一柄巨大的精灵重剑去暗系居住区发一比横财。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的腹诽一无所知,缓和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们的超再生是有极限的吗?尤其是你这样的低阶,慢的就像蜗牛一样,在实际战斗中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阿达加迦:“……” 他深刻的意识到,的确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多出了一位指导者。 可他完全不想要小城主这种自居的、嘴巴很毒的、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的指导者!能劳驾他放过自己吗? 不过,好像……科特拉维老师也有这么一丁点儿与之相似的恶劣成分。 唉,他的灵生果然出现了问题。 “卡露小姐,科特拉维老师怎么样了?”阿达加迦问。 第55章 两种骑士(2) “按照事先定下的计划,我亲自率领一个中队,将塞尔城主提出的‘过分’要求作为本次交换的物资,准时押运到了原定位置。” 西乌斯城中央城堡“城主公务厅”外的走廊十分安静,里面却有陌生的、男女莫辩的声音不断进行着无回应的单方面对话。 “可是距离交换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塞尔城主的接应小队却没有出现。您这是在否定我们两个族群间友好和平的同盟关系?” 传出声音的地方与城堡一楼的评级定阶、治疗室及各类会议大厅都不同,除非塞尔召集,不会有任何亚灵前来,包括打扫的侍女与城主夫人缇斯在内,更像是城主专属的房间。 说是“厅”,里面也不宽敞,只有寻常房间大小。 桌椅放置在房间中央,沿着墙壁有矮柜及半人高的古朴木架环绕,无一例外的分门别类的堆放着各类待处理或已处理的公务纸质文件。 “纸”这种被人族淘汰已久并誉为最原始的办公方式,是灵族受限于通讯、资源以及技术等方面原因的无奈妥协。这些“原始”的部分与灵族所依赖的基因繁衍实验室的尖端科技同台相较,就如同水与油,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第58章 格格不入还有塞尔桌上摆放的那只花瓶,里面插着的一支黑色郁金香。 “塞尔城主,您有在听吗?”男女莫辩的声音问。 “是的,我在听。”塞尔将视线从黑色花朵上移开,重新落回面前的虚像光影上。 面前的有光影投射出的一个带着微弱干扰音的等比立体鲜活影像,若非肩膀以下的部分消失于通讯器集光点处,一眼看上去几乎要以为那是真实的了。 “自从塞尔城主把我从原生种手里救出来,我们已经合作有五年了。这算是一种不解之缘吧?可是,我是军人,私交与任务必须严格区分,我们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不能随便在某个地方浪费时间,任何一点小延迟都有可能惊动那群自视甚高的‘精英’,为我的军旅仕途增加不必要的障碍,希望您能理解。” 说话的家伙用词拐弯抹角,却有着一头近乎率性的棕色短发,修剪得非常符合规定,长相与声音一样都趋于中性,很难用美丽或英俊来界定,甚至跟塞尔一对比,就毫无出彩之处。加上跟他的头发同样一丝不苟的过高制服领,整齐的扣到最上面那颗扣子,完整的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虽然从任何方面都判断不出对方性别,却能从对方圆润的耳廓看得出那并非一名灵族,而是一名人族。他穿着的则是人族那方第一大要塞城——“寇司”专门的深色军服,肩膀上的两个银色“双环三角”标志,说明对方在人类那边的军衔是中尉。 人族千年前正式脱离“男女繁衍”的原始社会结构后,外表就越来越趋向于广义的“自由”,从来不会拘泥于“性别”。有些男人的外表会趋向女性化,有些女人趋向于男性化,还有一部分则相对中性——眼这位中尉正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的外表与实际战斗力大相径庭,尤其是进行过身体改造、内置过金属骨骼的这群隶属于人类军部的人族顶尖战力,力量往往会是普通人类的三至十倍。 可当他们面对非集团性的野外行动却遭遇复数原生种的时候,便会被那支腕力百倍于人类的恐怖族群彻底碾压,即便有顶尖的热兵器在手,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在大陆的食物链上,原生种才是真正的顶端。 因为它们的食物是人类。 而人族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甘愿沦为食饵的族群,他们选择倾注一切力量去抗衡去战斗,并且笼络灵族加入协同战斗,为此甚至愿意给予灵族想要任何资源。 “我还在想要是再联系不上塞尔城主,要么只能取消此番资源交换,带着对自身未来仕途有巨大不良影响‘未完成任务’直接返回寇司城,要么只得冒着危险变更路线,去冒险杀几只原生种来‘完成任务’了。” “抱歉,赫卡中尉。”塞尔对自己的走神和延误表明了双重意义上的歉意。 “你们的存在与魔法本身就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还有这古怪魔法防御墙,怎么扩大了范围也没有任何警示?”名为赫卡的中尉却继续抱怨道:“我知道你们古怪的‘魔法要塞’是不能允许非灵族的任何存在接近,可是我们作为你们的盟友,难道就不能稍微有点特权?至少别差点把我们派去探查的人给烧成灰烬。” 藉由三战灵留下的圣书构成的灵族要塞城墙上的防御魔法,的确在下令关闭要塞之后会扩大,只是当时事态紧急,塞尔也没有暇余考虑那些了。 赫卡叹着气说:“不是我无情的催促您,而是我们军部上头的家伙们都不太好说话,您应当明白我的难处,毕竟我只是一位小小的中尉,那些五星上将一句话就能拿走我的军职。” 塞尔点头:“明白。” 赫卡继续道:“还好我与您以前就认识,这次要碰巧换了其他军官率队前来,怎么还会等到现在?如果他直接率队返回寇司城,你误会我们没有按时送达物资,因此诱发影响了我们两族友好关系的遗憾流血事件,那是该由我们负责,还是你们?” “这次全部由我方负责。”在德隆纳的事情发生后,塞尔的确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尤其西乌斯城的连番受害,他都认定是自己的失责。 可是,那并不需要向一个外族说明。 “我方发生了一些不得已的情况,”塞尔简明道,“所以暂时封闭了全城,这才没办法派出接应的小队,也来不及与赫卡中尉联系。” “已经迟到超过两个小时了,并不算是暂时了。”赫卡毕竟是军方派来的代表,不会轻易让步,“其实塞尔城主不用跟我解释你们发生了什么状况,我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处理好,并且按照原定计划派出接应的队伍?” “已经处理好了,就在方才。”塞尔耐心十足,“肯定会在30分钟内抵达预定汇合地点。” “好吧,我就再耐心的等待半小时。”赫卡同意后却没有立刻结束通讯,反而询问起他更关心的另一件事,“上次提到过的‘特殊任务’所需要的队伍,您有帮我召集到吗?” “根据中尉提供的任务资料,我判断为将会面对上百名原生种,需要我族至少一名特殊阶领队、五名以上的圣阶,其余必须全是高阶……”这原本对于灵族只是有些难度,却并非做不到。而经过德隆纳的事情,损失了数名圣阶、高阶以及无数中阶,让塞尔在痛惜之余只能回答,“由于我们的骑士出现了一些问题,暂时还没有开始召集。” “骑士?”赫卡闻言笑了,“你们的族群真是无处不弥漫着骑士精神。骑士与魔法,都不过是些旧时代的遗留物,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你们不会觉得无聊吗?” “赫卡中尉,请注意您言辞。”塞尔终于不悦地皱眉道,“您质疑我们族群的骑士与魔法,就像我质疑你们族群依靠的科技力量一样。” “抱歉,失言了。”赫卡当然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他也并非只会据理力争,还擅长以利益来说服别人就范,“特殊任务的回报可是相当可观的。如果您城中的确发生了什么损失颇大的事情,物资不更是当务之急吗?更不应该放过这次特殊任务。” “你们这次给的特殊任务目的是‘歼灭’原生种,而不是‘夺还’某一个或某些人类,我因此不得不谨慎考虑。”塞尔默认了赫卡中尉的说辞,“短期内我只能召集到低阶和中阶,任务的成功率会很低……如果中尉不介意多等一些时间,您要的队伍就能集成。” “又是时间吗?”赫卡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人类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毕竟我们的人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所以劳驾您告诉我,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召集齐队伍?” “至少也要等到圣书战之后的庆典结束,也就是十二天以后,才能开始召集齐中尉要求的小队。” 至少本届圣书战结束后,还能多增加一名圣阶,以弥补德隆纳造成的损失。 “圣书、圣书战、低阶、中阶、高阶、圣阶……特殊阶,你们灵族总是如此复杂,我就不妄图去理解了。”赫卡念了一遍这些名词,愈发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么物资顺利交接过后,我再等待您十二天,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定。” 赫卡得到回复后便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塞尔在黑下去的通讯房间杵了三秒,然后背身离开。 经过放着郁金香的桌子他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公务房间的另一侧。 这间房间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各自通往一间普通居室大小的房间,好似中间大左右小的珍珠被串在了一起。 左侧是一间非城主不得进入的摆满能与人族通讯的通讯设备室,同时也是西乌斯城中仅有的两处可以与人族要塞通讯系统相连通的地方——另一处是“方糖块”。 右侧有一间与通讯室同样大小的房间,却因为陈设过少,而显得相当宽敞。 塞尔知道房间里的家伙不会应门,所以尽管会显得不礼貌,也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城堡另一侧,治疗侧厅内。 “科特拉维老师怎么样了?” 阿达加迦问卡露雅尔,后者遗憾地摇了摇头。 “医生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全治疗好了,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阿达加迦忙问:“为什么?” “因为……” 卡露雅尔根本没来得及回答完阿达加迦的话,就被哥哥不悦地声音打断。 “你能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去担忧你的指导者吗?”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 第56章 两种骑士(3) 其实在阿达加迦看来,德隆纳那种本来就没有什么出众天赋的魔减症初期患者,根本就没有帝坎贝尔所描述的那么可怕,不过是“跃阶战法”里的初级水平。他在战斗的后半程,甚至一丁点魔力都没用,仅凭“跃阶战法”就把德隆纳打得落花流水。 只是芙树魔法作为主防御魔法,也就是辅助系魔法必备的主修,很少会拿来做战魔,他与芙树魔法的战斗机会本来就很少,经验自然非常有限,完全没料到德隆纳能将一种辅助魔法彻底变成了攻击魔法,甚至还轻而易举的转变了物质的基本结构——把整条街道变作腐蚀沼泽,所以他腿上的伤才会稍微比他自己所料想的要严重那么一丁点儿。 第59章 而“跃阶战法”概括来说就是一种“战魔”,其中最基本的基础条件就是“海量的战斗经验”,即是说这种战魔靠的不是天赋,而是累积。他之所以一开始会受伤,完全是由于对战芙树魔法经验的不足才导致的。 可是,单看结果,依旧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他已经把自己受到的损伤降到了最低,仅用“一点小伤”就漂亮的获得了胜利。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小城主没有把这场战斗曲解成他单方面送死的状况就能更完美了。 当然,阿达加迦在心下为自己开脱的同时,不忘继续摆出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继续骗取帝坎贝尔通过观察得出的“低等战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欣慰眼神。 随着卡露雅尔的光系水域魔法吟唱进行越来越接近尾声,阿达加迦的双腿彻底恢复了原状,帝坎贝尔的犀利嘲讽也戛然而止。 由于骨骼完全没有受伤,阿达加迦的双腿复原不需要水域法师为其发挥任何额外的“想象力”——没错,治疗魔法在修复受损肢体和器官所依靠的就是这种基于了解之上的“唯心”存在,这也成为人族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灵族魔法的另一个原因。 “阿达可以试试走几步哦?”卡露雅尔停止吟唱后建议。 “好的。”阿达加迦答完没敢立刻站起来,因为小城主一直存在感非常强烈的瞪视着他的后颈,他只好假装怯懦地瞥帝坎贝尔一眼,在得到小城主的眼神恩准后,终于敢放心地脚踏实地去了。 他先简单地活动了一下自己脚趾,然后是膝盖以及整条腿,甚至伸出手,把自己的两条腿上下来回胡乱摸了一遍,才颇为满意的在心底大声赞叹:真不愧是纯光系水域特席法师的吟唱治疗,简直是艺术级别的治疗魔法,恢复的一点伤痕也没有! 不过,他内心真正想赞美的是:免费! 提问:还有比免费的高阶光系水域法师的治疗更棒的存在吗? 回答:不存在的! 阿达加迦暗自发誓:一定要认真维持与卡露雅尔小姐的友谊。永远! 更重要的是,帝坎贝尔因此不再盯着他喋喋不休地训个不停,甚至都不瞪他了! 阿达加迦直率地道了谢:“非常感谢卡露小姐。” “不客气哦。”卡露雅尔也温柔地回答。 这位低等战士的双腿有细致且富有张力的肌肉线条,包裹着堪称完美的骨骼。外层的皮肤虽然达不到诺迪兄妹的白皙程度,却比他普通的脸要浅上几分,甚至算得上是细腻白皙了。 只是这种细腻白皙维持在一个恰当的程度,使得他就算乍看起来不像是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却有着符合一位战士应有双腿轮廓,而非法师那种稍微大点儿的风都能刮跑的纤弱模样,甚至跟他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厚脸皮相比,还有着过薄的皮肤,甚至能看见几缕青色的血管,勉强可以挤进赏心悦目的范畴。 诺迪兄妹近乎默契的同时在心底给出了相应的结论——低等战士的腿比他的脸要漂亮得多。 单纯的卡露雅尔得出结论后,犹如欣赏艺术品般尽情的欣赏了一番,而迟钝的低等战士完全没有察觉丝毫不对。 反观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帝坎贝尔得出结论后,忽然就陷入了彻底的沉默,甚至不动声色的逼自己从对方双腿上移开视线。 帝坎贝尔立刻察觉自己不自然的举动,并试图把视线重新移回阿达加迦的腿上,可惜他的脑袋却又不受自己控制的径自转开了脸。 不到半秒后,他又不自觉的重新转了回去。 之后,他又再度重复了移开和看回去的动作。 帝坎贝尔的眼睛跟他的理智反复背道而驰,使得他不由得陷入了极深的困惑:为什么低等战士那血肉模糊的伤势对他来说反而不值得害怕,倒是两条完好的腿让他不敢多看一眼……不,他还是看了,但是又不想看,可他又看了。 不,他不看。 不,他要看。 帝坎贝尔就这样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来回转头的动作循环。 阿达加迦:“……” 他看着对方的举动,十分真诚的在心底困惑了,勉强克制住开口问小城主这到底是怎么了的冲动。 “哥哥?”卡露雅尔疑惑地望着脑袋和视线都在四处乱移的帝坎贝尔,直率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谢谢卡露。”帝坎贝尔犹如找到了救命稻草,迅速把视线定在自己妹妹可爱的脸上,当他发现藉由妹妹的脸能让自己古怪的行为恢复正常,便愈发认真的盯着她说:“辛苦你了。” “不客气哦。”卡露雅尔内心困惑翻倍:为什么哥哥要替阿达道谢? “你是我的骄傲。”帝坎贝尔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哥哥?”卡露雅尔愈发困惑的盯着帝坎贝尔的脸。 看着兄妹俩四目相对并且被自动忽略的阿达加迦:“……” 他简直快被这扑面而来的、四处蔓延的妹控气味给熏至昏厥了! 如果有透明魔法,他一定拼死学会,方便自己逃离治疗侧厅。 “阿达?”卡露雅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腹诽,把视线挪到了低等战士身上。 “我也非常感谢卡露雅尔小姐为我做治疗。”阿达加迦立刻藏好所有的情绪。 这两兄妹他都必须小心谨慎的应付。前者太过擅长理智分析,能抓住一点旁枝末节揭露真相。后者对情感的细微变化非常敏感,连撒谎都必须先催眠好自己信以为真,否则就会被她察觉蛛丝马迹。 “这点小伤还麻烦了高阶的卡露雅尔小姐,让您浪费了不少魔力,真的非常不好意思,非常感谢。”阿达加迦再度客气的道谢。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阿达是我的朋友,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你也不用跟我那么客气哦。”卡露雅尔回身面对他,同样微笑着说。 因为她的这番动作使得自己离开了帝坎贝尔的视线,也使得低等战士的两条腿再度进入了后者的视线,他的可怜眼睛又陷入了与理智斗争的悲伤过程,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四处乱飘,惹得卡露雅尔忍不住问: “哥哥的眼睛不舒服么?” “没有!没事!我完全没问题!” 帝坎贝尔一脸笃定的连说了三个带着否定意思的词组,即便是熟悉他的卡露雅尔也没见过这种状况,当即僵住了。 气氛顿时十分尴尬,堪比六城会议。 “……道谢是基本的礼貌,并不是跟卡露小姐客气。”阿达加迦绞尽脑汁,勉强用这句客套话试图缓和诺迪兄妹莫名的尴尬。 好在一贯擅长驾驭理智思维的帝坎贝尔已经趁着这个罅隙,勉强找到了控制自己眼睛的正确方法——不去看低等战士所在的方向。 尽管这让他的行为变得更加怪异,并且遭受了妹妹接二连三的询问眼神,不过好歹解决了不是吗? 当卡露雅尔随后从桌子里摸出那个装着面包和半熟蓝莓的篮子后,帝坎贝尔立即想起那对种能摧残味蕾恐怖酸味,心有余悸对妹妹叮嘱:“卡露,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饱餐一顿,就不要再吃生蓝莓和面包了。” 说完这句,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了一句: “我先去给某个失礼的低等战士找条可以穿的长裤以及鞋袜。” 阿达加迦:“……” 某失礼的低等战士后知后觉的低下头,仿佛这才发现自己光脚踩在地上已经来回走了好几次,并且认真的端详了自己的裤子。 明明只是缺少了一部分,依旧是一条非常合格的……短裤。可他怎么听着小城主的口气,就像自己正在不知廉耻的当着卡露雅尔的面裸奔一样? 错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阿达加迦刚在心中安慰完自己,帝坎贝尔就回来了,让前者不禁怀疑小城主是否不惜浪费了魔力专门开了传送阵,就为了帮他找条替换的长裤。而且这种事明明可以随便吩咐一位侍女去做,小城主突如其来的热心让阿达加迦感到更加困惑。 “城主大人,真的不用麻烦您跑这一趟,我可以回自己家去……换。” 他最近是真的完全不能把话好好说完了——等阿达加迦看清帝坎贝尔手里拿着的东西,不止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还对自己凄凉的灵生下了结论。 “您、您这是……?” 帝坎贝尔不止给低等战士找了一条裤子、一双鞋子并附带了全身上下的崭新行头并且让侍女端了一盆水进来。 这位自居的“小指导者”也太关心他了,他受宠若惊,并且完全承受不了! “那些……”阿达加迦看着侍女默默地放下水和毛巾等清洁用品又迅速离开,不禁摆出了货真价实的瑟瑟发抖表情,小心翼翼道,“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新的?” “是新的。”帝坎贝尔不耐烦道。 “是刚买的?是不是很贵?我能赊账……吗?” 阿达加迦忐忑的话刚说到途中,就被小城主的怒吼打断。 第60章 “闭嘴!立刻!现在!马上——去换!” 阿达加迦:“……” 这位小城主真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别在这里换!” 帝坎贝尔看见低等战士当即要动手脱衣服的动作显得愈发愤怒。 “你没看见卡露也在吗?你知道什么叫做礼仪?没看见那边有更衣用的帘子?你不会去帘子后面洗干净再换上吗?” 卡露雅尔:“?” 作为光系水域法师的她还有什么没见过? 阿达加迦:“……” 为什么小城主出乎意料之外的关怀会让他觉得那么害怕呢? 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知道了。” 卡露雅尔极力忍住笑,心想:哥哥跟阿达的关系似乎变好了呢! 如果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能听见她的心声,一定会齐声大吼:这是一场非常糟糕的可怕误会! 因为不止阿达加迦觉得害怕,帝坎贝尔自己也对自己有些害怕。 而后他迅速把自己对低等战士的关怀归类到——科特拉维都那样了,他只是在顺手照顾这条弃犬而已。 “卡露。”帝坎贝尔监督着低等战士抱着那堆衣裤与鞋子走进帘子后面,这才转过身看向她,“你想去什么地方用餐?” 卡露雅尔带着笑意表示:“去暗系居住区的那家酒馆吧?就是老板长得像黑熊的那一家。他家的烤肉分量很足又很美味,就是阿达带我去过几次的那家。” 帝坎贝尔:“……” 怎么又是暗系居住区?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妹妹已经被低等战士带坏了! 阿达加迦刚把残破的短衫脱到一半,却听到了酒和肉,急忙以符合战士的标准礼仪到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外带光着的半边身躯,积极地朝着诺迪兄妹挥舞着一条胳膊,恳求道: “请带我一起去吧!” 完全不知道城主大人已经帮他预付了一年份酒肉钱的低等战士肤浅的只顾了眼前。 “闭嘴!”帝坎贝尔冰冷地说,“没有穿衣服的失礼家伙,没有资格吃饭!”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补道:“而且阿达是伤患哦,是不应该喝酒的。” 阿达加迦:“……” 第57章 两种骑士(4) 在西乌斯这种战士聚集的城里,光个膀子到处走根本就是随处可见的事情,跟私斗并称为战士城两大特色。而且,他的伤已经被卡露雅尔彻底治好了……他瞬间不知道该怀疑妹控城主忽然看不起他宝贝妹妹的高阶治疗魔法,还是怀疑卡露雅尔忽然对自己也没有了信心? 阿达加迦无奈地盯着诺迪兄妹,得到对方凶恶与坚定的回视,心下头疼不已,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反抗言行,只得重新缩回帘子后面继续换衣服。 说到底,性格认真的卡露雅尔到是没多少变化。但是从帝坎贝尔把他抓回中央城堡疗伤后,就显得相当奇怪。 到底是怎么了?阿达加迦虽然十二万分很想问个明白,但他是个有脑子的灵,不想给自己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在心底向三战灵祈祷:希望小城主别再如此不可理喻了。 “回答?”帝坎贝尔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阿达加迦无奈:“知道了。” 于是,低等战士边十分明智的依照小城主的指示,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血迹给收拾干净,边飞快地穿上那身小城主亲自给他准备崭新行头,并再度问起了方才被打断的那件事情。 “卡露雅尔小姐,科特拉维老师是被移到其他房间去了吗?” 卡露雅尔可爱的“嗯”了一声:“毕竟像这样的治疗侧厅经常会被紧急治疗占用,的确不适合静养。塞尔城主听说治疗已经顺利结束,就把医生送到安静的房间去了。” …… “科特拉维,你醒了吗?” 塞尔出声的同时已经走进了医生静养的房间。 步入西乌斯城主公务厅与左侧通讯室相对的右侧房间第一印象无疑是:安静,而后是整洁与空旷,使得塞尔城主的声音几乎出现了轻微的回音。 作为没有召集就不得前来的城主专用的房间,这里无疑十分适合静养。 房内的陈设比中间那间还要简单,最醒目的是当中的一张床,旁边则是一张矮桌。桌上有一只花瓶,里面跟隔壁的房间一样,插着一只黑色郁金香。 塞尔其实并不喜欢花。 “我记得你喜欢它。” 他径直走到依旧双眼紧闭的科特拉维的床边。 失去魔力因子究竟会如何,无论是医生还是水域法师都无法断言,毕竟此前被抽走魔力因子的同胞无一例外的逝去了。 “你说看见它就能联想到嵌着璀璨星辰的夜空,联想到我们的祖先古精灵族。” 塞尔站在床边,犹如站在六城会议上,严肃而谨慎的措辞。 “你还说它很神秘。” 他终于低头看了一眼科特拉维的脸,又略微拉开被单看了一眼之前几乎消失了大半的身躯。 数名高阶水域法师的治疗无疑十分完美,别说伤痕,根本就像从未受伤。 春季的雨曾在科特拉维被袭的那天开玩笑似的倾盆而来,也在那天之后再没有落下过一滴。 他记忆中会在雨天侧身回头的轻浮轮廓,也沦为一具只有呼吸能判断其生死的“东西”。 塞尔谨慎的措辞突兀的断在此处,甚至不禁屏住了自己呼吸。 房间里只剩下科特拉维规律的呼吸声,塞尔藉此缓和了自己多年不曾流于表面的浮躁与担忧,甚至是……恐惧。 他盯着科特拉维,看对方的头发,依旧浅得像没有颜色一样。 想象在夜幕下,只要得到一点光源,就会变得十分炫目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是比以前短了很多,让塞尔在伸出手去碰触对方前就中止了动作,回落到身侧。 好像已经很多年间,不曾见过科特拉维用黑色的缎带束过头发,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塞尔不禁抬起手,习惯性的抚了抚胸口的金缕缎,尽管它已经平整到找不出一丝褶皱,可他依旧不厌其烦的不停来回抚平它,脑海中则陡然想起莉莉娅在六城会议上提及的、让众城主哑口无言的,也是近乎于恐怖故事的她和德隆纳之间的事。 ——持续三十年的告白。 真是让他觉得既恐惧又熟悉的故事。 “你呢?”塞尔突兀却轻不可闻地问。 说起来,他与医生究竟认识多久了? 他竟然也已经记不清了。 好似从出生开始,从那片混乱且贫穷的地方开始,从他拼了命想走出那里开始。 他和他一路偕行,从对练基础剑术,通过低等战士平级定阶,再一起走到了高阶爵位战士,并且一同参加了圣书战。 可是很多事情持续了太多年,真的会模糊本身的记忆,使之好似理所当然,从而遗忘了弥足珍贵的感觉。 就像他当初听科特拉维开过的“无聊玩笑”一样。 一个太过精明的家伙,同时也拥有过分的轻浮,甚至可以称之为滥情。 他每一回开始都像是认真的,结束却都能用玩笑带过,加上平时轻浮行径,也使得这个玩笑变得更加像个玩笑。 判断一颗外表完好的苹果是否腐烂,只要一剑切开它,就能看清楚它的核。 判断一件事的真假,只要不停追溯它的源头,一切真相终归无法掩盖。 可是,他该如何判断科特拉维心中所想与言行举止表露的真假? 切开他?追溯他? 塞尔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看到了科特拉维几乎被一分为二的惨状,只能知晓那是一具血肉之躯。 他能想起来的过往,都是真假参半的玩笑。 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持续三十年”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分辨不清真假,也不想去分辨。 因为他甚至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那漫长的年份。 因为太近、太熟悉,反而判断不清,也不敢改变。 就像科特拉维固执的喜欢着黑色郁金香、黑色的缎带以及那些记不清味道的廉价酒,因为那时候的他们只买得起那样的东西。 可当他们能拥有更多更昂贵的东西时,他们的选择却出乎了彼此的意料。 “如果,你能醒来。” 如果他们彼此都能回到从前。 “我想认真的问你一次……” 问他持续三十年的那些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可是,这些都是如果。 是只存在于塞尔脑海中的如果。 是他根本不会开口去问的如果。 很多事情在他当初决定跻身城主,成为这座中央城堡的主人,拼命登上城堡中的首座,舍弃一切成为西乌斯城主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复存在。 他也只敢面对昏睡的科特拉维才会思考这种如果存在与否的可能性。 第61章 不过,有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他还牢牢记得。 “科特。” 一贯稳重的塞尔城主难得以生气的语调威胁着毫无苏醒迹象的医生。 “你如果再不醒来,我可是要反悔当初许下的那个‘承诺’了……” …… “所以,现在麻烦的是,科特拉维老师作为第一个失去魔力因子却还活着的亚灵,无论是水域法师还是医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他有可能就此再也不会醒来,也可能会忽然恢复如初?除了不会魔法,没有任何异状?” 阿达加迦问出口这些问题之后就陡然闭上了嘴。因为他立刻意识到从魔力因子的消失到德隆纳的背叛,都是前所未有的事件,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问题都不可能有答案,只是在为难听他提问的诺迪兄妹罢了。 他能做的只有期待三战灵或是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精灵族复苏,期待他们能带着奇迹去垂怜科特拉维。 “抱歉卡露小姐、城主大人,请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低等战士表现出让诺迪兄妹意料之外的果决,当即不再纠缠于方才的疑问,专心处理干净自己那身跃阶战造成的狼狈,并换上小城主给的衣服,拨开帘子走出来。 为了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损毁这身不算便宜的衣服,他甚至都不敢太鲁莽,每个动作都堪称小心翼翼。 “好……哇!”卡露雅尔刚应了一声就换做了惊讶,她抓着帝坎贝尔的衣角雀跃着耿直道,“没想到哥哥选的衣服很适合阿达,虽然他的脸还是太普通了,要再英俊一些就更好了。” 阿达加迦:“……” 真是抱歉,他这张普通的脸十分对不起这身英俊的衣服。 “终于像个优雅的灵族了。”帝坎贝尔认真的耿直评价。 阿达加迦:“……” 好吧,他本来就是跟同胞的美丽容貌与优雅举止完全不搭调的异类,他就是个比战士还要战士的战士,他就是个粗鲁的莽汉……可这并不违反灵族公约! 阿达加迦无奈地抱怨:“尊敬的城主大人,还有卡露雅尔小姐,你们不应该歧视外表以及……贫穷,那可是违反灵族公约的!” 卡露雅尔当即笑出声来:“阿达不要介意哦,我只是开个玩笑。出于朋友的角度,我不想看到阿达因为一套衣服而手足无措的样子,感觉你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实在是可爱到好笑的程度了。” 阿达加迦:“……” 通常来说:高阶们爱穿的衣服因为质地会更好一些,也就更柔软贴身,任何法师穿着都会显得单薄,却也足够轻灵,只是过瘦的法师会让自己变成一面风招展的旗帜。反而是任何体格足够标准的战士穿上,都会显得十分挺拔。 当然,与之相对的价格也就昂贵不止一点,毕竟他们能做更赚钱的高阶佣兵任务,而只能跟其他灵合作一个高阶任务并且还身背小城主导致的“巨额”欠款的阿达加迦,显然没有多余的钱去挑剔服饰。他的原则是:只要没破到不能遮蔽重点部位就可以继续穿。 所以按照可爱的卡露的理解,这身衣服是很“适合”阿达加迦——身高与身形意义上。而按照帝坎贝尔城主大人的理解,只是他的金币拯救了贫穷与低等的品位,让一个低等战士看起来像爵位战士了——这是可见的“实力提高”。 帝坎贝尔依旧板着脸,眼神却因为妹妹和低等战士的对话略微温柔了一些,只是开口依旧不太温柔:“可惜,你要再拥有一点实力,就可以凭借这身衣服去冒充爵位战士了。” 阿达加迦:“……” 他已经不想跟诺迪兄妹说话了! “既然准备好了,我们就去用餐吧?”卡露雅尔歪着头的提议得到帝坎贝尔的首肯,而阿达加迦则换得了诺迪兄妹“不许喝酒”的齐声警告。 “好吧好吧。我答应。绝对不喝。”阿达加迦边摆出委屈的表情“忍痛”答应下来,边打算询问一下科特拉维究竟在哪个房间静养,方便用完餐可以过去探望。可惜却在转身时瞄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显眼赤红身影,及时打住了滑到嘴边的问题。 “莉莉娅城主来了。” 他们的这餐饭也注定要泡汤了。 第58章 两种骑士(5)上 卡露雅尔明白城主们究竟有多少无聊的场面话可聊,果断跟帝坎贝尔约好改天再一起用餐,之后便拿上自己挚爱的半熟蓝莓面包,如同遭遇了数千匹原生种的突然袭击,飞快的逃离了治疗侧厅。 阿达加迦:“……” 乏味兀长的话题同样是他最惧怕的东西,他表明要跟卡露一起离开,可惜没能走成。 “你就是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难得没找他麻烦,叫住他的是莉莉娅城主。 低等战士无奈驻足,转身对她点了点头。 当他准备为自己身上成堆的离奇传言做说明,莉莉娅却没有再问,反而示意他关上门扉。即便是迟钝如他,也明白自己是走不成了。 阿达加迦边阖上门边问:“莉莉娅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莉莉娅惭愧地笑了:“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 “我?”阿达加迦真诚的惊愕了,“为什么?” 莉莉娅的微笑非常妩媚:“因为……” 被忽略已久的帝坎贝尔的味蕾莫名生出了刚咬过妹妹挚爱的半熟蓝莓面包的错觉,极力抑制着跳脚的冲动,十分冰冷地打断道:“先坐下来再谈吧。” “好的。”莉莉娅已经在会议上见识过这位小城主的严谨与不知变通,当即点头示意了椅子所在,甚至礼貌的让阿达加迦先行。 “……听两位城主大人的吩咐。”一天之内被两位城主关怀的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某种意义又能拿到一枚勋章 。他尽可能显露出符合情理的受宠若惊,并想表达了不打扰二位城主谈话的愿望,奈何有帝坎贝尔在场,他的意愿当即就被忽略不计——小城主自己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把他给揪过去,并且用怪力按着他的肩膀,逼着他坐在了自己旁边。 阿达加迦、莉莉娅:“……” 治疗侧厅内骤然出现的短暂的死寂对帝坎贝尔毫无影响,他请莉莉娅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同时为了防止阿达加迦开溜,完全没有松开尊手的打算,甚至开口表示: “莉莉娅城主请讲。” 阿达加迦:“……” 他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待会儿抽空去跟卡露雅尔聊聊她哥哥这番古怪的行径可能成因,以备不时之需。 莉莉娅的确带来了不少消息。 首先,被夺走的包括“钢之心”在内的多本圣书已经尽数收回。 为了避免再度出现任何“意外”,将暂时把所有在西乌斯城里的圣书都寄放到西乌斯中央城堡地下的密室——除了塞尔身上持有的那两本。毕竟他可是特殊阶外加双圣阶,是目前全族实力最强的一位,连德隆纳都不敢对他下手。 其次,圣阶与特殊阶作为全族不可撼动的顶尖战力,不止拥有广义上的力量,还拥有多方面的象征性意义。而今他们出现了问题,无论是罪行还是死亡,都必须谨慎处理,否则便会危及整个族群的凝聚力。 所以,经圣书战元老会决定,等到本届圣书战结束,将与几位城主一起讨论是否在西乌斯城直接追加举办一届圣书战,为几本无主的圣书找到新的持有者,以此弥补多位圣阶和高阶的战力空缺、巩固族群。 再次,塞尔城主下达了新的命令:本届圣书战结束之前,无论什么阶都必须至少以三名成员为行动单位,避免再次出现同类事件。 阿达加迦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城主“某位被杀死的双圣阶是德隆纳的同伙”,不说诟病一位双圣阶需要准备多少证据,单就逝者应得到的尊重这一点,他就无法把这件事说出来。而他绞尽脑汁才从两位城主间成堆的、让他头疼的“委婉用词”中勉强分辨出这些正题后,觉得自己没有说出来的事情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在经历长达半小时的乏味对话后,他只想现在、立刻、马上……逃离这间治疗侧厅,免得被城主们长篇大论的场面话摧残。 “……这些似乎不是我这样的低等战士应该旁听的话题?”阿达加迦委婉地寻找离开的借口。 “抱歉,的确有事情与您有关。”莉莉娅无奈道,“我尽量说得简短一些。” 符合社交标准的言辞必然会伴随着拐弯抹角的废话,这是所有城主心下都清楚的事实,可是依旧必须如此,否则就会沦落到跟帝坎贝尔一样的“耿直”名声里。 “关于德隆纳,还有一些麻烦需要二位都同意才能正式解决。” “怎么也包括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阿达加迦真诚的迷惑了。 而且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完全不想听。 他刚想拒绝,帝坎贝尔就点头替他回答: “莉莉娅城主请讲。” 第62章 阿达加迦:“……” 小城主怎么又擅自替他决定了?他的灵权呢? 阿达加迦到是完全不担心德隆纳会泄漏他会“跃阶战法”的事情。因为那位曾经伟大过的誓约骑士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败给一名低等战士的事情被第三个灵知道,甚至可能完全接受不了败给他的事实,还会将帝坎贝尔城主视作他战败的主因。 基于骑士那可笑的尊严,德隆纳宁可宣称自己输给了帝坎贝尔,也不愿提起一名低等战士。即便他提了,阿达加迦也自信于自己的完美的伪装——毕竟评级定阶里清楚的标明他是低阶,他实际上也是低阶。即便他用尽全力跟任何灵打架,也只会展露出低阶的魔力和实力——只要他不用跃阶战法,就弱得毋庸置疑,并引以为荣。任何有眼睛的灵都能看得出来,他就是一个可怜的、魔力值低微的、剑术和战魔都惨不忍睹的、货真价实的低阶! 至于赢过德隆纳的所谓胜利的喜悦以及与之相应的“荣誉”和悬赏奖励,他乍看在乎,其实根本就不会太过在乎。就像他对其他家伙总是带上敬称一样,他内心从来不会因此觉得地位低下或者卑微,只将它们当做一个个普通的单词。 他跟广大的“骑士们”有一点决定性的差异:他从不会紧抱着那些无用的尊严与荣誉不放,也不觉得威望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并且还能利用那些骑士们最看重的“无聊东西”来保全自己。 阿达加迦有一点猜错了,德隆纳并非有意替隐瞒他的秘密,只是没有与任何灵说话。即便莉莉娅亲自去问,他也始终三缄其口。 莉莉娅头疼过一阵后,便想到了其他的解决办法。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西乌斯城的医生们给德隆纳做了一次检查。”她说,“他患有魔减症,而且已经严重到了魔减症末期。” “你确定?”帝坎贝尔不禁出声,“上一次‘钢之心’被再度收回用作圣书战奖励,还是在一年多前吧?当时是他赢得了奖励,因此才能继续持有‘钢之心’。” “是的。我确定。”莉莉娅叹气道,“其实就连我都记不住这是他为了重新赢得‘钢之心’而第多少次参加圣书战并获胜了,他的确太过执着于‘钢之心’了。” 魔减症的发病年纪虽然跟寿命长短有关、彼此相差巨大,可是以往从发病到死亡都无一例外的必须经过漫长的五十年时间。 帝坎贝尔问:“既然一年多前德隆纳还参加过圣书战并再度保住了他持有‘钢之心’的资格,那他为何会在一年后……如此?是不是缺了至少三十年?” 莉莉娅颔首:“寻常魔减症初期的确看不出症状,要在最后二十年才会被周遭的亲友察觉。” 德隆纳的魔减症却不同,周期也远比一般亚灵来得短的多。 “他一年多前赢得圣书战时尚未如此,从他失踪前魔减症出现了初期症状再到现在为止,肯定还未满一年。而据医生们估算,大约只需要再一个月,他就会失去所有的魔力因子……之后,便会在数天内老死。” 她说:“他就像是患了一种超速生长的魔减症。” 同样是魔减症,卡露雅尔至少还有时间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并且有充足的时间将他或她教养长大、教导所有魔法,德隆纳却陡然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帝坎贝尔认真思考着莉莉娅没有言明的深意,莉莉娅同样表情凝重。 第59章 两种骑士(5)下 德隆纳毋庸置疑曾经伟大过,如果他没有被帝坎贝尔拆穿,没有被阿达加迦阻止,很有可能依靠其他亚灵的魔力因子治愈自己,并继续“伟大”下去。可他却将一切荣誉与尊严都寄望于魔力和圣书,为了避免死亡,他舍弃了很多东西。包括对爱情的执着,身为誓约骑士的尊严,甚至选择违背灵族公约——恰如阿达加迦对德隆纳亲口说的那样,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冀望的不过是几片无聊的泛黄纸张。 由阿达加迦的立场看来,德隆纳的种种不过是超速生长的魔减症所引发的极端个例。而以帝坎贝尔等城主的立场来看,德隆纳的影响却太过广泛了。 除开广义的族群向心力外,城主们还必须考虑法师与战士数量的—— “平衡。”帝坎贝尔说。 如他和莉莉娅这样的“战法双修”在全族还占不到千分之一。在战士和法师本就互相鄙夷、经常冲突的前提下,各城主在各个方面都非常注重维持这种不会真正伤及内部凝聚力的“友善冲突”。而要维持现状,就必须时刻注意保持一种比例“平衡”,最直接的体现形式就是:各阶的战士与法师席位的数量比例。 现今全族圣阶与高阶席位里法师的比例本就比战士高出数倍,几乎要六位法师才会出现一位同阶战士,战士与法师的总数却基本持平。 再具体一些来说:每个任务小队的行动单位,往往只需要一名法师、鲜少需要超过两位法师,却一直都需要三名以上的战士。即是说:很多停留在中阶和低阶的战士,如同人族的金字塔形社会结构,既无望又固执的徘徊在底层,以庞大的数量构建起灵族作为佣兵族的基石——金字塔的基底。 “每一位中、低的阶战士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帝坎贝尔特意强调。 “我明白的。”阿达加迦阻止小城主继续解释下去。 他一直不喜欢有关于战法平衡的话题。若非面前是两位战法双修的城主,他恐怕会当场质疑他们谈论这个话题是否有违灵族公约了。 “尽管德隆纳的双手已经沾满同胞的血、堕落成全族唾弃的耻辱,却无法否认德隆纳这样的誓约骑士身上肩负着多少‘不能抛下的昔日荣光’。以及,如同疾病般蔓延的不满和……情怀。”莉莉娅满脸难色道,“德隆纳作为圣阶里为数不多的战士之一,身上背负着许多战士的冀望,在战士群中拥有众多的崇拜者。” 不止是骑士头衔,他还有着符合战士审美的强壮外表、力量系的实力以及用芙树魔法作战魔的战斗方式。 “缺少了他,等同于让高、圣两阶的‘战法比例’天枰更加倾斜向法师。” 别小看这点“倾斜”,一不小心就会加剧战法双方的冲突。 到时候,就不是加开一届圣书战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即便是圣书战元老会,也无法操控获胜者是法师还是战士。 “德隆纳很执着。有一种让我钦羡与尊重的执着。”莉莉娅说,“他倾注一生执着于持有‘钢之心’、圣书战以及库克城的城务,唯一教导出来的学生虽然青出于蓝的延续了芙树魔法,并使之变成一种拔群的群战魔……” 可是,她却在彼此相伴的数十载里都未能对他萌生出更进一步的情感,他一生都未能更进一步成为双圣阶,自身甚至遭遇了魔减症。他被孤独纠缠,他对未来迷茫,他对死亡恐惧……他的外表越是风光无限,库克城及全族的战士们越是以他为荣,他在得知这种超速生长的魔减症后,内心也就越发痛苦。 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他们的思维是正常的,即便拥有数百年的寿命,也从来没有谁会憎恶、厌烦它的漫长,反而会期望它能更长一些。而当死亡即将来临,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执着于爱情、金钱以及尊严,而是会拼命寻找方法去避开死亡。 “这可能就是他变得如此不择手段的原因。”莉莉娅尽力为自己的誓约骑士辩驳。 “请等一等!非常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打断一下?”阿达加迦明白莉莉娅在阐述“决策者的难处”,可是这种长篇大论只能让他脑袋里出现不明的“嗡嗡”鸣响。 他问:“所以,莉莉娅城主大人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 帝坎贝尔已经隐约揣度出了莉莉娅的意思,“虽然很值得同情,却不能成为他伤害同胞的免罪符。他已经严重违反了公约,必须给予惩罚。” 尽管莉莉娅方才的长篇大论有些偏帮德隆纳的歧义,她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并不是要为德隆纳辩白……不,抱歉,我方才所说的话的确有为他辩白的意思。” 能不能快点说正题?! 已经在心底拟定了无数个悄悄溜走计划阿达加迦很想捂住双耳,奈何小城主怪力的爪子还扣在他可怜的胳膊上。 帝坎贝尔似乎听见了不堪忍受长篇大论的低等战士的心声,代为说道:“莉莉娅城主其实并不想低调处理这件事,但是考虑到战法平衡的问题,这件事却必须低调。” “只要阿达加迦能同意。”莉莉娅说。 毕竟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都算是受害者。 “我同意。我完全同意。”阿达加迦迫不及待的说。只要能让他不继续忍受长篇大论,不管什么他都愿意同意。 “那么,”莉莉娅有些忐忑地转向帝坎贝尔,“您呢?海克鲁城主,您同意吗?” 灵族六百年历史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残害同胞的事件,几位城主也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德隆纳。对于没有先例的事情,按照惯例是必须召开六城会议来讨论。而因为莉莉娅的建议,众位城主得知德隆纳即将死于魔减症的消息。这个一度让莉莉娅黯然的消息却解决了众城主的烦恼,六位城主也因此不用再需要去会议厅浪费时间。或者说,只有作为德隆纳学生的她,才能察觉到自己老师身上的内情,并藉此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对他的处置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讨论了,只需要将他关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第63章 可还是有必要走一些程序,譬如:征得诸位城主和诸位受害者的同意。 “其余四位城主已经同意了。”帝坎贝尔说的并非问句。 莉莉娅点头:“就等帝坎贝尔城主的决定了。” “我也同意。”帝坎贝尔毫不犹豫。 尽管那是一位堕落的誓约骑士,至少他曾经登上过灵族荣誉的顶峰上,为他留下最后一点应得的尊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他早晚会迎来死亡,是什么死法帝坎贝尔根本在意。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施舍一点仁慈也无伤大雅。 “谢谢。”莉莉娅认真的道了谢。 城主们之间的废话的确太多了——依旧没找到开溜机会的阿达加迦心下十分羡慕卡露雅尔,无奈地冲莉莉娅晃了晃自己那条被小城主扣押的胳膊,表示很想发言。 帝坎贝尔冷眼扫向身旁,刚想让低等战士保持安静,莉莉娅城主已经耐心的出声询问:“请讲?” “我能离开了吗?”阿达加迦问。 求两位城主大发善心放他走吧!他只是个低等战士,不想考虑这些。他经历过跃阶战的肚子非常饥饿,他只想去暗系居住区喝酒吃肉。 “我之所以留下您,除了因为您是受害者之一,还因为您是科特拉维医生的学生——我从塞尔城主那里打听来的。” 帝坎贝尔:“……这与医生有关?” 莉莉娅的话让阿达加迦陡然失去了大部分食欲。 可千万别是科特拉维老师又留下了什么因爱生恨的感情纠纷,而那位正主还没醒来,所以莉莉娅打算来找他这个做学生的算账? 阿达加迦心下忐忑又防备道:“老师他现在还没有醒,暂时……” “我知道,我也并非是来找你的麻烦的。”他的话被莉莉娅善意的笑容打断,“这些都是德隆纳犯下的罪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他辩驳。” 阿达加迦愈发疑惑:“那您是来……?” 莉莉娅:“说出提议前,我想再向您确认一次——德隆纳是否不止伤害了科特拉维,还将您也打成了重伤?” 阿达加迦:“……” 虽然部分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达加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莉莉娅。 他正犹豫着,帝坎贝尔已经从旁凶狠的瞪了过来,逼得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 “是的。” 得到阿达加迦肯定的回答后,莉莉娅当即站起身对他行了屈膝礼。 “我郑重的替自己的誓约骑士所犯下的一切错误,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如果有可能,我会亲自向科特拉维医生致歉。如果条件不允许,那就请您代我向科特拉维医生致歉。” “您、您不用这样!”阿达加迦真情实意惊慌起来,他连忙站起来让到旁侧,“那些都是德隆纳做的事情,与莉莉娅城主大人无关。您虽然是城主,但是也管束不到所有的亚灵,不用替他道歉……不!不对!我应该先感谢您,然后再拒绝吧?好像也不对,呃……” 帝坎贝尔、莉莉娅:“……” 莉莉娅:“噗!” 帝坎贝尔尽可能忍住笑:“阿达加迦……” 完全不知礼仪两个字该怎么写的低等战士手忙脚乱的模样,让两位城主一起笑出声来。 “我只是道个歉,您不用如此慌张。”莉莉娅边笑边用古怪的眼神扫了一眼帝坎贝尔——她完全没想到这位能用眼神行凶的小城主还有笑出声的时候。 “他一贯都是表示歉意的那一方,可能还从来没有接受过谁的歉意。”帝坎贝尔笑完表示。 阿达加迦:“……”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真的被这个讨厌的小城主给猜中了!可恶。 莉莉娅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阿达加迦抛开了惊慌,转换为雀跃。 “如果我说‘我愿意支付任何与之有关的损失赔偿’,那就显得太过空泛了,不像诚心实意的歉意,而且……您看起来也不缺钱。”莉莉娅示意了阿达加迦那身衣服。 阿达加迦:“……” 不!他非常缺钱!还有负债!衣服都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心底满是怨气的低等战士拼死忍耐才没去狠瞪断自己财路的可恶小城主,乖巧的等待库克城主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 莉莉娅坚决地给出了非常“实际”的道歉:“如果您和您的老师以后需要我的帮助,请尽管来找我。只要不违背公约,我都会无条件为您和您的老师达成。不过机会只有两次,您和您的老师各一次。” 阿达加迦:“?!” 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莉莉娅城主是想给他们俩各自留下一个永远有效的‘许诺’?”帝坎贝尔问,并且特意区分开了低等战士“和”医生,用了“各自”这个词。除此之外,他甚至有些赞赏地问莉莉娅,“您是不是给每一位受害者都留下了一个‘城主许诺’作为补偿?” “是的。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那毕竟是我自己选的誓约骑士。”即便德隆纳当初不用许诺来特意要求,她也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誓约骑士就是自己的老师。只是除她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个决定而已。 “怎么样?”莉莉娅真诚地看着阿达加迦,说:“我以库克城主的身份和名义起誓,只要我还活着,这个许诺就永远有效。” 说完她再度看向帝坎贝尔,同样屈膝行礼,问:“海克鲁城主是否愿意为我的许诺做个见证?” “没问题。”这个要求既没有违背帝坎贝尔的原则,也没有不符合情理。 他当即松开扣着阿达加迦胳膊的手,站起身回礼,并严肃道: “我以海克鲁城主的名义做见证。” “谢谢。”莉莉娅城主道,“那么,阿达加迦先生愿意接受这个‘许诺’吗?” 阿达加迦:“……” 这可是一位城主的“许诺”,而他根本就不是库克城的灵——虽然科特拉维老师还没醒,却能让莉莉娅城主欠下两个许诺——要知道城主的许诺可是连婚姻都能交换,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外带还有可恶的小城主做见证,说明这根本就不是莉莉娅城主随口一提的事,而是非常正式的致歉,并且远比他把德隆纳精灵重剑捡走卖到暗系亚灵手里更加划算。 “谢谢莉莉娅城主大人!也非常感谢帝坎贝尔城主大人!”阿达加迦当即站起来,道谢并且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提议。 说完主要事宜,莉莉娅略微停顿了片刻,面上则有些为难地看向阿达加迦,“那个……” 低等战士要是蠢连这么明显的眼神都意会不了,那恐怕真的没有资格做战士,只能去照顾一辈子花圃了。 他当即飞快表示:“两位城主大人慢聊!我肚子饿了,就先去用餐了。” “等等我……” ——砰! 不知不觉忘记“扣押”某低等战士的帝坎贝尔急忙伸手抓灵,可惜他的尊手跟他的话一样,只能对着一堆空气和阖上的门扉——阿达加迦直接给自己使用了一记风魔法提速,并且体贴的为两位有大事要谈的城主带上了门,简直如同开了一个传送阵。 帝坎贝尔:“……” 小城主瞪着阖上的门扉,眼神古怪的如同染起了两簇蓝色的火焰。 他怎么觉得某个低等战士又能跑去送死?不、不对!说到底,他干嘛老是莫名担忧那个低等战士?因为同样是风魔法的使用者、那双让自己陷入古怪行为循环的腿吗?不可能!肯定还有其他理由! 可是,低等战士除了风魔法、腿和从不自视甚高的品质之外,还有其他优点吗? 美貌的小城主在心底从外表到实力把低等战士顺序贬低了一顿,这才忍住了追出去把阿达加迦抓回来的冲动,而后将冰冷的视线转向莉莉娅。 莫名被迁怒的视线狠狠瞪了一番的库克城主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 “帝坎贝尔城主?”她实在捉摸不透这位小城主阴晴不定的脾气。 “我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请莉莉娅城主把您亲自过来找我的理由尽可能的长话短说。”帝坎贝尔从牙缝中挤道。 “好、好的。”莉莉娅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本事。要是惹怒了他,说不定会被怎么冷嘲热讽呢!想想可怜的威尔因,她自然就不敢耽误对方的时间了。 “的确有一件事必须要您出面。” 莉莉娅收敛起了惯有的张扬表情,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抓到德隆纳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目前既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夺走魔力因子,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同伙。只要这个方法或者他的同伙还存在,相应的也就无法得知如何恢复,也有可能被其他居心不良的家伙利用,危机就没办法彻底解决。” “但是?” “但他表示想见您,并且愿意回答您的任何提问。” 第60章 两种骑士(5) 第64章 既然被德隆纳点名,于情于理帝坎贝尔都必须同意。 他跟莉莉娅一起先经过了漫长的、不停向下延伸的阶梯,又步行了长达十分钟,终于抵达入口——通往西乌斯地下城的入口。 步入其中,能看到两侧明显的石凿痕迹。 地下城隧道墙壁上布满了“文字”,却是相比“文字”更像是“花纹”的图腾符号。 据说很久以前,作为古精灵族暗系支系的文字被广泛应用。现在则与灵族能辨识的:一小部分的古精灵族通用语;卡朵尔大陆通用语;人族通用语;灵族通用语以及鬼族通用语都截然不同,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字形或注释译本,即便是作为精灵族后裔的他们也不能读懂半个符号,让这些美丽花纹只能停留在“据说是文字”的范畴。 默认没被荒废的地下城墙壁上都能看到那些花纹,而被荒废的部分就遍寻不到它们的踪迹了。 灵族一度花费上百年来探索那些荒废的隧道,可它们却长到无法丈量、更不知尽头通往何处,简直如同无穷尽一般。为了避免小孩子们误入,荒废的隧道早已经用巨石封死,剩下的多数也没在使用。 花纹有着与魔法阵相同的力量,能通过感知到魔力因子或自然精灵的魔力,起到支撑洞窟或照明等,是区别于战斗和辅助的“生活魔法”。 随着帝坎贝尔向下的脚步,他视野内不断出现纵深广袤西乌斯城地下建筑群落,好似幼时误入过的海克鲁地下城那样,也更像是无限广袤的夜空。 花纹们都是闪耀的群星,点缀在隧道的黑幕之上,带着等待探寻的无限未知。 闪光的尽头,他与莉莉娅终于抵达了该条隧道的尽头。 隧道尽头顶部与地上城的城堡大厅一样,都是圆形的拱顶。有轮值巡逻的爵位战士,如同要塞城墙那般,拥有极其森严的守备。 拱顶石门前,依次站着艾琳娜、麦德施、威尔因及塞尔四位城主。他们顺序向帝坎贝尔颔首,后者给予相应的回礼却没有说话。 城主们身后是一间狭窄的石室。它在精灵的时代或许会被称作房间,现在石拱门上却出现了只能从外侧通过魔法阵打开的、西乌斯城主或誓约骑士专用的魔法阵。即便如此塞尔城主依旧没有松懈,门前安排了四名爵位战士昼夜轮流看守。 帝坎贝尔没忘记方才决定好的酒馆之约,因此完全不想跟诸位城主浪费时间。他直接略过了包括两眼满怀幽怨的威尔因在内的诸位城主,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石室。 莉莉娅不禁跟进几步又及时顿在门口,微微提高音量,向门内喊:“德隆纳老师,这是您要求见的海克鲁城主。希望您能对他说实话。” 她没有期待对方会回答自己,说完便冲驻足的帝坎贝尔点头示意,接着就转身退出了石室。 “石门内外相互是绝对隔音的,石门已经记住了帝坎贝尔城主的魔力,您要出来的时候,请对门释出一点魔力,它便会为您开启。” 每位亚灵身上的魔力就像人族的指纹一样,拥有独一且不可替代的波动。 “明白了。”帝坎贝尔点头。 塞尔是在告诉帝坎贝尔,也是在告诫德隆纳,前者可以用任何手段让后者说实话,后者则不用妄想可以趁机逃跑。 只是赛尔把他当成什么了?帝坎贝尔心底十分不愉快,他又不是被雇来刑讯逼供的打手,那可是违反本族公约的。 石门逐渐在帝坎贝尔身后合上,失去光亮的石室顿时昏暗下来。 四壁有非能源的几个光点在闪烁,与走廊里发光图腾花纹类似,如同壁灯。 帝坎贝尔适应了片刻,扫视过周围,觉得里面虽然不算宽敞,却有桌椅和床等基本陈设,擅自认定比起阿达加迦居住的狭小阁楼或是“方糖块”的地板要宽敞舒适。 在他看来,莉莉娅他们已经对这位曾经辉煌过数百年的圣阶战士给予了最好的优待,德隆纳自己却不会这么认为。 德隆纳背对着石门,几乎隐没在石壁的阴影里,如同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不知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亚灵进来了,还是故意选择忽略他们。 “你为什么想见我?” 帝坎贝尔向半坐在地上的德隆纳走近两步,谨慎地保留在自己认为恰当的距离外。 “又为什么只愿意回答我的提问?” 他刚才已经问过莉莉娅一遍,可惜她无法回答,自然只能来问德隆纳。 石拱门阖上前,德隆纳便一直盯着向帝坎贝尔身后以及周遭。 他仔细张望了许久,好似在寻找着什么,等他确定没有第二个家伙会迈进那扇石门,才将视线转向帝坎贝尔,以半坐在地上的古怪姿势侧转过半身。 “那位低等战士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德隆纳的半张脸依旧藏在昏暗的阴影里,模糊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语速也极其缓慢。 “你为什么会提到他?”帝坎贝尔当即明白对方在指阿达加迦,“还是说,他才是你特意让我过来的原因?” “你很聪明。”德隆纳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城主能通过一句话揣度出那么多,眼底透露出几分赞赏,反问:“那个低等战士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看来没有。” 德隆纳自行得出了结论。 “如果你此前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对方的故作神秘让帝坎贝尔很不愉快,“如果你没有能力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维,并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表达出来,那么抱歉,即便违背莉莉娅城主的期望,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没想到海克鲁城主的言行会是如此的直率,甚至堪称……冲动。”德隆纳笑着打断他,“你真的是在海克鲁那座法师城里长大的亚灵吗?” “我怎么长大的与你无关。”帝坎贝尔更加不悦地瞪着半藏在阴影里的德隆纳,“省下那些谎言,别用来浪费我的时间。因为我不够愚蠢,你的骗术也不够高明。” 德隆纳更高兴了:“你外表很法师,性格却很战士。我很欣赏你。” “我不需要你的欣赏。”帝坎贝尔拒绝道,“既然你无话可说,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石门走去。 “你确定要离开吗?” 德隆纳故作的阻止对帝坎贝尔毫无作用。 “等等,海克鲁城主!” 德隆纳终于急了。 帝坎贝尔足够年轻,担任城主的时间自然非常短暂,是六位城主中德隆纳接触的最少的一位。他有着完美的礼仪教条,除了风魔法、妹妹以及年龄是他的逆鳞,其他弱点从未显露过半分,甚至在一切公务接触中都未曾出过错,细说起来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德隆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挑错了对手,可眼下却只有帝坎贝尔适合…… 情急之下,德隆纳大喊:“你不在乎灵族的未来了?” 他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帝坎贝尔已经抬起手来,准备向拱门释出自己的魔力。 德隆纳只得暂且让步,说出实话:“你还没有圣书,却是特殊阶,同时也是史上最年轻的特殊阶。虽然有天赋,但是太过年轻,无论魔力值的储备还是战斗经验都非常有限。” 帝坎贝尔终于驻足,收敛起魔力释出,并放下手问道:“尽管你的用词十分委婉,却是在极尽所能的贬低我。” “既然你憎恶那些谎言,我便只好用实话来回答你。”德隆纳说。 “的确。”帝坎贝尔满意地重新转身面对德隆纳,“在阁下的眼中,我无疑就是特殊阶里最弱、也最容易拿下的目标。你原本是计划对我下手,而不是另一位无辜的圣阶法师,对吗?” 他迅速抓住了德隆纳话中的关键所在。 “那你后来又是为了什么才停手,并且转移目标,还遇到了某位低等战士?” 阿达加迦猜的没错,德隆纳的确不会承认败给一名低等战士,可这不等于他就不能继续利用这一点。 德隆纳选择只保留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却不介意扭曲剩下的部分。 他如同一个卑劣的混蛋,用尽一切办法来挑唆。 “因为那位低等战士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是灵族的未来。” 帝坎贝尔难得露出标准礼仪之外的惊愕,不禁向前德隆纳所在走近了几步。 他问:“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无论从什么方面思考,听起来都不像是阿达加迦会说的话。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德隆纳慢吞吞地抬起头,同样缓慢地站直身躯,逐渐从阴影里挪了出来。 帝坎贝尔惊愕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 “时间定在圣书战结束后、只召集高阶和圣阶,而且还是由塞尔城主亲自出面带队的任务?” 第65章 天色刚擦黑,阿达加迦在暗系居住区的酒馆里坐定,一只手叉着一块肉,却给另一只手灌进嘴里的第一口酒呛住了。 他抬起胳膊,打算用衣袖抹掉自己嘴边的酒渍,映入眼帘的却是袖口上精制且昂贵的花纹,并且立刻回想起小城主那双凶狠的蓝眼睛,只得认输似的放下酒杯和叉子,用另外一只手把袖子卷起来,再用自己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 他有多久没听到过只召集高阶以上的任务了?五年还是五十年? 五十年前,也就是诺迪家族遭受重创的那一回,无论是鬼族和灵族都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当然,五年前那件事其实也挺吓灵的,尽管他只是听说。 阿达加迦问:“那不是跟‘永行小队’出发的时间相冲突了吗?能参加的圣阶会少一大半吧?什么任务能比‘永行小队’还隆重?是特殊任务吧?最近几年好像就没有过特殊任务吧?还是我记错了?” “嘘!你没记错。”黑熊似的酒馆老板瞪他,“蠢一点也没有坏处!” 他压低声音威胁完立刻露出完美的笑容,迎向另一位走近的亚灵,尽管他那张黑脸只要一笑就只剩下两排牙齿。 老板故作漫不经心地擦着桌上的酒渍,送走离开酒馆时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一名熟客,才继续说:“只是传闻,传闻明白吗?要是传得到处都是,我就扣你的雇佣金!提高中介费用!” 阿达加迦:“……” 这真是让他无法反驳的有力威胁。 “你有兴趣参加吗?”老板低声问。 “没有。”阿达加迦即答。 全族的“战斗力评级定阶”是为了服务于佣兵任务,而从人类那边拿到的佣兵任务自然也会被诸位城主评估定级。 “特殊任务”是一个泛称,就像是在全族范围内悬赏德隆纳那样,只要不明确是低、中还是高级,默认就是“圣级”。 不说人族那边因为舍不得过于丰厚的圣级任务的物资报酬,很少会下发此类任务,就连最近鬼族那边也没有出现过值得注意的大动作,按道理根本不可能出现圣级任务。 每次人族交付的圣级任务,都会演变成灵族称之为“大型战争”古怪结局,所以“特殊任务”这个词,宛如一根导火索,燃烧到尽头连着的就是伤亡惨重的大战,跟送死的概率相等价的回报则是实力与荣誉的飞跃。 阿达加迦明白本族的特色在于不怕死,反而怕丧失荣誉与力量。他却很满意于自己的特色在于怕死,而且不在乎荣誉。 “为什么不去?”老板努力鼓励他去送死,“我可以给你安排个高阶法师的助手一类的位置。” 阿达加迦要是那么容易相信老板才怪:“活着比较重要。” “你真不像个灵族!”老板很愤怒,“无论外表还是灵魂!” “谢谢乌卢克。”阿达加迦回答,“我既满意于自己的灵魂,也满意于自己的外表。” “不许叫那个名字!”乌卢克恶狠狠地瞪他。 他黑漆漆的脸上忽然放大的眼白的确很吓灵,阿达加迦摊手:“不叫就不叫。” 乌卢克没好气地说:“你有这身很像爵位战士的衣服,再去装模作样一下,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在特殊任务的队伍里混的很开。” 阿达加迦:“……” 老板是不是忘记他已经被诸位城主狠狠的记住了?尤其是塞尔城主。还有……他吃饱后一定立刻回家把这身小城主给的麻烦衣服给换掉! 他问:“你努力让我去送死,是不是因为每介绍一个灵加入队伍,你就能拿到钱?” 乌卢克:“……” 现在的光系可真是精明到让他憎恨! “好吧好吧,”乌卢克自暴自弃地说,“塞尔城主急着招募队员,我的确能通过介绍拿到不少介绍佣金,但我推荐你的理由是你特意交代我帮你留意的、你会感兴趣的任务类型——” 随着老板的话语,阿达加迦陡然坐正了上身,并放下了手中的酒和肉,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次圣级任务具体内容是歼灭上百匹原生种。” …… 对方映入视线的刹那,帝坎贝尔瞪大了双眼。 他看着德隆纳,惊愕得连想要质问的话语都遗忘了。 “不过数个小时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问。 “是啊,不过数个小时。”德隆纳自嘲地笑着。 他脚腕和颈部有几位城主共同施加的禁锢魔法,无法快速移动,也无法使用魔法,加上没有得到再生治疗的双臂只剩一部分残肢,已经与帝坎贝尔之前战斗时遇到的模样完全不同,整个轮廓都瘦了数圈,像是一个烤熟面包忽然退回到面团的阶段。 不止身躯,他的脸上也变得沟壑丛生,两颊垮塌向下,拉扯出更多的纹路,仿若突兀的苍老了数十岁,一眼看上去如同人族中六、七十岁的残疾老者,连站直身躯都显得十分费力。 他方才佝偻着躯干半靠在并不柔软的床边,现在则是必须依靠着墙壁才能站起来。 没有改变的只有他的声音。 厚重,沉稳,如同巨石构造的要塞城墙。 帝坎贝尔不禁后退了半步。他不想面对那张苍老的面孔,如同任何少年最不忍面对的就是自己垂垂老矣的无力未来——五十年后,卡露就会被魔减症侵蚀成如此这般模样,他自己亦是如此,区别只不过在于时间长短而已。 就像成年后会厌恶小孩,因为他们能在孩子身上看见年幼时的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现阶段的帝坎贝尔有勇气面对的东西。 “魔减症,衰老,丧失力量……看来你也很害怕这些。” 德隆纳得出结论。 “他们给我灌了些魔安草——你知道的,我很危险,各种意义上非常危险。之前我积攒了不少抢夺来的魔力因子,只有像你这样的战法双修的纯血才有可能赢过我,其他的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德隆纳神色古怪地说,“现在好了,我没有了双臂,加上这些禁锢魔法和魔减症,我成了一个贫弱的老者,我已经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一间石室和几名爵位战士就足以将我困在这里,阻止我的任何行为。” “你这是自作自受。”帝坎贝尔忽略了对方兀长的抱怨,毫不留情地评价,“而且你说的话互相矛盾。” 他所指的是本来攻击目标是他,理由则是他过于年轻容易下手。 “是。我是自作自受。而矛盾也未必不是事实。”德隆纳说,“你没有从云端跌落至深渊,自然能尽情的批判我,还可以选择否认事实。可是真正的事实无论你怎么否认,都会存在。” “我没有批判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帝坎贝尔反驳。 “是吗?”德隆纳则说:“就连基因培植也无法挽救已经失去的魔力因子,就算我想留下一个拥有自身纯血天赋的孩子,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从得知患有魔减症到死亡只剩一年的他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如果,你或是你最关心的妹妹得了这种超速生长的魔减症,即将飞快的迎来死亡,你还会如此平静的‘陈述事实’吗?” 德隆纳自问自答。 “我想,你不会。绝对不会。” 他说:“我看得出来,你与你冷酷态度不同,你并非冷血无情,而且正相反,你是太过在乎,才要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所以你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失控。” 帝坎贝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如果你的亲友得了魔减症,而你的手里恰巧有某种办法,跟我用的方法相类似,甚至不需要取走对方的魔力因子,只需要痛快的夺走同胞性命,就能挽救自己的妹妹,你肯定宁可玷污自己的双手,也会去救她,不是吗?” 德隆纳肯定道:“并且,你会毫不犹豫。” 帝坎贝尔沉默了。 卡露雅尔得了魔减症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沉默。 他无法想象如果卡露只剩下短暂的一年寿命他会怎么办,即便假设,他都无法忍受那种痛苦。 他迅速制止了自己的思考,不让自己被德隆纳的言辞所左右。 冷静下来之后,他便迅速察觉到了对方言辞间的古怪。 他问:“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卡露患上魔减症的事。 接着,他又肯定了自己猜测。 “这件事应该是个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克鲁城的医生已经被卡露雅尔的拳头威胁过,一直为她守口如瓶;就连一直呆在她身边的自己,也是不久前才敢肯定;至于阿达加迦,肯定也不会是那种长舌的家伙,否则他此前醉酒的失礼事件肯定已经传遍各处;科特拉维正在昏睡,他所在的繁衍实验室以及任何一座城的实验室里的基因父母的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否则早就有无数的孩子去追溯他们的血缘,逼迫那些当初为了族群续存而贡献基因的亚灵抚养能力外的孩子们,各个要塞城早就崩溃了;至于西乌斯城里除开塞尔城主,就连元老会和其他四位城主都不知道这件事……德隆纳为什么会知道? 第66章 “你的确还有一个同伙,这些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帝坎贝尔问。 “他到底是谁?” 第61章 两种骑士(7) “同伙?” 德隆纳的嗤笑声回荡在石室,布满皱纹的脸孔如同保存不当的长笺画像。 “就算我告诉你没有同伙,你也不会相信。” “那就说魔力因子的事。” 酷刑早已湮灭在人族的历史长河中,语言却更容易让德隆纳疏于防备。 问话所需的技巧帝坎贝尔自然早已熟练掌握,是诺迪家族培养城主时的必备课程。只是廉价的同情不停在他心底作祟,让他无法对一个老家伙过于刻薄。 对方却肆无忌惮的挑衅着:“我真不明白,你这样一位出身自法师城,却随身佩剑,用着不合时宜的风战魔,存在本身就是在侮辱战士这个职业的小白脸,为什么会是灵族的未来?多么可悲的‘未来’。” “你又想浪费我的时间?”帝坎贝尔冰冷地问。 “没有。我怎么敢浪费您的时间?” 德隆纳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不想让帝坎贝尔离开,自然只能改变了态度。 “我的确是想告诉您,只要您愿意倾听,我就把全部真相都告诉您。” 他当真太老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他体力不支,只能后退几步,重新依靠在石壁上。 “来——”他休息了片刻,才缓慢地说:“您靠近一些,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帝坎贝尔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谨慎地退了一步。 “怎么?”德隆纳从阴影中发出笑声,“我手持精灵重剑的时候,您都不曾畏惧过,只用被公认为最弱的免吟风战魔就足以把我解决。现在怎么反倒害怕起这个被灌过魔安草的无力老家伙了?” “我并不害怕你。”帝坎贝尔冰冷地盯着他,说,“而是厌恶。” “那不是一样的吗?如您所见,我真的很老了,也很累了。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死了。”德隆纳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帝坎贝尔,继续着属于他的歪理邪说,“我们的魔法与寿命让我们无惧于生死,我们只会厌恶那些让我们产生恐惧的东西。” 他说:“您厌恶的如此明显,也就恐惧的如此明显,这会成为您的弱点。” 帝坎贝尔并非经不起挑衅。德隆纳也并非是在挑衅,而是陈述事实。 “来——只要您站的近一些,我就不用大声说话,多少也能说得快一些,您也就不用花更多的时间继续面对让您厌恶的老家伙了。” 帝坎贝尔的荣誉感不会放任他自身的恐惧,无论它是否还停留在厌恶的层面,他都不能选择逃避。 “近一些,再近一些……你可以站得更近一些,只要你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随着德隆纳的话,帝坎贝尔又向前走了几步。 当距离足够德隆纳动手,他骤然扑向了帝坎贝尔。 可惜,他已经没有手了。 他仿若一只被夺走了地盘的老狮子,露出自己的牙齿,咬向幼狮脆弱的咽喉。 “乌卢克。” 阿达加迦站起身来,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盯着酒馆老板。 “如果你真的能把我塞进此次圣级任务的队伍里,雇佣金全都归你。” “你、你认真的?” 乌卢克略微低下头俯视比自己矮接近一个头的低等战士。 阿达加迦的表情并不凶恶,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表情。可他从下往上的视线竟然能给乌卢克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让他的口舌不禁打起结来。 “你、你别这样。你这样盯着我,让我心底发毛了。”乌卢克不禁忐忑地说,“我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那可是特殊任务,我以为你不会当真。就算你当真了,你怎么可能连佣金都不要了?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你不是很爱金币吗?难道你不缺钱了?” “钱的事情以后再说。”阿达加迦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失常,立即露出一个看上去毫无破绽的真诚笑容,讨好道,“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圣级任务,忍不住有些好奇。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帮我混进去,让我开个眼界?” “能是能。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乌卢克死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玩笑的意思,却更加肯定了自己方才感觉到的压迫感并非错觉,甚至让他莫名有些畏惧。 他?畏惧一名低等战士?乌卢克严重怀疑了自己的灵魂。 随即又把责任推卸给面前这位低等战士,认定他的气势真是太不符合他的低阶身份了。 “你是真的对圣级任务好奇,还是迫切的想去送死?”乌卢克说,“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么很抱歉,我作为你的朋友,是不会答应的。” “当然是因为纯粹的好奇了。”阿达加迦并非是要去送死,自然可以把真假参半的话说得十分真诚,“帮帮忙吧?乌卢克。毕竟西乌斯城暗系居住区可是您说的算,我现在在您的酒馆里,算是被您关照的一份子,您不能如此冷漠的对待我,那会很让我伤心的……尊敬的‘隐城主大人’。” 他的尾音又出现了古怪的停顿,让乌卢克再度脊背发凉。 “你是怎么知道的?”乌卢克尽全力才忍住没有失声怪叫起来。 “隐城主”这个词自然指的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城主,却是每座灵城暗系居住区的“城主”。通常由暗系亚灵们自行推举声望和口碑都非常出众的暗系亚灵来担任,并需要在城主那里报备。 隐城主日常会协助城主调停光暗两系的矛盾,本着同是暗系更了解相互的习惯也方便沟通的原则,帮助城主分担、重组并下发佣兵任务给暗系亚灵,同时也会协助城主在暗系居住区招募任务成员。 可以说是一位被城主默许的、只在暗系居住区存在的“隐形城主”。 就像区分白昼与黑夜一样,所以被暗系亚灵们通称做:隐城主。 既然是暗系们的默许,就不会被他们之外的家伙知晓,尤其是那些光系。 “阿达加迦,你是个纯粹的光系亚灵吧?”老板瞪着他问。 “诚如隐城主大人所见,货真价实的光系。”阿达加迦笃定的点点头,并附带一句,“虽然有点弱。” 乌卢克:“……” 他哑了片刻然后怒视于阿达加迦:“那你是从哪打听到我另一个身份的?” 他说话的同时忍不住紧了紧拳头,并开始考虑从什么角度拧断低等战士的脖子来封口比较快。 “别这么凶啊,我的脖子很脆弱的。”阿达加迦退开半步,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只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隐城主”虽然默认只有暗系亚灵才知道是谁,却有一个可寻的规律——肯定会出现在暗系居住区最繁华的酒馆——恰如乌卢克经营的这一家。 就算不是乌卢克,他在需要偿还大额欠债的时候就准备在这里蹲守一段时间,等隐城主送上门来,方便他骗取需要合作完成的佣兵任务。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乌卢克伸出了胳膊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一场私斗在即,阿达加迦打量着乌卢克那双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确定它们真的能轻而易举地拧断自己的脖子,当即提出了对方无法拒绝的交易条件。 “如果您能帮我混进去,以后我头上的中介抽成费翻倍,如何?” “成交!” 对金币不会心动的暗系亚灵根本不是暗系! “放心交给我吧!” 乌卢克一改方才要灭口的凶恶态度,将准备拧断对方脖子的胳膊放下一只,另一只改为等待握手的姿势。 “还有,再让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就狠狠揍你的鼻子。”他补道。 “好的老板。您真是位好老板。更是位贴心的好灵。”阿达加迦立即热情的回握住老板黑漆漆的大手,用诚意十足的口吻虚伪地宣布: “愿我们的友谊长存不朽!” “长存不朽!” 乌卢克心底补上一句:金币意义上。 帝坎贝尔并非没有料中德隆纳的举动,也并非毫不警惕的靠近。他看见德隆纳扑过来的同时就挥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拳头,右拳狠狠地从侧面砸中对方腰腹,闷响声音清晰可辨,听起来都非常疼。 卡露雅尔都有一身怪力,帝坎贝尔力道又怎么可能小?他只是相对更懂得克制罢了。 他现在认真起来了,一拳就直接将德隆纳整个击飞出去。 这种根本不需要动用战魔并与外表不符的力道,正是帝坎贝尔身为纯血的有力证明之一。 德隆纳从石室这头横飞向另一边,后背大力撞在石壁上,并且滑落到了那张并不柔软的床上。 他不禁痛呼出声,躺在上面半天没有动惮。 对老者的仁慈与关怀没能在帝坎贝尔这里维持多久,就被他亲手彻底扔进了水沟,甚至如同沾染到了什么污物,厌恶地甩了甩手,这才冰冷地开口: 第67章 “活着的话,就说你该说的话。死了的话,我不介意代为传达莉莉娅城主,你答应她的全是谎言,她所尊敬的誓约骑士临死还不忘撒谎与作恶,是灵族史上不折不扣的耻辱,也是她一生必须背负的耻辱。” 他明白不能被对方牵着走,于是在毫无自觉的前提下,跟数小时前的阿达加迦一样,默契地掐准了德隆纳唯一的弱点。 德隆纳舔掉嘴角的血,踉跄着爬起来,道:“不,这些就免了。您掌握了我唯一的弱点,我认输了。” 帝坎贝尔当即帮德隆纳回忆了方才的话题:“我不相信你会因为阿达加迦说我是灵族的未来就特意点名我,是不是你同伙让你……” 帝坎贝尔提问被打断。 “原来那个低等战士的名字叫做阿达加迦。” 德隆纳在帝坎贝尔惊愕的注视下,再度古怪的笑起来。 “能同时诱发芙树和水域精灵魔力的瑰丽魔法绿宝石——这真是个非常不适合于低等战士的名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帝坎贝尔,问:“还是说,他身上有值得探索的、如同魔法宝石般的秘密?” “闭嘴!” …… 帝坎贝尔离开石室后,便看见等在门外的另外五位城主。 “久等了。”他说。 他可以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尽管他们藏的很好,心底却都十分忐忑。 德隆纳没办法离开石室,否则门口的防御法阵就会攻击他,只能在昏暗的彼端逞口舌之快。 “怎么?您不继续问了?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回答,你不用急着离开。” 直到确定帝坎贝尔不会回头,他还冲着对方的背影语气古怪地喊。 “年轻的海克鲁城主,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欢迎您随时回来找我聊……” 帝坎贝尔脸色冰冷的忽略了德隆纳的喊声,对塞尔道:“关门。” 塞尔略怔了半秒才抬起手来释出魔力,阻断了德隆纳后面的话。 帝坎贝尔盯着阖上的石拱门,郑重道:“出于海克鲁城主的立场,为了我族的未来,我建议禁止德隆纳的其他任何会面要求,不能再让他跟其他亚灵有所接触,包括莉莉娅城主。” “明白了。”塞尔没有问为什么。 莉莉娅怔了一下,忙问:“德隆纳老……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 帝坎贝尔摇头:“不。并非是冒犯,而是……” 诸位城主当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帝坎贝尔扫了一眼明亮的隧道里负责守卫的西乌斯城的爵位战士,发现他们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只得谨慎地摇头。 “换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第62章 两种骑士(8)上 塞尔城主带领诸城主离开地下隧道,就近在城堡一楼找到一处空置房间。 城主们顺序入内,由走在最后的帝坎贝尔阖上门。 他们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围成一圈站定,谁也没有提议想要一把椅子,甚至没有谁开口抱怨站着交谈很失礼。 他们都迫切的想知道关乎族群安危的答案。 “首先我要向莉莉娅城主说声抱歉。” 帝坎贝尔的话引来莉莉娅的疑惑与担忧。 “为什么?”她问。 “我无法问出所有的真相。”帝坎贝尔说。 莉莉娅立即放下心来:“至少问出了大部分,不是吗?您不用向我道歉。” 帝坎贝尔犹豫了片刻,终于谨慎地点了点头。 最先知道真相的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冷静,甚至比诸位城主都要忐忑。 他尽可能在与德隆纳的谈话中避开对方布下的陷阱,却始终有一种无力感。 如同站在巨大植物其中一条根系的一只蚂蚁,想顺着根系向上追溯主干,却在那盘根错节的迷宫根系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在那不短的问话过程中,不说主干,就连一条根系都没有爬完。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身为两大灵城之一的城主,他不能允许自己表现出来。 他看向塞尔,说:“关于魔力因子和科特拉维医生恢复的可能性,我就绕过那些无聊的开场白,直接从结论说起?” 塞尔暗自握紧了双拳,这才点头说:“请讲。” “已经失去的魔力因子没有恢复的可能,科特拉维医生的也一样。”帝坎贝尔依旧毫不委婉。 塞尔的身形明显的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太过失态。 “确定吗?”塞尔问。 “基本上确定。”帝坎贝尔回答。 塞尔敏锐地察觉到帝坎贝尔的言下之意:“是有某种特殊的方法可以恢复?” “是的。”帝坎贝尔也不隐瞒,“只是过于特殊,既不具备实践的条件,也不应该去实践。” 既然还有希望,塞尔就不会放弃。 他说:“请帝坎贝尔城主说详尽一些。” 帝坎贝尔看出他的迫切,却摇了摇头:“请您先听完有关于魔力因子的部分,我再告诉您那个特殊的方法是什么。” 塞尔与帝坎贝尔沉默的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前者才决定让步。 “好吧。”塞尔道。 “几位城主都没有意见?”帝坎贝尔确认。 “是的。”众城主答。 帝坎贝尔接下来的话不止让诸位城主意见出奇统一,就连疑问都大同小异。 “根据德隆纳的说法来理解,魔减症并不能算作疾病,我们不会患‘任何’疾病。” “那魔减症究竟是什么?” 五位城主整齐地盯着帝坎贝尔,后者却直看向威尔因。 帝坎贝尔仿佛第一次见到卡弥城主,把看得这位纤细柔弱的中型法师城主兼高阶法师看得不禁害羞起来。 “帝坎贝尔城主有什么话要问我?”被过分关注的威尔因发出受宠若惊地变调疑惑声。 帝坎贝尔却迎面给他泼了一桶冰水:“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我都无法理解德隆纳所提出的理论。可威尔因城主在逻辑和感情双方面都跟德隆纳有不少相似的部分,相信他或许能理解他的意思。” 威尔因:“……” 卡弥城主真想立即向帝坎贝尔提出生死决斗——只要他能下得了狠心打烂对方那张过于美貌的脸! “在我们看来,魔力因子逐年减少症是一切的源头。在德隆纳看来,一切的源头却是‘爱情’。”帝坎贝不小心提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恶心的词,不禁显露出几分不悦。 “……” 他说完某个词后忍不住停下来平息自己痉挛的胃壁,诸位城主则是觉得他们耳朵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爱情?!”他们齐声惊呼。 “是的。”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点头,表情却已经冷得如同卡朵尔大陆的严冬。 他严肃且冰冷地说:“根据德隆纳所说,我们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正是因为我们与自然精灵们处于热恋之中。自然精灵与我们都无法自控的沉沦于爱情,是爱情的俘虏,所以患上魔减症的同胞则是永远的失恋,并且再也邂逅不了新的恋情。他说‘魔减症根本就不是疾病,只是失恋’。患者们无一例外的失去了自己此生唯一一次的、最为伟大的爱情——失去的是自然精灵们给予我们的爱情,而没有患病的那些亚灵则依旧与自然精灵处于热恋中。” “……” 包括威尔因在内的城主们都整齐地沉默了,甚至忘记了方才严肃的气氛。 “意思是……因为自然精灵不喜欢人类,不喜欢原生种,只喜欢我们,所以我们就能够使用魔法?反过来说,它们一旦不再爱我们了,我们就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也就是所谓的‘魔减症’。” “是的。”帝坎贝尔点完头再度盯向威尔因,问,“怎么?就连卡弥城主都无法理解德隆纳的‘爱情与魔法’理论?” “我为什么要理解一个堕落的誓约骑士!”威尔因不悦地瞪着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说:“我只是觉得您有可能理解。毕竟您在‘一切都关乎于爱情’这个思考层面上,跟他极为相似。” 威尔因的不悦扩大为愤怒:“帝坎贝尔城主,如果您继续发表任何针对我的失礼言论,我将向您提出生死决斗!” 威尔因在此刻不止决定自己彻底失恋,还觉醒了对帝坎贝尔的厌恶,甚至怀疑此前的自己脑子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可怕问题,居然会欣赏这种除了美貌没有丝毫可取之处的家伙……或许,还有战斗实力。 “别为这种小争执浪费时间。”塞尔决定在两位城主破坏彼此间和平的关系前打住这个话题,“请帝坎贝尔城主用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稍作解释吧?” “可以。”帝坎贝尔说。 自然精灵在亚灵的一生当中会与他们缔约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就像科特拉维对塞尔说过的那样,是他们的童年时期、能用自己的智慧“理解魔法”的那个瞬间。 人族将这次“缔约”用科学的方法定义为:不同种类的能量彼此出现了一定的粘性、并能相互转换。用作“粘性”的“媒介”就是古精灵族的血缘,作为“能量开关”的则是灵族自小学习的剑术或古精灵族留下来的吟唱魔法。 第68章 第一次缔约后,他们就会被自然精灵依附,等依附他们的自然精灵到达一定数量,他们就将人族科学无法解释的“魔法”变为现实可用的战斗“武器”。 ——尽管这种解释方法磨灭了“魔法”本身的浪漫意味,却让它更“科学”,更容易被人族接受,并且很利于评级定阶以及佣兵任务等级评估。 以往灵族认为魔力因子的多少是天生的,魔力值的高低也是天生的,魔力因子影响魔力值,而魔力因子的多少则默认为与古精灵族的血缘有关,“魔力因子”因此成为了一种魔力值恒定单位,自然精灵也只作为一种增加魔力因子的辅助途径——与圣书一样。 能决定是否成为高阶甚至是圣阶的只有魔力值和实战能力。 “可是,那跟高阶的某个特性相冲突了。” “精灵誓约?”塞尔立即问。 “是的。”帝坎贝尔点头。 决定一位亚灵是否是高阶的关键在于,他们是否能与自然精灵缔结“精灵誓约”,从而看到它们的实体——光丝状的复数自然精灵群,并与之用语言来沟通。 “至少德隆纳认为是的。”帝坎贝尔说,“第一次‘缔约’是自然精灵与我们单方面的‘缔约’,却是我们肉眼不可见的‘缔约’。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自然精灵根本不存在,我们只是发现自己忽然就学会了魔法而已。” 即便不可见,依旧是一次“缔约”。 “而第二次‘缔约’便是名为‘精灵誓约’的高阶专属‘缔约’。” 第二次“缔约”能让自然精灵变成高阶亚灵们“可见”的存在,尽管只是几条螺旋形的细小光丝,也是数万自然精灵的融合体。 “依照德隆纳的‘爱情’理论,第一次缔约的时候,自然精灵们只是对我们稍微有些好感,所以才会好奇的跟随在我们周围,因为它们本身拥有一定的魔力值,会对我们自身魔力因子有促生作用——就与持有圣书,得到三战灵的魔力促生从而凌驾于高阶、并成为圣阶是相互关联的。 随后,自然精灵们会通过观察决定是留下来,还是寻找下一位稍微有些好感的亚灵从头观察。如果是前者,便代表着它们已经不止是对那位亚灵好奇,而是逐渐彻底认可我们与古精灵族的相似之处,并且将会永远留下。 “……如果它们的确爱我们,就会与我们进行第二次缔约,正式认可我们作为它们真正的主人。” “原来‘爱情’是这个意思。”艾琳娜略微感慨地看着帝坎贝尔,“我们信任它们、接纳它们,同意让它们留在身边。它们则把的‘爱情’赠予我们,保护我们,帮助我们变得更强大。这第二次‘缔约’,实际是一种‘双重缔约’吧?” 好比西乌斯要塞城墙上的防御法阵,如果在内部进行了闭锁操作,外部的人类根本没办法靠近。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缔约,“精灵誓约”会赋予它们的主人一个无法控制的防御阵法,会对身边的同胞进行会无差别攻击,让这位亚灵成为谁也不敢接近的恐怖存在。而“双重缔约”却能让自然精灵们被它们选择的主人的“誓约”所束缚,让它们赋予的防御阵法变得控。 当他们没有危险的时候,自然精灵就单纯的借出它们的力量,滋养他们自身的魔力因子,助他们提升实力。而当他们遇到危险时,自然精灵们就会用“精灵誓约”的防御阵法保护他们。 塞尔不确定道:“按照这个说法,魔减症就是自然精灵们‘不再爱我们’,并且逐渐‘解除缔约’,准备寻找新的‘爱情’的过程?” 帝坎贝尔点头:“按照的德隆纳说法,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也无法解释精灵们离开的原因吧?”麦德施说。 “能解释。”帝坎贝尔摇了摇头,才说,“德隆纳说,容貌、寿命、潜力……等等,关于我们自身的一切无一不是时时刻刻被自然精灵们看在眼里,一旦有任何衰减的征兆,它们就会选择离开。” 众城主整齐地瞪大了双眼,无法相信这是魔减症的真正成因。 “单独的自然精灵,都是细微的存在,我们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等到我们到达高阶,它们的数量才会多到凝聚出‘光丝’的模样。这时候的它们其实占了我们自身魔力值的大半比重,像是无形的朋友,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帮助我们。只是这些朋友们有特殊的企图,因为它们原本的主人是古精灵族,所以它们对我们的要求就是与之相类似的一切。它们的离开,就对我们自身的魔力起不到促生作用,反而会极具减少。” 帝坎贝尔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德隆纳的谬论的确能合理的解释魔减症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寿命的最后五十年里。” “糟了。”艾琳娜听到这里不禁半掩住嘴,皱着眉说,“这还真的很像爱情。” “……” 其余几位城主难以反驳的沉默了。 “这里我要继续用这个‘爱情’的谬论再说一个先决条件。” 帝坎贝尔无比严肃地说。 “已经缔约的不同魔法系的自然精灵们是会相互排斥的,而且排斥的情况几乎是百分之百——哪怕只是第一次缔约,都不会轻易改变原本的‘爱情’,更不用说是第二次缔约了。” 这就是修习单系魔法更容易升阶的真正原因,也是高阶以后才能兼习光暗两系的原因。 就好像清水和酒。单纯的清水任谁都能接受,并且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可是酒却未必了,因为它蕴含着太多的其他东西,并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体会其中的美妙,甚至会厌恶它。 “除非出现了特殊的状况,让它们‘移情别恋’。”帝坎贝尔说,“德隆纳就是用这个方法开始‘制造魔减症’,这也就是我们所迫切想要知道并找出解决办法的——夺走魔力因子的方法。” “帝坎贝尔城主,”塞尔不禁出声道,“您相信德隆纳的这套说辞吗?” “本来不信。” “后来?” “德隆纳反复向我发誓,宣称他从来没有直接夺取过任何同胞身上的魔力因子,包括科特拉维医生。因为,诚如我们所了解的那样,根本没有夺取魔力因子的方法。” “可他实际上却做到了。”塞尔忙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帝坎贝尔颔首:“他以他挚爱的莉莉娅城主的名义起誓,根本没有夺取魔力因子的方法,他说他只是在利用自然精灵们的‘爱情’治疗自己的魔减症,而治疗的第一步就是要让他所‘选中’的其他同胞患上魔减症。” 莉莉娅难以置信地出声问:“他是在利用不同缔约对象的不同魔法属性自然精灵会相互排斥原理吗?” “是的。”帝坎贝尔说,“德隆纳就是在利用不同魔法属性的缔约精灵们会彼此相互排斥的原理,成功在其他同胞身上制造出了魔减症的现象。” 德隆纳通过向其他亚灵释出自己身上最小单位的、带有芙树属性的魔力因子,也就是让一部分已经与他二次缔约的自然精灵去与受害者的精灵们进行融合。 “德隆纳提到过很多次‘制造魔减症的实验’这句话,往往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一旦产生排斥,对方的自然精灵会认定主人有衰弱的征兆,从而主动解除缔约,这时候他就能趁机与没有缔约的自然精灵缔约,等同于夺走了对方的魔力因子,以此弥补已经逐渐与他解除缔约的精灵们的空缺;要么对方也是芙树属性,不会与他相互排斥,却在接触的过程中察觉到了德隆纳本身强大的力量,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从而主动解除原本那位主人的缔约,原本的主人因此丧失大量魔力因子,出现实力急剧衰落、魔力值骤降的现象,而得到新缔约的德隆纳的魔力值就会得到增长。” 无论哪个结果,对德隆纳都非常有利。他只需要继续下去,的确有可能重回巅峰时期,甚至超过巅峰时期的魔力值。 “因为主芙树魔法的同胞非常少见,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德隆纳的魔力因子都会遭到排斥,相互排斥的魔力因子会从内部引爆,造成看上去如同火舞吟唱魔法的伤势——譬如科特拉维身上的那样。” 帝坎贝尔说:“因为那是从依附于我们体内的自然精灵排斥所造成的现象,所以等同于从我们体内出现了海量的攻击魔法,杀伤力远比从外界来的更加恐怖,也无法用‘精灵誓约’去防备。” 等到这种排斥结束后,残余的自然精灵才会重新赋予他们防御阵法。 “因为一切发生的都很快,所以就像遭遇了普通的战魔攻击,速度快的无法防御,实际承受的却是火舞吟唱级别的恐怖伤害,大多都无法在这种冲击下活下来,缔约自然也就解除了。” 艾琳娜难以置信地半捂着嘴问:“这简直就像是强行拆散一对情人,悄悄杀掉其中一方,并且让另外一方迷恋上自己一样。” “……我想不出比艾琳娜城主所说的更适合的比喻了。”麦德施同意道。 第69章 “这种‘爱情’真是让我很……恐惧。”莉莉娅停顿了一下才找到措辞——恰如德隆纳原本为她付出过的一切之后却轻而易举的舍弃了一样。 “那就是说,不管什么魔法属性的自然精灵,甚至跟我们自身的天赋魔法属性无关,只要它们喜欢我们,我们又有办法解除缔约,就能直接带走它们,并以此提升实力?”威尔因跟帝坎贝尔一样拥有火舞魔法天赋,却是只有这一种天赋。 他满意于自己的天赋。因为,专心修习一系魔法更容易进阶。 可是,每一位法师都梦想着掌握所有系的魔法,恰如达到圣阶以后,即便是光系的亚灵也会尝试修习暗系魔法那样。 “那风魔法又是怎么一回事?”威尔因迫不及待地接着问,“为何风魔法已经被剔除在五大系之外,却依旧有亚灵在继续使用,并且没有彻底消失?如果获得不同魔法属性的缔约自然精灵就等于同时获得海量的魔力因子、魔力以及崭新的自己曾经所没有的魔法属性天赋,是不是……?” “那些有可能会违反我族公约的魔法变革之后再私下讨论不迟。”塞尔打断道。 他根本无暇在意诸位城主关注点,他只想问:“请帝坎贝尔城主先告诉我,德隆纳是通过制造魔减症提前结束了自然精灵与我们所谓‘爱情’,所以‘失恋’的我们因此失去魔力因子,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是这样理解的这样,没错吧?” “是的。”帝坎贝尔颔首。 “容貌、力量以及生命,这是自然精灵判断我们值得它们效忠的理由,而当我们无法达到它们的期望,它们就会认为我们不再像曾拥有无尽生命、永恒美貌以及卓绝实力的古精灵族,所以它们选择离开我们。” 自然精灵们失望了,所以它们就会离开,魔力因子因此也不复存在。 “就算精灵缔约是自然精灵与我们此生唯一一次的‘伟大爱情’,就算无论如何伟大的爱情都无法历经残酷的岁月打磨,也会因为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可是,科特拉维不一样!” 塞尔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科特拉维出事前正处于魔力值的巅峰时期,后来经过吟唱治疗已经彻底恢复了健康。” 他强调道:“他被治好了,他没有死亡也没有衰老,他依旧是最接近圣阶的高阶,他……” 塞尔的话让帝坎贝尔不禁露出了刹那的了然:就好像圣阶之上存在有比圣阶还高半个阶的不知名阶位一样,科特拉维的确是无限接近于圣阶的高阶,可他的实力若是当真如此强悍,当初为什么会在圣书战里落败?并且成为医生? “……他既然活下来了,就还能拥有很长的寿命,他根本满足不了‘失去爱情’的条件……难道真的毫无办法了?” 帝坎贝尔短暂的陷入思考的迷宫,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难得耐心的等塞尔说完,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坚定地直视着塞尔的眼睛,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盯着他,如同在安静的等待什么。 塞尔过了数十秒才骤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再度失控了,他随即沉默下来,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解除缔约是不可逆的。 塞尔仿佛从帝坎贝尔的脸上看到了这句话。 威尔因、麦德施以及艾琳娜都被他们两位无声对峙的气势所震慑,竟然谁也不敢开口岔话。 “抱歉,塞尔城主,科特拉维医生的事……”到底还是莉莉娅不自觉表示了歉意。 塞尔闻声彻底回过神来。他错开与帝坎贝尔对峙的视线,摇了摇头道:“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不是帝坎贝尔城主的错,也不是莉莉娅城主的错。” 任谁都没想到,从学会魔法就陪伴自己的自然精灵,还赠予他们“精灵誓约”的它们,竟然会是如此残酷的存在。 一点排异,一些岁月的打磨,以及更强的存在,就会让它们毫不犹豫的叛逃。 “我也要向塞尔城主和诸位城主道歉。”帝坎贝尔说,“大家提出的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毕竟我也是刚才从德隆纳口中得知这些。” 他已经尽可能剔除了那些如同谎言的部分,只留下了合理的部分。 可是,依旧不够。 他说:“希望以后能以更和平的方式,寻找到大家期望的全部答案。” 譬如:德隆纳那位始终没有被提及名字的同伙。 “现在,这一切则必须保密。” “没错。”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诸位城主相互对视后达成共识。 “另外,我再建议,我们不要避而不谈此事,最好能在现阶段将魔力因子、魔减症以及自然精灵之间的关系视作一种自然规律。” 帝坎贝尔尽可能让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要想起卡露雅尔。 “我们永远不要否认这种‘疾病’,否则,会让患上魔减症的同胞察觉到这种规律,并效仿德隆纳的行径,去忤逆这种规律。” 就像过于成熟的果实会从树上掉落,落叶会腐烂,如果违背它们,将要付出的是同胞们的死亡,是公约被亵渎,以及其他更加惨痛的代价。 “我认为大自然是残酷的,自然精灵们既然是源于自然的力量,肯定会拥有相同的残酷。它们对我们赋予的‘爱情’与否,在我看来之是一种单纯自然规律——尽管很残酷,但它们不在乎自己是否残酷,甚至不知道残酷的意义,它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只喜欢强大、美丽而且长寿的物种——因为当初的古精灵族就是如此。” 有兴盛就有衰落,恰如有生就有死。 “它们原本就不是效忠于我们,而是效忠于我们的祖先。” 这就是周而复始却永不消亡的自然规律。 “当它们选择离开我们,也是在呈现出另一种自然规律而已。” 短暂的意外与惊骇的真相过后,是相对平静的等待。 如同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圣书战最终日的前夜,塞尔在自己专用房间里静立到天明。 “‘光之疾’的持有者今天就要决出来了。” 塞尔站在科特拉维昏睡的床前,迎着朝霞初生之时,在西乌斯中央城堡仿佛嵌满了红宝石的耀目灿红中说。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认定‘光之疾’适合由你来持有,所以我才会特意询问你是否会参加这一届圣书战。” 他在火焰一样的晨曦中唤道。 “科特拉维。” 帝坎贝尔说医生一定会醒过来。因为他避过了不同属性自然精灵们互相排斥导致的爆破伤,因为他及时得到了卡露雅尔的治疗,他至少活下来了,就一定还有未来。 “你避过了原本必须面对的死亡,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只是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一个非常短暂的休息。” 塞尔习惯性抚平胸前金缕带的褶皱,并对无法回应的老朋友缓缓地道歉。 “可惜我帮不了你。” 如果他想帮助科特拉维恢复如初,就必须去杀死同族们,夺走他们的自然精灵。 “你了解我的。” 他尽可能平静地向一个根本不可能聆听的老朋友陈述着自己不久前被迫接受的事实。 “我的荣誉与尊严都不允许我如此。” 说到途中,塞尔便逐渐弯起了脊背。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低垂着头颅,甚至无暇注意金缕上因为动作多出来的一抹褶皱,佝偻着脊背,单膝跪在了如血的朝霞里。 跪在了科特拉维的床前。 “我也不能让你去那么做。” 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事实如何。 “希望我带领特殊任务队伍出发以前,你能醒来。” 这样,他至少有机会亲口编造一个谎言,让科特拉维误以为一切只是暂时的。 数天后—— “阿达加迦。” 某低等战士接住乌卢克丢给他的一件小玩意。 第63章 两种骑士(8)下 那是一个用皮绳穿着的圆形徽章 ,闪烁着如同一枚银币的光辉。 “这是什么?”阿达加迦拎着徽章 问。 “圣级任务的成员身份牌。”乌卢克说。 “这么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达加迦登时如同要把身份牌塞进自己眼球里,贴着它翻来覆去地看,“上面有羽毛的形状,是什么意思?材质看起来是白金的,我可以考虑把它换成金币——嘶!乌卢克!你为什么打我?” 乌卢克毫不客气地给阿达加迦背上来了一熊掌,把他拍得踉跄出去几大步。 “拳头发痒,忍不住。”乌卢克理直气壮。 阿达加迦:“……” 差点用脸帮隐城主大人打扫了酒馆地板低等战士真诚的委屈:“你怎么能没有理由就殴打自己的朋友?” “我觉得自己理由非常充分。”乌卢克瞪着连身份牌都想拿去卖钱的低等战士,警告道:“之前你还说‘钱的事情以后再说’?都是骗我的吗?羽毛的形状你也好意思问?难道没见过圣书骑士持有圣书用的‘圣书容器’?” 第70章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欺骗伟大的您?”阿达加迦连忙解释,“我又没做过圣书骑士,也没有圣书骑士的朋友,怎么会知道圣书容器上有没有这种羽毛的形状?” “你没有好奇心吗?稍微好奇点儿的家伙,都会主动找圣书骑士瞻仰容器。”乌卢克此刻又能肯定面前这个容器都没见过的家伙的确是低阶了,“那条‘腰带’的反面对应着携带每本圣书的凹槽,都有一个同样形状的羽毛。” 谁会那么无聊特意去看“腰带”的反面?阿达加迦边腹诽边无辜道:“这羽毛很特殊吗?” “当然。”乌卢克说,“它代表的可不只是昂贵,而是科技与魔法结合的特殊产物。只有三战灵时代的遗留物,才会有这种羽毛形的标志,现在已经无法再造了。它不止在我们这边通用,在人族那边也能通用。除非你想被人族或者同胞——任意一方己方的同行队员攻击,否则都必须随时佩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摘下来!” “人族那边也能通用?”阿达加迦问,“怎么用?” 乌卢克:“他们有身份识别装置,会识别这块身份牌。” “原来是人族伟大的科技力量,真没想到这小东西能有如此伟大的作用。”阿达加迦继续疯狂好奇,“用它能通过人族的岗哨防御、直接进入人族要塞城吗?” “不能。”乌卢克无情道。 阿达加迦:“……” 他锲而不舍:“假如我在任务中战死,队伍里同胞们会从我尸体上拿走身份牌并带回来吗?” “不会。也不需要。”乌卢克无情地打断了“好奇的阿达加迦”的幻想,“身份牌所绑定的魔力一旦消失,比圣书容器还不可逆。” 阿达加迦:“什么不可逆?” 乌卢克:“它会永远‘沉眠’在绑定者的身上,需要城主亲自前去收回,尤其是那些‘无魔力’生物只要试图碰触,它就会迅速进行解构分解,并附带一个会焚毁尸体的魔法阵。无论是身份牌还是尸体,都不存在处理的必要。” 阿达加迦:“……” 身份牌就算了,为什么连尸体也要烧掉? “这小玩意也太厉害了……等一下!” 他迟了数十秒才察到觉乌卢克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特殊任务队伍里有人族!?” “有是有……只是你没必要那么吃惊吧?”乌卢克嫌弃了少见多怪的低等战士,“根据塞尔城主所说,人族会调动一只十人小队跟我们一起行动,毕竟探查到原生种聚集地的是他们……阿达加迦,你那是什么眼神?大家都是一颗脑袋两只手的高智慧生物,我们跟人族的最大区别就是会魔法而已。既然是同盟关系,携手协作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有什么值得你惊讶的?” “还有耳朵。”阿达加迦理所当然道,“我们的耳朵比他们尖一点。” 乌卢克:“……” 他说:“我又想揍你了。” “您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阿达加迦立即更换了严肃且诚恳地语气,问:“他们是去拖后腿吗?” 乌卢克:“阿达……” 阿达加迦更迅速道:“我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哈哈,您别这么严肃。” “他们负责带路。”乌卢克放下了准备揍他的拳头,没好气道,“还有,你别再浪费时间啰嗦了。快点戴上,紧贴着皮肤佩戴。需要贴身佩戴三天,洗澡也不许摘掉,之后它就会跟你的魔力绑定。” “这个佩戴要求真的很奇怪,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怎么得是随身佩戴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好的,明白,您别瞪我了,您的块头加上只有眼白的眼睛怪吓灵的,我戴还不行吗?” 阿达加迦往自己的脖子上摆弄着那条皮绳没多久又不禁抱怨道。 “这身份牌的皮绳也太长了,要是系在脖子上就会垂到膝盖了……” “你个蠢货!”乌卢克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身份牌,“那条皮绳上有昂贵的阵法,它是绑在上臂的,不是脖子!过来……你躲什么,你给我滚过来!别愣着!自己把袖子卷起来,还有胳膊也给我抬起来,我来给你绑……” 阿达加迦有脑子的时刻短暂得如流星划过夜空,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乌卢克恨不得给他换颗脑袋。 “任务结束以后,记得主动把身份牌还给塞尔城主。他这次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你去混个‘助手’的席位,你可千万别让我丢脸。”乌卢克边绑边交代,“记得,一定,千万,别想着拿去换钱,也别弄丢了。否则必须赔偿同等重量十倍金币。你如果赔偿不出来,就会记在我账上。记住,那可是百枚金币!百枚!我们暗系最讨厌的就是贫穷和替其他灵赔钱!” “百枚?”阿达加迦死盯着自己那条因为绑了身份牌而忽然变得值钱起来的左胳膊惊呼。 “看什么看?你就算砍了自己的胳膊,也不会多再生出一个身份牌。”乌卢克说,“快点放弃靠身份牌发财的企图!” 这个可恶的隐城主居然猜到了他的想法,阿达加迦当即摆出哀愁的表情道:“我只是在感慨它的昂贵而已。” “都说它是科技与魔法的特殊产物了,昂贵不是基础条件吗?你见过便宜的精灵剑吗?你见过免吟魔法和战魔比完整吟唱的魔法威力大吗?”乌卢克迅速帮阿达加迦绑好了身份牌,当即满脸嫌恶地丢开低等战士的胳膊,道,“好了,绑好了。你把袖子放下来,记得别给谁看见,也别跟谁提起。你还勉强够格混进去,我可不想帮那些没有入队资格却毫无自觉的废物混进去,导致我失去塞尔的信任。” “塞尔城主居然还信任乌卢克吗?”低等战士小声嘀咕。 “你嘀咕什么?”乌卢克瞪他。 “我说乌卢克真是一位伟大的隐城主。”阿达加迦毫不脸红。 乌卢克:“……” 他磨着牙说:“留着你的马屁去拍其他灵,我不吃这一套。记住,我不吃。还有,你看看你,穿的这身是什么东西?” “你说衣服?”阿达加迦对自己的旧短衫很满意,以前也没见乌卢克挑剔过,“我的衣服很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换掉!待会儿就去换掉!”乌卢克严肃道,“不准拒绝,不准找借口,没有反驳余地——再说任何一句废话,就把身份牌还回来!” 阿达加迦:“……” 现在的灵怎么都如此暴躁了? “就穿之前那身,”乌卢克又道,“你上次穿来酒馆的那身,很像高阶那身。要是你看起来不太高阶,队伍里的其他灵肯定会怀疑我用了低劣的手段把自己心爱的小白脸给强塞进去了。” 阿达加迦:“……” 好吧,某小城主给的那身麻烦的衣服看来他是暂时无法摆脱了。 阿达加迦看着乌卢克说:“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乌卢克不耐烦道。 阿达加迦:“原来我这种普通的长相还可以做乌卢克心爱的小白脸吗?” 乌卢克:“……” 他紧了紧拳头,勉强挤出一句:“你还是闭嘴吧。” 稍事停顿,他又说:“还有,你再叫我乌卢克,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你啊。”乌卢克看着低等战士那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莫名多了一位顽劣的学生。 “我怎么了?”阿达加迦很无辜。 “记住,如果你违背了我叮嘱的任何一个环节,我就直接把你送去中央城堡去,终身为城主大人打扫地板。” 阿达加迦:“……” 他一生无法跟清洁工作绝缘了吗? 而且负责打扫数百年的地板,这光是想想就很恐怖了。 “别再考验我们彼此的友谊!重复一遍我刚才说过的话!”乌卢克很不满于他的态度。 阿达加迦立即正色道:“身份牌必须归还给塞尔城主,记得穿一身很像高阶的高级衣服,还有别叫你乌卢克……您看,我全都记住了不是吗?您就别再操心了,小心过分操心会提早进入老年期并患上恐怖的魔减症啊乌卢克大人。” 乌卢克:“……” …… 阿达加迦被乌卢克喋喋不休的时候,卡露雅尔的左手正捧着她挚爱的半熟蓝莓面包,右手则拽着帝坎贝尔的衣角,强制哥哥陪同自己去旁观了最后几场圣书战。 旁观的席位非常有限,尤其是最后几天,几乎都是激烈的对战。不过三大家族之首的名声多少让他们拥有一些特权,走了元老会的关系,还算轻松的混了进去。 本届圣书战由于下调的了参战年龄限制,的确出现了很多陌生的年轻面孔,来年搞不好就是诺迪兄妹的劲敌,无疑很具旁观价值。 卡露雅尔因此看得很专心,但是…… 在她吃完手里的面包并且无数次偷瞄身侧的哥哥后,确定了一件事。 第71章 “亲爱的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卡露雅尔问。 本来帝坎贝尔只是面色严肃的一直坐着发呆,她还以为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麻烦事情让他过于劳累,才想拉他一起来看圣书战轻松一番。谁知道她的决斗狂兼战斗狂哥哥,居然如此明显的对圣书战的现场战斗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甚至全程神情恍惚外加心不在焉。 见帝坎贝尔不出声,卡露雅尔只好追问:“是严重到连我都不能说的事情吗?” 帝坎贝尔闻声终于回头,盯着妹妹可爱的侧脸欣赏了一阵,可惜万能治愈效果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只好千篇一律的表示:“没事。只是麻烦的城主公务太多了,等我想到解决的办法就会好了。” 是借口——卡露雅尔一听就明白了。每次哥哥有什么非常烦恼的事情,都会用“城主公务”做借口。 卡露雅尔仔细回想了之前种种,迅速确定帝坎贝尔出现问题的时候,就是被莉莉娅城主一度请走又回来之后。 可是,莉莉娅等城主明显是不能对帝坎贝尔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否则他担任城主那么久,在跟莉莉娅接触的无数次里,早就被莉莉娅逼疯了。 卡露雅尔迅速在脑中筛选掉那些无足轻重的家伙,终于找到了近期出现的能哥哥表现失常的唯一可能。 “是不是因为阿达?”她小心翼翼地问。 帝坎贝尔惊愕地看着她。 “咦?”卡露雅尔自己都为哥哥的变脸而吃惊了,“真的是因为阿达?为什么?” “算……算是吧。”即便帝坎贝尔隐瞒了诸位城主,也无法隐瞒自己的妹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卡露雅尔迅速得出结论:“虽然哥哥变得不太像是哥哥,至少依旧是我所认识的哥哥。” “什么?”帝坎贝尔困惑地看着她。 “真好呢。”卡露雅尔说,“我本来认为因为科特拉维医生出了事,我这一趟已经白来西乌斯城了,可是哥哥没有白来,你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同伴。” “卡露?你在说什么?什么同伴?你是在指……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刚掩饰掉上一轮惊愕又生出新一轮惊愕,最后只能言语混乱的落入了卡露的语言陷阱。 “阿达加迦使用的魔法的确风魔法,不是么?”卡露雅尔疑惑地看着帝坎贝尔说。 帝坎贝尔也疑惑地看着她,说:“的确是风魔法……” 卡露雅尔说:“所以,哥哥为什么还没有察觉到呢?” “察觉什么?”帝坎贝尔问。 “哥哥虽然看起来冷血无情又非常凶恶,其实发自内心的珍惜着家族成员。其中尤为珍惜我,所以在面对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总是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失控。这是你珍惜家族成员一种表现,也是珍惜我的一种表现。” 卡露雅尔说:“除了家族和我之外,哥哥每次遇到使用风魔法的同伴也会变得容易生气和失控。这都是一种在乎的表现,不用刻意隐藏。” 卡露雅尔的短短几句话,竟然全都切中了要害。 在乎、失控、魔法宝石……等词汇,全都以帝坎贝尔无法忽略的形式,重新沾满他的思绪。 ——他身上有值得探索的、如同魔法宝石般的秘密。 从德隆纳对帝坎贝尔说出这句话的那刻开始,他就注定不能对卡露雅尔和诸位城主提起很多事。 他当时愤怒的让德隆纳闭嘴,堕落的誓约骑士却发出古怪的大笑。 他说:“你真像莉莉。尤其是优点的部分。” “我不告诉莉莉这些事,而愿意告诉你,不是因为低等战士对我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莉莉不适合这些,你却非常适合。” “莉莉是个单纯的孩子,如同率直的火焰一样。她不仅不适合这些,也无法从感情上理解这些,她甚至不适合处理城主事务。” “可她却很适合做象征意义的族群领袖,做大家仰望的、永不陨灭的星辰。” “就这点来看,你跟莉莉是一样的。帝坎贝尔城主,你听到了吗?你跟莉莉是一样的。只是你比她更擅长处理情感,也更能轻易剔除妨碍你的那些部分。” 当帝坎贝尔与德隆纳的对话不止局限在魔减症的部分,当对方故意把话题引向阿达加迦的,更试图挑唆他的怀疑的时候,他心底便浮现出面对庞大迷宫的深切恐惧。 有些东西他想探寻,可他同时又惧怕知道全部。 “你以为说出这种谎言就能让我放弃逼你交代那位同伙的身份?”他记得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并如此回答了德隆纳。 “我没有撒谎。”德隆纳则说。 帝坎贝尔不相信他:“那你与你的同伙是如何决定什么时候袭击谁?又是怎么得知我妹妹也患上魔减症的事情?” “从自然精灵们的那里。” “自然精灵?” 德隆纳的答案让帝坎贝尔愣住。 “是的,就是自然精灵们。”德隆纳肯定地说,“‘他’的自然精灵会与我的精灵们低语,我只需要听来自我精灵们的转述,就能知晓一切。甚至都不用见到‘他’。” “你居然相信一个没有见过长相的家伙?”帝坎贝尔不相信。 “帝坎贝尔城主,您难道已经忘记我方才的问题了?”德隆纳说,“如果你的妹妹即将迎来死亡,你难道还有时间去怀疑?你难道不会去选择相信任何一根救命浮木并且紧紧抱住不放?更何况,那是我自己的性命。” 帝坎贝尔无法反驳,只能改问:“你至少知道同伙的自然精灵是哪一系吧? “我无法分辨究竟是三主系中的哪一系,却能知道‘他’的自然精灵光暗两系兼有。” 德隆纳的答案再度让帝坎贝尔惊愕不已。 “光暗双修?!”他问。 非圣阶的亚灵根本达不到光暗双修的层次。即便是三大家族的灵也不能。 那就是说,现在的西乌斯城里还潜伏着一位违反公约的圣阶亚灵。 如果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帝坎贝尔恐惧。 接下来德隆纳说出的话,才是忐忑至今的真正原因,甚至让他不惜隐瞒了诸城主。 “除了光暗双修,我还断定了一件事。” 德隆纳说:“‘他’本身并非光暗两系的混血亚灵,‘他’其中一系的自然精灵是后天得到的。” “后天,得到,明白吗?” “尽管‘他’没有提及,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以我的自然精灵们对‘他’的自然精灵们相互之间的特殊感知方式,恰如我与‘他’的特殊交流方式一样。” “‘他’也察觉到我所感知的部分,因此才会主动教导我夺取魔力因子的具体方法。” “相信说到这里,不止我特意点名您来的原因、就连其他所有的原委,您都能通过出色的头脑得出结论了。” 他盯着满脸惊愕的帝坎贝尔,不止眼神颇具深意,话语也是同样。 “你和‘他’一样。你们都甘愿承受许多弱者不敢承担的风险,冒着失去魔力因子的风险,主动与不同于自己魔法天赋的自然精灵进行过融合。” “或者说是偷窃,是夺取。” “你们不惜一切,获得了一种原本不属于你们的魔法天赋。” “你们活下来了,你们成功了,你们也因此得到了第二种魔法天赋。” “其实我非常钦佩你们,你们都是非常强大的存在,无论外表还是灵魂。” “我则跟你和‘他’不一样,我不想冒那种恐怖的风险,所以我只能选择伤害同胞成的方法来治疗自己的魔减症。” 德隆纳刚说到途中,帝坎贝尔已经联想起了自己的幼时:他在海克鲁地下城碰巧捡到的一幅长笺;他目睹风精灵从长笺中飞舞而出;他明白它们是区别于火舞魔法的第二种天赋。 作为他日后与风魔法结下不解之缘的契机,那位魔法画卷上的那位曾经持有过十四本圣书的风法师,隔着两百年的时空,始终如影随形于他的脑海,时时刻刻紧盯着,督促着他。他因此片刻不敢放松,尽可能善用了被赠予的风魔法天赋并登上了海克鲁城的首座。 可是,这并非他的终点。 所以,当他得到参战年龄下调的消息,立即决定要来参加圣书战。 德隆纳在意的是那些所谓“强大”的部分,他则珍视的是获得风魔法天赋的契机,尽管那始于一个孩子近乎可笑的亲吻,吻的还是一幅长笺、一长无感情的纸张,可他依旧固执的将它使做珍宝……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使用风魔法的同胞就莫名觉得亲切,就忍不住珍惜他们。他试图在“同类”身上去冀望一些情感,可他却罕有“同类”。 恰如德隆纳和卡露雅尔所说,帝坎贝尔对自己的“古怪”毫无自觉,也无法自控。他很难阐述这种近乎幼稚的、对风魔法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的过分执着的情感,即便是面对自己最重要的妹妹也无法说明。 第72章 “就像我为了治疗魔减症而夺走了他们的自然精灵,你的天赋也是夺来的。” 如果德隆纳的这些话都不足以使帝坎贝尔动摇,他最后的一句话却彻底击垮了他。 “大概因为我夺走过太多其他同胞的‘天赋’,所以我和我的自然精灵们,能感知到相类似的波动——即便隐藏的再好,也能感觉到某种特定的魔法余韵残留。” “什么余韵?”帝坎贝尔不自觉问。 “就在最近,很近的时候,你夺来的第二种天赋,也差点被夺走了。”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对方途中停了手。甚至还抹掉了余韵残留,不过我还是感觉到了。” 言辞博弈的最终结果,德隆纳成功动摇了帝坎贝尔。 他自然借机尽情的嘲笑与挑唆。 “你身边居然潜伏着企图夺走你天赋的存在,你却连对方是谁都没意识到。” “好好想一想吧,帝坎贝尔城主。” “作为全族不可或缺的未来,单性胚胎繁衍的初代产物,纯血中的纯血,被火舞精灵与风精灵眷顾的孩子……如果你失去了风魔法天赋,只剩下火舞魔法,你备受尊崇的荣誉及尊严还能剩下多少?” …… “哥哥?” 卡露雅尔担忧地看着对话途中再度陷入沉思的帝坎贝尔。 “你到底在烦恼什么?连我也不能说了吗?” “不。没有。我没有烦恼。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告诉你。”帝坎贝尔连续摇了三次头,在卡露担忧地注视下,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卡露,真的对不起。等我想明白了,一定会告诉你。稍微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好的。”卡露雅尔满脸困惑地点点头。 帝坎贝尔知道德隆纳最后是故意挑拨的。因为只要他挑拨了,自己肯定会最先会怀疑“同伴”——同样使用风魔法的同伴。而他最近接触过的同伴里,只有某低等战士。 他当时立即回想起了第一次去暗系居住区的酒馆,那是他最近或者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失去意识,而他身边只有阿达加迦,也是他把自己送到旅店里的。 阿达加迦真的试图夺取自己身上的风系魔力因子?试图带走那些风系自然精灵们?他的身上是不是藏有无法估量的巨大秘密? 无以计数的谜团纠缠着帝坎贝尔。他无法否认自己最初对低等战士的判断,他真的在对方身上找不到任何威胁性。他不是执着于荣誉和尊严的类型,身上有一种同胞们都没有的随性,除开变强这个理由外,根本没有必要去奢望过多的魔法天赋,更不用去夺取……一个不在乎尊严的家伙会在乎自己本身的强弱吗?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事。 加上德隆纳亲口提到的、阿达加迦间接阻止了帝坎贝尔被他偷袭的事,更证明了阿达加迦实际上算是救过他。 如果,他此前真的企图夺走自己的风魔法天赋,后来为什么又要救自己? 就算他忽略这个自相矛盾的疑虑,却无法忽略他的自然精灵们的表现。 他把自己的疑惑直接问过自己体内的风与火两系自然精灵,它们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它们的沉默更加深了帝坎贝尔的怀疑,若非精灵誓约还在,他简直要怀疑自然精灵们已经背叛了自己,“移情别恋”了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憎恨这个来自德隆纳口中的比喻,也憎恨自己的疑心。可他想不明白对方如何在救自己之前,却试图夺走他的一种魔法天赋。 可他同时也明白,刚经历过圣阶战士的背叛的前提下,他不能表露出任何怀疑,即便是对一名不起眼的低等战士。他也无法动用自己手下的爵位战士去查清真相如何,甚至在魔法余韵被抹掉的前提下,他连探查的可能性都没有。 因为一旦他表露出一点可见的怀疑举止,就能暴露德隆纳对他试探与动摇都是成功的。 战士与法师之间的平衡、两大灵城主之间必须并列协同的关系、好不容易遇到的风魔法同伴等等,都让帝坎贝尔的思绪陷入了无法找到出口的迷宫。 可是,任谁站在巨木的树荫都会不禁抬起头,试图追溯主干的所在。 如同任何生物都需要阳光与水。 他需要尽快思考出结论。 “思考吧。怀疑吧。” 地下城中的石室囚牢内,曾位于族群巅峰的老战士,佝偻着脊背将自己拢入墙边的阴影。 “没有什么比怀疑的种子更可怕。” 他不停地嗤笑。 “只要你们动摇,我们就能……” 在科特拉维没有任何苏醒迹象、阿达加迦成功混进特殊任务队伍、帝坎贝尔城主陷入思考迷宫的时候,西乌斯城乃至全灵族的战士们终于从“圣阶战士背叛”的阴影里挣脱出来。 历5777年,经过光之月和暗之月漫长的没有在历法上标注的十二天,终于来到了暗之月的前一日。 这是圣书记载里三战灵出现、灵族诞生的那天,也是现今圣书战的最终日。 虽然在所有实力强劲的城主、誓约骑士以及圣阶都没有参战的前提下,这一届圣书战还是因为年龄下限降低而变得不容小觑,并且以非常精彩的最终战收尾。 最终是战长达三个小时的连续激战,让无数有幸旁观的亚灵都不禁为之热血沸腾——包括卡露雅尔。 优胜者——即将持有“光之疾”的新任圣书骑士更是让大家大跌眼镜。 那并非是高阶、圣阶或者特殊阶,甚至不是中阶。 而是一名低等战士。 第64章 两种骑士(9) “又是低等战士?” “你们有没发现,最近被低等战士抢光了西乌斯城其他阶战士的风头?” “你是说上次在中央城堡里挥剑乱砍的那个低等战士?” “别把砍伤塞尔城主的某邪恶低等战士包括在内,他是战士们的耻辱。” “都说阿达加迦砍伤的不是城主,是诺拉小姐……” “那些都是旧闻了,一个月以前的旧闻。你们的消息滞后程度简直活在3000年前,拜托大家聊一聊刚出现的‘光之疾’持有者?我对那家伙非常好奇。” “那位新任圣书骑士可是非常神秘的,我根本打听不到与之相关的消息。” “会吗?我可打听到那家伙的很多事情。” “看来某个家伙需要先检讨一下自己惨烈的灵际关系了。” “决斗!针对你对我的言辞侮辱,我要跟你进行生死决斗!” “我接受!” …… 伴随着直线飞出去的餐盘与板凳,阿达加迦悄然离开某家酒馆,熟悉的对话让他露出了短暂的笑容。 没有频繁的私斗,果然就不是战士聚集城了。现在一切恢复正常,感觉非常美妙。 特殊任务结束后,他应该不会再回西乌斯城了。趁机多看看热闹,也算是一种乐趣。 关于之后要去哪儿,他还没决定好。不过关于某新圣书骑士的消息,他到是听说了不少。 那家伙的确非常的神秘,除了出身自西乌斯城,就连名讳都没被透露出来。可是神秘不止挡不住流言,反而会催生更多的流言,无论是光系还是暗系的酒馆都能听到诸如:一剑击倒高阶,一脚踢飞中阶,咳嗽一声就吓跑了同阶……等绘声绘色的叙述,尽管那些信口开河的家伙都没有见过优胜者。 有幸一睹胜者英姿的,几乎都是观战过最终战,或是与元老会多少有点关系的纯血们,那些家伙嘴巴出奇的严,也不会混迹到寻常酒馆里。 目前最可靠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家伙并非光系,而是暗系。 隐城主乌卢克因此被紧急招入了中央城堡,阿达加迦也因此失去了情报来源,只能徘徊在城中各处,试图打听到特殊任务具体情报。 可惜的是,塞尔城主把秘密保守的太过完好,高阶之间也只维持在知道有这么一个特殊任务的程度,部分响应了招募成员则只知晓带队的是塞尔城主,没有谁知道是对上百匹原生种的歼灭任务——除了乌卢克。 这么看来乌卢克的消息来源已经算是非常顶尖了,真是无愧于他隐城主的伟大头衔。 除此之外,阿达加迦还会认真的关心了他的指导者,尽管他保持每天早中晚各前往探望一次的频率,却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被塞尔城主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之门外。好在他有一张锲而不舍的厚脸皮,反反复复登门请求探望的行为让塞尔烦不胜烦,为了能专心处理公务,只能同意阿达加迦探视。 阿达加迦本想趁着老师昏睡的时候,抱怨几句他清醒时不能当面说的话,或者在对方俊美的睡颜上留下一点赋有纪念意义的涂鸦,好歹能相互扯平之前被单方面欺负的怨念,可惜他每天只有不超过十分钟的探望时间,而且还是在塞尔城主的瞪视下进行的。以至于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老师是否跟塞尔有什么深仇大恨。 提问:阿达加迦敢向塞尔城主好奇对方与自己老师的结仇过程吗? 第73章 回答:绝对不敢! 阿达加迦因此在“方糖块”本来就低的风评直接跌到深渊,被科特拉维的诸位同僚一致认定,除了穷、没实力、喜欢在实验室里打地铺,还是个没良心的混蛋。 其实阿达加迦并非不担心科特拉维。确切的说,他身上始终有某种古怪的“节奏”,会主动将自己的一切行为置于“在意”和“漫不经心”间。 就像他的确非常盼望参加圣书战,也会寄望于获胜和持有圣书,可当他得到或可能得到的结果是“即便参加也未必能获胜”和“失去了参战机会”,除了表面上的颓丧,并不会过多纠结,反而会选择迅速接受。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了,根本不可能更加糟糕。 所以在他解决掉德隆纳以后,对于科特拉维苏醒与否以及治疗方法都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去纠结,十分坦然的选择顺了其自然,甚至看起来就像是满不在乎。 对于一个情绪上表现不出关心自己指导者的低等战士,身为科特拉维老朋友的塞尔城主自然是要狠狠瞪他的。 在另外一边,除帝坎贝尔以外的诸位城主都因为“光之疾”的新任持有者是一位战士而松了一口气。这位新骑士的出现成功把倾斜的战法天平,重新推回原位,也让德隆纳的退场变得无足轻重,让诸位城主真心赞赏了同胞们“迅速淡忘弱者”的此项美德。 圣书战庆典日的这一天,西乌斯城的确彻底恢复了和平,阿达加迦的内心却不太平静。 “什么?!能劳驾卡露小姐重复一遍吗?” 当十八响礼炮升上天空,西乌斯城的全体战士注定会在今夜迎来荣誉的时刻,愁眉苦脸的阿达加迦的声音却被中央城堡四处充斥的沸腾欢呼掩盖了过去。 “阿达?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卡露雅尔努力垫着脚尖试图凑近阿达,并露出可爱的困惑表情。只是她的声音也被周遭的欢呼声给淹没了,只能抬起手来冲阿达边比划边摇头。 阿达加迦竟然迅速领悟了卡露雅尔的意思,他也同样抬起双手,先捂了一下自己的双耳,以哀怨的表情向卡露摇头耸肩。 他们用这种手舞足蹈的方式相互交流了一番,并且迅速达成共识——先去用餐,等欢呼和礼炮停止再继续交谈。 卡露雅尔点头表示同意,先后错身半步前往餐桌所在。 阿达加迦其实是被迫陪同卡露雅尔前来参加庆典后附带的城堡宴会的——他不可能收到邀请,最多跟低阶的同胞一样,挤在城堡门口,为嘈杂的欢呼贡献一份力量。 帝坎贝尔作为城主,势必得作为贵宾出席庆典,他很早就必须得去台阶上的首座周围两边的次主位置“罚站”,而西乌斯城的同行警戒级别从“三名”降为“两名”,卡露雅尔又很难找到不惧怕她小拳头或是她妹控哥哥的决斗属性的灵——阿达加迦除外。这番邀请难得完全出自于这位可爱的小姐的自主决定,跟她的哥哥没有任何关系。考虑到她威力十足的小拳头,自然不敢拒绝——面对小城主的时候他可是能稍作一点挣扎的——至少在心底。 趁着他被迫出席,卡露雅尔告诉了他一些难以消化的消息。 幸好这时候嘈杂的欢呼声响了起来,他发自内心的感谢礼炮和欢呼的同时,莫名也有些憎恨它们。 有些消息就是如此矛盾,能让听众既想拒绝又忍不住想去聆听。 在自助餐桌前,阿达加迦又开始后悔同意先用餐的决定。 卡露雅尔的味觉品味真是过分离奇,他被她逼迫,连续吃了满满一盘能酸倒牙齿的各类酸味馅儿点心,瞬间被酸到怀疑灵生。在他准备找机会逃跑的时候,四周的嘈杂去有平复下去的迹象,卡露雅尔也趁机用温柔的声音留住了阿达加迦。 “我说,关于哥哥的偶像……”她继续着刚才只说了开头话题,“他应该告诉了你其中的大部分,但是,肯定隐瞒掉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是、是的。”阿达加迦咳嗽了一声,“可我刚才没听清。” 准确的说,他听到小城主捡到长笺之后的举动就惊呆了,只能假装自己没听到。 “阿达不是没听清,而是无法相信吧?”卡露雅尔说。 阿达加迦:“……” 很好,诺迪妹对情绪的揣度还是能直接命中核心。撒谎的难度又提高了。 “相信我吧,我的哥哥一直就是如此。”卡露雅尔停顿片刻,考虑了措辞,“哥哥以前就这样,最近更加不对劲了,大概因为这届优胜者刚满二十岁,他心中不可亵渎的偶像传说瞬间被打破,这让他几乎魂不守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那不过就是一张画像而已,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那什么……应该只是个巧合。” 阿达加迦吞吞吐吐的话语被打断。 “有。相信我。”卡露雅尔说,“那可是他不惜直接亲吻画像的存在,虽然只是他偶然在海克鲁城堡的地下城中捡到东西,可是那幅长笺偏偏就如此巧合的、绘有那位伟大的风法师——自从他在典籍中查清对方是如何了不起的存在,就一直……” 卡露雅尔停住,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长笺至今还被当做珍宝一样的放在海克鲁中央城堡里,藏在专属于他的私人寝室的枕头下面。你敢相信吗?枕头下面!他居然一直枕着睡觉!那不过就是一幅画像而已。” 她把这些天被哥哥忽略的不满一口气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的哥哥是个变态——我小时候偷偷跑进他房间里发现了这件事后,就认定了哥哥是个变态。可是,我得承认,我还是爱他的。” 卡露雅尔以跟自己可爱脸蛋不相称的严肃口吻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缘赠予的无法割舍的亲情吧!” 阿达加迦:“……” 他舌头上残留的点心们发指的酸味和卡露雅尔的话都让他不禁再度咳嗽了一声。 “这只是……”他绕过了某个让灵脸红的词,吞吞吐吐地说,“任何男孩子在少年时,都会有的……幼稚的……爱好。” 然后他径自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话补充一点可信度:“只是有点幼稚,并不能算是变态。” “阿达也会亲吻近似于自己指导者的存在的……画像吗?” 卡露雅尔用亮晶晶的双眼与阿达加迦对视,仿佛随时也能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也是个变态。 “没有!我绝对没有!”阿达加迦迅速说出实话,并且出卖了小城主的尊严,“就算崇拜那位风法师,也不该对一幅画做失礼的举动,这简直太过分了!” “所以,只有我的哥哥是个变态了。”卡露雅尔用可爱的声音重复了恐怖的定论,“可他是我哥哥,除了这个古怪的缺点之外,他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哥哥。我无法因为这件事而讨厌他。” “……” 阿达加迦顿时觉得浑身无力。 面前这位可爱的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闯进哥哥的房间偷看他枕头下的东西的行为本身也是一种变态行为。 他再度咳嗽了一声:“卡露小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卡露雅尔微笑:“这样的对话不久之前也出现过。” 之前是为了摆脱小城主的决斗纠缠才会特意向卡露提问,现在的阿达加迦则是不得不问了。 “您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件事?”他诚恳道,“相信您从话题的开头就在等我提这个问题。” 他知道帝坎贝尔追逐着一个已经逝去的幻影,以至于风魔法变成了他不可触及的逆鳞。阿达加迦自己则是为了追逐其他与之类似的存在,才会舍不下风魔法以及那些应尽的义务。暂时逗留在西乌斯城对他来说是个意外,若不是因为科特拉维老师,他可能早就已经离开了。他和诺迪兄妹的相识也是同样的理由,彼此没有同样的家族,也不是割舍不了的血缘亲眷。 对情感很敏锐的卡露雅尔似乎已经感觉到他准备借着特殊任务离开这里,才会故意向阿达加迦说出帝坎贝尔幼时的糗事,希望在他这里留下一个可以用来嘲笑自己哥哥的弱点。 如同一种古怪的示好。 卡露雅尔:“因为……” “请给予胜利者隆重的掌声!” 她的声音被新一轮的欢呼所掩盖。 阿达加迦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在问:“因为什么?” 卡露雅尔犹疑了片刻,终究没有选择失礼地贴着对方的耳边大声说话,而是朝他摇了摇头,又用双手握了一下他的右手腕,接着便放开来,示意他剩下的话之后再说,然后比向了逐渐开启城堡正门。 她的动作好似在进行某种非常重要嘱托,让阿达加迦不禁愣了一会儿。 “让我们迎来史上最年轻的优胜者!” 更加疯狂的欢呼声让阿达加迦被迫回过神来。 新的圣书骑士出生自西乌斯城,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低等战士。 第74章 比小城主的偶像更加年轻,毕竟当年的圣书战参加年龄下限是四十岁。 这位二十岁的低等战士参战全程既不依靠魔法,也没有使用战魔,仅仅依靠着卓绝的剑术,就巧妙获得了无可否定的绝对最终胜利。 首座台阶上,塞尔站在中央,缇斯夫人站在次主位置,元老会和诸城主分列两侧。 年轻的低等战士通过爵位战士值守的走廊,被恭请过雪白大厅走廊里,神情庄重的逐步走来。 那是一位暗系的女灵。 她有着黑夜般的皮肤和皓月般的发色,额前过长的发梢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腰间佩戴着一柄漆黑的精灵短剑与她的银色短发交相辉映。 在场的诸位终于能从那柄精灵剑上找到一丝安慰,至少这位低等战士不是毫无依仗,她拥有一柄凌驾于所有寻常佩剑之上的古精灵族遗留物。 尤其是黑色的精灵剑,用的是能促生暗系基础力量的特殊精灵钢铸造,非常适合使用增加剑术本身威力。 ——她的获胜离不开她的血缘和这柄暗系专用的精灵剑。 她徐徐来到首座台阶下,谨守礼仪的始终低着头并庄重的单膝在台阶前下跪。 “请起身,走上台阶。” 台阶上其中一名老者——元老会的成员,在欢呼罅隙的中宣布。 胜利者慎重地行了个屈膝礼,这才小心翼翼的逐步踏上台阶。 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塞尔已经捧着放入了“光之疾”的圣书容器上前迎接了她。 依照延续数百年的古礼,胜者会接受元老会的礼赞以及该圣书所在的城主亲手赐予的获胜者奖励——圣书:光之疾。只要优胜者在触碰到圣书的同时,能使用蕴藏其中的魔力,便是被圣书认可的持有者,即刻就会被元老会任命为圣书骑士。 当然,以往从未出现过圣书否定胜者的情况,眼下也不会——只要同是灵族。 随着胜者的手碰触到塞尔手里捧着的“光之疾”的那一刻,绚烂的光辉大盛于中央,晃得大家都不禁眯起了双眼。 魔力像是恐怖的海潮般,从中央向四周扩散,呼啸过大家的皮肤,他们却毫不在意身体上的战栗,勇敢的迎向了祖先赋予的强大。 止不住的雀跃与礼炮和欢呼一起,迫不及待的层叠响彻,如同云层顶端传来的巨大轰鸣。 “圣书已经认可持有者,开始任命圣书骑士!” 一位元老会成员大声宣布。 此刻是更新灵族历史的时刻——由一名低等战士单纯以剑术登上了巅峰的近乎离奇一刻,同时是史上最年轻的圣书骑士得到任命的时刻,更是占据了西乌斯城80%低等战士们即将迎来共同荣耀的时刻。 另一位元老庄重地宣读优胜者的名字和阶位。 可惜,他的声音却被另一道愤怒的声音掩盖过去。 任无论谁都没有料到,代表着荣耀的胜利者抬起头来的刹那,位于塞尔身侧次主位置的某位女战士大声叫停了一切。 “终止任命!” 缇斯夫人激烈的吼声迅速盖过了欢呼,并用与之同样激烈的动作一把扯开胜利者的双手,不让对方继续碰触“光之疾”。 “闹剧!” 魔力的光辉骤然淡去,缇斯继续大吼。 “这是一出闹剧!” 她的吼声终于惊醒了怔愣的塞尔,他手里的圣书容器与“光之疾”一起,骤然脱手滑落。幸而有那位胜利者及时接住,才没有尴尬的落在地上。 塞尔仿佛没有听到元老会宣读的名讳,也顾不得跌落的圣书,颤声道: “是……诺拉?” 第65章 两种骑士(10)a “诺拉。” 塞尔从对方瞳孔中那弯明亮的条椎上得出了答案。 就像阿达加迦看乌卢克会觉得他的脸上除了眼白和牙齿只有一片漆黑,光系与暗系若非近在咫尺又仔细端详五官,根本无法辨识具体的长相,更不用说诺拉身上还有超速生长的古怪症状,一个月的时间早已经足够她的五官成长骤变。 塞尔近日繁忙的程度远非以往可比,他不止没有时间去看圣书战,就连自己的女儿是否还在城堡中都已经很久未曾关注过。缇斯虽然知道诺拉失踪的事,却不会去寻找她,甚至还期望她彻底消失。 所以先认出诺拉的注定不可能是塞尔,而是作为母亲的缇斯。 可是,即便诺拉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从婴孩长成二十岁,也不该从光系变成一个黑肤银发的暗系,要不是她的眼睛里有不属于本族的奇怪条椎,塞尔根本无法认出她。 诺拉的实际年龄还不到一岁,既没有任何魔力,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即便佩戴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暗精灵短剑,也不可能在高阶遍地的圣书战里获得胜利,更不用说是成为圣书战的优胜者了。 她到底是从哪里弄到低阶评级,还有连元老会都查不出来假名和身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怎么做到的? 塞尔不相信没有帮助的诺拉能独自做到这一切,就算有缇斯帮忙,她们两也不可能做到,而以后者对女儿的厌恶,根本就不会帮她。 那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帮诺拉弄到这一切? 无数的疑问索绕在塞尔的脑海中,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从他喊出了诺拉的名字,周遭的欢呼声变成了诡异的静默。接着是不停扩大的窃窃私语,如同无法阻止的气流,迅速蔓延至整个中央大厅。 “不可能!这不可能发生!” 塞尔不想听那些沙沙作响的声音,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身侧缇斯歇斯底里的惊叫声中。 “你怎么变成了那副模样?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她问出了塞尔方才思考过的所有的疑惑,然后她如同面对诺拉的降生的那刻又一度崩溃了。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回答我!” 而后她不停对诺拉重复着“怪物”这个词,直到半跪在地上的诺拉双肩开始颤抖,塞尔终于回过神来。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必须阻止这出闹剧。 “缇斯,请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注意仪态。” 他先压低声音提醒了缇斯,后者为前者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勉强安静了数秒,却开口辩驳:“可是……” 塞尔不想听她辩驳,打断道:“你如果无法保持安静就出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为了你的颜面着想,安静些为好。” “塞尔,你!” 缇斯曾经利用“许诺”来为自己的爱情获得了一份荣誉,可她无法一再忍受塞尔的不屑与侮辱。 她当即想继续开口反驳,塞尔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他将她拉近自己,凑到她的颊边,犹如亲吻了她的耳郭般,轻声道:“必要的话,我会亲自动手请你出去。只是场面恐怕会变得不太好看,我记得你很在乎这些?” 缇斯的确在乎颜面,她不能让自己在大厅中诸多眼睛注视下太过失态,干脆甩开塞尔的手,一言不发地背身离开了大厅。 塞尔迅速驱逐妻子的理由并非因为诺拉受到来自她母亲的辱骂,不过是为她“城主夫人”的立场考虑。同样,他心底身虽然为父亲的自觉,却只能展露片刻,淡薄到几乎不存。在必要的时候他的确能掩饰自身的全部情绪,只表露出符合城主身份的情绪,是他以及其他的城主与生俱来的天赋。 只是塞尔自己不知道,他的一只手已经不自觉抚上自己胸前的金缕缎。 他的理智反复在他脑海中重复着一句话:必须阻止这出闹剧。 “诺拉,为什么?”塞尔俯身从女儿手里接过圣书容器及圣书并问道。 “我……” 虽然诺拉看起来很已经有二十岁的外表,还不惜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甚至用假身份去参加圣书战,却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真的能获得最终胜利,可她的确获胜了,而她真正的年纪还很小。 就像任何小女孩面对自己所崇拜的强大的父亲一样,只需要稍微提高一些声音,就能让她敬畏起来。 诺拉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想证明,即便是以这副模样,我也是……” “证明什么?”塞尔巧妙地打断了她,再度弯腰伸手,扶起她的同时与方才对待妻子如出一辙的动作,贴近她颊边压低声音问,“证明你能骗过整个圣书元老会,还是证明你能骗过我?” “……” 诺拉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条胳膊正被父亲紧紧地扣着,她陡然觉得非常恐惧。可她毕竟与缇斯不同,她尽可能克服了这种恐惧,并忽略了来自父亲的压迫感,倔强地反问:“父亲,难道您质问我这些以前,不应该先为我感到骄傲吗?” 她说:“我可是获得了圣书战的最终胜利,不管我用了什么身份、什么外表,可我至少获胜了,这是我的实力,不是吗?” 她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包括暗系天生胜于光系的躯体力量,用来增加自己剑术的攻击力,扬长避短的让自己即便不依靠魔力也获得了最终胜利。 第75章 “诺拉,你……” 圆顶的中央大厅有着特殊的建造,站在首座前的塞尔的声音能轻而易举的传遍了每个角落,周遭却过于喧哗,几乎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塞尔为诺拉的话震惊过后,又迅速强压下心底微不足道的动摇,终于听清了周遭从欢呼与赞誉变成惊讶与不满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圣书战的年龄下限不是二十岁吗?” “我记得诺拉小姐刚出生不过一个月。” “你们居然输给了一个多月大的‘婴儿’!” “他们这一批‘试验品’都会超速生长,哪里能算是‘婴儿’?” “是不是因为她是塞尔城主的女儿,西乌斯城的圣书战筹备会才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看塞尔城主的样子,还是很想把圣书给她。” “对待这种蒙混进比赛的家伙,元老会不作为吗?” “塞尔城主也不打算作为吗?” 塞尔在一片议论声中,变得超乎寻常的冷静。 ——必须阻止这出闹剧。 诺拉好不容易找到周遭抗议的罅隙,断断续续地为自己做辩解。 “我只是想证明,即便没有魔力,我也是灵族的一份子。为此我甚至勉强科特拉维医生,让他帮我……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得到暗系天生的力量,也不可能隐瞒身份去参赛……父亲,您难道不应该为我感到骄傲吗?” 疑惑得解的同时,塞尔愕然地张了张嘴,一时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竟然全是科特拉维的准备? 是因为自己向科特拉维提出了质疑,怀疑没有魔力因子的孩子们不算是灵族,所以他跟诺拉才用这种方式来向自己证明? 答案是肯定的。 塞尔却不禁迷茫地抬起眼,试图在周遭搜寻科特拉维的身影,仿佛想找他亲口确认。而后他陡然想起,医生尚未苏醒,没有办法求证。 他强自镇定下来,先把手中捧着的装有“光之疾”的圣书容器递给旁边的一名元老,同时与他们顺序交换过眼神。 诸位的意思出乎意料的统一,塞尔当即毫不犹豫走到诺拉面前,朝她张开了双臂,突兀地给了女儿一个拥抱。 “我的女儿,我为你感到骄傲。” “……” 第66章 两种骑士(10)b 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责骂的诺拉当即愣住。 这世界里每一种存在,无论是物质还是情感,对于只降生了一个月的她无疑充满新奇。 古怪的超速生长迅速帮她认知着世界、族群以及自身,她如同遵从本能一般,学习一切有利于战斗的东西……从她听说自己没有魔力因子、此生都无法使用魔法开始,就决定要用圣书战证明自己。她大胆的向科特拉维提出想法后,出奇顺利的得到了对方支持与帮助。 科特拉维用她完全听不懂的方法,将她暂时从光系转变为暗系,剑术的威力因此能比光系强出半个阶,而在圣书战开始前,她身体的年龄又刚好达到了二十岁——一切都非常顺利。 她依旧是纯血,有超再生的能力,勉强能与寻常低阶战士同级。只要没有失去脑袋,只要身躯没有分崩离析,她就能恢复如初——相较于高阶不过有些缓慢罢了。 可是,却不代表每一道伤势不会疼痛。 恐惧、痛苦以及濒死的重伤,都让她在参战途中几度打算放弃。 可是,不行。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属于族群的方法。 她想向父亲证明,即便没有魔力因子,她也是灵族的一员。 不等诺拉回过神来,又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是的,我的确以你为傲。”塞尔笃定地说,“诺拉,你是我的骄傲。” “谢谢,父亲。真的非常感谢您能对我这么说。” 诺拉逐渐回神,不禁眼眶湿润起来。 “您的肯定对我非常重要。” 即便全族的同胞都在抨击她不堪的手段、即便会因此为父亲带来麻烦,她也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她的确证明了自己。 塞尔接下来的决定却更加出乎她的意料外。 “您说……什么?”诺拉难以置信。 塞尔甚至都没等到诺拉回抱他就松开了手,重新站回原位。 “诺拉是我的女儿,可我不会因此徇私。” 他开始向大厅里全体同族们宣布方才与元老会们通过眼神迅速得出的结论。 “虽然她的确是本届圣书战的最终胜利者,实际年龄却不符合本届的最低下限。因此,我与元老会决定,诺拉将只获得荣誉名义性质的胜利,作为荣誉优胜者,不会将圣书颁予她持有,与之相应的真正圣书骑士头衔及阶位都不会认命及授予。她将继续作为低等战士,等她成长到符合参赛的年纪……” 后面的话诺拉已经听不清了。 塞尔公允到近乎残酷的宣判,当场就轻易地剥夺了自己女儿的胜利。 大厅中此起彼伏的谩骂顷刻又变成了对塞尔城主的一片赞颂,称他为从不徇私的优秀城主,该位列为诸城主的榜样。 甚至其他无聊的家伙,自然是或唏嘘或怜悯了诺拉。 诺拉在一片话语中双耳轰鸣,好似下一刻就会大哭着奔逃出大厅。 …… “真是无聊的执着。” 阿达加迦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就不知道他是在指诺拉、塞尔还是其他的同胞们。 就像他对圣书战有着特殊的执着一样,他完全能理解众多同胞都对圣书、圣书战以及圣书骑士的执着。可是,即便有着再多质疑的声音,从塞尔亲口说出这个决定一刻开始,就再不会有谁有任何异议了。毕竟本届的圣书战并没有出现真正的持有者,每多一本圣书,对他们而言就多一份成为持有者的希望。 只是诺拉和科特拉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成了一个输给城主荣誉的牺牲品,而那位城主还是她的父亲。 从远处望着诺拉的轮廓,阿达加迦略有些同情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科特拉维老师能帮她“变回原样”?如果不能,她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而且光系与暗系居然能后天随便改变,科特拉维老师如果醒来,在医生这个职业范畴内的名声肯定会更加响亮吧……真希望他能快点醒来。至少在自己离开西乌斯城之前醒来,至少这样他就能向他正式道别了。 “什么执着?”卡露雅尔拽了拽阿达加迦的衣袖,打断了他的思考。 “没什么。”阿达加迦忙说。 “我明明听到了你说什么执着?”卡露雅尔不满地鼓起半脸颊。 考虑到她可怕的小拳头,阿达加迦迅速胡编道:“我只是在替诺拉小姐不平,不自觉说了一句塞尔城主的坏话。卡露小姐还是别逼我再说第二遍,免得被谁听到,那我就要倒霉了……” 而且,好像,他曾经的行为是最没有立场替诺拉鸣不平的那一个。 不过诺拉的实力他还是要真心认同的。 他应付了卡露雅尔的提问,便不禁思索:新一代纯血真是充斥着谜团,不知道他们能将这个族群带往什么样的未来? 大厅里的确有不少亚灵站在诺拉那边,无一例外都是极其年轻的、与诺迪兄妹同龄的纯血,他们都像阿达加迦一样,真心肯定这位仅一个月大的小女孩。 只是谴责与同情的声音永远不会比尊崇和膜拜来得响亮。 原来轻浮医生提的条件是为了这件事。 站在塞尔身后首座前次主位置的帝坎贝尔则在此刻恍然大悟。 既然当初答应了科特拉维,他必然不能失信。 “塞尔,麦德施,威尔因,莉莉娅,艾琳娜,以及元老会的各位。” 趁着大厅内依旧喧哗吵闹,帝坎贝尔低声对他们说。 “我要求稍后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当夜,城主和元老们一同召开了会议,并在万众瞩目的圣书战结束的次日,发出了全员总召集。 地点还是在中央城堡,却从大厅移动到了门口。 因为这里更宽敞,足够容纳西乌斯城的所有同胞齐聚。 就连诺拉和被阿达加迦也都被迫出席了,只是前者是处于塞尔严厉的命令,后者是被卡露雅尔的小拳头威胁。 塞尔并没有说半句场面话,直接宣布了一个消息。 “首先,由于此前有三位圣书骑士不能再持有圣书,几位城主与元老会商议后,决定将会加开一届圣书战。” 这是一个真正能让所有同胞激动不已的决定。 现场当即充满沸腾的欢呼声。 “该圣书战上,将有包括‘光之疾’、‘钢之心’等,一共五本圣书作为胜者。”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 “我族将同时诞生五位圣书骑士。” 群起的欢呼声愈发如狂风般席卷过中央城堡的门前,塞尔不得不停下抬手下压,并等待他们逐渐安静下来。 第76章 “至于加开的圣书战具体的日期,就让我族史上最年轻的城主——海克鲁城城主来为大家宣布。” 塞尔顺利的将话题移交给帝坎贝尔,并退向旁边。 帝坎贝尔跟此前的宴会一样,依旧没有穿城主的正装,却毫不违和的充满城主礼仪与威严的走上前去,继续宣布: “在我宣布加开圣书战的日期以前,想先说几段必不可少的题外话。相信大家可以包容年轻亚灵过于旺盛的表达欲?” 他谨慎的开了一个符合当下需要的小玩笑,在场诸位非常给海克鲁城主面子的纷纷笑出声来,除了阿达加迦。 他表面上“哈”了两声,心底却在说:这样的小城主真是太虚伪了。 “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此前发生的违背公约的事件,我们正视了它,却不该被它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就像圣书,我们为它驻足,是为了增强自身的实力,而不是被它所禁锢。” 他的话让阿达加迦呼吸凝滞,一瞬竟然无法隐藏住自己脸上的情绪,幸而在身侧的卡露雅尔发现以前,他尽力掩饰了过去。 “我们漫长的寿命以及外表,让我们不知不觉拥有了我们还年轻的错觉。可我们的族群已经不年轻了。” 帝坎贝尔过于旺盛的表达欲还在继续。 “经过的六百多年的事件,我们不应该再被局限在某些错误的认知里。” “譬如?”有同胞不禁出声问。 “譬如:我。”帝坎贝尔说。 第67章 两种骑士(10)c “虽然大家都知道我拥有‘史上最年轻’城主的头衔,却没有必要太过执著于我的年龄。毕竟挑战城主的决斗没有年龄下限,包括我在内的诸位城主,随时恭候大家发起的挑战。” 帝坎贝尔说。 “我想告诉大家,我所代表的‘年轻’不会就此停滞不前,只是开端而已。” “特别在诺拉以优胜者的身份出现,让我们不得不面对在不久以后将要飞快增加的无以计数的、更加年轻的挑战者们。或许,在将来某个时候,包括我在内的任何‘最年轻’记录都会被他们陆续打破。到那时候,我们就不能再用他们过于年轻来拒绝他们、忽略他们已经达到顶峰的战斗实力。只有承认他们,才能将这种年轻的力量融入族群……” 阿达加迦听到这里再度呼吸凝滞。这次他竟然许久都无法掩饰过去,只能维持着惊愕的面孔,以至于帝坎贝尔后面的许多话都没能听进去半个词。 帝坎贝尔说的没错。正因为他说的没错,阿达加迦才会吃惊。 就在一个月前,年龄还是帝坎贝尔其中一片逆鳞,只要不小心提到,他都会拔剑挥出“狂诗疾风”。一个月后的现在,他竟然能将年龄当做武器。既利用它抨击了过于依靠圣书魔力的同胞,又鼓励大家应该像诺拉一样,以自身的实力去突破族群历史所设下的界限。 “……我欠科特拉维医生一个情,因此被迫答应过他一个条件。” 帝坎贝尔提到的名字让阿达加迦骤然回神,急忙专注地聆听。 “我本来以为,他会趁机勒索成堆的金币或是一个城主的‘许诺’,那其中最可怕的要求莫过于……婚姻。” “没错!” “那个轻浮的医生的确会这么要求!” 城堡前肃然的气氛陡然消失殆尽,甚至传出此起彼伏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大家都知道帝坎贝尔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为此纷纷附和。 相比塞尔严肃的命令式的直入主题,帝坎贝尔依靠后天学习的生涩幽默感来博得大家的好感,便于大家反迅速认可自己方才关于族群“界限”的理论。 尽管这在阿达加迦看来,跟他那张过于冰冷的面孔不太相配,可是大家却因此更乐意继续听他的喋喋不休。尤其这是在战士聚集的西乌斯城,大家最欣赏的就是这种随性的废话。 “不。其实他没有向我要求‘许诺’。” 周遭因为帝坎贝尔的否定再度安静下来。 “可我却想实现这个‘承诺’。” “什么承诺?”又有几道声音问。 “一个值得尊重的承诺。”帝坎贝尔说:“我之所以在此时提到这些,都是为了这个承诺。因为科特拉维并不是为自己要求的,而是为了——他请我在必要的时候,尽我的一切力量,庇护一位‘不符合规则的圣书战最终优胜者’。” 他途中略做了一个停顿,方便大家听出自己的言下之意。 周遭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别紧张。” 在反对的声音响起来前,帝坎贝尔接着说。 “你们所想象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我不会庇护任何不符合规则的事。” “海克鲁城主根本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同胞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知道。”帝坎贝尔说,“你们担心我劝说元老会和诸位城主,让诺拉成为真正的圣书骑士。这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只是,你们也别忘记我在最开始时说过的那些话。” ——年龄不该是限制族群的东西,圣书也是同样。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我与诸城主以及元老会彻夜讨论的结果。” “诺拉与塞尔城主刚才宣布的、即将诞生五位圣书骑士的圣书战完全无关,毕竟那是塞尔的决定,现阶段的我根本不是双圣阶的他的对手,自然不能也不会去质疑他的决定。” 城主之间如果要质疑彼此的决定,自然也必须依靠决斗来解决。 塞尔配合着帝坎贝尔的颔首。 “其实,昨晚在大厅里,我就已经考虑过是否直接出面,说服塞尔城主让诺拉佩戴一段时间圣书。后来我发现,如果只是让诺拉站在首座前持有圣书——就像触碰圣书并获得认可的那样短暂,并不能成为荣誉的嘉许。” 他说:“其实从一开始,我或者我们大家,都没有这个必要担心诺拉与圣书的事。” “因为你们都知道,即便你们现在拒绝诺拉,可她还那么年轻,既然现在就能有赢得圣书战的实力,二十年肯定只会变得更强,到时候根本没有谁能是她的对手,她早晚都会再度成为圣书骑士,名正言顺的圣书持有者。” 恰如他以史上最年轻的年纪成为了两大灵城之一的城主。 “短暂的持有圣书的嘉许,对诺拉来说反而是一种以怜悯为借口的侮辱。不是吗?诺拉小姐。”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便向不远处的诺拉所在方向微微颔首示意,接到示意的后者却早已经顾不上礼仪,只能手忙脚乱的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所以,实力卓绝的诺拉小姐,请您原谅我,即便违背跟科特拉维医生的诺言——尽管你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诺言的存在,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等同于侮辱的‘庇护’。” “没错。” “说的没错!” 中央城堡前的气氛登时变得非常古怪,因为帝坎贝尔的言辞,四处出现了小声的附和,之后声音逐渐变大,认可他话语的声音整齐得如同轰鸣一样。 “谢谢!非常的……感谢您。” 诺拉断续地感谢完,立即发出了谁也无法忽略的符合年龄的嚎啕大哭声。 这些论调当然是帝坎贝尔早已经跟身后的诸位城主以及元老们商量过的,否则他们是不可能任由他说到现在。 帝坎贝尔没有等四周安静下来,直接在嘈杂的声音中继续说:“科特拉维医生帮助了诺拉,无论他是用什么手段,依旧遗憾于她未达到参赛年龄下限。可是她出色的战斗天赋不该被就此忽视,应该得到嘉奖——哪怕是圣书之外的嘉奖。否则我们就是在贬低这位年轻的胜者,也是在贬低我们族群的未来。” 帝坎贝尔在附和声中正式进入正题。 “加开的圣书战时间,将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我归来的那一天。” “一个月?”周遭都在出声问,“是指——” “是的。”帝坎贝尔说,“相信大家已经猜到了这一个月恰巧就是我们履行一种古老传统的时间。而今年出于塞尔城主的好意,将由我来带领——永行小队。” 他取出早已拟定好又经过修改和调整的最终名单,展开来,道: “那么,请念到名字的同胞顺序走到最前面来。我会为大家简单介绍此次永行小队成员的所属阶以及入选原因。” 介绍的环节也是一种传统,响亮的名声能让更多的同胞记住自己,以后很可能携手组队任务。 帝坎贝尔先念了圣阶,接着是高阶,然后是中阶。 永行小队的名单其实跟他最开始拟定的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用诺拉和莉莉娅代替死亡的两位圣阶名额。 “这是一种形式化的传统,却代表着我们所渴求的至高荣誉,是无可舍弃的另一种庆典。而庆典,是不能缺少任何一位同胞,应当是大家都能参与的仪式。” 帝坎贝尔在逐渐平息下来的欢呼中继续说。 第77章 “诺拉获得名额是作为赠予她这次圣书战获胜的荣誉象征,她是低等战士中实力强大的代表——相信大家没有异议。” 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自然会全力支持这个决定。 “这也是首度有低阶加入永行小队的象征吗?” 陆续有好奇的低阶战士问道。 “以后我们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机会选入?” “以后是否无论阶位高低,只要有实力,都会有同等的机会?” 帝坎贝尔点头:“准确的说,虽然是首度有低阶被选入,却不止一名。” 他的话惊呆了同胞们,他却毫不停顿地继续说: “虽然这是首度选择了低阶,我却同时选择了两名低阶入队。” 周遭突兀地彻底安静下来,帝坎贝尔则毫无自觉地继续说: “另一位低等战士,将跟诺拉一样享有同等荣誉,却不是作为实力的象征,而是代表着众多的、在无数任务中不惜自身安危冲在最前面的低等战士们。” “这位低等战士,在德隆纳悬赏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名字是——” 第68章 两种骑士(10)d 作为最后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某低等战士,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我……” 他想问为什么是我?可是只能半张着嘴,像个非常愚蠢的笨蛋那样僵在原地。 他迅速遭到了如有实质的关注,忍不住回视周遭。 无数的视线带着各种不同的情绪,却好像无处不在,密集到犹如想把他扼死在里面。 他在有包含实力做铺垫的诺拉在内以及其他圣阶、高阶以及中阶的永行小队里,简直就是用来吸收大家的嫉妒,大家光凭眼睛就能把魔力低微的他给瞪死。 他别说主动走上前去,简直恨不得立即逃跑。 “阿达加迦,请上前来。” 他听到帝坎贝尔重复道,自己的腿不止没有动作,还恨不得变成一棵精灵古木,直接跟大地连为一体。 “阿达加迦,请走上前来!” 帝坎贝尔第三遍重复时,已经提高了声音。 阿达加迦拒绝之意很明显,甚至不禁小弧度地摇了摇头。 帝坎贝尔即便看不清站在远处的那张表情,也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丝毫的喜悦。本来就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的矛盾和疑惑,立即成群结队的发酵成了恍然。 某低等战士根本就不在乎圣书、永行小队甚至是荣誉,他好像什么都在乎,甚至包括同胞们的生死。或许,在某个时刻,他的确在乎过科特拉维的生死,也在某个瞬间的确为了避免帝坎贝尔自己被德隆纳偷袭挺身而出过,可这并不代表阿达加迦没有对自己的自然精灵出过手,并试图夺走它们。 保护与不善的企图并不相矛盾。 永行小队的确太让阿达加迦意外了,以至于他忘了应当适当的表露出一点喜悦。他的伪装经过帝坎贝尔此前极不起眼的几句话,出现了细小的龟裂。 他直接展露出来的不悦与拒绝的态度,让帝坎贝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打算——与其把一个不确定是否危险的家伙留在西乌斯城中,不如放在自己身边,以便随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帝坎贝尔打算亲自将阿达加迦抓上前来,却见穿着高阶法师袍的矮小身影迅速穿梭而过。 先行被点到名字上前的卡露雅尔竟然折返回来,替她的哥哥拽住阿达加迦的胳膊,强行将他拖到了诸位城主的面前。 阿达加迦的确思考过逃跑的可能,然后在无数双眼睛以及卡露雅尔的蛮力下,只剩下的徒劳的被拖走。 他发自内心的后悔着:早知道会从小城主口中听到被选入永行小队的噩耗,他宁可被卡露雅尔的小拳头打死,也不会来城堡大门口跟这些家伙们挤在一起,再避无可避的面对这个噩耗。 卡露雅尔对心不在焉的低等战士附赠了低声威胁:“阿达,你即便现在跑了,哥哥也不会放过你的。当然,我也是。” 阿达加迦:“……” 诺迪兄妹的脑子究竟是哪个部分出现了超再生和水域魔法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后知后觉的想到右胳膊下被衣袖遮住的圣级任务身份牌,担心它会不会被卡露雅尔拧断,以至于无法在任务结束后妥善的归还给塞尔城主,不禁往塞尔城主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直接撞上了后者的视线。 乌卢克把他塞进圣级任务队伍里的事,塞尔肯定知道。帝坎贝尔把他写进永行名单的事,塞尔肯定同样早就知道了。 这两个小队圣书战结束后都会出发,成员名单自然不应该相互冲突。 圣级任务阿达加迦非常想去,否则也不会在乌卢克那里不要脸的坑蒙拐骗。永行小队他压根就没有兴趣,按道理也不该选中他——一个低阶。就算选了,塞尔作为特殊任务的带队者,在知道永行名单的前提下,难道不应该反对一下?除非塞尔从一开始就故意让它们出现重合。因为一旦出现,阿达加迦就没有选择,只能加入永行小队。毕竟对于圣级任务,他只能是一个在乌卢克的引荐下“混进去”、“长长见识”的低等战士,不可能拥有实际上的战力。 至于永行小队,它不仅是一种自身荣誉的象征,还被帝坎贝尔赋予了代表广大低阶同胞的高尚意义,以及从以往延续至今的“寻找失落圣书”的重要目的——尽管数百年间毫无结果。 阿达加迦不禁怀疑塞尔是否故意在让自己做这种无聊的二选一,以此来试探他……不可能。 他打断了自己的猜测。 这十年来他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低等战士,没有暴露过任何值得怀疑的部分。 “永行小队将于明日清晨出发前往古精灵族圣地,进行每年一度的‘失落之卷’的探索。没有被选中的,尤其是高阶以上的同胞们,请踊跃参加塞尔城主所带队的特殊任务小队……” 帝坎贝尔刚准备说完结束语,就见一名爵位战士急匆匆跑来。塞尔认出了那位被他分配了特殊值守位置的爵位战士,当即对帝坎贝尔颔首,将这次召集剩下的部分完全交给他来主持。 他从原来站的位置向后退了几步,方便爵位战士禀告。 听完,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喜悦,而后却变得相当凝重。 他低声唤了不远处的卡露雅尔以及阿达加迦,示意他们俩跟自己一起走。 卡露雅尔拖着阿达加迦一起踏入城堡,并问道:“怎么了?” “科特拉维醒了。”塞尔说。 阿达加迦立即抢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塞尔看了一眼被卡露雅尔拽得脚步踉跄却不往雀跃的阿达加迦,稍微犹疑了数秒,才在她再度出声询问前开口解释。 “只是他的状态有些奇怪,我想麻烦卡露雅尔小姐过去用水域魔法为他做些简单的探查,如果有伤势,就……” “我也一起过去……” “低等战士。” 阿达加迦的话被塞尔打断。 “你留在这里,我有话跟你说。” “城主说我?”阿达加迦不确定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是……我?” “没错,就是阿达加迦。”塞尔肯定地说。 阿达加迦:“……” 他最近好像没有惹过祸?如果刚才两个小队的冲突不计算在内的话。但是塞尔的表情很严肃,希望他没有不小心忘了什么。 “那就麻烦卡露雅尔小姐了。”塞尔诚恳的朝卡露雅尔行了个礼。 “治疗是吗?”卡露雅尔立即点头,“没问题。” 塞尔示意爵位战士带卡露雅尔先去,目送他们迅速消失于雪白走廊的一端。 阿达加迦被塞尔带向卡露雅尔所往的反方向,一直沿着走廊走到尽头,从另一扇侧门离开了城堡,这才先后驻足。 “就在这里说吧。”塞尔说。 阿达加迦看清面前拼接出黑与绿的色块的东西,不自觉一顿。 那片差点被诺迪兄妹摧毁的城堡花园,已经被塞尔命令倒霉的园丁尽力休整过。只是缤纷斑斓的花卉居然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黑色郁金香。延绵的、几乎占据了大半花园的与其他部分的缤纷格格不入的部分,居然都是同样的颜色。 阿达加迦被这两种颜色吓得莫名后背冒汗,不自觉回身看了一眼背后的城堡侧门,背后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他发现这扇门平时好像不会开启,接着他又不禁抬起头,沿着城堡外墙向上瞻仰,发现那上面正对着城主专用的公务厅和寝室,也就是科特拉维静养的地方。 难道片花丛是城主特意为老师换的?可是他完全不记得老师有提过喜欢这种花。 “我不打算拐弯抹角,也没有事先准备过能说服你的条件。” 塞尔的声音把阿达加迦唤回神来。 “什么?”他来不及表现出假装的情绪,只剩下满脸的困惑。 “乌卢克说你很想参加特殊任务。”塞尔说,“你既然能从德隆纳手里活下来,我便判断你也能做到从混乱的战斗环境中平安无事的逃跑。” 第78章 阿达加迦:“……” 等等,花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他怎么觉得塞尔的语气有点儿不对? “相比永行小队,你肯定想优先圣级任务,我也决定暂时……照顾好你。”塞尔说,“但是我无法说服帝坎贝尔将你剔除出永行小队,希望你能自己去说服他。” “照顾我?我去说服帝坎贝尔城主?”阿达加迦惊呆了,脑袋里问号成群结队的冒出来。 他的确是想优先任务,可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要照顾好自己?面前的塞尔简直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西乌斯城主了。这位从不徇私的城主,连妻子和女儿都不会特殊照顾。他根本就不会特殊照顾谁,现在居然说要照顾自己?这句话中间为什么还有一个他忽略不了的古怪停顿?好像故意隐没掉了一个关键的词语。 这可是那位以严谨到无情著称的塞尔,以往只会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下命令,怎么可能委婉的、带着恳求的态度跟谁说话?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还有……让他去说服小城主又是怎么回事?连塞尔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存在,他居然指望自己能做到? 不等他开口说出半个词,又听见塞尔说。 “作为交换,我答应你两件事。” 塞尔忽略了某低等战士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 “一、你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自由探视科特拉维。二、我不会驳回你以后申请加入任何任务队伍的要求,不管你的评级是否达到该任务等级。甚至只要是我所带领的小队,你都可以无条件随时加入。无论你有没有实力保护自己,只要跟我在同一个小队,我都会竭尽全力保证你平安归还西乌斯城,也会让其他小队的领队照顾你的安全。” 第69章 两种骑士(11)a 提问:阿达加迦会答应吗? 回答:毫不犹豫。 第一个条件他求之不得,至于第二条他会选择性忽略后半句的无用附赠,迅速帮它具有同等诱惑力,甚至选择性遗忘了塞尔提出这些条件的理由。 接着他就享受到了第一条的好处——再也不用死缠烂打一天往中央城堡跑三趟,能直接去探望科特拉维老师了。 阿达加迦愉快的心情只维持到敲开城主公务厅隔壁房门的前一秒。 房间里满地狼藉,四处溅有零星血迹,犹如散落在雪地上的赤红花瓣,黑色郁金香被反复践踏,花叶混合着污渍散落在花瓶碎片里,各种各样的陈设翻倒在地,不止是桌椅和床,只要是可以拿得起来的东西,都出变得上下颠倒。要不是伟大的古精灵祖先留下了这材质特殊的坚固城堡,四周可能就不止污渍与血,还会充满撞击造成的凹陷以及大量的刮痕。 简直就像被小城主无数个的“狂诗疾风”席卷过了。 阿达加迦刚看清房内的惨状,就见某件不明物体朝自己的脸直飞了过来。 塞尔立即后退半步并把呆住的阿达加迦猛地向后拽,并顺手阖上门。 门扉上传来“嘭”的撞击声,接着是重物落地声音。 “谢谢塞尔城主大人。乱扔东西真是个非常糟糕的习惯,究竟是哪个家伙这么不讲究礼仪?”阿达加迦十分感激地看了塞尔一眼,得到后者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房间的门扉因为方才那番开关,正虚掩着,阿达加迦的声音因此透了进去,立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阿达?听声音应该没错。” 属于科特拉维的优雅声线传了出来。 “我没想到是你。”他说,“我只是随便手滑了一下。相信你拥有足够的反射神经,完全能闪避掉一张不起眼的圆桌,也不会质疑你伟大指导者的礼仪。” 阿达加迦:“……” 很好,还是他所熟悉的科特拉维老师。 “老师,你终于醒了,我非常的担……心。” 阿达加迦边说边抬腿率先往里走,甚至忘记了旁边的塞尔城主。后者十分配合的再度伸手推开门,前者刚看清掉落在门边的那张直径半米的小圆桌,尚未正式迈入房间,口中的话也被直接打断。 房间内的科特拉维再度精准的“手滑”了。 某样不明物体再度朝着他的学生直飞出来。 阿达加迦:“!?” 塞尔:“……” 这次科特拉维投掷的是一个矮柜。 阿达加迦当即又被塞尔一把推向旁边,只是这次用力过大,害得阿达加迦的臀部狼狈的着了地。 塞尔略微侧过肩,让那件被当做武器使用的矮柜分别从他与阿达加迦的头顶和身侧直飞出去。 矮柜向后飞出很远,直接翻过走廊的扶手,跌落向一层大厅中央,摔得粉身碎骨,传出让阿达加迦心惊肉跳的巨响。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惊叫,“你在做什么?!” 其实早在昨天夜里,科特拉维就已经短暂的醒过来了几分钟。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和塞尔,而塞尔毫不犹豫的选择把那个最坏的消息毫不拐弯抹角的亲口告诉了他,并且耿直的告诉他没有办法挽回那些失去的魔力因子。 科特拉维听完后静默了许久,接着便维持着惯有的优雅与礼貌,再三向塞尔确认,得到同样的答案后,他当即用手边一切可用的陈设,雨点似的砸向了塞尔。 可惜魔力因子的缺失不止剥夺了他的魔法天赋,也削减了他的体力,加上之前的重伤,让这位距离圣阶只有半级的前爵位战士,变得比以前虚弱了不少,以至于他没能伤害到塞尔一根头发,自己却再度昏死过去。 塞尔全程都在房间里,一边颇为冷静的闪避各种攻击,一边劝说科特拉维冷静。等科特拉维昏倒后,他便把他安置回床上,自己则悄然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让谁来收拾房间的狼藉。 他似乎还料定科特拉维再度醒来后,肯定还是会有无边的怒火需要发泄,即便清理房间也无法维持整洁,不如干脆放任他。 为了避免生气的科特拉维拆毁城堡,他特意安排了一名爵位战士,交代他只要医生一醒来就立刻赶来通知自己。 事情没有发展至他的预料范围外,塞尔自然冷静如常。 “老师,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达加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谨慎地贴着靠近门口的墙壁说。 “这根本就不是手滑!” “是手滑。不过,不是冲你。”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回答。 他所在的房间能扔的东西并不多,现在只剩下了一张床,而他自己正半坐在上面,就算他想要扔,还必须先站起来,偏偏不那么凑巧,他已经躺了太多天,加上失去了高阶的超再生能力,暂时无法适应长久的站姿,需要给身体一点时间恢复原状。 在站不了多久就会摔倒和暂时不舍弃这张床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阿达加迦听明白科特拉维的委婉表达后,反而更加困惑了:“老师为什么要用东西砸塞尔城主?” “因为他是个——骗子!”科特拉维特意突出了话尾的词。 “骗?”阿达加迦陡然觉得很心虚,“城主骗、骗了老师的什么?” 科特拉维说:“魔力因子。” 阿达加迦:“……” 他更心虚了。 这根本不是他应该加入的话题,多说多错,少说才能保命。他立即闭上嘴,退缩到旁边,假装察觉不到城主和医生之间弥漫的紧张氛围,放任他们两个争锋相对。 “我说的都是实话。”塞尔毫不脸红地直视着科特拉维。 “尊敬的塞尔城主,能劳驾您别侮辱‘诚实’这个词吗?”科特拉维回答。 “你的遭遇已经是即成事实,没有必要掩盖。”塞尔严肃地说,“我除了说抱歉,并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也没必要对你撒谎。” “我不需要道歉,我的脑袋也没有受伤。”科特拉维说。 他跟塞尔认识长达数十年之久,后者撒谎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首先塞尔会找成堆的冠冕堂皇的托词,吹嘘荣誉,吹嘘未来,再描绘为族群牺牲的伟大与高尚。简单来说:如果“道理”上说服不了对方相信自己,塞尔就会用“情感”来骗取对方的信任。可惜大多数笨蛋还毫无所觉,觉得正直伟大的塞尔城主大人根本不会撒谎。 譬如昨夜,塞尔就从族群未来一直说到西乌斯的未来,不管评级定阶还是任务报酬都在他成堆的废话里被一一提起。他甚至阐述了他和科特拉维彼此之前数十年牢固的友谊,尽管在科特拉维看来根本不牢固,只是他职业有足够的“用处”,才让塞尔对他保持“友谊”。 他以荣誉起誓,要科特拉维务必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更表示对科特拉维在医生职业层面上的卓绝能力的信任,恳请他以自己和那些无魔力的孩子们为研究蓝本,“治愈”魔力因子缺失的问题。 “你不撒谎的时候,说话都会非常直接。”科特拉维以极低的声音说。 第79章 在他看来,不知变通又不近灵情的长话短说,才是塞尔的优点。 他不知道自己低声的话是否被塞尔听见,也不在乎他听见与否。 他示意阿达加迦过来,并对塞尔摆出拒绝的态度,说:“塞尔城主,抱歉我暂时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丢弃那些谎言,我……” “什么谎言?”塞尔依旧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对方彻底拆穿。 “请允许我收回刚才的话。”科特拉维立刻终止了未尽的话语。 他不想再跟塞尔浪费时间,直接跃下了床,赤脚踩在了满是花瓶碎片的地上。 他不在意碎片是否割伤了自己,任由鲜血印下残缺不全的几个脚印,在阿达加迦的惊呼声中,直接伸手抓起幸存的那张床,准备让它发挥与矮柜和圆桌相同的作用。 “老师!” “医生!” 第70章 两种骑士(11)b 阿达加迦惊呼和另一道少女的不满声几乎叠在了一起。 “科特拉维医生,把床放下!” 随着卡露雅尔及时出现,科特拉维被迫终止了对塞尔的手滑行径。 卡露雅尔迷惑的看着眼前的混乱。她不过是出门拿些东西,顺便让几个侍女来收拾地上的狼藉,结果刚回来就遇到了医生打算单手把床丢出去的场面。 “乱发脾气是我最讨厌的行为!虐待自己则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卡露雅尔训斥道,“医生,请您为我残留不多的魔力考虑一下,我治好您的伤,不是为了让您有机会继续伤害自己。” 在末尾她还附加了一句很有威胁性的话。 “你们是在故意惹我生气,还是已经不在乎某个家伙脑袋上的头发长短了?” 阿达加迦、塞尔、科特拉维:“……” 这位可爱的少女成功震慑了在场三位。前二位想到的是湖泊,最后几个词对医生特别有杀伤力。 “还有你,阿达。”卡露雅尔训斥完科特拉维又转头训斥阿达加迦,“师生关系是灵族最基础社会结构,是一切稳定的根源。你作为医生的学生,难道不应该监督好自己的老师吗?师生应该相互学习对方的优点,而不是模仿彼此的缺点——为什么你们两位都喜欢受了伤还到处走呢?” 阿达加迦:“……” 他又无辜被牵连了! 可能……也不算无辜。他的确是受了伤还到处乱走。 “科特拉维老师,你稍微冷静一下,最好先把床放下来再说,好吗?”阿达加迦尽力劝道,“有什么不能通过沟通来解决的问题,还可以通过决斗来解决。” 卡露雅尔:“……” 她鼓起腮帮:“阿达!” 阿达加迦飞速改口:“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能用沟通来解决,还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沟通!还有……” 刚绕过满地狼藉来到科特拉维附近的他的视线,稍稍向对方下半身示意。 科特拉维:“……” 医生仿佛此刻忽然注意到自己并没有穿衣服,当然裤子也没穿。 之前是为了方便治疗,后来是他一直没醒,穿跟不穿没区别。 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也没顾得上穿,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暴打塞尔。经历了科特拉维暴力行为的塞尔不止没有给医生留下任何衣裤,甚至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可怜的科特拉维再度醒来后,看见卡露雅尔进来,为了不太失礼,只好往自己腰上围了床单。 这条不合时宜的光滑床单,虽然触感很好,却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到地上。 譬如,现在。 “科特拉维医生,您再不放下床并像个普通的伤患那样乖乖地坐回原位,我就会让你的头发……” 卡露雅尔放弃了没用的阿达加迦,边说边走向科特拉维。 当她扬着自己的小拳头,准备付诸暴力,却在途中僵住。 “卡露小姐,要不还是等老师穿上衣服再……说。” 阿达加迦试图提醒她,可他再度没能把话说完。 他可悲的命运已经不是三战灵能拯救得了的范畴了。 随着一声极轻的纺织品摩擦声,科特拉维迅速放下了床。 可是,某件纺织品却已经决绝的与医生告别,迅速滑落到地上了。 幸亏它的使用者拥有非同一般的反射神经,飞快地将它捡了起来,并且脸色毫无异常的围回了他的腰上。 相比脸色丝毫不变的科特拉维,在场其他目睹了全程的其他家伙就没那么幸运了。 卡露雅尔突兀的停在了房间的中央;阿达加迦说的话完全卡在了自己喉咙里,脸都涨紫了;塞尔城主额头青筋狂跳,迅速转身,丢下一句“我换个时间再来”,就逃离了房间——甚至已经忘了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当然,最可怜的莫过于刚被卡露雅尔叫来收拾房间的侍女们,她们正在双颊通红的发出怪叫。 “坐下!” 卡露雅尔犹如人族常备的通讯设备被迫中断连接一样,僵在原地静止了三秒,才抬起手来指向科特拉维,接着又对侍女们说。 “你们都别叫了,不过是个器官,跟手脚没有任何区别。每个男灵身上都有长,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你们快点儿去打扫,打扫完就出去。” 在侍女们连声应“是”的时候,科特拉维维持着固有的优雅坐落回床上,并且附送给卡露雅尔无事发生的优雅的微笑。 “好的,亲爱的卡露,”他说,“你的愿望就是命令,我愿意为你献上自己生命。”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的老师能不能别在如此失礼的行为发生后,还故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且还要发表更加失礼的言论? “呵呵。”卡露雅尔微笑着回答,“如果医生没办法保持安静,我就让您脑袋上剩余的全部头发都消失。”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 很好。诺迪妹的微笑威力还是这么巨大。话语也是。 “床单拉上去一些,把腿露出来,我查看一下你脚上的伤。”卡露雅尔等到侍女们告退之后才说。 “亲爱的卡露,我的脚并没有受伤。”科特拉维如此回答。 “你的头发。”卡露雅尔说。 科特拉维:“好的,亲爱的卡露,没问题。你的愿望就是命令。” 阿达加迦:“……” 这个没有原则的轻浮混蛋老师。 塞尔的离开已经让医生失去了愤怒的源头,考虑到他的宝贝头发,他十分乐意让卡露雅尔检查。他略拉了高床单,露出自己两条腿,加上他本来就露在外面的上半身和胳膊,完全是一副不讲究礼仪的恶劣范本。 可是,非常惹灵讨厌的事实是,他这番举动竟然没有折损他英俊。 这让阿达加迦感到非常郁闷,甚至又想拔剑砍自己的老师了。 科特拉维的四肢上的确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即便正在愈合,也非常缓慢,让阿达加迦隐约能够分辨出一大部分伤痕的成因。 大多都是钝器造成的割伤,譬如玻璃碎片一类的东西。除了这些过于破碎的伤口,四肢上还有一些过深的伤口并非不是割伤,而是开放性骨折的遗留。相信如果不是卡露雅尔已经做过应急治疗,阿达加迦看见的肯定不是一些正在努力自愈的皮肉或者是方才那个能用东西砸塞尔城主的科特拉维,而是一个倒在地上、短期内无法动弹的烂泥似的老师。 这里可是城主公务厅的隔壁房间,是城主的私人独立寝室,在这里静养等于随时有一位本族目前最强的双圣阶当守卫。 从科特拉维用东西丢塞尔、后者却根本不还手的情形来看,科特拉维身上的伤绝对不可能是塞尔造成的。 即便塞尔暂时离开,他也留下了爵位战士保护科特拉维,这就让阿达加迦想不明白了。 “卡露小姐,老师为何又受伤了?” 阿达加迦疑惑被科特拉维打断。 第71章 两种骑士(11)c “因为爱情。”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说。 阿达加迦:“……” 他小声道:“严重怀疑老师受伤的部位并非躯干而是脑袋。” “阿达,”科特拉维故作忧伤看着他的学生说,“你能明白卡露小姐的冷漠对待伤透了我心的这种感觉吗?而我的内心和外表一样诚实,这些都是我心灵上为爱情留下的创伤。你方才的抱怨也伤害到你敬爱的老师脆弱这颗脆弱的心灵了,他不介意让你付出同等的代价。” 阿达加迦:“……” 好吧。当他没问。 “不,老师,您肯定是听错了,我怎么会怀疑伟大的您。无论什么,任何情况,我都绝对不会怀疑老师的伟大。” 科特拉维:“这真是最诚恳的赞美。” 卡露雅尔:“……” 她选择果断忽略科特拉维所说的任何话语,否则后者能换几十种不同的方式表达同一种无聊又轻浮的意思。 第80章 高阶水域法师用探查伤势的魔法已经不需要吟唱,她当然一边用探查魔法为科特拉维检查伤势,一边回答了阿达加迦方才的提问。 “根据阿达这位伟大的指导者亲口告诉我的话,剔除了某些不必要的部分,概括一下他受伤的原因——他发现自己没有魔力因子以后,担忧自己超再生能力也一并消失了,所以就用自己想出来的‘特殊方法’,做了一些在他看来很有必要,在我看来完全是笨蛋行为的……试验。” “试验?什么试验?”阿达加迦困惑地问。 卡露雅尔气鼓鼓道:“简单来说:这位愚蠢的医生先是用不同的方法割伤了自己,亲自观察并记录了不同深浅伤口的愈合时间长短,然后……塞尔城主刚才之所以那么着急来找我过来,完全是因为这位伟大的科特拉维医生,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的四肢全掰断了。” 阿达加迦:“……” 他惊愕地盯着自己的老师,怀疑需要给自己换一双耳朵。 卡露雅尔继续说:“要是我再晚一些过来,他的超再生就能完成骨头部分的再生,当然会再生的很畸形,我肯定得把他的骨头重新敲断一次,再进行修复治疗。” 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卡露小姐当然不会对我如此残酷的不是吗?” “老师,你……”阿达加迦讷讷地声音说到途中就卡住了。 “我怎么了?”科特拉维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阿达加迦面对那副表情只好无奈地改问:“那么,老师牺牲自己所做的那些试验,有得到您所期望的结果吗?” “当然。”科特拉维依旧优雅地微笑道,“结果是:超再生能力没有消失,就是比原来变得慢了很多,甚至不如一名你这样的低阶了。不信我可以给你现场做个示范。” “怎么示范?”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问,“别告诉我是再度掰断自己的胳膊?” “我是那么肤浅的灵吗?”科特拉维说,“我会先掰断你的,再掰断自己的,方便比对。” 阿达加迦:“……” 他要换个指导者!现在,立刻,马上! 卡露雅尔提醒道:“头发。” 科特拉维改口回以一成不变的优雅微笑:“阿达,如果我的头发保不住了,就要怪你随便跟我说话。你是让我不能依照我亲爱的卡露的意思继续保持安静罪魁祸首,快向卡露小姐道歉。” 阿达加迦:“……” 他看向卡露雅尔,后者对他摇头示意,他们迅速达成了“忽略科特拉维一切废话”的默契。 科特拉维没等卡露雅尔做完治疗,就已经睡着了。阿达加迦则在旁边等她治疗完,才一起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立刻离开城堡,而是欲言又止的跟在卡露雅尔身侧。 尽管科特拉维平时就显得很奇怪,对自己痛下杀手尚且在阿达加迦可以想象的范畴内,但是那么容易就犯困的科特拉维就在意料外了。 科特拉维一直是有个拥有过分活力的存在,不久前还是一个连续三天都能彻夜盘桓在实验室里的家伙,听说以前可以连续接好几个高阶任务,进行数个昼夜的远距离连续高强度战斗。 阿达加迦想向卡露雅尔确定一下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者却骤然驻足,并且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低头对上后者的表情,当即便明白没有必要问出口了。 “阿达,你知道超再生对身体和魔力是双方面的大量耗损吗?”卡露雅尔问。 “知道。”阿达加迦说。 灵族的基因非常接近于人族,体内的器官们也是相差无几的碳水化合物转换工厂,之所以能支撑高于人族数十倍的能量消耗,又能快速适应长期的剧烈战斗,还有人族所没有的超群速度、腕力、反射神经等等——尤其是超再生这部分能力,完全要归功于被归类到特殊能量体的“魔力因子”。 它不止能让灵族使用魔法,还能能弥补身体无法支撑的“超再生”的额外体力消耗。 “……失去魔力会让超再生的所有负担都转嫁到身体上。”阿达加迦说,“老师超群的腕力恐怕对他来说都会造成负担,所以他……” “对。”卡露雅尔出于善意没有让阿达加迦说完,“医生现在没有任何魔力,任何伤势得全部得依靠自身的体力去驱动超再生,负担非常大,需要尽可能多休息。” 可是,科特拉维并不是那种嘱咐他去休息他就会乖乖听话的类型。 “现在距离明天还早,他到了傍晚就会醒来,你跟我们一起出发前,应该可以再来探望他一次。”卡露雅尔说,“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劝说他不要再对自己的身体做增加负担的奇怪事情了,否则我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寿命。” 阿达加迦脚步一顿,立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会尽力劝说老师。” 只是科特拉维未必肯听他的。万一劝说不了,只能请塞尔城主派爵位战士盯着老师了。 卡露雅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出与他想法相差无几的话:“我去交代接替我的水域法师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去叮嘱塞尔城主,让他派爵位战士看住医生。” “谢谢卡露小姐。”阿达加迦诚心道谢。 “阿达,别忘了明早就要出发,记得提前收拾好你的行装。” “我明白。卡露小姐请放心,我一定不会忘的。”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 阿达加迦目送少女离去轻灵的背影,口头的回答与他心理的打算却是截然相反。 她的话没有动摇他,只是为他已经做好的决定凭添了一份内疚,让他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了。 “永行。” 他无声的默念了这个词,杵在雪白的走廊里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才下定某种决心,慎重地点了点头。 距离出发的确还有一点时间,他必须抓紧时间说服帝坎贝尔。 不过就是拒绝加入永行小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犹豫的。 第72章 两种骑士(12)a 阿达加迦沿着走廊绕行至城堡正门,还没来得及到一楼大厅,就看见了被簇拥入内的帝坎贝尔。 早上被召集来的大部分同胞已经离开中央城堡,簇拥帝坎贝尔的正是这次永行小队的成员。 除阿达加迦自己以及忙碌的卡露雅尔外,小队的成员竟然全员到齐。 阿达加迦不知道九成成员的姓名,也不认识那些过于年轻的面孔,恐怕都是近二十年才新晋级的圣阶及高阶。其中包括莉莉娅和之前被德隆纳抓到过的那位圣阶法师,还有依旧维持着暗系外表的诺拉小姐。 “糟糕……”阿达加迦小声嘀咕一声,明显此时此刻才想起来刚才忘记问科特拉维老师诺拉小姐能否恢复原状的事情。 “这是我的荣幸!” 诺拉陡然提高的声音在一楼大厅四处回荡,打断了阿达加迦的思绪。 因为稍早的那番发言,让大家对年轻的海克鲁城主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帝坎贝尔短短的几句话,不止赋予了新一代的同胞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还让他们从单纯的尊敬滋生出了充满善意的好奇。作为小队成员的他们,既然能名正言顺的与海克鲁城主搭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尤其是“唯二”的低等战士成员其中之一——只有“一个月大”的诺拉,她现在看帝坎贝尔的眼神已经是难以动摇的崇拜了。 “塞尔城主,这里有个家伙企图抢走您女儿对您的崇拜。”阿达加迦近乎无声地嘀咕。 相比已经拥有朋友间的默契的诺迪妹,阿达加迦跟小城主算不上熟悉,既无法揣度帝坎贝尔诸多言行的目的,也不想去探究。 譬如,他替自己还清赊账的理由。 小城主本身虽然不喜欢社交,可他并非不擅长于此。 恰恰相反,帝坎贝尔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社交辞令。只要他愿意,就能用短短几句话迅速博得大家的好感。而当他认为社交不能对他产生益处,他根本不会浪费半秒时间,至多维持基本礼仪——就像他对待卡弥城主威尔因那样。 既然永行小队的成员在未来一个月要与帝坎贝尔协同合作,肯定属于有益的社交,他自然不会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甚至会认真回答每一个不失礼的提问。 只是他说话时依旧维持着冰冷的脸色,并会毫不委婉的驳斥任何失礼的提问。 譬如,对方提问是如何学会风魔法,他就会以“如果你能在决斗中赢过我,我就告诉你”来作答。 阿达加迦藏在城堡墙壁与门扉夹角的阴影里,不自觉微弯起嘴角。 提问:小城主真的是诺迪家族的成员吗? 回答:如假包换。 “可是他跟他们真的很不一样。”他低声道。 纯血赋予帝坎贝尔出色战斗的能力,同样的容貌天赋和恰当的言行赋予他独特的自身魅力。综合二者,让他获得了团结大家的力量。绝大部分的城主,都是让大家仰望的存在,而不是想要站在他们身侧的类型。帝坎贝尔却正好相反,有着在尊敬的同时还不自觉想要与他并肩的古怪魅力——就像他说讨厌没有实力的亚灵,实力只是一个指代词,并非是在指对方的级阶高低,而是因为对方没有值得他尊重的品质。 第81章 这是一位会直率表达自己喜恶,却不会夹带着恶意的城主。 “他不会毁灭他讨厌的那些存在。”阿达加迦听见自己在轻声说。 所以,他忍不住出手救他了。 年轻的帝坎贝尔城主的确是一位容易赢得大家青睐的城主,只是阿达加迦并不包括在“大家”之列。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去拒绝他的邀请,甚至伤害他。 就像是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猫,可以选择不去喂食它抚摸它,甚至是嫌恶的绕开它,却绝对不应该抱持恶意一脚踢开它。 只要心底还有一点基本的善意,他就做不到。 阿达加迦无法否认自己心底残存的零星善良,只能半藏在城堡门扉与墙壁之间的阴影里,看着帝坎贝尔脚边逐渐拉长的影子。 直到傍晚来临,围住帝坎贝尔的永行小队成员依旧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甚至纷纷开口邀请他去共进晚餐。 帝坎贝尔无法拒绝。无论是莉莉娅的感激,那位获救圣阶法师的谢意,还是诺拉不加掩饰的期待,都让他拒绝不了。 阿达加迦依旧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看着帝坎贝尔及他周围的同胞,谁都没能发现他在这里,他故意让自己的变得如此毫不起眼,让谁都注意不到自己。 多么好。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想到这里,他忽然释然地笑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亲口去拒绝小城主,他不需要去伤害那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幼小黑猫,他只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只要他能藏过今夜,等到明天早上,依照永行小队的传统,他们一定会按时出发,绝对不会等待一个失踪的成员。就算他们想等,元老会也不会允许。他则只需要在引发混乱以前、小城主他们出发以后,再度现身即可。 这与小城主无关,与卡露小姐,甚至是塞尔城主都无关,甚至与圣级任务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参加永行小队。 他想参加圣书战,他想战斗,甚至是想获胜……却从来没有寄望过与“永行”有关的任何东西,无论是小队,还是失落的第73卷 。 就像他明白自己不会否定小城主的任何优点,也不厌恶对方的任何缺点,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肯定或否定对方,也明白自己没有被包括在任何与之相关的立场之内。 他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他能成为大族长,或许能改变诺迪家族。” 只是这个如果,跟阿达加迦现如今的立场一样,从来不包括在任何可能之中。 “走吧。”他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小城主绝对不会屈尊光临。” 一条翻飞的碧绿螺旋光丝跟他一起消失在窗口。 帝坎贝尔在与永行小队成员说话的途中,仿佛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不禁向自己身后的阴影里望去。 “怎么了?”诺拉问。 “那里有什么吗?”莉莉娅也问。 “没什么。”帝坎贝尔摇头。 他再三确定谁也没有站在那里,才满腹狐疑的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诸位成员的脸上。 社交无疑是他最厌恶的日常之一,可惜从卡露选择走治疗路线、他被诺迪家族的大族长指定为重点培养的“城主继承者”开始,就注定摆脱不了它了。 等他跟拒绝不了的永行成员共进完晚餐折返回中央城堡,发现某个低等战士又从这里消失了。 他先去问了卡露雅尔,然后去了“方糖块”,接着把光系的酒馆翻了个底朝天,又跑到暗系居住区同样进行了一圈翻找,甚至把还在睡梦中的乌卢克给强行叫醒,逼他打开门,并放任自己亲自查看了酒馆的每个角落——甚至包括阁楼。 再三确定阿达加迦没在藏在这里之后,他才满脸挣扎地望向西乌斯城北面,回想起了那个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经过一番挣扎后,他终于在天黑透时,再度走进了“北列中三楼”。 还是跟上次一样的一成不变混乱与肮脏。只是相比上次,他不用再向谁询问,也不想特意用布片缠住自己的“水火剑”章 纹精灵剑,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甚至毫不在意周遭探寻、嫉恨以及恶意的视线,直接走向位于北面中央的那栋屋子。 他站在屋子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阁楼所在位置,发现那扇背阴的阁楼小窗虽然没有光亮,窗户却是开着的。 他走上前去敲门,甚至不敢用力,唯恐这扇破门忽然倒塌。 等了将近三分钟,破旧的门才被拉开。 昏暗的光线洒在帝坎贝尔身上。 “你……我记得你。”那位没有双臂房东刚看清门前的身影就不禁惊愕出声,“你是那个诺迪家族的成员,等等,你腰上那柄剑的章 纹……你是那位史上最年轻的城主?海克鲁城主?没错,今天召集上还发过言,不过我站的远,章 纹不会错。” “阿达加迦在上面吗?”帝坎贝尔打断他并答非所问。 第74章 两种骑士(12)b “没在。”房东毫不停顿地回答,“我上次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他很久没有回来了,而且还欠我房租没还,你如果看到他……喂!你这个城主怎么不讲礼仪?我还没同意你就蹿进我的房子,这是私闯民宅——” 帝坎贝尔没等房东说完,就已经蹿上了二楼,径直找到那条可以控制阁楼出入口开关的拉绳。 房东踉跄地跟在后面追赶,帝坎贝尔则直接跃起,跳进了阁楼里。 这次他没忘记微微低头,免得再度发生撞到自己脑袋的惨事。 狭窄的阁楼里依旧没有灯光,也没有月色,他花了一点时间,才让眼睛适应黑暗,看清依旧孤零零的放在窗边的那张床,枕头和床单还是已经洗得褪了色,破破烂烂地样子,仿佛稍微碰到一下就能听见嘎吱作响的刺耳声音。 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两样,甚至连一点灰尘的味道都没有,并同样没能找到阿达加迦的身影。 “……都跟你说他没回来,难道还我敢对海克鲁城主撒谎吗?”房东不依不饶地在阁楼下面吼着。 他没有手,连快速上楼梯都有一定的平衡障碍,更不用说是跳上来了。 帝坎贝尔充耳不闻,手掌则仔细的沿着那张破床抚过一周,略微停顿了几秒,又换另一只手同样抚过一周。 有温度。 一只手还是错觉,两只手绝对不可能是。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他绕着阁楼又走了一周,然后骤停在小窗边。 窗户关上了。 如果他没记错,刚才他在屋外楼下抬头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 “我说这位城主大人,您能不能讲点礼貌?麻烦您……”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传闻,你再不安静点儿,我就用风战魔拆了这破屋子。” “嗝。”房东噎住,还打了响嗝。 “只要几秒就能让你流落街头——就像某座酒馆。说到做到。” “……” 嘭! 不等房东回过神来,十分有失身份的威胁完同胞的帝坎贝尔就果断阖上了地板上的阁楼出入口,隔绝了房东没来得及发出来的声音。 阁楼虽然小,隔音却很好。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帝坎贝尔则无声的侧过身,藏进了小窗与斜面屋顶以及地板的夹角处,与阁楼融为一体的安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小窗就从外面被掀开来。 先出现的是一颗谨慎的脑袋,仔细地为主人张望过一圈,再三确定房间里只有那张破床,这才跳了进来。 “阿达加迦。” “嗷!” 被抓了现形的阿达加迦给吓得原地一跳,并且因为愚蠢和长得太高,一不小心就在自己家里撞到了头。 “……嘶。” 他边倒吸气边抬手去揉自己头顶,却撞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另一只手。 对方稍微垫起了一点脚,才碰到了他的头顶,并且很不客气的挥开了阿达加迦的手。 阿达加迦决定放弃无谓的挣扎,乖乖垂下了自己手,甚至主动微微屈膝低头,方便对方的手去揉到自己脑袋上的肿包。 尽管对方的爪子很不温柔,让他不禁又“嘶”了好几声,可是对方并没有恶意。 等到阿达加迦低阶那缓慢的超再生为他愈合了那个肿包,帝坎贝尔才拿开手。 “很疼。”他以冰冷地声音平板地总结道,“我也撞到过。你比我高,应该更容易撞到。不过在自己家撞到头,还是很少见的。” 阿达加迦:“……” 什么?他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他以为小城主绝对不会屈尊降贵踏足的地方,他不止屈尊降贵的大驾光临了,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阿达加迦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问:“帝坎贝尔大人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的床是温的,你的房东既不积极的啰嗦,也没有暗示我给他银币。” 第82章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阿达加迦的提问,而是选择揭穿了阿达加迦故意躲着自己的事实。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他问。 阿达加迦:“……” 他的社交圈子怎么都是些啰嗦又嗜钱如命的笨蛋?他真的对自己的灵生感到了忧虑。 得到沉默的回答,帝坎贝尔径自更换了话题,说:“或者,你可以重新从窗子钻出去,单手吊在窗台上,我非常想了解你能在窗子外面悬空多久,或许可以创造某种记录——尽管不会有奖励。我完全可以坐下来等,反正你这阁楼唯一的优点就是干净。” “……” 阿达加迦又哑了一阵,才结巴着试图扯开话题。 “好、好像有点黑,那个,我去……灯。” 帝坎贝尔抬手向上方释出了一点自己的魔力。 全灵族要塞城通用的基础照明设备,只需要一点魔力感应,就能点亮这间狭窄的小阁楼。 这个混乱有肮脏的街区也不例外。 并不明亮的魔法光,不像是中央城堡那般遍布整个拱顶,而是在三角的尖端仅有一点,柔和地拉扯出如同沐浴冬日暖阳的倦怠感,成功让阿达加迦原本想好的借口换成了厚脸皮明知故问。 “帝坎贝尔大人来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帝坎贝尔的双眼跟他平板的声音不同,其实早已经气得快能喷出蓝色的火焰了,“永行小队明早就出发,你不收拾行装我可以理解为:贫穷到没东西可以随身携带。可你不来找我预集合,也不来听取注意事项,甚至没有任何出发有关的准备。你是不是根本看不起这个仪式?” “不不不。”阿达加迦急忙摇头,“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您听我解释……” “闭嘴,安静,听我说。”帝坎贝尔极力压制着使用“狂诗疾风”愤怒,“你对自己低阶的身份没有自觉吗?没想过向上努力一点吗?虽然永行小队很形式化,却是对你的嘉许,能对你的未来有很多助益,这些你难道都不明白吗?” 阿达加迦:“……” 好的。这位自封的小指导者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教训他了。可惜他家里没有杯子,否则他一定要倒杯水给小城主润润喉。 小城主这么尽心尽力,能得到什么回报?他的感激吗?不可能的。 帝坎贝尔一口气说了大堆场面话,阿达加迦却毫无反应,只得被迫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问出他已经想到了某个可能。 “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帝坎贝尔问,“你根本不在意助益,对吗?所以你根本不想加入永行小队,是吗?” “是的。”阿达加迦狠下心来,一脚踹开了在自己脑袋里“喵喵”直叫的蓝眼睛小黑猫。 “我一点也不想参加。” 帝坎贝尔:“……”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可当他亲耳听见的时候,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连声音都充满愤怒。 “你到底知不知道永行小队是什么?” “知道。”阿达加迦复述了小城主的话,“您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是荣誉,是未来,是一切对我有利的铺垫。” 虐猫罪犯发出了直接而恐怖的宣言。 “可我的确不想去。对不起。” “……” 第75章 两种骑士(12)c 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低等战士,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做出他意料不到的言行。 魔力因子、风魔法、风精灵以及永行小队的事,数日来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让他纠结犹疑。眼下的拒绝更是直接点燃了那些疑虑,让他不经思考却接二连三地质问出来。 “你为什么不想去圣地?那可是大家都向往的,我们的祖先灭绝前的居住地。” “大家都向往失落的第十九本圣书,大家都想去圣地,大家都期望着或许在某个瞬间能得到三战灵的眷顾,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期待过?” “你就没想象过自己有可能会成为那个被第十九本圣书选中的幸运者,能得到集合十八本圣书的魔力,就不用……” 帝坎贝尔的话忽然停顿在此处。 就不用什么?就不用觊觎自己身上的风精灵? 这个狭窄阁楼里,只有头顶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光线,却足够他看清阿达加迦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嘴角带着一点包容浅笑,一双眼睛却没有任何波动。 他的确一丁点该有的兴趣都无法表现出来,连伪装都装不出来。 他甚至纯粹是出于耐心,才会安静地听自己说。 察觉到这点之后,帝坎贝尔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当着广大同胞可以轻而易举说出来的、激起全族向上奋起的场面话,在阿达加迦这里都是需要额外的耐心才能听完的废话。 他不在乎荣誉,也没有期望,甚至要拒绝被赠予的与之相关的一切,哪怕是一种可能性。 他唯一喜欢的似乎是钱,还有与之有关的一切免费的东西。可是,以他接取的转包佣兵任务的量来说,他不应该缺钱。那他的钱去哪儿了?总不至于是酒馆里吃喝、这狭窄的阁楼、那柄破长剑以及那身老旧的衣服能耗费掉的吧? 难道他要说:阿达加迦,如果你愿意参加永行小队,我就给你很多金币? 这可是其他同胞争取不到的荣誉,他却一丁点儿都没稀罕过。 帝坎贝尔的脑袋陷入了疑云的海洋,无论是魔力因子还是阿达加迦的态度,都让他在愤怒之余不停冒出成堆的问题。 不是说战士都是率直的吗?为什么阿达加迦身上有成堆的、让他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的……似是而非的谜团? 此时此刻,就连帝坎贝尔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要如此的执着。他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就算把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低等战士留在西乌斯城里又能怎么样?就算他真的有能力引发大骚乱,又能怎么样?就算他真的能夺取同胞们的自然精灵又怎么样?只要他叮嘱塞尔看着他,只要塞尔还是双圣阶,一个低阶又能对西乌斯城如何?他完全没有必要带这个低等战士一起出发。 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重复的肯定和否定之后,他同时感到非常的矛盾,无法掐灭心底的疑问,以及……感激。 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阿达加迦的确阻止了德隆纳偷袭自己。 他欠了他一次。 即便没有这种亏欠,就像卡露所说的一样,只要他还执着于风魔法,阿达加迦那么巧也是用风魔法的,他就会将他视作“不可舍弃的同伴”。 他看见“同伴”踌躇在原地,他无论如何都想走上去,带着他一起向前走。 哪怕一步也好。 他的性格、荣誉以及责任感,都不允许他丢下谁,尤其是视线所及范围内的同伴。 “失落圣书的埋藏地,古精灵族往昔的荣光以及过去的圣地……我明白,这些我都知道。” 阿达加迦平静地复述着帝坎贝尔提到的种种,可他眼底没有欢喜或者悲伤,只是在自己的心底轻轻念了一个词。 谁也听不到他的心声,而在他的脸上,只有摇头的动作,再次表明了拒绝的意思。 “真的很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 帝坎贝尔心底的怒火被第二声道歉化作了无力地颓然。 “我只是想……” 他想什么? 他没有说出来。 他擅自认定自己在阿达加迦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把他加入永行小队名单的初衷没有任何问题。即便后来因为德隆纳而产生了一些必要的防备,依旧想带他前往。不管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就近看管”还是感激,或是不由自主的信任……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对方所给予的回报,只有一再固执的拒绝。 帝坎贝尔沉默地瞪了阿达加迦长达数分钟之久,最终只得不自觉微微垮下双肩,摇头道:“算了。随便你。” 说完他没有再多留在这间阁楼,直接走向地板上的出入口。 他在房东惊讶的目光中落到二楼的地板上,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阿达加迦没有想到真的能说服帝坎贝尔,甚至都算不上说服,而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后,对方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他回身走向小窗边,站在那里,目送着帝坎贝尔离去的背影。 偶见的微弱光亮,勾勒出对方轮廓,有些像是他被德隆纳盯上的时候,却已经不像那时那般毫无所觉又毫不恐惧了,甚至多出一些失望和忐忑。 有些成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有些则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除非很熟悉原本的他,否则分辨不出那些细微的差距。 短暂的时间足够小城主克服自身的一部分“逆鳞”,却不能赋予他超速生长的能力。他的背影依旧很不宽厚,甚至与往常的笔直不同,难得微微弯曲起来。这种可见的单薄与颓丧,精准地抨击着阿达加迦残存不多的善良,伴着他本来就容易泛滥的同情心,促使沉睡在他记忆深处的一些承诺苏醒过来,拧得他的胃闷疼了起来。 第83章 光冕堂皇的说辞没能让他动摇,反而是这个并不宽厚的背影让他犹疑了……还有卡露雅尔之前在宴厅想跟他说、却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都让他莫名有些担忧。 卡露担心她的哥哥是理所当然的事,自己担心的又是什么?难道诺迪妹的担忧情绪会传染?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我……” 声音先阿达加迦的思考一步传出。 他从阁楼的小窗钻了出去,站在倾斜的屋顶上向下喊,甚至出声之后又感到了后悔了,想缩回到阁楼里,找个墙角把自己彻底埋入阴影里。 只不过是个永行小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纠结。 都怪该死的特殊任务,都怪他无法遗忘的、被深埋在他心底的那些……仇恨。 他希望帝坎贝尔没听见,然而后者并没走出多远,甚至一直在期待他会后悔。 帝坎贝尔几乎在听见自己名字的同时,就飞快回过身抬起头,看向这扇阁楼的小窗,眼睛亮得像是两簇蓝色的火焰。 他先一步掐灭了满脸懊恼的低等战士的反悔机会。 “天亮前,在要塞墙东塔楼集合。等天亮,就出发。” …… 阿达加迦扶着额头缩回阁楼里,甚至关上了窗户,疯狂地自我检讨。 他不过是看见了小城主可怜兮兮的背影,结果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能加入今年的永行小队是我的荣幸? “三战灵啊!” 他根本没能说服小城主,反而被说服了! 怎么办? 不光是任务怎么办,而是塞尔城主和乌卢克要怎么办? 这要用科特拉维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受欢迎也是很苦恼的”。 虽然任务是他主动从乌卢克那里骗来的,可他真的没料到永行的事,也没想到这位小城主会如此执着。 接下来他要怎么面对另外两位? 阿达加迦在心底大声呼唤了好几遍三战灵,可惜没能得到任何庇佑,只能烦躁的揉乱了自己那头半长的头发,甚至还把脑袋往破床上一阵猛砸。在房东因为“嘭嘭”和“嘎吱嘎吱”的交替声上来抗议之前,他终于下定决心先去解决比较容易被说服的那一个。 出发前的夜晚,注定难捱且漫长…… 第76章 两种骑士(13)a “不想去了?忽然不想去了?一觉睡醒觉得不该去给队友添乱,所以不想去了?” 暗系居住区最繁华的那家酒馆里,传出了隐城主大人的咆哮。 “阿达加迦!你是来挨揍的吗?” “不!不不不!” 阿达加迦缩在吧台边的凳子上,竭尽全力装得十分可怜。 “真的只是碰巧!我这不是来给您道歉了吗?” “道歉有用,还要拳头做什么?”乌卢克愤怒道,“还有,你出尔反尔也就算了,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那个酒量很差的小美灵就是海克鲁城主?”他不止勒索还下药——三战灵啊!那可是两大灵城主之一! “永行的事情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海克鲁城主的事是他不让我透露。我难道能违抗城主大人的意愿?你别太难为一个低等战士了。而且,你自己眼睛有问题没认出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阿达加迦理直气壮的瞎说道,“你也应该负一半的责任!” “……听起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一度差点上当却在途中把话题转了回去的乌卢克伸出手指指着阿达加迦鼻子,愤怒道,“你这个骗子!别想再骗我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头上那份佣兵中介费用,我岂不是拿不到了?” “还有下一次。”阿达加迦厚着脸皮说。 “梦里才有。”乌卢克说。 阿达加迦摆出伤心的面孔,作势要走:“我要去找帝坎贝尔城主大人聊一聊他酒里的魔安草问题……” “滚回来!”乌卢克愤怒地揪住他的后领,打断道,“你让我怀疑了友谊!” 阿达加迦:“如果能让您息怒,我愿意放弃这段友谊。” 乌卢克:“……” 他道:“如你所愿,此刻起我就终止你我们之间的友谊,你可以滚出我的酒馆了!” 阿达加迦急忙走回去赖在椅子上恳求道:“乌卢克大人……” “闭嘴,别喊我乌卢克。”乌卢克继续愤怒,“求情也没用,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会终止你和我的全部关系!” “别啊乌卢克大人!”阿达加迦连忙摆出可怜的表情,祈求道,“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一定!肯定!绝对!我以自己的尊严发誓!” 他用自己身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发了无用的誓。 “你的尊严根本没从繁衍实验室里带出来!” 乌卢克这位真心的朋友果断拆穿了他,十分不悦地冷哼转头忙碌去了。 “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要赚钱!你快滚!” 阿达加迦:“……” 他迅速说服了虽然凶却非常耿直的隐城主,并且在心底感叹乌卢克果然是比较容易被说服的那一个。 他把可怜的表情维持到对方消失在通往地窖的门扉后一秒,开始思考应该怎么说服塞尔城主。 等乌卢克把从地窖里搬上来的大酒桶放在地上,看见的就是某低等战士还坐在吧台前正在思索的模样。 “你怎么还没滚?”乌卢克问。 “我是客……”阿达加迦不止没滚走,反而十分厚脸皮的表示出发前想要赊账来点酒肉吃个饱。 乌卢克愤怒:“你还想吃喝?你根本没有资格吃喝!快点滚出去,别劳我亲自动手。” “你真是太无情了。”阿达加迦不止“呜呜”了两声,甚至还吸了下并不存在于他鼻腔里的鼻涕。 乌卢克立即冲过去揪住这个厚颜无耻的低等战士的衣领,直接把他拖到了门口并且丢出了酒馆。 阿达加迦毫不反抗的任由对方扔出来,落地的时候还知道给自己用个风魔法缓冲,并坐在地上控诉:“这家酒馆服务态度真是非常之差,我要去向城主投诉。” 乌卢克说:“你再啰嗦我就亲手动手丢你出暗系居住区,或者西乌斯城?” 阿达加迦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向乌卢克伸出双臂:“不给我来个道别的拥抱吗?” “你只适合拥抱厕所!”平白浪费数秒得到这句话的乌卢克回答:“一个月内这里都不欢迎你,别让我在一个月内再看见你。” “暗系同胞真是喜欢用粗鲁的言行来掩饰温柔体贴的一面啊。”阿达加迦小声感叹。 转身准备回酒馆的乌卢克:“我听见了!” 阿达加迦:“我是说非常感谢您,乌卢克大人!” 因为一个月后正好是他跟随永行小队回城时间——虽然他根本不会回来。 “都说别叫我的名字了,混蛋阿达加迦!” 乌卢克愤怒地摔上酒馆的门。 阿达加迦垂下被冷落的双臂,耸了耸肩。爬起来的时候顺带拍掉了自己身上的尘土,抬腿向离开暗系居住区的方向走。 对此行的结果,他表示相当满意。 反正乌卢克没有说要终止他们之间的任务中介关系,也没有动手揍他,只是把他扔出来了。虽然他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作为寿命漫长的一族,他自然要为自己的未来稍微考虑一下,至少保证自己的基本生存。 至于友谊那种东西,花费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完全可以修复的。 “笨蛋阿达加迦,记得去把任务身份牌还给塞尔城主!” 阿达加迦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身后酒馆门再度被打开并传来了乌卢克的咆哮。 “我可不想替你赔偿金币!” “放心吧乌卢克大人,我不会忘记的。”阿达加迦头都懒得回,直接抬起胳膊左右摇晃了一下。 “别,叫,我,乌卢克!” “知道了!” 阿达加迦改为小声嘟哝:“不过碰巧与一座古代被毁灭的城市重名而已,像他那么强壮的灵怎么可能随便被毁灭?他为什么要计较这个,名字不就是拿来喊的吗……” “我听见了!混蛋阿达加迦。” “……您听错了!” 伴随着咆哮声,阿达加迦彻底结束了左右摇摆的心情,出奇的轻松起来,连带脚步都轻快。 “梵释。” 他无声的念了一个词,不经意流露出一点怀念,周遭当即有螺旋状的光丝一闪而逝。 轻灵的、只有他能听见的属于自然精灵声音随即传入他的耳中,它们都在诉说同一个词。 ——魔法森林。 提问:你们怀念那里吗? 回答:当然。您呢? 阿达加迦没有再与它们对话。 他怀念那个已经毁灭的地方、怀念老师深爱的那座森林吗? 他不知道。以至于连一句“我也是”都说不出口。 周遭的自然精灵因此反复闪现又消失,并且不单是以往那般碧绿色的光丝,而是有五种不同的颜色。他却当做没看见一样,直接穿过了它们,直朝着中央城堡走去。 第84章 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他还要去见一下科特拉维老师,至少在出发以前尽一点学生的责任,劝说他现在的这一位老师,放弃那些会徒增身体负担的奇怪试验。 第77章 两种骑士(13)b 科特拉维再度醒来的时间比卡露雅尔预测的要略稍晚上一些。 没有魔力支撑的超再生对身体的负荷比这位优秀的水域法师料想的要严重,以至于她饥饿的肚子数度发出失礼的抗议,只能暂时把科特拉维交给塞尔城主照顾,她自己则跑去跟那些酸味点心进行美好的会面。 所以当科特拉维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他“亲爱的卡露”,而是某个最不想见到的家伙正杵在窗边。 晴夜的月色清晰的勾勒出熟悉的轮廓,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脸色当即变得非常难看,沉默地环视周遭,想找点什么来扔到塞尔脸上。可惜后者则充分吸取了此前教训,没有在房间里留下除床之外的任何陈设,导致这里变得比先前更加空旷了数倍,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拿来投掷。 这种陈设方式让科特拉维想到了阿达加迦那间狭窄的小阁楼,只是这里比那里宽敞了太多倍,以至于一点儿细小的声音都能产生回音。 “你睡着的时候,阿达加迦成长了不少。就是他协助我们抓获德隆纳……” 塞尔关上窗户,抬手向上方的照明魔具释出了一点魔力,照亮了整个房间,又习惯性的抚平了胸口够的金缕缎,这才走向科特拉维所在。 除了陈设,他同样吸取了此前的教训,直接简述了一大堆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再给科特拉维机会提起魔力因子有关的事。 他兀长的话语只得到了科特拉维的沉默做回应,他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的继续道:“阿达加迦成为你学生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你却忙于实验室的事,让他完全没有进步。既然你短期内可能都没空照顾他,步不如让我暂代你教导他?我初步计划是,先带他参加一次特殊任务,之后还有相应的一系列提升魔力因子和魔力储备量的训练,至于战魔剑术……” 塞尔漫长的、单方面的对话仿佛永远不会穷词,科特拉维却连打断他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是沉默以对,要不是他正睁着眼睛盯着塞尔,后者几乎以为他刚醒来又睡着了。 塞尔问道:“不止是我,连整个西乌斯实验室是的同胞,都在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在短期内把诺拉从光系变成暗系的?她还能恢复原状吗?” 科特拉维从床上坐起来,把备好在旁边的短衫拿起来,抖开套在身上,接着就不再动作,也不出声回答对方的任何话。 过于安静的四周让塞尔感到莫名忐忑,只得不停找些话来说。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科特拉维都没有回答。 他仿佛彻底忽略了塞尔所发出的任何声音,只有视线始终盯着对方不放。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科特拉维沉默的耐心终于让塞尔穷词了,让这位西乌斯的城主大人只能局促且尴尬的杵在死寂之中。 “如何恢复魔力?”科特拉维终于出声。 “没办法。”塞尔即答。 科特拉维再度沉默了。 沉默将近一分钟后,塞尔心底的忐忑到达巅峰,科特拉维才问。 “真的?” “真的。我可以保证。”塞尔又抚了一下金缕缎,说,“我可以用任何东西向你做保证,或者向三战灵发誓也可以。” 科特拉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摇了摇头。 “如果是涉及到‘城主宝座’的事,我完全可以不去实践。” 科特拉维只是想知道真相。 “只要你诚实,我甚至可以当做没听过。” 只要他肯说实话。 可是塞尔不能说。 无论如何都不能。 哪怕只有不足1%的可能,会让科特拉维生出攻击同胞、夺取魔力因子的念头,被危害的就不止是同胞和塞尔身为城主的荣誉,还会让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一旦发生同类事件,他就必须亲自去阻止科特拉维——看莉莉娅的样子就能明白,某些城主所必须维持的公允,反而是一种残酷。 科特拉维盯着塞尔,想从对方的脸上寻找一点愧疚,或者能激起自己谩骂他“骗子”的情绪。 可惜,没有。 最终他重新躺回去,说: “请城主大人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 阿达加迦在城堡一楼门口遇到塞尔城主,直接表明来意。 “抱歉,塞尔城主,我实在无法说服帝坎贝尔城主,只能遗憾的放弃去圣级任务里开眼界了的机会。如果有可能,下一次您率队的时候,请务必带上我。” 当然,后面那条是塞尔之前给他的“二选一”的附带条件,现在既然回绝了对方,肯定无论是探视还是越级混进佣兵队伍的优待都同时失去了。 只是他并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在乎,对任何事都是如此。 他说完就卷起袖子,并朝塞尔伸出胳膊,说:“身份牌还给您……” 塞尔摇头打断了他。 “留着吧。”他在阿达加迦疑惑地注视下认真地解释道,“这里面有一点与圣书同源的属于三战灵的魔力,相当于一个小型防御阵法,可以在你遭遇战胜不了的危险时保护你——譬如德隆纳那样的圣阶。虽然只有一次机会,至少也是一次生存或者逃跑的机会。” 阿达加迦:“……” 好吧,他根本不想问帝坎贝尔向塞尔把自己跟德隆纳那番战斗被曲解成了什么情形,才会让这位严肃的对他留下了某种奇怪的印象。而且他也不能辩驳。 这一天里,塞尔连续两次针对阿达加迦表露出过分的关心,这让后者感到十分的困惑。 不等他出声试探理由,就听到对方说。 “十年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好是科特拉维把你从野外捡回来的时候。” “是的。正好是十年前。”对于这种没有头尾的对话,阿达加迦自然只能附和并且静待下文。 “经过魔力因子检测,你是二十一岁。可看起来却只有十岁,甚至更小。当时的你真的非常的瘦弱,根本不像是……” 塞尔的话尾音隐没,稍微展示出一点礼貌的委婉。 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灵族——阿达加迦却知道他想说的是这句。 通过塞尔的话,他逐渐回想起了很多细节。 当时的他的确不像是二十一岁的灵族,无论是过于年幼的外表,还是完全没有与年龄相符的战斗力,都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灵族。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漫长的、连续的野外战斗导致的结果。 如果说,“鬼族”是对卡朵尔大路上除灵族与人族之外的第三高个族群相对公证的称呼,那么“原生种”就是对其的一个蔑称。 可是,在阿达加迦心底却始终否认着这两个称呼,因为对方是一个高智慧却高攻击性的敌对种族。因而,他更倾向于用一个来自遥远的、来自数千年前的、神话时代的词汇来称呼那个族群: 魔鬼。 …… 憎恨。 仇恨。 恨。 阿达加迦对魔鬼的看法并不像他所表露出来的那样平静,反而是激烈到随时必须付之行动。 必须杀光它们! ——这也是他特意知会乌卢克替他留意此类任务,并且想加入这次特殊任务的理由。 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在荒野中已经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持续与魔鬼的战斗。 他因此不得不去面对即将降临的某个绝境:魔力值的告馨。 魔力因子所转换出的魔力值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否则就不会以因子做单位。譬如说,高阶的魔力值就像是能包围中央城堡的湖泊,那么低阶的魔力值就只有中央广场那座被帝坎贝尔毁掉的喷泉那么大。后者遭到破坏不过是一个月就能修复的程度,而中央城堡却是没有灵族敢去破坏的存在,因为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 低阶的魔力值本来就不多,即便阿达加迦用得再节省、再小心,即便他有跃阶战法可以颠覆劣势,也经不起任何稍长一些的战斗。 他唯一擅长的只有短期爆发式的战斗,所以这已经是他战力的极限,是他命运的绝境。 他能听见四面八方都是魔鬼们恐怖的咆哮,尖且厉。 如同刺针扎进心口,单是声音就能让他的耳膜破裂,毫不留情的让他鲜血淋漓。 他是一头可悲的、被困于荒野之中的受伤幼兽,只能勉强辨别清周遭有三匹到四匹穷追不舍的魔鬼,再多的已经不是他那模糊的视线能看清的程度,更无从判断它们的总数。 第78章 两种骑士(13)c 所有的魔鬼都有着近似于直立人的外表,可大多数的魔鬼却不会穿着像样的服饰。 它们,或者说是他们,就像是在身躯上套了一个残破的布口袋,只在上端和左右两侧留下三个孔洞,露出他们头颅与过长的胳膊。 第85章 跟神话故事里浑身披满漆黑鳞甲的魔鬼不同,也不像是真正的人类或者精灵,他们生长着区别于二者的灰白色皮肤,让初次看到他们家伙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他们只是看似人族和灵族,却是完全异于二者的存在。尤其是那过长的四肢与躯干,让只有十岁小孩身高的阿达加迦无论如何尽力仰起头,也看不到他们的面孔。 他们对待他则好似成年者对待一个恨不得他即刻死去的无力幼儿,毫不留情的将他从四面包围起来,并且不停的踢他、打他,用尽所有的方法从肉体上折磨他,甚至不断对他发出他完全听不懂的吼声,让他耳膜反复龟裂流血,让他的头颅刺痛不已。 跟面对人类时不同,他们以人类为食,却能从虐待阿达加迦或者任何灵族的行为中获得无上的快乐。 而过于无力的他,当时唯一能做到的事,只有瑟缩着身躯忍受着剧痛,期望能尽快奔赴死亡,以此来结束这些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达加迦发现魔鬼们终于厌恶了蹂躏自己所获得快感,改用远胜利刃的指爪,从他的指尖开始,将他逐截切割下来。 他能感觉到最先掉落的是他左手其中三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 魔鬼赋予人族的死亡,是将后者连血带肉一起吞噬,只留下一堆白骨。魔鬼赋予灵族的死亡没有吞噬,只有支离破碎的血骨与肉块。 他们一定会用最能让灵族痛苦的方式,让他们感受生命终结的那刻。因而他们始终不曾伤害阿达加迦的脑袋,甚至会用嚎叫声维持他的清醒。 他们需要让自己的猎物清醒的活着,清楚地目睹自身四肢、内脏乃至全身被对方逐渐扯下来的过程,并享受那种感觉。 他即将被撕成碎片——阿达加迦察觉到这一点,并且早已经在等待这一刻。因为他们动手撕碎他的时候,不再会从四面紧紧地包围他,而是会轮流着、如同膜拜祭品那般,依次靠上前来,每个只切割下他身躯的一部分。 这让他找到了逃跑的缝隙。 他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狼狈地闪避过最先伸向自己的只指爪,当魔鬼们察觉到他要逃跑的时候,他已经蹿出了数十米之远。 魔鬼们紧随其后追击而来,他拼尽全力闪躲着奔逃。 等到实在闪躲不掉的时候,他就尽可能以相对轻的伤势换取逃走的可能。 他成功且短暂的摆脱了魔鬼的包围,只是代价非常惨烈,远不是伤痕累累这样的词可以形容,就连超再生也无法在他维持任何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的血肉四处飞溅,魔鬼们单凭血腥味就能追逐到他。 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的剑早已经破破烂烂,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虽然不是名贵的精灵剑,可是它已经跟随了他很久,让他不禁在逃跑之余花了数秒来遗憾。 提问: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了,还能更糟糕吗? 回答:能。低谷总是无穷无尽。 他丢失了剑,导致他不能使用风战魔,也没办法进行跃阶战法。因为即便是几乎不需要用到魔力来催动的跃阶战法,也只是几乎,他依旧需要用到一点魔力以及必不可少的长剑才能使用它。而他本就低微的魔力在面对魔鬼天生超群的速度时,早已经在逃跑中被提速魔法给彻底耗尽。 再度被魔鬼包围的那一刻,他体力也彻底耗尽了,连基本的闪避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凭借不想死的执着,踉跄继续向前逃亡。 他途中跌倒了一次,不小心看见了自己的腿。 白骨森森。 可他不敢停下。 即便每跑三步就要跌倒一次,他依旧不停地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他如同迷失在灰白色的恐怖林海的旅者,每移动一步,都要被那些灰白的枝杈吞噬一回。 等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跌倒了多少次,他看见自己的一条胳膊被灰白的指爪钩住,即便是他坚强的骨头也抵抗不住那绝对的锋利和速度,像是被切割的蛋糕那样,迅速分成数段,掉落在地上。而他也顾不得掉落的肢体与那些四溅的鲜血,只想继续向前奔逃,为此才能避免粉身碎骨的死亡。 可是,他其中一条腿也沦为胳膊同样的下场。 他终于跌入了—— 绝望。 却并非对死亡的绝望,而是未成之事、未尽之诺的绝望。 直到科特拉维出现。 他记得耀目的白光与炫目的赤红相互交织于眼前,闪耀得如同破开暗夜的晨辉。 他几乎没有看清科特拉维是如何破开那片灰白的恐怖森林,却看清了他在站定后近乎没有颜色的头发以及火舞战魔绚烂的光芒。 瞬息之间,他就明白自己得救了。而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高阶,强得远胜过任何高阶。他甚至还没有持有圣书,就已经比寻常高阶强出半级。 战斗很快分出胜负,科特拉维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他仔细探查过周遭,确定安全后才折返回阿达加迦面前。 当他朝阿达加迦露出正脸的时候,后者呆住了。 他盯着对方腰上挂着第二柄剑——正是他丢失的柄残破的剑以及优雅至极的微笑,完全无法动弹。 阿达加迦没有问他“你还好吗”,也没有问他“你有没有事”。 更没有安慰他说已经没事了,或者吹嘘自己一定能带他脱离危险,而是将救援、战斗以及随之而来的胜利都视作理所当然。 他走上前来,直接伸出空闲的另一条胳膊,单手勾着阿达加迦的腰,将这个小孩子提了起来。后者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有力气,甚至因为魔力的匮乏很有可能无法再生出完整的四肢。 他需要一位水域法师为他做再生治疗,再晚估计就要就此残疾了。 而眼前这一位显然不是。 可是,对方却信心十足地宣布:“就算水域法师治不好你,我也能治好你。” 回到道西乌斯城前,对方又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我叫科特拉维,其实是一名医生。” …… 第79章 两种骑士(13)d “……我记得你当时好像受了奇怪的伤?” 塞尔的声音把短暂失神的阿达加迦从记忆里拽回当下,他熟练的摊手耸肩摇头,毫不犹豫的表示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那是居住在要塞以及跟随小队集体行动的同胞们所无法想象的经历——孤身在荒野中面对复数的原生种。毕竟大多数的高阶都只是普通的高阶,只有圣阶和特殊阶以及科特拉维那样的强者,才敢独自面对那些。 差点被魔鬼折磨致死的经历对于任何强者都是噩梦,单是回忆起来就能让他们战栗,也可能根本没有回忆的机会,因为经历过的大部分同胞都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那些要么在发疯后沦落到阿达加迦所居住的那片混乱之地,要么奋起向上,直接攀登到了圣阶。 塞尔自然明白阿达加迦因此忘记了大部分的情形也不奇怪,也不会因此责怪他。反而是阿达加迦明白自己明明牢记着每一个细节,却要故意装出什么都不记得才是一种真正的反常行为。 伪装,骗局,谎言……这三者已经成为他生活必不可少的部分,只有十年前被科特拉维所救之前的绝望,以及,对方让他惊愕的、熟悉的优雅微笑才是真实的。 “我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不能碰你,哪怕一根手指,都能让你疼得浑身发颤。可惜无论是哪位特席水域法师,都找探查不出你的伤势,只能帮你再生出手脚而已。”塞尔说。 “是……这样吗?”阿达加迦露出困惑的表情。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塞尔不无遗憾地说:“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依赖着科特拉维,除他以外不让包括我在内的任何同胞靠近你,也不让谁背或者抱着走——包括科特拉维。他能做的也只有牵着你的手而已。” 塞尔完全没察觉到阿达加迦假装出来的情绪,继续道。 “科特拉维安置好你以后,就执意说要做你的指导者。我劝过他打消这个念头,甚至不想让你留在西乌斯城。他却以你一定是‘纯血’为理由,不停地劝说我,甚至宣称留下你就能增加西乌斯城的战斗力……” 阿达加迦沉默了。他在心底摇头讪笑,感慨他还真是让老师和城主都失望了。双重意义上的。他们擅自认定当时那个十岁外表和测定年龄差距多达十一岁的自己,拥有纯血的天赋。他除了用失望回报他们,什么也给不了。 “我当时刚当上城主没多久,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好,需要花费多倍时间去学习才能应对。那段时间我的确非常忙碌,以至于没有多少时间与他辩驳这件事。结果自然是他不顾我的反对,成了你的指导者。” 塞尔说到这里再度径自摇了摇头。 “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你在后来的十年间,飞快的成长起来,魔力值等相关评级却始终维持在低阶。” 第86章 阿达加迦:“……” 真是对不起,他的确没能达成科特拉维老师的期待。可是,救他的是科特拉维老师,指导者也是他,跟塞尔城主似乎完全没有关系?那他现在是在用什么立场“关心”自己? “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以西乌斯的城主立场来感激你。”赛尔慎重且严肃地说,“谢谢你把所有佣兵收入都捐赠给了‘临时居住区’的残疾同胞。因为有你这样的同胞存在,我才能继续维持那片居住区。” 临时居住区——它正是阿达加迦所居住的小阁楼所在的肮脏且混乱的街区的统称。它甚至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只是一个临时的安置所,随时可能会消失。 最主要的消失原因可能是西乌斯的城主无法拨出资金去维缮它。 它依靠的是城主的仁慈和同胞的捐赠。 阿达加迦陡然沉默下去,既没有给予礼貌的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 恰如帝坎贝尔所说的那样,他鲜少会处于被同胞感激的立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塞尔的话,甚至连这点儿感激都不想要。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如此,否则他就会寝食难安。 “魔力低微也有好处。” 塞尔陡然说出了让阿达加迦更加匪夷所思的感言,也因此解救了不知道如何应对感激的某低等战士。 “你的外表以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了,在你身上能看得到流逝的时间。” 阿达加迦:“……” 塞尔自己的女儿诺拉不是还有超速生长的症状吗?那不是更能看见时间?他忍不住腹诽。而且他忽然对自己追忆往昔,是希望表达什么?还是就单纯的随便追忆一下? 塞尔说:“你可能不知道一些事……” “什么?”阿达加迦十分困惑地看着对方。 “你出现之前,科特拉维过的并不快乐。尽管看起来很快乐,其实正好相反。自从你成为他的学生,表面上看起来是科特拉维维护了你,其实是他因为得到你的陪伴,逐渐变得比以前快乐了。” 塞尔说出让阿达加迦更加困惑地话。 “否则他之前醒来后就不会特意让你走近一些。” 阿达加迦脑袋里的问号取代了原本的回忆,不禁困惑起来:如果是老师因为作弄他而感到快乐,他完全不高兴起来。而且老师有特意让他走近一些吗?就算有,这不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吗?而且的而且,他从老师醒来就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几句话好吗?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曲解,这位伟大的塞尔城主脑袋里是不是塞满了魔安草,导致他忽然变得如此奇怪。 “刻薄、自大、自恋、轻浮……等等,”塞尔说,“科特拉维就是这样的家伙。” 阿达加迦:“……” 怎么又开始骂老师了?塞尔城主不知道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毛病吗?只是他很少表现出来,私下却满身都是刻薄、自大和自恋,譬如现在,譬如他对待妻女的言行。 当然,轻浮可能没有,不过有比其更过分的冷血无情。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为城主大人效劳的事?”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问。 “请你陪着科特拉维。” 塞尔说出让阿达加迦呆住的话。 “请你永远陪着科特拉维,照顾好他。别让他沉溺于寂寞、孤独或者与之相似的任何情绪里。” 第80章 两种骑士(14)a 提问:阿达加迦正面对一桩两情相悦的婚姻吗? 回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梦里都不可能。 可是阿达加迦面前的塞尔城主,明显就是把自己摆在了“孩子即将迎来新婚的父母”立场上,就差分别执着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的手,再仔细的叮嘱他们要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了。 对不对?是不是?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个联想让阿达加迦满身汗毛直立。 幸好塞尔在说完这番话后没有要阿达加迦当场答应什么,甚至非常率直的祝福他能在圣地有所收获。之后,他就主动跟后者道别,十分利落的消失在了阿达加迦的视野里,而且离开的方向还不是他自己的专用房间。 塞尔自己到是走得毫无负担,阿达加迦的脑袋可就被问号彻底淹没了。 他抱着满脑袋疑惑来到城主专用的房间门口,打算跟门口的爵位战士打个招呼再进门,哪知道手还没有碰到门,就遇到了鼓着腮帮从里面冲出来的卡露雅尔。 亚麻色头发少女以非常符合她外表的可爱模样生气道:“科特拉维医生,你是个混蛋,大混蛋,外加笨蛋,大笨蛋。你除了失礼只会无礼,其他根本一无所长。以后无论你受了什么伤,我都不会再帮你做再生治疗了。该死的混蛋医生,你最好快点去死。立刻,马上,预祝你在未来遭遇无数的原生种,被他们撕成无数肉块!” 阿达加迦:“……” 这真是一个能让他的灵魂和身体双重战栗的恐怖祝福,尤其他刚才还不小心回想了一点过去的经历。 卡露雅尔被气到使用了很多失礼的用词,并迁怒了阿达加迦。 “看什么看!?阿达,你也是笨蛋!大笨蛋!你和你的指导者都是笨蛋!大笨蛋!两个笨蛋!” 阿达加迦:“……” “哼!” 愤怒的卡露雅尔就此跺着脚离开,门口负责守卫的爵位战士边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边拼命忍笑,并对阿达加迦投以了怜悯的眼神。 阿达加迦深刻地向三战灵感慨:他的灵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的头上总是会降临如此多的灾难?而且,大部分时候罪魁祸首甚至都不是他,可他却始终会被迁怒进去。 “阿达,是什么让你误以为自己在几个小时以内就晋级成为爵位战士,而且被塞尔城主分配了为我守门的任务?” “……” 科特拉维的声音让阿达加迦对自己的灵生彻底绝望了。 他尴尬地在原地杵了数秒,这才在门口爵位战士满怀同情的注视下,垮着脸迈进了塞尔城主的专用房间。 反正刻薄自恋又自大的塞尔城主至少说对了一件事——科特拉维老师的确很高兴见到自己,不管他是不是以自己的痛苦作为他的取乐,至少能让他开心不是吗? “科特拉维老师,你误会了。我只是……” 他边走边准备解释几句,可惜却被科特拉维残酷地打断了。 “阿达,你不觉得有点黑吗?” 房间的窗帘拉上了,加上没有灯光,自然是一片漆黑。或者说本来是有的,可惜医生气走了卡露雅尔,他自己又沦为了无魔力者,自然无法使用作为被囊括在“生活魔法”的照明灯具了。 他开玩笑道:“就像我们要在房间里做什么不可告灵的事一样。” 刚才是婚姻式的嘱托,现在是后生活的玩笑?阿达加迦忍不住在黑暗中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老师,我不得不承认,您总是如此的睿智……” 他放下手之前稍微释出了一点自己低微的魔力,房间顿时亮了起来,而他口中未尽地话语也陡然停止。 他死盯着科特拉维,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科特拉维正背靠在一堆枕头上,半躺着对他微笑。 依旧是他惯有的、优雅到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是因为穿着比往常随意了很多,在只有一件短衫的情况下,让他在优雅之外还多了一点儿随意。就是这丁点儿的区别,让科特拉维与阿达加迦记忆里的另一个笑容分毫不差的重叠在了一起:在繁衍实验室里穿梭时在广大的透光屋顶下;在大雨倾盆中的雷霆光辉划过的刹那;夜晚房间中仅剩一点柔和魔法照明……跟以往不经意时瞥见的那份能让他怔忪的相似不同,现在的科特拉维让他移不开视线,甚至短暂地遗忘了自己准备要说的话。 少许过往借机穿过此前已经龟裂过的堤坝,浅得好像没有颜色的头发,好像会闪闪发光,有些晃眼,让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幼小的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占据了他大部分视线的阴影来源,那道高大的、强大的身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从卡朵尔大陆彼端传来,霎时分不清记忆与现实。 “老师……” ——老师,我能看见自然精灵了,我还能跟他们聊天。 ——老师,我是特别的,对吗? ——老师,请别死。 “阿达,你一直杵那边不动,是准备跟地板合为一体吗?” 科特拉维的声音将他强行从开始泛滥的记忆里轻而易举地拖拽了出来。 “不。”阿达加迦回神摇头,“我只是为老师的醒来感到无与伦比的高兴。” 尽管科特拉维刻薄、自大、自恋、轻浮……可他的脸和气质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他不说话,再多一些随意的气质,阿达加迦的两位指导者就能无限重叠。至于开口说话以后,那就是精灵与魔鬼的差距了——这也是他当初会莫名其妙答应跟科特拉维回西乌斯城的原因。 第87章 “阿达,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科特拉维问。 是啊,他是来干嘛的?不合时宜的记忆让阿达加迦本来就不算聪明的脑袋变得更愚钝了。他不禁清了清嗓子,努力挪动脚步走向老师,免得又被调笑要跟地板合为一体了。 所以他原本准备跟老师说什么来着? “阿达,你刚才不会是碰巧迷上了我这张英俊的脸了吧?” 没等阿达加迦思考出结果,科特拉维已经主动开口。 阿达加迦:“……” 虽然答案是肯定的,可他完全不想承认。塞尔方才对他说的那番话不合时宜的“婚姻嘱托”却不甘示弱的冒出来,纠缠住他本来就不够发达智商。 其实塞尔真是太看不起科特拉维了。阿达加迦完全有理由相信,单凭科特拉维的这张脸,就可以欺骗大多数同胞,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这位伟大的医生,根本不存在任何、一丁点儿寂寞的可能。反而要担心的是他太过受欢迎,广大同胞会因为他而决斗。 科特拉维忽然微笑着说:“这是爱情。” 阿达加迦:“!?” 话题什么时候跳到了这里?! 他直觉否认:“不是!没有!不对!老师,你就不能严肃一会儿?哪怕一分钟也行。” 别动不动就是什么见鬼的爱情,这样至少不会让话题偏离的那么快。 所以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吗! 第81章 两种骑士(14)b “老师,你……” “你是不是想问卡露小姐生气离开的原因,可是又问不出口。” 阿达加迦的手忙脚乱又语无伦次的模样让科特拉维找到了更多乐趣,他优雅道:“像我这样体贴的指导者,自然愿意满怀仁慈与包容的赐予你答案,帮助你减少一点无知。所以没等你问,我就主动说出了答案——这是爱情。因为爱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阿达加迦:“……” 好吧。对于这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爱情,他果断选择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的。” 科特拉维开始了自恋意味十足的长篇大论。 “爱情真正伟大的原因正是因为它无法被预测,无论是科学还是魔法,都无法预测。它就好像一种无法被彻底掌控的力量,既能让你变得软弱,也能让你变得强大。而你只有遵循自己的内心感受,才能掌控这种力量。有时候,它甚至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痛苦,值得你用自己的心去体验的痛苦……” “……” 阿达加迦忍住抬手捂耳的冲动。 科特拉维就此开始了短期内没可能停止的“爱情授课”,不止让他的学生必须抑制心底想砍他十八剑的冲动,还想起了自己来探望他的首要目的——劝他别再对自己的身体做那些奇怪的超再生能力的实验。可是,眼下的阿达加迦完全不想劝说对方,甚至想鼓励对方好好试验,多多益善。最好能把他那根讨厌的舌头都一并折断,让他彻彻底底、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阿达加迦在心底同样腹诽出了一堆长篇大论,脸上则装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就这么在科特拉维床边坐了下来。 他耐心地等到科特拉维的长篇大论结束后,才说:“我有些事想问老师。” “什么事?” 科特拉维稍微收敛起一些随意,试图坐起来,但是又考虑到自己下半身什么都没穿,没办法离开被单,可是躺着跟学生说话视角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却觉得不甚舒服,于是他便想出了不离开被单,单纯拧着胳膊、试图从自己脑袋下抽一个枕头为自己调整一下姿势的举动,奈何这对于半躺在床上的他来说,十分的吃力。 阿达加迦端详了十秒,才领悟了老师想做什么,这才无奈地站起来动手帮忙。直折腾到科特拉维视线能与坐下来的自己的平齐时,他的指导者才肯安分地继续话题。 科特拉维盯着学生的眼睛看了看,才问:“你是要找我讨论什么特别深刻的问题吗?” “为什么这么问?”阿达加迦一脸莫名。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正在担心什么事。”科特拉维回答,“希望没有担心到让你寝食难安。毕竟你以前那么矮,胳膊还那么细——” 说着他还比划了三根手指的宽度。 “要是变回那个时候的你,情况可就不太妙了,我会担心你随时都会死掉。” 阿达加迦忍住扶额的冲动,叹气道:“老师说的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 “十年前。”科特拉维说,“就是你刚被我带回西乌斯城的那个时候。当时的你就像只被遗弃又被痛殴过的受伤流浪小狗,不止又瘦又小,还浑身都是伤。我一直担心你回来之后活不了多久就会忽然死掉,可是没少费力气照顾你。多亏了我的细心照顾,才让你成长为如今这个又高又壮、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物种。” 阿达加迦:“……” 听老师的描述,根本不觉得自己像条小狗,更像是制作培根所需的主要原料。 科特拉维很不委婉并且依旧自大地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失去魔力因子的事才会担心我跟你的师生关系会受到影响?” “什么?”阿达加迦两眼发懵地瞪着对方。 “别担心。你的担心事根本不会发生。”科特拉维自信十足地宣布,“就算我没有了魔力,我依旧可以做你的指导者,虽然你没有成为医生才能,还不是纯血,可是就像诺拉能赢得圣书战一样,我完全可以教导你最基础剑术,并且完全不需要使用任何魔力,只要有足够的力量、灵巧、速度以及各超再生,以我的水平和经验,完全可以弥补没有魔力的问题。” 科特拉维说出结论:“放心吧。我会继续做你的指导者。你不会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非常感谢老师,我真诚真心的表示十分感动。”阿达加迦忽略了“小可怜”,十分虚伪地回答。 经过伟大的科特拉维的提醒,他好歹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诺拉小姐还能恢复原状吗?”他问。 “原来你想问的这件事。”科特拉维道,“是那个谎话城主让你来问的?” “……” 阿达加迦在心底默默为谎话城主——塞尔向三战灵祈祷了一点怜悯,并且聪明的略过了方才见到塞尔的事实。 “我就是单纯的有些好奇。”阿达加迦殷勤地奉承道,“老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一位暗系变成了光系,这无疑是继单性繁衍和自然孕产后又一项在繁衍学上的伟大飞跃,是您已经足够伟大的职业生涯中新添的一项能让全族铭记的壮举。” “没想到你也能有认识到自己指导者是如何的伟大的一天?老师此刻真的非常感动。”科特拉维立即收下了阿达加迦如此诚实的赞美,“而且你居然还表示了好奇,下一步或许是愿意认真学习?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对塞尔不置一言的科特拉维,在面对“懂得赞美老师成就”的学生时,登时就亲切到啰嗦的程度。 “诺拉和我当时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瞒过元老会和其他无聊家伙们的眼睛,也找不到短期内能让无魔力的她变强的办法。经过我与她的仔细讨论,最后决定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她身上使用还在试验阶段的逆转基底链技术。” “什么什么技术?”阿达加迦困惑道。 “逆转基底链技术。我独创的一种崭新的基因微调技术。”科特拉维说,“这项技术现阶段虽然不够成熟,却能在短期内把诺兰身上的光与暗成形基底进行链式基础元倒转。简单来说就是:我逆转了她基因基础结构里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将那段遗传编码控制着魔力源基础,也就是纯血的关键结构,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微调。这个部分结构虽然可以操作一次,却不能进行二度逆转。” “呃……结论是,不行?”阿达加迦拼尽自己所有的脑细胞,在它们疯狂死亡了一大半后,才勉强分辨出科特拉维这一长段话里的大概意思。 “是的。不行。” “如果试图二度逆转,会……?” “基因链会从最基础的底层直接崩溃,导致丧失稳定的基础构架,成为不定形生物或是流体生物。”科特拉维表情认真地解释,“当然也可能气化,光子化。不过这些都是我预测下的最糟糕的情况。大概率都会向最好的一种情况发生。” “什么?” “她会当场死亡。” “……” 阿达加迦扶住额头。 “劳驾老师再解释一遍?” 他除了“当场死亡”其他都没听懂。 “你真是一点做医生的天赋都没有。” “……” 对不起,就是没有。 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向自己的笨蛋学生解释:“要想把诺拉重新转变回光系亚灵,她有可能会变成有意识的变形凝胶形态,有可能维持短暂的形状,她自己却无法控制。或者是水、气体以及类似自然精灵的那种螺旋能量体,前者还能保存一定自我意识,后者会彻底丧失自我,变成集群意识体,等于跟自然精灵们同化。概括来说就是:不算活着,也不算死亡。当然,大概率的可能性是死亡。” 第88章 “……” 液体、气体、能量体……好恐怖! 阿达加迦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我之所以需要征得诺拉的同意,就是因为这项技术还不够成熟,它的效果固然是好的,可是目前只能操作一次。”科特拉维说,“我有信心不用多久,它就能发展成熟,能自由在光系和暗系之间的转化,二者的界限也会消失。” 只要发展成熟,以后负责治疗的水域法师不用被局限在光系,肯定会增多。光系则可以拥有暗系的力量与敏捷,不用再等到圣阶以后、等到拥有足够的魔力能进行光暗的时候,全族的基础战力都有可能翻倍。 阿达加迦终于从心底由衷的明白到自己指导者的伟大,半张着嘴盯着科特拉维,惊呼: “光系与暗系的界限竟然也能消失?” “当然。好了,快扶好你的下巴,不然它会离你而去的。”科特拉维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额前浅色发丝,尽情欣赏了阿达加迦的蠢样。 “你也好奇完了,如果还有对老师的诚恳夸奖,我可以再稍微耐心的听你多说几句。要是没有,你就可以离开 房间,去准备出发了。不用向我告别。” 科特拉维说:不用向我告别。 阿达加迦却没有办法回答:我不是来告别的。 “出发?”他假装疑惑地问,“去哪?” “别装傻了。”科特拉维毫不留情地揭穿,“我指的是永行小队,前往圣地的那个永行小队。什么荣誉,什么名声,什么形式化的庆典仪式,每年一度的圣地一月旅游活动。” “……” 阿达加迦一愣过后不禁笑了。 “老师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谎话城主和亲爱的卡露都特意来我面前说明了你被选入小队的原因,并且对你的勇气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科特拉维既没有提及被帝坎贝尔认定、被卡露雅尔转述的“阿达加迦试图跟誓约骑士同归于尽的战斗方式”,也没有提及学生为自己去报仇而感到高兴,反而自夸道,“经过我这十年来的不懈教导,终于让你成为一只伟大的灵了。伟大的我果然无论做什么都是如此的优秀。” “……不是‘一只灵’。”阿达加迦小声嘀咕。 “阿达,我教过你那么多遍要注意的事情你又忘了吗?不要打断老师说话,这样显得非常没有礼貌。”科特拉维微笑道,“你不知道礼仪是灵族社会的基本结构?它决定着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灵。为了你的未来,我必须从头教导你什么是礼貌的重要性。” “不!不用!谢谢老师,请您不要如此辛苦,实验室还在等你回去,别为我浪费时间。”阿达加迦立即想起刚到西乌斯城时,被迫听取了一整个月来自科特拉维的啰嗦……不,应该被称作为:礼仪课程,那在他看来真是比被魔鬼追逐还要恐怖的经历,单单是回想起来,就能让他脑袋里充斥着“嗡嗡”的不明响声。 在科特拉维继续出声前,阿达加迦就摆出了十二分真诚地态度道:“我尊敬的科特拉维老师,我伟大的指导者,我向您表示最真诚的歉意,我的行为实在是太愧对您过去对我的教诲。可我一刻都没敢忘记礼仪,请您给我一个纠正的机会……” 阿达加迦的“诚恳夸奖”途中就没有了声音,让科特拉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第82章 两种骑士(14)c …… 阿达加迦离开城主专用房间时,科特拉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可他却像第二天要跟父母去郊游的小孩,非要用怪力的手扣押住自己的学生,缠着他再度“认真夸赞”自己一番,这才肯放他走。对于这种敌不过的怪力和十分幼稚的行为,阿达加迦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并为之付出了喉咙差点冒烟的惨重代价。 等他摆脱了老师的魔爪,便前往临时居住区,去拿那柄被他忘记的破剑。 换做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有忘带剑的时候。甚至需要抱着那块冰冷的金属,才能短暂的进入睡眠。过于和平的要塞生活,大幅度削减了他的警觉性。他已经不是抱着剑才能入睡的他了,可是这柄剑对他很重要,是不能舍弃的部分。 看见剑依旧搁在窄小阁楼的床尾时,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种带有严重磨损的剑柄和一看就不是精灵钢的剑刃都让它失去了被其他同胞“垂青”的价值,甚至就连当初的科特拉维也只是因为它沾了血才会好奇的将它捡起来,否则阿达加迦在当年就已经失去它了。 廉价剑跟狭窄的小阁楼这种古怪的、除开床以没有其他陈设的规整结构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使得阿达加迦不自觉在原地杵了一分钟,才伸手将它拿起来,佩戴回腰间,并且调整到一个微微倾斜的、显得有些随意的角度。 阿达加迦借着月色环视了一下狭窄且黑暗的阁楼。发现别说收拾行囊,他连需要携带随身物品都没有。他回想了一下“方糖块”那边,也没有想起什么必须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 他在西乌斯城呆了那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过任何非必要的私人物品:往常回到阁楼,只是倒头就睡;夏季长达四十天的暴雨集时他绝对不会回到这里,因为泡在水里的不止会是阁楼的地板;偶尔站在窗外的斜顶上俯瞰下方混乱、脏污又吵闹的街道,目睹那些肢体残缺的战士们用暴力和敌视表达自身愤怒,并将之判断为毫无意义的行径……他对临时居住区的态度,停留在合理的同情心范畴。那些倾囊捐助能让他得到了塞尔谢意,能留下一个他很善良的印象,却不能让他高兴、感同身受,或者其他与之相似的词汇。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冷眼旁观者,好像这座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唯一会让他愿意多花时间驻留的地方只有“方糖块”。走廊的地板、通讯室的墙角、窗边有阳光洒进来的地方……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是他睡眠的好地方。即便他睡得并不舒服,他也不会在意,更彻底利用了没有疾病与超再生能力这两大族群优势。 这么看来,如今的他的确是除了这柄剑就一无所有了。因而他也可以随时没有负累的抛下一切离开。可他留在“方糖块”的意义又不止局限在免费的食物供给、对人族要塞、社会及文化的好奇心,而是为了可以见到科特拉维。 阿达加迦陡然想起方才跟科特拉维进行的最后几段对话。 “我亲爱的智商水平在平均线以下的笨蛋学生,你唯一的优点就是直率,怎么还将它也丢弃掉了?” 在他犹如一个笨蛋般只知道直盯着对方看的时候,科特拉维不止如此问道,还以他得天独厚的厚脸皮,完全不觉得尴尬的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回视。阿达加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察觉到自己的举动,立即窘迫地转开了脸。 他和科特拉维的相处方式从来没有过严肃正经的时候。不是科特拉维不停地带偏话题或者想方设法的以作弄他为乐,就是他自己被啰嗦到想逃跑或者想拔剑砍过去……数年下来,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严肃正经的,或者称之为“认真关心学生的体贴指导者”了。尤其当周遭都极其重视一件事、对它表示出同一种谨慎的态度时,科特拉维却完全不为所动——这正是阿达加迦所渴望得到的态度。所以从科特拉维对“永行小队”露出轻描淡写的态度开始,他的心情就在骤然轻松起来与止不住的感动之间来回。 只是当他想将张口就来的虚伪恭维替换做真心赞美的时候,作为一个不擅长流露情感的笨蛋,他自然直接卡死了。 于是他只好扯开话题:“老师为什么总是喜欢捉弄卡露雅尔小姐?” 科特拉维难得正经地给出了一个相当兀长答案,并把某个词替换成了复数。 “理由很多。”他说,“相似的影子、不定性的情感以及他们的反应都很可爱。他们。他和她,所以是他们。” 正当他的学生想表达点什么,他却忽然接过了话题,问:“你还记得初恋的瞬间吗?确切的说是最早的、不明确的情感。” 阿达加迦为话题的偏向速度震惊,科特拉维则展开了长篇大论。 “我涉猎过人族的很多精神或者说是情感研究资料,我们与他们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 他认真的对学生说。 “我们根本不会将初恋视作爱情,不然就不会拼凑出‘初恋’这个词了。这种感情跟多的部分是需要在很多年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初恋。可是正在经历初恋的那个时候,我们却完全不会知道那是什么,也不会去执着于表达心意,更不会有‘必须在一起’或是‘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的想法。我们甚至不会将它冠上‘初恋’这词,会认为这是一种亵渎。” 他说,大家都只会感到跟某个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快乐,同时也很安心。甚至连言行举止都没有什么负担,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第89章 如同一种与生俱来的随意。 “其实也是暗恋。”他说。 “在那之后的所有情感,都不过是在寻找当初的影子。如果我们找不回当初,我们的记忆就会自我欺骗,会演变成自己也不明白其含义的东西。而只要我们认真回忆一下,就会明白自己在最初在意的是什么。现在也是一样。” 在阿达加迦提出“如果老师不是真心的,就请不要再戏弄卡露雅尔小姐了”的说辞后,得到了科特拉维的摇头拒绝。 他说:“我见到卡露雅尔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可爱。可我对她的确不是认真的。这并不矛盾。因为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些部分,很像自己最初认识的、很久以前的、最重要的那位‘老朋友’。” “尤其像他年轻的时候。”科特拉维说:“当然,我指的不是外表。这部分反而不是刻意需要的,反而是其他相似的部分,会在不同的对象身上寻找。” 这段渣灵宣言阿达加迦拼死才忍住砍他几十剑的冲动,问道:“老师是在说什么时候的事?” 科特拉维却回答:“探听老师的隐私是一种很没礼貌的行为。” 明明是他主动提起,途中他却改变了态度,甚至指责了阿达加迦探究,这让后者除了无奈叹息,只能在脑袋里用长剑用力多砍他几下了。 接着,科特拉维却说出了他砍不下手的话。 “我无法控制自己。” 科特拉维说。 “当他们有着太多相似之处,谁都会被影子迷惑。” 他开始描述那些,或者说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影子。 他温柔,坚定,强大,却诚实。明明比任何同胞都睿智,却从不彰显。他时常谨慎地隐藏起属于自身的情绪,将它们归咎于没有帮助、不利于族群和身边的亲友,因而拒绝一切关于自身内在的言辞表达。 这让他在族群中显得非常特殊。像是一部分被禁锢在谎言里,尽管作为他的老朋友,能清楚的看透所有的谎言,却同时作为一个观众,对那些谎言无能为力。 这让他带有无法拒绝的魅力。只要近距离接触过一次,就会折服于他,认定他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 “……虽然偶尔会有些迟钝,有些不可理喻,却依旧想呆在他身边。” 阿达加迦无法想象自恋的科特拉维竟然会对谁给出如此高的评价,却不敢询问对方到底是谁,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所以,老师口中的‘老朋友’就是暗恋也是初恋?” “或许吧。”科特拉维模棱两可地说,“至少我是为了他才会转职做医生。” 阿达加迦忍不住露出了发自真心地惊愕表情。 “还有单性胚胎繁衍,也是为了他才会开始研究的。”科特拉维又说,“初衷大概是希望他能活得自由一些。” 阿达加迦震惊地呆住了。 “可惜,”科特拉维最后说,“只是曾经。” 阿达加迦想问为什么,想问既然他能为那位老朋友放弃高阶,放弃跻身圣阶,那应该是比对自己还要看重,为什么会变成曾经?可是在科特拉维带着微笑的注视下,终归没能问出口。 “有些感情还没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果,都会失去。丧失结果的开头,无论如何已经无关紧要。没有未来可言。” 未来。阿达加迦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它就像刻在自己族群的诅咒,生怕自己步上祖先灭绝的后尘。 话题一度好像到此为止,使得城主的房间陷入了沉默与尴尬的混合气氛。 “老师,现在还有喜欢,或是,爱谁吗?”阿达加迦绞尽脑汁,谨慎地表达出一份恰当的好奇心。 “有。”科特拉维回答,“我自己。” “……” 这个自恋狂式的标准回答让阿达加迦无力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 阿达加迦在黑暗的阁楼里杵了一会儿,并适时制止了自己因为黑暗而显得过于活跃的思维,尽管那只是发生在半个小时之前的事,他也不想让自己过分沉溺。而后他走向位于地板上的出口,却在跃下去前再度折返回床边,依次掀起床单和床垫。 小城主塞给他的那套衣服出现在那里。它们被阿达加迦特意小心的铺平放置,显得有些过于平整。这样做的初衷却不是便于穿着,而是避免褶皱会破坏它们的价值。可他终归没有把它们卖掉。理由不过是每件装束的角落位置都有一小枚水百合的装饰,表明它们不是随便可以从哪家店里买到的东西,而是诺迪家族的专属物品。只是相比需要展露身份的场合,这些衣服更私化,水百合花纹也需要藏入暗处——这些都是帝坎贝尔自己的东西,还是完全崭新的,里面藏着一些攻击免疫魔法的阵法纹路,如同一套柔软的盔甲。或许本来是特地为圣书战准备的,只是没有用上。 然后,帝坎贝尔就把它们送给了阿达加迦。 对于相互只差半个头身高的他们俩而言,衣服的差距并不会太过明显。加上这些衣服显然被特意做大了一些,从另一种意义上让小城主在穿着的时候能充分利用外表的条件,使之看起来比寻常战士更纤细一些,也就能更像一名法师。这样做的好处是,能让一个战法双修的法师城主从外表上倾向于法师,能让他获得法师们的好感,也更便于他管理要塞城——诺迪家族的那些老家伙们一直从各个方面都掌控到位,哪怕是外表和装束。从小城主堪称完美的礼仪举止就可以发现,那些老家伙一直唯恐培养出来的城主会有任何疏漏会,生怕一点小问题都会折损诺迪家族的伟大颜面。 阿达加迦的手指停留在其中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水百合纹饰上。 他对诺迪家族避之唯恐不及的同时,又不时记挂着他们如今变得如何了。这种矛盾的情绪连他自己都非常厌恶,使得他时常会避免去具体思考。只是当自己身边出现不止一个诺迪家族的成员的时候,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了。 阿达加迦再度在把衣服“卖掉”和“穿上”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只是这次没花多久就选择了换上这身行头。接着在房东充满低俗风格的调笑声中,退租了阁楼并进行了简单的相互道别。他没能走出临时居住区,就听到了自己肚子因为饥饿而发出的愤怒抗议,这才想起被乌卢克丢出来后忘记了吃晚饭这件重要的事,当即就近找了个地方填饱肚子。可惜,临时居住区的食物跟暗系居住区完全不能比,堪称非常糟糕,这身衣服又让他被各种家伙找了麻烦,导致这顿饭吃得十分不愉快,让他更加想念乌卢克烹饪的烤肉了。 想念是一回事,他的脸皮还没能厚到刚被丢出来又跑回去的程度,自然只能在不愉快的晚餐后选择到暗系居住区漫无目的的溜达了一阵,直到月亮攀升到他的头顶正上方,才自言自语道。 “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还是先去集合吧。” 这是他不在要塞时所养成的古怪习惯。有时候他会选择与自然精灵们说话,有时候则是纯粹的自言自语,为的是避免长期在野外独自生存的自己一不小心变成个“放弃语言表述能力”的哑巴。这个目的显然已经完美的达成了,只是他当周遭有其他同胞的时候,他反倒会尽可能礼貌而简短的说话,剩下他自己的时候反而话会变得很多。直到在科特拉维威逼只下,他才勉强学会了那些兀长又虚伪的阿谀词汇。 十年,足以改变任何习惯。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西乌斯停留了整整十年。这是自上一位指导者去世后,他连续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最久的时长,理由正像是科特拉维所说的那样……影子。 阿达加迦再度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思考行径。仿佛藉由这种自控行为,才能让他保持基本的理智。久而久之,这种行为也就跟自言自语一样,成了他的另一个习惯。只是此时此刻的现在,有些似乎有些不太管用。他的脑海中依旧是回荡着科特拉维的那些话,并藉由它们滋生出更多根深蒂固的东西。 影子。相似。情感。 刚才填饱肚子的时候,他甚至十分谨慎的没有碰过半滴酒,为的是防止小城主借机找他的麻烦。只是他前往走的步子却因为思绪而变得有些摇晃,就像喝醉了一样。 永行小队出发前的夜晚,似乎是个漫长的夜晚。 上一次历经如此漫长的夜晚,是在什么时候? 忘了。算了。遗忘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第83章 两种骑士(14)d 阿达加迦向要塞墙东塔楼的前轮值同胞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顺利获准提前进入永行小队的集合地区域。只是他来得过于早了,集合地周围只有他自己。他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又隔着衣服摸索了一下手臂上缠着的身份牌,得到自己实在无聊的结论后,只得再靠近了一些真正的东塔楼所在。 东塔楼的名字与它的轮廓严重不相符。内外都是圆顶,雪白的半圆跟“方糖块”并列在一起的话,简直能组成人族绘画基础课程里所必须用到的几何石膏体群。周遭则是十八根圆形立柱负责支撑,四处布满了古精灵族式的繁复镂空花纹,却没有因为过于中空而支撑不了圆顶,华丽、坚韧却牢固的如此矗立了数千年之久。 第90章 作为古精灵族不知道曾经做什么用的遗留建筑之一,它没有墙壁或窗户做遮挡,显得通透而美丽,看起来不像是一座塔,更像是中央城堡上切割下来的其中一部分。在遥远的古精灵时代,它的确不叫东塔楼,只是现在被灵族如此称呼而已。 四名恪尽职守的高阶战士分别位列不同方向守卫东塔楼,犹如捍卫首座上的城主,让它成为被来回巡视的要塞城墙顶上一块静止的画布,格格不入地陈列在那儿。等阿达加迦走得过于近了,自然引起了爵位战士们的注意,只是他们都参加过之前的召集,已经记住了阿达加迦的长相,甚至还向他点头示意。 这个没有战斗力却非常幸运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到这样的句子,却没有发怒。他谨慎地驻足在不会引起对方警戒的距离,礼貌地点头回礼,目光则越过了值守的战士,从东塔楼立柱的缝隙之间穿过,定在里面陈列着的剔透的水晶高脚杯上。 它们以环形排列在圆形银质托盘内,旁边有同样质地的盛酒容器,隆重得像是城主们专属的晚宴,应当与明早出发前的简单仪式有关,是与特殊阶、圣阶和高阶都非常搭调的陈设,唯独不适合阿达加迦。可它们又区别于那些无聊的宴会,唤起了他回忆里较为久远的部分。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银质的托盘里放着的不是水晶酒杯,而是一叠叠长笺纸张。它们都没有被卷起,只是整齐的平放在那儿。只要有一点儿风,它们就会纷飞其他的地方,因而需要一枚镇纸或是其他同样作用的东西。 他的导师,对,导师,而不是科特拉维老师。 导师最常用的是几颗苹果。绿色,红色,带着一种鲜活的气息,紧凑的拼接在一起。 其实开始是一颗,只是经常被藏在角落里又忽然跳出去的他偷吃掉。导致他的导师在无数次追逐纸张中失去了耐心,于是新鲜的果子就变多了,至少多到阿达加迦的胃口吃不光的程度。 短暂的回忆一闪即逝,他再度看清楚那些高脚酒杯,随后就失去了兴趣。 他就此绕过东塔楼,前往附近一处要塞城墙边缘,准备随便打发掉接下来的等待时间。 这段要塞墙虽然不是他此前守卫巡逻过的地方,大抵构造却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这里有能把他整个刮跑的凌烈大风,足以帮他理清混乱的思绪。 其实从科特拉维十年前出现在他面前、从他看清对方脸上所赋有的熟悉的优雅微笑开始,无论对方是否救了他,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就算他当时没有身受重伤,就算科特拉维拒绝,他也会跟来西乌斯。 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他控制不了自己。只是藉由科特拉维方才说过的话,才驱散了他脑海里盘踞已久的迷雾,让他明白了自己无法自控的真正理由。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那身洗旧了的短衫;同样陈旧的裤子与靴子;腰上佩戴的剑微微有些倾斜,是他故意调整出来的、早已经养成习惯的角度;甚至就连头发的长短都是刚好能遮住视线的半长程度……除了脸孔,都跟他记忆里的那位导师一模一样,是他不由自主的、尽可能的模仿。 这些旁枝末节足以证明他在最初的那段、曾经无法界定的情感里显得多么无知,更将所有妄动的思绪都归类到了侮辱的范畴。沉默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沉默的范畴包括他自己在内。可它却历久弥新,根深蒂固得无可撼动,成为他身上无以计数效仿导师而存在的影子。 他知道这样不好,他甚至对德隆纳都说过,指导者和学生之间适合任何关系唯独不适合爱情。只是他擅用了牢笼般的浓雾,遮蔽了自己思维,让自己维持在似是而非当中,不用直面无数年的迷途。以至于今时今日的他再也不敢面对任何属于自己的回忆,直到科特拉维出现在他的面前。 阿达加迦面色如常地经过一段笔直的城墙,目送负责巡逻的同胞走远后,陡然跃上要塞墙突出的顶端,十分不守礼仪的盘起单膝就地坐了下来。 城头的风依旧凌烈,却吹不散从堤坝裂缝里溢出的记忆,促使阿达加迦半垂下脑袋。 它们就像是他低头时额前一定会垂落的头发,以某种悠然的态度缓缓遮住他视线,即便他抬起手来将它们拨开,它们依旧会顽固的随着风滑落回原位,逼得他只能把它捆扎起来,这才能不受遮挡的看到前路。 他刚禁锢起过去,又被现在缚住思绪。无论是想让他逃跑的、充满自大与自恋发言的长篇大论,还是自己充满虚伪奉承的回答,除了不是“方糖块”或者随处可见的酒馆,都是科特拉维留给他的、区别于寻常指导者的“亲切”,是他们之间所独有的相处方式。即便他离开这里以后,不能继续靠抱指导者大腿混到工作;不能继续在实验室的走廊里打地铺;不会用科特拉维的名字在实验室混食物……甚至不能趁着指导者忙于实验时偷溜进他的通讯室去看电影了,他都不会觉得遗憾。 抱怨,怨愤以及小声的嘀咕,这一切都是以前的他在面对导师时会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后来之所以深藏起来,不过是因为导师已经不在了。而他身上这些细小的习惯,竟然在与科特拉维相处的这十年间逐渐寻找回来了。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比以前轻松了不少,也让他变得莫名有些怯懦,以及恐惧。 两个影子的重叠,让他回忆迸出,同时也让他割舍不下科特拉维,他对离开西乌斯城竟然感觉到了恐惧。只是无论是失去魔力因子的事,还是他作为医生的能力,都让他成为必须留下来的那个。 科特拉维将继续作为属于西乌斯城、属于全灵族的,能带来崭新变革的存在。阿达加迦不可能问他是否愿意一起离开西乌斯城,他也不是会随便跟谁走的类型。他不是一柄旧剑,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阿达加迦的东西,任由他像带走一柄旧剑那样带走他。就像阿达加迦当初被科特拉维带回来时那样,就算他的确是在追逐记忆里的影子,而影子又恰巧站在了他的面前,也是在他重伤到无法动弹的前提下,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踏入西乌斯城半步。 因为,他牢牢地记得,当初正是自己的同胞们,在诺迪家族的带领下,亲手将他驱逐出要塞。看吧,有多可笑?他曾经向导师亲口起誓会以生命守护的族群、他所挚爱的同胞们,竟然将他视作魔鬼一样的危险存在,亲手驱逐了他。没有谁为他说话,没有谁提出挽留他。包括曾经与他最亲密的整个诺迪家族以及另外两大家族。他的同胞们甚至让他发誓,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踏足任何一座灵城。 如果说有什么是他未曾刻意效仿却从导师身上继承到的部分,那便是这份固执。所以从他被驱逐的那一刻开始,无论经过多久,都不打算遗忘当时感受到的愤怒以及……失望。 阿达加迦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城墙之外轮廓。 第84章 两种骑士(14)e 只有高阶可见的墙壁上的防御魔法,在他眼中如同自然精灵,清晰到可以看到每个细小的字符。它们如同蛛网一样遍布城墙外侧,下面则仿佛存在着无底的暗渊。 跟科特拉维老师直接从城头上跳下去的时候不一样,这是墙壁的外侧,而非内侧。墙壁的内侧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到可怕,即便它有几十米的高度。墙外则是稍微朝外探出半个脑袋,再看上一眼,就觉得恐惧的存在——这便是要塞城墙内外的区别。除了防御魔法,上面遍布着圣书魔力制造出来的无数罅隙。如果擅自接触这面墙,无论是什么,都会被送到空间断层,再也回不来了。除非是一个能将物质基础结构都用自身魔力进行转变的圣阶,譬如德隆纳。可那还需要相当庞大的魔力,大约足够整座西乌斯城生活照明上百年的量,才能自行脱离出罅隙。 提问:现今有多少名圣阶能达到这个层面? 回答:没有。 既然作为佣兵、作为武器的灵族都没有这个力量,其他两个族群就更没有力量能越过灵族要塞的墙壁了。所以这里的确是灵族绝对完美的安全住地,与满布危险的野外是截然相反两个世界。 “真高啊。” 阿达加迦不知道自己在城头坐了多久,又盯着那些罅隙看了多久,直到他听见自己小声的嘀咕,才有了自己依旧在这里的实感。 “是很高。” 他的身后陡然冒出了十分冰冷却熟悉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低阶如果掉下去,超再生肯定没用,水域法师也未必能治好。最重要的是根本找不到你掉进了哪个罅隙里。”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有些恍惚的阿达加迦差点忘记加后缀的尊称。 “低等战士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十分不情愿地扭过头,看向那位板着脸而且说话特别直率的年轻小城主。 少年的脸虽然美丽,却让他一点儿也欣赏不来,也高兴不起来。 第91章 “下来。”小城主用面对一条狗的态度下命令。 “为什么?”阿达加迦不觉得自己是狗。 “上面很危险。”帝坎贝尔说。 “我为什么要听您的命令?”心情糟糕的阿达加迦不自觉泄露了一点本性。 “因为我是队长,而你是我小队里的成员。”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阿达加迦站起来,在帝坎贝尔以为他要下来的时候,又往外挪了半步,十分坦然的再度坐下。 帝坎贝尔:“……” 他完全没料到阿达加迦会有反抗自己的时候。反抗?开玩笑。谁给他的胆子? 如果您觉得我方才的态度不够符合礼仪,请您先检讨一下自己的言行——阿达加迦在小小地反抗了小城主之后,从对方震惊的表情里找回了一点好心情,更变本加厉的准备好了这句话作为接下来的反驳。 没想到小城主也出乎了他的意料,选择不跟他计较,而是直接转开了话题。 “你居然穿了我送给你的这身衣服?”帝坎贝尔露出一点符合礼仪的惊讶,“之前看你一付很不情愿穿的样子,还以为你觉得它非常丑,所以才不愿意穿。” 这番“不计较”和“更在意一身衣服”让阿达加迦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并迅速披上了那张虚伪的面孔。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的眼光毋庸置疑,是我对衣服自惭形秽,担心自己会侮辱了这身尊贵的衣服,所以才不敢拿出来穿。”他说。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冷嘲热讽。”帝坎贝尔冰冷地回答,“也别把你那套虚伪的、应付科特拉维医生的阿谀态度带到我面前来,除非你想跟我进行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 决斗当然是不想的。 他略微哑了片刻,才用严肃表情撒谎道:“城主大人真的误会了,我非常喜欢这身衣服。” 这可是诺迪家族专门为这位小城主做的衣服,他敢说不喜欢吗? “之前是忘了,刚才想起来,立刻就拿出来穿了。” 小城主的恶言恶语和过高的智慧真是最为恐怖的组合,让阿达加迦每次跟他说话都必须要留心。 “您看,一点褶皱都没有,我真的很喜欢这套衣服,并且发自内心的十分感谢您的赠予。正好适合永行小队成员的尊贵身份,不是吗?” 只是差点把它拿去卖钱了而已。 阿达加迦谨慎地解释完,这才得到帝坎贝尔稍微友善一些的回应。 “天一亮就要出发了,你作为一个本来就体力不足的低等战士,为什么不去好好睡一觉?如果没休息好,导致影响了早晨的出发该怎么办?还是说你半夜在这里呆坐在这里能提升实力?难道是通过从城头上跳下去的方式来提升?” 阿达加迦:“……” 好吧,还是很不友善。并且一句话就把他和科特拉维老师都给骂了。 “你自己还不是早早就跑过来集合了。”阿达加迦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城头风声太大,帝坎贝尔没听清。 “没什么!”阿达加迦立刻回答。 他深刻的觉得跟城头凌烈大风相比,这位小城主的话语要冷冽得多。 “你就不怕拖小队的后腿?”帝坎贝尔为自己长篇大论里找到这句作为结束语。 阿达加迦:“……” 听听,每一个词里都带着嫌恶的态度。这小城主得是有多嫌弃他?既然那么嫌弃他,为什么还要把他拖进永行小队?他明明直截了当的表示过不想来,他还要特意跑来自己面前摆出失望之极、可怜兮兮的背影,害得他同情心泛滥……可是,看看他答应下来的结果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面对这种糟糕的态度? 阿达加迦已经完全不想理这个小城主,甚至还希望时光倒转,让他爬回几个小时以前的小阁楼,把那个答应下来的自己亲手揍晕。 “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根本不想理他。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的沉默十分不满,直接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差点把坐姿不雅并且过于靠近外墙边缘的阿达加迦给从城头上推了下去——幸亏他自己迅速扒住了边缘。 “城主大人!请住手!要塞墙是很高的!我只是个低阶,会摔成肉饼的!”阿达加迦手忙脚乱地惊呼着。 “你再乱动,肯定,一定,绝对会掉下去。”小城主冰冷的回答。 阿达加迦:“……” 在他过于惊慌以前,瞄到了小城主某只留在自己胳膊上的尊爪,好像随时准备把他给拉回去一样。 “请城主大人把我拉上去!”他迅速放弃了尊严。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听到对方的恳求并确定他爬不上来后,帝坎贝尔自然施以援手并且选择性遗忘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 阿达加迦一时陷入了困惑。小城主到底是要把自己推下去,还是担心他真的会掉下去?这位小城主能不能讲点逻辑?他这矛盾的行为简直太吓灵了! 他借着小城主胳膊的力道往上爬的同时,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对方,语气也同样复杂:“城主大人,您听说过‘谋杀’这个词吗?” “我没想杀你。”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直率道,“是你太不经推,我根本没有用力,是你太柔弱了。” 阿达加迦:“……” 柔弱?小城主是对柔弱有什么误解? 他愤怒地爬回原本的位置坐好,当即想卷起没带身份牌的那边衣袖,指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说:看这健美、精壮的肌肉线条,每一块肌肉都完美的展示了他的强壮! 可惜不能。 如此羞耻的行径,除了自恋的科特拉维根本没有第二个家伙能做到,阿达加迦即便是他的学生也只能停留在想一想的层面,甚是只是想想就觉得非常丢脸了。但这不妨碍他生闷气。尽管跟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家伙赌气显得非常幼稚,可是他还是这么干了。 “快说。”帝坎贝尔催促。 “……”阿达加迦选择了沉默。 帝坎贝尔不是一个耐心的家伙,十分无情地催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犯傻?” “我不是在犯傻!”阿达加迦愤怒地脱口而出,“就不许我失恋的时候坐在城头吹个风,思考一下自己的灵生?” 第85章 两种骑士(14)f “?!” 帝坎贝尔目露凶光。 “你向我妹妹告白了!” “!?” 阿达加迦震惊。 这位城主大人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鬼玩意?他以为每个亚灵都像他一样会把“恋”和“妹”当成感情基础逻辑吗?这二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一点也没有!完全没有! “当然不是卡露雅尔小姐。”阿达加迦无力地说。 “?” 当然不是?听听这个低等战士的口吻,简直每一个字都非常失礼。 帝坎贝尔眼神变得更加凶恶了:“我妹妹那么可爱,你居然不喜欢她?” “!”阿达加迦被连续震惊了。 这位小城主脑子里除了妹控、很妹控和彻头彻尾的妹控就没有其他逻辑可循了吗?他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完全不想。一个字也不想。 “不是卡露?那是谁?”帝坎贝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联想力出现了大范围的偏移,却迅速选择性遗忘了这个事实,更摆出了不会善罢甘休态度,催促道,“快说让你失恋的家伙是谁?说出来你肯定就会跃过这个微不足道的坎坷,彻底的恢复正常。” “……”阿达加迦更加震惊。 不,并不会,而且他也完全不想说。 听听这个小城主口气,他以为是城主就了不起吗? 阿达加迦充分地表达了自己地愤怒:“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您的问题?请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即便是低阶,我也是有隐私权的。这条很明确的写在了公约里!” “因为……”帝坎贝尔的解释滑到嘴边又原样吞了回去。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向阿达加迦解释。他想知道,他愿意提问,对方就应该回答——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城主的正当权利。于是他选择忽略阿达加迦后半句话,并用言行告诉他:城主就是很了不起。 “居然会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跑到要塞城头上迎风发呆。” 帝坎贝尔说出自己的看法。 “真是太愚蠢了。” 尽管他的语气很冰冷,内心却既混乱又愤怒。 阿达加迦惊愕地看着帝坎贝尔,觉得后者简直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的是,帝坎贝尔的怒火其实都非常的符合情理——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夺取魔力、自然精灵和魔减症等等的事情是否真的与阿达加迦有关的时候,这个罪魁祸首居然有心情在这里玩什么无聊的、忧郁的失恋之后?城头吹风?思考灵生?这能不让他生气吗? 第92章 “不止愚蠢,”他为阿达加迦的行为下了定论:“这是一个愚蠢又肤浅,而且还非常没有自制力的丢脸行径!”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说完,直接抬手再度用力推了过于震惊的阿达加迦一把。后者刚坐稳没多久,加上前者那一身怪力,当即再度失去平衡,又向城墙外歪倒出去。 “帝坎贝尔城主!”阿达加迦急忙攀住边缘并且大声惊呼,“您刚才不是还说没打算杀我吗?” 那他这种无异于谋杀的行为是什么? 被唤到名字的小城主再度及时伸出手,像计算好的那样拽住了低等战士的胳膊。只是他这一次难免故意的没有立即把阿达加迦拉上去,而是保持着拉住他的姿势却任由他悬挂在墙缘外。 “的确没有。现在也没有。”帝坎贝尔立刻回答。 他其实也对自身的行为陷入了极深的困惑,他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做了什么,它就径自脱离理智,替生气的自己、恨不得真的把阿达加迦从墙头推下去的自己动了手。 “请您发挥一点善良,一丁点儿就够了,拉我上去,好吗?”阿达加迦恳求。 “可以。”可能是被连日的思索逼疯了,帝坎贝尔话语也跟着脱离了自己的理智,说,“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拉你上来。不然你就挂在外面,直到你攀不住墙缘自己滑下去。” 阿达加迦:“……” 等等。他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达加迦对小城主的行为真的产生了极为深刻的迷惑。他抬起头瞪向帝坎贝尔,却在撞上对方视线的同时把准备好的抗议声全部咽了回去。 若说白天和以往他在帝坎贝尔眼睛里看到是卡朵尔大陆晴朗的天空,现在看见的就是夏季特有的暴风雨前夜。 小城主真的在生气,而且不是因为一点小事生气,看起来似乎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因为就连处理德隆纳背叛时候的事情他的脸色都没那么难看过。 而且,小城主的怒火好像还是专门针对自己的? 阿达加迦察觉到这个事实的同时脑袋里冒出了成堆的疑惑:为什么?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小城主,每一句话都尽可能不露出破绽,完全没有说过或做过能让对方如此生气的事。那这些莫名其妙的怒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最好坦白一切。” 帝坎贝尔笔直地盯着阿达加迦。 “说清楚你究竟为什么……” “什么?”阿达加迦满脸困惑。 帝坎贝尔的话到半途中却自行卡住了。 “坦白什么?”阿达加迦问。 要他坦白什么?要他说清楚什么?帝坎贝尔同时也在问自己:你是否曾经试图夺取过我身上的魔力?确切的说是自然精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德隆纳是否有什么牵扯?你是那个尚未现身另一个叛徒吗?或者,你知道另外一个叛徒是谁吗?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觊觎我的风魔法?你自己不是也用风魔法吗?你已经拥有这种天赋了,为什么还要觊觎我的天赋? 成堆的问题聚集在帝坎贝尔脑子里如同沸水般灼烧着他的思考。他非常想问个明白,可他同时也意识到有什么比背叛更加严重的真相就隐藏在这些问题的背后,一旦他问出口,某种东西,他坚信已久的东西,就会毫不留情的跳出来,拦在他的面前攻击他,直到彻底摧毁他内心的坚信。 帝坎贝尔因此退怯了。 他在退怯的同时,又对自己的退怯本身感到了同样的疑惑。 就算阿达加迦给出肯定的答案,立即做出被揭穿背叛事实的背叛行为,难道他还会对付不了一个低阶吗?尤其是一个半吊在墙外,随时会掉下去的低阶? 就算阿达加迦真的打算夺走自己的魔力因子,他难道会只尝试那一次,失败后就此放弃吗?这不可能。如果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背叛,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层出不穷的背叛,莉莉娅和德隆纳的誓约关系也不会就此崩溃。 帝坎贝尔沉默许久,才从自己一片混乱的思考里抽出一点理智,勉强说服了自己不再提及此事。他决定:在一切没有发生之前,防备也好,尚无法证明的背叛也罢,就维持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就自己扒在这里吧。”帝坎贝尔说:“我回东塔楼了,你继续思考你的灵生。”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 “等等!” 阿达加迦很忙碌。他边喊边又向下滑了一点。他边在心底大声骂着“这个小城主需要超再生一个逻辑正常的脑子”边依靠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及时扒住墙头的边缘。可惜,他完全没有办法往上爬,因为墙顶外侧既宽阔又平滑,是一个无处着力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臂力爬回去。因而他只得半扒着城头,尽力维持着残存不多的尊严,冲着小城主的背影喊: “城主大人,请您别走,请您施舍一点善意。走之前至少先把我拉上去,好吗?” “你连这点城头都爬不上来吗?真是太柔弱了,就当是帮你变强的训练机会。”帝坎贝尔头也没回的丢下一句。 “帝坎贝尔大人!”阿达加迦看着小城主逐渐远去的背影,毫无尊严地大喊,“是的。对不起。您说的都对。我就是那么柔弱,请您照顾一下柔弱的我,好吗?下面可都是空间罅隙,城主大人不把我拉上去的话,我可是会死的!” 他句尾的某个词大约是触及了小城主的原则,促使他陡然反身大步回到墙边,只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不悦的情绪并且也没有打算让步。 “先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帝坎贝尔不容拒绝道,“然后我就拉你上来。” “哪个?”阿达加迦非常无奈。 小城主刚才一口气问了不止一个问题,而且都问的很含糊,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个?难道是他失恋对象的那个?小城主不可能那么无聊吧? 帝坎贝尔难得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再度被阿达加迦毫无威胁性的面孔欺骗,短暂地丢开了自己的原则,问:“就……回答关于你失恋的那个问题。” 阿达加迦:“……” 居然真的是这个问题! 小城主怎么还没忘记这件事? 三战灵啊,快拯救他可悲的灵魂! “不说我可走了。” 帝坎贝尔许久没等到回答,再度转身作势要走。 “你就挂在这里等待其他好心的同胞路过来救你吧。” 阿达加迦努力的搜寻着科特拉维的长篇大论,在小城主再度放开他的胳膊以前扯出了一个真假参半的像样谎言。 “我没有失恋,我只是暗恋。”他说,“而暗恋是注定会失恋的。” “噢……那你暗恋的是谁?”小城主依旧没有放过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您?”阿达加迦异常无奈,“尊敬的城主大人,您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不是很想尊重。”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回答,“也没必要尊重你身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就像你的尊严一样。” “……” 这其实是小城主创造出来的某种特异的灵魂拷问方法吧?他觉得灵魂和身体受到了双重的创伤。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小城主再度折返回来,用带着催促意味的命令语态说。 “现在,立刻,马上,回答!” “……” …… 提问:可怜的阿达加迦后来平安的回到要塞墙顶了吗? 回答:是的。 多亏同样来得很早的卡露雅尔小姐,以及她亲手给予自己哥哥的、充满惩罚意味的愤怒小铁拳。 “非常感谢卡露小姐。”阿达加迦发自内心地说。 “不用那么客气,本来就是哥哥的错。”卡露雅尔说。 “不是我的错。”帝坎贝尔立即表示。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瞥了一眼阿达加迦的表情,再度向帝坎贝尔扬起小拳头:“哥哥,欺负比自己弱的同胞是十分有损尊严的行为。请哥哥别让我失望。” 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转向阿达加迦:“阿达,下次哥哥再欺负你,你要勇敢的反抗。” “……”阿达加迦自然是不敢的。 “如果反抗不了,就告诉我。”卡露雅尔说,“作为朋友,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好的,一定。”阿达加迦立刻回答。 帝坎贝尔冷瞪了阿达加迦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杀了他,回头面对卡露雅尔又满脸的委屈道:“明明都是阿达加迦的错……” “哥哥!”卡露雅尔鼓起腮帮,“你都差点把他推下去了,这是违反灵族公约的行为,你居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帝坎贝尔:“……” 违反公约的问题阿达加迦刚才就说过,奈何小城主根本听不进去,还好诺迪妹是站在他这边。 第93章 阿达加迦低头看着鼓着腮帮跟她哥哥讲道理的少女,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位非常可靠的盟友。 “谢谢卡露小姐。”他说。 卡露雅尔仰着头可爱地表示:“不用客气哦阿达。” 帝坎贝尔:“……” 海克鲁城主看着低等战士跟自己妹妹对话的融洽场面,总觉得脑袋里不自觉出现了一幅自己正在狂往嘴巴里塞妹妹最爱的半熟蓝莓的画面。而光是联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能让他的味蕾和胃部一起发生了严重的不适症状。 帝坎贝尔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败了,然后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稍微纠结了几秒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忽略这种不适,以免引起自己心底更多的不适。 他们三个同行回到东塔楼,一起迎来了出发前的早晨。 当日出从地平线彼端挣扎着探出浑圆的脑袋以前,天就已经亮得十分彻底。以塞尔等城主为代表的欢送仪式,在十八响礼炮的轰鸣中开始。 科特拉维不出意料的没有到场,也没有给阿达加迦带来任何口讯,永行小队在他看来的确是不值得太过关注的东西。其他到场的同胞则以热烈的掌声包围住队伍成员,注视着他们从银质的圆形托盘里端起属于自己的那只水晶酒杯,再将里面的美酒高高举起,干杯之后为了表示礼貌,只能喝上一小口……除了阿达加迦之外。 这个短暂仪式对他来说真是一种痛苦折磨,不止因为他的礼仪表现得一团糟,还因为就连“不满周岁”的诺拉小姐都比他要像样,幸好卡露雅尔从旁不断低声提醒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否则某低等战士很可能已经被愤怒的帝坎贝尔直接扔下了要塞墙。而他如有实质的“干杯”行为,更让他成为数日之间西乌斯城所有酒馆里的最新笑谈:一个在永行仪式上把酒杯喝空的失礼低等战士。简直能促进食欲。 “此生永将前行,绝不驻足,永不停歇!” 属于永行队伍的预祝词在东塔楼周围回荡,阿达加迦却只是跟着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此生永将前行,绝不驻足,永不停歇——这是灵族真正的灵魂,就像荣誉和尊严一样,他不认为自己拥有或曾经拥有过。 简单的仪式就此结束,塞尔城主借诸多高阶在场巧合,免除了再次召集的麻烦,顺便正式公布了他率队的特殊任务内容及小队招募的条件。 当然,最让大家兴奋的是城主亲自率队这件事。任务的具体情况跟阿达加迦从乌卢克那里得到的情报并无二致——超过百匹的原生种歼灭以及限定在高阶及以上而且需要与人族协同的圣级任务。 圣级任务的成员在得到身份牌后有额外的一天准备时间,今天出发的依旧只有永行这一支队伍。 随着塞尔指尖释出的零星魔力,正对东塔楼的要塞墙的位置、整座要塞唯一的出入口已经为永行队伍的成员开启。伴着欢呼声,十八个从城墙顶端向下层叠延伸的圆环陡然出现在要塞的一侧。组成光圈无数个发着光的细小符文,显得非常壮观——要塞墙没有破绽的真正原因,不止局限在它遍布有无数空间罅隙,还因为它没有门扉或者任何肉眼可见的缝隙,它能吞噬任何攻击,想要离开要塞则需要城主亲自前来开放“门扉”。它是一种传送魔法,能在圣书魔力构成的防护阵与同样构成的空间罅隙上、通过多个短距离传送魔法阵构建出一个连续型通道,在精灵族留下的魔法典籍里被称作:多重精灵魔法阵。现今已经没有同胞会使用,跟“圣书容器”一样是“三战灵”的遗留物之一。 曾经伟大的“三战灵”被尘封在历史长河里,曾经伟大的魔法具与魔法也没有得到继承,只有“永行”的意志还在以寻找“第86卷 ”的形式续存。 优胜劣汰,逝者已矣。 虽然可悲,却是这片大陆的规则。 阿达加迦在跃入多重精灵魔法阵前回身看了一眼西乌斯城。 前往古精灵族圣地的途中,或是回来的途中,他肯定能找到无数次脱队离开的机会,所以他不会再回西乌斯了。 再见了,科特拉维老师。 再见了,与导师如此相像的影子。 第87章 两种骑士(15)上 六座灵城要塞所笼罩的防御魔法,都是一层能过滤异常气候的细网。魔法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伴着剧烈的风沙,里面的风却像晴朗的天空那样清澄。 帝坎贝尔通过探查魔法简单的查看了外面的情况,确定除开符合时节的气象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便正式进行了编队。 这是一个为高效移动而设的编队:负责开路的队长跟圣阶或高阶战士在最前方;负责探路的战士在斜前方,轮流用探查辅助魔法观察远处的情况;擅长群攻的莉莉娅位于方便支援全队的居中核心位置;圣阶法师紧随其后;其他法师在二者中间;光系水域法师被保护在正中央……即便遭受攻击也能给速度略逊色于战士们的法师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来应对。其他战士则在后排防止偷袭。 ——灵族的野外战斗编队与人族有高度相似性,只是所依仗的武器不同。 帝坎贝尔叮嘱大家离开要塞后要注意使用防御魔法,以诺迪妹为首的队友们陆续披上了斗篷,将大半脸藏进兜帽里——内嵌有魔法阵的斗篷能一定程度上遮蔽掉“气味”,避免他们暴露在原生种那过于灵敏的嗅觉里。 西乌斯城周遭这个时节的沙尘非常大,不止会影响视觉,还会影响他们的移动速度;他们必须随时依靠探查类的辅助魔法,以及队员们的互相援护来警惕途中可能遭遇的原生种;他们主要的移动方式虽然会依靠短距离传送阵的连续施放,风沙却会造成传送阵定位偏离,在风停以前,他们必须选择徒步;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性质,没有队长的许可,包括照明类的所有生活魔法和魔法具都不允许使用,只能使用辅助魔法和对敌魔战……前往圣地的途中并不会一帆风顺,限制成员实力的意义也在于此。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出发了。” 帝坎贝尔宣布。 “目的地——梵释。” 步出防御阵的瞬间,属于卡朵尔春季的风正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首次离开要塞的诺拉不禁发出惊叫,却适应力非凡的迅速安静下来,自己拉紧了兜帽,束紧了领口,做出应有的防御姿态。 其实相比春季,接下来的秋季才是真正为狂风所肆虐的时候,只是阿达加迦全不在乎那些风,只在意自己的身后。 他每向前走出几步,都会不自觉停下来回望那座面坚不可摧的西乌斯城,对那面罅隙丛生的墙壁依依不舍,直到要塞的轮廓彻底从他视野里消失,才将视线移向前方。 他前行的速度因此受到影响,变得越来越慢,最后自然是落到了队尾的位置。 离西乌斯城越远,风沙就变得越大。半天之后,漫天都是大风和沙尘。再半天之后,肉眼能见度不足百米,几乎只能靠探查魔法来判断前方如何,负责带队的帝坎贝尔因此变得非常忙碌。 诺迪兄妹是队伍里的第一核心,然后是莉莉娅,第三是小诺拉;其他成员都是历届圣书战的获胜者,或者是准获胜者,其中包括被德隆纳绑走过的圣阶法师及他的朋友;就连几名中阶都颇具盛名,据说都已经是加开的圣书战的准获胜者……一切都与圣书战有关,没有参加过的等同于失去了最重要的话题。大家都是为了争取荣誉提升实力而秉持尊严胜过生命的灵族同胞。唯独阿达加迦除外。 这个灵魂里缺乏荣誉及尊严的低等战士,不止在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没记住大部分队友的长相,甚至不主动跟他们说话,即便被主动搭话也只会用最简单的“好”或“不”做回答。 他面对队友时跟面对科特拉维时表现得截然不同。既对圣书有关的所有话题都不感兴趣,也对队友们友好的举动非常排斥,好像他根本就不是队伍里的成员,因而迅速被他的队友们彻底忽略了。 到了第三天,忙碌的帝坎贝尔队长大人终于想起还有一个落在队尾的、被包括他和卡露雅尔忽略的、随时处于掉队边缘的、可怜的低等战士。 “阿达加迦?你怎么老是走几步就停下来?”帝坎贝尔疑惑地说,“你看,你的脚步又停了。你站在那边不动是想做什么?” “我……” 当阿达加迦听见帝坎贝尔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智非常恍惚。 他就像是一个忽然患上了重病的旅人,不止思维就连动作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的步子莫名变得缓慢且沉重,犹如在负重前行。可他什么行囊都没带,身躯却莫名变得越来越沉。 这是循序渐进发生的事情。 随着他听见的从帝坎贝尔口中冒出来的那个词,随着他离西乌斯城越远,他的行为和思考就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 圣地,要塞,风沙,荒原,原生种,战魔等东西如同被某种强大力量牵引而来,混淆在沙尘中塞入他的脑海里,造成轰鸣。记忆的溃堤来得毫无预警,脑子里像风与沙尘一样,全部纠缠成那个词—— 第94章 梵释。 梵释森林。 梵释魔法森林。 它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生长,演变成他心底不断雀跃的声音,雀跃到能让沙尘与风的肆虐都变得不真切,片刻后它会稍微沉寂下去,变成他心底最深刻的恐惧。他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尖叫,只是雀跃还在伺机而动,它们相互交替,让他发疯。 只是自己的思维还好,周遭那些自然精灵们竟然也处于同样的状态。 一部分自然精灵们在轻轻地诉说:我们的家园。 另一部分在说:我们回不去了。 再一部分反驳:我们必须回去。 阿达加迦的脑子像是在沸水里煮过,失去了所有的活性与自控能力,变得像石头一样迟钝。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阿达加迦,你听见我的话了吗?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不知道是第几次大吼,这才打断了盘桓在阿达加迦脑子里那些属于自然精灵的声音。 阿达加迦突兀地驻足,沉默地杵在原地,心底想感激对方锲而不舍的行为把他短暂的拽离出来,可他张了张嘴,却完全做不出相应的行为,并且还逐渐烦躁起来。就像以前导师告诫他不可以如何,他却更加执意忤逆导师的劝诫。结果等他付出与之相应的惨重代价,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迈出去几步发现身边的家伙没影了,只能停下来转身折返回去,不大高兴地质问,“我刚才说让你别掉队,你就掉队了?你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是吗?你到底怎么了?” “听见了。”阿达加迦艰难地回答。 “听见了就认真回答。立刻,马上,现在!”帝坎贝尔命令道。 “知道了。我保证一定不会掉队。”阿达加迦挤出这句话后又再度安静了。 帝坎贝尔陡然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包围。他的命令某个笨蛋低等战士明明都答应了,可他完全没有对方会照做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个小时之后,发现自己的感觉完全无误,只好选择不时回头盯着阿达加迦,确保他跟在队尾某个恰当的位置。 接下来的两天,阿达加迦被迫沦为了一部只知道向前行走的机器。 前行、前行……似乎除了前行之外的一切,他都忘了。而前行本身还是被帝坎贝尔强迫赋予的责任。 离开要塞的第五天,大风似乎又变大了一些,更多的尘土和碎石飞扬在空中,刮擦过阿达加迦衣服,诺迪家族精湛的防御魔法自行启动,完好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和衣服本身,却在他没有被衣物包裹的脸、手、脖子等部位留下了一些血痕。 疼痛让阿达加迦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却放任着那些伤口,任由超再生和风沙尽情的争斗——前者缓慢的为他愈合伤口,后者立即增加成群伤口。他则是个乐此不疲的旁观者,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不知何时又注意到了队尾,抑制不住怒火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自诩快乐的旁观。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 “什么?”阿达加迦十分无辜地看向帝坎贝尔。在他看来,所有超再生能在一个小时以内解决的伤势都可以忽略不计,也没有必要花心思去关注。他摆出了毫无破绽地无辜又茫然的表情,好似花了数分钟都没明白小城主提问题的主旨。帝坎贝尔因此被哽住了喉咙,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更不用说是继续下命令了。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阿达加迦许久等不到相应的反驳或者说是喋喋不休,终于真心的疑惑了。 帝坎贝尔的薄唇抿成一线,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述自己矛盾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阿达加迦这样的同胞,就算抛开对荣誉与尊严的不重视不提,后者无论哪个方面依旧是个特例。譬如上次他被德隆纳重创了两条腿,明明稍微一动就满地都是血,他却表现得就像没受过伤一样,甚至还能一瘸一拐乱蹦乱跳。现在明明用一个微不足道的防御魔法就能解决脸上的持续受伤,可他不止不用,还不打算用什么遮挡一下。甚至还用那种咋看起来十分无辜,其实心底恐怕又在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自己,让帝坎贝尔觉得自己真的像在多管闲事一样。 他为什么要管这个低等战士的这些闲事?丢下他不管不就行了?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帝坎贝尔不停的在心底自问,阿达加迦却越发困惑地看着他。 他们俩杵在队尾的古怪行径引来了其余队伍成员的注意。 “怎么了?”莉莉娅停下来问。 “没事。”帝坎贝尔示意暂时由莉莉娅带队,他随后就赶上来。 “可是……”莉莉娅犹疑。 “别管他们。”卡露雅尔说,“男孩子之间的事情总是非常的复杂,是我们理解不了的范畴。让他们自己解决。” 女性队员们:“?” 男性队员们:“……” 疑惑地莉莉娅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卡露雅尔挽住胳膊大力直接拖走了。 “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阿达加迦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显得有些奇怪。 帝坎贝尔沉默了片刻,才压制住大骂他的冲动。 “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大步走开,赶上队伍前面,片刻后又回来了。 第88章 两种骑士(15)下 “遵守队长命令是值得嘉许的行为,但是连基础的防御魔法都不用,这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他说:“给你。” 随着他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件与阿达加迦身上成套的斗篷,只是它原本披在帝坎贝尔身上——这位娇贵的小城主竟然披了两层斗篷,一层薄而透气,另外一层厚而耐磨。现在厚的这件被它的主人以很不温柔的动作,胡乱地罩在阿达加迦的脑袋上。 斗篷短暂地阻断了阿达加迦的视线,逼得他抬起手,才把自己从被斗篷窒息的危险里拯救了出来。 他更加迷茫地看着小城主:“这……?” “多了一件,暂时借给你用。”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 这位小城主能不能撒个像样一点的谎? 相比阿达加迦自己这张不太重要的脸,小城主那张脸如果被风沙刮花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被队友打死的可能。 “谢谢城主大人关心。”阿达加迦迅速婉拒,“不过没关系,可以不用管我,我也不需要这……” “队长的话就是命令。”帝坎贝尔尽量让自己不要用太过严厉的语气说话,只是依旧无可避免的让自己语气因为莫名的不悦而显得十分冰冷,“请你适当的遵守一下,这对你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反而会获益。因为你是小队的成员之一。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可能不管。” 阿达加迦怔了怔。可能在他看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却在帝坎贝尔看来只是短暂的惊讶,接着他又露出那副没有威胁性的带着哀怨与无奈的表情,好像任何微不足道的好意对他来说都足以造成暴风雨式的困扰。 他愣了一阵,终于脱离出那些溃堤而出的记忆,稍微恢复正常了一点儿,并且没有再拒绝。帝坎贝尔则迅速背过身,边整理着自己那件因为抬手的动作和大风翻飞起来的斗篷兜帽,边用以遮住自己的脸,口气冰冷地命令道: “跟上来!别再掉队了!” 帝坎贝尔的兜帽让阿达加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撇到了对方露在外面的一点耳朵尖,像是被碎石刮伤一样红。 海克鲁城主为自己的行为准备了自认为对方法拒绝的借口,后者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前者因为紧张而出现的奇怪变调,明白那是一份担忧与关心,因此又怔了几秒才应。 等不到回答的帝坎贝尔催促道:“回答?” “知道了。”阿达加迦无奈地回答。 他们俩迅速赶上了队伍,年轻城主这才收到了一声迟到已久的感谢。 “什么?”帝坎贝尔回过头。 “谢谢您借斗篷给我。”阿达加迦重复了一遍。 小城主的下巴略扬起了一点,似乎显得有些惊讶,但是控制在标准礼仪内,加上上半张脸被兜帽遮住,让阿达加迦无法确认这个感谢是否真的值得对方惊讶。 帝坎贝尔在确认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并没有做出任何符合礼仪的相应回答,甚至迅速转过身,大步走到队伍最前端去了。几分钟后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又大步走了回来,低声说了句“不客气”。不等阿达加迦回答,他又再度飞快的跑回到队伍前端,只留下了一脸哭笑不得的低等战士。 阿达加迦好像看见了一面冰湖,结冰的表面被从天而降的凿子砸出一个洞,一只蓝眼睛的小黑猫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在冰面上寻觅,而是好奇的把脑袋探向了冰上刚出现的窟窿前,等待那里跳出来一条自投罗网的鱼。 他被自己脑袋里的联想逗得笑了一下。非常短暂的、不足以引起任何队友注意的笑,并因此又抛开了一大部分纠缠住自己思绪的回忆,接着又迅速收敛起笑容,恢复虚假的面孔,继续迎向那些凌烈的风沙。 第95章 他注意到队伍的最前端出现了什么讨论,以小城主和莉莉娅城主为首,随后队伍里的几名圣阶也加入了其中,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讨论似乎没有得出结论,队伍照旧前行,没有任何易见的改变,只是帝坎贝尔经常不定时回望向队尾的阿达加迦,仿佛随时在担忧某低等战士再度掉队。 离开要塞城,来到真正的卡朵尔大陆野外,就能明白这片大陆的残酷所在。不说人族和鬼族,单就灵族来说,体力和魔力都成了他们极为宝贵的东西。即便是作为职业佣兵族群的他们的身体,已经到达了一台带有自我修复功能的精密战斗兵器的程度,流失的体力依旧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水来补充。超再生则会耗损魔力,魔力的消耗又需要成倍的食物和水来补充。为了给队伍随身的补给着想,成员们一般都不能随便浪费体力与魔力,甚至连互相的对话都在张口就会蹿进喉咙的沙尘中变得成了战斗通用手势。 沉默的前行持续到距离开西乌斯城第七天的时候,期间帝坎贝尔又跟莉莉娅等队员进行了好几次讨论。至于讨论的内容是什么,阿达加迦离得太远,根本听不到。不过,这一回他们却得出了结论。 于是,小城主在低等战士惊愕的注视下,彻底的从队伍的最前端换到了最末端,来到了自己身侧。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阿达加迦终于明白他们此前是在讨论变更编队位置,而且还是小城主主动提起的,理由八成是“某低等战士不在状态、随时可能掉队”之类的,因而让他再度差点惊讶到忘记尊称。 “什么事?”帝坎贝尔侧过头看着他问。 阿达加迦:“……不,没什么。” 难道要他问:您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算了吧,他可不想被强制进行生死决斗。 之后除非阿达加迦主动开口,帝坎贝尔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安静且谨慎地跟在阿达加迦身侧,跟他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碰巧走到队尾,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什么刻意或可疑的举动。阿达加迦却能感觉到对方随时随地都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担忧他能否经得起大风和沙尘的考验,也好像他随时可能被风吹走一样。帝坎贝尔好似在为自己的举动感到骄傲,期待着阿达加迦说点什么夸奖的话,后者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专心迎着风沙只顾着赶路。小城主因此逐渐抿紧了自己的嘴,像一条向下弯曲的线条,就差跟卡露雅尔一样鼓起腮帮生气了。 被特意关照并非一件坏事,只是阿达加迦并不需要这种关照。他不是一条鱼,不会看见破口的冰面就跳出去,主动亲近谁。因为他知道要在一个像小城主这么聪明的家伙面前保住自己的秘密本来就非常的困难,尤其这些秘密现在还有些不受他控制,随时可能从他的牙缝间泄露,自然只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沉默。同时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小城主可能是在防备着自己。可他为什么要防备自己?难道他不小心暴露过什么值得对方防备自己的地方? 阿达加迦绞尽脑汁也思考不出答案,最后只能选忽视这种关注,并且暗自防备起小城主起来。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既有防备也有担忧,但是他无法宣之于口,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反而对他十分不利,因为他能感觉到阿达加迦也开始防备自己了。可他对此束手无策,也不能直接去问对方:你是否曾经打算夺走我的风魔法天赋?无论阿达加迦给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无法接受。 近似沙尘暴的风与沙尘持续到第十天的时候,队伍成员们都感觉到了担忧。他们不知道这种严苛的气候还会持续多久,只知道它好似不会有尽头。 阿达加迦却知道真正的沙尘暴是什么模样。眼前这些能用兜帽阻挡的东西,的确只是大风和沙尘的混合物。 作为螺旋能量体的自然精灵们,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根本无法进行稳定的辅助魔力供给,即便是圣阶法师,也无法展开像样的短距离传送阵,因而他们依旧必须集体徒步。可是依靠风魔法来增加移动速度的徒步也是有限的,尤其队伍里有两个低阶的前提下。 无魔力的诺拉只能依靠自身的基础速度移动,阿达加迦稀少的魔力根本经不起持续消耗,帝坎贝尔只能下令全队放慢前行的速度。 第十二天的中午,大风终于停止了,沙尘也随之沉淀下来。 天空清澄得犹如吞噬掉了所有的云朵,漫无边际的荒原中短暂的呈现出某种古怪的静谧,好似包括空气在内的一切都凝滞了。 帝坎贝尔立即让大家停止前行,分配战士在周遭进行警戒,圣阶法师则带头着手准备能一次性通过所有队员的、稳定的短距离传送阵。 “前方有东西,复数,应该是人族的队伍,正缓慢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当东侧的佣兵战士尽职尽责的耗损着自身魔力,并使用探查魔法发出警告时,谁都没有料到会发展成一场可怕的骤变。 “修正,单数,移动速度暴增——音速、超音速、近光速、光速级——对方保持直线前进——朝我们来了!” 随着他语速陡然变快,陈述性质的话语也变成了惊呼。 “判断为原生种!” “它的目标是我们!”帝坎贝尔的声音紧随其后,“避开——” 第89章 两种骑士(15)a 阿达加迦直接被速度和力道都远高于亚灵数倍的原生种正面撞上,沦为一个被棍子击中的球,朝空中滑出一道飘高的抛物线。冲击带来的沙尘卷起,队友们的视觉瞬间失去了作用,甚至判断不清他被掷向了何处。 景物飞快的在阿达加迦眼中上下旋转,大脑在他离地的刹那已经变得一片空白,接着像跌落在地的水晶高脚杯,变得散碎而混乱。四周只剩下各种声音,最明显的是空气被撕裂的音爆。 他的耳膜森疼,大概流血了,随后又被超再生愈合了。他能听到帝坎贝尔的声音像在数百米开外,极力夸张地开阖着嘴巴。 他本来有充足的时间避开原生种带来的冲击,只是低阶的魔力值根本无法达到近光速所需要的圣阶量级,从而限制了他自身在短时加速的可能。即是说:即便他的大脑告诉他的身体“必须立刻闪避”,身体里储备的低微魔力值也达不到大脑的要求,只能如同一位佝偻的老者,在绝对的速度优势面前成为等待被利刃划开的画布。至于他所依赖的“跃阶战法”更是只能作用于攻击,完全不适用于任何情况下的防御。就像他面对德隆纳的那次战斗,虽然能在攻击方面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在防御方面却只能最大程度的避开要害而已。 刮擦过他皮肤的碎石触感被无限放大,直到他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大脑才允许他彻底失去意识。 …… 温柔的风声,摩挲过树叶,像海浪一样动听。 少年无声地踏过落叶,尚在成长中的过瘦四肢轻灵地跃过枯死倒下的巨木,以顽皮的空翻形式落地。 遍地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木,四景在他眼中翻转出斑驳的绚烂。 它们活了成千上万年,每一棵都像连接着天空的塔楼。 它们矗立着,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倒下的时候,仿佛会带走一个时代。 人族的历史里将精灵族记载成神话里的一部分,判断为非科学的非现实主义存在,亚灵族的周围却无处不是精灵存在过的痕迹。 最早的精灵将居所建造在古木上,后来的精灵们将树与树之间的居所连接在一起,用的是有着无数拱形镂空的纤细线条。 美丽的桥梁如同皓白的月色,如同树枝与树枝的延伸,点缀着萤火般的魔法灯光,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魔法的光辉都是如此璀璨…… “——!” 少年听见有谁唤了自己的名字,却并不高兴。他缩起脖子,并加快了速度,风一样穿梭过古木的枝杈,试图甩开那道喊声。可是声音不远反近,几乎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被迫跃起躲避,单臂攀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纤细桥梁,擅用精灵祖先们留下的纯血天赋以及提速魔法。 背后熟悉的气息渐远,这场“捉迷藏”是他赢了。没有谁比他灵活,谁也抓不住他。 “阿——!” 对方又唤了他的名字,少年撞上了一堵肉墙,并被迫停止了奔跑与穿行。 一个他所熟悉的、比他高大却比他还灵活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像对待一条淘气的幼犬那样,一把拎住他的后颈,终止了他窜逃的全部可能。 “为什么不来参加早课?顽皮是要被惩罚的!”对方生气地说。 少年挣扎惊叫,像任何小孩那样抱住手边的东西,不让对方拎走自己。可他过于年幼,甚至还不到对方的肩膀,根本不是那蛮力的对手,只能被强行拖回了家,继续接受漫无边际的被称之为“学习”的惩罚。 他要学的东西都很麻烦。大多是些复杂到十分钟也念不完第一小节的吟唱魔法,而且全是古精灵语——这门可恶的语言,单是一个“早安”就有三种语境和十一种不同的念法,真是对灵魂与喉咙的双重摧残。 第96章 他不想学这种麻烦的语言,也不想学这些啰嗦的魔法。他对自己的导师大声抗议:“敌人又不会站着不动,任由我们慢腾腾地用吟唱魔法攻击。这种东西根本既无聊又没用!” “魔法是一种伟大的能源转换方式,无论哪个类别都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导师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他的头上,并顺势揉乱了他的头发。 他优雅地笑着反驳:“实际战斗中你肯定不用独自面对敌人,因为你拥有同伴,肯定能找到一个恰当的出手机会。” “同伴?”少年冷嘲地说,“我不需要。” 他不想要同伴。同伴有什么好?他们只会嫉妒他,利用他。 他想要学习更洗练更简洁的魔法,一种专门用来战斗的魔法,他想要独自战斗—— “狂诗疾风!” 阿达加迦有几秒时间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看到一些属于自己的记忆。接着便在帝坎贝尔的“狂诗疾风”中,将自己从记忆里剥离出来。 他的头部遭到撞击,思维短暂空白,恢复后便迅速判断了眼前的情况。 攻击他的不是某种力量或者兵器,而是活的。某种生物。 灰白的皮肤,高大的身长接近两米五。有可能更高。半弯着腰,如同佝偻的病患,脸孔因此藏在阴影里,衣服只是一片系在腰上的破布。 一匹原生种,或者称之为:魔鬼。 阿达加迦反射性蹲下,躲掉那些“狂诗疾风”刮擦下来灰白色的碎末,胸口却因为这番动作同时传来剧痛。他一侧的肋骨被开始的冲击折断了四根,多亏左手及时保护了半边身躯,剩下的损伤只是一条肩膀脱臼而已。 “阿达加迦!我不是已经下令避开了吗?”帝坎贝尔愤怒地声音传来。 阿达加迦:“……” 这位小城主说话真是赋有不合时宜的拔群幽默感。他要是能避开会故意不去避开吗?原生种的腕力完全能直接捏碎任何亚灵的脑袋,问题是他避不开! “闪开!” 帝坎贝尔的风战魔跟他的声音一起抵达阿达加迦面前,并帮他挡掉了接下来所有的攻击。 “——狂诗疾风!” 免吟风战魔一连三击都直接命中那匹原生种。只是敌人的皮肤比合金还坚固,免吟魔法只能刮擦下一些灰白的皮肤碎屑。他的举动却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敌意,并将攻击目标转向了他。 “只有一匹。” 队长大人要忙于指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他眼中看起来“吓坏了”的低等战士身上。 “伤者去找卡露,莉莉娅掩护法师们,法师专注传送阵,剩下的战士都配合我攻击。”帝坎贝尔下达了一连串的战斗命令。 原生种大部分的皮肤都坚硬得像是穿着金属盔甲的战士,更不用说他们比灵族还出众数十倍的腕力和速度了,最脆弱的莫过于它们……不,应该是“他们”的大脑,脆弱的就像人类一样,只要捣毁大脑,它们就无法进行超再生。只是他们过于坚硬的颅骨,让他们的敌人很难做到这一点,因而也就很难切实杀的死他们。 其次才是脖颈、肩膀、膝盖以及其他相类似的关节衔接处,能让他们四分五裂,从而无法动弹。可惜对付原生种最麻烦的地方不在于用什么杀死他们,而是不能随便杀死他们,否则他们血液里带着的特殊味道迅速会在方圆十公里范围内扩散,将该范围内的其他原生种吸引过来。偏偏他们的嗅觉又比人族的探测器还要灵敏,当他们大量聚集的时候,单是光速级地横冲直撞,就能让亚灵的一切优势沦为……他的导师是怎么形容那种状态的?对,是“脆弱的人族穿着一身红衣服又被丢进暴怒的公牛群中”的状态。 “我会确保一击将它的所有部分都化为灰烬,不给味道散发出去的机会。你们注意援护我。” “没问题!” 帝坎贝尔的判断得到了大家的精准响应。适合当前战斗的阵型在诸位中高阶脑中熟悉得犹如他们的手臂,只需要一个手势或眼神,就能将包围迅速成形。 原生种立刻被困在中央,由一方吸引注意力,站在对角线彼端的帝坎贝尔则在准备使用攻击力强大的吟唱系魔法。 队友们忙于战斗的时候,阿达加迦却在满意于自己骨头的强韧程度。他直接忽略自己胸口的疼痛,在又一轮“狂诗疾风”抵达的同时就地向侧滚出去,并把自己的左胳膊顶回到关节里。 短暂的剧痛在数秒内妨碍了他的行动,随后左手便恢复了活动能力。至于肋骨的伤势,只要他能活下来,超再生就足以解决——阿达加迦完全不觉得自己属于需要被治疗的伤者范畴,反而拔出腰间的破剑,加入了围攻的行列。 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就像最初出现的那道袭击一样快。 阿达加迦步入战圈的同时,被禁锢在诸位中高阶战士包围中的原生种陡然转向,直接从他们的头顶跃出了包围圈。帝坎贝尔的吟唱因此必须改变方向,从而被迫中断。 敌人像会攻击食草动物里最弱的那一匹的狡猾猎手,带着高速与力量的第二轮冲击直接撞向了阿达加迦。 “该死!” “为什么?” 第90章 两种骑士(15)b “这是什么情况?” 喊声、咒骂以及疑惑同时响起,阿达加迦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再度斜飞出去。帝坎贝尔担心低等战士再摔一回,骨头会碎得一根不剩,立即提速到极致,勉强紧随其后,希望能在阿达加迦落地前接住他,至少不让他摔得太狠。可惜受限于先后条件与基础阶的魔力值,帝坎贝尔沦为了一条只能追逐主人抛出去的飞盘的狗,无法跟上对方被击飞出去的速度。 阿达加迦砸在地上,向后滑出去一大截才停住,原生种同时追击而至,幸好迟了一步的帝坎贝尔已经赶到,恰巧骤停在了阿达加迦与原生种之间,立即用免吟风战魔阻挡下原生种这一轮的猛扑。 无数螺旋气流以帝坎贝尔的精灵剑为轴心旋转,他的手臂与剑同时承担下来自原生种的巨大的冲击,与他看起来更倾向于法师的外表不同,他明智的舍弃了攻击力卓越、速度却略显劣势的吟唱魔法,选择了速度与力的对抗。无比坚韧的精灵钢为他吸收了大部分敌人袭来的巨大冲击,可他的骨头却没有阿达加迦那么坚强,立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龟裂声。帝坎贝尔当即明白与原生种比拼臂力并非明智之举,在自己的手臂因此折断前,释出大量魔力波动,成功抵消了冲击,并利用精灵剑反向扩大自己的魔力爆发,一击将那匹巨大的灰白色怪物掀飞出去。 “不愧是帝坎贝尔城主!” “闭嘴。” 有战士不禁喝为他彩,他却冰冷地让对方集中注意力攻击。 与之同时,在他身后的阿达加迦一边用衣袖抹掉自己唇边溢出的鲜血,一边撑着自己的剑爬起来。这次他运气比较好,只断了一根肋骨,只是它不太凑巧的扎进了肺里,害得他被喉咙差点被翻涌出来的血沫堵死,让他成了一个连呼吸都不顺畅的累赘。幸好方才被甩开的同队战士们已经赶来,再度形成了包围圈,既缓和了帝坎贝尔接下的那波攻击,也及时拯救了阿达加迦的小命。 帝坎贝尔这才有暇余看了一眼身后的阿达加迦,脱口而出的自然是: “阿达,你快去找卡露治疗……” 话音未落,原生种再度无视了战士们的包围,直接跃过他们的头顶,三度朝着低等战士猛扑过去。 异常的攻击状况这才出现了第三次,就算帝坎贝尔等队友已经察觉到不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异常的成因,更没有时间去质问阿达加迦。后者则好似早已预料到战局的古怪变化,提前弯腰翻滚,闪避的同时还利用自己的剑柄撞击在魔鬼伸向自己的前臂上手肘关节脆弱处,卸下了对方一条胳膊。 对比跟帝坎贝尔依靠力量的战斗方式,阿达加迦是个完全依靠灵巧与精确的类型,他通过改变了敌方手臂的攻击轨迹,最不起眼的方式躲过了对方比剑刃还锋利指爪攻击,直接绕到了原生种的背后。 可惜的是,阿达加迦的兜帽因为这番剧烈的动作彻底掉落下来,遮挡风沙和气味的魔法阵因此失去作用。 原生种立刻咬住了他气味,同时也回过身去,佝偻着,与他发生了短暂的对视。 魔鬼的眼睛与它的皮肤略有区别,是相对较深的灰色。深灰色的瞳孔开始像猫一样开到最大,当对它们对上阿达加迦绿色的眼睛后,竟然骤然缩紧,变成了两道椎条。 阿达加迦听见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一个分辨不清的单词,也像是一种古怪的呼吸声,接着他所面对的便就是魔鬼愤怒吼声以及不停挥落的锋利指爪。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及时从侧面冲出来,直接将阿达加迦撞飞出去,并迅速跃起,以他熟悉的、如同对待一条顽皮幼犬的方式,直接提起他的后领,将他扔向卡露雅尔所在。 第97章 这是阿达加迦短时间内连续三次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他的心情很微妙。帝坎贝尔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身所上发生的可怜事实,在被对方无视后,改对水域法师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卡露,治疗。” “好的。”卡露雅尔回答。 她的吟唱没来得及刚开头就被从地上爬起来的阿达加迦打断。 “只是断了根骨头,不需要治疗,卡露小姐需要节约魔力。”他说。 “可是……” “卡露——小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 被风沙遮蔽了大半的空中,陡然落下两件可怖的“玩具”。如同从空投下的两枚爆弹,笔直地袭向卡露雅尔与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已经来不及赶过去。他的惊呼与其他队友高亢的痛呼在彼端此起彼伏。一位高阶战士被原生种扯掉了一条胳膊,另一位则缺少了一条腿——那匹原生种将滴着敌人血的肢体灌输了某种恐怖的力量,使之被高高抛起后转化为了恐怖的武器,砸向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 幸好这一回阿达加迦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当即在周遭掀起的无数风卷所形成的漩涡,及时击碎了那两件带着恐怖风压的“武器”,并帮他和卡露雅尔保住了脑袋。 被作为武器的手和腿的血肉与骨头的碎片就此消失在漫天沙尘中,阿达加迦低微且短暂的魔力爆发宣告结束,觉得自己急需补充水和食物,可他仅仅是如此做想,却没有表现出更多异常的举动,甚至还安抚性地轻拍着卡露雅尔的背,并把不知何时被吓得摔倒在地上的少女扶了起来。 “您看,我让您节约魔力是有道理的吧?”阿达加迦尽可能以轻松地口吻说道,“现在正好有两个同胞急需卡露小姐消耗魔力为他们做治疗了,请您多少振作一点?” “好、好的。”卡露雅尔迅速恢复了冷静。 诺迪家族的“魔法温室”远比另外二大家族来得更加苛刻。他们的成员在战斗中即便表现得不够成熟和出众,也不会过于慌乱,因为控制情绪也被视作与魔法同样重要的必修课。相比之下,帝坎贝尔就是个过于情绪化的特列,只是他的情绪不会削减他的实力,反而能起到促生作用,这可能也是他成为特例的原因。 那匹魔鬼知道持续的高速攻击能让自己占据优势,因而没有给帝坎贝尔留下任何发动吟唱魔法的暇余。可是,方才它与两位高阶战士的搏斗期间以及使用奇怪力量攻击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的时候,都不得不被“固定”在一个相对的位置,帝坎贝尔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先以免吟魔法攻击了原生种的腿,让它被冲击力短暂的歪向旁侧,再依据此前种种预判了对方的闪避轨迹,让自己的吟唱魔法精准的命中了对方。 一种顷刻便能包围住敌人全身的高魔耗火舞魔法闪现而出。它有着与消耗庞大魔力值成正比的同等高伤害值,所呈现出的颜色并非常见到的火红色,而是蓝色。 帝坎贝尔的蓝色火焰以一种比赤色火焰更炽烈、更可怕的焚烧力席卷过敌人。 可怖的火焰威势,仿佛连风沙也能点燃。 原生种的惨叫声甚至无法持续到一秒,就被烧成了灰烬。 四周响起喝彩声,海克鲁城主如他此前宣布过的那样,让原生种彻底化成了灰烬,使其直接被风沙裹挟着消失。 这是阿达加迦第一次看到帝坎贝尔使用火舞魔法,许久不曾被呼唤的、属于后者的缔约火舞精灵们因此不停地翻飞,围绕着帝坎贝尔展露出耀目的赤红绚烂,许久才重新沉寂下来。 如此庞大的威力,却能将范围控制的如此精妙,并没有伤及周遭任何一位同伴,跟他使用风战魔的时候完全不同,可想而知,这才是他真正的天赋。 诺迪家族纯血独有天赋——灵族最强的火系攻击魔法——苍蓝火焰。 帝坎贝尔真正的主修魔法。 目睹火焰的同胞们说不震撼,那肯定是在撒谎。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全体队员,同时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们无比感激队长是一位战法双修,并且还是公认攻击力最强的主火系。否则等到其他法师忙碌完传送阵再来发动吟唱魔法,还不知道有多少战士们必须承受多少不必要的伤。 “你们俩个闪避的动作太慢了!是不是在评级定阶的时候作了弊才通过的?就连阿达加迦都能躲过的攻击,你们连个高阶难道两个低等战士都不如吗?”战斗刚刚结束,帝坎贝尔立刻发挥出他“随时随地变成指导者”的风范,毫不温柔地拖起那两个受伤的同伴,将他们丢到了卡露雅尔的身边,并给阿达加迦狠狠拉了一堆不必要的仇恨值。 两个高阶以及阿达加迦:“……” 他不禁跟那两位年轻的高阶对视片刻,得到对方凶恶的回视后,当即撇清。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我很弱的,全靠帝坎贝尔大人的保护才得以脱险。”并且他真心觉得这两位高阶根本就是“新手”以及“缺乏经验”的代名词,他跟他们俩的战斗经验量级有根本性的差距,没有任何可比性。 帝坎贝尔自然是听不到阿达加迦的心声的。 他说:“卡露,给他们治疗。” 他强调:“包括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点了点头,阿达加迦连忙摇头:“我的只是小伤,优先他们两位吧。” 卡露雅尔无奈地看向哥哥,帝坎贝尔则狠狠地瞪向阿达加迦的……背影,后者居然已经直接无视了他命令,自行走开了。 帝坎贝尔愤怒地瞪着对方的背影,却在无果后咬牙选择了让步。 “先优先重伤者。”他说。 “嘻……”卡露雅尔急忙捂住嘴忍笑。她亲爱的、不知道让步为何物的哥哥居然从阿达头上吃到闷亏了,多么值得庆贺的事。 “卡露!”帝坎贝尔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发笑。 “治疗治疗,我可是很忙碌的。”卡露雅尔选择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身受重伤又被小城主喋喋不休了一通的两位高阶战士却折服于帝坎贝尔的风采,双眼闪烁出简直能亮瞎阿达加迦的光芒。他们无比崇拜地看着帝坎贝尔,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就能为他去死。 美丽与强悍,真是本族最大的弊端。阿达加迦真诚的在心底抱怨道:这该死的城主魅力,这同样该死的城主美丽。 “原生种为什么会忽然改变攻击方向?”帝坎贝尔陡然向低等战士发问。 阿达加迦动作一顿。 第91章 两种骑士(15)c 卡露雅尔以为帝坎贝尔在问自己,满脸无辜地看向他,说:“它忽然改变了攻击方向吗?抱歉哦哥哥,我没注意到。” 有卡露雅尔的回答,阿达加迦自然立刻假装忙碌于帮她搀扶那两位高阶战士,擅自忽略了小城主的提问。后者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直把前者盯得如同芒刺在背,奈何遇到一个演技拔群的大骗子,依旧被忽略了个彻底,还是找不到任何破绽。 诺迪兄妹果然都很恐怖。阿达加迦再度真诚的在心底下定决心,这个小队是不能再留了,他要仔细考虑自己该如何脱队以及脱队之后该去什么地方……或许,人族的寇司城? “前方有复数生物!” 不等阿达加迦下定决心,也不等帝坎贝尔想出办法从他嘴里撬出半句真相,负责预警的战士再度高声喊起来。 “一、二、三……数量:十。速度正在加快——音速、音速、超音速、近光速、光速级——判断为复数原生种!朝我们来了!” “该死!” “又是它们?” “这怎么可能?” 治疗魔法在构筑骨骼方面远比脏器还缓慢,即便是卡露雅尔也无法迅速完成这件事,考虑到吟唱途中不能被打断,而现在的地理环境又充满危险,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治疗环境。她能做的只是一个应急的措施,在止血却不会让伤口被超再生愈合的魔法徽记。 两个受伤却没能得到治疗的高阶战士不免担心起自己的四肢,并将仇恨以咒骂的形式集中去诅咒他们的敌人。 “往常它们不都是个体行动吗?” “今天难道是原生种全员定期大聚会吗?” 往常如果遭遇原生种,他们肯定不会抱怨。不过在风沙肆虐的天气条件下,他们视觉的遭到大幅度削弱,自然也因此削减了他们的战斗力,让很多本可以闪避掉的攻击变成只能承受,也就因此失去了主动攻击的可能,他们受伤的真正原因就是恶劣的气候。 帝坎贝尔没等他们抱怨完就下达了命令:“法师们加快构建传送阵——快!” 正在构建传送阵的圣阶法师当即非常无奈的抱怨:“风沙太大了,能构建起传送阵都很不容易,别说加快速度了。要是做出来一个半成品,出口位置把大家卡在某些固体里,可是要消耗成倍的魔力才治得好的‘严重伤势’。队长兼城主大人,劳烦您别提这种不可能做到的要求,这根本就是在刁难法师……” 第98章 他的抱怨被帝坎贝尔打断:“卡露,莉莉娅。你们都去帮忙。受伤的战士们再坚持几秒,治疗的事稍后再说。全体移动到传送阵附近待命,阻挡第一波冲击的事情交给我。” “海克鲁城主,您此前任性调整自己在队伍里的位置从队首跑到队尾去也就算了,阻挡冲击的事难道不是我更适合一些……吗?”莉莉娅抱怨到途中陡然领悟了帝坎贝尔命令的真正用意,“不,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断后的事情还是交给您,我这边就去帮忙传送阵了。” 离奇的一幕接着便发生了。 莉莉娅向那位圣阶等几位法师示意稍微退后一些,抬手释出魔力,用的是她芙树系免吟魔法。她先将整块构建到途中的传送阵法从地面上“切割”下来,接着又掀起了几块地面,将它们搭成了简易的避风石形状,并将最早切割下来的那块放到了坑洞底部,并指向自己布置好的深坑,对圣阶法师说:“你把出口随便开在哪个洞窟或者坑洞里,这样风沙就不会影响出入口两端的阵法构建速度了。” “没错。我的意思就是让你把传送的方式从地上改为地下。”准备对敌的帝坎贝尔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来。 圣阶法师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愣了半秒之后立即点头:“稍等,我试试——可行!” 同时,十匹原生种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抵达——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展开风的羽翼,庇护我、赋予我……” 即便在阿达加迦看来,小城主和莉莉娅城主的几个决定也是相当精准的判断。在圣阶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两位特殊阶的丰富战斗经验的优势就此突显出来。大家随后的行动因此变得非常迅速,在小城主承受住第一波冲击的同时,传送阵也构建成功了……只是小城主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风魔法做防御时的弊端是不够稳定。 “走!” 传送阵构建成功的瞬间,莉莉娅立即带头跃进入发光的阵法中,紧随其后的是那位圣阶法师,他需要去前面与莉莉娅配合开设出口,伤者优先通过后,其他队员也跟上……倒数第三个则是卡露雅尔。 “阿达,哥哥——只剩你们了!”她跃进去前喊。 “知道了。”阿达加迦答。 “马上就来!”帝坎贝尔回。 有了“传送阵”这条退路,他不止忽略了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得意忘形的举动,还愈加放肆的使用了魔力——一种非常浪费魔力的抗冲击风战魔——他用无以计数的、区别于风沙的风漩涡包围住自己,抵挡住了第一波冲击。接着,在他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又面对了原生种的新一轮“异常的攻击”——以往敌方在数量占优前提下,是不会发挥协同战斗能力的,现在那些怪物却陡然展露出非常默契的配合——就在帝坎贝尔以为摆脱了他们并撤往传送阵的途中,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高大的灰白怪物形成了无际的森林,展露着那可怕的锋利枝杈,毫不留情的向帝坎贝尔挥砍。他迅速闪避掉一轮,第二轮又毫无停顿袭来,接着是第三轮……他被接二连三的攻击打得逐显劣势,却找不到离开包围的可能,只剩下“击败敌人”这唯一一个选项,可惜另一个条件又毁灭了这个可选项。 当他打算用“苍蓝火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剩的魔力已经不多了。 既然他开始就以“风漩涡”这种没有丝毫“稳定”可言的风魔法来抵抗原生种的冲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是“双倍的魔力消耗量”,这种过分张扬的滥用,让风魔法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也让帝坎贝尔在面对真正的危险时,彻底丧失了同时烧尽十匹原生种的魔力存量。 魔力告馨来得如此突然,帝坎贝尔根本没有料到。更何况就连通过连传送阵也需要一点魔力来“识别”是否为灵族同胞,否则会被阵法直接绞碎,不然那些非亚灵的族群早就被反向利用这些通道的异族攻破了灵城要塞……帝坎贝尔因此不得不留下一些魔力。 短暂的闪念过后,此前非常自傲的城主大人陡然意识到自己只能用战魔与敌群进行缠斗了。至于战魔能否在短时间内从十匹原生种手中找到一个突破口,他完全没有把握。 零星的绝望被即将失败的噩耗疯狂催生,转眼侵袭向他全身,随即拖缓了他的动作,而战魔本身对速度有极致的要求。 数分钟后,当帝坎贝尔第一次跌倒后,他情况已经变得不容乐观——短暂的破绽让微小劣势彻底沦为被动,帝坎贝尔立即被好几只灰色的指爪禁锢住行动,就连拿剑的手都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接着便是那些伸向他的指爪。 不!他们没有选择立刻切开他,而是如同一群顽皮的小孩,各自束缚住他的行动后,开始用力向着不同的方向撕扯他。 他们试图扯断这件名为“帝坎贝尔”的柔软玩具,就为了想看一看他的四肢里面是不是真有血色的棉花会冒出来。 阿达加迦等卡露雅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阵法的光芒后,才有所行动。只是他的行动却跟他答应卡露雅尔的完全不一样。他根本没打算踏入阵法,反而从莉莉娅城主制造的坑洞中爬了出来,再度回到了风沙肆虐的地面上。 他看了一眼帝坎贝尔所在的方向,发现他正被困在原生种们的包围中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跑来干涉自己的行动,当即毫不犹豫地背向了海克鲁城主,借着风沙的掩护,无声地朝风沙愈发肆虐的那个方向走出一段。 他沉浸在一种坦然且庆幸的感觉之中,满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离去——就连唯一有可能注意到的诺迪兄妹都已经无能为力,还有谁能阻止他? “再见了,讨厌的诺迪家族”当他脑海里刚刚冒出这句话,他的坦然就崩溃了。 他听见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呼。 风声明明不停在他耳边呼啸,他的耳朵却听到了让他难以忽视的痛呼,逼得他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满脸纠结地杵在原地。 他好像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秒,也可能停留了足有一分钟,直到他命令自己继续往离开的方向走,却因为抬起的视线瞥见了罩在自己额前的、斗篷兜帽内侧边缘上的那枚小小纹饰—— 美丽的水百合随着纺织纹路摇晃,“诺迪家族”这个词狠狠敲碎了他故意阻隔的良知墙壁,如同从天而降的冰凿,轻易击碎了久冻的冰面,留下了无以计数的裂缝,蛛网般扩散向四面八方。 阿达加迦骤然无力地垮下肩膀,接着又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极不情愿地按照原路返回到传送阵前,视线越过风与沙尘,看向帝坎贝尔被魔鬼们包围的地方。 如他所料,他看到了那名年轻的城主正在被怪物们围攻——就像十年前的他那样,被围困在灰白的恐怖森林里,只能狼狈的窜逃。 可怜。也可悲。 本来以帝坎贝尔的高阶能力是足以应付十匹魔鬼的,可惜他在魔力值的使用上出现了容错率之外的重大失误。 这是自以为是导致的。他年轻的脑袋里充斥着保护妹妹、永行小队以及某低等战士;然后又自以为是的倾注了大量的魔力,使用了“苍蓝火焰”;最后自以为是的选择了断后,用的还是稳定性很差、攻击力同样也不足的风魔法。 这位年轻的小城主,刚走过灵族漫长生命的十分之一,甚至可能只有二十分之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在野外控制魔力释出量的必要性。 这跟纯血与否无关,而是跟经验有关。 如果换成阿达加迦自己拥有高阶的魔力,这点数量的原生种根本不在话下。而即便是现在的他,依旧有办法解决十匹原生种。 可他只是杵在原地看着,仿佛一个根本不认识帝坎贝尔的旁观者。 他在犹豫。一而再的犹豫。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帮诺迪家族的成员,他们有什么资格要他的帮助?可他瞥见的水百合花纹却揪住了他的胃,也可能是他的心,让他的身体内出现了莫名的疼痛,如同谁在抽走他身体里的血。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帮他们,就像他们当初从来没有帮过自己那样。 直到帝坎贝尔因为自己的血而失去了视觉,成为一个暂时无法视物的待宰羔羊,接着是他的一条腿,直接被魔鬼们毫不留情的撕扯下来…… 理应听见的惨叫声没有传入阿达加迦的耳中,反而是极力压制着几乎听不清的闷哼。 这个讨厌的小城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表面张扬得不可一世,看起来很难接近,其实却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甚至经常冲他啰嗦出一堆长篇大论,还很容易就……多管闲事的、过分关心他。可真正到了他在乎的时候,却只会选择黯然背身而去,留下一个可怜兮兮的背影。 压在年轻城主肩膀上那些无形的东西,让他不管有没有其他同族在场,都在极力压抑着自身最重要的一部分,并且好像会一直压抑下去,因为“压抑”本身成就了他如今的模样。 第99章 当剧痛造成的压抑闷哼声也被风沙裹挟着消失了,全身重伤的帝坎贝尔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阿达加迦的肩膀也彻底垮塌下去,好像就连他都对自身感到了绝望。 好吧,阿达加迦在心底对自己说,既然就在眼前,这便是他此生都逃避不了的义务。 他再度把自己腰间的破剑拔了出来。 他将武器握在手中,换了个姿势,摆出了跃阶战法的姿势。 这个姿势看起来既不特殊,也不夸张,就好像随便站在那里一样。只是,这个姿势竟然能让他在风沙中维持不动。 纹丝不动。 不止是他,就连他的衣饰和发丝都一动不动。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就像人类数千年前的摄影师那样,冲着彼端的灰白怪物们喊: “请看这边,并且,别忘记微笑。” 第92章 两种骑士(17) 公主问:尊敬的骑士大人,您是否愿意为我而战? 骑士说:不,我的殿下。我只为正义和公理而战。 “科特——!” 阿达加迦骤然惊醒过来,看见残阳像鲜血一样割裂大地,留下或深或浅的红。 那天是他被科特拉维带进西乌斯城的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只是他已经不记得那天究竟是哪一天了。 那个傍晚,这个傍晚,或者某个傍晚,对他而言并无差别。反正每天都一样。 临时居住狭窄的漏水阁楼?繁衍实验室走廊里的地板?那些跟大雨里睡在泥地里相比算得了什么?跟严冬充斥着暴雪的荒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魔鬼的力量与速度会在晚上翻倍,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会来袭击自己,白昼反而是他在荒原中唯一的休息时间,因而昼伏夜出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他每次在傍晚惊醒时的喊声都像喉咙里有血,惨烈,沉痛。 他颤抖着、不断地念着那个名字——科特。 数十遍如同咒语地嘶喊,让他再度获得面对现实的勇气:他无数次抱着剑睡着又惊醒过来;他无数次被灰白的森林包围;无休止的战斗让他伤痕累累,夜不能寐,超再生每天都在为主人超负荷运转;他从同胞或人类的尸体上捡走他们的食物和淡水,吞下那些变质的东西,在能填饱肚子的时候,尽可能将食物塞进胃袋里;他每天都向“三战灵”祈祷,希望明天还能找到足够的补给;趁着大陆上长达四十天的暴雨阻断了自己气味的扩散,即便被冰冷的雨水淋至失去知觉,也能在泥地里酣睡…… 他早已经将这种“荒原之旅”视作理所当然,不是那些无聊的诗歌里所充斥的浪漫与自由意味的玩意,而是残酷与真实的现实。 他熟悉荒原里每一种气候所带来的预警,甚至忘记了要塞城中食物的温度、酒的味道、能遮风避雨的屋顶、床和其他家具的意义。 他还忘记如何使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情感,忘了同胞们的感情是怎样的东西,因而变得迟钝而麻木,脑袋固守的只有那些记忆。 好处也有:他身体形成了特定的生物钟,到清晨就会困倦,傍晚降临则会惊醒;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遭遇危险,他就会醒来,杀死任何在自己周围带有敌意的生物;只要还在战斗中,他就感觉不到困倦或饥饿……他逐渐成为名副其实的战斗机器,而不是一种有智生命体。 此前在西乌斯城里生活的十年,给予他难以估量的安全感,让他在离开时不禁再三回望。而从他离开西乌斯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重回十年前的噩梦。 多亏了它们日以继夜的无休止追杀,才能让被诺迪家族驱逐出要塞的他迅速学会精确地计算并控制自己魔力的“每一因子”释出,最大限度的利用自身稀少到可悲的魔力值,以无以计数的伤势换得了同等的庞大经验,将自己以往不屑一顾的跃阶战法变成如今赖以生存的唯一战力,让他能够独自在这片大陆的荒原中漂泊的苟活。 帝坎贝尔和永行小队的其他同胞们却跟他不一样。他们对这片荒原几乎是一无所知,也不需要过分了解。荒原不过是因为任务才会短暂停留的地方,等到任务完成,他们就会回到安全的要塞城内,继续享有城墙上无懈可击的防御魔法为他们带来的理所当然的安稳生活——近似于沙尘暴的风沙天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它作为一个气候现象出现时或许会突兀,却在结束的时候只会慢慢减弱,而不会突然消失,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骤停,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说明这场风沙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而是原生种群在附近高速移动所引起的。 如果阿达加迦能向帝坎贝尔等队友直接说出自己心底所有的警告,那么他会冷酷无情地向大家阐述:十匹原生种围攻的结果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从沙暴骤然终止时就已经注定的结果。 只是他即便说出来,也会被队友们不屑一顾的忽略,甚至会被唾弃为胡言乱语的大放厥词,毕竟他只是一名在队伍里根本就没有话语权的低阶,甚至于没有帝坎贝尔的特意关照,他可能早在一开始掉队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队友们抛下了…… …… 求救吗?帝坎贝尔刚意识到自己已经动惮不得的时候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非常短暂的一刹那。 不。然后他对自己说:绝不。他不止迅速扼杀了自己闪念间的懦弱,抿紧了自己的唇,连个单音都没让自己发出来。为了保住自己的骄傲与荣誉,他甚至不惜为此步入死亡,并将其视作勇敢。 当阿达加迦摆出跃阶战法的姿势,帝坎贝尔也循声向前者所在的方向回过了头。后者迟来的认知到自己正被原生种巨大的力量按在地上不得动弹,眼睛也无法视物,只得徒劳的连续开阖了数次眼睑,试图恢复视觉,可视线反而变得更加黑暗,仿佛故意阻止他探知彼端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答阿达加迦那段可笑宣言的是原生种们的嘶吼。接着,本已被压制在地上、根本无法反击的帝坎贝尔,发现那些准备将自己撕成碎块的十匹原生种们,竟然大部分都同时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最开始那一匹原生种身上所呈现出的古怪举动再度上演,它们毫不犹豫地涌向了阿达加迦的所在。 “很好。乖孩子们,都很听话。”阿达加迦毫不意外地说。 帝坎贝尔一时无法判断对方的话与此前种种异象的关联,更不用说其中所代表的含义。他却不禁如同本能般挣扎着起身,想朝音源而去。可惜他重伤的身体以及那匹单足踩在自己胸口上的原生种一切毫不留情地将他再度击倒在地。 他沉重地砸在地上,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哪个部分又受伤了,只知道自己许久都无法动弹,哪怕一根手指都不行。他好似花了一年之久才勉强察觉到更让他惊慌地另一件事——刚才还能隐约能感觉到的、阿达加迦的存在感本身,竟然一瞬消失在了风沙中。 死寂。 连风沙都如此。 帝坎贝尔什么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只能徒劳地朝着音源消失的方向喊: “阿达加迦——” 他的声音再度被吞没在重新肆虐的风中,阿达加迦仿佛从未听到他的呼唤。 “来,乖孩子们,快来——” 当阿达加迦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已经逆着风沙疾奔出近百米。 他的声音再度传到帝坎贝尔耳中,已经变得极轻,话语却与方才无异,像是一种无趣的玩笑,除了中间多出的短暂停顿。 这种古怪的停顿在魔鬼面前成了直接了当的挑衅,让那些灰白色的怪物发出更加可怖的嚎叫,并更加疯狂地朝着阿达加迦猛扑了过去。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又喊。 被唤的家伙再度忽略了对方的声音。 自阿达加迦与最先出现的单匹原生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明白,这些怪物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帝坎贝尔口中的“我们”、不是永行小队。 是他。 他此前的荒原之旅,一直都是饥饿狼群中一只待宰羔羊。他进入西乌斯的这十年,才得到短暂的休息。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离开要塞,因为他知道离开要塞就会是这样的结果。后来他被迫去找乌卢克接取任务,也只敢在要塞周遭做短期的任务——即便帝坎贝尔借给他的斗篷里暗藏的魔法阵出自诺迪家族,有全族最精湛的“遮蔽气味”的辅助魔法阵,可它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依旧只能阻挡风沙,根本无法彻底屏蔽他身上已经被魔鬼们“记住”的“味道”。 只需要一丁点儿气味,那些怪物就能在几分钟内从上百公里外“嗅”到他,并横跨大陆前来袭击他,直到将他彻底切碎的那一天。 阿达加迦从没想牵连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任何同胞,甚至打算在风沙最大的时候找机会脱离队伍,为的就是不牵连他们。只是帝坎贝尔出乎意料的过分关注,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脱队机会……所以,要认真说起来,小城主此番遭遇的惨状应该要能怪他自己多管闲事的拉他入队,而不能怪阿达加迦自己。 第100章 不过,他本来想参加的就是歼灭原生种的特殊任务,他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歼灭这些魔鬼,哪怕多一匹也好。现在魔鬼们送上门来,自然可以将其描述为一个令他愉快的巧合。 “过来吧。”他说,“都来杀我!”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的喊声几乎彻底盖过了他所听到的某低等战士的愚蠢发言,只是那两句简单的邀请,早已传递到了魔鬼们的耳中。 如果帝坎贝尔此时能目睹眼前的情形,肯定会是最吃惊的那一个。幸好他既无法动弹,又无法视物,阿达加迦才得以继续保全自己的秘密。 原生种高速移动来带的无数尘爆冲散了阿达加迦的声音,他却又发表了一些短暂却可笑的宣言,用以引开原生种们。 帝坎贝尔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因而显得愈发恐惧,最后就连表情都惊慌起来。他想让阿达加迦逃离危险,哪怕抛下他独自逃跑也好,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者,他已经从阿达加迦放弃从传送阵离开的举动意识到就算自己下达命令,对方也会理所当然地选择无视,就像此前数次那样。 此前种种矛盾陡然间在帝坎贝尔心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对德隆纳的偷袭一无所知的那一次,阿达加迦其实根本就不是去送死的,而是为了救他才会主动投身于危险。 现在也一样。 如果德隆纳的时候是第一次,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个在德隆纳口中心怀叵测地试图夺取他魔法天赋的叛徒,竟然不惜性命来救他。一次不够,还是两次。 从远处传来的犹如飓风经过狭窄缝隙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帝坎贝尔的耳中。 那声音短暂且清脆,伴着他心脏再度出现的剧烈鼓动,甚至比刚才命悬一线时还要剧烈,让他心底恐惧被狠狠地压制下去,新冒出头的情绪却如同要炸裂他的耳膜,末了才出现一些无法描述的声音,交织成他听不清的情绪。 帝坎贝尔反复用力开阖着眼睑,希望令自己的眼睛恢复清明,可那些粘稠的红色却是如此的顽固,像赤黑色的浓雾,凝固住他视觉里的一切,让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呼喊: “阿达加迦——” 跃阶战法的古怪在于快到连圣阶都看不清楚的出手瞬间,现在却因为周遭的风沙衬托,得以最清晰的形式呈现。 无以计数的碧绿光丝环绕着阿达加迦,却不是以往柔和的螺旋模样,而是笔直的、在每个角度都如同折断般改变了线条的形状。 它们形成了一种古怪的、仿佛从他全身上下冒出来的风墙的形式,从头至尾包裹着他,使得他像是在风沙中完全静止了一样。 这在任何灵族眼中都会呈现相同的形式。可惜唯一在场同胞暂时失明,根本无法探查到这个秘密。 这是一种对魔力最谨慎、也是最极致的掌控方法,能让低阶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彻底凌驾于圣阶之上,更不用说区区十匹原生种了。 阿达加迦刹那里如同被固定在一张照片上,以一种静止、无论是谁都没办法看清的方式出手,而这一切在那些光丝状的自然精灵眼中却是如此的清晰,以一种能让它们叹服的形式清楚的存在着,让它们因此心甘情愿的被一名低阶战士驱策。 当环绕着阿达加迦无数碧绿光丝最终聚集到了他持剑的那只手上,预示着攻击已经整齐无声地蓄势待发。 全部的攻击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里。 阿达加迦在挥剑的同时,那些光丝以超越已知速度的形式、凭借着它们自身的意识,以非直线也反非弧线的无数自由折角形式,自行决定闪现或者隐没的过程,以或长或短的距离,突兀地出现在彼端。因其短暂出现又消失的反复交替形式,即便有谁能感知到它们魔力残留下的运动轨迹,也无法捕捉到它们,让攻击本身成为一种既可见又不可见的东西。直到它们精准地切割开主人想要毁灭的一切,才会骤停下来,并重新折返到主人的破剑上,顺着他的手臂攀爬,再度蔓延过他全身,恢复成开始那道古怪的风墙,包裹住他、短暂的让他的存在感彻底消失。 随着阿达加迦每一次挥剑,包围住他的丝状风墙都会变薄,佐证着作为他防御力量的魔力正被驱策向其他地方并且正大量的减少。 这也是一种在一瞬间放弃所有防御,只专注于攻击魔力操控的战法。 最先被斩断的是踩住帝坎贝尔的、最后那双灰白色怪物的腿。 魔鬼零星的血液从伤口滴落下来,非常稀少且并非人族或灵族那样的鲜红色,而是接近于褐色的黑红色。 阿达加迦来不及喊帝坎贝尔躲开,早已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后者便被那些黑红色的血溅到了,有几滴血甚至溅在了他大睁的眼睛里,让他本来只是被自己的血糊住的双眼如同被溅入了某种酸性溶液,身上也是一样。 帝坎贝尔感觉到被血溅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只是他出色的自控力迅速地将滑到嘴边痛呼声全部强压了下去,如同他以往压抑着自己大部分真正的情绪一样,使得显露在外的部分只剩下冰冷的、为自己的失败与无能而起的愤怒。 而在另一边,因为阿达加迦的攻击来得太快,那些原生种们已经朝他所在的方向跑出不短的距离,这才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攻击。接着,他们远胜于灵族十倍速度的超再生能力为他们被斩下的部分迅速重塑出了骨骼,并在骨骼上附上了肌肉和皮肤,阿达加迦则在他们彻底痊愈前追加了第二轮攻击,让他们全部失去了头颅。 原生种身上覆盖着的坚硬皮肤与头骨在跃阶战法面前如同一个掉落在地上的生鸡蛋,从外至里彻底粉碎,只剩下他们保留着求生意识的身躯,在倒下后还拼命地向他们粉碎的头颅爬去,试图将它重新拼接回身躯上。阿达加迦只得又向魔鬼们的每个关节追加了第三轮攻击,确保那十匹原生种变成一堆碎块。然而即便只剩下这些恶心的玩意,它们依旧能在地面上蠕动并试图重新汇聚成整。不过也只是“试图”而已。 属于阿达加迦的、歼灭十匹原生种的战斗本身已经彻底的结束。制造沙尘的怪物们尽数死去,却没有半滴血沾到他,跃阶战法就以这种悄无声息的形式拉开序幕,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落下帷幕,就连持续了十余日的风沙都因此停滞了。 自然精灵们轻轻唤:主人。 阿达加迦向周遭翻飞的、再度恢复螺旋状光丝它们颔首,无声的说:谢谢你们。 自然精灵们开心地回答: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它们在空中旋转出数个美丽的弧度,随后才依依不舍地逐渐尽数隐没。 阿达加迦检视过地上那片恶心的残留物,再三确定他的确斩碎了所有的原生种,这才向着帝坎贝尔倒下的位置走去。他走的并不稳,像是大风肆虐后荒原中残存的一棵枯树,不停摇晃着,仿佛随时会倒下。等他走到距离帝坎贝尔仅剩三米远的位置,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甚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他及时用自己的破剑撑住了地面。他足足花了一分钟才缓和掉自身因为魔力即将耗空的窘态,继续走完了剩下的距离,停在距离帝坎贝尔不到一米的位置,静立不动。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将全身的灼痛悉数咽下,如同一个敏锐的盲者在依靠听觉和感知力分辨对方的异样,可惜他无法判断出异常的原因,只能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反而不合时宜的想对这位小城主开玩笑说:您应该先担心自己,而不是我。可他眼前发白,根本没力气说话,也不能随便说话,担忧被对方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再度察觉到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围怎么忽然安静了?” 原生种带来的尘暴消失后,天空已经恢复了清澄,只是这骤然出现的寂谧反而让周遭某些毛骨悚然的声音变得愈加清晰。帝坎贝尔已经听见了肉块在地上蠕动的声音,可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也不会主动提及。因为一旦提起,就需要质问更多,并且恐惧着有可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的任何回答。 “没事。”阿达加迦调整了自己的声音,像平常一样撒谎,“就是风吹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 帝坎贝尔差点儿就相信了对方,可他也没有开口揭穿对方的谎言。 “那些原生种……走了?对吗?”他问。 “是的。”阿达加迦没有察觉到对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反而习以为常地掏出了成堆的谎言,“我成功的把它们引开了,它们暂时不会回来,我们可以趁现在离开……” 他的话到这里就顿住了,跟他之前骤然停住脚步一样。 直到此刻,他仿佛才看清了帝坎贝尔身上的惨状。 年轻城主的一条胳膊被折断,一条腿扭曲,另一条直接不见踪影。它甚至不是被魔鬼锋利的指爪切割下来,而是直接被对方的蛮力给撕扯下来。这种恐怖的攻击方式所带来的是比斩断或切割更可怕的连带损害,使得帝坎贝尔损伤了一侧身躯的下半截躯体。无数剧痛堆叠结果是,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伤势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反而让他对自己的平衡感产生极大的疑惑。他无数次尝试以自己的力量挣扎着爬起来,却只能失衡的再度倒下,最后只能不明所以的躺在地上,就像一个被扯碎的玩偶,泡在一堆红色的棉花里。 第101章 灵族的血液循环和神经系统的构造都很奇怪。不止出血量跟受伤比例有关,痛觉也跟受伤比例有关。当伤势超过身体的承受能力,神经系统就会自动对大脑进行短暂的痛觉遮蔽。更值得庆幸的是:帝坎贝尔是一名高阶,他拥有高阶魔力所提供的出色超再生能力,所有创口的血都已经自行止住了,肌肉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虽然无法更圣阶相比,却比低阶至少快了一百倍——这种依靠吞噬魔力来恢复肉体的神奇力量让他顽强的活了下来。如果换成阿达加迦遭受这种伤势,恐怕早已经死了。只是没有达到圣阶,终归没办法只依靠自身的力量在超再生能力愈合创口前再生出骨骼,肌肉的增长速度却早已经超过了骨骼,正在进行包覆式修复,任其发展下去的结局自然只能是阿达加迦在西乌斯城的房东翻版。 更需要担忧的是帝坎贝尔的眼睛。那双美丽的如同卡朵尔晴空的眼睛,已经被赤红的空洞所代替——肯定是魔鬼黑红色血液溅到了他的眼睛里,才毁掉了它们。 阿达加迦放出一部分自然精灵,试图像追踪德隆纳样找回帝坎贝尔缺失的那条腿,那样至少能让对方使用超再生将它们重新长在一起,可精灵们却告诉他,那条腿已经变成了无以计数的碎片,他只得放弃这个打算,沉默地暗自握紧了自己剑柄,试图忽略对方伤势给自己带来的触目惊心之感。 有大约数十秒的时间,他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杵在了原地,眉头死紧地拧在了一起,浅绿色的眼睛如同幽暗的森林。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又唤了对方的名字。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他身上的伤也太多。过多的叠加,导致了一种麻木。 他只知道自己除了左手和嘴都不能动,既起不来,也看不见,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除开自己的说话声外都听不见其他声音,因为就连风声和阿达加迦的呼吸都在这数十秒内短暂地消失了。更可悲的是,这个凄惨的结局是他过分自大而又自不量力的想保护所有队员所导致的结果,他因此无法向对方控诉任何事,只能在心底指责自身的愚蠢。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度带着忐忑呼唤,依旧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终于忍不住朝向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阿达加迦没有出声,也没有回握对方的手,甚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坏了。 记忆再度跃过他脑海里的堤坝,浑身是血的帝坎贝尔与他记忆中同样如此的导师轮廓重叠在一起。 导师朝他伸出了沾满血的手,他则惊恐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是你的错! 导师的幻影说。 ——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不是我的错。阿达加迦这样告诉自己。 都是我的错。接着他又这样驳斥自己。 科特、科特——他又在心底徒劳的嘶喊起这个名字,一瞬甚至呼喊了上百遍,可惜无论如何都是徒劳,思维却因此陷入了混乱,就连呼吸都凝滞了,仿佛想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推入死亡。 短暂的安静让帝坎贝尔心底浮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其存在的恐惧,足以让他伸出去的还悬停在手中的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身体甚至还意识不到这种颤抖,心底的恐惧却不断扩散。问题的根源不是他自身的伤势,而是它们所诱发的、属于曾经弱小的幼年记忆。 诺迪家族大族长的教诲与幼时的记忆非常不合时宜地占满了帝坎贝尔脑海,混淆着那些被他认定为可耻的过去。 ——帝坎贝尔·诺迪,你必须聪颖严明。 ——帝坎贝尔·诺迪,你必须符合礼仪。 ——帝坎贝尔·诺迪,你必须舍弃恐惧。 ——帝坎贝尔·诺迪,你必须独自面对…… “他就是科特拉维医生‘创造’出来的那个‘特别的’帝坎贝尔?” “是的。他就是大族长向科特拉维医生‘特别订制的高度纯血实验品’。” “听说他的胚胎阶段长达五年。你们能想象在繁衍实验室的小盒子呆五年的情形吗?” “大族长说以他的纯血度肯定能成为下任海克鲁城主。” “城主?就他那狭窄的心胸?昨天有个中阶法师跟他开玩笑,说他长得像个小女孩一样可爱,应该很适合穿着粉色的法师长袍,结果却被他提出了决斗要求。” “我没听错吧?一个法师跟另一个法师决斗?可真是让我们法师的荣誉扫地了。” “不,请别用‘我们’这个词。这位‘特别的帝坎贝尔’目标可是成为一名战士。” “战士?在我们诺迪家族里?这对家族简直是最严重的侮辱!” …… 在西乌斯城,战士与战士的冲突会以直率的私斗来解决,酒馆里畅快的私斗会有陌生同胞的鼓掌叫好,争执过后的同胞依旧会勾肩搭背相谈甚欢——帝坎贝尔欣赏这些粗鲁的战士们,不为其他,而是他们直率且没有恶意的行为。可在海克鲁城——他的城中,法师们若是厌恶或与同胞持有不同的意见,只会用自以为优雅的言辞互相讥讽。那些家伙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充斥着无以计数的恶意,让他反胃。 他不知道自己的族群、这支传承了伟大的古精灵族魔法力量的灵族,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种模样。可他在海克鲁城听到的的确就是那些虚伪的礼仪,感受到的则是那无以计数的、真实的恶意。 他是诺迪家族为“纯血度”而被科特拉维“订制”出来的“特殊纯血”,他在繁衍实验室里待了太过不合常规的长时间。他被诟病; 他在诺迪家族的“魔法温室”里并非一帆风顺的成长,他应该成为海克鲁城、诺迪家族的骄傲,可他却在“苍蓝火焰”之外兼顾了另一种魔法。他的风魔法天赋被诟病; 他沉溺于战士评级,他的战法双修被诟病; 他——帝坎贝尔·诺迪,曾是诺迪家族那严苛“魔法温室”里培养出来的最大败笔,直到科特拉维的“定制纯血”得到了普及,直到他登上海克鲁城的首座,所有反对的声音才变成了赞誉。 可那并不代表他能忘记一开始所遭受过的那些,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被鄙夷被诟病的时候。 他凭自己实力改写了“败笔”——除了他依旧执着于风魔法这件事。而在海克鲁城的旁观者眼中,他的执着根本毫无意义——风魔法——“一种毫无攻击力的辅助提速魔法”。 …… 这无数从帝坎贝尔脑海里划过的记忆,跟阿达加迦的不同,甚至可能在旁观者的眼中看起来是些谁都会有的成长烦恼,只是很多家伙都在途中失败了,而他却成功跃过了。 可跃过不等于遗忘。 正相反。他都记得。 他的长相、战法之间孰优孰劣的争执、级阶的高低、跃阶战、城主身份、对礼仪的形式化苛求、诺迪家族是否以他为耻、纯血、风魔法……他家族里的其他成员并没有判断错,他的确没有能称之为“胸襟”的品德,一切成为他逆鳞的东西,都源自于他心底以往没有得到平息的愤恨。 他憎恨自己曾有过的怯懦与幼小,他憎恨那些在战士和法师之间划分出界限的同胞,他憎恨那些依靠魔法为力量的家伙却鄙夷着其中一种魔法。他希望强大是与生俱来的,因此他大声让那些可悲的过去滚开,可它们却愈加扎根向深处,束缚住他的心脏,抓住他一次的失败,将他埋藏的细枝末节都挖掘了出来。 为什么他总是愤怒? 因为他厌恶着自己的族群,自己的家族,也包括他自身。 他们诚实,他们也撒谎;他们讲究礼仪与公约,却被那些东西自缚了手脚;他们尊重历史,却被过去局限得愈发腐朽。 而就在刚才,阿达加迦越过了级阶,越过了谎言,越过了无聊的战法职业之争,越过了实力差距以及伴随而来的危险,甚至越过了族群所赖以生存的魔法本身,以一种毫不起眼的、甚至不想让同伴记住的形式,不带有任何企图与恶意的越过所有的一切来帮他。 尽管此前还有诸多矛盾的迹象在等待一个明确解释,尽管他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方法来救自己,可救援本身却是最有利的证明。 他又救了自己。 这个低等战士不可能是叛徒。 帝坎贝尔想。 或许,他已经不用独自面对这个族群延续六百年至今的腐烂部分。 或许,他值得自己去信任。 越过一切怀疑去全心信任。 他不禁再度唤起低等战士的名讳。 “阿达加迦?快回答我!”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帝坎贝尔的手以一种自己所熟悉的尴尬形式,无处依凭地僵在半空中,就像低等战士在雪白城堡走廊的地上留下那串血脚印的时候。 被拒绝了。 就像之前一样。 第102章 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拒绝”是帝坎贝尔经历过最多的一种结果。最早却不是他在拒绝同胞,而是同胞们在拒绝他。他习以为常之后,才选择了主动的拒绝他们,以此来阻止被拒绝的结果。 就像他看着阿达加迦所能感觉到一样——任何被赋予的不求回报的好意,都像天方夜谭,足以让他惊愕甚至是惊惧地拒绝。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不求回报的好意。帝坎贝尔想:这或许就是自己无法对阿达加迦置之不理的原因。 阿达加迦并非是在拒绝帝坎贝尔,而是无法“看见”。 导师幻影束缚着他,远远胜过帝坎贝尔所能想象任何极致的痛苦,记忆反反复复的在他眼前闪现,他因此看不见现实,更看不见帝坎贝尔的动作。 他无数次开阖眼睑,眼前依旧只有浑身是血的导师,幻影好像不让他失去理智就不会善罢甘休。 “阿达加迦?快回答我!” 幸好他能听见这道声音,属于帝坎贝尔的声音。后者无数次反复而坚定地呼唤着他,用力拽着他的一点理智,让他区分出什么是当下,什么是现实,帮他阻止了差点因为幻影而差点脱口而出的大喊大叫,并逐渐扼杀了记忆里翻涌的一切。 阿达加迦终于再度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说点什么好呢?阿达加迦看着浑身是血的帝坎贝尔,告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像是平时的自己会说的话。譬如:抱歉,公主殿下,我来晚了?不。算了。那不是他。他不是哪里来的无聊骑士,就别妄图冒充这种不合时宜的温柔体贴。他也不是冷血无情的家伙,就算偶尔能忽略自己的同情心,也能想象帝坎贝尔听到他吐出“公主”这个词后那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表情。就算对方现在没有可能狠揍自己,肯定也会在以后找机会报复,至少也会喋喋不休,让他的耳朵饱受很久的折磨……那么,平时的自己究竟都在说些什么?无意义的阿谀?无数礼貌的却将同胞拒于千里之外的话? 是的。拒绝。他知道自己在西乌斯城的时候一直在拒绝与任何同胞构建关系,无论是友谊还是其他。不是因为谨慎或者为了隐藏秘密,只是单纯的拒绝罢了。 所以,他现在到底该向帝坎贝尔说些什么? “阿达加迦,你……还在吗?” 年轻城主最后一遍发问,声音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再无法像平时那样笃定,方才决定给予对方的信任和随之而来的拒绝,让他变得忐忑又茫然,悬在空中的手则因颤抖而无以为继,随即逐渐地垂落了下去。 在帝坎贝尔的手砸落在布满沙尘与碎石的荒原以前,终于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了。 “我在。”阿达加迦回答。 夕阳即将隐没于地平线,如同飞溅的鲜血撕裂大地,让他的眼睛被映照成灿金色。可惜帝坎贝尔看不见,否则肯定会为这种颜色吸引。 阿达加迦对待帝坎贝尔,就像一只饱受惊吓的小猫,担心稍大一些的动静就会把他惊跑,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和起来,就着握住对方手的姿势,俯身探向帝坎贝尔,小心的将他扶起来,然后将他打横抱起。 可能是抱起来之前的刹那,也可能是在那之后,总之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瞬间,让这个对伤者施以帮助的动作成为一个关系特殊的亲密拥抱,帝坎贝尔的脸颊因此蹭到了阿达加迦颈侧,后者温暖的皮肤让前者彻底忽略了此前的失望以及方才骤然获得的庞大希望,只剩下心脏失控的狂跳声充斥在他的耳中,脑海也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帝坎贝尔短暂却彻底地沉溺于对方不自觉流露出的温和里,甚至嗅到了某种一次就难以忘怀特殊味道。 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能驱散忐忑,虏获心跳,将其逐渐趋向于全心信任对方时所应有的平和。 “我不会丢下你的。” 阿达加迦声音仿佛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话语也是。 “我保证。” 失衡与平稳的心跳声间隔极近,混合上衣服摩挲的响动与谨慎的呼吸声,如同温和的雨后新风,缠绕过发梢与颊边。 微痒,温和,粘滞。无法厌恶,无法甩开。 他们先后感受到某种极其类似、毫无理由便弥漫开来的安心感,又同时在心底否定了它,却像困倦时不想睡去,念念不舍的、唯恐错过了任何旁枝末节。 帝坎贝尔骤然收紧自己唯一还能动的那只手,把捧住自己的属于阿达加迦的那只手用力握住。 是一种干燥却温暖的触感。 第93章 两种骑士(85)a 大约经过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帝坎贝尔终于意识到这肯定是个非常丢脸的姿势,当即剧烈挣扎起来,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磕到了阿达加迦肩头,也可能是锁骨,发出了短促却响亮的碰撞声。阿达加迦因此疼得“嘶”一声,却没有抱怨,更没有把他扔在地上,双臂依旧稳当地抱着怀里这位受了重伤的年轻城主。 “抱歉。”帝坎贝尔急忙说。 “我看不见。”事实上他的确如此。 “很疼吗?”他问。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略微伸着脖子去看对方的额头。 任何可能出现的痕迹都没有被超再生遮掩,而是为血污挡住了。阿达加迦不能看出对方的脑袋是否有被自己坚强的骨头碰坏,自作主张的身体却顺势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阿达加迦僵住,心底惊恐失声:三战灵啊!他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多血污,那么不合时宜,如此失礼的行为他怎么能做得出来?不!他已经做了!他的身体一定发生了奇怪的问题! 当阿达加迦的内心发出一连串尖叫,他脸上则完全是一副没有事情发生过地平静。他的理智甚至为自己的欣慰思考出了一些乍看合理自我欺骗的方法,例如:小城主半残的样子看起来实是在太可怜了,这是合情合理的安慰,就像亲吻摔倒在地正在嗷嗷大哭的小孩子——只是小城主并没有哭。再例如:由于小城主身上伤势过半,自身神经感官肯定已经被大脑控制着魔力压制到50%以下,就算他用力敲小城主的脑门,对对方来说恐怕都只是在挠痒,小城主根本、完全、一丁点儿也不可能察觉到额头上发生过的事——此项待求证,当然最好别愚蠢到去求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只要小城主没察觉,他又没愚蠢到说漏嘴,这件事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发生过! 完美。真棒。毫无破绽。 阿达加迦对自己的“理智思考”给予了并不理智的评价。 来自他自然精灵们提问:那我们可以告诉对方这件事……? 回答:不!不准!一个字都不准! 精灵们:…… 幸好事实的确跟阿达加迦自我欺骗的思考一样,帝坎贝尔完全没感觉到额头上发生的“意外”,反而对这个笨蛋低等战士忙于“自我欺骗”而导致的兀长沉默产生了疑惑。 “阿达加迦,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他认真地问,“真有那么疼吗?我的额头有那么硬吗?” 阿达加迦:“……” 无论是“是的,很硬”,还是“不,很软”,都不是恰当的回答,而且很容易产生歧义。这个问题他当然没办法回答,只能选择转移话题。 “尊敬的城主大人,您再乱动的话,很可能会掉下去的。”某个演技拔群的骗子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语气。 他以半开玩笑却不失礼貌的态度说:“以及,能否请您放开我的手?不然不太好用力,我怕抱不稳您,就像刚才那样——如果一不小心摔倒了您,那伤势可能会加……重。” “不!不用!”帝坎贝尔迅速打断。若不是血污遮掩了他本来的肤色,阿达加迦肯定能看见他连耳尖都红透了。他此时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擅自做了什么,不止飞快的松开了手,还非常严肃地道:“放我下来!我完全能自己走!” 上次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横抱走就算了,现在的他可是非常的清醒,怎么还能任由对方再来一回?他的尊严完全无法承受这种伤害! 阿达加迦:“……” 小城主说的这叫什么蠢话?他就一只手和脑袋还完整,他是打算用单手撑着地面跳着走吗?原谅他尝试着想象了那样的画面,然后被自己贫瘠的想象力给击败了。 “请允许我拒绝您的要求。”他严肃地对帝坎贝尔说,“您现在是伤患,理所应当接受我的帮助。并不会因此而折损您的尊严和荣誉。” 帝坎贝尔:“……” 不!只要被谁看到,那就不止是尊严和荣誉的问题,而是灵魂!他的灵魂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而且,这个低等战士以往说话是这种风格吗?他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他现在没空纠结对方的说话风格,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放我下来!” 第103章 年轻的城主愤怒地说。 “立刻,现在,马上!” 阿达加迦:“……” 提问:主人会听小城主的命令吗? 回答:当然是——不。 帝坎贝尔的命令被彻底无视,挣扎则由于既看不见又只有一条胳膊能用,而被对方迅速地制止了。 被一个低等战士轻而易举的以一只手缚住动作的帝坎贝尔,登时陷入了尴尬且兀长的沉默。他就这么僵住了,犹如一只调皮闯祸后被主人拎住后颈的小猫。阿达加迦则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小城主的窘态,并且十分体贴的保持自娱自乐,完全没有笑出来或者揭穿对方的打算。 帝坎贝尔即便看不见、身体的感觉又很迟钝,可他骄傲的灵魂依旧能感觉到对方跟平常不同的视线,让他觉得更加丢脸也更加生气了。 “阿达加迦!”他愤怒地说,“我命令你放下我!” “不。”阿达加迦尽可能严肃地说,“请允许我违抗这个以及其他与之类似的命令。尊敬的帝坎贝尔大人。” 可爱的小黑猫已经炸毛了,他当然要尽可能严肃地回答。 “……”帝坎贝尔觉得自己清楚地从对方的声音里分辨出了蕴含的笑意。 交涉失败! 交涉居然这么简单就失败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帝坎贝尔灵魂受创的事实了。为了避免继续折损自己的尊严,他只能改为愤怒地在心底大吼: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个低等战士就这样把自己抱走吗? 他的火舞精灵适时出声,试图拯救他愤怒的灵魂:没有。主人。而且您的身体也不允许。这是为了您好。 帝坎贝尔:? 另一种精灵同样回答:如果主人觉得实在太过丢脸,我们真诚的建议您,可以假装昏倒。就像遭遇恶徒欺负公主那样柔弱地扶住额头,“啊”的惊叫一声,再倒入骑士的怀中。 帝坎贝尔:…… 他的两种缔约精灵从“第一次公主抱”开始就默契的、在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尤其当他问到醉倒后具体发生的事情以及任何有关阿达加迦的事,更是沉默的相当彻底,所以德隆纳此前的挑拨才会让他产生严重的动摇。现在看来问题没有出在阿达加迦身上,而是出在他的自然精灵身上。要不是他依旧能正常使用魔法,魔力值也一直有提高而没有降低过,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缔约精灵都集体叛逃了! 帝坎贝尔愤怒:你们沉默了这么久,居然给我这样的回答?你们不如继续保持安静! 火舞精灵和另一种精灵:…… 可爱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更加生气了?两种精灵一起陷入了困惑。它们拥有小孩们特有的直率喜怒与爱憎,根本无法理解太过复杂的感情,当收到命令后,自然选择遵守主人命令——保持沉默。 帝坎贝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对它们说:我不是真的要你们沉默。请你们不要沉默!请帮我思考解决办法……? 自然精灵们以整齐的沉默做出了回答。 帝坎贝尔:…… 真是太棒了! 他与自然精灵们的缔约一定都是假的! 第94章 两种骑士(85)b 总结一下帝坎贝尔现在的窘境:因为自大和自负伤势严重,完全有残疾和失明的可能;被一个低等战士违抗下达的全部命令,还被他公主抱了,而且是该死的第二次;试图向自己的缔约精灵们获取解决窘境的建议,却听到了一堆应该“送它们去见原生种并且最好被切成碎片”的发言,确定自己已经被它们彻底的背叛了……然而,失败都是他自己的愚蠢导致的、低等战士刚救了他的命、自然精灵则是自己魔力的来源——他根本不能拿他们怎样!只好选择既不理阿达加迦又不理自然精灵,以沉默的方式跟自己生起了闷气。 阿达加迦跟有暇余生闷气的小城主可不一样,他甚至没关注到帝坎贝尔糟糕的心情。他边抱着小城主向传送阵所在的坑洞走,边与脑袋里成堆的“现实问题”缠斗: 首先,他不能劳烦小城主用“苍蓝火焰”帮他烧掉原生种们掉落满地的肉块,否则他应该如何向小城主解释他是如何在十几秒内就解决掉十匹原生种的事?而他自己也不会用火舞魔法,根本无法将原生种的残骸烧掉,更何况那些黑红色血的味道早在数分钟前就被风带到了数十公里以外,其他的原生种应该很快就会追击过来; 再来,他是全体原生种的追杀目标。他历经长期的追杀与反杀,早已经习惯了那些战斗,可以轻松的应付。但永行队伍里那些跟帝坎贝尔一样因为过于年轻而缺乏战斗经验的同胞短期内肯定无法习惯这些,如果非要逼他们习惯,肯定必须付出同样惨痛的代价。因此他必须尽快脱离队伍,否则就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危险。可他怀里还抱着无法独立行动的小城主,必须把他送回道小队中才能继续考虑脱队的事情。而只要他们回到队伍里,就算小城主无法动弹,卡露雅尔也会盯着他,那他能否脱队就得另当别论了; 最后,因为他不是光系水域法师,完全没办法为帝坎贝尔做治疗,就算他想尽快带他赶上卡露雅尔去做再生治疗,可他已经快耗空的魔力恐怕只够支撑到使用传送阵之后,到时候基本只能靠徒步了。而徒步的速度在帝坎贝尔海量的高阶魔力值面前,就像一个刚学会爬行的婴儿,还不等他追上队伍,小城主的魔力值很可能已经帮它的主人愈合完那些伤口创面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再不快点去找卡露雅尔,恐怕再生治疗也帮不了他。所以离开传送阵后,他必须使用会消耗大量魔力的提速魔法去追赶队伍,而他已经耗空的魔力自然没办法使用任何的魔法……低微的魔力值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除非,他借用……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经过短暂的、只有自己知道的、“跟自己生闷气”的幼稚行为后,陡然出声打断了低等战士的思考。 “我在。”阿达加迦答:“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帝坎贝尔问:“卡露他们都安全了吗?” “当然。他们很早就通过传送阵了。” “那就快点追上去。我很担心她。” “……” “回答?” “……知道了。” 很好。这位小城主既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跟队伍的其他成员一起通过传送阵,也没有关心他自己的伤势,却关心起了他的宝贝妹妹?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妹控城主。连魔鬼都没有损伤他的灵魂,还有什么能伤害得了他?他只需要一点治疗魔法,肯定就能恢复原来那副暴力、暴躁又惹灵讨厌的摸样! 阿达加迦满腹抱怨地抱着帝坎贝尔朝传送阵走了几步,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莫名的不快起来,要不是他早已经习惯披着表里不一的伪装,肯定不止暴露了自己不悦,还有可能已经把怀里的小城主用力扔到了地上。好处是他因此彻底忘掉了方才自己所做出的奇怪行为,并且恢复了真正理智的思考能力,导致他刚走出去几米又再度驻足折返回去。 “你在做什么?不是让你快点追上卡露他们吗?”帝坎贝尔敏锐地察觉到方向变了,差点把“愚蠢的笨蛋”这个词组脱口而出。 “找东西。”阿达加迦不经意地露出了一点本性,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帝坎贝尔:“……” 这个低等战士说话的口气真的跟之前有着明显的区别,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肯定不是他的错觉,听起来就像是在……生气? “你在生气吗?”帝坎贝尔耿直地问。 “完全没有。”阿达加迦立即毫无破绽地反问,“城主大人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听起来像在生气吗?” “……不像。” 但行为很像。帝坎贝尔在心底补道。 他的确无法从对方的语气里分辨出什么情绪,如果眼睛能用,估计能找出更多的线索,眼下只能选择勉强接受对方敷衍的回答。 阿达加迦在自然精灵们的帮助下,没一会儿就“非常幸运”地找回了小城主因为手臂被折断而丢失的那柄带有水火剑章 纹的昂贵精灵剑。 他轻声在对方耳边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后还顺势宽慰道:“既然剑找到了,您也平安无事,我现在就带您去跟队伍汇合。离开传送阵后我会用提速魔法稍微跑的快一些,颠簸可能会让您的伤势有些疼,如果坚持不了就告诉我……” “不,”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再度疑惑,“我感觉不到疼。” “什么?”阿达加迦的声音微微变了调。 帝坎贝尔随后修正了自己的话:“开始的确疼过,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了。”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从对方兀长地沉默里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不是好事?”他问。 “不是好事。”阿达加迦回答。 “明白了。”帝坎贝尔问,“有办法处理吗?” 第104章 阿达加迦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破剑,又看了一眼那柄有着水火剑章 纹的精灵剑。如果帝坎贝尔有幸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就会发现阿达加迦是一个在非常纠结的时候反而会表现得异常平静的奇怪家伙。 “不知我可否暂时借用您的精灵剑?”阿达加迦声音如常地谨慎措辞,“五分钟左右,不超过十分钟。” “可以……但?”帝坎贝尔不知道他要用自己的剑做什么。 精灵剑跟普通的剑最大的区别其实不是能否扩大魔法的威力,而是“纯净”——所有的精灵钢都是由纯粹的光系或暗系魔力淬炼而成,永远不会沾染血污,更不会生锈,因其只能由魔力来淬炼、唯一的保养方式也是用锻造该柄剑的同系海量魔力来灌注,因而只有纯粹的光系或暗系里的特席水域法师能修缮它,所以就跟治疗魔法一样,维护起来非常的昂贵。 好处当然也有——随身携带着这样一柄精灵剑,自然等同于随身携带一位刚开始见习的光系或暗系水域法师。 简单来说:精灵剑非常的适合处理原生种造成的任何伤口,并且附带净化“魔鬼血液”的“毒性”效果——这也是它们稀有又昂贵的另一重理由。 “帝坎贝尔大人,我不知道那些原生种对您做了什么,但是您的状况看起来不是太好,我得给你做些处理。”阿达加迦小心翼翼地措辞解释这件事,“可能会有些疼……” 这位全卡朵尔大陆最资深的骗子,无比娴熟地哄骗着单纯的小城主。 “但是别怕,痛一会儿就好了。”他说。 帝坎贝尔:“……” 年轻的城主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失礼且轻浮的宣言,只是对方的语气竟然如此严肃,让他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并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误会。 “处理好之后我会带您穿过传送阵,尽快追赶上队伍,找到卡露小姐——她肯定能治好您。” “所以?” “所以您能暂时忍耐一下吗?” 阿达加迦难得在虚伪的阿谀言辞外说了一长段话,却被帝坎贝尔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说重点?”他说。 阿达加迦:“我大概,可能,也许……” 帝坎贝尔:“重点!” “我会撕掉您的衣服。” “?!” “我必须在您身上砍几剑。” “……” “也可能不止几剑。” “……” “可以吗?” “……” 第95章 两种骑士(85)c 帝坎贝尔听到途中就已经从阿达加迦的声音里隐约分辨出了一些堪称愉快语气,仿佛砍自己是一件能让对方感到非常愉快的事。一定是误会。他立刻这样告诉自己。可是随着对话的持续,这种感觉愈加强烈,让他依旧莫名想与之决斗,更准确的说是挥拳痛揍对方。 阿达加迦说完就立即缩起脖子开始装可怜,等他想起来对方暂时看不见,便只在声音里保留一些假装出来的可怜腔调,目光则盯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幕,尽情欣赏着帝坎贝尔看不见的那些繁星,不止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还像事不关己一样。 他准备用这种态度迎来小城主随后肯定会附送的成堆谩骂,并打定主意只让对方骂一分钟,而后就算对方反抗,他也要强行撕掉对方的衣服,再用对方的精灵剑砍它的主人,否则他身上溅上的原生种的血不止会恶化他的伤势,还会让他变得像自己一样,沦为原生种们的追杀目标。因为来自同族的血的味道,永远是原生种寻仇的唯一根据。 其实最好还能把小城主被黑红色血液灼废的眼球残余部分给一并挖出来,但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海克鲁城主您好,我想挖掉您那双已经没什么用的眼睛,以便您的妹妹之后为您做再生治疗的时候不用再挖一次”?他觉得自己单纯说出这句话就有可能需要付出十条生命的代价。 幸好小城主足够聪明的脑袋领悟了阿达加迦话里的意思,不止没有骂他,还迅速的同意了。 原话是:别啰嗦,随你砍。 多么坦率的信任啊!阿达加迦内心表示非常感动,随即毫不留情地动起手来。小城主则对低等战士口中随后不停冒出来的充满欺骗意味的“不疼哦,一点儿也不疼”的“安慰”给予了更加决绝地回应: “闭嘴!”他说,“你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公主殿下吗?” “……” 这个问题阿达加迦当然不敢回答。就算给他上百条命,他也不敢回答。 有了小城主的许可,接下来就方便多了,甚至在他撕掉对方被黑红色血液灼烧得坑坑洼洼的衣服,把他从头到尾可能溅到黑红色血的地方都砍过了一遍,坚强的小城主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当然,他没有忘记在结束之后把自己的外层衣裤子以及斗篷都给脱下来,特意为尤为在乎礼仪的小城主进行了一番自以为“符合礼仪”的“遮盖”,至于实际效果是否会比一丝不挂要稍好一些,他这种粗心的笨蛋就不会考虑了,以至于小城主在进行全程的被“撕、砍、穿”行为中表现得非常生气的理由,而他却从头到尾不知道对方愤怒的成因。 “你绝对会成为灵族史上最伟大的城主!”阿达加迦在途中对帝坎贝尔的坚强表现给予了发自内心地真诚夸奖。 “闭嘴!虚伪!”帝坎贝尔无情地打断,“专心砍!快点砍!别像个低阶一样磨蹭!” 阿达加迦:“……” 这位小城主似乎忘了他的确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低阶?至少魔力值是。 其实帝坎贝尔这么生气的原因除开觉得羞耻外,还是在用属于他自己的方法尽可能的忽略掉那些疼痛——战斗时灵族的神经末梢和身体自我修复能力一样具有受魔力多少限制的、如同本能般的“可控性”,大脑不止可以通过耗损魔力来精确的控制视觉、听觉等集中在战斗上,受伤后也会根据魔力和战况优先愈合那些会威胁生命的伤。而在战斗结束后,还能根据身体损伤程度,短时阻断同痛觉以及与之附带的触觉等等,圣阶几乎能达到70%的削弱比。最后则是在伤口即将愈合之时、体力和魔力都明显跌到低谷的时候如果重新受创一回,大脑则就会反向运转,让全身感官神经重新激活到100%的痛感状态。 可想而知,阿达加迦的这番行为对小城主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当然这个可恶的低等战士却莫名乐在其中,甚至因此发泄掉了方才盘踞在自己心底的那些毫无缘由的不愉快。 疼得几度想昏厥又因为必须保持清醒从而被阿达加迦反复很不温柔的摇醒——或者称之为“打醒”的帝坎贝尔,把心底对对方的信任全都暂时丢弃了,只剩下一句愤怒的誓言在支撑他的理智:等复原以后,他一定要跟这个可恶的骗子低等战士进行一场生死决斗! 这痛苦的数分钟,对帝坎贝尔而言就像数百年漫长。而对阿达加迦而言,却是过于短暂的。 数分钟后,完全不嫌自己有失礼仪的、只穿着短裤和短衫的阿达加迦,横抱着挨完最后一下便彻底昏死过去的帝坎贝尔,几乎是带着微笑跃进了传送阵。 黄昏莅临的西乌斯中央城堡,雪白被替换为金橘色。 “缩短孕育周期的第二、第三批自然生产的孩子也是无魔力者。” “换成人造子宫也不行?” 塞尔坐在西乌斯中央城堡的城主公务房间靠窗的唯一一把椅子上,与一位老年亚灵隔着桌子进行对话。 “没有任何改善。”老者说。 塞尔问:“原因是?” 对方回答:“不是育成阶段的问题,而是基因基础细胞框架的问题。” 这位老者正是曾经以“头发上没有神经末梢”作为理由,拒绝对科特拉维因实验室失火而变短的头发做出赔偿的、某种意义上“非常伟大”的西乌斯城繁衍实验室现任室长。 他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来年就要迈过四百岁的门槛,魔减症末期症状让他的魔力值衰退得几乎等同于无。他失去魔力因子所庇护的脸自然布满了皱纹,使之看起来就像是位七十多岁的人族老者——当然,这个大陆上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大多数人类都无法活到七十岁。反观灵族数百年的寿命,七十岁肯定才刚开始,还拥有无限广袤的未来。 他的医生职业天赋中等偏上,没有掌权者应有的魄力,甚至拥有寻常老者身上的和蔼。以灵城为单位的繁衍实验室,其实掌控着全族续存与否的关键,像是该城族群的“母亲”,室长的地位几乎仅次于城主,而这位老室长除了诚实与相对温和的处事风格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优点,年长所带来的威望可以说是他被推举为室长的唯一理由。 “繁衍实验室需要科特拉维。”老室长说。 他所剩的寿命已经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科特拉维将会成为他的继任者。尽管科特拉维是个自恋狂,老室长却从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职业能力。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认为科特拉维比自己更适合担任繁衍实验室的室长。 第105章 “介于现阶段出现的重大问题,我建议暂停这种的方式,继续以实验室的集中形式为主。等到科特拉维回到实验室着手解决问题后再继续推广。” “暂停某种刚为大家所接受新的繁衍方式对于数量稀少的我族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塞尔拒绝,“一旦下令暂停,他们就会问询理由。室长有适合的、不会引发更多问题的理由可以给我,让我去向大家做说明。” 老室长沉默了。 “既然没有理由,就不能暂停。否则大家心底所产生出的疑虑就会形成新的灾难,那此前我和我所说服的那些第一批自愿接受试验的同胞们,很有可能察觉到这种方式弊端。一旦他们开始流出不好的传言,后面有心加入的同胞也会因此回避。” 这无疑是个死循环,就像塞尔开头所说的那样——对族群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就算以后这项技术得到了彻底的完善了,却已经在大家心底留下过不可磨灭的阴影,推广与泛用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我不能冒这样的险。”塞尔说,“我们只能向前走,绝对不能向后退。我和室长当前最需要关注的是如何保障每一个繁衍途径获得它应有的‘信任’,即便其中有一种现在还不够完善。在此之前,我不止不能叫停这种新的繁衍途径,还要追加第四、第五批。” “抱歉城主,虽然您的理由同样合理,但我也必须站在实验室的立场上拒绝继续这个要求。我不能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能继续欺骗大家。”诚实的老室长摇着头说,“我开始就向您说明了新方式的问题出在基础环节,需要从最早期进行改进,而基因基础细胞框架搭建的确不是我的专长,也不是实验室里的任何一位同胞的专长……” 因为已经有一个顶尖的、无可超越的存在,他们着实没有必要与他投身同一个领域,只要把他在这方面的贡献发扬光大就好,否则反倒会浪费掉可以拿去解决其他问题的时间。 “这些室长都已经告诉科特拉维了吗?”塞尔问。 “是的。”老室长说,“只是他依旧没打算回实验室。” “您亲自劝过他了?”塞尔问。 “是的。”老室长为难地看着塞尔说,“他的情绪很不好,失去魔力因子的事对他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要大,即便我劝他尽快回到实验室工作,他也完全不听我的。” 老室长满脸为难,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塞尔身上。 “城主,您跟科特拉维已经是老朋友了,或许能由您出面劝说,他会愿意听您的……?” 他的尾音被窗外轰然而至的雷声打断。 黄昏被突兀出现的黑色雨云吞没,伴着不合时节的响雷与雨滴,砸在城堡的窗户上,如同有飓风呼啸。 塞尔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面向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雨滴。 虽然从头开始涉足繁衍领域的其中一个分支门类也至少需要十年的入门时间,最多可能要花十八甚至二十年,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亚灵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短暂——就像他们眨眼就会消失的童年。因而繁衍实验室就像是退休转职的战士与法师最好去处——哪怕他们从魔减症发作才开始涉足学习,也能有三十年的时间在同胞心中留下不朽的第二职业声誉。 反而是科特拉维这样在占据亚灵19%的青年时期就忽然从高阶战士转职到医生,反而是个过于古怪的特例。当然,因为他的医生名声远比爵位战士来的更为显赫,自然没有同胞敢来诟病。可他甚至还不到七十岁,在塞尔看来正是拥有无线广袤未来的时候,而不该留在一个退休转职地,尤其在下个月即将要加开史无前例的多本圣书同时选择多位持有者的争夺战。可惜…… 雨点与闪电交汇的窗户有一些光晕,就像以前无数次落雨时塞尔打开门时从科特拉维身上看到的那样,他因此不禁盯着它们,长达数秒才回神,再度转向老室长。 “抱歉。”他说,“我没能听清您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因为雷声。” “我说,我认为科特拉维已经完全康复了,心情的问题之后可以在工作中慢慢调整,我以实验室的立场希望城主能劝说他尽快回来工作。”老室长严肃地说,“实验室有很多环节都需要他才能,尤其是那些最基础的环节。如果没有他,又不能叫停新的繁衍方式,那么不用多久大家都会发现这种繁衍方式的弊端,到时候就算我不劝您暂停这种新方法,不满的同胞也会用暴力的方式让西乌斯的繁衍实验室彻底停止运作。” 这样的特例不是没有过。最直接的抗议方式就是:首座挑战——无论级阶,只要是定居在该城的同胞,都可以挑战城主的权威。挑战者如果一旦获胜,就能直接登上首座,成为新任城主——这种可以直接把城主拉下首座的抗议方式是“三战灵”直接写入灵族公约的规条,任何同胞都无法违背,它同时督促着每位城主时刻必须自省,否则就会被不满的同胞拉下去。 尤其在西乌斯,还有三大家族除开诺迪之外的那两个家族常驻,他们跟诺迪家族一样,一直有暗中培养城主继任者。如果是他们派出挑战者,实力肯定是特殊阶级别的,塞尔必然会疲于对付。 老室长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说出来了,对塞尔来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接受这个并不过分、甚至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要求,他只需要动动舌头劝说科特拉维便可。 “室长说的太过严重了。” 可他拒绝了。 “我认为多一个科特拉维并不能改变实验室的现状,我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危机实验室或者引发首座挑战的地步。” 就实力方面塞尔还是拥有一定的自信的,毕竟现在并没有“三圣阶”,顶点便是只有双圣阶。既然他的基础阶已经达到了现阶段的顶点,加上特殊阶的实力,他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败给挑战者。 “我以为室长和我足以应付‘任何不友善的意外情况’,而不是在事情尚未发生的时候就表现得惊慌失措,明白吗?介于您现在的表现,我不得不怀疑您的能力了。”他认为室长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或者想用这种说辞让他退让,甚至觉得对方是在妨碍自己原本的打算,也在妨碍“真正”应该属于科特拉维的“未来”。 塞尔盯着对方问:“室长,您是否想对自己的第二职业做出提前退休的打算?” 如果说老室长是在用危言耸听进行恫吓,那塞尔的言辞无疑就是在直截了当地威胁对方了。 “塞尔城主,我所提的要求并不过分。”诚实到堪称古板的老室长却没有就此示弱,“我不过是希望科特拉维副室长能回来工作,他的身体也的确康复了。您到底为什么要用他没有康复做借口来阻止这件事?” 第96章 两种骑士(85)d 没错,为什么?塞尔也在自己心底如出一辙地发问。 十分钟后,他和老室长相互都没能说服对方,可他们各自都非常忙碌,必须去处理其他公务,只能暂时维持现状,等待下次有时间再继续商讨。 塞尔送走老室长后,却没有立即去处理其他的公务,反而走到通往隔壁房间的那扇门扉前杵着不动。 以公务厅为中心的左右两个房间虽然有门,却都没有锁,只是为了区分用途而做出来,可他却无法直接推门而入。 他犹豫着,也思考着,该用什么理由打开那扇门。 对面本来就是他在中央城堡的私人房间,他本不需要如此,可他最近一直如此。 犹豫,思考,寻找理由,驳斥自己找到的理由。 他需要合理的理由,需要正确的步骤,需要考虑是该先敲门再打开,还是直接就打开。结果当然也没有任何区别,无论他准备了什么说辞,是敲门还是不敲门,都只能得到大量地沉默以及少量却尖刻地嘲讽。 叩叩。 听到敲门声,踌躇已久的塞尔立即被惊醒。他习惯性地抚平自己胸前的金缕缎褶皱,这才恢复以往的威严。 “请进。”他说。 “城主,队伍成员和补给都准备完毕。明早可以出发。” “知道了。” 特殊小队在永行队伍出发后第十天、在赫卡中尉的反复催促以及鼎力相助下终于能够出发,塞尔当然没有理由推迟,听完便朝那名前来禀告的爵位战士点了点头。 待那名战士离开后,他仿佛找到了进入隔壁房间的合理借口,当即毫不犹豫地叩响了面前的门并且没有等待回应就推门而入。 夜幕已经降临。即便没有,窗外的黑色雨云也已经让房间变得一片黑暗,唯有雷声与闪电一同莅临的那刻,才能短暂的剪出窗边那道沉默的影子。 浅色头发的轮廓伴着雨声和光,形成塞尔再熟悉不过的模样,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所有的注意,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忆起自己初次在雨幕的衬托中打开门扉的那刻,看到那位有着浅色长发的老朋友。一截黑色的缎带恰如其分地束住对方浅色的发尾,听到开门响动的瞬间便优雅地回过头来对他微笑,让雨幕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第106章 “……我明早将率队从西乌斯出发。” 塞尔艰难地从自己脑海里驱赶掉那些相互重叠的熟悉记忆,开口跟科特拉维告别,语气却没有丝毫地犹豫,仿佛在处理一件公务。可他真正想说的话却卡在了自己喉咙里,堵塞了他的喉咙。 他并不想劝对方回实验室,而是想让对方参加随后会加开的圣书战。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想起了对方的现状根本不适合参加圣书战。 他真正的期望似乎一直都跟对方的现状背道而驰:对方比他强大的时候,他希望对方能弱小一些;对方遵守相互间的许诺时,他希望对方违背这个许诺;而对方弱小的时候,他却无与伦比的期望对方能恢复到本来的模样……他从以前面对科特拉维的时候似乎就一直这样,无论他如何谨慎措辞,每次开口都像充满着莫名的恶意。尤其是最近,心情糟糕的科特拉维都会以成堆地嘲讽做回应。 塞尔沉默并习惯性地抬起手,像是为了遮掩住自己没有说完的那些话,也像是任何情绪开始外露的时候那样,试图去抚平自己胸口那条金缕缎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沉默在黑暗里蔓延,除开有闪电莅临的短暂瞬间。双方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像静止的空气。直到雨势变得更大以前,窗口那道属于科特拉维的剪影才发出了声音。 “塞尔城主大人似乎忘了我并不想看见您?” “我只是来换衣服。”塞尔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理由。 科特拉维沉默以对。 即便是塞尔也不可能穿着城主长袍、再带着胸口的那条金缕缎出去执行任务,必须换成战士们的短衫着装。因为这些服饰不仅象征着城主首座,还长得几乎拖到了地上,盖掉他大半条手臂和肩膀的活动范围,加上到脚踝的长袍,几乎限制了战士们大部分的战斗行动——这也是帝坎贝尔不喜欢它们的原因。 兀长的沉默再度莅临,塞尔似乎在等对方的允许,科特拉维却觉得前者的态度非常可笑。 “您请。”他以嘲讽的语气回答。 这里毕竟是城主的房间,塞尔那么巧就是城主,不是吗?他的确没办法从这件事上找到理由去嘲讽对方。可至少他的语气能表达同样的意思。 “谢谢。”获得允准后塞尔反射性道了谢,接着又意识到这是他自己房间,可他已经向科特拉维道谢,这让他的行为本身显得非常愚蠢,而他却不能表露出这种因愚蠢而滋生的窘迫,干脆再度选择了沉默。 他沉默着抬手释出魔力,点亮了自己这间依旧空旷得只剩下一张床的专用房间,随即好像彻底遗忘了科特拉维的存在,径直走向墙壁上的一处华美的拱形花纹前,再度抬手释出魔力,打开同样需要魔力开关的柜门,从那个嵌在墙里的壁柜里翻找出便于行动的一整套战士装束,放置在旁边准备换上。 这身繁琐的城主长袍无论穿或脱都很花时间。他需要先解开金缕缎与长袍盘绕在肩膀和背部的扣子,再逐一解开长袍上的扣子。可它腰以下的部分却是一个整体,只能先将肩膀和双臂从长袍里抽出来,随后任由它顺着自己的躯干滑落在地上,这样才能挪出自己的双腿而不至于损坏它。最后当然就需要将它拾起来抚平,挂在柜子里专用的那条支架上……当然,有侍女的协助无论脱与穿都会相对容易很多,也不会让它落在地上,还能免除自己动手整理的步骤,只是塞尔不止不想让她们碰自己的长袍与金缕缎,也不想把她们放进自己的房间。因为以科特拉维的出手速度,可能都不需要十分钟,她们就会跟科特拉维一起滚到塞尔的那张床上。并且,重点是:一丝不挂。 科特拉维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男女,只要对胃口,就会直接下手。对于他这种恶习,塞尔在撞见无以计次以后,自然习惯了,只是他不想看到这些发生在自己面前,或者发生在自己的床上。 他打算换完衣服就离开房间,直接到要塞城墙的集合点去,免得遭受来自科特拉维的更多冷言嘲讽,对方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打算把我囚禁到什么时候?”科特拉维问。 第97章 两种骑士(85)e 塞尔短暂地停下解开身上长袍的动作,侧头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并没有囚禁你。”他说。 “的确没有。”科特拉维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其实却提高了声调,“只是有无数个拿着中央城堡高额佣金的爵位战士碰巧都无所事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跟随在我半径二十米以内。无论我想去哪里、去了哪里、想见谁或者见到了谁,甚至是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的是什么都会被一一报告给他们伟大的西乌斯城主知道。尤其在我试图离开中央城堡的时候,肯定会蛮横地出手阻止。” 科特拉维边说边逼近壁柜前的塞尔。 “那么,伟大的城主大人,请您告诉我,如果这都不算囚禁,什么才算囚禁?” 他停在仅距塞尔半条手臂的位置,举手投足间依旧维持着固有的优雅,双眼却仿佛面对的是他最憎恶的死敌那样狠瞪着对方。 “那么,再请问伟大的城主大人,需要给我戴上镣铐吗?”他说,“或者,您干脆砍掉我的双腿,再剜掉我的舌头,反正我已经没有魔力可以进行超再生,那样就能成为您既安静又听话囚徒,满足您违背本族公约的所有癖好?” “科特拉维,”塞尔忍无可忍地打断,“我真的非常抱歉。” 他说:“对你,对你的遭遇。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或是平复心情,我这样做只是想……” “帮我,对吗?”科特拉维打断他,“如果你所指的帮助是充斥你口中的谎言,那它的确帮了我不少忙。至少让我认清了自己的老朋友究竟是何等卑劣的家伙。” “不,不是的。”塞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度试图辩白,“我只是希望你能……” 他的话语骤停在科特拉维的微笑中。后者以一种优雅却不屑的怪诞神情对他微笑,仿佛在极力忍受某种令他作呕的存在,而这个存在恰好就是塞尔。 塞尔张了张嘴,想说的辩白卡在了喉咙里,堵得他的肺都开始隐隐作痛。 任何言辞在他以谎言为自己和科特拉维的对话前提时,就已经变得无力。他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面对现在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吗?为何他现在却怯于承担这个后果? 解救塞尔的是一道莫名出现的银辉反光,它像剑刃一样刺入科特拉维的眼睛,逼得他略微开阖了一下眼睑,短暂地隐藏住自己眼底的恨意。他略微侧开头的模样,就像塞尔所熟悉的回过头来之前的那刹,带着优雅且柔和的光晕。 塞尔看着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再度“熟悉”起来的科特拉维,感觉自己花了极长的时间才从对方脸上移开视线,其实不过短暂的数秒而已。 这份熟悉促使他从喉咙里挤出了心底盘桓已久的某个问题。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你的那柄精灵剑转送给诺拉?” 科特拉维骤然睁开眼,再度回头看向塞尔之前眼底划过了一抹惊愕,好像对方不应该在乎这件事,并在重新对上塞尔的视线前掩饰了一切。塞尔却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细微的痕迹,可他显然误解了对方表情的含义。 “结果其实不错,至少她获胜了,我并没有……” “那不过是一柄剑,诺拉不是你的女儿吗?我只是在替你关心她。毕竟我不是暗系,完全发挥不出那柄暗系精灵剑的威力,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科特拉维在对方说完前就已经出声维护自己。 科特拉维说的没错,塞尔因此短暂的沉默了。他只是希望那柄剑能成为对方的助益,譬如能在圣书战中为对方增加一点胜机,可对方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参战的意思,黑色的精灵剑也成为搁置在不知名角落里的无用东西。 “不是吗,塞尔?” 科特拉维逼迫对方认可自己的说辞,塞尔则心下悄悄咀嚼着对方念出的名字——科特拉维已经很久没有直接且不带嘲讽意味地喊过他的名字了,久到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然后他问出此前同样没机会去问的问题:“所以你就把她变成了暗系?” “变?这句话很有歧义。那不是变魔术,也不是魔法的力量。”科特拉维再度往自己优雅的举止上附加了成堆的嘲讽,“我们能使用我们所认定的‘科学的魔法’,为何不能肯定‘科学本身’?魔法是一种伟大的能源转换方式,科学也很早就认可了能源的概念。二者应该被归属在同一范畴内,它们之间并不矛盾。你不能因为科学比魔法的应用面更广,也更有依据,就用魔法来否定科学,或是以科学去否定魔法……你发现诺拉无魔力的时候难道没有惊慌过?难道没有寻求过我的帮助?还是没有让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满足你的愿望,完成你所要求的一切——就像以往那样。” 第107章 他逼问对方:“我哪次没有达成你的期望?既然都达成了,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质问我?” “我……不是……”塞尔仿佛刚从对方的态度中意识到自己的话语的确有质问对方的意思,可他只是单纯的想提出问题,并没有责怪科特拉维的意思,只是自己却词不达意…… “她不是赢了吗?”科特拉维对他的沉默有了新的见解,立即继续逼问道,“我的这个方法难道不比欺骗她、让她继续做个无魔力因子的弱者要好上百倍?” “……” 科特拉维的话自然是在含沙射影,塞尔也没愚蠢到听不明白。 以前,确切的说是不久以前,在他撒下关于魔力因子的谎言以前,他与科特拉维的对话从来不是这样的。最近他与科特拉维的对话却总是这样:他从艰难的打破沉默开始,到本来的话题与相对平静的情绪都无法持续的时候,科特拉维就一定会引导话题,让它偏向自己无法面对的结症所在。科特拉维想逼塞尔说出实话,后者乍看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其实早已经躲进了墙角,并塞上了自己的嘴。 第98章 两种骑士(85)f 塞尔担心自己说错任何一句话,因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词不达意,听起来全是谎言。可他只能维持现状,否则连谎言都会被彻底揭穿。如果科特拉维因此做出什么举动,就像德隆纳那样,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像莉莉娅那样公证。 他和科特拉维已经相伴太久了,而这个族群的一生所拥有的、长达数百年的漫长寿命,反而让彼此无法相伴过久:五年已经是老朋友了;十年是大部分同胞的极限,是容纳所有争执与分歧的极限;二十年间如果持续陪伴,可能会因过分了解而形同陌路;三十年就像莉莉娅和德隆纳,结果堪称可悲;四十年……但是,塞尔与科特拉维已经相识将近六十年了。 六十年足够了解彼此的任何细节,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已经太过了解彼此。 科特拉维的头发在明亮的房间照明下,失去黑云与雨幕衬托下才能拥有的柔和光晕,构筑出横在他与塞尔间的锐利锋刃,转眼间已经变成后者无法越过的沟壑。 塞尔看着面前的科特拉维,看着这位视线已经与自己平齐的老朋友,觉得对方浅色的头发过于晃眼,如同遭遇了一次惨痛的失败。 科特拉维也是同样。 他记得以前的自己并不能与塞尔对视,每次看向塞尔始终必须用仰角,能注意到的永远是他的下巴,是他比自己高太多的身高,是他日益强壮宽厚的双肩……以前的塞尔对科特拉维来说,总是那么的遥远,如同一座永远无法超越的高塔。不知不觉间,自己却已经能与他视线平齐。 他已经站得距离他如此之近,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 “我以为你喜欢黑色的东西。”经过许久的沉默,塞尔突兀地说。 “什么?”科特拉维一愣,并藉此抽回一些理智。 “花。” 塞尔试图指向房间里本来摆放有黑色郁金香的位置,可它已经被科特拉维亲手毁坏。 “发带。”塞尔又说。 “衣服。” 科特拉维的确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只有成为医生后才开始穿白色。 “雨云……” 或者,其他与之类似的能衬托浅色头发这个优点的东西。 “我真的想帮你。”就算为此撒谎。 “我真的希望你能跟以前一样,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他说:“可你却将我的帮助视作贬低。” 到这里,塞尔终于说完了能宣之于口的那些部分,剩下那些说不出口的部分则让他再度陷入了兀长的沉默。 他早已经彻底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任由脱到一半的金缕缎和城主长袍半搭在自己单边肩头,露出其中一条胳膊上的圣阶任务身份牌。科特拉维能看到对方一侧光裸的肩膀随着每个词移动出的轨迹,看着它略微向前倾,与对方总是笃定的声音不同,似乎带着不确定的忐忑。 他的视线不禁顺着对方的肩头下移,盯着皮肤与银辉色的身份牌相互衔接的部分——刚才就是它们晃了自己的眼睛。 以及,将这些衬托得更加鲜明的深色城主长袍…… 科特拉维感到那枚身份牌上的羽毛形状如有实质地撩过了自己的胸口,让他像被虏住了一样,略微向前探出上身,在距对方脸很近的位置说:“的确有一件事你能帮我。” 不属于自己的温热气息擦过了塞尔的脸,他却没有注意到,反而惊愕于对方骤然显露的让步,迫切地问:“是什么?” “我不是以西乌斯的一份子,也不是对城主的你来提出这个要求。” 科特拉维说:“只对塞尔。” “只要我能做到。”塞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被拘禁在这个无趣的房间里那么久,我都没空去邂逅一些……” “邂逅?” “不如你帮我?” “什……唔!” 科特拉维跟塞尔本来就站的很近,从他探出上身又按住塞尔露在外面的那条胳膊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用力拉扯已经松垮的金缕缎与城主长袍,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对方的腰,越过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彻底地栖近对方。 塞尔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骤然放大,措手不及。 突然的亲吻,就这样落在他的唇上。没有浅尝即止,反而蛮狠地纠缠着,在他因惊愕而半张开嘴时,越加肆无忌惮,像是在报复。 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在自己口腔内构造被对方的舌头窥视一空前,终于想起来伸手去推对方。他试图挣脱出来,只是对方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上太多,单纯依靠自身的臂力和腕力竟然毫无作用,逼得他只能以魔力提升自己的力量,这才将几乎与自己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的家伙彻底推开。 有魔力为助力所提升的力量非常可怕,它让科特拉维被迫退开数步并被附带的冲击打碎了一根肋骨。塞尔也为同样的力量反向倒退出很远,直到后背撞在墙面并停下的同时竟然直接以提速魔法转身,完全没给对方看清自己表情的机会便迅速离开了房间。 科特拉维依旧优雅地按着自己被击碎的肋骨所在,完全没有痛苦的迹象,当然也不打算去追。他的脸上带着某种奇特的表情,相较于报复的快感与充满本能的性致,更像是某种兴味盎然。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舌尖则不自觉滑过了自己的嘴唇,仔细地回味着方才短暂的瞬间。 手臂皮肤的触感,比想象中好。 腰身线条的弧度,让他雀跃。 最重要的是,嘴唇。 全是他垂涎已久的。 当然,最能让他感到愉快的便是塞尔离开房间时的那道背影,只有“落荒而逃”可以形容。 那位惊慌失措的城主大人,甚至忘记了他是来换衣服的,而他所珍视的、连褶皱都不能有的金缕缎竟然因此留下了。 留在了科特拉维的手中…… 他搓揉着自己手里的、刚从对方肩上揪下来的那条金缕缎,将其团起来,揉皱又展平,重新回到动作的开头处,重复。像是想把这些不断重复动作施加在那位已经不在房间里的金缕缎的主人身上,因而乐此不疲。可是,这条金缕缎终归不是他亲爱的、撒谎技术糟糕透顶的老朋友,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将那条彻底被揉皱的金缕缎随手丢在了地上,冷漠的态度就像能轻易丢掉自己看重的一切。 科特拉维早已经明白执着于情感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他所渴求的只有结果…… 第99章 两种骑士(85)g 水滴落在石头上的撞击声在漆黑、绵长且宽阔的天然洞窟内蔓延。传送阵出口跟帝坎贝尔此前要求的一样,阿达加迦的魔力值也恰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在离开传送阵的那刻便彻底耗尽。 他略微观察了周遭,发现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根本看不到洞窟的尽头,更不知道彼端是否有岔路和潜伏在黑暗里的危险,只能求助于他的自然精灵们,它们也跟以往一样没有让他失望,不止迅速探索了整个洞窟,还帮主人确定了永行队伍前进的方向。后一条当然是好消息,前一条就不那么让他愉快了。 这个天然的洞窟太过广大,距离永行队伍所在的直线距离就要走一个昼夜,更不用说是弯曲的线路里会翻倍的实际距离。 阿达加迦抱着帝坎贝尔尝试奔跑了一段……不,确切来说更像是非常缓慢的挪动了一段,魔力和体力双重耗尽对他而言无疑是个相当沉重打击,即便小城主少了四肢中的两条半因此减轻了不少体重,对他来说依旧像抱了一块巨石,他的额头因此布满冷汗,他也因此迅速放弃了这个移动方式。 帝坎贝尔依旧昏睡着,脸部的线条柔和而优美。阿达加迦完全没空注意对方美丽的脸,忙着藉由自然精灵们的能量光源,仔细地查看了小城主伤口断面的愈合情况,而后忍不住想扶自己的额头——当然他现在没有手能空闲出来做这个动作,只能选择抱怨。 第108章 “可恶——他的魔力值高过头了!” 提问:如果再砍小城主一次他会死吗? 自然精灵们毫不犹豫地迅速回答:会! 就连对方的火舞精灵都担忧地跳出来在阿达加迦眼前晃动:肯定会! 阿达加迦:…… 灵族实战时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承受叠加式的创伤。简单来说:第一轮伤势无论如何严重,只要没有涉及心脏和大脑,以高阶的魔力值都能生存下来,接下来只要找个光系水域法师治疗就行;第二轮创伤则是对体力和魔力的双重消耗,因为小城主被溅到了魔鬼们的血,阿达加迦当然只有选择“切除”掉那些被污染的创口,当然他考虑到了恢复速度,特意把创口留得难以愈合了一些;第三轮——如果可能的话,他现在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理由是对方的创口愈合得太快,必须保证它们无法彻底结束再生,但他如果现在再砍小城主一次,那么抱歉,恰如他和对方自然精灵们所说,帝坎贝尔肯定死。 当然,还有比死更惨的情况,如果对方的基础阶——高阶魔力因此而见底,但是他特殊阶特性却能让他拥有额外拔群恢复力,那恢复出来的些微魔力值就能让对方的生命延续下去,可是因为非圣阶的基础条件限制,他依旧没有骨骼再造能力,那就会出现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的终身残疾——就算十个,不,就算一百个卡露雅尔都治愈不了! “真是个非常麻烦的公主殿下!”阿达加迦非常不满地说,“他没事为什么要拥有那么高的、不符合年龄的魔力值?” 自然精灵们立刻表示:这些可以告诉他吗? 阿达加迦:当然——不能!无论是“麻烦”还是“公主”都不行! 自然精灵们:为什么? 阿达加迦:这是基本的礼貌。 在自然精灵们对“礼貌”这个词产生困惑的时候,阿达加迦又严肃地补充:你们真的别再跟那群暗系精灵们混在一起了,性格都变奇怪了。 精灵们:可它们说的话都很有趣…… 他: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精灵:好的主人。 既然不能再砍帝坎贝尔一回,阿达加迦只能选择继续“委屈自己”了。 “为什么你会拥有四十岁的魔力值及恢复力,却只有十岁的实战经验?” 他不禁对怀里的帝坎贝尔继续重复——反正对方根本听不见。 “就跟你糟糕的酒量和完美的酒品一样,就不能相互平衡一下?” 他不住抱怨的同时,也认命的再度垮下了自己的双肩,对周遭环绕的碧绿光丝点了点头,轻声地说: “那就麻烦大家借一点魔力给我?不过不用太多,一点就够了。千万别留下任何魔法余韵,够我赶上队伍就好。” 自然精灵们回答:好的主人。 柔和的碧绿光丝无声地翻飞出无数的螺旋,之后便翩然地环绕过阿达加迦的全身上下,仪容不整的他随即如同穿上了一件无形的衣服,并以极轻的声音唱出了一段非灵族通用语的吟唱魔法。 碧绿的魔法余韵当即像海潮一样扩散开来,他则得以在自身魔力耗尽的情况下骤然提速,像闪光一样消失在洞窟的深处。同时回荡在洞窟里的还有他极小声的、只有他的自然精灵们能倾听的兀长抱怨。 “都怪这位小城主的伤口愈合的太快,已经彻底超出了我的预想。明明我动手砍他的时候,已经把他魔力值对超再生的影响计算在内了,为的就是确保在赶上队伍前这些伤口不能彻底愈合,但还是出乎了我意料,真是让我有些嫉妒了……不,也有可能不是高阶魔力值的问题,而是……奇怪。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他抱怨到这里甚至因此短暂地回想起了小城主跟塞尔在西乌斯中央广场短暂交手时的情形——当时小城主的确耗空了魔力,却在短时间内又恢复如初了。的确很短,因为小城主气势汹汹的站在西乌斯中央城堡大厅里跟塞尔谈赔偿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魔力耗尽的虚弱模样了。这很有可能是特殊阶所附赠的魔力值快速恢复能力,不过其实这一点阿达加迦也已精确的计算在内了,根本不该被超再生的速度赶上。至少不该被对方所在的这个年龄阶段、尚在成长中的魔力值与恢复力赶上。 “你到底为什么拥有这么高的魔力值和那么快的恢复力?” 当然,帝坎贝尔如果还醒着,阿达加迦根本不会问。 他就是这种会趁着对方听不见而尽情展露本性的家伙。 “……我们魔力值的巅峰期应该到四十岁才开始,你甚至还不到三十岁,就魔力值而言,怎么能接近于圣阶了?你真是太奇怪了……” 未免他彻底变成一个爱抱怨的讨厌鬼,自然精灵们适时出声打断:主人明显对他产生好奇心了。既然那么好奇,不如把他娶回家? “娶?”阿达加迦露出头疼的表情,“你们是不是用错词了?” 精灵们:应该没错?还是应该用婚姻这个词?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两个都不是。”他耐心的讲解,“这种时候至少应该说‘带回家’而不是‘娶回家’。” 精灵们:原来还有这样的区别?可是暗系的朋友们说…… “不。别听它们的……你们真的别再跟暗系精灵混在一起了,真的……求你们了。而且,家?” 他收敛起脸上的全部表情,如同骤然失去所有情绪。 “西乌斯城不是我的家。”他低头看着帝坎贝尔的脸,说,“海克鲁城也不是。” 精灵们却说:我们在指——梵释。 “梵释……” 梵释。 阿达加迦为它们提到的词汇微挑起嘴角,短暂的露出一个笑容。 一眼误以为那是沉痛的苦笑,其实更接近于怀念。 第100章 两种骑士(19) “快带他走!” 记忆里熟悉的某道声音变得撕心裂肺,一名成年亚灵强行把剧烈挣扎的另一名尚未到成年期的少年扛上了肩头,向着不知名的方向疾奔。 “老师!放开我!我还可以战斗!我不——” 少年的喊叫声同样撕心裂肺,他的导师却不想浪费时间去制止,果决地抬起手,大力敲击他的后颈。 他彻底地晕死过去,但是没过多久就被那该死的超再生修复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创伤。 他隐约间发出了一点声音,导师察觉到他醒了,立即毫不留情的再度把他敲昏。 他的记忆从那之后彻底落入黑暗的断层,却牢牢记着自己清醒前看到的每一幕,并把它们带入了梦境。 古精灵族灭亡前,把他们缔造的家园以及自然精灵们的乐园留给了亚灵族。 梵释——无论精灵还是亚灵都是如此称呼那片不分春夏秋冬、永远为绿色所围绕的森林。 那是一片极其特殊的地方,不止美丽,而是神奇。就像神话里“唯一真神”居住的地方。只要能在梵释里面长大,无论多么低劣的天赋,都能逐渐“聆听”到自然的“声音”,最终与自然精灵们成功“二次缔约”。 在阿达加迦的记忆里,梵释从来都与“失落的第101卷 圣书”无关,也并非是什么古精灵族的圣地,只是一座能孕育出“魔法”的美丽森林。 导致梵释毁灭的起因是一个“特殊任务”。途中出现了原因不明的误会,让人鬼灵三族的行径路线发生了偏移,并且诡异的交汇在了一起。判断不清对方是敌是友的前提下,特殊任务演变成了三族在荒原上的混战。 灵族最先察觉到异状,迅速撤出了战斗区域。魔鬼和人族之间的混战却持续着,追与逃的最终目的因而偏向了梵释所在的方向。 梵释外围就像西乌斯城的外围,有着防御魔法所构筑出的空间罅隙:人族与魔鬼因而迷失在其中,彻底失去方向感;作为盟友方的灵族立即收到联络;为了保护盟友的生命,灵族被迫解除一部分罅隙,以便人族施救他们的同胞;灵族因此在防御阵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破绽,让嗅着血腥味而来的魔鬼们找到了踏入梵释的道路,趁机闯了进去;当时灵族才刚刚在森林中站稳脚跟,80%的灵族都未到成年期,既没有足够的魔力值,也没有必须的战斗经验;人族与魔鬼的对抗在梵释中继续,热兵器的毁灭力就像是传染病一样迅速扩散……势态到达这里已经注定会朝惨烈的方向发展。 许多的人类和魔鬼同归于尽,直到在梵释混战中的最后一名人类被魔鬼吞噬。魔鬼出色的超再生能力却已经让他们恢复如初,依旧保有大量战力的魔鬼们此后便对梵释里众多的未成年亚灵进行了理所当然的虐杀。 …… 阿达加迦最后一次踏足梵释,留下的印象只有满目疮痍:高塔般的古木接二连三的倒下,人族重型热兵器所带来的赤红火焰吞噬了无以计数的纤细桥梁;保护着森林的空间罅隙和防御魔法分崩离析,破碎的空间裂缝裹挟着一切能在风中流动的东西,撕裂窜逃的灵族同胞们;整块大陆的魔鬼们仿佛都从潜伏的阴暗里窜了出来,不停用挥舞着他们的指爪,切碎一个又一个灵族同胞,到处都是撕心裂肺地哀嚎…… 第109章 大火烧过整个了暗之月,又一个暗之月,直到第三个暗之月过后——第三年的光之月才逐渐平息下去,古精灵、自然精灵们及亚灵的家园因此化作了灰烬。此后的一百年里,那片地方就像一块被魔鬼血液灼毁的皮肤,再无法与魔法这个词扯上任何关系。只留下一片焦枯的黑影,嵌在卡朵尔的大地上,也盘踞在阿达加迦的记忆深处。 “为什么在梵释和我之间选择了我?你们应该舍弃我去救梵释!”他后来问过导师无数遍,“看到梵释被毁,您就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吗?” “不要责怪自己。”导师优雅而安静地回视着他,说:“后悔和愤怒都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才有意义?”他追问。 导师说:“这不该由我来决定,而是由你。” 阿达加迦听不明白,至少在当年的那个时候,他听不明白。 他只能像任何族群里未到成年期的蠢货一样,擅自认定年长者错得离谱,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再后来,他的导师也死了,他短暂的少年时代彻底终止。他带着自己未能整理出头绪的、对老师介于崇拜和倾慕之间的暧昧情感,任由记忆里的那些火与血里不停燃烧,留下“复仇”来构筑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导师死去的那一天,他决定要亲自动手杀光整片大陆上的所有魔鬼,并且付诸了行动…… …… 当阿达加迦把浑身是血、衣冠不整并且身体也很不完整的帝坎贝尔交给卡露雅尔的时候,内心不禁为自己鼓起了掌。 他擅自认定这是一个可喜可贺的完美结局——“公主”得到拯救,“无名骑士”亲手将“公主”交托给“王子”,随后功成身退,甚至没有领受任何荣誉与奖赏——如果诺迪兄妹能听到他的心声,毫无疑问会狠狠揍他一顿。 卡露雅尔跟他一起安顿好帝坎贝尔后,完全无法坦率的觉得可喜可贺。 她边给哥哥治疗,边看向满脑子充斥着“可喜可贺”的阿达加迦。如果不是后者在最开始遇袭的时候就让她节约魔力,她很可能已经没有这么多的存量来为她的哥哥做再生治疗了,那她的哥哥恐怕只能在盲和残之间选一个了。无论是哪一个,都对诺迪家族、海克鲁城和帝坎贝尔自身是非常巨大的打击。仅仅是因为一个提早的判断就避免了这种结果的阿达加迦,自然也就彻底引起了卡露雅尔的注意。不过这次她聪明的没有把疑虑表现出来。 面临危险时的预判往往比领队、断后等还需要更丰富的经验,根本就不是低阶能达到的水平,甚至就连战斗经验丰富的高阶都未必能做到,至少已经接近于圣阶和特殊阶了……卡露雅尔的思考最终在阿达加迦疯狂的补充食物和水进自己胃袋的粗鲁动作里骤然停止——一个因为通过短距离传送阵外加短暂的加速魔法就耗空魔力的低等战士是圣阶甚至是特殊阶?抱歉,这距离真不止是“一点”出众的想象力,而是需要“很多”。 阿达加迦身上总是充斥着这种自相矛盾的感觉,让他身边的同胞很难把自己的揣度和现实切实的联系到一起。卡露雅尔相信自己的哥哥肯定也跟自己一样,对阿达加迦有着同样的疑虑,只是对方并没有做出危害他们或族群的事,反而一直在帮助他们,他们因此无法为自己的怀疑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暂时保留自己的猜测,并且把阿达加迦划分到“特殊对待”的范畴。 其他的队友显然不像卡露雅尔这么聪明,尤其在阿达加迦出现在岩洞后就立即将帝坎贝尔丢给了卡露雅尔,既不帮忙照顾,也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关心,反而专注于吃喝后,以莉莉娅为首的永行小队成员都认定是阿达加迦拖累了伟大的帝坎贝尔城主才导致他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心底纷纷破口大骂: 看!就是这个无耻的低等战士,居然依靠帝坎贝尔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不止恬不知耻,还不知感激。看看他穿的那是什么? 穿着如此失礼就算了,他居然没去关心一下救了自己的帝坎贝尔,简直太令灵发指了。 灵族败类——队友们在心底给阿达加迦下了这个定论。 尤其是小诺拉还忍不住骂出了声:“阿达加迦是个大混蛋!” 被骂的“大混蛋”迷惑地从食物里抬起头,看向曾经差点被他砍过一剑现在已经被超速生长塑造得身姿亭亭少女,满脸都是无辜。他在无辜之外、在对上对方瞳孔里的椎条时,心底还是忍不住涌起了杀心,需要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挥剑直接砍过去——就像她刚出生时那样。 阿达加迦是趁着小队停下来休整的时候才赶上他们的。莉莉娅城主挑选的位置不止有地下水源,两端还有天然洞窟的出口,方便应对任何情况。加上圣阶法师已经把两端用防御魔法封住,莉莉娅城主则分派了诸位队员轮值警戒,完全能保障卡露雅尔专心进行治疗——是个非常适合短期驻留的地方。 帝坎贝尔的治疗大约在半小时后就结束了,却在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闲谈了半个小时后才正式醒来,他最先做的事情跟阿达加迦如出一辙——补充食物和水。等他恢复体力和魔力后,所要面对的不是“公主抱”有关的灵魂损伤问题,而是成群结队想要“借”衣服给他穿的队友们。可怜的小城主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穿着什么,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当然,他最终没有接受谁的好意,只是借了两件斗篷,并迅速驱散了过分热情的队员们,转而把冰冷的目光落到了阿达加迦的身上。 不,他的眼睛其实并不冰冷,至少在看向阿达加迦的时候不是。反而像两团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把后者看得不禁向后瑟缩着退了半步。 “跟我过来!”帝坎贝尔命令道。 “不!”阿达加迦立即拒绝,接着还弯起腰,试图把自己藏到比他矮一个多头的卡露雅尔身后。 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为对方的无耻行为震惊,卡露雅尔因此笑出声来,愤怒的诺迪兄则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里都死死瞪着低等战士,可惜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羞耻心,帝坎贝尔的眼神谴责自然也起不到任何他所期待的作用。 在长时间没有得到任何收效的前提下,帝坎贝尔只得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把这个可恶的家伙从自己妹妹的背后强行拖出来。 阿达加迦试图扒住诺迪妹的胳膊,不让小城主把自己拖走,可惜失败了。只能改为演技出众地喊道:“卡露小姐救我——” 卡露雅尔看了一眼自己哥哥愤愤不平地背影,然后微笑着转向阿达加迦,挥了挥手,非常遗憾地表示:“阿达,这次不是哥哥的错,而是你的错。我选择站在他那边。” 阿达加迦:“……” 说好的永远可靠的盟友呢?诺迪家族的灵果然都是大骗子! “别、别拽我,我还在补充魔力,我才刚开始吃,让我吃完这些……” 帝坎贝尔彻底无视了阿达加迦的意见,固执地拽着他往前走。 “尊敬的城主大人?”阿达加迦为他的行为吃惊不小。思索对方该不会是要算之前违抗他“放我下来”的那条命令的仇?可惜就算现在对方真的要找他算账,他也没力气跟从怪力到魔力再到体力都恢复速度拔群的小城主对抗了——因为对方已经完全复原了!他还什么都没恢复,对方怎么能全都恢复了?真是让他嫉妒。 他只能勉强拖着不情不愿地虚浮脚步,并摆出可怜又哀怨面孔,问:“您是不是又拉错灵了?”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 他“又”拉错了吗?明显没有。就连第一次都没有拉错。他没那么愚蠢。可是这跟他的妹控形象太不相符,让阿达加迦不禁陷入了极深地困惑,直到前者很不温柔的把他拽到了地下水源边,这才驻足回头望向后者。 “你——” 帝坎贝尔停下来转身看向阿达加迦,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僵住了。 第102章 两种骑士(20)a 阿达加迦当着帝坎贝尔的面跌倒了,这种熟悉的场面触动了他脑海中的某部分记忆。 …… “笨蛋!你怎么又耗空魔力了?” 少年像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倒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毫不动弹。 导师背着光站在他面前,在他面前蹲下 身,伸出手却没有把学生扶起来的打算,反而用力按在少年的头顶,把他的脑袋又往下压了一些,让他的脸蹭了一地的尘土与落叶不说,还趁机揉乱了他的头发,简直是趁灵之危的发指行为。 “你明明很有魔法天赋,为什么在理论和经验这两方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既听不进去理论,也不知道累计经验?” 导师按着少年已经被揉成鸟窝的脑袋数落着。 “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当基础阶只有低阶的时候,不能耗空魔力。不能,不能,不能……跟我念一遍这个单词,并且记住,好吗?你现在是一名低阶,你需要很多年以后才能到中阶,明白吗?能记住了吗?你问我理由?当然是因为一旦耗空魔力,恢复起来就会变得非常的缓慢。这是低阶最大的弱点,连跃阶战法也改变不了的基础弱点。记住了,这是——基础!基础中的基础!” 第110章 ——又是少年时代的记忆。 阿达加迦在跌倒并短暂失神的闪念间就看穿了这一点。 这种清醒状态下的白日梦是在西乌斯城居住的第三年才停止的,而此前这就是他必须习以为常的事情,尤其是这一段,更是他每次魔力耗尽的时候都会回想起来的记忆。 其实他大部分的记忆都是他与导师在“逃学”与“抓他回去”之间来回的情形,譬如他有一百种逃走的方法,导师就有一百零一种方法把他抓回去;小部分是他在上课时打瞌睡被导师痛揍惊醒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那种被揍醒的怨愤,他每次恨不得扑上去跟导师决斗,当然前提是他能赢的话——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导师那种级别不是他能挑战的;还有一些散碎的、拼接不出完整形态的片段,他甚至记不清具体是什么事,却能记得一些琐碎的画面。譬如那个摆放着长笺纸张的银质托盘,压住纸张的苹果以及被他偷吃之后被迫逐渐增多的苹果。 在这些记忆里他甚至看不清导师的模样,却能准确的记得对方言行举止间无处不在的优雅,恐怕因为对少年的他来说那些想极力避开的非常讨厌的部分,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值得他反复咀嚼的甘美部分。 剩下的记忆就是他跟同龄的同胞用魔法不断进行的决斗。魔力见底之后他们会用拳脚进行决斗,以及其他一切有关的、堪称丰富多彩的、为各种原因展开的决斗。 如果失败,他会继续发出决斗要求,直到打败对方为止。 那时的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帝坎贝尔城主,无论遇到什么都会以决斗解决。 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也不是一个喜欢努力的家伙。从很久以前就不是。 他一直是最擅长惹麻烦的那一个,并且还是个从来不会因此长记心的、彻底的笨蛋。但他记得每一位对他好的同胞,哪怕只是一起偷吃的苹果,一起偷藏过导师的魔法典籍,或者一起逃离麻烦的吟唱魔法及语言课程。 他把他们视作朋友,只是他的朋友并不一定也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反而会在导师或者其他年长的成年亚灵面前说他的坏话,就因为他说话过于耿直、决斗赢过了他们或者是引走了导师更多的关注。 小孩子之间的恶意往往是直接且恐怖的,他们把他塑造成了一个讨厌的小坏蛋,让很多成年亚灵看见他就皱起眉,不住的对他喋喋不休地说教。 他从不对此辩解,也不抱怨,甚至连听都懒得听,只是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并且对方进行新一轮的决斗。结果当然是狠狠打败了对方,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亚灵只依靠实力说话”。 某次,他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导师非常的生气,导师当时质问过他: “你是一条狗吗?或许狗还比你好一些,至少打它们一顿能让它们记住。我是不是也要狠狠地揍你一顿?” 导师最终当然也没有对他行使过分的暴力,只是像以往一样揉乱了他的头发。 在他的记忆里,导师唯一一次真正毫不留情的打他,只有扛着他从梵释里逃出来的那天。 可那也只是为了保护他…… “别再看人类编写的那些神话故事了,关于魔法的部分它们记述的全是谣传。” 导师让他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很久,才开始给他上那些此前讲过无数遍,可他从来都不用脑子记住的“基础”魔法课。 “魔力不是通过沟通那些杜撰出来的、不知道存在于与否的神就能获得的力量,也不是世界诞生之初的特异点,只是一种通过学习就能熟练掌控的能量源。” “最接近的只有元素精灵这个说法。实际上它们也不是个体元素,因为魔力因子的个体单位是非常渺小且弱小的存在,单个根本无法产生任何能量,它们只有在作为能量集合体的时候才能与我们交流并发挥力量。” “它们实际上是大自然力量的具象化轮廓,更是埋藏在我们血液里的天赋力量。就像是一种微生物电能源。” 这些都是少年时代他最讨厌的魔法理论课,导师因此只能换了更简单易懂的说明方法来逼他记住。 “你需要魔力,但又不能太过依赖它。否则就会丧失平衡。明白吗?”导师说。 “什么平衡?”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要遵守这种麻烦的平衡?不能突破吗?” “理由很复杂,估计说了你也不愿意听,更记不住。”导师又用力揉了揉他的发顶,说,“当然能突破这种平衡,可你必须到达圣阶。” “高阶不能?” “高阶可以短时间无视这种平衡,长时间却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害,反而会降低自身的基础魔力。” “高阶以下?” “绝对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他依旧很困惑。 导师继续解释:“最简单的理解方法是——魔力是‘面包’。” “面包?” “对,魔力就是你平时吃的面包。”导师说,“你身体里的魔力因子就是发酵面粉用的酵母,你的体力、你吃下去的食物和水都是面粉的一部分。当你的魔力值耗尽,你耗空的不是酵母,而是面粉的部分。因为酵母一直都在你的体内,它是不会彻底消失的东西。而耗空的面粉没有及时得到补充的话,就算你体内还有酵母,你的身体也无法帮你合成面包,反而会成倍消耗‘隐藏起来’的那部分面包——你的身体。你会因此感到自己一直十分饥饿,就像人类会被饿死一样,这就是灵族长时间无魔力状态下会对身体带来的损害。” “如果继续持续这种空腹的饥饿状态,你的身体会开始反向消耗你的魔力因子,降低你的基础魔力值,直到你的身体细胞结构开始垮塌。” “垮塌?”他问。 “一种非常严重的情况。”导师说,“看见你周围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了吗?我指这些光丝,这些自然精灵。当然,你很早就能看到它们,对它们并不陌生,它们也对你十分友善。只是如果你的身体发生垮塌,你最终就会成为这些可爱小东西的其中一份子。” “什么?!我会成为自然精灵的一部分?!”他吃惊地看着导师:“那魔力岂不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 “当然不是!”导师摇头:“你只需要牢记几条界线,就没有任何危险。” “记住!”导师说,“就算你的大脑和身体已经彻底掌握了能量转换的关键,但是在没有达到圣阶以前就绝对不要越过它。” 他困惑地看着导师:“可我没有听其他同胞提过这件事?” “你是特别的。在各个阶段都会不小心越过界线。所以我才会反复告诉你要小心。可你老忘记这件事。” 他记得自己看了一眼悬浮翻转在自己周围的各色光丝,不禁皱起了眉。 “那我这次记住总行了吧?”他自暴自弃地说。 这毕竟关乎他是否会变成自然精灵,“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魔力什么时候会耗尽,这东西根本没办法提前预知。” “你知道的。”导师说,“就算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也知道。只是你的大脑控制了你的身体,掩盖了那些必须注意的细节。” “如果你不想成为周围这些可爱小东西的一份子,就一定要记住——” “当我们的大脑开始控制我们身体的时候就会提供一些假象,让我们忽略那些重要的却与战斗无关的提示,例如:疼痛,饥饿,疲惫,等等,就是我们身体开始垮塌的第一条警戒线。” “黄线?” “这是黄线之前的线条,我称它为蓝线——它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必须补充面粉,不然魔力就合成不了。” “那黄线和红线是什么?” “前者是意识依旧保持清醒身体却失去了控制,后者则是——” …… 阿达加迦跌倒了。是那种他的大脑极力告诉他的身体必须保持平衡,可他的身体依旧不受自己的控制,以那种丢脸的、脸朝下方式的笔直跌倒,并且还倒向帝坎贝尔所在的那个方向。 该死的“黄线”。他郁闷地想。 这就是导师口中身体赋予他的危险警告之一。 ——这是他在自身魔力耗空的情况下还向自然精灵借用额外的魔力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如果他不向它们借,小城主就要变成瞎子外加残废,他的良知不允许。 阿达加迦随即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反正只是黄线。 下一秒他却忽然改变了想法,在心底大呼糟糕:他忘了面前站着这位非常难缠的小城主了! 如果阿达加迦就这么砸在地下洞窟的石地上,或许对他来说还会好受一些。 然而没有。 怀里抱着一只软体生物是什么感觉?例如水母或者带有吸盘的巨大章 鱼。帝坎贝尔确定自己所面对的的确不是上述提到的两种东西里的任何一种,而且对方明显还有骨头,可当阿达加迦倒向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底依旧冒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第111章 阿达加迦摔倒在帝坎贝尔回过头的那个瞬间,让后者一开始不确定那是他拉拽前者胳膊的力道造成的,还是对方脚下打滑造成的。他只知道对方忽然就这么笔直地倒了下去。不是昏厥意义的倒下,只是倒下,像一根被推倒的石柱。 阿达加迦的意识始终十分清醒,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倒下的每个弧度,看得见自己的脸逐渐接近的地面,接着是疼痛,如同把他整个抛进腐蚀性溶液池中那样,陡然袭遍他全身并且没留下丝毫缝隙地剧痛。 他的额头因此冒出冷汗,顺着脸的轮廓滑落。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摔倒的原因,可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向小城主解释,当然即便他能开口解释,也不可能说真话。 帝坎贝尔察觉到异状的同时急忙就着自己拽住阿达加迦的那只手,用力将他拉往自己的方向,并张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在阿达加迦脸朝下砸向地面以前及时捞住了他。 只是面对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并且没有丝毫“纤细”可能的战士,那种向下跌落的“分量”自然不会轻到哪里去——就算对方看起来并不高大强壮也一样。 帝坎贝尔立即被对方的重量坠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上。就算他有一身怪力,也抱不住陡然狠狠摔倒的阿达加迦,幸运的是他的魔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当即释出了足够支撑对方的全部重量的魔力,从而弥补了体型上的差距。同时他的其中一只手因此不得不稍微松开了方才拽着对方手腕的位置,被迫顺着有失仪容的低等战士已经失去织物遮挡前臂一路滑到了手肘的位置。 他的掌心因此留下了对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并且固执地黏在那里,好像永远都不会褪去,让他的心跳变得有些奇怪。他的另外一条胳膊则必须越过他们之间余下的所有距离,让彼此靠得极近,这样才能钩稳对方的腰。 如果这都还不算糟糕,更糟糕部分便是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帮助就此停止向下滑落的动作,反而紧贴着他的胸口继续一路向下滑落,的确就像一只软体生物。 帝坎贝尔的手掌因此不得不从对方腰部的脊骨线条一路向上,滑到自己的胳膊撞上对方腋下的位置,就这样钩住他两条胳膊,帮助彼此获得足够的支撑点,阻止了阿达加迦脸部亲吻洞窟的地面。 帝坎贝尔被迫承担了前者全部重量,几乎是用半圈半抱的姿势维持着平衡,随之还享受到了附赠的、能让双方脸颊亲密无间粘在了一起的礼物,让无论他们之中的谁只要稍微挪动一下嘴唇,就有可能亲吻到对方的耳朵。 这个古怪且突兀摔倒方式无论角度和时机都堪称巧妙,就像阿达加迦故意撞进了帝坎贝尔的怀里,并且就结果而言,这看起来就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这种被赠予的“亲密”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不足半秒,阿达加迦的下巴就大力磕在了帝坎贝尔的肩膀上,跟上次额头磕到锁骨时一样,发出了短暂的撞击声。 双方或许都觉得疼,但是谁都没有惊呼出声,不止因为那会显得很丢脸,还因为距离太近的情况下只要稍微有一点呼吸的气流,都能划过彼此耳朵,继而附赠飞快蔓延到全身的酥 痒体验。这种可恶的感觉甚至还能迅速占据了主导地位,顺着彼此脊背一路向下,传遍全身。 他们就以这种尴尬的、混杂着古怪感觉的、一方无法动弹另一方则不敢动弹的亲密贴合姿势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阿达!?哥哥?!” 阿达加迦出奇的沉默,并且依旧没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像一只无脊椎的生物那样挂在帝坎贝尔身上。帝坎贝尔则一边要抱着忽然倒向自己的前者,一边十分艰难地侧过头。 他的眼角勉强扫到了卡露雅尔的脸,尽管这附近并没有魔法照明,只有远处某个照明扩散过来的模糊光亮,依旧看清了后者回报给他的那种十分意味深长的眼神。 卡露雅尔上下审视了哥哥和阿达加迦之间的诡异姿势至少三个来回,然后才缓慢地捧住自己的脸颊,露出了符合礼仪地惊愕表情。 “……我只是想帮阿达把没吃完的食物和水送过来,我还给哥哥也拿了一份,觉得你们能一起吃。”卡露雅尔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找回自己声音。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一起“吃”了。卡露雅尔愉快地想。 她在说话的时候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把自己脸颊上的手移动到了眼睛的位置,捂住后却又张开了一点指缝,悄悄从缝隙里边偷看边说:“东西我就放在这边的地上了,你们忙完之后可以自己过来拿……以及,非常抱歉打扰你们。请继续!” 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转身走出几步又飞快地退回来,压低声音在帝坎贝尔身旁说——阿达加迦跟小城主离的那么近,自然也听得很清楚。 “虽然哥哥的外表还不到成年期,但是已经到了符合公约的那什么行为年纪,并不需要害羞哟。”卡露雅尔非常坚定地说,“我一定不会让其他队员过来打扰你们的,哥哥就放心的加油吧!” “不!卡露,等等!你听我说——” 帝坎贝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惊呼,却完全没有手能去阻止卡露雅尔飞快离开地脚步,反而促使她加速小跑起来。后者背影因此迅速消失在前者的视野里,几乎要出现一团尘烟了。 帝坎贝尔:“……” 第103章 两种骑士(20)b 此时的海克鲁城主非常想抛开礼仪大吼大叫,更希望有谁来说明一下眼前的状况,最好是立刻、现在、马上……但他不敢发出声音,担心会引来更多的队友以及随之附赠的更多误会。一道不属于他呼吸则趁机顽皮地掠过他的颈侧,他甚至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它属于某个正挂在自己怀里的混蛋。 这个可恶的低等战士居然在偷笑! 要不是阿达加迦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八成会大笑出声。可惜他的确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忽然摔倒,更不会以这种古怪的姿势倒进小城主的怀里,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发笑,笑意自然也就不能顺着呼吸起伏传递到小城主那边,从而被这具可恶又诚实身体拆穿。 自然精灵们同时也在阿达加迦的耳边愉快地七嘴八舌: 我们知道这种行为的词汇。 没错,我们知道! 是——投怀送抱! 没错,就是它! 阿达加迦试着向它们解释:你们对这个词有很深刻的误会。 精灵们:不,没有,就是这样没错。 阿达加迦因此很难忍住不笑出来。 “不准笑!”帝坎贝尔被他笑得愈发愤怒,“再笑我就松手让你去拥抱地面!” 阿达加迦:“……” 提问:小城主的威胁有什么实际效果吗? 回答:当然没有。 提问:他真的会松手吗? 回答:显而易见——当然不会。 小城主已经在阿达加迦地想象中再度变成那只炸了毛的蓝眼睛小黑猫,正挥舞着它柔软的爪子去恐吓比自己高大数百倍的大型犬,结果被大型犬一个喷嚏吓得翻倒在地,甚至很有可能露出了柔软的肚子。 阿达加迦完全无法严肃起来,就算帝坎贝尔因此更加生气,就算侵袭他全身的疼痛不断加剧,他依旧不停地想笑。于是他非常诚实地笑得更放肆了。 更多顽皮的呼吸因此不停擦过了小城主的耳朵与脸颊,让他的脸颊越来越烫。他试图躲避,可仅仅“试图”的动作就让阿达加迦又向地面滑下去一截,他只得被迫重新圈紧对方,浑身僵硬的保持原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为了不让小城主的灵魂因为自己的笑而遭受太过严重的创伤,阿达加迦在笑过一分钟后终于开始尝试挤出一点声音来回答对方。可惜的是,他发不出声音,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一丁点呼吸的节奏。 帝坎贝尔当即感到了与笑容不同的气流,似乎是在带着笑意说“好的”可惜这个“好的”对他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反而让他更加生气了。 “你给我严肃一点!”他命令道。 阿达加迦:“……” 好的——他再度尽力发声,很遗憾又失败了,一道顽皮的呼吸划过对方的耳朵,古怪的感觉再度顺着帝坎贝尔的后脊爬升。 帝坎贝尔:“……” 这个可恶的阿达加迦,他简直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帝坎贝尔尽可能维持着耐心问:“你到底怎么了?” “……”阿达加迦无法说话。 “阿达加迦?”小城主愈发疑惑。 就在这个诡异的姿势成形的前一秒,帝坎贝尔回过头看向阿达加迦的那个瞬间,他原本是打算把自己手里的借来的其中一件斗篷分给只剩短衫和短裤的某失礼家伙,以此来修正对方失礼的仪容以及过分显眼的那两条小腿对自己的不良影响——当然关键是后者。而在阿达加迦跌倒后,他自然也分辨得出来“真跌倒”和“伪装跌倒”的区别,因为他没那么愚蠢,对方也没必要假装这种事,因为真正的跌倒会让自身的重量比平时要重上一些,而从他需要魔力来支撑阿达加迦开始,他就已经鉴别了对方跌倒的真伪。 第112章 “阿达加迦,你到底怎么了?”帝坎贝尔试着又问了一遍。 阿达加迦依旧沉默着,唯一能传递的只有呼吸与心跳,帝坎贝尔因此更加困惑。 “为什么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就松开手了。”他再度尝试威胁,并且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别笑了好吗?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看见你额角在冒汗,受伤了?很疼吗?看起来很疼……”他的问题在途中骤然失去冰冷的口吻,开始变得有些不确定,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需要我去把卡露喊过来吗?如果我调整一下……就是,这个诡异的……姿势,你会更疼吗?我想先把你放到旁边的地上,再去喊卡露,这样会加重你身上的伤?阿达加迦?” 随着阿达加迦地沉默被延长,帝坎贝尔的问题自然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忽然跌倒,更没料到的是对方会因为这个来自卡露雅尔的“绝妙误会”而发笑,最麻烦的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只是发出这种气音似的笑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出声解释一下的打算都没有,并且依旧心安理得地挂在自己的身上…… 帝坎贝尔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变得非常矛盾。反复在“生闷气”,“无法生气”以及“担忧”之间徘徊,最终逐渐发酵成了一种怨愤,让他不知道是该把对方就这么扔在地上,还是想点其他的办法,徒劳的以这个非常尴尬的姿势断断续续地发问,例如: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说明一下现在的状况好吗? 最后他既无法把对方丢在地上,也没能得到任何回答,只能说:“阿达加迦?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回答他的除了沉默只有藉由身体传过来的呼吸起伏,要不是还有节奏古怪的、偶尔会刮擦过他脸颊和耳朵顽皮呼吸,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就这样挂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帝坎贝尔最终只能选择沉默地抱着对方,只是他的视觉和嗅觉却无法像他的语言一样,反而不自觉的在抓紧每一秒钟观察阿达加迦身上的每个细节。 他又嗅到了对方身上那特殊的味道,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只是比之前略湿润了一些,还有一些血的味道——是帝坎贝尔自己的血,可能是阿达加迦抱起他的时候沾到的。 随着所经过的时间,这三种交织在一起的味道,驱散了帝坎贝尔心底一切不好的情绪,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阿达加迦能说话,当然会为自己现在的状况做一点真假参半的说明。 可是非常遗憾,答案是:不能。 他的确正在体验如同被谁抽走了自己浑身上下骨头的感觉。更准确的说是他大部分的肌肉都失去了控制,心脏和横膈膜的部分没有罢工他已经是要感激“三战灵”的庇佑了,否则从他倒下的那刻肯定已经死了,更不可能有后来的发笑机会。只是他因此几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控制能力,包括那块能让他发出声音的声带肌肉,剧痛和其他也只是这种失控所附带的赠品,加上这个姿势无法看到小城主的表情,他只能从对方冰冷的命令式语态里揣度对方真正的情绪。 可惜他并不算聪明,无法揣度到太多,只能隐约觉得对方开始是在生气,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平静了下来。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把自己从这种不能动弹的困境里解救出来。 帝坎贝尔所在的角度同样看不到阿达加迦的脸,只能看到一截侧后颈。 对方的颈部线条在柔和与张力之间存在着一种巧妙的平衡,突显了脉搏随着呼吸在颈间起伏的节奏,离奇的就像后者的双腿一样过分美丽…… 帝坎贝尔及时终止了自己出色的联想能力,避免自己再度沦为之前“看与不看”地尴尬境地。 现状已经非常尴尬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肯定、绝对不能把它变得更加尴尬。 直到距离阿达加迦跌进帝坎贝尔怀里经过足有五分钟,后者的身体终于开始习惯了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温度、呼吸与心跳,继而重新夺回了自己眼睛和呼吸的支配权,接着也让他的大脑恢复正常了。 帝坎贝尔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马上想办法结束这个糟糕的姿势,以防因为过近的距离继续从对方身上留意到其他能让自己变得奇怪的细节。 于是,他开始了以“不让对方的脸砸在地上”为前提试姿势调整。 当然,他这样做的过程中又让对方无可避免的向下滑了一些,到了最后,帝坎贝尔被迫停止调整姿势的动作时,几乎是用力拎着阿达加迦的两条胳膊,才没有让后者的膝盖砸到地面。 阿达加迦的躯干向后弯曲,脑袋因此落到了帝坎贝尔腰的位置,后者则已经半蹲下来,向前倾身钩着前者的腰——从旁看来他们俩个就像在跳一段出奇怪的社交舞。 这个新出现的姿势无疑比刚才更加尴尬。 不过,至少相互能看到对方的脸了。 如何判断美与丑? 帝坎贝尔的脑海里自“软体生物”之后冒出了第二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答案在他看来非常简单:下颚。 如果谁有一个平直并且向外突出的下颚,肯定会是一张非常可怕的面孔。如果有一个尖翘的下巴,他肯定会忍不住挥拳打过去,并把对方的下巴拿去当刀具使用。甚至在周遭看来非常出众的他自己的那张脸,大约也是下颚决定的。只是在他自己看来却不是特别的“舒适”。 他不知道自己到成年期的轮廓是否会发生变化,至少现在的他讨厌自己这张过于显眼又柔和的脸,加上薄唇还附赠了与柔和不相符的无情印象,继而让他心底对自己的脸的看法从“讨厌”变成了“非常讨厌”。 由此可见,帝坎贝尔欣赏的是能让他觉得“舒适”的长相——未必一眼能博得谁的眼球,却能在漫长仔细端详过后,感受到那种逐渐流露出的细腻美感。 阿达加迦正是这种长相。 虽然帝坎贝尔此前自然完全没有仔细端详过阿达加迦的长相,却不意味现在还能继续忽视。 第104回 合的沉默只持续了短短数十秒,帝坎贝尔思绪和视线却好像狂奔过了数十天,甚至连在酒馆的初次邂逅画面都清晰的回想起来 。 他的视线逐一掠过阿达加迦颈间脉搏随着呼吸的起伏、下颚的轮廓,途中避开了一部分,然后经过脸颊、鼻梁没有再往上看。 他陡然制止了自己的视线,似乎是不敢再看,反而重新下移回自己方才避开的部分——嘴唇。 尽管他极力克制了自己,可他依旧脸红了。幸好洞窟的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魔法照明也在水源那边,阿达加迦并不能分辨出他皮肤的颜色。 虽然迟到了整整六分钟,也仿佛是为了遮掩自己窘态,至少从这一秒开始,帝坎贝尔真正的思考了起来。 经过几次尝试后,他终于熟练掌握了应该释出多少魔力、使用多少力量,用来帮助阿达加迦却不会加重他的伤势——如果他真的有伤,至少目前为止帝坎贝尔没能发现任何伤口,否则他的手上应该接触到一些粘滞的属于鲜血的触感,但对方额头上的汗水不会撒谎——阿达加迦肯定在忍受着某种可怕的剧痛。 帝坎贝尔终于成功的帮助彼此换到不那么尴尬的姿势,用肩膀担着阿达加迦,把他带往地下水源边缘紧贴着石壁的那一端,小心翼翼地将他轻放下,让他背依靠着石壁,确定他能坐稳后才松开了手,这才收敛了魔力。 然而很遗憾,情况并没有彻底如帝坎贝尔所愿,他因为这一连串的动作被迫陷入了又一种陌生的氛围里。 第105章 两种骑士(20)c 虽然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分别是靠坐与半跪的姿势,彼此间的距离却非常的近,加上水源旁边有其他队员们留下的照明,让周遭的一切都明亮清晰了起来,也让帝坎贝尔从对阿达加迦展露“善意”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避开与后者四目相接的这一刻。 他从未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不出于任何目的的直视过谁的眼睛。他从来也不是那种会刻意留意周围同胞的类型——以那种“捕猎”同族般的神情,像莉莉娅,像威尔因,还有科特拉维。 帝坎贝尔知道自己从未注意过谁。他对自己的族群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他始终无法认同他们率性又放纵的生活。他觉得他们就像活在传说中的末日里,除了渴求战斗与力量,便是沉溺于欲望。像野兽一样肤浅至极,甚至还要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冠上“爱情”的名义。 帝坎贝尔一直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跟他向往的目标无关的那些部分则被他视作了“没有必要”,自然不值得他去留意,哪怕是自己的同族。 好像从他幼时被家族的同胞拒绝以后,他的灵魂深处就滋生出了某种对周遭的不屑,或者说是不信任。即便需要眼神交流,他也会将其控制在进行形式化的“必要社交”范畴,从来不会去记住些什么。 第113章 想要赢得他的注意,首先要取得他的信任——此前只有卡露雅尔做到了。可他甚至在对待她的时候也始终是维持着适度的关怀、保护以及兄妹之间应有的距离。他就算看着对方的眼睛,也只能明白她对自己很重要、她需要自己的保护等等,并不会因此产生出特殊的情绪。 可阿达加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直接迈过了最困难的第一道关卡,因而获得了自己对他的无条件信任。虽然阿达加迦对此一无所知,帝坎贝尔却是再明白不过。 对方最开始只是他脑海里勾勒的一幅黑白素描,然后用独特的气息、呼吸节奏、皮肤温度、身体轮廓乃至五官轮廓,铺上了层叠的颜色,让他认识到这是一副名为“宝石”的美丽画卷。 可他依旧无法被这幅画撼动,直到这最后一笔。这双浅绿色的眼睛。 帝坎贝尔想:这幅名为宝石的画卷被这双眼睛赋予了生命,拥有了灵魂。 他仿佛早有预感,因而此前视线已经优先于嘴唇而刻意避开了这个部分,只是这次没能成功避过。这次他却避无可避又如此清楚仔细的、并在视线平齐的情况下对上了阿达加迦眼睛。 浅绿色本来是在古精灵族中被公认跟湛蓝并称为最美丽的颜色,只是平常对方的眼睛平时总是半阖着,不止鲜少与谁对上视线,也鲜少带上快乐的情绪。任谁最先注意到的都是那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的“没精打采”或者说是“愁眉苦脸”的表情。而当它们的主人因为不明的原因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却在心底藏了一份笑意的时候,它们顷刻间就展露出了主人深藏的某一部分本质——完美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狡黠与顽劣。 帝坎贝尔如同踏入了完全陌生的、四处闪耀着绿色魔法宝石光辉的洞窟,清楚地看到汗水像晨露一样点缀在对方睫毛上,与魔法照明的光亮一同流转,让那一对绿色的宝石催生了思维与行动之间的矛盾,不断纠缠着窥视到它们模样的自己,让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这一双过于美丽的浅绿色眼睛。帝坎贝尔想。 但,如果仅仅这样,还不足以令谁心动。而此时却有无数巧合被凑在一起,让它们获得了某种奇异的“魔法”。 如果说那双眼睛以往是没有光亮的幽暗洞窟,现在却已经被魔法照明和泉水的反光映衬出了一段雀跃的诗歌。 交织穿梭的跳跃音符不断闪现,穿透过阻挡它们的一切,也撼动了一切,在二者之间的过近距离里发酵,以超乎想象的冲击力撞击着其中一位的胸口…… 帝坎贝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盯了很久。 这种节奏他并不陌生,跟他小时候初次看到那副长笺的时候一样。 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仔细想来应该是从对方受伤却拒绝他的帮助开始,后来则是自己暂时失明的那一刻最为明显,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只是他一度误以为那是另一种……总之,不是现在的这种情绪。 情感在他未曾意识到的时候,或许会稍微左右自身的言行,却没有注意到的这一刻来的那般手足无措:如果只是因为受伤被对方帮助或者接纳对方的帮助,因此附赠了一个拥抱,并不会因此产生什么特殊的情感;如果只是被对方身上那种如同干燥的风与些许森林和大地的气息平息了失衡的心跳,获得了难以想象地安心感,并赠予对方无条件的信任,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情绪;直到方才,他通过对方的眼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真正读懂自己心跳失衡的理由。 他没那么愚蠢。一次是错觉,两次是巧合,三次已经足够他确定这是什么。跟那些轻松宣之于口的无聊情爱不同,他熟悉这种感觉,同时也是陌生的。上一次是他单方面、隔着长笺的魔法纸张,对方存在于两百年前的彼端,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传奇。可长笺里的存在同时也还活着,活在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传奇里,活在本族引以为傲的记载里……以及,活在帝坎贝尔永不遗忘的美好想象里。 只是那张长笺“活”的悄无声息,以一张画像的模样,作为值得帝坎贝尔追逐的不朽存在——作为他所向往的存在,在已经逝去的历史中,有着永生不朽的意义。 眼前的阿达加迦则完全不同:他强弱不定,目的不明,也可能根本没有目的;他有着诚实的部分,也有着诸多无法分辨初衷的谎言;他不在乎荣誉,不在乎尊严,也没有执着,甚至在很多时候会惹自己生气,却也在危险的时候没有抛下自己;他帮助过自己,却拒绝自己给他的帮助……这是一个在“不起眼”和“显眼”之间徘徊的家伙。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若是没有“风魔法”这个契机,自己恐怕都注意不到对方。 但,他真实存在。 远比一张长笺上的画像要真实得多,更能让他移不开视线…… 帝坎贝尔大约有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都以半跪的姿势注视着阿达加迦的眼睛,久到他的身体不自觉向前倾,并停仅距半指就能与对方发生亲密接触的距离。 就在他几乎能触碰到对方唇角的那刻,忽然被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地困惑惊醒,因而彻底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不是现在。 帝坎贝尔想。 如果就以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开始,肯定得不到他所期望的结果。拒绝可能是最直接的结果,礼貌的表达或许是惊讶,糟糕的表达他不敢想象。 他不想要任何一种失败的结果,因而立即告诫自己要谨慎一些。 帝坎贝尔在最后一刻略微偏过头,假装帮对方检查颈侧是否有伤口,并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不动声色地退回到适当的距离,以手指仔细地把对方为汗水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旁边。可等他放下的手的时候,却不禁把它藏到了自己身后,并暗中团起手掌,假装自己没有回味残留在指腹上的皮肤触感,甚至在几秒过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这种自我欺骗,还以更加认真的方式检查起了对方的四肢和躯干,试图寻找着有可能存在的伤口。 “……我没有在你身上看见任何伤口。”他说。 可惜,帝坎贝尔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善于隐藏,至少在某个全卡朵尔最资深的骗子面前,根本没能彻底隐藏。 阿达加迦眼底地困惑加深。 为什么?他想:他觉得小城主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没来得及展开地吻? 当他的脑海里冒出这个疑惑以后,他心底的真意与他故意显露在眼底的困惑不同,无疑是惊讶和难以置信的。 应该,大概,或许只是自己的误会?阿达加迦这样告诉自己。可当他仔细回想,又会觉得对方动作看起来真的很像。 他试着问自然精灵们:刚才那是……? 精灵们诚实地回答:是什么? 阿达加迦:就像是…… 他的话语陡然终止。 都怪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最近时常把喜欢与否挂在嘴边,又跟暗系精灵学了那些奇怪的词汇。他自暴自弃地想:他或许可以教会它们自己察觉到的小城主半途中止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可这种教导就像是让一群未到成年期的小孩子提前接触未成年不宜的画面一样,会让他产生奇怪的罪恶感,同时会让自己变成一个自恋的蠢货。 他因此只能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并对自然精灵们说:不,没什么。 他悄然把这个猜想深埋进自己心底,就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 第106章 两种骑士(20)d 帝坎贝尔安置好阿达加迦后短暂从他视野里消失了几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些借来的衣裤和卡露雅尔放在不远处的食物和水,随后走向了洞窟水源所在。他双手不知道在那无辜水里折腾什么,阿达加迦却能感觉到前者的心情非常的糟糕,否则就不会惹那池水“哗哗”作响。 阿达加迦从食物和水放在自己身边开始就直勾勾地盯着它们,仿佛能依靠意念命令它们钻进自己的嘴里——多么可爱的“面粉”们,他觉得它们从未如此可爱过。如果他想摆脱这种不能动弹的状态,就必须依靠它们。当然前提条件是它们能滑进他的胃袋里,可那必须先经过他的嘴。 这大概是任何一位瘫痪在床的老者最痛苦的时刻——阿达加迦感同身受。 不等他想出办法“命令面粉”爬进自己嘴里,小城主已经折腾够了那可怜的水源,手里则捧着几块沾湿的布片,一脸严肃谨慎地大步走了回来。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仿佛已经知道这个小城主打算对自己做什么了! 提问:主人能避开这件事吗? 回答:如果有办法,请务必说出来? 如果能动,他肯定、一定、绝对会立刻逃跑。可惜不能。 帝坎贝尔莫名非常讨厌残留在阿达加迦身上的、那些本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因而完全完全掠过了询问后者意思的步骤,更趁着对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时候,擅自做主的亲自帮他清理起来。 第114章 简直就像在逼一只讨厌洗澡的猫去洗澡——不,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条很爱洗澡的狗,可是他只爱自己动手给自己洗,而不是劳驾尊贵的海克鲁城主来代劳。 而且现状是相比干净阿达加迦更愿意选择那些可爱的食物。 小城主全程的动作都出乎意料的仔细、温柔甚至称得上是熟练,与他的出身和地位都极不相符,好像从很久以前就经常亲自动手照顾谁。阿达加迦觉得那应该是卡露雅尔,不过,这位妹控的小城主应该不至于会亲自动手帮妹妹洗澡……吧? 阿达加迦为自己所想象到的可能惊呆了,小城主则依旧无知无觉又一脸认真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如果他知道,肯定已经动手揍阿达加迦了,无论他对后者怀抱怎样的心情,肯定都无法忍受这种污蔑。 帝坎贝尔小心翼翼地举动让本来就柔软的布片变成了一片羽毛,不停地划过阿达加迦的皮肤。后者虽然不能动,可不代表他失去了所有的触感,这种让灵发指的行为让他浑身发痒。 这种显而易见的、来自小城主的认真、谨慎且小心地对待,对阿达加迦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毕竟在他印象里的小城主一直都是那副冰冷又凶恶的模样,除了命令式语态,仅有的温柔大约都留给了他的宝贝妹妹。考虑到小城主现在古怪的态度,自然只能让他得出自己正在被“关怀”的结论,只是这个结论不禁让他在受宠若惊之余,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被自己否定过的、途中终止的、却极有可能是一个吻动作…… 他地胡思乱想终止在小城主骤然拧起眉头的表情上,小城主的表情的确非常痛苦,让后者胃都不禁莫名疼痛了起来,似乎在忍耐这什么,继而让他滋生出了某种莫名其妙地愧疚感。当这种愧疚越叠越多,就让他不自觉想冲对方说几句安慰地话,例如:“别担心”,“我没事”,或是“我不会死”之类的……只可惜他只能想想,单纯依靠眼睛是无法沟通的,不过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礼貌地表达一点“感激”。 “不用谢。”小城主读懂了阿达加迦眼睛里的意思。 “你也帮助过我。”他说。 阿达加迦:“……” 他立即意识到眼神是一种有效及实用的沟通方式——对现在的他来说,当即试着用眼神向对方提出了对“面粉”的需求。 他用眼神说:我想要食物和水。 “什么?”帝坎贝尔困惑地注视着阿达加迦地眉毛,再度拧起了眉头。 阿达加迦又用眼神表达了一遍相同的意思。 帝坎贝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阿达加迦:“……” 很好,眼神的沟通迅速以失败告终。 帝坎贝尔看对方错开视线,却并没有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反而伸手把阿达加迦那些粘在额头的发丝再度拨开,让后者的视线不受丝毫阻挡,似乎在用行动为对方提高沟通成功的可能。 但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因为在阿达加迦第三次尝试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他选择了放弃,帝坎贝尔的眼神则露出了某种像是在怜悯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年灵”的眼神,让前者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从不久于灵世。 “很疼吗?”帝坎贝尔问,“就算帮你擦干净了,你的额头还是一直在冒汗。” 阿达加迦:“……” 不!疼不疼不是重点,阿达加迦在心底惊呼:他还活着,并没有要死,别用那么怜悯的眼神盯着他,那会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当然如果再不让他补充面粉可能真的会死。不过“饿死”的过程非常缓慢,至少也需要几天的时间——光是想象就让他觉得痛苦。 面粉,面粉……他对自己重复说到,这是他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事,他要继续坚持直到传达给小城主。 在随后长达一分钟的无效眼神沟通里,阿达加迦再度只能选择放弃,改为盯着小城主的手和那片在自己身上来回晃动的“羽毛”。 布片的触感的确出奇的柔软,应该是拆了某件贴身而昂贵的衣服,就不知是哪个殷勤的家伙借给小城主的,可惜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垂青,反而沦落到这个地步。 阿达加迦同情地想: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随着帝坎贝尔更换了另一片布,阿达加迦再也无法同情对方。 他看见了一朵小巧的紫色蔷薇花,正点缀在破布片的边角位置。 阿达加迦:“……” 如果他现在能发出声音,一定会是毫不掩饰地发出惊恐地尖叫。 “紫蔷薇”是某个家族专用的花纹,只是不那么碰巧,那刚好也是三大家族之一。不过诺迪家族是一朵简单的白色百合花,紫蔷薇却从颜色到样式都非常的复杂。同样复杂的还有“紫蔷薇”这个家族本身,他们相比务实和创新型魔法的诺迪家族,不仅极为注重形式化的美丽外表,还一举一动都是力求完美的木偶。更可怕的是“紫蔷薇”家族的信条,居然是什么“再激烈战斗也不能污染我们的美丽”之类的恶心玩意。尤其是他们的家族花纹上,哪怕被溅上一点污迹,无论对方是敌是友,都会立刻跟对方进行生死决斗。 阿达加迦从以前开始就觉得“紫蔷薇”里都是一群全灵族里脑子最不正常的臭美疯子,而这位小城主居然敢把对方视作生命的、带有紫蔷薇花纹的贴身衣物给拆成了布片?还拿给他擦脸用?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场面要是被那群臭美的“紫蔷薇”撞见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 等帝坎贝尔终于为阿达加迦擦拭干净了身体,当然顺带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是一个完全出于好意的行为却附带了一朵金色的鸢尾花的时候,阿达加迦就只能在心底大声尖叫“三战灵拯救他可悲的灵魂”了。 “金鸢尾家”是历史典籍和各类记载文献保存最多也最完整的一个家族,不止对整个灵族史知之甚详,还对古精灵族史有涉猎,对他来说真是比诺迪家族还危险的存在。 提问:主人惊慌失措了吗? 回答:当然! 阿达加迦的眼神当即变得十分怪异,仿佛此时此刻才想起来这个该死的永行小队里集齐了三大家族的成员,甚至想抬起手来扶住自己额头——如果他能动,可惜不能。其实也不能怪他没有关注过这个小队里的成员,因为小城主拟定名单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年龄线,使得他们大多数都很年轻,也让阿达加迦觉得所有面孔都非常陌生,加上大家都披着斗篷,又没有“史上最年轻的城主”那般威名远播,不佩戴章 纹剑的前提下,只能看族徽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久留,也就没对这个队伍特别留意。 算了,阿达加迦再度自暴自弃地想,就算在连续得罪两大灵城主之后又在几分钟内集齐了三大家族的花纹,现在的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就算“紫蔷薇”和“金鸢尾”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认出了他……他又能怎么办?当然是毫无办法。 而把阿达加迦收拾干净的帝坎贝尔却在这时候陡然站起来,独自跑到洞窟水源边,仔细的为自己洗了很久的……脸。 没错,的确是跑,也的确洗了很久。至少也有十分钟。久到迟钝的阿达加迦都察觉到了古怪。可等帝坎贝尔回来的时候,阿达加迦无法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水滴之外的任何古怪。 来自自然精灵们地提问:小城主为什么要拼命洗脸? 满脸困惑的阿达加迦回答:我不知道。 第107章 两种骑士(20)e 就在几分钟前,在阿达加迦听不到的另外一边,在帝坎贝尔的火舞精灵们口中,正在不停地向它们的主人发出友善地提醒:主人的脸红了,又红了一点,越来越红,已经像准备成熟的番茄——中度成熟的番茄——现在是彻底熟透的番茄…… 帝坎贝尔:…… 尽管他告诫自己的眼睛不要去看,可给对方穿衣服的时候又必须去看,脸红可以说是无可避免的结局。幸亏有这些来自精灵们的友善提醒,他才能够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当然随后就发生了在他在对方眼中“忽然站起来又狂奔向水源”的怪异举动。当然同样是由于自然精灵们的体贴提醒,阿达加迦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就连他的自然精灵都没有。当然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帝坎贝尔碰巧背对着水源,而只有水源方向有魔法照明,他脸部大部分时间完全逆着光…… 帝坎贝尔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掌握了一种熟练的伪装——没有阿达加迦这种骗子来得熟练,可他经常使用,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非常的熟练——譬如那种冰冷而冷酷的态度,否则他不可能让自己表露出彻底无情地态度。只是他忠诚的皮肤并没有因此放过他,逼得他只能求助于那池无辜的洞窟水源。 等他带着滴水的发梢回到阿达加迦的面前时,他沸腾的大脑也冷静了下来,忽然从对方的古怪眼神中找到了对方沉默地结症。 “阿达加迦,”他问,“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对吗?” 第115章 阿达加迦:“……” 从他跌倒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分钟了,这位小城主终于察觉到了! 真是个能让他感激涕零的好消息! 但他为什么从对方的声音里分辨出了一点堪称愉快的语气? 错觉,他想,一定是错觉。 算了,阿达加迦不知道第几度自暴自弃地想,还是先解决食物和水的问题。 他思考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让对方从自己的眼神里分辨出自己意思的办法。 他先“盯着小城主认真看”几秒,再把视线移到“放置着食物和水的位置”,以这种方式尽可能地向帝坎贝尔传达着自己对“面粉”的渴求。 大约经过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小城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需要食物和水?”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 他无法点头,也无法回答“是”或“否”。刚刚绞尽脑汁想出办法解决上一轮困境的他却陡然陷入了新的困境,这让他感到非常地绝望。 当然,他还可以跟对方的自然精灵交流一下,只是那样会暴露出什么?对方难道不会问他为什么能跟自己的缔约精灵交流?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种被拷问地惨状。那他还不如就这么饿死算了。 还好帝坎贝尔不是阿达加迦这种笨蛋,立即从他僵住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他的无奈。 “‘是’就眨眼一下,不是就‘眨’两下?” 阿达加迦:“……” 不愧是伟大的海克鲁城主,居然想到了如此绝妙的办法! 阿达加迦在心底由衷地称赞。 遗憾的是,他无法眨眼。因为控制眼皮也是肌肉在控制。 他已经很久没眨眼了,眼球早就变得十分干涩,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涌出来,试图滋润一下他可怜的双眼,只是连泪腺似乎都出现了奇怪故障,让他只能继续忍受这种干涩。他唯一能庆幸的只有心脏没有失去控制,否则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帝坎贝尔问完之后似乎又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好提出了新的办法并附带了一点狡猾的念头。 “如果需要食物和水就盯着它,我会帮你拿过来,放在你手里,让你自己吃。”他说,“如果需要我喂你吃,就把视线放在我脸上。” 阿达加迦:“……” 他既困惑又惊愕地看着帝坎贝尔。 三战灵啊!这两个选择明显都非常的不对劲! 尤其在对方明知道自己动惮不得的情况下,他一个都不想选! 这位小城主是那么恶劣的性格吗? 他不是应该是那种严谨认真又冷酷的性格吗? 还是自己面前根本就是一个假的海克鲁城主! 帝坎贝尔大约察觉到了阿达加迦的纠结,便趁着对方困惑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擅自愉快地选择放纵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狡猾念头,迅速将前者的意思默认为“第二个选择”,并因此获得了愉快情绪,就连嘴角都微微地弯了起来。 当他察觉到自己在笑之后,立刻悄悄半侧过脸,强压下了自己嘴角的弧度,并且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阿达加迦的视线正好盯着他的脸,自然在他侧头的瞬间看得一清二楚。 他简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看错。他为这种自相矛盾的想法而愣了足足十秒,继而趁机仔细地回想了片刻,发现自己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小城主露出真正地笑容。 虽然非常短暂,却意外的……非常可爱。是跟对方那张少年特有的柔和面孔十分相称的温和笑容。 可爱?温和? 阿达加迦对自己脑袋里接连冒出来的词汇感到了更深地困惑,而接下来的他却完全无暇思考这短暂的困惑成因了,因为对方把他完全没有做出过的选择付诸了实践——喂他吃食物和水。 帝坎贝尔先试图把食物掰成小块,试图把它跟水一起送到阿达加迦嘴里,让他吞下去,但后者可怜的身体完全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当碎块从后者嘴里掉出来第三次以后,帝坎贝尔便果断选择了放弃。 然后,他开始尝试第二种方法。 他短暂的为此走开了,片刻后回来了,不知道从谁手里借来了一柄小勺以及一个像小盘子的容器。 它的确非常小,大约只有手掌大。 帝坎贝尔往里面倒入适量的水和摆成小块的食物,耐心的用勺子碾碎,将它调成容易吞咽的流质,自己甚至先常了一口,表示:“味道不坏。” 阿达加迦:“……” 他差点相信了对方善意的谎言。 那些东西岂止是味道不坏,简直是非常的坏! 他一直称这些东西是食物与水。“食物”是个概称,而不是肉和酒,因为它是人族军方送来其中一种物资——野外用补给物资,而不是西乌斯城里的美食。优点只有一个,易于携带。 军用的食物和水主要成分是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充足的蛋白质以及适量的脂肪,附赠添加一些欺骗身体忽视疲劳化合物的无菌水。能量配比永远顶尖,味道永远不堪入口。所以是食物和水,因为它们的确只有这种作用。 可阿达加迦需要它们来拯救自己因为没有“面粉”而失去控制的身体,避免自己加入自己周遭那些可爱的小东西的行列,从来不会因为它们味道难吃而拒绝下咽。 但面前这位小城主居然把他当成了某种娇贵的、连味道都要挑剔的家伙?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深刻地误解?甚至还搅拌出这种混合的流质玩意,不止不能让他感兴趣,还让会让他更没胃口。 随着阿达加迦脑袋里想各种法疯狂跳出,他的眼睛里地疑惑也在逐渐加深。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做这些?”帝坎贝尔体贴地说,“因为卡露。她也很讨厌吃这种东西,我就想办法混合一下,骗她吃下去。” “……”原来是因为照顾妹妹而增长的奇怪经验,可他不是小城主的妹妹,并不像接受这种奇怪的特殊照顾,也不需要。可他无法发出抗议,只能接受对方施予的“帮助”。 帝坎贝尔于是开始尝试着喂阿达加迦吃“面粉”,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依旧失败了。 从流质的食物从阿达加迦嘴角流出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成了一个老年人了,而且还是魔减症末期,即将死亡并且瘫痪在床那种,他因而十分自嘲地再自己心底笑了。 “专心点!”帝坎贝尔察觉到他古怪的呼吸,冷冰冰地打断,“不准笑!” 他的动作跟他的声音相反,耐心又温柔地用斗篷的边缘帮阿达加迦擦干净嘴角流下食物,接着还认真地盯着后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先放下了手里的勺和小容器,把那条“倒霉的餐巾”卷成了一个枕头的形状,放在了旁边,又用另一件斗篷铺在地上,这才扶着阿达加迦,帮他躺在那上面。 真是太棒了!阿达加迦绝望地想,这真是个聪明的小城主,如果用这种姿势加上他完全无法自控的喉管来吃流质食物,确定有99%的可能性被呛死,剩下还有1%的可能性是成功获得“面包”并恢复如常。这能不棒吗? 提问:主人会以“被食物呛住”的丢脸方式结束生命吗? 回答:不。我不想。但我身不由己。 还好帝坎贝尔在把那一勺食物塞进阿达加迦嘴里之前自己先平躺了下去,并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口,然后他感觉到了鼻腔里的酸楚,立即爬起来,猛地咳嗽了一阵,随即放弃了这个“喂食”的方法。 阿达加迦立即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帝坎贝尔之后便没有移动阿达加迦,因为他察觉到每一次移动对方,他的额头都会冒出更多的汗水,自然是察觉到对方的确在忍受某种疼痛,只是对方居然完全没有要喊卡露雅尔过来治疗的意思,专注地执着于食物和水,这让他得出了“必须想个办法让对方能顺利吃下去”的结论。 他持续不断地用自己做尝试,反复试了好几种角度,终于在岩壁和地面之间找到了适合的位置,这才把阿达加迦重新移动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用团起来的斗篷,也没有用其他的东西,而是在放下对方之后,自己也坐在了他的旁边,将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半靠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身躯来控制对方依靠的角度——这个堪称完美的角度,自然确保了他的喉咙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噎死他。 “试试看这样能吃下去吗?”帝坎贝尔堪称温柔地问,“不行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阿达加迦:“!?” 第108章 两种骑士(20)f “瘫痪的老年亚灵”彻底震惊了,各种意义上的多重震惊。 他原本以为帝坎贝尔肯定会迅速厌烦帮助自己,或者称之为照顾。虽然讲究礼仪的小城主肯定不会在口头上表示出来,内心则肯定会抱怨他为什么连流质食物都吃不下去,继而附送一些“愚蠢”和“废物”之类地谩骂,结果当然是失去耐心,立即站起来直接走开,去找卡露雅尔,不,他甚至不会给自己妹妹添麻烦,反而会让永行小队里的谁都好,随便指派一个灵过来,让一个接到命令的倒霉鬼被迫接手照顾“瘫痪的低等战士”……总之不会自己亲自照顾。 第116章 阿达加迦没料到帝坎贝尔会以如此有耐心的态度对待自己,真的完全、彻底哪怕一丁点类似的期待都没有。可对方全程既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又耐心十足,认真的态度更是无可挑剔,完全没有露出过不耐烦的情绪,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同时他还有效发挥了自己出色的智慧,多次读懂了阿达加迦眼睛里的意思…… 只是,为什么结果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半抱着自己的喂食姿势?! 阿达加迦非常地困惑。他深刻的觉得自己的灵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虽然这种姿势在帮助自己“补充面包”方面来说非常有效,既不会呛死他,也能让食物顺利滑进他的胃袋,可是考虑到之前小城主那个途中终止动作……不可能! 阿达加迦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反复冒出头的想法,激烈到自然精灵们都听见了。 它们好奇地问:主人说什么不可能? 阿达加迦:……没什么。 他告诉自己冷静一点,至少别激动到让精灵们听见自己的心声。 或者,他想,即便有这种可能,也应该有一个理由,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例如:他救了对方……等等,他好像的确救了对方。可德隆纳那次小城主已经走了他才出手,荒原那次帝坎贝尔肯定什么都没看见,应不该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那就是因为他送对方赶上永行队伍,并通过毫不留情地砍对方一顿、从而阻止对方变成一个失明外加残废的伟大事迹?可是,被砍的过程肯定非常痛,要换成自己挨过一顿砍,过后没用拳头找对方讨回来已经算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会感激?除非——不不不!不可能! 自然精灵:主人? 阿达加迦:没什么,真的! 它们一致觉得很有什么。 阿达加迦再度告诉自己平静一点,可脑袋里却擅自冒出来一个在他看来更为可怕的念头:看起来如此严肃正经又纯洁可爱的小城主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譬如疼痛能让他快乐什么的……不不不!肯定没有!他立刻就在脑袋里把冒出污秽念头的自己给痛揍了一顿,告诫自己必须根据对方严肃认真的性格,同样严肃认真的进行合理猜测。 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严肃认真的灵,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小城主的思考方式! 无论阿达加迦的思维如何奔跑,都没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来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帝坎贝尔赠予他的关心,而这种关心又太过明显,明显到愚蠢的他都忽略不了,更加倒霉的是,自己又刚好是那种擅长应付周遭的恶意,却完全无法接纳好意的类型。 尤其这种“好意”的“契机”不明,至少在他所能想到的范畴,完全不足以促成这种“关心”。 阿达加迦最终只能把结论再度导向——他被科特拉维老师潜移默化出了自恋的思考方式,并且在心底大叫:不!他不想成为一个自恋的灵! 就在阿达加迦的思考彻底陷入混乱的时候,帝坎贝尔地温柔动作却打断了他的思考。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惊愕,继而露出了第二个笑容。 “……果然可以!”帝坎贝尔边面带微笑地喂他边感慨着。 阿达加迦:“……” 他感觉到流质食物顺利的不停滑过自己的喉咙,结果自然令帝坎贝尔感到非常满意,可成功获得“面粉”的前者却完全不觉得高兴,他心底不停尖叫着:他不想吃了!就算会饿死也好!他已经完全不想吃了! 于是,尖叫着的阿达加迦就以这种“无力的依靠在小城主的怀里”的形式,用“非常丢脸且柔弱”的姿势,怀抱着即便“想逃跑也有心无力”的绝望,但是又“必须面对被喂食”的惨状,吃完了第一小盘,接着是第二,第三盘……当然,这期间他还能瞥见帝坎贝尔以堪称愉快的侧影,不时回过头来冲他露出可爱的微笑,手上则为他调配着那该死的难吃的流质食物。他甚至在每喂一口的间隙都会耐心地停下来等待,确保食物彻底滑进阿达加迦胃袋,然后才喂下一口。 想象一下:如果某个家伙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接近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带有任何讽刺意味的都不算在内,现在,居然,罕见的,不停地连续慷慨赠送,就好像照顾一个不能动弹的蠢货是让他多么愉快的事情,甚至露出了一只小猫成功把厨房架子顶端的小鱼干叼走一样的表情——想象到此结束,阿达加迦真的除了在心底尖叫之外只能继续尖叫了。 自然精灵们:主人? 阿达加迦: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精灵:…… 并且由于这个暧昧的姿势,让小城主满怀笑意的顽皮气息不停地划过阿达加迦后颈,让他感受到了此前帝坎贝尔所感受到的酥 痒,不停地蹿过自己的脊背……好吧,他之前不应该笑的,他现在完全能理解刚才小城主愤怒地命令自己别笑时候的心情了。他现在只能庆幸自己还不能动,否则肯定已经跳原地起来飞快地逃跑了。 必须摆脱这种状况。阿达加迦这样告诉自己,因为这种在对方看来很普通或者堪称“正常”的行为,同样让他感觉到异常的熟悉,会让他想起那些记忆。 …… “恭喜你又成功耗空魔力了!” 导师堪称绝望声音从记忆彼端涌出,在他耳边响起,用的却是感叹语态。 第109章 两种骑士(20)g 导师显然对他绝望了,完全放弃数落或者说是认真教育他的方式了。 他被对方直接拎起来,就像人类拎住一条狗的后颈那样。 他无法眨眼,视线被迫定住,从下往上清楚地看到了导师身上的每个细节:靴子;裤子;便于行动的短衫;嵌着魔法宝石的腕饰和肩甲;腰上有圣书容器以及多本圣书……最显眼的还是对方腰间那柄细长的精灵剑。只有两指宽,却跟其他剑一样长,剑柄与剑身的衔接处嵌着一块流转着美丽绿色光辉的“阿达加迦”,尾端则是一个尖螺旋的形状——风之法师的独一徽记。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导师不悦地臭骂着他。 从梵释逃出来后,他在短时间内非常安分,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术课程,甚至连那些他所讨厌的理论和语言都学得非常认真,自然就晋级到了中阶。 让导师没有想到的是,还不等他的教导,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学生竟然已经掌握了向自然精灵们借用魔力的诀窍,却也因此莫名骤增了他的“越界”次数。因为他一旦察觉到任何魔鬼的踪迹都会不惜一切地追上去,并且从不在乎敌方的数量。更何况,他每次还不知道打不过就应该逃跑,始终执着要杀光最后一匹才肯回来。 战斗途中魔力耗尽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常态,向自然精灵们借用也成了常态,“越界”更是常态中的常态。 如果导师提前察觉到他的打算,自然会出手制止。只是导师能出手阻止他一百次,他就能找到一百零一次机会溜走,继续重复那种疯狂的复仇行为。 导师在这方面拿他毫无办法,就像面对一只总会在主人出门时咬坏所有沙发的淘气幼犬那样束手无策——只要注视着他的眼睛,就无法再生他的气。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却不妨碍他利用它们。 “很疼对吧?” 导师无奈地盯着他布满冷汗的脸,边叹气边帮他抹掉他额头的汗水,防止那些讨厌的液体滑进他的眼睛里,让他更不舒服。 “只是耗空魔力并不会疼,但是你还借用了魔力,基础阶有限的超再生能力会让你觉得非常的疼。是不是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一样?那就对了!这就是你不听警告的下场!” 导师趁着对方无法开口反驳的时候发泄着对这个不听话学生的长期不满。 “可你的骨头实际上并没有断,也因此没办法进行自我修复。这就是我所说的‘身体极限’,明白吗?听不懂?举例?举例来说:你现在就是刚发酵好的面团,却被塞进一个很小的容器内,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这是魔力因子无法在你身体里寻找到‘面粉’而导致的结果,它们会自动从你身体里压榨出‘面粉’——谁让你同时也是‘面粉’本身?你的痛苦将会持续到魔力恢复为止,而它们则会恢复的非常缓慢,所以你只能‘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了。” 导师最终忍不住讽刺了他几句,带着善意和关心的讽刺。却在他不能说话也无法动弹的“被迫沉默”注视下,再一次败给了他浅绿色的眼睛。将拎住他后领的姿势改换为了横抱,并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角。 “我知道你很疼,但我没有办法帮助你,安慰你一下好了。你可以试试别把注意力放在身体的疼痛上,尽量想些其他的事……” 导师的声音随着那个落在他额角的、充满安慰小孩子性质的亲吻里飘远了一会儿,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身体疼痛,只记得额角上柔软的触感,并因此忘记了正在遭受的痛苦。 第117章 少年的身体长成的非常缓慢,魔力也是,这是任何纯血都必须跨越的难关,也是他们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像人类需要被照顾的婴幼儿时期在他们四十年的平均寿命里占据了六年以上,让每个小孩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 而对于已经成年很久的导师来说,抱起这样的他就像抱起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狗,轻而易举且毫不费力,甚至在途中遭遇到魔鬼袭击的时候,也没有把他放下,只是改为单手抱着他,并用另一只手解决了那些魔鬼。 没错,正是“那些”。 他的导师在他大部分的记忆里都是无与伦比的存在,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代表“强大”这个词汇所蕴含的全部意义,甚至同时兼顾了战、法两方面,是一位无可超越的战法双修——而且还只单修了最难掌控的风魔法。 “肉?你现在这样简直连自己动手补充‘面粉’都做不到,你的眼神却说你想吃烤肉?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它告诉我,你只能看着我吃。” “……” 导师能轻而易举地读懂他的眼神,也可能只是少年时的自己太过单纯,很容易就能读懂。 “你觉得我恶劣?你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导师?我也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收下你这种没脑子又麻烦的笨蛋学生!” 这件事大概是他唯一的逆鳞,以往跟同胞的九成决斗都是因为这句话或者与之类似的话而起。 “我很抱歉。我保留你是个‘没脑子的笨蛋’的那部分评价,其他我全部收回,我不该这么说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我是导师,是一名成年的、理所应当成熟的灵,也会有口不择言的时候。” 导师立刻就察觉到说错话了,对他放软了口吻。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居然还要记仇?你这个小鬼怎么完全不知道体贴成年灵的苦衷?什么?你觉得你的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那你要我怎么补偿你?肉?在你恢复之前不许当着你的面吃烤肉?好吧,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单独为你做些好下咽的食物?也可以,这也不算过分。还得喂你吃?这也不过分。但是你盯着我的嘴做什么?是不是还要我嘴对嘴喂你吃?” 啪的一声,他的脑门挨了导师的一巴掌。力道不算轻,但是也不算重,是适当的惩罚,接着又像以往一样揉乱了他的头发。 “你这小鬼的脑袋里为什么总装着这些下流的想法?” 第110章 两种骑士(20)h 导师磨着牙说,“‘公约’你都没背下来吗?那我再给你讲一遍,里面写的是‘实际年龄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跟我念一遍,记住了吗?什么?我知道人族是十六岁,可我们必须是二十五岁,因为我们成长的非常缓慢,必须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你脑袋里想的那些下流的事情。想想你的年龄,想不起来我提醒你,你满十三了吗?没有?没有就耐心点。” “别对自身缓慢的成长不耐烦,你必须耐心,否则你的灵魂会不够成熟,它会因为任何一点小创伤而崩溃,或者留下极深的,可能永远都无法治愈的伤痕……是,我知道你知道。可自然精灵们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灵魂。保护好你的灵魂,不要让它们放弃对你的偏爱,否则你的魔力因子也会随之抛弃你……你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感觉不到自己灵魂’?那我告诉你,它无处不在。” “灵魂就是你的感情,是你与自然精灵衔接的纽带,你如果没有灵魂,早就没办法使用魔法了。身体年龄?那个东西唯一的限制就是会让你的基础魔力值停止生长,外表维持在二十五岁。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但实际年龄必须是二十五……你又生什么闷气?你这小鬼也太难伺候了……好吧好吧,我投降!” 导师始终对他束手无策,既下不了狠手揍他,也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导师一直如此。每次都是导师做出让步,这次也不例外——他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吃——就像帝坎贝尔这样。 导师和他的关系不仅像指导者和学生,还像朋友,兄弟,父亲,甚至在偶尔的有时候会站在对立面,像是他的敌人。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就是与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同伴,一个遥不可及的憧憬。 导师对他总是会施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他因此也总是依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肆无忌惮,以至于让他长成了一个无论面对何等苛刻的环境都能保持住少年特有的纯真、直率以及任性的……奇怪家伙。 他糟糕的性格则始终跟实力永远呈反比:前者永远恶劣至极,带着各种各样狡猾的小聪明,恶作剧,不可理喻,更对周遭不屑一顾;后者永远超乎寻常的出类拔萃并且在其他同胞眼中一直以恐怖的速度在不断提高。 ——现在的他不过是披上了无数层虚伪的皮囊,因为他自身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再支撑自己那些任性妄为的行径,能纵容他的导师也已经不在了…… …… 帝坎贝尔感到异常困惑。按照他脑袋里准备好的计划,这肯定是一个完美的循序渐进的过程。例如,先用适当的温柔、足够的耐心以及温和又不失礼的暧昧来靠近对方,继而逐渐打动对方。可面前这个可恶的家伙不止完全不吃这一套,还从开始地困惑演变成了后来如同受到了某种惊吓的表情。 他几乎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如果对方能发出声音,恐怕已经发出了响彻整个地下洞窟地惊恐尖叫。 就在帝坎贝尔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言行规律的时候,原本只存在于对方内心的惊恐突然变成了实质上的恐惧表现。 最先是那双浅绿色眼睛里露出的仿佛是被吓坏了的情绪,后来却不止是眼睛而是连身体都逐渐脱离了那种软体生物的模式,变得越来越僵硬,甚至还开始……发抖? 的确是在发抖。 开始帝坎贝尔还不确定,等那种颤抖扩大到无法忽略的地步,对方已经无法自制地开始痉 挛,后者因此从前者怀里跌出去,横倒在地上。 不过几秒,小范围地痉 挛就变成大弧度地抽 搐,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敌人缠斗。 帝坎贝尔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对方搂进怀里,只能把他用力按向旁边的石壁上,横过一条胳膊压住对方的胸口,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接着还用上了自己的双腿和魔力,这才勉强压制住对方。 “阿达加迦?阿达加迦!” 他试着呼喊了几遍对方的名字,后者不止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就连眼中的焦距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就像跌入了某种无法摆脱的恐怖幻觉。 阿达加迦开始只是想起导师以前也这么喂过他。只是当时的他年纪还很小,实际年龄不超过十三岁,还是个瘦小又单薄的小鬼,就像任何小孩子那样会靠在父母的怀里,顽皮地撒娇胡闹,并且尽情地享受着应得的关爱。而对比连身高都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轮廓也小了半圈的帝坎贝尔,本来不该、也不可能触动那些被他深埋的记忆。 没错,本该。 他因此而毫无准备。 可是,记忆这种东西从来没有道理可循。 他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自己,拨开他头发的动作?帮他擦掉汗水说的动作?还是其他什么。不管什么,总之帝坎贝尔的动作直接就和他记忆里的导师重叠在了一起。 落在额头上的亲吻;揉乱他头发的手;拎起他后领的轻松姿态;能吸引住他所有注意力的恣意战斗方式;耐心却又无奈的数落;总是纵容他的任性……无以计数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他如同跌入了深海,迅速被淹没。 继身体的失控后,他记忆也失控了。 被他埋藏最深的,让他最为恐惧的记忆,就这样浮了出来—— 那是晨曦尚未降临的至暗时刻,一位犹如人类的青年,从漆黑中典雅地步出。 以撕裂空间的姿态,毫无预警地莅临。 他的皮肤异常的苍白,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像是从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那样,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及威慑力,让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些同族不禁臣服跪拜,异族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以及想要逃跑的本能。 他周遭的确跪拜着许多他的同族,灰白色的皮肤,过长的身躯和四肢——全是那些恐怖的魔鬼。 像灰白森林一样无边无际的魔鬼。 第111章 两种骑士(20)i 那天他和导师正在一起猎杀魔鬼。不过百匹而已,只是导师给他的一次普通小测试。 直到那名青年出现。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那匹”、“那个”——一个无法用寻常概念或语言来界定的“存在”。 阿达加迦记得自己对上“那个存在”视线的刹那。 对方异常刺目的金色双瞳开到最大。如果在白天,中间肯定会各自存在着一弯明亮的条椎,就像猫在白天时的瞳孔——就像诺拉,也像任何一匹魔鬼。 第118章 对方的确是魔鬼,却有着异于任何魔鬼的智慧和外表并且目的明确。只有在需要战斗的时候,局部肢体才会恢复魔鬼的原形。 “……亲爱的,可恶的,仇恨的……科特,不,对,是,你,你留下,带走,我的,你的,他的,挚爱,宝藏,不,是,你的,我的……” 这位带着无形恐怖威压的特殊存在,灵族通用语说得非常糟糕。几乎每一句话里,都会出现好几个意思相互矛盾的词组,很难辨别出他想要表述的意思。 可是,至少最后一个词,他说得非常清楚。 “阿达加迦。”他说。 可他吐出的音节非常奇异,不像是在称呼一个名字,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 绿色的宝石——这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阿达加迦清楚地记得对方出现的每一个瞬间,像一帧帧固定在他脑海里的电影慢镜头。 青年的指爪从那他双高贵的手指顶端伸出,导师同时抽出了腰间那柄细精灵剑,风防御魔法却在转瞬间被对方洞穿。锋利的指爪直接刺进了导师脆弱的咽喉,阻止了他使用威力强大的吟唱魔法,就这样把他提离了地面。 导师反应极快地出了剑,用的是免吟战魔,他剑上的“阿达加迦”为他征用了周遭属于大地和水的力量。 恐怖的飓风从天而降,再横贯而过,将周遭的“灰白森林”压得粉碎,巨大的冲击将地面砸出龟裂的蛛网,青年却只折了脖子。他的头颅因此歪向一侧,他则无痛无感地站在原地,用另一只手将它掰回原处,接着便是魔鬼特有的超再生——不,是比之更加恐怖的、远胜于光速级的速度直接恢复如初。 另一道风战魔同时抵达,直接切断了对方洞穿导师脖子的那条胳膊——是少年时的阿达加迦所使用的风魔法。 只是这种伤害对青年来说太轻了,甚至无法耗费掉他两秒,那条手臂就已经再生回原状。 导师抓准机会使用了简短的吟唱魔法,可是再简短的吟唱在青年面前都过于漫长,就像是再度被定格的画面,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唱完,便又一度被对方指爪洞穿了咽喉。 他的声音随即被自己的血给呛住,可他并没有就此放弃,只是当他再想用剑,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跟剑一起落到了地上…… 任何挣扎与反击在那恐怖的超再生以及占尽优势的攻击速度面前,都是徒劳无功。 远处包围着他们的、那些没有被压扁的魔鬼们则甚至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过。而仅仅是他们面前的这一匹、长得像人类的、看起来并不强大的这一匹,却是他们之中最强的存在,拥有所有魔鬼总和的压倒性力量。 “我的,你的。宝石。” 青年将导师作为一个威胁的道具展现给少年看,并把另一只手伸向他,做出邀请。 “走开,过来。与你,跟我。留,走……这,那。科特,就能。死,活。” 少年的脑袋早已一片混乱,根本辨别不清对方的意思,只知道自己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他不止什么忙都帮不上,反倒成了导师的拖累——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他,而非导师。导师从头到尾都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只不过因为碰巧成了自己的导师而已。 导师抓住了对方这短暂的注意力被分散的间隙,自行切断了那只洞穿自己咽喉的指爪。 这次他需要等待超再生莅临才能说话,却在说话之前,已经往少年身后开出一个短距离传送阵。 导师骤然向后退,把愣住的少年撞向传送阵所在。而在后者看来,那更像是一个朝他伸出手的求救动作。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求过救,只向学生下达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跑!” 少年没有跑。他不可能丢下导师单独逃跑,那不是他。 他选择去拽自己导师的胳膊,想让他跟自己一起逃跑。 青年则如同漫步般走上前来,实际上他每一个行动都比光速还要快。 他和导师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他们拽在一起的手同时从两边被切断,他们的腿也是。 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有他的,也有导师的。 “快跑!” 导师再度命令他。 可他依旧没有听。 这不仅没能让他成功逃脱,也连累了他的导师。 青年随后将被陆续切断四肢的导师扔在地上,就像扔掉一个失去手脚的破木偶。 锋利的指爪随后便洞穿了少年的另一条、完好的那条胳膊,直接把他从已经踏入一半的传送阵里强行拉拽出来。 他像一个被扯破了的布偶,露出鲜血淋漓的内脏,被悬挂在半空中。 如果少年在这一刻步入死亡,对他来说恐怕还值得庆幸,可他没有死。不止他的超再生不允许,“那个存在”也不允许。 可单方面地凌 虐还在继续。 青年当着他的面,用空出的另一只指爪,将导师身上刚再生出来的两条胳膊再度切掉,然后是再生好的双腿也沦为了同样……不,是更惨的命运。 那个可怖的存在,从导师的四肢开始,逐渐把导师切割成了无以计数的碎片。 彻底的碎片。 并非是某种比喻,而是名词意义上的碎片。 他从导师的四肢开始切割的时候导师还能发出声音,他大喊着让自己愚蠢的学生自己斩断被洞穿的那条手臂并趁机跳进传送阵,因为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他学生仿佛已经忘了要如何逃跑,只想把导师和自己从那个恐怖“存在”的指爪下拯救出来,因而执着却徒劳地半举着被洞穿的那条胳膊,伸向倒在地面上的导师所在,却因此眼睁睁地目睹恐怖的敌人将导师掉落的四肢切割得四分五裂,而后再顺着导师躯干的创口继续切割,让他逐渐变小、变薄,最后抵达头颅的部分…… 没有飞溅的红白,没有想象中的恐怖,一切都变得像是血色丝绸般的无数薄片,只是掉落下去之后,丝绸就变得粉碎,带着血、碎骨、内脏、断掉的浅色发丝以及其他原本属于导师身体的、活着的一部分,变成了某种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的……物件。 他听见自己不断地哭喊,根本无法自制。 整个过程来得非常之快,可能只有几秒,无论是超再生还是水域魔法,在那样的力量和速度之下都是徒劳。 这是他一生所目睹得最为残酷的一种死法。可它却降临在了他最重要的导师身上,让后者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亲爱的,宝石。” 数秒后,对方彻底切割完导师,再度回过头来,将指爪伸向了少年的头颅,对他继续说: “过去,现在。我是,你是。你的,我的……” 他的大脑陷入癫狂般的混乱,却能听见自己惨烈地哭喊在那一刻变成了难以自制地惊恐尖叫。 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堆血色的碎片,可对方的手却没能碰到他。 导师的血在少年脚下的地面上汇集成一个传送阵。 那是导师留下的最后一个魔法。 “活下去。” 那是导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鲜血绘出的传送阵超越了他的认知,也超越了敌方恐怖的速度,直接排斥了“那个存在”没有魔力的指抓,却将少年吸 进里面。 片刻后,又把浑身沾满导师鲜血的他从出口扔到了地上。 随后掉落的是导师佩戴着的装有圣书的圣书容器,最后才是那柄带着风徽记的细长精灵剑。 那两样东西都大力砸在他身上,仿佛在替它们逝去的主人发泄着对他的怨恨。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哪怕他当时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另外半边身体也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内脏,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一点也不。 他跪在那不知名的地方,跪在那片被血浸软的泥土里,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抓挠着粘滞的软泥,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 “科特——” …… 这些记忆随后擅自纠缠在他的梦境里,根深蒂固又不分昼夜地啃噬着他,持续了数百年之久,至今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第112章 两种骑士(20)j 帝坎贝尔边压制着阿达加迦无意识的身体痉 挛边感觉到手足无措。 此前他从没体会过这么矛盾的情绪,几乎让他也跟着战栗起来。 “阿达加迦?” 他不想对方受伤,可对方却大力挣扎,试图撞击坚硬的石壁,想尽办法来伤害自己,颤抖好像永远也无法停止。 “你到底怎么了?” 帝坎贝尔反复地喊他、问他,即便没有任何回应,也只能如此。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他不认为自己的关心方式出了差错,甚至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谨慎与小心。阿达加迦此前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害怕自己的迹象,哪怕是刚认识的时候,也只是用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自己。对方看起来甚至没有针对他本身有什么厌恶的情绪,而是对“关心”这个行为极其排斥。 第119章 他为自己地揣度惊呆了几秒,难以置信地想:谁会排斥关心与好意?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达加迦的眼睛才恢复了焦距,挣扎也逐渐减弱,变成畏惧寒冷般地轻颤。 帝坎贝尔再三确定他不会伤到自己,这才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阿达加迦骤然失去外力支撑,立刻沿着石壁滑了下去。他刚换上的衣服早已被自己的汗水浸透了,全部粘在身上,像压在他肩头的铅块。头发也是一样,还不停地往下滴落着汗水,像眼泪一样断断续续。 “抱歉。”阿达加迦坐在地上,缓慢地抬起了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试图以此恢复如常,可惜只是徒劳。 “面包”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作用,他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动作还非常迟缓,连声音都是不稳定地颤音,仿佛随时会像刚才那样抽 搐起来。 “什么?”帝坎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歉,给你……您带来,麻烦。但,谢谢。非常感激,您,帮助了我……”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更像是一种为对方言辞及态度所伤的哑然。 依旧是过于客气甚至堪称故意疏远的用词方式……不,他甚至觉得对方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疏远,似乎在故意划清界限。 他的心口因此像被重击了一下,悄然钝痛起来。 可这不足以击垮他。挫折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奇,他不至于如此脆弱。 他耐心地静待着对方后面的话,然后发现他需要比自己所想象得多得多的耐心,才能不为对方这种仿佛没有边际地沉默给吞噬殆尽。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试着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来打破沉默,似乎想催促对方说点什么,却生怕稍大一点的声音就吓到对方。 他成功了。可他同时也失败了。 “我……我只是……”阿达加迦虽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可是他的舌头却像是被恐惧钳制住了,连一句简短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抱歉。”他再度道歉。 “你……”帝坎贝尔想阻止他道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也卡住了。 阿达加迦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甚至还有些可怜,更多无形的“东西”从帝坎贝尔心底涌了上来,轻而易举地压制了他已经涌到嘴边词汇,让他更改了措辞。 他问:“你是受伤了对吗?需要把卡露叫过来吗?” “不。”阿达加迦摇头。他明白卡露雅尔帮不了这种情况下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可他混乱的脑袋里一时再也找不出合理借口,只能长久地沉默在那儿。 然后,他只能选择说出一些实话。没错,只能。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耗尽了,魔力……” 帝坎贝尔短暂地沉默了,而后皱起了眉,蓝色的眼睛似乎变成了更深的蓝色。 他能分辨出对方说的是真话,可并不完整,显然在故意隐瞒什么。 他说:“就算魔力耗尽也不该像全身骨头都断掉一样,你到底是怎么……?” “抱歉。” 阿达加迦三度道歉的声音使得帝坎贝尔后续的声音又卡在了喉咙里。后者犹如被魔鬼扼住了咽喉,再也找不出恰当的语言,只能沉默地僵在原地。 “抱歉。” 接着还是道歉。听起来既寓意不明,又意有所指。 太危险了。阿达加迦想。 帝坎贝尔连对付区区十匹原生种都会因为疏忽大意而受重伤,要是对上“那个存在”,他无疑会死。惨死。 如果继续下去……尽管他不知道是否真的会有什么继续,但只要有谁在自己身边,都会被连累而死…… 跟阿达加迦展露在外的疏远态度不同,他听见少年时的自己在大吼大叫:任何关心都太危险了!别连累谁。谁都不行。明白吗?必须要拒绝! 帝坎贝尔刚才地揣度完全没有错。因为他的关心阿达加迦才被迫回想起很多当年的记忆,而与美好一起携手从记忆里步出的自然还有那些隐藏极深地恐惧,让他一刹仿佛回到了当年:导师带他逃出了梵释;导师帮他逃离了最恐怖的危险;导师也因为救他而死去……他与导师在极长漫长的某段时间里,都只有彼此为伴,因而完全无法承受失去对方的痛苦。而来自帝坎贝尔的、直接且不带恶意地关心,对他来说如同逼他重回当年、回到导师还活着的那个时候。 这是他从以前开始就极力避免的部分。因为他的灵魂早已遭受了重创,并且从未痊愈,根本没有足够坚强的内心来承受它们。无论帝坎贝尔准备赠予他什么情感,他都必须拒绝,否则等失去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又要花多久才能重新爬出来。 帝坎贝尔看着阿达加迦,一直耐心静待着后者说完他未尽地解释。 直到漫长的、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的沉默空白过后,他终于等到了。 可那并不是他想要地回答。 “只要吃了东西,我就会好。”阿达加迦说:“我只是……” 他再度停下来思考措辞。 “我不习惯被谁关心。无论是谁。” 他说。 “谢谢您。但是,抱歉。您没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关心我。” 帝坎贝尔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极力维持自己的理智,阻止自己发怒。 “可你刚才倒下了,”他耐心地轻声说,“后来还在发抖,而你……” ——而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不需要这些关心,你也没有浪费我的时间。 帝坎贝尔的话没能说出来就被阿达加迦再度打断了。 “我没事。” 他尽力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哪怕依旧有汗水不停地顺着他的脸往下滑。 “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就会好。” “可……” “请您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他把“请”的音发得很重,要不是后面跟着的是“您”,而不是“你”,简直就像是在说“求你”而不是“请”。帝坎贝尔因而完全无法把那些滑到自己嘴边的话说出来。 沉默再度横陈在彼此之间,如同永远不会褪去的夜晚。 第113章 两种骑士(20)k 双方都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兀长沉默。 帝坎贝尔不打算就这样走开,可他也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 阿达加迦不打算接受任何好意,可他也无法说出更过分更直白的话。他早已经不是少年时的自己了。他知道。他已经无法把自己身上的尖刺露在外面,反而将它们都向内折弯,刺入自己的身体,用来钉牢自己的灵魂,防止它分崩离析,他也因此变得更加难以接近。 帝坎贝尔并不是会听从谁命令的类型,阿达加迦知道。他也同样知道自己如果不在此时此刻就主动划清界限,往后就必须继续接纳对方赠予的更多关心,从而导致更多的回忆重叠并给自己造成更多痛苦…… 这是某种一方执着地躲避,另一方却不愿意放任这种行为的古怪僵持,因而在他们之间无声的进行着不停地拉锯。 谁都不肯让步。 许久过后,久到半跪在阿达加迦身前的帝坎贝尔都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发麻,才由前者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可他仅仅只是礼貌地开口询问放在地上的食物和水可以吃吗,在得到帝坎贝尔中规中矩的回答后便自己站起身来,径直绕过后者所在的地方,走向放置着食物和水的位置,弯下腰拿起它们,继续走向距离后者更远的地方,这才靠着那边的石壁重新坐下来。 阿达加迦此后以及此后的数天时间里,再也没有跟帝坎贝尔说过一句话,就连行为本身都在明确的表达着“划清界限”。 帝坎贝尔始终侧头盯着他,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看着他不停地往嘴里自己塞食物和水的动作,看着他就算手指还在发抖,却不停地逼迫自己重复那个动作,仿佛有谁在他耳边大吼着,逼他活下去。 阿达加迦把自己手边的食物和水塞进嘴里,不停地塞进嘴里,粗略地咀嚼过后就与水一起吞咽下去。如果咽不下去,他就会喝更多的水,来让自己维持吞咽的动作。 他从始至终忍耐着席卷全身的剧痛,以及陡然吃下大量难吃的食物所带来的反胃感,却除开无法控制的、那些滴落的汗水之外,什么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活下去。 他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属于少年时的自己。 对方愤怒地看着自己,如同诉说诅咒一样,不停对他重复着那道命令: 就像导师最后所要求得那样——活下去! 帝坎贝尔再三确定对方不会再开口跟自己说任何一句话,这才站起身来。 “吃完稍微睡一会儿?”他以商量的口吻说,尽量控制自己别展露莫名而滋生的怒火,尽可能维持着自己残存不多的温和。 第120章 他说:“你看起来很累……” 话语陡然终止,为对方彻底漠视的态度。除此之外他再也没办法说出什么,只能以极缓地步子逐渐走远。 阿达加迦从眼角目送帝坎贝尔的背影,确定他走远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强迫自己咽掉最后一口食物,喝干最后一口水,终于放任自己在脸上流露出了明显地疲态。 他长叹了一口气,伸直了双腿,然后骤然团起,像小孩一样蜷起双膝,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埋进去。 他的确非常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梵释被毁的时候,导师千方百计也要保住他的理由,他一直想不明白;被魔鬼们追杀或许还能解释为溅在他身上的那些血,可是被立于魔鬼顶端“那个东西”盯上、明确地表示出想要把他带走的意思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了;整个灵族里认识他的几乎都厌恶他或嫉妒他,就像他是所有同胞的死敌……尽管导师从未对他吐露半个字,怀疑却能通过时间和迹象逐渐累加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从很早以前就不知道。 导师让他躲避异族,防备同族。甚至交托给他“恳请”,并且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简直互相矛盾。 他在极长的某段时间不仅完全没有听导师的劝告,还主动追杀魔鬼,并且给予同族信任。 他原本以为杀掉一些魔鬼是在为导师进行合理的复仇,以为给予同族一些信任也不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因为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同族,是能依靠纯血和魔法来界定自身存在与归属与否的灵族。 可是,他没有想到—— 没想到“金鸢尾”会发动整个家族,将他视作仇敌; 没想到“紫蔷薇”会想尽办法来接近他、欺骗他,就为了赢得他的信任,然后重新夺走它们,并以此来伤害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在尽心庇护着的诺迪家族,会带头把他驱逐出海克鲁城; 也没想到圣书会…… 他没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存在就会对同族构成威胁。 结果可想而之,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背叛,背叛,背叛……无以计数的背叛充斥在他周围。 好像从梵释被焚毁以后,他的同胞们就再也无法获得精灵那般的灵魂了,反而像是可怕的魔鬼与贪婪的人类的集合体。 转眼经过数百年了,他没有尊严,没有荣誉,没有力量……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却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没有好或坏,只是必须。 因为这是导师最后的愿望。 阿达加迦就以这个蜷缩的姿势,思考着,回忆着,痛恨着,却又无法痛恨彻底……他不知道如果连“同族”这个概念都失去的话,他还能剩下什么? 他不能否定同族,只有这点不能。这样至少还能给他留下一点指引前路的……火光。 …… 他就这样逐渐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 跟以往在野外时的浅眠不同,是难得一见的深睡眠。 他不确定是因为帝坎贝尔的话、导师的回忆、疲惫还是其他什么辨别不清的东西,甚至因此暂时遗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高阶,已经没有了“精灵誓约”的保护,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沉眠。 第114章 两种骑士(20)l 直到阿达加迦发出轻而绵长的呼吸,帝坎贝尔才敢从黑暗的洞窟彼端出现。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慢却小心地走着,生怕惊醒了那个蜷缩在石壁前的家伙。 可阿达加迦的确睡得很沉,他太累了,低阶的跃阶战损耗成倍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向精灵们借用的魔力也是如此,加上灵魂的伤口,恐怕就算有什么响动,他也完全不会醒来。 帝坎贝尔站定在睡着的阿达加迦面前,略微弯下腰,向对方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对方的肩膀,却在途中骤顿住。 一分钟后,他颓然地放下了手,直起身走开了。 片刻后,不,他甚至根本没有走出十步远,又再度折返回阿达加迦面前,在同样的位置驻足,并再度抬起手…… 他把这些动作反复了好几次,多到他已经记不住次数。 他犹豫,踌躇,思考。回到开头。 他的表情因此变得非常奇怪,不再冰冷,却介于犹豫和笃定之间不断摇摆。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不行。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得再慢一些,耐心一些。对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如果因为这些秘密伤害了自己还好,但他不想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对方身上。就像刚才那样。 他所面对的不是能单纯用好或坏来界定的存在,他因此就像是跌入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迷雾峡谷。 他忽然对自己的缔约精灵们说:你们是不是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但是出于某种理由,你们什么都不能告诉我。 他的精灵们整齐地沉默着。 他说:回答? 精灵们:是的。 即便阿达加迦曾经不允许它们泄漏,可那并不包括“隐瞒”本身,也不包括帝坎贝尔能自己揣度出这个“可能”的时候。 它们并不算违约。 答案并没有出乎帝坎贝尔的意料。 精灵们遗憾地告诉他:对不起,主人,我们…… 他打断了它们:我明白。 他没有再问下去。 他明白自己必须另想办法找到这些答案。 他说:不用道歉。 他咀嚼着自己对它们说的话:不用道歉。 把它们想象成阿达加迦,再度重复:不用道歉。 他想这样对他说:你什么都没做错,根本不用道歉。 但,他无法对他说出口。 他因为这点踌躇而憎恨自己,也怨怼对方…… 在帝坎贝尔彻底走开之前,他听见了一些轻微的响动,来自身后,来自阿达加迦所在的方向,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的飞快回过身,蹿到了石壁旁,并且及时制止了对方沿着石壁滑落的动作,堪堪赶上没让他的脑袋磕在坚硬的石地上。 阿达加迦的确睡得过于沉了,不仅呼吸很轻,阖上的双浅绿眼睛也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要不是他胸口还有规律地起伏,帝坎贝尔恐怕已经惊慌失措。 他托着阿达加迦头和肩膀,尽可能无声地把自己换到了对方身侧的位置,依靠着石壁滑坐下来,坐在阿达加迦的身边,与他并肩,同时又小心地托着后者的头,将它轻靠在自己一侧的肩膀上。 可是没过多久,对方又不受控制地沿着他的肩膀滑下,在他没来得及接住前又沿着他的胸口一路滑下去,最终变成了枕在自己膝盖上并抱着自己的一条腿得古怪姿势。 阿达加迦的姿势的确非常得微妙,让帝坎贝尔的心情也跟着微妙了起来。他担心对方会被自己的骨头硌醒,然而没有。甚至从刚才开始,对方就像死了一样沉睡,他怀疑就算现在出现几十匹原生种,阿达加迦还是能睡得那么沉。 他们不知不觉靠得很近,帝坎贝尔当然又嗅到了对方身上那种特殊的味道,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迅速驱散了方才溢满自己心底的一切不满,让他沉淀下来,也安心下来。 帝坎贝尔能听见对方的心跳,也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可他的心情无与伦比的平静,甚至因此遗忘了自己心底一切不好的情绪。 好吧,他边想边泄气地把身体的重量彻底交给了背后的石壁,目光却落在阿达加迦的小半张侧脸、脖颈以及脑袋后面垂落的发尾上。片刻后,他不自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缠住对方脖子后一缕耷拉着的发梢,缓缓摩挲。 还有些湿润,是没来得及干透的汗水。 他不确定对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深金色?浅棕色? 都不是一眼就会引起注意的颜色,仿佛需要漫长地耐心才能看清。 算了,他想,他本来也没有必要着急。 他还有很多时间,对方也是一样。 他缠绕着对方的发尾,俯身亲吻了对方没有被发梢遮盖的那一部分后颈。 像羽毛一样轻,谨慎且小心。 阿达加迦没有做梦。 这是他自离开西乌斯城后第一次没有做梦。 他没有做梦,他庆幸地想,无论是幻觉般的白日梦,还是在夜里不断纠缠着他的那些血腥噩梦,好的坏的,什么都没有,他因此睡得极沉。 他仿佛回到了西乌斯的实验室走廊里一样,看见科特拉维走出来对他优雅的微笑,抱怨着他又来借钱并且从不偿还债务。 也可能是很久以前靠在导师腿上呼呼大睡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导师总是对他说:睡吧,其他的事可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第121章 睡吧。他想。可以等他休息好了再去决定。 有一个微小的念头,在最后一刻,才从阿达加迦的意识深处缓缓浮出。 或许,他想,或许是帝坎贝尔的眼睛,那双没有阴霾的蓝眼睛,以某种力量暂时驱散了那些依附于梦境的记忆。 也可能是彻底的——焚尽。 就像那些焚尽一切的蓝色火焰。 不知又经过了多久,火红色螺旋光丝最先跃出帝坎贝尔的身躯,飞舞在空中,然后是分别从两边浮现出来的、源自不同主人的碧绿色螺旋光丝。 它们在洞窟中,在帝坎贝尔面前,交织出斑斓而炫目的光。 帝坎贝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自然精灵们翻飞出的轨迹竟是如此的融洽,如同熟悉的朋友在相互交谈,让他不得不信。 两簇湛蓝色“火焰”因此在那些绚烂的光斑里不停闪烁,最终随着它们主人阖上眼睑的动作而短暂地熄灭下去。 当它们的主人醒来,它们必定会重新燃起,照亮前行的路。 第115章 两种骑士(20)m …… 阿达加迦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卡露雅尔弄出的水声惊醒的。 就连他都无法想象自己会睡得如此之沉,并且没有做梦。 “抱歉阿达,我吵醒你了。”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对他微笑,“不过队伍快要出发了,你也必须尽快准备好出发哦?” 阿达加迦含混地应了一声“好”,等卡露雅尔离开后依旧横躺在地上没有动。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脖子正枕在一件团起的斗篷上,身上则盖着另一件。 这是他睡着之前没有的东西,他知道它们原本是在谁手里,又是被谁弄成这样,就好像怕他被坚硬的地面伤到脖子,也怕根本不可能会生病的他着凉一样。可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却没有看到谁,只有那池地下洞窟里的水源折射出的光。 他下意识寻找小城主的身影了。这很危险。他知道。他的决心经过没有噩梦困扰地睡眠而松动,也有可能是持续数百年的疲惫让他松动。可是,这很危险。 他身体明明通过数小时的休息,已经恢复如常了,可疲惫却再度像铅块一样砸向了他,让他无法动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就这样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梳理着自己心底矛盾又混乱的情绪,无论是否徒劳。 最终,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慢地坐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视线在团起的斗篷和滑落的斗篷之间来回。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斗篷,可能动手翻找一下就会发现他所厌恶的某种装饰,可他不想去寻找,因为他知道这是谁借来的。 总会有办法的。他对自己说。 随后他便加入了集结的队伍,并带上了那两件斗篷,却没有将它们还给谁。 永行小队经过短暂地休整后重新上路。 队伍成员之前“偶然”遭遇的、与原生种们的战斗,仿佛不再值得他们恐惧,反而成为一件值得他们彼此炫耀的谈资,尤其当此后的行程都以“莉莉娅城主挖洞”、“圣阶法师率领诸位法师们构建短距离传送阵”这种看起来有些可笑却绝对安全跳跃式前进方式,让节省了体力的大家有了闲谈的暇余——除了被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以外的其他队员们擅自认定为“拖后腿的混蛋”的阿达加迦。 他们不止忽略了他,还以一种卡露雅尔保护者的姿态,把他和唯一能说话这位可爱的水域法师给隔绝开来。 至于帝坎贝尔?阿达加迦自然要选择避开他。明显的、不做任何遮掩的避开他。甚至连对方主动找他说话,他都不会做出任何回答。 奇怪的是,帝坎贝尔不止没有生气,反而因此不再跟队员们说话——除了卡露雅尔主动找他的时候。 这让其他队员感到十分困惑,甚至包括此前因为年纪小被他“亲切温和”的“特殊对待”过的小诺拉,也被他彻底地忽视了。而他不说话之后所作出的唯一行为竟然是死盯着阿达加迦。无论对方是吃饭睡觉走路,他都会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之外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如非必要,他甚至不会移开视线,哪怕一秒。 由于帝坎贝尔的古怪行为在此后数天的行程里始终延续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终止的可能,这让阿达加迦感觉到了脱队无望。可他能怎么办?难道他会愚蠢的主动去跟小城主搭话?或者是暂时亲切的对待对方,以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吗?答案当然是不。他做不到。他还没有虚伪到那种地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忽略掉小城主的视线。 由于帝坎贝尔陷入古怪的“繁忙”状态,让实际上负责率领永行小队的队长职权落到了莉莉娅城主的肩上。而当莉莉娅不知天高地厚跑去问帝坎贝尔他盯着一个低等战士的理由,却被伺候一顿“狂诗疾风”之后,其他队员自然也不敢继续探究理由了…… 此后旅程又经过十多天,顺利得几乎不值一提,简直像整块大陆上的魔鬼们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而这一届的永行队伍也终于在离开要西乌斯城第三十一日、在传送阵的帮助下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附近。 当阿达加迦等队员以为他们旅程终于顺利进行了其中一半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凝固于最后一个传送阵的出口外。 迎接他们的不是梵释,而是成群结队的魔鬼。 阿达加迦听见自己先于任何一位队员的犹如本能的、甚至熟悉到讽刺地命令式语态响彻荒原。 “跑!” 第116章 两种骑士(21)a 晨雾缭绕的荒原中有几点闪烁在缝隙里的金属光泽。 四台来自人族军部的足有三米之高的金属巨兵正矗立在那里,从不同方向环绕着中央那台足有六米高的金属巨兵,如同金属四肢。 这是人族野外对鬼族最基本的战备——金属外骨骼。 每台金属骨骼都有特殊的粒子级防御装置,能逆向循环使用热能源兵器,外层就像被无数个细小的激光炮台包围,可以将一切非“盟友”的接近者切割成碎片。是阻止鬼族锋利指爪的最有效“盔甲”,只是耗能也非常可怕,非日照时间内动能只能支持一小时战斗,但可支持十小时原地安全待机。 操作中间那台外骨骼的正是这支人族小组的指挥官,周围四个则是他的直属副官,能起到“四肢”般的支援作用,也能分开独立行动——这是人族对鬼族侦察与安全小组最低基础编制单位的其中一半,标准配置则是两个单位的同类小组。否则无法对付多名鬼族,也无法在逃跑时接应彼此,甚至连坐标的交叉比对定位都做不到。 ——当塞尔率队抵达特殊任务的预定汇合地点时,所面对的正是“没有理应在此接应的另一组人族盟友”的尴尬“意外情况”。 “……我们已经反复核对过坐标。包括上百匹原生种暂聚地、监视原生种的侦察小队汇合地,都没有发生偏移。” 生涩的大陆通用语从中央那具较大的金属巨兵的扩音装置中传出。 大约在塞尔随着声音抬起头来的三秒种后,那名人族指挥官才意识到自己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依旧隔着外骨骼与对方对话显然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这才慌张地打开了舱门,从里面探出上半身。 这是个新手——塞尔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盟友”到底有多么“可靠”。 新鲜晋升的指挥官全身覆盖着紧贴身体轮廓的深色抗冲击型隔离战斗服,胸口中间有一枚拇指大小的军衔身份标识,却没有姓名牌,口鼻和大半张脸都藏在氧气面罩后面,眼睛则被偏光护目镜遮住,几乎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暴露在空气中。 卡朵尔大陆上的气压或者说是空气本身对人类非常的“残酷”,不止会威胁他们脆弱的心肺,就连皮肤沾染到一粒灰尘,也能导致他们瘫痪或者寿命骤减,加上屈居于鬼族之下的可悲食物链,寿命自然无法太长——四十岁的确已经是他们借助科技设备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反观比灵族,即便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也能直接以超再生来应付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 对方显然是一个刚毕业于人族对原生种相关战斗学科的新兵,只是因为学业而获得了基本的军衔,继而成为最小战斗单位的指挥官,经验约等于没有,甚至连护目镜都遮不住他的紧张情绪,肯定是第一次离开寇司要塞来到野外,也是第一次与灵族合作出任务,无时无刻不对野外环境、可能出现的鬼族甚至是塞尔及灵族都过分警惕。尤其在出现汇合失误的前提下,对方就沦为了一只落入狼群的、已经被吓坏的小动物。 “中士,你……” 塞尔迅速选择了一个较为适当的称呼,却在说话途中愣住。 朝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弧线,晨雾已经逐渐散去,人族金属外骨骼上的反光因此变得过于刺目,让塞尔不自觉微眯起了眼。他当即便想起了同样是浅色的、也同样过于耀目的那些该死的浅色发丝,想说的话自然因此骤然终止,甚至立刻粗鲁地抬起手,以手背大力来回拭着自己的嘴,仿佛想藉此抹除脑海里的某段记忆…… 第122章 “塞尔城主请讲?” 人族指挥官谨慎的声音打断了塞尔的思考。后者急忙放下手,假装没有做出过任何神经质的举动,并尽可能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 塞尔问:“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我记得中士几小时以前跟另一个组进行定期联络的时候他们还在这个坐标点,原生种也是。现在不过几个小时,他们却都凭空消失了?” “的确消失了。”人族指挥官立即附和。 这位迟钝又毫无经验的新兵,完全没有察觉到塞尔言辞间地质问与谴责。 “凭空消失?”塞尔笑了一声,当即越过外围四台金属巨兵,单手钩住中央那台的金属分缝隙,荡向空中,直接落在金属巨兵的肩膀上。 包围着金属外骨骼的粒子级防御装置因为他手臂上的身份徽章 自动解除,人族指挥官因而不自觉颤抖着,试图缩回舱内。塞尔却没有给对方关上舱门的机会,更仿佛为对方地恐惧表现所取悦,直接勾着金属边缘,半探进舱内,直到距离对方氧气面罩只有十公分才停下,逼视着对方问: “就算你们的人消失了,上百匹原生种从同一个位置同时移动,难道不会触发任何异常气候现象?或者说你们的设备会监测不到?” “……” 人族指挥官沉默了。 因为这的确不可能。 在卡朵尔大陆上、对原生种——鬼族的了解一直非常有限,甚至在近千年间都没有过较大变化。 无论是灵族还是人族都对鬼族的社会结构、繁衍途径等一概不知。剩下的情报则停留在人族多年来“遇袭”的结果统计,也是鬼族唯一一种已知族群习性——除捕猎外的非群居性高智慧个体。 这个定义不仅意味着“猎食人类”所需要的拥有高等智慧,还意味着他们能独立思考判断与独立生存。这些基础特性让鬼族即便“同时行动”,也只是在捕猎以人类或者追击灵族——要知道人类一开始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也是因为能利用自身的智慧和他人协同合作。鬼族却根本不需要“协同合作”这个条件,可想而知他们为何会成为整块大陆上最为神秘的食物链顶层。 综合大量已知数据得出结论:灵族和人族在野外遭遇鬼族单个体或个位数量体占袭击总比重的19%,为最常见情况;遭遇十几匹或几十匹的比例则占9%,原因只可能是鬼族碰巧正在猎杀同一群“猎物”——人族,或同一个族群的死敌——阿达加迦。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协同配合攻击,只是碰巧在攻击同一个目标;最后才是占总比1%的、极其少见的“百位数行动单位”。 该行动单位是鬼族行动规律的“唯一巅峰数值”,能且只能在一百却绝对不会超过二百。因为每一匹鬼族在地表上进行光速级移动时,都能带来一定范围的类小型沙尘暴,更不用说是“百匹”这个恐怖的数字——那几乎会形成多个、同时覆盖上百公里范围的成片龙卷风,或是小型台风眼。后者几乎是最为恐怖的“顶级自然灾害”,前者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更可怕的是,只要在他们的移动范围内有有雨云,就会随之附赠波及上千公里范围内的、持续十数日的、几乎能冲毁一切的大暴雨。 所以无论是灵族还是人族要塞,最基本的要塞外层防御都是“隔绝气候”。只是灵族选择的是“罅隙”这种空间魔法,人类选择的是“全封闭式要塞”。 而要与等同于顶级自然灾害的“百位数行动单位”的鬼族进行战斗,首先必须克服的也是同样的困难——应对恶劣的气候,并能从气候变化中找到规律——只是这种“规律”以前没有被“三战灵”写进公约里,也就不是灵族的必修课。 人族做出的选择是:稳定性和抗冲击力兼备的金属外骨骼。灵族则通过级阶的高低来界定自身受创与修复速度,判断自身可以面对的鬼族单位数量。 “唯一巅峰值”的“百匹”毫无疑问是只有高阶及以上才能涉及的范畴,只有可能是特殊任务,或者称之为:圣级任务。 而根据以上规律,百匹鬼族移动所产生的“灾害”现象,根本不可能躲避监测。 “我认为我们已经偏移了坐标,或是整个任务的行经路线与计划都发生了大范围的‘偏移’。”塞尔毫不留情地抨击着对方的指挥官,“这是一次刚开始就彻底失败的任务,并且完全是由于你方的疏漏造成的,我方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 人族指挥官再度沉默了。 塞尔的用词及语气,或者说是气势本身,都能让任何人沉默,更不用说是这样的新人。 他的声调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礼貌,甚至不耐烦到根本不像是平时的他。 并非因为任务出现问题。塞尔知道。他从不为任务出现的问题而影响情绪,甚至会享受处理好它们的过程。 他再度抬手拭了拭自己的嘴。 已经多少天了?他都觉得自己唇上那该死的触感不止没有消失,甚至还开始左右他的情绪,让他变得越来越浮躁,以至于无法像平时那样精确地控制自己的言行态度或者说是情绪本身。 这种失控并非一开始就出现,而是随着离开西乌斯城越久越逐渐发酵。他知道这种烦躁的成因是什么,因而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接着却因此变得更不愉快,继而只能反复抬起手、以极其粗暴动作反复地拭着自己的嘴唇,甚至不惜扯裂了它,仿佛想依靠疼痛和超再生来抹杀上面残留的触感。可惜效果非常短暂,圣阶的超再生好像连残留的错觉都帮他完美的恢复了,逼得他不自觉想去抚平自己胸前那条金缕缎上的褶皱。可那条能安抚他情绪的城主首座的象征已经被留在了他的专用的房间里、留在了科特拉维……该死! 塞尔在心底咒骂着并再度及时制止了自己地思考。 出发前所经历的种种明明如此短暂,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简直就像鬼族的血,能顷刻腐蚀圣阶的皮肉。这种烦躁的情绪虽然不会对他在战斗和率队方面的判断有任何影响,却能让他不自觉显露出本性里所潜藏的、没有那么礼貌的,或者说是更为真实的部分,让以往只专注于公务和战斗的他出现了些微变化,甚至于在出发前一刻就滋生出“放弃”这该死的特殊任务的想法,试图选择留在西乌斯,就为了给罪魁祸首施以足够的教训。 那个轻浮到自己头上来的家伙、那个该死的自恋狂……他只按断了对方胸口的一根骨头怎么够?最好能把他整个击倒在地上,亲自踩断他每一根胸骨,甚至包括两腿中间的那一根。 ……不,他需要专注在眼前的任务上。 “散开!” 塞尔没有再等人族指挥官的回答,就下达了命令。 “全给我跑起来!执行半径不超过五公里的范围探查魔法,准许使用一切非战斗魔法。如遭遇原生种只允许防御型战斗魔法,或撤退。不允许直接交战——十分钟后集合!” “是。城主。” 十分钟对于人族来说非常短暂,对于拥有高阶行动力的灵族却足以完成这一连串命令并能来回十公里的范围。 等特殊小队成员带着探查结果重新集合,塞尔不止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周遭没有原生种。”队员说。 同样的答案陆续出现,以至于塞尔再也无法隐藏自己脸上地惊讶。 “一匹也没有?”他问。 “是的,城主。一匹也没有,甚至连原生种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周遭的确既没有起风,也没有沙尘,完全符合没有鬼族出现过的气候特征。 “人族或是他们外骨骼的残骸也没有?”他追问。 “都没有。” “……” 塞尔短暂地沉默了。 人族现阶段小组缺失一半,无法确定是失踪还是死亡。他所率领的特殊小队无疑是灵族目前对鬼族的最强战力,根本没有弱点,却因为任务还没开始就失去了目标而完全派不上用处。 “目标位置与数量同时出现错误?”塞尔以大陆通用语对人族说,并将烦躁与不悦尽数展露在脸上,不等人族那方的指挥官回答,就向自己的小队下达了新的命令: “变更队形,自主分组,三名为一个单位,每个单位必须配备一名会火舞魔法或战魔的成员,准备进行探查及追缉……” “等等!” 人族指挥官试图阻止塞尔不跟盟友协商就擅自决定的行动。 “联络你们军本部。”塞尔却直接打断了他,“告诉他们,我们任务的汇合坐标发生了严重的大范围偏移,不止需要重新定位,还必须加派人手追踪半径范围内所有可疑的痕迹。我们甚至需要一个新的汇合点,如果长时间停留在荒原,还需要更多的补给。你能征调掉吗?还是必须联络赫卡中尉?” “我能。稍等……不,我的意思是两个位置的坐标的确就在这里,这点我可以保证。我们并没有偏移行进路线,汇合地点的确就在这个坐标,我……” 第123章 人类的辩白声再度被塞尔打断。 “那么,请问我族所‘信赖’的人族盟友。” 塞尔以及其不善地语气逼迫对方再度沉默下去。 “你作出任何狡辩以前,请务必先告诉我,本次任务目标‘上百匹’原生种究竟去了哪里?” …… 第117章 两种骑士(21)b 永行小队距梵释森林极近的短距离传送阵出口外,入目尽是灰白的颜色。 就算此前他们只在地下洞窟和传送阵间进行移动,没有察觉沙尘暴等特异气候现象的机会,可探查魔法是不会撒谎,也不会因此丧失预警作用,面前数量庞大的魔鬼们的确就是凭空出现的。 短暂的死寂。 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全体永行成员都愣住了,谁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一名低阶单独遭遇这种情况的时候就像是什么吗?” 导师的声音伴随眼前噩梦般的场面回荡在阿达加迦的脑中。 “我完全不想知道那些用人族做参照物的比喻。”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您是不是忘了我已经不是一名低阶而是一名高阶了?” “一个没有金属外骨骼保护,却还穿着一身红衣服,又被丢进暴怒公牛群里的人类,在接下来的十秒内所必须面对的全部攻击。”导师忽略了他地抱怨,自顾自地说,“至于第十一秒?什么都被践踏得粉碎,不用考虑任何存活的可能。所以对付‘唯一巅峰’这个数量级的鬼族时人族需要出动全部对鬼族的专门部队,差不多就是人族军部的师团级战力。我们则需要对应圣级任务的特殊小队,队伍成员必须全是高阶。” “老师跟我说这些是想看我会不会害怕,是不是当我是个几岁的笨蛋小鬼?还是说,老师打算把我塞进哪个特殊任务里,让我去积累些群战经验?”他问。 “嘟嘟。都错了。”导师回答,“你现在必须接受‘被揉乱头发’的惩罚。” “……” “我现在要教你如何独自对付这个量级。” 导师强调:“必须独自。” 他问:“为什么?” 导师回答:“因为这种战斗方法会波及到你的同伴。” “那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并没有同伴了?”他继续抱怨,“老师最近为什么总教我这些奇怪的的战斗方式?以前你可是每天都在强调传统吟唱魔法的重要性还有那些麻烦的魔法基础理论。” “那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基础,现在自然应该正式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否则你怎么晋级到圣阶?墨守成规可是对级阶晋升的最大阻碍。”导师自信十足地优雅回答,“既然你的指导者——我,非常赋有创造力,你也应该更有创新精神。你需要大胆的驱策自己的‘想象力’来使用魔法。” “……好吧。”他无奈地选择妥协。 “接下来是第二步,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步,你必须记住,决定存亡和胜负的时间只有最初的十秒,一旦错过这十秒,你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存活机会,只能选择与对方同归于尽。当然,你一个换到一百匹魔鬼,某种意义上你其实还赚了不少。” “我完全不想同意您的说法……” …… 那是以前。 现在的阿达加迦却完全认同导师的说法。 尤其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巅峰数值,而是“两个”。 空气在目测已经超过两百匹魔鬼的那刻变得死寂。 “跑!” 他不自觉发出了命令,可永行小队的大家,甚至包括帝坎贝尔都无法做出相应地反应。 魔鬼们的嚎叫随即充斥满四面八方,将他的声音彻底淹没。 阿达加迦与队友们的双耳都同时流出鲜血,短暂的失去了大部分的听力。 音爆——这是灵族唯一无法免疫也无法躲避的攻击。 等待超再生垂怜的时间里,他们如同溺在冰湖底部的鱼,在无声中彼此对视。 阿达加迦在这“第一秒”结束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平白浪费了它。 第二秒,他身体和思维隶属于“战斗经验”的那一部分才抓紧时间疯狂地运转起来。 假设一名低阶战士的魔力值基础量,也就是自身储备量是1因子,中阶就是100,高阶则是10000,圣阶便能从百万起步;法师会在此基础上翻二至三倍储量,战法和光暗双修再翻一倍;获得“精灵誓约”后,每拥有第一个单位量的缔约自然精灵还能再翻一倍……不过,这些看起来极为庞大的魔力储量在实际战斗中却面临着恢复速度跟储备量不成正比的情况,不补充饮食的情况下,自然恢复的速度大约只能达到储备量10%,尤其在魔力彻底耗空后必须从零恢复的时候,速度则会下降到总量的1%。 除了特殊阶和圣阶。 这两个阶之所以能被同族的无条件尊敬,正是因为他们拥有高于魔力值基础恢复率。只是后者依靠的是圣书对自身魔力因子的益化,前者则得益于得天独厚的高度纯血天赋。 阿达加迦用第二秒时间迅速估算了永行小队的战力总和,判断他们是否达到了能对付“唯一巅峰数值”的队伍配置标准——包括魔力值总和,答案是“勉强达到”——两名特殊阶、多名圣阶和高阶。 可他所面对的却是“两个”巅峰数值,而非“唯一”。 除非他能引开其中那“一份”,并足够信任自己的队友,把“另一份”留给他的队友们去解决。 可这不是分食一盘烤肉,他没有任何办法能确保敌方愿意被自己一分为二。 数量上的巨大差异,让阿达加迦果断放弃了导师教导的战斗方式,改为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可惜,“想象”的机会在第三秒就被迫终止。 骤然栖近的魔鬼群完全没有给予阿达加迦准备的时间,他因此必须把全部精神集中在战斗上,这才来得及把自己身侧、距离被敌方攻击最近位置的卡露雅尔一把推到自己身后帝坎贝尔怀里,同时拔出斜跨在自己腰间的破长剑,挡下了距离最近的一对锋利的指爪。 一组免吟风战魔从他的破剑四周飞出,全是螺旋形的风卷。与之同时,略慢半秒反应过来的帝坎贝尔一手接住卡露雅尔,另一手也做出了与前者同样的判断。 “狂诗疾风”精准地擦过阿达加迦的身侧,斜飞向灰白的森林,如同伐倒了一片树木,为他挡下了另一侧的攻击,免除了他浪费魔力去提速闪避的动作。 这组支援没能出乎阿达加迦的预判,可帝坎贝尔变化巨大的魔力控制方式却让前者短暂地怔住了。 这位小城主居然没有使用过多魔力,甚至可以说是比不久前堪称稀少的魔力释出就发挥出了同样的威力。 如果说此前的帝坎贝尔习惯把魔力发散式使用,现在的他则是将其压缩成了剑的形状,自然更锋利也更有威力。 当然最好的形态是点式的,就像人族的枪械,不过那太过依赖战斗经验,短期之内绝对不可能做到。 阿达加迦无暇隐藏自己脸上的惊讶,几乎想要出声称赞了。可他终归忍住了,随后又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不过帝坎贝尔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相比阿达加迦的惊愕,帝坎贝尔却将这种进步视作理所当然。他从小就明白自己非常容易变强,不论是每个级阶所控诉的晋级“难关”,还是魔力的成长速度或恢复速度,对他来说都是某种程度的摆设。只是他不想将这种天赋展露出来,也不曾向谁炫耀过这些,随时扼杀着自己有可能出现的“自大”性格。只是他虽然控制了这种自大,却容易过分自信,这才会导致此前疏忽大意的失败。 不过他也能有效地利用那些“失败”,哪怕是任何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败,使之成为自己的助力。 阿达加迦的表情如同对帝坎贝尔最好地鼓励,促使他立即将已经准备好的第二组攻击直接挥出。 这期间不过也只花了短暂的一秒而已。 先出现的是风,紧随其后的却是苍蓝火焰,并以旋转的螺旋形轰向了魔鬼。 谨慎和恰当的魔力控制方式,无疑为帝坎贝尔催生出了一种新型的混合属性攻击战魔,其过程中不止完全不需要属性的转换的时间,还同时兼备了风和火相互催生的威力,而且只用了平时十分之一的魔力量,就达到了高于往常十倍的攻击力,拥有了上百倍威力。 无数条苍蓝色的火蛇横过四周,几乎顷刻间就能扫清一切。 没错,几乎。 第118章 两种骑士(21)c 遗憾的是,不止帝坎贝尔引以为傲的新创型战魔完全无效,就连此前与阿达加迦默契配合的风战魔攻击也同样无效。 数十匹刚被正面命中的魔鬼刚才也只是被魔法攻击的冲击余波所击倒,不止没有像此前那样在沾到苍蓝火焰瞬间就被焚烧成灰烬,还毫发无伤的重新爬了起来,继续朝他们扑来。 第124章 “跑!” 帝坎贝尔迟来的命令终于下达。 更多的音爆出现,帝坎贝尔开阖着嘴,周遭的队员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他们与魔鬼群遭遇后的第五秒。 帝坎贝尔愕然面对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若非他从阿达加迦脸上看到如出一辙的惊讶,恐怕都无法接受风火合用的魔法竟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事实,会觉得这是一出噩梦。 阿达加迦远比他表露在脸上的表情要来得更为吃惊,因为他知道魔攻无效的原因——对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魔鬼,或者称之为魔鬼里一个极为恐怖的“支系”,可他们看上去跟普通的魔鬼几乎没有明显区别,只有身躯略微强壮一些,头颅的部分则因此显得略小一些。除非实际使用魔法对他们进行过攻击,才能发现对方是灵族的“唯一天敌”。 “魔抗。”阿达加迦不自觉小声念出了这个词。 “什么?”帝坎贝尔几乎失声。他正站在距离阿达加迦不远的位置,自然听清了。 同样听见的还有卡露雅尔,可她刚站稳,甚至来不及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他们俩个,就已经为恐惧僵在了原地,甚至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唯一天敌”——“魔抗型原生种”显然是任何亚灵的必修课,只是它同时也始终停留在“理论”课程里,乃至于最近数百年里,都没有听说过哪位同胞遭遇过这种原生种。 阿达加迦此前并非没有遭遇过这种魔鬼,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遭遇过,甚至在被科特拉维带到西乌斯之前都遭遇过,只是他遭遇的次数极其有限,几乎只是零星几次,所以他才会如此吃惊。 他记得导师曾经说过,由于这种魔鬼对灵族的威胁太大,曾被“三战灵”联手消灭到濒临灭绝。既然几乎灭绝,它们就绝对不可能以面前这个“唯一巅峰数值”的量来行动,更何况是两个。因为据他对魔鬼的了解,对方虽然有着异常优秀的超再生和攻击速度,可他们的繁衍和成长的速度却比亚灵还要缓慢,加上“绝对独居”的习性,即便有一部分幸存,也只会散落在卡朵尔的各个角落,否则整片大陆恐怕早已遍布魔鬼了。 帝坎贝尔在第六秒的时候,将询问的视线死死钉在阿达加迦的身上,可他没有问出口的暇余。后者则选择忽略对方的视线,也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 帝坎贝尔想知道如何对付这些魔鬼,并且莫名的、如同直觉般认定阿达加迦知道如何对付他们。可他没想到后者居然完全不打算说出来。 阿达加迦的确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特殊的魔抗魔鬼,因为他们并非从内到外都带有让灵族束手无策的高魔抗,或者说仅仅只是他们的表层皮肤有着圣阶法师都无法穿透的顶级魔抗,从而才能免疫全部与魔力有关的攻击,可他们的皮肤之下其实跟任何魔鬼一样,并不能免疫魔法,也足够脆弱。对付他们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拥有圣阶之上、那个传说中比圣阶还高半阶的魔力值——就像自己的导师那样;要么只能依靠精灵剑。 值得庆幸的是,永行队伍中的确有精灵剑,而且还是两柄。 二对两百匹魔抗原生种,真是一个阿达加迦光用想象就能预测的美好结局。 来自精灵们地提问:有多美好? 回答:迅速死亡。 阿达加迦抓紧接下来的“第七秒”时间,来观察周遭永行小队成员的情况: 圣阶的队友们,尤其是法师,在攻击被魔抗原生种无效化后,就已经陷入了困境;从卡露雅尔的颤抖便可以看出,比圣阶还弱的高阶和中阶,几乎都已经惊慌失措了;卡露雅尔是光系水域法师,不会任何攻击魔法,她的恐惧完全合理,因为一旦她的队友失去力量,她也没有任何自保的可能;小诺拉根本没有魔力,当然她还有那柄黑色的精灵剑,只要掌握正确的用法,生存几率甚至比卡露雅尔要高;两个没发抖还在思索对策的高阶,是那二个大混蛋家族里的优秀纯血代表,显然也跟帝坎贝尔一样有接受家族相关的应对课程。 剩下的就是正常的家伙。 面对这种绝境,能维持正常的家伙的确不多,帝坎贝尔是其中一个——至少他没有杵着不动,还知道要攻击。 其次便是同样是特殊阶的莉莉娅。她比小城主年长许多,带队执行任务的经验也更丰富,自然也不会过于惊慌。 第八秒,阿达加迦得出结论:不把他自己包括在内的话,一共有“四名”外加两柄精灵剑的战力。 六对二百。简直不能再完美了! 提问:能赢? 回答:最多坚持一分钟,大家就必死无疑。 精灵:…… 第九秒。 当莉莉娅城主看到队友的魔法攻击被敌方的魔抗化作乌有,立刻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是多么罕见的困境,同时也变更了自己战魔攻击方向,将自己所使用的群攻型芙树魔法尽数攻向了己方与敌方之间的地面。 阿达加迦几乎要为莉莉娅地判断鼓掌了——如果早五秒出现的话。 随着可以撼动大地的芙树群攻战魔的出现,大范围的地表结构被改变,视线范围内大部分平坦的荒原开始塌陷,地上出现了横向延伸的沟壑,如同在蚂蚁周围洒了一圈颇具诱惑力的糖粉,让它们义无反顾扑进了缝隙里。还来不及靠近永行小队的大部分魔抗魔鬼因此陆续跌进了深坑中,莉莉娅城主成功的暂时阻止了敌方攻击他们的可能,也利用地表震动,让近处的那几十匹受到同样的影响,继而摔倒在地面上。 只是任何魔鬼都远比莉莉娅想得要聪明,他们在落入裂缝后没过多久便以相互堆叠的方式,踩着彼此的肩膀从深坑里陆续爬了出来。 第119章 两种骑士(21)d “跑!”帝坎贝尔再度发出同一条命令。 “——跑!”莉莉娅发出了迟来已久的相同命令。 即便两位城主没有发出声音,此时的诸位队伍成员也知道他们的确是该逃跑了,因为魔法攻击无效的前提下,他们的确除了逃跑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至少有两百匹自带魔抗的特殊原生种,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战斗。” 趁没有音爆干扰,帝坎贝尔追加着补充命令。 “莉莉娅城主让芙树精灵在前面带路,去附近的丘陵或是有森林覆盖的区域,利用地形彼此掩护,可以拖慢对方的行动——所有成员必须节约魔力,避免所有的战斗!” 任谁都无暇去回一个“是”,却近乎默契地把所有的魔力都用在了提速上。 他们同时也想到了最适合的一处地利——不远处的梵释森林,可惜原生种也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直接化作一面永无止境的灰白墙壁,卡在他们和梵释之间,让跃过他们前往梵释的打算变成了徒劳的妄想。 所有成员只得跟在莉莉娅身后狂奔,寄望于掌控着大地之力的芙树精灵们的引导:速度较快的高阶战士跟得最近;紧随其后的是中阶和圣阶法师;帝坎贝尔因为要带着速度稍慢的卡露雅尔,落到较为靠后的位置……不,他其实是故意落在这个位置,因为他想带上同样落在最后面的阿达加迦。 遗憾的是,他的手没能快过后者陡然使用的提速魔法的速度,直接挥了个空。 帝坎贝尔半张着嘴怔住。 阿达加迦的丰富战斗经验让他所需要的判断和思考的时间都远比两位特殊阶的城主来得要短得多,早在第八秒的时候就在脑海中确定了一个应对的方法。 随后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恰巧就在一秒过后——也恰巧在关键的前十秒内,他终于找到了执行的机会——就在两位城主先后下令的时候。 脱队是他很早就计划好的,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同时还能对付这些魔抗型的特殊魔鬼们——这种一举多得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所以才能在帝坎贝尔朝自己伸出手以前就用风魔法加速到极致,直接朝队伍撤退的反方向窜出去一百米以上。 他移动的同时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移动的途中直接扯掉了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层斗篷,随手扔到了地上。 原本它们就只能“稍微”遮蔽掉一些他身上的“味道”,现在则完全丧失了遮蔽的可能,自然将他身上沾染的那些本属于魔鬼同族血的“气味”彻底暴露在了荒原之中。 就在他扔掉斗篷的下一秒,到处都回荡起了魔鬼们地嚎叫声。 他的举动无疑比语言更像是挑衅,并成功赢得了大部分魔鬼们的注意与仇恨,让高达九成的魔鬼们立即放弃了追击永行小队打算,转而朝他疾袭。 ——光速级! 帝坎贝尔震惊地看着阿达加迦直接消失又再度闪现的背影,立即明白对方的速度瞬间达到了圣阶才能达到的级别。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秒,随后又恢复了普通的低阶速度,甚至只要他少关注这一秒,就会直接错过这个短暂的瞬间,幸好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从第二次被阿达加迦所救、从他看到同属风系自然精灵从对方身体里浮出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始终盯着他,并从来没有过移开视线。 第125章 可他从来没想过对方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展露出他一直隐藏的秘密,并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目的则是为了从他身边彻底的……离去。 帝坎贝尔为自己转瞬间地揣度所伤,难以置信的视线在自己悬空的手臂与阿达加迦眨眼就要消失的背影间来回,胸口则被庞大的挫败感勒紧。他几度试着张开嘴,却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就像被胸口的钝痛摧毁了身躯里的所有声音。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模糊不清地想。当他朝对方伸出手,试图拉住对方,都如同妄图去抓住一道不羁的风,无论如何努力,所能握住的只有徒劳。 帝坎贝尔不自觉停下奔逃的脚步,像个愚蠢的笨蛋一样的定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更顾不上那些栖近自己的锋利指爪。 “混蛋!” 当海克鲁城主愤怒地咒骂响彻荒原,此时恰好是遭遇后的第十秒。 “阿达为什么要往反方向跑?哥哥——你也别站着不动!” 诺迪家族的教育让卡露雅尔迅速恢复了冷静,可她的示警声不止没能唤醒杵在原地不动的帝坎贝尔,反而催促了身后那些刚从裂缝里爬出来的、没被阿达加迦引开的魔抗原生种们加快了追击的速度。 不过一秒的时间,对方已经距离他们不到十米。 卡露雅尔只得使出自己的怪力,同时为自己和帝坎贝尔使用提速魔法,强行拖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哥哥开始狂奔。 这种可恶的提速魔法对魔力的消耗量的确异常恐怖,不过数米后卡露雅尔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吃不消了。 随后还有更倒霉的状况:因为她不止需要承担帝坎贝尔的那一份,还要额外再承担“第三份”,这让她已经充裕的魔力储备立刻掉到了“不够用”的程度。 “诺拉,你也别发呆!跑起来!自己跑!”卡露雅尔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堪堪避过第一批爬出深坑的原生种的攻击后,就对自己另一只手拽着的诺拉大吼起来。 “我、我……”诺拉也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恐惧,毕竟她才是队伍里经验最浅的那个。 更糟糕的是,随着移动距离的延长,卡露雅尔等不止没有与敌方拉开距离,甚至还逐渐被缩短了距离,逼得她只能耗损更多的魔力来提速。 从她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可以想见,她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了。 “诺拉,你到底能不能自己跑?否则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有……哥哥?哥哥!” 卡露雅尔带着他们跑出去数百米又喊了好几声,这才真正唤回了帝坎贝尔的注意。后者迟了数秒才注意到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完全得益于自己的妹妹,诺拉也是同样。 “抱歉。”帝坎贝尔急忙接手了诺拉的“携带”任务,可除此之外他的脑子就像被石块塞住了。 卡露雅尔在数秒内拖着两个发呆笨蛋地狂奔行为,让她的魔力大量耗损,也让她变得非常暴躁。如果有时间,她甚至想给左右两边的笨蛋脑袋上各来一拳,狠狠地把他们敲醒,还好帝坎贝尔自己努力找回了一些理智。 “所以,哥哥,快告诉我阿达加迦是怎么回事?”她虽然没有注意到阿达加迦用“光速级”移动方式离开的那刹,却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擅自脱队的行径,“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逃跑? “没错。为什么。”帝坎贝尔重复咀嚼着她的话,惹得卡露雅尔更加疑惑,他则完全顾不上妹妹的疑惑,努力重新运转他被挫败感蚀锈的脑子,陡然却也迟来地察觉到了“一些件事”。 就在阿达加迦离开的那个刹那,一个卡露雅尔即便能回头看,也根本注意不到的瞬间,他其实早已经明白对方奔逃的方向之所以会跟永行小队相反的原因,因为他目睹了对方扯掉斗篷的动作。 ——阿达加迦是在为大家引开敌人。 只是相比这个“为同伴着想”的理由,帝坎贝尔更无法接受对方擅作主张的离去行为本身。 那个可恶的混蛋之所以会选择往梵释森林方向跑的理由,肯定是因为他已经先于莉莉娅和自己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才会想到利用梵释森林的地理条件去拖慢魔抗原生种的行动。 而当帝坎贝尔明确他们身后追击的原生种数量已经骤然减至仅剩一成,又揣度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但仅仅是考虑出这种可能,就让他为恐惧战栗起来。 帝坎贝尔本能般的移动着,声音却犹如梦呓般地低喃着:“我必须阻止……” 他必须阻止那个可恶的家伙擅自的妄为的行径! “什么?阻止?”卡露雅尔满脸疑惑,“可是阿达脱队……” 就在阿达加迦擅自脱队后的第十一秒,帝坎贝尔骤然回神,做出了取舍并打断了卡露雅尔的话。 “卡露,你带诺拉赶上莉莉娅城主。我必须去阻止那个笨蛋。” 卡露雅尔:“……” 帝坎贝尔没有等她说完便转身冲向了身后的仅剩的二十匹原生种群,卡露雅尔则半张着嘴骤停在原地。 “卡露姐姐,”诺拉急忙拽了她一把,否则后者差点也跟刚才的帝坎贝尔一样忘了逃跑。这位被超速生长眷顾的少女竟然已经冷静了下来,说:“帝坎贝尔城主肯定会没事的,我们先照顾好自己。” “好、好的!”卡露雅尔边应边从眼角的余光里瞥着她哥哥的背影,却目睹了更多让他惊愕的东西,不禁微张开嘴。 那个移动速度是——圣阶的光速级! 等等,她的哥哥不是高阶吗?! 第120章 两种骑士(21)e “混蛋阿达加迦,我命令你滚回来!” 当阿达加迦准备再跑远一些、再靠近梵释方向一点,就进行攻击的时候,却听见那道熟悉的、属于小城主的暴怒声,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之后便是更多的音爆,让那道熟悉的声音变成了被灰白森林掩埋的静画,他的双耳再度流出了鲜血,不止无法分辨出声音来的方向,也无法去分辨,只能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继续朝着梵释森林方向狂奔数百米之远。 等他恢复了听觉,帝坎贝尔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 “阿达加迦!” 不,在他确定声音已经消失的下一刹,又听见了不远反近的声音。 可是,这对阿达加迦而言并非好事。因为本来被集中在一起、如同一群“听见音乐就准备跳河的老鼠”般的魔鬼们,被小城主的声音引开了一小部分。 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可他不认为小城主能对付得了,哪怕只有一匹。毕竟,这可是作为“灵族天敌”的“魔抗型”。 “真是个麻烦的小城主。”阿达加迦不禁抱怨着,并略微改变了移动方向,尝试寻找帝坎贝尔的所在。 接着又是同样的音爆,他的耳朵再度开始流血,让他的四周同样被迫安静下来,循声的寻找自然也就成了徒劳。 从某个混蛋自帝坎贝尔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消失的那刻开始,他就肯定了自己心底与其相关的全部猜测,因而立即选择丢下一切折返回来,紧跟在那些咬在那个混蛋身后的、那将近九成的魔抗原生种后面。 他看着他们追逐阿达加迦的样子,的确就跟自己所揣度的一样,如同一群猎犬在追逐一只充满诱惑力的猎物,哪怕周遭留有更多实力卓绝的灵族,更能对他们构成威胁,哪怕是帝坎贝尔自己,身后也不过才跟着几十匹。 他们的主要目标恐怕一直都是那个混蛋,因而从那混蛋揭掉斗篷的那刻开始,原生种那些金色的瞳孔里就只看得见那唯一一只猎物了。 恰如帝坎贝尔所想。每一只猎物沾染过多少鬼族同胞的血,就代表着他们曾经伤害或者杀害过多少同等数量的同胞,他们则是以这种气味的“浓淡”来决定发动多少鬼族去追击——这同时也是那些血液带着腐蚀效果的理由——它们能因此直接渗进敌人的血肉里,除非提前知晓这一点,并在受伤后将它们毫不留情地切掉。 除了帝坎贝尔的眼睛。 年轻的城主再度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那一成原生种,他们显然已经不再追逐永行小队,等于从另一个方面再度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即便阿达加迦宣称此前为了治疗才削去他被溅了黑红血液的皮肉,但他的眼睛当时也溅上了鲜血,为什么没有一并将它们去掉?答案不是他不敢下手、不忍心对一个已经重伤失明的同胞下手,而是他明白只有那一星半点的“遗留”并不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伤害,是“高阶的他”足以应付的“数量”。 没错,正是数量。 让帝坎贝尔惊愕的不是原生种依靠血的味道来追击猎物,而是阿达加迦能确切的估算溅上多少“黑红血液”就能引来多少匹原生种。 由此他又明白了两点: 阿达加迦肯定早已经知道被那些黑红血液腐蚀过后所代表的“意义”,所以才没有任由那些血留在他的伤口里任由超再生愈合,为的是不想让他也变成被原生种全族狩猎的目标——就像阿达加迦自己一样; 第126章 那个混蛋此前肯定已经歼灭过无以计数的原生种,并精确的计算过那些血液残留的量所能引诱前来追击他的原生种的数量,从而故意将它控制在一个恰当的、他能对付的数量之内,为得是反过来利用这种“猎物标记”去反向捕猎原生种。 一个低阶竟然不惜一切去捕猎原生种——若是换到以前,帝坎贝尔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脑袋里这些荒谬的结论,可阿达加迦就是一个浑身充斥着矛盾、始终隐藏着无以计数的秘密的存在。 灵族从来就不是鬼族的食物,只是为了生存和繁衍需要人族的资源才接手人族给他们的、利用他们战斗能力而做出的“物资交换任务”,所以他们与鬼族一直只是佣兵,而非仇敌。除非有某个对阿达加迦极其重要的存在,被原生种杀死了,才会让他如此执着的——复仇。 而这恐怕也跟对方如此排斥好意与关心是同一个理由。 最后,再考虑到风魔法这个因素,加上此前的诸多行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无形中证明了对方诸多言行的真伪。 阿达加迦的两只耳朵因为数百匹魔鬼嘶吼而产生的持续不断的音爆而不停地流着鲜血。几乎浸红了他大半件短衫,他却反手把自己的破剑执起来,让剑刃沾满自己的鲜血。 他的周遭就在音爆与无声之间不停交替,偶尔听见来自小城主的喊声也如同幻觉,而他所能看到的除了对他穷追不舍的魔鬼,只有彼端的梵释。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隐约的轮廓,就像是嵌在地平线上的暗斑。 可它是那么的美丽,在他心底始终如同当初。 赤色的朝阳缓慢地冒出头来,衬托着那片他阔别已久的暗斑,轻轻跳跃。 可悲的低阶超再生终于负担不起他双耳反复为音爆摧残的伤势,彻底停止这部分感官的再生功能,却让远处那片跃动着的、在他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的、真正属于他的那片古老之地、那片早已经被焚毁的家园所发出的无形召唤声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回来吧,该回来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 ——回到梵释,回到魔法的世界。 阿达加迦的脑海瞬间就被那无形的呼唤所占满。他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自然精灵,甚至觉得那就是梵释的声音。 “我可爱的朋友们。” 他终于向四周发出了恳请。 只是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对陪伴了自己数百年之久的自然精灵们说。 “请把力量借给我。全部。” 精灵们谨慎地踌躇着:可您的身体…… “没关系。”他说。 精灵们只好回答:是的,主人,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海量的魔力涌进阿达加迦身体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为他贫乏的脑子,因为他只能想到这唯一一个对付两百匹魔鬼的方法,可它却会违背导师最后的那道命令。 他同时也觉得非常地庆幸,至少能在回到梵释的这一刻才做出这个决定。 再也没有比这个地方更能让他坦然的面对……死亡。 第121章 两种骑士(21)f 帝坎贝尔徒劳的跟在灰白森林后面,身后同样拖拽着追击而来的魔鬼。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敌人,也无暇对付,只想自己能移动得更快一些。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可他必须保持理智。幼时那些糟糕的、充满自我折磨的同时却能用来维持理智的“习惯”,开始在他身上卷土重来。 他不自觉地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出血后就利用着那些疼痛。等待超再生为他愈合伤口,他又会再度狠狠地咬下去。如此反复。 可惜只是徒劳。 他为自己的猜测,也为笃定猜测的一切佐证而失控着。 从他明白阿达加迦真正目的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压抑自己心底从不断疯狂扩大的恐惧,以及比恐惧还疯狂的愤怒。 只有这个一直在重复的、咬伤自己的动作,才能让他多少没有丧失理智的大喊大叫。 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他明知道不该把自己置身险境,明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永行小队,甚至已经被卡露雅尔阻止过,可他依旧选择来阻止那个混蛋。 他脑中划过无以计数的、关于那个混蛋的猜测,最先断定的是:那混蛋肯定有一位擅用风魔法的指导者。 有了这个答案,那位作为自己偶像的、长笺画像上的那一位,自然就会跟那个混蛋联系在一起——就像自己最开始猜测的那样——尽管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位伟大的风之法师教过学生的传闻,可他的学生的确就在帝坎贝尔的面前,以一个低等战士的身份。 风魔法的继承者其实从来没有中断过,只是当初出于某个原因,让继承者没能学到完整的风魔法——阿达加迦肯定擅自认定没学会“完整”风魔法的自己只算“半个”风魔法的使用者,或者说是“半个学生”。 “学习中断”的原因同样很容易就能猜测出来——恰巧能为那个混蛋猎杀原生种的行为做解释——他是在为自己的指导者复仇! 从来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比帝坎贝尔刚意识到的、某个混蛋身上背负的东西更让他震惊。 想点办法。帝坎贝尔告诉自己,他必须想点办法,他不能让那个混蛋肆意妄为。可他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细枝末节,不停滋扰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思考: 抬手就能以免吟唱的方式铸起风防御魔法; 飞快否认与那位传说中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他的偶像之间可能的任何关系,甚至不惜用贬低自身实力的方式; 在遭遇攻击时过于镇定的表现,同样过于熟练、乃至于比高阶还要丰富的战斗经验…… 最后,帝坎贝尔所能想到的都是此前自己被困在十匹原生种包围里、被溅上黑红血液那刹的烧灼感,他记得那个混蛋随口编造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谎称他的伤需要处理,从而把他身上所有溅到黑红血液的部分都给切了下来。 毫不留情的,却是同时兼顾了所有的考量。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恶的混蛋? 居然能再三贬低自身,居然能把礼貌的言辞当做划清界限的利剑,居然能……把他所赠予自己的一切善意与帮助都隐藏在一种过于随意的、如同无法捕捉的“风”一般的表象之下。 那个满口都是谎言的混蛋,为什么要把善意隐藏在层出不穷的谎言之下?他对自己说过的话里究竟有哪一句是实话?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认为他可以独自面对“两个”巅峰数值原生种时还能全身而退?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而是想用某种方法……同归于尽? 这个帝坎贝尔始终避开的结论,差点让他跪倒在地上。 他被自己揣度出的部分击垮,接着又很快地振作起来。因为他必须如此,因为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释放这些情绪。 帝坎贝尔弯腰躲过了身后如同海啸般的指爪,顾不得被余波掀飞而滑出去又翻滚了数周的狼狈,以手掌作为缓冲,撑过布满粗糙沙石的地面,转向后再度提速飞弹出去。 ——超光速级。 他知道。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在那个极短的瞬间里,他达到双圣阶或者称之为超越圣阶的速度,因而终于赶上了前方的敌群,并穿过了那片追逐着猎物移动的灰白森林。 可他同时也因此短暂地遗忘了自己的背后还追逐着数十匹原生种。他们在帝坎贝尔提速的同时,跟着自己的猎物提速到了超光速级,因为超光速级的移动对鬼族只是常态,从来不会受限于级阶。 二十匹原生种同时行动的时候,远比十匹恐怖十倍,就像某种随时随地在不停肆虐的龙卷风,不停挥舞的灰白色的锋利指爪如同无止境地海啸,无论什么都会在它们的面前变成易碎的水晶,尤其他们还拥有让帝坎贝尔不知道从何下手魔抗能力。 他的风魔法和苍蓝火焰都失去了攻击能力,他唯一剩下的攻击手段只有章 纹精灵剑,可他现在正在专注于远处已经能看到轮廓的某个混蛋。对方却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好像从来没有听见他的呼唤,而他本身所初次使用的超光速移动速度也是一种过于陌生的力量,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大部分控制力。 在仿佛经过数年内、实际只有几秒的超高速移动中,帝坎贝尔迟来的意识到了身后临近的危险,嘶吼随即以音爆一起撕裂了他的耳膜。他本能地抽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他的血恰巧顺着他耳朵与脸颊的轮廓、配合着提降速混合行动的轨迹,滴落在他的剑上。他勉强避开与海啸式攻击的正面冲突,找到机会反手挥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直接命中了一匹原生种。 那匹原生种的身体当即一分为二,笔直地倒向两边,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帝坎贝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手里的剑能如此轻易的切开对方,要知道对方的皮肤应该是能抵御任何兵器的攻击,否则灵族就不必仰赖魔法了。而在敌方免疫魔法的前提下,他们的皮肤硬度应该没有下降,否则阿达加迦最开始的阻挡动作早已经砍下了对方的指爪,所以这是因为什么……? 第127章 不等帝坎贝尔思索出结果,活着的那些原生种已经朝他扑来。 他们在同族被劈开之后骤然明白了闪避剑锋的重要性,继而在帝坎贝尔再度挥剑时,选择分别朝着左右两边围攻。 他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帝坎贝尔随后而来全部剑锋攻击,轻蔑的态度犹如在面对一位挥舞着木剑的幼儿。接着又一分为四,同时挡住了他可以前进的所有方向,逼得他只能跃起。 预判了他动作的原生种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早先一步跃起的最后几匹,直接从空中向帝坎贝尔的头颅盖下了无以计数的锋利指爪。 他避无可避——鲜血飞溅! 在永行小队的那一边,从阿达加迦脱队,到帝坎贝尔追出去,几乎只间隔了数十秒,或数分钟。期间即便永行小队里的谁途中发出过什么命令,都被原生种发出的音爆给淹没了,因而完全无法在他们破碎的耳膜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即便大部分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全部的原生种都被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引开了,可哪怕仅仅是零星的几匹,也不是他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比卡露雅尔略跑的慢一些的队尾某位中阶法师,瞬间就被那些灰白的海浪吞噬。法师发出短促而却绵长的惨叫,尾音隐没在原生种的嚎叫中,直接被粉碎在那片灰白色的恐怖森林里。 不管圣阶、特殊阶还是高阶都陷入了恐慌,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撕碎的倒霉鬼,在一切魔法攻击无效的前提下,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倾注自己所有的魔力去逃跑,的确是连对同伴施以援手的暇余都没有。无论是对阿达加迦,还是对帝坎贝尔,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只有将其弃置在那片灰白森林里。而原本让他们误以为永无尽头的逃跑,却在帝坎贝尔的脱队后骤然停止了,这让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露雅尔却是眼睁睁看着帝坎贝尔扑进那片灰白森林里的唯一一个,同时她也拥有足够的智慧,帮她迅速觉察到帝坎贝尔此前已经意识到的那件事——那些魔抗原生种放弃追击他们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帝坎贝尔,而是阿达加迦。后者肯定明白这个顺序,从而更早一步引开了多达九成的怪物,才是他们安全的关键。而她的哥哥却只是因为想去赶上阿达加迦的速度,这才碰巧引走了剩下的那一成。 可结果非常惨痛。因为无论是帝坎贝尔还是阿达加迦,他们都消失在了那片恐怖的灰白里。 第122章 两种骑士(21)g 卡露雅尔最先察觉身后已经没有原生种的时,直接拉着诺拉停了下来。她试着张开嘴,想念一句类似于为死去的同伴向“三战灵”祷词,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哥哥就那么死了,也不相信阿达加迦同样如此。荣耀的时刻才刚开始,永行小队只是序曲,下个月还有圣书战,她还想在魔减症发作之前教导自己的孩子,想帮助哥哥,或者单纯跟阿达聊天……一切不应该就这么结束的; 诺拉呆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大哭大叫,像任何一个婴儿一样,试图吸引周遭的注意力,而她的确只是一个拥有少年外表的婴儿,只有汹涌的眼泪能表达她对死亡和恐惧的初次认知。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充满危险的卡朵尔荒原”,而非有圣书与罅隙庇护的西乌斯要塞城。即便她能从圣书战中获胜,她依旧只是个可悲的无魔力者,是个危急时刻连剑都拔不出来的弱者。她因此不断喊着诸如“救救他们”,也有可能是“我们”,词序混乱不已,可周遭没有谁还剩下关心她的余力,只能任由她哭喊; 某两个有名家族的高阶则站在一起,低声窃窃私语,偶尔有一两个音节飘出来,是“帝坎贝尔”的名字,以及“遗憾”和“可怜”之类的同情话语,而跟他们的用词不同,他的声音明显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显然如果没有诺迪家族的帝坎贝尔,没有这位过于年轻的城主以及战法双修,他们就可以立于巅峰、享有一切荣誉。卡露雅尔因此豁然抬起头来瞪向他们,甚至想冲上去揍他们一顿,可她眼下不能如此,因为任何一个不谨慎的举动都能让这只残存的小队分崩离析,她因此只能告诫自己忽略那些声音; 其他队伍成员稍后了几秒才陆续察觉到危险已经离去,因而逐渐停下了脚步,像散布在荒原里的一些碎片,松散而无序。 随后,稍微冷静下来的大家纷纷开始或高或低的咒骂起来。有骂阿达加迦的,也有骂诺拉的,甚至有人在骂帝坎贝尔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 可他们同时也是自责而恐惧的,因为他们对这样的状况根本束手无策。 莉莉娅城主安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久久地盯着帝坎贝尔消失的方向并迟来的察觉到那名低等战士阿达加迦也消失了,震惊的表情在她脸上凝滞了许久都无法消退。 “是那个该死的低等战士扔下队友自己逃了,才连累了帝坎贝尔城主?”莉莉娅听见自己异常粗鲁且愤怒地质问。 “不是的!”卡露雅尔终于发出了声音,立刻否认,“莉莉娅城主,你误会阿达了。你、你们……其实大家都误会他了,也误会我的哥哥了,他并不是去救他,而是去阻止他……” 阻止阿达加迦做什么,卡露雅尔唯独无法确定这个答案,因为她不确定一名低阶究竟需要多少勇气才能引开两个巅峰值的原生种,就为了救他根本不熟悉,甚至排斥他的队友们?这根本不合理。 她的队友们并没有留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回答。 “前面!” “莉莉娅城主,快看前面!” 其他队员同时响起的惊呼打断,他们再无暇顾及之前发生的事。 “探查魔法预警——” “出现了!” “是复数原生种!” “他们正在向我们所在方向高速移动。”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生物。” 这无疑是最为恐怖的消息,比生死不明的两名队员才要来得恐怖。 “扩大探查范围,尽快判明前方情况!”莉莉娅并不擅长这些,可现在也只有她适合下令了。 “——是人族!” 幸好她的队友没有让她失望。 “多少?”她问。 “人族最低基础编制单位的一半。” “这么少?” “他们正在被原生种追击。数量十,十五,不,百匹——判断为唯一巅峰值!” “什、什么!?”莉莉娅几乎发不出声音,“第三个唯一巅峰值?” 这还是“唯一”巅峰值吗?! “怎么办?”队友纷纷看向莉莉娅,“莉莉娅城主?我们该怎么办?” “我、我……”莉莉娅手误无措地犹疑了许久,却没能挤出半个字。这不是寻常任务,她手下并非各个经验丰富,估计也无法恰当配合。如果是普通的百匹、她刚才又没用过大范围群战魔,对付起来或许有胜算。可要是又来百匹魔抗原生种,她不认为这只队伍能对付得了。 卡露雅尔等待了大约五秒钟就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大步走上前去,以跟自己水域法师和温柔可爱外表不相符的动作,直接往莉莉娅的肚子上来了一拳。 莉莉娅躲闪不及痛呼一声,身躯弓成一个半弧,差点跪下去。许久才艰难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卡露雅尔。 “很好。看来您已经恢复理智了。”卡露雅尔说。 “……”疼痛的确帮莉莉娅找回了神智。 “莉莉娅城主,请您冷静下来正式接手指挥。”卡露雅尔以肯定地语气说,“我的哥哥不会有事的,阿达加迦也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大家都愿意在我哥哥回来以前,听从莉莉娅城主的一切指挥。” “是的。” 周遭立即出现了同意的声音。 “好、好的。我明白了……”莉莉娅缓慢地呼吸着,既能以此缓解腹部的疼痛,也有助于恢复冷静,“给我一分钟时间思考对猜测。” 莉莉娅一直是显眼的,她会站在面对任何敌人的最前阵,正面迎接最多的攻击,就像她直接且威力庞大的群战魔,可她同时因此不擅长应付复杂的局面,眼下却是最复杂的一种状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出于什么理由,让一个平凡无奇的、持续了数百年的“仪式”变成了接连不断的险境? 她刚才无疑已经放弃了,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最好的决定是祈祷,或者让大家和她一起祈祷,向“三战灵”祈祷后面的原生种不会再追过来,也祈祷前面的那些原生种最好别跟刚才遭遇的两百匹是同一种特殊的、让他们束手无策的魔抗型,那样他们至少还有力量可以与之抗衡。 最终,她还是下达了绝不退怯的命令,以佣兵特有的强悍与无畏的方式。 “战士前排,高阶法师准备防御魔法,圣阶准备攻击魔法,遭遇的同时不用等我的命令,全体实行自主攻击——不管前面的是什么,我们都要继续前进。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停下!” 第128章 …… 帝坎贝尔鲜血飞溅。 可飞溅的不止是他的血,还有那些魔鬼的。 “避开那些血!” 顺序相差几微秒,先是帝坎贝尔的,然后是那些魔鬼的。 两种鲜血在空中混淆在了一起,发出古怪的“吱”声,就像两种无法相容的试剂,散发出某种非常难闻的味道。 帝坎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可他依旧无暇思考这之间的关联。 恐怖的魔抗原生种在他面前忽然变成了某种脆弱的纸张,被一柄看起来很破剑切割成了无数碎块。在他被数十匹魔鬼们彻底掩埋以前,早已经失去踪迹的阿达加迦伴着喊声陡然现身,以前者无法违抗特殊动作,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 “为什么跟过来?您完全没必要这么做。”阿达加迦似乎叹息了一声。 第123章 两种骑士(21)h “你又为什么选择引开敌群?”帝坎贝尔反问。 阿达加迦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救扯出了魔鬼的包围,同时就着他手里的章 纹精灵剑,解决了周遭追击上来的数匹魔鬼,给自己找到一个回转到帝坎贝尔身后的暇余。 他看见小城主背上有一条蜿蜒而下的鲜红裂口,几乎能看见森白的脊骨,并再度溅上了魔鬼的血。 而跟上次一样,帝坎贝尔一开始也的确有灼烧感,过后便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下一个瞬间,随着其他魔鬼的追击抵达,阿达加迦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帝坎贝尔拽入了自己的怀里。他们彼此的血与那些黑红色的属于魔鬼的血混淆在了一起,让年轻城主几乎只要略微侧过头,嘴唇就能碰触到对方的颈。从他再度清楚的嗅到阿达加迦身上那种熟悉的、如同干燥的风伴着森林和大地的气息的那刻开始,什么危险都被他短暂地抛诸脑后了,眼睛里只看得见对方的侧影。 与他陡然放松的态度正好相反的是阿达加迦的动作。他的手陡然对帝坎贝尔的手腕施加了如同烈风般不容忤逆的力量,径自引导着他手臂,就着对方持精灵剑的动作,一击斩断了周遭所有魔鬼的指爪。 帝坎贝尔迅速回神,惊愕地看着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听见对方说:“你的章 纹剑——再借我一次。” 他的声音几乎贴在帝坎贝尔的耳边,却没有控制音量,甚至是高低不定,却没有故意忽略礼仪的意思,是不由自主的。 帝坎贝尔把视线移向阿达加迦的耳朵,这才发现反复凝结的血块几乎堵死了对方的耳朵,可血依旧在尽力寻找缝隙不停往外涌——这是被大脑控制的超再生选择舍弃治疗这部分不会危及性命的伤口时才会出现的状况。一旦出现这种状况,说明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任何伤害了。 可阿达加迦还在承受,就好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并且每一次攻击都能斩杀一匹魔抗原生种。强得超乎想象。 帝坎贝尔意识到后者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所以才无法控制说话声音的大小,他简直不敢想象阿达加迦在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过多少音爆攻击,光是冒出这个闪念,就让他不自觉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阿达加迦所说的话听起来也不像是在说“再借一次”,而是“最后一次”。 阿达加迦完全没有给帝坎贝尔同意或拒绝的机会,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直接从后者手中抽走了剑。他先毫不犹豫地削掉了帝坎贝尔背上的皮肉,后者高阶的出色超再生随即开始运转,接着前者又斩断了所有魔鬼攻向他们的所有指爪,并趁着魔鬼进行超再生时竭尽所能地将帝坎贝尔推离了黑红色血液有可能溅到的范围。 帝坎贝尔即便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办法阻止,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巧妙也太迅速了,甚至连他伸出手试图将对方一起拽出来的打算都被预判到了,因而再次躲开了他的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是高阶完全无法违抗的速度。而刚才帝坎贝尔身上短暂出现过的、超过圣阶的移动速度早已经消失了,就像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那种移动速度一样。 一切对帝坎贝尔都是谜团,无论是自己刚才的速度,还是阿达加迦的强大。他也无暇思考那些,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阿达加迦身上的魔力——不!他根本没有魔力。 从阿达加迦展现出这种难以置信的、连魔抗原生种都无法匹敌的强大战斗力的那一刻开始,帝坎贝尔就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任何魔力,就好像对方已经连低阶都不是,而是一个向诺拉那样的、没有魔力因子的异类。帝坎贝尔简直要怀疑自己对魔力的感知出现了问题。他所揣度的一切结论,跟切实发生在眼前时的感受完全不同。对方再度保护了他的事实以及所目的的一切,都让他浑身上下充斥着尖锐的疼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停膨胀对自身的痛恨。最后这些感觉都汇聚到了一起,成了沼泽般的无力感,径直将他拖了下去。 阿达加迦巧妙地躲过了帝坎贝尔伸向自己的手,后者眼睁睁看着前者被魔鬼们的黑红血液浸透了自己的大半身躯。他身上那套带有防御魔法纹路的衣服当即像浸了水纸一样被溶解掉一层、两层……而后迅速抵达他的皮肉表层,伴着强腐蚀性所附带的剧痛,烧灼着他的皮肉,他却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并且毫不犹豫地扯掉了那些破碎的纺织物,接着又用那柄章 纹精灵剑刮掉了自己身上的被腐蚀掉的那些血肉。 “你在干什么!?”帝坎贝尔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带着愤怒地大吼。 他伸出手去试图拉住对方,却被后者巧妙地避过了。 阿达加迦茫然地看着不停剧烈开阖着嘴的帝坎贝尔,以依旧无法控制大小的声音回答:“抱歉。我暂时听不见。” 也可能是永远,阿达加迦想。可他现在已经没空去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准道歉!”帝坎贝尔愈发愤怒,“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好像忘了对方听不见的事。而无论他如何愤怒如何吼叫,能得到的只有阿达加迦困惑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遇到这样的危险,都是对方在保护他?自己真的如此无能吗?帝坎贝尔突然很想要一个答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自己所无法理解的对方身上的一切。 可什么都好像没有道理可循。 第124章 两种骑士(21)i 数秒过后,阿达加迦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明白了帝坎贝尔想表达的意思。 在他看来,以小城主那过于优秀的智慧,肯定已经拆穿了很多他没有刻意隐瞒的、关于“魔鬼血液”的真相。甚至可能因此揣度出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可他不敢向对方确认,也没有必要去确认。他更在意自己那可悲的低阶基础魔力值,根本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自然精灵们借用多少魔力,而他本身却已经接受了太多身为猎物的“鲜血标记”——在他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因为他当初并不像帝坎贝尔那么聪明,一切的经验都是他用血与伤才换来的。 等待自身缓慢超再生眷顾的同时,他直接从斩开的包围缝隙蹿了出来,以看不清闪现轨迹的移动方式将帝坎贝尔带离了危险,并将后者的章 纹剑归还到腰间的剑鞘里。 “精灵剑能保护你。”阿达加迦说。他看了一眼下一批魔鬼们与他们的距离,迅速估算出敌群到达的时间。 对方还需要越过成堆的魔鬼尸体,才能再度袭向他们,他的时间还算充裕。 “就算是那些带有魔抗的敌人,你也可以依靠它的力量。” 他继续以自己无法控制音量的声音对帝坎贝尔说。 “依靠你的纯血,依靠你的剑,依靠你自身的力量。” “什、么?” 帝坎贝尔地疑惑骤停在这里,骤停在阿达加迦抬起手制止他说话的动作里。 阿达加迦的手在帝坎贝尔眼前划出一道绵长的曲线,如同在绘制某种看不见的魔法符文,而后把指尖覆在了他自己的唇上,如同印下了一个带着祝福意味的吻,接着又把手指覆在帝坎贝尔的胸口。后者愣住,脑海里一片混乱。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脸不自觉发烫。对方似乎认为他的举动还不够暧昧,再顺势执起了前者的手,微微屈身,在他指节上落下一吻。 唇瓣柔软的触感一点而过,像羽毛那样,却轻而易举地牵动了心口疯狂的鼓动。 “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城主。就在不远的未来。但不是现在。” 阿达加迦直起身,就着握住对方手指的动作,继续以高低不定的声音说,轻而易举地把帝坎贝尔拖出了他脑海里那片为无力感侵蚀的黑暗沼泽。 “别对自身的缓慢成长不耐烦,这是每个纯血的必经之路。首先你要活着。活下去才有未来。” 在帝坎贝尔心底满是感动与惊喜的后一刹,晴天霹雳却猛烈地砸向了他,将那个不算是吻的动作变成了某种他无法违抗的“诅咒”。 第129章 他发现自己忽然无法动弹了。 不是情感左右了身躯,而是某种他无法违抗的事实。 “阿达加迦!”他怒吼,“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方打断了他:“帝坎贝尔大人,想想您的队伍成员,想想您的妹妹。您不能抛下他们,您心理很清楚,您必须把他们平安带回西乌斯城,而不是在这里选择……” 他似乎隐没了一个词。死亡。 “为什么不能?”帝坎贝尔脱口而出,“只要是跟你一起……” 阿达加迦依旧听不见,因而只能困惑地看着他。 帝坎贝尔不知所措地哑然片刻,接着又语无伦次地质问:“你不考虑自己吗?从不?对吗?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径非常混蛋……?” 他无法反抗身上被施加的古怪力量,只能选择用语言去抗议。可过于完美的礼仪却让他无法吐出符合教条之外的恶劣词汇。 他的尾音隐没,变成了一句谩骂:“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阿达加迦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礼貌地回答: “请允许我违抗这个命令。”不管那是什么命令。 “我没有下令!”帝坎贝尔大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个混蛋,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蠢、可恶又自作主张的大混蛋!” 阿达加迦困惑又无奈地看着帝坎贝尔,包括对方脸上他完全不能理解的那些愤怒。然后他垂下了手臂,略向后退了半步,单手横在腰腹,另一只手扶着他收在剑鞘里的破剑柄上,微微弯腰向帝坎贝尔行礼,并顺势拉起他的手,再度往对方的指节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第二个吻。是一位骑士在告别。 当阿达加迦重新直起上身的刹那,便正式催生了某种施加在帝坎贝尔身上、后者却从来没见过的“特殊魔法”,或者称之为“某种力量”,将后者轻而易举的推入了绝望之中。 帝坎贝尔方才还不能动弹的身体陡然开始擅自做主,让他忽然如同置身于风中,被温柔却无法躲避的风推行着,带着他开始后退。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朝着阿达加迦所在的反方向、却是永行小队奔逃的那个方向,眨眼就移动出去数十米之远。 说惊慌失措都不足以形容帝坎贝尔脑袋里漫无边际的混乱。 他试图与推行着自己的力量抗衡,视野里属于阿达加迦的轮廓却越来越小,后来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再也看不清彼端的轮廓……他因此迅速却彻底地脱离了灰白色的魔鬼森林能触及的范围,而阿达加迦却独自留在了里面。 他听见对方被魔鬼吞没前说:“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第125章 两种骑士(21)j 莉莉娅城主下令迎战从另一个方向来的“第三个巅峰值”后,首先需要率领大家移动到一块利于己方的地形上。幸运的是,他们在战斗开始前找到了一片森林。里面的树木并不高大,却非常茂密。 通过简单的探查,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颓垣残骸。自古精灵族灭亡至今已经过去六百年,无论是谁都不知道曾经的梵释有多大,自然也无法确定这里究竟是不是曾经的古精灵族圣地。可这里的地利已经足够限制任何过于高大的生物进行移动,无论是反击还是避免被追击都对灵族极为有利,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在这里准备迎战。 就在莉莉娅分配完各自的协同组合之后、在遭遇战正式开始前的五分钟,此前被原生种淹没的帝坎贝尔竟然以一种超光速级的移动方式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只是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倒退着的,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给“送”回来的。 “哥哥!?”卡露雅尔惊呼声终止了帝坎贝尔那种奇怪的“倒退式”高速移动。其实那并非她的声音,而是因为她魔力——她的魔力被作为帝坎贝尔移动“锚点”,让它在探知到卡露雅尔存在的同时就自行消散了。 大家都吃惊地盯着帝坎贝尔,每张脸上都充斥着疑惑。 帝坎贝尔没有出声,也没有看他们的表情,直到他停下后十多秒里始终低垂着头,并缓慢地滑跪在了地上。 “哥哥,你怎么了?”卡露雅尔急忙走上前去,试图扶他,却被他避开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再度伸手却依旧如此。她又试着唤了他几遍,却都得不到任何回答,更不用说是靠近他了。连她都靠近不了他,其他队员可想而知,甚至遭遇了比卡露雅尔更过分的对待,几乎无一例外的被他以粗暴的动作甩开了。 帝坎贝尔对自己言行浑然不觉,始终僵跪在地上,并紧握着拳头,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可这种隐忍随时间而变得愈发薄弱,一分钟后便不自觉地抡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面前的地面上。 沙砾与枯萎的枝叶伴随着他拳头上的鲜血飞溅,超再生运转,恢复如初,从头重复。 他好像以此为乐,哪怕面前被的地面被他砸得凹陷下去又积满了他的血,依旧没有停止的征兆。 帝坎贝尔失常的原因立刻就被跟某低等战士联系到了一起。 灵族并非人族。他们的魔力能控制他们的身体,他们情绪则能被大脑里的理智完美支配,感情相较于魔力和理智反而是次要的,在他们漫长生命里几乎起不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 因而失控,或者说基于特定的谁失控,这在整个族群里都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大家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几乎是毫不意外的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恰如帝坎贝尔之前对阿达加迦多次表现出的异常关注那样,他现在的失控几乎就是某种必然的结果。 永行的队员都以某种不屑于掩藏的轻蔑态度审视着帝坎贝尔,视线逐一掠过他背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脸上及身上的的血污,更多可见的狼狈被他垂落的头发遮住,包括他大部分的表情,唯有颓然肉眼可见,几乎压垮了他的肩膀与骄傲。 为情绪所左右的失控举动几乎是任何佣兵的死敌,比没有战斗实力更为致命,何况他的立场是队长、是城主,还是率领族群的两大灵城主之一,即便此刻谁都没有说出口,卡露雅尔却能从他们表情上看得出来这个事实——海克鲁城主已经完了。诺迪家族培养出来的“年轻传奇”尚未攀登上圣阶这个巅峰,却已注定陨落。 大家不再冀望于他,直接将目光转投到了莉莉娅身上。后者却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立刻做出回应,反而短暂地遗忘了即将到来的战斗,或者说是她必须接替帝坎贝尔肩负起的一切责任。她为帝坎贝尔激烈言行本身所震撼,并不自觉回想自己是否曾经因为谁出现过相似的表现。结论是没有。就好像她本身完全无法理解“失控”这个概念,哪怕是德隆纳成为叛徒的那一刻,她所做的也只是据理力争和冷静的判断罢了。就好像她或者任何一名灵族同胞的身体与灵魂里都有一种天然的“缺失”,而帝坎贝尔的表现才是“完整”的。 莉莉娅为自己地揣度惊讶不已,数秒乃至一分钟内都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卡露雅尔与莉莉娅不同,她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哪怕它不是发生在帝坎贝尔身上,只是任何一位诺迪家族的成员身上,处于她的立场都必须去制止。她锲而不舍地反复喊了帝坎贝尔数声,最终在莉莉娅恢复如常并做出任何“不利于”帝坎贝尔的判断前,直接抬起手往后者脸上狠狠挥了一拳。 帝坎贝尔“嘶”了一声,被随之而来的充斥自己左耳的轰鸣与左脸的疼痛惊醒,终于停下那徒劳的除开伤害自己之外毫无用处的举动。 “卡、卡露?”他挪动僵硬的舌头,艰难地出声音,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面前站着的又是谁。他身上的伤在已经被超再生治愈,包括卡露雅尔刚揍他的那一拳,可他却有一种自己的双耳依旧在鸣响的错觉,大脑也完全无法正常运作。 ——再见。 无法控制高低起伏的声音不停地撞击着他的听觉、思维以及胸口,和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以及那两个落在他指节上的吻一样挥之不去。 ——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帝坎贝尔难以自制地发起抖来。 他在此前短暂的数分钟或者如同漫长的数年时间里,逐渐察觉到推着自己前行的那些力量竟然是他自身的自然精灵,或者说是他的“外部魔力源”——阿达加迦居然控制了属于他的缔约精灵,用他从来没见过的方法,颠倒了主从地位,让他被自身的魔力与自己的身体推着逃跑。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们会拒绝我的命令?却听从那个混蛋的命令?为什么你们能反向控制我的身体,甚至是控制我的魔力? 两种自然精灵都以沉默整齐作答。 任由他反复尝试命令它、终止它,控制它,它们都执意违抗着自己的意愿,他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阿达加迦越来越远,远到连灰白森林都看不见的距离……没过多久,他竟然追上了先行撤退的永行小队。 第130章 见鬼的再见!帝坎贝尔怒火中烧,谁允许他再见了?那个混蛋之前明明保证过不会丢下他,结果全是谎言,全是骗他的。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度妄图伸手去抓住那些擦过指节的风,它们则与对方那些暧昧不明的举动一起戏谑地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他该怎么办?他如何决定下一步做什么?他该去哪?他又该如何把那个混蛋找回来……如果他还活着,可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连见到他尸体碎块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不是城主吗?不是特殊阶吗?为什么会遭遇这种应该绝迹的“天敌”?为什么他总在面对那个混蛋的时候,就会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和理智?为什么除了无能为力只剩下漫无边际地挫败感? 帝坎贝尔重新夺回自己身体和魔力的控制权后,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只能在心底咒骂着并混乱着。 “哥哥,你这样做除了伤害自己、浪费体力和魔力之外,还能有其他的作用吗?”卡露雅尔在他陷入新一轮自我谴责前及时出声阻止。可作用并不明显,对方给她的回应只有一个过于迷茫且空洞的眼神。 就在她准备往帝坎贝尔漂亮的脸蛋上再来几拳,就被莉莉娅城主拦住了。 “帝坎贝尔城主,”莉莉娅说,“如果您实在有无处发泄的怒火,不如考虑用在战斗中。” 帝坎贝尔困惑地看向对方:“什么战斗?” “跟原生种。”她说,“有百匹原生种正在追击人族,马上就会与我们遭遇。” “第三个‘唯一巅峰值’?”帝坎贝尔立即站起身来,手指覆在了章 纹剑柄上。 “是的。”莉莉娅说,“连续三次出现的、该死的、让我想诚挚诅咒的巧合。” 莉莉娅的话让帝坎贝尔属于“战斗”的那部分理智重新运转起来。 “还有多久遭遇?”他问。 “现在!” 第126章 两种骑士(21)k 附赠音爆攻击的原生种嚎叫踏着莉莉娅的尾音袭来,风压四起,部分扎根不深的树木被掀飞,尘土和枯叶瞬间遮蔽了肉眼可见视觉,全体队员探查和防御魔法齐开。 这“第三个巅峰值”的魔鬼依旧是灵族的天敌——魔抗型。只是相比之前毫无准备地情况,帝坎贝尔反倒显得过于镇定了。他甚至连闪避的打算都没有,反而下达了一个乍看合理其实毫无根据的奇怪命令。 “法师停手,战士上前。禁用一切攻击与防御魔法,都用剑,只用剑。” 大多数队员开始都没能察觉到命令里的异状,毕竟用攻击魔法对抗魔抗本来就是徒劳的行为,直到帝坎贝尔拔出自己的章 纹剑并带头攻过去,他竟然真的连防御都舍弃了。 “你疯了吗?”莉莉娅后知后觉得察觉到这是一种毫无胜算的自杀式攻击。 “当然没有。我没打算同归于尽。”帝坎贝尔听见莉莉娅的声音就跟在自己身后,芙树魔法也是。 大地龟裂出不规则的豁口,并树木因此升起或倒下。 “魔抗只存在于它们的表皮,里面还是一样脆弱,它们并不可怕。” 帝坎贝尔轻踏过掉落的土块、树梢以及枝叶,高速移动的同时恢复了以往的命令式语态。 “逃跑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们的族群从来不逃避战斗。” 他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我有一个方法能战胜他们。” 或许。只是他没有将这个词说出来。 的确只是“或许”,因为他目前能抓到的“雏形”非常有限,毕竟一切都是细枝末节,需要他的思考来串联。 大概是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让莉莉娅思考了不足0.1秒,就果断选择了相信他,直接跟在他身后用芙树魔法撕开地面,辅主他的所有攻击,并尽可能为全体队员拖慢魔抗原生种们移动的速度。 帝坎贝尔知道原生种皮肤不是剑能洞穿的硬度,哪怕是精灵剑。可此前他所目睹的、某个混蛋用那柄看起来完全不锋利的破剑所进行的挥砍动作,却能轻而易举的切开敌方。他不觉得那柄随处可见的破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可阿达加迦剑下的魔抗原生种的确变成了某种脆弱的纸张。否则在对方借用了自己的精灵剑后,攻击的威力不可能再度提升数倍。而帝坎贝尔自己其实也在“某种”巧合之下将一匹敌人一分为二,他当时甚至不确定自己有用力量,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一剑能成功。 由此,“雏形”点燃了帝坎贝尔心底对于胜利可能的一簇火苗。 他忽略了队友们随后而来的疑惑以及质问,擅自经过第一轮非常冒险地尝试。结果并不成功,甚至可以称之为:凄惨。 他们在第一轮遭遇后又损失了一名高阶,眼睁睁看着他发出惨叫,并被灰白吞没。 惨叫之后还持续了很久,让大家不自觉退怯。若非有这片树林和莉莉娅的芙树魔法做地利及时掩护大家,恐怕根本不止这一个损失。 大部分队友立刻对帝坎贝尔投以了不信任的视线,他却完全不为失败所动,甚至径自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雏形”细节上。 他刚才挥出的攻击的确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如果没有莉莉娅从旁及时改变地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诸位听命舍弃防御的战士们恐怕早已经被敌方的指爪切成了碎片,可他并没有因此怀疑“雏形”,反而专注地盯着敌方的闪避动作。 魔抗型原生种的确避开剑锋了,不止一次。帝坎贝尔由此肯定敌方的确惧怕剑锋。这或许是毫无缘由的,也可能是有某种他还没有揣度出来的先决条件。 无论如何,那些已经足够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直到某个混蛋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擅自回荡在他脑海里。 ——别对自身的缓慢成长不耐烦,这是每个纯血的必经之路。首先你要活着。活下去才有未来。 阿达加迦不是会在战斗的时候提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的类型。这点帝坎贝尔可以肯定,不知缘由的肯定。因此结论只可能是:细说起来太过复杂,对方只能用这种方法为他做指引。 就像帝坎贝尔告诉自己在“各种层面”都必须保持地耐心那样,阿达加迦在各种意义上其实都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他若继续停留在这种为自身低下的实力恐惧或愤怒的固步自封里,肯定是既毫无意义又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所以首先他必须想出办法解决掉面前这些敌人,才能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在此后以及更加危险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如果他连这些简单的“战斗”都无法解决,又有什么资格去赢得那些更加复杂又难以琢磨的“东西”? 持续的芙树群战魔攻击无疑对莉莉娅消耗非常大,虽然她此前的确有拼死一战的打算,可实际上她依旧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她当即明确地表示出自己地不济:“帝坎贝尔城主,我的魔力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不如我们暂时撤退,等你想到办法再来?我们必须为大多数队员的安全考虑。” 那些逃窜的人族自然只能选择舍弃,毕竟他们都没有办法自保,哪还有余力顾及同盟? 莉莉娅的建议很合理,可帝坎贝尔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抓到对付这些敌人的方法了,因而他不自觉在心底反问,他们真的应该在此刻撤退吗?就像之前那样。那以后恐怕也将在面对同样的敌人时必须撤退。 撤退、撤退、撤退……那撤退将成为一种永无止尽的东西,那他们还是灵族吗?他们还知道如何“前行”吗? 第127章 两种骑士(21)l ——依靠你的纯血,依靠你的剑,依靠你自身的力量。 就在他犹疑在莉莉娅和自己的判断之间时,某个混蛋的声音再度清楚浮了出来,如同回音一样逼选择了拒绝。 “不能撤退。”帝坎贝尔否定了莉莉娅的意见。 他所率领的永行小队毫无疑问拥有执行圣级任务的战斗力,只是他没有将其发挥出来,这是他的问题,他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而方法肯定隐藏在那些会让他失控的“瞬间”里。 “什么?”莉莉娅无法相信在这种时候这位年轻的城主还能反对她的意见。 帝坎贝尔却没有再回答她,反而逼迫自己再度仔细回忆那段让他痛苦不已的告别。他尽可能筛掉那些为自身无力又无能而徒劳愤怒的部分,留下那些“有用”的“真实”。 虽然阿达加迦当时没有明确的告诉他应该如何对付魔抗型,可他的确已经亲眼看到了对方如同切开纸张那样消灭原生种的动作,只是等到帝坎贝尔试图效仿他的时候,实际战斗中却没有任何作用,更不用说是成功的切开对方了。 可他之前又的确做到了,那是他如同本能般的挥出章 纹剑的那一刹……一定有什么被他忽略了,显而易见的忽略。因为在那中混乱与危险的交错之中,根本就是某种“常态现象”,他或者任何谁都不可能注意到的“普通举动”。 第131章 对了,那个瞬间,那个如同本能的瞬间,他抽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他的双耳刚好因为所遭受的音爆攻击而流血了,血滴又恰巧落在了他的剑上,之后他反手挥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直接命中了一匹原生种,对方的身体当即一分为二,笔直地倒向了两边,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帝坎贝尔城主?!” “海克鲁城主!” “哥哥!” 帝坎贝尔短暂地停止了所有攻击和移动,如同静画般骤停在无以计数的指爪攻击中,紧接着他便在众位同胞的面前,陡然将自己的章 纹剑划向了自己曲起的手肘内关节,以沾上他鲜血的精灵剑朝四周挥出一道白线圆弧。 所有指爪的攻击都停止了,随后又整齐地掉落在地上。 “这、这是!” 周遭发出以莉莉娅为首的队员们地惊呼。 帝坎贝尔却不觉得惊讶,反而再度回扯剑锋。 当第二击挥斩而出,所有在他剑围里的原生种都差点被他拦腰切断。 没错,差点。 敌方警觉的向后猛退,以超光速级移动的方式,明显的避开了帝坎贝尔的挥斩,并且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安全范围之外,直到他们的出色超再生为他们重新复原了指爪,才能再度继续刚才中断攻击。 帝坎贝尔则抓准了敌方后退的时机,反到在队友的惊呼的阻止声中继续向前,直接闯进了原生种群的中央,把方才被吞没掉的、已经被切割的残缺不全的高阶战士拉拽出来,并把一息尚存的后者扔到了位于队伍中央的卡露雅尔面前。 “卡露,给他治疗。” 他命令式语态平静得近乎离奇。 “你们刚才应该看见我是怎么攻击的,都仿照我方式进行攻击。” 接着又他精确地补充了更正式的命令。 “全体队员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只允许使用剑进行攻击。需要用到你们自身的血,高阶,不,最好是圣阶法师,甚至是特殊阶的血,纯血度越高越好。把血抹在你们的剑锋上,确保剑上一直都我们的血,这样就能攻破原生种魔抗皮肤。” 没错,是血。毫无疑问就是血。 就像原生种的血能灼烧灵族的皮肤,能成为他们追击敌人的“气味标记”,灵族的血也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尤其在魔法失去效果的“特殊魔抗型”面前,带有魔力因子的血液本身反倒能突破这种让他们束手无策的“魔抗”。 但是,仅仅只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彻底击溃他们,因为纯血和剑只能突破敌方的表层防御,而原生种们却不止拥有速度、力量以及超再生,还有足够的智慧能做出闪避斩击的动作,即便偶有成功的斩击命中,也只能造成擦伤,最多破坏他们的表皮。甚至像帝坎贝尔这样,也是得益于精灵剑才能切断敌方指爪,接着敌方出色的超再生却会将一切恢复,他们的攻击也就变成了徒劳。 他需要彻底歼灭敌方的方法。 帝坎贝尔再度命令自己从“痛苦”里寻找“奇迹”的可能,因为他一定还漏了什么。 对了,那个混蛋当时看起来就像没有魔力,但是他的确在用提速魔法。 而他当时在巧合之下成功的攻击,也是因为他在进行最大限度高速移动。 既然提速魔法毫无疑问原本属于风系,或许关键不止在纯血还与风魔法有关? 不,魔法还是会被魔抗的皮肤免疫,所以应当是风系魔力本身,就像风系的自然精灵那样纯粹的风系魔力。 当帝坎贝尔想到这一点立刻以沾了自己血的章 纹剑进行了第三轮攻击,并在切开对方皮肤之后,从剑尖端以一种薄而锋利的叶片状,直接往原生种的血肉里刺入了一些风系魔力。 “奇迹”此刻终于莅临。 第128章 两种骑士(21)m 章 纹精灵剑斩击经过的轨迹范围内的全部原生种无一例外的被拦腰一分为二,倒下后便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奇迹虽至,帝坎贝尔却无暇高兴。他毫不停顿地把移动速度提升到极致,趁胜追击可见范围内的所有原生种。 空气中充斥着两种不同族群的鲜血混淆在了一起的味道,不断发出古怪的“吱”声,也散发出非常难闻的味道。 黑红色的血如同暴雨般落下,以帝坎贝尔为中心的魔抗原生种一匹接一匹的倒下,而他们的超再生却彻底停止了工作,就像被成片伐倒的灰白森林。 转眼间,视线所及的原生种竟然全被帝坎贝尔击杀,他却继续不闪不躲地站在那些黑红色的血雨中,好似享受着它们溶解掉自己皮肤的灼痛感,沐浴过后又直接反手用章 纹剑毫不留情的削掉了它们。 水火剑的三种章 纹在的他的精灵剑柄上闪烁出某种奇异的光辉,如同传说中的“三战灵”横空出世,剿灭一切敌人,并催生出灵族这个独立的族群一般。 包括卡露雅尔在内的队员们都看呆了,甚至忘了自己正在遭遇的危险。 帝坎贝尔则第三度修正了自己的话语,发出了正式有效的攻击命令。 “战士们无论是什么阶,都可以依靠你们的剑。法师们只要会一点基础的剑术即可。拿不动剑就用匕首,记得涂上自己血,瞄准他们骨头较少的地方,直接攻击就能突破表层魔抗。只要你们还记得风魔法怎么用——没错,就是大家小时候最开始都必须学习到的,长大后却会弃用的风魔法。只要确保挥舞的兵器上有自己的血,多挥几次,不要停下攻击,用利刃和我们的血切开他们的魔抗皮肤、朝他们的血肉送出风魔力——” “对,诺拉做得很好,血加上精灵剑,恭喜你掌握了一点风魔法,攻击力非常出色;” “那个战士,你也做得非常出色;” “莉莉娅城主,请不要用芙树魔法;” “风战魔或者说风魔法只要使用的恰当,会产生极大的攻击力;” “不会用风魔法的法师请尽量跟在一名战士周围,他们完全有余力保护你们……” 接下来的胜利就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必然结果,因为这个队伍本身的实力就等同于一个特殊小队,只是欠缺一位能率领他们的领导者。 大约经过三十分钟的高强度战斗后,他们终于成功的消灭掉了“第三个巅峰值”这整整百匹的魔抗原生种。只是代价同样不少,几乎除开特殊阶、圣阶、完全不会用风魔法却被帝坎贝尔保护的相当好的卡露雅尔以及一个在单纯用剑术方面有着拔群天赋的“婴儿”诺拉依旧精神充沛,其他同伴在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战斗以及失血过后,魔力和体力已经双重透支。连体力最为充沛的高阶战士也纷纷坐倒在地上,颤抖的双手连食物和水都拿不住,更不用说那些法师了。 “为什么我们的血能克制原生种的魔抗?” “风魔法不是攻击力非常弱的一种魔法吗?” 不知道是谁和谁用颤抖的声音提出了疑惑,语调却是由衷地叹服。 其实从帝坎贝尔成功击杀第一匹魔抗原生种的时候,队员们就已诚心叹服于他的实力了,只是他们此时还是经不住好奇。 此后再也没有谁问追问,因为他们都明白彼此的问题相差无几,都是与纯血和风魔法有关,继而目光尽数关注在帝坎贝尔身上,等待他解答。 帝坎贝尔却忽然沉默了。 他忽然明白某个混蛋之所以不愿意直接告诉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灵族的血能克制原生种?为什么风魔法能以最小的耗损达到如此高的杀伤力?为什么这二者综合在一起攻击对原生种来说却是不可再生的? 所有的答案好像都近在咫尺,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明确的答案。 “帝坎贝尔城主?” 随着时间的延长,大家得到的依旧只有沉默的回答,不自觉纷纷出声唤道,可依旧没有回答。 结束了战斗后的帝坎贝尔立即就回到了刚才的状态,甚至在极长的一段里都好像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只是一言不发地沉浸于自己的思维中。 卡露雅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与之相关的成因。莉莉娅在沉默变成队友们的疑虑之前,代大家发出了更切实的疑问。 “帝坎贝尔城主是从哪里学到这种攻击方式的?”她问。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终于从布满疑团的思考迷宫里抽回注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是他告诉我的。” 然后他撒下了一个如同本能的、不算谎言的谎言。 “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引开了那‘两个巅峰值’,也是用这种方法救了我。” 他一连串思考所能得出的“结论”,就跟他最开始时察觉到这个攻击方式所能带来的“可能”一样,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答案,也是他此前行为的唯一目的。 “我……不,我们……我们要回去帮他,就像他刚才牺牲自己引开敌群,给我们留下逃跑的机会那样。” 帝坎贝尔以询问地态度环视周遭,声音里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式语态。 第132章 “我们必须回去帮他。”他说,“如果你们有什么反对的理由,最好现在就说出来。如果没有,那么……” 第129章 两种骑士(22)a 帝坎贝尔想去搜寻那个混蛋,哪怕是尸体也好。因而需要队员的帮助。 只是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顺利,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所有,尤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以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达成目的。 “我有。”莉莉娅立刻开口,“很明显。连续出现‘三个巅峰值’原生种是一种极为异常的现象,我认为应该处理这件事。” 灵族并没有独裁者的传统,永行小队也并非塞尔那样的任务小队,并没有严格的队员必须无条件遵守队长命令的先决条件,因此即便帝坎贝尔是永行小队的队长,很多决定都需要与队员们商量才能决定——就像此前在荒原的风沙中移动时那样。这期间他自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说服对方,就像六城会议一样。可现在的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情,甚至觉得十分厌烦。更重要的是,莉莉娅在他忽略自身应当承担的责任时已经赢得了队员们的信任以及与之相应的权重——她在队员间说话已经比帝坎贝尔更有分量。 这便是灵族。他们在战斗时会尊重判断力最出色最有效的领导者,而率领队伍的领导才能或者说是所必须的责任感又另外一回事,否则也就不会有城主的首座挑战。 而且就像莉莉娅所说的那样,消灭这百匹原生种所带来的不止是胜利的喜悦,还有那个必须注意的“三个巅峰值”的问题,以及必须要处理的麻烦——那些幸存的人族。 百匹原生种本来就是追击这些人族而来。那些被救下的人族的金属外骨骼无一例外被损毁了大部分防御和攻击机能,只剩下高速移动的能力,而且还不是一个完整的最低行动单位,只是半个。 人族的对原生种侦察小组跟他们的战斗编制小组不同,在速度方面有着绝对的优势。他们能藉由人族方通用制单位——时速高达二百英里的外骨骼疾行,按道理是不可能被袭击的。因为即便是原生种,也无法持续光速级爆发移动,他们毕竟还是一种生物,没办法像人类的机械外骨骼一样不知疲惫的奔跑。 问题出在眼前这支侦察小组并没有配置那种高速的外骨骼,反而配置了不易于移动的战斗型外骨骼,后一种外骨骼虽然能在战斗时有效的攻击和保护他们,却在相当于战斗门外汉的侦察小组进行移动的时候反而会对他们造成负累,以至于他们在遭遇原生种时根本无法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也无法应付战斗。因为无论如何坚固的外骨骼,在遭到持续的外部冲击的时候,最终结果都是损坏,并且没有自我修复的可能,里面的人类则会成为一只被反复摔打的罐头,不止外壳龟裂是迟早的事,巨大的冲击还会对里面搭乘的他们造成恐怖的伤害,而人类自身却是没有超再生能力的脆弱物种,即便接触空气和沙粒都有可能是王,根本经不起那样的攻击。 幸存的人族无一例外负伤严重,向灵族求助几乎变成了无可避免的结果。 帝坎贝尔自然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让步。 “……就是说,你们本来就不需要高速移动,也不需要战斗,只需要在被攻击环境下有一定强度的保护措施。”莉莉娅迅速以通用语跟对方进行了简单的信息交换。 对方是来自人族要塞主城——“寇司城”军队本部的对原生种侦察编制。 “你们是被派出来为灵族特殊任务——就是歼灭上百匹原生种的那项任务的小队协助监视、跟踪并报告原生种移动位置的那一组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莉莉娅等不禁陷入了兀长思索。 这群“可靠”盟友的出现,无疑让永行小队陷入了两难。 莉莉娅及一部分队员随后达成一致,建议重视这几名人族,否则会影响到彼此间同盟的关系,并且想借用他们的通讯设备联络塞尔城主那支特殊小队,告知对方“三个唯一巅峰”出现的情况,最好能因此获得相应的支援和补给——毕竟连续的战斗让他们补给有告馨的危险。至少也要让塞尔知道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假设此后整片大陆上原生种都出现了这种“变异”性质的“集群移动及攻击方式”,无论是人族还是灵族,都是毁灭性的。 人族的回答非常明确,通讯联络当然可以共享,只是灵族必须庇护他们,并把他们安全的护送到人族军部所设置在最近一处的支援接应地点。 “够了,莉莉娅,你闭上嘴,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帝坎贝尔在跟莉莉娅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口舌之争后,终于近乎凶狠地打断了她。 他在战斗后显然只愿意关注“某一件事”或者称之为“某个可恶的混蛋”,继而分毫不让地咄咄质问:“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我们之所以必须去救援他的理由。你现在的身份是队伍成员,是佣兵,有义务听从我的指挥。你忘了自己还欠他一个城主许诺吗?还是要我来提醒你,我族公约的第三条是什么?” 即便他们是以灵族通用语在进行争执,帝坎贝尔的表现也显得过于激烈了,让旁边的人族不自觉投以了困惑目光。而永行小队的成员即便没有听两位城主提到名字,显然也知道帝坎贝尔口中的“他”在指谁。 “不用,我记得。”莉莉娅同样就此没有让步。 “第三条:谁都不得在战斗中抛下一息尚存的同胞。”她说,“可我出于城主立场必须兼顾两种判断。您也是城主,为何要无视另一件边的事实?” “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足以队伍一个巅峰值单位,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帝坎贝尔说,“只要他们再度出现,我可以单独引开一个或多个单位量,剩下的交给你们进行歼灭。” “可补给呢?战损呢?还有所必须的魔力恢复及休整治疗时间呢?你没注意到食物和水的消耗量比平常多了三倍吗?”莉莉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任何城主在遇到‘三个巅峰值’数量的时候,都不应该选择视而不见。我们应该联络同族。而人族作为我们的同盟,在他们开口求助,我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你难道不明白如果我们无视他们的要求,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要是同盟交换来的资源因此被迫终止,被毁掉的难道不是与整个族群未来所息息相关的未来吗?” 第130章 两种骑士(22)b “是的。繁衍。食物。水。”帝坎贝尔嘲讽道,“我们族群伟大的未来,我们唯一的弱点,我们稀少的数量,我们没有农贸产出,因此我们必须不择手段繁衍,必须用我们的生命来交换资源,如同一群没有情感只知道在荒原里寻找猎物的野兽,一些只知道战斗的兵器。” 他的话无疑准确且毫不留情地刺中了还盘桓在莉莉娅心底没来得及散去的那些关于德隆纳、关于她对族群“情感”不小心滋生出的疑惑,让后者骤然僵在了原地,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族群的未来?同盟的求助?”帝坎贝尔语气更加恶劣地继续质问。 “莉莉娅城主,我想知道,你,我,我们大家,”他环视着周遭说,“我们真的关心自己的同族吗?” 他问到这里突然停顿,随手指向一名队员,命令道:“你来回答。” “我、我?”队员为他的气势所震慑,紧张地咽了咽。 “肯定是关心的,毕竟是……同族?” 他回答的声音跟他的想法如出一辙,因为他也不确定。 帝坎贝尔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问:“那有没有谁是你永远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捍卫的?” “……” 队员们彻底的沉默了。 帝坎贝尔的问题无疑再度切中了莉莉娅或者说是所有在场的灵族心底滋生的某种恐惧。 “是,没错,我想答案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帝坎贝尔说,“我们会为我们的荣誉、尊严乃至战斗本身献出生命,但是我们不会为谁——某一名同族献出生命。”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可是他却为我们献出了生命。” 这一回地停顿更为兀长,他仿佛是在措辞,尽量温和的措辞,因为他知道激烈的说辞只会引来他们的反感,而他需要他们的力量,因而必须说服更多的同胞。 “如果你们愿意为同胞做什么,那我就要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帝坎贝尔说,“他难道不是我们的同族?第三条灵族公约难道不比庇护一个异族来得更为重要?” “要满足第三条公约,就必须保证他还活着。”莉莉娅艰难地找回声音,同时好像被触及了她一直避过不谈的疮疤,不禁拔高了音量反问,“你敢肯定他还活着吗?一个低阶,一个被困在‘两个巅峰值’里面的低阶,他生存概率究竟有多低?你难道估算不出来?” 莉莉娅说:“帝坎贝尔城主,至少请你能稍微冷静下来,尽可能理智的思考,因为你肯定知道那种可能性有有多……” 第133章 “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帝坎贝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莉莉娅显然也触及了他疮疤,让他无法继续冷静的说服。 “如果因为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而导致了他的死亡,我恐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很有可能去违反本族第一条公约。 “……”莉莉娅愕然地看着他。 第一条:不能杀害自己的同胞。 “或许,我可以建议他用你给他的城主许诺让你说话礼貌一点?而不是每个词汇里都带着对低阶的轻蔑态度?”虽然帝坎贝尔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听,因为对方首先要能活着,“至少他知道如何对抗魔抗原生种,而我们跟他相比,只是一群愚蠢的、空有魔力值的废物罢了。这样的同胞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挽救?” “……” 大家整齐地沉默了,无一不为帝坎贝尔这种他自己都囊括在内的贬低与谩骂震惊。 “或者,还是需要用决斗来解决这些争端?”帝坎贝尔终于露出了敌意。 “帝坎贝尔城主,同样是高阶及特殊阶,我并不惧怕决斗。”莉莉娅回答。 就在两头斗牛的牛角几乎要撞在一块儿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别说了。哥哥。莉莉娅城主也是一样。请你们都停一停,冷静下来,再别继续这种毫无意义地争执。” 在莉莉娅开口说出更能激怒帝坎贝尔的话语以前,刚结束了给那位倒霉的高阶战士治疗的卡露雅尔终于介入其中。 她毕竟是一位真贵的特席光系水域法师,而任何同胞在战斗中都避免不了受伤,既然大家需要依靠她的力量,她在任何时候与队伍里自然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现在最紧迫的是时间,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需要抓紧时间,不是吗?”卡露雅尔以温柔的微笑尽可能地缓和着周遭充满敌意地空气,在得到莉莉娅和帝坎贝尔双方的认可后,才继续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哥哥、莉莉娅城主以及大家,是否愿意听一听呢?” 永行小队最终被一分为二。 由欧兰因——跟那位曾经向帝坎贝尔发出过共进晚餐邀请又被迅速拒绝的卡弥城主威尔因——出自同一个最近兴起的纯血家族的成员——那位此前构筑了无数个传送阵的圣阶法师以及战斗力较弱、较不适合对付魔抗原生种的法师们留守在莉莉娅“挖”出入口的地下洞窟内,暂时留在原地保护着那些人族。 欧兰因在空间魔法——传送阵方面,几乎有着跟威尔因如出一辙的出众天赋,甚至比威尔因还高一个基础阶,魔力值非常稳定,只要没有恶劣的气候影响,他就能快速构建让多名亚灵同时通过的传送阵。如果遇到任何他应付不了的攻击,将就由他自行判断是否舍弃那几名人族,率领大家直接传送移动,随后只要与其他法师协作迭代多个传送阵进行跳跃式移动,就能安全返回西乌斯城。 剩下的成员,包括莉莉娅、二大家族的两位高阶战法双修、救援治疗所必须的卡露雅尔以及持有黑色精灵剑、只要一点血和风魔力协助就足以用利刃对付魔抗原生种的诺拉——无疑非常适合与卡露雅尔协同战斗,连同帝坎贝尔在内,共计六名成员,则再度向原本的目的地——梵释森林进行高速的移动往返,目的自然是搜寻阿达加迦…… 第131章 两种骑士(22)c 去程途中比帝坎贝尔等想象得要容易得多,他们几乎没有碰到像样的魔抗型原生种,能动的基本都缺少了一部分四肢或身躯,并且因为亚灵血液与风魔力被注入过伤口早已经丧失了超再生的能力半残,无论他们之中的谁都能轻易解决对方。 至于剩下那些、多达九成的原生种们,自然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已经被彻底的解决了。 是效率极高的一击毙命。 “这些竟然都是他……独自解决掉的吗?”莉莉娅等逐一看过那些伤口上留下的近乎相同缺口,根本无法掩盖她脸上地惊讶。 “简直难以置信。”她惊叹道。 “是的。难以置信。”帝坎贝尔以冰冷的声音附和,似乎更想表达某种理所当然的意思。 所有的攻击无一例外的都是任谁都完全无法想象的、堪称恐怖的实力与效率的集合体。因为无论是哪一具尸体上,都看不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伤口。 这种“零错率”的攻击方式,是天赋无法促成的战斗方式,需要无以计数经验才能累加出来。并且,就连将风系魔力注入原生种们的方式都极为特别。 它们都非常非常的细小,像是一根难以察觉的细针。 这是一种能最大程度的有效利用魔力的方式,同样也是天赋无法促成,只有经验能够催生。 “哥哥,阿达他到底是……?”卡露雅尔不自觉压低声音问。 可即便她声音再轻,莉莉娅也已经产生出了同样的好奇,甚至包括诺拉和那两位二大家族的家伙都不禁竖起了耳朵。 帝坎贝尔却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给出了另一个模棱两可得古怪回答:“我只能说他是科特拉维的学生,科特拉维曾经是半圣阶。” 他说到这里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并将一种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逐一扫过除卡露雅尔之外的几位,“如果你们想问什么,可以等找回他……或者他的尸体,等我们回到西乌斯城再去问科特拉维也不迟。” 他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自然能说出更委婉的措辞。 “不过,我希望你们都没有对他怀有任何恶意,而仅仅只是单纯的好奇?否则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违反公约,或者我会发起生死决斗。” 莉莉娅等:“……” 说好的委婉措辞呢? “哥哥……”卡露雅尔无奈道拽了拽他的斗篷。 “抱歉。”帝坎贝尔从妹妹的眼神里得到明确的暗示,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把事情弄糟,自然稍微做出了一些让步,“我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我很感谢你们愿意帮我共同搜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担忧。仿佛在害怕同胞们会因为那个混蛋出色的战斗力而忽然开始过分关注他一样。可这不应该是好事吗?对那家伙的未来而言——假如他还活着,就能有更好未来——就像自己当时执意把那家伙拖进永行小队的初衷那样…… “现在,请大家专心帮我寻找他吧?” 大家短暂地因此沉默,而后点了点头。 帝坎贝尔的威胁无疑是直接而且不顾后果的,他所说的话也是真假参半,可他的确没有办法把自己心底那些揣度说出来,即便是面对卡露雅尔。因为还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以及更多的迷雾。 他的妹妹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至于其他同行的队员是否察觉到了,帝坎贝尔根本就不在乎了。 越靠近梵释,原生种的尸体就越发密集,像是断断续续地滴落的水滴,在经过一个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延续过后,终于汇聚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那是一眼几乎看不到顶端的、阶梯状的、向着梵释方向延伸出去的、反复堆叠而成的山丘那样的灰白与黑红颜色混淆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任谁在看见那“东西”的刹那,都无一列外地呆愣在了原地。 经过了数秒,或者数分钟,他们依旧沉浸于震惊之中。 许久,或者说足够久的时间,才让他们陆续勉强回神。 二百匹原生种里的九成尸体都几乎集中在这里了。 单是看尸体堆积如山的状态,根本无法猜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攻击,因为它竟然能无一例外的、全都一击命中了原生种的同一处要害——大脑。 这种闻所未闻的特殊攻击,让所有的原生种头颅的上半截都彻底的消失了。而其余的部分、甚至包括身躯竟然都是完整。部分原生种就此倒下,另外一部分竟然还站着,剩下的甚至维持在某个刚挥出指爪的动作上,像是定格在长笺上的画像。 这样,这些,这全部,接二连三的相互堆积,最终形成了面前的古怪山丘。 “可能就在这里……不。”帝坎贝尔以某种自己无法形容的笃定做出了判断,却以近乎语无伦次地方式断断续续地说,“是的,他就在这里。的确,他的确在这附近……我敢肯定,相信我。” 同行的莉莉娅等队员立即使用了覆盖面极广的探查魔法。可是,第一轮探查过后,他们却什么也没能搜索到。 大家立刻将不信任的眼神投注在帝坎贝尔身上,后者同样使用了探查魔法,却跟他们得到了如出一辙的结果。 帝坎贝尔什么都没感觉到。 阿达加迦的魔力本来就低得难以引起注意,现在则是彻底的消失无踪。 所以,他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如果这都不足以让他恐惧,那么,接下来无论是对方的魔法余韵、魔力源,还是他的生命体征本身……竟然全都沉寂了。 第134章 “哥哥,阿达他……”卡露雅尔试图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却在触及帝坎贝尔的表情时戛然而止,继而不忍心地扭开了头。 “帝坎贝尔城主,”莉莉娅瞥了一眼海克鲁城主的表情,同样移开了视线,几乎不敢说出这句话,可她还是说了,出于责任感,出于理智,或许还有一丝不忍与怜悯混杂的情绪,“我觉得他可能……应该是没有什么生……” “不!” 帝坎贝尔知道她想说什么,在“生还”这个词出现之前就近乎凶恶地打断了她。 “他肯定还活着!” 第132章 两种骑士(22)d 只有切实的死亡才会让一名灵族的魔力彻底消失——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大家都明白这个事实,而能搜寻到生命体征的探查魔法,几乎只要有一息尚存的可能,都能探查到。 可周遭的确什么都没有。 帝坎贝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极力地否认着。 “你们看见那堆原生种的尸体了吗?”他说,“都是他独自解决的。” 他笃定道:“他的实力毋庸置疑,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包括卡露雅尔在内的同行者都沉默了。 他们在帝坎贝尔的强烈要求下,在明知道分散行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保持着十二分警惕四散开来,开始分头围绕着那片山丘似的原生种尸堆寻找任何某低等战士还活着的任何迹象。 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几乎翻遍了每一具原生种的尸体,将它们逐一翻转、刨开来看,甚至追逐着那些尸堆衍生的尽头,踏进了梵释的范围内,在那些坍塌的残垣缝隙、倒下的树木,以及混淆着同样一击毙命的原生种尸体中继续寻找。 帝坎贝尔甚至反复尝试求助于他的自然精灵,可依旧只有沉默的回答。 “继续找!”帝坎贝尔肯定地说,“肯定能找到!” 其实就连他都已经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笃定。只是因为感情吗?不,这点他可以肯定,如果只是因为感情,他不认为自己能如此的坚信。是因为信任对方的实力吗?肯定也不是。任何强者都有极限,就像超再生所能承受极限伤势一样,只要是活着的生物,一旦被突破那个临界点,死亡就无可避免。 可是,仿佛在感情与理智混淆在一起以前,帝坎贝尔的心底还有一个念头,正在不停地告诉他:那个混蛋的确还有生还的可能。 为什么?他不知道。 那种诡异到堪称不可思议的“念头”以某种不起眼的形式,蜷缩在他脑海的角落里,逼迫他不停地下令说: “继续找!继续——” 再经过三个小时后,在夜幕再即将降临之后,在危险会成倍增加之前,帝坎贝尔的同行者,甚至包括卡露雅尔都开始显露出了疲态,甚至不停地劝说帝坎贝尔放弃,而后者却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放弃。大家开始觉得他疯了,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显而易见的同情,莉莉娅则不得不以城主立场做出一些理智却是无情感的考量,并说出一些会招来仇恨的话。 “我们最多只能搜寻到天黑。”她说,“夜晚原生种的力量和速度都会……” “翻倍。”帝坎贝尔打断她,“我知道。” 这本来就是在他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同意来进行的搜寻,因为他自己是无法搜寻这片过于广大的范围的。 帝坎贝尔因此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让步。 “至少,”他说,“至少寻找到天黑。”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尤其在阿达加迦的确救了他们的前提下,而这个低等战士也的确有跟他基础阶不相符的特殊战斗实力,值得他们救援……反正距离天黑也没剩多久了。 然后,就在帝坎贝尔也不确定经过多少个然后的最后,在夜幕将他们这一行六名彻底包围起来的时候,在他都差点放弃了搜寻念头的时候,终于从某处原生种尸体堆砌的缝隙里,窥见了一线光芒。 规律闪烁着的,浅绿色的……光芒。 像他的眼睛,也像他和帝坎贝尔缔约的那些风精灵们。 帝坎贝尔猛地扑上去,疯狂地掀飞那堆积如山的灰白尸体,不停地顺着那浅绿色的光芒向下挖掘。 可尸体过于多了,而且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沉重,他的进度并不快,而那闪烁的光芒却好像随时都会被黑夜吞噬,直到莉莉娅等赶来,挖掘的速度才变快。 无数的尸体被移开,那一线闪烁的浅绿光芒因此不停扩大,藉由最后被移开的数具尸体,彻底展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是一个浅绿色的、圆形的魔法防御光球,恰如帝坎贝尔所坚信得那样、笼罩着阿达加迦。 魔法光球的源头是一个闪烁着如同一枚银币光辉的小徽章 ,它正紧贴在阿达加迦的手臂上,在它的上面、以此为圆心,悬浮着一枚被扩大了无数回的羽毛形状。 “圣羽!”卡露雅尔惊呼。 那是三战灵共用的唯一徽记。 是那枚圣级任务的身份牌——里面有着与圣书同源的属于三战灵的魔力,等同于一个小型防御阵法,可以在遭遇战胜不了的危险时保护佩戴着它的主人——正是它散发出的魔力所构筑的防御光球成功挽救了阿达加迦的生命,如同保护着圣书的那些圣书容器。 帝坎贝尔自然是知道这枚小小的银色徽章 所拥有的作用。他在洞窟里帮不能动弹的阿达加迦换衣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看到正它绑在对方的胳膊上,只是当时的他为对方过于美丽的眼睛吸引,并没有留意到这枚小小的银色徽章 ,可他心底的“念头”却没有遗忘他所看到的一切,甚至坚持不断地提醒他绝对不能放弃,它也的确成功挽救了一切。 这枚小小的,银色的,奇迹。 三战灵,帝坎贝尔近乎恸哭地想,他从未如此真心地感激过三战灵,感激他们留下的所有科技与魔法结合的特殊产物,感谢他们所留下的魔力,感谢他们所留下一切……因为若是没有这枚小小的银色徽章 ,他的希望早已经消失殆尽。 第133章 两种骑士(22)e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从得知这枚稀有的银色徽章 为何会出现在阿达加迦的胳膊上。 帝坎贝尔在最初地狂喜过后又陷入了忐忑与恐惧,他急切地想靠近对方,想确认对方究竟如何,可他却又不能如此,因为只要任何非城主的、带有攻击意图的存在靠近带有圣羽徽记防御光罩,它就会无情的反击。 幸好帝坎贝尔是城主,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耐心罢了。 他因此只能缓缓地、强作镇定地走到魔法防御光球旁边,小心地释出自己的魔力因子并散发出友善的气场。 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体里同属风系的魔力很快就得到了那个浅绿色防御光球的认可。 帝坎贝尔屏着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它缓缓变薄,变淡,最终彻底消失,这才急忙跨越最后几米距离,在那个双眼紧闭的混蛋面前跪了下来。 确定对方还活着的刹那,帝坎贝尔差点栽倒在地上,可他接着又命令自己不能如此。 他向前探出上半身,朝对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后者抱了起来。 只是,他因此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非常细微,开始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后来才忽然发现,跟之前不一样,他根本没有用到任何魔力,竟然就将对方轻松地抱了起来。 帝坎贝尔一时弄不明白是自己力量变强了,还是对方变轻了。 等他分辨出原因,却恨不得自己未曾察觉。 阿达加迦地呼吸过于微弱,双腿折损,去向不明,少了一条胳膊,还好另外一只条胳膊——带有银色身份牌的这一条保住了,否则连这个防御光罩都没有自动展开的机会,只是它也并不完整,直接缺了少几根手指,让对方因此握不住剑。 阿达加迦没有因为这点伤势就放弃,反而将破剑柄咬进了自己的牙关里,又进行过不知道多久的战斗,以至于剑柄一部分因此压垮了他的牙床,磕碎了他半边下颚,而他就算彻底失去意识,也没有松开过它。 直到在帝坎贝尔将他抱起来的此刻,剑柄终于从他牙关里松脱,掉落在他胸腹的位置。 帝坎贝尔完全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过何等的绝境,甚至需要用牙齿咬着剑来战斗,庞大地恐慌随之缠住了他理智与身躯,几乎让他不假思索地大喊。 “卡露!” “我在。”卡露雅尔早已经赶到,只是帝坎贝尔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甚至在她早一步出手想帮忙时,还刻意用身体挡住了她,也挡住了所有想帮忙的同行者,好像任何试图靠近阿达加迦的无论是同族还是异族都会伤害到他。 卡露雅尔轻不可闻地叹息着:“没事,哥哥,你先冷静一点。” 当治疗用的魔法从她腕饰上以蓝色光丝的模样翻飞出来并缠绕住阿达加迦的时候,她的视线却是落在帝坎贝尔脸上,打量着他显而易见的忐忑与担忧。她既庆幸又无奈地想:她不觉得阿达是坏的,这是好事。只要不坏,就不可能会伤害到谁。可糟糕的是,“好”并不代表情感也能同样如此,因为这不是一种能用好坏来判断的东西,只能是多或少,而阿达加迦的却是“很少”。 第135章 她不觉得阿达加迦有足够的感情,因为他过于礼貌的态度,因为他把谎言说的像真话一样……感情这种东西在阿达加迦身上的储备早已经非常非常的稀薄,就像他低阶的魔力值一样,不知原因,无法治愈,这对于渴求同一种回赠的帝坎贝尔来说大概是最为痛苦的事情。 而她的哥哥并不愚蠢,自然早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可是,有的时候,就算明白了这些,也毫无作用。 卡露雅尔看着帝坎贝尔始终半跪在旁边,等待着她为对方做应急治疗的时间里,眼睛甚至都不敢眨一下,双手却不可抑制的颤抖着的,觉得他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已经……完了。莉莉娅等也是同样。 帝坎贝尔知道自己完了,比卡露雅尔,比莉莉娅等,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科特拉维出事的时候,他清楚的看着塞尔是如何失措的。可他不是塞尔,不是一句提醒就能恢复冷静的类型。而对比自己的此前以及现在的失控行为,即便卡露雅尔劝说或是直接给他一拳,让他冷静下来,他也难以做到。他最多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去进行徒劳的自我折磨罢了。 他和对方还什么都没开始,他就已经陷进了那些细枝末节里,必须的感激纠缠着怨愤,反复被救的矛盾因而彼此撕扯,重复累加成某种可怕却又无法摆脱的沉溺,混合着不停堆叠悸动。 而对方却太过擅长于此,也太过麻木于此了。 的确,他不是坏的,可他也不是好的。 即便他口中都是谎言,可他赠予的关心、保护以及帮助却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他从来不求回报,甚至希望谁都不会察觉。以那种不顾自身安危的、近乎自我牺牲的形式来馈赠。 可除此之外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完了。帝坎贝尔想。怀抱着这道不知道如何抓住的“风”,他完全没有失而复得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彻底完了。而害他理智尽失的混蛋,却好像永远也不会醒来。 …… 白昼的天空晴朗得过分,正值卡朵尔大陆的秋季,应当是大风肆虐的时节,可不止是风和风沙,其他在这个季节应有的一切气候现象都消失无踪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对于人族或许是个好现象,对于灵族却不是,尤其是对正在执行歼灭原生种任务的灵族特殊小队。因为这意味半径上千公里内,都没有任何一匹鬼族,因而才会无法对天气造成任何影响。 第134章 两种骑士(22)f “确保以‘三’为最小行动单位,战力组合火系为必备,其它自行协调。搜寻范围扩大到方圆百公里,一小时后集合。” 率队持续数天对“唯一巅峰值”鬼族进行追击与搜索过后,塞尔终于变更了这道命令。 “交战依旧是次要目标,允许防御性战斗,但不允许留下尸体。” “是,城主。” 高阶亚灵们像闪烁的光点一样从原地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分成无数个分支小队。 当荒原中的加速魔法在没有受限于沙暴的前提下,他们眨眼就能从人族的肉眼中消失,剩下的只是传感器上的几个闪烁的光标。 没过多久,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五台金属巨兵和站在巨兵肩膀上的塞尔。 “我来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塞尔对人族指挥官说,“首先你已经无法追踪到你们另外一组人在什么坐标位置,然后是军本部无法加派人手为需要歼灭的目标进行重新定位,最后他们甚至无法提供我族所必须的追加补给。” 每个消息都很“好”,只是他因此需要重新定义“坏”。 对方的指挥官惊慌地回答:“刚才的确还能联络到的,肯定是他们的外骨骼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才会失去定位功能,定位和补给的事,我已经……” “那就是不能。”塞尔打断了这位新手的无用辩白。 仅仅是这短暂的对话时间,高阶亚灵们几乎已经要从人族的传感器上消失了,指挥官被迫下令开始移动。 金属巨兵开始移动的前十秒速度非常缓慢,每一步都会扬起尘土,一定时间后才获得足够的动力,提升到了与高阶灵族同等的速度。 折射的光线像闪电一样掠过地平线,数分钟后终于跟上了其中一组灵族。 “塞尔城主,补给的事情我会尽量想办法调配,请您尽可能耐心一些。”指挥官边检查着通讯设备,边用恳求的语气解释。 “希望你不是在撒谎。”塞尔从对方的动作上看得出来,这位新手恐怕连通讯器都未必能熟练使用,当即愈发无情地回答,“如果短期内补给再不抵达,或者再出现其他意外状况,那这次的任务就……” 数小时后,塞尔终于得到了队员们地探查汇总。 “周围上百公里范围内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鬼族或人族的踪迹。” 这个答案可以说既在塞尔的意料之中,却也不希望被料中。 塞尔将汇总翻译为大路通用语,告知那名人族的新手指挥官,并毫不留情地质问:“中士还有什么想说的?” 对方指挥官当然有辩解要说:“这只是某种意外情况,战斗并非完全可控的东西,尤其是野外战斗,时常发生意外。你们只需要专注于如何成功执行这次对上百匹的原生种的猎杀任务……” 塞尔再度打断对方:“那么请问,作为你们受军方雇佣来执行任务的我们,又应该如何在没有猎杀目标的情况下让任务成功?” “……” “而且,你还跟赫卡中尉失去了联络。” “……” “你们有高速移动的外骨骼,我族有空间魔法,原生种很可能也有某种类似的长距离移动方法或力量,因此才需要你们保证位置定位的准确性。甚至不足够准确,只要在半径百公里之内,我们都有办法追踪。” 塞尔毫不留情地宣布了他在数秒内就得出的结论。 “现在,任务所在坐标失效,补给线中断,乃至与上层指挥官都失去联络,已经造成任何佣兵任务所必备的三个基本条件的缺失,当任务无法满足这三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我族有权判断为你们丧失了雇用我们的资格。” 他完全没给对方留下任何反驳的暇余。 “鉴于以上情况,我现在判断为本次特殊任务彻底失败,你方需要赔偿我方的相关的全部损失——任务资源的50%部分。而我将立即整队返回西乌斯城。” “等等!塞尔城主,你们还需要保护我们到最近的安全坐标,塞尔,塞……” 对方指挥官徒劳地试图阻拦塞尔,巨大的金属外骨骼却像一只笨拙的野兽,无法抓住灵巧却快速的飞鸟。 塞尔直接跃下金属巨兵的肩膀,像羽毛一样落进已经集合完毕的特殊小队前端。 “构建直达西乌斯的传送阵——回城!” “是,城主。” 塞尔早就不想在这里继续陪着一个新手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浪费时间,而西乌斯城中还有他必须去“处理”的“某件事”,或者称之为他的某位老朋友。这无异于是他最期待的结果,因而无论那位人族指挥官再狡辩什么,他都当做听不见。 十秒后,地上出现了数个可以同时通行多名亚灵的传送阵,整支特殊队伍成员陆续步入,顷刻就从人族的肉眼以及传感器上都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五台金属巨兵矗立在荒原里。 …… “停止前进,准备转向。” “是,长官。” 在塞尔等灵族消失后,那名中士当即收敛起了新人般慌张且无能的脸孔,显得非常果断,命令也非常精确到位。 他的搭乘舱内通讯按钮同时亮起,是来自他长官的联络。 “是,长官。”通讯器明显没有损坏,他熟练地接通了联络。 “塞尔返回西乌斯了?”对方以分不清性别的嗓音问。 “是,长官。” “他没有察觉异状?” “是,不,长官。” “中士,请重新明确你的回答。” “是,长官。他察觉到部分,不过都在可控变数值范围以内。” “很好,中士。按计划继续执行下一步。” “是,长官。” …… 这时候,包括塞尔在内的任何一名灵族都没能意识到“任务行进路线发生偏移”、“目标消失”等在五十年前已经出现过了,而当时的诱因也是一个特殊任务,结果则同样是因行进路线偏移导致了诡异的三族混战,随后波及了诺迪家族,导致他们整个家族的成年亚灵都被卷入战斗,结果是无一幸免的死亡。 可惜,五十年前的塞尔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还住在西乌斯那混乱肮脏的临时居住区,正专心致志地准备着他的低阶评级,根本没有经历过诺迪家族的战斗,也就很难将两件不同事情的相似诱因联系在一起。 历史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重叠,以一种谁都料想不到的可怖形式…… 第136章 第135章 两种骑士(22)g 夜下石缝中有出几朵辨不清颜色的鸢尾随风摇曳,月色与夜露在花朵的轮廓上勾勒出一圈金边。 芬尔布把视线定在那些像自己衣服上装饰的“金鸢尾”上。作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纯血与高阶,他的外表也如同金鸢尾化身。 他的实际年龄只比帝坎贝尔大八岁,距离外表的成年期却不止六岁,还有很大的基础魔力上升空间,而比起海克鲁城主,他也只欠缺一个“特殊阶”头衔,却已经在之前的圣书战里展露出头角,一路获胜到准次终战,才遇到完全不用魔法、仅仅依靠那柄黑色精灵剑进行物理攻击的诺拉——过快的物理攻击是任何法师的敌人,即便是高阶也不例外。而他的家族花纹——金鸢尾——正是三大家族中仅次于诺迪家族的第二大家族——海斯家族。 “你要跟我说什么?”另一位胸口有着紫蔷薇花纹的高阶亚灵没慢芬尔布多久便以同样无声的方式闪现在他身后。 他的言行和动作甚至是过于整洁的衣服都让他不像是在荒原里执行任务,也没有战斗过的迹象,而是即将参加某次宴会或魔法研习,简直就是注重仪容的法师范本。 “现在可是夜晚,有什么事需要到离队伍这么远的地方说?”他问,“如果不那么幸运的遭遇‘巅峰值’地袭击,远不是没有精灵剑的我们所能对付的。” 精灵剑过于罕有,诺迪家族或者诸位城主还能用一切手段弄到一柄,而对于仅次于诺迪的诸家族和非城主的他们那就是十分困难的事了。 “或者说,”那名过于整洁的高阶亚灵法师继续道,“你在期待出现‘二大家族的两名成年灵迫不及待的在荒原里有失礼仪的放纵’一类的传言?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不比躲躲藏藏,我并不介意为了海斯家族的最年轻的佼佼者,委屈自己献出身体。” “弗雷威·齐图。请控制一下你那些无聊的轻佻言行,还有你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轻慢态度。如果真的出现你口中的后一种情况,我会用决斗和你的死亡来澄清。”芬尔布对“第三大家族”——齐图家族的这个蠢货——至少在他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说,“你肯定猜到我想说什么,不然你也不会看懂我的暗示,更趁他们还忙于照顾那个重伤的低等战士,根本顾不上我们去哪的时候,跟我过来这边。” “我只是认为,”弗雷威耸了耸肩,修正了自己的用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诺迪家那个冷静到趋于冷漠的‘妹控决斗狂’如此失态。在这个前提下,无论你暗示与否,我都认为应该出于共同的利益,前来商讨几句。不是吗?” 芬尔布点头同意。 弗雷威满意的继续说:“既然你我看法一致,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我们家族的立场向莉莉娅城主提出建议,让她立即率队返回西乌斯。” 方便他们告知家族这里发生的“某件事”,或者说忽然现身的“某个灵”。 “在经历过三个巅峰值的袭击并获得胜利,甚至已经踏上梵释范围的前提下?你不觉得可惜吗?”芬尔布发出了短暂地嘲弄声,“提前回西乌斯的确是个逃避的好办法,可以让家族长和其他成员‘代替’我们来接手这些麻烦,同时我们也将损失绝佳的机会——无论是歼灭三个巅峰值的战果奖励,还是此番的‘发现’。” 这样就只对他们各自的家族有利,而对他们自身毫无益处。 “稍等,我先确定一下,我们说的是否是同一件事?”弗雷威改为摆手,“帝坎贝尔对那个——谁都知道的事实,他的确对那个同时持有过十四本圣书的风法师有着异常地执着?我们现在讨论的的确是这件事?” “是同一件事。”芬尔布点头,“对付魔抗的方法、还有最开始遭遇第一轮巅峰值攻击的时候,不说帝坎贝尔和我们,就连莉莉娅都对‘两个’巅峰值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低阶却最先做出防御与对策。从他对风魔法的纯熟使用方式,还有风系防御魔法这种难以掌控的东西都能如此纯熟的驾驭来看,我相信只要眼睛没有问题,肯定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问题。” “三大家族”虽然作为族群纯血的代表、任何灵族向往的地方,表面看起来关系不错,其实相互间的关系一直介于“出于利益的被迫愉快合作”和“最好对方能立刻分崩离析”之间,是一种亦敌亦友的状态。 “我就不与你计较那些故意嘲讽我地失礼措辞了。”弗雷威表明自己非常大度,“风系防御魔法我无法给出确切的判断,我的家族也不像海斯家族拥有那么多的记录文献可以查阅,但我以前只见帝坎贝尔用过风系防御魔法。” 风系防御魔法那种奇异的波动,几乎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会忘记。 “是一种既耗魔力又不能完美缓冲掉攻击余威的‘魔法半成品’——只有蠢货才喜欢用。” “看来你从海克鲁首座挑战就已经开始嫉恨他了?”芬尔布玩味地问。 “更早。”弗雷威完全没有打算掩饰自己对帝坎贝尔的厌恶,或者说是嫉恨,“谁让他比我先到次席,却在途中放弃成为特席,反而转了战系,还成了战法双修?甚至随后还明确的表示他‘看不起柔弱的特席’。在他看来,我这种‘柔弱的法师’,根本承受不了任何物理攻击,根本不适合执行任务……他就是以这个理由明确的拒绝有我参与的任何任务合作。” 芬尔布脸上的玩味加深,不屑地想:那也是弗雷威这个蠢货先调戏了卡露雅尔,又在各种“偶遇”的场合对帝坎贝尔动手动脚,后者不排斥他反而奇怪。 可相较于张扬的弗雷威,芬尔布更耐心且谨慎,他等弗雷威发泄完愤恨才说:“我就简单多了。” “是他当众拒绝你的那次吗?”弗雷威说,“那真是个严重的悲剧。我相信你的尊严一定受创严重。” 芬尔布毫不留情地反驳:“我只是碰巧看上了他脸,并没有你说那么严重,也没有直接强吻对方的嗜好。” “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话,我没有能吻到他。只能算作企图强吻。”弗雷威再度耸肩道,“那么忠贞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人族,完全没必要,也根本不可能把数百年的生命都献给一名同族。” “我没兴趣了解你无趣的情史。”芬尔布清楚的知道用“紫蔷薇”做家族装饰的“齐图家族”的言行多么劣迹斑斑,否则它就不会在三大家族里屈居第三的位置,也不会让自己所在的、战斗实力略微逊色于“齐图”的“海斯家族”位居第二。 “毕竟已经是二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不,他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巅峰期是在四百多年前,二百年前是他去世的时间,跟现在‘这个’时间和年龄都对不上。我家族的记录里并没有他的学生存在,也没有听闻过他收过学生。” “你在说那个谁……名字我忘了。”毕竟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灵族可是一个向前看的族群,弗雷威绝对不会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惭愧,“就那个传奇式的最后一位风法师?” “是的。”芬尔布说,“我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我记得他的‘固有头衔’。” “我也记得。”弗雷威说,“‘银炎之风’,对吧?” “不对。”芬尔布纠正道,“是‘银炽之风’。” “但长相也跟长笺完全不一样吧?”弗雷威问。 “你怎么也看过?”芬尔布惊讶。 “当然。” “不过也是因为‘银炽之风’的画像很多,几乎有点名气的家族长手里都有一卷。” 弗雷威不雅地吹了声口哨:“那昂贵的长笺,对当时的银炽之风来说看来相当‘廉价’。” “他毕竟是那个时期的传奇,财富和地位对他来说都微不足道。加上六位城主都曾败在他的手下,他想要什么只需要开口,都会有城主们为他送到面前。” “的确,我好像听我家族里那几个老家伙说过。” “各个纯血家族中,没有哪个老家伙不对‘银炽之风’又爱又恨,而他却对谁都不屑一顾。” “没错。” “我记得他有一柄带有风徽记的细精灵剑,还拥有‘阿达加迦’,那两样东西几乎就是他身份的标记。” “可他真正强大的原因是——” “这点毋庸置疑。” “帝坎贝尔似乎不知道?” “他毕竟是个被‘特殊’培养出来的、光鲜且单纯的异类。说的好听点是天赋出众的战法双修,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其实只是一个能让成年成员凋零的诺迪家族依靠虚名重新吸引新的纯血加入其中的工具而已。” “的确。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成年灵了,又需要巩固第一家族的地位。” “所以就把一个会说漂亮话、脸蛋不错又相对单纯小鬼推上了首座。” “至少那个小鬼城主巩固了他们的名声,也对吸纳新的纯血成员作用显著。你没注意到西乌斯中央城堡前那通无聊演讲吗?你敢说你没有过一瞬的心动?你没有在当时好奇过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帝坎贝尔’的诺迪家族究竟是什么样子?作为纯血,你难道不想加入?如果你没有家族的话。” 第137章 “的确。如果我没有家族的话。” 齐图和海斯家族的两位默契地在这里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先后道: “我一直都忌惮帝坎贝尔的实力,以为他得到了‘银炽之风’的‘力量’,这次巅峰值原生种时他的表现却让我比较失望。尤其在他情绪失控之后,我已经觉得他无论得到什么,都……” “不足为惧了。” 他们视线交会,迅速达成共识。 “如果银炽之风还活着,现在至少六百岁了。” “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消声秘迹二百年,他不是那种会安分躲藏行踪的类型。” “五十年前诺迪家族也不可能会出事。” “如果诺迪家族的成年纯血没有出过事,诺迪的大族长也不会特意让科特拉维‘培育’出现在这对‘诺迪兄妹’。” “那现在最顶尖的新一代纯血应该就是我跟你。” 他们再度短暂地沉默下去,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再平静。 “那个低等战士真是那个‘银炽之风’的学生?”弗雷威提高声音问。 “我觉得是。”芬尔布说。 “如果被我们几个家族里的老家伙们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光凭嫉妒就能杀死他。” “我觉得他应该是半个。” “半个?” “毕竟谁都认为‘银炽之风’如果收学生,也会选择一个很有潜力的天才纯血,不会是这种……至少,我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都是这么认为的。” “没错。一个无可超越的风魔法天才,所选择的学生肯定应该是同样的类型——另一个放肆张扬的顶尖天才,唯独不会是……” “不会是一名低等战士。” “所以他只能算‘银炽之风’的半个学生?” 他们同时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但,如果他真的是‘银炽之风’唯一的学生。” “那他手里肯定有‘银炽之风’留给他的‘力量’。” “这才是他能解决两个巅峰值的真正理由。” 他们几乎齐声说出了那个词。 “失落的圣书——” “‘永行’。” …… 第136章 两种骑士(22)h 之前一分为二的永行小队汇合以后,并没有继续停留在地下洞窟中,毕竟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也很容易被原生种的嗅觉捕捉定位,自然移动到了现在的位置。 而等那俩个自以为隐蔽的家伙聊完离开,暗中偷听了很久的某道并不高大的身影,自然也从巨石林立的缝隙里蹦跳着走了出来。 自诺拉被科特拉维从一名光系“变成”暗系之后,经常穿一身黑色,加上同系的斗篷把她的上半截脸罩住,再借着并不高大的身形以及完全不存在的魔力波动遮掩,只要她露出牙齿,就能在夜晚随意藏在任何不起眼的角落里,当然可以尽情偷听任何消事情。 刚才她就是发现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离开队伍,才会悄悄跟过来的。或者说,她本来是因为一点好奇心,还以为他们只是有点什么比较“特殊”的关系,只是想来寻找一点有趣的消息,便于她跟卡露雅尔有话题可聊。 “固有头衔:银炽之风”可以说是意外惊喜,“永行”就更不用说了。 诺拉不想跟那两个先走的笨蛋迎面撞上,干脆边缓慢地往回走边琢磨自己脑袋里的疑惑。 她确定从没有听谁提过这个头衔,母亲没有,父亲给她的那些族群基本历史的书籍里也没有。不过“固有头衔”在整个灵族史上都是非常少见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凌驾于全体同胞之上的亚灵才能获得。 而且,阿达加迦的老师不是科特拉维吗?那科特拉维是银炽之风?好像也不是。她隐约记得科特拉维医生跟帝坎贝尔一样也是主火系,而不是风系。那就是阿达加迦有另外一位老师?而“他”就是齐图和海斯家族提到的银炽之风?而阿达加迦是因为持有“永行”——这本传说中失落的第137卷 圣书,才有单独干掉两个巅峰值的战斗实力?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矛盾了。诺拉仔细地回想着,确保自己不漏掉齐图和海斯家族的两个蠢货所说的每一个词。 话说来,他们真的说了好多关于诺迪家族的坏话,诺拉决定要把这些一字不漏地告诉对她非常亲切的卡露雅尔。 就像帝坎贝尔所拥有的必须社交手段——只要他愿意施展,就很容易笼络到忠诚的仰慕者,卡露雅尔也拥有同样的、却更自然更真诚的社交手段,加上她本身的温柔态度和可爱外表,让诺迪家族近年来获利颇丰,现在已经是诺迪家族培养后继者的必修课程了。尤其在她的哥哥被某个混蛋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她意识到莉莉娅过于“客观”的立场会给哥哥带来不少麻烦,私下就开始注意使用这些手段来“团结”大家。至少,她已经成功地在短期内得到了小诺拉的拥护,并且在莉莉娅面前说话已经有了一定分量,否则此前这两位斗牛般的城主也不会愿意听她的建议。 诺拉将齐图和海斯家族谈话内容告诉给卡露雅尔不久后,在两个蠢货还没睡醒的时候,他们所说的话就连帝坎贝尔都知道了。 当时卡露雅尔刚完成阿达加迦的再生治疗,不止帝坎贝尔在场,就连莉莉娅也在场负责戒备周遭,这种时候没有让她回避不听的合理原因,他们自然不能让她回避。 “‘永行’。”莉莉娅听完认真地思考着。 这个意味着传说中十八本圣书总和的“外部魔力”,失落的第138卷 。 卡露雅尔同样在心底默念了这个词,或者说是那本圣书的名字。随后包括诺拉在内的她们一起把目光落在帝坎贝尔身上。她们不确定帝坎贝尔知道这件事与否,因为他听完表现得太过平静。如果是,那他不惜一切庇护阿达加迦是否就还有另外一层意义——利益方面。 尽管帝坎贝尔还不在状态,却能看懂她们过于直白的表情,有些事情则是出于他自身的立场所必须澄清的。 “我不知道这件事。”帝坎贝尔说,“而且我也不确定他就是。‘永行’的消息也是一样。”卡露雅尔显然也不知道这些,这让他无法确定诺迪家族的大族长是出于什么理由瞒着他们兄妹的?如果只是像海斯和齐图家族所说的原因,他完全可以接受。可是如果还有其他用意、对“永行”的用意,他此后恐怕会对自己的家族持保留态度。 “莉莉娅城主,我的哥哥的想法或许会比较自私一些,但是在‘永行’的立场上我们应该是完全一致的。因为这毕竟关系到全族的利益。”卡露雅尔也意识到同一件事,而她对银炽之风的了解显然更少,只是她却更了解自己的哥哥,那些惊慌失措地情绪根本不可能伪装得出来。 卡露雅尔看着对方说:“如果莉莉娅城主不介意,以后涉及到‘永行’,你们两位意见不同的时候,就由我来选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可以吗?” 诺拉因此不自觉将视线移到莉莉娅身上,忐忑地等待她的决定。后者经过数十秒地沉默后才摇了摇头,说:“虽然我必须考虑到自己身为城主的立场,可我也知道感恩。” 毕竟整个小队都是依靠阿达加迦地救援才侥幸活下来的。 “关于‘永行’,我一定会站在族群的角度来考虑,但我认为事情没有确定下来以前——他没有醒过来之前,没有听到他亲口确定这些,就没有必要如此。”莉莉娅说,“如果齐图和海斯的那俩个家伙向我提出任何不合理的建议,我保证不会动摇,并且会尽力阻止。”她说到这里就把视线再度移到了帝坎贝尔身上,“但是,海克鲁城主,我认为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某些必要的‘措施’了。毕竟持续反复失控的言行,不利于率领族群。” 莉莉娅尽可能委婉地表述完自己的意见,便和诺拉一起离开了,将这里留给卡露雅尔、帝坎贝尔以及某个昏睡不醒的家伙。 “哥哥,这件事怎么办?你能处理好吗?”卡露雅尔担忧地看着帝坎贝尔。 最初地惊慌与恐惧过后,他的脸上以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她因而只能把视线落到他始终捧着阿达加迦手的那双手上,看他甚至不敢用力,而是小心翼翼却如视珍宝地动作。 她的哥哥一直能独自处理好很多事,甚至在她看来是任何事,以前只会因为她而表露出过分失控地表现。但,现在却忽然多出一个,而且是一个他甚至不惜以“愿意违反公约第一条”来威胁莉莉娅的严重程度。这比对她那过分单纯的保护欲要来得严重得多,也更不可控得多。而她原本居然误以为哥哥只不过是稍微对阿达加迦产生了一些“好奇”,就像其他成年的亚灵那样,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谁都不可能忠贞到哪里去,总会在随便的一个时候,找一个谁,随便谁都好,来稍微放纵一下自身而已。 现在看来帝坎贝尔的确完全一样,或许是一种好的意义,也可能并不。卡露雅尔无法确定。 第138章 “谢谢,卡露。”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他说:“我能处理好。我保证。” 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对阿达加迦来说“有用”的事。所以他必须处理好。不是能否的问题,是必须。 第139章 两种骑士(35)上 “这是黄线之前的线条,我称它为蓝线——它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必须补充面粉,不然魔力就合成不了。” 陷入漫长昏睡的阿达加迦脑海里,再度回想起与导师的那些对话。 “前者是意识依旧保持清醒身体却失去了控制,后者则是……” 导师的声音至此停顿,似乎不愿意说下去。 少年固执地盯着自己的导师,用浅绿色的眼睛追问。 “……你会同时失去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简单来说你会长时间陷入昏睡。这种昏睡状态持续的长短不定,周期不定。即便醒来,也有跃过‘黄线’所附带的一切不便。” 导师又犹豫了许久才肯告诉他真正的问题所在。 “这期间你的超再生还会暂时停止运作,你受到的任何创伤,即便不伤及骨头,也无法自愈。包括这片大陆本身的恶劣气候对你身体造成的任何伤害都对你足以致命。当然,直到你体内拥有足够的‘面包’供给魔力因子之前,你都会对此无能为力。只是越过‘红线’的康复非常缓慢,十几天,几十天都还算比较快的,有些甚至是几年,十几年才能真正康复。” 少年似乎只听懂了其中一半,可那一半已经足够他恐惧。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导师。 仅仅是超再生停止运作这件事,就对灵族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因为那会让他们沦为人族那样脆弱的存在。只要一点风沙、一缕炙热的阳光,哪怕只是一块擦伤,都足以减少他们的寿命,甚至直接致命。 “你想象一下,超再生在十多年停止运作是什么概念,就会明白‘红线’的可怕之处。在这期间,你会出乎自己想象之外的脆弱。” 导师一脸严肃地说。 “非常非常的脆弱,明白吗?” 少年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 “所以,我才会反复警告你这个笨蛋,要你学会谨慎地使用魔力。或者称之为:更灵活,更精确,最好能把魔力操控得像细针那样。可你不止不愿意听我的劝,还……” 导师最终在他的注视下隐没了话尾音的词汇,改为边揉着学生的脑袋边叹气说。 “可能这就是你的某种天赋吧,一种恣意的对魔力、对那些可爱小东西的借取和控制。”导师说,“毫无疑问,你天生就适合学习风魔法。只是无论是你自身、还是你向那些可爱小东西所征用的魔力,往往都被你大量的浪费了,而你的性格又这么倔强,根本不知道在战斗中退缩,也不会求助于自己的同胞。这让你容易把‘越界’视作常态,尤其在越过‘红线’以后、在你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可这个时候的你,正好连超再生都停止了运作,是必须再小心也不为过的时候,而你却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只能依靠‘精灵誓约’来保护你。” 导师揉他头发的动作在这里变缓了,声音里也透着明显的难过与担忧。 “可如果你越过‘红线’、失去了‘精灵誓约’……” 少年坚定地看着导师,用浅绿色的眼睛说:导师一定会保护我的! “如果我也不在你身边,你又恰巧沦落到这种困境里,你又该怎么办?” 导师说:“你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谁能保护你的话……” 结果显而易见——只有死亡。 “孤独的确让你和我都变得坚不可摧,就像孤僻的风精灵们,也像难以掌控其形态的风魔法。” 导师兀长地叹息着。 “可只要我活着,你活着,我们作为一名高智慧生物继续活下去的话,即便没有疾病和寿命的困扰,也会需要食物,需要休息,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露出破绽和弱点。” “你总会在某个时候,必须去面对强大得不可战胜的敌人。你也总会有无力又无助的、无法独自去面对的时候……” “到那时,我希望你的身边能有一位不惜一切去捍卫你的存在。” “相信我。你需要。” ………… 阿达加迦在与两百匹魔抗魔鬼战斗临近尾声的时候,的确就像帝坎贝尔所揣度的那样,既不能行走也不能挥剑,完全依靠牙齿咬着剑柄在战斗。 持续的激烈战斗让低阶那可悲的稀少基础魔力与他向自然精灵们持续大量征用的魔力同时蚕食这他的身体,越过“红线”是无法避免的必然结果。 而幸运的是,在他身体即将崩溃的临界点、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解决了所有的敌人。 整个战斗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因此并没有长时间越过“红线”,只是刚越过不久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 他也的确考虑过胳膊上那枚圣级任务的身份牌成功挽救自己性命的可能,可他同时也不敢用它做赌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战斗方式是否能解决完所有的敌人,也不能因此把为不明原因追过来的帝坎贝尔留下来,既是为了从魔鬼手中保护这位年轻的城主,也是为了自己在战斗时不牵连到对方,毕竟他的战法太过奇怪,会攻击除他之外的周遭所有活着的生物。 所以,他才会用奇怪的“力量”把帝坎贝尔送回永行小队——卡露雅尔的魔力源所在。 这个决定当然也成就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帝坎贝尔的愤怒以及被后者察觉到自己会某些奇怪的“力量”。 只是,这也是当时他所能做出得最佳判断了,因为他是一个只能依靠经验来判断一切的笨蛋。 阿达加迦不知道自己到底经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因为他绝大部分的理智都被束缚在了再度侵袭自己全身的剧烈疼痛里,并竭尽所能地忍耐着,不让自己表露出来,只是汗水就没有那么听话了,最可恶的就是那些积在他睫毛上的部分,无论他如何眨眼,都不愿意滚落,使得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朦胧不清。 然后,他意识到“圣羽”给自己构筑的防御魔法已经被解除,而“圣羽”之所以判断“可以解除”,肯定是因为有同族的某位城主在旁边,并且是魔力波动非常友善的同族准备对他施救。 阿达加迦因而短暂地放下心来,因为他明白即便自己不能动也无法说话,至少他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不知道是谁,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居然为他裹了无数层的衣服,把他裹得就像一条大型昆虫蛹。当然,他最先做的不是掀掉这些碍事的纺织品,因为他根本无法动惮,谁让他跃过了“红线”?它从一开始就附带有“黄线”的弊端,任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所以他果断选择放弃挣扎,继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努力活动着自己并不算发达的脑袋思考。 他暂时是安全的——这点他可以确定。这是他做出的第一个正确判断,它无疑在某种程度上相当精确,因为这出自于他自身的海量战斗经验,而不是他愚蠢的脑子。 随着时间流逝,等他逐渐适应了疼痛,睫毛上讨厌的汗水也滑落了下去,他终于能转动视线,评估周遭的环境。 他在一个石头林立的地方:可以避风,也没有日照直射,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非常完美;是便于灵族躲藏、从缝隙里观察周遭情况的好地方,只要使用探查魔法,就能提早发现周遭数十公里的生物;战斗时只要运用得当,比森林还能阻碍魔鬼们的移动。 ——这个休整地点的选择与判断无疑非常明智。阿达加迦得出结论,不管是小城主还是莉莉娅的判断,至少非常明智。如果他们继续留在那些魔抗魔鬼堆积入山的尸体附近,肯定会引来新一批魔鬼们的追击。以永行小队目前的状况,肯定无法再经历任何战斗了——他完全没想到小城主已经找到了解决魔抗型的办法,并且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肯定是在永行小队里。 接下来的念头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他需要“面包”。很多很多的面包。这样才能摆脱这种窘境。不止是超再生的部分,还有这种不能动的惨状。 距离上次陷入这种可悲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惨状似乎没过去几天,他怎么又陷入了这种无法表达自己意愿的窘境当中?阿达加迦为自己的灵生由衷地哀叹着。 当然,他同时也能感觉到自己缺少的四肢已经被完整的治愈了——肯定是卡露雅尔的功劳,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尽管他还不能动,可面对眼前的状况、这个还在永行小队,或者说是小城主都没有计较他此前擅自做主的行为,也没有因此而舍弃他的现状,莫名感到了非常的安心,甚至有些感激小城主折回来救自己。 等等! 第139章 阿达加迦后时候觉得、彻底恢复理智的这一刻,立刻将那些急于战斗经验的本能的对环境安危与否的判断全部踢出了了自己的脑海。 莉莉娅?卡露雅尔?永行小队?小城主? 他的脑袋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无数道惊雷闪电和无以计数的问号,把他彻底砸醒过来。 他急忙瞪着眼睛又看一遍视线范围内的环境,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梵释的边缘,只知道这是一片杂乱却狭窄的巨石林堆,他则被藏在一处干燥的阴影里,既能避免日光对他的灼伤,又避免了任何风沙刮坏他皮肉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他从头到脚几乎都被层叠的、充满各种他不想看见的装饰的斗篷或衣服——无数暗藏在织物里的防御魔法阵给严密保护着,几乎只剩下眼睛周围的一小部分露在外面,而他的眼睛也被笼罩上一层透明的防御魔法,并且好像是风系……不,肯定是风系,只有风系才能做到这种持续、稳定又几乎不留余韵的“透明”防御模式。 这种不留一丝缝隙的保护方法,简直让他无法呼吸,而且,似乎,这么对待他的家伙,可能已经知道他现在非常的脆弱,所以才会竭尽所能地阻止任何一点风沙、刮擦甚至是阳光伤害到他。 帝坎贝尔的名字几乎立刻跳进他的脑袋里,随即化成无数谴责他良心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会是真的被小城主救了吧?他那么对待小城主,对方居然还愿意来救他? 如果阿达加迦能发出声音,肯定已经出现了惊动数百公里外魔鬼群的惊叫。 来自阿达加迦地慌张提问:做这些的不会那么巧真的就是小城主吧? 来自精灵们的愉快回答:当然是! 阿达加迦:…… 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似乎不太美好。而且它们为什么要用如此轻快的语气回答? 算了,阿达加迦决定暂时把自然精灵们堪称愉快的情绪放在一边,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 就在他惊慌失措到灵魂无处安放的这刻,就出现了让他更加惊慌的状况。 他看见帝坎贝尔端着准备“喂食”他“面包”的容器和勺子,逐渐从自己视野的边缘走向中心,并且以某种既轻车熟路又像理所当然的态度,毫不意外地跟阿达加迦过于慌张又满是疑惑的地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了。随后,这位过于年轻的城主相当平静地移开了视线,沉默地落在自己手里拿着食物和水以及其他东西上面,走到前者面前站定。 尽管以阿达加迦仰躺的视线,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小城主斗篷边缘的那一小朵诺迪家族的水百合装饰,但这也已经足够他惊恐万状了。 小城主救了他!毫无疑问。当然,自然精灵们已经回答过一遍了。而且他的脑袋也已经思考出这个可能。 可是,还有,让他更加惊恐的理由! 就在他几乎看清楚帝坎贝尔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这位小城主居然已经是半圣阶了! 半。 圣。 阶。 这不对! 而且是非常的不对! 根本就是完全彻底的不对! 阿达加迦当即质疑了自己一贯对魔力的出众感知力是否因为此前不自量力的、跟两百匹魔鬼的战斗而留下了无可挽回的损伤,可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去否定,他对魔力的感知力也没有任何的损伤。 好心的自然精灵们回答:是的。的确是半圣阶。 阿达加迦痛苦地表示:谢谢大家。下次请不要说出来。 精灵们:为什么? 阿达加迦:…… 因为会给他脆弱的灵魂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距离小城主上次粗心大意被十匹魔鬼打残的那天过去才多久?有十天吗?可能有。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天。就算自己因为此前的战斗而昏迷了很久,也绝对不可能超过二十天!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飞跃?! 虽然之前他就觉得小城主的魔力恢复速度快得过分,现在他已经确定不是快的过分,而是非常过分。而且的而且,对方基础的魔力增长速度也快得十分过分,简直到了让阿达加迦自己想用力揍对方一顿的嫉恨程度——然而现实情况只允许他直挺挺地躺着当一条虫蛹。 要知道十几天内根本没有可能成长半个阶,十几年还有可能。尤其在高阶到圣阶之间,没有圣书那简直就是永远无法跃过的沟壑,否则那么多灵就不会停留在高阶,又如此执着于圣书战了。 可是,小城主居然在没有圣书的前提下,出现了基础魔力值的飞跃! 恐怖,太恐怖了!这对阿达加迦来说真的无异于恐怖故事。 阿达加迦最终得出了结论:这个小城主不止有问题,而是从头到尾都有问题! 如果帝坎贝尔能从阿达加迦那双过于美丽的浅绿色眼睛里读懂这些,无疑会揍他,或是对他进行某些类似的惩罚,但他目前只能从对方眼底读到惊慌失措,除此之外并无法进行更深或是更具体地判断。 相比阿达加迦的惊慌,帝坎贝尔则是显得过于平常,或者称之为太过不同寻常的平静。 就在阿达加迦以为小城主又要来一次会让他恐怖记忆发作的“怀抱喂食”,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帝坎贝尔显然不是那种会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相同错的类型。他一言不发地用不知道又从哪个倒霉队员那里借来的一件斗篷,轻车熟路地叠成了适合的形状,把它塞到阿达加迦的脑袋下面,经过几次对这条“虫蛹”的调整后,为后者摆出了适合“被喂食”的角度。 这显然比上一次容易得多,因为即便阿达加迦已经是“一只无骨头的水母”,也因为这无数层织物的捆绑支撑作用不会随便滑来滑去,完全能够维持住同一种姿势。 这让阿达加迦觉得更为恐怖了。 这位恐怖的小城主居然从他此前发作过一次的“异状”就察觉到了“触发点”,从而没有擅自对他进行过于亲密的关心举动,这样不仅避免了触发他那些噩梦般的记忆,还能让他“愿意”接纳这些“恰到好处的善意”——当然不能动弹的他是没有拒绝余地的。 接着,帝坎贝尔就开始展现他那堪称无边无际的耐心,不停地缓慢“喂食”阿达加迦。后者当然真诚的希望小城主不要那么耐心十足的喂他,最好能别管他会不会被呛死,直接把全部流质的“面包”一口气倒进他的胃袋里,可是对方偏不想这样做,反而有点借机观察并归类对方“眼神表达方式”的意思。 大概十分钟过后,帝坎贝尔已经能熟练的根据阿达加迦细微的眼神变化判断他是否已经咽下了上一口“面包”,并且恰到好处的塞进去下一口。 就在这种帝坎贝尔过于平静、阿达加迦却认为堪比恐怖惩罚的“喂食”状况又持续了十多分钟后,可怜的后者终于找到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当阿达加迦看到诺拉正蹦跳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首次不想挥剑砍这位被超速生长眷顾的少女了,反而发自内心地感激起来。 诺拉先在稍远的地方试探性地瞄了瞄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的情形,然后才在阿达加迦期盼的目光中直接……转身离开。 阿达加迦:“……” 不!别走!回来! 还好诺拉并没有离开太久,再回来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可爱的、对阿达加迦无异于救星的卡露雅尔。可惜的是,卡露雅尔除了对阿达加迦微笑之外,完全没有阻止自己哥哥这种持续不断的喂食行为的打算,而诺拉则把卡露雅尔当做某种“壮胆”或者说是“阻挡”帝坎贝尔“无理由攻击”的盾牌,以一只手拉着卡露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扶着对方的腰,并且把大半个自己都藏在卡露的侧身后,一脸忌惮地朝帝坎贝尔所在伸出半截脑袋的……姿势,探寻似的张望着。 阿达加迦:“……”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小城主对诺拉做或说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 诺拉在得到海克鲁城主的点头许可后才拉着卡露雅尔继续向阿达加迦那边靠近,等两位少女站定在后者的面前,甚至一起堪称乖巧的、为了方便阿达加迦那过低的视线,先后在他旁边蹲下来。 阿达加迦因此又陷入一轮充斥脑海的过深迷惑:这位小城主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不止是诺拉,居然连卡露都好像随便靠近他和小城主,都会遭到某种严厉的惩罚一样…… 亚麻色的长发和银色的短发相互衬托,两位少女的外表无疑是光与暗的灵族纯血巅峰的极致对比——各有各的美丽——只要阿达加迦能忽略掉诺拉瞳孔里的金色条椎即可,反正他现在也没办法拿剑去砍她。 “风精灵。”诺拉犹豫了一会儿,再度获得帝坎贝尔默许地颔首以及卡露雅尔的眼神鼓励后,才简短地描述了此前他们在海克鲁城主的率领下,与那百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魔抗原生种进行战斗并奇迹般的获胜的情形。 第140章 在阿达加迦心里为“第三个巅峰值的出现”以及“小城主居然已经学会了跟魔抗型战斗的方法”而大声尖叫的时候,诺拉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说:“所以,关于风精灵……” 风精灵?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的阿达加迦更加疑惑地看着诺拉,后者则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他,眼睛里的金色条椎就像匕首一样刺着阿达加迦的攻击本能——还好他不能动,并对他说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我以前一直没有魔力,但是根据你教给帝坎贝尔城主的战斗方式,我已经感受到了风精灵的存在。我觉得,我或许,不,不对,我觉得,我敢肯定,我已经有魔力因子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始尝试学习魔法。当然最好就从我最先感觉到的风精灵——风魔法开始。” 她满怀期待地问:“阿达加迦,可不可以请你教我风魔法?” 诺拉其实真的没有任何魔力吗?其实不是。否则她怎么能用传送阵?否则她从一开始就无法离开西乌斯城,也无法跟精灵剑共鸣,自然也谈不上赢得圣书战。只是她的魔力值过于低微,以至于骗过了西乌斯实验室那些不能检测到某个过低标准值以下数值的破机器——当然这也不能怪科特拉维医生,因为他已经无数次提出需要更换新设备的要求,只是无一例外的偶被老室长以“节约资源”驳回了。 阿达加迦被诺拉过于闪亮的双眼里的椎条晃得几乎想立刻昏厥过去一回,脑袋里则冒出了成群结队的问号:他教过小城主战斗方式?什么战斗方式?他怎么不知道?而且就算诺拉感觉到了风精灵,那也是因为帝坎贝尔的引导,她应该找小城主学习,怎么会跑来找他?而且的而且,风魔法的入门基础只是提速辅助魔法,是每一位亚灵幼年时的必修课,只是因为难以驾驭,从而很难展现出真正的杀伤力,所以后期很难再有进步,继而逐渐被弃用……不,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想说的是:这位西乌斯城主的宝贝女儿完全可以在小队里随便找一位高阶甚至是中阶来学习,为什么是自己?这其中究竟出现了多少层他无法理解的误会?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大脑里的想象力已经无法驾驭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是你。”帝坎贝尔依旧平静得堪称没有表情,用他那张在阿达加迦看来过于漂亮的小脸蛋发出了非常恐怖的宣言,“诺拉,你自己解释给他听。尽可能解释详细一些,他太笨了,太简单会听不懂。” 阿达加迦:“……” 他怎么觉得小城主的口吻有点该死又可恶的熟悉?是错觉。一定是。 “好的。没问题。保证完成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指派的任务。”诺拉以非常活泼地方式开始了说明,“我已经问过永行小队的大家了,每一个都没放过。可他们都明确表示‘已经完全忘记最开始是怎么学会风魔法’的。还说因为长时间不使用,根本不记得风魔法的入门基础是些什么了……” 她充分发挥自己身为一名少女的优势,用闪闪亮的大眼睛,冲满脸委屈地说: “至于帝坎贝尔大人的回答,那就更直接了……” 卡露雅尔替她回答:“哥哥说:不,谢谢。接着就走开了。” 阿达加迦:“……” 很好。没错。这就是小城主毫不委婉的风格。如假包换。 “所以对风魔法最熟悉的只剩下你了,我自然只能来问你了。可以吗?” 诺拉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阿达加迦,后者则就着躺着的姿势,难以形容地头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应该回答好还是不好,而且他也无法回答。就算他可以回答,他也不想回答,因为无论好还是不好,结果都会非常的麻烦。 试想一下:万一这位少女以后忽然复苏了其他的魔法天赋,却被“荏弱”的风魔法埋没了才能,第一个要拿剑砍死他的肯定就是塞尔城主,第二个则是诺拉自己。 “我刚出生的时候差点被你一剑砍死。”诺拉等了很久没有得到明确地回答,决定使出她早已经准备好的绝招,“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点补偿吗?” 阿达加迦:“……”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恐怖了! 居然已经会使用这种威逼加恐吓的手段了! 卡露雅尔当即笑出声来,阿达加迦无奈地看向她:“……” 他很想发出谴责卡露雅尔背叛“深厚友谊”的控诉声,可惜不能。而旁边的某位小城主竟然在诺拉说话的时间里,依旧一脸平静的、持续着对他进行着“喂食”的恐怖行为,简直平静得让他无法理解。而且真的非常恐怖,就像厨师即将要把鸭子烤架前,却突然发现它们不够肥美,只能选择用力往它们嘴里填食那样。 “只是一点风魔法,不会埋没诺拉的任何天赋,你就放心教她吧?”卡露雅尔微笑着打破尴尬地沉默。 “好吗好吗?”诺拉继续双眼闪闪发亮地说。 “教吧。”帝坎贝尔为这件事阐述了听起来根本不可违抗的结论。 阿达加迦:“……” 于是,在诺拉的“威胁”下、卡露雅尔开口帮腔其实是擅自替他做出的决定下,以及小城主的同意下,阿达加迦几乎是无力反抗地被迫接受了这个“请求”。 当然,最终决定权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手里,也不在那两位美丽的少女身上,而是在小城主手里。 “他的魔力暂时都耗空了,在恢复之前不能说话。是一种怪病。”帝坎贝尔以理所当然地替阿达加迦说明。 阿达加迦:“……” 怪病是什么?亚灵不会生病!谢谢! 帝坎贝尔对他怨愤的眼神视若无睹,继续替他决定:“等他稍微恢复一些就可以教你了。不过,他会的估计也不算多,只能教你一些基础,可能都是战魔,而不是吟唱魔法。如果诺拉觉得这种程度已经可以了,那肯定没有问题。” 阿达加迦:“……” 别擅自替他决定这种事好吗?真是个可恶的小城主!简直太可恶了! “太棒了!”诺拉立即雀跃得扑向阿达加迦,给了他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并且表示:“阿达加迦,你真是一个好灵!” “……”阿达加迦又遭受了一轮心灵的暴击。 诺拉给予地拥抱并未持续多久,就在帝坎贝尔冰冷的视线下立刻松开了手,并暗自吐了吐舌头。卡露雅尔明白哥哥冰冷的眼神的成因——双重意义上,并且将之视作理所当然,甚至连注视着阿达加迦的表情都莫名显得过于……温和。可她明显就是选择站在阿达加迦的对立面上,并且在诺拉给他拥抱又被帝坎贝尔瞪的时候拼命在忍笑,这让阿达加迦更加无法理解眼前这三个灵地诡异行为了。 “诺拉,你需要注意一下礼仪。”帝坎贝尔说。 “礼仪的确很重要。”卡露雅尔立刻伸手拽住她诺拉,“来,我给你详细讲解一下某些特殊时候与特殊关系需要遵守的特殊礼仪……” 阿达加迦:“……” 怎么有那么多个特殊?特殊的礼仪又是什么鬼东西?! 阿达加迦就这样满脑袋问号地注视着卡露雅尔用蛮力把诺拉给强行拖走了。 没错,的确是强行。因为诺拉甚至都没来得及转身,并且继续用一脸愉快地表情朝着躺在地上动惮不得的阿达加迦不停地挥着手说:“那就说好了哦!别骗我!你别忘了你差点砍了我一剑……” “……”这个结果真是太棒了!阿达加迦发自内心地真诚咒骂着,并把埋怨地眼神定在了帝坎贝尔的脸上。 来自精灵们的茫然提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达加迦愤怒地回答:我也很想知道! 随后又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而且陆续。 这件事真的在阿达加迦看来的确太过不可思议了。 因为,在两位少女离开之后,同行的包括齐图、海斯家族以及其他的永行小队成员,甚至加上莉莉娅城主,都陆续来到他的面前,亲口向他郑重其事地道歉并且还附带了真诚的谢意,对他牺牲自己引开原生种来挽救他们性命的英勇行为给予了最真挚的赞美,甚至表示他的确是一位伟大的好灵。 “……”阿达加迦继续遭受了一轮心灵的暴击。 提问:这其中到底出现了怎样严重误会?! 精灵们回答:我们也想知道! 阿达加迦:……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脱队以前,这些所谓的“队友们”是非常讨厌自己的。尽管源于他不愿意解释的诸多误会、故意留下的种种谎言和假象,甚至是对他低阶实力的常见否定。可他早已经习惯这些误会了,根本不会去做多余的解释,在他看来也没有必要解释。 可眼下这种、大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甚至还向他道歉又道谢的状况,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要不是帝坎贝尔那张过于美丽的小脸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梦里。 第141章 阿达加迦因此不得不看向帝坎贝尔——唯一可能做到这些的罪魁祸首,用一种非常困惑的、期望对方给自己解惑的眼神。 他迫切的想知道小城主做或说了什么,才让那些家伙态度骤变。如果这一切都跟小城主有关,他真心期望对方能顺便大发善心的解释一下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在帮他“正名”。可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也不需要这个,甚至还觉得害怕。可仔细想想,从诺拉开始,好像就有同样的用意。只是小城主看起来在“正名”之外,仿佛还有其他用意,像是借此替自己遮掩什么……阿达加迦的思维因此一片混乱。他无法揣度小城主到底猜测出多少关于自己的事,又如何确定那些猜测的真假。他不知道小城主为什么没有直接开口问,好像故意避开不谈,也像是在防止自己用成堆的假话去骗他。小城主似乎摆出了某种既想“让大家了解阿达加迦”,又不想“让大家知道太多”的态度。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自然很容易就把阿达加迦给绕糊涂了。 真是太奇怪了!阿达加迦哀怨地想,短期不见的小城主不止基础魔力值成长速度快得很奇怪,就连性格都变得非常奇怪了! 帝坎贝尔的确准确的接收到了阿达加迦眼底的困惑,可他选择默然地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让阿达加迦心底地困惑不减反增,继而只能越发疑惑地盯着他。而小城主却好像享受这种注视,不仅坦然自若,还自顾自地专心给他“喂食”,仿佛从来没有读懂过对方眼底地疑问。 等所有队员都来过又离开之后,这块巨石的阴影下又只剩下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了。前者竟然能依旧平静地持续着喂食的行为——甚至此前都未曾中断过哪怕一秒。阿达加迦不知道应该感激对方,还是揍对方了。 这其实也算是某种程度上把“大量的面包”迅速“倒进”他胃袋里的“帮助”,只是小城主没有像此前那样喋喋不休,这让他很不习惯,仿佛对方被魔鬼替换了灵魂。 在被持续喂食的二十分钟后,阿达加迦终于在小城主“除了喂食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或是说话的打算”的行为里,带着恐惧与惊慌,犹如回到了当初他过分惹导师时的状态,十分忐忑且艰难地用眼睛成功传达出“真的再也吃不下了,求帝坎贝尔大人放过”的哀鸣,这才成功阻止了小城主那让灵发指的填鸭行径。 看着小城主放下容器后,阿达加迦松下一直哽在喉咙里的那一口气……不,他这口气并没有成功松到底,就又看到小城主非常仔细的又把他从头到尾再度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一遍,甚至还细致地考虑到阳光入射角变化的问题,为他调整了一个新的角度,确保他彻底被石缝的阴影遮住。 接着,小城主又十分“巧合”地坐在了唯一一个会吹进风沙的小缝隙前,将所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挡住了。 阿达加迦:“……” 他觉得小城主很有可能已经知—— 第140章 两种骑士(35)下 “是的。我知道了。”帝坎贝尔没有让他失望地回答,“你的超再生暂时停止了,连卡露也不知道原因,就像你这种耗空魔力就完全无法动弹的古怪状况一样。原因不明,也无从下手治疗。” 也像是他会因为亲密的举动而发作的抽搐以及与之相关的排斥与拒绝一样,都是原因不明的,同时也让帝坎贝尔感到束手无策的状况。 “我不打算问理由。”帝坎贝尔开口时却说,“不管是魔力值耗空时的奇怪状况,还是你的超再生莫名停止的理由。而且就算我问,我也不认为你会说真话。” 他说:“但我猜测它们很有可能跟你高低起伏不定的战斗力、甚至是魔力值都有关系,或者说是跟你本身的一切都有关联。”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这个小城主居然猜中了!全都猜中了!真是太恐怖了! “你的确应该祈祷三战灵的庇佑,让这两种状况最好只是暂时的。”帝坎贝尔继续异常平静地说,“否则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知道它们的成因,以及所有可能的解决或者治疗办法。” 阿达加迦:“……” 等等,其他都暂时可以丢开不说,可是,他确定自己的确依旧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这个小城主是怎么知道他在想说的? 这个状况怎么如此眼熟? 三战灵啊! 对!导师! 小城主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导师“能力”?居然能从他眼睛里读出他的想法?! 他一定是在做梦!毫无疑问的噩梦!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仿佛在以此缓和自己有可能出现的失控情绪。阿达加迦则因此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试图从小城主脸上寻找出他的情绪,可惜小城主率先察觉到了阿达加迦的打算,因而略微向后退了一些,换到了后者头顶的位置,靠坐在一块倾斜的石头上,改以膝盖挡住了旁边的小缝隙,并蜷起了另一条腿,把脸半埋在手臂与膝盖之间,发出一种略微压抑的低沉声音。 “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阿达加迦:“……” 他又做了什么?! 他这个状况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变成混蛋了? 而且小城主坐在他头顶位置的举动,简直就是故意的!这让他,不,是除非他能把自己眼睛挪到头顶上,否则就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无法用自己的眼睛传达意愿,这样还怎么沟通?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快告诉他这个小城主到底是怎么了? 三战灵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这个位置还有一个让阿达加迦更烦恼的附加条件,那就是帝坎贝尔的呼吸声以及异常显眼的心跳声都比平时距离他更近了,这让他根本无法忽略这两种声音。它们好像都代表着同一种含义,不是愉快或悸动,而是沉重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阿达加迦非常困惑。 “想知道我发现你超再生停止的原因吗?”帝坎贝尔在经过兀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地沉默后忽然开口说,“因为我抱着你往这里移动的时候,途中有些体力不支,我的手就不小心滑了一下……” 或者,因为其他什么理由,他才会不小心把阿达加迦摔在地上,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故意隐没了一些词句。 “总之,抱歉。”帝坎贝尔说,“我是个连抱着你都会不小心手臂发颤,甚至会随便打滑,而把你摔到了地上……没什么用的家伙。” 阿达加迦:“……” 不,不是的,这跟有没有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熟练度的问题。并不熟练的横抱技术显然会造成这样无可避免地忧伤结果——阿达加迦想用一种全不在意的语气说出这段话,以此安慰一下声音里充满颓然的小城主,让他别太过在意这种小事,也别因此恐惧,毕竟只是摔那么一下,他并不会怎样。 可惜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而他的眼睛也因为这个可恶的角度对不上小城主的视线,只能徒劳地瞪着眼睛,为这种茫然地状况向三战灵求救。结果当然很徒劳,小城主还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歉。 “抱歉。”帝坎贝尔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嗓音,让它不至于发出颤音,以某种过于低沉的、不像是少年的嗓音说,“你的身体因此淤青了好几块,还好有卡露在,才能帮你治疗。如果只是我,肯定……束手无策。” “……”是的。还好有卡露小姐。阿达加迦很想如此附和,也想顺便说点其他的话安慰一下小城主,可他还没把这些话整理好,就察觉到“藏在衣服下的淤青”这件事不经过某个步骤的话,是看不见的……所以,小城主又擅自扒……不,是“帮”他换衣服了? 阿达加迦登时为自己所想到的事陷入一阵庞大地尴尬中,甚至想抬手去扶自己的额头。还好他不能动,幸运的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帝坎贝尔仿佛觉得阿达加迦不够尴尬,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打算,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城主?”帝坎贝尔的声音带上了谴责的意味。 “……”糟糕。阿达加迦惊慌地想:我可以解释——现实是他不能解释。 “你叫我小城主?”帝坎贝尔继续问。 “……”糟糕。这可真的是太糟糕了。阿达加迦当时完全没有想到,或者说他当时的确认为自己的生存率非常之低了。他是真的在跟帝坎贝尔告别,并且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的回来,而且还是被小城主给带回来。 毕竟这个结果需要太多的巧合与幸运,至少需要他能切实解决所有的敌人,外加手臂上的防御魔法能保护他到某个时刻。其中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因为缺乏“面包”直接变成自然精灵们的一份子,而不是小城主忽然出现,就这么把他给救回来了。 阿达加迦后知后觉的发现,从他说出那个称呼的那一瞬间,就等于触到了小城主的其中一片逆鳞,沦落到被小城主谴责的这个结果的确是无可避免的,也就不怪对方刚才会直接把他骂做混蛋了——帝坎贝尔其实早已经骂过了,只是当时的他暂时失聪。 第142章 三战灵啊!阿达加迦心底怒吼:他的灵生已经彻底的不能好了! “还是可爱的小城主?”帝坎贝尔的声调忽然变得非常奇怪,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 “……”阿达加迦现在就想回到当时,把那个没脑子乱说话的自己敲晕,不知道还来得及吗?幸好帝坎贝尔没有提到那两个落在指节上的吻,否则他一定会尴尬到想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会成为伟大的城主,但不是现在?” 帝坎贝尔的声音到了这里陡然拔高了不少,如同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断断续续地爆发出来。 “你是什么?” 他质问阿达加迦。后者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他的显而易见的愤怒。 “三战灵吗?还是我们的祖先古精灵族?”帝坎贝尔问,“你凭什么来预言我?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们这个族群什么时候拥有‘独裁者’的‘优秀’历史了?还是我学漏了什么重要的历史组成部分?” 他接二连三地质问。 “我对自己的缓慢成长不耐烦了吗?从来没有,也不缓慢!” 至少在这个混蛋出现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甚至一直凌驾于所有同龄的纯血之上,也一直以自己的天赋为荣。 “……”不,阿达加迦忧伤地想,他急需一个撤回前言的机会,他真的想撤回,立刻现在马上,全部一起撤回。尤其对于一个十几天就从高阶向圣阶飞跃了半阶的恐怖存在,他只想真诚地致歉——现实不允许。 “你之前保证过不会离开我,那也是骗我的,对吗?”帝坎贝尔问。 “……”他之前保证过这种事?糟糕。他完全想不起来。 单方面的对话到了这里便忽然终止。相比委婉地臭骂他的小城主,沉默的小城主更让阿达加迦觉得忐忑,同时也让他感到惊讶——帝坎贝尔既没有询问自己是如何控制他自然精灵、控制他的行动,也没有问“那种魔法”或者说是“力量”是什么,甚至包括他歼灭二百匹魔鬼的“战斗方式”,小城主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而从诺拉的话可以推断出来,帝坎贝尔已经自行思考出了跟魔抗型的战斗方法,只是他用的应该是一种更适合队伍协作的方式,而不是阿达加迦所用的单打独斗的方式——帝坎贝尔合理地发挥了永行小队的战斗力,这是阿达加迦做不到的事,他不是领导者。 帝坎贝尔似乎还从一开始就过于体贴的选择忽略了一切即便询问,阿达加迦也只能用谎言来隐藏的部分。 “……我忽然觉得,”又再经过一段兀长的沉默过后,帝坎贝尔才又出声,“你这样也很好。” “……”阿达加迦立即陷入了极深地困惑以及莫名地慌张。 “不是指超再生的部分,也不是魔力耗尽的部分,而是单纯的指你这种暂时不能说话的时候。” 帝坎贝尔接着说出了让阿达加迦更加惊愕地话。 “至少你不会莫名其妙道歉,也不会说出那些让我讨厌的、过于礼貌的话。” ——并借此划清界限。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忽然跑得无影无踪。”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想说话!也想逃跑!可是那么多的“面包”,怎么都没有任何效果? “你是想独自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对吗?” 接着帝坎贝尔的声音忽然显露出沉重地疲惫感,至少阿达加迦单纯用听的都能清楚地察觉到这种沉重,甚至可以称之为沉痛。 “还打着所谓的‘为了拯救同伴’、‘为了拯救灵族的未来——伟大的海克鲁城主’的旗号?你不觉得这些都是非常可笑而且异常可耻的借口吗?” “……”等等,阿达加迦觉得这句话里包括太多含义了,小城主是不是又察觉到了什么? 可帝坎贝尔到了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是一种骤停般的终止。 阿达加迦等待了很久,直到对方才再度发出声音,已经听不到那些沉痛与疲惫,只剩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态。 “你要离开,就明确的告诉我理由。真正的理由。不是你随口编造的那些。”帝坎贝尔说,“而且,对不起。就算你跟我道别,我也不会让你如愿,我们又见面了。” “以后也会如此,只要我活着,都会一直如此——” “我以我的名字,我的首座,我的诺迪家族,以及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来保证。” “我发誓。” 第141章 两种骑士(24) 阿达加迦无法回答,无论是身体还是理智都不允许。 他为帝坎贝尔所说的话惊愕,也为对方藉由话语传递到他思维里、或者称之为情感的部分所震撼。 一种他完全陌生的无形感受,如同被魔法赋予了应有的美丽形态,像一块过于柔软的地毯,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彻底铺展开来,只要一踏上去一点,即便是试探,也会深陷下去。 可这种表现却是节制而克制的,扼杀了一切的肢体接触,只用语言竭尽所能地表述。 这的确不会引发他深藏于灵魂的恐惧,不会唤醒他记忆里的血腥噩梦,可他依旧不自觉望而却步。 他谨慎地停在那块柔软的范围之外,犹如在畏惧一片漫无边际的、只要踏入就永远无法沉落底部的沼泽。 可它却是过于柔软又温暖的,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甚至是毫无瑕疵的善意与温柔,以及对方从不像谁展露的小心和耐心,却只为他尽数献上,这才足够浸透了思维,涨满胸口。 某种近似于恸哭的情绪陡然闪现过阿达加迦的心口,让他有规律的呼吸节奏出现了一抹短暂地变化。 叹息。不为他自己,而是为帝坎贝尔。 对方在他看来应当是炽烈的、连普通火焰都要退避的蓝色火焰,却强硬地将自己塑造出水的形态,成为一种柔和而粘滞的存在。 阿达加迦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止是语言上不能,行动上的受限,甚至连他的眼睛都陷入了一种充满矛盾与挣扎地迷惘。 帝坎贝尔说完之后也没有调整自己的位置去看阿达加迦的眼睛,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后者的答案,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已经决定好了,并且绝无改变的可能。 再之后,年轻的城主只是断断续续的,重复着相同的三个问题。以一种语无伦次的形式,不断地质问: “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决定生死?” “我死还是活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跟我说再见?” 抱歉。阿达加迦忽然又想向帝坎贝尔道歉了,不自觉的。不是上次在地下洞窟时故意划清界限的那种方式,而是为自己此前那些自私的决定,或者恰如对方所言,他并不需要这种擅自附加的部分,不管那是为了救他,还是其他理由,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帝坎贝尔并不需要道歉,他索求的是其他东西。问题是,自己给得出吗?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独自保护着自己的族群,让他们不为其它两族所伤,同时也竭力保护着自己,让自己不再为族群所伤,这种巨大的矛盾就像“噬尾蛇”。他可以在一切危险面前选择战斗,唯独怯于接纳任何“不确定”。 这些思考对于现在的阿达加迦来说,是一种双重意义上的疲惫累加,而那些纠缠在他身上的、因为越过“红线”残留下地疲惫与痛苦,却始终毫不留情地侵袭着他。“面包”已经无法像上次那样起效,他不确定它们什么时候才能起效,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常,可越过“红线”的代价却冷酷而直接地迫使他再度陷入了第二轮的昏睡。 直到阿达加迦发出浅而绵长的呼吸,帝坎贝尔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处,维持着背靠倾斜石头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许久过后,久得连光线都开始倾斜,他才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替阿达加迦挡住从另一边来的、几乎只要擦过后者就会灼伤他皮肤的阳光。 没有超再生的灵族的确就跟人族一样脆弱,不再是强悍的战斗佣兵。只是任何一名灵族以往都不会注意到这些,帝坎贝尔也不会。而他所接触过的人类,无一例外的都藏在那密不透风金属外骨骼与战斗缓冲服内,以此来保护着他们自身,就像自己现在竭尽所能为阿达加迦做的这些一样。 因为这个帮对方遮挡夕阳的动作,帝坎贝尔更换一些角度,终于能够再度面对着阿达加迦的脸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几乎就在十多公分开外,只要帝坎贝尔略微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这让前者的手不自觉地动了,朝着对方,微微发着颤,缓慢却悄无声息。 帝坎贝尔途中尝试着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指,可他失败了。仿佛从阿达加迦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极力表现出来的镇定都崩溃了。 第143章 他以颤抖却极轻的动作,拨开他为对方半遮盖在脸上的织物,同时更加小心的为对方阻挡住阳光。接着便以掌心缓慢地摩挲过对方的脸,然后略微曲起手掌,指背掠过对方的下颚。 手指停驻,颤抖因为手掌触碰到的温暖而奇迹般的终止了。看起来并不柔软的唇近仅距咫尺,撩拨着心跳,让他想偷尝一下,可动作在途中就停住了,为对方忽然皱起眉的疲惫,以及过于苍白的脸色。 帝坎贝尔的手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以完全不受控制的方式。 他急忙把手抽回来,唯恐把这种惊慌从接触的皮肤传递过去。 从原生种的灰白尸山下把阿达加迦挖出来那日对帝坎贝尔来说依旧如同昨日。 当时他生怕碰一下就会让对方彻底破碎,因而恐惧至极,却必须在心底竭尽所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只是颤抖依旧无法自控,就像某种灵族不会患上的瘟疫。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脚下踉跄了一下,他猜测或许是某具原生种的尸体,身体的动作却跟不上他思维发出的命令,没能在对方落地前接住他——这对于可能达到光速级移动的帝坎贝尔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对方从他颤抖的双臂里直接滚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在震惊与自责中脑海短暂的陷入一片空白。 他记得自己是依靠卡露雅尔的惊呼声,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蓝色的火焰。 周遭、四面,以帝坎贝尔为中心的地方,顷刻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以火焰燃烧过荒原的情形,向着四面八方不停扩散,转眼吞噬掉了旁边所有的灰白尸体。 简直如同帝坎贝尔想焚毁自身的无力。 当时他周遭的所有同胞,无论是谁,只要是来不及铸起防御魔法的同伴,都被牵连了进去。 甚至包括阿达加迦。 多亏莉莉娅和卡露雅尔及时保护了他。如果没有她们,帝坎贝尔简直无法想象超再生停止又彻底昏睡过去的阿达加迦会被自己牵连成什么样。 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其实才过了数十秒而已,可是周遭别说灰白色的原生种尸群了,就晚一步铸起防御魔法的,甚至包括阿达加迦的衣物和皮肤,以及其他很多东西,都被那些蓝色的火焰吞噬掉了。 那些蓝色的火焰唯独避开了帝坎贝尔,却没有放过周到的任何存在。 海斯和齐图家族的两个家伙那时甚至都没有进行那段私下的讨论,只是在看见这一切时候,才让他们下定了决心…… …… 相比同族从自己身上感觉到的绝对力量,帝坎贝尔却只是对自己产生了畏惧。他很怕自己会为某个混蛋失控一次,再一次,很可能永无止尽下去,同时也不知道这些蓝色的火焰是如何催生、又该如何控制。 在此之前,在洞窟之后,在阿达加迦一度离队之前,帝坎贝尔其实在心底始终藏着一份期待,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阿达加迦愿意亲口告诉自己关于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关于隐藏一切的理由,甚至仅仅只是对方如此排斥“好意”的理由。 可是现在,帝坎贝尔已经不确定自己能否继续如此。 因为他自己也这样了。 可他同时也庆幸,因为他跟对方一样了。 他们都有着不会向对方提起的“秘密”。 只是阿达加迦显然是在畏惧于秘密被揭穿后自身可能受到地伤害,而帝坎贝尔自己却是在担忧自己是否会祸及前者。 帝坎贝尔在自己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以前,迅速团紧了拳头,借此抑制着那些“秘密”所传递出地忐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所有的一切。过于年轻的肩膀由此显得异常无助,颤抖也仿佛永远无法平息。 直到他再度积累出鼓起勇气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当没有原生种也没有恶劣气候的时候,卡朵尔大陆的黑夜无疑就像一块黑蓝色的天鹅绒那样美丽,随时能听见它们无时无刻不发出的细小沙沙声,是一种厚重而悠远颜色。 帝坎贝尔在夜色的包围下再度低下头去,靠近阿达加迦的脸,却在距离对方唇角只剩一个呼吸的位置再度停顿。 这个理所应当的、在他看来或许能够抚慰自己忐忑的动作没能顺利的落下去,却让他像一只小动物那样,仔细地凑在对方脸侧嗅了嗅。 无菌水没有味道,食物也是同样,唯有那种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属于阿达加迦的味道。 可这已经不够缓和帝坎贝尔地恐惧与不安了。 他不敢直白的表述什么,因为结果已经可以想见。他即便抱着对方,也没有“抓到”对方的实感。现在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有。甚至永远。 他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这种结论,原因不明的并因此无法抑制地恐惧着。 他因此只能趁着对方闭上眼的时候,如此靠近对方。 他双臂撑在对方头颅两侧,嘴唇退而求其次地轻掠过对方柔软地脸。 相形而上,经过眼睑,停在额头。 好像一个祝福。 短暂地停顿过后,帝坎贝尔骤然直起上身,再度颓然地靠在旁侧的石头上。 经过仿佛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他才再度探出上半身,抬起手,无意识的,在一片黑蓝色的夜幕包裹下,执着地伸向对方。 他不用眼睛去看就能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的位置,知道他五官的分界线,全因此前他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过无以计数回。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对方的脸,重复着拨开那些垂落额角的散碎发梢的动作。轻而缓。犹豫,踌躇,摩挲……从头重复。几度想负气的放开,可他还是放不开手。 动作最终再度停驻。 为他回想起的那些席卷周遭的、无法控制的火焰,为自己地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怯懦,也变得如此可悲,甚至无法想出办法来改变这种现状。 他本以为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拉着对方的手,说一些赞美对方的言辞。 让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 可他握着对方的手,却感知到对死亡的恐惧,对自身的不信任。 可就算是这种现状,他依旧想紧握着不放。 直到这一刻,帝坎贝尔方才低下头去却又颓然溃逃的行径才让他感觉到可耻。 从他把对方抱回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他心底这些复杂的情绪却愈演愈烈,这些才是他怯懦的成因,让他想溃逃的罪魁祸首。 他不能如此。他告诉自己。就像逃避必败的战斗一样可耻。 他将视线重新落到对方脸上,有些负气又恶劣地挪动着手指,以拇指用力按压了对方的下唇,趁着对方超再生停止的时候,留下一个放肆红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终于鼓足勇气低下头颅,品尝到了对方嘴唇的味道。 比想象的干燥,比看上去柔软还温暖。 像遍布大陆秋季那些干燥却温暖的风。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再度皱起眉时停下了偷吻的举动,转而拨开层叠的纺织品,将自己的手心贴在了对方温暖而干燥的手里。 算了,暂时就这样也好。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就像他说的话那样。就这样也很好,以后如何,他可以再想办法,他一定可以…… 年轻的城主半靠在那个被他亲手裹成虫蛹的笨蛋胸口,用自己的手臂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嗅着对方的味道,听着规律的心跳与呼吸声,这才逐渐安心地闭上眼睛。 …… “请从我桌子上滚下去。” 塞尔穿着象征着西乌斯首座的城主长袍,那条没有褶皱的金缕缎依旧佩戴在他的胸前,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专用房间的桌后处理在他带队离开期间堆积如山的公务。 “科特拉维,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从我桌上滚下去,别妨碍我处理公务,否则别怪我……” “‘不客气’,对吗?”科特拉维保持优雅的坐姿,却没有从塞尔桌子上下来的打算。 塞尔返回西乌斯后,情况并非如他所想得那样顺利,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或者说,顺利的部分只停留在开头的部分。 “科特拉维,我的耐心非常有限,别逼我动手。”塞尔瞪着擅自从隔壁房间闯入公务房间的医生,觉得对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轻浮的意味。 科特拉维以某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顺势把塞尔桌上的大半东西扫到地上,坦然地坐在桌子上,接着对他优雅微笑,充满轻佻和暗示意味的微笑。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公允严谨的表象也远比自己所想象得要脆弱得多。” 科特拉维以某种过于亲昵地语调,轻声吐出每个词。 “你离开西乌斯那么多天,居然都没有想起过我?哪怕一秒。这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142章 两种骑士(25)a 公主问:骑士大人,您是否愿意为我而战? 第144章 骑士说:是的,殿下。我将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三天前,塞尔刚回到西乌斯,当然可以称之为“迫不及待”地实践了回城之前就筹划好的“妥当处理老朋友”的计划。科特拉维因此折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不包括两腿中间那条,以及无以计数的肋骨。 当然塞尔“处理”医生的过程中,好心地放过了后者脖子以上的任何部件,并且在暴力行为结束后毫不留情地扯着对方的浅色头发,直接将医生扔到地上。扔完之后他觉得心情大好,直截了当地告诉医生“你可以滚回实验室了”。 离开房间后,塞尔给一直盯着科特拉维的那位辛苦的爵位战士放了几天假。 可惜十分钟后,一度甩手离开的他忽然想起科特拉维的超再生已经退化到不足低阶的程度,考虑到后者的死亡会让自己损失巨大,其中包括只是半成品的“自然繁衍”以及科特拉维以往一贯“出众”的“其他用处”,塞尔被迫原路折返。 科特拉维依旧躺在地上,连姿势都没有变化,更看不出骨头被折断了数根之后应有的痛苦,反而如同乐在其中一样,无论是眼睛还是唇角都带着诡异地笑容。 “这是中央城堡,往来的同胞很多,你‘熟悉’的侍女也不少,你完全可以向她们求救。”塞尔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还是说你很乐于享受我赐予你的死亡过程?” “当然不是。”科特拉维尽可能从疼痛里抽出一点颇具诱惑力的、宛如呢喃地声音,只是在塞尔听来不过显得有些虚弱,并没有情调可言。 医生回答:“只是我亲爱的老朋友折断我骨头的手法非常出众,没有让任何一根断骨刺破我的内脏,因此我可以判断自己的伤势为:为达目的必经之路并且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那我自然是要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 听着他以那种势在必得的口吻说完,塞尔无疑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医生的“的目”,还是故意假装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必须忽略它,才能制止自己冲过去单手拧断对方的颈骨。 科特拉维说完后依旧如同享受般地半蜷在地上,直到塞尔忍无可忍的主动伸出手,揪着医生的后领,把重伤的他一路拖行到了中央城堡中的某位过于幸运的光系水域法师面前并下令对方为后者进行吟唱治疗。 当然,伟大的西乌斯城主随后便将昂贵的治疗费全部记在了科特拉维的账上,甚至还故意翻了三倍之多,该水域法师当时就高兴得跳起来了。而且,她后来还原因不明地昏过去了。 科特拉维在治疗的全程里始终保持着某种不复优雅,甚至堪称怪诞的笑容,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着杵在旁边冷脸监督治疗全过程的伟大西乌斯城主,好像自己并未被后者折断过任何一根骨头。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像在圣书战最终回里获得了无可辩驳的胜利,得到了能让全族同胞们无比钦羡的某种奖励,如有实质的刮擦着塞尔浑身上下的皮肤,让他颇费了一番气力,才勉强维持住自己不为所动的表情,而没有直接动手杀掉医生。 治疗结束后,塞尔本以为能就此摆脱这个麻烦,当即立刻命令科特拉维回实验室工作,谁知道后者竟然不顾颜面且演技逼真的在站起来的瞬间,做出柔弱地扶额眩晕姿势,以“我站不稳”和“塞尔快扶我一下”等接二连三的借口,顺势整个灵扑进西乌斯城主怀里,并半挂在后者身上,甚至还趁机以另一只手搂住了塞尔的腰,娴熟地摸了半圈。 塞尔当即想去拧他的手,只是科特拉维的手比他所想象地要灵活,在这种不看场合地情况下,甚至直接往塞尔腰部以下伸去…… 塞尔完全没料到科特拉维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不止没来及钳制住对方那只过于放肆的手,还没来得及躲开。 就在科特拉维几乎已经笃定自己肯定能得逞,却忽略了另外一个事实——那位过于幸运的、目睹到这一切的光系水域法师忽然晕倒了——她整个砸在地上,发出“嘭”的巨响。 医生和城主同时被惊醒,前者在心底哀叹倒霉,后者则大骂该死。 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科特拉维被塞尔单手掀翻在地上,更顺势往前者胸口狠狠地踩了一脚。 这一脚在医生看来并不算狠,也完全不重,至少他的任何一根骨头都没有被折断,甚至还有余力伸出手,顺势握住对方的脚踝,暧昧地相形而上,并说出更加无耻的台词…… 当然,结果是塞尔轻松甩开了医生的轻浮爪子,愤怒地背身走出房间。 “我警告你——” 塞尔临走前丢下这半句,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再度让科特拉维滚回实验室工作。后者则在对方离开后非常坦然地走回城主专用房间,就此赖在塞尔的床上,无论塞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是掰断他的骨头,还是对他下严苛的驱逐令,都置若罔闻。 …… 卡朵尔大陆的季节在每年风之月进入秋天,经过一个水之月后却不会进入冬天,反而会突然换到夏天,接着气温骤降,迎来火之月,也就是冬火之月。 这期间,尤其在风之月到水之月的漫长百余天里,特别是在西乌斯的范围内,天气鲜少能万里无云,大多纠缠在黑云与倾盆大雨携手而至的昏暗之中。 这在卡朵尔来说并不奇怪,只是黑云、大雨和闪电交替时所带来的一切都对科特拉维太过有利,让他几乎完美再现了古精灵族得天独厚的美丽。 “……没有。”窗外雷鸣骤响之时,塞尔才从对方的浅色头发上移开视线,尽可能清醒地保持住自己公允严谨的表象。不,最重要的是完全不为所动的表象,这样才能平静地回答科特拉维那些该死的问题。 想起?哪怕一秒?失望?多么可笑的词汇组合。简直就像科特拉维的行为本身。无聊透顶,毫无实际用途。 塞尔只希望对方立刻滚回实验室,多少还能对族群发挥一点有益的作用。 “亲爱的老朋友,”虽然问题由科特拉维发起,可他并不打算单纯止于提问,而是为了引导塞尔落入他为对方准备好的陷阱。 “你为什么要撒这种显而易见的谎?”科特拉维的舌尖满意地滑过了自己的唇角,“你肯定很想杀了我,对吧?” 塞尔:“……” 该死的科特拉维!这个在自恋的同时还能如此有自知之明的混蛋。塞尔在心底不遗余力的大骂。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算在撒谎。他的确没有用科特拉维口中那种饱含暧昧的方式想起后者,只是想把对方大卸八块,却必须考虑到对方还是西乌斯城重要的医生,还有那么多需要他去完成的实验,才被迫控制了力道,不至于把对方打死——当然就算他直接打死科特拉维也完全不会违背本族公约,毕竟拟定公约的“三战灵”可是对自身族群那些过于直观的“示爱方式”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并且为无礼者留下了“死亡”的苛刻惩罚。如果有必要,还可以请城主使用圣级悬赏——就像对待叛徒那样。否则依照力量排序的级阶与地位,很多高阶早就能放肆地欺凌任何中低阶同胞,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那么巧塞尔就是城主,还是毋庸置疑的当下顶尖的双圣阶兼特殊阶,他完全有实力亲手料理掉科特拉维。 可恶科特拉维,塞尔几乎想立刻掐住对方的脖子,质问后者怎么能把根本没有暧昧意义的问题问得如此赋有遐想寓意?! “亲爱的……” “我很忙。” 科特拉维这次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塞尔打断。 “劳驾你把那些无聊的‘游戏’留给其他有时间的家伙,好吗?我现在准备联络赫卡中尉协调处理特殊任务失败的相关事宜;不久后即将加开的圣书战也将在西乌斯举行,需要我去统筹具体事宜;元老会已经在等我过去商讨,我处理完这些事就要赶过去,不想耽误任何时间。”塞尔说,“你最好能自己滚出去,别逼我动手把你扔……” “我亲爱的老朋友,”科特拉维则再度打断他,“别总纠缠在那些无聊的公务里,你需要多关注一些有趣的部分。” “例如?” “我。” “……” “我妨碍到你处理公务了?我想没有。是你自己。”科特拉维说。 “我三天前就告诉过你,你已经可以回实验室了。”塞尔极力为自己正名。 “我三天前也告诉你,我忽然开始欣赏你房间里的陈设了,”科特拉维目光定在塞尔脸上,逐渐缓慢地移动下去,停顿几秒,再从下往上落回他脸上,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以视线轻抚过途径的范围,“尽管你房间里只剩一张床。”还有墙壁上的魔法照明和隐藏的壁柜,都是无魔力的科特拉维开启不了的东西,“但我已经完全不想离开那个美丽的房间,也爱上了这一间,尤其是你的桌子。” “……” “塞尔,亲爱的老朋友,感谢你囚禁我。” 第145章 塞尔为对方的无耻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科特拉维则趁机凑近他,低语着:“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你出发前没来得及讨论出结果的那段对话了吗?” 阿达加迦再度醒来时,已经又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他挪动视线打量了一下周遭,确定自己依旧在石林里。幸运的是他身体的已经恢复了如常,不止是超再生,还有能自由行动的能力,只是他依旧被限制在虫蛹里,非常艰难才能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并且意识到某些异状。 他的一只手正被某种古怪的力道握着,仿佛既害怕他受伤,又担心他消失不见。当然,还有他胸口多出的另一份重量。 阿达加迦急忙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口正枕着一颗拥有熟悉发色的脑袋,而以他目前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发旋。 比亚麻色略浅一些,近似于一种泛着冷光的灰金色,一种罕有的特别颜色。 毫无疑问正是小城主。 尤其是对方为自己的动作惊醒后,后者便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过于漂亮的小脸蛋,与那灰金色的头发一起组成无可辩驳的美丽。 帝坎贝尔显然没料到阿达加迦会醒得那么快,至少比他想象中快,尤其在四目相交的时候,更是闪现了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就像做错事的小孩。 沉默的空气登时变得尴尬起来,阿达加迦迅速从自己脑袋里搜罗出一句在他看来较为恰当并且富有幽默感的话。 “城主大人休息得还不错吧?”他问,“如果我作为一个枕头还算舒适的话,非常乐意随时为您效劳?”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 蓝色的眼睛和浅绿色的眼睛无声对视,气氛并不暧昧,而是越发尴尬了。 等等,他在说什么?阿达加迦后知后觉地醒悟,在得到小城主地瞪视和附赠地更加尴尬地沉默回应后,他才想起来回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显然他的脑袋并没有实际作用,并且为这句话追加了更多的歧义。 “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是这个……” 这个是哪个?那个又是哪个?阿达加迦词不达意地想。 “就是那个您需要睡的时候,随时欢迎来睡……” 帝坎贝尔:“……” 某混蛋加笨蛋试着修正自己充满歧义的话,但是歧义反而加深了。 “闭嘴!”帝坎贝尔忍无可忍地打断。 “……”阿达加迦首次从内到外毫无怨言地遵守了命令。 帝坎贝尔花了点时间在心底打醒了差点信以为真的自己,阿达加迦则改为挑眉、瞪眼、转动眼珠等等一连串的并不能增加他面部美观度的表情,竭尽全力的暴殄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 帝坎贝尔再度忍无可忍:“说话。” “好的。”阿达加迦立刻发出开心地声音,“能不能请您施舍一点善良,先把我从这条虫蛹里解救出来?” 帝坎贝尔:“……” 答案无疑是可以。 只是他们随即同时察觉到阿达加迦身上出现的某种必须担忧的“后遗症”。 第143章 两种骑士(25)b 科特拉维陡然揪住那条金缕缎,把塞尔拉离椅子、拉向自己坐的桌子边缘,再度半坐半挂在他身上。快到鼻尖相抵的程度,塞尔才回过神来,大力挥开他的手,试图挽救了自己的金缕缎。科特拉维毫不放松地攥紧了它,用力往回扯,塞尔不想这条首座象征被撕裂,只能得维持原状。 “从我身上滚下去!”塞尔说。 “如果回答是不呢?”科特拉维问。 “你还想要自己的胳膊吗?”塞尔问。 这个威胁有点严重,科特拉维只得松开那条过于精致的装饰品。 塞尔退开半步,边抚平金缕缎上的褶皱边平复着自己不悦。 他威胁道:“下次你再动手动脚之前,先回想一下我刚才说过的话。” “当然。”科特拉维理所当然地回答,“手臂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部件,不然我该用什么来抚摸你光 裸的身……” “砰”的重物落地响声传出,科特拉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塞尔从桌上扫到了地上,就像扫落一片灰尘那样轻松。前者因此磕破了舌头,却满意地品尝着自己口腔里血腥味。 他用跟自己相同色系的浅色瞳孔,以毫不掩饰目的的眼神,顺着塞尔的长袍下摆向上攀爬,藉由额头垂落浅色发丝的缝隙,展露出某种介于戏谑和诱惑之间的神态。视线依旧像一只肆无忌惮的手。 塞尔俯瞰着科特拉维。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无疑能牵动男性身上特有的、完全无可抗拒的本能。 ——征服欲。 窗外大雨瓢泼电闪雷鸣,中央城堡里四处都是魔法照明,如同光与暗不停交替。一切都显得过于耀目,包括舍弃优雅姿态或者称之为颜面的科特拉维。 塞尔微动。分不清是动容还是本能促使他差点俯下身去,试图狠狠地将对方拽起来,用一种介于蹂躏与疼惜的态度对待他。 科特拉维太擅长这些了,这跟对方持续至今的放纵行径息息相关。塞尔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在自己彻底丧失理智前,迅速从对方脸上移开视线,忽略掉那娴熟地诱惑神态,保持原状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未曾异动过。只是即便掩藏的再好,他心底依旧忐忑,唯恐科特拉维察觉到自己方才差点展露出的失控。虽然非常短暂,可他依旧不想让对方发现。 科特拉维静待了几秒,却没能得到自己想见的结果,略微失落地垂下眼睑,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优雅而轻佻的态度。 他自行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遍自己跌乱的仪容,向后靠在阻隔外面风雨的窗台边,短暂的收敛了自己的轻浮行径。 雨声像洪流一样包围着雪白的中央城堡,玻璃上嵌入的防御魔法因为科特拉维地栖近而闪烁出几缕纹路,随后迅速归于寂静,成为普通且无害的玻璃,更细心地为医生剪出半个模糊的轮廓。 浅色头发、略尖的耳朵以及过于优雅的身姿,每一个角度都极具诱惑力。 “塞尔,”科特拉维轻声说,“每次跟你开玩笑,你的反应都很无趣。”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轻浮。”塞尔边处理公务边回答。 “也没有谁能像我那么吸引你。”科特拉维反驳。 第二声“砰”地巨响出现在医生话音刚落的此刻。 塞尔骤停下处理公务的动作,一只手拧住科特拉维的手腕,另外一边横过胳膊,卡在对方的胸骨与脖颈之间,用力下压,推着他后仰,直到后者背越过窗台,直接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们的距离突然贴近到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范畴,只是这个动作的初衷并不温柔,而是暴戾与愤怒。 科特拉维的背被塞尔大力砸向那面有魔法纹路的玻璃,玻璃却以为遭遇了攻击,不止没有因此而破碎,反而攻击了科特拉维。 细小的黑色的电光扫过科特拉维的背,疼痛已经不只是撞击的范畴,让他的背如同被魔鬼的指爪割裂。 “我喜欢你手臂肌肉的触感,如果它没有被阻隔在长袍之后就更美妙了。”科特拉维勉强维持住脸上的优雅笑容,抚了抚塞尔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尽所能地用言辞撩拨对方,甚至还向前探出自己脖子,主动贴近对方。 可惜他的身躯与一条手臂已经被塞尔固定住,只能用另一只仍然自由的手、在有限活动距离里往塞尔身侧施展。如同一条隔着肌肉纹理与纺织品一路沿着股骨曲线向上游走的蛇,带着索求意味擦过髋骨,停在对方后腰位置。 塞尔立即松开钳制住科特拉维的一只手,并加重对后者胸口施加的力道,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与附有魔法的玻璃及雷雨声同时响起。 三者交织在一起,奏出过于美妙的节奏,如同获胜的旋律。 科特拉维没有因为疼痛和肋骨断裂而松开手,反而顺势往塞尔腰上施加力道,把后者用力按向自己胸口,在对方挣开前促成两具身躯的紧密贴合。 “虽然你这么主动让我非常高兴,”科特拉维紧贴着塞尔的耳尖,胯骨巧妙地隔着织物蹭过,用如同呢喃般的声调颠倒黑白地说,“可我更希望你能温柔一些……” 塞尔第三次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满意地听见又一声骨裂声传出。 他说:“我警告你——” “你怎么又要徒劳地警告我?”科特拉维毫不在意,“不如直接动手怎么样?” “科特拉维!”塞尔危险地眯起眼。 此前的三天里,他只打断过科特拉维的骨头一次?几次?不。肯定不止。其实在这几天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把科特拉维打个半死了,但终归没能彻底解决对方。结果无一例外,他得拖着医生去治疗,否则对方能一动不动的蜷在地上或床上,长久地保持维持原状。如果有谁碰巧走进房间,他甚至不介意会被谁看见这种惨状,并趁机大肆抹黑“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有某些特殊嗜好”。而当着塞尔的面,他又会态度骤变,不止连一声痛呼都没有,甚至还会带着某种炫耀的意味,让塞尔觉得该死的混蛋医生才是有某种特殊嗜好的那一个。 第146章 身为城主,名声可是塞尔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特殊嗜好可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好名声,他因而只能尽可能控制自己,至少在收拾过对方之后,必须把他带去治疗,以防后续可能出现的任何误会。 科特拉维被塞尔击倒的时候,他却总是……不,甚至只要他还有一只没被折断的手,都会牢牢地拽着对方城主长袍的一角,继续以那过于暧昧地态度亲昵地说:“如果你‘愿意’,我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可以属于你。任你随意折断,折成多小的碎片都可以。” 科特拉维把“愿意”两个字咬得极重,显而易见的颇具深意。 几根骨头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他自己都可以折断自己的骨头,就为了做一些超再生的实验,哪会在乎为自己为“企图”付出几根骨头? 科特拉维口中的“愿意”意味这什么,塞尔自然不可能愚蠢到听不懂。他应该愤怒,或者直接杀了对方,可在对方故作可怜的姿态下,一切都成了恰到好处的诱惑。更为糟糕的是,没过几天,塞尔仿佛也开始享受对方故意显露出地恳求态度,并每次或多或少的都会为之动容。本能意味上。 塞尔的确很难不为之动容,尤其当科特拉维说得情真意切,就像是随时可以为他舍弃自身那样。只是塞尔同时也明白对方口中的话都是假的,只是一种用来谈判的或者称之为左右他理智的借口。 科特拉维非常擅长这些。无论是言辞、眼神暗示还是肢体接触,都能扼住塞尔已经寡淡得不复存在的同情心。 他现在就伪装成一只刚受伤的小动物,让任何看见他的、良知尚存的家伙都必须忌惮言行,要么让步任他为所欲为,要么小心翼翼地拥抱他、亲吻他或者向他奉献出无以计数的关心,或者献出更加甜蜜的亲昵。 唯独塞尔例外。 他随时都能及时抑住自身被科特拉维诱导出来的本能,每一次都能成功避开后者为他准备陷阱。而医生也因此愈发乐此不疲,变本加厉且花样百出。 塞尔“妥善处理”科特拉维的方式显然并不正确。不止完全没有奏效,反到坚定了医生志在必得的决心。 这不是处理公务。塞尔无数次这样告诫自己。他知道自己“处理”科特拉维的方法不对,就像他刚开始处理公务的那个时候一样。他必须找到某种诀窍,才能处理好一切。而寻找诀窍对他来说远没有那么容易,他需要许多时间。现在他似乎只有这种处理公务的、按部就班的、堪称刻板的处理方式,而面对“觊觎”这个概念,只能催生“纠缠不休”。 塞尔了解科特拉维。后者的感情未必能催动本能,本能却一定会控制身体。 对于满足本能这方面,科特拉维就像一匹置身于人群中的原生种,只是普通的食欲。以往他不动手,只是在暗中挑选一个幸运的猎物,或者等待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这恰巧是塞尔唯一不擅长对付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被动。 他从以前就对这些“必要社交”表现得极为被动,直到后来学会利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问题,或者让其他同族替他去解决那些麻烦的问题,包括他的妻子缇斯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挥“这种”作用。而在这个族群当中,无论是谁都会恐惧来自强者的力量、害怕疼痛与死亡,他恰巧擅长这些。只要善加利用他的双圣阶,就能统领好战士聚集城。 可这些、这一切,都不适用于科特拉维。 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对方总是会想方设法地违背自己的意愿,目的不明,似是而非。 “又警告我?真是毫无新意。”科特拉维极具暗示意味地保持着紧贴对方耳尖的姿势,半缠住对方的腿,缓慢磨蹭着说,“‘从我桌上滚下去’?‘从我身上滚下去’?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听见自己说的话了吗?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你伪装出来的表象其实远比自己所想象得要脆弱得多。就像你肩膀上的首座象征,只不过是一条易碎的纺织物……” 塞尔当然在对方更过分之前选择挣脱开去,更顺势攥紧科特拉维的手腕,将他反扭过去,朝着窗户大力按压过去,以某种足以称之为“投掷”的力道。 科特拉维在自己手臂被扭断前悄然伸手,大力拽住塞尔金缕缎的一角,用力拉扯。他试图将塞尔再度扯向自己,可后者已经有所防备,根本不为所动,几近无情的抽走了金缕缎,更把前者的脑袋用力砸向了窗户。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玻璃上的防御魔法判断为攻击,被催生到极致,反弹到科特拉维身上,可它依旧无法承受这恐怖力道的撞击,伴着玻璃龟裂的声音,连同防御魔法纹路在内,都无法抵御双圣阶的力量。 塞尔没有留手。 科特拉维的额头为对方、玻璃和防御魔法三重力道无情撞击。 窗外的雷霆早已离去,小雨淅沥沥地落着,丧失了雷雨和轰鸣所能提供的遮掩,让这道撞击声显得异常巨大。 叩叩。 “城主,发生了什么?” 响声自然惊动了门外负责值守的爵位战士,随即传来了叩门及询问声。 在爵位战士打开门前,塞科松开了手,直接将被撞伤了脑袋、一时无法独自站立的科特拉维扔到一旁,任由后者滑坐在窗边。 “没事,科特拉维医生滑倒了,碰巧不小心损坏了一扇窗户,晚些时候需要更换,防御魔法也需要重新绘制。” 爵位战士推开门后,塞尔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包括胸前金缕缎上的褶皱,全都尽数抚展平整。 “你出去吧。如果我没喊你,也没有其他急事的话,你就暂时不用进来了。” “是,城主。” 公务房间的门再度阖上,一切归于寂静,滑坐在窗边的科特拉维却没有动。 雨滴从龟裂剥落的玻璃缝隙溅在他浅色的头发上,与他额头上伤口里涌出的赤红一起沿着优雅的脸侧流下来。像红色的眼泪一样顺着下颚滴落,多余的部分则残留在他耳鬓一侧,黏住了浅色的发丝。 “科特拉维?”塞尔喊了他一声。他不得不在心底节制着自己不自觉涌动的同情心,不管对方是装的,还是因为他刚才的确没有留手,而现在的科特拉维又过于……脆弱。 就在塞尔想伸手把对方拉起来的时候,科特拉维陡然动了,再度一把拽住他的长袍角,说出与此前无数次类似的话:“我说了,只要你‘愿意’,这些小伤我就根本不在乎。” 塞尔后退一步,甩开科特拉维的手,问:“固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优点?” 科特拉维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背,觉得脊骨可能受创不清,干脆长腿一伸,靠坐在窗台边的地板上再也不动作了。可他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塞尔身上,即便碰触不到,也会停留。而相比刚才,视线又更锋利了一些,像是细小的刀刃。 “别再装模作样,没有意义。”塞尔压制着心底的冲动,继续俯视对方,问:“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答案还不够明显吗?”科特拉维微笑起来。尽管缓慢,他的超再生依旧能运作,他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力气,便缓慢地随着说话声站起来,手掌沿着塞尔的长袍摆,一路放肆地攀上对方的腰,贴着对方后脊向上,停在对方的后颈,将塞尔猛地往下按。 塞尔手及时撑住对方的胸口,没有让科特拉维得逞。 叩叩。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塞尔迅速丢开科特拉维,如同丢掉一柄残破的废剑。 “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出事了!”爵位战士惊慌失措道,“刚接到要塞墙上巡逻守卫的紧急报告——城外有三个巅峰值原生种正在与人族200基础单位交战,已经触发要塞外围自主防御的空间魔法,现在整座城自动进入了——‘闭锁状态’。” 第144章 两种骑士(25)c “后遗症”概括来说就是:疼痛。 “你会变成那些可爱的小东西。” 导师的话无预警地跃出他的脑海,阿达加迦因此僵住,恐惧和随之而来的思考像铅块一样大力把他砸晕过去。 第三轮昏睡来得过于突然,他只是误以为自己恢复了,其实根本没有。 疼痛很明显的区别以往,不止难以隐藏,更以任何“有实体”的外力接触到他皮肤为原因,即便隔着织物,也会诱发接触部分的剧痛。例如帝坎贝尔在帮他拆“虫蛹”的时候手轻拉他胳膊的动作,或者因为一个巧合手肘相抵,就像他的身体已经对“拥有实体的灵族同胞”产生了排斥反应,同时他也能更清楚的感觉到周遭的自然精灵们了。 没错。不是看见,是感觉。 即便他再度昏睡过去,也能感觉到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在周遭每一个细小的移动轨迹。就像是微风,不停划过他的皮肤,并不会让他觉得疼痛,反而让他非常舒适,好像它们才是他的同族…… 事实上导师早就告诉过他,越过“红线”的康复速度有多缓慢,十几天还算快的,最慢的可能是十几年。如果恢复不了会怎样?导师从来没有直接告诉过他答案,此前停留在言语层面的警告也变成了他必须面对的严苛现实——他距离变成自然精灵已经很近了,即便不是现在,也不再遥,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感觉到没有实体的自然精灵。 第147章 等阿达加迦三度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再度暗了下来,而他可恶的身体又沦落到不能动弹的惨状里。值得庆幸的是,超再生没有抛弃他,帝坎贝尔也因此没有再度把他缠成“虫蛹”,只是用一脸显而易见的愤怒表情对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喂食”。而即将“变成自然精灵”的这个事实,却让阿达加迦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眼底的情绪。 “很疼吗?” 帝坎贝尔显然从阿达加迦眼睛里读出了情绪,至少读出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大声怒吼地质问打算,谨慎而委婉的声音因压抑的情绪再度显出不似少年的低沉。 帝坎贝尔并不迟钝,反而敏锐到近乎于敏感。就像阿达加迦已经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他也隐约抓到了跟对方相处的某些关键,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太过用力地推他。因为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有可能促使对方再度躲进堆积如山的谎言之中。所以帝坎贝尔选择退一步,等待对方好奇地凑上前来,主动告诉他一些事。 阿达加迦显得有些恍惚,或者说是呆滞。并非恐惧,而是有些茫然。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他担忧地看着小城主,不自觉地想:剩下的时间够他把帝坎贝尔他们安全的送抵西乌斯吗? “你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帝坎贝尔却说,“能不能先担心你自己?” “……”阿达加迦既困惑又惊讶地看着对方,完全不知道后者是怎么揣度到自己的想法的。 “别担心我……我们。”帝坎贝尔告诉他,“我……我们看起来就这么的没用吗?” “……”当然不是,是经验的深浅更重要一些。 阿达加迦说不了话,只能改以某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小城主,汗水则像眼泪一样不停顺着他的脸侧滴落。 帝坎贝尔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单纯的盯着对方,观察前者是否会有什么古怪举动,而是会被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夺走自己引以为傲的集中力。 经过一段时间,在阿达加迦被这位小城主盯得想逃跑的时候——局限于身体无法做到,帝坎贝尔又敏锐的察觉到了另一件事。他一边尽力说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另一边又无法否认自己察觉到的古怪,只是具体是什么古怪,他却说不上来。 第三度的昏睡和醒来间隔都非常短暂,阿达加迦很快陷入第四次昏睡过去,与之相应的也很快就醒了过来,而跟之前出现过的“第二次”一样,醒来后他又恢复如常了,就连被碰触到的疼痛都有所缓解,只是依旧会疼而已。 时间紧迫,他已经顾不上编织谎言来欺骗小城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自己胃袋里填塞食物和水。而帝坎贝尔则从始至终都杵在旁边盯着他,像是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吃几口面包会喝一口水、舔掉嘴角食物碎屑次数,以一种让阿达加迦想逃跑的、假装无所谓的瞥他一眼又再度移开的目光的古怪视线。 阿达加迦最终当然是选择了逃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随便找了个一听就是借口的借口说:“我的水快喝完了,我再去找卡露小姐再要一些……” “等等。”帝坎贝尔伸出了手,这次他稍微用了一点力道。 不是足以把对方弄疼的力道,只是想确保对方不会用这个无聊的借口跑掉,后者却立刻露出比刚才更加明显的痛苦表情,就好像帝坎贝尔已经折断了他的胳膊,他手里余下的食物和水甚至因此掉在了地上。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坎贝尔立即松开了手,带着几分谨慎地问,“是受伤了吗?需要的话,去找卡露治疗?” “不。没有。我完全没有受伤。”阿达加迦立即否认,并且还卷起了自己的衣袖,向帝坎贝尔展示了自己的胳膊。上面的确没有任何伤口,骨头的形状也很正常,就连此前为了攻击而取用自己的血的伤口,也已经恢复得毫无痕迹。其实他这么做完全是多余的,小城主早就替他仔细检查过了,还附送过特席水域法师卡露雅尔的完美治疗。 “但你看起来好像很疼?”帝坎贝尔不确定道。 “我只是不太习惯被拉胳膊而已。”阿达加迦再度找了个一听就是借口的借口。 “你……” 帝坎贝尔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阿达加迦根本没有注意听,将其视作那些喋喋不休却完全不重要的话,彻底的忽略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明白。他在曾经无数次的“越界”后,总结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关于“越界”的“规律”。其中对自己负担最重的就是耗空魔力后再借用自然精灵们的魔力。当然,相比“最”,还有“更”。后一种就是他刚用过的、在没有耗空魔力的前提下,直接向自然精灵们借用魔力的方式。理由当然是能以自己残存的基础魔力借来更多的外部魔力,代价也很可观——红线。 在战斗方面,他身上海量的经验不足以让他维持愚蠢或无知。魔鬼们的异动已经太过明显,他因此不得不早做准备。可他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把小城主他们送回西乌斯。目前最快也是最好的方式无疑是传送阵,小城主选择过的地下洞窟之间的行径路线就非常不错,可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路线,如果遇到…… “阿达加迦!” “什么?” 帝坎贝尔近在咫尺的怒吼声终于惊醒了擅自陷入“战斗评估”状态的阿达加迦。 “我昏过去多长时间了?”可惜他依旧没有注意到帝坎贝尔地愤怒,反而略带紧迫感地问,“从最开始的那次起算,我一共昏过去多少天了?” “什么?”这次轮到帝坎贝尔疑惑了。 闭锁状态。全称:要塞防御外墙空间魔法自动闭锁状态。 这对还在要塞内的灵族没有任何影响,对在外面的敌人也是最好地阻碍,但对于还在荒原中执行任务的佣兵小队却是致命的。因为原本灵族返回要塞时需要的只是自身的“魔力因子”,就可以开启魔法防御外墙上的传送阵,直达城内。而当要塞自动闭锁后,却只有该城的城主才能在防御墙上,以自己的魔力单独为每一名灵族手动开启传送阵。这个过程无疑相当耗时,尤其当城主是一位并不擅长构建传送阵的战士。这跟级阶无关,是职业局限性,塞尔也跟帝坎贝尔不一样,他不是战法双修。外加城外还有人鬼两族在进行交战,无法及时进入城中的灵族显然会受到波及,而且佣兵任务的危险系数不低,他们返城的时候很可能负伤或过于疲惫。 多重噩耗就这样凑在了一起。 “立刻让大厅一层所有成员集合。”塞尔下达了命令。 中央城堡一层大厅除了评级定阶的作用,还统管着全城佣兵任务下发、分配甚至包括二次转包给隐城主的具体事项。 “我需要他们尽快统计出有多少支佣兵小队还在城外,以及他们确切的返回时间——让缇斯负责这件事。还有乌卢克,不管他是忙于赚钱还是其他什么,让他立刻赶到中央城堡,我要知道暗系那边的所有小队的具体归返时间。” 而且,还有一支小队就算不用统计就能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塞尔说,“永行小队应该已经‘进入既定返程期’。” 进入既定返程期意味着随时可能归来。只是受到恶劣的暴雨气候、不可测危险等客观因素左右,返程期可能有十至二十天的误差。而那支小队里却囊括了太多不能损失的战力,尤其是海克鲁城主。 这正是塞尔最担忧的部分。 “立刻以我的名义,向全城发布紧急召集令——” 塞尔说。 “所有高阶,不,所有阶位战法集合,就近配往各要塞值守点; “再集结一队探查魔法优秀的高阶,前往探查人鬼两族双方的情况; “通知艾琳娜、威尔因和麦德施三位城主,让他们各组织出一支队伍,立刻到南、西、北三个方向准备随时出城救援; “我的队伍去东面集合。” “是的,城主。” 爵位战士迅速离开去执行塞尔所下达的这一连串命令。 窗外雷鸣再起,几乎撕裂了厚重的、如同黄昏一样暗红泛黄天空,伴随着一度出现离去迹象却再度来袭的大雨,仿佛永不停歇。 塞尔所执行的特殊任务完全没有遭遇到鬼族时他已经多少察觉到异状,却没想到会出现比任务量还多三倍的“巅峰值”,并且还是在西乌斯附近。 鬼族并不愚蠢,他们早已经认知灵族要塞外围的空间系防御魔法是永远不可撼动的存在,甚至包括魔抗型,因为无论多少匹原生种,都会被无视一切生物级防御的、位于一切力量顶点的“空间系”吞没。人族也是一样。 但人和鬼族相互战斗并来到西乌斯这一点,真的只是巧合能促成的吗?不太像。对鬼族塞尔或许谈不上了解,但是“巅峰值”这个事实已经足以判断一切,三百匹不可能是巧合才出现的。而在人族那边,据他所知,并没有灵族这样高效的征调能力。任何大型战斗调配都需要经过军部异常繁琐的程序,可以立刻调配到200个单位战斗兵力的人肯定已经是军部顶层。而这样一位顶层级别将官,若是进行公开调配,赫卡中尉不可能不知晓,那此前为“一个巅峰值”给交给灵族的特殊任务就跟这次调配相冲突了——赫卡完全可以将需要歼灭目标上报给这支人族编队,而不是支付庞大的资源来雇佣灵族。 第148章 塞尔边思考边迅速换掉了那身碍事的城主长袍,而此时的科特拉维却还半靠在不停往内渗着雨水的窗边,好像因为塞尔刚才丢开他的动作又受了不轻的伤,根本没法趁着对方换衣服时被束手束脚的机会前来骚扰。 “科特拉维,你的腿没断,自己去楼下找水域法师治疗。”塞尔说,“治好就滚回实验室去。” 西乌斯城主即将离开房间时,科特拉维突然动了。 第145章 两种骑士(25)d 帝坎贝尔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混迹在海克鲁地下城中,看那些低阶的法师满怀不甘的独自练习着魔法,无论光系还是暗系。偶尔他会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继而出声提问,得到的回答却大多类似于:“年轻的小纯血、诺迪家族美好的广袤未来,好奇我这种低阶所用的魔法,对您并无益处。” 为什么一定要有益处才能好奇?他当时就想,就不能是单纯只是好奇吗? 对方没有等他问出这个问题就离开了,好像他是某种可怕的敌人。他的好奇心也是同样。 在他还没明白风魔法如今的地位有多低以前,他看见任何一位使用风魔法的同胞,都会主动上前交谈,友善的态度得到的回答大多却是:“我用风魔法不是因为我愿意,而是因为我弱。结果您还假装出这种羡慕的态度来跟我说话,是想嘲讽我?” “您是我的指导者吗?”他不过关心了对方几句。 “多管闲事。”他不过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 “滚开。”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 从他在家族里的同辈同族中遭到冷遇时,他就察觉到某种“三战灵”忘记写进公约里的“族群法则”——资格。 “好奇”不是合理的情绪,关心和帮助也不是。情绪或情感都是没有必要的部分,目的才是。如果不是同样的级阶、同样的纯血、同样的魔属性,也没有同样“骑士衔”,居然连交谈的资格都没有。 谁都没想过要去改变这种现状,就算都是同一个家族的成员,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资格论”。就像他的家族。 所以阿达加迦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很显眼。无论是他混迹于中高阶里却从不自卑的表现,还是他面对各种险境或荣耀的冷静态度,甚至是混迹于暗系与临时居住区时,都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样子。让他不自觉感到羡慕。 关于“永行”——那本失落的圣书,不管它在口沿相传里拥着多么庞大的魔力,不管帝坎贝尔表面上需要“维持”怎样的态度,其实在他心底都未曾将它置于过高的位置,甚至连各大城、各位城主及圣书骑士手里的那些圣书,都只不过被他视作未来将要经过的“普通阶段”罢了。 他所认定的力量跟魔力有一定关系,却并非必然的结果。 它或它们,任何力量,无论何时都不会成为他愿意付出一切的理由。只有在他身边的、被他所珍视所认可的同族才会。就算是“那位”风法师,他至少曾经的确存在过,不止是一幅没有生命的长笺画像。力量只是他的手段。 可他的同族们关注的是什么?几张能提供外部魔力的泛黄的纸张、一些外部魔力源?他的执着却在其他同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即便阿达加迦有可能与“永行”有关,在帝坎贝尔看来,“切实”的存在,也比一个不确定存在与否的“传说中的力量”要重要得多。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如果你忘了我再提醒你一遍。你要脱队时可以不用告诉我理由,可以不用管队友的如何,但你必须让我跟着,明白吗?我不打算问那些‘力量’是什么,但不准再对我用那奇怪的‘力量’、擅自控制我的行动,记住了吗?” 帝坎贝尔的长篇大论说到这里才注意到阿达加迦擅自陷入思绪已经很久,根本没有在听他说。 “阿达加迦!”他愤怒地吼了对方的名字。 “我昏过去多长时间了?”阿达加迦回神,问,“从最开始的那次起算,我一共昏过去多少天了?” “什么?”帝坎贝尔瞪着对方足有五秒,终于确定:这个混蛋根本没听!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他愤怒地指出。他说了那么多在他看来很重要的话,结果对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帝坎贝尔无疑想揍这个绿眼睛的混蛋了! 阿达加迦:“……” 的确没有。 阿达加迦半侧过身,试着回想,可惜全没印象。他抬起手来半遮住自己的脸,试图逃避小城主蓝眼睛里的凶光。 “别扭头,手别遮着脸。给我转回来!”帝坎贝尔更加愤怒道,“看着我,回答。现在、立刻、马上!” “……”可阿达加迦刚才的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让他怎么回答? “那些并不重要。”阿达加迦短暂的被小城主的情绪牵引,随即又从那不自觉产生愧疚的里脱离出来,忙道,“请城主大人先告诉我,我昏过去多久了?一共。” “那很重要!”在帝坎贝尔看来,他可以不好奇,但是他不能每次都被那种奇怪的藉由控制自身自然精灵来控制他的力量所左右。 阿达加迦无奈地说:“我有更重要的事……” “你没有!”帝坎贝尔打断他,“在我看来没有。” 阿达加迦:“……” 这无疑是某种相互间完全没在谈论同一件事,却还在执着地白费口舌的状态。 “那些问题我们可以等等再讨论。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回答。这样可以吗?”阿达加迦决定无视这个小城主不可理喻地执着和态度,骗道:“请您先告诉我,我到底昏过去多久了?” “……大概几天。”帝坎贝尔不确定是不是对方话里的“我们”促使他让步的,可当他不自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惊讶于自己让步之快。 “是几天,还是十几天?”阿达加迦追问。 “几天还是十几天?”帝坎贝尔反问,“那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阿达加迦略做了一点停顿,用近似亲昵的声调继续骗道:“伟大的城主大人,到底过去多少天了?麻烦您发挥一点善良,告诉我,好吗?” “十二天。”大概是阿达加迦语气让帝坎贝尔不自觉再度让步。 “十二天?!”这个答案无疑震惊了阿达加迦,无以计数的条件飞快在他脑袋里罗列并计算,迅速进行他最擅长的“战斗评估”。 “现在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帝坎贝尔则瞪着阿达加迦问。 阿达加迦再度完全没在听,边环视周遭边胡乱答道:“请讲?” 帝坎贝尔说:“我要你答应我……” “应该移动。”阿达加迦没等对方说完就得出了紧迫的结论。 “什么?”帝坎贝尔再度被打断。 “走!”阿达加迦则说,“让大家离开这里——立刻移动!” 第146章 两种骑士(25)e 科特拉维突兀地跳起来,一把扣住塞尔的手肘,以巧妙的角度阻止后者可能出现的反击,直接把塞尔再度拽回房间。塞尔彻底跌进对方怀里以前,反手抡起另一条胳膊,用手肘撞击科特拉维的侧腹。疼痛让后者呼吸倒置,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被迫弯曲了上身,却没有松手。只是这个短暂的罅隙,哪怕只会是因为遭受撞击而导致呼吸不畅的停顿,也足够一位双圣阶完成一连串的反击。 塞尔扣住科特拉维的手腕,流畅地提起向下,毫不留情地将他横摔在地上。后者刚才受创过的背再度遭遇重击,手臂短暂丧失握力,被迫松开了钳制塞尔胳膊的手,躺在地上动惮不得,只有表情依旧像刚才那样,依旧完美的利用着伤势给他带来的脆弱之感,以一种需要被怜悯的弱者的模样,娴熟的骗取着塞尔的同情心。 “你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塞尔俯视着他。 “当然明白……非常明白。”科特拉维说。 对方的话在奇怪的地方停顿了,塞尔却无暇思索它的含义。 “我现在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原来跟我说话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科特拉维露出受伤的表情,真切得像是要哭泣一样。 “换个方式我或许还有可能相信。”塞尔移开视线,抬腿从科特拉维身上跨过去,再度迈向门口。 当塞尔以为科特拉维会放弃纠缠,后者却拽住他的脚踝,再度将他猛地扯回去。科特拉维毕竟已经躺在地上了,没办法再摔倒一回,这次失去平衡的自然只能是塞尔。 “科特,你能清醒一点吗?”塞尔单手撑住地面,勉强没跌得太狼狈。不悦的情绪让他简称了对方的名字。 “我不清醒吗?”科特拉维放弃了故作可怜的姿态,一边站起来一边加重了对塞尔脚踝地钳制,就着蛮力将后者反向往房间里拖。 塞尔明白对方也认真起来了,上一回的经验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释出魔力来对抗科特拉维的力道,这才把脚腕从对方的手里挣脱出来。 第149章 “没有魔力的帮助你就赢不了我是吗?伟大的双圣阶?”科特拉维挑衅道。 他的言辞攻击准确踩中了对方为数不多的逆鳞,促使塞尔舍弃了魔力的助益。 力量与力量的对峙让他们陷入僵局,相互间毫无章 法地扭打在一起。 科特拉维找准一个时机,没有停顿地朝塞尔猛扑上去,以毫不留情的攻击方式将后者撞向窗边。后者身上双圣阶级的防御魔法本能的被催动,跟那扇已经龟裂的可怜玻璃大力碰撞,继而悲惨的破碎。 伴着巨大的碎裂响动,碎片们都没有能安分的掉落,反而刺入了两个依旧在相互扭打的凶手们的脊背、胳膊等位置,留下无以计数的大小伤口,只是其中一方几乎不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为超再生愈合,另一个却变得鲜血淋漓。 二者都没有收手,相互把对方继续向后推挤,以离奇的互殴方式同时将对方挤出玻璃的破口,又同时从窗口跌落,掉落在下方的那片黑色的郁金香花丛里。 大雨和早已被浸软的泥飞溅起来,立即吞没了他们。塞尔把科特拉维强按在被压塌的花丛中。郁金香的根枝如同无以计数的手指,戳着科特拉维的背,还有其他那些凹凸却锐利的小东西也是,只是更为坚固,可能是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石子,甚至是被扭打损毁的花圃围栏。 “现在什么事情更为重要,你判断不了吗?”塞尔说。 “很重要吗?”科特拉维回答,“就算重要,我也可以选择不做判断。” 科特拉维的头发被泥、水、黑色的花瓣和深色的枝叶沾染,藉由中央城堡的照明与雨夜从塞尔背上刮擦出利刃黑影,像阔剑一样为前者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弧度,尤其是头发。 或许比干净的浅色更得塞尔的心,这个姿势,这个他俯视科特拉维的姿势也是一样。 塞尔非常满意自己终于制伏了对方。 科特拉维无疑也是满意的。 雨水浸透了塞尔身上那些碍事的纺织品,勾勒出他的身体曲线,如同等待采摘的花朵。 只是他不喜欢花朵,也不喜欢采摘,而是喜欢践踏。 尤其他们现在离的那么近,对方跨坐在他身上的位置已经能勾起他所有的想象。 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在对方新一轮毫不留情的拳头到来之前,陡然再度伸手,往旁侧用力拉拽住对方脚踝。 脚踝是塞尔的弱点,从以前就是。 他被科特拉维的力道拽得跌倒在泥水里,后者则趁机反制住他,翻身栖上。 他们相互都沾满了泥与破碎的花叶,黑色花瓣像漏夜下的斑点,烙印在彼此身上,科特拉维的手也隔着被雨水浸湿的织物,热度印在塞尔的皮肤上。 吻也是。 “滚开。” 塞尔说的同时已经将科特拉维从自己身上掀开,反身栖上,单手扣住对方双腕,拉举到头顶的位置固定。 “我真的没有机会?”科特拉维这次没有再反击,而是任由对方跨坐在自己身上,按着他的双臂,让他动惮不得,仿佛享受着对方随时会掐断自己脖子的凶狠态度,问,“一次也好。当做怜悯或者施舍都可以?” “你需要怜悯或施舍吗?”塞尔问。 “魔力因子。”科特拉维说。 “科特,你……” “你不是说愿意给我任何我所需要的帮助吗?” 塞尔的话被科特拉维打断。 “还是谎言更为确切?” 阐述谎言无疑已经隐瞒不了科特拉维,只是塞尔不可能说出实话。 “是的。帮助。”显然是帮助而不是谎言,塞尔说,“但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种意味。” “哪种意味?”科特拉维用眼睛暗示了他们之间暧昧的姿势,尽管是缠斗造成的,却不妨碍他用一个眼神来改变它的意义。 “我就只有这一个期望呢?你愿意满足吗?” 塞尔终于露出震惊地表情,瞪着科特拉维。 “塞尔。” 科特拉维极轻的声音几乎被大雨掩埋,塞尔却听得非常清楚,就像对方正在用指尖滑过嘴唇,刻意地引诱着。。 “我亲爱的老朋友,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一件事。”他说:“现在也是。” 他的声音跟他的眼睛不同,完全没有在看塞尔,而是落在彼此身体紧密贴合的位置,根本不像一个刚被痛揍过的、满身是伤的家伙。 “如果你愿意主动吻我一下,很多事情早已经彻底解决了。”他继续以极轻的声音说,“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退回到我们在很久以前就约定俗成的那个位置,继续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做你最忠诚的仆从。怎么样?” 科特拉维显然已经没有继续与对方厮打的打算,塞尔也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彻底为对方的话所震撼。 科特拉维翻身交换了彼此的位置,指尖从对方的额头起,避过嘴唇,滑过对方的下颚和喉结,一路向下止于锁骨的位置,继续向下的时候开始为一些织物所阻碍,可他却不在意,反而享受着透过被浸湿织物感受到的皮肤温度,比直接碰触还要享受。 放肆的举动持续得非常短暂,在塞尔出手制止他以前,后者收回了手。 科特拉维起身拉开彼此的距离,顺势将面上写满了震惊的塞尔拽起,就着这个姿势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执着的他的手,舔吻掉对方手背上的泥水,以一种虔诚的姿态,然后毫不留情地放开来,任由它垂落在塞尔身侧。 “你并非不可替代。”塞尔说。 “看来答案很明显。”科特拉维明白对方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话语也是。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他说,“评级定阶,实验室,族群以及以后可能出现的任何麻烦……我都没兴趣了。” “阿达加迦也在外面,”塞尔难以置信道,“你就不担心他……?” “没兴趣。”科特拉维打断对方,“祝您愉快,伟大的西乌斯城主。” 他置若罔闻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背身离开了中央城堡。 被留下的塞尔在大雨中怔了许久,直到隐城主出现才被惊醒。 “乌卢克,”塞尔迅速披上属于他的“西乌斯城主”的表象,“你们有多少支队伍还在外面……?” 的确。他还有很多麻烦需要处理。科特拉维并非不可替代,只要有同样的作用,同样能为他所用,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 选一些听话好用要求也少的留下来,不是更好吗? 第147章 两种骑士(25)f “你又挨打了?” 幼年的塞尔已经长得很高了。 “你就不能别去挑衅他们?” 他俯瞰着趴在地上的科特拉维说。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纯血。可你不知道没有家族庇护的纯血,很难活到成年期吗?” 当时的科特拉维没有回答,现在的他则不想回答。 科特拉维住在一个不符合他响亮名声、财富和级阶的地方。各种意义上。 整幢房子只有两层,每层两间房,有阁楼和一片狭小的花园。或者定义为“疏于打理的野草丛”更为恰当。像某个退休低阶的养老地。 参差不齐的破篱笆围出一圈黑色郁金香花丛,每朵都耷拉着脑袋。原本它们是花园里唯一鲜活的东西,只是倒霉遇到这位不负责的、多日不曾归家的主人,自然化身为残破颓败的代名词,看起来跟其他的野草丛并无区别。 连日来暴雨肆虐,是空间魔法都无法阻挡极端气候,它们被成片的割倒,佝偻在泥水里,与科特拉维的心情一样糟糕,也跟他对待花的态度一样,完全不想去改变现状。 就像他和塞尔的关系。 六十载相伴的源头始于愉快地漫长追逐。 显然不是由对方开始的。 科特拉维擅长建立快速而直接的肉体关系,塞尔则擅长给周遭一点暗示,等着大家送上门来,却从不施舍甜头。就像拿着美味罐头在宠物面前摇晃而过,却还宣称宠物需要减肥的恶劣人类。依照宠物那可悲的脑容量,很难不被吸引。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由科特拉维擅自开始的。就像追逐罐头的家猫。 初衷并非始于对情感或身体的渴求,只是单纯的享受那种追逐的乐趣。就像猎人和狡猾的猎物。直到他意识到塞尔并非猎物,某种意义上比他还更像是个猎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追逐的乐趣繁多,没有试过肯定无从知晓。 先是身高,然后是肩宽,最欣喜的是魔力的部分。 从不值一提到并驾齐驱,最后才是不动声色的超越。 纯血。多么美丽的词。 某个时期内是科特拉维最喜欢的唯一词汇,与那缓慢而漫长的成长期成正比的是命运般早已注定的强大未来。 当他比塞尔多出一整个阶后,就悄悄停下来,故意放慢脚步等待对方。 只是这期间经过了二十多年,时间太过漫长,就算乐此不疲,也有些东西暗中发生了预料不了的变化。 第150章 从他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实力不让对方察觉,到不甘寂寞地在“必要时”稍微“欺负”一下对方。例如:剑术和战魔对练或是任务陷入困境的时候,尤其是后一样,让他更有机会发挥实力,还能借机亲近对方,各种意义上。他很喜欢这样。 科特拉维喜欢以某种自居的骑士姿态去拯救塞尔。结果无一例外,塞尔对他的救援总是报以愤怒和拒绝,他会说:滚开。科特拉维享受这样的拒绝。像面对一朵挣扎在暴雨里的脆弱花朵,即便被拒绝,也会去保护它。 所以面对塞尔口中的“滚开”,科特拉维总是回答:好的。然后继续“擅自”留在塞尔身边他,顺便达成对方的一切期望。哪怕只有一点暗示。乐此不疲。 在科特拉维的世界里,永远有一部分属于他和塞尔。并且只属于他们。 那是一个全靠他想象构建起来的世界,只有全部碍事的第三者消失的情况下,才会变成现实。这个时候的科特拉维会抛下自己那些固有的优雅与微笑,甚至是轻浮的部分,稍微展露出的一些属于自己本性的恶劣部分:任性的从不提前打招呼就登门拜访,雨天当然是最好的时候,尤其是暴雨季;支使塞尔把花插进花瓶,自己却带着水渍和泥土弄脏对方的地板,故意惹前者生气;最好能让塞尔去开酒瓶,逼对方喝他带去的酒,越廉价越好。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们之间就是这种脆弱而得不值一提的关系。 廉价得随处可见,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老朋友”逐渐成为他们之间充满嘲讽意味的称呼。也有可能只是科特拉维单方面如此认为,塞尔则是觉得他有用就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称呼是什么并不重要。 科特拉维很早就认定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完美,值得任何同胞迷恋,他也因此不屑于关注他们,几乎是用过就丢。内心始终执着地欣赏从未改变过态度的塞尔,更喜欢在对方面前尽情地展露自己所有的讨喜方面。 反过来说,他面对塞尔的态度,就像是后者总是披着那张属于城主的公允、严谨又冷静的表象一样,却又微妙的不一样。因为塞尔从不撕下那层伪装,还喜欢什么都擅自决定,摆出为他好的态度,其实只是对塞尔自己有益而已。 科特拉维因而习惯隐藏真正的自己,并逐渐视作一种乐趣,享受着任谁都看不透自己的那种感觉。 他轻浮吗?他自恋吗?或许都是,也可能完全与之无关。只是另外一层伪装而已。为了保护心底幼小的自己,让那个即便伤痕累累地跌倒在地、即便总是处于弱者地位的自己——就像任何一位小纯血曾经历过的成长那样,只是他根本没有家族的庇护,并且总是不计后果的去反抗一切。 塞尔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显然没有。因为他善于利用任何事与同族,只要有利于他自身即可。 西乌斯伟大的现任城主公允、严谨又冷静?是率领族群的象征?历任最值得尊敬的城主?这些在科特拉维看来全都是假象。他能看到的塞尔灵魂里暗藏的卑劣部分,所以他的谎言才不会对科特拉维奏效。 只是,察觉到这些的他是如何做的?他只是想方设法留在距离塞尔最近的位置,私下里享受着违抗对方意愿的感觉,表面上甚至帮对方维持那些表象,并陶醉于周遭的蠢货看不透塞尔、唯独只有自己是特别的感觉。 这个游戏他玩了六十年,都没有觉得腻。 那塞尔是如何看待他的?觉得他有利用价值才放纵他的行径?稀薄的情感?肯定都不是。 科特拉维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是从刚才起就变得不在乎了。 就像失去魔力因子这个既定事实。 因为只有弱者才会纠结于已经发生的过去,而不会动手去利用它或者改变它。 他和塞尔的确已经过于了解彼此,从而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就像他刚才跟塞尔说的那样:他没兴趣。 科特拉维抬脚迈进那片杂草丛生的花园,践踏过那些本已匍匐在地的悲惨花朵。 毫不留情。 …… “他说:我为公理而战;他说:我为荣誉而战。” 西乌斯城主夫人缇斯捧着一本古精灵语撰写的诗歌集,立在中央城堡一楼大厅一角,缓慢地轻声念诵。 “无私让他孤独;私欲让他卑怯……” 精灵语对谁来说都太难了,即便是出身自三大家族之一“齐图家族”的她也没能熟练掌握。 中央城堡外依旧暴雨倾盆,大厅中奔忙着依塞尔命令集合的光系以及为隐城主命令集合的暗系。 光暗两系同一时间在同一间大厅里协作忙碌的情形简直如同光与暗的分界。 当然,这得益于隐城主大人和缇斯夫人同时在场,否则光暗两系肯定能比法师和战士更容易为一点小争执而引发私斗。 缇斯夫人的长发高挽起,看起来洗练又美丽,与之前歇斯底里的失态模样完全不同。她负责的事务已经处理分发完毕,正等待着乌卢克那边跟上进度。 她本来已经请愿带队离开要塞前往探查人鬼两族的战况,可惜塞尔没允准她带队探查地请愿。当然后者并非为她的安全考虑,也不是因为关心,而是出于城内的稳定因素考量。 在自动闭锁状态下的中央城堡就像一个聚集并发酵着压力的熔炉,随时可能爆炸,西乌斯明显更需要她和她背后的齐图家族来稳定情况,包括难缠的海斯家族。所以她只好选择一本艰涩难懂的古精灵语书籍,用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精灵文字相比文字更像是一幅幅连续的画,虽然艰涩,却总能为之震撼。所需要的只要一点耐心而已。 跟她相比,隐城主乌卢克就很忙碌也很痛苦。他手里包括的本来就不止是暗系的小队任务分发,还有二次转包和各种混乱的越级拆分任务,更何况暗系的脾气都很乖戾,很多都不在他这里登记出发时间,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只要不逾过任务完成期限,他根本就不会去管这些小事。直到塞尔这道该死的命令下来,他才知道暗系不能像光系那么容易预估返程时间有多么痛苦。 乌卢克为塞尔吩咐的事情烦心不已,干脆踱到一身轻松的缇斯夫人身边,伸头去看她手里的诗集。倒霉的是他只看一眼就觉得脑袋更疼了,因为他只能看懂一个词。 “挽歌?”他不确定地盯着书封上的古精灵文问。 缇斯夫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位夫人脾气越来越乖戾了,很多同胞已经不敢主动与她攀谈,不过乌卢克除外,谁让他在暗系里接触过更多比缇斯脾气更臭更怪的男女,根本不会在乎这个冷眼。 乌卢克直接旁横过自己那条黑木桩一样的胳膊,从缇斯手里抽走了那本诗集。 “骑士挽歌?”他用生涩的精灵语读全了书名。 “骑士挽歌。”缇斯夫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是什么奇怪的书?”乌卢克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被那些图案折腾地闭上了眼。觉得无论做什么果然还是需要对比的,塞尔分配的任务已经变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真无聊。你怎么会喜欢这么无聊的书?”他说着把书还给了缇斯,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处理那麻烦的工作。 “这是塞尔的书,是我从他书柜上偷拿下来的……” 缇斯的话却让乌卢克停下了脚步并折返回来。 “尊敬的城主夫人,您的嗜好可真不太‘光系’。”他说。 “总要有点恶劣的小嗜好来满足自己心底的黑暗部分。”缇斯摊了摊手,“何况我看完之后也开始喜欢这本书了。” “讲了些什么?”乌卢克可不想自己去读这种同时能摧残眼睛和大脑的文字。 “一首挽歌。”缇斯说,“一首属于骑士们的挽歌。” “骑士……们?”乌卢克稍微好奇起来了。 “一位骑士孤高自傲,却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所有去为公理而战;另一位骑士荣誉加身,备受推崇,可他只愿意为唯一的主人献上忠诚,所以他只为那唯一一位公主而战。” “结局?”乌卢克问。 “孤高的骑士选择牺牲自己而死。”缇斯说,“王国稳定之后,满身荣誉的骑士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被公主亲口下令,以叛徒的名义送上了绞刑架。” “……”乌卢克听得背脊发寒,“这已经远不是悲剧了,而是恐怖故事了好吗?伟大的缇斯夫人,我以为你会喜欢更……” “更高雅更美好的故事?”缇斯摇头,“当然不。我喜欢残酷而真实的故事。” 乌卢克沉默了一阵才挺直了自己黑熊似的脊背,摇了摇头,说:“缇斯,这种时候你还这么冷静,真的不愧是塞尔的妻子。即便你们之间的感情再糟糕,合作的默契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二十年了,继续苛求某些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浪费时间的行为。”缇斯合上诗集,“你的话我就当做是夸奖收下了。” 第151章 “你不继续看那本破书了吗?”乌卢克问。 “打算去换一本。”缇斯说。 “那我们商量件事好吗?”乌卢克说,“既然你那边已经将名单和返程时间整理并分配到各位城主手里了,就先别再去找下一本会咬到舌头的那什么挽歌了,过来帮我估算一下这几个小队的返程时间,我实在是琢磨不透这几个蠢货的打算。” 缇斯默然地看着比自己高一整个头的隐城主,用那种随时会拔剑攻击的眼神。 “请。”乌卢克后知后觉地改变了说辞,“请帮帮忙。” “当然。”缇斯说,“乐意为隐城主效劳。” 乌卢克叹气:“你们光系真是太苛责于形式化的礼仪了。” “关于这一点,本族公约里说——” 乌卢克接上缇斯的话。 “我们必须尊重彼此。对于同族的缺点我们可以用决斗来谏言,却不能用死亡来定论。” 第148章 两种骑士(25)g 西乌斯城要塞防御墙值守塔楼顶层。 西面艾琳娜、北面威尔因和南面麦德施,三位城主几乎同时在心底大骂:见鬼的塞尔! 他们三位城主虽然组织出了自己的小队,也带着他们来到了塞尔要求的位置,可—— “我又没有西乌斯城主的魔力,即便城外有小队来到这个区域,也无法放他们进来!” 三人同时抱怨。 “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分派过来?”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低级的判断和指挥失误。 在与战斗有关的前提下,塞尔从不犯错。因此三位城主完全没有仔细思考他的判断是否正确就选择了无条件遵守他命令,就连塞尔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会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而且还是在事发当时就出现的判断,与之后在花园里发生一切都毫无干系。 等塞尔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或变更命令了。 该死的科特拉维。塞尔位于西乌斯城东面值守塔楼顶端,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度不自觉在心底大声谩骂。 为什么科特拉维每次都能对他造成想象之外的影响?他需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塞尔城主,外面的探查小队有消息送回来了。” 塞尔的思考被打断,立刻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人族的指挥官是谁?” “赫卡中尉。” 西乌斯城外,距离空间罅隙数公里之远的荒原中,四处都是灰白色海啸般的鬼族和一望无际的金属光泽。 200个战斗单位人族金属巨兵列队,就是上千台外骨骼,简直如同绵延的小型丘陵。 “副官。替我联络军部,询问我在15个小时前征调的400个战斗单位怎么才到位了一半?” 赫卡搭乘在位于中央的金属外骨骼座舱内,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尖利,迅速在他直属的那支四人编队里传达开。 “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官僚主义里,让他们立刻把剩下的200个单位给我吐出来!” “是,长官。”副官回答。 “具体!问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到位!精确到秒!”赫卡强调。 “是!长官!” 一个巅峰值的原生种或许在赫卡的预料之内,三个就不是了。甚至对灵族都是如此。 “报告!” “说。”赫卡催促。 “又有10个战斗单位被原生种吞没。”下官汇报。 “派一个战斗单位过去收回外骨骼。”赫卡下令。 “但……他们外骨骼全都自爆了,周遭还有几个编队被能源箱波及……” 而失去了外骨骼保护的人类自然已经沦为鬼族的食物。 “该死!”赫卡中尉大骂一声。 “在外围的几个编队还有人吐在座舱里了,”下官谨慎地替他们辩白,“他们看见同属被吃掉,非常害怕……” “害怕?为什么现在战斗人员储备学科毕业的都是些怕死的孬种?”下官的声音被赫卡无情地打断,“让那几个吐了的脓包把他们的座舱舔干净,立刻恢复战斗!否则就算能平安回去,我也会一个不漏的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 “是,长官!” “下令集合。”赫卡说。 “长官?”下官疑惑。 赫卡看着面前屏幕上上千个闪烁的、代表着友方的绿色光点,视线略微上移就能看到那三百个代表敌方的赤红光点,以及位于后方的西乌斯城所在。 没办法了。赫卡知道不能把这么多个战斗单位折损在三个巅峰值的嘴巴里,否则要上军事法庭的肯定是自己。 “通令所有战斗编队——中央编队a形态,准备使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 “指挥官通令——a形态,准备使用协同武器!” …… “立刻移动!” “什么!?” 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大吼,后者却对眼下情况不明所以。 开始只是能让细小沙砾跳动的程度,在下一秒却变成了剧烈震颤,由不得帝坎贝尔忽视。 “地震?!” 正是深夜,永行队伍除了值守的成员几乎都在睡梦中,可轮值的成员什么预警都没能发出,地面上就传来了古怪的震颤。 其他成员当即陆续清醒过来,本能地大喊预警。 “小心!” “注意躲开落石!” “海克鲁城主,莉莉娅城主,快……” 后续的声音相互叠加,巨大石林群中的亚灵们陷入一片混乱。 大家自顾不暇,纷纷发出惊慌失措地喊叫。 这支过于年轻的队伍的确太过缺乏经验了,任何陌生的敌人都会让他们慌张。 接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地震不止让他们无法为身体保持平衡,还让他们感觉到头晕目眩。震颤以光速级递增的方式飞快变得更为剧烈,队员们陆续以不同姿势在或倒或跪在原地,再也无法凭自己的肢体站立。 四面都是巨石破碎的巨响,成片的牢固石林骤然变成易碎的玻璃,然后又崩塌瓦解为漫天的沙尘以及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唯一共通的是它们都如同暴雨,狠狠地朝永行小队砸落下来。 石林的确是对付原生种的好地方,只是谁都没有考虑过,当敌人能轻而易举的摧毁这片石林会是怎样的状况。 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有办法用移动来闪躲,只能选择防御。 “防御魔法,100%开启,用上你们所有的魔力!” 帝坎贝尔尚且来不及从被阿达加迦忽略的愤怒中清醒又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命令式语态惊呆了。 “不是地震,是——”阿达加迦这才试图向帝坎贝尔解释,可他来不及说完就被头顶上落下的巨大石块打断。 他的大脑已经在前一秒就命令身体带着面前的帝坎贝尔一起躲开,只是“红线”不止让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行动力,也让他失去了加速魔法的使用能力——即便他能避开,也避不开。他就像是一台即将报废老旧机器,徒劳的轰鸣着,却无法发挥出任何实际作用。 “风之护壁。”帝坎贝尔的声音及时响起。 可惜风魔法太过奇怪,就像风精灵们总是过分孤僻一样。它的攻击用法难以掌控,它的防御效果也非常有限,尤其是“免吟”的方式。那条曾经包裹过阿达加迦的“柔软缎带”被消弱到极致,即便及时护住了阿达加迦,依旧无法阻挡那些砸落下来的巨大石块。 灵族跟鬼族一样,弱点也是大脑。 帝坎贝尔几乎不假思索地朝阿达加迦扑了过去,用双臂护住他的脑袋,以自己的身体帮他挡下了落石。 巨大的下坠质量如同从天而降的音爆,被陆续砸中的疼痛反倒是其次,帝坎贝尔失去保护的脆弱后脑直接暴露在冲击下,立刻被砸得失去了意识。 防御用的风魔法随之解除,跟持续不断掉落的石块一起压向阿达加迦。 双倍的重击几乎也把阿达加迦砸晕过去。他尚且来不及伸手阻止对方,就听见了帝坎贝尔身上传来了过于清晰的骨裂声,接着就是对方龟裂伤口所涌出的大量鲜血。并非滴落,更像是迎面而来的赤红暴雨,劈头盖脸的浇在阿达加迦的脸上。 腥味在阿达加迦口鼻间蔓延,充斥他的呼吸,也让他无法呼吸。他的手臂立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本该出现的应对、哪怕是海量经验所累积的战斗本能,都消失了踪影,他随后可能出现一切思考都因为这些血而终止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动作,更不自觉发出了某种惊呼。 “别救我!” 鲜血淋漓的导师毫不留情地跃出记忆,再度与面前的帝坎贝尔重叠。那道惊呼也更像是某种恐惧地嘶吼,强行唤回了帝坎贝尔短暂失去的意识。 半圣阶的超再生能力发挥了忠诚的自愈效果,转瞬愈合了帝坎贝尔大部分的伤口,只是他背上还压着无以计数的石块,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尽可能用唯一能动的单臂撑在阿达加迦的头侧,撑起背上的碎石重量,并试图把后者拖出去。 第152章 可惜他另一条胳膊随后就被压碎了,而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再度倒向阿达加迦,并尽可能用自己的身躯来抵挡还在持续增多的石块,再度成功地保护了对方。 只是在这转瞬的时间里,帝坎贝尔根本无暇去庆幸这番保护的举动,因为自他看清对方情况刹那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任何情况下,不……别管我……别救我……”阿达加迦语无伦次地恳请。 从帝坎贝尔的鲜血淋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很难维持住清醒了。 帝坎贝尔明白阿达加迦的情况就跟之前洞窟里一样,不过好在才刚开始,对方的眼睛还没有变得空洞,说明他还在极力抗拒那些过去,没有彻底陷入。 “阿达加迦!”他大吼。 “别救我,不用救我,请别救我……移动。”阿达加迦艰难地抽回一丝理智,尝试着从脑海里寻找语言,发出声音,“我们必须立刻移动,再不移动就危……” “闭嘴!”帝坎贝尔知道自己成功地将差点陷入噩梦的阿达加迦拉回了现在,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听听这个绿眼睛的混蛋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叫别救他?什么叫任何情况下都别救他?他的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对不起,我已经救了你,以后也会继续如此。”帝坎贝尔说,“你再敢说一句,或是与之类似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你了!” 原谅什么?阿达加迦眼底地失措与恐惧为无以计数地困惑替代。 “闭上嘴听我说。”帝坎贝尔看着对方茫然的表情,明白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的确从来就不在乎自身的死活,这让帝坎贝尔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愤怒。 他顾不上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又将面对何种危险,甚至连对阿达加迦特殊对待的小心翼翼和耐心都尽数抛之脑后,近乎粗暴地说: “你答应过我,我当真了,你就必须做到。听见了吗?” “什么?”答应什么?阿达加迦脸上写满了不解。 “你救我的时候,”帝坎贝尔说,“你亲口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是你保证的。你……” “……”什么时候?阿达加迦完全想不起来,也没空去想。 地面震颤陡然停止,帝坎贝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阿达加迦一把拉下去,紧按在自己胸口,以此阻止对方再发出任何声音。 帝坎贝尔半边身体都被压在石头下面,另外半边跟阿达加迦近乎密不可分地贴合在一起,十分艰难地从他手臂的钳制中扬起脸,阿达加迦略微探出脖子,嘴唇点过小城主为细碎头发半遮住的额头,犹如在制止一个不可理喻的任性小孩。 ——嘘。 气音和阿达加迦的气息一起划过帝坎贝尔灰金色的发顶,后者却顾不上悸动,心底无由来地滋生出某种无以言说地紧迫感。 周遭陷入某种可怖的死寂,连其他队友的喊声也消失了。 不过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个刹那。 接着,便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听声音就能知道,那是某种过于巨大的生物正在移动——远比高大的鬼族还要巨大。 石块被踩碎的声音同样清晰的佐证着同一个事实。 帝坎贝尔听见阿达加迦近乎无声的话语,紧贴着他的耳郭响起,如同呢喃。 “握紧你的剑。” 科特拉维站在西乌斯城的夜幕下、在雨帘中,往颓败的郁金香花丛中央踩踏而过,转身的刹那停下脚步,半扬起脸,任由雨水帮他洗净头发上的泥; 塞尔站在东面要塞墙塔楼顶端,用双圣阶的庞大魔力将探查魔法铺展了数十公里的范围,盯着闭锁要塞外发生的一切; “集中炮火。同步能量回路。同步成功。” “接续回路转交各队指挥官——指挥官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 “开火!” 狂宴开始! -------------------- 换卷0w0+ ==================== e大调 ==================== 5:狂诗之炎(1) 爆破。轰鸣。撕裂。破碎。 一种无法用词汇来准确形容的庞大热能,裹挟着重复的鸣爆,像无以计数的魔鬼们在嘶吼,如同电闪雷鸣那样,发出能洞穿耳膜的无尽巨响。 直径数公里的能量光柱横贯十数公里的距离,将沿途蒸发一空。热浪经过数小时才勉强散去,露出荒原里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热兵器的力量谁都无法对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途径的一切。动植物,天空和大地,甚至是温度都被拖拽至临界点,残留下尚未来得及崩落的灰黑色轮廓,一眼误以为那是活物的剪影,实则一碰即碎,永远消弭。 这就是人族对鬼族“巅峰值”的专用热兵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的威力。 这片大陆或许曾经美丽过,在人族尚未抵达、在精灵族还是唯一原住民的时候。而人族的攻击方式却总是如此。 直至今天,他们依旧不顾后果、不在乎毁灭敌人的同时会牵连什么,轻易就往这片已经残破不堪的大陆上追加了又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可让他们对自己的敌人——鬼族手下留情,无异于命令他们心甘情愿地沦为后者的食饵。 “报告前方情况。”赫卡说。 “报告长官。您优秀的手动精神瞄准误差低于0.001,不足千分之一,与敌方移动速度相等,准确的命中了原生种群正中央。” 赫卡等到传感器恢复正常,检查过上面减少了大半的红色光点,骤松一口气:“通令所有战斗编队,终止a形态,变更为e形态,指挥权归还各战斗单位,各队自主协同战斗,扫清剩下的那些怪物。” “是,长官。” “还有。” “长官?” “替我接通西乌斯的塞尔城主,”赫卡略显疲惫地说,“我得向他道歉。” 不然事态就会变得难以收拾。 塞尔站在西乌斯东面要塞墙顶,周遭尽是满脸惊愕的灵族同胞。 他们都感受到了连空间魔法都难以彻底阻挡的震颤,以及经过数层空间防御魔法依旧扩散到城内的大量热浪。说不恐惧肯定是谎言,如果他们没有特殊的、能精准控制自己情绪的大脑,很有可能已经不自觉浑身发抖,更何况只是表情失控而已。 塞尔轻易就维持住了自己沉稳冷静的表象,却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盛怒。 他的探查魔法所能观察到的范围,远比在城外探查的灵族小队还远,也更为清晰。刚才赫卡指挥的那一击虽然的确瞄准了原生种群,也消灭了过半的原生种,却完全没有顾虑到西乌斯城的所在位置,而西乌斯恰巧就在对方协同武器直线射程之内的另外一端,尽管只是边缘的位置,却对空间魔法进行了最严苛的考验。无论赫卡是无暇顾及,还是不想顾及,这都违背了作为盟友最基本的条件,根本没有秉持盟友应负的基本责任。 赫卡是想毁掉西乌斯吗?塞尔愤怒地想。他几乎在感受到振颤地瞬间就假设了西乌斯在没有空间魔法保护的情况是……不,一想到人族那种对“巅峰值”的能量光柱所吞的一切,那种连石块都焚烧成了灰烬的高热量,他根本就不敢做出任何与之有关的假设。若非空间魔法是结合光与暗系的特殊魔法,恐怕西乌斯城根本就抵挡不了那种冲击。 “立刻联络赫卡中尉。”塞尔边跃下要塞塔楼边对静候命令的爵位战士说。 “是,城主。” 他已经没空管科特拉维会如何了,西乌斯乃至全族最顶尖的战力都聚集在他的城里,他必须切实地解决城外会给西乌斯带来的危险,切实的解决掉任何可能危及到族群的东西。如果威胁是来自同盟的人族,他不介意动手解决掉赫卡,亲自撕毁盟约。 “你们人族是否已经单方面解除跟灵族的盟友关系,还是,这只是赫卡中尉你擅自决定的不顾后果的攻击?” 塞尔站在城主专用房间隔壁的通讯室里,省略了敬称,质问以投影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卡。 “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赫卡揉了揉太阳穴:“感谢塞尔城主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说此前塞尔还抱有一个侥幸的想法:能在人鬼两族战斗的间隙,找到某个机会解除一部分要塞闭锁,为城外的同族开放一扇“门”,把他们放进来,这样他就不用单独为每个同胞开设传送阵了——尤其是永行小队的成员们。那么,从他目睹到人族热兵器并藉由探查魔法感知到一切的那刻起,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敢冒这个险,也不能冒。 他完全无法想象没有空间魔法保护西乌斯遭遇到热武器攻击会是何等惨状,毁灭可能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塞尔当即下决定:无论如何,在城外的人鬼两族战斗结束以前,绝对不能解除闭锁。 “海克鲁城主,还活着吗?” “阿达,你呢?” 第153章 两道熟悉的声音先后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 是莉莉娅和卡露雅尔。 她们的声音很轻,帝坎贝尔完全没有听到,阿达加迦却听得非常清楚。 “地下,莉莉娅和卡露来了。”他继续无声地贴着帝坎贝尔的耳郭说。后者当即意会,往下方释出了自己的魔力,方便她们探查自己的位置。 如风划过沙海的细碎声音随即回荡在他们四周,莉莉娅近乎无声地驱策着芙树魔法,先以大地精灵的力量固定住压在帝坎贝尔背上的无数石块,再小心地把阿达加迦背后的“地面”逐渐“抽走”,打算以这种方式把他们从动弹不得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他们四个全程都默契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不打算惊动地面上那匹不知名的怪物。等到地面被“挪走”了足够区域,帝坎贝尔也看到了阿达加迦背后的情况。 下方是一处非天然形成条形凹陷,是莉莉娅城主用魔法开拓出来的地下空间。目测距离地面的石林群纵深已经超过二十米,永行小队的其他队员都散布在周遭,用探查魔法警惕着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刚才阿达加迦及时发出的命令显然对他们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大家除了有些狼狈之外,只受到些不起眼的擦伤并且早就为超再生所自愈了。反到是帝坎贝尔自己的伤势最为严重。 等下方地面被莉莉娅彻底清空,帝坎贝尔便和阿达加迦一同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帝坎贝尔能看见这个落差,自然明白它的可怕程度,当即用唯一能动的那条胳膊圈紧了阿达加迦。后者慢了半秒也反应过来,知道对方是想替自己承受伤害,同样收紧双手,搂紧了小城主。他们自此演变为“都打算为对方降低需要承受的落地伤害、反而选择让自己来承担伤害”的奇怪状况; 随后,阿达加迦一度尝试用风魔法来缓冲跌落的速度,可惜迅速以失败告终,他的魔力释出就像被堵塞在了什么地方,许久才能挤出零星的一两个因子,完全不能作为一种“能源”来使用,这让他不得不在心底大声唾骂那条该死的“红线”。幸运的是帝坎贝尔虽然伤势不轻,却能正常使用魔法。他察觉到阿达加迦的打算后自然体贴的展开了风魔法的保护层,只是这种用法对他来说太过临时起意,比初学者还要不熟练,让他和阿达加迦的下落过程从“直线”变成了一条“轨迹飘渺的奇怪曲线”; 阿达加迦立刻意识到这种轨迹定会给小城主再添一些不必要的新伤,只得想方设法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把自己置于任何方向可能出现冲击的“外侧”,让自己做对方缓冲。帝坎贝尔随后也迅速察觉到了阿达加迦的打算,自然固执地拒绝被对方保护,反而想尽办法地交换彼此的位置; 最终,他们俩个演变成了:互相为了能让自己先落地、代替对方承受伤害的举动——实际上,在第三者的旁观角度来看,那就是某种“努力抱来抱去外加搂来搂去”而导致的、空中轨迹异常难测的、无聊厮打或者称之为暧昧行径。 “劳烦你们俩个笨蛋克制一下好吗?”站在下方仰头目睹了全程的卡露雅尔终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很小声表示:“现在是搂搂抱抱的时候吗?” 俩个笨蛋:“……” 虽然就可见的结果而言的确如此,但阿达加迦觉得这里面的误会太深,他需要解释一下。帝坎贝尔则很满意于这个误会,小声命令道:“闭嘴。小心落地的时候咬到舌头。” “……”阿达加迦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不自觉悲壮地想:这个小城主为什么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灵生真的完蛋了! “请两位别这样好吗?”等到俩个笨蛋经过“曲折离奇”的“曲线”二十米,实际完全不止二十米的距离终于“飘”到底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砸落地面的疼痛或伤势,而是莉莉娅城主的双臂。只是她本来伸出胳膊是打算接住掉落的海克鲁城主,并趁机偷享横抱美少年的乐趣,谁知道接住的却是紧紧抱在一起两个笨蛋,而且还像黏胶一样根本无法将他们分开。 双份的重量压在她的手臂上,就算主芙树系拥有绝对的力量做基础,也让她不自觉发出哀嚎——考虑到上方的敌人,只能轻轻地嚎:“你们这是在考验我的臂力和腰力吗?我好歹也是一位柔弱的女性!你们再不分开,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扔在地上!”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因此僵了一下,阿达加迦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迅速从莉莉娅怀里跳下来,顺便以自己善于伪装的厚脸皮掩藏了心下所有的尴尬,非常乖巧地表示:“谢谢莉莉娅城主。” 被道谢的莉莉娅神色诡异,而身上脸上甚至是头发上都是凝固血块的帝坎贝尔却完全没有就此松手的打算,极快地用自己唯一能动的那条胳膊及时攥住了想溜走的阿达加迦的手腕。 莉莉娅、卡露雅尔以及没能成功走开的阿达加迦和等等永行队员:“……” 提问:主人现在…… 回答:不。请别问! -------------------- 昨天加班一个字没写qwq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想给隔壁那本洒点土,这本暂时隔日更哈(因为是灵族视角,所以对人鬼两族当然描述上会很不友好,纯属剧情需要!) 5:狂诗之炎(2) 想像一个画面:一位重伤的美少年正被一位妖娆美丽女性横抱着,却还拉住另一位男性的手腕死不松手,第四位美丽的少女在捧着双颊大张着嘴,旁边还有许多位可见或不可见惊愕围观者。 这显然是个容易产生奇怪遐想的情况。尤其是情感纠葛。 周遭顿时安静了,四处充斥着尴尬与好奇,要不是地面上还有一个未知的敌人,永行的其他队员恐怕都要争先恐后地发出惊叫了。 其实刚才帝坎贝尔已经尝试跟阿达加迦一起跳离莉莉娅的怀抱,却遗憾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就像阿达加迦的“红线”剥夺了他大部分魔力的使用方式,帝坎贝尔身体上的伤势也不允许他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自然只能改为拉住阿达加迦的手,防止他又趁自己不注意就偷跑掉。 “……”阿达加迦试着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想,认真严肃意义方面的,可惜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僵住。 他早就知道这位小城主的魔法攻击威力之所以比同阶都要强出半阶,完全是建立在“舍弃防御魔法”,并且完全没有碰过风和火之外任何一系魔法的基础上。 即是说:帝坎贝尔完全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任何防御魔法,那个“风之护壁”可能都只是一种“充满想象力”的巧合,就像阿达加迦自己的某些战斗方式一样。 仔细看帝坎贝尔平常的战斗方式就可以想见,他一直都是在被攻击前就先出手把敌方击倒,因此完全不会受伤。就算真的到了要动手硬拼的时候,他也会用魔力增加基础防御与力道来拼,反正无论是寻常同胞还是原生种们,都斗不过他的蛮力。这就导致了这位小城主虽然表面上是个战法双修,本身的防御力恐怕依旧停留在法师那种“很容易伤到骨头”的“脆弱”程度。就算是半圣阶,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基础——塞尔?他可是主火辅地的战士标准组合,后者决定了关键性的防御力量。 所以成堆砸下的石块即便没有把帝坎贝尔直接砸死,也给他留下了不少开放性骨折。如果他没有半圣阶的承受力和超再生,很有可能已经成了一块肉饼。不,加上他下面压着的、既不能用魔法又没有体力的阿达加迦,可能是两块。 卡露雅尔的腕饰在能碰到帝坎贝尔的距离就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迅速覆盖住他全身,而在治疗的同时他们还需要立刻移动——这一点就算阿达加迦不说,莉莉娅也已经判断出来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边撤离这里边进行治疗,这个时候当然会需要一个谁来抱着帝坎贝尔,否则莉莉娅也就不会冒着被他决斗的危险这么做了——当然那点私心只要她自己别暴露出来就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谁都没想到情况居然变成了这样。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紧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顺着胳膊把视线落到它的主人身上:“城主大人,能请您先松手……吗?” “不。”帝坎贝尔用冰冷的声音、严肃的语气打断对方,说:“我不要莉莉娅,我要你。” 阿达加迦和队友们:“……” 就算小城主的语气很严肃,现状很严肃,但阿达加迦完全严肃不起来了! 这位小城主是不是刚才被石块砸坏了脑袋?还是被砸坏了灵魂?三战灵啊!阿达加迦简直想大喊大叫,让卡露雅尔先别管小城主骨折的问题,必须优先治疗他的脑袋,否则他都无法冷静判断现在的情况了! 来自精灵们提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达加迦头疼地回答:上面有很可怕的敌人! 精灵们说:明白了。 第154章 阿达加迦:…… 它们的这个冰冷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阿达加迦觉得不止自己的灵生,就连他的精灵都出现了无法忽视的巨大问题! 卡露雅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腕饰就跟手臂一同颤了颤,阿达加迦不确定她是在忍笑还是在生气,十分担忧她会不会挥过来一个小拳头,而现在的自己肯定完全承受不了这种物理攻击。小城主显然也是。阿达加迦因此只能闭上嘴,假装没听见也没看见。 可惜现状不允许他假装不知道。 莉莉娅满脸遗憾地看向他,说:“那,还是换你来吧?” 阿达加迦:“……” 等等,不对,她脸上的遗憾是怎回事?灵族的未来真的已经要完了! “那,要不……我来?”小诺拉从卡露雅尔背后探出脑袋。 帝坎贝尔冰冷地瞪了她一眼,被后者视若无睹。 “诺拉小姐你……”阿达加迦无力地垂下肩膀,“肯定抱不动。” “那就只有你了。”诺拉同情并鼓励兼备地表示,“加油。你可以的。” 其他被忽略的队员:“……” “……”阿达加迦觉得这真的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 帝坎贝尔收回瞪视的目光,很满意于诺拉的表现,同时配合地晃了晃握住阿达加迦的那只手,后者胳膊因此跟着摇晃了一下,前者的清澈的蓝眼睛里则附赠了可爱又认真地恳请:“阿达加迦,好吗?” “……”不,不好,一点也不好。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小城主,觉得这个小城主如果去骗灵,肯定比自己还擅长。可他面对这样的眼神和举动,简直无异于面对一只蓝眼睛的小猫在用爪子钩着主人的衣角撒娇,简直、完全、一丁点儿也无法抵御!无论他如何用力地、狠狠地掐住自己那颗疯狂泛滥地同情心,还是其他什么类似的心,依旧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甚至都能听见它的心脏在疯狂地督促自己快点接手抱住小城主了。 大约只经过短暂地半秒挣扎,阿达加迦就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原则,顶着充满无数层伪装的厚脸皮,在周遭无数双眼睛的注目礼中,果断朝小城主展开怀抱伸出手并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反正又不是没抱过,抱一次跟三次也没有区别。 只是还没等他从莉莉娅手里接过小城主,就听见后者说:“地面上的那匹究竟是什么怪物?” “问我?”阿达加迦熟练地躲开莉莉娅牢钉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装出无辜的表情骗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莉莉娅城主是不是问错灵了?” “……”这位低等战士真是能把谎言说得毫不作伪,让莉莉娅很想揍他。可暴力行径不是优雅懂礼仪的好灵,她迅速在心底劝阻自己。 卡露雅尔则鼓着腮帮瞪向某绿眼睛的骗子,已经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生气情绪——她的嘴和手都在忙着给帝坎贝尔治疗,没空表达她的愤怒。 阿达加迦显然知道答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帝坎贝尔率先或者说是从连续被忽视被避过提问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对方口中问出任何一句真话的。他只能靠自己去猜测,更在某种程度上同样与对方默契地自暴自弃地决定,他只有一个要求,唯一一个:阿达加迦别随便脱队,别随便从自己面前消失,其他的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 在这种时候,选择这样的、相对合理对方却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以让他抱着自己的方式来阻止他偷跑当然是最好的方法。至于会不会丢脸的小问题,帝坎贝尔自然果断把它丢到一旁。 帝坎贝尔因此非常坦然地从莉莉娅怀里换到了阿达加迦怀里,莉莉娅及众则对海克鲁城主的这种态度表示:“……” “而且,”莉莉娅抓紧时间说出更加严峻的消息,“我们根本联络不上西乌斯城。” 帝坎贝尔稍微恢复了一点“正常的理智”,立即看向旁边,试图寻找之前救下那“半个”人族战斗单位。 “死了。”莉莉娅无奈地说,“我们尽力了。在刚才那种状况下,他们没有外骨骼的保护,我们也没有充足的魔力,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那几个可怜的人族之前一度误以为他们得到了安全的庇护,就在莉莉娅的要求下联络了西乌斯城,可惜后者联络不上。 “我们最好尽快返程。”帝坎贝尔说。 “同意。”莉莉娅说。 压低的复议声随即陆续响起,唯独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没有出声。后者情有可原,前者却是因为再度擅自陷入了某种“战斗评估”。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阿达加迦地思考,让他回过神来。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近似于利器刮擦过玻璃般的声音。 上方的攻击来得毫无预警,永行小队几乎同时反射性抬头向上望去。 夜幕下的星辰与月光只能为对方剪出一个过于巨大的轮廓,他们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可是卡露雅尔手里水域魔法过于明亮的光芒却将攻击他们的那“一部分”过于清楚地映照出来。 一只如同普通魔鬼放大数十倍的巨大指爪,撕开了石块,撕开了地面。 过长的胳膊将二十米的纵深视作无物,眨眼探过,径直抓向地底所有的灵族。 与那巨大的指爪相比,灵族显得如此渺小,几乎就像对方的一根手指,对方也几乎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将他们全部碾碎。 “防御魔法!”阿达加迦不假思索地喊。 “明白!”以欧兰因为首的圣阶法师迅速做出应对。 “卡露,忽略痛感,加快治疗。”帝坎贝尔同时也下达了命令。 “莉莉娅城主,向下!”看着头上压下的黑影,阿达加迦已经顾不得自己以往的伪装是如何,迅速跟进了第二条命令。 拱顶一样的防御魔法罩向上展开;无法保证速度的前提下却能杜绝疼痛的水域魔法被抽走一道命令,顿时飞快地运转起来;改变地面纵深结构并不容易,莉莉娅此前花费数分钟才向下掏出一个二十米的纵深距离,从而把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救出现来,现在继续向下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可上方的敌人却只需要用一只爪子就能撕开地面,就像它刚才光凭脚步就能踏碎那些巨大的石块一样,她不确定自己来得及与否……想战斗。这种本能铭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在任何逆境下会高于他们的理智来运转,仿佛是种永恒的旋律。 其他同伴也是一样。 可他们没有学习过应该如何对付从未听过见过的敌人。 “哥哥,治疗完成。” 不等莉莉娅等思考出结论,卡露雅尔的声音便拯救了她。 帝坎贝尔彻底痊愈,当即松开忍痛地牙关,从阿达加迦的怀里跳下来。 “所有高阶战士拿上剑,跟上次一样。” 新的命令恰好切中大家的想战斗的意愿,重新凝聚了小队。 “欧兰因用传送阵把我们送上地面,其他法师保持防御魔法,保护队友,注意别让它压碎防御魔法。”帝坎贝尔稍事回想了一下阿达加迦此前说的话,便毫不犹豫地下令。 他跳进传送阵前特意近乎凶狠地瞪了阿达加迦一眼:“记住我的话,不许趁机溜走!” “等一等——” 阿达加迦忙喊,可帝坎贝尔等已经没入传送阵里,莉莉娅紧随其后,剩下的高阶同样毫不犹豫。 蓝色的火焰由下往上以直线形态升起,如同光柱一样连通大地与天幕,月色和星辰都黯然失色。 -------------------- 已修 5:狂诗之炎(3) 西乌斯城,中央城堡外,海斯家族派来的几名亚灵先后抵达,却被拦在了城主专用房间之外,得到了塞尔正在与人族沟通的答复,只能改去找缇斯。 “缇斯夫人,海斯家族派了两位高阶过来。”爵位战士先行来到一楼大厅通报。 “齐图家族的成员希望您能给他十分钟的时间,他想见您,他自称是弗雷威的指导者。”侍女随后也出现了。 “他们想知道闭锁解除的时间,永行小队何时归来。” “以及他们的家族成员是否能平安入城。” “他们还威胁说——” “视答复情况会决定是否发动整个家族进行首座挑战。” 他们很明显已经知道要塞闭锁的严重性,而他们各自“非常重要”的家族成员却还在外面。 “海斯和我的家族在找麻烦方面到是非常的默契。”缇斯发出一声短促而古怪的笑,“可首座挑战是塞尔的事,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发现塞尔城主暂时没空答复,就执意要来亲自询问缇斯夫人的意思。” 来通报的两位几乎是齐声说出了这个讨厌的答案,缇斯却不能无视这件事。 在她决定成为城主夫人的时候,有些义务就跟这个头衔绑在了一起,就算是自己原本归属的齐图家族也不能优先于西乌斯。 第155章 “把他们带到不同的房间等待,我马上就过去。”缇斯说。 “海克鲁城主怎么挑选了那么麻烦的角色入队?”乌卢克同情地看着她。 “两个都是家族里培养的城主人选,也可能是未来的家族长。其他成员也是名声和实力兼备,甚至还有卡弥城主威尔因的同家族成员。”缇斯说。 乌卢克不禁吹了声口哨:“一挑就挑走了各个家族最厉害也最年轻的纯血,简直就是捏住了这些家族的‘未来’。看来海克鲁城主有某种特殊的天赋。” 缇斯很不优雅的再度摊手:“帝坎贝尔城主毕竟经验尚浅,虽然能放开私怨保持公允,却只能依照实力来挑选,塞尔又有放任他施展的意思,没有提醒他‘别把所有的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也就不怪海斯家族的家伙会着急了。” 她放下诗集,带上自己的佩剑,随即嘱咐了几句一楼大厅里忙碌的光系亚灵,准备去见见那两大家族的家伙,至少在塞尔出现以前,不能让西乌斯这个巨大的熔炉爆炸。这里毕竟是灵族的六座主城之一,也是她这样的战士最能惬意生活的地方。 “你这气势汹汹地态度,看上去就像要去动手解决掉两大家族?”乌卢克幸灾乐祸地在后面喊。 “齐图是我的家族,不需要被解决。警告几句就够了。”她要解决的只有那个总是仗着自己家族典籍多、自以为很了解族群历史就能预测未来、经常指手画脚的海斯家族。 乌卢克陡然回过神:“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走了,这堆麻烦的返程时间计算怎么办?” “当然全都归你了,”缇斯说,“伟大的隐城主大人。” “不不不……我们交换一下好吗?”乌卢克急忙追上去,指着自己的那黑壮的块头,礼貌地恳求道,“我显然更适合打架,请您跟我交换好吗?” “请允许我拒绝。”缇斯冷漠地回答,“你可能真的会解决了他们,而我是只是去说服他们。” “噢,说服,”乌卢克点头,“希望不是用拳头和剑。” 阿达加迦眼底倒影着相形而上的蓝色火焰,短暂地照亮了那匹巨大的怪物,却又迅速熄灭下去,让大家来不及看清敌方真正的样子,而他则不自觉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低声向旁边补充了一道战斗命令:“欧兰因,劳驾你让大家追加防御魔法的层级,同时准备二次短距离传送,三次传送最好也能预备好。” 欧兰因:“……” 跟他同家族的、喜欢用长篇大论驳斥同伴的威尔因不同,欧兰因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空间系佼佼者。他见鬼一样地看着阿达加迦,问:“你也要出去……战斗?” 他大约是出于法师礼貌的天性,才勉强咽下了“送死”这个词,换成了“战斗”。 “不。”阿达加迦无奈地说名:“我是希望你能随时做好准备,将他们一个不漏的传送回来。” 当然,主要是为了保护莽撞的小城主。 经历过此前对一个巅峰值的战斗,整个永行小队已经能熟练且高效地执行帝坎贝尔的任何命令,甚至都不会去花时间质疑命令是否正确。可当他们看清那巨型怪物的刹那,依旧怔住了半秒。 一眼就能知道那肯定也是一匹原生种,只是巨大得超乎想象。它可能有普通原生种的数十倍之高,同样手脚的指爪和头颅自然大了数十倍,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小型丘陵在地面上跳动,自然能够能一脚踏碎成片的巨大石林。它每挥动一次指爪的攻击,就能轻易挖入二十米的深度,只是这个长度也已经这只怪物的极限了——再度证明阿达加迦是知道如何对付它的,因为他让莉莉娅继续向地下走的判断十分正确。 帝坎贝尔的蓝色火柱升起的刹那,本该把从中央将敌人一分为二,可对方过于巨大,火焰只能对那巨大的皮肤造成了轻微的擦伤,就像一块晒斑。 更可怕的是,巨大的原生种不止巨大,还非常的灵活。灵族的攻击对他就像蚊虫的叮咬,既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还会在攻击的轨迹的途中遭遇敌方如同拍打蚊虫的反击。好像灵族在对方眼中只是一群烦人的虫子,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踩或碾碎他们。 面对恐惧灵族从不退缩,反而会催生族群灵魂深处的好战本能,就像“三战灵”这个名称所代表一切。 “别被它的体积吓到。”帝坎贝尔表现得非常冷静。 “这样的体积更有理由于我们进行攻击。” “我闭着眼睛都能砍中!” “没错!我也是!” 赞同的笑声先后响起,诸位战士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剑。 “叠加传送阵,向空中——直接达头颅。” 帝坎贝尔再度毫不犹豫追加下令,大家随即再度隐没于传送阵;欧兰因得益于某个低阶的提醒,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空间魔法递出,随后将更加惊愕地视线锁定在阿达加迦脸上,后者自然假装没有察觉,继续专注地盯着上方的战斗。 半秒后,帝坎贝尔从高空敌方头颅的位置闪现,瞄准了原生种的头颅,与周遭的同伴一起攻击。 无数柄剑切同时挥落,沾着灵族的鲜血,以或娴熟或生涩的风系魔力,灌注入对方颅骨。魔力从伤口钻进去的声音比切开骨肉的声音还要恐怖,撞在每个灵族的耳膜上,让他们不自觉战栗发冷。巨大的怪物因为攻击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胜利的果实几乎近在咫尺…… 正当他们打算跟随帝坎贝尔的齐心协力地摘下敌人那颗过于巨大的脑袋时,却发现方才切开的上半截露骨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怎么可能?”一名队员大声惊呼,“它根本没有大脑!” 与之同时,属于空间魔法的传送阵附赠的滞空时间已经到达极限,他们开始陆续向下跌落。 为了不落进巨大怪物只剩半截的头骨里,他们只得各自跃向怪物的肩膀两侧并借此缓冲,向地面陆续落去。 “继续攻击,总有弱点——” “不!” 阿达加迦刚才不愿意说,现在喊得再快,也注定会晚不止一步,这让他多少产生出一些后悔的情绪,极其短暂的,并被他迅速扼杀。更让他在意的是自己为“红线”付出的代价,让他沦入了什么忙都帮不上现状,只能徒劳地朝着空中喊: “别用剑和魔法——” 他的喊声终于传到了帝坎贝尔的耳中,可惜只有一半。 “不能攻击!”阿达加迦大声喊。 可还是太迟了。 “为什么?”帝坎贝尔显然没能听到后半句,卡露雅尔则在旁边疑惑地看着阿达加迦,“看起来攻击并没有被无效化?” 不等阿达加迦回答,诸位战士已经陆续落到地面上,立刻遵照命令展开了下一轮的攻击,而包括敌方缺失上半部分的头颅,甚至包括被成块被砍下的肢体在内,竟然都没有愈合的征兆,反而跟战士们一起掉落。 “快躲开!”阿达加迦这次终于清楚地传达到了帝坎贝尔耳中。 “躲开!”帝坎贝尔跟着喊。 在队友们误以为胜利莅临之时,他们周遭已经满是敌方被砍落的部分。 灰色皮肉的一块接一块的落在地上,却并非像往常那样变成无机质的蠕动肉块,也没有就此静止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是径自拉伸变形,开始分化出各自属于四肢、身躯以及头颅的部分,数秒内就成为新的、活的、一匹接一匹的,能独自行动的原生种——普通大小的原生种。 正在战斗的大家无一例外地愣住了,为他们刚才挥的每一剑、削下的每一块血肉而震惊,根本没想到它们会成为自己新的敌人。 转眼间,地面上已经布满了上百匹原生种,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所有的战士。 刚才那些过快、过多的魔法和剑的攻击,让掉落下来的灰白皮肉不止存在于地面,还撞击在防御魔法阵上,同样变成了一匹匹活着的原生种。然而“他们”也并非活着的,至少它们不像普通的原声种那样拥有作为其弱点的大脑,无论谁动手切开哪一匹,甚至无论切开部分,都看不见对方的大脑。只有一个又个的空壳,并且只要承受斩击和魔法,它们被斩落的部分就会自行重塑出出新的、活的又一匹原生种。 敌人转眼间分裂出难以计算的数量,如同铺天盖地那样。 帝坎贝尔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一切,其他队员也是同样。 顷刻间,他们的攻击不止全部失去了意义,还增加了敌人的数量,助涨了对方的力量。 阿达加迦一时同样发不出声音。 又一种特殊的魔鬼。 他一共就从导师那里了解到五种特殊的魔鬼。本以为出现其中较为罕见的魔抗型就已经非常难得一见,没想到还会出现第二种:增殖型。 当然,增殖型从来不会单独行动,因为他,或者说是它们,根本没有大脑,做不出任何具有针对性的攻击,必然会伴随着比这二种还罕见的第三种特殊型,才能控制住这些遭到攻击就能自主分裂出来无数无意识的、几乎只有攻击欲和食欲的增殖型。也只有那一型才能控制增殖型,命令它们重新融合为一个巨大的整体。 第156章 阿达加迦失声说:“役鬼。” 5:狂诗之炎(4) 有阿达加迦事先让欧兰因备好的短距离传送阵,帝坎贝尔察觉到不妙时自然得到了及时的支援。大家遵照后者的命令,迅速撤回到地下的圆顶防御之内,原生种们紧随其后,陆续跳进这个纵深二十米的凹陷里,对他们进行追击。 巨大的生物质量就像暴雨击打着脆弱的纸张,不停地砸在防御魔法的圆顶上。 透明的光壁上反复出现细小的闪电,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害他们,反而促使敌方的指爪加快攻击防御光罩。 刺耳的刮擦与巨大的撞击不停交替,大家都屏息仰头,看着头顶的防御魔法,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它在下一刻会垮塌下来,那么那些巨大的指爪以及无数原生种将不会被光罩阻隔在外,而会毫不留情地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则为了避免对方继续增多,根本不能攻击。 巨大到无法忽略的攻击声,如同反复击在心底叠加的恐惧,毫不留情地撕扯着身体,让它不自觉微微战栗,转眼间就连夜空都被敌群遮蔽,只剩下欧兰因率领着众法师在支撑着防御阵法。 “向下。”阿达加迦骤然回神,忙说,“莉莉娅城主,快,向下走。” 其他同伴随之回神。 “防御魔法还能支撑多久?”莉莉娅问欧兰因。 “以目前这种剧烈的冲击程度对魔力的严重耗损情况估算的话,”对方回答:“少则几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天。” 莉莉娅和帝坎贝尔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达成一致。他们交换了彼此的位置,前者继续使用芙树魔法加大脚下距离地面的纵深,后者则去质问阿达加迦。 “役鬼?”这显然是任何“魔法温室”里都不曾教导的课程,即便是诺迪家族,“这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词,它是比魔抗型还要罕见的特殊型原生种?” 帝坎贝尔小心地重复着这个词,就像自己从没学过灵族通用语。 他问:“是役鬼,对吗?我没念错?” “不,不是。”阿达加迦刚想说明,喉咙却像被大量的石块塞住,发出好几道奇怪的气音,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他突然感到异常疲惫,不止四肢和身体,就连思考都变得非常迟缓。 他说:“巨大的,和,分裂出来的。”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对他不流畅的说话方式产生了必要地疑惑。 “不是役鬼,是……增殖型。”阿达加迦死撑住眼皮,反复命令它们不许阖上,艰难地挤出声音,脑袋却像是被巨大铅块反复击打,疼痛迅速扩散到了他全身。他明白这些迹象代表着什么——昏睡。迟来的,却是早晚会来的“第五次”昏睡。根据此前的规律可以预判,在“第六次”昏睡到来以前他肯定又会回到动惮不得的可悲状况。当然前提是他要先能从第五次昏睡中醒来。 “增殖型不是役鬼?”阿达加迦本以为帝坎贝尔听不懂自己这些奇怪的话,没想到对方竟然听懂了。他边朝阿达加迦走去,边问,“你的意思是,现在上面有两种不同的特殊原生种,对吗?一种是增殖型,一种是役鬼?那役鬼是什么?为什么没有看到?” “役鬼是……”越过“红线”的代价过于昂贵,现在并不是应该失去意识时候,阿达加迦尽可能命令自己从喉咙里多挤出几个词,可他的思维和言语都变得颠倒而混乱,“役鬼可以战斗……增殖型不行。” “你怎么了?”帝坎贝尔迟来地察觉到阿达加迦的状态的确非常奇怪,有些像前几次陡然陷入昏睡时那样,光凭肉眼就能看到对方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仿佛灵魂和身体在相互撕扯。 “你还好吗?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随后地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阿达加迦却已经砸向了地面。前者急忙伸手接住后者,后者却以仅剩地清醒和力气,攥住帝坎贝尔斗篷边缘的那枚小巧精致的水百合花纹。 “不能战斗,必须避免与增殖型战斗……否则……魔鬼因子会……” “魔鬼因子?”帝坎贝尔惊愕地听着,并再度抓住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阿达加迦意识模糊地贴着他耳畔,艰难地挤出最后几个词组,而后陷入第五度昏睡。 “更多增殖型出现前,必须消灭……巴尔德顶级役鬼。” 乌卢克满脸怨气地处理着那些该死的返程时间估算,只是不到一个小时后,外面又传来了无法掩盖地巨大骚乱声。 “这种时候还打起来了?”他疑惑地抬起头,目光跃跃欲试。 “缇斯夫人跟海斯家族的打起来了。” “缇斯这叫说服?果然是用拳头和剑去说服。” 当一名爵位战士匆忙赶来告诉乌卢克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大笑。 可惜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完全笑不出来了。 “城里所有的纯血家族都派了成员来中央城堡,他们在海斯家族的组织下,固执地滞留在城堡门口。现在外面已经聚了数十名多家族的高阶,他们都说自己有家族成员还在外面执行任务,要求塞尔城主……” “这些光系可真是特别擅长添麻烦啊。塞尔城主怎么没出面解决?”乌卢克收敛起笑容,打断了爵位战士。 爵位战士摇头说:“城主还在跟人族沟通,不知道还要多久。” 城主之下按常规来说是城主的誓约骑士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可惜塞尔没有誓约骑士,再次一级便是城主夫人和隐城主了。 “还在?这至少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吧?”乌卢克困惑地询问西乌斯这座巨大的熔炉“燃烧”到了什么阶段,“别告诉我他们想要求解除要塞闭锁?” “是的。”爵位战士说,“他们想要求塞尔城主解除要塞闭锁,让他们的成员入城。” “真见鬼。这群白痴的光系,其实根本没有脑子吧?刚才要塞墙的震颤他们难道都没感觉到?”乌卢克话刚出口就收到了周遭光系们的凶狠瞪视,当然包括面前的爵位战士,只得赶紧摆摆手,露出洁白的牙齿,为他漆黑的脸上凭添几分和善的喜剧氛围,歉然道,“别误会,我是在说那些愚蠢的光系纯血家族,不是说你们。” 光暗两系之间就像战法之间一样麻烦,现在西乌斯内外已经够乱了,乌卢克可不想做光暗内讧的导火索。 “他们就不怕解除闭锁后城外的人族趁机再给我们来一发,让西乌斯城整个全都消失掉吗?”乌卢克讽刺地说,“噢,对,那些家伙显然更担心他们家族里的宝贝纯血成员,才不在乎西乌斯城会如何。” 光系们自然接纳了乌卢克的道歉,当然大部分是出于后者的身份立场不得不原谅他。这就是乌卢克讨厌光系,确切地说是大部分光系的原因。像他们的暗系,就只在乎力量和战斗实力,不会打着为了家族成员的正义名号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行径,更不在乎出身、身份或者来自哪个纯血家族,也不会去维系这些所谓的家族荣誉、利益和成员的生死。他们真正维系的是整个暗系族群。 “隐城主大人在这里吗?”不等乌卢克在心底称赞完暗系,第二名爵位战士已经冲了进来。 乌卢克无奈地举起自己的胳膊:“这里。” “城外刚传来消息。”那名战士说,“归来的几支暗系队伍已经自行加入到人鬼两族的混战当中,甚至还号召附近的暗系小队尽快赶过去,‘一起加入这场酣畅的战斗’。” 乌卢克:“……” 最后那句显然是原话。他们暗系的说话口吻就是如此直白。他手下的那些混蛋家伙们难道就不能让他多骄傲几秒?哪怕几秒也好。这种直率的好战性格真不愧是暗系的战士们!他为他们感到骄傲!只是不是现在。 这个时机真的太不适合了,简直就是在为他和西乌斯凭添不必要的麻烦。 “城内的暗系居住区如何?”乌卢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还有话没说完。 “大多是在外面的那些小队的指导者和学生们,他们说城里太过无聊,也想出去战斗。” 只是闭锁状态显然无法离开要塞,所以他们自然就在暗系居住区里擅自展开了愉快的私斗。 “现在整个暗系居住区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了。” “……”乌卢克觉得自己的心和脑子也变得乱七八糟了。 “隐城主大人不去阻止他们吗?” “还有城外那些暗系的任务小队,该如何传达您的意思,才能制止他们搅入混战?” 阿达加迦的第五次昏睡和醒来间隔时间明显比上一组间隔更加短暂,他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醒过来后再度沦落到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状况,这显然是一件坏事。不等他从恍惚中自行回神,就被头顶上传来的撞击与刮擦声惊得抬起了视线。 他们距离地面变得更远了,纵深估计已经超过三十米——是莉莉娅的功劳。过于巨大的增殖型被困在地面上,一时无法用指爪挖掘到如此深的距离,也不敢跳进这处狭小的缝隙,毕竟以他过于巨大的形体,很可能会被卡在地面的裂缝里。至于那些从他身上分裂出来的灰白色怪物们,则没有被缝隙的大小限制,正像暴雨般冲击着透明的防御光罩。 第157章 这样的场面几乎立刻就把阿达加迦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的视线随即又从上方仿佛随时会落下来的危险移开,先看向因为持续支撑防御魔法导致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欧兰因等法师,接着移动到侧面正在奋力往地下“挖掘”的莉莉娅。看见他们都在忠实的执行命令后,便开始观察四周的其他情况,准备相应的“战斗评估”。 “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掌握规律了。” -------------------- 好的,我终于又跑回原本的更新时段了 5:狂诗之炎(5) 位于阿达加迦头顶的、视线无法窥见的角度,传来了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了前者的思考,让他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你昏睡的规律。”帝坎贝尔说,“我弄明白了你昏睡的规律。” 他在阿达加迦脑袋旁边半跪下来,向前微探着身躯,对上阿达加迦的视线,坦然且熟练的为后者调整出适合“被喂食”姿势。 他不止明白了阿达加迦昏睡的规律,也习惯了“喂食”对方,至于周遭的队员们,明显在冷静的各司其职,冷静得简直出乎了阿达加迦预料。甚至连卡露雅尔和诺拉都没有任何大惊小怪的模样。 大家仿佛已经习惯了外面不断撞击着防御光罩所发出的刺耳声音,不再惧怕那些一墙之隔的危险。并非是放弃,而是某种莫名地坚定,尤其在他醒来之后,大家表现得更加泰然了。 开始阿达加迦并未察觉到这点微妙的不同,等到他感觉到周遭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目光过于奇怪,是他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近似于“信任”的情绪。不,应该就是信任。 阿达加迦愈发困惑地看着小城主,完全不知道后者到底又趁着他昏睡的时候说了或是做了什么,让大家仿佛对他莫名多出这种难以言述的信任。大家的眼神仿佛在无声的诉说:只要他醒来,一切危险和敌人都能迎刃而解。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无疑让阿达加迦感到恐惧。尤其是现在的他,根本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辜负这种信任。 最先给予他这种无条件信任的正是帝坎贝尔,并且是在他沦落到低阶的现在,不,应该是不久以前。现在的他则被“红线”所困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自然精灵,甚至可以说是不如一名低阶了。 帝坎贝尔早已经准备好了食物,看到他醒来便毫不停顿地将流质食物尽数“倒进”了阿达加迦的胃袋里。 的确是“倒”,就像阿达加迦之前心底暗自期望过的那样,非常不温柔也不耐心的“倒”,只是勉强维持在不让阿达加迦呛死的边缘……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阿达加迦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期望变成现实的时候不止没有办法高兴,还莫名地忐忑不安起来。 他觉得小城主似乎是在生气,而且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趁着被“填鸭”的时候把视线盯在小城主的脸上,试图从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里寻找到一些情绪。可惜没有。一丁点也没有。甚至连眼神都是平静的,平静得就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就像上一次他擅自脱队后被救回来之后。 可他这次并没有擅自脱队。阿达加迦因此陷入了困惑。 “我已经下令让大家暂时被动防御,”帝坎贝尔边给对方喂食边解释,“可惜集合所有法师的魔力,我们最多只能支撑一个小时了。” “……”所以?阿达加迦愈发困惑。 “增殖型。魔鬼因子。巴尔德顶级役鬼。” “……” 帝坎贝尔接下来说出的三个词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并且贴在阿达加迦的耳朵旁边说,却完全没有任何容易产生误会的感觉,反而让后者眼底的困惑立刻变成了震惊。 阿达加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不不,应该是被“红线”影响之下,竟然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漏嘴了! 三战灵啊!他的真的灵生不能好了! 提问: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咽掉吗? 回答:显然不能。 阿达加迦:“……” “‘巴尔德顶级役鬼’是什么?”小城主不依不饶地问。 阿达加迦不想回答。小城主知道他现在暂时不能回答,当然非常体贴的表示: “你过一会儿肯定还会再昏睡过去一次,等你再度醒来,肯定就能恢复如常,到时候我再问吧。” “……”不!请您别问! “你看,”帝坎贝尔离开了阿达加迦的耳畔,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的确已经掌握了规律。” “……”请您别掌握这种奇怪的规律,好吗?谢谢。 如果说第五次昏睡前阿达加迦无比担忧小队所面对的险境,并期盼着附赠的第六次昏睡以及随后的恢复正常,是因为担忧小城主无法保护他和整支队伍的安全,现在的他则完全不想昏过去了,因为他完全不想面对小城主的质问。 可惜小城主的“喂食”非常有效,阿达加迦的身体已经迅速获得足够的“面包”。就连普通的人类吃饱后都会感到困倦,更不用说灵族这种高效运作的身体了。 阿达加迦的身体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击打着他的意识,让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完全无法抵抗这种本能,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第六度昏睡。 “第三组”昏睡到清醒的间隔比“前两组”更加短暂,阿达加迦几乎没过三十分钟就醒了过来。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这肯定是小城主“赋有经验”的“高效喂食”成果。现状让阿达加迦不得不承认,小城主的确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奇怪现象的规律以及相关的应对办法,甚至堪称体贴入微的尽可能地照顾和保护着他。各种意义上。 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小心的、不让这位小城主过于聪明的脑子来揭穿自己身上的秘密,也不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出好奇心,只是那些该死的险境总是纠缠着他不放,甚至牵连无辜,让他不得不应付,因此“一不小心”泄露出很多细节。而这些细节,却足够让帝坎贝尔揣度出很多结果了。 当然,阿达加迦原本期望的结果是:怀疑和排斥。没想到帝坎贝尔赠予的是:信任。而且还是无条件的信任。 阿达加迦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种美好又单纯的信任,因为这种赠予需要过于慷慨的灵魂,并且一旦接受就很难不赋予相应地回报。尽管他用无数的谎言掩藏着自己,尽管他不停掐灭掉自己心底不断增多的信任,可它就像枯草中溅落的一颗火星,即便踩熄这一簇,总会燃起下一簇。他的举动不过是徒劳而已。 不管开始如何,只要一旦被赠予,就会逐渐靠近最终结果:互相信任。 可他明白自己本质是一个混蛋,是一个总能把好的部分导向糟糕结果的混蛋。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接受这种赠予的资格。 阿达加迦在不愿面对小城主质问的哀怨情绪中醒来,根本不想睁开眼睛,甚至短暂忽略了头顶上“砰砰”作响的攻击,继续假装还在昏睡,觉得哪怕能多装一秒也很好。 “我看见你眼皮颤了一下。”帝坎贝尔冰冷地说。 阿达加迦:“……” 这个小城主就不能假装没看见吗?真是个毫不体贴的灵! 阿达加迦无奈地睁开眼睛,缓慢地坐起来,寻找音源所在。 “你果然醒了。跟我预估的时间差不多。”帝坎贝尔半侧着身站在阿达加迦的斜前方,头颅同样向着侧面,视线也是。 他显然没有真的一直在盯着阿达加迦看,虽然他想看,可无论是险境和现状都让他没有这种暇余,而他双手正忙碌于绑自己那头灰金色的头发,就像任何战士准备投身激烈的战斗前那样。 他先简单的拢住头发,随后再用一个东西固定住,免得它们在战斗时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他用的是一条是从卡露雅尔那里借来发带,后者亚麻色的头发因此有一半散开来,罩住了脸轮廓,可她不需要战斗,所以并不会妨碍到她。 这条源于卡露雅尔的粉蓝色发带显然过于柔和了,只是配上帝坎贝尔灰金色的头发,竟然能烘托出一种利刃般的冷光,加上后者比一般同族绑的位置要更高一些,几乎到了与耳尖平齐的地方,便彻底消弭了那种颜色带来的柔和,反而显得干脆利落,却也因此露出了此前一直为头发盖住的天鹅般的后颈。 阿达加迦微微怔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在对方的后颈上停留,略过被捆扎成一束的晃动发尾,顺着下颚的线条移到侧脸,再回到后颈,许久无法移开。 他不确定是什么让自己盯着对方。肯定不是美丽的侧脸和罕见的发色,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后颈,只是在看到的时候就不自觉停驻了许久,仿佛寻觅到了某种逝去已久的熟稔。 帝坎贝尔刚绑好头发便察觉到阿达加迦的视线,稍微顿了一顿才转过身去,果然撞上了对方没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第158章 四目相接时,阿达加迦当即从怔愣中骤然回神,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了,急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并尽快掩饰掉眼底不自觉显露出的窘迫。 这种短暂却过于专注的视线很难被忽视,就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滑过了帝坎贝尔的胸口,让他觉得有些痒,也让他不自觉想微笑。可他及时抿唇忍住了。 如果有可能,帝坎贝尔想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让对方不用移开视线,再谨慎地询问对方视线停驻的含义。而无论理由是什么,他至少已经从这个眼神里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确有某些部分能触动对方,只是他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可他总算找到一个契机去问了。可惜的是,现在他和对方都没有这样的暇余。 帝坎贝尔妥善地藏好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径直走向阿达加迦,理智地说出与全然无关的话:“你可以说了。” “说什么?”阿达加迦转头看向对方,显得十分困惑。 “如何找到巴尔德顶级役鬼,又该解决他们?”帝坎贝尔指向上方那些还在继续攻击防御圆顶的原生种。 阿达加迦:“……” 5:狂诗之炎(5) 提问: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回答:显然来不及了。 阿达加迦心底非常绝望,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没有逃跑。因为他正被困在地下,上面还有敌人,这个小小的防御魔法罩一眼就可以看遍,根本无路可逃。因为这个小城主刚才还一副可爱的样子在绑头发,转头就切回到了那该死的“正题”。 “问题既然出现,就需要有效地解决掉,而不是逃避。不是吗?”帝坎贝尔以一种阿达加迦全然陌生的态度——一位灵城主城主应有的严肃态度,往侧面迈了半步,对上试图转开脸逃避的阿达加迦。见后者即便如此还想扭头避开,他只得拉住对方的前臂,施加了十分恰当的力度,确保既不会把对方弄伤,也不会让他逃跑。而他之所以用疑问句方式,并非在征求阿达加迦意见,只是用了一种相对礼貌的表述方式。 “敌人也是一样。”帝坎贝尔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告诉我解决那些怪物的方法。现在的你显然做不到这件事,所以我……不,是我们能按照你的方法来解决敌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达加迦:“……” 头顶那些恐怖的攻击声依旧响个不停,阿达加迦扫了一眼自己前臂上那只属于小城主的手,顺着它对上前那张过于漂亮的小脸蛋,心底觉得对方比头顶的魔鬼还要恐怖数倍。 “我从开头问起……不,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你肯定会用无数种谎言试图蒙骗过去。”帝坎贝尔完全没有给阿达加迦留下任何打断的机会,摆出跟“六城会议”上一模一样地谈判态度,“我先说出自己推断出的那一部分结论,然后再问你那些我想不明白的部分,你回答我的提问就好。当然就算你不回答,我也能猜到答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筛选真伪。” 阿达加迦:“……” 这无异于最委婉的恐吓了,可它依旧是恐吓,却也是阿达加迦从未遇到过的形式。要是直接被暴力威胁,他恐怕还会反击。而现在这样,面对这种过于温和礼貌的询问式语气,他真的连反击都做不到。 三战灵啊!这样的小城主真的好恐怖啊!说好是盟友的卡露雅尔小姐呢?噢,她正躲在旁边半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说要跟他学风魔法的可爱小诺拉呢?噢,她在假装擦拭自己的剑,其实身体都快拧到这个方向了,显然也是在竖起耳朵偷听。其他队员要么忙于防御魔法,要么在做战斗前的准备——毫无疑问都是假装,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偷听,显然把小城主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过于温和地恐吓某灵”的过程当成电影欣赏。 “原生种的弱点到底是我们的血还是风魔法?”帝坎贝尔根据阿达加迦的眼睛里显露的细微变化迅速做出判断,“二者都有,或许,二者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阿达加迦很难控制自己不瞪大眼睛。 “看来猜对了。”帝坎贝尔因此露出一点不愉快地情绪,陡然凑近阿达加迦,微垫着脚,半抬着头,压低声音到以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程度说,“算上德隆纳那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可你为什么宁可愿意牺牲自己来救我,却不愿意告诉我这些事。难道你脑袋里从来没有让我跟你一起战斗的选项?”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了。 不说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小城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说了‘魔鬼因子’这个词,考虑到对付魔抗型的时候用到了我们的血和风魔法,我因此能得出第一个重要的推测。”帝坎贝尔地声音到这里比刚才压地还低,以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仿佛只有这样这才敢说出自己的推测,“原生种的弱点应该既不是风魔法,也不是我们的血,问题在于两种因子——我们和他们所拥有的两种因子。” 帝坎贝尔短暂地停下来,安静地审视着阿达加迦眼底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反复来救自己?尽管从帝坎贝尔脸上看不出任何迹象,可他同时也在心下、在近乎自暴自弃的胡思乱想着。如果阿达加迦的行为的确与自身的魔力因子有关,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继续面对他?防备?趁机威胁交换点儿什么?还是寄望于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动听且合理的理由,而他则借机彻底忘掉?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想维持现在,捍卫未来,如果可能,还想剔除对方记忆里潜藏的阴霾。 就像“三战灵”在族群诞生的最初,用战斗为同胞开辟了道路,也用公约引领着前行的方向。 “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 帝坎贝尔异常平静地说。 “如果我的猜没错——它们才是真正能互相克制的东西。” “阻止?制止?为什么?” 乌卢克站在西乌斯中央城堡一层的大厅里,笑得十分爽朗,几乎与外面的暴雨一样响亮。 忙碌的亚灵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向他投以关注的视线。有些或许会想:这真是一个过于粗鲁又不守礼仪的暗系,有些则会羡慕他能如此自由的表露情绪。 “我们暗系就是比光系更为坦率的性格,有争执就应该用决斗来解决。对于战斗也是同样。只要想战斗,我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投身其中。” “可您是隐城主……”两位爵位战士为乌卢克这种不负责任的宣言震惊不已。 “那只是大家觉得跟我比较熟,随口喊的无聊头衔而已。我可是从来没有从塞尔那边拿过半个银币的报酬,我的主职是开酒馆的,副职是个暗系的高阶战士。明白了?” 乌卢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 “我们暗系可不像你们光系。我们从不用无聊的规条来束缚暗系同胞的天性。我既然得到大家的推举,也会延续这个传统。希望你们光系能尊重我和我们暗系全体的意愿。” “如果塞尔对此有什么不满,就让他自己来找我抗议,或者让他自己去阻止我同胞们的私斗或战斗。” “除此之外,无论城外还是城内,还有其他与之有关的任何麻烦,只要是我们暗系自己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去介入,更不会去阻止。” “这是我族公约充分保护的自由意志。” 阿达加迦已经彻底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对我说‘握紧你的剑’,显然有办法对付那只巨大的原生种,而且与精灵剑有关。”帝坎贝尔继续说,“当然还要加上两种因子。” 阿达加迦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竭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自己没有把过分的惊愕表露在脸上,只是依旧没能藏住瞳孔微缩。 “看来我都猜对了。”帝坎贝尔从对方眼睛里抓到了细微的变化,“你说必须消灭,那怎么消灭?告诉我方法。让我去对付它们,不管是魔抗型,还是巴尔德顶级役鬼。好吗?” 阿达加迦犹疑地看着帝坎贝尔,依旧没有出声。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帝坎贝尔问。 “……”是啊,他在顾虑什么?阿达加迦不禁自问。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始终被束缚在过去的背叛之中?因而至今从未给予过谁真正的信任? “信任我有这么难吗?”帝坎贝尔此前一直没有太过靠近对方,始终谨慎的顾虑着是否会触发足以让对方丧失自我的记忆,可自他从对方浅绿色的眼睛里读懂了某些犹疑的此刻开始,便放弃了那些谨慎与冷静,用一种近乎于暴力的方式,拉住对方衣领,将他拉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还是说,我看起来有那么没用,连杀几个原生种都做不到?” 那双蓝色的眼睛笔直地盯着阿达加迦,就像两团过于炽烈的火焰,即便想避开也限制于对方揪住自己领口的动作,让他避无可避。 第159章 “回答?”帝坎贝尔逼问。 阿达加迦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就着这个被抓住领口的姿势,轻声叹了口气。 他呼吸温和地擦过帝坎贝尔的脸颊,带着某种让步的意味,可他接着却又移开了视线,仿佛不愿意面对后者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努力思考如何将自己藏入下一轮谎言之下。 一种无声的谎言。 沉默再度降临在彼此之间,就像之前在洞窟里,也像在巨石林的时候。卡露雅尔和诺拉是队伍中唯一受限于条件无法战斗才有时间关注这一切的两位,可她们却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不知道应该如何介入,又如何说服或劝阻他们两。 信任和背叛的拉扯让阿达加迦陷入矛盾,但更多的是他记忆里那些沉重的枷锁。它们——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善意以及恶意,都被阿达加迦尽数禁锢在脑中的堤坝后面。他担心一旦说出口,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像是堤坝上的一条裂缝,随时可能导致决堤。 他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无法面对自己犯下的一切错误,因为它们早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且,他相信,就算帝坎贝尔知晓一切,肯定也会沦入跟自己一样的窘境。 直到水晶破碎般的龟裂声从头顶传来,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持与沉默。 他们同时抬头向上望去,看到的是防御光罩上出现的细小裂纹。 阿达加迦急忙把视线挪到欧兰因脸上:“不是说还有一小时吗?” “我对自己的魔力值预估过于乐观了。”欧兰因带着歉意说,“只剩十分钟了。最多。” 裂纹已经出现,十分钟恐怕也是过于乐观了,既然裂缝出现,阿达加迦估计最多只剩五分钟。他试着从自己身体里寻找魔力。如果说之前他的基础魔力就像被堵塞了一样,现在则像是稀薄空气,只要使用就会让他窒息。 湿润的味道陡然钻入阿达加迦的嗅觉里,让他一愣。 已经进入夏季了吗?他看不见夜空的颜色,只能问自己的自然精灵。 是的。精灵们回答:已经是暴雨的夏季。 那这种湿气就不是他的错觉。 其实只要再等等,等到夏季大雨莅临此地,就能削弱原生种用来追踪的嗅觉,他们可以籍此躲藏进更深的地下,重新构建返回西乌斯的传送阵,这样就不用战斗,许多问题也能顺利解决。 只是现状不允许再等,哪怕只是几分钟都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一分钟悄然流逝,还剩四分钟。 -------------------- qaq不好意思,被我定时发布定错卷了,大家刷新一下目录otz 5:狂诗之炎(7) “看着我!” 帝坎贝尔看见阿达加迦再度擅自陷入某种独断的思考方式里,不禁愤怒起来。他将阿达加迦拽得更靠近自己了一些,直到能碰到彼此鼻尖的位置,逼他与自己对视。 他说:“别去想那些还未发生的战斗,或者把你所想到都告诉我。” 阿达加迦被帝坎贝尔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怒火惊醒,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陷入思考而忽略了眼前的现实。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对战斗来说非常有效,其他时候却只能让周遭发怒而已。 “我不管你此前隐瞒过多少事,可现在不仅关系到我……还关系到我们大家。” 帝坎贝尔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依旧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自己和阿达加迦听见。 “说吧。”他说,“为了我们都能活下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战斗方法。” 他心中的底线一降再降,反复让步,此时甚至带上了恳请的语气。 “你真的不能相信我吗?”帝坎贝尔说,“我……我们都没有那么弱,不需要依靠一个经常根本动弹不得,动不动还会昏过去的混蛋来保护,明白吗?” 帝坎贝尔说的并没有错,每一个词都没错,阿达加迦却依旧沉默。 又一分钟就这样被浪费掉了,防御光罩只能支撑三分钟。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束手无策,不知用什么方式才能开启藏有着一切的秘密的那扇门扉,即便门扉就在面前,他却找不到锁和钥匙。 “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那么,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将会是最好的结果。”帝坎贝尔的话语骤停在这里,换成贴着对方耳郭的姿势,极轻地说:“虽然我会觉得有点遗憾,但我不介意一起……” 不介意一起什么?一起步入死亡吗?阿达加迦终于有了些微反应,却并非像洞窟那次,而是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方便他对上小城主的眼睛,并投以一种过于困惑的眼神。 “帝坎贝尔城主,我……”他清了清嗓子,试着从脑海里搜寻出一个恰当的词汇,却没有控制音量,让它显得有些高而不稳,随后又被他压制到消失,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该从何谈起。 “嘘。”帝坎贝尔用认真的表情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打断了他,“我并不想知道那些‘了不起’的‘危险秘密’,你完全可以跳过它们,还有其他一切你不想提及的部分。只要告诉我该用什么办法去战斗就好——当然,我肯定不会跟你道了别才走,因为我肯定会回来的。”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这段长话里囊括了很多此前的怨气,让阿达加迦不禁怔忪了好几秒,才露出哭笑不得地表情。他发现小城主的言行非常熟悉,根本就是他刚才用来哄骗被压在石块下面的小城主、让他别出声时所用的方法。当然还有此前擅自离队的事情,他全部都很小心眼地记着,只是假装宽宏而已。阿达加迦此前一直把对方当做一个年轻却没有足够战斗经验的小小纯血,他或许是未来的光辉,却不是现在。现在无论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擅自认定这个小城主连危险都意识不到,什么战斗判断都做不到,所以才用对待一个小孩子的方式对待他,只是刚才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对方只有在固执的时候才会像个小孩子,其他时候甚至比阿达加迦自己还要冷静得多,也非常懂得避过那些危险的“线”。 对方现在就是站在他底线的边缘,耐心却直白地询问着,还附带极强的报复心,非要抓准时机当着他的面,想把之前被“欺负”的部分全讨回去…… 阿达加迦不自觉想笑。 “笑什么?”帝坎贝尔注意到他眼底的波动,“严肃点好吗?” “好的。”阿达加迦回答,眼底的笑意却加深了。帝坎贝尔的威胁方式的确是过于温和了,反而不像是在威胁,而像是某种许诺,像在说:我已经毫无保留信任你了,你也必须信任我,即便不是毫无保留也没关系,至少要有一点信任。 他没要求自己信任整支队伍,甚至没有空泛的宣称同胞们的重要性,经常在提到“我”的时候做个停顿,一定要将它换成“我们”,恪守着铭刻在他灵魂里的礼仪教条,而他没有阴霾的蓝眼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做出同样的许诺,就像他表述的词句一样。 这会是一位伟大的城主。阿达加迦想。而且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度这样想了,不止想不明白诺迪家族怎么能培养得出这样一位性格正直的成熟,还像他之前亲口告诉对方的那样:但不是现在。 阿达加迦自己会成为什么?一个湮灭在历史中的残片?一些不可见的螺旋状光丝——自然精灵?他真的不确定。活着对他只是活着,死亡对他却是未知的领域。 “你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帝坎贝尔仿佛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一种将死的泰然,遗憾很少,可的确有,带着不确定性。 “阿达加迦?”他紧张喊对方,生怕后者又陷入什么奇怪的情绪。 “我……”阿达加迦张了张口,不知道第几度重新闭上。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我们大家的生命——活下去这件事本身,难道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吗?”帝坎贝尔说,“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可我很在乎。” 他声音忽然在阿达加迦听来显得过于特别,带着一些悲伤的情绪,或者称之为恸哭的情绪,可他没有哭,甚至都没有哽咽,只是带着浓浓地担忧。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帝坎贝尔问,“听见就回答。” 是啊,活下去,阿达加迦明白,就像导师曾经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那样。只是帝坎贝尔说出来的是另一种意味,不是非自愿的逼迫,而是一种更能向前行的意味。 它成功地拧紧了阿达加迦的胃,也可能是他的心,让他不自在起来。或许让他不自在的其实是这个维持过久却过于接近的距离,更可能是对方对于“生命”对“活下去”的言辞触动了他。 他再度错开视线,避过了小城主过于直接且没有阴霾的蓝眼睛的注视,后者因此皱起眉头,几乎想要冲他大吼了,却看到对方在转开脸后,忽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160章 “你点头的意思是?”帝坎贝尔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阿达加迦发出一点介于“什么”和“是的”之间的含糊声音。 这次换成帝坎贝尔过于惊愕,甚至不自觉松开了拽着对方衣领的手。 ——还剩两分钟。至少帝坎贝尔成功撬开了阿达加迦比拉链还严丝合缝的嘴,不是吗? “增殖型,巴尔德族,魔鬼因子,这三样说起来都非常的复杂,我先挑战斗所必须的部分来说吧” 阿达加迦微低着头看着面前地帝坎贝尔,得到他的点头示意后才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到的队员们都能听见。 “体型巨大的是增殖型,一种限定了攻击条件的类型。” 帝坎贝尔的蓝色火焰之所以只能擦伤对方皮肤而没办法把它烧成灰烬,并非是因为魔法没用,而是因为它的体积过于庞大。 “魔法依旧是增殖型的弱点,只是绝对不能‘切断’它们,整个战斗过程都要确保它身体都还连在一起,这样它们才不会变多,反而会为自己进行超再生。想要用魔法消灭它,就需要一种绝对强大的顶级攻击魔法,大量的基础魔力值,才能达到伤害它的程度。” “必须是圣阶。”帝坎贝尔明白了。 “是的。圣阶,纯火舞系,可以辅风系,但是不能学过任何一种防御型魔法,因为那样会衰减威力。”阿达加迦说。 周遭几个圣阶法师都遗憾的低下了头,他们并不是帝坎贝尔这种能自信到彻底舍弃所有防御魔法的类型,或多或少都学过一些防御魔法,已经学过的东西就会铭刻在本能里,根本忘不掉了。相较而言帝坎贝尔只是欠缺了半个阶,只要魔力量足够,他其实是可以对付这种巨大的增殖型。 “另一种是巴尔德顶级役鬼,我称他们为增殖型的‘头颅’。”阿达加迦说,“现在‘切割结果’已经造成,除非能同时焚毁所有的增殖型,否则它们就会一直追击我们,而只要遭到‘切断’,它们又会会继续增殖下去,所以我们不能动它们,只能用特殊的方法阻断他们与‘头颅’之间的‘连接’方式。“而‘头颅’——巴尔德顶级役鬼,是‘高位魔鬼’的一种,他们能操纵所有魔鬼身上都有的一种特殊因子——魔鬼因子。” “高位魔鬼?” “魔鬼因子?” 太多陌生的词汇,让卡露雅尔等都感到自己的才智正在遭受严峻的考验。 役鬼平时的攻击力非常低下,可是就像灵族能用魔力进行攻击一样,巴尔德族的顶级役鬼也能使用魔鬼因子的力量,对增殖型或者其他任何型进行“思维集群连接”——类似于一种精神控制,只是魔鬼因子直接作用于任何魔鬼的身体,只要他们位于顶级魔鬼之下,都必须听从役鬼的命令。 增殖型对于役鬼就像是自然精灵对于灵族,只是自然精灵是没有实体,也不一定会完全听他们的,毕竟精灵缔约的过程给有不同,而且非常复杂。 而增殖型魔鬼却是有实体的。 “魔力因子如果通过风魔法灌入增殖型体内,可以暂时阻碍魔鬼因子的远程作用。所以需要用到精灵剑、纯血和风魔法,就像对付魔抗型那样。只是时间非常短暂,也不能进行重创攻击,所以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干掉巴尔德顶级役鬼,否则增殖型就会赶去救援,或者重新被控制着折返回来继续攻击我们。” “咔嚓”声不断从头顶传来,破碎和龟裂飞速扩大,如同细蛛网。 还剩一分钟—— “已经没有时间说明了。”帝坎贝尔打断了阿达加迦。 “直接给命令我们。”莉莉娅随后说。 “请相信我们的战斗执行力。”其他队友也同时出声。 “好的。” 的确没有时间了,阿达加迦不会再犹豫。 -------------------- 看了一下评论区是到[第294条鱼],还有5条就整数加更了(疯狂明示)海星也是(再度明示) 5:狂诗之炎(8) 永行小队被阿达加迦分成了三组。 “我先说第三组。” 阿达加迦率先提到关乎全队存亡的这组。 “由帝坎贝尔和莉莉娅带领所有高阶战士加上欧兰因……” 欧兰因负责全程辅助,主要使用可以连续传送的“闪现式”移动;所有高阶战士则以圆心背向分配做球形探查,搜寻半径十公里的‘任何可疑生物’。 “……并在搜获第一时间由作为圆心的两位特殊阶直接攻击目标。如果不能确保消灭,也需要追击歼灭,不能让‘头颅’与增殖型汇合。” 欧兰因将现有的防御魔法维护转交其他法师接手,里尅开始构建新的传送阵,莉莉娅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却向阿达加迦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们不是要去消灭‘头颅’吗?我的理解就是一个满地滚动的、原生种模样的巨大脑袋,还是我理解错了?”莉莉娅说。她在质疑的同时已经往帝坎贝尔和欧兰因那边移动,完全没有违抗阿达加迦分派的战斗任务的打算。 战斗是她的责任,而质疑计划中的问题也是她的责任。 阿达加迦:“……” 这位城主的想象力可真够贫乏的。他当然聪明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还有,那个巴林多役鬼,”莉莉娅问,“为什么忽然变成了‘可疑生物’?” “是巴尔德。”帝坎贝尔冰冷地提醒。 “好吧。巴尔德役鬼。”莉莉娅修正了自己的话。 其实无论谁听见“头颅”的第一印象大概都跟莉莉娅一样,以为要去寻找“一颗巨大的头颅”。 “另外我还想再好奇一下,你为什么叫原生种作魔鬼,而不是鬼族?”毕竟后者才是大家认知里真正的叫法,莉莉娅问:“是我们族群里的记载错了,还是只有你这样称呼原生种?还有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相互克制的事,应该也没有任何记录——我真的非常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莉莉娅早就按耐不住心底堆积如山的好奇,方才帝坎贝尔与阿达加迦对话的后半程明显也没打算隐瞒大家。只是她的态度有些恶劣了,帝坎贝尔当然试图打断她。 “魔鬼其实才是真正叫法。”阿达加迦比帝坎贝尔更先打断了莉莉娅。 “他们有很多奇怪的能力,不止是超再生的部分。” 他以一种过于平静的口吻说出每个单词,仿佛他阐述的就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因而根本不需要提高音量去争辩。 “巴尔德顶级役鬼是魔鬼中智力最高的一群。”如果你们都不打算去送死,最好还是发现‘可疑生物’就立刻将其消灭。”阿达加迦暂时放下了因为有所顾虑而三缄其口的态度,飞快地分享着自己对敌人——魔鬼的了解,“因为‘头颅’看起来既不像巨大的脑袋,也不大,甚至不像是个魔鬼,而像是一个……” 他的最后几个词组让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大家都狠狠地愣住了。 “你说役鬼像什么?!”莉莉娅惊呼。 阿达加迦又重复了一遍,而大家下巴差点脱臼了,像一排呆住的美丽雕像。 “防御阵完全崩溃!” 不等莉莉娅再问什么,欧兰因的预警声已经惊醒了大家,阿达加迦余下的命令也清晰地传入每一位队员的耳中。 “第一组以非圣阶的法师和卡露雅尔为中心,放弃‘穹顶型’防御魔法,变更为‘个体壁障型’。” 这是一种不被直接攻击就不会展开的防御魔法,非常节省魔力,与之相应的是更加考验这些法师魔力驾驭技巧。当然如果战斗时间拖长,更能有效确保第二组和他们自身的安全; 第二组则以所有非高阶战士和圣阶法师以诺拉和她的精灵剑为中心,法师准备将风系魔力以“针形态”注入增殖型体内,战士不允许斩击,只能刺击,配合法师以注入风系魔力——这是一种考验小对内彼此间配合的战斗方式,优点当然也是能同时确保一、二组的安全。 “前两个组将作为阻断追击的诱饵,继续留在这条凹陷中,边战斗边拖住增殖型。”阿达加迦飞快地说,“‘头颅’就全权交由第三组去处理——由两位城主率领的战斗胜负来决定全队存亡,相信大家都不会有反对意见。” 全体队员都没有反对他的命令,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反对或质询了,就连帝坎贝尔也只是抿紧嘴唇,用瞪视向阿达加迦表达自己的不满。 灵族的战斗能力就是他们的生物本能,它决定着他们的生存与未来,尤其在战斗配合的执行力方面,他们能暂时丢开一切私下里的恩怨与冲突,换取最高效的战斗行动。 他们趁着御光罩崩塌的十几秒时间里,都依据指示快速更换各自的位置,并重新集结好新的编组,在最后一片碎片消失以前,已经做好了全部迎接战斗准备。 “立刻构建短距离传送阵,落点在地面上五公里外的地面上。”阿达加迦说。 第161章 “好的。”欧兰因说。 尽管阿达加迦声调没有丝毫的改变,从头到尾的语速却已经快到了极致,仅仅是这种没有停顿的说话方式,就能让大家明白他早已经习惯了指挥各种战斗,否则是无法发出这种既明确又简洁的命令。 当然,这种情况下也的确没有继续“闲聊”的暇余了。 莉莉娅率先走向传送阵,利落地抬起手,隔空给了阿达加迦一个飞吻,说:“希望等我回来以后,还有机会继续聆听您讲述的‘魔鬼历史’和‘关于魔鬼的战斗常识’。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机会了解跟我们战斗了数百年的敌人,我完全不想……” “闭嘴。”帝坎贝尔打断了她,直接将她推进了传送阵。 “……错过。”莉莉娅消失在传送的光芒里。 阿达加迦:“……” 等等,先不论这个小城主,莉莉娅居然对他说您?阿达加迦惊呆了半秒,随即露出十分头疼地表情,虽然他尽力偏头试图躲开对方的飞吻,只是他到底呆了半秒,依旧没能从“实质上”避开飞吻直奔他而来,接着落到他身上的还有熟悉的凶狠视线。 帝坎贝尔与其说是把莉莉娅“推”进去,不如说是用“按”的,就好像生怕她再从传送阵里冒出头来,接着又无比冰冷地瞪向阿达加迦,眼睛里的蓝色火焰像是要把后者大卸八块。 正当阿达加迦满脑子问号集结出发的时候,诺拉和卡露雅尔却已经跑到了他左右两边。动作和态度与其说是像在保护他,不如说是就像在防止他溜走。 阿达加迦:“……” 他已经可以想象是谁的杰作了,尤其那家伙还用蓝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 “不准擅自脱队。”帝坎贝尔稍事犹豫了半秒,还是大步折回来,揪着阿达加迦的衣领,压低声音威胁道,“有什么都必须等我回来再说,否则我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原谅你!” 阿达加迦:“……” 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地方不对。 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知道了。” 算了,他现在真的没空想这些。 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他说完立刻放开阿达加迦的衣领,大步走了回去,同时下达命令: “跟上!” 说完他就消失在阵法里,随后是欧兰因以及该组其他众队员。 使用过的闪现移动式传送阵随后自动关闭消失,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长官,您征调的400个战斗单位全部到位。请求编队指示。” “很好。”赫卡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 他花几个小时跟塞尔周旋,长久保持礼貌的笑容使得他的脸部肌肉都要凝固了,感觉自己提前朝着面部笑神经瘫痪症迈进。那种可怕的绝症,会需要“换一张新脸”,他可不希望自己过早患病。 赫卡缓和了自己脸上的肌肉,这才接通了副官的通讯屏和探测屏。 距离他下达各战斗单位自主战斗命令已经过去数个小时,右下角显示敌方数量依旧有一百多匹,等于这段时间内他麾下的200个战斗单位就没干掉几匹。 “无能的士兵真是对税金最大的浪费。”赫卡说对副官说,“你们被配属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战斗力很糟糕了,可看看现在这些新兵,战斗力真不是低下可以形容,简直是可悲的程度了。就他们这样居然能从战斗人员储备学科顺利毕业?是走了多少肮脏的门路,还望向从我这里随便混点军功,直接回去晋升吗?” 赫卡对军部进来的作风越发不满了,副官根本不敢出声。 “六百年。”赫卡说,“自从跟灵族建立友盟关系的这六百年间里,我们人类的战斗能力一直都在退化,尤其在单兵战方面,已经完全依赖于灵族了,这样无能的我们如果失去灵族,真的还能继续跟原生种作战并取得胜利吗?” “长官?”副官不确定赫卡的感慨是否是某种命令,也不敢符合。 “不过正好。巧合能决定很多事的走向,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幸运。” 赫卡似乎在进行愉快的自言自语,完全没有听见副官的声音,也不打算回答他的疑惑。 “是,长官。” “刚来的200个战斗单位里有‘手动瞄准实绩’的指挥官吗?”赫卡忽然问。 “稍等,下官确认对方指挥官。”副官联络了对面,“有,长官。” “很好。”赫卡终于缓和了语气,“通令我方战斗单位,保持形态前往跟与另外200个单位汇合。同时通令对面的指挥官,让他接手负责协同武器的手动瞄准。别忘了告诉他‘确切’的路线,确保能命中原生种所在的坐标。” “是,长官。”赫卡的尾音隐没,副官看着上官发来的坐标点不禁一愣。 “长官,这个坐标是……?”副官不确定地实现来回在坐标点和屏幕上闪烁的对应点之间。 “不,稍等。”难得赫卡接受了副官的询问,稍事思考便修正了命令,“我需要僵持的时间,不能太短。” 否则他刚才就白浪费力气与塞尔谈判了。 “刚才是逼不得已,现在的400个战斗单位编制与一个巅峰值的原生种纠缠,应该不会造成太大损失,这样能有效而巧妙的拖延时间。” 副官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官,需要多少时间?” “不知道。”赫卡思索了片刻,说,“至少十天。” “是,长官。请允许下官代您调整编队命令。”副官回答。 “允许。”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以ea可变形态待命,执行非主动攻击战斗。” “通令:全体实行ea非主动攻击。 -------------------- 4000海星的加更,一会儿是转点还有一更是常规更0w0 5:狂诗之炎(9) “‘头颅’看起来既不像巨大的脑袋,也不大,甚至不像是个魔鬼,而像是一个人族外表的小孩。男孩,或者,女孩。” 莉莉娅重复咀嚼着阿达加迦刚才说过的话。 “外表既美丽又无害,看起来绝不超过十岁。当然,没有任何外骨骼保护。无论什么情况下,‘头颅’都会是这种外表‘形态’。” 魔鬼、人族小孩、形态……阿达加迦话里的每一个词都很难不让大家吃惊,最自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否定他的说法,就像莉莉娅当时那样。只是从他说出这个答案的那一刻开始再去从头回想他此前所说的句话,就会察觉其合理性。 “只要探查到‘任何可疑生物’就立刻消灭或追击歼灭吗?”莉莉娅意味深长地看了帝坎贝尔一眼。她本以为自己的战斗经验已经是全队最丰富的,但跟能说出“这种话”的阿达加迦相比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意识到了差距,自然不可能继续质疑,反而还对阿达加迦好奇起来,那个分飞吻就是一个善意的表现。 其实就算她想质疑,也要顾虑到帝坎贝尔此前“私下”跟她以及队伍里的每一位成员所说过的“那些话”。 她到底跟海克鲁城主不一样,爱好是可爱的小美灵和艳丽的裙子,不想患上“决斗癖”。 “是的。”帝坎贝尔模糊地附和了一句。 他率领这个高阶小组一路探查过来地时候都显得非常小心,不止是仔细的搜寻,还有小心警惕有可能出现的任何突然袭击。 值得庆幸的是,袭击并没有出现,可与之相应的是搜寻也并不顺利,就算扩大探查魔法的范围也一样。而这支队伍中显然没有双圣阶,自然是没办法覆盖太广的范围。 “下雨了。” 正当搜寻陷入僵局,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开始只是细碎的雨丝,接着就成了从天而降的河流,仿佛能裹挟着暗红的天幕将荒原里的灵族砸倒在地上。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这些?”莉莉娅趁机出声不确定地问帝坎贝尔,声音像是被大雨冲散了不少,“就算他此前说的、表现的大部分都是谎言,并且时时刻刻都在撒谎?” “当然。”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或许已经习惯了对方口中层出不穷的谎言,因而才更容易分辨出对方在实际战斗的相关方面从不撒谎,因为这对于阿达加迦来说,就像是某种无法违背的本能——消灭原生种的本能——仇恨大约是灵族唯一无法用大脑控制的情感。 阿达加迦所说的十公里半径在多名高阶的光速移动搜索探查下,几乎不用十分钟就能搜遍。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别说一个人族外表的小孩,就算是一个巨大的头颅都没有。 “可事实上并不……” 莉莉娅的话被帝坎贝尔打断。 “天亮之前先搜三遍,天亮之后再搜三遍。”他说。 莉莉娅只能小声叹气:“爱情让你盲目。” “闭嘴。”帝坎贝尔从牙缝里挤出,“你如果敢在他面前说漏半个字,我就要认真跟你算一算刚才那个飞吻的账。” 第162章 莉莉娅撇开头,露出半个妩媚地微笑:“这种熟悉的味道,喔,我想起来,我忽然想跟卡露雅尔一起品尝她最喜欢的半熟树莓点心。” “……闭嘴。”帝坎贝尔回答,“别觊觎我的妹妹。否则我就跟你决斗。” 莉莉娅:“……” 没错,依旧是那个妹控的年轻城主,爱情没有改变他的灵魂。 莉莉娅笑出声来,随后又将它收敛回来,变成唇间轻微的漏气声,周遭也是一样,甚至包括海斯和齐图家族的那两个。 枯燥且带有不确定的雨中搜寻顿时因为这段对话而轻松了起来,直到暗红里混入了荒原沙砾般的颜色,雨势依旧没有减小,夜晚却已经悄然褪去,迎来了并不明亮的灰暗清晨。 “天亮了。”莉莉娅说。 “再搜三遍,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收获,就回去跟卡露他们汇合,稍事休整过后就启程返回西乌斯。如果发现了,就……” “太棒了!”队友们当即欢呼起来。 帝坎贝尔冰冷地扫了对方一眼,那名过于亢奋的高阶战士这才意识到失态,急忙放下了高举的双臂。 这算是帝坎贝尔最大的让步了。 已经水之月了,这是大家都会回要塞的时节。 这恐怕是灵族里为数不多的、延续至今的传统之一。就像圣书战一样重要的传统。虽然它受限于百余天的暴雨所导致的不利于战斗、也难寻敌方的状况,也让这群佣兵沦入战斗力和任务数量骤减的惨状,可这并不能阻止它成为灵族最为重要的“传统”——回归灵城要塞,回归他们的出生之地。 永行小队已经离开要塞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就算是长期任务,也不可能超过两月,加上特殊的夏季气候所带来的雨水,让他们非常想念西乌斯城。无论是酒馆和食物,还有即将加开的圣书战,无一不是对他们自身有益的部分,让他们每一个都真心期盼着回去。 “有发现!” 距离地面三十多米纵深的地方,已经能阻挡任何月光与星光,更何况暗红的天幕随时可能落下符合大陆时节的暴雨。 在凹陷当中的阿达加迦等,好像都短暂地失明了。 周遭陆续回荡起不间断的“砰砰”声,每一次响动地面都会为之轻微震颤。 越过防御光罩的增殖型原生种,同样掉落入到这片黑暗之中。随后是风声先后不一的响起,沙砾开始沿着地面滚动,沙沙作响,紧张得让他们手心冒汗。 “别动。” 阿达加迦的声音既轻又稳,属于魔法的光芒重燃起来之前,只有他的声音如同光芒,值得大家只能沉默静待,为了换取即将到来的胜利。 “都别攻击。”他说,“仔细回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失误,否则只会增加敌人的数量。” 增殖型原生种无声的在黑暗中开始移动,诺拉的瞳孔开到最大,却也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高速移动的灰白色影子。 灰白影子移速加快并开始缩小包围,亚灵们仿佛置身龙卷风的中央,就连头发都像刀子一样抽打在他们脸上,大家都被气流拉扯着不停摇晃,完全没办法平稳地站在地上。 “准备——” 滑过阿达加迦耳畔上的风声如此说,他便如此低声重复,声音几乎被吹散,像细线一样拴住了大家的神经。 他们随即整齐地放低了身体的重心,进入随时可以防御或攻击的状态。 “阿达?”卡露一瞬间察觉到身侧发生的奇怪现象。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他自身的存在感忽然降到了最低,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属于战斗领导者的气势,瞬间恢复成了那个看起来谁都能对他呼来喝去的低等战士……不,他用了某种属于自己的极其特殊的方式,将自身的存在弱化到了极致,仿佛直接融入在了黑暗与烈风中,只剩下了他的“声音”,从不知名的黑暗中传出。 “要开始了。”他说。 视觉没有帮助的时候,阿达加迦选择闭上双眼,只聆听属于风的声音。 “防御魔法准备——攻击!” 前一秒,风声骤停。 后一秒,狂风和暴雨同时降临。 属于魔法的光辉亮起,照亮了这块狭窄的凹陷,笔直地刺入距离最近的一匹增殖型的心口。 当那些细针般的一小簇魔力注入到那些受到攻击就会增殖的特殊魔鬼身上,让他们像被魔法“固定”在了原地。 限制行动的麻痹感随后从心口扩散到魔鬼全身,让他们成片倒下,如同失去潮汐又退回到静寂状态的灰白海洋。 任何一名灵族都没想过魔力或者说是魔力因子本身,能像细针一样来使用,直到他们亲眼看到阿达加迦的示范。 在他的带领下,大家都仿照他那样“隐蔽”起来,再陡然以“针”的形式攻击,只是这并非短期内能掌握的魔力控制方法,他们的效仿只能呈现出“冰锥”的模样。 攻击结果比想象中简单很多,也有效太多,接下来他们需要的只是耐心。 这样对付魔鬼几乎不需要花多少魔力,就连动作也可以控制在最小的弧度,既能节省体力又能节约魔力,并且因为攻防被分成了两个小组,他们几乎不需要进行防御和攻击两种不同形态的魔力转换——这样看来,实战中最好用魔法系应该是风系,因为它本身就介于攻击与防御之间,还拥有一定的辅助属性,完全无需转换的过程,可为什么此前风魔法却消声秘迹了呢? 大家在一刹间几乎跟帝坎贝尔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误以为风魔法很弱?没有魔法典籍可以学习?需要极其特殊的天赋? 还是……指导者与学生出现了某种断层? 两百年前,最后那位风法师死亡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5:狂诗之炎(10)上 “有发现。” 一位高阶战士示意帝坎贝尔等往自己所指方向释出探查魔法。 “判定数量:一,距离:九公里,位置:枯树和碎石块之间,生物体征微弱,无法判断是什么。” 准确的说是非常微弱,开始还让他误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后来才发现“那东西”始终留在同一个位置,不像是动物那种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跑的习性,而像是高智慧生物,或者说是捕食者身上才会出现的静待攻击时机的潜伏行为。 帝坎贝尔等将探查魔法探他所指的枯树所在同时,已经惊动了对方。 石缝里登时蹿出了超高速的生物移动时所留下的轨迹,仿若能切开黑夜的一线白光,被帝坎贝尔等探查魔法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立刻下令转向对方所在位置,进行高速移动追击。可还没等他们追击到可攻击的范围,对方却忽然折返了行进路线,猛地朝着他们以超光速级方式直接冲来。 整个小组就差点被打散,战士们被迫驻足用芙树魔法稳定重心,欧兰因这样柔弱的法师直接被掀翻在地,狼狈的爬起来。若非大家都处于战斗状态,防御魔法也及时跟上了,肯定已经出现了不小的损伤。光是冲击就能有如此大的威力,无论外表如何,肯定不是人族,而是零容错率才能对付的敌人。 “防御魔法!” 鸣爆充斥四周,帝坎贝尔和莉莉娅同时下令。 这是一条多余的命令,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攻击的意图,或者说对方仅仅只是从帝坎贝尔等身侧高速穿过,就能造成余波伤害,是零容错率才能应付的对手。 虽然只有短暂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但高阶优秀的动态视力已经让莉莉娅等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大家无一例外地都狠狠地愣了一下,尽管此前已经被告诫过,可他们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追!” 帝坎贝尔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别让役鬼跑了!” 大家立即依照命令使用提速魔法,包括莉莉娅在内。 “的确是一个小孩。”莉莉娅边追边难以置信地对帝坎贝尔说,“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帝坎贝尔含糊地应了一声,态度冷淡的堪称显而易见。 “好了。我认输。”莉莉娅无可奈何地表明立场,“我无条件相信阿达加迦还不行吗?海克鲁城主没必要那么生气。” 帝坎贝尔某有回答自己是否生气的陷阱话语,却收敛了一些恶劣的态度:“其实我该感谢你和你们大家的帮助,否则就给不了他这种‘信任’的‘假象’。” 因为这样对方至少愿意相信他和这支队伍了。 他们明白彼此之间提到的“他”是谁。 帝坎贝尔需要与阿达加迦维系这种“信任”,才能让对方放不下他或者说是整个小队,否则他绝对有理由相信阿达加迦有上百种方法从他眼皮底下开溜。 “别说得像是我们在慷慨赠予一样,好吗?明明是你说了那些奇怪的话,逼我们‘表示相信’而已。”莉莉娅和帝坎贝尔边一起高速移动追击,边无奈地问,“海克鲁城主就不会担心吗?” 第163章 “担心什么?”帝坎贝尔疑惑。 阿达加迦这边的第一轮战斗只持续到天亮,不足他预计时间的一半,就已经打倒了铺天盖地的增殖型,只剩下那一匹过大的增殖型“本体”。 天亮的同时,始终站立不动的“本体”很明显接到了来自巴尔德顶级役鬼的命令,开始用指爪向阿达加迦等所在的地下挖掘。 “本体”就如同食蚁兽试图吃光洞穴里的蚂蚁那样,每一爪都发出了让阿达加迦等牙酸的声音,不停的“切割”着大地和嵌在里面的石块。而此时的队员们早已经依照阿达加迦的命令,潜伏在坑壁四周不同高度的位置,等到“本体”把巨大的肩膀探进地下的瞬间,立刻往“本体”的每个关节位置同时注入了风魔力,趁着它身上的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相互处冲突所导致的短暂被麻痹的状态,再从上方用芙树魔法的力量将它整个“塞”进了地面的凹陷里。 增殖型的“本体”因为过大的体型而严丝合缝地陷入了地面,就像是钉子嵌入木板那样,直接卡在面里动惮不得了。 无论增殖型的本体有没有大脑,至少它有一条直立行走作用的脊椎,就拥有同类生物所拥有的一切弱点——头朝下的时候是没办法用上肢进行支撑,自然也无法用下肢进行外绝——它在这种状态下的根本不可能通过自身的力量爬出去,最多用指爪徒劳地挖掘一番,而后很可能因为胡乱的朝下挖掘而导致下方地面坍塌,反而会让自身落入更深的地下,随后它就会被土和石块彻底填埋起来,再也无法对阿达加迦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大约临近中午时,他们的战斗正式宣告结束。结果显而易见。 今日正午的天空比平常昏暗得多,凝滞着厚重的雨云。 “走吧,回到地面上去。”阿达加迦说。 没等他们爬上地面,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不过即便在下雨,凹陷里到处都是泥浆,可对灵族来说几乎造不成任何阻碍,大家都动作轻灵跟着阿达加迦一起攀着旁侧的崖壁,的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阿达加迦确保周围暂时没有任何危险才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先让大家向帝坎贝尔他们前往搜寻役鬼的方向移动了数公里之远,找到一片可以避雨的茂密树林,这才同意大家原地休息几个小时。 这场战斗赢得虽然轻松,却因为精细和长时间的魔力控制,对队员们的负担非常重。在阿达加迦看来,这就是导师提到过的“魔法与灵魂”的关系。最直接的现象就是他们肉体上虽然毫不疲惫,但他们的大脑却非常疲惫。 不过特例依旧是有:诺拉。 她现在的确是摸到了风魔法的一点轮廓,用起来就像配合挥剑的战魔一样,完全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思考,反正她魔力稀少,只能释出那么一丁点,刚好达到阿达加迦的“刺型”要求,所以她在这种时候依旧精力充沛得要命,自然自告奋勇地担下了值夜的责任。大家忍不住为这位可爱的少女鼓起掌来,吃饱喝足后自然很快就相互依靠着睡了过去。 阿达加迦没有睡,之前连续的昏睡让他厌恶了睡眠,反而专心致志地盯着树叶缝隙间落下的雨水以及暗红的夜空,心下则不自觉感慨了如今年轻纯血的出色实力。 虽然各灵城如今为了保证纯血的出生率而变得越来越极端,可阿达加迦在实际率领他们战斗过之后却不得不承认这群年轻的纯血除了经验一切都非常完美,他们都像帝坎贝尔一样基础魔力普遍较高,拥有过于聪明的头脑,和对战斗有着海绵般的学习能力,只要教过一遍就能记住。阿达加迦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给这些年轻纯血足够的时间去成长,肯定就能带领族群整体向上飞跃。 卡露雅尔用水域魔法顺序检查过大家的伤势后,这才放下心来,拿着食物和水去找阿达加迦。 “我没记错的话,阿达还没有吃的吧?”卡露雅尔说。 “是的。谢谢卡露小姐。”阿达加迦礼貌地回答并接过了食物和水,立刻开始往自己的胃袋里塞水和食物,防止自己再度莫名其妙地昏睡。 “看来已经是水之月的暴雨季了。”卡露雅尔边嫌弃着这些补给的味道边感慨着,仿佛可以通过跟朋友的聊天来遗忘它们的难吃程度。 “我很喜欢水之月。阿达呢?”她问。 “我也是。”阿达加迦回答。 每年暴雨季灵城的佣兵任务就会很少,因为人族连运送物资都变得困难了,一旦人族不在大陆上到处跑,追踪食物的鬼族也会减少,加上他们在这个时期会被大雨限制嗅觉的作用,鲜少会主动追踪他们的“食物”或者是“敌人”的气味,让这横跨百来天的大雨成为灵族最喜欢的一年一度的“假期”。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长期在外的同胞,千里迢迢地返回到各自出生的灵城,去见家族里的成员,或是他们记挂的某个特定存在,像朋友,亲眷,指导者,学生……还有念念不忘的谁。”阿达加迦带着些感慨说。 卡露雅尔点了点头,礼貌的等到对方停下来把话题转交给她的时候,陡然伸手拽了拽阿达加迦的衣袖,歪着头看向他。 “阿达。” “我在听?” “你愿意来海克鲁城吗?” “……” 帝坎贝尔在追击役鬼的几分钟后意识到,他们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战况。 -------------------- qwq评论加更让我拖到周五吧 5:狂诗之炎(10)下 不,或许并不能称之为战况,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跟对方战斗的机会。只要他们即将追击进入可攻击距离,对方就会保持在距离半径之外突然反向高速移动。 超光速级的移动方式如同迎面撞向他们脸孔的飓风,他们不止需要闪避,还需要防御,根本无法与之战斗。 反复几次之后,两位城主自然察觉到役鬼是在故意引他们高速四处移动从而耗损他们的体力,同时敌方还以不断掀起偌大的气流和音爆来扰乱他们的进方向了,并且逼迫他们耗费魔力来防御。 只是即便帝坎贝尔和莉莉娅只花了几分钟就察觉到这件事,整个队伍已经跟因为跟不上敌方的速度而变得散落各处。对方的移动速度甚至没有因此减慢速度,反而在继续加快……最后,只剩下他们和两位能跟上的队友——连海斯和齐图家族的那两个蠢货,其他的队员竟然全都掉队了。 追击超过三十分钟后,就连两大家族的家伙都不是役鬼的对手,只剩下特殊阶的帝坎贝尔和莉莉娅还能勉强跟上。 “该……死。”莉莉娅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了,简直就像是一个缺乏运动的柔弱人类,“它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 “你还没有回答刚才的提问。”跟帝坎贝尔“纤细”的外表不同,他在追击的同时还纠缠于方才莉莉娅所提到的“担心”。 “什么问题?”莉莉娅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大脑才缓慢地跟上状况。 “现在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吗?!”莉莉娅几乎要对身旁那张美丽却冰冷的小脸蛋尖叫了。 “当然。”帝坎贝尔说。不如说正因为只剩下他们两个还在追击,这才是最适合谈话的时候。 “……”莉莉娅觉得爱情已经蚕食掉海克鲁城主的全部灵魂。 “是‘永行’吗?”帝坎贝尔问。 “很显然。不是吗?”莉莉娅向地面释出了一点魔力,让芙树精灵们帮助自己移动,借机稍作休息并无奈地回答,“我担心‘永行’——确切地说我担心他如果他真的持有‘永行’,或者知道‘永行’在哪里却隐瞒至今。那你所做的一切不止帮不了他,还会让你也跟他一样,沦为大家的敌人。我所说的大家不是只这支小队,而是整个族群。” “我认为,”帝坎贝尔在她说到途中已经猜出了后半句,却用奇怪的话来回答,“我们族群过于依赖圣书了。就算他真的持有‘永行’,那也不过是一本魔力充沛的圣书而已,跟他是谁没有关系,我们不应该……不对,等等!” 他骤停住自己原本在说地话,莉莉娅立刻意识到对方停下的原因。 “它突然减速了!” 役鬼的速度陡然减慢下来,让两位城主忽然咬近了在役鬼身后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再有数百米就能进入魔法的攻击范围,尤其风魔法以攻击距离远著称,简直是为帝坎贝尔搭建的最佳舞台。 可后者却说出了让莉莉娅脊背发凉的话。 “那匹役鬼逃跑的方向是——” 阿达加迦已经盯着变成黑红色的天幕很久了。 远处有相互撕扯的雷电,能感受到过于湿润的空气,浓烈得就像置身阔叶森林中那样。 梵释。 这个词再度毫无预警地浮现在他脑海,让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依旧没有走出它所覆盖的范围,毕竟它曾经是那么的广博,而无论是他的记忆还是身体,都忘不了这熟悉的一切。 第164章 他能清楚的嗅到幼时熟悉的空气,每个雨季都能窒住他的呼吸,也仿佛一种邀请,让他不自觉闭上眼睛,改以皮肤和耳朵去感受雨水带来的惬意。 他的自然精灵们也是同样。 他已经不讨厌自然精灵们划过皮肤的触感了,习惯之后甚至还明白那就是“风”的一部分,只是比平常所感受到的风要轻灵数百倍,导致它经常被忽略不计而已。 至于会不会变成自然精灵、什么时候会变等问题,他觉得可以晚些时候再思考。现在他只考虑“活着”的部分、考虑当下应该做些什么,就算再短暂,他也会遵从导师和……或许,还有小城主的意愿,认真的活下去。 所以,当他听到卡露雅尔的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卡露小姐在邀请我去海克鲁做客?”他不确定地问。 “不是做客。”卡露雅尔说,“是邀请你离开西乌斯,到海克鲁来。” “为什么?”阿达加迦疑惑。先不说海克鲁城是法师城,根本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也不说去还是不去的问题。问题是:为什么? 卡露雅尔难得展露出不顾礼仪的那一面,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径自问:“阿达,你还记得我在西乌斯城堡宴厅里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就是诺拉获胜的那天,也是她被剥夺胜果的那天。” “记得。”诺拉的存在过于特殊,他怎么可能忘记?不止是超速生长,还有她远胜于周遭的力量、超再生速度以及过剩一样的体力,都跟她低到实验室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魔力值相冲突。仿佛她只有一部分是纯血,而另外一部分却与纯血完全无关,是区别于魔法的、另一种意义的“强大”。 诺拉出生意味着族群的迁跃,或许更强,也或许更弱,无论如何都阔别六百多年的重要时刻,如同大陆历史上极为特殊的那一笔——“三战灵”横空出世的时候。 “我没有忘记风魔法的事,我会教她的。”阿达加迦说。毕竟他已经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反悔那种可耻的行径他可做不出来。 “不,我要说的不是关于诺拉和风魔法的事。”卡露雅尔摇了摇头。 她的头发因为少了一条缎带的束缚,有一侧披散在肩上,这个动作则使亚麻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有些颓然。 她花了时间将它们重新顺到自己耳尖后,这才把自己的双手空闲下来。 她从阿达加迦的侧面换到正面,后者只好跟着调整了视线高度,稍微弓起一点背,方便这位比自己矮太多的亚麻色头发少女与自己对话。但对方没有立刻说话,反而伸出了双手,握住了阿达加迦的右手腕。有些用力,像是无意识的,也像在以此来驱散她心底的不安。 阿达加迦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像小城主,却又不太像。只是动作上的神似,本质却是相反。卡露雅尔传达的是忐忑,帝坎贝尔传达的却是坚定。 “你记错了。”卡露雅尔说,“我指的是另一件事。” “我记错了?”阿达加迦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也盯着她的手,随后落回到她半扬着的可爱面孔上,片刻后终于想起来所谓的“当时”谈论的是什么。 当时话题的主角并非诺拉,而是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告诉他,她的哥哥此生唯一的偶像只存在于一张长笺上,她的哥哥甚至有些过于迷恋那张画像,迷恋着一个活跃于六百年前,却在二百年前死亡的传奇存在。如果听到这些的不是阿达加迦,而是其他的同族,无论是谁,帝坎贝尔的执着就不会只停留在逆鳞的层面,而是会被归类到“愚蠢”,认为这位小城主是多么的不受欢迎,以至于要把情感尽数寄托在一张纸上,等于给大家嘲笑他的最好理由。 可听到一切的是阿达加迦,无论是帝坎贝尔亲口讲述,还是由卡露雅尔来说,诺迪兄妹莫名对阿达加迦信任并非毫无理由,所以任何嘲笑的假设注定不会存在。 风魔法——风徽记,一切的东西都沉淀在他的记忆里,像是隔着誓约的长笺纸张,于过往中似是而非,就像帝坎贝尔认定长笺里的存在是值得追逐的、无可超越的伟大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去驳斥一位少年的梦想。 “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阿达加迦以郑重的态度和开放小的语气说,“如果我碰巧听见出现与之类似嘲笑,我肯定会反驳:‘把情感寄托在被称为圣书的破纸张上的家伙们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或者是:‘如果见到这位城主的脸,你们就不敢说这样的蠢话了’……” 卡露雅尔惊讶地看着他。 “这样保证可以吗?”阿达加迦问。 卡露雅尔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仔细盯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睛,想从那上面找到一些撒谎的迹象,可是并没有,好像这件事不足以让他撒谎,也好像他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极其普通的、任何少年时代青涩却值得怀念的部分,以他特有方式给予尊重。 但卡露雅尔想说的不是那件事。 “是那之后。”她说,“诺拉出现,宴厅充斥着欢呼声……你是不是没听见?” 阿达加迦:“……” 宴厅当时太吵了,他好像还真的没有听见。 “阿达。”既然对方没有听见,卡露雅尔不介意决定重新说一遍,“你应该知道,我不讨厌你,甚至将你视作朋友。我的朋友不多,但你绝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虽然你偶尔会说一些真假难辨的话,可我依旧很喜欢你,所以才我邀请你去海克鲁城。这在我看来是合情合理的邀请,如果你无法理解,可以把它当做是回报给你在此次‘永行’仪式里给予我和哥哥的诸多帮助的一点回报。因此我希望你能答应。因为这很有必要。” “我也把卡露小姐当朋友,当然你的哥哥也是。”阿达加迦礼貌地回答——只要小城主别总对他那么凶就更好了,“帮助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不认为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是基础魔力值有资格去海克鲁……” 虽然在声望上西乌斯城跟海克鲁城是并列的,但是毫无疑问后者的综合战力要强得多,别说像西乌斯这样高达19%以上的低阶存在率,就连低阶都很少见。 “风魔法。”卡露雅尔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提到“永行”,而是选择了这个词。 她说:“风魔法对哥哥很重要。远比你想得还要重要。” ——你也是,甚至先于风魔法。她咽下了这句话 “所以,“她说:“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我想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到他。邀请你去海克鲁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都知道对话里这个“他”是在指谁。 “我并认为自己能伤害到帝坎贝尔大人……吧?”阿达加迦地回答在卡露雅尔生气地鼓起腮帮的表情里逐渐变得不确定了。 可是,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认为的。无论是力量、情感还是其他各种意味上。 不如说最近还是多亏小城主在帮助自己,他才能站在这里跟卡露雅尔说话…… “阿达,你太小看自己了。”卡露雅尔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达加迦更加困惑地看着她:“我想没……有?” 他的话再度因为对方的表情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是的。没错。你就是这样。”卡露雅尔生气地鼓着腮帮说,“你太小看自己了。不知道你是假装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理由,你甚至到达了一种让我看见就很生气的、特别想揍你两拳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程度。哥哥如果对你很凶,那肯定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是……是这样的吗?”阿达加迦不自觉挠了挠头脑袋,试图从脑袋里找些词来反驳,可是居然没找到,因为对方几乎切中了所有的真相。 答案显而易见。 “就是这样。”卡露雅尔说,“你就是那种从来不在乎自己,也不会为自己身边的存在——不会为我、哥哥,或者其他谁考虑的类型。” 卡露雅尔将恼火的闷气长叹出来。 “所以你其实早已经做到了。” 她没等阿达加迦开口辩驳就说出了让他无比惊讶的话。 “哥哥的天赋魔法——苍蓝火焰已经失控过一次了!” -------------------- 谢谢海星谢谢评论谢谢ccxv(不对)笔芯心(明晚不加班的话有评论整数的加更! 5:狂诗之炎(11) 卡露雅尔最早记得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而是关于帝坎贝尔的。 她那时大概只有五岁,已经发现自己的哥哥有些奇怪。 当然不是指“变态”那部分,而是指他跟其他同胞、家族成员甚至跟自己都有着“某种”过于明显的区别。 情感。 没错。正是情感。 哥哥的情感非常丰富,喜怒哀乐时常凌驾于他的大脑之上,让他向外展露的情绪非常不符合本族特色——他没有办法绝对的自控,反而很容易就产生波动起伏,并且表露在脸上,还会长久影响他的情绪。 第165章 用诺迪家大族长的话来说,那就是:他的情感过于丰富了。 作为佣兵一族,他们显然不需要过于丰富的情感。因为他们的大脑连受伤的痛感都能自动调低,更能控制多达19%的情绪,加上超再生和魔力,这才让他们能在数量如此稀少的情况下逐渐变得如此强大,成为一个全民以佣兵为生的族群。 帝坎贝尔的确是纯血,毋庸置疑的纯血。只是尚且年幼的他跟同龄的纯血相比,就好像大脑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无法用理智控制住情感,因而只能把自己情绪外露出来。常见的是好奇与友善,可同族们并不会展露这些部分,他们都只有残酷的率直,所以他得到的回应往往都很糟糕—— 可以说,如果后来他没有学会摆出一张冰冷的面孔,无法用没有起伏的冰冷声音说话,恐怕还会被公认为“奇怪”,也就无法成为城主。 可这在卡露雅尔看来,不过是他多披上了一层伪装,本质依旧没有改变过,还是那个情绪丰富的“特殊”存在。 更奇怪的是,卡露雅尔发现他对所有的情感都是直接且不回避的,无论是赠予还是获得,无论好还是坏,哪怕只是平常几句简单的对话: “诺迪家族的公主殿下,您知道我只是个低阶吗?” “我用风魔法不是因为我愿意,是我很弱,这是一种很容易上手都魔法。“ “看见你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就恶心,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尊敬的城主大人,您如果是想羞辱我,可以换个更直白的方式。” “我的主修并不是风,别用这系魔法来侮辱我。“ “你是我的指导者?” “多管闲事。“ “滚开!” …… 这些话曾对帝坎贝尔赋予多大恶意,卡露雅尔当时是听不明白的,尽管她就在旁边,也只能对哥哥皱眉的表情露出困惑与不解,因为她觉得对方说得非常合理,因为如果是她在同样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去跟比自己级阶低的同族交谈,也不会因为对方跟自己是同系法师就去亲近,更不会关心那些低阶究竟如何……因为她生于这个只直向前看,也只在乎强者的族群。 而且,如果有谁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半个带嘲讽意思的词汇,她恐怕已经立刻挥拳头痛揍对方了。 可帝坎贝尔却会考虑对方的情绪,然后才做出应对。 所以,她从小就认定哥哥是族群里太过罕有的存在,像是那种罕有的、能同时催动土水两系魔力的魔法宝石——“阿达加迦”。 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位阿达加迦,正是他导致了帝坎贝尔天赋魔法失控。 如同命运。 “苍蓝火焰失控?”阿达加迦惊愕地看着卡露雅尔。 天赋魔法。 灵族一生中最先学会的那种独一魔法。 首先最重要的是它的独一性,然后是它根本不需要任何老师教导。 当他们意识到“魔力”这种力量存在的同时,他们就会被自然精灵“附赠”这种与生俱来的魔法,所以才会被称为天赋魔法。 帝坎贝尔的天赋毫无疑问并不是风,而是苍蓝火焰。 既然是天赋,那它天生就会完全为主人所掌控,几乎不会失控。 没错,几乎。 大部分连天赋魔法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家伙,都是天赋非常糟糕的那一类,他们很可能在第一次失控的时候就被魔法所吞噬而死。像帝坎贝尔的这样天才型纯血会较为幸运,他们能否活下来是取决于随后能否用自身的基础魔力控制。 帝坎贝尔毫无疑问非常幸运,因为他有半圣阶的魔力。 阿达加迦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之前。”卡露雅尔回答,“就是你擅自把自己埋进魔抗型原生种尸山下面,准备独自等待死亡降临的那次。” 阿达加迦:“……” 虽然总觉得卡露雅尔说的话并没有错,可是她什么时候学会用如此讽刺的语气说话了?阿达加迦对此表示了惆怅。 “真的是因为我?”他不确定道,“会不会他的纯血度比较高,基础魔力值又成长的太快……?” “哥哥以前从没失控过。”卡露雅尔打断了他,“如果你指的是灵魂与身体之间的成长平衡问题,他的灵魂早已经到了成年期,只剩下身体还在生长,是不可能失控的……” “可……” “阿达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卡露雅尔再度打断了阿达加迦。 “难道哥哥没对你解释过‘不小心把他摔在地上,而他停止运作的超再生只能依靠卡露的来治疗才能愈合’的那件事?” 阿达加迦:“……” 他的确听帝坎贝尔说过类似的话,而且解释就是“不小心”。 像帝坎贝尔这样的纯血鲜少失控,如果失控,肯定是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触发点”,这样才会导致他大脑无法及时遏制情绪,而卡露雅尔的话明显听来就是因为阿达加迦自己。 “阿达,你是笨蛋吗?”卡露雅尔等了许久都只能看到面前的笨蛋大张着嘴,好像依旧无法相信失控是他造成的。她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难道非要指着这个笨蛋的鼻尖,说他是“触发点”才行吗? 卡露雅尔鼓起腮帮,反问:“你没发现自己醒来以后,队伍里的所有成员对你的态度都变了吗?” “……当然发现了。”阿达加迦边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疑惑于对卡露雅尔莫名的生气和不满,边表示,“是帝坎贝尔大人向大家说了不少我的好话吧?” 虽然他已经猜测到这个可能,只是现在才敢肯定。 “那是他用武力威胁的结果。” 诺拉从旁边探出头来,向谈话中的两位龇了龇牙。 很白的两排,凑成弯月,立刻驱散了她被黑夜稀释的存在感。 阿达加迦:“……” 暗系真是一个天赋适合偷听的族群。 卡露雅尔鼓起腮帮:“小诺拉,你又偷听多久了?” 诺拉吐了吐舌头:“不久,就是从卡露姐姐拉起阿达的手的时候,我才悄悄过来的。” 卡露、阿达:“……” 这根本就是从头听到现在了。 诺拉本来以为能目睹一出“爱的告白”,结果却是一个“自己的哥哥有可能被渣灵给欺骗了感情”的奇怪发展。让她的脑袋不禁陷入了困惑,甚至忍不住加入了讨论。 她得天独厚的“偷听”天赋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隐瞒她几乎是不可能的,跟他超速生长一起存在的还有数倍于普通灵的好奇心,任谁面对这位还没有满一岁的小诺拉总是无法生气。 “好吧,你想听就听吧。”卡露雅尔头疼地让步,就连对阿达加迦的气恼也消失了大半。 “武力威胁?怎么威胁的?”阿达加迦忙问。 这跟帝坎贝尔平常冰冷的形象完全不相符,让他非常想知道那个严肃又认真的小城主是如何拉下面子去威胁队员的……不,他应该问的是小城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让改变大家对自己的看法? 卡露雅尔:“……” 这个绿眼睛的混蛋肯定没把她刚才说的话当回事! “他果然什么都没告诉你。” 诺拉来不及开口,就听见卡露雅尔愤怒的声音。后者叹了口气,狠狠地握紧了阿达加迦的手腕,以跟她可爱外表不相称的力量,几乎要捏断他的腕骨。 阿达加迦忍着疼,没抽回手,小心翼翼地说:“卡露小姐,我的手好像要断了?” “抱歉……不,我并不抱歉,我甚至有点想狠狠揍你一顿的冲动。” 卡露雅尔反射性道完歉便松开手,然后又收回了歉意,狠瞪着对方。 “我就知道我的笨蛋哥哥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塞尔城主质问我的问题,我也想质问您。”赫卡中尉通讯联络投影严肃地说,“灵族还需要人族这个盟友吗?” 塞尔和赫卡在中央城堡通讯室中长达数小时的激烈争辩,或者称之为博弈,让赫卡满脸疲累的选择切断了通讯,塞尔则向往常一样,既没有疲态也没有愤怒。 他沉默地站在重新恢复黑暗的通讯室里,让自己冷漠的轮廓彻底融入黑暗。 赫卡的反问不断回荡在他的耳畔,让他的一只手不自觉的反复拂过胸口那条具有象征意义的金缕缎。即便它已经没有任何皱褶,依旧忍不住重复如此。 这是他平复自己心情的唯一办法——一个糟糕的容易暴露自己情绪的坏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这个习惯的,也尝试过改掉它,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它束手无策了,就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依赖,就好像只有这条过于精致的纺织品,才是唯一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东西。 -------------------- 评论整加更0v0+(转点有(好不容易又恢复的)正常更的一章 (最近几章 写的都有点潦草,等我空了会精修的嗯! 第166章 5:狂诗之炎(12) “他用他的荣誉、家族、首座,等一切来为你担保,说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你的自由,都有你的理由,都应该得到大家尊重。”卡露雅尔说,“与之相应的,只要是你所做出决定或所做事情引发出任何不利于大家和族群的后果,都会由他一力承担。” 阿达加迦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什么?” 诺拉从旁频频点头:“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是用很凶的表情说的。” 阿达加迦:“……” 就算他此前没把帝坎贝尔的某些话当一回事,或者说是在昏睡后就丢到一边去了,现在听完卡露雅尔的话,也不得不去重新面对了——他早已经听到过一遍类似的发言了,而且还是小城主亲口对他说的。 阿达加迦神色当即古怪起来。称不上是尴尬,而更近似于无所适从。就像当时听到帝坎贝尔说完之后,过于震惊的他只能庆幸能再一度陷入昏睡,藉此忽略掉这件事。而现在的他只能勉强用一种伪装出来的泰然去遮掩自己的无所适从。因为他就是这种越是纠结越能假装平静的家伙。 “阿达,你是不是觉得他的话都只是随口一说,过一会儿就会忘掉?”卡露雅尔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平静,继续鼓着腮帮瞪着阿达加迦,说,“他又不是科特拉维医生,怎么会随便说些乱七八糟的轻浮话?” 帝坎贝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反复思考的正式结论。包括他自己也这么对阿达加迦申明过。 “他也愿意为自己所说的任何话负责。”卡露雅尔说,“现在你明白了吗?” “……” 阿达加迦想摇头,表示不明白,可他同时也明白不能摇头,因为他明白没有完美的谎言来解释,很有可能要被卡露雅尔赠送一堆恐怖的小铁拳,现在的他完全承受不了这种恐怖的物理攻击,因此只能沉默的、尽可能假装泰然的态度,并且试图把刚听见的话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可卡露雅尔不是帝坎贝尔,她对情绪的变化过于敏感,即便阿达加迦尽可能假装,也察觉到一些起伏。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去海克鲁城?”她严肃地打断了阿达加迦脑袋里的“驱赶”行径,“首先,因为那是海克鲁,而不是在西乌斯。就算他不是城主,那里还有诺迪家族。他作为家族中这一辈纯血的佼佼者,在家族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我和他在家族里说话的分量几乎同等,就算他不能随时保护你,我也可以暂时替他保护你。” “……”等等。不是城主?话语权?保护?阿达加迦总觉得卡露雅尔的每句话里的每个词他都知道意思,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这种他完全理解不了的话?而且,为什么听起来他的存在还会关乎到帝坎贝尔做不做城主了?最重要的是那个保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需要诺迪家族的保护?而无论是小城主还是卡露雅尔的保护,他认为自己都不需要。 “卡露小姐,我……”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愿意亲口向你提起这些事。” 卡露雅尔再度打断了阿达加迦。 “或者,他永远也不会提起。可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跟你们一起回海克鲁?”阿达加迦问。 “没错。”卡露雅尔点头。 “方便你们保护我?” “是的。” “等等!” 阿达加迦终于忍不住朝卡露雅尔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他需要想一想自己是不是记漏了什么事,但是他花了一分钟都没想出来自己漏掉了什么,只能低头看向旁侧的诺拉,没想到诺拉竟然忽然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甚至还背过身去了。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少女们的心思怎么都如此的飘渺难测? “阿达,你是个笨蛋。哥哥也是笨蛋。你们两个都是笨蛋。”卡露雅尔忽然说了一堆笨蛋,然后做出一个头疼得像要晕倒的动作,低声抱怨道,“这件事真不应该由我来说,这会让他们错过很多重要而美好的部分。” “……” “他们”其中之一的阿达加迦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美好的部分。 而且那个他们的“们”又是在指自己和谁?他和小城主吗? “哥哥他是有点奇怪,不过在你的事情上,他只需要负一半责任。” 卡露雅尔没有等阿达加迦思考出结果。 “你如果早点彻底远离他,不要给他帮助,不要跟他说话,也别在乎什么善良,更别关心他的死活,他就不会用自己的一切来替你担保,我也不会来跟你说这些话。” “所以,”卡露雅尔得出结论,“你就当做是两个同命相怜的笨蛋之间的同情,请你尽可能对他多保留一点善意和耐心,别伤害他就好。” 阿达加迦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把自己那头本来就不算整齐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些,问:“虽然我还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但卡露小姐就不担心情况会反过来吗? “当然。哥哥如果做了什么伤害到你的事,你还有我这个可靠的朋友不是吗?”卡露雅尔举起小拳头,附送了可爱的微笑,“我揍我的哥哥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阿达加迦:“……” 非常具有说服力的话,开可是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和卡露雅尔这种“不恒定”的友情了。 “也不能这么说。”小诺拉补充道,“帝坎贝尔大人只是说,愿意把你一切跟他自身的一切做捆绑。他说他信任你,如果大家不能信任你,就等于不信任他。” “还有,你没发现你发出的战斗命令很容易就被执行了吗,根本没谁质疑?”卡露雅尔说。 “这是他和莉莉娅城主商讨了很久才得到的巨大让步。”诺拉说。 “哥哥用自己的荣誉、头衔和首座来担保。” 就像他当时亲口对阿达加迦说的那样。 “他担保,你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小队的指挥命令,反而一定能保护好大家,并且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阿达加迦:“……” 他张了张嘴,试着找点什么话来,企图继续糊弄过去,可惜脑袋里空空如也。 “我……” 等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就被忽然出现的巨大鸣爆所打断。 超光速移动所带来的特有声音几乎撕裂了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等的耳膜,滔天的狂风席卷而来,让阿达加迦当即大叫着发出预警声—— 不,他并没能发出声音,就被一个不足腰高的生物迎面撞击出去。 诺拉和卡露雅尔同时瞪大了双眼,看着以冲击方式将阿达加迦撞飞的七、八岁小男孩。 他正以一种极具欺骗意味的外表站在原地。相比过于可爱的的脸蛋,更有欺骗意味的是他那头金棕色卷发,以及异常无辜的眼睛。 “役鬼!?” 两位少女立刻想起了阿达加迦的话,同时发出惊呼。 阿达加迦依旧被“红线”所困扰,被这道冲击砸得根本爬不起来;卡露雅尔立刻飞速移动往他所跌落的地方,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边替他查看伤势;诺拉慌张的跑开,把周遭那些因为体力和魔力耗损严重的蠢货队友们打醒…… 相比他们近乎慌张的应对,那名小男孩……不,那匹巴尔德顶级役鬼却像是刚出生的宠物狗幼犬那样,把拇指放进嘴唇间轻吮着,更以湿漉漉的无辜大眼睛打量着周遭,既对自己方才造成的伤害毫无所觉,也对周遭的那些跟自己不同的“生物”的言行完全无法理解。 接着他试图寻找东西,依靠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嗅觉。 当诺拉叫醒并集合了所有的队友,役鬼却已经伴随着移动的音爆消失在了他们肉眼可及的范围内。 “移,动。” 阿达加迦被冲击撞断的胸骨刺破了他的肺叶,同时他的喉咙也遭到了重创,过了几十秒才在卡露雅尔治疗下发出声音。 “快移……” 他的话没能说完,地面就传来了熟悉的、来自于那匹巨大增殖型移动时所带来的震颤。 无数的碎石在地面上跳跃,让他们几乎无法站立。 敌方眨眼间从被困的地下解脱出来,跟在正在往衣服上蹭着指尖泥土的役鬼身后,像是蚁后率领着上亿的奴仆前来复仇。 “挖、挖?”诺拉口齿不清地惊呼,“那、那个役鬼把那匹巨大的怪物挖出来了?只用了十几秒?” 一种区别于小孩形体的巨大压迫感随着役鬼的靠近而涌动,让阿达加迦身侧的卡露雅尔动惮不得,阿达加迦则因为刚才的冲击折断了许多骨头,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周遭有惊呼,也有不顾生死的救援,但是他们全都被那匹巨大的增殖型拦下来了。 增殖型在拥有“头颅”状态下,与之前根本不是同一级战力。就好像一个双圣阶正在碾压一个不会跃阶战法的低阶。 第167章 全体队员遭到了碾压式的攻击,惨烈的叫声充斥四周,诺拉的双腿被踩碎击飞,更多的队友甚至直接变成了肉酱,就连卡露雅尔都害怕得遗忘了正在进行的治疗,也忘记自己正搀扶着阿达加迦,颤抖的双臂使得她把后者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甚至没有经过一分钟。 役鬼站定在阿达加迦面前,看着他倒在地上,表情依旧像小孩那样无辜,但他抬起的小手指尖却长出比他手掌还长的指爪,缓慢地伸向了阿达加迦—— 5:狂诗之炎(13) 塞尔的确有真心想捍卫的东西,如战士们的荣誉,战法之间的平衡,光暗之间的平衡等。 他外在的冷静伪装和他无法抑制的怒火是一柄双刃剑,适用于任何战斗,却不适合做城主,更不用说是他真正的本性了,他因此从不敢把自己充满私欲又自私自利的本性显露出来。 没错。他都知道。 作为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高智慧生物,如果连自己的本性都还没有看透,恐怕已经是在侮辱智慧这个词了。 塞尔很早就明白自己的表象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为了得到首座的其中一种不可或缺的假象,一种手段。至于他的本性如何?可以说是自私自利,也可以说是:擅于赢得同胞们的忠诚并高效利用。 可这些都跟他想捍卫的东西并不冲突。 为了这个族群,他必须捍卫这座西乌斯城,因为它是战士聚集城。在战法之间失衡日益严重的当下,这座战士聚集城绝对不能消失,也不能毁灭,更不能出现任何衰败迹象。就算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战士们能在法师无穷尽的魔力面前留下一席之地。为了让族群能够在这片大陆上续存下去,战士和战士聚集的西乌斯要塞都不能消失。因为魔法这种战斗手段是注定要有一部分同胞在前面作为牺牲品,才能留下其他同伴足够的时间去施展。因为魔法需要依靠的是同伴,尤其是无畏生死的战士同伴,这样才能让那些历经数百年才能跻身到特席的法师们,让那些孤僻而脆弱的法师免于直面险境。而战士,包括塞尔自己在内的战士,他认为,他和他们无疑是最适合的牺牲品。 所以当赫卡反问他:灵族还需要人族这个盟友吗? 塞尔选择不做回答。 而答案再明显不过。 需要。非常需要。 他的族群几乎不知道农耕生产是什么,也不懂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的结构,他们所使用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古精灵族的文化遗留物。小部分的则是似是而非的“自然产物”,由“三战灵”拼接在了人族的科学力量里,形成更加似是而非的东西。诸如圣书容器,譬如这座要塞,还有园丁、侍女、酒馆老板……等等,说到底都只不过是魔力低微或者纯粹为了有趣——像乌卢克那样,才会去学习如何以这些职业为生,而在同族眼中,会做那些职业的家伙无疑都是卑贱的可怜虫。 因为他们只知道一种生存方式——战斗。 “美丽的外表和卓绝的身体天赋背后所肩负的是一种源于精灵族的怨恨;魔法被科技摒除在外的不甘;来自对丑陋鬼族的鄙夷与抱负……甚至是来自于对人族热兵器的恐惧与拒绝。” 塞尔站在黑暗中自言自语了一段没有头尾的话。 他记得自己似乎是在哪本关于圣书和三战灵的记载里看到过,即便已经忘了具体的书名,却还记得这句话。 他的族群很早以前就明白,自身就像划开一副精灵族数百年前留下的过于美丽的魔法长笺的画卷,再用丑陋的颜色试图修补它,只能留下一道粗鄙的疤痕,直至今日都没有可能恢复原状的可能。除非他们能繁衍到突破数量的限制,而任何寿命长久的生物,都对繁衍自身抱持着排斥的想法,就好像下一代的出生会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无地自处。 塞尔终于向前迈步,打算离开这间暗下来的通讯室,可他的脚步忽然像被浓稠的黑暗给缚住了,只迈出半步就停了下来。 西乌斯城,光暗两系,战法二者,繁衍续存,妻子女儿,双圣阶,城主首座,科特拉维……每一样争执与冲突,甚至忤逆他安排的既定事项的行为都让他大为恼火。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更适合专注于战斗,就像任何一名誓约骑士那样。因为战斗更为直接,只有胜负附赠的生存与死亡,不存在第三种结果。而不是游走在这片大陆的三个族群之间,还有这座城里诸多麻烦的家族势力之间,因为在这些方面,力量和战斗技巧都显得毫无用处,会让他觉得自己既脆弱又无能。 一个双圣阶,灵族当下的最强战力,竟然会觉得自己脆弱无能?多么可笑的事。 塞尔笑了。为自己,也为现状里这种可笑的矛盾。 他的笑容像是一截深陷在淤泥里枝叶,僵硬而沉重。 “什么?” 等他终于离开通讯室里,便看见门外一字排开三位爵位战士。 他们分别汇报了缇斯正在与两大家族为首以及其他小家族的混战;暗系们于西乌斯城内外引出的大小骚乱,一边是三族混战,一边是波及整个居住区的私斗;甚至还有乌卢克这位隐城主非常直率的表示不愿意干涉、让塞尔有本事就自己去阻止的放肆宣言……不过几个小时,中央城堡内外,甚至是整座西乌斯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质疑塞尔身为西乌斯城主的绝对权威。 看来他这些可敬的同胞们是准备趁机…… 危机之时,役鬼指爪骤停,猛地收回手掌里,陡然背过身去,双膝一弯,砸跪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远处的增殖型也是同样。只是它并非跪着,而是站着。可它又并非像刚才那样、像普通的原生种那样站着,而如同一件僵直的巨大物体。 ——门扉。 没错。正是门扉。 阿达加迦从脑海深处冒出这个词汇的刹那,就连声音都恐惧得颤抖起来。 他用发颤的手臂勉强撑起自己的上身,扯了一把差点被吓傻的卡露雅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跑——用传送阵。” 可惜,他依旧已经迟了太多。 在超光速的面前,一切语言和行为都慢得像是静止的画。 这是夕阳沉落的时刻,夜幕不过刚刚降临,灵族的恐惧却只历经了开端。 以那小男孩似的身躯就能秒杀永行小队巴尔德役鬼,无比卑微地伏跪在地上,甚至带上了虔诚的意味。 增殖型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被夺走了呼吸和作为生物的一切,短暂地静默过后,它巨大的身躯陡然背向阿达加迦等,如同忍受某种痛苦般剧烈地弓起了后背,以它脊柱顶端为基点,也如同无数层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随之响起,它则在那些声音里被一只指爪,不,是一根没有伸出指爪的手指,从脊骨处宛如敞开的门扉那样裂开。 腥臭且黑红的血滴落,巨大的增殖型被由上而下的一分为二。 魔鬼因子犹如它的名字那样,充斥着四面八法,把自然精灵们吓得尖叫连连,让阿达加迦一时根本听不清周遭的任何声音,可他却能看见卡露雅尔惊惧的表情、诺拉大哭的脸以及周遭苟延残喘的同族们。 他本来应该去救他们,可是从他意识到面前是什么的那一刻开始,就为铭刻在记忆深处里的恐惧束缚得无法动弹。 一位犹如人类的俊美青年,从增殖型后背上开出的“门扉”里典雅地步出,以撕裂空间的姿态,毫无预警地莅临。 他有着过肩的金发,衬托着他皮肤异常的苍白,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像是从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那样,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及威慑力,让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些同族不禁臣服跪拜,异族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以及想要逃跑的本能。 随后地面开始震动,紧跟在他身后的、同样从那扇“门扉”里步出的是三匹更为巨大的增殖型,它们同样背向前方,任由那名青年撕裂它们的脊骨——撕裂空间,让它们作为新的空间媒介,又开启了三扇巨大而崭新的门扉。 接着便是无以计数的音爆叠着嚎叫声,从那三扇门扉里,陆续涌出了超过千匹魔鬼。 有过一次与它们战斗经验的卡露雅尔一眼就判断出来,这千匹全部都是魔抗型。 灰白森林随即如同海浪一般涌动,朝着四面八方,仿若无边无际,将阿达加迦他们围死。 这本已经是阿达加迦所能想象的最绝望的情况,可命运永远有一个“更绝望”在等待着他。 他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红线代价”因为方才战斗后没有及时补充足够的“面包”,立刻毫不留情的将“第四组”,也就是第七次昏睡,袭向了他的意识,突然得让他连句“该死”都没来得及骂出口。 他直接砸向地面,立刻就被荒原碎石划破了额头和脸颊,而他那可悲的低阶超再生开始运转的同时,卡露雅尔也终于惊醒过来,她急忙蹲下来,试图把已经失去意识的阿达加迦从地上拉起来。只是她即便站得距离他再近,即便那位如同从油画中典雅的步出的青年离得再远,他依旧在眨眼间移动到了卡露雅尔和阿达加迦的面前。 第168章 “孩子,起来。”青年伸出一只手,对身后的役鬼示意,“这些,你还没有解决干净。做你该做的事。” “是,父亲。”役鬼回答。 5:狂诗之炎(14).修 卡露雅尔惊讶得瞪大双眼,因为对方说的不是大陆通用语,也不是灵族语,可她依旧能听懂对方的语言,虽然辨认起来有些困难,如同任何一门学过却不常用的他族语言那样,读说和写或许不容易掌握,可却能听懂。 ——对方竟然在流畅的使用古精灵族语! 巴尔德役鬼立刻站起来,眨眼就移动到了青年身侧,近乎虔诚地捧住对方的手,仿若在进行某种仪式,将自己的额头往对方的手背上轻轻一贴。 若说方才这个小男孩的攻击让卡露雅尔等惊骇不已,现在与面前的青年一比,那就顷刻宛如被太阳衬托的月亮,黯然失色。 他们俩就像移动的巨型灾难,把途径的一切障碍都毁灭。 即便是勉强从役鬼和增殖型手里活下来的永行队员,现在都为即将迎来的死亡而战栗起来,不是因为其外表,而是面对绝对强者的恐惧。 诺拉尖叫起来,让他们保护卡露雅尔。有队员试图动作,可事实正如他们身体感觉到的那样,即便鼓足勇气高速移动到青年和卡露雅尔之间,试图挡在对方前路上,就会连看清对方怎么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步入死亡。而仅仅是试图攻击的动作,就会让他们腰部以上消失了踪影。 的确是消失。 连粉碎和四散的过程都没有,如同被什么直接噬掉了,留下向上喷溅的血柱,以及随后才倒下去的下半身躯。 这其中大部分甚至并非那名青年动的手,而是那名役鬼。 卡露雅尔等仿佛这一刻才明白阿达加迦称敌方为魔鬼的理由。 这种富有欺骗性质的外表以及正好相反的可怖攻击力,的确没有比魔鬼更适合的词汇了。 巨大地危险眨眼近在咫尺,阿达加迦依旧没有醒来,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 “你是……什么?”卡露雅尔声音发颤。她问出口的同时已经明白魔抗型、增殖型和役鬼都不是最可怕的,唯有这名青年才是她闻所未闻的、真正的“顶级魔鬼”。 随着对方逐渐靠近,并且与她错身而过,她接着又明白了另一件事:青年的目标是阿达加迦。从一开始就是 就像亚灵们追寻“永行”数百年那样,面前那名青年因为其他的、更为特殊的理由,从很久以前就把阿达加迦当做目标。 卡露雅尔思考的同时也握紧了双拳,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并试图向前一步,想阻挡在青年与阿达加迦之间。可就在她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那名作为“头颅”的巴尔德役鬼已经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直接扯脱她一条胳膊,再反扭断了另外一条并直接踢碎了她一边膝盖。 突然的重创让卡露雅尔的大脑立刻为自身降低了痛觉感受,可她却因此失去平衡,砸跪倒在阿达加迦旁边的地上,不,她根本没来得及倒在地上,就被随后跟进的另一只手捏住脖颈。役鬼毫不留情的朝她的脖子施加力道,用指爪试图将她的头颅整个扯下来。诺拉和有幸残存的亚灵不断发出的惊呼,周遭的魔鬼们也是,卡露雅尔为音爆撕裂了耳膜,直到那名金发青年的抬手示意,才制止了周遭的声音。 死寂悄然而至,卡露雅尔的超再生运转,可她却觉得比音爆更为恐怖。 “头颅,我解释过很多次了,对待女性应该温柔一些,这是基本的礼貌。”青年语气带着有些微的轻蔑,是上位者特有说话方式——温和却无法违抗的命令式语态,就连对役鬼的称呼都从“孩子”变成了“头颅”。 “对不起,父亲。”役鬼立即松开了卡露雅尔,眨眼回到青年身侧,低下头跪在他脚边,近乎匍匐地恳着请原谅。 “没关系。没必要道歉。”青年以堪称爱怜地语气说,手上的动作却与看起来相反。 他用咋看如同轻抚般的动作按了按那名“小男孩”的发顶,役鬼的头颅则发出了迸裂的脆响。后者根本完全没有躲避,依旧虔诚地跪在原处,等到自己头上渗出血沾湿了青年的手指,后者才施舍般地收回了手,并且把手指放在唇边,以一种品尝黑红色血液的姿态,逐一舔舐干净每一根手指。 “味道不错,希望你以后能变得更美味一些。”他说。 “是,父亲。”役鬼回答。 “那个,”青年示意了卡露雅尔所在,轻蔑道,“其实也不太重要,杀了也没关系。” 他说完没等役鬼再开口,任由役鬼跪在那里,自己则越过“头颅”和卡露雅尔的所在,自一步闪现至卡露雅尔身后,来到依旧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阿达加迦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青年仔细端详着阿达加迦足有一分钟,然后陡然弯下腰,伸出一只手,以并不温柔的动作抓住阿达加迦的领口,不,确切来说是脖子。 他就这么抓着阿达加迦的脖子,将后者整个提到与自己持平的高度,让他半悬在跟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阿达加迦依旧在昏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自己的脖子上被施加的、足以威胁生命的力道,都没能唤醒他。 随后青年就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堪称轻柔地抚开黏在阿达加迦半边脸上的头发和血,以满怀遗憾的古精灵族语发出轻叹。 “那时候的你不是这样,我更喜欢以前的你……” 卡露雅尔倒在地上,视线刚好能越过地面,勉强看清阿达加迦所在的情形。她在重伤中维持着不多的清醒与理智,尽力辨认着青年口中的那些精灵语,却无法思考它们所表达的意思。直到那名青年的这些动作,才陡然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怪物,”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说,“快放开阿达加迦。” 句尾的词触动了青年,让他回过头扫了一眼地上的卡露雅尔,役鬼随即也闪现到她的面前,一脚将她踩得陷进地面,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可她还能听见。 “说话?”青年说。 他根本无法理解“昏睡”这个概念,因为他的族群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身体现象,可他却将错误归咎于语言的界限。 “不,应该是,绿色的幸运,没错,灾难。” 他的语言顷刻从古精灵与更换为并不流畅的灵族通用语,并以为这样对方就会回答他。 “我,一直,都在想你……恨你。”他说。 他的声音因此开始出现不合常规的停顿,言辞也是,有些词不达意,反复试验之后才能在句尾表达出真意。 “我,你是否也在想我?就像我时刻都在想你……想撕碎你?” 他以一种近乎于呢喃般地语气说出可怖的话语,手指也跟刚才一样轻巧的、仿佛没有用力的施加力道,却直接将阿达加迦的气管掐得整个凹陷下去。后者坚强的骨头因此不堪重负,颈骨发出轻微的龟裂声,歪向一侧,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折断。 “回答,我。”他继续说。 青年说话间已经将昏睡不醒的阿达加迦扯到距离自己极近的位置。 “我亲爱的,我憎恨的,我寻觅已久的——绿色宝石。” 或许是“阿达加迦”,只是对方无机质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物品,一块魔法宝石,总之就是没有生命和灵魂的东西。 随后,他越过了最后一点距离,紧贴着对方的唇。相较于吻,更像是一种擦过脸侧的、紧贴着耳畔地低声威慑。 只是对方依旧没有回答,连应有的反抗都没有出现,这让他感到非常失望。 “绿色的宝石,跟我,走?好……吗?” “闭嘴!” 冰冷却愤怒地声音由远而近。 “没有我的允许,他什么地方都不准去。” 青年的话尾音被打断,困惑地看着从自己手中消失的阿达加迦,以及同样从自己面前消失的那条刚才还掐住阿达加迦脖子的手臂。 疑惑没能持续多久,他快得超乎寻常的超再生,就在不组十分之一秒内,为他恢复了原状,要不是阿达脖子上还残留着一截手臂,他甚至就像从来没有失去过那条胳膊。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掉落在地上前稳稳地接住了他,带着他骤退开数米之远;莉莉娅先出现卡露雅尔身边,然后挽救了诺拉;随后的几秒内,方才分组出去追击的役鬼所有高阶亚灵,都以欧兰因开设的短距离传送阵为移动方式,陆续赶到……虽然他们面对的是数千匹魔抗型,根本不能用魔法来攻击,却他们却能使用自己的血和风魔法做武器,以及有效的传送阵移动方式,更能在周遭铸起防御魔法光照,这无异于为他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你应该是某种非常特殊的魔鬼。” 苍蓝色的火焰缠绕在帝坎贝尔章 纹剑上,就像它主人的愤怒一样,他的血涂满了剑刃,他则如同一只龇牙狂怒的雄师——正是他的血、精灵剑和火焰一击就切断了青年的一条胳膊。 第169章 “半圣,阶,兼,特殊,阶。”青年看向帝坎贝尔,是一种过于轻蔑的眼神。 他的灵族语依旧充满奇怪的停顿,像掉落在地上发出撞击声的石块。 “你,我。是,不是。风阶。有,没。意义。” 在帝坎贝尔分辨清楚这些语言的意思之前,又听见对方说。 “我指,活……生命?生存?幸存?”他说,“你,是,不是风阶,无法从你,我手里死亡,幸存,下来……” “风阶?”帝坎贝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首座挑战?” 塞尔表面跟平时一样,心下却冷笑起来。 他对那位抱着一整叠“长笺”纸张的爵位战士说:“你手里的那些都是?” 他那些可敬的同胞们,还真的趁机向他发起了首座挑战。 “除此之外还有事吗?”塞尔见前来汇报的爵位战士依旧站在门口,只好问,“你拿得可不止一张。” “是的。”爵位战士说,“城里所有的家族都派出了他们最优秀的成员,一起向您发起了首座挑战。” -------------------- 手指被凳子砸肿了(啥)就写的巨慢,没赶上0点前qaq 5:狂诗之炎(15) “全部都是首座挑战?”塞尔尽可能不让惊讶显露在自己脸上。 “是的。全部。”爵位战士回答,“只要是有高阶及以上的家族,都发起了挑战。” 水之月,对灵族来说是全年中最好的一个月,也是他们唯一能离开荒原与野外的任务和战斗,短暂地回到要塞的休假期。在这个月里,他们身边不再只有队友,还有许久不曾见面的旧友、家人、指导者、学生、兄弟姐妹……等,他们会在这个月里一起吃喝,发出吵闹的声音,让整座城里充斥层出不穷的私斗,可这些都是充满善意的。 往年的这个月,塞尔根本不需要处理任何麻烦,是他最悠闲的时光。而今年的水之月,甚至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暗自庆幸过加开的圣书战时间刚好是在水之月,可以让更多的战士有机会参加,他唯一需要处理的麻烦只有……可现在变成了什么情况?不说要塞闭锁和城外的三族混战、城内有暗系和诸家族的私斗,甚至还有针对他而来的复数首座挑战。 “你确定过了?你手里那些的确都是‘长笺’?”塞尔难以置信地第三遍重复确认。 “是的。”捧着成堆“长笺”的爵位战士回答。 “……” 塞尔短暂地沉默下来。 “长笺”这种特殊的纸张作为古精灵们的遗留物之一,能承载一定量的魔力,现在以其稀少的数量作为昂贵的代名词的同时,只用作无法仿造的“身份证明”。毕竟已经不是数百年前能把长笺滥用做“画像”来炫耀的时代了,只有首座挑战的时候才会使用。 它在塞尔看来,其实还是一种附带着炫耀意味的、过于可笑的“挑战书”。 私斗和决斗对他来说都为了获得胜利的力量彰显形式——战斗。就像灵族为了繁衍和生存,为了人族手里的物资,才会去与鬼族战斗一样。只是他还在临时居住区里的时候,为得只是一点小利益,并且很快会升级成复数混战,与之类似的情况,都会被蔑称作:私斗。等到他级阶上升并到成年期以后,那种首先必须一对一,外加必须赌点儿什么重要的东西进去的时候,就是所谓的“赢得荣誉的决斗”。 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荣誉可言,只是因为“首座”是全族中仅次于圣书的“东西”,他必须表现出赋有荣誉感的模样,才能在赢得战斗的同时赢得大家的尊重,方便他获得更多的利益,或者光冕堂皇地称之为:赢得声望。 塞尔刚在暗系居住区阻止了那堆混乱——通过把所有私斗的家伙逐一扔出几十米远的方式,可惜等他准备把那些蠢货丢进地下城的石室里关上半个月——最好能让他们错过圣书战,一次性给足他们教训,而此前宣布置身之外的隐城主乌卢克却忽然及时的出现了,并且坚定地维护了他的暗系同胞。 乌卢克理由是:暗系天性就是如此,不能拘束他们的天性;塞尔口头表示理解,实际忍不住在心底大骂:这见鬼的暗系天性,就不能视场合和眼下情况收敛一下吗?他跟乌卢克因此陷入长达数十分钟的语言拉锯,最终就跟他和西乌斯实验室的老室长一样谁也没办法说服谁。说服谁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事,他只擅长击败谁。中央城堡这边也是一样。 塞尔冷眼旁观缇斯在城堡门口的大雨中与海斯家族一个高阶的战斗背影,顺序扫过周遭分别聚集成数个小圈的、由缇斯所引起的层出不穷的决斗,默然的、仿佛根本没看见那些混乱地走进了城堡,更不说说是上前制止她或他们了。而后不过才经过数个小时,他就面对成堆的首座挑战…… 缇斯也好,乌卢克也罢,他让他们来解决问题。 可他们做了什么?很明显都在增加问题。 “缇斯还在跟海斯家族决斗?”塞尔问。 “是的。之前是齐图家族内部分歧造成的决斗。已经分出胜负。缇斯夫人赢了。”这位爵位战士显然不想搅进这种附带了恶劣夫妻关系的麻烦公务里,只能小心谨慎地回答,“现在是缇斯夫人代表齐图家族在跟海斯家族决斗,目前还没分出胜负。” 塞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在他看来缇斯的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时机不对。对于眼下的情况,最明智的选择是退让,最好能适当的时候,尤其是在决斗中,败给海斯家族,这样至少能缓和对方的怒火,而不是继续激怒他和其他的家族……他本以为自己的妻子能处理好两大家族,只要这两个家族能安静地听从命令,其他小家族也不会跳出来张牙舞爪,所以他当初才会选择缇斯·齐图作自己的妻子。 在这个大多数同胞都不需要婚姻的族群里,婚姻本来就必须“赠予”许多条件,才能催生婚姻本身。以往缇斯的确做得非常好,完美履行了当初答应的所有条件。可偏偏在最麻烦的眼下,她忽然失去了应有的“用处”,让城中所有的家族势力做起了跳梁小丑,甚至还导致了首座挑战。 塞尔并非不能处理这些家族势力,只是很耗时间,尤其当他没有家族背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接受首座挑战,用实力证明自己。 “放下吧。”塞尔终于说,“你可以出去了。” 小心地静待已久的爵位战士终于松了口一气,立刻放下手中的“挑战书”,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房间门彻底阖上,塞尔才重新坐回桌后的椅子上。 他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前的金缕缎,思索该如何解决眼下的这些麻烦,尤其是要塞闭锁的问题。可“麻烦”却是所有事情都朝着好方面发展时,它就绝对会维持在“可以解决”的范畴里。如果情况相反,就像现在一样,简直如同在滚雪球。 人族对鬼族的战斗本来就相对弱势,否则就不会使用金属外骨骼和威力巨大的热兵器,他们双方一贯遭遇就会陷入胶着,短时间内显然无法结束战斗,何况暗系亚灵也加入了其中;只要外面三族混战在继续,塞尔就不能解除要塞闭锁,否则西乌斯就会被热兵器波及;只要西乌斯的闭锁不解除,城外的暗系亚灵就会继续陷在混战中,谁的命令也不会听,城内的暗系以及光系各个家族势力也会继续找他的麻烦,毕竟后者是听命于他们各自的家族,暗系则没有家族这个概念,只听命于隐城主,而就乌卢克目前的立场来看,别说帮忙,他不给自己添麻烦已经算是慷慨了……这么一想,什么都是死结,思考显然是在浪费时间。 塞尔短暂地放空大脑,半侧过身,看向已经修好的窗户。 外面暴雨依旧,景物黏稠而模糊,只剩下斑驳的色块。 数分钟后,他才将视线下移到窗台上,盯着某块黑褐色的污斑。 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想确定那是什么。 恰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点溅上去又没被擦干净的血迹。 没有谁胆敢在城主公务房间里私斗,除非是城主自己。 他知道那块血迹属于谁。 一个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家伙。 以前,至少在缇斯和乌卢克出现以前,他在自己那堆“老朋友”里,很显然是最有用、也最好用的一个。 比同伴亲密,比朋友执着,距离暧昧尚有一定距离,塞尔喜欢把这种关系称之为:谨慎的意味不明。可以用一个“老朋友”指代,他就能帮自己做很多事,解决很多自己不想去解决、也不擅长解决的麻烦。 一种他非常欣赏的、似是而非的关系。 直到那个吻出现…… 塞尔忽然感觉到无与伦比地疲惫。不是食物和睡眠就能解决的疲惫,而是一种看不见的,犹如附着在他灵魂上的,陈年累加而成的,污垢般的疲惫。可他既看不清自己的灵魂,也碰触不到,自然没有办法将污垢剥离,只能任由它变得越来越厚,也越来越沉…… 第170章 他到这里便打住了思绪。 这已经是他能放纵自己的极致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什么,因而从来不会在任何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上投入时间。例如:情感。 这就是他。 否则他是做不到绝对的公允、严谨以及冷静,因为想要维持这三点需要一种绝对的“节制”,或者称之为:克制,而一旦有感情就会偏向于某一个特定的存在,就维持不了这种公允了。只是很多家伙非常的愚蠢,误以为一个温和或多情的家伙能做到这些。事实上任何赋有感情的存在,都只能成为威尔因那样的城主。外在名声糟糕透顶,全靠自身纯血实力、家族名声以及出色的家族成员辅佐他。或者是莉莉娅那样,除了战斗实力其他全都依靠着自己的誓约骑士,随时被同胞们诟病、质疑,时刻都想将她拉下首座的城主。 塞尔不想成为他们,所以他选择克制。绝对的克制,对任何事情,也对任何同族。这种趋向于冷酷的克制方式,毫无疑问成就了他,让他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去应对,却注定会让他变得没有情感可以赠予。 塞尔又看了一眼那点血迹,然后站起身,经过与隔壁相连的门扉,来到自己的专用房间。房内原本的陈设大部分缺失,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摆在窗边的床。 在被衬托得过于空旷的房间里,他不大习惯的愣了几秒,甚至反射性想要寻找什么,最好是活的,能帮他解决这些麻烦和混乱的存在。就像以前那样。然后他陡然想起了什么,因此直接走向了那张床,并赶走了自己脑袋里所有不必要的思考。 他仰躺上去,盯着依旧一片模糊的窗户,听着不间断的雨声……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了。不止是从带队回到西乌斯开始,即便是在带队途中,他显然也是必须随时保持警惕的那一个。他需要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在第一场首座挑战开始以前,应该还有一点时间…… “风阶……?” 如此简短的词汇,帝坎贝尔竟然没有能将它说完,更不用说得到对方的回答。 金发青年的超光速级攻击毫不留情地袭向他,后者甚至看不清对方是如何进行攻击的。面对巨大的实力差距,他根本无法躲避,更不用说是与之对抗。他不止失去了刚从敌方手里夺回来阿达加迦,自己也被巨大的余波击飞出去。 -------------------- (本来想连更两章 ,可没写完……e=('o`*)))等我写完就发 5:狂诗之炎(15)上 金发青年轻而易举地夺回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有就此停手。他对帝坎贝尔此前的“抢夺”展露出了极不愉快的“情绪”。或许并不能称之为情绪,因为他的面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清楚地“传递”给了周遭的魔鬼们,让他们发狂似的嚎叫起来。 可他们只是嚎叫,却没有攻击亚灵们,包括那匹役鬼,都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只要金发青年不命令他们,他们就不敢有任何攻击行为,或许也是在害怕遭到“惩罚”。就像刚才的役鬼那样。 只是即便没有攻击,上千匹魔鬼的嚎叫也足以对亚灵造成重创。 四处八方充斥着无法防御的音爆,永行小队全体的耳膜都裂了。 他们失去的不止是听觉,还有头昏眼花导致所导致的视觉失灵,加上那四匹已经恢复原状的巨大增殖型同时大力踩踏着地面,他们立刻就无法依靠自己的身躯保持战斗姿态,来不及用长剑或法杖做支撑的亚灵都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无一例外成了听不见看不清,也无法移动的待宰羔羊。 直到魔鬼们停止嚎叫,超再生才开始挽救他们。可无论高阶亚灵们的超再生有多么出色,也无法应对紧接而来的又一轮突变。 莉莉娅刚刚恢复视觉,就看见金发青年一只手再度捏紧了阿达加迦的脖子,后者颈骨断裂的声音响起,不,它并没有彻底的断裂。青年依旧像不知道阿达加迦在昏睡一样,不仅精确地使用“只差一点儿”就能杀死对方的力道束缚着他的脖子,还探出了一截指爪卡在他脆弱的咽喉上,但凡谁要出手抢夺阿达加迦,或者再度企图斩断青年的手臂,以他的攻击速度都足以带动咽喉上锋利的指爪,直接切下阿达加迦的脑袋。同时,他还将“真正的力量”集中在另一只手上,使用了某种近似于魔法的力量。 或许,莉莉娅想,那就是阿达加迦口中名为“魔鬼因子”的力量。 黑红色的血液从魔鬼指尖滴落,却拥有血滴所没有的离奇延展性,瞬间铺展成一面偌大的墙壁,跟随他手掌的动作,立在了他的身侧,以一种绝对超群的速度,成形一面黑红色的半透明玻璃状的东西——就像灵族的防御魔法光罩。 “头颅,解决掉他们。”青年说,“全部。” “是。”役鬼回答,“父亲。” 帝坎贝尔狼狈地跌落在数十米开外的地上,朝旁侧翻滚了数圈,这才缓冲掉所有的余波。 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滴落下来,却只够黏住他鬓侧的灰金色头发,就被半圣阶的超再生愈合了;他一条胳膊为了缓冲被攻击的力道已经脱臼,他则立即效仿着此前阿达加迦战斗的样子,将胳膊撑向地面,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将它顶回原位,剩下的就直接交给了超再生;他一度在那些魔鬼前发出了短暂的惊吼,只是在接下来的情况里,他的队友都无法听到,而他也庆幸没有谁听到,因为他不想显得如此软弱。 他并不恐惧,因为他已经知道如何对付魔抗型,加上已经成长的半圣阶魔力和风魔法,他完全能无伤地离开那片恐怖的魔鬼海洋,可他却想以最短的时间从灰白的森林里开辟出道路,从而没有去闪避任何攻击,甚至利用了自己的伤口——就像在模仿阿达加迦的战斗方式。 任何敌人与危险的确都不能让他感觉到痛苦和愤怒,唯有失而复得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得而复失才让会他变成如此。 他带有发泄性质的在魔鬼群的中央攻击,强行开辟出一条满是黑红血的路,原路杀到那名有着人族外表的青年面前——就在对方下令役鬼进行杀戮的同时,那面来不及彻底成形的“血玻璃”就被带着鸣爆的蓝色魔法砸得粉碎。 一时之间,莉莉娅等眼底映满了蓝色的火焰,半径数十米内的魔鬼们都被掀飞,若不是因为他们都是魔抗型,肯定已经被焚烧成了灰烬,不管是百匹,还是千匹。 卡露雅尔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火焰,同时也从未如此炽烈过。如同肆虐的风暴,带着无边地狂怒,不止击碎了那面“血玻璃”,还将金发青年用来阻挡攻击的整条胳膊搅得粉碎——那些蓝色的火焰竟然只是看起来像是火焰,其实里面全是包裹着蓝色火焰的风刃以及帝坎贝尔鲜血。即便金发青年拥有魔抗,也无法阻挡这种近物理攻击古怪魔法,更何况它还附赠了魔鬼最大的弱点:魔力因子。 “放开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说,“否则我……” “不。”青年立刻拒绝,“宝石,我的。” 混合着帝坎贝尔的血、风系魔力以及苍蓝色的火焰围绕在他的周遭,以诡异旋转的螺旋形状集中到他的精灵剑上,与阿达加迦所用的“跃阶战法”有离奇的近似度。可他从未亲眼目睹过“跃阶战法”,仿佛另外一种天赋魔法。 剑柄的“水火剑”章 纹与之共鸣,将他和蓝色火焰一起化作燃烧的骤风,狠戾地砸向敌方。 魔力余威向着四周横扫开去,如同巨大的风暴,将那些接近中央位置的魔抗型全都掀飞出去,又重重地砸落下来。 无需语言,莉莉娅立刻使用芙树魔法改变了金发青年脚下的地面。如同流沙一样,虏住了对方的双腿,藉此限制了对方的大部分移动方式; 卡露雅尔立刻开始治疗自己的断腿,准备随后的支援; 其他高阶亚灵趁机因此摆脱了被金发青年威慑,并回想起此前使用过的对付魔抗型的攻击方式,立即用血涂满了自己的剑,跟在帝坎贝尔身后一起攻向了那名青年。 新的“血玻璃”迅速成形,散碎在周遭切碎了帝坎贝尔袭向金发青年所有攻击,可后者却没料到周遭的亚灵们会振作得如此之快,攻击效率和合作也比自己料想得要高效得多,加上他双腿被束缚,自然无法躲开这一轮的攻击。 战况对亚灵而言,陡然从劣势转向了优势。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优势维持得非常短暂。 散布在周遭的“血玻璃”逐一挡下了帝坎贝尔的魔法攻击的同时,莉莉娅辅助和队友们的攻击虽然已经到了,可是却被巴尔德役鬼蹿入他们与青年的之间。 役鬼用指爪扯开了自己一条胳膊的皮肉,任由同样的黑红色血液飞溅着包覆住自己的胳膊,让它陡然扩大了数十倍,并以小孩的身体形成不成正比的弹跳力跃起,向着空中画出一圈弧线,将随后跟进的试图攻击金发青年的亚灵们全部掀飞。 第171章 莉莉娅最先意识到那只手的危险性,只得放弃继续做“束缚”辅助,转而加入战斗。她用简单的芙树魔法在役鬼脚下形成无以计数凹凸不平的障碍,试图吸引走役鬼的注意力,方便帝坎贝尔等能够继续攻击,可惜役鬼的智力远比莉莉娅想象得要出众,完全没有受骗。 当役鬼排除针对金发青年的危险后,立刻抽走了附着在血液上的力量,任由血滴落在地上,手臂跟着也恢复了原状,又是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小男孩了。 他面带忐忑的表情回到金发青年身侧,再度双膝跪地,用古精灵族语非常愧疚地表示:“对不起,父亲。您没有让我阻挡,可我无法自我控制。” “好孩子。这不是自我控制,而是勇敢。它与懦弱相反,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金发青年这次没有捏破役鬼的脑袋,只是满意地说,“这是灵魂的正确成形方式。你的灵魂正在成型,你会因此变得更加美味。” “是的,父亲。” 他们的交流方式无疑充斥着优雅且温和的声调,只是他们的那些词汇本身却让亚灵们脊背发毛。后者再度不自觉地战栗起来,不止不敢继续攻击,还不自觉开始向“三战灵”默祷,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转身逃跑,得以继续面对那些危险并试图与之战斗。 如果阿达加迦醒着,恐怕会明确地告诉他们,“勇敢”在这种时候反而是最为愚蠢的念头,逃跑才是真正明智的选择。可他尚在昏睡中,并且没有得到任何一点“面包”,根本没有苏醒的可能。 “孩子们,去解决掉那些不速之客吧。” 帝坎贝尔的攻击显然激怒了青年,即便他的手早已经为超再生愈合,可他依旧如此命令。 “除了那三个——剩下的三个由我亲自解决。之后,我们就带走宝石。” 青年下令时逐一扫过帝坎贝尔、莉莉娅和卡露雅尔。 “是,父亲。” 役鬼等的回答声还来不及落下,恐怖的光速级攻击已经袭至亚灵面前。 四周惨叫迭起,战况急转直下。 以海斯和齐图家族为首的高阶亚灵们,跟刚才的帝坎贝尔一样样完全无法看清楚役鬼出手的速度,就已经惨遭几近致命的重创。仅有几个勉强避开要害,伤势却极为严重,无一不苟延残喘地倒在地上,颤抖的等待着超再生的垂怜。 帝坎贝尔和莉莉娅护着卡露雅尔的同时还想夺回阿达加迦,根本无法迎战,即便他们及时协战,也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而刚才帝坎贝尔藉由精灵剑所用出的诡异的旋转螺旋形蓝色火焰,虽然能伤害对方——否则对方就不会用奇怪的“力量”去挡,可那毕竟只是他碰巧使用出来的奇怪魔法,不说掌控,就连它是什么都无暇去思考,更无法在这种危机时刻再用一次。 5:狂诗之炎(15)下 金发青年所用的则是最单纯、也最直接的攻击方式。 他以自身的恐怖速度,让任何简单的攻击方式都变得非常高效: 他一只手始终提着阿达加迦的脖子,就像小孩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破布偶,移动的时候却既能躲开莉莉娅作为诱饵的攻击,也找到帝坎贝尔攻击间隙的破绽,不过几个来回后,他就准确地抓住后者的头发,在他试图闪避的时候,将他用力拉扯回去。青年按着帝坎贝尔的脑袋,迅速连续撞击地面,一下、两下……青年毫不犹豫地攻击灵族最大的弱点,帝坎贝尔鲜血四下飞溅,头骨碎裂的声音跟耳鸣与剧痛混合在一起,让帝坎贝尔大脑短暂的一片空白,不止阻断了他所有的思考,还让他什么放抗都做不出来,只能在无法被降低的恐怖剧痛中沦入单方面挨打的可悲境地; 卡露雅尔早已经选择忽略疼痛来加快对自己治疗,可她刚刚愈合好自己的骨头,还来不及想用治疗和辅助魔法援护自己的哥哥,就在冒出“援护”这个念头的瞬间被那个青年所察觉,她当即就被对方当做第二个攻击目标。她被青年大力踢飞出去,因此沿着充满碎石的荒原地面反复翻滚了数十米之远。对方眨眼追上了狼狈的她,一脚践踏在她胸口,迫使她在痛苦中停止了可悲的翻滚轨迹,之后却反复地踩踏着她,一脚、两脚……她逐渐无法计算自己究竟挨了多少次踩踏,甚至因此听见了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不是一起发出的,而是如同一根戏谑的手指在逐一敲击过钢琴的黑白键,清脆至极,也恐怖至极。骨头扎进她的肺叶,她的喉咙里全是血,连求救都做不到; 莉利娅短暂的被忽略,却不能让对方忽略自己,她迫不得已地紧追在金发青年身后,试图用升起或凹陷的地面抑制敌方的行动,试图以此挽救卡露雅尔,可无论她如何改变地貌,敌方的移动和攻击却都能迅速到她的芙树魔法根本追不上的程度。即便偶尔预判到对方的移动轨迹而赶上,对方脚尖伸出的指爪也能攀住任何形态的地面,无论是悬崖还是流沙都如履平地,如同在优雅地散步那样,堪称平静地步行而过。莉莉娅沦为可悲的、既无法帮帝坎贝尔也卡露雅尔阻挡住任何攻击的束手无策之中,直到对方“处理”完诺迪兄妹,才陡然朝着她折返回来,眨眼来到她面前,以食指上生出的两根指抓,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她的胸口,逐一扯掉了她的肋骨。就像解开礼物盒外系着的缎带,一根、两根……直到她露出脆弱的内脏; 惨叫,混乱,战栗以及其他与之类似的一切词汇,都无法形容这种惨状。它混合在无处不在的绝望之中,迅速将他们掩埋,如同负重跳入沼泽,找寻不到任何希望。 唯独诺拉没有遭到攻击,独自带着尚未为低阶超再生自愈伤势,惊愕地瞪大了带有椎条的双瞳,眼睁睁目睹着这每一幕惨剧…… “阿达加迦!海克鲁城主!卡露姐姐!莉莉娅……” 她不断发出凄厉地喊叫,直到许久之后才得到一声模糊的回应。 作为最先被攻击的帝坎贝尔,多少得益于他自身半圣阶的超再生优势,自行稍微修复了方才遭遇重创的脑袋,这才勉强帮他寻回一小部分清醒。 帝坎贝尔挣扎着支撑起上半身,艰难地杵着他的精灵章 纹剑试图站起来,可惜立刻又沉重地跌了回去。 一次,两次,三次……他尝试到第四次,才摇晃着勉强自己站了起来。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那个瞬间,金发青年已经移动到他的面前,完全没给帝坎贝尔举起精灵剑反抗的机会,就用单手扯脱了他持剑的那条胳膊,再度揪住他的头发,连续把他按向地面。 巨大的撞击力道直接将帝坎贝尔半个闹都按得嵌进了地面,几乎把他砸得昏死过去。 可他不能失去意识,尤其是这种时候更不能。 他命令自己的大脑,让大脑命令身体,勉强藉由诺拉尖叫、卡露雅尔的哭嚎以及莉莉娅痛呼声中尽可能维持清醒…… 转眼之间,对于灵族而言,一切都变得惨烈而绝望。 就像“那时候”一样。 对魔鬼们来说,却像“那时候”一样美丽,如同一场充满血腥味的盛宴。 金发青年记得。 他当然记得。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抓到手里这块“宝石”的时候,记得对方目睹自己把另一个亚灵切成碎片的时候,发出了让他觉得极其悦耳惨叫与哭嚎。 他享受那个过程。 作为卡朵尔大陆食物链的最顶端,他无时无刻不享受这种凌虐的快感。 他想再听一次那种凄厉的声音,享受那样的过程,因为那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动听。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感到非常失望。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他手中的“宝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青年最终只得停下攻击,也命令役鬼等停下攻击。 他将“宝石”提到距离自己面孔极近的地方,审视着双眼紧闭的阿达加迦,以不熟练的灵族通用语询问对方。 “不,是,他们,拧断四肢,还是上一次,切碎,你说,更好?” 断断续续且词不达意的话语让莉莉娅等战栗不已,阿达加迦却依旧没有任何回答。昏睡中的他根本无法回答,他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青年困惑地看着他,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静待了至少一分钟,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他略微活动了自己的下颚,使之脱离了人类的外表,逐渐恢复出鬼族本来的面貌。 那张过于寡瘦且苍白的面孔,两边嘴角开始出现怪异地延伸,直到耳根的位置,留下两条血色细线……不,那并不是细线,而是他嘴的真正范围。 当他逐渐张开嘴,他的整个头颅几乎以下颚为分界线,能像蟒蛇那样开到极致,以至于上半截头颅都翻到了后背的位置。 他张开嘴,露出利齿,整整两排。 外面一排看起来就像任何普通的人族,里面则尖利得如同凶猛的野兽,甚至还有一条副舌。 这是魔鬼进食的标准形态。即便金发青年的外表再具有欺骗性质,他依旧是一匹切实的魔鬼。 第172章 当帝坎贝尔好不容易挣扎着半转过头,却在看清上方发生的一切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转头,也看不到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 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现在的情况以及其他任何事情,无法自制地大叫起来。 从他察觉到那匹魔鬼想对阿达加迦做什么的瞬间,他就不自觉发出了惨叫。他不停地剧烈地挣扎,试图从践踏在他后背上的魔鬼的那只脚下挣脱出来,可惜对方依旧牢牢地踩着他,用足以将他踩扁的巨大力量,加上他大部分的骨头早已经为先前的冲击碎裂,几乎全靠他半圣阶的超再生在支撑着存活,根本没办法对抗背上那只脚的力量。 魔鬼将帝坎贝尔牢牢固定在地面上,同时将束缚阿达加迦的部位从脖子改到了双臂外侧的位置。他用两只手拎着他,就像狗对待一根美味的骨头那样,彻底的大张开了嘴,大口咬向对方颈部与锁骨之间。 阿达加迦身上的那块肉被魔鬼轻而易举地撕扯下来,接着魔鬼的牙齿间还发出让帝坎贝尔绝望的咀嚼声,鲜血同时顺着阿达加迦的脚尖滴落在后者的脸上,让帝坎贝尔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帝坎贝尔的耳中一时只剩下无法形容巨大的轰鸣,不断以绝望的旋律重复。 “我的,绿色宝石。” 直到这句话打断了轰鸣,帝坎贝尔才重新听到了那些咀嚼声,还有卡露雅尔为首的同胞们的尖叫。 “味道,好,不好。” 魔鬼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依旧不流畅的灵族语,评价着他刚才品尝过的那块肉的口感。 “精灵,纯血,恶心。要先,把它,抽干,美味才……” 他寓意不明地说完,再度张开嘴,朝阿达加迦另外一边脖颈咬了下去。 这次他咬的是动脉,后者的血就像喷泉一样四处飞溅,而他不止咀嚼吞咽掉了肉块,还用两根舌头舔舐干净了每一滴溅在自己脸和手上的血。 到了这里,在帝坎贝尔以为不能更绝望的时候,魔鬼陡然吐掉了第二口肉。 “味道不对。” 魔鬼对昏睡不醒的阿达加迦说。 “你,必须,美味。” “住手!” 帝坎贝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的却是近似哭嚎的惨叫。魔鬼因此加重了踩踏他后背的力道,将他整个踩得更陷进了地面一些。他听见自己全身的骨头再度传来层出不穷的断裂声,可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继续滴落在自己背后上的血,听着头顶上舔舐和咀嚼的声音相互交替。 直到魔鬼的动作为某种“东西”出现了短暂地停顿,似乎陷入了某种过于疑惑的情绪里,帝坎贝尔终于能趁机再度抬起头。 他尽可能忽略全身骨骼发出的痛呼求救声,拼命抓准这个机会挣脱出来,立刻跳过去,试图从魔鬼手中夺回已经为血糊得认不出面貌的阿达加迦,却再度遭到了那匹魔鬼的碾压式反击,被重新按回到地上,再度将他踩踏得深陷入地面,卡在里面动惮不得。 接着就是几乎第三口。 帝坎贝尔一半身躯深陷在地面,什么都没能看见,可他清楚地听见,也感受到了。 那些恐怖的声音以及那些大量洒落下来的鲜血…… 周遭忽然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变得死寂,甚至连方才还存在的同伴们的惊叫都消失了,只有舔舐嘴唇、舔舐血液以及利齿咬碎骨头、撕扯皮肉的声音。 骨头碎裂如同无以计数的刀刃,不仅刺进了帝坎贝尔的身躯,还刺穿了他的灵魂,他无法想象阿达加迦什么部位被咬下来,最好别是头颅,只是四肢,这样至少还有希望……可他被踩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徒劳无功地不断大叫: “停下,求你住手……” 痛苦和绝望仿佛持续了数百年之久,足够吞噬掉帝坎贝尔一生的寿命,同时也像是永无尽头。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无论是情绪,还是其他。 天赋魔法再度失控。 蓝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里汹涌而出,伴随着失控的半圣阶魔力以及原本深藏在他灵魂里的、赤红色的火舞精灵们,以一种蓝红混合的、如同他的眼睛里滴落了阿达加迦鲜血,肆无忌惮涌出地面,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蓝色的火焰焚烧过荒原,焚烧过绝望,焚烧了同伴……它将所触及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唯独吞噬不了他的敌人——那匹魔鬼。 终于,它缓慢地驻足在了希望的面前。 “别让魔法驾驭你。” 帝坎贝尔听到那道比记忆里略低但依旧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达加迦以极低的声音说:“否则它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 让我休息2天,周五恢复更新哈((*/w\*)) 5:狂诗之炎(17) 死亡。 对灵族来说是数百年寿命尽头最为特殊的时刻。尤其对于那些没有家族的亚灵,不止没有谁会为他们流泪哀恸,就连丧礼也是由中央城堡代为筹办。如同在履行一种形式化的责任,没有任何特色可言。 亚灵们无一例外的会提前感知自己死亡降临的时刻。如果有必要,他们会为自己安排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邀请自己的亲朋好友以及学生们,最好能在仪式上让大家“目送”着自己死去……演变至今,所谓的丧礼,也成为“目送”他们死去的仪式。 这个仪式并不恐怖,死亡的过程也不痛苦,因为他们的大脑足以抑制这种痛苦。他们也鲜少会在生命中留下遗憾,毕竟他们有数百年的时间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加上魔力因子与他们自身的灵魂一同“消亡”的过程非常的美丽,每一场告别都像是宴会一样华丽,也让参与者觉得赏心悦目。 跟他们身体异常普通的、逐渐陷入“永眠”的方式不同,他们的灵魂会为魔力因子催化,以肉眼可见的美丽光丝形式,逐渐化作螺旋光丝的形态,最后则在自身的缔约精灵引导下,飞舞到空中,向四面八方扩散,直到彻底隐没于同胞们的视线。 跟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不同,寻常亚灵一生只能在这一刻看到螺旋光丝的形状,其他时候他们都看不见任何自然精灵。 这种死亡的方式如同某种过于美丽的、用灵魂绽放出来的烟火,灿烂得让谁都不想撮开视线,更不忍打断…… 砰! 一声不合时宜的巨响,惊动了沉溺于“绚烂烟火”的亚灵们,也打碎美丽景色所留下的某些“错觉”。 因为死者的身份特别,以及现在正处于要塞闭锁的特殊时期,这场“某亚灵”的死亡告别仪式,迎来了高达19%比例的在城同胞的自愿参与,因而显得远比一般亚灵要隆重数倍。 当然,大家这一刻都是安静的,这声巨响自然已经足够惊动所有的参加者。 参加者们从美丽的螺旋光丝上移开视线,纷纷看向发出巨响的方向。 塞尔坐在距离那些扩散光丝核心所在的最近位置,在这场告别仪式临近尾声的时候,终于抑制不住愤怒,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拳头差点把他所在的那张桌子捶垮。 坐在他身侧的缇斯夫人看着桌上的酒杯弹跳了一下,另一侧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掩饰过去,低声出声提醒塞尔:注意场合;乌卢克把“无聊”这个词写在脸上,反复控诉这些光系不尊重暗系的生活起居规律,老把告别仪式定在中午,这个时间是暗系最需要睡眠的时候,他几度强烈要求,至少应该改到下午,这样就不会害得他不停地打哈欠了,可惜要求被驳回;来自其他三座城的城主与虽然与塞尔桌席就坐,却陡然表现得好像不认识塞尔一样,整齐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完全揣度不透他失态的原因……最后,大约经过整整三秒,塞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向周遭表示了适当的歉意。 大家默契地表示没关系后,就继续欣赏那些螺旋光丝去了。 可塞尔却不能如此。尽管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可他心下十分愤怒,根本不能原谅自己的失态。 最近连续数天,他每天都排了至少四场首座挑战。 当然,胜利对双圣阶的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连续的、仿佛永远不会间断的挑战,即便身体能得益于双圣阶不会感觉到疲惫,可他的灵魂也逐渐变得过于疲惫了。加上最近几天他都在应付首座挑战和因为要塞闭锁引发地各种麻烦,而名为“麻烦”的雪球根本没有停止越滚越大,反而造成了雪崩。 这可能就是他情绪失控的主因。 为什么这种麻烦不断的时候,更糟糕情况就一定会出现?塞尔思考不出答案,而西乌斯繁衍实验室的老室长的寿命却偏偏挑选在这种时候忽然走到了终点……不,说“忽然”或许不够准确,因为老室长毕竟已经389岁了,已经快要超过灵族的平均寿命了。 老室长的死亡可以说是本该发生,却不该在此时发生的事。 第173章 当然,如果仅仅是老室长的死,并不能算是多大的麻烦,塞尔甚至都不需要出席他的丧礼,或者称之为“告别”。 真正麻烦的是这位过于“赋有良知”的老室长出身自海斯家族,并且有着过于“执着”的“良知”。 就在老室长觉察到自己即将面对死亡时,他把自己所知的“自然繁衍”的疑虑及担忧私下告诉了海斯家族长。 根据塞尔对西乌斯各家族的了解,只要海斯家族知道了什么,齐图家族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因为这两个家族某种意义上是敌对,另一种意义上却是同盟,因为他们共同的敌手都是诺迪家族。而只要大嘴巴的齐图家族成员知道了什么,不过几个小时,任何“传闻”都能传遍整座西乌斯,甚至全灵族……所以塞尔此前极力隐瞒的、关于自然繁衍会对魔力因子造成损害的弊端,就这么暴露在了大家面前。 非议和反对声差点将塞尔淹没,其后虽然依靠首座挑战的胜利暂且强压下来,可这毕竟只是暂时的,是得益于整个族群现阶段只有他这一位双圣阶的原因。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是,老室长并没有向海斯家族长透露太过具体的情况,多少也给他留下了一些编造谎言的机会来拖延时间。而无论是要塞闭锁,还是首座挑战,甚至是西乌斯内外的混乱,其重要性显然都不能与整个族群的繁衍问题相提并论,塞尔无疑因此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 西乌斯实验室需要新的室长,立刻就要; 自然繁衍的弊端需要改进,同样也必须立即开始改进; 与之相应的缇斯和乌卢克最近失去“用处”的问题其实也很容易解决。当他们不好用的时候,他只要换回好用的那一个即可…… 塞尔在丧礼结束后也思考出了结论:族群需要科特拉维,西乌斯也是同样。为了西乌斯和族群,即便他不认为自己需要,他也必须说服自己需要。 一旦得出结论塞尔便不会再犹豫不决。 他在丧礼结束后立刻赶往“方糖块”。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在实验室里找到科特拉维,并得知后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实验室了。 随后,塞尔又寻找了酒馆、他勉强还记得的“出现次数”较多的对方的“那些”情人的家里,甚至在各种小美灵可能出没,或者任何与之有关的轻浮场所里,居然都没有找到那个很有可能趁着混乱跟谁一丝不挂的滚到床上去享乐的家伙。 科特拉维好像忽然从西乌斯里彻底的“消失”了。 情况有些熟悉。 好像曾经也有一次,科特拉维一声不响的忽然“消失”了一段时间。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他和缇斯婚礼过后的那天…… 阿达加迦醒来后便简略或者称之为本能的评估了当前的情况。 就目前来说,他还活着。只是一边肩膀少了一块肉,另一边则是颈侧的肉。至于失血量?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只要他超再生还在运作,他就不会担心这些问题。他所担心的是体内的“面包”能支撑多久,因为无论超再生还是魔力都需要“面包”。更重要的是,他差点伤到喉咙,如果因此说不出话,很多“必须”的战斗方式都会因此无法使用,情况就会变得更加糟糕。 除此之外,那匹金发魔鬼的第三口故意咬掉了他一侧大部分的上臂,使得他的前臂和肩膀只能依靠稀少的皮肉勉强连接着,任谁一眼看过去,都会为那种摇摇欲坠的鲜血淋漓之感惊恐与痛苦。包括他自己。当然,从帝坎贝尔差点完全失控的天赋魔法看的出来,小城主明显比谁都害怕。而阿达加迦原本“幸存”的另一边肩膀,则因为对方想防止他“有可能”出现的任何逃跑行为,早已经被那对魔鬼的指爪给洞穿了。金发魔鬼甚至以此为支点,将他拎得半悬在空中,让他的脚尖只能勉强着地。当然,前提是他的双腿还能起到“脚踏实地”的作用——他那双看似完好腿其实也被魔鬼扯脱了,变成两条无力的悬挂在那里的装饰品,并不能用力,更不能指望它们帮助自己战斗。 这种近似于应激状态下的“强制清醒”,已经超越了“红线”的范畴,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 他不确定是什么从“红线”的束缚里唤醒了自己。肯定不是疼痛,否则此前他也不需要依靠手臂上那块银色的、“三战灵”遗留的、魔法与科技混合的“特殊产物”来保护自己,完全可以等魔鬼们攻击自己。也不是“面包”,因为他并没有补充“面包”的机会。依照此前的规律来说,他的确不可能那么快就醒来,可他到底是醒了,而且还没有沦落到动惮不得的状态,就像直接从“这一组”昏睡的开端跳到了下一组昏睡结束的时候——虽然这些伤势实际上已经让他动惮不得,可他至少还能说话。 至少,在某种意义上,他苏醒得还算及时。 至少,他没有一睁眼就看到整个队伍被全灭的结局。 这样,就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阿达加迦艰难而含混地应了一个单音。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带着无法言述的恐惧以及不确定唤着。他脸大部分都被按进到了地上,发出的也是含混不清的声音,仿佛隔着无以计数的绝望。无论对阿达加迦沦入的惨状,还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夹杂着红色螺旋光丝的蓝色火焰随着他绝望的想法,一刻不停地从他身体中涌出,继续朝着周遭扩散。 一种不会失控的魔法如果失控,自然不是什么好现象。可以说是仅次于魔减症的既无法控制也无法用水域魔法进行治疗的“绝症”,只能依靠自身“自愈”。 上一次帝坎贝尔得益于自己的半圣阶超再生,这一次他的超再生正在眷顾他重伤的身躯,显然没有余力来“治疗”这种失控,他的绝望自然也因此成倍递增。 “临驾。” 直到阿达加迦低声说出的这个再寻常不过的词组,失控的蓝色火焰陡然好似遭遇了它们最大的“天敌”。 碧绿的螺旋光丝——风之自然精灵顷刻从帝坎贝尔身体里全数涌出,如同织网般扩散。所有螺旋随后尽数反向旋转,成为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直线,转眼就束缚住了所有带着红色螺旋的蓝色火焰,如同一只强力的手,拖拽着它们,将它们逐渐重新塞回到帝坎贝尔的身体里。或许,也可能是灵魂中。 不过几秒的时间,帝坎贝尔那些失控的天赋魔法,就已经尽数退回到他的身体里,连同差点因此“离开”他的火舞精灵们也重新嵌入了他的灵魂,然后如同被那些风之精灵束缚住一样,再也不敢浮出头来。 四周骤然死寂,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就连魔鬼们的嘶吼都短暂的消失了,只剩下帝坎贝尔的声音。 “怎么了?” 谁都没有回答他,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谁都看不见那些螺旋光丝——除了阿达加迦,可他却什么都不会说出口。其他的队员所能看到的只是阿达加迦开口说了一个词,而后蓝色火焰就重新回到了帝坎贝尔身体里。 有某种源自于阿达加迦的身上的“看不见”的力量,“看上去”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帝坎贝尔的天赋魔法失控。 的确只是“看上去”,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而后,那种无法言述的力量,竟然在这个刹那“临驾”于那个金发魔鬼的绝对战斗力此前所施加的一切威慑,给亚灵们带来一种全新的、更为庞大的恐惧。 “你是……谁?” “你是……什么?” 海斯和齐图家族的两位高阶同时不自觉出声问,同时以愕然地声音说出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永行。” --------------------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0点前((*/w\*)),这个是昨天的份,明天给大家补一更 5:狂诗之炎(85)上 无论两大家族的蠢货说了什么,都没有谁有时间回答。尤其是帝坎贝,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永行”,他的表现就像完全没听到一样。 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力量,正是阿达加迦此前不顾他的意愿、直接控制了他的自然精灵、灵魂以及身体的力量,正是那种力量帮他逃离了最开始的魔抗型围攻。 这种奇怪的力量既能驾驭他的自然精灵,也能帮他压制了失控的天赋魔法。 可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无论诺迪家族还是整个族群都没有谁曾听闻过。 帝坎贝尔的思考到这里就陷入了僵局,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永行”。 “永行”在传说中是十八本圣书魔力值的总和,可那那终归只是传闻,关于“永行”到底什么,一直只有传闻而没有明确的定论。 “我,的,宝石。” 金发魔鬼的声音回荡在周围,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 从这匹魔鬼听见阿达加迦声音开始,便收起了可怖的“进食姿态”,恢复为俊美的金发人类外表。 第174章 “他,失控,才,弱者。” 金发魔鬼用前后颠倒的词汇鄙夷了帝坎贝尔,并松开了踩在他背上的脚,好像他已经失去作用。帝坎贝尔立刻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破碎的骨骼根本无法支撑他的动作,他费尽力气才朝阿达加迦所在位置靠近不足半米。 不等再他再继续靠近,巴尔德役鬼已经闪现到他面前,直接将他一脚踢飞数米之远。周围再度充斥着惊呼,尤其是卡露雅尔,连嗓子都哑了,可她的喊声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帝坎贝尔成为被攻击和惯性摔打成破碎的人偶,翻滚数周才勉强停下。他因此失去意识,等他重新清醒,便再度听到金发魔鬼口中的精灵语。 “好孩子。”金发魔鬼正在夸奖役鬼。 “谢谢。父亲。”役鬼则在虔诚地感激。 帝坎贝尔再度试图站起来,却重新跌回地上。他的身体无处不在哀鸣,即便是半圣阶的超再生,也被连续的重伤吞噬得所剩无几。而他似乎忘了此前在西乌斯城教训阿达加迦的话,忘了超再生也有极限……他只想战斗,他只想能到阿达加迦身边去,他只是不自觉思考自己为什么依旧无能为力? 他的思绪被无数无解的问题纠缠,让他的灵魂比身体更加残破。 “小城主。”阿达加迦的声音几乎与魔鬼的声音和帝坎贝尔自我厌恶的情绪叠在一起。 “什……?”帝坎贝尔耗费了数秒才在血和碎石纠缠的黑暗荒原中命令自己发出一点含混的声音。 “别管我。” 阿达加迦极轻的、如同在帝坎贝尔耳边的声音,古怪却清楚的说出每一个词。 “一有机会你就逃跑,直接开传送阵逃。”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明明离得足有数十米之远,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听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或许与“临驾”的力量有关,或许也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只有你自己能逃掉也好。”阿达加迦说。 “什么?” 一切都是未知与未定的时刻,帝坎贝尔终于能发出完整的声音,却为阿达加迦地话惊恐地睁大眼。 “你!” 帝坎贝尔暴怒起来。 那个绿眼睛的混蛋怎么又自作主张了?他怎么能让自己逃跑?就这么丢下卡露雅尔他们,丢下那个混蛋……独自逃跑? 同样的呢喃声没有等到帝坎贝尔说完就再度出现。 “我会给你争取时间。”阿达加迦说,“再多的可能不行,可只是你的话,我应该我能做到。” “等……” 帝坎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抬起一点视线,看向阿达加迦所在。 接着他便愣住了,也后悔自己看见了。 不是因为伤势,而是为金发魔鬼与阿达加迦之间的战斗,不,超光速级的战斗中的任何细微响动都传不到帝坎贝尔的耳朵里,可半圣阶的魔力却能帮助他的眼睛“看到”单方面的凌虐: 金发魔鬼收回指爪,在极短的时间里没能用手抓住阿达加迦,后者因此失去支撑,加上他的双腿失去了应有的作用,自然只能无力向下跌落,却也借机暂时摆脱了对方的束缚; 金发魔鬼手在阿达加迦彻底落到在地上以前,赶上了他的跌落速度,却被后者巧妙的撮开了一点距离,使得对方再度没能束缚他的脖颈或肩膀,只能勉强揪住他的头发,就着这个姿势,再度他提到半空中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脆弱的头皮被迫支撑阿达加迦的全部体重,传递来撕扯特有的剧痛,让他感觉脑袋几乎已经不属于自己,而他的大脑显然早已经停止了大部分的功能,并没有为他削减这些疼痛。他反射性抬起手,试图把自己的头皮解救出去,可悲的是连仅存的那条能活动的胳膊也因此被魔鬼扯脱臼了,紧跟而来的就是一连串的拳头,几乎把他的腹部砸得凹陷下去。 “——!” 帝坎贝尔大力开阖这嘴巴,似乎想嘶吼什么,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再度尝试往阿达加迦所在的位置移动,役鬼和金发魔鬼却同时发现了他的意图,直接转向攻击他。幸亏他本能动作所争取到这一点短暂的空隙,已经足够阿达加迦念出一句听不懂的魔法吟唱。 这次役鬼和金发魔鬼都没能碰到帝坎贝尔就直接被击飞,后者的指缝里甚至还带着缠住的发丝深金色也可能是浅棕色的发丝,外加一小块鲜血淋漓的头皮。 它们原本显然都是属于阿达加迦的。 阿达加迦因此彻底地砸落在地上,任由血与尘土粘满了半张脸。不等他再有动作,方才被击飞的金发魔鬼已经移动回他的面前,并在途中踢开了“碰巧”挡住他道路的帝坎贝尔,这次阿达加迦根本来不及阻止。 金发魔鬼满意地看着帝坎贝尔翻滚到距离他和阿达加迦更远的地方,许久都无法动弹,这才重新看向阿达加迦,后者却已经利用这点时间和方才跌向地面的冲击力,把自己肩膀的关节顶了回去。 超高速的战斗里就是每个眨眼的瞬间都能利用做反击,阿达加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他用刚恢复的动作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绵长的曲线,如同在绘制某种看不见的魔法符文,而后把指尖覆在了他自己的唇上,如同印下了一个带着祝福意味的吻,接着把手指按在地上。 这段咒语足够长,也足够快——不管它是什么魔法又是什么力量,至少它能击中金发的魔鬼……不! 役鬼再度闪现在阿达加迦和金发魔鬼之间,手臂再度巨大化,甚至不止是单臂,而是双臂,为他的“父亲”完美地挡住了差点从地面上出现的、原本该是避无可避的魔法攻击,并小心却堪称毫无破绽地把自己“父亲”捧在双手里。 “好孩子。”金发魔鬼第三次的夸奖了役鬼,让那名拥有小男孩外表的役鬼露出近似于羞涩的表情,却让帝坎贝尔等感到更加恐惧,阿达加迦也因此失去了一次反击机会。 “不过,你别挡住我,很碍事。”金发魔鬼随即又用精灵语说。 “对不起。父亲。” 役鬼立刻放下对方,跪在他的脚边,并收起巨大化的双臂,恢复为小男孩的轮廓。金发魔鬼则在说话的同时,已经重新闪现回阿达加迦面前。 他弯下腰,揪住阿达加迦还完好的另一侧头发,重新将他提离了地面。 阿达加迦不自觉的觉“嘶”了一声,这才勉强忍住痛呼声。 他看出对方的“企图“,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改变过——是他。 可是,为什么?他一直寻找不到答案。就像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样。 他从来无法理解那些魔鬼,可有一个问题他依旧忍不住去问魔鬼: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金发魔鬼的确始终不曾杀了他,即便无数次让他遭受重创,始终没有彻底杀死他。可他们却一直在虐杀他身边的同族。无论是谁,只要在他身边,就会为对方盯上。 就像曾经的导师,也像现在的帝坎贝尔。 “亲爱的,憎恨的,宝石。我,想,不想,救,杀你。” 金发魔鬼以糟糕的灵族语对阿达加迦说。 “至少,现在,不,但……” 他说着便抬起了另一只手,改为固定住阿达加迦的下颚。 他以空出原本揪着对方头皮的那只手,带着嗜血与残忍的力道,却如同一位盲者那样,以指腹细细地摩挲过阿达加迦的脸。 从额头到眉骨,从眼角到鼻子,最后停留在嘴唇上……重头重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弧度。 “你,我,变了。真的。”魔鬼说。 魔鬼手上的动作反复到第三遍时,陡然用力,以指甲撕开了阿达加迦脸上的皮肉。 血肉四下飞溅,前一刻的态度还误以为是情人,后一刻就变成了仇敌。金发魔鬼的行为完全无法用理智和情感来理解。 “一样,丑陋,美丽。” 金发魔鬼的词汇意味不明。 “为什么不杀我?” 5:狂诗之炎(85)中 阿达加迦好像根本没听懂,至少他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适当的情绪,也没有呼痛,甚至没有回答,反而继续纠缠在刚才的问题里。 同时,他不动声色地酝酿至此,终于让自己周遭发出了风经过罅隙的声音。 ——跃阶战法。 那些风之精灵在没有配合剑的情况下,直接催生出无法形容的巨大冲击力。 它们擦过地面,以无数层级的叠加形式,源源不断地攻向了金发的魔鬼。 这点罅隙已经足够阿达加迦为帝坎贝尔争取了一些时间。 “快逃吧,小城主。”他对帝坎贝尔说。 又是那种极轻的、仿佛就在帝坎贝尔耳畔呢喃的声音。 他说:“现在就逃……” “不!” 帝坎贝尔几乎看不清也判断不清面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即便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却依旧以坚定地口吻拒绝。 第175章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独自逃跑?他反而难以置信地盯着说出这种话的阿达加迦,觉得对方根本没记住自己之前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阿达加迦仿佛并不惊讶,甚至觉得有些熟悉,或者说是感同身受。 “阿达加迦,你听见了吗?”帝坎贝尔顽固地说,“我说:不。我不会逃的。” 阿达加迦没有再继续“传递”声音到帝坎贝尔耳畔,因为他必须紧盯着金发魔鬼那双带有条椎的瞳孔,警惕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击,并期待着“跃阶战法”的战果。 魔鬼显然在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攻击会突然出现,就像他此前说话的时候并不会攻击,反而如同一幅瑰丽的油画那样,直到他的腿被风精灵们古怪却快速的运行轨迹切成了无数的碎片,径直向后倒下的那一刻,才他意识到遭遇了攻击。而他所拥有过于出色的超再生,也允许他这样疏忽大意。因为即便伤到骨头,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再生,并且没有任何痛感。 任何攻击在这匹魔鬼眼中,根本就不值得他恐惧,也没有什么能让他阻止再度靠近阿达加迦。 “好像还没来得及跟正式问候您。” 阿达加迦却在他靠近自己前陡然开口说。 “很久不见了。” 配合着他略低声音的是第二轮“跃阶战法”攻击。 “是。不。很,短,久。” 金发魔鬼的话语难懂,却完全没有闪避攻击。他边说边就着腿的断面接触地面,无痛无感的重新向阿达加迦“走去”,途中他用自己的四肢挡下所有的攻击,任由它们重复“被切断”和“再生”的过程。帝坎贝尔却露出过于惊愕的表情,不是为对方的超再生,而是为阿达加迦口中的话。 “你不是第一次遭遇这匹魔鬼?”他不确定地问,“你认识它……他?” 阿达加迦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帝坎贝尔所在的方向,面前的一切都不允许他有丝毫分神。 随着黑红血迹的蜿蜒变长,金发魔鬼与他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对方失去的腿也在这过程中彻底恢复了原状。阿达加迦则半跪在地上,拖着重伤,半仰着头,利用刚才魔鬼松手时调整出来的巧妙角度,勉强将自己一条腿也推回了关节内,至少让它能支撑一部分体重。随后,就像他以往所做的那样,直接将一切都交给运转缓慢的低阶超再生。可惜他的超再生的确太过缓慢,只勉强为他修复了头部的伤,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而金发魔鬼却已经重新在极近的距离俯视着他。 “我,亲爱的,痛恨的,绿色宝石,我很想,很恨你……” “您的灵族通用语还是一样糟糕。”阿达加迦却以玩笑似的虚伪方式回答,“巴尔德君主阁下。” “巴尔德君主……阁下?” 巴尔德是什么?君主是什么?为什么称呼阁下? 帝坎贝尔再度无法隐藏自己脸上的惊讶与疑惑,也不用隐藏,因为在场所有勉强存活下来的所有亚灵都目睹了这一幕,并清楚的意识到“阿达加迦与敌方并非第一次遭遇”这件事。只是那是帝坎贝尔刚才就已经察觉到的事实,现在的他则察觉到另一个事实:阿达加迦对金发魔鬼的称呼是刻意的敬称,口吻也是,而前者所想表现揣度真正情绪,其实并非本意,却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察觉到的用意。 ——敌意。 帝坎贝尔想起阿达加迦此前对自己的称呼,不自觉否定自己的猜测,可它已经摆在眼前,早已经不是猜测,而正藉由阿达加迦对那个魔鬼毫不留情的攻击,成为了不可辨驳的事实——阿达加迦此前之所以称他为“您”或者“城主大人”等,竟然并非是因为礼貌或者刻意的疏离,而对他抱持着敌意…… “君主阁下想表达的意思跟您的想法完全相反。是在侮辱我族的语言。” 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而他的下一句话却换成了更加流畅古精灵语,甚至比灵族通用语还流畅且快速的吐字方式,简直如同一位古精灵族复活。 可他的确不是精灵,单看他的耳朵就知道,只是比人族略尖,甚至能被头发遮盖住,完全不像古精灵族那样显眼得连长发都遮不住。 “请您还是说精灵语吧。虽然这也是在侮辱一种非常美丽的语言。可精灵族既然灭绝了那么久,应该无法介意这些小事。”阿达加迦没有给魔鬼出声的机会,“您是因为想起被我消灭了大半的巴尔德族群,才想抓到我……不,您之前就想抓到我,甚至比以前还想抓到我,或者说是:吞噬我?” “是吗?对。是的。就是你所表述的意思。”巴尔德君主说,“灵族的语言太复杂了,在我看来比精灵语还要复杂。很多词汇,尤其是对情感的表述部分,在我看来都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在我及我族的眼中,爱和恨的意思相差无几,都是想要吞噬到对方,让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只是前者只吞噬灵魂,”阿达加迦说,“后者却要吞噬所有。” “是的。就是这样。”巴尔德君主如同静画般无波的表情忽然展露出一点堪比热忱的情绪,说,“我亲爱的宝石,请与我回族里。我和我那些被你屠杀过的同胞的亲友们,已经等你很久了,就为等到盛宴主角的莅临。他们需要享受。是的。享受。他们需要享受把你撕成碎片的……感。” 他途中停顿了片刻,低声说了一段音节。那些音节不属于任何已知通用语,应该是魔鬼的通用语。 “我不知道用哪个词更适合?”接着巴尔德君主便说,以一种介于遗憾和谴责之间的语气,“你们那些糟糕的语言里,好像没有能表达我族情感的词汇。” 阿达加迦浅绿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刹也流露出了某种奇怪的情绪,近似于怜悯地看着巴尔德君主,尽管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重伤的他才更值得怜悯。 “欢愉。”他思索了片刻,说出这个词。 “我想是——欢愉。”他说。 “欢愉?欢愉!没错,就是这个词。”巴尔德君主就像与老朋友交谈那样,带着感慨与赞美地说,“我亲爱的宝石,你可真是太体贴了。” 阿达加迦收敛起怜悯,用平常一样平静地语气讽刺:“你们毕竟是把食欲和其他情绪都混淆在一起的生物。你们在我眼中一直是一种非常可悲的生物,就像为了繁衍后代必须吞噬同族的昆虫一样。” “可我们也因此成为食物链的顶层。”巴尔德君主说,“就连最强大的你——‘宝石’都无法拒绝。” “您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已经拒绝过您了。” 阿达加迦古怪地停顿了一下。 “两次。” “所以,”巴尔德君主说,“绝对不会出现第三次。” “如果我的选择依旧是‘不’?”阿达加迦问。 “你没有选择。” 巴尔德君主对役鬼抬手示意的同时,再度攻击了阿达加迦,就像刚才那样,先以彻底剥夺了他刚顶回关节里的那条胳膊和腿,再度卡着他的下颚将他拎了起来,而在对方的速度面前,阿达加迦是完全没有闪避余地的。 与之同时,那个“小男孩”已经出现在依旧自困在那些不太好的“猜测”里帝坎贝尔面前,眨眼就用扩大的手臂将他抓到了巴尔德君主的面前。 巴尔德君主一只手拎着阿达加迦,另一只手变化形态露出指爪,探向帝坎贝尔。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威胁他:“宝石,除非你想看着我再为你切碎一个,或几个,就像以前对待那个佩戴着风徽记的灵族那样?” “风徽记?”这个词终于惊醒了帝坎贝尔,与他脑海里那无以计数的猜测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一起,将他砸醒。 “小城主。” 阿达加迦那如同呢喃的声音再度在帝坎贝尔耳畔响起,就像刚才那样。 那声音仿佛只有帝坎贝尔而听见,除此之外谁都听不见。 “你真的不逃吗?”他问。 5:狂诗之炎(85)下 “当然不!”帝坎贝尔立刻说。 阿达加迦却如同用离奇的故事在哄骗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那样,以一种过于奇特的口吻说。 “你再不逃跑,就会被那只指爪变成碎片的。” 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就在刚才,就在他把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也决定好了。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说的是曾经发生在自己面前的、鲜血淋漓的事实,也是他从不敢去正视的过往。 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以一种近乎平静的方式,将曾经沉重的过往,尽管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如此轻而易举地阐述出来,对方甚至还是曾经带头背叛他的诺迪家族的成员…… 他说:“就像我曾经的导师那样。” 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度为惊讶瞪大双眼,就连方才纠缠住他的那些糟糕的猜测都被他全数抛诸脑后。 第176章 猜测出的答案永远比亲耳听到的时刻来得更容易承受,更何况,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亲口告诉他。 帝坎贝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的眼睛却如同两簇闪烁的蓝色希望,仿佛只要阿达加迦给他这丁点儿信任,就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对方。 “等我切碎这一个,我再切碎下一个。”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几乎是不合时宜地钻进了帝坎贝尔耳中,掩盖了阿达加迦“传递”过来的轻声低语,可他即便听不到也能把答案以最坚定的眼神,传递给阿达加迦。 越过狼狈,越过无力,越过一切。 湛蓝色的眼睛与浅绿色的眼睛四目相接。 ——你亲口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 ——你答应过我,我当真了,你就必须做到。 尽管阿达加迦此前始终刻意忽略这些言辞,可到了这一刻,也好像是必须要等到这一刻,他才能同时面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当时的导师比现在的他要强大数万倍,当时的自己比帝坎贝尔要弱半个阶; 当时的他根本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到,甚至还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当时的他…… 情况与当初有些相似,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能理解帝坎贝尔的眼神所表达的坚定意义,尽管他还有诸多不确定,他也不想辜负这种坚定。就像对方牢记着自己此前随口一说的“谎言”,还把它当做“承诺”。 当初他没能救到导师,现在他能救帝坎贝尔吗? 一切同样也是未知的。 可他还是想试试。 阿达加迦向“三战灵”祈祷庇佑,随后便将一切交付予自己的命运。 “……反正这里有很多,我可以为你——你喜欢什么?头颅?身躯?四肢?拧断还是切碎更好?我都可以亲手送给你。” 巴尔德君主随后的问题与锋利的指爪几乎同时出现,一起探向帝坎贝尔。 “亲爱的宝石,你的回答是?” “答案是:不。” 阿达加迦说。 “永远是:不。” “这种情况下你还想反抗?” 巴尔德君主疑惑地看着他,问: “你能怎么反抗?你的手能动吗?还是你的腿能……?” “是的。”阿达加迦说。 即便他失去手脚,失去圣书,失去魔力,失去所有的力量;即便灵魂也因此残破不堪,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他曾经对导师承应的诺言还在……只要还有一簇火焰将会燃起,即便不是现在,也可能在未来,他都会守护它。 恰如当初的导师保护了他一样。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甚至就连巴尔德君主的速度都无法阻止。 因为那并非吟唱魔法,也不是纯粹的战魔或剑术,在一种根本不可能的情况下,比任何攻击都要突然,也更快速。 “临驾。” 这个再寻常不过的词组再度从阿达加迦的喉咙里以略低沉的方式响起。 接着,是下一个词组。 “征用。”他说。 以及,第三组。 “均等毁灭!” 塞尔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婚礼那天发生了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酒。 他只记得自己很疲倦,因为此前的城主首座,就是一堆大小麻烦的聚集地,就像想在自动闭锁的西乌斯一样。他始终疲于处理城主事务,疲于遵守“城主许诺”要求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那天他疲于应付婚礼,疲于斡旋在随缇斯而来的、依附着齐图家族的那些趋炎附势的零散小家族……尽管那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大的际遇,是他改变现状的契机,可他并不擅长这些,因而必须花费数倍的心力才能处理好。 他此后的首座的确坐得一帆风顺,此前疲于应付的城主事务陡然变得轻易就能解决。这便是纯血家族的优势,它们几乎能解决上位者的一切麻烦,尤其是在大型灵城里面盘踞了数百年的三大家族。只是诺迪家族早已经不屑于首座,全靠他们培养出来的城主继任者就能争夺到,因而变得太难攀附。塞尔只好把目标换成了齐图和海斯家族。 三大家族之外的纯血家族都虔诚的遵循着位于顶端的三个家族的命令。就像一群只会见风使舵的疯子,没有理智,没有原则。 可那些都是塞尔坐稳首座所必须的部分,却是和科特拉维没有的“东西”,这是再高的战斗实力也无法弥补的部分。 塞尔可以肯定的是,他婚礼举行的当天,科特拉维肯定在场。 那时候的科特拉维还是一名爵位战士。真正的高阶。甚至比普通高阶还要强出半阶,距离圣阶只差一个圣书战最终胜利。 塞尔记得科特拉维那天来得很早,离开得却很晚,并且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缇斯在一起。 他好不容易抽出暇余的时候,便会向科特拉维所在的位置看一眼,好几次都瞥见科特拉维和缇斯站在桌边聊天喝酒,谈笑风生的态度好像他们俩才是新婚夫妻,差点让塞尔误以为他们已经发展出特殊的关系。一种能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关系。 可是没有。 因为缇斯始终站在塞尔这边,她的目的也始终只有他。她付出了许多代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塞尔也是同样。互惠互利。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婚姻关系了。 科特拉维“消失”的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非常短暂。塞尔不太确定。只知道他“消失”的事实,却没有去寻找过他,也不会去,甚至连去寻找的念头都没有。因为他不是莉莉娅,科特拉维也不是他的誓约骑士,对方甚至还不是圣阶,只是半圣阶,没有持有圣书以前,谁都没有资格越过圣书战元老会制定的规则,自然也就无法成为誓约骑士…… …… 从科特拉维成为医生开始,他大多时候都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偶有休假就会在各个能邂逅到“短暂爱情”的地方胡混,更多的时候会在“那些固定情人”的家里小住。 那些,复数。 毫不夸张地说,大约有几十个。 塞尔没有确切地数过。 可的确是几十个,而不是十几个,或者几个。 因为十几个他肯定能记住,几十个他就未必能记住了。 其中有男也有女,职业精彩纷呈,从低阶到高阶,甚至遍布各个纯血家族,却无一例外都有张不错的脸蛋,以及,温驯好哄的性格。只要科特拉维愿意动嘴,花上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对方忘记他有多少个情人的事,甜蜜得就像整个世界都剩下他们两个。 忠贞、专一等等与之类似的词汇其实从不在这个族群里盛行,它甚至是带有蔑视的意味。就好像一个丑陋的蠢货连一个伴侣都找不到,剩下那些虽然不是太过丑陋却过于平凡的家伙,自然也只能大肆宣布“专一”的好处,这样才能让他或她捡到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情人。而那些美丽又聪慧的家伙,从来都是左拥右抱的。 科特拉维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通常会在一个情人家里住上两、三天,从来不超过五天,然后就会回到实验室里继续工作。 科特拉维有一个堪称荒谬信条,不止塞尔知道,恐怕整个西乌斯都知道——他从不对麻烦的对象出手。因为他不想处理麻烦。 而只要是塞尔丢给他的麻烦、让他帮忙处理的事情,他又无一例外都能处理的非常完美。 所以,他们才会成为公认的“好友”。 寻找科特拉维这种事,本来并不需要塞尔亲自去做,他只需要下一道命令,让一个爵位战士去处理即可。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因为爵位战士都被他派到城中各处,解决或防止层出不穷的私斗。而塞尔自己每天也奔忙在应付首座挑战、各家族以及要塞闭锁,只剩下很少的时间能去寻找。 所以,一直到五天之后,塞尔才筛掉了诸如“情人”之类的浅显线索,又排除掉一堆似是而非的“可能见到科特拉维出现在某个地方”的传闻,这才找到了一条乍看极不起眼也最不可能,其实却是意料之外可靠的线索…… 5:狂诗之炎(19) 阿达加迦已经是第三次遭遇这匹过于强大的魔鬼君主,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跟最初时一样? 至少他能争取到几秒的时间。 “临驾。” 他对自己的自然精灵们说:自身,右臂。支配权赠予。 它们回答:是的,主人。 碧绿光丝立刻从他身体里浮出,缠绕住他那条只剩零星皮肉相连、本该失去所有作用的手臂——这既是他控制帝坎贝尔身体的力量,也是他制止天赋魔法失控的力量——即便那条胳膊伤重到几近不属于他,根本不可能动作,只要它还与他的身体相连,风精灵们就能控制它。 巴尔德君主原以为自己已经扼杀掉了对方所有挣扎的可能,完全没想到阿达加迦还能反击。 第177章 碧绿的螺旋光丝旋转着包裹住阿达加迦的胳膊,涌入他的手掌,以肉眼无法跟上的极快速度覆盖在阿达加迦腰间的那柄破长剑上,却没有将它拔出来。 阿达加迦并不打算用剑,而是以破剑的剑柄,抵在了巴尔德君主的额侧。 “征用。” 随着他说出第二个词,帝坎贝尔看到了无以计数的风精灵,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犹如被吸纳到阿达加迦的那柄破剑里,以一种巨大漩涡的形态,以一种谁都无法言述的庞大魔力集群形态。 初看像是飓风被染上了颜色,再看更像是不断燃烧的绿色火焰。 可它们又不是灼热,只是璀璨,就像是太阳赋予的刺目光芒。 “均等毁灭。” 随着第三个词的出现,恐怖的爆炸声充斥了四面八方。 “绿色的骤风”如同人族的热兵器那样发出空气被无数次撕裂的声音,比音爆还恐怖,比鸣爆更刺耳。这道“骤风”发出的声音不止针对魔鬼,还对亚灵也进行了无差别攻击,让他们痛苦的捂紧了双耳。随后而来的巨响则仿佛撕开了他们的血肉,大力砸在他们的骨头上,连他们的脑袋都被轰鸣贯穿。 随着声音,魔鬼君主被整个向后轰飞出去一段距离,连带周遭的魔抗型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役鬼与被他们钳制的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 直到魔鬼君主伸出脚步的指爪抓牢地面,固定住他自己和役鬼等,这一连串的冲击仿佛才因此停下来。 可那些“风”却没有因此驻足,更没有停下的打算。 它带起巨大的横向烟尘斜切过夜晚的荒原,如同一条横亘匍匐在地上的黑雾。可它却不向周遭扩散,而是吸纳。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正中央,将“风”所经过的一切都抽空了。 这道攻击经过的全范围内的魔抗型都被横扫得一干二净,因为它不是纯粹的魔法力量,里面还混着阿达加迦的血,足以对付那些魔抗天赋; 役鬼的头颅瞬间就被光芒吞没,脆弱得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生鸡蛋,黑红色的血柱从它残存的颈部向上喷涌出; 强悍得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摧毁的魔鬼君主根本来不及闪避,正面承受的九成的攻击,直接被“吞没”掉了腰部以上的所有部分,而残留的下半截来那部分身躯甚至都意识不到这种攻击,因而没有倒下。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终于摆脱了魔鬼的制约,先后砸落到布满碎石与沙尘的地上。后者顾不上自己骨骼发出地哀鸣,手脚并用地踉跄着爬起来,狼狈地扑倒在前者身侧。 帝坎贝尔想将横躺在地上的阿达加迦揽进怀里,可他却不能如此,甚至好像遭遇了又一轮可怖的攻击那样,表情古怪地僵在了原地,带着难以掩藏地惊惧。 “……均等毁灭?” 接着帝坎贝尔就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嘶吼这个词。的确只是感觉,因为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周遭任何声音,甚至发不出声音,可他必须徒劳的开阖着嘴,试图发出什么,以掩盖他脑袋的鸣响,不让它们撕扯自己过于脆弱的理智,最终让他以这种近乎不可理喻的方式朝对方大吼: “你这个混蛋,到底用得是什么该死的力量!?” 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 他跟帝坎贝尔一样距离攻击太近,自然失去了所有的听力,无论后者在大吼什么,他都只能困惑地看着对方。 “均等毁灭”的威力跟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一样——那道过于强大的“绿色光芒”的确重创了巴尔德君主,可它也重创了阿达加迦。后者在攻击完成后,失去的远不止是他的一条胳膊,还有他右侧接近三分之一的身躯,就连他的脸也露出了森白的骨头。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简直就像被魔鬼啃噬掉了一样。帝坎贝尔因此完全不敢随便碰他,哪怕只是一根手指。阿达加迦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狼狈,视线短暂的在帝坎贝尔的脸上停留过后,便移向了因为失去一条胳膊而被弹飞落在远处地上的自己的那柄破剑上。 他试图伸手去捡,被帝坎贝尔拦下后眼底露出了短暂的固执情绪,近乎于某种常年延续至今地执着,好像永远不愿意放手,也好像那柄破剑对自己的意义远胜过自己的生命。 帝坎贝尔的薄唇因此抿成一条直线,不假思索的帮他捡起了剑,横担在他还算完好的一侧胸口,看着他摸到剑柄的那一刹眼神因此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一点安心的情绪,却必须面对自己心底变得愈发古怪而且恣意膨胀的情绪。 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可能介于愤怒和痛苦之间,也可能是既对自己也向对方的谴责。他因此只能垂下视线,不再面对那只浅绿色的眼睛,唯恐自己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以他无法想象的形式彻底失控,并施加到对方身上。 在这短暂的或许甚至根本不到一秒的时间里,阿达加迦已经察觉到了帝坎贝尔情绪,只是以往的他会选择刻意忽略,或者说是放任自流,现在他则选择抬起唯一能动的、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碰了碰距离自己极近的、写满了矛盾情绪的那双蓝眼睛的主人那张过于漂亮的侧脸,如同恶作剧般地抹上一点血痕。 “别担心。”他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帝坎贝尔豁然抬起头来,在阿达加迦的手因为无力而滑落下去之前及时握住。或者,应该称之为“捧”。用双手。就像对方仅存的那只手,就是这片大陆上最昂股也最易碎的宝石。 短暂的一秒时间此时终于过去,半圣阶的超再生为帝坎贝尔修复了听力,也恢复了“真正的”的说话能力。 “卡露——治疗!” 他在尚未彻底散去的鸣爆中本能地喊了起来,可卡露雅尔什么都听不见,幸好她早一步由刚才被她应急治疗过的莉莉娅搀扶着,已经朝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所在位置赶了过来。 她先试探性的看向帝坎贝尔,得到后者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后,立刻将水域魔法笼罩住阿达加迦。 又再经过一秒后,大部分的亚灵的脑袋依旧在嗡嗡作响之时,阿达加迦也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立刻抬手指向巴尔德君主所在位置。 “别在这里治疗,”他说,“因为那样也杀不了魔鬼君主……” 帝坎贝尔为他的话狠狠地怔了一下,几乎慢了半秒才僵硬地回过头,看见魔鬼君主居然已经愈合到肩膀的位置。 “难以置信!”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同时瞪大了眼睛,莉莉娅则在惊叫,“那匹魔鬼不是已经没了头和心脏吗?那不是他们的弱点吗?还是说魔鬼君主根本就没有弱点?” 阿达加迦刚想回答,但思绪再度陷入粘稠与混沌。是他熟悉的是“红线”馈赠品,他只能挑要紧的话说:“传送阵……” “还能动的队员,就近原则,带上旁边还有一口气的同伴,立刻使用传送阵!” 帝坎贝尔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出现。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至少足够他应付眼前的情况,就在他察觉到即将面临的危险的同时就不假思索地大喊起来。 “立刻!现在!马上!” 大家依言高效行动,数个短距离传送阵的光芒同时开始闪烁。 “你继续治疗阿达加迦,不用管传送。” 帝坎贝尔和莉莉娅同时出声,同时发挥战法双修的优势,开启了传送阵。 卡露雅尔则无奈地扫了两位城主一眼——因为吟唱治疗,她依旧没有说话的暇余。以现在种紧急的情况,所有的同伴都“只能”得到应急处理治疗——这是两位城主不需要对话就能达成的共识。而在阿达加迦身上,两位城主同时也达成了一个共识——必须治疗好他。 阿达加迦补道:“尽可能逃得远一些……” “我知道。”帝坎贝尔边开启足够把他们四个装进去的传送阵边说。 阿达加迦则回答:“我有点累,想小睡一会儿……” “不准!”帝坎贝尔立刻打断他。 “只是小睡,不是昏睡。”阿达加迦重新拿出了他擅长的谎言,哄骗道,“别担心,有什么危险,随时可以摇醒我……?” “阿达加迦!” 某个绿眼睛的混蛋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小城主怒吼着自己的名字,因而不自觉弯起一点儿嘴角,开始期盼醒来的那一刻。 他好像还从未如此期盼过…… “我好像看见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塞尔大人,出现在这我所破房子的门口了。” 科特拉维看清雨中的轮廓时,以一种介于嘲讽和自言自语之间的语气说。 “是不是某种糟糕的梦境?” 5:狂诗之炎(20)上 “不是。”塞尔以一贯严肃的语气回答。 “……” 科特拉维沉默地看着塞尔在暴雨中朝自己走来时所溅起的泥水,盯着那些水滴在塞尔的手上和城主长袍下摆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让他厌恶的污迹,脸上则露出无法掩饰地惊讶。 第178章 无论塞尔的声音如何严肃,科特拉维都严肃不起来。至少在“这种”现状下不行。 水之月的暴雨如同人鬼两族之间延续数千年的仇恨,让整座西乌斯城没有被芙树法师祝福过的地面都变成了泥潭,最极端的则是泥沼。科特拉维家门前明显更接近于后者。而他们这个奇怪的族群竟然既没有雨伞,也没有雨靴,好像漫步在雨中能增加无聊的情调一样。 会选在这个时节出门的家伙,要么脑袋被原生种吃掉了属于“理智”的那一部分,要么就只能像塞尔这样,溅得满身都是水与泥,却还要故作出没有察觉到自己狼狈的可笑模样。 科特拉维彻底推开虚掩的门,站在台阶上半侧着头,俯视着塞尔逐渐走近自己并没有喝止对方的打算。 “你怎么来了?”可他的语气显得颇为漫不经心。 可能是故作的,也可能不是。 塞尔分辨不出科特拉维话语里的真正情绪,因而没有立刻回答,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 一段时间不见,让科特拉维对塞尔的态度恢复了不少,有些像过去,像他没失去魔力之前,也像他已经恢复了魔力。可惜一切只不过是塞尔的想象,科特拉维依旧无法使用房子里魔法照明,否则他手里就不会端着一只盛在盘子里的烛火。 “科特拉维……” 塞尔的声音在对方名字之后停顿,为对方从门后走出来的那个刹那。 灵族的地下城中到现在都还有散落的长笺,上面无一例外的留有着许多古精灵族的画像。 那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画,让他们的美丽永远停驻。就像眼前的科特拉维。 浅色的头发拢在科特拉维俊美脸颊两侧,为烛火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发尾依旧系着那一截熟悉的黑色的缎带,跟长笺里的精灵们差异只不过是耳尖的长度。 塞尔端详科特拉维的时候,后者也在看他。 他一只手里捧着一簇黑色郁金香花束,另一只手提着一篮被布盖着的不知名东西,再上面横亘着一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酒,酒瓶口扎着黑色的缎带。 从中央城堡到这里的距离并不近,大雨显然已经浸透了塞尔的头发和城主长袍,粘在他身上,让他很不舒服,可他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于对溅在长袍下摆和鞋裤上泥点,也尽可能的装出了不在乎的态度。而那条他所看重的、垂在他胸口的金缕缎早已经被雨水侵蚀的失去了华丽的光彩,这可能是他唯一无法忍受的部分。只是他依旧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还要耐心的等待着,就像任何猎人布置好陷阱后所需要的经历的最难熬的过程。 他就这么站在了雨中的门前,向科特拉维摆出不为所动的模样,好像无论对方说出什么,在达到目的之前都不会离开。 大约经过一分钟,科特拉维才露出半个微笑。的确只是半个,根本称不上优雅,消失得也非常快。若非塞尔没有眨眼,肯定已经看漏了那点细微变化的嘴角弧度。 一部分的情况跟当初共有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塞尔在雨天拉开门;科特拉维回过头来微笑;他们在门前擦肩而过,先后走进房间,置身同一个屋檐下……只是,现在的情况刚好颠倒过来,塞尔变成站在门外的那个,科特拉维却站在门内。 时间横亘在他们之间,只剩下黑色郁金香和黑色的缎带没有改变过。 “不请我进去?”塞尔抬脚迈上台阶的时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然不……”科特拉维拒绝的话语已经滑到了嘴边,却在塞尔伸手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片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塞尔手里的篮子装满了郁金香的球根。 “请进。”科特拉维说,“请把这里当做城主大人的房子。不用客气。” 当然,塞尔没有直接进去,那样显得太不礼貌,他依旧抱持着恰当的礼仪。 “它们有这样的魅力?”塞尔疑惑地睨着篮子里的东西,对科特拉维说,“我已经弄不明白你究竟是喜欢它,还是厌恶它了?” 科特拉维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塞尔猜球根是黑色的,毕竟它们是中央城堡的园丁亲手交给他,说是科特拉维特意要求的,并请塞尔一定要带给医生的东西——这就是塞尔找到科特拉维的线索,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是中央城堡的园丁帮他找到了失踪多日的老朋友。 科特拉维把装着烛火的容器塞到塞尔怀里,动作并不温柔,堪称毫无预警,后者只得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被火苗舔中金缕缎,幸好它已经被雨水浸透,完全没有烧着的危险。接着科特拉维便抽走了压在郁金香球根上的那瓶酒,尽管它看起来很昂贵,可对于他来说依旧就是一件无用的东西,同样是以“丢弃”的态度将它扔到了塞尔的怀里,逼后者再度手忙脚乱的接住。最后科特拉维才从塞尔手里抽走了那只篮子,脚步不停地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他就这么走进了能模糊视线的雨帘里,走进那片此前被他践踏得面目全非的狭窄花园里,开始种下那些球根。 塞尔吃惊地杵在门口,直盯着雨雾中那道浅色头发的背影。 园艺?科特拉维? 这两个词根本不应该组合在一起,可它们又的确凑在了一起,就在他眼前。就像雨水和泥水一样,只要落在地上,就没有区别,融洽得仿佛天生就是该如此。 他们因此陷入某段兀长的沉默里,一种可笑而尴尬的沉默:一个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廊边,盯着另一个在花园里种下郁金香球根的动作;另一个专心致志且用比前者所能想象得要娴熟得多的园艺技术,种完成了所有的郁金香球根。 随后科特拉维终于站起来,提着那个沾满泥的篮子,重新踏上台阶,回到塞尔面前。他将那个篮子递给塞尔,让后者把酒放进去,塞尔却厌恶上面的泥,因而没有伸手去接。他维持着站在滴水门廊下的姿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与科特拉维对视。 现在他们两个都成了被泥水浸透的狼狈笨蛋了。甚至可以同时为此露出了互相嘲弄的笑容。短暂却真切,而后注定会变得愈发尴尬。接着又近乎默契地掩饰了各自的表情,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科特拉维打算从塞尔手里接过烛火,后者却退了一步,让过前者的手,径直转身走在前面,率先步入了房子。 房子很暗,跟有魔法照明简直是天壤之别,尽管塞尔手里只有那簇过于昏暗的、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用途的烛火,可他依旧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他暗自惊讶于这种情况,觉得自己好像对这间屋子非常的十分熟悉。 更加熟悉的是科特拉维的气息,就在他身后不足半米的位置,如同亦步亦趋的过去,他甚至能在这黑暗与安静交织的地方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对方放肆掠过自己后背的那些并不安分的视线,一路从颈项逐渐滑到了腰部以下,并且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5:狂诗之炎(20)下 黑暗仿佛能突出视觉以外的一切,而有一盏并不明亮的烛火更是如此。塞尔不想让一切变得过于敏感,走到途中就忍不住释出了魔力,点亮了这栋狭窄的屋子。 烛火立刻被光亮取代,显得尴尬而寥落,直到科特拉维探过头来,吹灭了塞尔手里的火光。 他的呼吸因此划过塞尔的手指,让后者手里的那件容器差点脱手,可他终归是克制了自己过于敏感的表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甚至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稳稳地将那只容器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我去洗个澡。”科特拉维把沾满泥的篮子放在门口,说,“如果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愿意的话,可以找个你喜欢的地方把酒放下,再顺便找个容器把那些难看的花插上。” 说完他就径自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 浴室在二楼。塞尔不自觉地想。藉由刚才摆放蜡烛的动作以及这个想法,他陡然明确了某个刚才还在自己脑袋里显得过于模糊的猜测。 他的确对这个地方非常的熟悉。 这就是他以前租住过的屋子。最早的那一个。就是他刚成为低阶战士、刚攒足了银币并从临时居住区里搬出来之后,最先住进来的那一栋。而他之所以会如此熟悉,正是因为内部的陈设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他当初布置的模样。 这其实也是他唯一租过的地方。后来的他忙于佣兵任务,忙于级阶晋升,忙于准备圣书战……忙于很多很多的事,因而很少会回来,以至于他觉得长期不在对租住的银币太过浪费,就直接退租了这栋房子。后来即便他回到西乌斯,在需要休息的时候也会选择去旅店暂居,直到他搬进中央城堡…… 这恐怕是他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而不是“旅店”,因为这里的每一件陈设,都是他当初亲自挑选并摆放的。事实证明即便花费过不少心思,在该舍弃它的时候他依旧会毫不犹豫。 大约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塞尔在任务里碰到科特拉维的机会就开始逐渐增加了。而他在这租住的期间,印象最深的与其说是这栋屋子,不如说是科特拉维。 第179章 他这位古怪的“老朋友”总是不打招呼就忽然登门拜访,而且每次都选在水之月的暴雨时节,笃定这个时候的他肯定没有任务,因为这个时候不止是他,就连灵族都正在“休假”时间。 科特拉维会在这一整个月的暴雨季节里打着“老朋友”的名号,厚着脸皮赖在他家里不走,以至于科特拉维原本租住在隔壁的那栋房子比塞尔的那栋还先退掉,更有些无聊家伙因此开始传闻他是科特拉维的不知道第几号情人,当然也可能是第几十号。 塞尔站在这房子的中央,不自觉回想起他和科特拉维过去的细枝末节:自己究竟在这里住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发现这些本应该记得事情,竟然已经全无印象,只剩下有关于任务里遇到的困境、战斗的瓶颈、级阶晋升以及圣书战的部分。后来得到了城主首座、入驻了中央城堡,甚至还陷入更加复杂的混乱和麻烦中,因而不得不倾注所有心理从城务到各家族之间的关系开始学着如何协调处理。 当然,他有过横冲直撞且不断受挫的开头,否则后来就不会催生“这个”绝对克制且公允的自己。 那么,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怎样的家伙?塞尔想: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他陡然一愣。 科特拉维对他的执着有些过于古怪了,简直不像是一名灵族。或许,他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或许正是“曾经的自己”,才让科特拉维执着。只是他改变得太快太多,以至于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而科特拉维则跟塞尔相反。他就像所有的纯血那样,乍看是一个恒定却不会变化的存在,实则都在遵循“弱者注定成长为强者”的既定路线,只要能活过艰难的幼年期、缓慢的少年期,总能在青年期迎来飞跃,比任何同族都走得更远…… 看见科特拉维以漫不经心的态度擦着未干的头发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塞尔不自觉出声问:“你租住在这里多久了?” 他其实更想问对方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我的房子。我买下了它。” 科特拉维已经恢复了整洁,他的回答却像是泥浆那样粘滞,让塞尔难以掩藏脸上的惊愕。 他们很少会买下一栋屋子。无论是谁。即便抛开佣兵式的族群传统,他们的大脑也会让他们舍弃太多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生活。即便是得到首座的塞尔,也不会这么做。只有几大家族会因为需要给成员们保留一个聚集和成长的地方,才会去买。理由无它,只是因为要塞里的这些房子都过于昂贵了。 至于租用?那只需要购买的5%费用,甚至因为位置不同,尤其这里靠近夜晚就会变得很吵闹的暗系居住区,肯定会更加便宜。 “为什么?”塞尔问。 这的确是他们俩曾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在他看来或许值得怀念,却不值得投入太多。 “伟大的西乌斯城主。”科特拉维选择不做回答。 “您把泥水滴在我的地板上了。”他说。 塞尔:“……” 他愣了愣,好像没有想到话题会忽然跳到这个问题上。 “您最好去二楼的浴室收拾一下自己。” 科特拉维说话时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还在他手里的花和酒。 “如果你不想被我轰出去的话?” “……” 塞尔沉默了短暂的一秒,却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轰我出去的……” “是吗?” 科特拉维打断对方的反问跟他的身体同时动作。 他直接踹了塞尔的脚踝,用上能踢断后者骨头的巨大力道。 理应出现的骨折声音在双圣阶的绝对防御下显然是种奢望,可塞尔却因为弱点被突然袭击而摇晃了一下。正当他为惊愕和踉跄纠缠着,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的时候,科特拉维已经抡起手里那瓶看起来很昂贵的酒,粗鲁地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酒、酒瓶的碎片和塞尔的血一起顺着后者的额头流下来,如同香料一样充满诱惑力,也让被击中的家伙不自觉向后跌坐在地上。 当然,科特拉维的攻击并不能击倒塞尔,后者完全是因为惊讶才会如此。 接着便是那束黑色的郁金香,随着科特拉维胳膊的动作一起砸在塞尔的脸上。 不,并没有。 那束花在砸中塞尔的脸上之前略微偏移向了旁侧,如同一种并不温柔的抚摸,擦过他的侧脸与耳尖,直接落到了他身边的地上。 然后是一只属于科特拉维的手,借着花束的遮挡,扯住了那条垂在塞尔胸口的那条还未干透的金缕缎,强行将他扯过去的同时,还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附赠了一个过于激烈却非常短暂的吻。 近似于撕扯和啃噬的声音一度好像盖过了暴雨的声音,只是被吻的家伙过于惊愕,即便自己口腔被掠夺一空,也没想起来拒绝或者回应,而索吻的家伙也因此觉得过于无趣。 科特拉维在塞尔回过神前就松开了他,向后半步,退回到属于他的那栋房子里,然后当着对方的面,毫不犹豫地大力甩上门。 阿达加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帝坎贝尔正以严肃又认真的表情,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5:狂诗之炎(21)上 阿达加迦是在一片旷野中苏醒的,周遭既没有石林也没有树木,显然是永行小队总结了前两次遇袭的经验,决定用这种一眼就能看到敌人、方便他们随时开传送阵逃跑的方法来警惕。 虽然他身上的衣服经过魔鬼君主和“均等毁灭”的“残害”后,已经近似于几片挂在他身上的破布,就算没有谁去撕扯,也迟早会自行脱落,可这不代表等于他能接受睁眼后所看到的画面。 小城主真的很严肃,也的确很认真,可是他的行为就跟这两个词相距甚远了。 “……” 他试着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但什么都没能表达出来。 他的大脑好像因为过分的惊讶而短暂的失去了大部分功能,只剩一句不断重复地怒吼:可恶的小城主,快把他的纯洁、美好并充满希望的期盼还回来! “你醒了。”帝坎贝尔用肯定的语气说。 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阿达加迦醒了,直到不经意间抬起视线,与对方四目相接,手上撕扯对方衣服的动作因此出现了短暂停顿,半秒后移开了视线,毫不尴尬的继续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重新低下头,准备继续撕扯。 阿达加迦:“……” 这个发展怎么看都不对! “等等!” 阿达加迦急忙打断。 “让我问个问题!” “我刚才只是在帮你换衣服!”帝坎贝尔抢白。 阿达加迦:“……” 不,不对,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但是被打断了之后他就忘记自己刚才想问什么了。 于是阿达加迦只好顺势说:“那也用不着撕吧?” “……”帝坎贝尔忽然觉得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好像或许可能说得没错,可他已经快撕光了。 “……”阿达加迦困惑地与帝坎贝尔眼瞪眼,疑惑这个说话毫不留情面的小城主为什么没有反驳自己? 沉默。 无比尴尬地沉默。 他们因此相互瞪视了接近一分钟,接着就在小城主重新动起手来,准备让阿达加迦他身上最后一片布跟他的身体永别以前,后者急忙伸出一只手按住那片布,又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小城主的爪子……美丽的爪子。 帝坎贝尔暂时停下动作,再度跟阿达加迦对视,并且非常安静地着他接下来有可能会说的话,就像任何一位准备倾听的朋友那样。 可惜,阿达加迦除了在心底大声感谢“三战灵”没有让自己陷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惮的窘境,根本无法从自己脑袋里搜刮出其他词汇,甚至因为对上小城主的视线而不自觉流露些许惊慌,可是他却因为必须按着对方的手,而无法彻底移开视线。 小城主的眼睛显然还是蓝色的,没有可能在他这一昏一醒间就骤变,可是暗藏在对方眼底地浓烈谴责,却足以让阿达加迦说不出话来。 帝坎贝尔耐心地等待了将近一分钟,在确定对方彻底沉默下去之后,就巧力从对方手里抽回了自己手,更在对方忙于担忧身上那仅存的布片时,忽然张开双臂,拦住对方的肩膀,将对方整个带进怀里,死紧地抱住。 帝坎贝尔深而绵长地呼吸缓缓洒在阿达加迦的颈窝,如同在嗅一朵潜藏着淡香的花,阿达加迦也因此嗅到了对方肩甲上浸着的清浅水百合的味道。 “那、那个……”阿达加迦试着出声。 这是一个值得感动的时刻,可介于其中一方衣冠不整,这种感动自然大打折扣。 阿达加迦虽然差点被帝坎贝尔勒得咳嗽起来,却连咳嗽的暇余都没有,不止手足无措,还有没办法从这个怪力小城主的胳膊里挣脱出来。 第180章 当然,其实很可能不单纯因为怪力或“红线”的后遗症,而是对方抱紧自己前眼底流露出来的担忧与恐惧。 帝坎贝尔显然非常善于学习。他没有像洞窟时那样温柔且小心翼翼,反而用了很大的力气,若非他没有用魔力,简直能用一个拥抱就把对方活活勒死,不过正是这样的力道,反而是最恰当的、区别以往的。 在担忧和恐惧过后,更多剧烈而醒目的情感无需言语就能藉由接触的身体传递过来,让阿达加迦根本无法忽视。可它们却不是被赠予的好意或关心,甚至没有笑容和明确的表达,因而区别于他记忆力以往对情感表达的认知,不会跟导师的温柔与无奈重叠在一起,从而没有触及他记忆里过去。 只是有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为了他自己的生命着想。 “帝坎贝尔大人,我快被您勒断气了……”阿达加迦装可怜道。 “断了算了,”帝坎贝尔说,“你这个可恶的混蛋。” 阿达加迦:“……” 为什么要骂他?这发展真的很不对! 三战灵啊!快来看看你们的孩子们都变成什么糟糕的模样了! “你这个……”这个骗子、混蛋、可恶的大混蛋……等等诸如此类词汇在年轻城主的脑海里不停盘旋而过,多亏他从小学习的礼仪将它们一个不漏地压制在了自己心底。他藉由那些属于阿达加迦所特有的、如同干燥的风味道,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似乎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阿达加迦都没有过惊慌失措的时候。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就像能轻而易举撕裂雷云的飓风,从不显露其形态,却始终在为大家驱散全部黑暗。也像他的眼睛一样,能轻易抚平自己所有的怒火,让自己每次都无法对这个绿眼睛的混蛋生气太久。 帝坎贝尔近乎是自暴自弃地着松开了双臂,并拉开了一点距离,只是他们离得依旧很近,彼此的鼻尖只隔了一掌宽的距离。 阿达加迦:“……” 他真的非常庆幸这是一位言行很不一致的小城主,立刻摆出更加可怜的模样,说:“帝坎贝尔大人,我可是个刚受过重伤的可怜灵,您为什么不能施舍一点恰当的怜悯与体贴?” “别装可怜。”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阿达加迦的企图。 阿达加迦:“……” 这个可恶的小城主就不能把他的聪明才智限制在战斗方面吗? “巴尔德君主是什么?”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问。 “那、那个……”阿达加迦一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解释起,只好继续装可怜,“我的伤还没好,很虚弱……” “当然。”阿达加迦犹豫与沉默完全没有出乎帝坎贝尔的意料,他说,“那让我继续帮你检查一下哪里还有没愈合的伤?” 帝坎贝尔边说边动起手来去撕扯那最后一片可怜的布。 “您想检查什么!?”阿达加迦迅速按住小城主的手。 “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没治好的伤——就像你说的那样。”帝坎贝尔严肃道。 阿达加迦:“……” 这真是一个特别严肃的回答,让他根本无法挑刺。 “你刚才撕的时候不是已经检查过一遍了吗?”他只好同样严肃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漏?”帝坎贝尔说,“我觉得应该再检查一次。”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这到底是什么歪理? “对不起,打扰一下!虽然并不想打扰……” 三战灵显然听见了阿达加迦的呼唤,让他最可靠的盟友——卡露雅尔终于在这个过于离奇的情况下气势汹汹地出现了。 她在话尾直接抬手往帝坎贝尔脑袋上砸了一拳,阿达加迦光听声音就觉得非常地疼,差点想开口劝卡露雅尔不应该揍小城主的脑袋,要是把他已经很奇怪的脑袋揍得更奇怪就不好了。 帝坎贝尔捂着自己刚被砸了一拳的脑袋,困惑地看向妹妹:“卡露,你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哥哥在怀疑我的治疗水平!”卡露雅尔很愤怒。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 “没错。帝坎贝尔城主的话的确是有这样的歧义!”阿达加迦立刻假装不是自己提起这件事地附和道。 卡露雅尔:“……?” 帝坎贝尔沉默地看向阿达加迦,后者急忙一缩脖子,改口道:“帝坎贝尔大人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本意,卡露小姐不要怪他……” 帝坎贝尔终于满意地收回视线,重新转头看向卡露雅尔,立即果断的低声道了歉:“对不起,卡露,就像阿达加迦说的那样,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哥哥看不起我的治疗魔法吗?”卡露雅尔却道。 “不,当然没有。”帝坎贝尔说,“我只是想确认阿达加迦的伤是否痊愈了……” “可我刚才已经向你保证过治疗好阿达了!” “我……” 帝坎贝尔无力地辩白换来了妹妹的第二个小拳头,阿达加迦则露出肉疼的表情。 这显然是诺迪家族自己的事,虽然途中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个自己,但是他可不忍心看小城主挨揍,当然选择悄悄溜走,可惜小城主已经料定他会逃跑,提前扣住他的一边手腕,阻止了他逃跑的可能。 当然卡露雅尔不单纯是为了揍自己的哥哥而来,她给阿达加迦带来一套相对完整的衣裤,就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又被诺迪家族“借用”了。 阿达加迦边穿衣服边被迫绞尽脑汁来调解诺迪兄妹的争执,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那个……大家都没事吗?”他问。 -------------------- 认真跑一下(似乎不存在)的主线(捂脸 5:狂诗之炎(21)下 “有过半的队员活下来了。很不幸,包括那个轻浮的莉莉娅城主。”卡露雅尔终于收敛起跟她可爱外表不相符的凶暴,对阿达加迦微笑说。 “大家都很感激你。” “是的,多亏了你。”帝坎贝尔也对阿达加迦说。 “不?不,不……”阿达加迦最害怕的就是被谁感谢,当即疯狂摇头。 “没有魔力值的队员都在想方设法尽快恢复。”帝坎贝尔打断了阿达加迦,跟他简略说明了现状,“欧兰因为大家准备了多个短距离传送,已经耗掉了大部分的魔力,已经无法继续支持连续性质的传送了。虽然不知道魔鬼君主是用什么方式追踪猎物,但是我已经确保大家都没被记住血的味道,传送痕迹也遮掩的很好,应该不会有追击。” “魔鬼因子。”阿达加迦摇着头说。 无论是帝坎贝尔还是卡露雅尔都没有料到他会愿意提及这些,而且还是主动提及。 “魔鬼君主——君主级的魔鬼,就像我们的圣书,只是他是活生生的高智慧生物,他也因此能以各种离奇的方式‘使用魔鬼’。” “使用……”卡露雅尔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不自觉脊背发冷。 帝坎贝尔则问:“所以结论是?” “所以,这里并不安全,随时会有魔鬼回来追击我们。”阿达加迦说,“除非我跟你们分开行动。” “不!” “不行!” “……” 诺迪兄妹几乎是齐声拒绝了阿达加迦的提议,让他不自觉一脸莫名地解释道:“可我是巴尔德族的敌人,巴尔德君主会用尽一切办法追击我……如果你们是想从我身上了解关于‘永行’的部分,那么很遗憾,不,我甚至可以向你们发誓,我没有‘永行’,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所使用的力量是……” “一种极为特殊的魔法。”卡露雅尔用对方是笨蛋的眼神睨着阿达加迦说,“一种特殊到只有风系能用的魔法。” 阿达加迦:“……” “不是吗?”卡露雅尔追问。 他只得点了点头,却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闭嘴。”帝坎贝尔毫无耐心地打断道,“这些可以待会儿再说,先说魔鬼君主的部分。” “我们必须了解敌人才有可能战胜。”卡露雅尔微笑着附和。 阿达加迦:“……” 这个小城主还是这么凶,真不可爱。 很遗憾,魔鬼君主根本不可能战胜——这句话几乎已经滑到了阿达加迦的嘴边,可他终归没有说出这个残酷的答案,想为他们留一线希望。 “现阶段我们还是优先逃跑。” 他看着面前的兄妹,视线在他们身上的水百合花纹上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没等诺迪兄妹追问就继续说:“一旦没有达成魔鬼君主想要地追击结果,他就会召集更多的魔鬼过来。到时候,我们连逃跑都做不到了……我们现在必须尽快返回西乌斯。” 诺迪兄妹先后说: “我们的损失不小,队伍里只有欧兰因能做连续的传送阵了。” “可欧兰因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魔力……” 第181章 “我知道一个地方。”阿达加迦说。 诺迪兄妹整齐地盯着他等待答案。 “确切地说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棵树。” “什么?”帝坎贝尔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棵……树?” 塞尔在地上呆坐许久,直到巨大的雷声传来才将他惊醒。 圣阶的超再生显然已经为他愈合了额头的伤口,他粗鲁地拭去自己脸上的酒与血,又用手背大力抹了一把嘴,这才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 他打算踹毁面前那扇不值一提的门,却在碰到它以前重新寻回了自己出众的自制力,不止阻止了自己暴力地残害那扇可怜的门,还摆出异常礼貌且耐心十足的态度敲响了它。 叩叩。 他说:“科特拉维,我们需要认真地谈谈。” “当然可以。”科特拉维仿佛早已经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在塞尔指节碰到门以前就重新为他拉开了门,仿佛刚才根本不是他亲手关上门的。 他们近乎默契地避过了“上一轮”对话中的“某些”行为没有提及。因为塞尔认为那会毁掉这次谈话,科特拉维则是厚颜无耻地将之视作理所当然。 “但我希望自己的房子能保持干净整洁,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科特拉维说,“如果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大人无法遵守房子主人的要求,作为主人的我还是一样有权利请您滚出去。” 科特拉维是站在方才被自己弄脏的地板上说出这段话,尤其以一种能让塞尔惊讶的过于优雅的态度说出了“滚”这个词。 可这些话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塞尔边说边想往里走,却被科特拉维扬起的胳膊拦在门外。 “你到底想不想好好谈谈?”塞尔瞪着他。 “当然想。”科特拉维以非常有礼貌的态度说,“前提是你先去浴室。” 塞尔:“……”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他问。 当然,跟刚才相似的情形出现了,只是少了一些“多余”的动作。 “科特拉维!”塞尔近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门扉再度被科特拉维狠狠地关上了,若非他及时顿步,可能就不止是他视线里有那扇门,而是他的鼻子会跟门亲密接触。 他不自觉显露出一些怒意,谴责道:“纠缠于这种‘无聊的闹剧’,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无疑是某种一语双关。 在塞尔看来这种无用的争执重复一次已经是对时间的可耻浪费,科特拉维居然一而再的重复,拉此不疲的态度简直让塞尔无法理解。 “我就喜欢这些无聊的争执和……在您看来浪费时间的事情。”科特拉维隔着门扉与塞尔对话,“怎么?伟大的西乌斯城主不止干涉我买了哪栋房子,还要来干涉我的喜好?” “当然不是。”塞尔强压下怒火,“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如果是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回答两遍。”科特拉维说。 他无疑也在一语双关,塞尔也不至于愚蠢到听不懂,他因而握紧拳头,脑袋里都是该把面前的门扉拆解成多少块的念头,或者他可以直接拆掉这整栋房子,方便他把躲在后面的科特拉维拎出来,抓着他的衣领,逼他跟自己“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科特拉维重新对我唯命是从’?付诸暴力威胁?尽可能耐心地劝说?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显然都没用——没用。完全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而你也思考不出这个答案,所以我打算把答案告诉你。” 科特拉维隔着门在塞尔看不见地地方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并非是嘲讽,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我愿意听你的任何吩咐,或者换说是命令。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词来定义我对你的尊崇。”他说,“不过答案是——你必须付出同等的交换条件。” 塞尔也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你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要求你做那些有损你伟大城主身份的事。”科特拉维说,“我的目的也非常的简单,相信你一直都明白。” 只是习惯避开不谈,假作不知。他隐去了这句话。 “你非常的……”塞尔考虑出一个恰当地措辞,“不可理喻。” “当然。我一向如此。”科特拉维毫不内疚地回答。 他们俩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趣又幼稚的游戏。塞尔甚至不认为这种无聊的过程能被称之为游戏,只是纯粹的无用言行罢了。可科特拉维却觉得非常有趣。 当塞尔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第三次打算敲门时,科特拉维显然又拉开了门,并跟之前一样固执地纠缠在他并不关心的房屋清洁度上,接着又企图用语言转移注前者的意力,并再度把塞尔赶出了门外。 不,这次他并没有成功。 塞尔用“适当”的力道,一脚踹在了那扇可怜的门上。 对于一位双圣阶来说的“适当”,自然已经是用上魔力的程度。 可怜的门扉发出了一声巨响,连它带门后的科特拉维一起向房内倒退出数米,直到砸中靠近门口的立柜,才停住。 这种程度的攻击本来不足以给科特拉维造成伤害,只是现在的他过于脆弱,但就柜子尖角的冲击,都足以他的背疼上足够久的时间,至少足够塞尔踏进这栋房子了。 科特拉维无法动惮地靠坐在哪里,看塞尔踩过那扇横亘在地上的破门扉,几步跃到自己面前,攥住自己的领口。 塞尔将科特拉维一把提起来,后者则毫不挣扎地任由对方如此,甚至以颇为期待的眼神舔了舔唇,前者因此将科特拉维扯向自己,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科特拉维的唇角被磕破,半边脸短暂地肿起来,等待可悲低阶超再生垂怜的时候,他却以那种塞尔过于熟悉的既兴味十足又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舔掉了自己唇角的血。塞尔自然无法控制自己暴虐的冲动,再度毫不犹豫地抡起拳头。 第二记拳头砸中科特拉维另一侧脸时,塞尔陡然想起了“某些”此前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的部分。 ——自己。 没错。这才是他。毫无疑问的真正的他。而不是被西乌斯城主长袍遮掩掉本质,被金缕缎束缚了本性的“伟大的西乌斯城主”。 他从来不是一个冷静的家伙,也不是个遵循礼仪的存在。他很容易被激怒,也容易将一切不满的情绪都付诸于暴力。喜欢扔东西的从来就不是科特拉维,而是塞尔自己。语言反而是他最不擅长的部分,更不用说是斡旋、协调或让大家协作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周遭的蠢货,有些或者看起来不那么愚蠢,其实无一例外都非常容易利用——包括科特拉维,不,或许并不包括,只是他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科特拉维剔除在那些蠢货之外了。 科特拉维对塞尔来说拥有某种程度上的特殊意义,就像攀登者永远无法彻底征服的雪山,回想起来总是会心存一些畏惧。只是相比一个“听话的老朋友”,城主首座显然更为重要。 它非常特殊,一旦坐上它,时时刻刻都有同胞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必须表现出毫无破绽的恰当言行,否则就会被诟病。就像威尔因和莉莉娅,甚至是帝坎贝尔的长相和性格都足以让任何蠢货诟病良久。也会让那些企图把自己拉下来的蠢货趁机冒出头来张牙舞爪——就像现在的西乌斯城中各个纯血家族不停对他发起首座挑战那样。 所以,一切都是他在登上首座之后才学会的,包括冷静与节制。公允,严谨,节制,都是他的表象,用以隐藏他灵魂中的自私。 塞尔沉默地思索着也回忆着,却在科特拉维打算趁他失神凑上来时,陡然回过神,直接松开手,一脚踹上科特拉维背后歪倒的立柜,任由后者陡然失去支撑,大力跌坐在地上。 塞尔俯视着对方,忽然觉得附着在自己灵魂上的疲惫全都消失了,怒火也是。 这个让步虽然微不足道,到底也是一种让步,让科特拉维的表情变得更加寓意不明,却也愈发兴味十足。对于塞尔而言与其称之为让步,不如说是某种程度地屈服。不是向科特拉维,而是向这栋过于熟悉的房子,向他忽然回想起来的曾经的自己。 他并不讨厌曾经的自己。因为那时候的他灵魂上没有这么多的沉重的枷锁,他活得很直接,也因此非常轻松。只是那些的确对首座毫无益处,所以他才必须舍弃。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或许应该感激你。”感谢他帮自己去掉了那些“泥垢”。 “如果想感激我,最好用适当的行动?”科特拉维坐在地上冲对方露出优雅地微笑。 “当然。”塞尔边说边朝对方俯下身,看起来就像是要亲吻科特拉维,却在彼此仅剩几厘米的位置偏开了脸,就像对方刚才用那束黑色郁金香对待自己那样,随后与之错身而过,径直走向二楼的浴室。 第182章 5:狂诗之炎(22)a 黑夜、大雨、泥泞、嘈杂以及肮脏旧巷子内,随处可见的暴力行径,交织成塞尔初次邂逅科特拉维时的全部记忆。 当然,这不足以让他牢牢记住六十年,总需要堆叠一些特殊的印象,才能牢固地钉在脑海中。地点毫无疑问就是西乌斯的临时居住区。 卑劣和自私是临时居住区出身的同胞们的共通特色。但凡在这里面住过,就会在自己灵魂里沉淀出一片很难剔除的污迹,就算想方设法遮掩,它也顽固如初。 这个脏污混乱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规则。但凡脑袋还正常的,或者有谁可以依靠的家伙,都不会住进来,就像躲避魔减症一样躲避着它,让这里越来越像是人族那边的贫民窟。只是犯罪被公约的规条牢牢限制住,剩下的就是这个地方自己形成的那些易于理解的部分: 成年期以前都能到中央城堡的相关设施里领取配给的食物和水,味道当然不会好,可它能填饱肚子; 只要愿意保证成年后不断提升级阶并且只效忠于西乌斯城,就能得到中央城堡提供的战魔教育课程。课程按天数计费,偿还方式有佣兵任务的报酬抽取,还有另外一种——如果到三十岁还没有通过低阶评级,就得在中央城堡开始偿还“课程报酬”,其中包括的职业有:照顾花园的园丁,做杂物的侍女、仆从等,却不局限于此。直到还清为止; 年长者和强者享有一切特权,无论是殴打还是抢夺,都由他们来决定“进行到什么程度”才需要终止。只是谁都不能违反公约,里面包括让很多弱者庆幸的“不能杀害同胞”和“强奸”这两项,所以不用担心对方会被打死或者遭遇其他相比前者更糟糕的事。 这三组规则无疑决定了整个临时居住区三个最关键的部分:如何活下来,如何活得更好,如何避免死亡。 塞尔恰巧是在那几个稍微比他年长的施暴者们结束暴力行径的时候到的,他看着他们从肮脏的旧巷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显然已经借暴力行径缓和了糟糕的情绪。不过遗憾的是,暴力并不能让他们满足太久,快的话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塞尔与同行的伙伴一起驻足。他身边当时已经有几个同龄的同伴了,他们当时正准备去中央城堡的设施里拿当天的“晚餐”,见到那群年长的蠢货时,立刻主动退让到旁边,让蠢货们先走。 反正在这里每天都有蠢货挨打,任何年纪的都有,因为骄傲,因为没有让路,因为说错一句话……反正都是些不用脑子理解“规则”的蠢货,他并不在意谁被打了,反正挨打的次数多了,他们自然就会知道遵守规则的必要性。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经意往那条肮脏的巷子看了一眼,借着闪电那短暂的光亮,看清了那个面部朝下趴在泥水里的瘦小轮廓。 可见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刚被殴打过的痕迹,正在为尚且不到低阶的超再生缓慢愈合着。只是那小孩过分瘦弱了,就好像一只倒在血泊里的野猫。这促使塞尔朝向他迈出了一步。 疼痛让那个小孩不断地颤抖着,近乎无法自控,显然有些伤已经触及骨头,只是达不到折断的程度。或许是普通的龟裂,应该不足以致命。不过,这已经足够他躺在那里,许久都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塞尔知道被殴打的感受,尤其是这种不会致命却很疼的殴打方式。就像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并不了解临时居住区里的默认规则,也不明白必须遵循里面暗藏的“食物链”的必要性,当然更不知道什么是地位差别,就像居住在西乌斯的灵族都必须听从城主的命令那样。 他因此又朝里面迈了一小步。 这时候,跟他同行的一名同伴拉住了他,劝他别多管闲事。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刚摸索清楚规则的小孩,能避过殴打已经是运气了。 他耐心宽慰了同伴。所有的同伴。让他们放心先去领配给设施的地方等他。同伴们稍微犹疑了片刻,终归还是不想招惹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塞尔踩着泥泞走了进去,耐心十足地站在旁边等待着,直到雨水洗净了对方头发上的污泥,他才挪动了一下,为了他所看到的颜色。 像是美丽的丝缎掉落在肮脏的污泥里的瞬间,滑落出过分美丽的弧度,然后逐渐被那些脏污的泥所侵染,颓败又可悲的结局。 这个小孩有一头很美的浅色头发。塞尔由此冒出了第一个想法:可能脸也很美。他因此绕到了另一侧,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小半张沾满泥污的脸,正在被雨水清理出本来的轮廓,线条极为优美,甚至让他想伸手碰一碰。 “那大概是个纯血”的念头紧接着就冒了出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像卡在喉咙里的尖锐石块。 庞大的嫉妒立刻就把他吞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接着就产生了疑惑: 一名纯血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他的第三个念头是:或许可以利用。 他终于在科特拉维脑袋旁边蹲下,一只手按在泥水里,一只膝盖也因此落得同样的下场,这他才能俯身凑到对方耳畔,低声说: “你想了解那些能帮你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规则’吗?” “滚开。”科特拉维回答。 …… 塞尔看着水冲干净自己皮肤上的泥,回忆也因此中断。 他离开浴室,抬眼时并不意外的看见他以前用过的衣橱,依旧放在的二楼门口墙角的位置。 拉开柜门后,里面果然放置着折叠整齐的干净衣服,甚至就连他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那几套战士短衫都还留在远处,只是有些旧了,不过看起来依旧合身。 他好像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就以那般一丝不挂的模样,长久地杵在哪儿,盯着那个陈旧的狭窄衣橱。 未擦过的头发上有水珠不断滴落,身上也是,没过多久就在他脚边积成几摊大小不一的水渍,只是二楼很暗,他还没来得及释出魔力使用照明,这样突兀的行为在黑暗中自然称不上是显眼,他显然也没有愣在那里过久,就通过释出魔力的方式将自己扯回了现实。 他站在被照亮的二楼拐角,拿出一套自己以前的衣服穿上,而后想起刚才被自己草率的扔在地上的衣饰,立刻反回浴室里,弯腰拾起被地上城主长袍以及金缕缎等衣饰,并亲手洗掉了上面的泥。 他将它们挂在旁边有着繁复花纹的架子上,想等它自行晾干,可是这样的暴雨季里显然是不可能达成的奢望,而浴室本身也过于狭窄,长袍的下摆因而差点触到地面,充斥着某种能称之为格格不入地尴尬。 塞尔在短暂的几秒内尝试想象以“曾经的自己”来负担“现在的自己”所需要承担的一切会是怎样的情形? 结果光是想象就让他不寒而栗,就像挂在狭窄浴室里的城主长袍与金缕缎,“格格不入地尴尬”或许已经是其中最温和的评价了。 为了躲避那些尴尬,塞尔将城主长袍和金缕缎担在了楼梯扶手靠下的位置,接着就迅速离开了二楼,顺着台阶回到一楼,然后他脚步骤停,似乎是忘了什么,可那件东西却不太重要,因而他在犹豫着是否应该返回楼上。 不,他不过是想避开楼下的情形,因为那无疑更能让他感觉到尴尬。 从被塞尔踢毁的那扇门的位置,不断吹进来暴雨声和雷声,植物和泥土的味道夹杂在其中,污迹也是。加上被他踢坏的门和倒下的矮柜,让整个门厅都变得乱七八糟了。残破的黑色郁金香则已经被科特拉维从门外捡回来了,虽然被认真摆放过,却近乎可怜地佝偻在花瓶里。 “塞尔,你为什么会要带花过来?”科特拉维听到脚步便出声道,“我只找他们要了球根,并没有要求新鲜的花。” 科特拉维边说边回过身打量塞尔,在对方逃开前用语言把他留在了这片尴尬中。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件礼物。”塞尔只得硬着头皮走完最后几级楼梯,假作没有察觉到任何尴尬氛围,直走到距离科特拉维一米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谢谢。”科特拉维说。 “不客气。”塞尔回答。 科特拉维难得沉默地与塞尔对视了几秒,以一种过于单纯的眼神,像是在欣赏或者说是寻找什么。 有短暂的几秒,几乎只有上下掀动的眼皮,才能证明他是在看塞尔。 他们不止身形相差无几,就连头发都是刚过后颈的长度,只是区别于颜色。科特拉维是在光照下显得过于刺目的浅色,塞尔的则是在一种近似于烈酒的的金棕色。 随着视线往下,科特拉维终于看到塞尔穿着那件他所熟悉的短衫。 他满意于这种熟悉,也满意于塞尔光着脚踩在地上的放松模样,以及那略短的战士装束所露出一截脚踝。没有了泥水的遮掩,对方皮肤的颜色就像是点缀在蛋糕上的过白奶油,让他想用手去碰触,或许还有唇…… 第183章 -------------------- 今天七夕,签到会有777颗海星送噢(#^.^#)疯狂明示,想要看不完的加更吗?想吗?不想吗? 5:狂诗之炎(22)b 一切源于遐思,却止于想象。 可这足以让科特拉维的眼神变味,因此收到了塞尔的眼神警告。 科特拉维故作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他暂时不想跟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过不去,自然只能遏制住心底的绮念,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塞尔试着将自己的视线从只剩门框的屋子入口转移到花朵上,最后却将它落到了科特拉维身上,似乎想问:既然并不讨厌这些花,为什么刚才还要亲手毁掉? 可他的语言只停留在想象,就跟以往一样不会轻易开口。 就像科特拉维会把很多情绪与企图都扼杀在自己的脑海中,兀长的语言反而是他最厚的伪装。 科特拉维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酒。一瓶廉价酒。打开来,倒了一杯递给塞尔。后者没有接,他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自己就着瓶子喝了一口,又迅速放下了瓶子,并对那过于低劣的酒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情绪。 既然讨厌难喝的廉价酒为什么不买一些自己喜欢的放在柜子里?科特拉维几乎从塞尔古怪的表情一字不差地读出了这句话,可他却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故意找了另一个更加突兀的话题。 “你看起来很疲惫。”他说。 “并不。”塞尔迅速否定。 “你否定得那么快,显然是在撒谎。” “……” 塞尔的谎言被拆穿,只得沉默以对。 非常短暂地沉默,却也非常尴尬。 科特拉维则没有浪费任何时间,趁机端出了两盘勉强能看得出来是食物的东西,分头放在桌子的两边,甚至把刚才照明用的烛火重新点燃,放在了桌子中央,自己则在放着酒瓶的那一侧坐下来,然后才向塞尔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 “滚开。” 科特拉维牢牢记得自己跟塞尔说的第一个词。 跟他小时候的生活不同,他总是无法忘记那些奇怪的部分,至于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他根本没有任何特殊印象。 被打几乎是他的日常生活,就像任何人都不会刻意记住自己某天吃了什么晚餐那样。反正有超再生,就连疼痛都是暂时的,任何伤口都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一个过于弱小的小孩,或者说是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小纯血,就跟没有家人照顾的人类婴儿一样,何况还沦落到临时居住。他还能指望什么?一个从天而降的骑士?一个愿意在他身上豪赌一把——不管他以后是否会成为真正的纯血,也愿意在他身上定下“未来”这个赌注的纯血家族?或者是,某个愿意倾注金钱、资源与情感来庇护他的年长同族? 没有。 “这些”从他沦落到临时居住区开始,就不会存在。 临时居住区,多动听的名字,好像每个家伙只是暂时走了霉运才会来到这里,其实不过就是粉饰太平后的人族贫民窟。 他在那个破地方思考过很多事情,真的很多,就跟他挨打的次数一样,为的是缓解伤势所附赠的疼痛。像是精灵族的优雅与礼仪,人族的宪法,鬼族以力量决定一切,继而对自己的族群产生了很深的疑惑,一个此前大家都刻意忽略的疑惑:他们是一个过于年轻的族群,在战斗的夹缝中求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身族群的文化与传统。如果没有公约条款,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鬼族;如果没有具有欺骗性的美丽外表,他们就是贪婪的人类;而魔法本身区别于另外两个族群,让他们更像是已经灭亡的精灵…… 他一度是感激“圣书”的,如果公约里没有强奸未成年是会被六城同时悬赏的条款,他相信自己有可能在这个地方会过得更加凄惨。 殴打就简单多了,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反正只要不打死、不骨折,超再生都能轻而易举的修复,也没有公约规定不能私斗,而一切伤害却都能推卸到私斗之上。而他除了被打之外还能怎么办?反抗他暂时做不到。以后或许可以,不过他首先得要有以后。 那时候他经常劝说自己:慢慢来,只要活着,他总有一天能报复回来。还有那些用同情眼光看着他的也是一样,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塞尔不同。他的确是不同的。科特拉维从血与泥中抬起头来,,第一眼看见他、跟他说“滚开”那刻开始就知道。 这个带着不自量力的拒绝意味的词,并没有为他换来下一场暴力行径,反而换得对方微微发亮的眼神,仿佛驯兽师那样,笔直地盯着他,就像是在看某种罕有而难驯的野兽。仔细看的话,对方的眼底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可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征服。 有了这点不同,以后的变味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就像强大是一种未必能支配一切的条件,而弱小却肯定什么都得不到。 科特拉维很早就察觉到自己有可能是纯血,只是不敢肯定。可他至少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提前“享受”过了纯血的弊端:永远比同龄的长得慢,肯定会在年幼时被欺负、被拒绝、被排挤……像帝坎贝尔那样争强好胜的小纯血,并非得益于他自身,而得益于他的家族背景。科特拉维没有这个背景,可他依旧如此,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科特拉维都长得过于缓慢了,无论身高还是其他。塞尔的纯血度不及科特拉维,前者也因此长得稍微比后者快了一些,后来又再快了一些,更快了一些……很快,他就比同龄者大出一整号。而他的外在伪装也很具有欺骗性,像个大个子的笨蛋,行为也像,从不争执,也不跟谁动手,就算有谁主动挑衅,找他麻烦,打他,他也从不还手,甚至还能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这就是那个时候的他最适合的角色——一个懦弱的、脾气不错的蠢货。。。 时间久了,他们就放弃再找他的麻烦了,因为无趣。 只有科特拉维知道,这是塞尔所选择的避开麻烦的办法。 塞尔一直是一个极力避免麻烦,却会为自己争取更多优渥权利的家伙。 而当时的科特拉维想的是什么? 他想得到对方的一切。 一小簇烛火在餐桌中央尴尬的闪烁,根本无法与天花板上的魔法照明相比。食物的香味并不具有诱惑力,糟糕的酒也是,但这无疑是在刻意营造一种能让塞尔感到熟悉的场面,很明显是科特拉维故意为之。 一切就好像暂时回到了从前,包括雷鸣和雨水交织的声音,却也比以前更加清晰,因为它们无需透过窗户和墙壁,就从能门口源源不断地传进来,动静大得不允许塞尔彻底沉溺于回忆,,好像能淹没掉他说话的声音。 “这算什么?”他低声问。 “你指烛光晚餐?”科特拉维反问。 “不。”塞尔说,“一切。” 他说:“房子、花、酒,过去和现在,你和我……所有的一切。” -------------------- 出去旅游,大概2周,期间更新时间会比较飘渺,排版也会比较乱,尽量不失约,5-7k海星加更x3回来一定补! 5:狂诗之炎(22)c 科特拉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一度身处距离塞尔最近的位置,直到对方说:不用道歉。 因为是他亲手毁掉了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部分,可他却不愿意承认。甚至假装没有发生过,这才演变成了他所展露出来的执着。 跟他表面上的故作平静不同,他的脑袋里异常混乱。 尤其是“过去”的部分—— “你又挨打了?你就不能别去挑衅他们?” 科特拉维记得塞尔俯瞰着趴在地上的自己,记得他的眼神和声调。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纯血。可你不知道没有家族庇护的纯血很难活到成年期吗?” 然后塞尔总会蹲下来,不管他是否拒绝,都会把他扶起来。 动作并不温柔,在他无数次甩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帮助后,还会像对待顽皮的小女孩一样,直接揽住他的肩膀和双膝,将他强行横抱起来,不由分说的带走。 塞尔始终没有安慰过科特拉维任何一次。不管是言辞还是其他。也没有以他的保护者自居。只有在他受了动惮不得的伤势时,才会摩挲他沾了泥水的浅色发梢,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缱绻意味,说:就像柔软的丝缎一样。。 他当时的用词甚至称不上是暧昧,而他的表情却在说“爱不释手”。 科特拉维当时则是盯着对方的手指和自己的头发,憎恨着那些沾满泥的部分,不管是自己还是塞尔身上。 塞尔在很长时间里,都不厌其烦的照顾着科特拉维。 为他洗去身上和衣服上的血与泥,为他整理头发,为他带来食物和水,找隐蔽的地方安顿他,帮他避开那想找他麻烦的蠢货……塞尔后来甚至加入了那些蠢货的行列,不管他是出于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可科特拉维却没有因此憎恶他,反而更加欣赏他。因为他不会施舍无用的怜悯。因为即便塞尔试图保护他,对方的数量却太多了,结果只能是他们一起挨打。 第184章 与其重复挨完打、填饱肚子、等待伤口愈合的无聊行为,塞尔选择加入了对方为自己和科特拉维换来“蔽护”,换来所谓的“正常的生活”。这样有什么不好?如果交换立场,科特拉维有身高和体型生长优势,他也很难不作出同样的选择。 对于当时的科特拉维来说,那的确已经是“常态”了。因为那时候的他四肢纤细,五官像个美丽的玩偶。如果瘦弱且美丽的外表算是明显的纯血特征,那么他的确有可能就是。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因为直至中阶前,名为“纯血”的奇迹都没能眷顾他。 少年时的科特拉维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因而连卑躬屈膝的伪装都不屑一顾。一度如同任何无能者寄望于自己身上毫无证据可寻的“天赋”,甚至连“无力感”这种努力过后才能获得的不甘情绪都从未有过。 反抗和报复始终维持在他的思维深处,现实则维持在随波逐流中……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曾经的自己。 无能却又不愿意像塞尔那样用尽一切办法来向上攀爬的、兼备自恋与自卑的少年。 只有塞尔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豪赌”,而是被人类称为“投资”的合理行为。 他们生活的那片地方因而适合塞尔,却不适合科特拉维。 或许从他们初次邂逅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他们彼此都明白,变化并非是从一开始就发生。 而科特拉维在那样的状况下在想的是什么? 显然是那些遵从本能的部分。 他不想交换彼此的立场,他不想变成俯瞰对方的那一个。 他想按住横抱着自己的塞尔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大力的吻他;推倒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对方,或者颠倒过来也可以;他想获得那种下位者掌控上位者的快感,一种近似于恶劣的为所欲为。 科特拉维暗藏在心底的部分随着塞尔日渐擅长于战斗,逐渐爬升到越高的位置,而变得愈加强烈。 这跟想把上位者拉下高位再占有他的纯粹征服不同。他就想享受对方的俯视与不屑的同时,却依旧能得到那个坐在城主首座上的家伙。 有一些日子,总是难以忘怀。 那一天,那个大雨倾盆的早晨,以及此后无数个大雨倾盆的早晨,塞尔都牢牢的记得。 只是当它们叠加成了一种“常态”,他的心情就无法亦如当初了。 过去的科特拉维和塞尔正好相反。前者才是站在门外,把一身泥水带进后者屋子里、不顾反对就直接挤进浴室洗澡的无礼家伙。同时他也比塞尔周遭的谁都谨慎,永远将自己的“放肆行径”维持在塞尔可以忍受的范畴内,从不真正激怒塞尔,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扔出去。 所以在塞尔看来,科特拉维那些幼稚的“放肆”并不会维持太久,就像被忽略的孩童会大哭大闹一样,只要分给他们食物和微不足道的注意就足以安抚他们。 科特拉维会在刚来的第一天维持那种恶作剧的言行,什么都指使塞尔去做,尽可能给他惹麻烦,弄脏地板,弄脏浴室,等等。却会在住进来的第二天态度骤变,准备一些比郁金香和廉价酒更恰当的东西,譬如:还算过得去的食物。 大多是肉。当然不是什么好肉。烹饪方式也过于粗糙,几乎只有烤和煮这两种方式。然而城中的物资本来就没有丰富到让科特拉维能提升厨艺的地步,无论做得好还是做差,塞尔都只能将就着吃掉。 科特拉维总是只准备他们两的份,并且从不允许塞尔在那张饭桌上追加第三名成员,好像他自己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塞尔允因此也不得不遵守这项规则。久而久之,这就成为他们之间的默认规则。。 他记得那个时候,黑色的郁金香就在花瓶里,而花瓶和廉价酒则在他们对坐的小桌子中间。他们从不担心有其他客人会找上门,事实上也的确没有谁会特意来找两个毫无名气的低阶战士。 塞尔的声音不会被中央城堡的爵位战士打断,科特拉维也不需要轮番去看他的几十个情人…… 5:狂诗之炎(22)d 他们都不忙碌,甚至连一个不起眼的任务都需要去积极争取,才有可能在高阶手下混到一席之地,分到属于他们的那份佣金。 “那时候”,一个如此特别的词汇。明确概述他们所拥有的时间是如此充裕,充裕到称得上是遥远,因而只能用“那”这个词,,能让他们可以尽情把时间浪费在一顿并不美味的晚餐里。 可除开时间之外,他们一无所有。 除了提升战斗技巧与基础魔力,他们还会就着那些廉价的酒聊一些寻常的话题: 新晋的纯血家族如何,有可能接纳新成员,有加入或者必要与否。三大家族当然是不可能的,仅次于他们的有名望家族也不可能,他们不会收任何非纯血又没名气的低等战士; 新的圣书骑士、城主和誓约骑士们真正的战斗水平如何,优劣如何。这些一直是同胞们话题的核心,是任何低等战士所向往的顶点,就算认为没有必要,也会去了解; 他们谈论最多的是自身族群完全不合理的家庭结构,指导者对学生的漠不关心或者与之相反的过分溺爱,几乎可以由繁衍实验室取代的、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婚姻制度,佣兵任务的组队和拆分转包上的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改善……等等,诸如此类。 等塞尔自己当上城主以后才明白: 纯血家族只有以那样排外的方式来构成,才得以数百年间稳固如初; 位于顶点的骑士们永远藏着一种神秘的魔法,用来在最关键的时候赢得胜利,这是谁都探听不出来的真正的实力秘密; 佣兵任务的乱象根本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因为同族数量过于稀少,而高阶的任务永远是高阶数量的数倍,任何任务只要分包协作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尽管他们在协同战斗方面默契十足,却不代表他们会一声不吭地服从队长,或者在结束后面对并不算公平的奖励分配时,没有冲动的跟对方打起来…… 任谁在年少的时候,都会不满于现状并喜欢大放厥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一切。等他们真正攀爬到能改变什么的位置,却发现做出任何改变都是如此的困难,甚至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因而大多只得选择沉默着随波逐流。 塞尔从那时候就认定科特拉维至少在这一点上,能跟自己达成完全的共识——他们都会屈服于现实。 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科特拉维其实一直都在反抗族群中那些墨守成规的部分,包括距离圣阶半步时忽然转职为医生、新型繁衍方式的缔造以及对不满于他和自己的关系所做出的强制改变……哪怕毁掉一切。 所以当塞尔问:这算什么,指的当然不是这顿虚假的烛光晚餐,它也完全没有晚餐应有的浪漫氛围,糟糕的食物、糟糕的酒和糟糕透顶的烛火……这是一个糟糕至极的组合。 “那你又为什么来?”科特拉维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呼吸了一次,才把喂到自己嘴边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推开面前的盘子,把问题还给了塞尔。 “关心同胞。”塞尔回答。 老套的谎言。互相都是。 “你可以找个稍好一点的借口。”科特拉维选择拆穿对方,“当然任何借口都不可能比现在这个更糟糕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塞尔决定忽略对方的讽刺,否则永远无法进入正题。 “老室长去世了。”他说,“你是副室长,按照传统将被我任命为室长。实验室需要你,而你已经很久没在实验室出现过了。” 科特拉维短暂地愣了愣,接着以某种近似于理所当然地口吻说:“我对老室长的死表示非常的遗憾,我非常欣赏也非常喜欢老室长,他除了有些小气之外,并没有其他老年亚灵的古怪毛病。” “是的。”塞尔回答。此前他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个老家伙临死前把“自然繁衍”的弊端透露给了他所在的海斯家族,这才让他沦落到眼下这般首尾难顾的、必须拉下脸来找科特拉维的情形。 塞尔暗自握紧拳头,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付诸暴力,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谁告诉你我要回去的?”科特拉维反问。。 “你不回去?那繁衍实验室怎么办?你不在乎它会变成什么样吗?”塞尔不自觉连问了三个问题。。 “当然。完全不。如果谁在乎,你就任命谁做室长好了。”科特拉维毫不犹豫地回答。。 塞尔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动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科特拉维欣赏着桌子翻倒的弧度,看着花瓶打碎在地上,加上盘子和酒瓶以及两盘食物,全部混合成让他恶心的碎片,依旧脸色不变地维持着优雅地坐姿,在椅子上略微半仰起头,看向塞尔,表示:“这是对物资的浪费。不是一个优秀城主应有的行为。怎么,你不怕被大家诟病了?” 第185章 “那不是害怕,是谨慎。”塞尔大步跨到科特拉维面前,直接揪住后者的领口,将他提离了椅子。。 “你必须回实验室去工作。立刻。”他以威胁地口吻说。 “必须?立刻?”科特拉维改变姿势,向前倾身,趁机把自己的大部分体重都压向对方,优雅地微笑着反问,“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您不是说我并非不可替代吗?”。 塞尔脸色骤沉,默然地松开了揪住对方的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并不宽敞的房间很快阻碍了他的行动,让他后背抵在了墙上,甚至还带倒了一件陈设,他没顾得上低下头去看那是什么。 科特拉维恢复了优雅的站姿,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重新看向塞尔,仿佛在静待着对方的回答。 “我的确说过。”许久塞尔才艰难地说,“可我愿意撤回。” “塞尔啊塞尔,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如你所愿?”科特拉维问。 “不。我从不这么认为。”塞尔回答。他认为只要投入足够的时间、智慧以及耐心,就能让事情如愿。并非光凭想象。而是需要投入和努力这两个先决条件。跟科特拉维所说的截然不同。 科特拉维摇了摇头,陡然走向塞尔,到彼此间只剩一臂的距离,才停下来直视着对方道:“就算我不计较你糟糕的脾气所附赠的无礼,却不能不计较你口中的谎言。” 他寓意不明地说完,不等塞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直接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房子,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雨与泥泞之中。 “科特拉维?”塞尔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 他们俩先后走进了雨帘中,都光着脚,以一种过快的脚步、溅起过多泥水的狼狈形式,再度踏入泥泞的花园里。 科特拉维陡然驻足在刚被他种下郁金香花球的那片泥泞前,塞尔不解地跟着顿住脚步,恰当地保持着一些距离,审视着对方的举动。 “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塞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科特拉维的确很不对劲。 很多意义上。 他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家伙。 他会把自己收拾的非常干净,不止是衣着和礼仪,就连头发都会精心打整。 他很少将狼狈流露出来,尤其是如此明显的流露。。。 他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那种故作出来的优雅,便于他迷惑周遭的蠢货,把他们骗上床。 他跟塞尔在这种层面上来说,大概是正好相反的类型。 可眼下科特拉维身上的异状已经明显到无法伪装遮掩。不止是情绪,而是灵魂本身,都在古怪地起伏不定。 似乎从他拒绝塞尔踏入他的房子的那一刻起,就有这样迹象了。并非是恶劣那么简单。只是塞尔刚开始还误以为那只是对方幼稚执着的行径,没有察觉到这些古怪的迹象。 大约经过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先后踏入泥泞的他们都已经被大雨浸透,科特拉维才回过头看向塞尔。 他像塞尔记忆中那般,却比记忆里脆弱。大概是因为湿透的短衫贴住了他轮廓,让他显得十分脆弱,就像少年时那样。 可这注定也只能是一种过于短暂的错觉。 5:狂诗之炎(22)e 科特拉维从不觉得自己擅长建立肉体关系,一切其实应该归功于他的纯血外表和恰当的语言表达,当然后者是后天养成的。如果需要,他完全能选在需要的时候才用恰当的言辞来表达,而在那些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会选择轻浮的方式。 至少,据他所知,浅色的头发和蓝或绿色的眼睛,在这个族群里都是受欢迎的必备条件。 可在塞尔这里,科特拉维却失败了。并且一直都只有失败这一个结果。 科特拉维时常会想,离开西乌斯或许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任谁执着了六十年,都会变成一种难以割舍的恶习。可以放置,可以忽略,可它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顽固至极。 塞尔刚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科特拉维的确都在厚着脸皮擅自做主。后来情况一度发生了变化,最好的时候,就是从对方允许他小住开始。 后来小住变成了长住,也是科特拉维擅自赖在这里并退掉自己租住地的时候,是他们最接近彼此身边那个位置的时候。 过于美好的开端,充满希望。 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塞尔出任务的时间太长,聚少离多让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科特拉维便会因为不想面对那间狭小却空旷的房子,而经常跑到距离这里很近的暗系酒馆。 夜幕下正是暗系亚灵们活跃的时间,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私斗、争吵以及各种各样不满的声音充斥这里,这些喧嚣能排遣时间和空房子叠加在他心底的空寂。 开始的确如此。 后来他不再满足于此。 他需要酒来短暂地拯救自己不去琢磨那些过盛的时间。 而酒也让他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忽然一败涂地。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个情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只记得那是一个暗系亚灵。 大概是那些酒,他想,该死的酒,暗系的酒。 暗系居住区的酒根本不是光系能招架得了的,何况还有魔安草。 他踏入这里的时候,只是一个刚成年的低阶年轻纯血,并不知道这里暗藏的规则,也像其他任何纯血那样,单纯、无知,却过于美味,并且等待品尝。 他那天最后的记忆,就是自愿跟对方走的。可结果彻底出乎对方预料,他反而占据了上风,主导了一切。 塞尔知道后只是再三确定他是否有被对方怎么样,在确定反而是他把对方如何了之后,就彻底对他放任不管了。 毕竟强奸是写进族群规条里仅次于自相残杀的重罪,多情却反而是某种优点了,甚至能让周遭钦羡。 但是众所周知,科特拉维从不带谁回家,无论他住在哪儿,都不会。因而他才会在轮番在不同的情人家里小住,就像是定期迁徙的鸟类,在所有能让他舒适的范围都能找到巢穴,却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地方孵化出来的。 直到他注意到塞尔此后出任务的时间变得更多也更长了,直到塞尔说出要把这栋房子退租的话的同一天的夜里,他带着新的情人回去了,糟糕的巧合出现了,他撞见了塞尔过于平静的表情撞破一切,眼底充斥这嫌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毁掉了什么。 “抱歉。”他记得自己赶走了情人,并试图道歉。 “不用。”塞尔说,“是我误会了你的玩笑,你不用道歉。” 他说:“因为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不是吗?” 他用疑问句做结尾,科特拉维却知道赛尔不会再听任何解释。 塞尔就是这样,当他对什么失望的时候,反而不会用咄咄的态度去逼迫,反而会用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的方式,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问句。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 所以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扼杀存在于最初。 他没有赠予足够的时间来维系刚刚萌芽的希望,数十年都弥补不回当初。 …… “谎言。”科特拉维站在雨中对塞尔说。 “谎言?”塞尔问。 科特拉维沉默下去。 当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超出了塞尔能忍受的极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科特拉维,沉默并不像你。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就请告诉我?至少说点什么。” 科特拉维毫无预警地打断了对方虚伪的话,说:“魔力因子。” 这个词成功地让塞尔闭上了嘴,击碎了他伪装出来的善意和关心。当然,也可能有一丁点儿是真实的,至少在塞尔心中如此认为。 他本以为科特拉维已经忘了魔力因子的事。看来他根本不可能忘记。换成自己也不会忘,永远也不。 “回去吧?”塞尔沉默了许久,才道:“现在的你比以前……很多。” 他隐没了一个词,科特拉维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那个词:脆弱。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说:“现在的你也比以前……很多。” 塞尔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厌烦的情绪,却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心下难免有些沉重。真实的,能感觉到那种重量的沉重。 他忽然想说实话,可他不能。 科特拉维在等待实话,只要对方愿意说,他就原谅一切。当然他也希望对方能原谅他,从最初的时候,尚且有希望的时候。 那样他就能继续听对方的命令,帮助他,被他利用,卑躬屈膝的……什么都可以。 因为一开始犯错的就是他,他觉得无论付出什么都只是在道歉罢了。 可惜双方的假设都只存在于他们心底,互相无法诉说,也就不能倾听。 他们曾经盲目乐观,各自一厢情愿的冀望。 第186章 现在更加务实,却依旧一厢情愿。 既嘲笑彼此又相互怜悯。 “我还能算你的同胞吗?” 科特拉维的声音在大雨中比塞尔想象得要脆弱,这种近似于突如其来的,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比那些轻浮更难以应付,相互都在极力演出这些虚假的在乎和执着。 “当然。你的魔力一定会恢复。”塞尔以一种既试图说服对方也试图说服自己的语气道,“你可是全族最伟大的医生。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回到实验室去,就能想到办法恢复魔力。你一定能做到。” 他朝科特拉维伸出手,显得出奇耐心:“雨太大了,你先跟我回到房子里再说?” 科特拉维挥开了对方的手,说:“虽然我没有魔力,超再生也沦落到可悲的低阶程度,可它还在,我不会因此生病……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还是你的同胞,没有必要避开这些雨水。” “这就是你反复失常的理由?”塞尔再度拉住科特拉维的胳膊。 科特拉维陡然沉默下去,就像方才不知道如何回答前者问题的塞尔。 闪电斜过空中,让本就倾盆的雨势变得更大了。水不断地顺着他们俩的眼睫落下来,就算不停眨眼,即便彼此距离得并不远,也改变不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维持这个距离已经意味着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 “说起来,”科特拉维毫无预警地出声,“你不想知道我把你送我的那柄黑色精灵剑转赠给诺拉的真正原因吗?” 他故意用了一种玩味的口吻,发出来的声音介于试探和认真之间。 塞尔来不及回答想与否,就被提出问题的科特拉维擅自略过。 他朝对方迈进一步,盯着塞尔,以极低的声音,跳到了一个塞尔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大概是因为过大的雨声,塞尔不确定自己有听清了问题。 “圣书,双圣阶,一个赋有创造力的医生,一个能帮助你登上一城首座的……老朋友。”科特拉维重复了问题,“这些我都做到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塞尔难得又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你误会了,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有没有回实验室,能不能接任室长,会不会解决自然繁衍的遗留问题。”科特拉维打断他,“没必要。很无趣。还很恶心。” 塞尔哑口无言,科特拉维却没有停下。他讽刺地说:“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关心您的城主事务,您的妻子,孩子,甚至是全族的同胞以及族群的未来……至于我?没必要。我也不需要。”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科特拉维了。至少不是数天前的他。不是那个连一根头发都会梳理整齐,优雅,礼貌,等等……一切固有的模样,都被他弃之不顾。 “除非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5:狂诗之炎(22)f “真相?”塞尔脸上地疑惑堪称毫无破绽,“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隐瞒,还需要告诉你什么真相?” 科特拉维完美地揭穿了塞尔已经表露和尚未来得及表明的目的,以及延续至今的谎言,却没想到塞尔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彻底否认。 塞尔否认过后迅速地沉默下去。就像他以往每一次打算构建完美谎言时那样。他谨慎地思考着,防止留下任何破绽,也因此变得有机可乘。科特拉维陡然觉得执着于亲耳听到对方口述真相的自己是如此的愚蠢,直接一步步迈向塞尔。 “你还没发现吗?”他问塞尔。 “什么?”塞尔反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这些方面毫无进步。”科特拉维说,“你不适合撒谎,也不擅长撒谎。” “我……”塞尔准备好的反驳生生卡住,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我比你所想象的要了解你。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科特拉维带着寓意不明的言辞,直到大雨都不能阻止彼此看清对方的近距离,才停下来。 他盯着塞尔,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直白的眼神,也比以往更加忐忑。 温热的呼吸明显区别于冰凉的雨水,像细小的火焰一样断断续续地涌向彼此。几乎只要开口说话,就能让彼此的嘴唇相碰。他们忽然在这个能磨灭许多感官的大雨中,过于真切的感受到彼此每一次的呼吸变化。 塞尔短暂地愣了愣,后知乎觉的回过神来,忍不住再度后退了一步,主动拉开彼此的距离。 可惜却在拉开距离以前,就藉着闪电看清了科特拉维的眼睛。 就像塞尔忘掉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一样,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忘掉了科特拉维眼睛的颜色了。 一种刻意的遗忘。 直到这一刻。 它们是凝固的冰晶。毫无疑问是蓝色的,而且是一种过浅的蓝色,能毫不突兀地撞进任何疏于防备的视野里,也能顽固的停滞。犹如漂浮着薄冰的海面,一切都是过于清澈且美丽的,却也是异常危险的存在。 仿佛一脚踏入就会葬身海底。 任谁都不自觉忐忑驻足的同时,任谁都会想迈出一步。 “你害怕我?”科特拉维察觉到塞尔的退怯,当即微笑起来。 一种摒除优雅的微笑,像清澈的泉水。 “我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你恐惧。”可他的声音却与笑容不同,带着讽刺意味,“可以告诉我,你害怕我的原因吗?” “我并不害怕你。”塞尔立刻道。以一种既想说服对方,也想说服自己语气。 “我已经没有魔力因子,也没有能力继续为您效劳。”科特拉维玩味地看着又后退了一步的塞尔,骤变为某种后者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自嘲般的口吻说,“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如果您真的想利用掉我仅存的这点价值,为得就我能为你回到实验室去、为您解决麻烦。那么,就请按照我刚才提议过的‘条件’来交换吧。” “为什么?”塞尔虽然这么问,可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你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吗?我当时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不,我都记得。”科特拉维完整地复述,“’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 塞尔没有说话。以一种介于怜悯和嗤笑的表情看着科特拉维。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科特拉维则继续道,“我可以继续做你的仆从,听命于你,但是与之相应的我要提出附加的条件,作为你撒谎的补偿。这是公平的。” 接着他提出了此前没有提过只字片语的另一个条件:“或者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争取一次当初没来得及出现过’开始’,至于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继续为你效劳……当然,我当然希望你能接受第一个条件,却也不反对你选择第二个。” 塞尔依旧没有出声,却短暂地皱了一下眉,看起来似乎在权衡。 只是似乎。 “条件成立吗?”科特拉维忽略了那一点无法从对方脸上分辨出地不确定,将一切忐忑抛诸脑后,再度步步逼近塞尔,“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沉默也不适合你。” 就在科特拉维的唇几乎触到塞尔的那刹,后者一言不发地大力推开了前者。 这种毫不留情且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科特拉维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 无需语言,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可塞尔却因此不自觉朝对方伸出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像是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可能性。他总是不自觉想帮助科特拉维。后者却在即将摔进泥里的时候陡然稳住重心,甚至还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依旧是清澈泉水一样的笑容,只是多了一抹塞尔来不及辨别出来的情绪。接着科特拉维骤然背过身,向前跨出几步,重重地跪进了泥里。 泥水飞溅起来,他却毫不在意。 他直接把自己双手伸进泥里,手指用力向下,发了疯一样地挖掘起来,直到把他刚种下的郁金香球根一个接一个的挖出来扔到一旁。 塞尔看着自己脚边逐渐变多的球根,心下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科特拉维?”他试着喊了对方一声,“你在做什么?”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有更多的球根朝他砸过来,甚至有几个砸中了他的脚踝。他的弱点。很明显是科特拉维故意为之。 “科特,你疯了吗?”塞尔向后退开一些,躲开那些球根,“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科特拉维再度一言不发。就像刚才的塞尔一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如同一种无声的发泄与抗议。 这种古怪的行为可能持续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至少它持续的时间足够让塞尔彻底失去了耐心,只剩下想付诸暴力的烦躁。 塞尔大步来到科特拉维身边,陡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后者的双手腕,以此来阻止这怪诞的、毫无逻辑可循的行为。 第187章 科特拉维短暂地愣了一下,为双手腕上的温度,接着却像被灼热的镣铐烫伤一样,猛地挣扎起来。 他试图摆脱塞尔的钳制,也可能是摆脱塞尔的一切,可惜塞尔却不打算放过他,反而像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不止抓住了他的手腕,还用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则圈住对方的腰,甚至用上了魔力提升力量,强行将后者拖回了那栋屋子。 科特拉维虽然有蛮力,可他并没有魔力,这场力量之争注定会以惨败收场。 他们带着满身的泥水踉跄着跌进屋子里,科特拉维却趁着塞尔略微放松的刹那,试图重新跑进雨里去残害那些球根,逼得塞尔只能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拉回去,毫不留情地反剪着他的胳膊,单膝按着他的背,强行把科特拉维按在了地板上。 “别动。”塞尔警告对方,“我不想拧断你的胳膊。” “放开我!”科特拉维的声音因为嘴唇贴着地板而变得很奇怪。 “我可以放开你,但你必须答应我别再做刚才那样……无意义的行为。”塞尔省略了“疯子”这个词。可他根本无法理解科特拉维的行为,“你忘记它们也是一种物资了吗?” 塞尔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阻止一个自残的疯子,“而且还是非常昂贵且稀有的物资。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它还是憎恶它了……” “昂贵?喜欢?憎恶?不,都不是……”科特拉维说到途中忽然停止了挣扎,好像忽然平静了下来。 塞尔困惑地观察了几秒,才试着放松了一些禁锢对方的力量,确定科特拉维不会再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后才彻底松开了手,接着是膝盖,并且就此盘膝坐在了地板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科特拉维缓慢地翻过身,比翻身更加缓慢地坐起来,却陡然就着这个姿势,突兀地扑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塞尔。 5:狂诗之炎(22)g “科特!?”塞尔虽然惊讶,却预料到了这个可能,当然有所防备。科特拉维并没有因此得逞,反而获得了一记砸在脸上的拳头。 他被打得后退一步,再抬起脸时颧骨的位置已经肿起一块,可他却毫不犹豫地再度扑了上去。 这场不分彼此地厮打几乎成了注定的结局。 塞尔试图劝说,可科特拉维却执意与他撕打,只好放弃。他的动作在途中就变成了符合本性的暴戾行径,科特拉维则用以自己所承受的伤势来分散塞尔的注意力,找到一切机会把对方绊倒,想方设法地攻击对方的弱点——脚踝。 这间屋子里那些可怜的陈设因此被摧残得分崩离析,犹如被恶劣的龙卷风席卷而过,留下泥水与残渣的混合物。 直到他们破坏了这间屋子,才相互推搡着跌出门外,滚下台阶,再度跌进雨中。 科特拉维对塞尔脚踝的攻击明显卓有成效,他终于在这时占据了一点上风,颇为享受地看着对方跌进泥里,自己再栖身而上……不,他依旧没有成功。 “滚开。”塞尔成功反制了他,一拳砸在后者侧腹,毫不留情地追加了好几拳,力道大得让科特拉维当即侧倒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肋骨可能又碎了几根,可他毫不在意地重新跳起来,再度扑向塞尔,挑衅道:“怎么?你又想用双圣阶的魔力来嘲笑我?” 他的话成功地抑制住了塞尔原本打算使用的战斗方式,让他们再度沦为可笑的肉搏。就像在城主专用房间里那样,也像他们跌进花园时一样。 “塞尔,适可而止吧。”直到科特拉维冒着自己的舌头被咬断的风险在途中说。 “你不认为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吗?”塞尔揪着科特拉维的领口准备挥拳头,对方也是同样。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停下,他们同时击中对方,并相互为拳头施加在下颚上的力量同时磕破了舌头。只是塞尔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科特拉维却依旧伤痕累累。 “收起你那些可悲的控制欲。”科特拉维好像感觉不到疼,说话的同时再度一拳砸在塞尔脸上,被躲开后又企图用膝盖撞击对方腹部。 塞尔躲开了前两种攻击,却没想到对方会趁着自己反击时直接攻击自己的脚踝。 “你是在说你自己?”塞尔跌倒在地上,却没有露出更多的破绽,直接弹起的同时反手给了科特拉维腹部一肘。 “你有条件,我也有。”科特拉维歪倒一侧,强撑着说,“公平一点,不好吗?” “我们一直有交换,但我相信那是对等的。从一开始就很公平。”塞尔说,“你给我想要的,我回赠给你一些权利,一些特殊的位置。” “现在,我想要的却是‘真相’和‘这个’。”科特拉维说,“你有条件,我也有。这样不好吗?” 他固执的说:“你不是问我,房子、花、酒、过去和现在我们之间的‘这一切’算是什么吗?难道不是我曾经有过‘那个机会’吗?你给我的那一个,你允许我住进来时的那个……” 至少曾经有过。 塞尔又给了他一拳,才说:“你都说是曾经了。” “我只是想要回曾经的‘机会’。”科特拉维执拗得不肯放弃。 曾经已经近在咫尺的机会。 “我愿意用一切来换……” “科特。”塞尔简称来他的名字并打断了他。 这是言辞和动作双方面的同时打断。 “你自己也说是曾经了。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他在科特拉维试图反剪住自己的手臂的同时,把对方面朝下按进泥里。 这种互相攻击从一开始就是徒劳的。 “那你能给我吗?”泥水灌入了科特拉维口鼻中,他呛咳了几声,以狼狈不堪的模样如同占据上风那样嘲讽塞尔道,“或者说,你敢吗?” “我不想为一件没有开始的事情重新给你机会。”塞尔加大了手里的力量,再度用上膝盖,甚至时全身的力气,阻止对方一切的挣扎可能,“我现在需要你回实验室,能答应我吗?” “看来我们相互之间的条件没办法达成共识。所以,你还是收起你那些可悲的控制欲吧。”科特拉维回答,“你给不了我什么的时候,我就不属于你了。” “无聊地执着。”塞尔说,“当初的你可没这么执着。” 而且已经是第二,不,从圣级任务之前起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当初的我在想些什么?”科特拉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执着过?难道不是你刻意忽略我的执着吗?” “‘当初的我’真的值得你如此执着吗?”塞尔同样反问,“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想从你身上交换那些‘有利于我的未来‘,我……” 他到这里终于短暂的停顿了一次,这才艰难地挤出后半句话。 “我并没有期待过你赠予我其他的……更多的部分,甚至连感激都不需要。” “塞尔啊塞尔,那些……”他该怎么回答?科特拉维忽然有些茫然的想:不是当初,也包括现在?这不是赠予,也无法赠予? 他终归没有选择回答。因为现在的姿势,因为刚才的撕打,因为一切,就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他们的对话再度止于相互间心底的顾虑而彻底沉默。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愚蠢了?”直到科特拉维突兀地问。 “什么?”塞尔一时因疑惑而晃神,科特拉维则趁机掀开了前者,摆脱了钳制。 他站起来,塞尔跟着站起来,却也跟上次在中央城堡地花园一样,径直往离开这栋房子的方向走。 “科特!站住。”塞尔一边下命令一边跟上去。 “滚开!”科特拉维挥开对方的手,“看在认识六十年的份上,你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哪一个条件都可以。要么请远离我,越远越好。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比我更有利用价值的‘老朋友’,不愿意就此放过我,那么等要塞闭锁解除,我就去见海克鲁城主,相信他肯定不介意收留一位出色的医生,并且不需要我附送唯命是从的仆从做条件。” “你要……离开西乌斯?”塞尔终于驻足,难以置信地看着科特拉维模糊在雨里的背影。 “是的。”科特拉维说,声音仿佛从雨帘另一端传来,“我要离开西乌斯,我要离开你……我受够了。” 他受够了自己,受够了当初,受够了塞尔,受够了把事情弄糟的自己,也受够塞尔的一切……即便他依旧依恋着一切。 塞尔愣在已经面目全非的狭窄花园中,直到雨帘里只剩下自己和周遭那些没有生命的死物,犹如在等待雨水洗净自己的惊愕与狼狈。 5:狂诗之炎(22)h ——我要离开西乌斯,我要离开你。我受够了。 塞尔脑海里回荡着科特拉维所说的最后这句话,有些恍惚地回到中央城堡。 他顺序翻看了桌子上的城主公务,却没有着手处理其中任何一件。 他有将一个小时的时间都站在专用房间的窗前,盯着那些击打在玻璃上的雨水,想藉寻找到水流划过玻璃的轨迹的同时,也能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第188章 直到手下一名爵位战士敲开门,他才从对方惊愕的表情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失礼。 他竟然还穿短衫,光着脚且满身泥点,像是回到了临时居住区那样,落魄且可悲。 “什么事?”他故作出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是、是缇斯夫人让我来的。”爵位战士不敢多问,更在双圣阶威慑下迅速移开了视线,“她已经赢过了所有家族,还说服他们在要塞闭锁解除以前,听从中央城堡的调配,包括暂时停止发起首座挑战……” “但是?”塞尔已经能想象出后面的部分。 “但是各家族都不愿意在‘另一件事’上做出任何让步,他们将会派出成员代表,前往繁衍实验室,了解具体情况如何。”爵位战士说,“缇斯夫人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您没有在的时候,已经代您同意了……” 缇斯无疑有权代塞尔决定这件事情,而她的确也判断的不错。因为这些纯血家族最担心的无疑就是他们纯血后继者、是魔力因子延续的问题,他们自然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能放心。可是,如果实验室里没有科特拉维,根本没有谁能为他们做出合理的解释,这个决定无疑会加剧他们的怀疑。缇斯显然并不知道科特拉维没在实验室,也不可能因为科特拉维没有到场,而愿意再跟那些家族决斗一次。 难道塞尔要自己亲自出手?那他辛苦构建多年的公允等名声都将会化作乌有。 “他们想什么时候去实验室?”塞尔问。 “明天。”爵位战士说。 明天?真是那些纯血家族会做的事。在“纯血”这一点上,他们的确从来不会耽误半秒。 “知道了。你退下吧。”塞尔说。 等到专用房间再度只剩下塞尔自己,他立刻告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处理公务也好,找缇斯商量一个对策也罢,或许还应该去暗系居住区,亲自把科特拉维找回来,再强行把后者拖到实验室……无论对方此前说了什么,至少让他帮忙应付过明天,可科特拉维说的话却莫名凌驾于他一贯理智的判断,一字不漏地嵌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理智和与之相对并不理智的部分相互博弈。 塞尔长久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装束,以及那些沾在身上的泥,任由脑袋里的矛盾相互斗争。 大约经过十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城主长袍和象征着首座的金缕缎都忘在了那栋已经失去了门的房子里了。 他随之再度想起科特拉维想要离开的事。 他忽然感觉到恐惧,各种意义上。他不是没有丢失过长袍和金缕缎的城主,只是他不想成为其中一份子。“疲惫”在“恢复本性”的刹那一扫而空,他不得不承认这很有可能是科特拉维故意为之,只是对他而言代价就是随之而来的各种情绪,包括担忧自己会不自觉把那个暴力的自己展露于大家面前,让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诟病的城主。 六十年的常伴,让许多细节不知不觉嵌入了他的生活。以往科特拉维的存在感并不突出,甚至没有“医生又多了个新的情人”一类的消息来得频繁。可一旦他们彼此发生争执,就会凸显出彼此的存在。 不是莉莉娅对德隆纳那样,却在德隆纳对莉莉娅“时间”部分悄然重叠。 可科特拉维又跟德隆纳完全不一样,特科特拉维从不彰显自己。跟他轻浮的私生活不同,他在其他方面,尤其在塞尔身边的时候,就像是空气一样。所以当有可能失去的时候,任谁都会本能地恐惧。 从塞尔感觉到恐惧刹那,他就无法抑制它扩散。就像他从很久以前就无法控制自己暴力行径一样,他甚至不记得它是何时滋生的,只知道它忽然就出现,跟他其他情绪一样变得无法自控。 他一直就是如此。战斗之外的一切都是他的弱点,包括情绪。他的大脑似乎与同族相比有奇怪的缺失,即便他拼命的学习、效仿,可是缺失依旧是缺失,只能用厚重的伪装去尽可能遮掩。 他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自己,很大一部分得益于科特拉维耐心的辅佐与教导。 严格来说,科特拉维就像是他身边从来没有得到过头衔的誓约骑士,始终寂寂无名的藏在他身后,三十年才把他扶持成为现在的自己。 而后的三十年他和科特拉维在做什么?显然是源源不断的利益交换。 他只是去拿回自己的长袍和金缕缎。他再度离开中央城堡,踏进雨帘里的时候,如此说服了自己。 塞尔在那栋没有大门的屋子里,穿着整齐的城主长袍,佩戴着没有皱褶的金缕缎,一直等到雨势渐小的天明时分,都没有等到科特拉维。 途中他想过直接去暗系居住区寻找,可他无法揣度出科特拉维会在哪个情人的房子,也不想去这种带着难言意味的古怪行径。 直到“明天”已经变成“今天”,他才不得不得离开这里。 他被迫去实验室,面对那些该死的纯血家族的成员,面对自己糟糕的命运。 可他除了面对之外还能怎么样?至少战斗是他唯一的优势。得益于双圣阶的他,不认为自己会输在任何决斗之中。 当塞尔与那些纯血家族的亚灵们来到“方糖块”里,他所想象的“糟糕结果”却没有出现,反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依旧是塞尔熟悉的,浅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在极力彰显着优雅的轮廓,穿着雪白的长袍。 “科特拉维?”塞尔惊愕。 “是的?”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我亲爱的老朋友、尊敬的西乌斯城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吗?” 塞尔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繁衍实验室的照明过于明亮,像科特拉维的头发上折射出的光一样刺目,实验室的结构也如同无时不刻吸引这周遭所有的光亮。 塞尔他在看清科特拉维眼睛的刹那就愣住了。 跟此前在昏暗的暴雨夜中藉由闪电偶见的模样不同,是他熟悉的,却也是他陌生的部分。 极浅的蓝色不像是天空,而像是天空被薄薄的云片遮住,再倒映在清泉里。 透彻,微蓝。 就能映出灼心的光。 引诱着目睹它们的家伙不断栖进,恨不得埋首其中。 对了。他刻意遗忘过这个部分,因而才会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当时作为低阶的他,并不可能拥有忙碌的佣兵任务,只是想方设法让自己显得忙碌,一种流于表象的忙碌——哪怕没有任务报酬,他都要参与到任务之中,就为了不留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为了不让自己去面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为了不让自己反复回味,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因为他知道科特拉维拥有什么样的灵魂,更清楚自己的族群对情感和身体的渴求有多么肤浅。 一切都源于那一个清晨。 黑色郁金香、黑色缎带、酒、暴雨以及不合时宜的敲门声都是装饰,当它们被替换做一种固定的形式,像是雨后的早晨会在窗边,盯着雨水残留的轨迹。 只要他回过头,就会在疏于防备的时候撞进那双眼睛里。 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过于俗套,仿佛注定会发生。 他在那个雨后的清晨应该是默许的,因为他记得自己微微侧过了脸,记得自己和对方的鼻尖擦过。 轻错,交错。 他嗅到了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当然还有冰凉的雨水,尽管它实际上并没有味道。 他的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对方也是。 呼吸好似被什么堵住,几乎喘不上气,而后分开。 没有任何无礼的僭越,却像是绽放在镜面中的黑色郁金香,冰凉而清透。 吻。 是他主动吻的科特拉维,因为对方过于美丽的、清泉般的眼睛。 也是他主动避开了科特拉维,因为对方身上所表露出来的轻浮举止。 在他看来,一切不确定性的、无法获得实际利益的东西,都应当扼杀在最初。 5:狂诗之炎(22)i 即便塞尔没想到科特拉维会出现在实验室,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可后者显然给了那些该死的纯血家族成员一堆合理又动听的解释,当然还附赠了很快就能解决问题的保证。 科特拉维从以前开始就非常擅长这些,加上身为顶尖医生显赫名声,他的保证显然比谁来说更具有可信度,完美的为塞尔解决了问题。 至少解决了最为关键,也是最让塞尔束手无策的问题。 至于剩下的“要塞闭锁”和“首座挑战”,塞尔完全可以用武力解决。 随后,科特拉维甚至同意了接任室长的要求。塞尔当然多少产生了一些疑惑,可疑惑并不会让他放过这个可以彻底摆脱麻烦的机会。不止是自然繁衍相关的麻烦,还有科特拉维本身。 当天下午,科特拉维就在中央城堡宴厅里被塞尔亲自任命为繁衍实验室的室长。 第189章 按照传统,更换室长会举行一个庆贺晚宴,而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自然只能进行简单的祝贺。 匆忙举办的仪式上甚至没有酒,只有现任城主对新室长亲口进行模式化的简单祝福,就像是任何骑士被任命时那样。 仪容整齐的城主站在中央,城主夫人站在稍靠后半步的位置,等待台阶下的科特拉维走上去。 科特拉维在塞尔面前单膝下跪,目光落在塞尔的脚踝上,像是能钉入骨髓的长钉,后者的声音因此出现了短暂的、除了科特拉维没有任何谁注意到的停顿,他也因此变得非常满意。而后他静待着后者说完祝词,而后亲吻城主的手指,宣誓效忠。 科特拉维吻的非常节制,没有任何僭越的迹象。这让塞尔非常满意。 可这毕竟不是属于骑士的仪式。它并没有长剑覆肩之礼,换成了在被认命者起身后,会得到一条与城主象征相对的银缕缎,并且由后者亲手为前者佩戴。 塞尔因而必须倾身靠近科特拉维,将银缕缎斜搭过后者的胸口与一侧肩膀,再绕过他的腰侧,最后才重新回到胸前,用一枚跟圣阶任务身份徽章 同样材质与“圣羽”标志的“三战灵遗留物”——一枚如同胸针的配饰,它能开启或关闭整个繁衍实验室的设施。 相比银缕缎来说,这才是接任室长的象征。只是银缕缎更加显眼罢了。 这个过程中犹如环抱的姿势,让科特拉维的呼吸间微微凝滞,而后又不自觉多出了一抹笑意。他放缓了呼吸,尽可能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优雅,仿佛对简单的仪式显得非常满意,直到仪式结束,按照传统,他能短暂的走上首座最后的台阶,与塞尔并肩。 他在转身擦肩的时候,以极轻的声音,带着笑意对塞尔低语:“从另一种意义上而言,你能就此彻底摆脱我了。你肯定满意于这个结果。” 塞尔沉默着。他刚用“胸针”将科特拉维身上银缕缎固定好,正短暂地与他并肩而立,跟总是跟在城主身后的誓约骑士不同,如同任何存在都无法打破的并列与对等,而对方的话却让他呼吸微滞,如同被对方剥去了所有的伪装。 接着,塞尔如同完全没有听到科特拉维的话语,恢复如初。 宾客逐一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包括科特拉维。 无聊却必须的社交一直是首座所附带的最糟糕的赠品,包括塞尔的婚姻关系。 直到他与缇斯夫人互道晚安,他的周遭才彻底恢复了本来的平静。尽管是短暂的,建立在暂时对城堡外的情况不闻不问的自我欺骗中。至少他的城堡门口不再有决斗,各个家族们没有再继续送来大量写着首座挑战的“长笺”过来,就连繁衍实验室也重新走上正轨…… 他难得轻松地回到自己的专用房间,平静则陡然终止。 “他们居然那么快就修好了你窗户下面的那片花园了?” 塞尔还没来得及点亮魔法照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属于科特拉维的声音。 照明被点亮的时候,科特拉维从他所身处的窗边回过头对塞尔微笑:“或许我应该请中央城堡的园丁去我家,帮忙照看我那栋房子门口糟糕的泥潭。他们肯定能把它救回来。” 科特拉维此前的喜怒无常和不可理喻,已经让塞尔习以为常。他对他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间并没有显露出太过惊愕的表情。 今天的科特拉维又用塞尔索熟悉的黑色的缎带束住了他浅色的发尾,因为这样显得庄重而一丝不苟,反正丧礼和典礼对科特拉维来说或许都是一样的,他所需要维持的只是优雅的外表。 塞尔其实在刚才的仪式上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像以前的他们那样。不同的是,他不再穿着战士短衫,而是城主长袍。科特拉维其实也跟以前不同,因为他肩膀上多了一条银缕缎,他的胸口也多了一枚带有“圣羽”的胸针。 他在看清科特拉维的刹那便直接转身:“我门口的爵位战士看来应该换一个了。”居然没经他的允许就让科特拉维进房间,显然是因为他之前失态的仪容让那些家伙学会违抗命令了。 “是我说服他有事找你商量——以繁衍实验室室长的身份,他才同意放我进来等你。”科特拉维及时伸手拉住塞尔转身时带起的金缕缎一角,微沉下声音,带着一丝让步地恳求,“你有怨气可以直接对我发泄,别牵连无辜好吗?” 科特拉维跩金缕缎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却足以让塞尔驻足。 “松手。”塞尔很不愉快地命令,“这是首座象征,不是城主没有资格碰它。” “当然。没问题。”科特拉维回答的同时已经松开了手。 “你找我有什么……” 塞尔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我昨天说的话,”科特拉维略微收起故作的优雅举止,非常认真对塞尔道,“并不是认真的。” “你昨天说了很多话。”塞尔边抚平金缕缎上的褶皱边说。 “最后那句。”科特拉维说,“看在我今天及时为你解决掉最大一个麻烦的份儿上,能不能一笔勾销?” “当然。没问题。”塞尔说话同时直接往科特拉维腹部挥了一拳。 毫不留情的一拳。 科特拉维没来得防备,塞尔则沉默地看着前者向后退了半步,并不禁弓起了背,这才垂下手抚平了因为这个动作而带起的城主长袍上的褶皱,说: “这下扯平了。” “我有一根肋骨好像断了。”等科特拉维重新直起脊背,脸上不自觉多出一抹故作出来的优雅笑容,就像以往那样。 他说:“我不过是舔了你的手指……你在很多方面还是不肯吃亏。” 他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他自认自己无耻得足够巧妙,应该没有被塞尔之外的谁察觉,包括就站在旁边的缇斯。 “当然。”塞尔回答:“如果你在那之前没有吻过在场过半的蠢货,我或许能下手轻一些。” “那只是一种礼仪,打招呼的礼仪。”科特拉维说。 “我们族群并没有需要贴着对方嘴唇才能使用的礼仪。”塞尔回答。 “塞尔啊塞尔,”科特拉维收敛起优雅,不自觉地笑了笑,接着又摇了摇头,“你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口吻了吗?这很容易让我产生不必要的期待。” “你的期待依旧会落空的。”塞尔说,“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的房间。”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科特拉维反问。 答案显而易见。 “被我扔出去。”塞尔说。 他们的对话显然始终维持在针对对方的基础上,尤其在这因为缺少陈设而显得过于宽阔的房间内,这种空旷更加突出了争锋相对的氛围。 “请。”科特拉维说,“我很期待与你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这些意有所指的暧昧,让塞尔毫不犹豫地走向科特拉维,提着他的衣领,开始往外拉拽他。 科特拉维毫不挣扎地任由塞尔向房间门口拉拽自己,直到后者准备打开门的时候,他才猛地一脚踹上了门,反剪住对方的手臂,将他大力按在门上。 塞尔用另一条胳膊猛击科特拉维的身侧,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精准的打断了对方一条肋骨,借机反手将科特拉维掀倒在地,并栖身而上,用膝盖和胳膊将科特拉维固定在地上。 科特拉维重重地摔在地上,不止没有躲避和反击,还顺势搂住对方的腰背,将塞尔拉向自己。 可是,跟他以往的放肆行径不同,他的动作只到这里,就陡然顿住了。 他用自己的眼睛盯着塞尔的眼睛,耐心十足地维持着这个动作,因为没有进一步的僭越,而免除了被塞尔施以下一轮暴力的攻击。 透彻且微蓝的那对瞳孔里,仿佛映出了恒久不变,直到闪电横过窗外,与灼心的光一起带来了不知疲惫的、依旧是属于这个季节的暴雨,这才打碎了这微不足道的短暂平衡。 “你愿意吻我吗?”科特拉维问塞尔。 他恳切的声音就像小心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为什么?”塞尔反问,“给我一个理由。” -------------------- 抓紧午休写一章 0v0+ 5:狂诗之炎(22)j 根据精灵族所留下的典籍记载,他们数千载的寿命中,只会爱上唯一一个同族或异族,且终生只与其相伴。是一个对忠贞与专情有着超乎寻常执着的族群。 而灵族呢?不止在这方面完全不像他们的祖先,还无法理解祖先们是如何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长期相处的话,他们不会厌倦吗? 长期分离的话,他们不会孤独吗? 到底是何等无私的存在,才能维持这种恒久不变的情感? 科特拉维成为医生后,看着越来越多为了“纯血”而出现的“繁衍”行为,时常在思考与之相关的答案。 因而他厌恶那种无私且忠贞的情感,自然从不固守孤独。他甚至不认为对塞尔的执着需要以专情的方式来表现,因为二者在他看来并不自相矛盾。就像族群里的繁衍与婚姻根本无关,却可以并存。就像在塞尔眼中利益和友谊可以共存,却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自私一样。 第190章 可能任谁被自身难以自控的私欲纠缠数十年,在用尽一切手段过后依旧没有得到,也会不自觉开始退怯。 至少科特拉维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手段也并不卑鄙,甚至有些卑怯。 既然无私注定可悲,孤独等同愚蠢,他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他要回报。他就想要回报。不管是利益、情感还是身体。什么都可以。 他心血来潮的想要得到什么,就会去获得,就像他胸口的这条银缕缎和那枚带有“圣羽”徽记的胸针,或者称之为“魔法与科学结合神奇造物”——区别于城主以力量的方式获得全族尊崇。 跟他往日思索过的“那些”看似矛盾却可以并存的“二者”并无二致。 无论塞尔怎么看待他。 只要能满足自己私欲,他就愿意割舍一切。 当然,除了尊严。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明确的部分。 一条界线。也是唯一一个他不能让步的部分。 就像他无法自控的私欲,就像他明白当初不应该屈服于本能,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在昨天那个时候离开那栋房子、留下塞尔……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进入暗系居住区,因为每一次都代表堕落和放纵的叠加,可他的灵魂却会败给自己划下的最后那条界线。一面紧抱着尊严不放,一面任由身体同时屈服于无法宣泄的私欲,想要藉变本加厉地放纵来排遣已经为塞尔一度又一度失控过的情绪。 可惜,徒劳而已。 徒劳,多么可笑的词。 卑怯,多么动听的词。既卑鄙,又怯懦。 即便奋力的进行自我谴责,他依旧没办法遏制自己的本性。诚如他始终在对自己和塞尔撒谎,后者又何尝不是披着无以计数的伪装? 如果可能,他想问塞尔:我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愿舍弃的,只是因为我有用吗? 另一种意义上而言,科特拉维的确非常了解塞尔,后者的确在“害怕”科特拉维,一种谨慎却固执的恐惧,因而他必须让自己遗忘掉能让自己恐惧的部分,包括自己过去的行为,甚至是他自己,以及更多…… 跟他不经意间遗忘掉的过去不同,那是他刻意让自己遗忘的部分。像是科特拉维眼睛的颜色,也可能是他笑起来时如同清泉的模样,甚至是自己最开始主动赠予的吻。 可他却厌恶着对方故作出来那些优雅,就像自己故作出来的沉稳与节制。 以及,“老朋友”对自己的执着。 如果可能,塞尔想问科特拉维: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执着的,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吗? 暴雨依旧混淆着西乌斯城中的界线,雷鸣如同反复敲响的警钟,闪电则在却在反复切割着混沌的一切。 可惜,遥远且徒劳。 从要塞闭锁那一刻开始,这座城就如同逐渐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 科特拉维谨慎的维持现状,未再出现任何过分的举动。他直视咫尺之外的塞尔的脸,问:“没有理由就不行吗?” “你喝醉了?”塞尔反问。他想摆脱这个因为科特拉维的动作而从压制变为亲密的姿势,胸前的金缕缎却和对方的银缕缎缠在了一起,甚至还挂在了那枚“胸针”锐利的边角。 毁掉哪一条缕缎都不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只得耐下心来分开它们。 “我没有喝酒,我很久不在酒馆里喝酒了。”科特拉维放下手,任由塞尔笨拙地与两条缕缎缠斗,借机耐心十足地说,“那次之后,从不。” 他早已明白单纯的放纵根本不需要醉酒做理由,对自己坦率一些没什么不好。只有无法排遣的情绪才需要借口。 哪次?最开始的那一次吗?塞尔想问,但他没来得及问出声,就又听见科特拉维说: “不,应该是你从那栋房子里搬走以后。” 塞尔的分开那两条缕缎的动作因此短暂地顿住。 “谎言。”他毫不留情地说。 科特拉维沉默了短暂地停顿了半秒,接着修正了自己的话:“不,应该是我买下那栋房子以后。” 虽然他的情人还是在增多,可他已经不会在那栋房子以外的地方喝酒了,而这里也始终都只有他自己。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只候鸟。始终空着自己的巢穴,却依附于季节四处徘徊。 只是这些话语过于坦白,就像没有身体依附的灵魂。他不允许自己如此剖白自己,就像必须掩藏的疮疤。 可他言辞却触动了塞尔,也可能是激怒,让后者彻底停下了解开两条缕缎的动作,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执着的,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吗?” “我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愿舍弃的,只是因为我有用吗?” 盘桓在塞尔心底已经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科特拉维也是。 叩叩。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他们的对话一如既往被不合时宜的“忙碌”打断。 科特拉维主动取下了那枚胸针,优雅地站起身,走向老室长曾经坐过椅子所在,同样优雅地坐下。 塞尔掠过对方故作优雅与不为所动的姿态,径自站起身来的同时,将缕缎互相纠缠的部分藏到了自己身后。 “请进。” 他语气不善地问。 “又出什么事了?” 实际上现在也不可能再出什么事了,除了—— “是暗系居住区?”他问。 “城主。室长。”那位倒霉的不知道打断了什么的爵位战士,尽可能忽略着房间内异常压抑的气氛禀告道,“隐城主大人宣称能制止城外的三族混战,已经集结了目前城内所有的暗系高阶。他想请城主开放一个非常的小传送出口,让他们出去。” 塞尔并不惊讶,他问:“乌卢克现在在哪?” “和他带来的高阶们一起在一楼大厅。”爵位战士说,“城主要为他们开放出口吗?” “当然不。”科特拉维难得在塞尔谈论公事的时候抢白,“一旦为谁破例,其他家伙也会陆续冒出来提出同样的要求。” 爵位战士转向科特拉维,似乎在等待他的意见。塞尔也看向他,眼底透着几缕不悦。 科特拉维察觉到他的情绪,当即补充道:“相信塞尔城主跟我看法一样?” 爵位战士只得再度转向塞尔,问:“城主的意思是……?” “是的。科特拉维医生说的非常有道理。”塞尔说,“你先去集结我们所有的高阶,不能为乌卢克破例,也不能让他用这种方式迫使中央城堡破例。我马上就到大厅去。” “是,城主。” 等到爵位战士重新阖上房间门,科特拉维已经离开椅子,无声地来到塞尔身后。塞尔转头以警告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后者优雅的姿态耸了耸肩,已经彻底掩藏了方才流露出的些许情绪。 他抬起手来,用自己灵巧的双手,为塞尔解开了垂在他背上的那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缕缎。 “我不是来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只是想跟你聊聊。”科特拉维边说边把银色那条缕缎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又躲开了塞尔伸向他的、试图拿回金缕缎的手,直接伸长手臂,仔细地替对方佩戴好。 就像此前在任命仪式上对方为自己所做的那样。 “当然,如果……” “改天。”塞尔毫不留情地打断对方,说,“我得先去处理好乌卢克带来的麻烦。” “……需要帮忙吗?”科特拉维咽下那些差点滑出来的轻佻话语,改为优雅地问。 “当然不。”塞尔回答。 “等等。” 就在塞尔即将离开房间时,科特拉维忽然叫住了他。 他走向门口,把缠在银缕缎上的胸针解下来,佩戴在塞尔的金缕缎上。 “科特拉维?”塞尔疑惑地看着对方。 “希望明天早晨能在我家门前见到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否则我就会失去前往实验室工作的兴趣。”科特拉维说。 “你在威胁我?”塞尔再度不快起来。 “不。我是在恳求你。”科特拉维边说边伸出胳膊为对方拉开门,并在错身而过时侧头亲吻了对方的唇角。也可能是脸颊。 就像一个寻常的问候,礼貌而没有任何缱绻或僭越的意味。 塞尔瞳孔微缩,为一刹察觉到的科特拉维身上的古怪区别。 他完全无法想象对方居然不再固守尊严,居然开始让步了……或许,自己也能退一步?不,半步就足够了。 博弈无疑是在毫厘之间才更为有趣。 他边想边摘下了金缕缎上的“胸针”,将它团进自己手掌里,与科特拉维擦肩而过。 他说:“明早见。” 某个绿眼睛混蛋口中的那树,一眼看上去显然并不像是树。 “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吗?” 帝坎贝尔用跟自己冰冷声调不相称的无奈表情看向身侧的阿达加迦。 第191章 “你确定这是一棵树?” 5:狂诗之炎(35)a 风炎圣树。 毫无疑问是一棵树,虽然看起来的确不像。 这棵圣树的“外围”就像是它的名字,四面都被无以计数的龙卷风保护着,如果不知道方向却来到这里,便会以为自己误入了盘桓在卡朵尔大陆上的某片局域地面龙卷风群,保住性命首选当然是迅速远离,而不会选择穿过。 跃过那些风卷群以后,就能感受到大片扑面而来的热浪、看到大片仰望炽红的火焰,如同圆形拱顶般笼罩着直径数百米的范围。 任谁一眼看到都不自觉怀疑自己的眼睛,为那魔力都无法造就的、不留任何缝隙的半球形状的巨大半球形火网。 那些炽烈的火焰能焚毁包括人族的热兵器、鬼族那无坚不摧的光速级指爪等攻击,甚至包括大部分的灵族魔法,只接纳并认可“风系”这一种魔力。 永行小队对于释出风魔力的方法已经掌控得相当娴熟了。他们在阿达加迦的带领下,顺利通过了那道火焰组成的拱顶,正式进入到风炎圣树的“内部”。 当他们看到内部真正模样时,这才明白外围根本不是火舞魔法,而是伪装成火焰的特殊空间魔法——跟遍布整片大陆的沙尘与荒芜不同,“火焰”的里面是一片森林。真正的、茂密的、古老的必须侧身才能通过的森林,而不是此前那些可以恣意穿梭的稀疏树林。 当然除开茂密的树木,这片不大的森林还遍布着从树叶缝隙里洒落下来的太阳光斑、翠绿的青草、嫩黄的苔藓以及涓流不息的清澈溪水……唯一的遗憾便是本来林立周遭的、更加古老的树木已经倒下,只留下一截截被青苔和新芽依附的焦黑树干,就像这里曾经被大火焚烧过一样。 可是,这微不足道的遗憾却不足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因为他们都盯着这片空间魔法所庇护的正中央。 中央的位置有一棵过于高大的、仿佛能连通天际的苍天古木,无论是谁,即便昂起头、借助风魔法跃起,也看不到它真正的轮廓;围着它的主干走上一圈,大约要花费五分钟;枝杈则像是一柄无法丈量的撑开的巨伞,几乎笼罩住了这整个空间魔法的天空,可它却没有遮盖住任何东西。 空间魔法以一种非常特殊“衔接”方式,让本来应该消失的天空和阳光出现在了每个角落,俨然就像是一片典籍记载中古精灵族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这里就是以前的梵释。” 或许他应该说“自己的家”,或者是“亚灵们的家”?阿达加迦在大家忙着惊愕与好奇的时候犹疑了片刻,终归把那种过于怀念的口吻以及尚未思索好该如何表达的语言通通咽回去了。 他修正道:“据说这里是后一块残留下来的、真正的梵释森林。” 大家根本不想去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他们已经听懂了阿达加迦的言下之意——如果真的有永行,那么它应该就在这里。 “大家想要寻找‘永行’也可以,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它,也不觉得它真的存在。”阿达加迦有些歉然道,“不过,还是请大家先找到回西乌斯的传送阵,方便我们尽快脱离危险?” “可是,送阵需要大量的魔力才能开启。”欧兰因担忧地说,“我的魔力已经见底了,一顶点儿也没剩下,恢复至少要一天。” 兼顾光暗两系的空间圣阶法师都这么说了,情况显然已经陷入了绝望。阿达加迦却摇了摇头,说:“既然都叫‘圣树’了,它旁边的传送阵自然不需要注入魔力也能让我们回西乌斯……那么,我建议我们分散开来找?” “当然。”帝坎贝尔打断了阿达加迦以及其他队员所有的“浪费时间”的对话,“两个一组行动,别太分散,尽量可能仔细寻找。每个小时需要到中央这里集合一次汇报情况。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确保大家平安无事。” 因为他们所剩的数量已经不多了。当然,如果可以,他还默许了大家“顺便寻找永行”的事。 大家自然能听懂帝坎贝尔的言下之意,简单进行过高效的分组后,便迅速四散开去寻找回西乌斯的传送阵。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阿达加迦本来想这么说,到底还是为了避免解释原因的而将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抱歉。” 就在帝坎贝尔准备开口表示要跟他一起寻找传送阵的时候,却听到后者道歉地声音。 “为什么又道歉?”帝坎贝尔不悦起来。 “呃……我没有别的意思。”阿达加迦急忙装出可怜兮兮地模样,“如果帝坎贝尔城主不介意独自行动,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在哪里休息?”帝坎贝尔问。 “在这里。”阿达加迦指着旁边说。 “这?”帝坎贝尔顺着阿达加迦手指的位置,看见在青草上露出一截的弧形枯树,看起来像是一把并不舒适的椅子,可它至少像椅子了。 “就这?”只是帝坎贝尔不确定道。 “是的。”阿达加迦疑惑地看着帝坎贝尔,等待对方后面的话。 “你不会趁着我离开,用什么奇怪的方法溜走吧?” “当然不会!”阿达加迦坚定地觉得这位小城主是在侮辱自己的灵格。 他明明是真的觉得累了,这里又刚好有一块看起来很舒服的枯木而已。 帝坎贝尔最终在对方真诚地欺骗下妥协了。当然,阿达加迦欺骗对方的只有关于自己想休息的这部分,并不是他会离开的那个部分。他虽然是娴熟的骗子,多少还是个充满善意的骗子。至少在帮大家脱离危险前,他肯定不会随便离开。为了能尽快返回西乌斯,帝坎贝尔也不得不同意短暂离开,加入到队友们寻找传送阵的行列。当然,他在离开前再三确定阿达加迦的确“睡着了”,还在离开的途中突然的多次回身看向对方,确保没有任何“装睡”的破绽,可惜依旧是被骗阿达加迦骗了个彻底…… 等帝坎贝尔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阿达加迦陡然睁开眼睛。 他的确疲惫,只是不是那种需要食物、水甚至是睡眠就能消退的疲惫,而是需要独自待一会儿。他也必须独自待一会儿。 他站起身来,轻灵地跃过一节又一节倒在地上树干,还有那些青草、苔藓以及闪烁着耀目光斑的小溪,绕到了这棵巨大圣树的另一侧。 他在极不显眼的一侧陡然驻足。 其实任何一棵树,长到如此巨大的程度,无论是谁都看不出它哪个部分“不够显眼”,可阿达加迦却只是知道的,甚至熟悉这棵树的树干上的每一块树皮上的纹路。它们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改变过的东西。 阿达加迦弯下腰,伸出手,以手指摩挲过那些腐朽的焦枯,还有那些从树干上新长出来的嫩芽,再环视向周遭。 梵释魔法森林,后世口中的精灵圣地,本来有遮天蔽日的古木、能比灵城要塞的城墙还高,居住在里面的他们不止从来看不见阳光,也没有月光,但这里始终是明亮的。因为火舞精灵们的祝福,因为自然精灵,它们让光亮无处不在。 可当时那些遮天蔽日的古木已经不见了,为那场烧了整整三年的火。 无论敌我,都没有放过,全部。 碳化的残骸,空洞的矗立着,同样被定格,无一不触目惊心。偶见靠近地面的树干侧面有一两枚绿芽,可它们却活不下来……因为卡朵尔大陆的夏季太过漫长,并且有持续四十多日的连续大量降水。 从精灵族留下来保护梵释的空间魔法从那刻起就已彻底逝去,森林丧失了最关键的部分,只能作为古精灵的遗留物,亚灵们吹嘘出来的圣地,妄图从这片焦土中寻觅到“失落的圣书”,其实只有一片死地罢了。 -------------------- 修qaq 5:狂诗之炎(35)b 转眼数百年,这里的一切却还是当初那样,好像时间和这片空间一起停止了生长,阿达加迦的记忆也跟这里一样停留在那时,数百年未曾放下。 很久以前的点滴像潮水一样不受控制,可它涌现的方式确实稀疏而松散的,就像这里无处不在的生机,也同样随处可见却无可挽回的残破,悲惨地摆放在哪儿。 最后,阿达加迦把目光转向树干,就是他腰腹的同样高度位置。 那里有一串篆刻上去的精灵文,嵌在书皮纹路的缝隙之间,让他不禁一而再再而三轻轻抚摸,直到他像忽然泄气一般的原地蹲下来,接着又变蹲为坐,最终直接躺了下去。 阿达加迦躺在苔藓与杂草混在一起的地上,躺在斑驳裸露的泥土和落叶之间,而那些古精灵族留下的建筑却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过于刺眼的光斑穿过树的缝隙,穿过并不茂密的枝叶,一切都如此陌生,也没有少年时熟悉的总在四周飞舞盘桓的各色自然精灵,没有它们的窃窃私语。 什么都没有了。 他早知道的,他亲眼目睹了一切。 第192章 他喜欢的、他厌恶的……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了灰烬。 他害怕面对那一切,宁可活在记忆里,不断的回味。因为他知道一旦继续向前,就代表着必须舍弃过往,因而始终不敢回来。 自然和历史总能措手不及的展露残酷。 他想。 精灵一逝,魔法已死。而灵族却是…… “阿达加迦?” 听到熟悉的冰冷声调,阿达加迦立刻从回忆中惊醒,直接蹿起来,甚至单手攀着巨大圣树的树皮缝隙,以无比娴熟的姿势,飞快攀上了圣树距离地面最近的那条枝杈。 帝坎贝尔:“……” 好的。看来他回来的时机正好。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惊慌失措到忘记伪装的阿达加迦,仿佛撞破了什么巨大的秘密,甚至因此直接蹿上了……树。 当然,他还不知道阿达加迦真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反而会故作平静。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阿达加迦花了数秒才掩藏掉脸上复杂的表情,尽可能装得毫无破绽。 “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会儿吗?”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阿达加迦:“……” 他不该窜上树的,应该直接躺在地上装睡! “你刚才躺在地上做什么?”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继续问。 阿达加迦:“……” 所以现在他该怎么向小城主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躺在地上? 怀念?那会被追问更多过去。 他总不能说在感受泥土、落叶以及这片大地上残留着的让他缅怀的属于梵释的气息? 帝坎贝尔没有就此放过哑然的阿达加迦。 “那你现在爬到树上去又是因为什么?” “我……” 阿达加迦犹豫了一会儿,挤出自己仅存的智慧,选择把问题丢回去。 “我为什么不能站在树上?” “……” 帝坎贝尔心下纠结了半秒。以他对阿达加迦的了解,对方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完全能有数十种借口来绕过这个问题。所以,他还不如干脆不要纠结问题,选择较为实用行为。 “下来。”他命令道。 “……”又是那种命令狗的语气,阿达加迦想,他决定选择忽略这句话。 “狂诗疾风。” “!?” 这个小城主的言行真是毫无道理可寻! 飞扬向上的风卷擦过阿达加迦的头发,斩下几片树枝,当然它是真正瞄准的是某绿眼球混蛋脚下的那条树杈,而行凶的某小城主居然站在下面,敞开了自己的双臂,准备接住即将从树上掉落的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并不感动。完全不。甚至对这个情景都表达不出任何感想。因为小城主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导致他穷词了。 而帝坎贝尔想象中的“阿达加迦从断裂的树杈上掉下来并被自己接在怀里”的情况,也没有发生。 风炎圣树无动于衷。除了那几片树叶和阿达加迦掉落的几根发丝,就像没有遭遇到“狂诗疾风”的攻击。 “风炎圣树有……魔法免疫。”阿达加迦强忍着笑意为帝坎贝尔解释。 帝坎贝尔:“……” 一棵树居然带魔免?!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帝坎贝尔不高兴的用力捶了一下面前的树干。 “就是梵释森林——精灵族圣地。”阿达加迦为对方幼稚的行径不自觉露出一点笑容,在帝坎贝尔察觉之前就恢复了无辜的模样,说,“这里既然曾经都是些会魔法的家伙在居住,肯定要有一些特别之处,否则早就被私斗给毁了。” “……”帝坎贝尔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可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弃。 “快下来!”他仰着头重复了方才被无视的命令。 “为什么?”阿达加迦反问。 “因为这样跟你说话非常累。”帝坎贝尔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仰断了。 “……好的,当然,城主大人的要求合情合理。”阿达加迦立刻附和,可跟他口中的句子不同,他依旧站在树上,坚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任何挪下来的打算,甚至还挑衅地俯视着地上的小城主说,“其实您完全可以选择爬上来,这样您尊贵的脖子就不会觉得疲惫了。还是说,您根本不会爬树?” 帝坎贝尔:“……” 擅长战斗的佣兵族、纯血中的纯血佼佼者,不会爬树?这个玩笑完全不好笑!这无疑是脾气再好的家伙都无法忍受的灵格侮辱,更不用说是脾气不那么好的帝坎贝尔。 “好!”他说,“你就给我站在上面不准动。我马上就爬上去。” 帝坎贝尔说着就开始模仿阿达加迦单手攀着巨大圣树的树皮缝隙,试图以娴熟和快速的方式攀上了圣树距离对面最近的那条枝杈——阿达加迦在的那一条。可惜风炎圣树并非普通的树,至少它的大小远超寻常,而帝坎贝尔爬树技术显然不如他的基础魔力值那么有优势,爬树的过程自然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毕竟他可是在那座以“优雅”著称的海克鲁法师城长大的灵,那里面的亚灵们别说爬树,就连走路都像踩着加速魔法在地上闪现移动,腰部以上完全没有“正在移动”的迹象。 等到他第二次爬到途中就掉下去后,只得放弃单手的动作,改为双手。 而到了第三次掉的下来时,他只能改为利用魔法试图跳上去…… 5:狂诗之炎(35)c 可惜,结果依旧没有出乎阿达加迦预料,小城主那生涩的爬树技术依旧“帮助”他在爬到一半的位置时重新跌回地上。 当帝坎贝尔第五次跌下去时,他不自觉带着怨愤地情绪,以命令式的语气对阿达加迦说:“你不打算帮把手吗?” “当然。”对方糟糕的态度让阿达加迦完全没有帮忙的想法,甚至理所当然地回答:“根据我的观察,城主大人爬树爬得非常愉快,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的性格是这么恶劣的吗?帝坎贝尔疑惑地想,还是对方最近变得越来越恶劣了,恶劣到自己无法忽视的程度?还是说这才是这个绿眼睛混蛋的本性? 得不到帮助却因为性格和习惯等等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求助的帝坎贝尔,因而只能抿紧唇,以视线当武器,用力瞪向树杈上的罪魁祸首。 阿达加迦垂着视线与对方对视了几秒,便迅速屈服于那张美丽小脸蛋上怨愤表情,到底还是朝小城主伸出了手。 有了阿达加迦的帮助,帝坎贝尔自然不会爬到途中又掉回去了,至少在他掉下去之前,就被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及时拉住了,并直接将他拽到了树杈上。 只是小城主并没有就此安分下来,反而试着调整自己的角度,直到阿达加迦为了防止他掉下去,才不得已伸出手扶住对方的腰,帮助后者在同一个枝杈上调整出一个满意的姿势,小城主这才略微安分下来,不再在树杈上乱动。 这条树杈非常宽阔,简直如同一道桥梁,足以让他们并肩而立。 帝坎贝尔本来应该看向四周的风景,可他并没有这样,反而把视线落到自己腰上的那只不属于自己的胳膊上。胳膊的主人后知后觉的回神,急忙收回了自己失礼的爪子,并附上了歉意。 “抱歉,我只是担心城主大人不小心跌下去。”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显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便将脑袋侧向另一个方向。 他依旧高高扎着那头拥有过于罕见发色的头发,只在阿达加迦视线里留下小半张美丽的侧脸以及跟他的脸一样漂亮的后颈。 这已经是阿达加迦第二次看到对方的后颈了,可他依旧再度怔愣,目光不自觉在对方的后颈上停留了许久。不同的是,之前的他来不及察觉自己视线不受控的原因,现在却在这片让他如此怀念的地方,清晰的回想起来。 不是美丽的侧脸和罕见的发色,而是后颈。 他记得导师把幼小的他抱起来,让他伏在肩头上的刹那。 那时候,他只要侧过头去,就能看到导师的颈项。 毫无疑问,属于诺迪家族纯血的美貌,不止留在了五官上,还有颈项,让阿达加迦想圈住对方的脖颈,像幼时顽皮后不想认错的时候那样撒娇来蒙混过去。 但,他终归没有这么做。 帝坎贝尔的背影的确有让他熟稔的部分,可那只是熟稔而已,并不是导师。 导师不可替代,也不需要谁来代替。 阿达加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改落向远处。 帝坎贝尔对现状较为满意。因为他现在除了视线跟阿达加迦有半个头的差距,终于能跟阿达加迦从同一个角度看周遭的风景了。 圣树的周遭未必华美繁荣,甚至是零落而破败的。他完全无法想象梵释当初的繁华,因为他出生在海克鲁要塞。 阿达加迦可以清楚回忆起当年梵释里的每一道风景,因为他亲自经历了那个时期。他本可以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比向一个方向,为这位可爱又暴躁的小城主描述当年的繁华。可是他的记忆太过繁杂,就像潮水里混入了泥浆与碎石,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又该从哪里提起。 第193章 帝坎贝尔很快失去了向四周张望的兴趣,反而低头在这根巨大的树杈上寻找着什么,直到他找到位于阿达加迦另一侧倾斜凸起,便移动了过去。 阿达加迦察觉到他的动作,担忧他跌下去,立刻伸手扶了他一下,当然依旧不那么巧的落在了腰上,幸运的是小城主并没有因此表露出不满,或者其他古怪的情绪。 现在的帝坎贝尔终于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彻底满意了。 他藉着脚下那块凸起的枝干树皮再也不用垫着脚也能跟阿达加迦视线平齐,他几乎只要侧过头,就能撞进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 阿达加迦在从对方腰上挪开自己那只失礼爪子的时候,恰巧对上了后者的眼睛,并理所当然的错开视线,假装没有注意到那双蓝色的眼睛,再度望向远处。 帝坎贝尔从侧面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觉得它们变得不一样了。 在圣树枝叶遮挡之中,它们泛出了更深的墨绿色,偶尔有光斑跌落进去,耀动得有些晃眼,他因此清了清喉咙,随口提起方才注意到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细节,试图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 “你刚才好像在摸某片树皮的缝隙。”帝坎贝尔说,“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刻上去精灵文。” 阿达加迦:“……” 这个小城主真的不能把他的聪明才智用到其他的、更重要的地方吗? “好像是非常复杂且古老的写法,就连现在的魔法典籍都不会用了,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帝坎贝尔委婉地表示。 “……”真不愧是诺迪家族!阿达加迦真诚的在心底夸赞。 然后他想把自己的夸奖收回来、咽回去,最好能把自己的嘴缝上。永远。 “是什么意思?”帝坎贝尔问。 他并不愚蠢,相反还很聪明。既然阿达加迦能流畅地说精灵语,肯定会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或许还…… “这是你刻上去的吗?”帝坎贝尔接着又问,“在很久以前?” “!?” 阿达加迦回头看向帝坎贝尔,完全无法掩藏自己脸上的惊愕。 “看来我猜对了。”帝坎贝尔说出结论。 阿达加迦:“……” 不止猜对了,还让他想起当初刻这行字的时候被导师一拳砸在脑袋上疼痛。 -------------------- 最近拆章 真的拆的很碎,qaq我也没办法,大家都囤囤再看吧,别抛弃我就好 5:狂诗之炎(35)d ——你在干什么!? ——你对圣树做了什么? ——刻字?命名?你其实是混进族群里的小魔鬼吧! 导师丧失礼仪的咆哮声也是。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向小城主:“这个……” “那你肯定知道它的意思,”帝坎贝尔打断他,执着地追问,“介意告诉我吗?” “……”阿达加迦不止介意,甚至想撬开小城主的脑袋,看看里面构造是不是跟自己不一样,怎么能聪明得让自己觉得如此讨厌? 帝坎贝尔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不自觉抿紧了唇。 他这副模样要是他鼓起脸颊,恐怕就跟生气的卡露雅尔一模一样了,成功的用力敲打着阿达加迦残存不多的良心,试图把它唤醒。 接着帝坎贝尔做出让阿达加迦更加震惊行为。 “这是‘又一个’不能说的‘特殊秘密’吗?” 他又盯着阿达加迦,以生气的语气问。 好的,他还附赠了跟语气不相符委屈眼神。 阿达加迦:“……” 什么叫做“又一个特殊秘密”?说得就好像他有很多秘密一样!而且小城主这个态度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在撒娇!跟自己?撒娇?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脑袋也需要撬开来看一看了。 “对。是的。没错。就是我。” 阿达加迦终于回答。 “当时我觉得‘风炎圣树’非常难记,干脆给它另外取了一个名字。” 如果只是取一个名字就算了,问题他还…… “我还把这个名字刻在树上了,叫——” 他终于自暴自弃地念出了自己刻上去的那行精灵文字,并且为小城主附送了灵族通用语翻译。 “‘疯狂诗歌’。” “什么?”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为什么是这么幼稚又莫名有点可爱的命名方式?或者说为了一棵树这样做的行为本身就非常可爱,以前的阿达加迦难道是这么可爱的性格……等等,不不,不对。 帝坎贝尔迅速制止自己脑袋里的后续想法。 “那串精灵文的意思。”阿达加迦泄气道。 帝坎贝尔尽可能保持着严肃:“总觉得你还有话没有说完?” 阿达加迦:“……” 好吧,他愈发自暴自弃地想,他真的希望小城主能变愚蠢一些。 不过,反正,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说出来应该也不会怎样。 “我喜欢叫它‘狂诗’。”阿达加迦彻底泄气地说完就转开了脸。 “是……我的‘狂诗疾风’的那个‘狂诗’吗?”帝坎贝尔错愕半秒,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的发音。 “是的。”阿达加迦心下愈发头疼,扶着额头认真地强调,“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巧合。真的。” “当然。我同意是巧合。”帝坎贝尔回答。只是它却是一个足以让自己无法掩藏笑意的巧合,可惜他刚在唇角泄露出一点情绪,就凝固了。 随着阿达加迦之后说出来话,他脸上只剩下了严肃和惊愕,除此之外,再也无法表露出任何情绪。 “……很久以前,梵释一共有十九棵圣树,它们有各自的魔属。‘狂诗’是其中唯一一棵风系,也是唯一在梵释被毁时存活下来的一棵。”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自己被拆穿的窘态,顺便避开可能会被诱发的“不太美好”的记忆,因而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缅怀着属于这里的“过去”。 “其他的圣树则是火系,不,没有光和暗系,也没有水域和芙树,只有火系。” 跟方才不知道如何开口完全不一样,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些话。 “它们就环绕在‘狂诗’周遭,始终保护着它。甚至在梵释被毁的那一刻,它们还化作了火焰——就是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火焰。” 数百年间,那些“火焰”都环绕在“狂诗”四周,以燃烧不熄的火焰形态,构建出一片特殊的空间魔法,保护着“狂诗”。 等到他终于短暂地停下讲述,帝坎贝尔才以带着忐忑与好奇语气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达加迦摇头,“在梵释被毁的时候,只有‘狂诗’存活了下来,就像另外十八棵圣树牺牲自己就只为了保护它一样……直至今天,依旧如此。” 一旦开始诉说,回忆的沉痛就变得不再尖锐。只要避开关于自身的部分。 “我一度以为‘狂诗’就是传说中‘失落的圣书’,是‘永行’,可它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跟其它圣树一起作为梵释森林的防御魔法核心,是这里空间魔法的基础构成阵……对了,其实这里的森林曾经都是活的。” “活的?”帝坎贝尔表露出了恰当的惊讶。 “对。它们都是活的。” 可惜只是“曾经”而已。现在只剩下“狂诗”了。 “尤其是圣树包围这片区域,寄宿着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们,即便没有魔力,单凭肉眼也可以看到它们的形态……” 数万年前,从精灵族存在的时候开始,圣树就和自然精灵们一起庇护着梵释,这才形成了这片“孕育魔法”的森林。 “它们会排除一切没有魔力因子的存在,它们会让这片森林四季温和、常绿如新……” 他以一种故作出来的轻快语气,诉说着关于梵释的景色、关于圣树,却绝口不提跟自己有关的部分。 帝坎贝尔安静地听着,却无法分辨对方是在缅怀还是悔恨。途中,他忽然想问阿达加迦: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他想知道那些关于对方的部分,那些他真正想了解的部分。可是这个问题却跟之前所有盘桓在他脑袋里的所有问题一样,被他尽数无声地沉入了心底。。 他必须再耐心一些,至少现在还不能问。帝坎贝尔这样告诫自己。 阿达加迦说到后来,已经不自觉停下来。 他再度遥望向远方,用眼前这些熟悉却陌生的景色缅怀着过去的、悠远的、沉痛的以及早已经无法挽回的关于梵释的一切,过于明亮的光斑因而闪烁着落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终于在讲述的末尾闭上了眼睛。 5:狂诗之炎(35)e 阿达加迦借此藏起了自己眼底的所有情绪,阻止它们泄露深藏在自己心底的悲恸。 这让帝坎贝尔短暂地不悦起来,接着他就想出言安慰对方。可他既谨慎又忐忑,因而思索不出适合的安慰词语。 第194章 复杂的情绪永远都会迈向同一个结果,他们彼此的距离也是。 阿达加迦的动作对帝坎贝尔来说,就像某种特殊的邀约,让后者不自觉伸出手,不自觉视线下移,不自觉想把语言换做行为。 他盯着对方的嘴唇,微微探出脖颈,再稍稍侧过头,准备越过最后的距离,尝到属于对方的柔软触感。 可惜,让阿达加迦短暂沉溺的情绪已经散去,他再度睁开了眼睛,并藉由过近的呼吸声疑惑地回过头。 差点撞上了就在他脸侧的帝坎贝尔,可后者并没有注意到前者回头的动作,反而认定是那是对方主动凑近了自己,便干脆向前越过最后一点距离—— 咔嚓! 不合时宜的古怪断裂声传来打断了帝坎贝尔。 不等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反应过来,他们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失重状态,随后开始直线向下掉落。 从古精灵时代就存在的圣树,不止拥有空间魔法和魔力的庇护,还是“活的”的圣树枝杈竟然——折断了! 鉴于此前他们遭遇过太多次魔鬼们的袭击,几乎就要大喊敌袭了。可这里却是圣树庇护的、最后一片真正的梵释森林,根本不可能有魔鬼闯入。 阿达加迦为自身比原来迟钝许多的反射神经而惊讶了半秒,在落到地上之前就意识到这不是魔力和身体的问题。 他的魔力已经恢复到低阶,身体也被水域魔法治疗好了,可他的大脑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变得迟钝了,因而没有办法迅速高效的命令身体做出反应。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状况——就像一个反射神经匮乏的人类。 此前他就思考过关于自己在“红线”缓慢的恢复期内再强行使用魔法会发生什么,现在它真的发生了,以这种“微不足道”却更加可怕的方式,让他不自觉忐忑起来。 一切都是陌生的…… “你没事吧?”帝坎贝尔的声音将阿达加迦拉回到现实。 “是的,我没事。”阿达加迦回答。 帝坎贝尔来不及弄清自己和阿达加迦是什么样的落地姿势,忙于提出这个充满怨愤的疑问:“你不是说这棵树有魔免吗?” “是有……”阿达加迦,“可它也是活的。” 帝坎贝尔:“……” 他立刻明白了对方意思。 圣树此前惨遭他施加的无妄之灾——狂诗疾风,显然是认真的记仇了。毕竟它是“活的”,否则也不会选在“某个”时候,慷慨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巨大枝桠,精准的催生一次断裂行为。 阿达加迦没有受伤,因为这位伟大的、激怒了圣树的罪魁祸首——小城主,十分体贴的帮他挡下了精灵古木的愤怒一击。 帝坎贝尔完整的替对方挨了“古木愤怒的一击”,虽然姿势不太优美,还把后者压得差点断了气,可不能否认他的一片好心。 这种时机异常准确的惩罚,让一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帝坎贝尔都在心底仰望起了这棵树。尤其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后腰遭遇了估算之外的重创,短时间内根本动惮不得的时候,仰望圣树的目光更加真诚了——在心底。他甚至不自觉思考,如果自己没有半圣阶的超再生,很可能就要以“这种姿势”呼唤卡露雅尔前来治疗了——这真是最为残酷的惩罚了。 当然,“这个姿势”也是一种过于美好的惩罚。 紧密贴合的身躯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温度,近在咫尺的面孔无法避开彼此的眼睛……对帝坎贝尔来说,恐怕比此前任何一次接触都要亲密,因而让他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严格来说,阿达并不是被精灵血统抛弃了,而是被纯血赠予某种极为特殊的细致且易于掩藏的美。仿佛是为了突出那双眼睛的魅力,才让其他的部分都内敛起来。所以他的五官就像是藏在树叶间的微风,若是没有其他东西来衬托,根本看不到它们的轮廓,可谁又能否定树枝随微风而动的弧度很美? “谢谢。”阿达加迦对保护着自己的帝坎贝尔表达了谢意,尽管是这位罪魁祸首的原因才导致的无妄之灾,阿达加迦依旧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有礼貌的灵,及时表达自己的感激。 “不……用谢。”帝坎贝尔短暂地被对方拯救出了“脸红继续扩大”的危险境地,只是他也因此短暂地以往了自己正压在对方身上,而他腰背上正压着一根过于粗壮的树杈这件事。 阿达加迦一直是个连战斗都只依靠本能和经验的家伙。他完全不会思考任何行为的意义,无论是自己还是帝坎贝尔。他只会简单的判断是否实用与安全,实用又安全就留下,反之就舍弃——像小城主在洞窟里的“某些”行为,就被他归类为:不实用,所以没必要。这就意味着他在除开战斗之外的言行中,一直刻意避开身体接触,因为他误以为任何接触都会触发自己身上那些“奇怪的症状”,因此从来没有深究过真正的“触发点”。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完全没意识到此前在他和帝坎贝尔之间出现过好几次的“这样的姿势”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因为战斗时身体接触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像他们会主动搀扶受伤的队友那样。 直到此刻。 阿达加迦先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个被毫无保留的庇护时才会出现的姿势,而他一切不好的记忆都是由“这种方式”才会触发的,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帝坎贝尔用“这种方式“保护了,因而才达到了他无法忽视的程度。跟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会变成如何、却会不惜一切去保护同族不同,自从他的导师出事以后,他就一直恐惧被保护,也不愿意接受同族的保护。而在面对这位小城主的时候,总是因为莫名的巧合,让他沦落到动惮不得的境地,不得不接受对方的保护。就像当初遇到科特拉维的那次一样。 只是,一切依旧是陌生的。或许是因为此前的倾诉,或许是习惯了这种“奇怪”却执着的保护方式,也有可能是他的记忆已经以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的形式展现给了小城主。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部分,可它至少平安无事的被对方知道了,对方则既没有置评,也没有不耐烦倾听。 5:狂诗之炎(35)f 阿达加迦思考出结论后,不禁有些晃神。 他意识到自己对待记忆的方式不一样了。是一种细小的、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不同。而他的表现在帝坎贝尔看来却像是“发作前”一样。 帝坎贝尔当即手忙脚乱起来。他其实在阿达加迦第一次在洞窟里“发作”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触发点”是什么。可阿达加迦自己却不记得。因为他发作后往往会忘记自己亲口说过的话。 为了阻止对方发作,帝坎贝尔急忙掀开了阻碍自己行动的背上的那条巨大的树枝,用自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尚未被超再生彻底治愈的腰,忍着疼翻倒向旁边,仰面躺在地上,顺势一拽还仰躺在地上的阿达加迦,跟他交换了彼此的位置。 阿达加迦还沉溺在一种陌生又似是而非的情绪里,可惜还没来得及深入,就被这种视角的转变强行剥离出来,陡然体验到压在小城主身上,并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俯瞰对方的感觉。 他短暂地愣了愣,接着就觉得这样看起来也不错,就像征服了一只时时刻刻都在炸毛的蓝眼睛小猫,看着暴躁的对方忽然变得毫无防备,让他想低头蹭一蹭对方柔软的鼻尖,再抚摸那些柔软的绒毛…… 事实上他的手指的确动了,成功以不动声色地方式,缠住那些既在地面上又恰巧在他手指边的一小撮灰金色头发,觉得它们跟看起来一样,有着可爱小猫绒毛般过于柔软的触感。 如果此时的阿达加迦思维稍微跟平常的他有那么一丁点接近,一定会代替小城主动手,直接以一记风魔法把自己轰上天空,变成流星。可他不能。因为他的一边手腕还扣在小城主手里,另一边则在触碰那些灰金色发梢的同时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只要他稍微动上一动,就会砸在小城主娇贵的尊躯上。在小城主松开手之前,他不能、也不敢改变这个姿势。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笔直地盯着阿达加迦,如同憧憬着某个能让他敬仰的存在那样,以宣誓般的口吻说: “我希望你再记住一件事。” “什么?”阿达加迦略微从对方的头发上抽回一些注意。 “不必向我道谢。”帝坎贝尔坚定地说出让阿达加迦意料之外的话。 “什、么?”阿达加迦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不必向我道歉。”帝坎贝尔继续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必如此。” 因为帝坎贝尔言辞,也因为他的态度,阿达加迦被迫将视线移到了对方的脸上,盯着前者的眼睛,感受到那双眼睛里传递过来的好像什么都无法动摇的坚定。 阿达加迦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在刚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惊慌失措了一会儿,只是一切情绪都被他完美地掩藏在了过于平静的表情之下。 第195章 接着,他才以不太确定的,甚至是某种不自觉带上愧意语气,难得坦诚地开口说:“可是,我隐瞒了很多的事。多到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如果说了你会消失吗?”帝坎贝尔打断他问。 “什么?”阿达加迦再度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上次那样。”帝坎贝尔说,“忽然离开,用拯救我,拯救大家做理由。” “我……那只是……”阿达加迦没想到对方会不在意谎言,而在意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我选择不听。” 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对方。 阿达加迦彻底地愣住了。 “不。纠正一下。” 帝坎贝尔认真地说。 “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却不会因此离开、消失,或者其他与之类似的行为。那么,我非常乐意听你讲述。” “……” 阿达加迦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回过神后不自觉地问: “您为什么愿意相信一个骗子?” “你不是骗子。至少在我看来不是。” 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说: “因为你的眼睛就像是浅绿色的风。” “它们非常的纯粹,也非常的美丽。” “我非常喜欢它们。” “我不想因为任何事失去……” 帝坎贝尔说到途中,阿达加迦就已经没有在听了。 他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一切却都是陌生的。 至少,是他首次从为对方的言辞惊愕,再到不在意对方说的话,最后是不再在意任何言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尽情欣赏着对方初长成的不会过于犀利或柔和的轮廓,欣赏着精灵血统赐予的祝福。 尤其在细碎的阳光穿梭过他眼睛与发梢的时候,尤其当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更会附赠赋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就连白痴都会心动。 何况对方刚刚还主动赠予的一段耿直的话语。 帝坎贝尔的声音骤然终止在浅绿眼睛主人骤然栖进的动作,也终止在对方主动贴近的嘴唇边。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无法相信自己唇上的触感。可它又确实存在。 有几秒的时间,漫长得仿佛数十年,他既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又希望它能永无止尽的延续下去。 阿达加迦在亲吻帝坎贝尔的时候,听到了某种久违的声音。 属于灵魂的声音。 属于帝坎贝尔的灵魂所发出的声音。 是的。他一直都能听到。 这大概是他所知的、自己身上唯一一个特别的地方。 尽管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导师,都不知道能听见这样的声音能有什么作用,又意味着什么。 可他的确能听到。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只是,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听了。 他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止对自身的记忆充满了恐惧,还对“聆听”感觉到恐惧,因为无以计数的灵族同胞,摒弃自身族群应有的纯粹,变得越来越不像是精灵,而像是人类和魔鬼,他们的污浊灵魂只剩下贪婪与血腥,发出的声音也是同样。不止让自然精灵们厌弃,还让他发狂……他最后一次“聆听”,是在三大家族联合起来背叛他的时候。而他记忆里最后一次不让他感觉到恐惧的声音,还是跟随导师行遍整片大陆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的身边只有导师,因而可以放心聆听。 因而永远只能听到导师身上出发出的那种过于纯粹的声音。 就像这个族群本来的模样。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终于再度不自觉聆听了。 与之同时,他也敢于聆听了。 因为他听到一种过于美妙却又难以形容的“灵魂之声”。 它以空灵的方式充斥四周,若是没有细心聆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可即便不去聆听,依旧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就像是风,却不是已知的任何风声。 它不狂暴,也不尖厉。 仿若绝对的自由,没有任何阻挡。 他不自觉沉溺于这种无法形容,却是但凡听过都会为之吸引的声音。 就像对方眼睛,像对方所表露出的情绪,像是对方直接的话语……无论开怀还是怒火,都是直接而单纯的。 就像帝坎贝尔所展露在外的一切。 阿达加迦想。 所以,这应该算是情不自禁。 他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便放任自己的身体展露本性,甚至没有浅尝即止…… 5:狂诗之炎(24) 阿达加迦在最后舔舐了一下才退开来,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欣赏着帝坎贝尔的惊愕。后者却连呼吸都窒住了,像具没有呼吸的石雕。 阿达加迦的胡思乱想擅自越过了他的理智,进行了一连串失礼的动作,然后他理智又呼啸着狂奔而回,拉着他冲动行为一起逃亡,在他脑袋里留下了无以计数的问号。 阿达加迦:三战灵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自然精灵们:主人请您冷静一点,这并不是生死存亡的重大时刻。 阿达加迦:这就是! 这根本不是冷静得了的情况! 他不认为自己会被小城主的美貌迷惑。如果会,此前他早已经被迷惑过无数次了。所以这种丧失理智的行为让他觉得非常莫名奇妙,继而对自己的行为出离的愤怒,随后就只剩下手足无措。 那么,难道是因为灵魂的声音? 不,他应该不会是个如此肤浅的为了一个“美好的灵魂”就去亲吻对方的家伙。 而且还是两次。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再一次在心底大喊,快拯救他的可悲的灵魂。接着却把跟在轻浮恶名在外的科特拉维身边十年都没学会一星半点的优雅全都一股脑挤出来了,就为了假装出一点从容。 可惜,他除了演技十足且毫无破绽的镇定表情,从指尖到头皮都在微微发麻。可能还包括没有神经末梢的发梢。 他脑袋里最先转动的全是风系防御魔法咒语,随时准备承受一记……不,或许应该是无数记“狂诗疾风”,就为了防止自己被切成两段、三段、四五六……数不清的无数段,他已经打算跟风精灵们借用魔力了! 自然精灵们:请您冷静一下,并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阿达加迦:…… 好的,没错,我很好,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谢谢大家。 他如此回答。 可是这位惊慌失措的刚刚由“绿眼睛混蛋”跻身为“绿眼睛轻浮混蛋”的笨蛋,说出来的话却跟他无处安放的内心正好相反,简直没有灵会怀疑他是科特拉维的学生。 “你……最好解释一下。”帝坎贝尔清了清喉咙,以有些奇怪的声调问。 什么?关于吻吗? “抱歉,”阿达加迦立刻说出准备好的谎言,“一不小心就折服于城主大人的美貌了。”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可以看得出来,小城主的脑袋里奔过一万句吟唱咒语,一万种战魔,一万种出剑砍死自己的方法,实际上他却只是愣愣地怔了足有十万年之久,终于想起来动作—— 事实上阿达加迦完全猜错了,帝坎贝尔想的是:这个混蛋,怎么早几个月怎么没见他折服过,还始终表现得非常害怕?一定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或是其他什么自己都想不到的原因触动了这个混蛋,可是这个混蛋居然完全不愿意承认! 帝坎贝尔抬手毫不温柔地把阿达加迦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可是他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按着对方的手腕,充分发挥与他外表不相符的怪力,把阿达加迦留在了自己的身侧。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说。 “那是?” “你。” “我?” 帝坎贝尔问:“……” 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怎么就那么擅长惹自己生气? “我刚说过的话你居然已经忘记了?”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问。 “……”糟糕,阿达加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还真的已经忘掉了! “不准道谢。” 帝坎贝尔不指望说一遍对方就能记住,只好跟上一次那样,只得认命地重复。 “不准道歉,不准道谢。无论如何,都不准。” “呃……”阿达加迦觉得这情况似乎非常的不对劲,这个小城主好像漏掉了最关键的部分。 刚刚才发生的最关键的部分! “记住了吗?”帝坎贝尔又问。 “……知道了。”阿达加迦完全无法把话题拉回去,只好头疼地认命回答。 “或者。”帝坎贝尔补充。 “……”怎么还有?! “以后你有什么不想说的事,答应了我却做不到的事,或者忘掉了我说过的话的时候,就……” 第196章 “……就?” 话语再度戛然而止,只是这回彼此交换了立场。帝坎贝尔主动凑向阿达加迦,被吻地后者呆住,直到前者退开,改为抵着他的额头,静待了许久,他才缓慢回神。 “这样。” 帝坎贝尔终于说完整了这句话 “我就不会跟你计较。” 阿达加迦:“……” 不……不对!这个发展怎么看都不对!好像缺少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部分! “等等,我……” 阿达加迦可怜的脑子一半在尖叫,一半在寻找词汇,试图把自己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说完,可惜却被第三道声音打断了。 “我们找到传送阵……了!”卡露雅尔尾音在喉咙里卡了一下,再开口时充满了无奈,“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请你们两个节制一下。节制懂吗?至少看看现在的情况!快点过来——准备回西乌斯了!” “好的。”帝坎贝尔站起身的同时,把除了脸完全不平静的、连谎言都暂时编造不出来,脑袋里只剩下尖叫的阿达加迦拉起来——当然他的表情依旧超乎寻常的平静。 帝坎贝尔拽着阿达加迦跟在卡露雅尔身后,无辜地问,“现在是什么危险的情况吗?” “哥哥,你发现了吗?”卡露雅尔反问。 “发现什么?”帝坎贝尔问。 “以前阿达是个笨蛋就算了,”卡露雅尔说,“怎么连哥哥也变成笨蛋了。”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阿达加迦:“我也……” …… 直到他们来到传送阵面前,卡露雅尔才停止了数落。 莉莉娅已经在等他们了。 “阿达,你说的传送阵是这个吗?”她问。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 那并非是个普通的传送阵,而是远距离传送阵,看起来就像是被扁平的石头圈出圆环,而石头上有许多的精灵文——像是两大灵城之间的那一个,当然还有大型和中型战士城之间的那一个,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并且也是通往西乌斯的。 它被落叶和倒下的树干遮掩的全无痕迹,直到被永行小队的诸位合力清理出来——当然不包括某两个偷懒的笨蛋。 卡露雅尔问:“可是该怎么用?我们试过常规的方法,它就像坏掉了一样……” “并不复杂。”阿达加迦简单地解释道,“它属于光系精灵们爱用的‘念想类’魔法。需要想象着你想要去的地方,例如西乌斯的中央城堡,越详细越好,这样光系的精灵就会感应到你们的灵魂……” 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回过神后以海斯家族为首的家伙刚要质疑,而作为空间系佼佼者的欧莱因却愿意自告奋勇第一个尝试通过。等到他平安通过后,其它同伴也顺序跃进了阵里,倒数第四个是莉莉娅,第三是卡露雅尔,第二的帝坎贝尔在要跃进去之前又折返回来,一把拉住阿达加迦,不由分说地把还杵在那边的他一起拽了进去…… 阿达加迦试着甩开对方的手:“那个,城主大人,我能自己走……” “你不能。”帝坎贝尔说,“虽然你脸上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你……” 阿达加迦的耳边开始出现不明的嗡嗡声,非常想用双手捂住耳朵,可他只有一只手拥有自由。 ——听风者。 “什么?”阿达加迦打断了帝坎贝尔的喋喋不休。 “什么什么?”帝坎贝尔疑惑地回头看向阿达加迦。 “您刚才有跟我说什么……奇怪的词吗?” 阿达加迦问出这句话后就愣住了。 那个陌生的词是精灵语,而且还是非常古老的读法,即便是诺迪家族出身的小城也无法学到,就像对方看不懂自己在树皮上刻的“疯狂诗歌”一样。 阿达加迦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确定除自己之外并没有谁听到,而且声音他并不陌生,只是很久未曾听到了。 他略微思考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猜测。 是……“狂诗”吗? 他用像跟自然精灵们对话那样的方式,在自己的脑海里说。 ——是。 风炎圣树回答。 “听风者”是在叫我? 阿达加迦问。 ——是。 风炎圣树回答。 ——不过“狂诗”是你赠予我的命名,我并未认可过。 阿达加迦:“……” 没错。是他熟悉的风炎圣树。这糟糕的脾气也是。 ——最后一位听风者,以及,听风者的契约者们。 ——很久不见了,你们都还活着,我很高兴。 ——你们的身旁已经拥有最为纯粹的火焰。 ——能帮你焚尽过往、照亮前路。 “什么?”阿达加迦不自觉惊疑出声。 “阿达加迦!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帝坎贝尔不快地声音打断了圣树的声音,也把阿达加迦唤回神来。 阿达加迦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奇怪的幻觉,踌躇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却被帝坎贝尔用力拽了一把,直接跌向了传送阵的所在。 他在彻底没入阵法前,再度听到了风炎圣树的声音。 ——活下去。 ——相信我。 ——最后一位听风者。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 小城主是攻!他没拿错剧本,真的!给他一个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5:狂诗之炎(25)a 西乌斯城,繁衍实验室,通讯室。 “你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联络我?”科特拉维站在通讯器前,“这可是公务时间。” “科特拉维医生的开场白总是充满特殊的格调,让我也想强调一下这是‘公务时间’。当然,我首先要恭喜你荣升为室长。”赫卡中尉礼貌地微笑着回答,“时间不多了,我暂时免除这些没必要的礼貌吧。我想跟你核对一下这批次西乌斯城要求物资清单……” 赫卡刚说完这句,投影就剧烈的摇晃起来,大约经过五秒才稳定下来。 “看来城外的战况非常激烈。”科特拉维露出优雅的笑容。 “与其说是激烈,不如说是混乱。”赫卡为自己的外骨骼调整好了姿态,又让周遭的副官调整完防御结构,才继续对科特拉维说,“如果说你们光系是藏在远处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式狙击专家,你们的暗系就是筋肉发达却没有大脑的近距离混战角斗士——暗系亚灵加入战斗后,整个战局都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科特拉维思索片刻得出结论:“赫卡中尉的评价非常中肯。” 赫卡:“……” 科特拉维补充:“但你不能否认另一个事实——歼灭原生种的速度比你所预估的快了十倍以上。” “是的,可我……”可是赫卡更希望战斗进程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科特拉维打断对方,“抱怨请联络西乌斯城主塞尔,他会非常乐于听取。” “……”面对科特拉维这种厚脸皮的伪君子,跟只着眼于利益的塞尔不同,赫卡的嘲讽、诡辩、据理力争以及利益交换都毫无用处,只能换上公式化的笑容,直接切入公务。 “你申请了十台tcfr3300?这可是我们的最新型设备。而且还要十台?却没有申请tcfr3100?你应该知道就算是tcfr3200,对你们来说也已经足够用了,价格却只有最新型的一半。可你却选择跳过了两代产品,你是不是不小心忘记了它的价格有多高昂?”赫卡问。 “tcfr3000的十倍。没记错的话。”科特拉维说。 赫卡说:“这需要等价折算掉很多物资,很可能造成你们食物和水的短缺。” “反正花掉的不是我用任务赚的物资,缩紧配给被影响的也不会是我。”科特拉维耸了耸肩,“而且塞尔已经同意了。” “……你说话的语气让我产生了不必要的好奇,”赫卡问,“你究竟是如何说服吝啬的塞尔城主,让你进行如此不必要的浪费?” “首先,我已经是室长了。”科特拉维说,“其次,我显然需要最尖端的设备来进行自救式研究治疗。” “自救式研究治疗?”赫卡既然作为与西乌斯物资交换的军部负责人,自然非常了解跟自己有长期接触的佣兵族群,“你难道得了魔减症?可你的年纪不太像……” “恭喜你猜对了。”科特拉维以一种过于轻快的语气说,“这毕竟是我族唯一能患上的绝症了。是不是忽然非常同情我了?” “不,”赫卡终于找到了讽刺对方的机会,“我只是想说,你对自身职业的规划非常具有前瞻性。不过……” “不过?” “不过你现在就像是一位旧时代中'拼命挥霍丈夫的收入,以此来寻回自己被对方忽视的空虚和自我价值的家庭主妇'一样。”赫卡嘲讽道,“看起来非常的可悲。” 第197章 科特拉维短暂地沉默了,然后赠予优雅的微笑,说:“谢谢。” 赫卡:“……” “那么请赫卡中尉别忘了把‘账单’发给我亲爱的‘丈夫’。”科特拉维回答,“通讯结束。” 赫卡:“……” 这真是他遇到过最没礼貌的室长,也是最糟糕的合作者。他感觉到自己未来在军部的晋升之路会变得非常坎坷。希望这只是个短暂的错觉。 “通知各战斗单位。”赫卡联络了他的副官。 “长官?” “全体进入预变更战斗编队形态,准备随时变更。” “是,长官。” 副官停顿半秒,追问:“剩下的原生种该怎么办?” 赫卡说:“当然是交给我们优秀的'盟友'了。” 科特拉维刚离开通讯室,就看到了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访客。 “你不是说没空吗?”科特拉维嘲讽道,“因为自己的伟大而非常忙碌的西乌斯城主。” “你也没有按你所说的做。”塞尔依旧穿着城主长袍、一丝不苟的佩戴着金缕缎。 他把那枚带有“圣羽”徽记的“胸针”抛向科特拉维,逼得后者抬手接住。 就算科特拉维对此再如何不屑一顾,它到底也是“三战灵”的遗留物,当然不能放任不管。 锋利的针尖划破了他的指尖,足足经过五分钟才开始缓慢地自愈。 魔力和超再生的相互作用就是如此特殊,没有前者,后者就会贫弱到可悲。 “我说了什么?”科特拉维并没有穿室长的那身装束,却佩戴着那条银缕缎。 他看向自己“亲爱的丈夫”,优雅地微笑问:“劳驾您替我回忆一下?” 一夜之间,科特拉维再度改变了的态度。 “你说过不会来实验室,”塞尔说,“除非……” “我是说过。”科特拉维打断道,“可我还是来了。因为你向我要求了。” 他问:“这样不好吗?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塞尔所期待的“势均力敌”忽然消失无踪,就像还没来得为刚刚捕获的野狼及带上颈枷,野狼却已经变成了顺从的家犬,丧失了他最喜欢的“驯服”的过程。 这样的“顺从”不止无趣至极,还让他厌恶。 “当然。这的确是我所希望的。” 塞尔说完转身就走。 科特拉维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归选择跟了上去。 “塞尔?” “塞尔。” “塞尔!” 塞尔对身后属于科特拉维的喊声置若罔闻,无论后者用什么语气。 在没有使用魔力的前提下,科特拉维从来没有见过塞尔用如此快的速度移动过,就像是在逃离什么让他作呕的东西,却还寄希望它能恢复如初。 他的行为让科特拉维的思维首次陷入了困惑,就好像塞尔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就好像他从未了解过对方。 西乌斯上空的暴雨短暂的停止了,留下漫天黑烟一样的乌云团,粘滞而压抑的笼罩着整座要塞。 科特拉维和塞尔一前一后穿过了尚在白昼沉眠中的暗系居住区,来到了科特拉维买下的那栋曾经短暂的、同时属于他和塞尔的房子前。 它已经被修理好了,不止被踢坏的门扉、泥沼似的花圃,还有房子内倒下的陈设、碎裂的盘子和花瓶,甚至连黑色的郁金香都像是在铭刻过往的记忆那般,以最熟悉的方式摆放在桌上的花瓶里。 塞尔骤然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环视着四周的陈设,完全无法想象科特拉维是如何做到的。仿佛为这里施加了某种能让时间凝固的魔法一样。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紧随其后踏入房子的科特拉维问。 5:狂诗之炎(25)b “我不满意?” 塞尔回过身,以审视的表情盯着科特拉维,反问。 “我从未表达过任何不满。你是以什么来判断我‘不满意’的?你单方面的臆测吗?” 是啊,他从不表达,只是拒绝而已。科特拉维想。 “从很久以前……” 科特拉维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 “我靠近你,想留在你身边。你却用无数的借口来避开我。” 可实际上他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艰涩,就连长篇大论都被删节的只剩下最直观的词句。 “我远离你,做你的‘老朋友’,让你不要再管我。你又担忧我、关心我,说话的时候都会握着我的手。” 他暗自攥紧垂在身侧的银缕缎,用力捏皱,以此抑制情绪外露。 “可我吻你时,你又让我滚开……” “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是你先让我‘滚开’的?”塞尔终于打断了科特拉维兀长的话语。 科特拉维微微怔,露出嘲讽的表情:“是的。没错。可那是最开始的时候。你打算想跟我追溯到多久以前?出生的时候吗?” 塞尔则反问:“你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反复无常吗?” “我……”科特拉维陡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反复无常,就像自己无数次想算了,无数次劝自己满足于现状就好、塞尔并不特殊到不可替代。可他反复无常外在却与内在恰好相反,执着到让憎恶自我。 塞尔不知道卡特拉维对自己的企图吗?他显然是知道的。他还没有愚蠢到这种地步。 只是科特拉维的感情又有多少称得上是真诚而长久的部分?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更不用说是塞尔了。 开始塞尔能明白那是感激,对庇护所回赠的感激。后来是不甘伴着倾羡,到这里或许一度变成了依恋。可它太短暂了。从他们成为低阶那一刻起就戛然而止,因为科特拉维的纯血天赋已经正式彰显,他开始不自觉流露出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或许科特拉维自己没有意识到,可对方给予塞尔的每一次帮助,都让他厌恶,甚至想因此远离他。 “塞尔。你为什么要帮那个瘦弱的蠢货?你跟他是朋友?” “当然不。”塞尔说。 很多年前,在临时居住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周遭近似年龄的“同伴”问过。 他是这么回答的:没有理由。 他就像是在帮助被猎狗追捕的兔子,只是忽然想赠予一点善意罢了。至于猎狗会如何?弱者没有资格在这个族群里生存。那兔子又怎样?没有利用价值的弱者,到时候丢弃掉就或者变成食物都可以。 所以塞尔一直认定周遭的“同伴”都是猎狗,愿意听从他的吩咐,他也愿意在表面上畅谈所谓的“友情”——“情感”无疑是拴住“同伴”脖子的最佳绳索。 兔子?弱者他从不放在眼里,连记住都没必要。 科特拉维或许是第一个,他的眼神不是弱者,但他当时的确很弱小。如果没有纯血让他在未来注定不会是个弱者,他肯定已经被塞尔划归到“同伴”之外,更不用说是“特殊”了。 他就是享受被匍匐膜拜,那种每道命令都不容违抗的感觉,为此不惜披上任何伪装,施舍虚假情感,同时反向利用情感来控制周遭。 这种行径自私又卑劣?没错。可那又怎么样?他就享受这种感觉。否则他就不用不惜一切向上攀爬。 因此他既憎恶科特拉维的反复无常,又将之视作一种驯服过程中的乐趣。 接下来大概就是兔子奋起的无聊过程。 科特拉维从一个被猎杀的弱者,向着强者所在的顶峰跳跃,忽然开始从高处俯瞰塞尔。 花和酒,平级和定阶,装作邻居,装作朋友…… 塞尔赠予对方冷漠的言辞与疏离的态度,好像把他划分在朋友的范畴内都是不堪入目;对方就赠予他理所当然的锲而不舍,好像随时随地都为他出现,也随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只是无果是常态,漠视也是常态。 这些常态反而更能激发征服欲。 双方都是—— 当科特拉维察觉到少年时对“强大”的全部理解——魔力胜过对方的时候,也明白力量上的征服根本毫无意义。那要如何征服?难道不是身心同时到手,才更有成就感? 就算把这些琐碎好胜心全都能归类到情感里,它们还远远不能算作爱。只有蠢货才会擅自认定这就是爱情。 在这点上塞尔就比科特拉维清醒。他反向利用了后者,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一个唯命是从的纯血木偶,把支配用的细线都牵在自己手里,所需要付出的只有一句暧昧不明的话,附带上微不足道的交换条件,或是故意拉着对方的手,说话时站得近一些。 就像很多蠢货把爱情和其他情感的界限卡在情欲上,却不知道情欲和爱情有多么容易混淆在一起。 可事实上它们毫无关联。 就像是水和油。 想要就要得到。科特拉维始终对自己的欲求毫不掩饰,也永不熄灭。 第198章 就像他第一次看见黑色郁金香的时候。 那天他刚满十五岁,已经不是能被成为小孩子的年纪了。可他的外表看起来依旧只有七、八岁。关于他是纯血的消息已经悄然散布到临时居住区之外,偶尔有一些毫无名声的纯血家族前来招揽,他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那天他站在中央城堡庭院中央,像个蠢货一样愣在那里。 它们并非纯然的黑色,而是一种过深的蓝色。 如同夜幕,虏获了他。 “我想要一朵。” 那是他首次对塞尔提出要求,指着花园里那簇并不显眼的花。 同样十五岁却拥有同等年龄外表的塞尔无情地拒绝了他,就像任何哥哥拒绝弟弟无礼的要求那样毫不委婉。理由很简单:高昂的价格。 当天晚上,科特拉维就因为企图溜进中央城堡的花园里偷窃一朵花而被值守的爵位战士抓获; 第二天,塞尔被迫伪装成新生纯血家族的家族长派来处理麻烦的家族成员,将被略施惩罚——揍过一顿的“淘气的小纯血”给领了回去,进行标准的禁足惩罚; 第三天,塞尔在科特拉维企图溜出前抓住他,给他一个保证,让他给自己一点时间; 第四天,他帮科特拉维弄到了一朵该死的、在他看来并不好看的花,亲手把它扔到了科特拉维怀里。 “安分点。”塞尔同时以不愉快地口吻威胁道,“至少安分到禁足期结束。” 科特拉维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朵花。看一眼花,又看一眼塞尔,径自笑了起来。 他笑了很久,久到塞尔莫名更加不快。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一朵花那么执着?” “因为它很像……” 像什么? 科特拉维没有说完。 至今没有。 5:狂诗之炎(25)c 如果说科特拉维记得所有,那塞尔便是固执于最早的记忆。 他至今记得幼年时科特拉维对自己所说的第一个词。 “滚开。” 从那以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从对方口中得到这个词作为回答,也是他从当时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的唯一一个词。 驯服野兽还是饲养幼兽更能满足征服欲?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半年后,塞尔才从科特拉维嘴里得到第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瘦小的科特拉维说。 “不是怜悯是庇护。”塞尔说。 接着他听到了第二句:“我也不需要庇护。别管我。离我越远越好。” 塞尔觉得自己看见了在一只满身伤痕的小猫倒在大雨里挣扎——就像后来一段时间科特拉维看着他的时候,误以为他像花朵一样脆弱。 从那天开始,塞尔明白了照顾弱者的感觉。 他得到超乎寻常的成就感,尤其是对方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才愿意跟他对话,甚至让他才此后数年都觉得临时居住区没让他觉得特别厌恶了。 塞尔认识科特拉维一年后,后者依旧对他赠予帮助的行为摆出拒绝的态度。 第二年也是如此,第三年同样,直到第四年…… 对方才像伤痕累累又难以亲近的野猫那样,不得不求助于他。 科特拉维从偶尔愿意接受塞尔给他的食物与水,到主动找塞尔要求什么——那朵黑色郁金香,又花了五年多。 此间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们俩个维持着在临时居住区的“两极式”生活:一个拥有众多的同伴,不止被年长者看好,也被年幼者崇拜;另一个孤僻又苟且,常年瑟缩在角落里,希望自己不引起任何注意,以此来避免暴力行径,可惜他所拥有的“纯血外表”过于显眼,根本躲避不了。 塞尔第一次把受伤的科特拉维抱回自己暂住的地方时,不自觉问:“你知道一个纯血没有家族的庇护很难活到成年期吗?” “我算什么纯血?”科特拉维拥有稚嫩的嗓音与外表并不代表他的灵魂也是如此。他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清楚自己处境,可他本性就是如此,从以前开始,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只凭心情好坏的家伙,从不会卑躬屈膝,也无法像塞尔那样遵循规则来向上攀爬。唯有尊严是他一直固守的东西。 “如果我是纯血还会沦落到这种地方?”科特拉维嘲讽说,“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我没有那么傻。” 没有纯血会被家族舍弃,除非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纯血。因为族群的资源有限、要塞的资源有限,每个家族的资源自然也是有限的。而数十年的成长期,无疑是一笔极为巨大的耗费,让那些魔法天赋过于低劣“假纯血”逐渐被家族所遗弃。 所以即便他有可能是,也只是被遗弃的“假货”。 “你是纯血。”塞尔却以坚决地语气说,“这点我敢肯定。” 他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也应该相信我的话。我不会看错的。” 科特拉维和塞尔相识第五年的某天,某个大雨倾盆的早上,受伤的前者再度被后者抱走,带他到干净整洁的住处,帮他洗干净身上和头发里泥,为他换上衣服,像任何长辈照顾小孩那样照顾着自己的同龄者。 耐心得让科特拉维觉得不可思议,也温柔得难以置信。 他拽住塞尔衣角的时候,后者理所当然地环抱住他,轻抚着他尚未抵达成长期的单薄脊背,如同催眠的魔法咒语,让他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变化是从信任油然而生的此刻开始,包括他愿意多说一些话。 在科特拉维即将睡着时,塞尔忽然停下轻抚的动作,转而扶着前者的肩膀,微微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科特拉维第一次直视塞尔的眼睛,烈酒一样的颜色,带着显而易见的野心。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眼睛里所深藏的真意。 这却不是塞尔第一次察觉到科特拉维眼睛的颜色,就像他初次见面就已经注意到对方过浅的发色一样,以及对方绝无退让可能的部分——尊严。就像他无论被如何伤害,也不愿意求饶或求助那样。 塞尔轻声道:“我把一切赌在你是否是纯血上,你愿意接受吗?” “什么?”科特拉维眼底的困倦逐渐被疑惑取代,“为什么?” “我给你庇护。跟他们无关,跟这个居住区无关,也跟西乌斯无关。只是来自我。” 塞尔认真地声音充满着难以抗拒地说服力,以及无法摒除的诱惑力。 “我庇护你到成年期。如果你的确是纯血,就为我效力。”他说,“但你肯定排斥这种施舍,所以不用把这看做庇护,而把它当做交换一个条件。” 科特拉维为对方对自己准确的揣度而惊讶,不自觉问:“交换什么?” 塞尔说:“我会在你漫长的成长期里做庇护你的‘家族’,你则在成年后为像其他纯血那样为自己的‘家族’效力一生。能明白交换了什么吗?” 科特拉维点头:“你要我做‘家族’最忠实的仆从。家族就是你。” “是的。”塞尔说,“你要做我最忠实的仆从。” 科特拉维本立刻就拒绝,可他终归没有那么愚蠢。 “公平一点。”他说,“万一我以后变得很有用——纯血以后的确都会变得很有用,这个假设并不自大。” “当然。”塞尔回答。 “那你却只交换这点小小的庇护,而且才到我的成年期?那我能得到的也太少了。” 对这种近似于挑衅的态度,塞尔却露出了满意表情,就像从堆积成山的垃圾里寻找了一柄被遗弃的精灵剑。 “这只是‘公约’的一部分,不是‘城主许诺’,里面还有很多漏洞可以找。”他说,“你不蠢,肯定还能跟我讨价还价,不是吗?” “你理所当然的讲话方式,听起来就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只是擅长猜测。” “但我并不讨厌,只是我需要考虑……” 塞尔没有再说话,安静且耐心的等待着。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应该问一问科特拉维:你不讨厌哪点?是我擅长揣度你真实想法的那部分,还是我理所当然的口吻?可即便当时的他问了,当时的科特拉维又会回答吗?他回答的会是真话吗? 答案未定。 亦如现在。 科特拉维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那你如何向大家说明你和我的关系?”他问。 “朋友,怎么样?” 塞尔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如果以后你厌恶这个关系,也可以尝试改变。当然,那要凭借你自己的本事了。” “朋友?” 科特拉维埋首在对方胸口,圈着他的腰,利用成长缓慢的优势,撒娇般地说。 “听起来不错。” …… 5:狂诗之炎(25)d “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是吗?”塞尔问,“所以我问你对‘这一切’执着的理由你根本无法回答。” 第199章 “你让我帮你,我帮了。你让我留下,我也留下了。”科特拉维反问,“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要干涉我的……正常生活?” “生活?”塞尔笑起来,以一种似是而非的表情看着对方,“你把‘沉溺于过去’叫做‘正常生活’?” 科特拉维反问:“难道要像你一样为了首座不惜一切,才能叫正常生活?” 塞尔忽略了这些,笔直地盯着科特拉维,以一种后者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怜悯,没有怒意。甚至没有说话,也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让科特拉维根本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科特拉维为自己的反复无常束缚时,塞尔已经拥有毫无破绽的伪装。 “你的执着既然与我有关,我对你的‘行为’就不该被称作‘干涉’,而是‘关心’。”塞尔说。 科特拉维短暂地沉默了,接着发出介于“不”和“什么”之间的奇怪单音,最终以嘲弄的语气问:“关心?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为什么每次我想吻你的时候……” 塞尔突然栖近科特拉维,以后者无法闪躲的速度。迎面而来的拳头砸在中了科特拉维的脸,他的头被迫歪到一侧,还磕破了嘴角。 血的腥味淡而绝望,就像他们之间此前那无数次徒劳的缠斗,早已经让科特拉维明白,无论是引诱还是挑衅,都无法在塞尔身上奏效。 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他依旧执着。 紧接而来的下一拳,就撞在他的肋骨与腹部之间,让他被迫弓起了脊背。 可他还来不及倒下去,又被对方扯着胳膊重新拉起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轻浮的说话方式?”塞尔问,“用正常的、可以商量的口问题方式提出你所要求的一切?” “那你呢?这是你又一次突发奇想施舍给我的‘充满好意的关心’……吗?” 科特拉维重新扬起脸时,“关心”这个词尚且来不及完整的落下,就终止在对方伸向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以及其后的动作里。 塞尔将科特拉维彻底地拽向自己,同时以另一只手钳住对方的下颚,主动舔上尚未来得及愈合的嘴角。 科特拉维视线撞进对方金棕色的眼睛里,短暂地怔住。看清自己轮廓倒影的刹那,反手拽住对方胸口的金缕缎,发了狂一样凑上去回应。 这个吻从惊愕到炽烈,如同烈酒被泼向结了薄冰的湖面,迅速而不分彼此的凝固在一起。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睛也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他们却无暇低头寻找。可它也终止在疯狂以前,像一个谨慎的玩笑。 塞尔以分别砸在科特拉维胸口和腹部的拳头终止了一切,任由科特拉维躬身倒在地上,在抚平金缕缎上的皱褶的同时也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他弯下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科特拉维手里滑落的那枚“胸针”捡起来,重新走向门边时,随意地将它放在旁边的置物柜上。 他即将跨下台阶前,被踉跄而出的科特拉维握住了脚踝。 不是之前几回那种带着挑衅与攻击性质的抓握,而是某种过于轻柔的方式,根本不需要用力就能挣脱出来。可他却选择驻足回身,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科特拉维。 “刚才算是什么?”科特拉维问。 塞尔刚想开口,就为背后过于明亮而短暂的电闪雷鸣所打断。 西乌斯城上空的黑云不止何时已经凝滞得更为厚重,仿若夜幕。闪电划亮了云层,也照亮了科特拉维的眼睛和头发。塞尔自己则像是一道不合时宜的斜影,遮蔽了对方一半的夺目。 暴雨又快来了。塞尔想。而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科特拉维眼睛。 这对浅蓝色已经不像是结着薄冰的湖面,而像是薄雾里过深的泉水。他的轮廓模糊地出现在那里面,直到又一条横过天空的闪电,映出灼心的光,将其替代,变化为促使他栖进的诱饵,恨不得埋首其中。 花园里的植物和泥土都带着即将落下的属于雨水的气味,源源不断地传来。塞尔的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声音却好似被什么堵住,喘不上气。 科特拉维从刚才的吻里已经学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只是静待着,却没有做出任何无礼的僭越。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塞尔依旧没有说话,却伸手以指节轻轻刮擦过对方的唇线,接着就俯下了身。 这次没有束缚,没有暴力行径,也没有惊愕或疯狂,只有各自微微侧开脸,任由鼻尖擦过的轻错。 第二个吻有些熟悉的味道,因为雨,因为周遭,就像是嗅到了青草。 不,应该是麦芽酒的香味,还混合了一点很淡的甜味。 就像很久以前初次品尝的第一个吻。 可他们都没有喝过酒。 一切都是基于过去的幻觉。 依旧由塞尔为它画上了休止符。 “我回中央城堡了。” 他放开科特拉维,直起身,抽回脚踝,抬腿准备踏入雨雾里,却再度被对方拽住袍角。 这次科特拉维用力了,像是要扯碎那件城主长袍一样。 塞尔轻而易举解救出自己的首座象征,以差点折断科特拉维胳膊的方式,声音里甚至有些无可奈何:“我刚说过别这样了。你不会说话吗?这样的行为非常幼稚。” 他看着科特拉维用另一只手撑着膝盖,艰难而缓慢地站起来。 “原来是突发奇想的怜悯。”科特拉维说,“不如再施舍多一点?一个拥抱,怎么样?或者,像小时候那样,你把我抱起来……” 他没等塞尔同意,就朝对方展开双臂。 塞尔伸出手,抵在科特拉维的胸口,不止阻止了对方的拥抱,还阻止了对方行动。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力,可他们却都听见听了清晰的骨裂声。 科特拉维因此弓起了背,不自觉收回双臂,捂住疼痛的地方。 “你太脆弱了。”塞尔放下手说。 跟他的语言不同,他的一只手拦住了科特拉维肩膀,让后者的胳膊绕过自己的后颈,搭在自己的肩膀,然后把一只手绕到后面,钩住对方的腰,像对待任何伤者那样,让对方大半的重量靠在自己的肩膀与脊背上,将他半扶半抱起来。 “我带你去治疗。”他说。 “所以你才会怜悯我?”科特拉维甩开他的手,也摆脱他的帮助。 “我没有怜悯过你。”塞尔松开手,打算将科特拉维丢在地上,说,“从来没有。” “谎言。”科特拉维却趁机攀住对方胸口的金缕缎。 其实科特拉维知道塞尔并没有怜悯他,从头到尾、哪怕一秒也没有。 塞尔另有所求。 在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个周遭同伴根本不敢想的奢望。 ——城主首座。 因而他需要一切能有用且被他利用的“东西”和“同伴”。 “你又何尝不是?”塞尔开始从对方的手里解救那条繁复的首座象征。 “所以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科特拉维巧妙地缠得更紧了些,问,“就像之前几次那样,欣赏我的痛苦,享受它给你带来的快乐?” “更糟糕的谎言。”塞尔失去耐心地命令道,“站着别动。如果你还想要自己身上的骨头?” 他扣紧科特拉维的胳膊,阻止对方继续利用那条金缕缎。科特拉维借机再度凑近对方,却没有吻他,而是侧过头,半抱着对方,以一种幼稚而粘滞的方式,像一个撒娇的小孩。 科特拉维温暖的气息擦过塞尔脸颊与耳郭,如同呢喃地声音也是:“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愿意,我身上每一根骨头可以属于你,任你随意折断,折成多小的碎片都可以……我想你明白的。” 他说着,短暂地收起了幼稚的行径,曲起手指,骨节的弧度刮过对方脸。 像羽毛一样酥痒,停顿在唇角,展开手指,以指背轻按柔软的嘴唇,再向侧面离开,垂落下来。 塞尔与他拉开一点距离,这次没有用力,疑惑:“只有吻你还不满足?” “当然。”科特拉维回答,“不如说有了这两个吻,还有最开始的那一次……” 5:狂诗之炎(25)e 这三个吻才是促成一切,也是无法割舍的默许。 “有意义吗?”塞尔问,“男的,女的,以往的,曾经的,现在的,甚至包括我……这个行为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你需要赋予本能行为意义才可以吗?” “需要。” “那……我需要你。” “……” “我需要你,塞尔。这个意义够吗?” “……” “我在比谁,甚至比你自己所能想象任何程度上,都需要你。”科特拉维盯着对方的眼睛,充满希冀地说,“我需要你——这能赋予你意义吗?” 不能。他想。 “不能。”他说。 第200章 科特拉维短暂地怔愣,眼睛希冀立刻黯淡下去。 他陡然甩开塞尔,以一种烦躁的方式,试图彻底摆脱这种短暂的、由他主动的亲密,却做出一个让塞尔完全预料不到的举动。 他抬起手来,一拳击在自己本已裂开的肋骨位置,新的断裂声出现。 他在塞尔惊愕的注视下,抿紧唇咽下痛呼,再度扬起拳 这次塞尔回过神来,钳制住了对方的自虐举动。 “你疯了?”塞尔惊讶地质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那你吻我又有什么意义?”科特拉维反问。 “一时兴起。”塞尔说。 “又是谎言。”科特拉维说,“至少我能因此看出,你或多或少还是在意我的。或许,你也因此愿意让我勒索……” “勒索?”塞尔愈发难以置信地看着能将话题导回原处的科特拉维,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个混蛋吗?” 科特拉维立即反手拉住他的手,以一种随时能被甩开的温柔力道,指腹反复摩挲着对方的手腕,轻声反问:“如果我承认自己是个混蛋,你又愿意允诺我什么?” 塞尔想抽挥开对方的手,可他的动作与声音同时顿住了。 如果科特拉维会错过这个机会,那他就不是他了。 他的手趁机顺着塞尔的手腕划过前臂,拦住了他的肩膀,擅用彼此平齐的视线,微偏开头,接触对方唇瓣前先贴着唇角低语,像是要把最爱的美味留到最后享用。 “亲爱的西乌斯城主,让我换一种方式吧。”他说,“用你的方式来说。恰如当初约好的那样——如果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会成为您最忠实的仆人。” “你确定吗?”塞尔竟然出乎科特拉维意料之外的没有躲开,反而问,“你真的确定?” 这的确是他最后的办法了。科特拉维轻应:“我确定。” 塞尔略微拉开一点彼此之间的距离,的确是略微,大约只有一指宽度,足够他对上科特拉维的视线,确定他是否真的要在这种事上用掉这个原本可以“勒索”更多的“城主许诺”。 “我确定。”科特拉维重复了一遍,“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城主许诺从来不能违背本族公约,而他的要求本身就在违背公约。这涉及到族群每一个个体的自由意志,即便是城主许诺也可以拒绝。 “但是你不想要听话的木偶吗?”科特拉维问,“像以往一样,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我们已经进行过这个话题了,很多次……”但都是徒劳的,塞尔想,既然徒劳就没有必要再讨论了,只是解释道,“我没有把你当做木偶……” “低阶到圣阶,双圣阶,城主首座,三大家族的纯血……” “我没忘。” 他们都心知肚明,完成对方的要求,成为他背后的助力,换得一点位置,距离他越来越近的位置,总比拿着花和酒去进行愚蠢的登门告白要好。因为塞尔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永远不会为科特拉维开启门扉,那扇则可以直通他真正所在之处。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家伙。一切都需要用利益和恳求来换取。 而科特拉维也明白,他自己则是个彻头彻尾的轻浮混蛋,除开自己以外,任谁都无法真正能驻留在他心底。 若非塞尔那么难弄到手,他根本不会执着至今。 “城主许诺?”塞尔重复了这个要求。 “是的,许诺。”科特拉维回答。 “我没想到你会……”塞尔的话戛然而止。他或许想说“没想到你会把它用在这种地方”,可他终归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似乎因为科特拉维脸上、呼吸之间传递过来的属于雨水的味道,还有他不确定是否记得住的郁金香,更多的是根本不存在的、源自于过去的酒的味道。 他在权衡,权衡到途中,理智已经先迈出了一步。 他让过了科特拉维拦住自己肩膀的手,却没有撇开头,反手扯住对方的胳膊,将对方拽向自己。 科特拉维瞪大双眼。 忽然收获的亲吻甚至称不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过于蛮横而粗暴,就像近日塞尔对待科特拉维的所有言行,极尽贬低,却也以俯瞰者的姿态,享受着后者给予的,仿佛跪拜臣服的成就感。 但这不妨碍科特拉维利用它。 导向的主次在几秒后就被科特拉维夺走,以按住塞尔后颈的方式,将粗鲁的啃咬变成粘滞的纠缠,甚至在后者想退开的时候,已经不自觉沉沦其中。 呼吸短暂窒住,几乎被彻底遗忘,却竭尽所能地夺取对方的呼吸。 直到塞尔大力摆脱科特拉维按在自己脑袋后面的手,同时将他推开。 这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留手。 科特拉维跌下屋前的台阶,向后跌坐在雨、泥以及被那片刚修好又被无辜压倒的黑色郁金香丛中。 浅色的头发泛着水光,唇瓣也是,没过多久就被暴雨抹得不留痕迹。 塞尔逐步走下台阶,走进雨水里。他平复着自己呼吸的同时,如同审视一朵花、一件房间里的陈设,以及其他没有生命却能对自己有所助益的东西那样。 科特拉维伸出手,拉住来到自己面前的塞尔的三根手指的指尖,几乎没有用力,却像黏在上面一样。他忽然好像被猫叼走了舌头,没有再说出任何似是而非的长篇大论,出奇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神情却仿佛攸关生死。 塞尔也出奇的安静,完全没有战斗或面对公务时果决。 每次遇到与科特拉维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没办法像平常的自己,犹豫和反复也是他的常态。 他不想承认这点细微的不同在自己身上占据多大比重,因为它不止达不到那些值得称道的感情层面,甚至连本能都够不上。 就连科特拉维所说的“需要他”,他都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可是,有一点他能确定,自己是需要对方的。在很多意义上,在除开感情方面的任何其他意义。 长期为利益捆绑,他们在某些意义上早已密不可分,否则他不可能跻身圣阶,更不用说是双圣阶,甚至是首座和现在的荣誉和地位。 对方也是一样。 可这还不够。对他来说这还不足以让他放下尊严,去满足对方狩猎的本能。 塞尔终归是抽回手,转身走。 -------------------- 我应该快还完海星加更的债了qwq 5:狂诗之炎(25)f 科特拉维惊慌地站起来。 这应该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他好不容易从塞尔身上撬开一条裂缝,找到这点破绽。 如果放过这个机会,他不确定还有没有机会。因而绝对不能放手。 他不是那种会珍惜花朵的家伙。也不会采摘,而是喜欢毁掉。 他不是会臣服于谁的家伙。征服欲这种每个雄性都有的天赋,才是他的动力。 他们都是。 他们灵魂的某些部分太过相似,因而很难达成一致。 只是一个喜欢掌控权力,另一个则只想征服特定的“谁”。 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是强者。 只是他正好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也需要我。”科特拉维尝试了很多疑问后才说出这句话。 塞尔停下来,不置一言地看向科特拉维。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多的是时间。” 科特拉维停顿了一下,露出一点卑怯。 “只要你愿意考虑。” 塞尔沉默地看着科特拉维,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只能维持这个动作。他试着把族群存亡、首座荣誉以及圣书阶位全都抛诸脑后,想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值得称道的理由。可惜不能。一切都像科特拉维所说的那样,就像塞尔了解科特拉维一样,甚至就连对方不经意显露出的这抹卑怯,也映照出了他心底深藏的卑怯。 只是依旧欠缺一个“触发点”来满足他的征服欲。 他反身往前迈了一步,伸手衔起对方脸侧那缕浅色的头发,再任由它从指尖缓慢而粘滞地滑落。 “当然。”塞尔回答,“只要你也‘愿意’。” 科特拉维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而对方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夺走了他所有残存的理智,叫嚣着逼迫他。 他与它们抗争,同样固执的不肯放弃,不想成就那个“触发点”,不想满足塞尔始终等待着自己放弃的部分…… 塞尔没能得逞,以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方式轻叹着垂落手,背过身,继续离开的脚步。 他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他踌躇原地,拼死顽抗。 直到塞尔即将消失在雨幕彼端,科特拉维的话语以怒吼的形式破开雨雾,清晰地传入塞尔的耳中。 “求你。”科特拉维说。 塞尔并不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对方。 第201章 “我没听清。”塞尔缓慢地往回走。 “你明明听清了。”科特拉维从牙缝里挤出。 “我没听清。”塞尔重复道,“我耐心有限。” “求你……”科特拉维的声音骤低下去。 “你满意了?”他的脊背微曲,不是因为伤。接着肩膀和双膝也战栗起来,为他刚才舍弃的东西而痛苦。 利益交换的手段以及其他与之类似的部分都得不到,他早知道的。 就像塞尔了解他一样。 直到他肯舍弃自己的尊严,低声下气地恳求对方。 这原本是他唯一不愿让步的一点,所以问:只要你也愿意。 “求你了。”科特拉维第三遍对塞尔说。 求你了——多么美妙的词汇。 多少年了?塞尔想。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触发点”如同凌驾于任何荣誉之上的成就,结出了最饱满的果实,一口就能满足他心底居高临下的征服欲。 他从很多年前,从初次见到科特拉维的那一刻、从对方让他“滚开”的那一刻,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我考虑好了。” 塞尔原路折返到科特拉维面前,将跪倒在雨与泥里的后者拽起来,带进自己怀里,按着他的后颈,毫不温柔地吻他,直至舔吻过对方颈侧。 “明天。这个时间。” 他以对方无法想象的温柔声音说。 “中央城堡。我的房间。” 科特拉维在分不清昼夜的大雨中步入中央城堡的走廊,来到他无比熟悉的城主专用房间前,值守的爵位战士显然已经被支开了,留下一推就开没锁门扉。 入内后不等他动手,门就自行在他背后锁上。 一种他所熟悉的魔法禁制锁。就像中央城堡下面捍卫着圣书的那些。是城主才能使用的魔法,也是唯一一种能控制整个中央城堡的特殊魔法。 “真是隆重的欢迎方式,让我想起被‘囚禁’的时候。”科特拉维浅笑着拭开因为雨水而粘在自己额头上的头发,走向坐在桌子后面的那道剪影。 “需要照明吗?”塞尔问。 “不。”科特拉维回答。 “需要酒吗?” “不。” 闪电已经足够剪出窗边的身影,衣着依旧一丝不苟,金缕缎也是。 科特拉维同样一丝不苟的穿着那身雪白的室长服,银缕缎也佩戴在胸前,甚至包括那每“胸针”。超乎寻常的正式,也是最合理的在这个时间来中央城堡寻找城主的理由。 除了这些雨水裹挟着衣服粘在身上的不适之外。 “为什么没有花?”科特拉维问,“你该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们。” “抱歉,”塞尔回答,“从你的言行上根本看不出你喜欢它们。” “至少曾经喜欢过。” “虚伪的混蛋。” “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们相互进行了最真诚的问候。 “后一点我可以承认,必要的甜言蜜语才更容易赢得你的青睐,不是吗?”科特拉维说,“至于前一点,我想我们都虚伪得不相上下,就别侮辱混蛋这个词汇了。” “至少,你比我虚伪。” “那么,至少,你比我虚荣。” “无论如何,只要你用对方法,总能实现目的。” “这点我可以认同。” 科特拉维踏着塞尔的尾音站来到后者面前,向对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起,单手微弯于胸前,略微撤后半部,微微屈身。 “不是吗?我亲爱的‘老朋友’。” 他像是个在礼貌邀请对方从椅子上站起来共舞的绅士,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某种故作的优雅。塞尔却挥开了他的手,使之迟来的发现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半靠在桌沿边。 科特拉维立刻改变了动作,干脆地扯住城主长袍前的那条金缕缎,企图将塞尔拉向自己。 “别碰它。”塞尔挥开了他的手。 科特拉维一只手撑在桌沿上,另一只手伸向对方,问:“那我……?” “也别碰桌子。” 5:狂诗之炎(25)g 塞尔已经猜出了科特拉维恶劣的打算,科特拉维也没有否认。塞尔直接拽住后者的胳膊,将他带往隔壁的只剩一张床的起居室。 他用脚踢上门,同时释出魔力,照亮了整间房,近乎凶狠地将科特拉维按在墙上,却没有吻他。 科特拉维的背后重重地撞在上面,缓和了一下才发出声音:“这里怎么还是只有一张床?” “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塞尔回答,“可以选择赔偿这里被你毁掉的那些陈设。” “当然不。”科特拉维盯着陈设的轮廓,表示:“至少目的明确。” 他补充道:“况且,我刚才只是想对你说:‘那我只碰你’好吗?”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塞尔短暂地沉默了片刻,骤然捏住科特拉维的双手腕,盯着他的眼睛说:“就算我同意了‘这种’城主许诺,你也应该是躺下的那一个。” “我可不是这么请求的,出尔反尔可不像你。”科特拉维任由对方攥着,“何况我还放下尊严祈求过了……亲爱的老朋友,难道你已经不想让我修复新型繁衍的那些纰漏,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和与之密不可分的城主首座了?” “你威胁我?”塞尔问。 “你不也是威胁我?”科特拉维问。 “那……我们扯平了?”塞尔又问。 “当然。”科特拉维终于就着被对方拽住的双腕,更顺势把上半身都贴向了对方,唇角擦过对方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呢喃:“您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那么,现在你愿意松开我的手吗?要知道我现在可是很脆弱的,要是骨头又断了,岂不是会浪费掉很多宝贵的时间?” 塞尔依言松开了手,就像出带领特殊任务出发前的那一天,也像那天一样逐一解开盘绕在金缕缎和城主长袍上的扣子,只是途中就被科特拉维拦下了。 “请让我来为您效劳?”他微笑着阻止了对方。 他一面解开剩下的部分,一面肆无忌惮地开口的位置探游过对方的锁骨,顺着肩线一路下滑,引导着对方抽出双臂,任由它滑落下去。 只是那条金缕缎还在,被他刻意留下一个扣子,带着一种恶劣的轻浮,半挂在对方脖子上,在他伸手掌滑过对方肌肉上每一道细微的纹理与起伏事,伴随着对方皮肤上的温暖一同撩拨而过,带着别样趣味。 彼此都是。 城主的专用房间陡然变得非常安静,除了纺织物划过皮肤的声音,只有节奏不同的呼吸变化,再没有其他声音。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快乐,就像塞尔得到了属于他的“胜利果实”——科特拉维的尊严,科特拉维得到属于自己“美味果实”。 等他用严谨欣赏够了他“祈求”来的果实,便干脆地探出头,去舔吻对方的下颚,牙齿危险地啃噬过颈侧的动脉所在。并不是吮吸,而是近乎凶狠的用力咬下。 塞尔仿佛没有痛感一般站在那里,只是偶尔侧过头施舍一两个吻,其他时候并不迎合。 科特拉维留下一排让自己满意的带着血珠伤口,再惬意地看伤口为双圣阶超再生治愈,才继续无比享受的一路向下,重复自己恶劣的却能满足本能的动作。 “具体什么时候?”塞尔忽然打断了对方,以钳制住对方愈加方式的下颚的方式。 “塞尔啊塞尔。”科特拉维就着对方的手,把体重全压向对方,逼得塞尔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才阻止他们两个一起倒在地上。 只是他们两个都因此后退了数步,同时碰到床沿才停下。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解风情的朋友?”科特拉维问地同时双手沿着对方扼住自己脖颈的双腕向上,划过肩胛一路向下落到腰上,将对方的下半身逐渐拉近自己,直到紧密相贴的程度,才开口说,“你现在不应该闭上嘴,专注于吻我?而不是提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很重要。”塞尔却强调道,“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补全那些‘半成品’?” “好吧好吧。我输了。”科特拉维无奈地表示投降,“我觉得最少一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 当一扇永不开启的门为他而敞开,对他而言,距离得到专属于自己钥匙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一时的欢愉、满足乃至于利益,都只是用来诱骗的手段。关键看到时候他还想不想要拥有。 至少现在很值得。 至少一切都比所想象要美味百倍,甚至成千上万倍。 正义?公理?忠诚?利益?尊严? 对他来说全是谎言。 只有切实拿到手的,能感触到的皮肤,能任他予取予求的身体,才是他的目的。 塞尔却在作为他所渴求的对象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制约。 “一个月?”塞尔问。 第202章 “最多半年。”科特拉维说。 “太长了。”塞尔说。 “这么短的期限西乌斯城主大人居然还不满意?”科特拉维难以置信。 塞尔趁着对方短暂惊愕的时候伸手解开了对方胸口的那枚“胸针”,随后是银缕缎和室长袍,尽管它们因为雨水而显得有些粘滞,但他显然因为城主长袍而比科特拉维娴熟百倍。 “如果你愿意置换一些立场,我大概会很容易满意。”他说,“也不会追问。” “这种时候你要改变主意?”科特拉维脸色不大好试探道,“不如……下一次?” 塞尔不解:“是我的哪个态度让你觉得被纵容以至于误以为还有下一次?” “那么,”科特拉维毫不犹豫地说,“求你了。” 塞尔:“……” 一旦放下尊严,再说出同样的话就不难了。 科特拉维看对方一愣,趁机用娴熟的用语言哄骗着。 “尊敬的西乌斯城主,我将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塞尔默认了。 “还有一点。” “怎么还有?” “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塞尔说出冷酷无情的话。 科特拉维则理所当然地微笑着诱骗:“不用想的太多。 他说:“你的执着是那条象征着城主权威的破布条。” “那不是……” “别说‘那不是破布条’这种扫兴的话,也别打断我。好吗?求你了。” “……” “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没兴趣被束缚在你的身边。而且我也很高兴继续被你利用。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能达成一致?不是吗?” “……是的。”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就是一次放纵。 “现在你闭上嘴,安静地享受。或者,你要张开嘴享受也可以。” “最该安静的是你。” 塞尔揪住对方脖子上的银缕缎,对方也是,相互堵住了对方扫兴的言辞。 他们终于达成一致,当然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那个国家的女王向骑士们宣布: “跪拜吧,臣服吧,放纵疯狂吧! “他将为她生,为她而战,为她而死。 “她会接纳他的一切,她会掌控他的灵魂。 “匍匐吧,前行吧,舍弃尊严吧! “——成为我的骑士,让我铭刻你们! “王国繁荣昌盛,骑士不复存在。 “深埋进墓园的记忆,骑士们荣誉的丰碑,永恒的铭刻:无名者……” “别念了好吗?你这是要逼疯我吗?” 缇斯夫人用精灵语诵读诗歌的声音被隐城主乌卢克打断。 他四肢上有奇怪的带着精灵符文的光圈,是塞尔留在他身上的“城主禁制”,将暂时限制他的魔力,却不会限制他的行动。加上在中央城堡的短暂禁闭期,勉强算是对他此前异想天开的一点小惩戒——幸好他是隐城主,是暗系们遴选出来的唯一领导者,否则他肯定已经被塞尔换掉了。 缇斯夫人则是在他禁闭期负责看守他的苦命灵,自然决定追加一点对方讨厌的惩罚——譬如逼对方听精灵语诗集。 “你怎么又在看奇怪的精灵语诗集?《无名骑士》?又是从塞尔书架上偷的吧?”乌卢克问,“这真是我听过最糟糕的诗。” “当然。”缇斯毫无愧意地回答,“他书架上有很多东西都适合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别瞪我,我也没想到塞尔会派你来看守我。”乌卢克无奈道,“说起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那个家伙居然还没动静?” “就算是迟到没什么不好的。”缇斯无所谓地耸耸肩,“至少能让我看完这本诗集。 “缇斯o齐图!你沉默的阅读不好吗?”乌卢克抱着脑袋哀嚎,“别念了好吗?求你别念了……啊!” 5:狂诗之炎(25)h 科特拉维不确定是自己还是对方先睡着的,却能肯定自己睡着的时间非常短。 他醒过来后就盯着空旷的房间,在那一片黑暗与偶有的闪电中,犹如在欣赏一幅名画,直到自己着实无法忽略身侧的存在,才循着另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如同本能般抬起手,找到背向自己的那道轮廓,落在对方后颈上。 他轻而缓地拨开对方的发尾,沿着颈部线条一路向下,以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描绘过肩胛,流连在下凹的腰线上,来回抚摸着皮肤。 无论强壮还是瘦弱,触感永远比看上去要来得柔软得多,加上那份适宜的温暖,根本无法停止这种近似于缱绻的举动。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停留一年之久,其实不过只有短暂地一分钟,这才坐起身、光脚在地上,无声地站起身来。 他从地上捡起那根绑头发用的黑色缎带,束住自己浅色的发尾。接着又捡起不久前还挂在自己身上银缕缎,擦掉了残留在自己唇边和胸腹的污迹,这才随手丢到一旁。最后才是那条金缕缎,他选择把它环在自己的腰上,然后通过居室与城主专用房间相连的门。反正房间通往走廊的门已经被塞尔的魔法禁制封住,暂时谁都无法闯入,也无法离开,他自然没必要关心自身的衣着是否得体。 他径直通过专用房间的另一扇门,来到城主专用通讯室,熟练的开启联络。 “科特拉维医生,你要求的又一批物资已经送到。”赫卡中尉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取?” “你们这次的效率非常高,城外的混战已经结束了?”科特拉维对通讯器投影说。 “显然没有。”赫卡回答,“不过我手里有400个战斗单位,自然是有保护一批物资运送的余力。” “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科特拉维说。 “我想大家都需要时间。”赫卡中尉说,“可我们最稀缺的就是时间。” “十个小时。”科特拉维提议。 “最多五个。”赫卡否决。 “你很擅长讨价还价?”科特拉维微笑起来,那种优雅的模式化微笑。 “当然。”赫卡回赠同样模式化的礼貌微笑,“这是人类的天性。” 科特拉维不想浪费时间与他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那就五个小时。” “成交。那我就先替你编造一套借口,拖延五个小时……等等。”赫卡终于后知后觉地说,“这此通讯的来源坐标竟然中央城堡城?医生你居然不在实验室,而在塞尔城主的通讯室?” “是的。”科特拉维并不避讳,“的确是他的通讯室。” “上次我只是开了一个关于‘丈夫和怨妇’的玩笑,这次怎么仿佛已经嗅到了爱情的酸焦臭味?”赫卡玩味地问,“怎么?塞尔真的变成你丈夫了?那他这等于是拥有了两位夫人?原来你们族群在不专一的感情之外,还享有不专一的婚姻。” “不算是。”科特拉维向通讯器稍微靠近了几步,让自己的投影显露到脖子以下的部分,直到腰部才停下脚步。 “这个词能让我发挥想象力……”赫卡看清对方上半身还在为超再生自愈中的一些痕迹,声音直接卡住了,哑然足有十几秒,才不自觉吹了声口哨,“科特拉维医生,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画面已经超出了我贫乏的想象力。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和塞尔,就在刚才?” “答案显而易见。”科特拉维毫无廉耻地回答。 “等等,你的对象居然是那个塞尔?那个节制、严谨、顽固又只追求利益的塞尔城主?”赫卡完全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就不怕他忽然来揭穿你?不,不对,那间城主专用的通讯室不是有什么魔法禁制阵?你是如何解除的?” “多亏你在圣书战之前送到的那一批物资,我暂时没有被揭穿的危险。”科特拉维优雅地耸肩说,“这其实不算是真正的魔法,而像是你们那边需要密码才能开启的门锁。而我认识塞尔已经很久了,能猜到他大部分的想法,当然包括‘密码’。” 之后他只需要了解一点古精灵族的“多重精灵魔法阵”,就能解决掉所有问题。” “等等,你腰上裹的似乎也不是衣服?是一块布?而且它还华丽得过于眼熟……”赫卡惊愕地睁大眼,已经完全无心谈论公务了。 科特拉维娴熟地比了个人族通用的暧昧却低俗的手势,说:“象征着城主身份于权威的一片布罢了。塞尔的。” “你?塞尔?”虽然已经猜测到了,可某些部分跟赫卡的想象还是有所出入。他忍不住发出夸张地惊叹:“我以为是塞尔和你,结果我完全想反了吗?这真的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力——彻底的超出!” 赫卡难以置信道:“你确定是那个塞尔?不是你随便找来的重名的家伙?他不是你族为数不多的那个什么什么顶尖战力吗?” “双圣阶兼特殊阶,西乌斯的现任城主,有我腰上的金缕缎为证。”科特拉维好心的替对方补充,语气介于玩味和炫耀之间。 第203章 赫卡完全不感激他的补充:“他怎么可能会乖乖就范?其实是你躺下任他为所欲为吧?不,其实无论哪种都让我无法相信!这其实就是一个恐怖故事吧?” “尽力让所爱享受欢愉,跟自己坐享其成,并没有什么区别。我躺下跟他躺下有什么区别?”科特拉维问。 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嘲讽这个混蛋医生的机会,赫卡中尉忍不住故作出一个上下牙齿磕碰的发抖表情:“他躺下?任由你?光是想象我就觉得惊悚了。” “你们人类通过人工子宫解决了繁衍问题以后,连性别都已经不再看重。譬如中尉您。”科特拉维对赫卡露出无比优雅地微笑,“你非要我说出非常粗俗而直白是吗?那么,好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睡了他跟他睡了我,并没有任何区别。您挂在嘴边的旧时代遗留物,似乎在滚床单方面还在你脑中根深蒂固。这样可会不受欢迎的,赫卡中尉,你很有可能在有限的四十年寿命里单身到寿终正寝。” 赫卡:“……” 被一通长篇大论嘲讽到无言以对的赫卡还来不及把自己粉碎的心粘回去,科特拉维却仿佛嫌自己的举动没有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心灵创伤,变本加厉的继续说:你看这,”他顺序指过自己身上的正在迅速消失的粉色斑点,甚至因此提高声音,假装出细尖的嗓音,娇嗔地暧昧道:“我的腰在几秒钟之前还有些酸呢——这个答案能让您满意吗?” “咳咳!好的。医生。对不起。我允许我撤回前言。”赫卡清着嗓子搓了搓肩膀,抖掉一身寒意,头疼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羞耻吗?” 赫卡觉得这个毫无节操的医生,根本就是在炫耀上下皆宜的情史。 算了,接着赫卡认真地说服了自己,因为他还是有点好奇的。 “感想如何?”他再度不自觉问,“关于塞尔。” “无趣。”科特拉维收敛起故作出来的态度,略微弯了一下嘴角随即又恢复了原状,补道:“但,出乎意料的美味。” 赫卡:“……” 这个答案的无耻程度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卡深深觉得:当灵族的优雅礼仪跟无耻彻底挂钩时,真是让人类都自叹不如的道貌岸然,至少他们的脸比人类更有说服力。 赫卡再度清了清喉咙,觉得光脸上阵阵发热,可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心:“我还是想好奇一下……?” “想好奇什么?”虽然挑起这个话题有科特拉维一半的责任,可他没想到这样都没有终止它,干脆道,“充满无穷尽好奇心的赫卡女士?” “——不!别叫我女士。”赫卡立刻忘掉了问题并发出哀嚎,“听起来就像是几千年前依靠束腰和裙撑来突显窈窕身材、通过吸引雄性交配才能找到生存空间的可怜虫——这是严重的性别歧视!” 她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严肃的军官了。 “如果赫卡女士愿意终止有关于我床上私生活的话题,我也很乐意不提这个充满歧视的称呼。”科特拉维回答。 “好吧。”赫卡举手表示投降,“说起来,我想问一个始终没有想出答案的问题,可以问吗?” “如果有关于我的私生活,我会判断为不回答。”科特拉维说。 “当然不是。”赫卡可没兴趣继续再听那些炫耀情史的话,“我只是想知道,塞尔花了五年都分辨不出我是男是女,你为什么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科特拉维以优雅的动作指向自己的脑袋——当然他如果没有光着就更好了。 气氛并不严肃,赫卡真诚地疑惑于科特拉维的动作。 “你说头骨?”她问。 “思维方式。”科特拉维回答。 “思维?” “无论外表如何,只有女性的思维才会长久纠结在情感当中。男性只在乎身体能否享受到欢愉。无论长短。” “……” “明白这之间的区别了吗?”科特拉维问。 “……”赫卡想假装不明白。 “我们两个族群在性别上相同,证明我们最基础的思维成形方式也是完全一样的。”科特拉维却不打算给她假装的机会,“简单来说:你是女性,你即便有男性化的大脑足以支撑你精确判断每一次战斗,可你大脑真正在乎的依旧是感情。而我——真正的男性大脑——基于身体结构差异,能从本质杜绝‘在意’。这是性别、是身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部分,不是男性化大脑和女性化大脑可以区分的东西。” “医生的话真是让我无法反驳,”赫卡无奈地回答,“那么……” -------------------- [2020年12月25日留]下一章 (191)被佩和谐了,完整版走wb(wbid跟作者名一样),其实根本没啥车,我也不知道审核为啥时隔3个月来锁那章 (摊手 5:狂诗之炎(25)i “赫卡女士,过分探知我的私生活是会构成骚扰的。”科特拉维了打断她,“我相信你们那边有相关的投诉流程?” “好吧好吧,我投降。”赫卡对这个“明明就是他炫耀了自己私生活却还假装无辜的医生”彻底绝望了,无论在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我明白您不想与我闲聊。” “这就错了。”科特拉维再度道,“能跟赫卡女士增加合作频率,我感到非常高兴。相信您也是。不然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科特拉维医生,”赫卡用叹气打断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嘴巴依旧这么讨人喜欢。女士这个词除外。” “谢谢。不过即便您称赞我,也不会得到我的青睐。” “……” 能不得到是最好的了。这个家伙太危险了。 但……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和塞尔……这到底是不是因为我连续在前线战斗了那么多天都没有休息过而导致的白日梦?” “想象力永远是必要的。”科特拉维回答,“固执于现实则会获赠愚蠢,长久下来会让你的思维彻底腐朽。” 赫卡:“可你居然没趁机炫耀自己高明的哄骗方式?这就显得很不真实了。” “我并不撒谎,也不是哄骗。就算对自己也不会。”科特拉维说,“就例如说——你们人类的寿命平均只有四十年,怎么可能在五年间军衔从未变过?塞尔居然连这种小事都注意不到,还不能算是愚蠢?” 科特拉维停在这里,他想,或许不能称为愚蠢,而是自私。只有足够的自私,才不会注意周遭。 赫卡更加无奈了:“虽然你回答了我之前的提问让我很高兴,但是你却借机跳过了我后来的第二个问题。” “您刚才有提过任何问题吗?”科特拉维问。 赫卡无奈摇头:“有没有谁说过,与你做口舌之争都是徒劳无功?还有你岔开话题的能力,恐怕也是全卡朵尔第一。” “谢谢夸奖。” “这并不是夸奖。”赫卡头疼地说,“有没有谁说你像是雌蜘蛛?” 科特拉维短暂地陷入思考,说:“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就蜘蛛的习性来说——寻找爱情,再吞噬爱情,以此延续自己的基因。” 他停下来,舔了一下唇瓣,微笑:“我当这是赞美。” 赫卡再度清了清嗓子:“从我接触科特拉维医生已经有五年了,你在很多时候以及很多意义上,都让我,甚至是我们这群人类觉得非常恐怖。” “这个赞美我就收下了。” “好吧。你自信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只需要再争取五个小时,对吗?” “是的。” “通讯结束。” 科特拉维切断通讯后再度穿过城主专用房间,短暂地在窗口停留了片刻。他试图隔着玻璃、穿过雨帘,窥视到下方花园里的郁金香花丛。可惜,残酷的极端气候,让他什么都没能看清。他不无遗憾地收回视线,再度穿过另一扇门,回到那间起居用的房间,走到仅剩的那件陈设前,扯掉自己腰间那片过于华丽的布,面向着塞尔的背侧躺下。 他盯着对方的背,大约有一分钟没有动作,然后才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放在对方的后颈上,反而先覆在腰线上,享受着皮肤和肌肉纹理的触感,沿着线条一路向上,反复用指尖刮擦着对方的皮肤。 塞尔没有醒,一种可笑的宛如死亡的深眠,足够让科特拉维细数过对方每一节脊骨和肋骨。 不多不少,跟人类一样的数量。某种程度上而言,至少在身体方面他们并不特殊,情感也是。特殊的是剩下的部分,是魔力和超再生,让他们变成的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谁对自身的认知都是如此陌生,不止会对自己有过高的期待,还会分辨不出照片和镜中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就像无论是谁的一生,都会有无以计数的情感波动,可大多数的情绪的成因却连自己都不明白,更不用说隔着血肉之躯的周遭,无论如何亲密,根本不可能知晓灵魂真正的形态如何。 第204章 灵魂。多么可笑的东西。如果他是人类,他就能直接否定。可惜自然精灵赠予灵魂的缔约方式,让这个族群无法怀疑灵魂,却又全然不知其形态。 就像他和塞尔,都是自以为了解对方,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 至少在科特拉维看来,塞尔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 科特拉维放任自己思绪的同时,也放任自己的手肆无忌惮的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因为对方暂时不会醒来,因为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因而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许久,他才重新闭上眼前,伸出双臂,将对方整个圈进自己怀抱中,好像要勒断对方胸骨般将他抱紧,贴着对方颈侧的脉搏,感受着传递过来的心跳。 一下、两下……他逐一数着,假装自己也睡着了。 然后他真的睡着了,只是跟刚才一样过于短暂,仅仅只有几分钟,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依稀回忆起一些关于过去的“梦”——那些塞尔觉得是曾经发生过的记忆,在他看来却是因为过分的美好而显得过于虚假的部分。 许多从幼时到少时的琐碎,一次次拒绝对方介入自己生活时的泄愤般愉快感,到后来他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并且逐渐腻烦,这才开始假装被动地接纳对方的帮助,再到模式化的郁金香、味道一般的晚餐以及味道十分糟糕的酒。 居住,安稳,一成不变的乐趣,在一段时间内很接近于婚姻了。可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因为他始终没有机会触碰对方的身体。 他想要的是对方的脸?唇?肩膀?腰?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是。 他喜欢的是那栋狭窄的房子?郁金香?黑色缎带?酒?都不是。 他期望的大概是全部相加的总和。 他可以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表露出一点渴求。只要他不需要摒弃尊严却还能觊觎着对方,这种相加的总和就是固有的存在。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科特拉维以胡思乱想来计算这短暂又兀长的五个小时的开头部分。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到塞尔就开始了计算。在他曾经的幻想中,在他们相拥的此刻,一切都只会是个开始。他准备好在随后的等待中将此前的一切等价折算,至少每年折成一次,最好六十次。当然,三十次也可以。 后来,他想两年折算一次,或许他不算吃亏的太多。 只是再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了,只能算三年换一次。 实际上却是这样。 现在这样。 他还剩不到五个小时,这场愉快的交易就要结束了。可他依旧觉得这个交易非常公平。毕竟这是自己盯了数十年的猎物,折损的部分可以当做过于美好的过程以及过于愉快的前一刻的牺牲品。 这些都是值得的。 他劝说自己。 可他同时也劝阻不了自己为遗憾而不满。 他想在桌子上,然后是椅子上,甚至是墙边也可以,可是对方先一步看穿了他的企图,警告他不许碰任何东西,结果他被迫选择了床。不过当他想到这是对方的地方,又觉得一切都能原谅了。毕竟他所面对的是一个过于节制又自控的家伙,自制力好到难以想象。不是毫无反应,在身体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主动的,甚至会主动掌控主导权、掌控他。 这种自制完全体现在一些极不起眼的细节,像是声音和情绪的展露,因而他始终留着一部分注意力,专注地听着对方发出的声音和呼吸,可是对方连呼吸都克制至极,更不用说是其他了。只有偶尔会发出细小的像叹息一样的吞咽声,仿佛咽下了呜咽、喘息以及其他一切的感受。仿佛无论快感还是欢愉都会让他觉得耻辱,因而压抑了一切,因而科特拉维才更觉得值得。 科特拉维允许自己在抱紧对方的同时短暂地放纵于甘美的此前,然后松开怀抱,撑起上半身,探头轻轻吻了吻塞尔,然后退开,在恰当的距离等待一个“魔咒”解开,趁机尽情欣赏着对方清醒的过程。 短暂,陌生,却值得铭记。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在对方动作前,再度俯下身,迎上对方的视线和嘴唇,重新亲吻对方。简单而温暖,停留在唇齿之间,相形而上的结束,最终停留在了额头,甚至用手指摩挲着耳郭,又纠缠住鬓侧的发梢不停缠绕。 这是一些过于古怪的吻,始于渴望却带着爱怜与不舍,让塞尔短暂地怔忪,随着他彻底地清醒,他做出了科特拉维意料之中的动作。 他大力挥开不属于自己的那条胳膊,踢开同样不属于自己的腿,彻底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他并不需要这种这些附赠的部分,自然十分利落地跃下床去,赤脚踏过冰冷的地面。 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东西。三秒过后,他发现它们不是沾上的污迹就是残破不已,并没有继续作为衣服的价值,甚至就连他看中的金缕缎,也出现了无法抚平的褶皱,因而只得放弃,维持原本的模样,不动的站在那儿。 他忽然变得莫名愤怒。不是对科特拉维,是对他自己。而他同时也在心底嘲讽自己,冷眼旁观自己极力避免的结果降临在自己身上,怒火因此波及了房间里最后一件陈设。可怜的床直接被他掀翻在地,科特拉维也因此跌到地上。 当然,现在的科特拉维没有魔力,可他依旧有行动力方面的天赋,只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让他狼狈地跌在地上。 “你真不温柔。”科特拉维灵巧地落在地上,抬起头来半开玩笑地看着塞尔问:“你不知道温存是一种有必要的、能增进感情的行为吗?现在……” “不知道。”塞尔无情地打断了对方。 科特拉维对自己有索求,反过来他也一样。否则他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就像科特拉维说的,即便有城主许诺,他也可以用公约来驳斥。只是他需要一个结果,从一开始他就需要这个结果,只是当初不适合,后来没机会,就跟科特拉维始终固守于尊严不肯让步一样,这样他才能判断该如何对待科特拉维。 现在他有答案了。 利益的索求、身体的索求、索求更多……可除此之外,他们会谈论情感吗?他们会付出情感吗?哪怕一秒。答案是:不。 长期,固定,唯一,甚至是无汇报忠诚,都是这个族群里不合理的关系,在他和科特拉维之间根本不会存在。婚姻则与利益捆绑,没有足够的利益做交换,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塞尔挺直的站在那儿,好像往常一丝不苟地穿着城主长袍一样,可实际上他已经没有那层伪装了。只剩一个坦诚他,从身体到灵魂。 科特拉维也是同样。 “这只是利益交换,现在已经过去了,不需要增进那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塞尔说。 “是吗?”科特拉维微笑起来。 超再生已经为塞尔愈合了肉眼可见的一切痕迹,的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碍于他此前动作,还是有些不合时宜又无法自行愈合的部分出现了。 他盯着自己的腿,短暂地僵住,回神后又瞪向科特拉维。后者却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在了自己的脚边,用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的银缕缎,替他擦掉了可见的仅剩的部分。 “不用这么生气。” 科特拉维说出来话语却正好相反。 “你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他维持着姿势抬起眼来看向塞尔,似是而非地询问同时手已经不安分的顺着后者胫骨的曲线向上。 “可以……?”他问。 5:狂诗之炎(25)j “求你了。”细碎的舔吻随着话语落在髋骨上,手的动作就更过分了。 “你……”塞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对科特拉维带有明确目的的“高效利用”不是他与缇斯的婚姻之后,不是他得到首座之前,而是在更早以前第一次“见到”科特拉维的时候。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见”,而是:听。他是因为“另一群同伴”谈论一个有浅色头发的小鬼疑似纯血,才会“一时兴起”地走进了那条巷子。其实他在主动跟科特拉维说第一句话前,已经站在较远地方,沉默地旁观了那桩随处可见的暴力许久,却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打算。直到被施暴着短暂的昏过去,等到大家都离开了,他才独自走上前去,伸手抓起一缕,轻轻地放在指尖碾了碾。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刹的手感。像昂贵的丝缎一样。 他想拥有这件“丝缎”。却不想为他付出任何努力,无论是感情或者物质。而是想要对方主动跪在地上,虔诚地爬向自己,祈求自己拥有他。 这实在是一种过于卑劣而自私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在佐证这个事实。可是卑劣又如何?自私又如何?有些本性它就长在自己的身体了,一生都无法违抗。 从幼年的科特拉维让他滚开的那一刻起,塞尔仿佛得到了一面灵魂的镜子,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本质。无论如何伪装,他都是一个不想付出任何东西却想得到一切的自私败类。 第205章 “我以为尊严是你唯一看重的东西?”塞尔问科特拉维,声音像是在制止对方,却没有阻止对方在自己身上放肆的动作。他的身体跟他过于平静的情绪不同,就像在放任对方,也像在冷眼旁观自己。 塞尔默然的态度让科特拉维终归短暂的停了下来,恳请道:“吻我一下。求你了。” 于是对方再度用下顾般的态度朝他伸出手,只是对方没有织物遮挡的身体,似乎让他无从下手,而后他干脆抓起对方浅色的头发,迫使后者彻底昂起头,这才弯下腰,施舍了一个非常不温柔吻。 谁也说不清楚谁更擅长,但都不愿意退怯,单纯的亲吻迅速混入了其他寓意不明的成分,更像是彼此掠夺,自然而然变成了放佛没有尽头的唇舌纠缠。直到塞尔出手扣住科特拉维的双手,反制住对方的动作,横过胳膊,为彼此拉开一些距离,重新站直。 “这早已经超过了一个吻的范畴。”塞尔俯视着对方说。 科特拉维坐在地上,微笑着回答:“你真不慷慨。” 这种没有用上魔力的阻止,对科特拉维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邀约。他自行挣脱出来,用比前者慷慨得多的行为来回赠,不止拨开了对方揪住自己头发的另一只手,还反手猛拽对方的脚踝。 这个弱点永远老套又实用,塞尔直接跌在科特拉维身上,后者趁机伸手固定住对方的腰和肩膀,探头咬住他锁骨与肩膀的位置,用牙齿和嘴唇留下一列淤斑,在它们消失前,又留下更多。后者的呼吸微微窒住,吞咽了一下,声音和变调的呼吸都被迅速节制,一把揪住科特拉维的头发。 塞尔卸掉了对方勒住自己腰上的那条胳膊,挥开另一只手,恼怒道:“你别太过分。否则你另外那条胳膊……” “是谁更过分?”科特拉维打断他反问。他改用双腿缠住对方的,将自己被卸下胳膊又装回去,抚着自己肿起来的一边肩膀,显然不期待超再生能迅速眷顾,与其说是怨怼不如说是埋怨地看向塞尔。 “你太脆弱了,我还不太习惯你变得这么脆弱……”科特拉维的眼睛像冰湖随着闪电划过耀动,塞尔被他盯得踌躇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 他用眼神古怪地盯着科特拉维的肩膀,就跟以往每一次自己出手伤到对方时一样,脑袋里的过去和现在相互矛盾着。 “当然。”科特拉维回答,“而且很疼。” 他借机靠向对方,以一种介于真诚和试探之间的语气试探。 “是不是我不告诉你很疼,你就会一直这么对待我?那我现在告诉你,很疼,非常疼,亲爱的塞尔,你愿意温柔一点对待我吗?毕竟现在我的大脑可是没有办法阻断多少痛觉的。” 这种示弱的方法显然对塞尔非常奏效,他没有继续躲开或者赠予暴力行径。科特拉维趁机以另一只手扶着对方的上臂外侧,来回摩挲着说,“反正我对你来说还有用,你根本舍不得杀我,对我温柔一点没什么坏处,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难道你要以这副模样带我去治疗,伟大的西乌斯城主?” 塞尔僵住。这无疑是最有效的威胁,他根本不想看到那个结果,否则就不会暂时封住这间房间。他本以为科特拉维会借机重新接管主导权,尽情的为所欲为,可对方却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将他拉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靠着他的胸腹之间,如同无可奈何般摇了摇头。 科特拉维的发丝蹭得塞尔的皮肤有些发痒,他不自觉的抬起手,想拨开那些浅色的发丝,而后发现它们比科特拉维更难以驯服,什么动作都是徒劳的,只得放弃这个打算,改为落在对方的后颈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浅色的发尾。 短暂地安静过后,他听到科特拉维问: “你为什么总喜欢固执于‘公平的利益交换’?”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公平可言? 塞尔来不及做出回答,也无法琢磨出对方没问出口的另一个问题,就听到了对方的下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什么事?”塞尔问。 “我第一次在中央城堡看见那些黑色的郁金香的时候。”科特拉维说,“我还缠着你,用幼稚的方法逼迫你,就为了让你给我弄来一朵。” “不记得了。”塞尔在撒谎。 “真无情。”科特拉维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在撒谎,他只是想说,“你肯定没在夜晚欣赏过它们。” “在夜晚欣赏一种黑色的花?”塞尔问,“你确定我能欣赏到什么?” “果然没有。”科特拉维声音如同叹息,“白天它们像盛满醇酒的酒杯,夜晚它的花蕊则像点缀在暗色中的细小闪电。” 塞尔不懂欣赏这些,也听不明白科特拉维的暗喻。后者并不意外,还因此轻笑起来。 温热的气息划过他的皮肤,应该不是故作的笑容,而是他所熟悉的那种笑容,塞尔想。可他为什么要笑? 科特拉维想,他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短暂地静默过后,他才说出深藏已久的话:“我觉得它们很像你。” “一种花?”塞尔带着不满的声调微微上扬,胸口也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像我?” “是的。”科特拉维说,“它们像你,你也像它们。” 泥泞里催生出一朵脆弱又坚韧的深色花朵,能在漆黑的地方赠予意料之外的光辉…… “现在似乎不是一个恰当的、适合追忆过去的时候?”塞尔打断了科特拉维。 “那就没什么时候是正确的了。”科特拉维回答。 “……的确。”塞尔难得赞同了对方。 任何时候其实都不是时候,因为几十年已经过去,他们漫长的生命也不适合铭记这些琐碎的小事。 带着温度的水滴落在塞尔身上,在顺皮肤滑落的过程里迅速变得冰凉,而后消失不见。 塞尔过于惊愕地低下头,抬起了科特拉维的脸,应证了自己的猜测。 科特拉维连自己的哭的原因都不明白,却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恐怕既既可笑又可悲。 有什么被限制了。这一部分“被限制”的或许才是对的,科特拉维想,他自己挣脱了“限制”,可是新的“限制”又出现了。自相矛盾。 “我才是异类。”科特拉维轻声说。 塞尔没有嘲弄科特拉维,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无论是这句话,还是眼泪,反而主动凑近对方。 湿热的唇舌划过科特拉维眼角的时候,他主动闭上了眼睛。塞尔仔细的舔吻了对方的眼角,两遍,然后吻了他的嘴唇,途中短暂地停下来,等待对方重新睁开眼睛,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对方水光尚未散尽的眼睛,抚摸着他的脸。科特拉维同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像幼时那样半仰着脸。 塞尔始终是嫉妒科特拉维的,从对方不动声色的超越自己开始,从对方成为半圣阶开始,一直到他跻身双圣阶和首座,甚至是科特拉维失去力量之后,这种嫉妒都没有减弱过。 直到此刻。 他是真的怜悯他了,只是科特拉维并不需要这些,所以他没有施舍这种怜悯。 他的手最终停留在对方浅色的头发上,缓缓地收回,改为轻拍科特拉维的脸,像一个并没有用力的耳光。 “清醒一点。”他说,“这不像你。” “对。这不像我。”科特拉维犹如自言自语般说。 “那就……换一种像我的方式?” 他以商量的语气将对方拉低,他在彻底贴近对方的时候,已经收敛起自己所有的存于表面的温柔和脆弱,不再像对以往无以计数的情人那样甜言蜜语。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异常空旷的房间回荡,没有优雅的基调,没有微笑,可也没并非急不可耐,就像是没有感情,是某种条理分明的公事公办,一一罗列。 “不要控制你的身体,把控制权交给我,不好吗?” “同样的意见还给你。” “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身体早已经恢复原状,却尚未来得及以往此前的感觉。 两个不合尺寸的部件组合被强迫凑在一起,直到变成适合的另一部份为止,都像是最暴力的肉搏。 谈不上优雅。塞尔想。跟平常的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谈不上伪装。科特拉维想。这才是对方的本性。 谎言由此成形,其上再套另一层谎言,用身体伪装出契合的假象。 “你想要我……” 微妙的停顿,绝妙的隐没。 “就像我一样。对吗?” 塞尔尽可能挤出毫无起伏的回答,可他不确定起来,干脆闭上了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会让谁妨碍你的实现自己的目的。无论是谁。” 再度停顿。 “我们会是彼此唯一的束缚。” 塞尔的声音含混不清,如同卡在喉底的某种呜咽。 “你需要我,对吗?”科特拉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用力掐住对方的腰,卡在髋骨的位置,不让对方有任何脱离自己掌控的机会。 第206章 “是……我需要。”塞尔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或许连他都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科特拉维却没有就此放过他。 “只是我,对吗?” “只是……不,不是……” 后面的声音被淹没在窗外的雷鸣中,彻底消失。 季节性特有的狂风暴雨大肆席卷过大陆每一个角落,窗外的天空像深冬一样阴暗,扩散出如鲜血的光泽,没来得及修好的破碎窗户裹挟着雷电的光芒、大雨的味道、花园中被无辜连根拔起的黑色郁金香以及泥土,被阻隔在这空旷的房间之外。如同某种命运,剧烈而无法彻底掌控的不可测。 它们淹没了这间房间里的一切声音,却间歇的勾勒出一副过于美丽的油画。 巨大的台风眼仿佛就在他们隔壁,随时可能吞没到这座荒原上的孤岛,而在那只眼睛的中央,他们注视着对方,谁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精灵还是魔鬼,祖先和敌人与狂风暴雨一起被阻隔在外。 直到最后,科特拉维忽然笑了。 依旧不谈不上优雅。 他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脸。 几滴咸而涩的液体再度从他指缝里溢出,巧合一样落在了塞尔的唇边。 仰躺的塞尔尽力从短暂空白的意识里找出一点理智,疑惑地看着科特拉维,他们有言在先,剩下的只有纯粹关于身体的部分。这明明是科特来问亲口要求的,结果他的老朋友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为什么?他思索的时候不自己舔了舔唇,像是在品尝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泪水的味道。科特拉维看他的眼神却像陡然好像疯了一样,他也是。 这是认识将近六十年来,他第二次哭。 这是塞尔第二次看到他哭。在同一个晚上。 短暂地静默。足够科特拉维恢复平静,也足够塞尔察觉到自己胸口出现了微不可感的波动,像一颗埋藏已久的种子悄然破土。 比怜悯又多了一些寓意不明的意味。 “我能贪心一点吗?” 科特拉维撑起上身,捕捉到塞尔眼底那细微的情绪波动。 “我不想把我们定义为一个合理的利益交换,而是一个不算糟糕的开始?” “你没有资格定义。”塞尔回答,“只有我有。” 科特拉维俯身搂紧对方的腰,换上祈求的声调:“请至少也要把它定义成后者。” “理由?”塞尔问。 “求你了。”科特拉维回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塞尔想。 他掰开对方的胳膊,交换了彼此的位置,扣紧对方下巴,俯下身去吻他。 科特拉维短暂地怔住,异常意外地问:“这个回答是?” 塞尔再度让他住嘴,用唇,许久才分开。 他说:“我会拭目以待。” 听风者? 阿达加迦满脑子都是从风炎圣树那里听来的那个陌生词汇,却来不及询问,就被小城主拖进了传送阵。 5:狂诗之炎(25)k 这个“听风者”到底是不是在指他能听见灵魂的声音? 可是,灵魂的声音又不是风,毕竟主风魔法的家伙太少了。 而这个“倾听灵魂”的“天赋”似乎也起不到什么关键性的实际用途,不至于让巴尔德君主执着于他,导师也没必要带着他离群索居,更不会发展到需要牺牲自己来保护他的地步…… 阿达加迦还满脑袋混乱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来到了电闪雷鸣外加大雨倾盆的西乌斯城外数十公里处。 这里距离三族混战二十公里,无论敌我都是一片混乱:巨大的金属外骨骼被光速级冲击切割成碎片;人族的哀嚎伴着鲜血与碎骨无孔不入;暗系亚灵像夜风一样穿梭于混乱之中,切开一切阻挡他们的敌人……三族在夜幕下不分彼此地混战,与大雨和泥泞的地面一样,迅速浸透了永行小队的队员们,也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们好不容易避过混战,藏在外围一堆金属残骸后面,小诺拉却开始发挥着状况外的好奇心,不停用用手翻看那些散落的金属碎片。还不等帝坎贝尔判断清楚眼下的状况,队内又开始了内讧。 “你说传送落点坐标偏离?!这跟混战有关系吗?你指望我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弗雷威o齐图双手揪住阿达加迦的衣领,勒紧他的脖子的动作简直就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事实上他刚才已经动手了,阿达加迦还不知道躲开攻击,幸好帝坎贝尔就在他身侧,直接出挑飞了弗雷威的剑。 “海克鲁城主是在针对我?”弗雷威把怒火转嫁到帝坎贝尔头上。 “我没有针对谁,阿达加迦也只是在陈述实事。”帝坎贝尔冷静地驳斥道,“我们无一例外都偏离了传送地点,如果要针对你没必要让我们都传送偏离,只需要把你抛进混战中就行了。而且他根本没理由针对你。这点我可以保证。” “您的意思是传送阵没问题?一个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的‘光系念想类魔法’造就的传送阵,没问题?”弗雷威难以置信道,“没想到海克鲁城主也会开玩笑了。” “以我所在的家族的悠久历史和典籍保存量,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光系念想类魔法’。难道您比海斯家族的我还博学,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魔法?”芬尔布o海斯用剑指向阿达加迦,卡露雅尔则挡在他和阿达加迦之间,让他没办法下手,只能纠缠于口舌之争,“如果答案是不,请问海克鲁城主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做出这种保证?”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不存在,只能代表你愚昧无知。”帝坎贝尔在口舌之争上从来不会逊色。 “帝坎贝尔o诺迪!”芬尔布彻底被激怒了,“你这不止是在侮辱我,还侮辱了我的家族,我要跟你……” “决斗?”帝坎贝尔以手里的章 纹剑依旧在弗雷威的脖子上的方式打断芬尔布,充分展现他对这个无数次败在自己手下的蠢货的不屑,“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俩加起来都不是。” “不管怎么说,弗雷威o齐图,芬尔布o海斯,还有哥哥,请你们三个都先冷静一下。”卡露雅尔站在他们四个之间,尽力阻止他们打起来,“还有阿达加迦,你为什么从刚才起都不说话?” 阿达加迦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在弗雷威手里的衣领,他距离窒息死真的不远了。 “我现在要求大家冷静一点会不会显得非常不合时宜?”莉莉娅尴尬地杵在乱成一团的他们旁边。 “虽然这种时候不太适合,但是我想问个小问题。”小诺拉拽了拽莉莉娅,“这些巨大的金属碎片是什么?居然还沾着血。” “金属外骨骼的碎片——不,不对,在这种时候你当然是不能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啊!快阻止他们!”莉莉娅头疼道。 卡露雅尔:“我尽力了……” “我也想问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欧兰因抬起手来冲被诺迪兄妹保护在身后的阿达加迦挥了挥,“我想象的是中央城堡,大家应该也是。” 毕竟谁都很容易对那座雪白色的城堡印象深刻。 “不需要魔力和传送阵构成就能进行远距离传送的‘想象力’对我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魔法,但是偏离这个事实却跟普通的传送阵一样,不,甚至偏离的距离还比我想象中小得多,我以一个空间系圣阶的立场来说,别说我不会构建远距离传送阵,就算构建出来,肯定也会大范围偏离……” 欧兰因的话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以阿达加迦为中心的争执短暂地停了下来,阿达加迦被齐图家族的家伙勒住脖子也多少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好了,看来大家都冷静下来了。”莉莉娅立刻道,“那么就劳驾阿达加迦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吗?” “……好。”阿达加迦实在不想给他们解释,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于是开始半真半假地瞎编,“它是精灵族留下的远距离传送阵的一种,除此之外,没有魔法能通过灵城要塞的空间系防御魔法。” “所以偏移的原因是什么?”欧兰因直指核心。 阿达加迦脑袋里的想法跟他的语言完全没在思考同一件事,甚至就连刚才面对自己眼前的争执也始终游离在外思考“听风者”的事,而欧兰因的追问逼得他不得不集中主力,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猜可能是三族混战引起了要塞自动闭锁,这种状态下任何传送阵都进不了要塞,才会导致的偏离。” “要塞闭锁?”大家对这个陌生的词汇都非常吃惊。 “继续说。”帝坎贝尔却对这个词完全不陌生,这显然并非是阿达加迦猜测,他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只是无法判断对方说了多少真话。 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盯着挡在自己身侧的小城主,继续道:“风炎圣树旁边的传送阵也是古精灵族的遗留物,同样可以穿透要塞空间系防御魔法的,除了要塞自动闭锁的时候。” 第207章 他的第二句话语气变得相对笃定了,帝坎贝尔因此回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后者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垂下眼睑刻意闪避,反而笔直地回视着他。 阿达加迦在撒谎。帝坎贝尔接着又察觉到第二个事实。 他从来没有如此迅速分辨出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是在撒谎还是在说真话,也没想到对方口中的真假的区别会如此明显。直到此时此刻。可是,只从这短短两句话里,就算是他也无法推断出对方故意隐瞒掉的是什么部分。 “继续说。”帝坎贝尔催促,“把剩下的部分都说完。” 阿达加迦:“……” 其实他并不比帝坎贝尔等更能确定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他并不擅长这些,甚至根本没有帝坎贝尔一半聪明,只是他亲历了太多回,不得不记住。 传送偏离,三族混战,他们和混战三族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引导到了这个特定坐标点——西乌斯,这种感觉熟悉得让他难以置信,就跟许久以前的梵释、跟两百多年前的海克鲁,还有五十多年前的……一样,尽管开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扩散起来却一发不可收拾。如同瘟疫。 他沉默地回想着最近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从诺拉出生开始,到德隆纳导致的多名圣阶死亡;六位城主因此聚集到了西乌斯,然后是科特拉维老师遭受重创,失去了魔力因子;帝坎贝尔率队出发遭遇的数个巅峰值原生种,同时也是塞尔圣级任务的出发时间;以及,要塞自动闭锁……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像混乱纠缠在一起的线团,根本找不到它的头绪,因为它们根本没有共通点。 那么,会不会是他把事情的成因思考反了? 如果失踪、死亡乃至于魔力因子都不是主要成因,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是破坏圣书战?可是,为什么?更何况,圣书战里面云集着最顶尖的战力,并不方便下手,还容易暴露。难道是圣书本身?可是圣书若不认可,即便拿到手也无法操控里面蕴藏的魔力。 那…… “阿达加迦!”他沉默的太久了,帝坎贝尔耐心耗尽,“快说话!” 阿达加迦:“就是……” 帝坎贝尔:“就是什么?快说!” “我忽然觉得……灵城和灵族都及很危险。” 阿达加迦说出自己猜测的同时呆住了,帝坎贝尔等同样惊愕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他问,“说具体一些。” “只是一个普通的、而且非常愚蠢的推测。”阿达加迦想扭头躲开小城主的视线,可惜被对方拉住了胳膊,只能转回来选择垂下眼睑,不去面对小城主的眼睛,颠三倒四的说出自己脑袋里那些琐碎的想法。 “圣书战,六座城里的顶尖战力都集中到举办圣书战的西乌斯城,就算六位城主不参战,可是塞尔城主因为德隆纳,召集了‘六城会议’; “同样因为德隆纳导致了圣阶的死亡,被夺走的圣书因此收回,还出现了即将加开的圣书战; “魔力因子的消失;梵释仪式的危险;特殊任务……等等,想得到圣书的大家、圣书骑士、誓约骑士以及能特殊阶的城主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却因为一系列的其他原因无暇思考这些,同时也被留在了西乌斯里。” 这对于其他五座城来说,是实力的巨大削弱。而对于西乌斯城来说,却在战力加强的同时步入了另一个巨大的危险里。 这个族群最大的弊端就是数量,而因为以上一连串事件,他们大部分的同胞都集中在了西乌斯这一座城里。 “我的导师曾经说过:‘梵释当年的灾难就是因为把所有希望都聚集在了一起’。导师后来反反复复告诫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而现在的西乌斯城就是像是把大部分的同胞——鸡蛋放进同了一个篮子里……” 随着他的话语,大家都渐渐严肃起来。帝坎贝尔甚至察觉到阿达加迦口中的导师并非在指科特拉维,可他现在根本没空问那位导师是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位风法师。 “否则如果有谁不小心打翻了篮子,对灵族来说是……” 阿达加迦环视过周遭,轻念出一个词:“灾难。” 大家都没说出这个词,但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词汇。 “就像五十年前。”阿达加迦道。 大家默契地并将目光落到了诺迪兄妹身上。 如果说谁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那么五十年前导致所有成年成员死亡的圣级任务无疑是最好的警醒。 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尤其是齐图和海斯,他们根本没有到达诺迪家族曾经那样恢弘的规模,很有可能被直接毁灭,而他们的家族恰巧就定居在西乌斯城。 “欧兰因。” 莉莉娅和帝坎贝尔几乎同时出声。 “立刻构建直达西乌斯的短距离传送阵!” “绝不能让五十年前发生在诺迪家族身上的背叛重演!” 5:狂诗之炎(25)l 五十年前的那一天,对科特拉维来说并不陌生。 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十几岁了,虽然身体的成长还没有开始,可是他灵魂已经日趋成熟,能想明白很早以前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关节。 他其实早已经知道自己是纯血。甚至在塞尔把赌注下他是否是纯血的交换条件达成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是。 确切来说,他知道自己是诺迪家族特意来到西乌斯,在西乌斯繁衍实验室里“定制”的其中一个纯血。 这种现象并不少见,尤其大家族。他们不会随便带一个天赋不高的孩子回去,占用家族资源。而当时还没有成熟的单性基因框架构建模式可以遵循,要么一批胚胎成活率很低,要么在五岁之前会因为过于瘦弱而自然死亡。纯血就是这种奇怪的存在。 科特拉维所在的那一批胚胎的成活率很高,纯血率也很高,可是他的“兄弟姐妹们”的成长或者称之为存活的概率却非常的低。 他们多数夭折在一周岁之前,剩下的则是在三岁以前。 到四周岁的时候,只剩下科特拉维一个了。 委托西乌斯实验室的那位诺迪家族的成员把他寄养在西乌斯的一个小家族里,途中只来看过他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科特拉维。”那个诺迪成员说。 “就叫你科特拉维怎么样?跟我念‘科特’——‘拉维’。” 他记得对方念“科特拉维”这个名字的时候前半段发音很重,后半段却显得非常生涩,好像“科特”才是他想赋予自己的名字,“拉维”只是一个附赠品。 “科特拉维。”他记得自己重复了一遍,乖巧地接纳了命名。 对方对此非常满意,更满意于他的长相和发色,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而慎重。 可惜他却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毕竟他当时不过只有四岁。 但是他记得对方似乎对他身上的某些地方不太满意,即便他因此存活下来,对方却没有表现出更多更长久的热情,给他命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给他的寄养供给持续到第五年的水之月,他满五岁的时候就彻底停止了,而他当时除了外表,根本没有任何纯血征兆,魔力还是非常常见的火系。这样的他在一个资源有限的小家族里,自然会被当做了可以遗弃的部分,因此沦落到了临时居住区。 然后,他就在那里遇到了塞尔。 这便是这个族群最令他作呕的繁衍现状:像对待物品一样对待孩子。 科特拉维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塞尔的帮助,根本不是因为尊严,理由比塞尔所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他愚蠢的以为那个诺迪家族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再回来,会来把他带走,带他回到诺迪家族里去。 但是,很遗憾,没有。 那个家伙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科特拉维在临时居住区第十年的某一天,同时也是诺迪家族不愿意提起的五十年前的那一天,他收到了经由塞尔口中得到的诺迪家族所有成年亚灵在一场混战中身亡的消息。 他的确不记得那个诺迪家族的家伙的长相,可是对方显然已经成年了。 他最后一点冀望就此湮灭,他因此需要为自己找到另外一条平安的、能得到庇护的成长途径。 他选择了塞尔。 “我选择了你。” 科特拉维半跪在塞尔身边,覆在他的耳边说。 “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选择了你。” 就像誓约骑士选择他们一生唯一效忠的那一位城主。 几乎就要说出至死不渝的话语。 塞尔想要的答案就在耳边,可他睡得十分沉,有着不符合他实力的沉,如同死亡。 科特拉维在他颈间反复深呼吸,好似想要记住对方的味道,他手指也反复缠绕的对方为汗水微湿的发梢,好像想要记住对方头发的触感,他甚至注意到自己此前从未注意过的、对方的头发会在汗湿后微卷的事实。 第208章 爱不释手吗?完全不。 三十年可以磨灭很多东西,对人类来说占据了他们平均寿命的四分之三,对灵族来说不过是七分之一。而在两个三十年过后,有一部分就会开始麻木。 “塞尔,亲爱的老朋友,你知道吗?你的头发湿润之后就会卷曲起来。” 科特拉维在暗夜中自言自语着起身,光脚踩在地上站起来,不小心拌到了什么织物,恍惚着踉跄了一下。 是衣服。那件西乌斯的城主长袍。 他一脚踢开了它,表情嫌恶至极。 科特拉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五个小时显得如此的短暂,眨眼就要被挥霍一空,如同一场转瞬即逝的晚宴。 “报告长官。” 赫卡副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5小时倒计时器只剩1分10秒,1分钟,开始读秒……” “收到。”赫卡回答。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 “是,长官。” “解除ea形态待命,变更为a形态。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由热能级转换为光能级,10秒后进行第一次自动校准试射。” “指挥官通令——” “光能级武器10秒后第一次自动校准试射!” “倒计时开始:10、9……” “开火!”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率先从短距离传送阵走出,来到西乌斯空间魔法防御罩旁,却无法跨越在那之后层叠错落的空间罅隙,就连释出的魔力都被要塞无情的排斥了。 “现在我们该怎么进去?” 帝坎贝尔望向阿达加迦。 “我没记错的话,自动闭锁的要塞只能从里面由现任城主的魔力来开启?”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地面上横贯过一道白光,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永行诸位一跨出传送阵的刹那就失明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队员们此起彼伏地惊呼,陆续摔倒在地上。 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一道白光笔直地撞在西乌斯要塞的空间魔法上,剧烈的震动则向四周扩散开来,笼罩西乌斯的空间罅隙整个都闪烁起忽明忽暗的光,如同一颗过于巨大的、不停跳动的心脏遭受过强的电流,不断地痉挛着。 帝坎贝尔拽着阿达加迦胳膊的手忽然空了,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急得大喊:“阿达加迦,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 “回答我!” 四周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回应他。 大约过了三秒,也可能是三十秒,帝坎贝尔才得益于半圣阶的超再生恢复了视觉,可他面前已经没有阿达加迦的影子了。 在他慌乱得四下寻找之前,又在靠近要塞空间罅隙的另一端发现了对方。 阿达加迦正笔直地往空间罅隙方向踱步,而他的神情却十分恍惚,呆滞的眼神说明他早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听见帝坎贝尔的声音,甚至还不停地往前走。 “阿达加迦,那边是罅隙。你不会想掉进去的,对吗?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东西……” 帝坎贝尔途中就意识到对方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急忙无声地靠进对方,小心翼翼地出声。 “阿达加迦,你能不能听见我的话?” 阿达加迦又不自觉地朝着罅隙迈出一步,又一步…… 5:狂诗之炎(25)m 罅隙,罅隙,他所熟悉的空间罅隙,散发着他最熟悉的魔力波动。近在咫尺。 是他所熟悉的,只要他伸出手——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一把抱住差点踏入罅隙范围的阿达加迦,死紧的圈着他腰,用力把他往回拉。 “光能级武器10秒后第二次自动校准试射!” “开火!” “怎么又来?” 白色的光再度剧烈撞击在要塞外墙上,它再度像跳动的心脏一样剧烈的闪烁起来,帝坎贝尔等同时也二度失明了,只是这一次他记得收紧了双臂,牢牢地抱着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回答我!?” 他把他往后拖出去十多米,再一连吼着对方的名字好几遍,对方才骤然回神。 阿达加迦不是为对方的吼声回过神的,而是对方身躯透过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从他背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帝坎贝尔大人?” 阿达加迦艰难地把视线从空间罅隙上移开,低下头,看着自己腰上的胳膊,用手覆上对方的手腕,试着掰了两下,却不止败给了小城主的蛮力,还败给了自己手掌接触的温度,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又经过好几秒才重新放回去,安抚般摩挲了一下帝坎贝尔的胳膊。 “谢谢您。”阿达加迦说,“我没事了,您可以松手了?” “真的?”帝坎贝尔问。这并非他第一次看到阿达加迦这样。上一次在城墙顶上遇到就发生过一次,似乎也是因为罅隙。阿达加迦似乎不害怕被这些罅隙撕碎,反而从看见它们的刹那就有一种想要投身其中之感。你想去罅隙里送死吗?那里面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你到底怎么了?帝坎贝尔想把成堆的问题砸在对方身上,可他终归选择了静默。 “真的。”阿达加迦回答。 帝坎贝尔半信半疑地松开胳膊,接着却后悔松开过。 仅仅是一秒过后,趁着帝坎贝尔回头去寻找卡露雅尔地间隙,阿达加迦就抬起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画了几条无形的曲线。只不过跟之前控制住帝坎贝尔灵魂与身体的横向曲线不同,它们是倾斜的。 “——拟相。”阿达加迦以极轻的声音说。 帝坎贝尔听见他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方才还能排斥魔力、在他记忆里只有西乌斯城主才能开启的传送入口陡然出现,阿达加迦则已经浮空而起,并被吸纳入要塞,眨眼消失在罅隙之内。 沁凉的大雨通过打开的窗户被骤风裹挟着飞溅入西乌斯城主起居室,打在站在窗边的科特拉维的脸上、头发上还有身上,水滴彰显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每一份暧昧的痕迹,如同晨露点缀在花瓣上。 他回过头背向窗口的雨水时,看见了在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金缕缎,伴着闪电跃烁出过于熟悉的光辉。 金缕缎。他想,对了,就是一条金色的缎带,像西乌斯城主佩戴的那样。 他早已经不记得是什么酒了。反正应该不便宜,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是高阶了,高阶的佣兵任务让他不再缺钱,可以尽情挥霍。 他记得那是塞尔结婚的那天,他只带着那瓶系了金色缎带的酒走进中央城堡,当做礼物。他把一条金色的缎带系在一瓶酒身上送给塞尔,送给同样佩戴着金缕缎的他,期望有一天能像解掉酒瓶上的缎带那样,亲手解下对方胸口的金缕缎——一个美好却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把绑着金缎带的酒摆在堆放礼物的那张桌子上,却没有留下写着贺词和署名的卡片,像是用它为自己的到来充当借口。 那一天的塞尔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斡旋于各个家族之间的宴会,任何言行都充斥着让科特拉维作呕的形式化主义。 或者用人类的词汇来说:无聊的政治社交。 塞尔藉由异常无聊的婚姻得到了缇斯背后的齐图家族的支持,不止摆脱了没有家族做背景的锆制,还因此一跃成为各个家族的宠儿。 他变得非常忙碌,反而是他的老朋友——伴郎科特拉维因为不屑那些虚伪的场面而被晾在一旁,从而有时间跟同样被丢在一边的缇斯闲聊起来。 西乌斯城中高阶里缇斯无疑最强的女性。她输在体型的差距上,让她在力量上逊色于男性不止一倍。如果她在海克鲁,是一位法师,恐怕早已经创造出了更高的成就。可这是西乌斯,而她也选择成为一名战士。 可她略微逊色的腕力并没有制约她的战斗风格,反而让她拥有远胜于男性数倍的速度。 当她到达高阶的时候,甚至没有持有过圣书的时候,她出剑速度就已经达到了圣阶的光速级。 她是毫无疑问的纯血,外表当然也符合族群特征,足够美丽,却也足够坚强。尤其是腰线和争强好胜的性格。 科特拉维曾经暗中观察过缇斯,并且计划过如何把她带上床。反正美丽又不麻烦的猎物,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他并不讨厌缇斯,就算她跟塞尔结婚,他也没有讨厌过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至于后来那个让包括他在内的周遭都头疼不已的“城主夫人”,则是被所谓的“幸福婚姻生活”给扭曲成那样的。 而现在只是缇斯的婚礼,她还没有踏入那可怕的坟墓,她还是一位温柔又强大女性,非常值得科特拉维的尊重。 ——科特拉维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或者说是整个族群的怪异点,因为他同时意识到自己最想得到谁的垂青。 尽管时间漫长,尽管一直进展缓慢,可他依旧乐此不疲。 第209章 可问题就在于,不止是专情与否的问题,而是他们的感情本身。 他们就像是一种残缺的畸形产物,除了纯血、强大和荣誉之外,并不崇尚其他任何情感,譬如:财富,温柔,体贴,甚至地位也是建立在强大的基础上。 一种显而易见的弱肉强食。 只要足够强大,谁都能把城主拉下首座,结果便是获得与之相应的荣誉。 他们甚至将长期关系视作麻烦,除了被利益和缔约捆绑在一起的可笑婚姻。 “科特拉维,收敛一下你的视线,否则你就会失去自己那双美丽的眼睛。” 缇斯的声音唤回了科特拉维的注意力。 “好的。缇斯夫人。”科特拉维收起落在对方腰上的失礼视线,专注于优雅且虚伪的微笑,专注于欣赏缇斯颇具威胁意味的幽默感。 “酒?”他问。 “谢谢。”缇斯伸出手。 科特拉维跟她在佣兵任务里有不下数十次的合作,算作半个朋友。之所以没有成为真正的朋友,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科特拉维的“朋友”最终都会跟他发生点什么愉快的事。在床上。 科特拉维记得自己跟缇斯开始的聊天内容非常的随意,随意到记不住内容,并且充满愉快的气氛。他甚至考虑趁机把缇斯带走,发展成为“朋友”。这样既能满足他小小的恶作剧心理,也能让塞尔颜面尽失。 非常完美的计划。他想。 -------------------- 十一期间大家还追更咩?如果大家都出去浪的话我就请假停更一周,存点稿什么(捂脸 5:狂诗之炎(25)n 这个想法后来被科特拉维自己打消了,因为缇斯的出众智慧。 因为她主动问起:“科特拉维,你居然没趁机对我冷嘲热讽?” “什么?”他困惑地看着对方,片刻后从对方脸上读出含义。 “你不问我点什么吗?”缇斯说。 “符合礼仪范畴之内的?”科特拉维反问。 “不符合也可以。”她说。 科特拉维玩味地看着她。 “谁让我是值得全西乌斯钦羡的女性?”她调笑着向他举杯,“至少在今天是。” 科特拉维礼貌的回应,抿掉一口酒,思索了几秒,才问:“他居然没有拒绝你?”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在指谁。 “是的。”缇斯回答,“可能跟我提的条件有关。” “例如?”他问。 “忠诚,家族,纯血,战斗能力,一个甚至多个纯血度更高的孩子……”缇斯说,“也可能是其他什么,总之与我本身是谁毫无关系。” 仅仅是这个开场白就让科特拉维意识到,这位女性的确是看透了塞尔,至少比塞尔自己所想象的看得更为透彻。 “你不在乎?”他又问。 “为什么要在乎?”她反问,“像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家伙,能看见的只有首座和名声,会花时间去营造的也只是一种大家都尊崇的假象。” 他现在只需要名声了,因为强大的契机他也早已经从科特拉维那里获得了。 “他是有些在乎那些流于表面的部分……”科特拉维还想再礼貌地回答些什么,声音却在缇斯赠予的了然笑容里骤然终止。 “那你呢?”缇斯调笑着说,“你不也在意‘某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或者可以称之为‘无聊的情感’?” 她问:“结果你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科特拉维立刻发现缇斯比他想得要清醒得多,她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赢得想要的东西,也知道有一种“东西”绝对不能碰,可她还是碰了,因为她想要,所以不计代价。 塞尔就是拥有这种奇怪的吸引力。因为他总是跟周遭保持一定距离,用严谨公允的皮囊区分出彼此的界限,关键时刻会推开一切,根本找不到任何伤害到他的方法,为此他甚至不惜把自身情感都尽数扼杀了。因为这对塞尔来说才是安全的。而迷上塞尔这一点蠢货们——譬如科特拉维自己和他面前的缇斯,都是越是被拒绝就越是想接近他。 围绕在塞尔周遭的家伙们就像是在一场奇怪的复数私斗,彼此都是敌人,却也是朋友,输赢都未必高兴,却无法停止,只有持续不断的决斗才是他们沉溺的主因。 缇斯也是其中一个,只是她某种意义上赢了,成为了“全西乌斯最钦羡的女性”,同时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通过这种交换条件的手段得到了塞尔,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不幸。 可她选择承受这种不幸,所以她得到了。 多么简单的利益交换,多么美好的结果。 相比之下,当时的科特拉维就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很爱自己,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幸的地步。 “结果很明显,我的做法才是正确的。”缇斯对表情微愕的科特拉维说,“我得到他了。即便只是表面上。” 她的口气并没有炫耀的成分,反而是理所当然的。 “你跟一个自私又赋有魅力的顽固蠢货所能谈论的只能是利益,不能是感情。他的一切都是道貌岸然的表象,内在的卑劣从不暴露,甚至享受那种卑劣所带来的负罪感。面对这样的家伙,常规手段肯定无效,否则你就不会这么多年都站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却得不到任何结果了。” 这么多年都得不到任何结果——没错。科特拉维想,没错。他的确如此。 他长久地沉默着,直到跟缇斯一起喝了三杯酒都维持着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他在乎的不是结果,而是情感。这跟他平时放浪的行径极不相符,也不相称,他因此将它深藏起来,唯恐被谁发现。矛盾得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可缇斯却发现了,并且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初衷,在塞尔那里根本行不通。 他得换一个办法了。科特拉维想。 当他与缇斯面对面举起第四杯酒的时候,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起来,以彼此都难以置信的礼貌声调问:“如果我继续对他出手,你会介意吗?” “请便。”缇斯也礼貌地举杯回应,“只要你有本事撕掉他那身虚伪的皮囊。” 此后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可依旧需要一提:婚礼进行很顺利。灵族意义上。 灵族的婚礼不是人族那样切蛋糕交换没什么用的誓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誓约”——他们的自然精灵们彼此间会再度进行缔约,却不会相互“共享魔力值”,而是“共享魔力波动”。 简单来说:他们会共享每位亚灵身上像人族的指纹一样拥有独一且不可替代的魔力波动。参看人族的婚姻会让他们分享财产,让一方被迫背负另一半的婚姻内负债,就知道灵族的“婚姻仪式”相互间“共享”的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这恐怕是在魔力层面最真诚的“坦诚相见”。 …… 那时候他几岁?科特拉维想。 他还有几分钟时间?他又想。 直到雨水已经让自己的背脊冰冷,他才从回忆里抽回神智,也找到了另一个答案。 他还有三分钟,最后的三分钟。 三十?四十?总之刚过成年期没多久。 那真是个有趣的“时期”,身体与灵魂两方面,比强大的、现在的自己要有趣。 有莽撞的部分,更多的是自负。他觉得自己只要投入什么,就一定能获得回报,其实不过是纯血所附赠的迟来的灵魂成长,他过于天真了;他觉得自己只要看上谁,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其实不过是他的脸和恰当的甜言蜜语所换得到的另外一种无聊的交换,根本没有真情实感。 一切都年轻所特有的产物。 珍贵,却也廉价。 无论对于谁,对于什么物种,甚至包括自己。 这具停留在二十五岁的身躯,简直是大自然最完美的馈赠,能任由他肆无忌惮的挥霍数百年之久。可是他的灵魂依旧在时间中迅速腐朽,无法阻止,也无法违抗。让一切都逐年变得没有意义,或者称之为索然无味。 震颤传来,整座西乌斯都在轻微摇晃。 应该是比热能武器还恐怖的光能武器。他想。 他大概还剩一分钟了。 科特拉维再度回到塞尔身边坐下,以一种相较于疲惫更像是懒惫地余光瞥向身侧,看着他所熟悉的“老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度抬手抚过后者的腰线,一路往下,来到脚踝,控制了撩拨用的娴熟技巧,没有过于放肆,透出一点缱绻的意味。 短暂,极淡。 对方没有因此醒来,却不自觉随着他手的动作轻颤了一下。 科特拉维满意于对方身体上的回应,适可而止的收回了手,漫不经心的探出上半身,吻了吻对方的耳尖。 他其实很喜欢对方的脸,并不是他性格上显露出的刚毅,而是一种带着“恰当”意味的轮廓,尤其在闭上眼睛和发怒而导致的口不择言的时候,就像一种燃烧的暗色火焰,比黑色的郁金香更加美丽。 第210章 他这算是成功撕掉对方虚伪的皮囊了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他无法确定。 可他至少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了,不是吗? 廉价的感情,就用虚假的眼泪去骗取。 何况根本没有感情。 算了。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无聊。 时间到了。 科特拉维站起身,从地上抓起那条属于西乌斯城主的金缕缎,用它擦拭干净自己的身体,套上自己已经皱巴巴的衣裤,却连抚平褶皱都不屑一顾,任由它们糟糕地附着在自己身上,接着就朝门口走去,娴熟地解开了门上的魔法禁制。 他在拉开门前陡然顿住,再度大步折返回塞尔面前,大力捏着对方的下颚,逼迫熟睡的对方张开嘴,赠予后者一个深且绵长的吻,直到对方喘不上气来,发出近似于窒息的声音,这才放开来。 对方依旧不可思议地熟睡着,他则必须去做些正事了。 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 换卷0v0+ ==================== d大调 ==================== 第149章 冻火灰砾(1) “倒计时结束,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试射校准完毕。请求指挥官下令。” “收到。” 赫卡中尉的副官在惊雷造成的电流干扰声中报告完毕,紧接着就是赫卡的下令声音。 “通令位于开火直线路径上的各战斗单位,立刻放弃与原生种的混战。重复一遍:立刻放弃。请在10秒内清空路径轨迹、完成回避。” “指挥官通令:请各战斗单位立刻回避攻击路径!” “回避完成!” “第一次攻击:输出率50%。充能时间30秒。” “目标:灵族要塞——西乌斯城。” “开火!” “双圣阶,主火舞,辅芙树,要塞闭自动锁形态下,强制传送入口开启——拟相!” 柔和的碧绿螺旋光丝缠绕在阿达加迦的手指与胳膊上,随着他手指绘制出的弧度以及他给自己的自然精灵们所下的一连串命令,成功为他在闭锁的西乌斯要塞空间魔法墙上开启了入口。 他被吸跌进了西乌斯要塞内,确切的说是空间魔法内,自动为他进行了短距离传送,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要塞外墙顶。 “谁在那边!?” “我记得他,是那个传闻中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 “要塞已经闭锁,他是怎么进来的?” 要塞墙顶的巡逻守卫先后发出难以置信地惊呼。 “拟相。”阿达加迦则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抬起手来再度绘出同样的弧度并下达了同一道的命令,再度从要塞墙顶消失了踪影。 无声的白色光柱横贯而过,留下细小的电流声。 它没有在途径的直线上留下任何焦斑,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足以灼伤双眼的能量,狠戾地撞向西乌斯要塞的空间魔法外墙。 震颤比前面两次试射时更为剧烈,连人族最注重减震性能的金属外骨骼座舱内都震动起来。 光能级武器跟热能级正好相反,对有生命动植物的杀伤力并不高,也不能融化或灼烧一切,甚至无法在地面造成明显地实质性任何伤害,可对于人类而言,它是电子类建筑和所有装备的克星,而对于灵族来说,它则是光与暗系两种魔法相互作用构成的空间魔法最可怕的敌手。 永行小队的其他成员步出短距离传送阵的刹那,直接为光亮短暂的剥夺了视力,等待超再生修复的同时,他们也被剧烈的震颤击倒跌倒在地上。 “该死!”莉莉娅发出了不符合礼仪的大声咒骂,其他队员更不用说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惊呼迭起,其中作为空间系圣阶的欧兰因声音最为响亮,几乎是不顾礼仪地尖叫起来:“西乌斯城就在人族光能级攻击的路径上!” 阿达加迦再度现身的时候,已经离开了要塞城墙顶,来到要塞边缘区域。从这里用提速魔法往前只需要十多分钟就能到达暗系居住区,接着就是低中高三阶居住的街道,等跃过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区域,就能抵达中央城堡……全程大约只需要一小时。当然用传送阵还能更快。 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却是一段过于漫长的距离。在他没有办法开设传送阵的前提下,单靠提速魔法就会对魔力徒劳耗损,这样即便赶到中央城堡,魔力见底的话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留着魔力。至少对处于“红线”困扰时又强行向自然精灵们“征用”过魔力的他来说,就算他的骨头和灵魂足够坚强,他的身体却不止是由这两个部分组成,还有大脑。 想到此前从风炎圣树上掉下来他都没办法靠自己的身体维持一个恰当的落地姿势,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光凭自己的两条腿跑到中央城堡。 可他还是在大雨中奔跑了起来,毕竟魔力是他仅剩的依仗了,尤其在它非常稀少的前提下,真的不能随便浪费丝毫。 不过实际情况比他所估算的还要糟糕,他根本没有通过暗系居住区的一半范围就得被迫停下来休息,喘得像是一条在盛夏里奔跑了上百公里的狗。 这条新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来命名的“未知线”,竟然直接让他变成了一个“柔弱的法师”,竟然连这种不起眼的奔跑都能让他疲惫不堪。可现在也没有时间休息,他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朝中央城堡赶。 更倒霉的事情当然还在后头等着他——西乌斯要塞的“外围”、包括暗系居住区的地面,大部分都没有铺陈过砖块,只要来到暴雨集,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他几乎每跑几步就会打滑,而他的大脑则在故意跟他作对,让他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控制自己的身体,才能勉强保持住平衡,地面上陡然传来不合时宜地剧烈震颤更是雪上加霜,直接打断了他本来就踉跄的奔跑,接管了他本来就不受控制的身体,将他彻底击倒在地。 阿达加迦沿着泥地狼狈地滑出去一截才勉强停起来,半趴倒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里都呛进了不少的泥,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猛咳了几声,用不甚干净的衣袖抹了一把脸,又毫不在意地站起来,继续朝着中央城堡奔跑。 可他他没跑出多远,又被脚下泥泞与身体上的失控以及不合时宜的地面震颤再度击倒在地。 这一回他摔得比刚才重,刚刚勉强站起来没跑出多远,又被泥泞滑倒了,接着是第二、第三次……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真麻烦。 许久,阿达加迦才艰难地扭过头,勉强把自己的脸从泥泞里拯救出来,以一种夹杂着无奈的怨愤情绪,抱怨着周遭的一切,譬如:麻烦的雨,麻烦的泥,还有他这麻烦的灵魂、身体和大脑。 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麻烦了?是他刚才连续用了两次“拟相”的原因吗?不过是两次“拟相”居然会让他变成这样?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非常狼狈,狼狈得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更无法相信。而他都已经变得如此狼狈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放弃,为什么还要赶去中央城堡?这样的他即便赶到了,又能如何去履行曾经向导师保证过的诺言? “科特。”他不自觉唤了一声。 “你怎么又在盯着那些空间罅隙看?” 大雨和记忆里相同的场面一起蹿过记忆的堤坝,砸进阿达加迦的视野里,也让他的耳边再度回荡起了如同梦境的熟悉声音。 导师在大雨中的要塞墙顶上找到他,发现他正坐在外侧靠近空间罅隙的地方——就像帝坎贝尔带永行小队出发前碰巧在墙顶遇到他的时候。 “你为什么每次闹别扭的时候都会跑到要塞墙上盯着罅隙看?”导师问。 “这还需要理由吗?”少年时的阿达加迦瞪了一眼导师,假装理直气壮其实却是在愤愤不平地发泄着情绪,“我喜欢这里!不行吗?” 其实理由很简单,不过是因为空间罅隙都是由他所熟悉的魔力波动构成的。 “你……”导师似乎想骂这个笨蛋学生,但是终归没有骂出口,换成了一声兀长地叹息,“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下面就是空间罅隙,如果掉进去,就连圣阶都有可能会被撕成碎片,你怎么还是喜欢坐在这么危险的城墙顶上?你就不知道‘非常危险’这句警告的意思吗?跟我念一遍:非常危险。” 同样熟悉的还有导师揉乱他头发的动作。 少年时用稚嫩地声音回答:“我没有闹别扭!完全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还有,说过很多次了,别揉我的头发!” “反正已经很乱了,揉一下也没有关系。”导师理所当然地回答,“但是,你怎么又跟他们决斗了?而且没有手下留情。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跟他们决斗的时候必须要手下留情,可你甚至差点把他们都打死了……” “是他们太弱了!”少年打断了导师。 “是你太强了。”导师反驳学生。 第211章 “难道强是我的错,而不是他们弱的错。因为他们弱,所以他们就一定没错,却都是我的错吗?”气糊涂的少年颠三倒四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不是。我没有说是你的错。”导师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叹息道,“但你这样做就是不对。” “……?” 少年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导师的逻辑了,干脆扭头选择无视导师。后者早已经被大雨淋湿了,跟他的笨蛋学生一样,干脆叹着气在学生身边坐下来。 反正他们都不会感冒,偶尔陪着笨蛋学生淋个雨也没什么关系。 导师耐心十足,等到少年怄完气主动出声问: “科特,风系真的是那么特殊的天赋吗?目前只有我一个风系……” “并不特殊。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也是风系?”导师无奈地提醒他,“别把给我排除在外,好吗?我会很伤心的。” “科特不一样。” 这个事实就算是愚蠢的少年时的他也清楚的明白。 第150章 冻火灰砾(2) “科特在任何意义上都是特殊的。” 少年问:“所以,除了科特你之外,全族只有我一个风系,他们不止不‘珍惜’我,还因为我是风系就排斥我,科特你还不准我发挥正常的实力去跟他们决斗?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学生,居然要我对他们手下留情?我为什么一定要让着那些没有实力的蠢货?” 他说话的时候当然没有哭,可是雨水却像不甘心的眼泪,不停地流淌过他的脸,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害得他不停的用手掌抹掉。 “他们跟梵释里的、曾经的……跟你同龄的那些……已经逝去的同胞们不一样。”导师再度叹息着说,“拥有实力的你如果不作出让步,那所谓的决斗就与荣誉完全无关了,只是单纯的欺负弱小。” “可是他们也在用语言欺负我,不是吗?” “这你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问我自己?” “如果你的灵魂跟实力一样,你还会在乎他们怎么谈论你吗?你还能被他们的语言伤害吗?” “……” 答案显而易见。 但承认自己的内在非常脆弱这个事实,实在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少年时的他果断选择了沉默。 “你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可你的灵魂还如此的脆弱,你必须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来成长,而手下留情的决斗就是一种成长的途径。” 导师在句子的结尾把选择权留给了少年。 “只要结果依旧是你赢得胜利,途中做出一些让步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少年沉默了许久,才含混地答应下来。 “话说回来。”导师因而体贴地选择岔开了话题,问,“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要塞墙的值守塔守卫巡逻的?” “我没有通过。”实力方面的自信让少年抛开了此前的情绪,“我直接用‘拟相’模拟出跟要塞的空间魔法同类型的魔力波动,就直接传送到上面来了。” 他特别记得那一刻。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导师彻底沉默的时刻。 虽然短暂,可是导师的确因为过于惊讶的情况而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少年问,“科特都不夸奖我一下?” 导师因为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接着就抬起手来,更用力的揉乱了少年湿漉漉的头发,赞扬道:“你对风魔法的掌握的确越来越娴熟了,看来是我把你教的太好了。” “科特!”少年满怀期待的赞美在途中变味了,“你就不能坦率的、单纯的、只是夸奖我?” “我夸了。”导师理所当然地回答。 “只!”少年郁卒不已,“注意那个只!” “当然——不行!” “……” “谁让我是你的指导者?你的成功能让我享有同样的荣誉,我的虚荣心因此得到了满足,也算是没有白费我对你的辛苦教导。” “……”这真是一个让作为学生的他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 他记得当时的他们还说了一些其他的却是最为关键的词句,对,是—— “记住,”导师说,“别把你的天赋浪费在自私的或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必须用在重要的时刻。” “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族群?”少年问。 “不,”导师回答,“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你自己。” 少年脸上的不满因此换做惊讶。 他顿了一会儿又问:“但,什么时候才算重要的时刻?” “就是——” “空间魔法根本经受不起这种的攻击!”欧兰因在一片白光中,最先察觉到那些白光代表的意义,“它会毁了西乌斯!” “什么?!”诺拉失声。 “不会吧?!”卡露雅尔惊讶。 如果西乌斯出了什么事……不,他们根本不敢设想这种可能。 等到地面停止了震颤,以卡露雅尔为首的永行队员重新陆续恢复视觉,却发现西乌斯竟然承受住了光能级武器的攻击,稍微冷静了一些。 “不用担心,”莉莉娅这时候才有暇余出声,“保护要塞的空间魔法虽然以光暗两系相互作用来构成,可它不是单纯的空间魔法,不会被光同类攻击影响,完全能承受得了一次这样的攻击……” “指挥官通令:第二次攻击准备。” “输出率75%。” “充能时间50秒。” “开火!” 第二道白光没有等莉莉娅话音落下,这次的震颤显然比第一次更为剧烈,也更为漫长。 随着白光四下扩散的惊悚感,让还在跟原生种战斗的暗系都停了下来,忙于闪躲,甚至还有很多来不及闪避的暗系亚灵跟原生种一起被波及了。 “那么两次?甚至是三次……西乌斯还能承受得住吗?”欧兰因在一片白光中讷讷地问。 “怎么办?” “我们做什么才能帮到西乌斯?” 惊慌在永行队员们之间迅速扩散,连他们出众的大脑都无法抑制这种最接近于恐惧的情绪。 “你们听我说……”莉莉娅视力恢复后立刻边安慰周遭的队员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帝坎贝尔,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不会的!”诺拉终于以符合她年龄的方式展露了情绪,语无伦次地说,“如果西乌斯会……不!不会的!我父母都还在要塞里!” “我的家族在里面!” “我的家族也是……” “我……” “冷静!你们都冷静一点!都听我说!” 莉莉娅城主喊声好不容易盖过了他们惊慌的声音。 “欧兰因、诺拉、大家,都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我要进西乌斯!” “让我们进去!” “我们必须去!” “前面是空间罅隙——” 不知道是永行小队里的谁喊了一声,其他声音都被煽动得附和起来。 “你们无法穿透空间罅隙,都别去送死!” 莉莉娅边喊边跳起来,一只手拦住诺拉,另一只手勉强拦住了欧兰因,可是其他的队友她就完全束手无策,只能求援般看向旁边:“帝坎贝尔城主,快来帮忙阻止他们!” “哥哥?”西乌斯不是诺迪家族所在的城,相对冷静的卡露雅尔已经在帮忙阻拦他们了,却也因此紧接在莉莉娅之后立刻注意到了帝坎贝尔的样子有多么古怪。 他看起来就像此前面对过于强大的巴尔德君主的无力感导致他的“天赋魔法”忽然失控之前一样,呆滞地半跪在原地,看着空间罅隙所在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剧烈的震颤再度传来,把阿达加迦拽离了回忆。 可能是他躺在泥里休息了一会儿的原因,也可能是他从回忆里汲取了力量,让他终于能够撑起上半身,依靠着墙壁艰难而缓慢地爬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疲惫地就像一个将死的老者,几乎每走几步都必须停下来休息。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周遭的异状。 现在是天亮前一个小时左右,黑暗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因为这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因而此前被他忽略掉了一个事实:这里显然已经是暗系居住区了,可周遭却一点亮光也没有。就算暗系亚灵可以在夜间没有障碍的视物,也没有必要特意保持安静,因为他们暗系就是生活在夜晚的,也只有在夜晚才会发出喧嚣的声音。即便他们刻意没有制造声音,也应该会在天亮前返回各自的家中,迎来他们的“夜间休息”,而此时暗系居住区的街道也应该是充满川流不息的暗系同胞们的身影……可它却完全没有任何热闹过的迹象,安静得简直就像没有任何暗系的同胞居住在这里。 他被这个猜测惊骇得短暂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疲惫,推开了旁边一栋房屋的大门。 第212章 屋子里面是空的。当然是空的,完全符合他的揣测。 阿达加迦离开屋子,立刻直奔最近的酒馆,接着是他熟悉的酒馆以及其他任何暗系聚集的地方,可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空的,甚至就连摆在桌子上的食物都尚未变冷,椅子也倒下了,酒杯也是满的……就像是被谁召集而匆匆离开一样。 “……不会的。”阿达加迦摇着头否定了自己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猜测。 不,他其实已经确定了自己脑海里的闪念,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关乎全族存亡的时刻。” 导师的声音再度在从他回忆深处浮出。 现在应该是导师所指的时刻了。阿达加迦想。 抱歉了,小城主。他又想:虽然他答应不再道歉,也不会再擅作主张,至少在擅自脱队的时候应该带上他……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 “借取。” 他听见自己以某种过于坚定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口中的语调作为回应。 他的自然精灵们则回答:主人,您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长时间借取我们的大量魔力,会崩…… 阿达加迦打断它们:我知道。所以要麻烦你们帮忙控制一下借取的量,让我能多坚持一会儿。 至少让他能晚一些,再晚一些……尽可能晚的面对越过“红线”之后的“未知线”的同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恶果。 自然精灵们却选择了沉默。 阿达加迦:请把力量借给我。 精灵们无法违抗他的请求,只能回答:是的,主人,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他则毫不犹豫地说:“拟相——风阶,自身,超光速级移动。” 希望他来得及阻止一切……不,他必须阻止。 第151章 冻火灰砾(3) 科特拉维拉开城主专用房间的门,步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乌卢克和缇斯已经在等他了。 “太慢了。”饱受精灵语诗集折磨的乌卢克忍不住抱怨。 科特拉维摊手耸肩却不辩驳,用一种既暧昧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跟慢相反的那个词才是对我的侮辱。” “劳驾你们两个把粗俗的话题放在一边,”缇斯冷着脸说,“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先去地下密室把圣书取出来。” “当然。” “好的。” 科特拉维和乌卢克很有风度地回答。 三道轮廓不一的身影并排前往保管圣书的地下入口,在禁制前站定。 “在德隆纳之后所有的圣书都被暂时封存在这里了,要打开它需要现任城主的魔力波动和禁制魔法的解构方法。”乌卢克说,“缺一不可。” 科特拉维知道禁制的构成方式,当然也能解构。 缇斯作为城主夫人,拥有灵族婚姻意义上的魔力波动共享。 只有她,不能打开;只有他,显然也不行。当他们两个连手,一切就顺理成章 了。 “冒险已经结束。请吧,两位勇者。” 乌卢克漆黑的脸上列出两道月牙般的白牙,眼神迫不及待。 “开启地下宝库,瓜分宝藏的时刻到了。” 保护圣书的禁制比一般的魔法构成要复杂得多,使用不属于自己的那一种魔力波动显然也比普通的魔法要更耗损魔力,无论是科特拉维还是缇斯都没有空让乌卢克闭嘴。 五分钟后,他们就结束了这番繁复地操作。 “能跟缇斯夫人合作,的确非常愉快。”科特拉维表示。 “那个恶心的称呼已经可以去丢掉了。”缇斯回答。 “当然,亲爱的缇斯。” “我觉得你们快发展成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了。”乌卢克不甘寂寞地抗议。 “当然不会。”缇斯回答。 “抱歉,”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亲爱的乌卢克,你跟黑暗融为一体了。” 乌卢克:“……” “别叫我的名字!”隐城主愤怒。 “当然,亲爱的隐城主大人。”科特拉维回答。 “是不是应该感谢塞尔的‘魅力’,才让我们三个性格完全合不来的家伙顺利达成合作关系?”缇斯问。 “当然。” “毫无疑问都是伟大的西乌斯城主的功劳。” 科特拉维和乌卢克同时表示。 随着通往地下的通道被开启,缇斯和乌卢克已经迫不及待的踏入其中,迅速顺着石阶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反到是科特拉维刚迈下第一级台阶,就为一道熟悉的声音定在原地没有动弹。 “科特拉维!” “塞尔?”科特拉维不确定地回过头,四下张望,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因而踌躇了几秒。 塞尔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否则他就不会出手。所以刚才只有可能是他产生了奇怪的错觉,或者说他心底还有某种连自己都辨别不清那是什么的期待。他难免自嘲起来,不自觉在心底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科特拉维,你还在上面做什么?” “快下来!这些防御光罩还需要你帮忙解除。” “马上就来。”乌卢克和缇斯先后催促的声音促使科特拉维又披上了那层优雅而虚假的皮囊,发出轻佻的宣言,“我刚才好像听见了我‘亲爱的老朋友’的充满爱意的呼唤声,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 等他步下地下通道的最后一级台阶,缇斯和乌卢克已经在等他了。 “你确定不是憎恨?”乌卢克调侃,“想把你切成方糖块大小的那种程度?” “我希望他切开的是我的衣服,而不是我。”科特拉维微笑着回答。 “我开始好奇了,对于你俩在床上的……” “乌卢克,如果你还想要圣书,请保持安静。”缇斯打断了两个无聊男灵越来越低俗对话,“否则我不介意为你背一段精灵语的诗歌。” “当然,缇斯,”乌卢克举手投降,“我会保证你没有见过我这么安静的灵。”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没有书架的书房?”缇斯作为城主夫人其实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一脸不解地指向窗户的位置,不确定地问:“这里真的是地下、真的就是保管圣书的地方吗?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圣书容器?” “都是用人族立体投影科技虚拟出来的虚像。”科特拉维边说边抬手效仿此前亲眼见过的塞尔的动作,以一道缇斯和乌卢克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属于任何一系的特殊魔法抽出了角落里生物电能源,让密室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乌卢克和缇斯看着方才虚拟出窗户的位置出现一张古老的不规则的半身高石台以及十八把石椅,吃惊不小。而当他们的看见,四面防御魔法阵的古朴石壁,半嵌着十八个直径超过五十公分的圆球形魔法光罩,都不自觉发出了惊叹声。 里面大多都悬浮有一张只有巴掌大小的泛黄纸张,只有一小部分空置。古怪的纸张好似感知到科特拉维他们的到来,当即活了过来,闪烁着魔力散发出的特有光辉,将密室照耀的五彩斑斓。 面对自己所渴求的力量,缇斯和乌卢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到是科特拉维跟此前来的时候不同,露出一脸索然的表情,显得对圣书毫无兴趣,甚至有些事不关己地杵在半身高的石台旁边,手指摩挲着一小块边缘,仿佛在寻找着残留的另一份温度。 “开始吧?” 直到缇斯出声,科特拉维才回过神来。 魔力波动和解除禁制同步进行,防御光罩飞快地暗淡下去,进展自然比乌卢克料想的要快,甚至比打通往地下的入口还要快,只是再快也赶不上无所事事的隐城主大人的急不可耐。 “可以开始挑选圣书了吧?”乌卢克问。 “当然。”科特拉维说,“你和缇斯功劳都不小,有优先挑选权。” 所有防御光罩消失的瞬间,不再有危险的魔法阵阻隔在他们与圣书之间,圣书也无一例外地变成一张张温顺的纸张,遵循着泛黄的轨迹,缓缓飘落在地上。 乌卢克飞快地蹿到其中一本圣书面前,在它落地前以双手捧住,就像黑熊捧着一条细瘦的育苗,看起来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胃口,可他露因此出的两排白牙,显得十分满意。 “我挚爱的‘钢之心’!”他发出满足地喟叹。 “乌卢克。”科特拉维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膀,以他独有怪力限制住对方的行动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抽回了那张泛黄的纸张,将他转交给旁边的缇斯,等她把“钢之心”收入圣书容器,才松开对乌卢克的钳制。 乌卢克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肩膀,都不知道自己这副比科特拉维大出一整圈的体格是怎么在力量上输给对方的,只能用眼神幽怨地瞪着后者抗议。 “尊敬的隐城主大人,‘钢之心’是说好了要留给‘他’的东西,你可不能抢走。”科特拉维笑容不变,“而且当时你已经同意了,现在就更不应该反悔。毕竟‘他’可是舍弃了名声和荣誉,为了我们大家去做‘六城的被悬赏者’。否则就太对不起‘他’了。” 第213章 “我的功劳也不小啊?要不是我让同族在城里闹事,城里也不会变得那么混乱,早就被塞尔察觉到我们的异动了。”乌卢克抱怨的声音在科特拉维越来越优雅的微笑中选择了让步,“好吧好吧,那我要选……” 科特拉维再度扣住了他的肩膀,微笑:“乌卢克,没有缇斯的帮助,我根本打不开这个地方,也无法解除这些防御光罩,请你尊重女士,让她优先,懂吗?” “好吧好吧。”乌卢克像小孩子一样发出跟他块头不相符的“哼”声,科特拉维这才松开手,前者趁机改为盯着缇斯,任性地宣布:“那你不许抢我的‘石之躯’!” 他显然并没打算听科特拉维的命令。 “当然。”缇斯不耐烦地回答,“我对那种增加防御力的圣书没有任何兴趣,那是你的无聊嗜好。”她只想要提升攻击力或者是速度的圣书,譬如:光之疾。 “剩下的圣书分配都交给你们两个负责了,”科特拉维打断道,“我要先去处理一下另一个必须解决掉的‘麻烦’。” 从白光横撞在西乌斯要塞外墙,到欧兰因的话引起的永行小队的慌乱,甚至还没有经过三分钟。 “阿达呢?”卡露雅尔终于有暇余注意到队伍里还少了一个笨蛋。 帝坎贝尔仿佛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嘈杂,也没有察觉到队员的恐慌,甚至是卡露雅尔的声音都短暂地听不到了。 他一动不动的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就连那些震颤导致他跪在地上这个事实都没有察觉,只知道死死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哥哥,你还好吗?” 卡露雅尔问题再度没有得到回应。 又来了,帝坎贝尔置若罔闻地想,又是这种企图去抓住一缕风的徒劳感,跟对方上次对自己用了“临驾”时一样。不过“临驾”是对方控制了他的身体和灵魂,现在是对方趁着他信任的时候再度欺骗了他。 第152章 冻火灰砾(4) 帝坎贝尔原以为一切已经有所改变,至少在他没有依靠圣书就拥有了半圣阶的魔力,他已经不至于脆弱到会被敌人轻而易举的杀死;至少在“风炎圣树”过后,他和阿达加迦之间的关系应当有所改变,可以也应该共同面对一些事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如同一种默认般顺利……可是在对方眼中,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眼前是什么情况? 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真的还是假的? 算了,他不在乎了。 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变得无所谓了。 所有的行为和语言失去了本应该有的意义,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希望。 那个绿眼睛的混蛋依旧故我,依旧会在关键时候擅自选择自我牺牲。因为他依旧背负着自己完全理解不了某种使命,而且非要牺牲一切履行那些不愿意说出口承诺不可。自己却只能跪在这里,被阻隔在空间罅隙之外,被这面要墙阻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绿眼睛的混蛋用他从来没听闻过都魔法,再度消失在他的面前。 有一瞬,帝坎贝尔甚至希望这面墙能被那些白光吞噬,毁灭,不复存在,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它别再阻挡自己的前路,不会让他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抓不住。 可是这些想法都是徒劳的,他甚至无法阻止自己翻来覆去的思索关于那个混蛋的一切。 为什么他能这么多闻所未闻的魔法?那个“拟相”到底是什么?还有之前听过的“征用”和“临驾”又是什么?一位双圣阶兼特殊阶城主独一且不重复的魔力波动,居然能那么容易就被“拟相”效仿出来了?那他即便有半圣阶的魔力又怎么样? 疑惑,无以计数的疑惑。 徒劳,毫无疑问的徒劳。 一切都是…… 帝坎贝尔想到这里,竟然站起来,径直朝着空间罅隙走去。 “哥哥!” 卡露雅尔立即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连忙跟上去。 “你冷静一点!” 从第一道白光撞击在要西乌斯要塞上,震颤就开始扩大。 持续不断的震颤,并且越来越剧烈。 不是此前发生在身体上的、想要逃离又无法逃离的形式,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相比物理性质,更像是命运般。 ——光能级武器。 这个念头让塞尔陡然彻底惊醒。 他朝着旁侧翻滚开来,躲开天花板上砸落下来的数个拳头大小的碎块。 魔法照明用的灯具。他在黑暗中盯着眼前地面上散落的碎片轮廓,勉强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接着是冰冷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到他身上,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一丝不挂。 紧接着有又一轮从地面上传来的震颤,就连牢固的纯白城堡都在剧烈震颤。 第四次也是最为剧烈的震颤从地面上传来,让塞尔重新跌回地上。 ——外墙的空间魔法好像被谁从内部解除了。 那么被封存在地下的圣书们是不是也同样? ——西乌斯不能就这样被毁。圣书也是。” 塞尔挣扎着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一种过于陌生的或者称之为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庞大疲惫感所席卷,继而重新跌回去。 不是灵魂意义,是身体意义,随时可能昏睡过去的疲惫。 不对劲。他想。 对危险本能的意识不停的击打着他,让他无与伦比的清醒,可他眼皮却沉重得不可思议,仿佛随时都能再度闭上,跟他充满警觉的本能相互撕扯,以此勉强维持住了清醒。 他勉强自己爬起来,却被远胜于疲惫但同样的疼痛侵袭。他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尾椎下方。疼痛让他再度踉跄了一下,摇晃着撑住自己的双膝,这才让颤抖的身体勉强站稳。 等等,疼痛?这才是他遗忘了很多年的东西,尤其这种延续的、能对他行动造成妨碍的疼痛,意味着他身上的任何伤势都没有被超再生眷顾过。 天空此时已经开始染上灰白,从窗口溢进来,洒在来不及避开的塞尔身上,模糊地勾勒出他的身体,而他半撑住膝盖的姿势无疑能看清自己身体上大部分的痕迹。各种各样的,暧昧而可耻的,全是细小琐碎的艳丽花朵,以一种过于缓慢的就像根本不存在的速度在消失。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超再生的确过于缓慢了,根本就不是双圣阶的超再生,更就像低阶……不,这个速度简直是低阶以下。他踉跄着挪到墙边,抬起手来的时候上方残存的另一盏照明没有感应到他的魔力,他触碰到墙壁壁柜所在的位置,同样也没有出现任何,着一些无一不在暗示着同一个结果。 短暂的静默,他的呼吸都彻底窒住了,好像遗忘了如何呼吸,无以计数的闪念不停的划过他的脑海,混乱地交缠在一起。 圣书,他需要他的圣书。可他周遭只有空了的圣书容器……对,圣书已经因为德隆纳的事情暂时封存到了地下密室。 超再生,他需要超再生。可他的超再生怎么了?他的魔力怎么消失的?魔安草?这个感觉很像是魔安草。可是要多少魔安草才能拿下一个双圣阶?只是接触或者食用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可能连超再生都停止了,除非—— 他踉跄着以一种手足并用的狼狈方式,摸索到一件织物,胡乱套在自己身上,可惜他却找不到的圣书和长剑,只能两手空空地疾奔出房间。 他打算让门口值守的爵位战士发出全城召集命令,却看见后者已经歪倒在门口,沉眠得就像是死了一样;他后知后觉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房间的魔法禁制早已经被解除了;他试图让其他的战士去传令,可惜周遭值守的战士比他所想象得要少得多,因为要塞闭锁几乎被他全派出去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了,而仅存的几个,却无一例外都睡死了……塞尔最终选择拾起倒下的值守战士的剑,咬牙切齿地念出一个名字。 “科特拉维。”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 帝坎贝尔在踏入罅隙前终于被卡露雅尔阻拦下来。用拳头。 这次她没有揍对方的脸,而是瞄准了腹部。后者因为疼痛短暂地弯下腰去,停止了向前的脚步,同时也更加确定自己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苍蓝火焰”的天赋魔法几乎就在他绝望的同时紧随其后、如同命运般的从他身体里浮了出来—— “三战灵啊!哥哥你怎么又失控了!?没完没了了是吗?” 卡露雅尔迅速向后退开,毕竟被那些火焰沾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哥哥!你的理智呢?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她隔开一段距离大声朝着帝坎贝尔喊,同时祈祷着自己的语言并不徒劳。 “阿达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他让你控制好自己的天赋魔法,别让它成为你的弱点!你必须临驾于魔法之上,而不是被魔法临驾!” “……临驾……” 帝坎贝尔不自觉重复了这个词。 第214章 或许是那个名字,也许是几个熟悉的词汇,它们以一种微不足道的形式触动了与帝坎贝尔缔约的那些自然精灵们。 它们再度以碧绿螺旋光丝的形式浮出,飞舞旋转,展开成无以计数的细线,映满帝坎贝尔蓝色的眼睛,交织出一种近似于金色的颜色,在他眼前逐一束缚住了那些“苍蓝火焰”,如同手臂一样,把蓝色的火焰重新塞回到主人的灵魂之中,随后再度消失了踪影。 帝坎贝尔独自愕然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此前虽然出现过一次,可是卡露雅尔显然是看不见那些螺旋光丝的,而帝坎贝尔自己此前正被巴尔德君主按在地上,根本没有机会目睹这一幕。 直到他视线模糊起来,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有眨过眼了。 不是流泪,而是不想错过眼前的这一幕以及它所蕴含的所有意义。 “你们……” 他不自觉发出了声音,引得卡露雅尔露出了困惑的眼神,随即又把想要问的问题直接咽了回去。 ——别让魔法驾驭你,否则它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类似意义的话以两种完全不同的形式展露出来。 一种是命令式的语态,就像是任何一个诺迪家族的成员的说话语态,是他的妹妹;另一种是平和的劝说,如同条理分明的阐述某种事实,让他不自觉心平气和地接纳,是阿达加迦特有的风格,如同柔和的、无法追溯的风。 原来这就是“临驾”。原来那个混蛋一直用这个被称之为“临驾”的魔法,如同赋予自己一个永久的誓约,即便使用魔法的混蛋已经不在面前,依旧坚定的守护着自己。就像之前那次让他愤怒的告别一样,也只是为了保护他而已。 帝坎贝尔无法否认自己心底的喜悦以及随之而来的希冀,他同时无法忽视自己心底的愤恨,不止对自己的无力,还有对方这从始至终的“自私”行径。 “……阿达加迦是不是没说一声就又自己单独进去了?所以哥哥才变得这么奇怪?”看见蓝色的火焰被收敛回去,卡露雅尔明白他的理智已经回来了,当即松下一口气。 “是的。”帝坎贝尔讷讷地回答。 -------------------- yeah!200小章 了!完全没想到会写这么长,跪谢追更的旁友们陪我! 第153章 冻火灰砾(5) 卡露雅尔摇了摇头,说:“我们回程的日期并没有延后太多,相信塞尔城主已经知道自动闭锁的情况,肯定正在想办法让我们尽快进入要塞,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帝坎贝尔明白她的意思,等待显然是最为恰当的解决办法,只是他根本无法等待,他需要现在,立刻,马上就进入西乌斯。因为从德隆纳那次开始起算,到现在阿达加迦已经第多少次为了救同族而不计自身安危,他都已经无法细数了。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如此的执着?这才是帝坎贝尔思考不出结论的地方。 帝坎贝尔自己也担心西乌斯,但那是作为六位城主之一、是发过誓会捍卫自己的族群,是他义务与责任。可即便要履行职责,他不会以这种近乎于无止境的自我牺牲方式来捍卫,也不可能如此,因为无论是谁都是自私的,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存亡。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阿达加迦做到这种不顾自己生死的地步? 帝坎贝尔想要一个答案。一直想要。可他同时也发现不能探知对方的过去,否则他就会失去对方。就像他在圣树下所说的宣言,因为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就是最好的、能留住对方的办法。他也的确拥有耐心,可以为很多事让步,可以为更多的事情等待……不过,那是以那个混蛋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为前提条件。而不是现在这样,对方依旧像之前一样,擅自做主的不告而别。 所以他其实根本等不到那样的一天不是吗? 所以,其实一切早就注定不会有答案了。 “哥哥,你是时候习惯了吧?”卡露雅尔说。 “什么?”帝坎贝尔勉强抽回一些思绪。 “阿达就是那样的性格,已经改变不了了,哥哥你能明白的吧?”卡露雅尔问。 “……是的。”帝坎贝尔艰难地承认根本无法改变对方,无论是等待还是让步,都不行。 “哥哥其实也是这样过分的性格,谁都很难改变你决定好的事情,包括你的情感。你们俩在某些奇怪的层面非常类似,都是任性得过分的类似。所以你其实应该能理解阿达的言行,只是无法忍受而已。”卡露雅尔说,“就像你无法忍受自己一样。” ——无法忍受面对巴尔德君主、面对眼下等等与之情况的时候,而显得无能为力的自己一样。 “阿达的确很自私,每次都擅自行动。可你为什么要尝试去改变他?”卡露雅尔困惑地看着帝坎贝尔,“我觉得如果你想改变对方,不如先改变自己,否则同样也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 “我……”帝坎贝尔后知后觉一愣,却无法否认卡露雅尔的话。 他心虚地沉默下来,尤其是她提出的疑惑,他根本没办法回答。 “或者,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你想个办法来对付阿达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别放任他,别让他随便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就算要死,你也可以选择跟他一起死在某个角落里。”卡露雅尔说。 帝坎贝尔惊愕地看着她。 “可那同样也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帝坎贝尔说,“我不能这么做。” 他在阿达加迦的问题上的确容易丧失理智,可他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应当履行的责任。 是的,没错,就是他的结症所在。 他肩膀上承担着责任,阿达加迦同样肩负着某种承诺,他们在这一点上始终相互冲突,因而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他们都只能依照自己选择的既定轨迹来向前,没有办法舍弃掉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 的确就是卡露雅尔所说的那样,对方很自私,他也很自私。 帝坎贝尔得出结论的同时彻底地沉默了。 犹豫是理所当然的事,就他连一贯坚定的眼睛也带上了不确定的意味。 他能抛弃责任吗?他能放弃必须履行的职责与义务吗? “你们两个啊,为什么都这么笨呢?”卡露雅尔从帝坎贝尔脸上看出了回答,无奈地叹息,“阿达那个笨蛋已经考虑了很多麻烦的事情,哥哥你就别像他那样考虑那么多不就行了?” “什么?”帝坎贝尔困惑地看着她。 “我说哥哥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卡露雅尔认命地说,“你就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最像你的方式思考就好了。” “最像我的方式……是什么?” “阿达是不是又用了某种我们都不知道的魔法?” “是的。”帝坎贝尔许久才艰难地挤出回答,“我一时没抓牢他,他就趁机跑了。” “哥哥,你等等,别陷入自我谴责的情绪,这并不是你的错,当然这也不是阿达的错。自我谴责这种情绪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用途,丢掉,彻底丢掉。”卡露雅尔给了他肩膀几记小拳头,却没有用力,如同一种鼓励,说,“因为不止是你,是我,是我们,都对阿达了解的太少了。” 而他们现在也没有暇余和办法去质问那个绿眼睛的混蛋了。 “你虽然不了解他,可你了解自己。”卡露雅尔说。 “我了解自己?所以?”帝坎贝尔不解地看着妹妹。 “你了解自己的实力,了解自己的天赋,也知道自己能在什么时刻、为了什么而舍弃什么。”卡露雅尔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微笑,“你完全可以选择跟他一样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 “……” 帝坎贝尔愣了愣,接着短暂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抿着唇,静默了几秒才泄气般地说:“我的确想,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话还没说完,卡露雅尔已经展开双臂,给了他一个轻轻拥抱,不过半秒就松开手。 “你现在能做到了。相信我。加油哦。”她说,“剩下的都交给我吧。谁让我是个聪明可爱又体贴的妹妹呢?” 帝坎贝尔:“……” 科特拉维口中所谓的“解决空间魔法”,就是重新排列围绕在半身高石台周遭的十八把石椅,只是椅子过于沉重,移动的轨迹也必须精确到微米,效率并不高。 “你真的一本都不要吗?”乌卢克是审视着科特拉维移动石椅的背影。 “当然。”科特拉维说,“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也是给同伴们准备的。都是你们应得的东西。”而他早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是圣书!” “我拿着也没什么用,毕竟我已经用不了任何魔法了。” “其实你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一个,连自己的魔力都……” “这样才能成功地骗到塞尔,不是吗?” 第215章 “可你这样会不会太吃亏了?” “……奇怪,‘光之疾’呢?” 缇斯的声音打断科特拉维和乌卢克的对话。 “说起来我好像也没看见它。”乌卢克疑惑地转了一圈,“我记得是又绿又黄的样子?就是差点被诺拉赢走的那一本。” “是的。”这本可是缇斯的首选了,毕竟它能提升速度。她本来可以通过圣书战获得,只是那时候她已经知道没必要去参加圣书战了。诺拉的胜利当然在她意料之外,不过却很好的吸引了塞尔的注意力,让他没空注意到自己和科特拉维已经暗中合作的事。 “是不是掉在哪个缝隙里了?”乌卢克说,“先找找看吧。” 随着地面传来的巨大震颤,要塞外围的空间魔法也正式被解除了。 “居然被你成功解除了!”乌卢克称赞道,“了不起的科特拉维医生!” 科特拉维摊了摊手,送给乌卢克一个能让他毛骨悚然地微笑,这才加入他们一起寻找失踪的“光之疾”的行列。 可惜没过几分钟,更加漫长且剧烈的震颤传来,就连天花板上都掉下了细碎的石块,时间显然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寻找了。 “找不到就算了吧,不过一本圣书而已,缇斯可以选择其他的。”科特拉维说,“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先带上这里所有的圣书,去地下城里把另一位同伴放出来,再去跟其他的同伴汇合。” “好。” 缇斯和乌卢克都没有反对。她把圣书分别放进好几个圣书容器里,并且分出其中一半递给乌卢克。乌卢克先接过“石之躯”佩戴好,然后才拿着剩下的圣书容器,这才踏上通往地上的石阶。 跟下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是科特拉维走在最前面。 乌卢克盯着他的背影调侃道:“还不是因为你在那个谁的床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否则我们根本不用这么着急。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你的确有让大家迷恋的天赋——身体意义上。” “乌卢克。”缇斯简直想当场开始念诵精灵语诗歌。 “感谢隐城主的夸奖。不过我的屁股可不会借给你用,你的屁股我也完全不感兴趣。”科特拉维微笑着回答,“而且你发表谬论的时候,能不能多少能秉持一些公平的界限?既然你们都得到了圣书,我难道不该获得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当即回过头,微微侧开脸,朝着随后步出的乌卢克和缇斯露出意味不明地笑。 “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154章 冻火灰砾(5) 随着科特拉维的话语,他面前的地面轰然碎裂。 雪白的中央城堡侧厅,出现三条不规则的裂缝。 大小不一的灰白石块四下飞溅,其中一块过于锐利的碎片,擦过了科特拉维的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唇边。 他用舌尖舔掉自己嘴边的血珠,微笑着问:“你说对吗?我亲爱的老朋友。” “闭嘴!叛徒。”塞尔回答,“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地下密室过于狭窄,不利于战斗。塞尔选择藏在侧厅圆顶上一块凸起的花瓣形装饰上面,静待科特拉维一行离开地下密室,才从出口的正上方纵身跃下。 他借着重力弥补自身缺失魔力的力量缺陷,一共挥出三剑,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一长两短的裂缝。 乌卢克和缇斯被迫使用了魔力才挡住塞尔的攻击,科特拉维却只是微微侧开脸,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攻击。因而才会是“一长两短”的裂缝,因为塞尔完全挥空的斩击在科特拉维身侧留下一条顺着地面延伸出去的、最长的裂缝,刺眼的横亘在雪白的地上。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醒得比我想象得要早。”科特拉维扫过地面上比疮疤更恐怖的痕迹。 “你对那些爵位战士做了什么?”塞尔道,“他们可是你的同胞。” “别着急,我不过是让他们睡一觉而已。”科特拉维微笑道,“我以为你最少也要睡到明天,最幸运的情况是直接被坍塌的瓦砾掩埋,而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该说你是擅长让我惊讶吗?” 塞尔从牙缝里挤出:“你对我的魔力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你的魔力做过什么,只是对你做了。”科特拉维不为所动地报以微笑,故意把最后一个词音咬得很重。 “闭嘴!”塞尔咬牙切齿,为自己愚蠢的和一时沉沦所赠予的信任狂怒不已。 “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没有魔力了。”科特拉维回答,“这样不好吗?” 塞尔说:“果然都是你捣的鬼!” 科特拉维微笑:“是又怎么样?” 第四剑跟塞尔的话尾音一起出现,以从下往上的方式,递出一个倾斜镜面般的切线,毫不留情地斩向科特拉维腰侧…… 帝坎贝尔的确是想过模仿阿达加迦所用的魔法,继而跟上对方的脚步,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魔法,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能直接传送进已经闭锁的要塞内,单凭“拟相”这个词来揣度的话,他甚至都猜测不出那是什么类型的魔法…… ——高段符文免吟魔法。 当帝坎贝尔听到自己脑海里回荡的声音时,不自觉短暂地愣了愣,接着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他的自然精灵们,而且是两种精灵一起出声。 他不确定地问:高段符文免吟魔法?我只听说过高段符文咏唱魔法。 自然精灵们先后回答:是的,主人。就是它。 帝坎贝尔微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在古精灵族最活跃的、遍布整个大陆的时候,当时精灵族里的三种顶级魔法之一。可惜并没有典籍流传下来,也就没办法学习…… 他骤然终止了陈述,改问:那是不是高段符文咏唱魔法的免吟用法? 自然精灵们回答:是的,主人。完全正确。 得到这个答案后,帝坎贝尔理智彻底回笼。至少他知道了阿达加迦所用的那些奇怪魔法的源头,不是吗?只是…… 它的作用是什么?他接着问。 精灵们回答:短时间内仿造出其他灵族的独一魔力波动。 “什……?” 什么?! 帝坎贝尔差点惊呼出声,惹来卡露雅尔困惑的眼神。 随即他立刻察觉到另一个关键所在,忙问:普通的免吟魔法和战魔是依靠魔力来补充完整。 但塞尔是双圣阶,阿达加迦显然没有这么多的魔力。 那没有符文和咏唱的部分,是用什么方法来补充完整的? 回答:依靠想象力。 帝坎贝尔:…… 提问:没有更具体的说明了吗? 回答:主人觉得“想象力”不够具体吗? 帝坎贝尔:不,这当然是我所听过的“最为具体”的说明。 自然精灵们显然听不懂这种复杂的讽刺,它们回答:所以主人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帝坎贝尔:…… 他只能耐下心来继续问:只要有想象力,我也能做到吗? 精灵们回答:当然,主人。只要您愿意。 其他基础条件?他问。 您已经达到。它们回答。 风魔力? 是的。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发挥您的想象力,回忆您所想“拟相”的魔力种类,越清晰越详细越有助于我们帮助您“拟相”成功。 真的单纯依靠想象力就可以做到? 当然,自然精灵们齐声回答:魔法本来就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 “什么?!”帝坎贝尔这次真的不自觉惊呼出声了。 “哥哥?”卡露雅尔困惑地看着他。 可他无暇回答妹妹,忙着追问自然精灵们:魔法竟然源于灵魂的想象力?! 帝坎贝尔惊愕的同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他问:是不是跟风炎圣树旁边的远距离传送阵的用法类似?它本身是非定向的传送,甚至不算是一种我理解意义上的传送阵,但因为我注入了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出了中央城堡的模样,我就被远距离传送过来了? 回答:是的,主人。 帝坎贝尔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想象力”的用法,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关于塞尔,关于西乌斯城主的魔力,他记得是—— “双圣阶,主火舞,辅芙树……” 独一波动就像是塞尔外表所展露出来的气势那样严谨而节制。 想象。 尽可能具体的想象。 接着是—— “拟相。”他说。 科特拉维微侧过身,以最小的角度让过威力巨大斩击,再度轻易地避开了塞尔攻击。 他和塞尔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战斗方式。他喜欢保留着力量在需要的时候巧妙击倒敌人,塞尔则偏好一开始就用力量击败敌方——科特拉维对塞尔的攻击已经太过熟悉,尤其没有魔力增益的前提下,速度和力量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堪称模式化的类型,他完全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就能对付。 第216章 塞尔的身体则因为连续处于没有魔力增益的条件下高速攻击,直接被攻击挥空后所导致惯性失去了身体的平衡。要不是他及时杵住剑柄,很可能已经倒下了。 他勉强自己站稳后,这才看清科特拉维的“同伙”。 “乌卢克,缇斯,没想到你们也……” 他想到科特拉维就是叛徒,却没想到连缇斯和乌卢克会是叛徒的同伙。不,他其实想到了,从他感觉到要塞墙的空间魔法被解除的那一刻开始,因为没有他的独一魔力波动,要塞外墙上的空间魔法不可能被解除。 可他依旧隐没了一些话,想为他们保留一些余地,也给自己一点余地。 “还有谁跟你勾结在一起背叛了我?”塞尔冷眼睨向科特拉维。 “叛徒?勾结?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科特拉维微笑,“我跟他们只是为了共同目的才会碰巧在一起合作,是充满善意的同伴……” “你?善良?塞尔再度打断他,“你根本没有善恶之分,也不知道什么是荣誉。” “那你又怎么样?”科特拉维表情不变地反驳,“你或许有荣誉和名声,但善恶和正义?别开玩笑了。你、我都很清楚,在我们这个族群里,善恶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你也不会为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保留任何位置。” 塞尔无视了科特拉维的嘲讽,转而看向乌卢克和缇斯。 “你们究竟对我有什么不满?”他问,“为什么不像以往那样直接来找我商讨解决的办法,反而要跟这个叛徒一起背叛我?难道是我以往有哪一次没有接纳你们提出的合理意见,还是我哪一次忽略过你们的请求?” “这可就是误会了。”乌卢克耸了耸肩,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先开口回答,“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你反而是历任城主里我自己最欣赏的一位。只是无论换成哪个家伙坐在首座上,都无法减少我们暗系对中央城堡的不满,我必须站在暗系同胞的立场上为大家考虑。” 塞尔立刻明白了结症所在:“因为中央城堡下发给暗系的任务,实际上抽取了三分之一的报酬。” 灵族无法自主农贸生产的族群传统,让他们拥有着最依赖于外界的经政格局:临时居住区的为缮费用、照料没有家族和指导者的未成年亚灵、繁衍实验室的特殊物资、中央城堡的养护、要塞城内的修正、各种各样无聊的庆典和宴会……无一不是庞大的开支,其他方面“便宜”的抽成,自然需要一个途径去获取才能平衡,下发给隐城主的任务就是这个主要途径。 “当然。”乌卢克承认,“你不觉得中央城堡什么都没做,却抽走三分之一的报酬显得很不公平吗?” 第155章 冻火灰砾(7) 答案显而易见。 “的确不公平。”塞尔知道。他早就知道,他坐上首座以前就想改变这一乱象,因为他也是在暗系居住区接过转包任务的,知道报酬有可怜。可在座上首座之后,他却只能忙于坐稳它。最担心的是不如何整治乱象,而是被那些纯血家族拽下来。 “如果我向你保证,在一年之内,帮你解决掉这个问题,你愿意改变立场吗?”塞尔问。 “如果你早几年跟我提议,我肯定会接受。”乌卢克耸了耸肩,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早几年?”塞尔抓住混在句子里的关键,“你早在几年以前就已经是这个叛徒的同伙了?” “塞尔城主,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乌卢克说,“至少在我对科特拉维的医生的认知里,他是真诚又重许诺的同伴。从来不会背叛友谊。” 塞尔问:“可你背叛了我又能怎么样?你以为失去了中央城堡的帮助,单凭你和这个叛徒的力量,就能为暗系的同胞改变什么?” “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乌卢克回答,“我们早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那种还需要花费一年的保证也就完全没必要接受了。” “什么?”塞尔愕然。他数十年都没办法 “确切的说是二十年前,而不是几年前。”科特拉维终于替乌卢克接过话题,“亲爱的老朋友,你就再别浪费力气说服隐城主大人了,我跟他的合作比你想象得要愉快得多。” 塞尔咬牙咽下准备好的反驳,放弃乌卢克,转向缇斯,问:“是齐图家族的年轻一辈纯血——那个叫弗雷威的蠢货忽然对西乌斯首座感兴趣了,还是我对待你的态度让你觉得不满了?” “当然不,都不是。”缇斯摇头,“你是那种既看不起、也不会去关注不能给你带来利益的蠢货们的典型自私主义,但我当初正是欣赏你这一点,才会向你要求婚姻,后来也从未希望你有所改变。这跟齐图家族根本没有任何没有关系,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 “理由?”塞尔追问。 “无聊、无趣、模式化、太多责任、束手束脚……诸如此类。”缇斯罗列着,“我就是在某个早晨,忽然意识到你对我来说也没有多重要了,当然也就不想再为你做任何事了。我只想单纯的为了自己而活,不行吗?” “自由?为了自己?这算什么理由?”塞尔难以置信地反问。 缇斯对他表现出的怒火一点儿都不吃惊:“我已经料到你不会理解这种不背负责任的活法。因为在你看来,没有目的自由和快乐,根本就不能算是活着。” “那种空泛的自由我的确无法理解。”如果说塞尔还能明白乌卢克为了利益而背叛的问题,缇斯的想法他就完全弄不懂了,也不想懂,“缇斯,你冷静下来,理智地思考一下。那些空泛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完全可以一起解决问题,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不?”缇斯说,“我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 “并不明智。”塞尔立刻反驳,“缇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 “我族公约尊重选择自由的权利……”科特拉维微笑着打断他。 “闭嘴,叛徒。”塞尔同样打断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理解不了缇斯的改变也很正常。”科特拉维轻轻抬手指向自己的额头。 “闭嘴!叛徒!”塞尔愤怒地重复。 科特拉维无视了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自然繁衍的弊端不止体现在孩子身上,还有一部分在母体上。缇斯作为第一批受试者,大脑会有一定程度的变化,思维也是同样……” “我说闭嘴,你没听见吗?”塞尔说话的同时直接挥剑,想逼科特拉维闭嘴。 “怎么?”科特拉维没有让对方如愿,“你难道就不关心我为什么要背叛你?” 塞尔用一记横向攻击逼得科特拉维必须向后闪躲,否则就会被切成两节,这才打断对方。 斩击巨大的余威向后扫开,侧厅雪白的墙壁上同样出现了可怖的裂口。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吗?” 在塞尔看来,谁都有资格辩解,唯独科特拉维没有。 “你现在就安静地闭上嘴,待会儿我再亲自处理你。” 塞尔说着再度转向另一边。 “我为什么要闭嘴?”科特拉维却没有给他无视自己的机会,反而追问道,“我又为什么要等你亲自处理我?我难道还应该回答:‘是的,我会拭目以待’吗?” 塞尔彻底无视了科特拉维的挑衅,死紧盯住乌卢克和缇斯。 “留下圣书容器和圣书,免得我对你们动手。” 帝坎贝尔外露的魔力波动发生变化的同时,闭锁要塞的空间罅隙上出现一个狭小的空洞,眨眼就扩大到足够他通过的程度,并把他吸纳入内。 “……你们都冷静下来听我说。虽然‘光’的确是空间魔法的弱点,但要塞的防御魔法远没有你们所想象得那么脆弱!” 就在莉莉娅还在焦头烂额替帝坎贝尔承担“队长应尽的义务”、向大家解释现状的时候,却发现帝坎贝尔也消失在了空间罅隙里。 “哥哥做到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卡露雅尔跟莉莉娅的声音叠在一起。 “永行?” “这次一定是永行了吧?” 海斯和齐图家的两个蠢货则在关心另一件事。 “你们两个蠢货为什么总要纠结那本根本不存在的破书?”莉莉娅忍无可忍,“你们如果不能自己闭上嘴?我就替你们……” 德隆纳事件过后,所有的圣书都集中放在这个地下密室中。缇斯和乌卢克手里的圣书自然近乎于全族的力量——包括塞尔的圣书。现在的塞尔根本没有魔力与这些圣书为敌,可他知道对方也有顾虑缚着手脚,暂时没有办法使用它们。而他只要能拿回圣书,西乌斯就还有救。他的魔力应该也是同样。 “趁你们还没有给其他同胞带来太大麻烦,”塞尔说,“我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当做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我……” “你连站着都费力,居然还想解决我们?” 第217章 “你手下的战士们都还在‘美梦’中,难道还指望他们来帮你?” 缇斯和乌卢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策动的家伙,他们先后发出嘲弄的声音,打断了塞尔。他们的话成功地激怒了塞尔,让他不管不顾地跃起,猛地朝他们攻了过去。 无论是乌卢克还是缇斯都没料到他还能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根本来不及躲开。他成功在乌卢克胸口留下一条伤口,并且差点把缇斯整条胳膊切下来。 “不愧是塞尔城主!”乌卢克虚伪地吹了声口哨,缇斯沉默地把自己的手臂接驳回去。 他们两都不是半圣阶或圣阶,更与特殊阶无缘,见识到塞尔方才的攻击后,多少会对他产生一些恐惧退怯的心态,不自觉稍向后退的同时还摸上了他们腰间刚佩戴上的圣书容器。 可惜,“持有圣书”并不是一个“迅速”的过程——这便是塞尔的优势。拥有被圣书认可的实力只是个开始,接着他们还需要“学习”如何驱策里面的魔力。这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就像是一种与圣书的“磨合期”。况且为了避免要塞的空间魔法以圣书的魔力进行自我修复,圣书从放入容器开始,就被“命令”为“缄默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无论是谁都无法使用里面蕴藏的魔力,除非重新把圣书从容器里取出,可一旦取出,“缄默形态”就会消失,西乌斯要塞就会开始自我修复……这种矛盾的情况让圣书暂时沦为了装饰品,也让缇斯和乌卢克短期内无法提升太多战斗力。 反观塞尔既获得过两届圣书战胜利,又常年带队圣级任务,实力早已经超乎他们想象之上。即便没有魔力,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也能解决乌卢克和缇斯。 然而遗憾的是,塞尔并没有这样的时间。同时让缇斯和乌卢克庆幸的是,他们这一方有科特拉维,而他最擅长对付的就是塞尔。 科特拉维及时出手,一只手扣住了塞尔的手腕,另一只手反剪住后者另一条胳膊,巧妙地削弱了塞尔这一轮的攻击,并且暂时封锁了他下一轮攻击。 “科特拉维!”塞尔动惮不得,大声怒喝。 “怎么了?我亲爱的老朋友。”科特拉维轻松的语气与他手上逐渐加重的力道截然相反,“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显然没有。 塞尔并非不想躲,而是躲不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 “光凭运气”显然是无法效仿科特拉维的战斗方式,因为他所依靠的是海量的战斗经验——常年对塞尔每个战斗习惯透彻了解、只能用在塞尔身上的海量经验,让他几乎能预判到对方的所有动作。 “你们先去跟其他同伴汇合。”科特拉维示意缇斯和乌卢克,“这里交给我。” 第156章 冻火灰砾(8) “你确定?”缇斯显然比乌卢克更明白塞尔的难缠程度。 “毕竟他已经没有魔力了。”科特拉维给出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面对一个没有魔力的家伙,我们还需要三个一起?那可是非常丢脸的行径。” 三对一的确不是一件有尊严的事,何况对方还没有魔力。 “记得手下留情。”乌卢克说。 “别耽误太多时间。”缇斯说。 “当然。”科特拉维说,“我知道分寸。” 他们没有再浪费时间跟科特拉维客气,何况他们知道后者比他们更熟悉塞尔的战斗方式,也更适合应付这位即便没有魔力依旧非常难缠的城主,直接以提速魔法离开了侧厅。 位于彼端的门扉轰然合拢,留下空旷的雪白大厅地面上的刺目伤痕以及两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塞尔怒喝:“科特!” “指挥官通令:第三次攻击准备。” “输出率100%。” “充能时间19秒。” “开火!” 第三道白光横贯夜幕下的荒原,大力撞上西乌斯要塞,牢固的空间魔法开始出现裂痕,可惜除了使用武器的那方,谁都看不见。 永行小队大家再度跌倒在地上,这次的震动来的更长也更剧烈,攻击的程度可想而知。 “该死!”莉莉娅直接为这次长时间失明而破口大骂,“那群人族混蛋是不想要两族的友好盟约了?” “莉莉娅城主,”恢复视觉的诺拉立刻拉住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西、西乌斯、我要回西乌斯……” 恢复视力后所看到的要塞外墙上飞速扩大的裂痕让大家更为慌乱了,接着是理所当然演变成恐惧。 “别哭了!”莉莉娅烦躁地替诺拉擦了擦脸,飞快地说完刚才没来得及说的后半句话,“大家根本用不着紧张。就算那是克制空间魔法的攻击,西乌斯本身就是由无限魔力供给的十八本圣书的其中六本作为魔力供给源,并且还能与剩下的圣书共通。只要城里还任何一本圣书,无论是否在持有期,要塞外墙上的空间魔法都能进行无限次的自我修复!” 而且现在的西乌斯城中几乎集齐了全族六座要塞里的九成圣书。 “就算圣书碰巧没在城里,或者是‘缄默形态’,城主本身也会作为要塞防御墙的魔力源——没有任何一座城拥有比西乌斯源更强大的魔力源了,因为……” 西乌斯的城主是双圣阶。 “除非所有圣书都被持有者强制命令进入‘缄默形态’,塞尔又碰巧失去了魔力,空间魔法还通过城主才能使用的禁制魔法从内部解除……” “莉莉娅城主!” 欧兰因不顾法师礼仪的大吼,彻底击碎了莉莉娅美好而安全的假设,轻而易举地将一切都化作了噩梦。 “西乌斯的空间魔法已经开始自我消解,看来是被谁从内部解除了!” “什么?!”莉莉娅失声。 “你的意思是城里有叛徒?”卡露雅尔惊讶。 “我要回去!”诺拉惨叫。 光能级武器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非常类似于空间魔法的存在。 能排斥一切攻击的“两种”空间魔法相互对撞,结果可想而知。 “全体使用防御魔法,动用100%魔力!” 看见白光再度横贯过荒原的时候,莉莉娅急忙大喊。 “小心!别被卷入空间罅隙残片的乱流里!” “乌卢克!缇斯!” 塞尔咬牙切齿却动惮不得。 “科特拉维!” 他怒喝着低下头,盯着自己腕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不停尝试转动手臂来挣脱,却被自己另一条手臂所限制。 这种巧妙的制衡方式,显然是科特拉维专门为压制他所准备的。 “真是奇怪,”科特拉维卸去了故作地优雅强调,声音里只剩下带着轻佻意味地困惑,“你问了他们两个,也劝了他们两个,为什么唯独不问我?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 “闭嘴。不想。”塞尔打断,“我只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背叛我!” 至少在他认知里就应该如此。 “你可真是自信。或者说,是你太过于信任我了?”科特拉维古怪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还是说,即便我做了那么多在你看来不可饶恕的事,我依旧能越过城主、族群、荣誉等,在你那里占有一席之地?” “闭嘴!”塞尔立即高声否定,“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当然。”科特拉维再度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优雅的微笑起来,同时他精准地扣在塞尔腕骨的衔接处,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仿佛随时能让对方的手腕脱臼,加上被反剪的另一条胳膊,除非塞尔愿意松开手里的剑,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挣脱。 “放开!”塞尔命令道,“你既然想死,我不介意待会儿再来收拾你,现在我不能让乌卢克和缇斯带走圣书……” “亲爱的老朋友,”科特拉维打断对方,将后者胳膊和手腕都握得更紧了,“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会对你唯命是从的蠢货?” “该死!”塞尔边骂边用力挣扎,可惜力量、反射神经、预判等等的差距,以及对方已经适应了没有魔力增益的状态,让刚失去魔力、暂时无法习惯以这种方式来战斗的他,根本无法从纯粹的力道对抗上胜过科特拉维。更何况,后者的腕力比他记忆里还要大,简直就像是有魔力增益。 “指挥官通令:第四次攻击准备。” “输出率150%。” “充能时间850秒。” “开火!” “命中!” “很好。” 西乌斯的防御外墙上,无以计数的罅隙与防御阵法混合在一起,短暂相互撕扯粉碎,让自然精灵们发出惊恐的嘶叫声,惊动了每一位能聆听到它们低语的高阶和圣阶。 被命中的破口处,席卷起无以计数地空间乱流,将要塞外墙直接吞没了。 目睹这分崩离析的可怖景象的要塞守卫们,无一不被牵连在内,只要没来得及构筑防御魔法,都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碎片。 第218章 毁灭从未距离西乌斯如此近过,作为西乌斯城主的塞尔却没能目睹,也没有机会与同胞共同面对…… “灵族现今最强的战力、西乌斯历任中最伟大、最公允的城主吗?”赫卡中尉看着监控屏幕上传来的西乌斯画面,看着它周遭弥漫的空间乱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声音也是同样。 “我可是非常期待塞尔城主会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报告长官,西乌斯要塞受损率泛估算10%。”副官汇报。 “才10%?” 这次轮到赫卡惊讶了。 “这座要塞可比我所想象要牢固得多。”赫卡说出自己思考的结论,“看来400个战斗单位的能源量也无法彻底毁掉这座城。” 不过既然出手了,就不能只拿出这种不起眼的战果,否则军部那些老家伙就会想方设法左迁她。 “副官。” “是,长官。” “下令准备第五次攻击,至少要破坏掉它19%的外墙,剩下的结果只需要准备一些‘巧合’就足以促成了。” “是,长官。” 片刻后,副官不合时宜地汇报。 “报告长官,各战斗单位光能级武器已经超负荷运转,自动进入3000秒冷却时间,暂时无法进行第五次攻击。” “我的副官,你可真是擅长扫兴。”赫卡满脸遗憾。 “对不起,长官。” 赫卡只好更改了命令。 “开启倒计时读秒,冷却后立即开始第五次充能,充能完毕后立刻攻击。” “是,长官。” “你重新穿上城主长袍了。” 完美钳制住塞尔的科特拉维不自觉轻笑起来。 “它还是如此衬你的身体,只是没有佩戴那条金缕缎的话,就有些不太像你了。不是吗?严谨的西乌斯城主。” 科特拉维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巧妙地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拉拽,以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将后半句话贴在塞尔的耳尖上轻语。 “你真的非常适合穿它。当然,我更喜欢亲手替你脱掉。” “滚开!”塞尔感觉到耳朵上的温度,不可自制地战栗了一下,终于愿意舍弃自己手里的剑,借机挣脱出了科特拉维地束缚。 “离我远点!” 塞尔瞬间与科特拉维拉开数米距离,隔着地面上的三条裂痕狠狠盯着对方,每一个词都仿佛从他牙缝里带着恨意挤出。 “否则我……” “你的耳尖真是敏感。”科特拉维对他的言辞威胁置若罔闻,接住了塞尔扔掉的剑,轻轻地摩挲着剑柄,略微有些出神,声音则跟他的话语一样暧昧,“说起来,我忘了感谢你送给我那柄黑色的精灵剑,才让我得到了不小的启发……” “闭嘴!”塞尔说。科特拉维对塞尔来说非常棘手,而他现在也没有时间耽误在这里,他假装向前踏出一步准备攻击,实则径直转身朝门口跑去。 与科特拉维略显恍惚的神情不同,他直接预判了塞尔的动作,提前拦在了后者与门扉之间。 第157章 冻火灰砾(9) “让开!”塞尔命令。 “没看错的话,”科特拉维充耳不闻地把视线随着话语逐渐往下,落到对方长袍下摆露出的脚踝及小腿上,暧昧地说:“你只穿了一件长袍,下面应该是空的……” 他的话终止在被彻底激怒的塞尔的拳脚攻击里。 科特拉维迅速预判出最恰当的出剑时机,轻而易举地阻断了塞尔攻击的流畅度,巧妙的让对方束手束脚,根本没有办法保证攻击的力道和速度,即便偶尔会挨到一、两记拳头,也完全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犹如在玩一场快乐的游戏。 语言也是。 “……很多事情我们早就已经明白了。”科特拉维说,“从小时候开始,从你帮我收拾掉那些败类之后,你就知道善意和正义都没有用,你所需要的是力量,你必须向上攀爬,评级定阶、圣书战最终胜利、城主首座……等等,所有的一切,你都想尽办法得到它们,掌控它们。可你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想要得到它们吗?” 科特拉维自问自答:“肯定没有。从来没有。” 塞尔知道科特拉维是想用这种方法耗尽自己本来就所剩不多的体力,让他丧失所有的战斗力,尤其自己失去魔力的前提下,体力已经是他唯一手段,可他根本无法无视科特拉维的挑衅,完全被对方束缚在了这种毫无结果的缠斗里。 “因为你抗拒不了那种、让无以计数的同族臣服在自己脚下,听从你命令的感觉。” 科特拉维继续说。 “我也一样。” 只不过是另外一种特定意义的臣服。 “我跌入泥潭的时候,你保护了我,我因此毫无条件地信任你;你深陷于无力沼泽的时候,我在岸上,我理所当然地把手伸给了你,可你却没有告诉我,你反而会用把我拽下去,用让我代替你去献祭沼泽的方式,踩着我爬出来……” “什么?你在说什么?” 塞尔恍了一下才意识到科特拉维在阐述他之所以会背叛的理由。 “你在谴责我?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都在谴责我?” 塞尔问:“为什么?凭什么?” 他的问题好像触碰到科特拉维唯一的逆鳞,将这个即便战斗都很优雅的、如同在玩游戏一般的科特拉维彻底激怒了。 他放弃了游戏般战斗,闪身绕到塞尔背后,猛击后者的脚踝和膝盖,利用对方的弱点,毫不留情的高速攻击,直到将对方击倒在地上。 塞尔挣扎着试图挣脱,科特拉维又栖身而上,按住了他后脑,将他的脑袋用力砸向地面。 骨裂声和石砖的破碎声不分先后的出现,雪白的地面龟裂开来,没有双圣阶魔力保护的塞尔的额头也是同样。血溅落在白色的地上,顺着地上龟裂的蛛网缓慢地扩散。塞尔的大脑因此短暂空白,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这短暂几秒的时间,已经足够科特拉维进行下一轮攻击。 他就这把塞尔按在按在地上姿势,直接用手里的长剑穿透了对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剑尖没入地面,将后者牢牢钉在了地上。 剧痛让塞尔的身体进入应激状态,短暂失去意识的大脑也被强制清醒,他立即想通过撕裂自己的肩膀的方式来挣脱束缚。科特拉维则再度栖身而上,压制住对方双腿和躯干,用自己全身的重量让对方彻底动惮不得。 “你没有必要这样伤害自己。”科特拉维低声对塞尔说,“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超再生的眷顾了,这种程度的伤势很有可能会毁了你。” 他呢喃般的话语跟他粗暴的动作截然不同,说到途中就已经开始撕扯城主长袍,也是唯一的那层织物。 “那么美的身体如果毁掉了,我可是会非常遗憾的。” 他边说边俯身,在对方的后劲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带血牙印,又细致地舔净。 “该死!” 塞尔更大声的咒骂,比方才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给我滚——” 后面的词汇和其他意味不明的声音一起,被他强行遏制在自己的喉咙里。不久之前发生过的、他以为已经忘记掉的部分,被这糟糕的、藉由身体接触、对方的动作等传递过来的熟悉感,不停地催动着本能,毫不停歇的再度重新浮现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将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相比无法发泄的愤怒和无法反抗的事实,飞快失控的本能才让他觉得更加糟糕。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对自己丧失抵抗的可悲境地以及耻辱和愤怒,迅速吞噬掉他残存不多的理智。 “你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你。”塞尔暴怒不已,缓慢而艰难地把词句挤出牙关。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威胁我,而是直接动手。”科特拉维当然没有停下。 熟悉的呼吸带着血腥味,与暧昧低语一起,擦过塞尔的唇,却没有吻他。 “你不觉得有些东西真的很碍事吗?” 科特拉维问询的语态跟粗暴的动作正好相反。 “让我来帮你毁了,好吗?” 随着对方的动作,塞尔的理智和本能相互矛盾,开始撕扯他的大脑。 “你知道年少时的感情跟成年后有什么不一样吗?”科特拉维问。 塞尔疼得发不出声音。 之前的纠缠,熟悉、温柔而优雅:“是你自己脱掉,还是我帮你?或者我们一起,来,你的扣子在这,先从这条金缕缎开始,自己解开一颗,不,停下来,接着轮到我,我会帮你解开,下一颗才是你……” 现在:停止思考。挣脱出来。塞尔命令自己。 “年少时,我们只会想自己得到了什么。” 科特拉维的声音温和,动作蛮狠至极,比暴力更暴戾。 “为了得到你的关注,我不在乎自己付出了什么。” 雨声像轰鸣一样,却掩盖不住织物落地的沙沙声。 第219章 此前:他想,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然后他的手越过了他的理智,放开一直覆盖、引导的手,任由对方逾矩。 现在:专注战斗。必须反击。塞尔命令自己。 “现在,我不在乎自己得到了什么,我只在乎自己舍弃了什么。” 过去:黑色的缎带与浅色的头发;屋子里溢出的光;从门扉与他之间的缝隙侧身通过;半真半假的谎言;肆无忌惮的轻浮话语……无从追溯,无法抗衡。 “我对你是认真的。”凌虐。 更多的记忆混淆了进来,跟现在的感受一起。 “可你不该逼我跪下来求你。”毫不留情。 砸毁他的思考。 “就为了满足你那可悲的征服欲。”耳畔地轻语。 冲溃他的理智。 “没有什么值得我舍弃尊严来乞求。” 理智斗争抗拒了数十载,身体不受控制,仿佛一个低劣的笑话; 对方优雅轻笑,自己理智溃败; 对方再度贴近,堵住他的嘴唇; 咽下声音,也咽下了吻……熟悉的似极雨水的味道。 “包括你。”科特拉维说。 疯了,塞尔想。 对方疯了,自己也疯了。 “这个……”科特拉维隐没了一个词,“我之前就想尝试一次了。” “闭嘴!”塞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堪难抑的声调。 “实际超乎了我的想象。”科特拉维低声说。 “闭、嘴。”塞尔艰难地说。 “算作第三次好吗?”科特拉维询问。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只有沉默和模糊的单音。 直到塞尔趁着科特拉维俯下身,空出一只钳制住手他的手,改去扭住他的下颚、企图吻他的时候,他终于找到挣脱的机会。 他大力挣出自己的手和腿,对于被剑钉在地上的肩膀,他干脆就着锋刃发力,把肩膀毫不留情地扯碎,以此彻底摆脱了科特拉维的束缚。 血顺着塞尔的手臂和身躯流下来,比刚才更多的血,既快速又缓慢的、混合着不同颜色的其他东西,滑落在灰白的裂缝里,同样缓慢地溢开。 “你看,多么遗憾的发展。”科特拉维舔舐过自己的唇角,低声说,“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你的超再生暂时失去作用了,你这样勉强自己,会毁了你的胳膊。” “一条胳膊而已。” 塞尔唾掉刚才那个被科特拉维逼着接纳的、该死的吻的味道。 他冷眼盯着对方,逐一吐出每一个词。 “就算是死,我也会先把你切成碎块。” 阿达加迦越靠近中央城堡所在,越是能察觉到周遭的异状,尤其是在第三次震动过后。 混乱随处可见,战魔四处乱飞,同胞们扭打成团,无论是战士和战士,光系和暗系,甚至是法师和战士……他们都像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大脑,变得像人族一样疯狂,只能无止尽地纠缠在私斗中。 这种同胞彻底失去控制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就连死亡和巴尔德君主,没能让他害怕,现在却感觉到久违的恐惧。 为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他根本无法想象。 往常这个时候,中央城堡肯定已经派出爵位战士来制止他们了,可是今天的塞尔城主就像圣书一样,整齐而默契选择了保持“缄默形态”,既没有自动修复西乌斯的空间魔法,也没有制止城里的混乱。 第158章 冻火灰砾(10) 阿达加迦心底不好的预感当即变得更加强烈,又不自觉多借用了一些魔力,提升了自己移动的速度。 他用大部分同胞都无法看见超光速级移动速度方式,飞快地穿过混战地带,踏入雪白的中央城堡大厅。 城堡里除了逐渐崩塌的细小声音,只有死寂一片。 所有的爵位战士都睡着了,如同一个血腥的童话故事,奇怪而恶毒的魔法控制了大家,要么癫狂,要么沉睡,要么死亡。 他尝试着唤醒他们,失败后只得先把视线范围内可见的“睡美人”们都送出城堡,确保他们不会被崩塌的石块砸死,这才奔到城主专用房间。 可惜,他并没有在这里找到塞尔的身影,只找到一些零落的衣物,还有掉落的金、银两色缕缎。 他终于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迷茫的杵在房间里。 “是吗?”科特拉维重新挂上了优雅的微笑表象,“这样只会让我更想击倒你、蹂躏你……” 他的身体比语言更先动作,直接抽出地上的长剑,飞快靠近面前这只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具诱惑力的猎物。 塞尔尽可能躲开第一轮攻击,可惜一侧废掉的肩膀显然不会给他保留反击的余地,到第二轮攻击开始后,科特拉维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看着你受伤的样子,”科特拉维再度钳制住塞尔的同时,再度覆在后者耳边低语,“真是让我非常难过。” 不等塞尔挣扎,科特拉维就用自己手里的剑,钉入前者的企图攻击自己的那条大腿,并成功的把对方用力推到了墙上。接着他似乎对面对面的姿势不太满意,直接拔出了那柄剑,大力将后者翻转过去,再度钉入他刚为对方留下那道伤口里。 剑尖深深地扎入墙壁,塞尔的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 “好了,现在让我们再来玩一次我最喜欢的游戏。” 科特拉维握住对方没有受伤的另一条腿,暴虐紧随其后。 “相信你也无法拒绝这种愉快的体验。” 同时覆在对方耳边说。 “这是第四次了?当然,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贴近对方的耳尖。 “对,差点忘了……” 他轻声低语,却讽刺至极。 “求你了。” 言行不符的矛盾无处不在。 他一边在言语上祈求和试探,另外一边毫不留情的转动剑刃,碾碎对方的血骨。 “我求你了。” 他浅色的眼睛像冰蓝色的火焰一样炽烈。 “这样你就满足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塞尔就剩一条手臂还能动弹,就连挣扎都会因此变味,何况伤势已经不允许他如此,只能被对方彻底掌控。 “杀了你?” 科特拉维语气里表露出了非常恰当的惊讶。 “那可不行。那是违反公约的。我尊重‘三战灵’,不想亵渎他们拟定的公约。圣书也是同样……我会让我的同伴把它们用在更恰当,最能为全族带来利益的地方。” “……杀了……我。”塞尔意识不清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那可不行。那多可惜。”科特拉维微笑,“现在是你最值得‘珍惜’的时刻。没有了麻烦的超再生之后,你的身体比以往要美得多。适当点缀一些鲜艳的颜色,当然就更美了。一种无可比拟的美丽。” 他边说边再度转动钉入在对方腿上的剑,用疼痛磨灭对方最后的挣扎,直到对方无力的侧滑下去,他才将剑拔出来。 他俯瞰着对方滑坐在地上,确定后者再也没有力气挣扎,这才将剑改为插在对方的颈边。 他用一只脚踩着对方的手背,一条腿压住对方的双膝,接着再度倾身,将自己指尖沾了的鲜血抹在对方的嘴唇上,低头舔吻那些嫣红的颜色。 对方骤然回神,用力阖上牙关。 科特拉维迅速退开,并及时捏住对方下颚。 “亲爱的老朋友,你差点把我的舌头咬下来。” 他的声音并没有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一种毛骨悚然的温和。 他用手上的力量,强迫塞尔张嘴,直到后者难以自制地轻颤起来,才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后者早已经在等待这一刻,直接在他吻的途中狠咬下去,啃下前者嘴唇上的一小块肉,并再度嫌恶地唾掉。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总是能让我惊喜。”科特拉维短暂地发出一个呼痛的单音,接着再度钳制住对方的下颚,更狠戾地亲吻下去。如同魔鬼对食物那毫不留情的啃噬。 “你还不知道吧?”他沿着对方的脸侧一路舔吻向下的途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边愉快地舔舐着自己唇边的伤口,边告诉对方。 “我本来为了你准备三个巅峰值的魔抗原生种,想趁你在野外带队的时候伏击你。这样就算你能安全回来,也会身受重伤。我就不会需要用到这么多麻烦的手段,也不会让我必须浪费那么多时间,才能让你任我摆布,更也不用跪下来求你。” “三个巅峰值?!”这个词终于让塞尔从疼痛及其他本能里抽回一点残存的理智。 清醒非常短暂,随着对方的动作,理智再度被侵吞,只能勉强听清对方的话。 “可你似乎得到了‘三战灵’的眷顾。” 科特拉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 “非常幸运地躲过了我的陷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第220章 他停在了最关键的时候,任由对方难以自制地颤抖,像脱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依旧摆脱不了窒息之感,并且享受般地看着。 “不过就此时来看,你已经不再幸运了。” 他说:“你输了。你已经失去了一切。” “如果你现在不杀掉我。” 塞尔艰难地咽掉了其他声音,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威胁。 “我,就会,杀了,你。” “如果你想被我杀死,可以选择求我。而不是威胁。”科特拉维用残酷的语调回赠,“只要你愿意求我,我就满足你。无论死亡还是其他。” 疼痛持续侵袭着塞尔,无论是肩膀上、腿上,还是尾椎下方以及其他的、全身上下的疼痛,全都汇聚到胸口。可是他宁可选择折磨自己,也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直到他的下唇满是血口,声音也逐渐嘶哑,依旧如此。 “克制是你最大的优点。”科特拉维说,“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为什么?”塞尔问。 “什么为什么?”科特拉维反问。 “全部。科特,这所有的……一切。” 这段对话非常的熟悉,却也十分的陌生。 如同昨天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相隔着数百年的沟壑,在脑海中的记忆深处重逢。 “这种时候谈论这些反而是对我的侮辱,应该忠于自己本能,不是吗?”科特拉维回答,“别保持你那可怜的理智了,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求我,我就给你。我还可以放过你,也可以杀了你。只要你……” “我会杀了你……” “那我可真是要期待一下了。” “一定会。” “我很期待。” 古怪又毫无意义的单音被咽下,留下最后一句几近听不清地顽抗。 “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我真的非常期待。” 塞尔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科特拉维覆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 “我亲爱的老朋友,我真的很期待你要如何杀我。可我觉得你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科特拉维准备离开侧厅时,听见更多破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抬起头,默然注视着圆顶崩塌的过程,直到危险降临,才不紧不慢巧妙躲开那些跌落的石块。 保管圣书的密室、中央城堡以及要塞外围的空间魔法,是三个相互作用的魔法,从“缄默”的圣书开始,到失去魔力的城主,然后地下密室的石椅被他移动过后,这座城堡、这座要塞的崩塌就已经无可避免,否则他和塞尔都不会反复强调没有时间了。 这是他没有告诉人族的部分,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们的目的跟自己的不一样,人族只是好奇,自己则是想彻底毁掉西乌斯。 然后他会选择遗忘,彻底的遗忘,步入自己期望的未来。 听起来既美好又满怀希望,不是吗? 小块的碎石掉落之后,接着就是大块的白色石砖碎块。它们正好砸落下来早已经动惮不得的、躺在血泊里塞尔身上,失去意识的西乌斯城主根本没有可能闪躲。 多么可悲。科特拉维想,但对自己来说,确实是如此有趣。 这或许对他和对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科特拉维边安静地站在旁边,默然地注视着西乌斯城主逐渐被落石掩埋殆尽,毫不留恋地背过身,继续朝门口走去…… 他决定好的未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 低阶,中阶,高阶,圣阶,圣书战,圣书骑士……终点是一直在拒绝他的老朋友的身边的那个位置。 没错。誓约骑士。 -------------------- q.q我最近辣么努力更新有木有海星做奖励(递碗 第159章 冻火灰砾(11) 开始只是好胜心与征服欲。这点他可以肯定。后来他就不能那么肯定了。毕竟六十年太长,早已经超过人族的平均寿命。 接着他说什么?没错,对方说:想拥有圣书。 好的,他回答,并在最终战里相遇时,亲手让出了胜果。 接着又是什么?没错,对方说想试试跻身双圣阶。 好的,他回答,这次他们相遇在次终战里,他依旧亲手让出了胜果。最终战里,已经是圣阶的老朋友显然没有遇到对手,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胜利。 一位双圣阶,也是战士中唯一的双圣阶,就此诞生。 这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在以城主首座为目标。 可是,当自己看到对方成为城主的那一刻,“誓约骑士”就被加入了自己决定好的未来,列在最后,却是最重要的顶点。 然后他又要求了什么?对,他公开宣布,为表示对自己婚姻的尊重,他将终生不会选择誓约骑士。 他以为是缇斯的要求,一度不动声色地询问过,得到城主夫人满是疑惑的反问:我是那种小气的女性吗? 从那一刻开始,科特拉维才明白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他惯有的自信一度因此分崩离析,在那场婚宴之后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他在独自逃避的那段时间里,终于认识到自己体内有些东西已经失去了控制,让他在某种层面上变得非常可悲。 塞尔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吗?的确是。就像照顾一件好用的工具,一柄精灵剑,保养它,维护它,不惜花费魔力和重金。可是如果它出现什么问题,可能会失去控制,可能再也没有办法乖巧地听从主人的命令,甚至于要超越主人,对主人图谋不轨,那么主人就会想方设法的让它重新听命,或者非常干脆的舍弃它、毁掉它。 可惜,他不是东西。 虽然稀薄,他依旧保有一点可悲的尊严。 到这里,科特拉维知道,自己依旧没能醒来。 他沉溺在最初的,被对方从浸满泥浆的小巷里抱出来的那一刻,就像可悲又无力的公主在等待骑士拯救,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应该拿起剑的那一个,否则谁都拯救不了自己。 就像对方还不是城主的时候,就像对方仰望首座那样。 他想要首座。他仰望着他。 那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对,是三大家族找上塞尔,质问他为什么不接受他们的繁衍需求的时候。 他用自己出众的医生职业天赋向三大家族做了交换,促使其中两个移居到了西乌斯,对方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为“伟大的塞尔城主”,自己则更像是一件稀有却昂贵的物品,被他一次次拿去换取他的力量、荣誉和地位,却依旧甘之如饴的白痴,只满足于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以伪装出来的恳切腔调,说:科特拉维,请帮帮我。 是的。当然。没问题。 他无法抗拒那种被恳求的、作为唯一一个对方愿意低声下气来恳求的存在。 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其实,从更早的时候,从他在双方都跻身圣书战最终战的时候,他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把即将登顶的机会拱手相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塞尔的任何要求,他同时也因此陷入了自我唾弃,为自己每一次心甘情愿的妥协而愤恨。 只是就像缇斯说的那样,他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他选择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现在的确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毁掉了他厌恶的一切,包括这座西乌斯城。 可是,欲望却因此漫无边际的滋长,他已经看不清它的形态了…… “再见了,老朋友。” 他听见在自己在崩塌的破碎声音中低声说。 “再见了,西乌斯。” 某种声音突兀地闪现。 轻而细碎,不注意听的话,就会将其忽略。 它们从巨大的白色砖块碎片底部掩埋的血泊之中流淌出来,像是被风吹拂的沙漠表面,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伴着肉眼都看不清的形态,如同溪水逐渐汇聚,流淌过地面,填满裂缝,从四面八方朝科特拉维涌去。 是——灰色的沙砾。 当科特拉维注意到涌向自己的那些灰色沙砾时,它们已经如同墙壁一样,在自己的面前越积越多,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困惑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循着声音,寻找灰色沙砾的源头,却看到塞尔无声跃起的那一刻。 原本在塞尔身上那些早应该将他压成肉饼的白砖碎块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沙砾,附着在他受伤的肩与腿上,仿佛与他化作一个整体,帮助他高举其那柄原本插在他脖颈边的剑,浮空朝着科特拉维用力挥斩而下。 塞尔的斩击距离科特拉维足有数米之远,那柄剑的长度显然是不可能触及他的,他也因此站在原地没有躲开,目光则落在对方身上无法愈合的红紫斑点上,跟往常一样轻佻的、如同在欣赏自己造就的一幅杰作。 “这样看起来不止不坏,还让我对你充满了兴趣……” 科特拉维轻佻的声音被打断。 第221章 塞尔的剑够到他了。 确切的说不是剑,是那些灰色的沙砾。 它们如同剑的延伸,把科特拉维扬起的发丝削下一段,他的肩膀也是同样。 “我的老朋友,你总是能让我惊喜。”科特拉维捂住鲜血飞溅的肩膀,朝侧面骤然撤出数米之远,企图绕道塞尔身后反制对方。承载着后者的灰色沙砾却带着他折返而回,帮助他朝着科特拉维挥出第二个攻击。 科特拉维立刻意识到不妙,当即向后撤到侧厅的最边缘,这才勉强躲开攻击,只是衣服已经出现一道笔直的裂痕,位于身体的侧面,若非他闪躲及时,肯定已经把他一分为二。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的确很擅长让我吃惊。”科特拉维优雅地扯着自己裂开的衣服欣赏了一下,终于愿意收敛起那些轻浮又低俗的词句。 “你不是应该失去所有的魔力了吗?就像我一样。而且我记得你跟我一样都是主火魔法?” 塞尔没有回答。 “不过,这些可爱的沙子能做什么?” 科特拉维骤然下陷的身躯替塞尔做出了回答。 灰色沙砾很快淹没过科特拉维的膝盖,束缚住他行动,塞尔的攻击却没有就此停止,他脚下的灰色沙砾再度带着他转入一个刁钻的角度,锐锋则瞄准科特拉维的后颈。后者弯腰惊险地躲过,转身的同时对方的剑却已经递到自己面前,而他却因为双腿被缚,只能侧头躲避。只是他躲避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彻底躲开这种既受限制又没能预判到的攻击轨迹,难免为自己俊美的额侧上增加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亲爱的塞尔,现在的你可让我不那么愉快了。” 科特拉维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防止它影响自己的视线。 “你把临时居住区的战斗习惯带出来了,这不太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塞尔沉默着,在科特拉维说完以前,又藉由沙砾再度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这一击的威力比此前更大数倍,加上灰色沙砾属于芙树系,带有力量增益效果,科特拉维根本来不及躲开。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还是被束缚的双腿,注定科特拉维会被直接被命中。 巨大的力量撞击在科特拉维身上,以至于束缚他双腿的灰色沙砾都无法承受的程度,他整个都被击飞起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才勉强停下。 龟裂的痕迹从他后背的撞击点呈蛛网状扩散,为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侧厅加快了崩塌的速度。 伴随着轰然巨响,整间侧厅都从科特拉维撞上的那一面垮塌下去,紧跟着是失去承重的天花板上的大量石块,毫不留情地朝着他和塞尔掩埋下来。 灰尘与碎片四下飞溅,石块却在碰到塞尔之前就化作无以计数的灰色沙砾,跟他的追击一起朝着科特拉维袭去。 他一脚踹在刚准备动作的科特拉维身上,再大力踩踏着后者的胸口,将他连同半塌的墙壁一起按在地上,直接用手里的长剑刺入对方腿,接着又毫不犹豫地转动手腕,直到听见骨裂声音,才抽回手里的长剑,再度刺入科特拉维的肩膀。 这一剑刺得非常巧妙,捅穿了科特拉维一侧肺叶,让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科特拉维躺在地上,浸在血泊当中,却仿佛无痛无感。 “没想到你报复心这么强。” 他用能动的那只手攀上了塞尔踩住自己胸口的那条腿的脚踝上,用力按压了两下,近乎淫靡地顺着小腿的曲线向上,直摸到膝盖的位置都没有收手,反而暧昧地抚摸着膝弯。 “其实这样看,风景也很不错。”科特拉维微笑,“或许你还没有注意到,你现在可是什么都没穿……” 塞尔陡然抽回了钉入对方肩膀的剑,紧接着又刺了一剑,鲜血呛入科特拉维的喉咙,成功让他暂时闭上了嘴。 第160章 冻火灰砾(12) “我说过会杀了你。” 塞尔从对方手里轻而易举地抽回自己腿,终于开口道。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这一刻,无论是身份还是荣誉,无论周遭在崩塌还是毁灭,塞尔都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履行自己方才宣布过的话。 “你放心。我会把你给我的每一道伤口都亲手还给你。” 他声调不变地宣布。 “最后才会杀了你。” 他边说边弯下腰,拽住科特拉维珍视的浅色头发,将他半拎起来,用力砸在地上,直到磕破了他的脑袋,才将他重新拎起来,贴着他的耳尖低语——就像方才对方对待自己那样。 “这是你逼我的。”塞尔说。 中央城堡是十二层统一的白色石砖,八间正厅、五十六间别室以及无以计数的房间……光是想到数量就足以让阿达加迦绝望。 西乌斯的中央城堡对他来说太大了,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可能在城堡彻底崩塌前找遍所有的房间;他现在又正在借用自然精灵们的魔力,也不能派它们出去帮自己寻找,除了那些睡着的爵位战士的魔力,他根本感觉不到其他魔力波动,更不用说是塞尔的了;他的智慧显然又非常有限,面对没有过去经验可以效仿的事情,一时根本想不出办法来应付。 这种时候他无可避免的想起了帝坎贝尔,非常想借用一下小城主那颗过于聪明的脑袋,只是他没有带上他。 他已经可以想象小城主暴怒的样子,眼神像蓝色的火焰一样,怒吼着他的名字……诸如此类,他残存不多的良心因此被狠狠地拧紧,害得他的胃都痛了起来。 本来,是的,本来他按道理是应该带上小城主的,可他没有带上小城主却能确保他生命安全的办法,也没有这样的自信。所以不管此前他保证过什么,既然没有更能保证对方安全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继续当个骗子。 反正他本来就没说过多少真话,多撒一次谎也无关紧要。 就在阿达加迦准备离开中央城堡赶往西乌斯实验室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某种奇怪的、根本无法忽视的巨大魔力波动。 “这是……” 他难以置信地抽回思绪,惊呼: “风阶!?” 科特拉维脑海在短暂地一秒里因为撞击变得一片空白,恢复后却暗自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塞尔问。 “我想你能做到,我应该也能,所以我试了试。”科特拉维说,“然后我成功了。” “什么?”塞尔不明所以。 “你没发现吗?”科特拉维继续笑,“你忽然拥有了魔力,即便我对你用了阻遏剂,你也能用魔力了。” “阻遏剂?”塞尔愈加疑惑,“那是什么?” “所以你的魔力是从哪来的?”科特拉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而且,它很不稳定,好像只能用作攻击,就像不是你自己的一样。于是我也试了,我吸收了周围的魔力,或者说是自然精灵们的魔力,把它转化为自己能用的魔力。” 科特拉维说到这里,塞尔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刚才被对方手碰触到的小腿与膝盖乃至脚踝都变得剧痛无比,就好像被过低的温度冻过一样。 “你!” 塞尔警惕地看着科特拉维,迅速拉开一段距离,质问: “这是什么?” “你看。”科特拉维再度置若罔闻。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接着又站了起来,与塞尔视线平齐,盯着对方如烈酒般的眼睛,而他的双瞳甚至比染上情欲的时候还动人,呈现出耀目的冰蓝色。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的魔力的确只能用做攻击。” 他在说话的同时有一簇火焰突兀的从他指尖掉落。 “我已经成功了。”他说。 火焰是蓝色的。却不是帝坎贝尔眼睛和天赋魔法那样的湛蓝色,而是一种极浅的蓝色,就像是过深的清澈湖水——是科特拉维眼睛的颜色——冰蓝色。 那种冰蓝色的东西却不是火焰,而是形状像火焰一样的东西,带着极寒的温度,从他指尖不断落下,如同涟漪一样在他脚边扩散。 随着他向塞尔靠近的步伐,冰蓝色的冻火如同湖面一样从他脚底扩散开来,吞没掉了缠住他双腿的灰砾,让他如同在流沙形成的湖面上凝结了一层冰霜,一步步的朝着塞尔走去。 一切都是特异的。 不科学的,甚至与魔法无关。 沙砾拥有了意识,如同盔甲与武器。火焰变得冰冷,冻住了所有的生机。 一切都是特异的。 “我的理论果然是对的。”科特拉维说。 冻火随着他的步伐精巧地让开通路,却凝固住了灰砾,如同花朵般骤然四散,瞬间吞没了周遭所有的地面。 科特拉维说:“这是‘永行’的力量。” “什么?!”塞尔愕然,“你说永行?” 科特拉维回答:“对,这就是‘永行’,是‘失落之卷’,是我们寻找已久的‘第十九本圣书’。” 第222章 塞尔难以置信地看着科特拉维,后者虽然盯着他的眼睛,却好像透过它们在看其他东西,一种深藏在塞尔体内的东西——灵魂。 “怎么?不想知道‘永行’在哪里吗?”科特拉维问。 “别以为提到‘永行’我就不会杀你了。”塞尔迅速恢复了冷静。 “当然不。”科特拉维无甚所谓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答案而已。” “什么?”塞尔后知后觉地问,“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失落的圣书’在哪?” “就在这。”科特拉维把自己指尖不断滴落的冻火展露在塞尔面前,“你看不见吗?你感受不到吗?” 科特拉维说:“这些就是!” 塞尔看着对方,犹如在看一个疯子。 “就是因为它一直都在,我们大多数却都对它视而不见,才会误以为它已经‘失落’了。” 科特拉维却已经不在乎自己是疯癫还是正常。 “原来这就是诺迪家族一直寻找的力量。”科特拉维恍然大悟。 “诺迪家族?”塞尔问。 “还好我创造了诺拉。”科特拉维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好你是诺拉的父亲。” “你是不是疯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追寻已久的——永行。” 塞尔近乎于怜悯地看着科特拉维:“怎么牵扯到诺迪家族、诺拉、我?永行跟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是相关的。”科特拉维回答,“只是你看不见。” “一切都是相关的?”塞尔问。 “真是失望。”科特拉维回答,“塞尔,我对你很失望。” 塞尔嗤笑,不屑道:“失望?这跟你背弃自己的荣耀和尊严,甚至背弃了自己的族群有关系吗?” “当然。”科特拉维回答,“一切看起来无关的东西,其实都是互相关联的。” 否则他就不可能弄明白“永行”的秘密了。 他隐没了自己的后半句话,换做一声呼唤。 “塞尔。” 一方唤了对方的名字,被唤的后者却沉默了。 塞尔判断不清现在的科特拉维有什么打算,用一种不确定眼神看着他。 科特拉维陡然释出大量的冻火,把自己用闪现的形式推到塞尔面前,用冻火阻隔开灰色沙砾,用自己的手掌按住对方的后颈,用力把对方拉向自己。 塞尔措手不及,直接面对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激烈炽吻。 “我对你很失望。”科特拉维在分开的间隙短暂地说,“真的非常失望……失望到我都不想告诉你‘永行’是什么了。” 接着他又凑近了对方的嘴唇。 塞尔短暂地避开来,又仿佛不想认输般迎上去,毫不温柔地拽住对方的头发。 他觉得自己再度失去了控制。 从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不自觉地回应,再后来与其说是相互亲吻,更像是在啃咬对方,仿佛都想通过这个动作吞噬掉彼此。 与难分彼此的亲吻不同,科特拉维的冻火和塞尔的灰砾正在相互拉锯,同时塞尔还用自己的一只手,大力击向对方毫无防备的侧腹,数次之后才迫使他们再度分开。 他们彼此的唇上都有破口,超再生形同虚设,吻的痕迹与鲜血一起留在他们的唇边,冻火和灰砾继续在彼此的界限之间胶着角力。 “科特拉维,你到底想要什么?”塞尔毫无预警地问出一个让自己也始料未及的问题,“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才会满意?” “答案很多。”科特拉维说,“曾经。”但不是现在。 “你可以选择回答我的提问。”塞尔说,“现在就回答。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不。”科特拉维回答,“没时间,也没必要了。” 科特拉维说:“以前不同,稍早一些的时候,如果你愿意问,我或许只有一个答案——” 塞尔困惑地看着他。 “你。” 科特拉维说。 “很久以前,如果你在那个时候愿意问我想要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说——你。” 他说:“我想要你。” 塞尔惊愕地看着对方。 “我只想要你。”科特拉维说。 第161章 冻火灰砾(13) 他想要跟他一样的身高,他想要跟他一样礼貌而适度的说话方式,他想要跟他一样赋有力量的战斗方式……甚至包括他故作出来的那些滥情的部分,都只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后来不小心变成了他的陋习,犹如一种甩不掉慢性疾病。 “我曾经想看你为我发怒,哪怕一次也好。”科特拉维说,“可你从来也不。” “我……” 塞尔的语言凝固了。 彻底的,毫无回转余地的,像是被那些冻火所吞噬。 科特拉维趁机再度靠近他,舔舐了一下他唇边的伤口,然后退开到一臂开外的距离,用食指和无名指轻轻描绘着塞尔的轮廓,并与他对视。 “但那时候,”他说,“你除了利用之外,根本不屑于我的一切,不是吗?” “不,我……” 不确定地辩白被打断。 “友谊?保护?还是同情?”科特拉维说,“你要说的辩解我都知道,我能想象得出。而你能说的话,我都已经听过成百上千遍了。” 他微微钩着嘴角,介于微笑和自嘲之间。 “但时间太久了,都过去了,那些我已经都不在乎了。” 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乎了。 “科特拉维,你听我说……” 科特拉维摇头打断对方:“现在我有其他的、更多想要的东西了。” “你想要什么?”塞尔好像为对方似是而非的表情所动摇,着魔似的说:“我都可以帮你得到……” “很多。”科特拉维回答,“其中唯独没有你。” “……” “明白了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即便有旁观者在场,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冷的冻火如同空气,如同暴雨,如同任何可以见或不可见的东西,悄然胜过了那些灰砾,裹挟住它们的主人,如同灼烧一样,迅速吞噬着对方。 西乌斯城主塞尔惊愕地瞪大眼睛,笔直地倒向地面,红色的血瞬时从他身边的阴影扩散出去,白色地面与红色的血中同时倒映出科特拉维的脸。 如同过去与现在,谎言与真实的残片。 在不知情者的眼中,他们两位或许是曾经共同维护西乌斯城繁荣的幼年好友,也是曾经相互在圣书战上碰过面的对手,其实不过是一出退让与利用的拉锯。 最终让他们站在彼此对立的位置,由曾经退让的败者战胜了端坐于首座的胜者。 落幕的第2章 毫无预警的悄然而至。 “科特……拉维……” 失败者趴在地上,他的肺部被多次穿透,没有特席水域法师的治疗魔法的话,他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只能苟延残喘地在呼喊胜者的名字。而那些可怕的冻火却没有停止,依旧不停的吞噬着他。 伤口凝固又龟裂,反反复复,更多的血因为语言喷溅在原本开始凝固的血液上,新的胜者听不清败者的声音,干脆蹲下来,俯身将耳朵凑到对方的唇边。 “我的……” “你说什么?”科特拉维问。 “我的誓约骑士。” 这个词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触动了他,接着他重新站直,俯瞰着地板上苟延残喘的西乌斯城主。 “誓约骑士?哈!” 科特拉维觉得再也没有比塞尔口中的话更好笑的东西了。 “你已经忘了,我可还记得!”科特拉维说,“我把胜利让给你的那一天,你如何对我许诺的?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记得……”塞尔说。 “‘等我成为圣书骑士,就去挑战城主首座,坐上首座’。”科特拉维替他回答。 “我……没有违背约定,”塞尔说,“我已经是城主了。” “哈哈!是啊!你没有!那是我违背了吗?”科特拉维大喊起来,“还是你已经忘记这只是其中一半!?” 塞尔没有说话,可能是伤势让他无法说话。 “塞尔啊,看来你真的忘了。”科特拉维嘲笑道,“你说出这个提议之后,我是怎么回答你的?你肯定已经忘了。” “我记得。”塞尔艰难地说,“你说第二年一定会获得优胜、成为圣书骑士,并且成为我的誓约骑士。” “第二年发生了什么,这你总该没忘吧?” “……没忘。” 新晋的圣书骑士塞尔挑战首座失败,他从失败中意识到,自己不是纯血的事实根本一本圣书就能弥补得了的缺陷。 没错。塞尔根本就不是纯血。 他的成长,他的魔力,他的级阶都是依靠科特拉维粉饰出来的假象。 直到他拿到第一本圣书,才为他纯血的伪装获得了最合理的平衡。 第223章 只是一本圣书显然不可能获得城主首座,他需要再得到一本圣书。 于是,他参加了第二届圣书战,可他却在次终战里碰上了无法战胜的对手——科特拉维,无论是出于对方对他战斗方式的熟悉程度,还是对方早已经是能跟圣阶相抗衡的半圣阶的事实,他都无法战胜科特拉维。 胜利就是毁掉与对方许诺,失败也是同样。 塞尔选择了胜利,踩着科特拉维,以不惜把对方推入沼泽的方式,自己成功的攀上了巅峰。 “当你跟我说,你将终身不会选择誓约骑士,否则就是对缇斯的不尊重。” 科特拉维很晚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虽然在你们结婚后,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哪里尊重过她。可我却愚蠢的选择了相信你。” 结果可想而知。 “我愚蠢的选择相信我那可悲的情感。” 塞尔成了双圣阶,他什么都不是。 “我本该成为圣书骑士。” 可是他败了。 “我本已计划好要成为你的誓约骑士。” 塞尔却成了连续两届圣书战优胜者。 “可我太愚蠢了。” 愚蠢到会相信他。 “我们都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败类。” 他寓意不明地说。 “最低贱的残渣,不需要尊严。” 科特拉维陡然不再纠结当初,反而寓意不明地说。 “你知道黑郁金香的的寓意吗?” “什……么?”塞尔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神秘、死亡以及……” 科特拉维告诉他掩藏了很久的答案。 “忧郁的爱。” 他略微停顿了半秒,修正了自己的话。 “或者称之为:无望的爱。” 塞尔难以置信地看向科特拉维。 “现在你明白了。”科特拉维说,“那从来不是我喜欢的花。” 而是他想说的话。 “塞尔。” 科特拉维声音优雅却冰冷。 “从你用谎言来战胜我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西乌斯城的科特拉维了,也不可能成为你的誓约骑士了。” 他说:“这让我很痛苦,痛苦到想杀死你,无数次的杀死你,杀多少次也不能解恨。” 他问:“你能明白吗?” 科特拉维捡起长剑,尖端朝下,对准了塞尔的颈部。 “不……”塞尔说。 “不想死吗?” 科特拉维问。 “还是不想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都不是……” 塞尔阖上双眼的最后一刻,听到一声覆在自己耳边的呢喃。 什么? 科特拉维在说什么? 他意识涣散,却尽力集中去听。 他想听对方真正想对自己说的话。 无论是怨愤,失望,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耳朵逐渐清明起来,眼睛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绮丽的,惨烈的,癫狂的。 既是绝望,亦是希望。 他听清了一切,却希望自己聋了。 “我恨你。” 科特拉维说。 “我爱你。” 对了,塞尔想起来了。当年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对方,在关于他们誓约骑士之约的反悔与对缇斯的不尊重之后。 他想说,那也是对誓约骑士的不尊重。 他还想说,如果科特拉维不介意这种不尊重的行为,他誓约骑士的位置就永远为他保留。 因为他并不想为“城主许诺”而违背已经承诺过科特拉维的事。 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 可是,科特拉维却没有听他说完,反而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告诉他: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么他会无条件尊重。 这可悲的尊重,如果是因为可笑的尊严,那么哪怕是掐灭自己的尊严,舍弃自己的原则,他也要让它灰飞烟灭。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他看见对方在暴雨里践踏过那可悲的黑色花朵时开始,就明白对方对自己、对一切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厌恶与憎恨。 他用最后的手段拴住对方,试图让对方找到一些舍不下的东西。 可是,对方却对他报以了同样的选择。 他是为了他的尊严,他也是同样。 于是可悲的塞尔只能在后来告诉对方:“我将终身不会选择誓约骑士。” 可他本来是想说:我将终身不会选择誓约骑士,直到你赢得圣书战的那一天。 因为他早已经有了一位誓约骑士,存在于过去的誓约之中。 只是,这位骑士只存在于他的心底,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与塞尔心中的誓约骑士那绮丽的癫狂相比,他犹如倾盆大雨下的一缕阴影,即便侥幸置身顶峰,依旧如此可悲。 他们都背负着挚爱与尊严,他们都既自恋又自私。 的确是败类。的确是残渣。 他们两个相互擦肩而过。 他选择了后者,背弃了前者。 他选择了前者,背弃了后者。 错身即是永别。 “再见了,我曾经的挚爱。” 科特拉维最后选择在塞尔的血中单膝下跪,如情人般呢喃。 “永别了,我此生的挚爱。” 第162章 冻火灰砾(14) 黑夜静默,城堡崩塌,曙光未至。 冻火与灰砾相互落幕,漫无边际朝着四周蔓延。 所闻所见,尽是谎言。 科特拉维站起来,缓缓地向离开城堡的方向走,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散漫。 跌落的石块只要靠近他,就会被他周身四溢的冻火阻止。 “……舍弃此地我们将遭受无情的放逐与残忍的屠杀,曾经盟誓共同消灭原生种的侵略者啊,你们将为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们的未来在何方? 为战斗而生,又死在战斗之中? “诺拉艾菲,这就是您、这就是‘三战灵’带领我们崛起的初衷吗?” 他询问着彼端早已经不复存在的幽灵,一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历史为什么要被称做历史?” 又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断的战斗究竟是在赋予我们天职,还是仲裁?” 再一个。 “我们究竟是在依循精灵族未完成的未来,还是在重复人类过往的错误?” 无以计数的问题。 “原生种才是真正遵循着生物本能的物种吗?” “精灵族始终沉迷于无聊的自尊心和荣誉感?” “人类也曾拥有不贪婪的灵魂吗?” “我们这个族群有感情吗?” “我们的灵魂为什么要献祭给自然精灵换取力量?” “婚姻不再跟繁衍挂钩的时候,它剩下的是什么?” “情感?那根本不需要婚姻也能合理存在。” “利益?我想还有其他手段可以获得。” “那责任和义务为什么又要被附加在上面?” “就像我们忠于族群,可族群会同样忠于我们吗?” 就像“城主许诺”,实际上没有谁知道到底可以用来向城主索取什么。 无聊的空话而已,随时可以被城主用“会损害自身”为借口来拒绝。 科特拉维行走过不断坍塌的废墟,不断向自己提问,也不断驳斥着自己的问题。 似是而非,混乱不堪。 “有些朋友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有些情感只是等待割舍的利益……” 科特拉维问到后来,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你说呢?” 他优雅地笑着回过身,呼唤出一个名字。 “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回过身,坍塌废墟的彼端已经没有阿达加迦的身影了。他试图用肉眼寻找对方的所在,后者却闪现到另外一边。这种难以想象的移动速度,根本无法判断级阶,至少肯定不是他所认知的低阶。他只好用冻火勉强追踪着对方移动的轨迹,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移动,直到阿达加迦先停下来。 科特拉维终于看清了阿达加迦确切位置,同时也发现对方竟然带着自己重新回到了塞尔被冻火和石块掩埋的地方。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阿达加迦,没来得及开口就为接下来的一幕所震撼。 不及眨眼的时间里,本该掩埋塞尔的石块已经消失无踪,而持续掉落的、本来应该砸落在阿达加迦和塞尔身上的石块,也被周遭无以计数的风卷击碎。那些由阿达加迦所掌控的风,如同最温柔的手,一点点将塞尔身上的冻火粉碎成肉眼不可见的碎末,又极尽轻巧地剥离。如同像最柔软的缎带那样,温柔地包覆住了后者伤痕累累的身体,奇迹般的让他恢复了呼吸。。 “还好赶上了。” 阿达加迦终于舒出哽在胸口的第一口气。 “虽然我不能治疗,不过这样的话,暂时应该还能活下去。” 第224章 他在塞尔身边蹲下来,锤着眼睑检查了对方的伤势,仿佛在自言自语般。 “毕竟已经是风阶了,不至于太过脆弱……” “风阶?”科特拉维接上对方的感慨,问,“圣阶之上、传说中的那一阶?” “是的。”阿达加迦边说边抬起眼来看向科特拉维。 他一直都知道科特拉维跟着自己,可他始终在假作不知,更不愿意抬头去看对方。直到此时。 短暂地对视过后,他又将视线重新落到依旧没有恢复意识的塞尔身上。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察觉到对方地几近没有变化的情绪,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因为刚才对视的那一瞬,他可以从对方浅绿色的眼睛里读出一点介于怜悯和谴责之间的情绪,随后迅速湮灭,归复于彻底死寂,就像他对这种状况已经司空见惯了,因而才会如此的平静。 阿达加迦当然已经明白科特拉维对西乌斯城主和西乌斯做了什么,可他选择闭口不提。只是他漠视般的沉默和行动却截然相反,竟然解下了罩在自己短衫外面的斗篷,用以盖在塞尔的身上,为他挽回一点最起码的尊严。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他周身溢开来,不是因为那些围绕在他和塞尔周遭仿佛永不停歇的风,而是因为他对塞尔赠予的关心与保护,不带有任何同情的意味,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如同两个无聊的家伙在谈论天气,也像是一种随时随地都能轻而易举地赠予任何一位同胞的。可它并不廉价,更接近于“公允”。 “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科特拉维不自觉问。 阿达加迦以沉默作答。 他周遭有一种怪诞的“魔法”迅速蔓延开来,包裹住他和科特拉维。 它也是风,却跟不断流动的风截然相反,在坍塌和风卷中切割出一方“固定”的空间,厚重而粘滞地将扩散的冻火收拢并凝固在那里,短暂地阻止了崩塌 。 科特拉维愕然地看着对方,徒劳的在脑海里寻找词汇,可它们都失踪了。 直到阿达加迦叹息着发出感慨,才打破了这怪诞的沉默。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风阶了。”他说。 “你说塞尔是风阶?”科特拉维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塞尔城主是风阶。” “那我……?” “科特拉维老师也是风阶。” “是吗?” 科特拉维的惊讶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就像他依旧优雅的声音。 “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高兴?” “这就由科特拉维老师自己来决定吧。” 阿达加迦向平时一样微垂下眼睑,掩饰掉自己眼底情绪,声音里的情绪也是同样。 “至少我是真的很高兴。” 他以某种过分平静地声调说。 “因为族群中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过风阶了。这次忽然出现了两个,的确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不是在西乌斯濒临毁灭的情形下,他恐怕真的能高兴起来。阔别已久的。 科特拉维微笑着问:“你也是风阶吗?”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不是。”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没有在撒谎,因为他只是暂时“拟相”为风阶。 “那你为什么能用超光速级的移动速度?”科特拉维问。 阿达加迦给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谎言:“这是风系魔法所附赠的小礼物。” “所以,你是风系。”科特拉维得出结论,“一个非常罕见的‘独一风系’。” “是的。”在这一点上阿达加迦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撒谎了。 “我对风阶并不熟悉,但是从你的话里可以分辨得出,不是风系也可以成为风阶,对吗?”科特拉维微笑着问,“因为我的‘风阶’是一种奇怪的冻火,我的老朋友塞尔则是用了一种奇怪的灰色沙砾。既然我跟他连魔法都不是同一种,也不是你那样的‘独一风系’,为什么风阶——在圣阶之上的这一阶,会被称作‘风阶’?” “这个……”阿达加迦愣了愣,迅速露出困惑的表情。 其实就连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也不知道?”科特拉维体贴地问。 “抱歉,科特拉维老师,我的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阿达加迦选择说出实话。 “那么,你又是通过什么基准判断我跟塞尔都是风阶的?”科特拉维优雅地好奇着。 “觉醒为风阶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这个问题阿达加迦无疑是可以回答出来的。 “第一、魔力无介质、无魔具、无代价的‘征用’;第二、自由操控不规则魔属转化,无缝构成至少三个转换阶段的复合型魔法。” 这恐怕是科特拉维所听过的最复杂的也最难做到的级阶与魔法成形条件,并且还是从“那个愚蠢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的口中表述出来,简直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可同时也证实了他心底对阿达加迦的“诸多猜测”。 “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魔法理论,能为我详细说明一下吗?”科特拉维试探性地问。 “当然。”阿达加迦难得毫无保留道,“例如,塞尔城主所用的沙砾,他本身主火系,但他将副主的芙树魔法转换为了主魔法,而沙砾本身应该是固态流质体,但他能将沙砾同时保持固态与液态两种形态。” 科特拉维从未听过阿达加迦一次说这么多话,阿达加迦则毫不停顿地说:“再例如,科特拉维老师的冻火,它本身就违背了火的基础特性,所以进行了三个阶段的转换——从火到水,然后加入暗系魔力催动,才能从水到冰。但是它依旧保持着火焰的形态,没有变成固体,也没有变成流质,却能凝结成冰面。这就是最典型的三个转换阶段的复合型魔法……” -------------------- 加更 第163章 冻火灰砾(15) 科特拉维短暂地沉默了,竭尽所能地快速消化着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你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许久后,他才微笑着问,“愿意都告诉我吗?” “乐意之至。”阿达加迦立刻回答,毫不保留地展露自己对科特拉维的信任。 阿达加迦在撒谎,科特拉维想: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比自己还真诚、还没有破绽的骗子。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的实事,并且永远不会将它宣之于口。哪怕是对自己。 阿达加迦所说的话的大部分确实都是实事,只是也像科特拉维所猜测的那样,他依旧保留了一小部分没有说。 “老师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阿达加迦充满诚意地说。 “例如?”科特拉维优雅地问。 “例如同样是新生的风阶,老师和塞尔城主的差异也很大。”阿达加迦说,“老师的状态就非常稳定,塞尔城主则过于虚弱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这个话题科特拉维老师有兴趣吗?” 科特拉维和阿达加迦的言行举止就像相互颠倒了一样。前者始终沉默地听着,完全没有打断后者的意思。 “当然有。”科特拉维说,“请继续。” “好的。”阿达加迦乖巧地回答,“可以看得出来老师觉醒为风阶的过程肯定是相对‘自然’的形式,塞尔城主则是相当异类的形式,大概是由‘某些’条件对他强制进行了‘非自然’的觉醒。” “哪些条件能达到强制的非自然觉醒?”科特拉维问。 “其实只有一个条件——” 阿达加迦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 科特拉维耐心的等待着。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就听见阿达加迦说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口中的词汇。 “am型阻遏剂。” “你居然知道?”科特拉维优雅的表情略微垮塌,难掩惊讶地看着对方。 只是他的惊讶也很短暂,就像是对方虽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但是在另外一个层面上又彻底符合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科特拉维问:“我以为一般的同胞只知道‘魔安草?” “同一种东西根据不同的用法可以拥有不一样的名字。” 科特拉维已经猜测出了不少秘密,阿达加迦因而已经没打算继续隐瞒这些。 “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魔安草,谁也无法确定它是不是精灵族留下的某种植物,我们得到的只是人族供给的一种名为‘魔安草’的‘药剂物资’。” “满分。”科特拉维说,“如果你需要评分的话。” “谢谢老师。”阿达加迦的感激跟他声音里的无奈截然相反,简直毫无诚意,“我记得魔安草在人族那边的完整名称是:a型魔力因子表达阻遏剂,科特拉维老师应该对它并不陌生。” “当然。不过也是在最近才知道这种阻遏剂的存在。”科特拉维优雅地接过阿达加迦后面的话,“因为我们天赋的超再生,让这种‘阻遏剂’无论是注射还是食用,都无法长时间起效。通常情况下来说就是一种普通的安眠药剂。” 第225章 就像帝坎贝尔误饮下时一样。 “可它实际上却是一种只能通过基因注入基因的特殊基因阻遏剂。” 阿达加迦点头:“如果要使用它,自身中必须携带阻遏剂,才能阻遏另外一方的a型魔力因子。” “只是这样的话,阻遏的效果就是双向的了。”科特拉维暧昧地笑了。 “也只有这种状态下,阻遏剂才会发挥作用。”阿达加迦并不意外的接上话题。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这种阻遏剂?”科特拉维意味不明地问,“这不像是你会了解的事。”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科特拉维的这个问题,反而过于平静地说:“老师,我想问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科特拉维已经猜出了他的问题:“我是阻遏携带方,塞尔是被阻遏的那一方。” “我知道。”阿达加迦说。 科特拉维没想到自己会猜错,以某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阻遏剂虽然可以强制觉醒为风阶,但是对自身有一定危害,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阿达加迦以一种介于庆幸和为难之间的语调,说,“但这不是我想问的。” “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老师是在失去魔力因子前还是后对自己使用的阻遏剂?或者说是在被德隆纳袭击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科特拉维回答。 “还好。”阿达加迦松下第二口气。 “你为什么庆幸?”科特拉维疑惑。 “因为科特拉维老师没有在还拥有魔力的时候给自己使用阻遏剂。” “否则我就不能成为风阶?” “不。”阿达加迦摇头,“风阶的觉醒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在身体和灵魂都没有达到风阶的基准时,即便强制觉醒,也会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尴尬’的状态。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听起来塞尔的下场并不会太好?”科特拉维问。 “他会昏睡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的超再生也会彻底停止。”阿达加迦不无遗憾地回答,“他会变得非常脆弱,连吸入肺部的细小尘埃都会成为他的死敌,很容易就会死亡。”所以他才会暂时用风魔法将塞尔包裹起来。 “听起来风阶并不是一种纯粹强大的级阶?通常标准下来看,甚至不如圣阶?”科特拉维问,“那我到底算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是的。不过老师的情况应该是变强了,毕竟老师是自然觉醒的。”阿达加迦说,“所以大多数的风阶即便觉醒,也会伴随着大概率的死亡。尤其是非自然觉醒的状态下,到醒来之前、超再生恢复以前,都是非常危险的阶段。” “多久?”科特拉维问。 “什么?”阿达加迦困惑。 “塞尔的这种状态。” “这个……”阿达加迦不太确定地回答,“风阶太少了,我无法准确判断。” “你以前没遇到过?” “只听说过。” “这样的吗?” “至少要等他身上的伤势治疗完成后,才能大概估算出来。” “大概?” “十年。我想,至少十年。” “这可真是让我高兴的消息。” “……” 阿达加迦哑然片刻,接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露出像是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纵容态度。 “科特拉维老师真是很容易记仇的类型。一直都是。可是你的寿命还很长,这样活着会很累。” 科特拉维沉默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看了多久?关于我和塞尔的……争执。” “这个……”阿达加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来很久。”科特拉维微笑。 “……从塞尔觉醒风阶的力量开始。”阿达加迦选择说出实话。 他当然已经旁观了很久。从他感知到这里有谁觉醒为风阶开始,久到足够他目睹大部分的、关于科特拉维和塞尔真实又残酷的部分。 可他却像被禁锢了四肢,别说动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站在远处看着。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介入他们之间最后的战斗,否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科特拉维老师。” 虽然阿达加迦并不欣赏塞尔城主,可是。 “不久前,就在我从西乌斯出发前,塞尔城主还跟我说,让我陪伴老师,照顾老师,他……” 塞尔或许自私,但。 “我想,他的确是真的在关心老师。” “你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 科特拉维古怪地应了一声,介于“对”和“不”之间。 “我没什么需要辩解的,你所见所闻的一切,就是所有的真相。” 阿达加迦同样含混的应了一声。微不可觉的点下了头,又一下。一共两下。带着慎重的意味。 对方的表现超出了科特拉维的想象,让他恢复了优雅的微笑。 阿达加迦觉得他的笑容并不快乐,他说出来的话也是。 “我对你说过,暗恋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我证明了这个惨烈的结果。” “我……” 然后科特拉维打断了阿达加迦的声音,并忽略了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假装得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避开了一切。 “阿达加迦,你知道吗?” 他忽然换到与前一句话完全无关的话题。 “科学与魔法其实是同一种东西,至少在我们身上,是同一种东西。上万次实验都是同一个结果,就被称为科学。如果其中有一个不同的结果,哪怕只有一个,它就是不确定的、如同奇迹那样的存在,会被称为:魔法。” “可是,在我们一族身上,它们却彼此为敌。”阿达加迦回答。 因为精灵一逝,魔法已死。 “没错。”科特拉维并不惊讶于阿达加迦的回答,反而更加满意地称赞,“你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比你所表现出来得要聪明太多。我,或者说是我们大家所看到的只是你身上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一半,不,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如果我没看错,其他都是伪装,是谎言,是一种不自觉的展露出来的、既能欺骗你自己,也能欺骗我们大家的表象,不是吗?” 第164章 冻火灰砾(15) “奇怪?”阿达加迦垂下视线,盯着不断龟裂的地面,尽可能地遮蔽眼底被揭穿的窘迫情绪,声音也是同样,“为什么老师的话听起来就像我才是做了坏事的那一个?” “因为我讨厌骗子。”科特拉维说。他想:就像他的老朋友塞尔和他自己,加上阿达加迦。他们三个都是最成功的说谎者,时刻生活在谎言当中,成功地欺骗了周遭的一切。无论同伴还是敌人。 阿达加迦无可辩驳的沉默了。 “我不想再撒谎了。” 科特拉维打破了没来得及蔓延的沉默。 “我发现了真相,也想说出所有的真相,却不知道应该告诉谁。” 他问:“阿达加迦,你愿意听吗?” 阿达加迦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是把眼睑垂得更低了。如同睡着那样闭上了眼睛一样,彻底的沉默了。 科特拉维很满意于他的表现,将之视作默认的回答。 “你是否认为,不同的生物拥有不同的观点和立场?” 科特拉维问,却没有等待阿达加迦地回答。 “塞尔一直在担忧我们族群的未来,想知道我们该往什么方向前行,其实这些担忧根本毫无意义。” 科特拉维说。 “未来对我们的族群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科特拉维老师认为对我们重要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阿达加迦问。 科特拉维点了点头,附赠了一个阿达加迦最为熟悉的优雅笑容。 “别着急。让我们先从相对有趣的部分谈起——” 鬼族。 “敌方。” 攻击人族吞噬人族,把他们视作食物;鬼族攻击灵族,但从不吞噬灵族。 人族。 “盟友。” 依靠灵族减少敌人的数量,也减少了自身社会生产结构中的战备物资耗损。而人族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灵族所必须的生活和繁衍物资。 灵族。 “我们。” 作为佣兵一族,获得人族给予的任务,通过消灭鬼族来完成这些佣兵任务,从而成为人族的盟友,履行作为佣兵和盟友的义务,并等价报酬从人族手里换取物资,以此来构筑要塞、维持生存、促进繁衍……最终巩固族群。 “这三个条件,决定了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必须战斗。” 灵族不断冒着生命危险去跟鬼族战斗,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战,而是为了物资、为了族群。 “因为我们并不是魔鬼们的食物,原本并没有任何危险。只因为我们是佣兵,所以我们就只能如此。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从来不考虑农贸生产和经政社会结构,甚至于我们的社会结构都是依照古精灵族的整个体系,还用一个精灵族后裔的美丽谎言来装点。其实不过是谁都没有想过要改变这现状,因为我们的大脑只有战斗这一种目标——” 第226章 “你没思考过吗?”科特拉维问,“关于这些以及更多自相矛盾的问题。” “为什么我们只跟鬼族战斗,却不跟人族战斗? “为什么人族一直只针对鬼族,却从没想过要消灭我们? “为什么鬼族只想消灭我们,却不会食用我们,而会食用人类?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的战斗力过于强悍,还是说因为我们的数量太过稀少,所以鬼族觉得只要消灭对他们有敌意的一小部分我们,其他的就可以放任不管?至于人族则是因为我们的数量太少,才根本不把我们视作威胁?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拒绝成为佣兵,拒绝那些该死的佣兵任务,专心发展自立的社会结构形态,建立属于自己的农贸经政体系,真正做到从根本上自给自足。反而要把自己的第一目标固定在战斗和任务上,第二却是如何有效的提高自身实力、获得评级定阶,从而服务于第一条,而我们自身的社会、生活以及感情却都必须排到第三位,甚至根本没有谁会去在乎?” 科特拉维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思索这些,纠结在这些自相矛盾的现状中。 “还有魔力因子,或者称为魔力,我们所依仗的魔法,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耗损着我们的灵魂,所以我们才会在寿命的最后五十年患上魔减症。 “可是,当初的精灵族也在用魔法,他们还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却从来没有患过这种奇怪的疾病。这是不是能证明魔法并不会耗损灵魂? “那么真正在耗损我们寿命的是什么? “是因为我们使用的魔法根本不是当初精灵所用的魔法? “那真正的魔法是什么样子? “还是它们早已经死了?跟古精灵族一起。” 是的。阿达加迦在心底回答:精灵一逝,魔法已死。 “阿达加迦,你不觉得很多发生在我们族群身上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吗?你不觉得我们自身有一种谁都没能察觉的‘漏洞’,才导致了这个可悲的结果?” 科特拉维的声音把阿达加迦唤回神来。后者继续保持着沉默。 “所以我想,问题其实存在于更古老的历史之中。” 科特拉维探索越多,就越是怀疑。 最后,他怀疑了自己所在的族群。 “我们只研究了自己的生理结构——为了繁衍,我们不停地寻找延续族群的各种方法,科学的,魔法的。却没有研究过我们历史,灵魂以及情感。 “我们每一段二百年甚至更多的寿命里,我们都在专注于追求什么? “对我们来说,难道除了战斗就不值得关注了吗? “如果值得,那我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又为什么会思考这些? “我们的幼年期,少年期,成年期…… “我们用四十年的时间来经历我们童年和少年期,我们青年期却有上百年。 “我们出生为什么如此依赖人类的科技,我们的死亡又为什么如此特殊? “我们可能疯了,也可能没有。是因为过长寿命的错吗? “那比我们寿命更加漫长的精灵为什么没有在长寿中逐年发疯? “还是说,问题出在我们,因为我们根本无法像精灵那样自由,也无法像人类那样拥有不同的生命阶段所附赠的对应心理感受,甚至就连鬼族都比我们……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试图打断对方。 “你看——创造这种概念,其实出现得非常早。”科特拉维忽略了阿达加迦的声音,径自说着,“从比精灵族更早在神话中出现的‘唯一真神’开始,一切就是某种极为简单的生物科学。 “‘唯一真神’创造了精灵和魔鬼以及人类。 “美丽,自由,优雅,像阳光下随风跃动的光斑。那就是精灵。 “威严,强悍,规律,像黑暗下恒久静默的大地。那就是魔鬼。 “然后是人类……那我们呢? “我们一直只知道战斗,也只需要战斗,每天都像奔赴死亡一样活着,忠于本能,忠于力量,却忽略灵魂和情感。 “再看看我们的暗系同胞,他们相比光系,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他们比光系拥有更加出色的战斗能力所导致的悲剧? “所以战斗和情感是自相矛盾的东西。 “本来我们还可以通过投身死亡来得到永宁的安眠,可因为我们的超再生,因为我们的再生治疗魔法,让我们根本没办法随便就获得这种永宁。 “可我们真的治疗好自己了吗?难道我们的治疗不是单纯局限在身体上了? “如果我们真的能修复自身,为什么我们没有修复自己的灵魂? “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再度回到战斗、繁衍以及魔减症的三重矛盾之中,就像魔鬼、精灵和人类……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再度尝试打断对方,同样被忽略了。 “矛盾一直都存在,疑惑也是。”科特拉维说,“可是有谁真正在乎过这些?有谁认真的寻找过答案?没有。” 因为答案一直都摆在大家的面前,在最显眼的地方。 “从我们诞生之初,大脑开始限制我们的情感,我们将之视作对战斗有益处的限制。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否则我们献祭的灵魂根本不能够驾驭魔法,会在‘天赋魔法’崩溃的时候就死亡; “接着是我们被禁锢在纯血家族的模式化中,为的是得到更多的战斗培训资源,提升自己的实力,提升魔法天赋,更快的超再生,更高的级阶等等,因为我们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战斗之外的任何价值; “如果没有‘三战灵’,没有他们拟定的‘公约’,没有为我们留下效仿精灵族的社会结构的‘仁慈’,我们很可能已经被战斗和超再生逼至崩溃,或者在战斗之外始终沉沦于情欲等等的本能,更不可能安心奔赴任何生物所必须的最终归宿——死亡。 “‘三战灵’无疑是最好的祖先,他们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让我们不至于太快发现真相,让我们保留我们稀薄的、最后一点情感……但是,自相矛盾的历史一直都在,只是被光冕堂皇的荣誉和尊严遮掩起来,留下一些过于美丽的幻觉。” 就像魔法一样。 “而我们的存在本身却始终扼杀不了这种源于历史的矛盾。 “所以,我一直在探寻,我一直怀疑。而我的同族们却深信不疑—— 第165章 冻火灰砾(17)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第三度试图打断对方。 依旧徒劳。 “已知条件一:魔鬼和精灵与我们都有生殖隔离,他们和人类却没有生殖隔离,我们和他们只有在速度、腕力、外表是彼此共通,但不局限于此。综合来说,是族群原始基因决定了个体差异; “已知条件二:精灵的魔法天赋比我们优秀数十倍,魔鬼的超再生比我们优秀上百倍。但魔力却能跟超再生相互增益补助; “已知条件三:我们拥有魔力和超再生,我们却被限制在自生殖隔离中,更不用说其他两族的生殖隔离。 “有了这三个条件,很容易得出一个推断。 ”那么,我就可以把人类比做土壤,精灵类比做种子,魔鬼则是养分,集合这三者的我们,就像是马和驴的后代,兼有二者的优点,存在本身却被自然规律唾弃。 “我们的感情被限制的。没有被冀望的开端,没有生命的界限,是混乱的散碎,是碎片的拼接,追溯的历史源头的真相则是——”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第四度打断对方。 这一次他成功了。短暂的。 科特拉维对阿达加迦露出过于优雅地微笑,让后者如同看到了某种让他过于痛苦的东西,不自觉转开了脸。 “我亲爱的学生,”科特拉维说,“你对我的言论并不感到惊讶,是因为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对吗?” “科特拉维老师,请你别说了。” 阿达加迦重新回过头,抬起眼睛来直视对方,以一种并不严苛却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了对方。 “你早就知道我们并非大自然的造物,而是……” “别说了,算我求你了。” 科特拉维剩下的话语终止在对上阿达加迦视线的那一刻。 与阿达加迦平静的表情不同,他浅绿色的眼睛像火焰一样,为他竭尽所能隐瞒的,或者称之为故意遗忘的部分被彻底揭穿而无法抑制地愤怒着,焚毁了科特拉维滑到唇边的话。 “你的确早就知道了。”科特拉维得出结论。 阿达加迦沉默地看着他,既没有肯定也不打算否定。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真相的,又是如何隐瞒至今的?” 阿达加迦没有说话。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收获这个答案的吗?”科特拉维继续问。 不好的预感大力攻击着阿达加迦的本能,让他想捂住自己的双耳。 第227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改变了我们已知的‘基础结构’,试图‘拼接’出一个‘崭新’的同胞。” 科特拉维说:“可惜,却被你发现了。” 阿达加迦握紧了一边拳头。 科特拉维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做出一个短暂地停顿,跳到另一个话题。 “诺拉出生的时候,你砍我那一剑的时候,我才敢确定。”他说,“我很意外。那种高爆发的战斗技巧,是跃阶战里才有的方式。” 阿达加迦的表情从微愕到无奈,然后沉淀为叹息:“原来那才是我暴露的时刻。” “的确。此前你都隐藏的非常完美,即便我始终盯着你的每个举动,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科特拉维说,“你说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杀死诺拉的时候,其实已经从你的本能里察觉到秘密。”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只是别的同胞都没能发现。或者即便发现,也不想面对——就像塞尔那样,甚至还将“科学现象”归于“奇迹的魔法”、归于“三战灵”中唯一被记录了外貌和名字的“诺拉艾菲”。 “而你那无可比拟的直觉、想要消灭危险的本能——” “魔鬼因子。”阿达加迦艰难地说。 “你果然知道这种因子。”科特拉维的微笑更加优雅了,“其实当你说出‘阻遏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所知的可能比我数十年来探寻到得还多。” 阿达加迦握紧了另外一边拳头,勉强自己去面对上一个不愿意直面的话题:“诺拉被科特拉维老师在胚胎阶段添加了很大比重的我们的死敌——魔鬼的魔力因子——魔鬼因子,所以她不需要魔力因子的增益就能进行超再生,也拥有跟暗系同等的战斗力,所以才能直接被老师‘变成了暗系’。” “是的。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公式。始于我的假设。” 科特拉维说。 “a型因子——魔力因子,是魔法和魔力的源泉,作为基因次主体结构; “d型因子——魔鬼因子,是超再生和泛疾病免疫系统,是附加包覆结构; “这两种因子本来就是相互促生作用,可是基于精灵和魔鬼的生殖隔离,它们无法共存在同一胚胎上,所以需要‘土壤’作为着床媒介,才能吸收养分,发育完整——假设到这里结束,我开始进行实验。” “诺拉是第一个失败的试验品?”阿达加迦紧握着双拳问。 “当然是失败的。” 科特拉维先回答了阿达加迦的其中一半问题。 “因为魔鬼因子的配比过重,魔力因子几乎彻底消失了,虽然成长很快,可是却造就出了一名无魔力者。” 可他并不相信会就这样失败,所以早就准备了无以计数的同期样本。 可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科特拉维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了阿达加迦的另一半问题。 “可她却不是第一个。” “德隆纳。”阿达加迦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已经克制住了愤怒,继而松开了一边拳头,“科特拉维老师就是德隆纳未曾现身的‘第三位朋友’,所以德隆纳才会知道卡露雅尔小姐患上了魔减症。” “完全正确。”科特拉维说,“即便我们感情被阻断过,恶劣的,邪恶的部分,还是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就像那些残忍的魔鬼一样。看德隆纳就知道,他甚至没有见过我,就愿意尝试我告诉他的试验方法,以此来阻止自己的魔减症发作。他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需要去杀死多少同胞,再加上他所喜欢的‘钢之心’……” 两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就此达成了愉快的合作。 “当然,被德隆纳袭击是我意料外的部分,毕竟他并不知道我是谁。”科特拉维摊了摊手,显然并不遗憾。 “并不。”阿达加迦说,“这应该也是老师故意的。为了你下一步的实验做准备。” “这次我就不夸你了。”科特拉维坦然地回答,“你对真相的了解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他笑着说:“从六百多年以前,我们的繁衍形式就非常的模式化,谁也没有想过要突破。当我想到的时候,我此后的多次实验却都以失败告终,自然而然就会察觉到两种因子失衡的原因,很可能是我漏掉了某些关键的部分。 “就像是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需要人类的基因做土壤一样,因为它们之间是死敌,根本没有任何平衡作用,所以,我想,肯定还有第三种因子,它最大的作用在于平衡另外两种因子。这种沉睡在我们灵魂最深层的力量,往常都被魔力所掩盖,所以它无法展露。” 它一直存在。 “可我找不到它究竟是什么,当然就必须往更早的历史追溯。 “开始我以为是‘精灵因子’,后来意识到不是。因为这种因子凌驾于完全冲突的二者之上,如果‘精灵因子’真能如此,精灵族肯定不会灭亡。 “可是,即便是拥有接近于无尽的寿命他们依旧灭亡了。 “于是我想,这第三种足以平衡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的‘因子’,应该是更为特别也更独一无二的存在,需要极其特殊的条件才会出现,并且可以无限续存、永不毁灭。 “永——相信你也注意到这个词了。 “那么,我当然会联想到:会不会就是‘三战灵’留下的所谓‘失落圣书’,被称之为‘永行’的那一本?” 答案就此诞生。 “‘永行’从来就不是一本圣书。而是一种‘力量’。” 一种一直存在,根本没有必要去寻找的“力量”。 “只是它深藏在我们的身体里,藏得过于深了。” 当他们拥有魔力和超再生的时候,它根本就不会出现。 “反之,当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都‘沉睡’了,它才会出现。 “永行因子。” 科特拉维问。 “阿达加迦,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阿达加迦用兀长地叹息作为回答。 “有了理论,就需要实验。只是当时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因为这个理论的成型耗费了我整整五年。” 他来不及找到适合的实验对象,只能把最后一个实验用在了自己身上。 “我主动去追击德隆纳,在他准备袭击其他同胞的时候,趁机挑衅他,借他的手毁掉了自己身上的魔力因子。” 然后,他只需要连续不断的给自己造成创伤、让自身的超再生逐渐超负荷,却又不至于死亡就行了。 “当然,在这一步骤里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就是我亲爱的老朋友塞尔,否则我是无法得到这个可喜成果的。 “结果就是你口中的——风阶。” 科特拉维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仔细地盯着阿达加迦的脸,试图找出一点表情,哪怕再微不足道也好。 很遗憾,没有。 “就连永行因子都无法让你吃惊吗?” 特拉维优雅地故作遗憾。 “难道就连这个你也早就知道了?” 第166章 冻火灰砾(85) 阿达加迦同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他却松开了另一边拳头。 “这些,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用亦如往常的声调问。 “你猜不出来吗?”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所以需要我给你一点小提示?” “是的。”阿达加迦的确猜不出来。 “那我今天就慷慨一些。”科特拉维回答,“三十年前。” 阿达加迦怔了怔,迅速恢复平静。就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无奈。 “单性繁衍?”他叹息着问。 “你真是我的好学生,理解得非常快。” “可是,”阿达加迦又叹了口气,问:“如果一切开始得如此之早,为什么谁都没能察觉到任何迹象?” “因为我明确的告诉他们,他们就是试验品,我不保证是否能成功。”科特拉维说,“可是为了提升自己家族和自己要塞城的纯血数量,他们依旧乐意让自己的孩子们接受这种实验。甚至海斯和齐图家族还为此移居到了西乌斯,不是吗?” 就像细小的飞虫,看见光芒,就会不管不顾地扑进去。 “虫子是生物,我们也是。它们的本能是趋光,我们的本能是纯血,不是吗?” “是的。”阿达加迦点头,“老师说得完全没错。” 趋光的本能,繁衍的本能,延续族群的本能。不过都是一种本能,谁又能蔑视谁,谎称对方比自己更低贱? 科特拉维说:“我一直在尝试让我们重返更高层面的、最初的创造阶段。” “更高层面?”阿达加迦问,“最初?那是什么?” 科特拉维点头,却没有回答问题:“在那些纯血家族看来,我‘做出了’很多值得吹捧的‘高纯度’纯血,其实我只是在‘积累’自己所需要的样本而已。” 因为科学必须是可复制的100%成功率,只有魔法才能信仰奇迹发生。 第228章 “卡露雅尔。”阿达加迦艰难地挤出一个名字,“物理攻击时所拥有的强劲力量,过快的基础速度以及过高的魔力。” “没错。”科特拉维回答。 “但她也是老师手里的又一个失败品。”阿达加迦说。 科特拉维点头:“卡露雅尔跟诺拉正好相反,是一个添加了过多魔力因子的特殊样本。” 卡露雅尔身上的初期情况的确可喜。可是随着灵魂的成长,一切都被加速了,包括老化的过程。 “她因此迅速超过了可控的平衡点,很遗憾的在过于年轻的时候就提前患上了魔减症。”科特拉维摊了摊手,“这件失败作的巅峰期过于短暂了,这样迅速的衰退期不具有可复制的泛用性。” “那么,老师想要制造出一个魔力和超再生都兼顾的样本,是准备用来进行唤醒永行因子的实验吗?”阿达加迦问。 “唤醒?”科特拉维微笑,“一个很精准的词汇。” “有成功的例子吗?”阿达加迦问,“除了老师自己以及‘幸运’的塞尔。” “当然有。”科特拉维点头:“但只有一例。唯一成功的只有——”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替对方说出了答案。 “我很想认真的地夸奖你了。”科特拉维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难不发现。”阿达加迦回答。尤其在卡露雅尔告诉他魔减症之后,他又亲眼目睹帝坎贝尔那成长得过快的基础魔力值,以及康复得过快的超再生时。 “只是,非常遗憾,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尤其是因为——你,我亲爱的学生,你阻止了德隆纳对帝坎贝尔出手,导致我的整体计划出现了微小的偏差,让我无法继续后面的实验。” 所以他才用自己作为最后一个实验品。 “幸好我成功了,不是吗?” 否则他就要很遗憾的为伟大的科学献身了。 “是的,成功了。”阿达加迦依旧平静地说,“但是,老师是怎么让帝坎贝尔身上兼有大量的两种因子却没有失去平衡的?” 科特拉维摇了摇头:“帝坎贝尔是一个过于特殊的特例、一个建立在特殊假设上所做出的大胆尝试。” “是?” “怎么?” 科特拉维忽然改变了态度,在那些冻火的陪伴下,挥开坍塌的石块,走过龟裂的地面,来到阿达加迦一臂之外站定。他抬起手来,卸去了自己指尖的冻火,轻佻地撩了一下后者的下颚。 “你对帝坎贝尔很感兴趣?”他暧昧地笑了笑。 阿达加迦略微后退半步,躲开了他手,十分头疼地看着对方,“我以为我们正在进行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难道只有他从始至终保持着严肃? “堪称完美的脸,少见的发色,漂亮的湛蓝色眼睛——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造物’。某种意义上我也对他很有兴趣。”科特拉维对阿达加迦的话置若罔闻,更加暧昧且优雅地笑。 “当然不是‘那种’意味上,我对还没到成年期的少年并没有特殊嗜好。” 怎么听起来就像阿达加迦自己忽然有了奇怪的嗜好一样?他觉得不打断一下是不行了:“科特拉维老师,请你别开奇怪的玩笑。” 但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忘了些什么。很可惜,他暂时想不起来忘了什么,也没空去想,只能擅自决定把“那些”大约是“不太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 “你还是没有理解幽默感的重要性,这会让你丧失很多乐趣的。”科特拉维用对方一开始的话还击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乐趣,请允许我拒绝。”阿达加迦回答。 “真无趣。”科特拉维摊了摊手,难得在优雅之外多出一抹不确定的声调,说:“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个’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他做了什么。” “谢谢老师。”阿达加迦诚恳地说。 “因为‘项圈’。” “项圈?”阿达加迦问。 “是的,‘项圈’。”科特拉维说,“我们在胚胎阶段,无一例外都会被带上了一种‘项圈’。如果没有,我们很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我们失控的天赋魔法所吞没。毕竟我们不是精灵族,天生并不具有驾驭魔法的能力。” 这种“项圈”会被嵌入他们大脑细胞初级分裂阶段,完美的融为一体,以后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异状,作用是催生他们大脑的自我控制能力,最明显的效果就是能让他们的大脑在战斗时调低痛感、限制本能以及情感等等。这样他们才不容易在重伤下死亡,天赋魔法也不会因为情绪等原因失控。 “它是我们身上最主要的‘故障’。” “故障?”阿达加迦问。 “为什么我们在战斗的时候就能如此果决?对待感情我们却像孩童一样?是因为我们划分感情的方式被‘项圈’特殊化了。”科特拉维说,“我们的感情不是喜欢或憎恶,而是:有利于战斗的情感和妨碍战斗的情感。” “什、么?”阿达加迦愕然。 “我在很长的某段时间里,尝试去掉了每个我所经手的胚胎上的‘项圈’——确切来说,是修复了这种‘情感表现方式的缺失’。帝坎贝尔也是其中之一。问题是这些样本大多数都被失控的天赋魔法吞没了,根本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的成年期。帝坎贝尔是唯一一个成功活过成年期的。” 阿达加迦听到途中已经不自觉瞪大了眼。 不,他想,其实并没有。帝坎贝尔虽然活过了二十五岁,可是他的苍蓝火焰在成年期之后依旧失控了。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 科特拉维摊了摊手,又补充一句:“我想是诺迪家族所提供的奇怪的复合型基因的原因,才让帝坎贝尔成了唯一一个成功的样本。” “复合型基因?”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科特拉维微笑,“一团很难解构的东西,他们直接打包送到我手里,里面的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配比都非常的高,但结构又非常的稳定。看起来就像是以前留下的半成品。我本来以为会很难激活,实际上它却比任何基因都容易培育,很快就出现了胚胎的雏形。” 阿达加迦这次连嘴巴都张大了。 “当然,也可能是某种特殊契机。”科特拉维再度摊了摊手,“因为帝坎贝尔没有‘项圈’,他身边的存在都容易对他造成感情层面的影响。例如:卡露雅尔、诺迪家族,或者他所崇拜的、所向往的‘那些’圣书骑士……总之,就是一些更为实际的目标,会让他从更特殊的意义上成功的‘自我控制’。 “至少帝坎贝尔的存在让我知道解除‘项圈’并不可怕,随后我便解除掉了自己身上的‘项圈’。” 当然,结果并不好。甚至比他所料想的还要糟糕太多。 “我的天赋魔法非常稳定,却表现出难以理解的‘行为失控’。”或许更应该称之为情感失控。 科特拉维知道自己失控了。一直知道。从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的、潜藏数十年的情感彻底失控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必须以这种毁灭一切的方式,将自己的憎恶与爱恋统统发泄出来,否则他就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跃过成年期太久,又恰巧没有魔力,才会如此彻底的作用在他的情感上,让他无法自控。 在科特拉维眼中—— “帝坎贝尔才是唯一的特例。” 第167章 冻火灰砾(19) 科特拉维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再度朝着阿达加迦迈近半步。 “你终于吃惊了。”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抬起阿达加迦的下颚,逼对方与自己对视。 “我从你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他的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声音也是。 “你的眼睛只能故作平静,却无法欺骗什么。无论什么都不行。” 阿达加迦微微侧开头,再度躲开了科特拉维的手,重新垂下眼睑,掩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 “为什么要避开对视?”科特拉维优雅地困惑着,“你的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就像绿宝石一样。是纯血的象征。” 他问:“是什么样的契机,或者说是‘事故’,让你丢失了大部分的魔力因子?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让你的纯血消失了?” 阿达加迦低垂着眼,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 “我亲爱的学生,我真的对你非常的好奇。”科特拉维说,“我都已经告诉你这么多的真相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些关于你自身的真相?” “对于‘研究用实验品’的那种好奇?”阿达加迦平静地问。 “没错。”科特拉维说,“但也不局限于此。”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我虽然知道一些事,但我真的非常的普通,只是一个普通的……” “普通的低等战士?不,你不是。” 第229章 科特拉维打断了阿达加迦的老旧谎言。 “被嘲笑的、十年来毫无进步的低阶?随便一用就会耗空的魔力?不,你都不是。” 科特拉维说:“我偶尔会有一种你是强者的感觉,认定你值得我小心防范。尽管你表现出来的部分太过于无害,其他同族也没有发现你有任何问题,可我依旧不自觉的观察着你的所有举动。” 只是对方从来没有任何想过要危害他的打算,反到以某种近似于保护者的姿态陪伴在他身边。自相矛盾得过分,也加剧了他对他地怀疑。 “过于完美的谎言,过于完美的伪装,毫无破绽的贫弱低阶,不是吗?” 科特拉维并不期待阿达加迦的回答,只是想揭穿这些藏了太久的秘密。 “可是,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 如同一个盲点,被放置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最显眼位置,大家反而注意不到。 “普通天赋的同胞们,从低等到佣兵需要五至十年,从佣兵到爵位需要十五至三十年,这一切都是由魔力因子的数量——魔力值来决定。你不是帝坎贝尔那样的‘特例’,你也不是纯血或没有天赋的普通同胞,否则你在这十年来不会一直停留在低阶,就连魔力值都一直维持在二十一岁的阶段——维持在实验室仪器检测到的年龄阶段,因而你的评级定阶也从未上升过。 “这等于从我捡到你的那个时候开始,十年间你既没有丝毫的增长也没有降低,成长和改变的始终只有你的外表,甚至悄悄成长到了充满欺骗意味的、接近于成年期的阶段。” 如果说“非纯血”的成长是一种灵魂和身体的同步匀速方式,那么“纯血”的成长就是以灵魂为优先,却将身体置于灵魂之后,这样纯血的魔法天赋才更高,而被滞后的纯血的外表成长才会变得得过于缓慢。 “只有纯血才没有同步匀速的成长,但你的外表虽然成长了,魔力却始终毫无变化,而你美丽的眼睛却跟没有成长的魔力值截然相反,完全可以证明你就是纯血,至少曾经是。答案很明显:你是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特殊纯血。因为你的魔力完全没有成长,你的外表却保持成长。” 阿达加迦是在自身魔力维持完全不变的前提下,身体却成长了。 “如果说科学就是身体,灵魂就是魔法,它们在你身上却既没有任何规律可寻,也没有任何奇迹可言,根本不像是一个整体,更像是毫不相干的二者。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等到科特拉维短暂地停下来,阿达加迦才叹着气,以一种极力避免的麻烦就在眼前,这才不得不去面对的态度开口说:“或许,只是我的天赋太弱了,所以魔力才会提前停止增长。老师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吗?” “魔力只有在外表正式成年时才会彻底停止增长,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数值,直到魔减症来临。而你的外表显然没有到成年期。这远不是可以用弱、没有天赋或者不是纯血来界定的东西。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跟帝坎贝尔一样也是特例。” 科特拉维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或者说,你是一个过于特殊的样本,是连我都仿造不出来的样本。” “不。” 接着他否定了自己的话。 “你的魔力其实就像是只存在于人类照片或是精灵长笺里——它们被定格了。” 科特拉维始终维持着优雅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一个刚才语无伦次的质问过无数问题的家伙,也不像是一个试图毁灭西乌斯城的叛徒,是阿达加迦再熟悉不过的优雅。 “帝坎贝尔和你,就像是某种‘存在’的分界,一个总在以让我吃惊的速度成长,另一个却恒久不变。” “我只是……”阿达加迦再度尝试编造谎言。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科特拉维将关于阿达加迦的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你是不是‘银炽之风’的学生?” 阿达加迦出奇平静地摇头打断:“不是。” 即便他亲口说出答案,也不会有谁相信。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些秘密。”科特拉维优雅地疑惑着,“你到底藏着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情况下,你却还是不愿意说?” 阿达加迦沉默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一次, 两次,三次。 拒绝意味明显。 他承认了还隐瞒着秘密,可他依旧不愿意说出来。 “老师也有很多事没有说出来。”他说。 “例如?”科特拉维问。 “老师的同伴都有谁?”阿达加迦问。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算知道也没用。” “圣书在谁手里?” “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 “现在阻止他们还来得及。” 阿达加迦坚定地说。 “相信我,科特拉维老师,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就能阻止他们。只要拿回圣书,西乌斯也会恢复原状,一切都会像没发生过……” “可我不希望什么都没发生。”科特拉维打断了他,“懂吗?听话。别妨碍我,也别阻止我。” 他用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对阿达加迦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陌生感。后者也是同样。 “科特拉维老师,这是你跟塞尔之间的恩怨。我不在乎你如何对待他,我永远都会站在你那一边。我可以帮你对付他、对付任何曾经伤害过你的同胞,只要是为了你,我可以与任何同胞为敌,也愿意帮你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无论是你的圣书还是名声。” 阿达加迦异常平静地陈述着过于偏激的词句,仿佛在自己没有保证过任何可怕的事情,而他的确也打算遵守诺言。这让科特拉维莫名感到了一种犹如敬畏般的战栗。只是,这也非常短暂。他们都不是容易被语言动摇的类型。 “可是,你不应该波及西乌斯……” 科特拉维打断了他。 “你只是看起来明白了这件事,并不知道……” “我知道。” 阿达加迦以那种过于平和的语气也打断了对方。 “老师不止憎恨西乌斯,还憎恨纯血、憎恨族群中的一切。”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科特拉维的确憎恨。 他厌恶着自己和同族这种战斗工具般的生活,他厌恶着不停的通过繁衍实验室进行着的纯血繁衍,他厌恶着没有情感、没有历史也没有传统的现状,就连评级定阶制度、圣书战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他都无与伦比地厌恶着。 无论是糟糕的、关于自身纯血显露太晚的事实,还是被诺迪家族遗弃的事实,甚至是自己在途中错误的选择了塞尔,数十年都执迷不悟的献出自己的情感,以至于扩散到整个族群的、出于对纯血以及其他一切的憎恶。 “怎么?你想代表‘三战灵’对我施以什么惩罚?用跃阶战法?就像对待德隆纳那样?”科特拉维问,“可是,就像你所说的,如果把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排除在外的话,我根本没有伤害过谁,我跟塞尔完全可以算作是私斗,我既没有波及到其他同胞的性命,也没有做任何违反公约的事。我始终尊重公约,也信仰‘三战灵’,我从来没有违反过公约,甚至就连违反的念头都没有。所以,你要用什么理由来惩罚我?” 他问:“还是说你在隐瞒比风阶、比我们族群诞生的秘密以及比你自身的真相还要更重大的秘密,所以才必须以这种方式来避过我的追问?” 第168章 冻火灰砾(20) 阿达加迦沉默了。他也只能沉默。 周遭一时只剩下石块龟裂、风呼啸以及细小的冻火掉落在地上的、宛如碎冰般的声音,混淆成一片古怪的乐章 ,悲怆而绝望。 阿达加迦低下头去,避开科特拉维的视线,命令自己别去看对方的脸,也别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彻彻底底的逃避着。 这个动作把科特拉维所剩不多的耐心迅速吞噬殆尽,同时吞噬的还有…… “时间不多了。”科特拉维说,“我的同伴们还在等我。” 他环视将要彻底坍塌的中央城堡,打算为这次兀长的对谈划上句号。 “我该走了。”他说。 “不!” 意识到对方即将离开,阿达加迦再也无法逃避。 他突如其来地伸出手,以一种科特拉维避无可避的形式拉住后者。 “别走!”他说。 不是胳膊,不是肩膀,不是手掌。 是像幼小的孩子那样,拉住了科特拉维的一根手指。 轻巧的,完全不敢用力。 好像面前的科特拉维是一个幻影,唯恐动作大一些对方就会消失。 他的动作让科特拉维感到无与伦比的熟悉,就像是十年前,他刚把对方带回西乌斯的时候。 第230章 那个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孩子模样的阿达加迦,就总是会以这种不确定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一根手指,他每次都会因此而微笑起来,不自觉,也是发自内心的,因而他总是会无奈地弯下腰去,把当时外表只有十多岁的对方抱起来,任凭对方如何挣扎抗议,坚持声称他自己能走,依旧不会放下他。 就像任何纯血家族中年长与年幼的成员那样,不止是父母,不止拥有血缘,还是指导者,是学生,是一切过于亲密却又不会因此僭越的关系。 牢固而恒久。 阿达加迦清楚的记得自己遇见科特拉维的那天。 那一天,在荒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战斗了多久,甚至还因此丢失了自己的剑,接着是魔力见底的惨状。 缺少了这两个条件,他根本没办法进行魔力“征用”,只能“借取”。 等到“借取”到达极限,他的身体也到达了临界点。 又一次的越界,而且是带着重伤越过了“红线”,死亡本已是他注定会拥有的结局。 就在这个时候,科特拉维出现了。 仿佛从他回忆里步出,可他却是真实的。 科特拉维帮他找回了剑,还将受了伤的他抱起来,只用剩下的那只手战斗。 那一刻,科特拉维的动作跟他回忆里的导师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太像了。 一种源自于基因的相似度,无可辩驳的铭刻在科特拉维的五官、发色以及言行举止间,也唤醒了阿达加迦记忆深处铭刻的过往,尤其是幼时和少时那最为美好的部分,这对于长久活在过去血腥噩梦里的他,无疑是难以抗拒极大的诱惑。 他因此跟着对方回到了西乌斯城,十年来都下定不了决心离开。 尽管科特拉维在很多意义上跟导师都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可只要看见对方的脸,看着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是一个微笑,阿达加迦就能得到巨大的慰藉,不再把自己淹没在仇恨与自我谴责当中。 科特拉维也清楚的记得自己刚把阿达加迦捡回西乌斯的时候。 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还不及自己的腰高,他一只手就能轻松地将他抱起来。 阿达加迦很特别。在科特拉维看来。各种意义上都很特别。 就像一捧外表差不多却被混淆在一起的花种,没有种下去以前,谁都不知道它们会是什么品类与颜色。 他有着一种善于掩藏自身的特别: 他在酒馆里的座位总是大家都不喜欢的、最角落的那张小桌子,他大多时候只会要一杯酒和一份食物,用符合外表年纪的好奇的眼神,悄悄打量往来于酒馆的同胞和私斗,没有科特拉维在的时候,他好几次差点被误认为没有到成年期而被老板轰出去; 他从不与任何同胞发生冲突,好像根本没有本族普遍的好斗品质,也从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无论对谁; 他总是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面对任何贬低与挑衅,并且迅速的把它们抛诸脑后,仿佛什么言行都无法激怒他; 他还会去观看圣书战,用一种过于认真的表情仔细地观看,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好像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事…… 他是科特拉维见过最坚定、最无法动摇的存在。简直执着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在大多数时候更喜欢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实验室门口;中央城堡的地上;任何地方……甚至因为他不愿意让对方走进自己买下的那栋充满回忆的房子,对方还会直接蜷缩着就这么睡在门廊边。无论雨天还是冬天。 科特拉维数次尝试过轰走他,给他找地方住,告诉他不用随时跟着自己。可在开始的一、两年里,他根本什么话都不听,只会偏执的或者称之为疯狂地跟在自己身后。 可他从不置评他的生活,当然也不会介入。如同一个幽灵。 他也从来不会撒娇,不会找索要任何东西,更不用说是情感,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个词,即便想方设法欺负他,最多只会假装出愤怒的样子,说:“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这么干了,这种行为根本就是非常非常幼稚的小孩子恶作剧!” 只有当他对上阿达加迦的眼睛时才会明白,后者是用看虚像的眼神盯着自己,只是他一直掩饰的非常巧妙。 一种目不转睛的方式,连眨眼都控制到最小的次数,随时在担心眨眼自己就会消失不见。话语和动作也是同样。 一道沉默却忠诚的影子。 无论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眼睛都会追随着自己,时时刻刻用眼睛诉说着信任。 那样的眼神无论是谁都既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 因为无论是谁,都很难不为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吸引。不是那些在科特拉维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无聊情欲和旖旎的范畴,而是一种近似于灵魂对灵魂的信任,无论是谁就会疏于防备的形式。 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明白,即便让他去为自己死,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他当然绝对不会让对方为自己而死。 对方明白,自己也知道。 彼此都是。 因而他愿意留在这里。 无声的默契,无声的珍惜,无关紧要的琐事,无与伦比的信任……因为他信任自己,倚赖自己,所以科特拉维才逐渐想回赠给对方同样的东西,才不顾塞尔的反对,把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跟自己绑在了一起,执意跟他成为了的指导者与学生的关系。 阿达加迦就是拥有这种过于奇特的品质。就像温柔的微风一样抚过面颊,谁都不会躲开,反而会沉浸其中。也像是一条过于纯真无害小狗,从不咬坏东西,不给主人添麻烦,连食物都不需要。他不懂得向主人露出如软的肚皮撒娇,却会始终乖巧忠诚的陪伴左右,用湿润的眼睛、不带任何恶意地注视着自己主人。只要他愿意,就能逐渐得到任何谁的信任。 科特拉维一度觉得,如果自己归属于某个家族,或许就会建立类似于他与阿达加迦这样关系。信任且亲密,长久而单调,却不会厌烦。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身体上的亲密行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对方展露自身的全部缺点,尤其是那些恶劣的、故意作弄对方的言行,就像他曾经刚开始信任塞尔时所展露的那些举动。 直到阿达加迦做恶梦的时候大喊大叫着惊醒。 一次、 两次……每次都是同一个名字。 ——科特。 科特拉维开始以为那是自己,不久后才意识到,那不是他,而是另一个。 另一个“科特”。 阿达加迦的信任也是同样。 他始终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名为“科特”存在。 在他心目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现在—— “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回过身去,看着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阿达加迦,当然没办法将他抱起来,可他却理所当然的反握住对方的手,并不意外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在。”科特拉维优雅而温柔地回答。 阿达加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一个词就能轻易将他击倒。 他立刻垂下了眼睑,命令自己必须如此。 他既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也想强制自己撮开视线,就为了不去看面前那张脸,甚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科特拉维却大力握紧了他的手,不准他抽回去。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离开。”科特拉维说,“这样我就会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也能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对阿达加迦而言,无疑太具有诱惑力了。 理智和情绪相互撕扯,他避无可避,竭尽所能地抿紧嘴唇,垂着眼睑,甚至想彻底的闭上眼睛,就为了不让自己动摇。 “老师。” 许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 “你到底想要‘制造’出什么?” -------------------- [防止以后被打的tips]不洗白任何角色,不写严格意义上的绝对反派,也没有一段回忆/感情线就能让人感动到转阵营的蠢剧情(冷漠脸.jpg 第169章 冻火灰砾(21) “你真正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个。”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 “老师,如果只是因为塞尔的事,没有必要搭上一座灵城,你已经胜过了他,你完全可以去其他的灵城生活。” “不,我并不想去。”科特拉维说,“我是想离开这个族群,永远的,彻底的,因为我对它很失望。你知道的。” “是的。”阿达加迦知道。 科特拉维老师和他相互对坐,面前放着牛奶和清水,对方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说:我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小孩出生是为了什么。 阿达加迦也不知道,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 他作为一个灾难,一个会累及身边所有的灾难,固执的抓住导师的最后一道命令,艰难地苟延残喘着。 “但这也不是你真正想问的。”科特拉维更用力握紧阿达加迦的手,“你肯定有什么想告诉我,你也肯定很想跟我一起走。只是碍于某种我无法揣度的理由,才会如此。” 第231章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 “我留在西乌斯城这最后十年里,能作为你的指导者……” 科特拉维却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知道,这就是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出恰如其分话语。 “能作为你的指导者,是唯一一件让我感到愉快事。” 他说:“可我不想继续生活在谎言里了。” “谎言?”阿达加迦问,“什么谎言?” “一切,你,我,我们存在本身这个巨大的谎言。” “可是已经数百年了,无论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毁灭之后再造。” “科特拉维老师……”可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怎么了?”科特拉维微笑,“我亲爱的笨蛋学生。” “如果离开了族群,准备去哪儿?”阿达加迦问。 “可爱的阿达加迦,”科特拉维却回答,“你为什么不问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 “我很像他,对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达加迦瞪大了双眼。 科特拉维笑容加深,更加优雅,显然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猜对的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他一边握紧阿达加迦的手,一边向前靠近后者。 这次阿达加迦没有躲开。可能是不愿,也可能是不能。 科特拉维轻而易举地跟阿达加迦记忆里的导师重叠在一起。 脸,发色,优雅的举止,太熟悉了,让他躲不开。 他一边握着阿达加迦的手,一边朝他伸出另一只手,拨开对方额头垂落的发丝,划过眉宇与眼睑,轻轻地摸索着他的侧脸,并吻了吻对方额头。 单纯且怜爱。 阿达加迦无法对面前这张脸撒谎,只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的。”他说。 “我懂了。” 得到阿达加迦回答的同时,科特拉维重新优雅地微笑起来。 “你藏起来的、最大的那个秘密是关于我的。” “……” “也是有关于你记忆里的、属于‘科特’的秘密。” 沉默。 过久的沉默。 久到科特拉维以为不可能听到答案,却忽然听到了答案。 很轻的声音,如同极力压抑的恸哭,短暂而毫无起伏。 “是的。” 可是对方并没有哭,甚至没有展露出任何一丝情绪。 “我觉得你在哭,但是为什么没有眼泪?” 科特拉维说着又抚摸了一下阿达加迦的脸,像是在寻找不存在的痕迹。 “你是跟我一样的吧?” 然后他微笑着得出了结论。 “我们都伪装的太好了。” 他说。 “没有谁能让我们愤怒,没有谁能让我们痛苦,也没有谁能让我们幸福……” 他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幽灵,执着地守护着什么。 他就像一个疯狂的旅行者,无论如何都要探索那些未知的地域。 “老师,请告诉我,你的同伴们究竟都有谁,告诉我圣书在哪里?”阿达加迦打断了他,“求你了,让我去阻止他们,让我把圣书收回来,让我挽救西乌斯……” “我刚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为什么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科特拉维同样打断。 “灵族?亚灵族?仅次于精灵的一族?多么可笑的自封。 “其实我们像鬼族一样残忍,像人族一样贪婪,可我们却无法像鬼族那样地位分明,还要披着公允与自由的假象,我们简直就是在玷污精灵族留下的魔法。” 科特拉维犹如癫狂般的说着。 “你看到我们的家族了吗?它是为了聚集纯血而存在的。 “你看见我们的孩子了吗?他们都是因为有纯血才被允许生存下去。 “你看见失去家族庇佑的纯血了吗?在漫长的成长期里,会沦落到何等可悲又无力的地步? “我不想救西乌斯,也不想救同族。 “我希望他们毁灭,我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彻底的毁灭……” “对不起。” 阿达加迦忽然抬起眼来,不再避开科特拉维的视线,而是异常难过地看着他,不停地出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科特拉维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理智陡然重回,意识到失去“项圈”的自己刚才又再度失控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他过于优雅地疑惑。 “我……”阿达加迦不知也不能回答。 “我是对这个族群失望才会这么做,不是对你失望。”科特拉维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导师就不会死,科特拉维就能有家族庇护,他幼时所遭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包括他和塞尔之间近乎可悲的关系。而是可以像其他任何同胞那样,以坦荡而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怒,表达自己的爱憎,而不是现在这样。 可他说不出口。 数百年的记忆,无以计数的错误。 一切早已经无可挽回,现在还来为自己的错误所做的辩驳,那不过就是无能者不愿意肩负责任的借口,他早已经不想向谁解释。 他不想如此,也不能如此。 “老师,如果你愿意放弃,我可以补偿你。用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身。” “你的一切?你自身?用来做什么?试验品吗?”科特拉维摇头,“我已经用过各种各样的试验品了。包括我自己。可我唯独不想动你。” 科特拉维说:“我想你明白的。” “是的。”阿达加迦明白。 他赠予对方信任,对方也不想辜负。 “可你不是在探寻真相吗?”阿达加迦说,“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多么无力的理由。”科特拉维回答,“我不认为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也明白,从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能明白,对方一直透过他看着另一个存在。 一个已经逝去的存在。 不是将他当做一个影子,而是将他当做一种失而复得的延续。 “可是……”阿达加迦艰难地说,“你这样做,会让你的家族很伤心的。” “我记得你很了解我,”科特拉维微笑着回答,“我并没有家族。” “你有……” 话说出口的瞬间阿达加迦就愣住了。彻底的。 “你有我。”他僵硬而突兀把后面的话替换成了过于明显的谎言。 “有意思的话。”科特拉维说,“让我来猜测一下。” 他说:“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伟大的诺迪家族的一份子,只是被他们不小心遗忘了。因为当时的我没有及时展露一个纯血应有的天赋,也可能是因为五十年前诺迪家族一度濒临灭亡……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对不起。”阿达加迦再度道歉。 “你为什么又要道歉?”科特拉维更加疑惑,“你又不是诺迪家族的成员。而且我没看错的话,你厌恶诺迪家族。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明白我肯定不是诺迪家族的成员,他们并没有遗忘过我,否则你也会用厌恶的眼神看我……” “是的。你不是。我也不是,我……”阿达加迦回答,“我的确厌恶诺迪家族,但我觉得自己姑且还是很擅长伪装的?” “是的。的确是。你平时什么都不在意,连塞尔都不放在眼里,就像城主只是随处可见的不重要的东西。但是酒馆那天,你看见水百合花纹的那一刻,你却立刻想要逃开。” “……” “所以你是厌恶诺迪家族的。” “是的。但我还是想要道歉。” 成为纯血家族的一员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被他们选中继而受邀加入他们,要么拥有他们核心成员的纯血血缘。 “对不起。” 最该道歉的就是他。 “你到底为什么要道歉?就像你不仅知道我不属于诺迪家族,还知道我真正属于哪个家族?” 阿达加迦再度沉默了。因为科特拉维属于后者。 科特拉维盯着他的眼睛,竭尽所能地猜测着答案。 “有两种可能。”他说,“要么我的确属于某家族,你是被家族派来寻找我的。” 这个可能性非常微小。 “要么,你知道我原本属于哪个家族,而那个家族已经消失了。” 阿达加迦再度瞪大了眼。 “看来是第二种。” 科特拉维说。 “不,也可能都是。但也都不是。”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我真正属于的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家族的其中一员,因此才想来寻找同一个家族里幸存下来的同伴吗?” 第170章 冻火灰砾(22) 阿达加迦先点头,然后又摇头。 “看来你是受过我家族的照顾,但它的确已经消失了,你是来寻找幸存者的。” 第232章 “……是的。”阿达加迦终于以极轻的声音回答。 “你受家族里的谁照顾?”科特拉维问。 “你家族的大族长。” 大族长是整个家族的父亲或母亲。 “他为什么会死?”没头没尾的提问 “我。”同样不知头绪的回答。 “难怪你要道歉。” 科特拉维却听懂了。 “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阿达加迦不能回答。 “看来我跟他关系不浅。” 这次换科特拉维沉默了。短暂的。 “那是一个不错的家族吗?”他问。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非常好。” “非常好。” 科特拉维回味着这个词,有些难以置信。 “非常好,非常,非……我能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吗?” “老师,让我救西乌斯城,好吗?”阿达加迦却避开了对方的提问,而是握住科特拉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阻止它继续摸索自己的脸。 “求你了!”他说。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西乌斯?”科特拉维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对不起。“ 阿达加迦反握住科特拉维的另一只手,将对方的双手捧到自己面前,单膝跪在了后者的面前,轻吻他指节。 “请原谅我。” 犹如祈求宽恕的仪式。 “我应该早一点找到你,哪怕只早一天也好。” “所有的错误都源于我,请原谅我。” 他应该不是那么无能为力的时候找到他。 “我应该保护你,而不是让你庇护我。” “你是对我说,还是对另一个?”科特拉维却问。 “都是。”阿达加迦回答,“两者。” “可我的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不是吗?” “是的。对不起。”阿达加迦再度道歉,“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的错。” “那就不是因为我。”科特拉维答非所问,“不纯粹是因为我。”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也没有必要来祈求我的原谅。” 他明白科特拉维所指的意思,他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别道歉了。” 科特拉维用力把阿达加迦从地上拉起来,阻止他继续道歉。 “把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阿达加迦再度沉默了。 “都这种时候,你独自背负那么多秘密不会累吗?既然是我的家族,我有权知道真相。” “……” “不是吗?” “是的。” 没错。无论是导师,还是老师,他们说的话总是正确的。 “你属于一个比诺迪家族,不,是曾比三大家族都要伟大的家族。可惜,只是曾经。” 阿达加迦尽可能命令自己寻找一个平静的开头讲述。 “科特拉维也不是你的名字。拉维才是。” 过去的记忆从科特拉维脑海深处浮出,那名诺迪成员对他说:科特——拉维。就想好像“拉维”只是附赠品,“科特”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你的家族姓是:科特。” 阿达加迦为这个词而不自觉的声音发颤。 “而西乌斯城原本的名字是:西乌斯o科特。” 他的身体也是同样。 “它——整座西乌斯城,原本都是属于你家族的东西,是你家族的大族长一手建起来的城。” “整座城都是?”科特拉维微怔之后茫然地看着对方,近乎无声地问,“整座?” “是的。只是在科特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死亡后,才不得不将它变更为:西乌斯。” 阿达加迦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因为这是科特家族大族长最开始就已经拟定好的遗愿之一。” “你说什么?” 科特拉维仿佛终于从梦境中回神,连呼吸都窒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阿达加迦,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重复一遍?你再重复一遍!” “我说,这整座城原本是属于你家族的东西,而你是科特家族真正的,也是最后的一名成员。西乌斯原本应该属于你。” 所以他才想救这座城。 不知道为什么,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逐渐停止了颤抖,声音也是。 “我听说你的存在以后,就一直都在找你,只是……” 只是当时的他已经被海克鲁城驱逐,失去了应有的地位和财富; 只是他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获得更多力量的执着以及仇恨中; 只是他察觉科特拉维的存在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连自保都做不到……幸运的是,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荒野中,却得到“三战灵”的庇佑,被科特拉维所救。 他惊愕地看着科特拉维帮自己捡回丢失的长剑,就好像看见导师复活了一样,差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很像科特家族的大族长——那种源于基因的相似,尤其是发色、五官和优雅的言行。” 只是即便找到了科特拉维,他也无法赠予他任何东西,因为当时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也没办法证明对方就是科特家族的最后一名成员,因为除了外表,对方跟科特没有任何相似度;因为…… “科特大族长不止拥有超越任何圣阶的、无与伦比的强悍实力,还是一位罕有的独一风系战法双修。”阿达加迦说,“科特拉维老师肯定明白魔法天赋在基因方面并没有任何共通性,遗传率也很低,就像——永远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灵魂。” 没错。 科特拉维知道,他也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个诺迪家族成员说出他的名字,也满意于他的长相和发色,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而慎重。 可他依旧不满意,因而再也没有来过。 因为他不是独一风系。 “科特大族长真正无可比拟的地方不是他自身的实力,也不是因为他拥有西乌斯城,而是因为他一手创立了我们整个族群的家族制度。可他并非只想保护纯血,而是想让每一个成年纯血肩负责任,尽可能去庇护幼年期过于漫长的大家,让孩子们都能够安然无恙的成长,也是为了让每一个从繁衍实验室里出生的孩子都能得到同等的保护与成长资源。” 阿达加迦说。 “他是为了这个族群能更长久的延续下去,才创立了家族制……” 只是一切在历史的进程中逐渐扭曲,家族变得只渴求纯血,而不再会庇佑那些弱小的孩子。繁衍实验室变成了纯血生产工厂,评级定阶变成了荣誉和财富的唯一通路。 科特拉维长久静默地聆听,眼神却越过了阿达加迦,环视着周遭,仿佛想寻找不久前还纯白精巧的圆顶与墙壁,却只能看到满目残破的、快要彻底坍塌殆尽的石块群。 他因为憎恶现状,继而想毁掉一切。 可是他憎恶的一切,竟然原本是另一种模样。 历史没有错漏,开端都很美好,只是后来者没有任何一个在维系那些好的部分,反而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 不,或许有,只有一个,他面前的这一个,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又能做些什么?于是就连这一个都成了旁观者,深藏起他所知道的一切秘辛,假装现状就是如此。 科特拉维听着阿达加迦话,凝视了周遭很久。不,或许只是一种短暂而兀长的错觉。 接着,他陡然爆出高声的否定。 “不可能!” 他拒绝相信。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编造的这些?” “是真的。” 阿达加迦难过地看着科特拉维。 “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你会!”科特拉维立刻反驳,“你和我都同样擅长谎言!” “唯独在关于‘科特’的事情上,我不会撒谎。无论如何也不会。”阿达加迦坚定地说,“因为我是科特大族长的……曾经的学生。” 科特拉维脑海一片空白,许久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科特拉维……老师?” 久到阿达加迦不自觉出声唤他的名字。 “哈、哈哈……” 阿达加迦的声音如同触发了某个开关,让科特拉维像疯了一样前仰后合的大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许久,他才停下来,扔掉了自己优雅的伪装,冲阿达加迦近乎歇斯底里地吼。 “你根本就不该告诉我这些!” 阿达加迦垂下了眼。 失去“项圈”的恶果再度出现,只是科特拉维已经比此前更能驾驭自己的情绪,也因此比前几次更快的恢复了理智。 “抱歉,我不应该问的。” 科特拉维说。 “这些都没有意义。” 就算他知道了这些又怎么样? 第233章 西乌斯已经这样了,他已经是个叛徒了。 无论真相如何,他知道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看着阿达加迦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什么才有意义?”阿达加迦立刻追问。就像很多年前问另一位导师。 导师说:“这不该由我来决定,而是由你。” 科特拉维说:“这不该由我来决定,而是由你。” 阿达加迦一动也不能动地僵在原地,任由过去和现在以他避无可避的形式悄然重合。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同伴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阿达加迦刚露出希冀的眼神就被击碎。 第171章 冻火灰砾(35) “但我不会这么做。”科特拉维说,“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很多已经违反过公约,如果因为我的悔意而被你阻止,他们就只有死亡这一种下场。” 他说:“我或许不是正义的,但我也不想沦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存在。” “可是……” 阿达加迦准备好的辩驳被科特拉维打断。 “这些都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 “什么?”阿达加迦问。 “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些,属于我曾经的家族的事情,属于另一个‘科特’的事。”科特拉维问。 阿达加迦再度沉默了。 “你不会说的,对吗?”科特拉维再度微笑起来。 “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始终在避免谈及自己。除了把罪责与错误全都拦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科特拉维再度让阿达加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想到是你,没想到会是我,没想到会是西乌斯。” 科特拉维犹如自言自语般讷讷地说着。 “你是如何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又是为了什么?” 科特拉维问到这里短暂地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个猜测。 “是因为圣书。” 阿达加迦瞪大了眼。 “圣书对你做了什么?” 阿达加迦抿紧嘴唇。 “我呢?” 科特拉维没有再纠缠于方才的问题。 “我又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有理由,可是深究之后,任何理由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只是一个他已经做过的选择,一种无奈的决定。 “因为……” 阿达加迦试图编造一个或多个理由,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根本思考不出任何恰当的谎言。 “对了。差点忘了。” 科特拉维在谎言成形之前打断了对方。 “我背叛了族群。” 他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的。 “西乌斯城已经要完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揭穿阿达加迦的谎言。 “亲爱的阿达加迦,你不是一直好奇人类的生活吗?” 他再度朝阿达加迦伸出手,报以优雅的微笑来诱骗。 “我和我的同伴都将到那边去,你完全可以跟我一起来。 “我的家族、你的导师都已经永眠在了过去,我也已经习惯了你留在我的身边。 “你会是我唯一的学生。永远。 “我想,这无论对你还是我,都不是一个糟糕的提议?” 他说。 “没有勉强的意思。你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也别考虑太久。” 阿达加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科特拉维言行的怪异之处。对方仿佛刻意忽略了刚从自己口中听到的真相,这样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颇具诱惑力的话语。就像以往的自己面对任何无法接受的事情一样,无力的哭嚎与悔恨过后,只会命令自己遗忘掉它们。 可惜,这样的逃避方式反到让他被记忆中的噩梦牢牢地禁锢了,因而数百年间依旧像活在过去。 因为这些可笑的谎言,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面对现实的方式。 “科特拉维老师,你还好吗?”阿达加迦强行逼迫自己去面对、去关心,可他的声音满是不确定。 “我亲爱的阿达加迦,我唯一的学生。”科特拉维回答,“我当然很好。再好不过。” 真相早已经藏身于谎言和背叛的幕后,等待此刻赠予他最狠戾的讽刺。而他只能继续向前,为自己此前所坚信的一切,也为自己从不相信的那些美好的部分。 科特拉维再度优雅至极的问阿达加迦。 “你愿意跟我一起背叛同胞,一起离开这里吗?” “我……”阿达加迦死盯着他的脸,眼神近乎贪婪。 “我是认真的。”科特拉维说,“你大概是我最想带走的部分,因为你的情感是纯粹的,你的信任也是。你甚至连索取应得的情感都不会,就像是……” 他隐没了半句话。 阿达加迦想:那是因为他没有索取的资格。 “所以,我和你才能成为指导者与学生的关系。”科特拉维的诱骗却还在继续。 他问:“你喜欢人类的文化不是吗?跟我一起走的话……” 阿达加迦愣了足够久的时间,才从思绪里剔除跟现实重叠在一起的轮廓,艰难的出声。 “不。”他说。 “什么?”科特拉维似乎没有听清。 “你不是喜欢人类的东西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喜欢并不代表要加入他们。”阿达加迦回答。 来自自然精灵们的提问:主人会背叛自己的族群吗? 答案是—— “回答是……” 永远都是。 “我……” 阿达加迦再开口时,已经坚定下来。 “我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同胞。永远也不会。” “那你也别阻止我离开。” 科特拉维并不意外。 “就像我不会逼你跟我一起离开一样。不是吗?”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 “科特拉维老师……” 许久,他才艰难地挤出对方的名字。 “阿达加迦,我愚蠢的学生。”科特拉维却打断了他,“逃避只会让你更加厌恶周遭的一切。既然活着,就该去憎恨或迷恋上什么。尽情的,放纵的,为了那些你觉得美好的、舍不得它们逝去的部分,值得你去献出一切的存在。 “答应我,别再伪装自己,也别再做藏身于幕后的守护者。 “掩藏真正的自己,只会让你变得一无所有。就像之前的我。 “如果你输了,至少也能像我一样,只为自己活下去。 “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在自己身边为你保留‘学生与指导者’的位置。 “我以西乌斯城首座真正拥有者的名义起誓。这是我给你的许诺。” 一个没有要求就出现的城主许诺。 “它将永远有效。” 阿达加迦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眼神复杂至极。 冰蓝色的冻火随着科特拉维的最后一句话陡然朝着四面八方扩大,阻隔开了他和阿达加迦,同时也唯独避开了他与他的所在,因为它们主人的命令,如同两个毗邻的台风眼。 接着,它们改变了颜色,褪去了冰蓝,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普通的、赤红而灼目的火焰,毫不留情地舔舐过途径的所有地方,从中央城堡扩散向四面八方。 它们点燃一切活着的、死去的,有生命的、无生命的…… 火舞精灵在天色将明的至暗时刻翩跹起舞,浓烟伴随着火星四处蔓延,夜幕的天空的被灼热成一块朝色霞光,仿佛只有一切都被赤色的海洋化作灰烬,才会停下。 不,或许朝霞已经出现,只是为雨云的颜色阻碍,而再大的雨水却都阻止不了这疯狂的火焰。 “我走了。” 科特拉维说。 “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别走。 求你了。 阿达加迦用力开阖着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无声的祈求被火海淹没,他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又一位指导者消失在火焰的彼端。 阻止他! 他的大脑如此命令他。 怎么阻止? 他的大脑命令他思考对策。 杀了他。 不,他做不到。 那就阻止不了了。 可他必须阻止。 不。 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抵抗着大脑命令他去进行的一切行为。 他根本无法阻止。 但他必须阻止。 他的意识也陷入了矛盾的泥沼。 在他弱小的时候,科特保护了他。 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刻,科特拉维拯救了他。 无论是哪个科特,都在自己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挽救了他,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们动手。 可是科特和科特拉维的期望却相互违背,这种矛盾撕扯着阿达加迦,让他长时间僵在原地,咬紧牙关,团起拳头,从双臂乃至肩膀都颤抖起来。 第234章 他克制着自己想伸向对方的手,也克制着自己差点跟在对方身后迈出的脚步,还克制着自己杀死对方来阻止一切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即便杀了对方也阻止不了一切。 苟延残喘的残破侧厅迅速被火焰吞没,火舌舔舐过更多的地方,把雪白的残骸变成漆黑的陋影。 这里很快就会彻底垮塌,然后消失。 接着,火焰会波及到整座西乌斯。 即便不波及所有,要塞墙彻底崩塌后,他完全能想象什么东西会蹿进来。 若是有个强大的风阶水域法师在这里,或许还可以阻止这些火焰。可他不是;如果有个强大的风阶空间系,或许能重构魔法。可惜没有。 风阶就像风系一样稀缺已久,因为大多数的同胞都被“项圈”束缚了大脑,灵魂也因此缺乏想象力,根本不知道魔法就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 围绕着阿达加迦、保护着他的那些风卷,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静止下来,而带着火焰的碎石却从空中落下,逼得他不得不得抬起手去挡开。 风和火相互促生,他拳头也因此皮开肉绽。 火舌舔过他的手背,灼伤了皮肤,再从伤口继续吞噬,留下一片撕心裂肺的焦黑。 阿达加迦却垂着脑袋,冷眼看着自己的拳头,表情漠然不已,身体战栗不止。 “我变得如此懦弱,也变得如此弱小了……么?” -------------------- (基本虐完了,也没有很虐啊我觉得……阿达的过去线肯定会有点虐的,但是已经过去了嘛(望天 第172章 冻火灰砾(24) 逃避的确就是如此,时间越长就会变得愈发懦弱。 随着他的话语,以他为中心,四下的风形将火焰卷向中央。 无以计数的火燃烧着,尽数没入了他的皮肤。 “不够。” 他自言自语地杵在原地,引来更多的火焰焚烧。 “还是不够。” 炙热的风扬起他的头发,烧灼让它们一点点缩短,已经到了脖根的位置。 “远远……不够!” 直到周遭的风随着他的声音变更以他为中心而旋转的漩涡,如同他无法表露出来的难以言述的愤怒与矛盾。 可他还在说:“再多一些,再……” 他需要更多的火,需要这些焚烧着他的火。 超再生迟迟不肯到来,火焰窜上他的鞋面,裤腿,衣角,吞噬掉纺织品,残酷的啃噬过他的皮肤,他却只是站在火焰中,任其焚烧。 “不行,只有这些,永远不够……“ 否定在继续,浅绿色的眼睛在火光中如同青铜铸造的利刃,掠过四周的火焰。更大的风漩涡在他周围掀起,将周遭所有的火焰都被卷了过来。 他必须永远的朝向……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科特的声音从遥远的记忆彼端出现,回荡在他脑海深处,虏获住他的意识,扩散到他全身。 “我愿意。” 他说。 “我愿意献上自身的一切来捍卫……” 他的声音就此戛然而止,转而轻念了三句。 “吾之神。” “吾之王。 “吾之主……” “阿达加迦。” 咒语被打断。 一种过于愤怒的声音。 也是一种非常熟悉的声音。 “阿达加迦!” 第二声呼唤相比愤怒来说更接近于惊慌失措。 “你傻愣在火里做什么?”帝坎贝尔大声质问,“你想烧死自己吗?” “火……里?” 阿达加迦呆滞地重复着。 是……谁? 他一点点转过头,半边脸已经被灼伤,从皮肤到血肉都成了黑色,如同炭灰一样一块块地剥落。他却无知无觉地站着,哪怕露出血与皮肤继续被火焰吞噬,直到森白的骨头…… 帝坎贝尔不禁战栗了一下,却没有就此退缩,反而更加执着地向对方走去。 他为了靠近阿达加迦而步入火焰的此刻,终于察觉到究竟是什么造就了以阿达加迦为中心的庞大火焰漩涡。 魔法,或者说是魔力,就像是在逆流。 “你在吸收火焰?” 帝坎贝尔惊愕地看着阿达加迦。 “不,不对……你这是在吸收这些火焰里的魔力因子。” 或者就像是德隆纳所描述的那样,是自然精灵们在“选择一位新的主人”。 这无疑是任何一名灵族都会为之畏惧的力量,因为无论是谁,只要靠近他,自己的魔力因子就会被对方尽数窃取。或许这才是他极尽所能掩藏自己的真正原因。 阿达加迦则茫然地看着帝坎贝尔,瞳孔里的光已经彻底消失,如同未经打磨的铜器。 又一种“发作”。 帝坎贝尔立刻就明白了现状。 跟被保护、被关心时所导致的排斥与失控不同,更像是为悔恨和其他不知名的东西控制了一样。 一种从灵魂深处产生的失控。 帝坎贝尔再也顾不得思考其他,大步冲进火焰漩涡中央。 苍蓝火焰从他周身溢出,如同海浪一样铺展;赤红的螺旋光丝浮出他的身体,同样朝着四面八方展开;他的火舞精灵如同王者般下令,让肆无忌惮的火焰尽数退避臣服;他感觉不到疼,也没有被灼伤,好像所有的火焰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臣民……因为就连失控的苍蓝火焰都从未灼伤过他半分,他也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一种火焰。 看似冰冷至极的苍蓝火焰,就以这样温柔的方式,帮助它们的主人破开裹挟着阿达加迦的赤红漩涡,将帝坎贝尔送抵巨大漩涡的正中央。 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自己重新被赤红漩涡推远之前,一把抓住阿达加迦的胳膊。 从他拽紧对方胳膊的那刻起,那一块的赤红火焰就消失了,温度也是。接着又有火焰因为阿达加迦周遭的风漩涡而重新聚集过来,试图将他们一起吞噬。帝坎贝尔则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拽进自己怀里,拼命搂紧,在火焰漩涡卷土重来之前,以自己的苍蓝火焰和身躯将它们阻隔在外。 风和火如同互相厮打吞噬的野兽,发出恐怖的咆哮声,可它们却都没有办法越过帝坎贝尔和他的火焰。苍蓝的火焰就像刚才一样,如同拥有了意识,喝令周遭的赤红畏惧于它,臣服于它。而此前能伤害周遭一切、焚毁一切的蓝色火焰,竟然不止没有灼烧阿达加迦,还如同帝坎贝尔意志的延伸,专注于把对方剥身上的赤红火焰“剥离”开来。 从来只能用做攻击的火焰竟然会保护什么,而且还在同时保护二者……这一切的一切,明显都是过于怪诞的异状,可是帝坎贝尔根本无暇关注自身和对方的异状,满脑子只剩下必须把阿达加迦救出赤红漩涡。 不知道经过多久,帝坎贝尔终于成功的将对方从火焰漩涡里剥离出来。而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火焰与漩涡都不是结症所在,甚至是微不足道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从他靠近对方以来,他的魔力因子就不停被对方大量吸收。 赤红漩涡退避之后,这种夺取就变得更加快速也更为恐怖,就像无形的力量在不停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浑身上下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可他没有松开手,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松开,任由对方不断地吞噬。 “拿走吧。” 某种近乎于甘之如饴的声调。 “如果你需要,可以全都拿走。” 因为真正让他剧痛不已的根本不是被吞噬魔力的过程,也不是那些灼烧的不散火焰,而是其他不可见的东西在不停地刺痛着他。 是对方的眼睛。是对方即便看着他,也没有在看他的这一刻。 “阿达……加迦……” 第三声呼唤,被疼痛撕扯得断断续续。 阿达加迦依旧置若罔闻,眼睛显得比刚才更加空洞,加上布满全身的烧伤,让他就像只剩呼吸的半具焦黑骸骨。 恐惧伴随着愤怒让帝坎贝尔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他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包括他的天赋魔法。可他不停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失控。因为若是连他都失控,还有谁能唤回阿达加迦。 “临驾。”帝坎贝尔轻诵这个已经听过两次的词。 不是凌驾,是临驾。 这是阿达加迦才知道的特殊免吟魔法,只属于对方的魔法,而他的言行也像这个词本身的意思,他从没有想凌驾于什么之上,只是临时的、短暂的帮助周遭驾驭那些难以控制的东西。 就像无数次救自己的时候那样,他甚至要假装没有发生过那些事。 一位始终藏身于幕后的守护者。 帮帮我。帝坎贝尔对自己的另一种自然精灵说。那些碧绿色的,始终潜伏在自己灵魂里,蛰伏在火焰里,如同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的那些风精灵们。 “临驾、临……”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免吟魔法的咒语,冀望着奇迹发生。 第235章 “我是谎言。” 一种不像是阿达加迦的声调出现了。 如同没有风的水面,一丝波澜也没有。 “谎言要被葬送在……” “不行,不准,我不同意。” 帝坎贝尔用任性的词句打断了对方的声音。 “回来。” 接着却发出极轻的声音。 “不管你要什么。” 没有命令式。 “不管你是什么。” 也不冰冷。 “你都必须回来。” 如同诱骗。 “求你了。” 充满无法掩藏的恐惧。 “……求你了……” 他用力按住对方后颈,同样死紧的抓住肩膀,收紧自己的手臂,将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以此确定着对方胸口的心跳,确保怀里的混蛋还活着。 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数万年,他终于看到自己身体里陆续涌出了碧绿色的螺旋光丝。 它们缠住自己,也缠住阿达加迦,用无形的力量将他们连协在一起,让他逐渐成功地克制了自己心底不断涌出的负面情感,仿佛在告诉他,唯一能让他失控的理由正在他怀里,对方也还活着,这已经足够阻止一切,他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失控。 下一刻,帝坎贝尔终于真正的、彻底的、驾驭了他的天赋魔法,以他无法预料的形式—— 焚烧赤红的中央,有一圈如同光晕的苍蓝火焰,环绕着中央两道几乎不分彼此的身影。 如同晨曦将至,一道声音揭开了最后一片夜幕。 “……诺迪……” 阿达加迦含糊地说了一句帝坎贝尔大部分都听不懂的精灵语——一种过于纯粹的古语念法,让后者花了数秒才勉强从那句话里辨认出“诺迪”这个词。 ——诺迪家族的年轻纯血。 阿达加迦茫然地开阖着嘴巴,如同在念诵咒语般重复。 他应该保护诺迪家族的年轻纯血。 这是他至今为止见过最好的“希望”,他不能让“希望”在这里“陨灭”。 不,接着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诺迪家族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是的,他们需要。 不,他们不需要。 是的。 不。 他必须保护他们。 因为,这是他亲手创立的家族。 可他们也驱逐了他…… 第173章 冻火灰砾(25)上 “阿达加迦,你是不是又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 帝坎贝尔的第四声呼唤或者是某个特定的词汇,终于让周遭的火焰漩涡散去,蓝色光晕也是同样。 “你不是保证过不会抛下我的吗?” 就连帝坎贝尔都不确定自己驾驭的火、阿达加迦的风以及周遭的火焰是如何作用互相催生出这种光晕,至少他成功的阻止了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把自己活活烧死。 “抛下……谁?” 阿达加迦如同从过长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竭尽所能地挪动着他疼痛不已脑袋,当然也可能是身躯,他无法分辨这二者的区别,因为他浑身上下都被火灼得疼痛不已,加上不知道第几度越过什么界线,过多的疼痛足以让他习以为常到忽略它们。 “小城主?” 他花费了许久才看清了眼前的紧抱自己的轮廓,颇为困惑地问: “您……怎么会在这里?” 途中有一个古怪的停顿,证明他咽下了真正想问的话。 帝坎贝尔能从对方的眼睛看的出来,后者想问的是:为什么你已经是圣阶了,可他没有问。因为即便问了,帝坎贝尔也无法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同时他还会暴露自己对魔力过于出色的感知力。 从阿达加迦感知到小城主成为圣阶的这一刹那,他就很难掩藏自己的震惊,因为后者显然还不是圣书的持有者,而半圣阶到圣阶之间还有一道没有圣书就无法逾越的沟壑,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高阶的同胞被卡在那里,也不会去渴求圣书了。更何况,小城主不久才从高阶提升到了半圣阶,这么快就到圣阶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他又的确…… “回来就好。”帝坎贝尔打断了阿达加迦的思考。 “回来?”阿达加迦更加困惑。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帝坎贝尔口气不善的答非所问。 “担心?我?”阿达加迦更加困惑的辩解道,“我很好,并不需要担心……” “如果这里有面镜子,你一定不会这么说。”或者东拉西扯一堆无关紧要的谎话,还会假装出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所以,“你还是闭上嘴吧。” “……”阿达加迦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度觉得这位小城主真的不能好了。 帝坎贝尔的温柔迅速消失殆尽,边松开双臂边拧开头,开始表达对阿达加迦这种顺口承诺、转身就忘的发指行径的怒火。 “你这个混蛋是不是根本,不,”他口气非常凶恶地宣布,“你是从来没有记住我说过的话!一次也没有!” “这……”这个问题阿达加迦真的不能回答,因为他很有可能无论说什么都会引发挨揍事件。 “我真的非常担心自己哪天有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帝坎贝尔恶狠狠地宣布,“痛揍你一顿!”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的可代替行为。 “那个……”好的,小城主果然很想揍他。他已经掌握了这个小城主暴躁又暴力的行为模式了。尽管他根本不想掌握。 “闭嘴。”帝坎贝尔说。 “好吧。”阿达加迦回答。 “快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立刻。马上。” “……”阿达加迦保持沉默。 “说话!”帝坎贝尔更加愤怒。 “不是您让我闭嘴的吗?”阿达加迦非常委屈。 “那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城堡……” “闭嘴!别说废话!” “……” “遭了!”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帝坎贝尔突然大力拽住阿达加迦的胳膊。 “算了,先什么都别说了,”帝坎贝尔说,“城堡快要塌了。” “我刚才就是要说这个!”问题是对方不让他说。 “那你不早点说?”帝坎贝尔瞪对方。 “您就没给我机会说!”阿达加迦觉得这个小城主完全不讲道理。 “那你还是闭嘴吧!” “……” 帝坎贝尔看他又站在那里没有动,干脆般拖半抱地将他往外拉。 “等等!”阿达加迦正准备蹲下身就被小城主的蛮力拖出去一大截,只能急忙喊停,甚至拼命挣扎着不让对方拉走。 “都说要塌了!”帝坎贝尔简直想把这个混蛋敲晕,“先离开这里再说!” “至少要带上塞尔城主……吧?”阿达加迦一脸无辜地指向地上,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什么样的惨状,显然无法配合他假装出来的无辜。 帝坎贝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想看,这才注意到脚下的裂缝里有什么。 “塞尔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还失去了魔力?”就像之前的阿达加迦一样。帝坎贝尔保留了最后一句话,并且瞪了阿达加迦一眼,“你这个状态能动已经是奇迹了,让我下去吧。” “状态?”他的状态很糟糕吗?阿达加迦困惑的思索着,却没有拒绝小城主接替他跃进下方裂缝的举动。不过等到帝坎贝尔从裂缝里把塞尔扛出来的时候,阿达加迦已经倒在了地上。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异常愤怒。 “你这个混蛋!” 怎么每次都是这种发展!? 帝坎贝尔很难不气急败坏,可跟他暴躁的情绪不同,也跟他对待塞尔的方式不同,他用过于温柔的动作把阿达加迦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后颈,同时揽住他的腰将他也扶了起来。当然承重和移动方面他显然需要一些魔力来增益,好在他已经是圣阶了不是吗?当然,此刻的他更想现在、立刻、马上打醒这两个家伙,至少也要打醒塞尔,让他先告诉自己西乌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塞尔被一层质地奇怪的风包覆着,别说拳头,就连石块都碰不到他。而无论是塞尔还是阿达加迦,他们都昏死得非常彻底。 “混蛋阿达加迦,你给我记住。” 帝坎贝尔宣布。 “我等会儿一定跟你好好算这笔账。” 好像还有上一笔,上上笔……需要算得有点多! “可恶!” 又是那些不友善的梦,记忆片段揉碎又拼接在一起,外加新的片段,在他脑海里变得更加混乱,让他的大脑变得更加不善思考。 “我走了。” ——活下去。 “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极度相似的脸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一个用枷锁将他留在族群里,另一个用言行击碎了他的枷锁。 第236章 可他真的能摆脱那些枷锁吗?会不会因此也舍弃掉他所笃信至今的部分,那些他所珍视的部分。 一切都是未知的。 风景片段跳跃,如同临死前大脑展露出来的闪回。 荒原里被血浸软的泥。 冻火与坍塌的颓垣。 结果都是离开。 讽刺至极。 直到看似冰冷的苍蓝火焰逼退了一切,也焚毁了一切。留下一双跟那些火焰相似的眼睛,如同两团蓝色的火,呼唤着他的理智。 ——你不是保证不会抛下我的吗? 少年肩膀颤抖,声音也同样,仿佛压抑着啜泣,也像一只还无法露出利齿的幼兽。 过于年轻的纯血,还需要很多耐心等待自身的成长,否则结果就会变得惨烈。像无以计数在荏弱的幼年期死亡的纯血,像科特拉维,也像以前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逐不上导师的脚步,只能对导师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无力违抗,很难让他不产生同理心……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他眼睑轻颤,却还来不及彻底睁开,已经面对一个力道过大的拥抱,甚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小城主,”他瞥着伏在自己颈边那颗有着灰金色头发的脑袋,勉强自己尽可能挤出一点可怜的声调,“我要断气了。” 娴熟地谎言。 “断了算了。” 对方没有被骗。 是他熟悉的回答方式。 同样熟悉的还有这不温柔的口吻。 就像此前……此前?什么时候? 阿达加迦意识不清地回忆着,脑袋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 对,就好像是不久以前,他就是被这道声音从那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里呼唤回来的。 “真的。我的脖子要断了,肋骨也是。”阿达加迦以玩笑似的口吻换了一句谎言。 等待中的“那也断了算了”没有继续出现,帝坎贝尔反而迅速地松开了手。 “抱歉。” 他甚至还附送了歉意。 接着却拿起了他的章 纹剑,忽然跃向旁侧,与一个栖进的同胞打了起来。 阿达加迦立刻迅速而彻底的清醒过来。他抛开一贯的谎言和故作无辜的行径,迅速整理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小城主并不像此前他在中央城堡外看见的那些、犹如被什么控制了那样在私斗,更像是单纯的在抵御攻击,并且不打算反击。而从阿达加迦置身火焰、准备阻止那些火扩散之后的事情,他甚至都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他就像经历了一个过于兀长的梦,醒来后只能勉强记得有过这样一个梦,却记不清自己具体听过或说了些什么。直到小城主忽然出现,并跟他说“回来就好”的部分,他才开始有具体的记忆。 第174章 冻火灰砾(25)中 阿达加迦来不及更进一步理清自己的思绪,他的眼睛就因为缺少了帝坎贝尔的遮挡被周遭的光亮所刺痛。他不得不艰难地抬起手来,略微遮挡片刻,等待自己的眼睛稍稍适应后才重新放下。 “帝坎贝尔大人用不着道歉,我只是开个小玩……笑。” 他随口向帝坎贝尔所在说到途中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声音也就此打住。 他失去意识前就被火焰灼伤的手已经恢复原状,显然是做完了吟唱治疗。而能如此迅速且完美的治疗的光系水域法师,他显然只认识那么一个。 他躺在地上,费力地转动着脑袋,试图寻找那道有着亚麻色头发的身影,准备向卡露雅尔道谢,却因此跃过大家战斗的缝隙里、如同不停暂停和跳过的电影那样,断断续续地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塞尔正躺在他旁边不远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他显然已经得到了恰当的再生治疗,只是他还没有醒,显然短期之内也不可能醒。诺拉正在他旁边,竭尽所能的保护着他、不让他为周遭的私斗波及,并且不断呼唤着他。阿达加迦试图去摸摸她的发顶安慰她几句,可是他的手像石块一样沉重,身体也是; 人族的兵器发出的光芒与自我消解的空间魔法要塞墙壁相互撕咬,映得天空一片怪诞。如同柔软的食肉蔓藤缠上巨大的钢铁怪物,互不相让的进行着决斗。可惜无论它们如何撕咬啃噬,竭尽所能的毁掉对方,依旧势均力敌; 一部分同胞依旧在进行无聊的私斗,而已经破损的几个要塞缺口涌进西乌斯的不是人族,而是鬼族。不多,却足够给本来就混乱的西乌斯增添难以应付的危险,让诸多低阶亚灵不得不同时面对失常的同胞和魔鬼来战斗,死伤再所难免; 尖叫与战斗声立刻混淆进坍塌与爆炸声中,中央城堡蔓延出来的火焰无疑是最大的恐怖敌人。它让整座城都笼罩在了赤红的火焰当中,这种过大规模的火焰让水域法师的力量跟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只能徒劳的浪费着魔力,让无数受伤的同胞都没有机会得到治疗; 不止是灵族同胞们因为魔力见底而绝望,还有自然精灵们也同样绝望。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们因为大火发出哀鸣,唯有火舞精灵发出狂欢般的声音…… 距离自己被“越过界线”困扰、不知道第几度失去意识究竟过去了多久?阿达加迦想,虽然他还活着,可他完全庆幸不起来。因为当年发生在梵释森林的噩梦,居然重新在他面前上演。而他竟然也像当年一样无力,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 等等,不,不对,既然空间魔法已经开始自我消解,为什么还能跟人族的兵器势均力敌?就像是它已经拥有了自我修复的魔力一样。这魔力来源肯定非常庞大,不是哪一个圣阶能做到的事,双圣阶也不行,必须得有圣书或是风阶——塞尔的状况显然暂时达不到这个条件,所有圣书又都在“缄默形态”下,现阶段包括小城主在内的几个圣阶手里都没有圣书,魔力也…… “阿达加迦!” 他来不及为自己脑袋里的闪念找出答案,就被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 锋利的剑尖陡然横至他的眼前,要不是帝坎贝尔及时用章 纹剑为他挡开,肯定不止割断他额前的几缕头发和眉骨位置的皮肤,而是直接切开了他的咽喉。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塞尔重伤以及西乌斯变成这种遗憾的状况。这一切也跟阿达加迦无关!”帝坎贝尔边说边与攻击阿达加迦的家伙们战成一团。 双方似乎都不愿意使用魔力,固执于一种奇怪的、单纯用剑进行的战斗。 “你们太过分了!”卡露雅尔的治疗魔法立刻跟上。 “阿达,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她与帝坎贝尔一起把阿达加迦护在中间,如她曾经承诺的那样,竭尽所能地保护着他。 “我没事。”虽然他暂时还没弄清现在的状况,可他明白卡露雅尔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有多么重要性,“只是小伤,不用为我浪费魔力。” 阿达加迦擦了一把糊住自己大半视线的血,这才看清近处“那些”被他视作为“私斗”并且牵连了小城主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攻击失败、正在攻击和准备攻击他的同胞们,衣服上都有他厌恶的两种花纹:紫蔷薇和金鸢尾,他因此抓了一把自己脸侧的头发,拨到自己眼前确认般地看了一眼,确定它们依旧还是那种过于不起眼的颜色,因而变得更加困惑。 他打算站起来,可当他竭尽全力想动作的时候,却发现比之前刚赶回西乌斯的时候更困难也更徒劳,几乎只要一个动作,全身上下的血肉就像是在遭受焚烧,而他全身上下关节则像是生了锈,不断发出可怕的声音。 “你给我躺着别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帝坎贝尔勉强从较远的战斗中抽出暇余,发出显然并不具有什么威胁性地恐吓。 “阿达,你不用起来,你的身体……”卡露雅尔也试图阻止,可惜对方并不是一个会听谁劝告的家伙,当然没有成功。 阿达加迦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靠撑着手肘和地面坐起来,接着又撑着自己的膝盖,总算站直了身躯。 卡露雅尔的治疗无疑是有效的,他身体上已经没有任何可见的伤势了,可他灵魂因为反复“越界”行为而遭受过太多累计损伤,是无法治愈的伤害。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减少后续耗损,以此让自己至少能多行动一会儿。 他用自己的身高优势,越过诺迪兄妹的头顶,看向周遭。 他发现四周恐怕聚集了整个西乌斯的全体齐图和海斯家族的成员,无一例外的都在盯着他所在的方向,只是他们没有一起攻击,而刚才划伤了他额头的家伙,也只是个别脱离家族指挥的蠢蛋。 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而他们的数量却太多了。因此即便是圣阶战法双修的帝坎贝尔,也做不到毫无破绽的保护他。至少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对方忙于给自己拥抱到时候,的确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破绽。而以卡露雅尔这样一位舍弃了防御和攻击只专注于治疗的水域法师的立场,即便她拥有足够拳头和力道,所能做的防御依旧都非常有限。 第237章 他应该还没有暴露自己是谁,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以阿达加迦为攻击目标的真正战斗核心却不在诺迪兄妹这里,而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那边显然引走开两大家族绝大部分战力的围观,只是因为距离更远,更难察觉到与自己有关罢了。 阿达加迦艰难地移动了一些,便于自己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他迅速找到家族花纹装饰在最为显眼的胸口位置的两个家族的大族长,以及以他们为中心的众多围观者成员,毫无例外的随时摆出随时可以加入战斗的样子。 这两个即将被魔减症困扰的老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阿达加迦头疼的思索着。他肯定见过他们,可是时间太久了,他们那时年纪太轻了,自己显然已经不大记得清了,毕竟他当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诺迪家族,除非是主动来与他结交的那些家伙,否则他都不太能记住。因为以前的他就是如此,乃至于现在的他也依旧如此,对自己不关心的存在根本连名字都不会去记忆。可他的确见过这两张脸。 “他肯定是‘银炽之风’的学生。”弗雷威o齐图愤怒地指责声清晰的传到阿达加迦的耳中。 “最后一次可能持有过‘永行’的就是‘银炽之风’。”芬尔布o海斯也是同样。 “刚传送回来的时候,他就是故意让我们偏移了坐标,为得是逃跑。” “他逃跑的原因肯定是不想让我们得到‘永行’。” “所以你们回到西乌斯的第一件事就是纠集自己的家族,打算直接将他带走?”莉莉娅的声音盖住了二者充满歧义的推论,“你们的行为根本就是在蔑视公约!” “公约?它不就是为了‘永行’而存在的吗?” “否则就没有‘失落之卷’是十八本圣书魔力总和的传闻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用那种奇怪的攻击?” “而且一击就能战胜连圣阶都不放在眼里的特殊魔鬼君主。” “都这种时候了,我们不应该为了一本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圣书而内讧。”莉莉娅面前的地面翻涌,以一敌二的尽可能阻拦着他们,“出于作为城主的立场,我必须为全族考虑,”她一边战斗一边劝说,“在这种时候,我希望可以把这些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所以能劳烦两位闭上嘴,去想点办法解决这些大火吗?至少你们齐图和海斯两个家族都拥有足够的纯血,应该能做点什么有用的事。” “莉莉娅城主,你是否弄错了什么?”齐图家族的蠢货并未放弃。 “我们都是高阶。”海斯家族也是。 “二对一。” “你未必能赢。” “你们是不是也忘了?”莉莉娅沉下脸色:“我还是特殊阶。” “那你也别忘了,我们背后还有自己的家族。” 战斗在说话间愈演愈烈,周遭自然也更加混乱了,谁都没空再指责或是劝服对方,只能专注于这场战斗。 无聊的争执,阿达加迦边听边想:尽管无聊,那也是因他而起,他不应该坐视不理。可是,他该如何告诉大家真相? 第175章 冻火灰砾(25)下 ——大家请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永行”其实根本就不是一本圣书,而是一种力量。你甚至根本不需要去寻找它,因为它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隐藏型因子”,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只是当你拥有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的时候,尤其是你特别强大的时候,它根本不会出现。所以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力量能有多强大。 这无疑是一个比谎言更像谎言的真相。他们会信吗?答案可想而知。 ——如果大家愿意舍弃自己的魔力,再把自己的超再生能力逼到极限,退回到不如低阶的程度,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永行”的力量。或者,我推荐你们试试人族出品制造的“阻遏剂”,它可以完美的毁掉你们的魔力因子,接着你们只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身体受创就行了。再之后你们就能进阶到“永行因子”催生的、位于圣阶之上的那一阶。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风阶。之后你们就再也无需依靠自身的基础魔力,完全可以随意借用周遭的魔力,还能使用免吟三重复合型魔法。当然,首先要你在失去魔力和超再生之后不会死亡,那样才能进阶。祝你们好运! 他已经可以想见群情激愤的反应,唾骂和攻击都算是轻的,搞不好连诺迪兄妹和莉莉娅都会成为他的敌人,甚至包括某位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新同伴”。 这位同伴正耗损着珍贵的魔力,在诺迪兄妹无暇顾及的情况下铸造出了一个防御光罩保护着他,甚至还在试图修复西乌斯的空间魔法。他的魔力因此衰减得非常快,因为他试图修复一种过于强大的复合型空间魔法,以至于防御光罩逐渐变得越来越脆弱,已经不能抵御近距离的物理攻击——这就是两大家族的蠢货都不用魔力跟帝坎贝尔战斗的原因。 “欧兰因。”阿达加迦叫了对方名字,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摇了摇头。 对方立即明白自己试图修复西乌斯要塞空间的举动非常徒劳,却犹豫着没有立刻停止。 欧兰因不甘心地问:“即便是我这样的空间系圣阶也无法修复?”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即便是空间系圣阶也无法修复。” 除非是空间系风阶。他在心里补充。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要让一位圣阶进阶到风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止因为他没有阻遏剂,也因为这种药剂原本是人族专用的,放在灵族身上就需要一个“自愿失去魔力的倒霉鬼”。而现在显然不会出现这样的倒霉鬼愿意舍弃自己的魔力因子去做那个“阻遏者”——就像科特拉维对塞尔所做的那样,所以即便有这种基因作用于基因的阻遏剂在,也根本无法发挥任何效果。 “可是,”欧兰因说,“这西乌斯城,是我们族群最重要的两座要塞之一,我不能看着它就这样毁……” “这座城的空间魔法非常的特殊,你这样做只是在浪费自己的魔力。”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对于欧兰因的举动他其实多少有些惊讶,因为圣阶在他的眼里早已经变成一群只会渴求力量的疯子,像欧兰因这样为族群着想的存在简直可以媲美小城主的性格了,“西乌斯的空间魔法原本就是一个能自主修复的复合型空间魔法,构成方式过于特殊,不光有魔法阵构成元素,还有物理结构元素。以你目前的魔力和经验都做不到,失去‘中央城堡’的西乌斯也做不到。” 没有圣书又不是风阶的前提下无论是谁都做不到。 “节省你的魔力比较好。” 欧兰因认真地听取了阿达加迦的每一个词,在后者以为会被反驳的时候却选择了相信,他遗憾地表示,“我没有想到成为空间系圣阶的自己还会面对‘魔力耗空’之外的第二个束手无策的情况。” “抱歉。”阿达加迦不自觉说。 “你为什么要道歉?”帝坎贝尔应付掉那几个偷袭的混蛋,终于有暇余回头吼阿达加迦,“你又没做错什么。不准道歉。无论跟谁。”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了小城主一眼。 “回答?”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无奈:“知道了。” “你们到底能不能用成熟一点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还是说你们打算彻底漠视公约,根本不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帝坎贝尔吼完阿达加迦再度回头,对周遭的两大家族的蠢货说,“你们是看不见还是假装没注意到眼下的混乱?难道不应该优先处理西乌斯的麻烦。或者你们不介意我认真的跟你们打,但我可不确定自己能否继续手下留情了。” 他的话成功的阻止了两大家族的行动,虽然只是暂时的。这让阿达加迦不得不在心底给他鼓掌喝彩了,真心赞赏这位小城主的口才真的非常适合“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海克鲁城主,要我们信任你、另外找一个解决办法,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您也需要给我们一些‘保障’,”齐图家族的大族长说,“我们需要……” “没错,我们需要……” “根本不需要。”海斯和齐图家族的大族长都没有说完,就被帝坎贝尔打断,“你们不就是想知道西乌斯发生了什么,还有‘永行’的事,我会替你们问的。你们完全可以过来这儿,对,就是让你们站在我旁边,亲耳听听我是怎么问他的。最好一个词也别漏掉。怎么?不敢过来?怕我动手?既然你们不愿意过来,就从那边听着吧。可别听漏了什么,到时候又责怪我或者他。” 帝坎贝尔成功地让他们彻底闭上了嘴。 周遭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对方显然接受了帝坎贝尔的提议,只是阿达加迦却觉得十分头疼,直想立刻假装晕过去。 “你先从刚才中央城堡发生过的事说起。”帝坎贝尔一把拉住打算用逃跑来避开问题的阿达加迦,盯着他的眼睛说:“越简单越好。包括塞尔城主如何受伤的部分。还有,别撒谎。” 第238章 简单?不撒谎?这对阿达加迦和实事来说都显得十分困难的事。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本身就非常复杂。 “快说!”帝坎贝尔催促。 “知道了。是科特拉维老师……”现状完全没有给阿达加迦编造合理谎言的时间,他只能选择隐去关于科特拉维对塞尔情感的大部分,保留被带走的圣书和科特拉维背叛的事实。 简短的叙述过程里,他的声音非常的轻,几乎被周遭的嘈杂淹没,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还称呼对方“老师”,就连“背叛”这个词他都说得非常轻。 可帝坎贝尔就站在他旁边,显然听得非常清楚。 这个消息让周遭的一切都如同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包括莉莉娅在内的所有同胞都茫然地杵在原地,接着却把矛头对准阿达加迦。 “你撒谎!” “你一定在骗我们。” “你以为编造这些我们就会相信?” “他是塞尔城主的老朋友,对西乌斯一直很忠诚,他对族群延续的贡献根本不可估量!”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始终在旁边沉默地照顾着塞尔的诺拉也用近乎凶狠地眼神瞪着阿达加迦,愤怒地说:“你想杀我的时候是他救了我,他后来还帮助我参加圣书战,送给我精灵剑……医生不止帮助了我,卡露姐姐,我们所有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他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 “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 否定的声音此起彼伏,真相比阿达加迦预想的更难以让的大家接受。 然而这才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是关于圣书被夺走、西乌斯和塞尔受伤的三个部分。而关于“永行因子”和大家都是实验品的事,以及“风阶”和“科特”的部分,他根本不打算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他可是‘那个’科特拉维!” “的确。”阿达加迦回答,“那个科特拉维。” 忠诚的老朋友,不可估量的贡献,他的第二位指导者,西乌斯繁衍实验室的室长…… 如果说拥有首座的城主所代表的力量是象征着保护族群的“父亲”,那繁衍实验室无疑就是全族的“母亲”。这个族群在“缔造成形”的最初,整个社会结构就充满各式各样“象征”的意义:圣书是“力量”;记载在圣书上的公约是“公证”;评级定阶及家族制度是“尊严”与“强盛”……最终催生出大家渴求两样东西。有的同胞误认为是“圣书骑士”和“城主”,其实是“首座”与“荣誉”,如同金银两色的“缕缎”,就连花纹都完全一致,唯一的区别只有颜色。 阿达加迦自己又是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来阐述科特拉维的背叛?他甚至根本不想告诉大家这个事实。因为,他明白自己在某种层面上,也完全赞同科特拉维的看法。只是导师科特创立这一切的初衷也是对的……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当初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把大家导向何方,现在的他也同样毫无头绪。 他是一个失败的无名守护者。 第176章 冻火灰砾(25)上 随着周遭逐渐趋于彻底静默,只剩下大火扩散以及要塞墙垮塌的细小声音,大家出奇统一的朝阿达加迦所在的方向聚集过来。 大家无一例外地盯着阿达加迦,让他感觉到某种如有实质的、针对自己而来的庞大敌意,如同无数的细针不停地刺痛着他的皮肤,不至于死亡,却足够疼痛。 这样的场面他很熟悉,甚至到了憎恶的地步。就像是又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就像是他被驱逐出海克鲁城时候的噩梦重新上演。 梵释和海克鲁的噩梦同时上演,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的确在撒谎,”他摆出愧疚的模样,低垂着头,像任何一个被揭穿的可悲说谎者那样开始收回自己所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边说边往旁边迈开步子,朝着欧兰因铸起的防御光罩外围走,好像准备以这种方式带着他口述的、所不被大家接受的真相以及随之而来的敌意一起,直接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 “闭嘴。”帝坎贝尔及时打断了他,并拉住他的手肘,阻止了他。 “小城主?”阿达加迦困惑。 “我可没有说……” “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你们应该选择相信他。” 突如其来的声音熟悉而优雅,打断了帝坎贝尔准备说的话,让包括他、阿达加迦以及在场的大家都不自觉看向声音来源头。 “因为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更像是谎言。” 科特拉维从传送阵中步出。 一个过于庞大的传送阵。 “时间到了。”科特拉维说。 在他的身后,陆续步出的都是他的同伴。 “我亲爱的同伴们,就像我此前承诺的那样,我们可以准备离开这里了。” 死寂和传送阵的光芒一起席卷过周遭,大家一时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们或许需要时间彼此道别?”科特拉维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这样就不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痛苦了。” 谁都来不及为科特拉维背叛的事实而震惊,全都死盯着他身后无以计数熟悉面孔。 “威尔因?!”欧兰因最先回神,盯着科特拉维旁侧穿着卡弥城城主长袍的身影。 “为什么?”他质问。 欧兰因和威尔因来自同一家族,同时也是他所在的城的城主。区别只是对方是城主,自己则是圣书骑士。 “理由?”威尔因看向欧兰因,“你是圣阶,我是高阶,这还需要理由?当你专注于提升实力的时候,我却被城主的琐事束缚着手脚,所以才会一直停留在高阶。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嫉妒吗?不用。我的魔法天赋绝对比你高。” 欧兰因哑然地看着他,一个词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 相似却更为糟糕的状况正在莉莉娅身上发生。 “艾琳娜!?”莉莉娅城主看着自己的好友、要塞城毗邻的邻居以及同为城主的对方。 “为什么?”她问。 “非常简单。”萨林城主艾琳娜说,“我们都是城主,你拥有战法双修和群战魔这两种少见的天赋,我却只是特席法师。” “这算什么理由?”莉莉娅愤怒地瞪着艾琳娜,“你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背叛的!” “莉莉,你不愧是我的好友。”艾琳娜坦然地回答,“这的确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此前我们六位城主齐聚的时候,你已经听帝坎贝尔城主亲口说过了。” “帝坎贝尔城主亲口说过?”莉莉娅问,“什么时候?” “关于魔力因子。”艾琳娜回答。 莉莉娅无可避免地沉默了,就像欧兰因那样。 从他们听到帝坎贝尔转述的、可以通过“夺取”魔力因子来提升自身魔力和魔属系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谁,即便是城主,心底都不自觉产生了动摇,也不自觉产生去尝试的想法。即便他们能用理智或违反公约等理由制止了自己去实践,可他们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乃至做梦都会想起,因为追求更强大的、更适合于战斗的力量是他们的“天赋”,是被“项圈”赋予的唯一执着。 而当科特拉维把这样的机会放在了艾琳娜面前,她自然会选择了抓住不放。因为就算是莉莉娅自己,如果她没有群战魔也不是战法双修,甚至只要她碰巧没有跟“永行小队”一起出发,恐怕都会被颇具诱惑力的其他条件所说服。 “这是任何一位法师都会做出的恰当选择。就像威尔因城主。”艾琳娜说,“毕竟这一边有几乎所有的圣书,我可以得到其中一本,还可以获得很多从来没听说过的提升魔力的办法,我相信总有一种方法能不用杀害同胞就可以提升自己实力……” “别说得像我喜欢杀死同胞一样。” 艾琳娜的声音被另一道低沉却让莉莉娅更加熟悉的声音打断。 “我只是想挽救自己逐年流逝魔力和生命而已。” 如果说此前的莉莉娅只是惊讶,等到她循着声音看清侧着身站在科特拉维背后的另一道过于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能彻底地愣住了。 “德隆纳……老师?”她的喉咙像被扼住了。 往返于“梵释”的路程过于漫长,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莉莉娅难以置信地看着本来应该逝去的指导者,颤抖地问:“您还……活着?” “是的。本来会死,但没有。”德隆纳回答,“三百多年的寿命还是过于短暂了,我希望能再多挥霍一些,于是求助了科特拉维医生。” 他显然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疗,魔减症也不知道被科特拉维用什么方法压制住了,就连脸孔都没有帝坎贝尔此前在地下石室里见到的那样衰老,反而恢复了四十岁上下的外表。而他的腰间正佩戴着他所执着的那本“钢之心”——是科特拉维特意为他保留的。 “莉莉。”这位作为此前“吸引了”所有同胞注意力的“被悬赏者”——莉莉娅誓约骑士德隆纳,直接朝他效忠的城主伸出手,邀请道,“为了你,我已经违反了公约,我肯定已经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不,我请求你跟我一起……” 第239章 “不!”莉莉娅打断他,“老师,您心底明明非常清楚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是。您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生命和力量。如果您真的在乎我的感受,那您为什么错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愿意回头……?” “因为从违反公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办法回头了。当然,我也不想回头。”德隆纳毫不犹豫地说,“我原以为得不到你,一切都将不再重要。现在我发现,虽然失去你我依旧会非常遗憾,但是只要我还有力量,我就还是那个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圣书骑士。” 他说:“我想永远的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对于力量也是同样,我想永远拥有力量。” 莉莉娅愕然地看着对方,再也说不出一个词。 “怎么没有谁来问我理由?”法比城主麦德施主动加入了对话。 “我想是圣书。”沉默多时的阿达加迦终于开口。他恐怕是最平静的一个。 “完全正确。”麦德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正佩戴着它。”阿达加迦回答。 麦德施:“……” “请原谅我无法欣赏您这类以左右摇摆、不知道坚定和执着是什么却还能自以为擅长斡旋的无能城主。在我看来您比德隆纳样那种自我满足的家伙更加可笑,您唯一没被拉下首座的原因肯定是法比城战士们逐年下降的实力已经趋于最低谷,请允许我对法比城的全体同胞献上最真诚的同情。” 麦德施、德隆纳:“……” 不止法比城主惊讶于他礼貌却颇具杀伤力的用词,就连始终板着脸的帝坎贝尔都瞪圆了眼睛,用过于惊愕地表情看向阿达加迦,更不用说在场的其他同胞了。 “我记得你!”德隆纳终于认出阿达加迦,“你是那个低等战士……” “非常感谢阁下还记得我,但是请原谅,我并不记得阁下是谁了。”阿达加迦打断了德隆纳,“像您这样试图违反自然规律的存在,还在呼吸本身就是对周遭最严重的亵渎。如果您愿意尽可能保持安静,相信大家都愿意暂时委屈自己忍受一下您的存在。” 德隆纳:“……” 本性!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这才是阿达加迦真正的本性。跟恶作剧时无伤大雅的顽劣不同,现在的他每一个用词都充满无可挑剔的礼貌意味,却能在极长的句式里附赠了毫不留情的贬低。 “劳驾你们两个往旁边让一让,我非常想知道藏在你们身后的那个家伙是谁。”阿达加迦明白自己已经不自觉显露出了一部分本性,只是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再顾虑什么了。 “因为他的轮廓看起来非常眼熟。”阿达加迦说。 -------------------- 佩佩10月25日凌晨2:00开始评论版升级,全站打赏/评论功能暂时关闭……既然下一章 注定收不到评论了,是不是可以鸽一鸽(被打(最近真的不是短小,是出场角色多,比较占篇幅哇! 第177章 冻火灰砾(25)中 出于从过往经历中积累下来的诸多糟糕经验之一,阿达加迦已经考虑过塞尔的“独一”魔力波动不可能被“独一风系”之外的谁模仿,因为大家只学习过基础风魔法,在风系魔力的“量级”上会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在战斗中对付魔抗型魔鬼或许勉强够用,也能通过风炎圣树周遭的空间魔法,但从“会风魔法”到“独一风系”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稳定的风魔力量级,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是“独一风系”。所以当缇斯夫人从德隆纳与麦德施身后走出来时,阿达加迦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但。 “乌卢克。”阿达加迦看着那道熟悉的高壮轮廓。 缇斯虽然背叛,可她并没有带上整个齐图家族,这或许是她良知尚存的地方。可隐城主乌卢克身后却跟着西乌斯的全体暗系亚灵,如同在火光中切割出一整块黑暗。 “我以为乌卢克作为肩负暗系荣誉的存在、实际拥有其中一半西乌斯的存在,无论何时都会站在塞尔城主这一边,与他一起面对困境,维系西乌斯的繁荣。” 这才是“隐城主”的寓意——隐于幕后的另一位城主。 “阿达加迦,我有趣的新朋友。”乌卢克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都说别叫那个名字了,我并不喜欢它。而且你也不像是会谈论这种无趣理由的类型。别毁了我对你的好印象。” 在阿达加迦“不经意”的引见下,诺迪兄妹早就跟乌卢克非常的熟悉了。因为他的酒馆,美味的酒与肉以及一切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是诺迪兄妹真正学着了解的第一个暗系同胞,他们因此不再把暗系居住区视作“灵城中必须远离的魔鬼巢穴”——就像每一个光系纯血家族的长辈给年轻纯血们的教导,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就是隐城主,就愿意相信他。至少此前的确是这样的。 帝坎贝尔的嘴唇抿成一线,卡露雅尔忐忑地看向阿达加迦。后者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帝坎贝尔,而是盯着乌卢克,报以一种过于平静的声调:“没想到隐城主大人对我的印象这么好?” “不止好,是非常好。”乌卢克说,“你是科特拉维的学生,虽然跟他一样有些奇怪,但不会让我觉得无聊;你思维方式更接近于暗系,而不是被固化了的光系,是我们暗系唯一欣赏和信任的光系类型;尤其是你从来不会抢风头的战斗方式,更是任何团队协战里都不可或缺的类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当然明白。”阿达加迦回答,“隐城主大人是在邀请我加入你们那一方。” 这是区别于科特拉维的另一种劝诱方式。 阿达加迦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前提下,居然引起了乌卢克的注意。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前在西乌斯的伪装一直都有破绽,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当然,过长的时间也是一个巨大的漏洞,毕竟要在十年间始终掩藏自己的本性,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到阿达加迦的话,帝坎贝尔立刻收紧了握住对方胳膊的那只手,并堪称凶恶地瞪向乌卢克。 阿达加迦垂眼扫了一眼自己可怜的胳膊,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覆在帝坎贝尔的手背上,安抚性的轻拍了两下,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是声音说:“小城主,我的胳膊要断了。” “抱、抱歉。”帝坎贝尔急忙放松了力道,却没有松手,“我……” “我发现了一位竞争者。” 帝坎贝尔来不及说完就被乌卢克打断。 “既然海克鲁城主舍不得让你离开,说明不止我发现了你的有趣之处。”乌卢克玩味的视线落在帝坎贝尔的留在阿达加迦胳膊上的那只手上。 帝坎贝尔担心对方会因此挣脱掉自己的手,事实上并没有。 他只是以无可奈何地语气说:“这是我的荣幸。” “你是在指我,还是你身侧那位过于年轻的城主?”乌卢克意有所指。 “二者都是。”阿达加迦回答。 “那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乌卢克问。 “这个请允许我拒绝。”阿达加迦说,“毕竟乌卢克并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乌卢克再度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问:“那就是说你非常欣赏帝坎贝尔城主了?” “与其说是欣赏,不如将问题的具体关键归结于我族光系和暗系永远无法彻底欣赏彼此的根本原因——外貌方面。”阿达加迦平静地陈述,“至少我能从帝坎贝尔城主脸上分辨得出喜怒情绪,而乌卢克你的脸上却永远只有两排牙齿。当然,你不闭上眼睛的前提下,或许还有眼白。” “看!这就是你最有趣的地方。”乌卢克短暂地沉默过后忽然大笑起来,“你不愉快的时候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的激怒你。而你却非常擅长痛踩对方的逆鳞,以此激怒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任你宰割。” 因为阿达加迦刚才不止委婉地诋毁了全体暗系的外貌,还又叫了一遍乌卢克所讨厌的名字。 “好久没有收到如此真诚的夸奖了。”阿达加迦回答,“非常感谢乌卢克的慷慨。” “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们一起离开吗?”乌卢克放弃口舌之争,“我记得你说过想去寇司城?” “如果乌卢克愿意告诉我背叛的原因,我会愿意考虑。”阿达加迦回答。 “放弃吧,乌卢克。他不是你能动摇得了的类型。” 科特拉维终于开口:“他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谁都动摇不了的存在。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同胞身上。” “我说的对吗?我最亲爱的、也是最可悲的‘幕后守护者’。”他对阿达加迦微笑,“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你唯一不能违背的只有‘公约’,只要不违反‘公约’,你都不会出手。因为你是为了‘守护公约’才活到现在。” 为了守护才活到现在?帝坎贝尔咀嚼着科特拉维的话,不自觉皱眉看向身侧的阿达加迦。 “我把这当做老师给我的称赞。”阿达加迦地回答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的确。劝诱本身并不违反公约。”只要不违反公约,他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惩罚他们。甚至只要没有发生让他的惊讶的事,他都很难被激怒。 第240章 “听到了没?乌卢克。”科特拉维说。 “这样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乌卢克摊了摊手,语气并不遗憾。 大家无一例外的在最开始都质问了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背叛?就像大家在刚开始的时候都不愿意相信阿达加迦所说的话,现在大家同样迫切地想弄明白背叛的理由。接着便是劝诱。它同时在每一个地方发生。无论是谁,都有朋友、家族成员、老师以及学生都在进行相互说服,也在相互被说服。而科特拉维所那一方显然更具有说服力,以至于大多数的同胞在质问过程中反而被对方说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背叛的同胞越来越多,阿达加迦这一方反而成了少数。 跟过去一样,他想。事实正如科特拉维所说,即便他在这边占据了上风,带头拒绝了劝诱,也无法阻止周遭正在发生的类似情况,因为“背叛”本身需要违反公约的具体条款,而公约只有十八条而已,在那之外的一切行为,都会被划归到“选择的意志”,公约也保护这种自由意志,就像当初驱逐他的时候一样,只是大多数的同胞如此“选择”而已。作为公约守护者的他,根本什么都左右不了,也改变不了。 帝坎贝尔看着阿达加迦沉默下来的同时再度垂下了视线,忍不住想教训他几句,最后他还是忍住了,选择轻晃对方的胳膊,低声问:“你还好吗?” “是的。”阿达加迦没有看他,勉强自己回答,“我很好,完全不需要担心……” “你撒谎。”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这个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的小城主。 对方却没有给他时间编造出其他谎言。 “闭嘴。安静。”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说,声音很轻,附赠了一种与词汇不相符的温柔,“是你的方式太温和了。” “我的方式?温和?”阿达加迦困惑地想:怎么可能? “已经背叛族群的家伙,怎么还会在乎你如何讽刺他们?”帝坎贝尔说,“他们恐怕不止不在乎你说了些什么,甚至可能根本没在听你说的话。” “……”阿达加迦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城主说得很有道理。在心底。可恶。 “所以,够了。”帝坎贝尔说,“你不用再跟他们浪费口舌。” “都闭上嘴吧。”他没等阿达加迦发表任何看法,已经向周遭道:“尤其‘依旧’是我们‘同胞’、并且不想背叛族群的大家——同伴们请别继续浪费力气在那些叛徒身上了。” 他用自己特有的与外表不相符的命令式语态,成功地让大家暂时安静下来。 “既然他们选择了背叛族群,理由是什么早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你们不能说服他们,那就必须接受他们背叛的事实,而不是浪费时间去与他们争辩,那种行为不止徒劳无用,还会给他们说服你们的机会。相信大家并不想堕落成叛徒。” 帝坎贝尔说的没错,只是此前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制止的不止是双方的互相质问,还有相互劝诱。 “但是,拥有首座的三位城主就不同了。” -------------------- 没想到佩佩这么快就升级好了,但是我困到站着写都睡着了……只能明晚再见了qaq 第178章 冻火灰砾(25)下 帝坎贝尔考虑过宣布如何处理这些“叛徒们”,可是他们的数量太多,最好的方法还是选择将矛头对准了威尔因等城主。 “既然你们能登上首座,肯定记得公约里关于城主的内容,也知道身为城主应当肩负什么样责任。” 十八条公约里的最后一条就是明确六座灵城的城主、首座的现任拥有者,必须付出与所得权利和荣誉相应的诸多责任,他们不止有义务肩负全族的安危、主持公证、力求正义,还必须歼灭任何危及族群或违背公约条款的敌人。 “如果身为城主的你们没有能力完成其中的任何一条,就该被视作背叛族群和公约的叛徒。”帝坎贝尔说,“你们必须接受最严苛的惩罚——沦为全族同胞的敌人……” “责任?义务?敌人?没记错的话还有‘城主许诺’和那些无聊的‘城主公务’。你不认为‘首座’必须承担的责任太多,获得的东西却太少了吗?”威尔因不屑一顾的说,“首座给过我们力量吗?它让我们变强了吗?都没有。细究起来只是让我们背负了一个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特殊阶,还有一堆无聊的责任。尤其在战斗方面,根本起不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 “帝坎贝尔拥有出众的纯血天赋,可以不依靠圣书就成为圣阶,当然可以说出这种自信的宣言。”麦德施说,“我们根本连参加圣书战的空暇都没有,那么多年了还是一个高阶。” “就此满足于现状才是愧对了族群的本能,不渴求力量才违背了我们的天赋。”艾琳娜说。 德隆纳说:“无论是城主制还是纯血家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在他之后对方都陆续的主动剖白。 “科特拉维这边就不一样了,至少我们几个现在都成为了圣书的持有者了。” “成为圣阶不过是迟早的事。” “是吗?”帝坎贝尔打断了他们,“你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早已经不是获得多少力量的问题了。” “那是什么问题?”除科特拉维之外的叛徒都不自觉问。 “这还需要问吗?你们到底有多么愚蠢又可笑,还是你们已经聋了,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三位城主不自觉齐声问。 “‘我只希望得到好处,但我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 “既然你们厌恶随首座而来的责任和义务,当初为什么又要沉溺于享用首座赋予你们的荣誉与权力?” 帝坎贝尔将己方刚才遭受地嘲讽尽数奉还给对方。 “想想你们居高临下的站在首座台阶上俯瞰自己同胞的时候,大家向你们行礼的时候,大家遵从你们的命令的时候,甚至是你们一句话就决定大家应该拿多少任务报酬、是否违反公约以及未来应该做些什么时候……那些时候你们在乎自己是否从城主首座上获得力量了吗?难道不是已经在享受首座赋予你们的力量了吗?”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帝坎贝尔,眼睛为周遭的火焰映出夺目的金色。周遭整齐而彻底地静默了,四周只剩下风和火的声音。因为帝坎贝尔过于犀利的质问,因他每一句话谁都无法回答。 “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本质?”帝坎贝尔说,“不承认它就不存在了吗?例如我,我就是一个易怒且高傲的家伙,谁都知道我有诸多逆鳞,谁都知道我有诸多不切实际的目标。而你们呢?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却还奢望与自身实力不相符的力量的家伙,因此才会愿意为此舍弃自身的一切,去做一个叛徒。甚至还妄图为你们的背叛行径冠上自由的虚名。这样就能自诩为正义了?不过就是愚蠢的自我欺骗而已。” “没错。” 漫长的时间过后,那道优雅的声音反驳了帝坎贝尔。 确切的说是附和。 “你说的都是实事,”科特拉维微笑。在他这方都朝他投来质疑的目光的同时,他又陈述出让大家彻底折服的观点,“可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抨击我们的?没有公约为依据的前提下,你难道就不是自诩正义了?既然城主会成为缚住他们手脚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能选择放弃首座?既然你说他们没有承担责任,为什么不能让愿意承担的你们去背负?” 科特拉维说,“反正在我看来,想方设法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错的。至于其他的,都些无关紧要的部分。”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私欲,更不认为追逐自己的私欲,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有什么错。 “因为无论是想要获得力量,还是得到情感,都没有错。” 只要能让自己心满意足的活下去,他完全可以付出一切。 科特拉维说:“因为我们只是一种……” “科特拉维老师。”沉默多时的阿达加迦出声打断了对方,对他摇了摇头。 “我亲爱的学生,我已经猜到你会打断我了,”科特拉维将落在帝坎贝尔的视线移向阿达加迦。 随着科特拉维后面的话,不止是他自己,包括帝坎贝尔以及周遭无论敌我的立场不同的所有同胞,都不自觉将目光定在了阿达加迦身上。 “你总是能及时阻止我让大家去直面残酷的真相。的确是一个最为忠诚的守护者。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科特拉维近乎于怜悯地说,“已经六百多年了,你还想让大家在这个巨大的谎言中活多久?你还想让大家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实、永远被‘项圈’束缚,无法选择战斗之外的其他未来?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项圈?”帝坎贝尔问,“战斗之外的其他未来?”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帝坎贝尔,而是兀长地叹息了一声,“就像您说过的那样,”也像导师科特曾经说过的那样,“决定意义的不该是‘你’或‘我’,也不是‘你们’或‘我们’,而是‘自己’。” 第241章 “是的,”科特拉维说,“所以我早已经决定探寻自身诞生的历史,追溯自身真正的源头。”他的确也做到了。 阿达加迦无可辩驳地沉默了。科特拉维则就此掠过了他,视线逐一扫过他周遭还没有被劝服的那些同胞。 “我知道大家都对我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感到非常好奇,我这里也有你们所想要的一切答案,包括我们的祖先、历史和一切的起源。 “从我已经拥有这么多的同伴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在撒谎。 “除了我们自身的历史,我还有治疗魔减症的方法,虽然不能根治,却可以延续你们的寿命。虽然不会太长,但最少也有十年。想象一下,十年足够你们做很多事了,不是吗? “如果加入我们,以后甚至都不用再参加圣书战。我准备了一个可以将无主的圣书‘放置’入‘轮换’当中的全新持有形式。无论是不是纯血,都能用圣书成为纯血。只要圣书认可你。 “已经有持有者的圣书,大家可以随时向他们发起决斗挑战,就像挑战城主首座那样,随时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从已有的持有者手里赢得的持有权。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情感’非常奇怪,我还会为你们解除刚才提到的、从我们诞生之初就留在我身体里的‘项圈’,让你们不再只会思考‘对战斗有益与否’这个念头,而是‘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称这种思考方式为:完整的情感、真正的自由以及正视自己的渴求。 “以及,大家最关心的提升魔力的方法。哪怕是在成年期后,我也有办法可以帮你们提升魔力。” 他问:“怎么样?这肯定是唯一、也是后一个加入我们的机会了。” 阿达加迦再度沉默下来,刚才由帝坎贝尔“施展”的“静默魔法”随之被解除。 “听到了吗?魔减症是可以被治疗的,寿命也可以延长。” “有新的圣书持有形式,可以依靠圣书成为纯血。” “项圈是什么?” 大家都因为科特拉维的话而窃窃私语,因为他所说的一切都太过具有诱惑力,除非拥有足够坚定的信念。 “科特拉维医生,请你闭嘴吧。”短暂沉默的帝坎贝尔重新开口,“叛徒就应该像个叛徒那样,不用摆出这副伟大的面孔。如果你真的愿意为大家做这些,根本不需要背叛族群也可以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除了让我觉得恶心,没有任何用处。” “我最后说一遍,”帝坎贝尔说,“不管你们是已经动摇,还是快要动摇的同胞,都一字不漏的给我听清楚—— “只有弱者或者甘愿做个弱者的蠢货,才会被这种浮夸的诱惑动摇。真正的强者或是坚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强者的你们,根本不会听信这些。” 阿达加迦听到途中已经瞪大眼睛盯着身侧的帝坎贝尔,连眼睛都忘记眨。 他看着这位过于年轻的城主,听他表述着跟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坚定信念。一字不漏的听着。 “记住:我并不是在说我们不应当表达不满,不应该去探寻历史真相,而是对不满的表达方式应该有更正确、更好的方式。如果我们习惯遭逢逆境就选择背叛,那根本不用魔减症或其他两族来毁灭我们,因为我们迟早都会被自身毁灭。” “帝坎贝尔城主真是今天最让我惊喜的部分了。”科特拉维说,“当然,这是剔除了阿达加迦的前提。” 他说:“只是最为坚定的信念也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虚假谎言,听起来比我开出的条件还更为空泛。” “科特拉维!你……”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可爱的海克鲁城主,”科特拉维同样也打断的对方,“你和剩下的大家不愿意加入我这一边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愤怒,只会遗憾。为你们感到遗憾。因为你们放弃了最好的一个可以改变一切的机会。希望你们以后想起此时此刻,千万别太后悔。当然,如果有谁要复仇,也欢迎他来找我。毕竟我已经是风阶了,相信没有谁是我的对手。” “风阶?”这是帝坎贝尔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圣阶之上的那一阶,尽管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关于风阶的事,可以问你身边的阿达加迦。”科特拉维堪称愉快地耸了耸肩,“好了,相信我的同伴们也已经跟你们完成告别了,原谅我和他们就先从这里退场了。” 冻火随着他话语的后半段再度他从指尖跌落,如同潮汐一样扩散向周遭,迅速囊括了他周遭所有的新老同伴,让他们如同被特异的火光包围。 “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察觉到那是一个过于特殊的传送阵,急忙大喊着试图阻止对方。 可惜,只是徒劳。因为现在的他连站着都很勉强,根本不可能做到。 “阿达加迦,”科特拉维回答,“别妄图打断这个传送阵。它根本不可能被打断。谁都不行。相信你愿意替我解释这个传送阵的特殊之处。” 他的指尖随即有血滴落,融入了那些冻火,以极为特殊的形式,如同无以计数的圆环层叠相连,构建出一个足够庞大的特殊传送阵。 科特拉维自己彻底隐没于传送阵以前,忽然再度看向阿达加迦。 “对了,我亲爱的学生。”他说。 “是的,老师?”阿达加迦说。 “我忘记问你一件事了。恐怕也是最后一件了。”科特拉维说。 “什么事?” “在真相面前,你会选择快乐而无知的投身死亡,还是在了解真相后痛苦的活着?”科特拉维说,“我毫无疑问是选择后者,你是前者。不是吗?” “不。” 或许此前他的确选择前者,但现在不了。 确切地说从刚才听到某些话的那一刹那开始,他就有了新的决定。 “我选择暂且遗忘。”并封存于记忆深处。 “等到自己真正能接纳真相并寻找到其他出路的那一刻,”阿达加迦回答,“我会重新直面它们。” “有趣的答案。我很喜欢这个回答,也很好奇你会如何履行自己的回答。” 科特拉维微笑。 “那么,阿达加迦,再见了。 “希望的确有机会再见到你。 “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我这里永远会为你保留一个位置。 “当然,如果帝坎贝尔愿意与你同行,我不介意为他也保留一个位置。 “毕竟,你们两都是值得我继续‘好奇’下去的存在。 “差点忘了最后一个小建议。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西乌斯,否则超再生和治疗魔法都拯救不了你们的性命……” 第179章 冻火灰砾(27) 完整的西乌斯,亦或这个族群本身,在赤红与冰蓝的火焰里一分为二。如同道路出现了两个特异的分歧点,对错的界限被模糊。一方离去,另一方忐忑、踌躇却竭尽所能的摒除了诱惑,留了下来。 希望的确有机会再见吗?阿达加迦回味着科特拉维的话,同时也目送对方。这次他在传送阵外,而不是里面。既没有愤恨,也没有悲痛,心情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像盘踞在他记忆里的创口,因为这个“再见”开始愈合…… “尽快离开西乌斯是什么意思?”齐图家族的大族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阿达加迦的面前。 “否则就会出现超再生和治疗魔法都挽救不了的状况?”海斯家族的大族长也在问。 莉莉娅和卡露雅尔也问:“是不是要塞的空间魔法还有什么特殊的构造?”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西乌斯外围要塞结构按道理应该彻底垮塌,但它获得了不知名的魔力源,我们却无法控制这个魔力源。” 可惜在火舞精灵如此躁动的情形下,就连他的自然精灵都探查不出魔力的来源。 “西乌斯正在进行自我修复,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闭锁,直到它自我修复完成前,内部都会是真空状态。” 无论是什么生物,从无法呼吸的那一刻起,自然注定迎来生命的尽头。 “什么?!”这次周遭没有怀疑他的话,而是同时发出了惊呼。 这个糟糕的消息当即传遍各处,就连帝坎贝尔都收紧了握住阿达加迦胳膊的那只手,唤回了他的注意。 “阿达加迦。”他喊。 “是的?”阿达加迦疑惑地看着对方。 “刚才我就想对你说一些话,但都被打断了。两次。”帝坎贝尔说。 “您想说什么?”阿达加迦问。 “我信任你。”即便此前经历过无以计数的谎言与欺骗,都没有让帝坎贝尔退怯,他依旧毫不犹豫地信任着对方。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对方。 “我无论如何都相信着你。”帝坎贝尔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阿达加迦当然明白。这种庞大而稳定的信任,仿佛与生俱来。可它并不是。甚至就连他都不明白对方是何时赠予了自己如此多的信任,以至于自己根本无法忽视的它们。 第242章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帝坎贝尔谨慎地措辞。 “如果可能,我不想现在问。” 他的声音再度把周遭的视线变成一种如有实质的东西,全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带着怀疑与敌意,不断地刺痛着阿达加迦,可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属于帝坎贝尔的手,却又源源不断地传递着如有实质的信任。 “至少不是现在。”帝坎贝尔说,“可是情况已经发展到不问不行的地步。” 阿达加迦早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他只希望一切像平常那样,甚至永远都像平常那样,身边所发生的最严重的、需要城主出面处理的事情,不过是广场上一座雕像和一些房子被魔法摧毁而已。而不是现在这样。 可就像他很难被激怒那样,他同样也很难获得喜悦。因为现在的他并不会苛求什么,也不会索取什么。包括信任。可他同时也非常容易满足于现状,就像一个“再见”就能抚平他对导师的愧疚,面前来自于“诺迪”的信任同样抚平了他曾遭受过的、无以计数的怀疑与敌意。 “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帝坎贝尔说,“我可以再想其它的办法。”如果他真的有其他办法可想,根本就不会开口问。他的自尊不允许。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没有什么其它办法可想了。 “我会尽量告诉你实话。”他做出一个停顿。 “但我不确定你能否接受。”他也不确定大家能否接受真相。 或许是古精灵族遗留的意志,或许是历史沉淀的命运……无论如何,一切来到了这个时刻,他仿佛终于能以这种过于平静的方式,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那些经由科特拉维揣度,那些存留在他记忆里最先探知的关于族群诞生的秘辛,那些与他们身体里蕴含的三种因子有关的种种,除了“科特家族”和关于他自身有关的部分,他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在他并不兀长的陈述中,周遭异常静寂,谁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如同呼吸都被扼住。 “这就是科特拉维的传送阵无法被打断的原因。”阿达加迦说,“构成空间魔法的基础,也就是传送阵的基础构成本身对物质环境的稳定性要求非常高,在现在这种四处燃烧着大火的物质环境里,就连空间系圣阶都构建不出那样规模的传送阵。但空间系风阶可以。” 作为空间系圣阶的欧兰因不自觉的点头同意了阿达加迦的说法。 “科特拉维并不是空间系,他所用的庞大传送阵之所以能不受周遭的影响,不是因为他是风阶,而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魔力构成的传送阵,而是用魔鬼因子,也就是魔鬼的力量催生出来的,一种属于魔鬼的特殊魔法——血系。” 他说:“我称呼它为‘血系魔法’。” 而科特拉维所用的正是血系魔法的构成阵。 “这恰好能证明我们体内拥有的其中两种因子。只是当我们在固有认知里很强大的时候,并不能使用那些力量,除非前两种因子沉默,才会由永行因子占据主导……” 基础构成的不同决定着能毁掉血系魔法构成阵的途径只有一种——魔力因子。 “我们自身血液里的魔力因子,再加上风魔力,这样,才能彻底破坏。”阿达加迦说。 就像当初科特导师用来挽救他所用的那个传送阵。 这也是巴尔德君主最先观察永行小队里是否有“风阶”的原因,因为只要有风阶在,就能跟魔鬼君主“同阶战斗”。 “当然,如果只是风阶,也破坏不掉它,因为血系魔法只能由更高的阶位才能向下进行破坏。”而在风阶之上是什么阶——如果它的确存在,阿达加迦也从未听说过。 帝坎贝尔沉默地听到这里,陡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经在遭遇巴尔德魔鬼君主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血系魔法了——魔鬼的“血”构建的某种“镜面”,看起来像某种奇怪的防御,也可能是攻击,只是被阿达加迦阻止了。可是后者并不是风阶,那他又是如何做到跃阶破坏对方的魔法?难道因为他是风系? 更多的问题从帝坎贝尔的脑海中浮出,可他现在并没有办法理清它们,更不用说是开口询问的余力了。 阿达加迦陈述到末尾才停下来,准备面对大家的质疑。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大家出奇整齐地静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帝坎贝尔才以一种过于古怪地声调说:“原来我们并非……” 他后面的声音自行隐没,仿佛不想让大家再面对一遍这个事实。 阿达加迦垂下视线,再度沉默了,仿佛刚才擅长讽刺、进行过兀长叙述的都不是他,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再度用自己的手覆上了帝坎贝尔的手背,安抚性的按了一按。 帝坎贝尔忽然松开了阿达加迦的胳膊,反手握住后者手,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就是你独自隐瞒的秘密?” 阿达加迦审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寻找阴霾。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丝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回答:“的确是。” 这竟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帝坎贝尔立刻察觉到这种可能,或许是其中很大一部分,却不是全部。 “明白了。”他含糊地应完这句便移开了视线,同时也松开了手,在阿达加迦来得及拉住他以前,茫然地向前走出去两步,却在对方以为他会彻底走开以前,又忽然停在了原地。 他微微屈着脊背,垂着头,像是在盯着地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如同任何少年强迫自己接受一个过于绝望的真相时,既想逃避,但又因为身上还有尚未磨灭的勇气,不允许自己逃避。 阿达加迦对那道在他看来过于单薄的背影伸出了手,想像之前那样安抚对方,可他途中又收了回来,任由它垂落在自己身侧。就像以往他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知道大家能否承受的时候那样。所以每一次都会选择闭上嘴,做一个沉默的族群守护者。就像他曾答应过导师的那样。因为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说点什么。”帝坎贝尔却不允许他如此。 “对不起。”阿达加迦最终选择了道歉,“我……” 话语到这里消失。 他的道歉声让帝坎贝尔像被什么惊醒了一样,重新回过头看向他。 “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帝坎贝尔说。 “什么?”阿达加迦困惑。 “我不想听你道歉。”他帝坎贝尔竭尽所能地笃定着自己的决心。至少在面对阿达加迦的时候,他始终是坚定的。 “我不许你道歉。”帝坎贝尔说。 “可我……”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帝坎贝尔打断他,团起了自己的拳头。两边。却连声音都不自觉发起抖来。 “我,你,我们……不是你的错。” 他断断续续地说。 “魔鬼、精灵、人类、我们……也不是你的错。” 他只是在隐瞒一个明知道大家都不可能接受的真相而已。 “都不是你的错。” 他甚至觉得大家都应该感激他,那么久都独自背负着这些真相。 阿达加迦随着帝坎贝尔的声音垂下了眼睑,遮住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也遮住他原本打算说或做的行为,让它们不复存在。 可它们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这是他至今为止遇到过最好的“希望”,他不想让希望就此消失。 就在帝坎贝尔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阿达加迦再度抬起眼来,直盯着前者的眼睛。 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被火光映照出一种过于夺目的金色,声调则充满帝坎贝尔所陌生的笃定语气: “帝坎贝尔o诺迪。” 帝坎贝尔回视着对方,静待下文。 “无论我们诞生的契机是什么,你依旧是你。”阿达加迦说,“不是任何怪异的东西,也不受任何人支配。” 他说:“别让‘历史’阻碍了你的‘未来’。” -------------------- (望天(终于拉平了主cp的信息存储19%进度(不(这几章 是有点压抑,会快乐回去的,信我030 第180章 冻火灰砾(25)上 大半的同胞都选择了背叛;被留下的同伴因为真相陷入了迷茫;西乌斯要塞因为未知的魔力源开始自我修复以前,已经出现了足够多的裂缝,也足够许多魔鬼闯入内部;城外有数百个战斗单位的人类,以及同样足够具有威胁性的余下的魔鬼;在火舞精灵躁动如此躁动的环境里,即便是水域法师要为受伤的同伴做治疗,魔力的耗损都会比平时多出数倍,根本不可能构建像样的传送阵,无法帮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只要空间魔法彻底崩解,巴尔德君主还有可能会出现;最后是正在进行自我修复的西乌斯外墙的空间魔法……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诺拉拽住卡露雅尔袍角问。 第243章 “诺拉,对不起。”卡露雅尔说,“我们不应该回来。” “可我不想死,”诺拉说,“我还想保护父亲,我还想成为圣书骑士……” 卡露雅尔忽然弯下腰,抱紧拥有与实际年龄不相符外表的对方,也哭了起来。 她们同为“失败的试验品”,可她们并不甘心沦于自己的命运,她们也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大家都是。 “为什么我不是风阶?”欧兰因同样懊悔。 如果可能,无论是魔安草还是阻遏剂,他都愿意尝试,如果能幸运的进阶,大家就有希望离开这里。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暗系集体叛走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在暗系居住区才有存留的该类物资。就算有,火焰已经焚毁了一切。进阶也不是一个快速的过程,要塞的防御光罩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向顶端闭合。 再过不久就会这座城就会彻底闭锁,到时候内部会暂时成为真空状态,他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出去就有生路吗?如何确保他们不会遭遇更多的魔鬼?他们还有魔力战斗吗?难道只能留在西乌斯里等待窒息而死吗? 无论的惊慌还是办法,都无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成形,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或许,他们根本不该诞生…… 大家都沉默下来的时候,阿达加迦的声音却清晰地响了起来。 “别让历史阻碍了你的未来。” 阿达加迦不闪不避地直视着帝坎贝尔的眼睛。 “尊敬的海克鲁城主,也请您别让历史阻碍了大家的未来。”。 他似乎从未如此,也好像天生就是如此。 “这是您作为城主必须肩负的责任。” “责任?责任……” 帝坎贝尔重复着这个词汇,像是在咀嚼里面的深意,可它没有任何深意。从他对上阿达加迦那双被火光映照成金色的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就像自己给予对方信任那样,对方也相信着自己。 “责任。”他说。 没错。责任。 冷静下来,他命令自己思考,快思考,以最快的速度思考任何可能的对策。 “必须离开西乌斯。” 短暂地数秒过后,他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命令式语态。 “我们必须离开西乌斯,在它的空间魔法彻底闭合以前。” “可是……”莉莉娅地异议被打断。 “没有可是。”帝坎贝尔说,“介于现在是生死存亡的紧急时刻,我暂时以大型灵城城主的绝对话语权,剥夺莉莉娅城主的话语权。请包括莉莉娅城主、各位圣阶以及各个家族都听从我的命令。” 他在大家出声反驳之前说出了让大家无法反对的话。 “如果你们想活下去的话。” “我们离开西乌斯,也并非无处可去。” 因为帝坎贝尔并非西乌斯的城主,而是海克鲁的城主。 而从西乌斯到海克鲁是有远距离传送阵相连的。 “请大家、包括各个大小纯血家族的族长们,”帝坎贝尔说,“相互转告并组织召集所有的成员和同胞到中央城堡附近集合,立刻准备出发!” “出发?”欧兰因问,“去哪里?” “地下城。”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给出了答案。 大家都惊愕地看着这位过于年轻的城主,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唯独阿达加迦异常平静,好像已经预料到帝坎贝尔会这么说。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听到了那么多过于特殊的真相,大家会惊慌,会不知所措,甚至是一蹶不振,这都是正常的事情。你们肯定因此忘记地下城的存在了。” 帝坎贝尔犹如从阿达加迦的脸上得到了某种无声鼓励,语气变得更加笃定。 “可是大家不应该忘记,任何一座灵城都是由地上城和地下城所组成的。” 他命令道。 “如果听清楚了,就都别站着不动了。相互转告,立刻终止一切战斗。无论是因为惊慌和争执导致的失控私斗,还是与闯进西乌斯的原生种的战斗。告诉他们现在不是沉溺于无用战斗的时候,让大家都像个佣兵应有的样子,遵循命令过来集合。等全体集合完毕,我们立刻准备从中央城堡通往地下城的通道进入西乌斯的地下城。” 那也是唯一一条通往地下城的通道。 “远距离传送阵在地下城,大家将跟我一起前往海克鲁城。” “都还呆站着做什么?都行动起来!立刻,现在,马上!” 无声的静止画面犹如在此时再度被按下播放键,一部分开始执行命令,另一部分开始聚集向帝坎贝尔的所在,询问刚才他没来得及细说的具体执行上的障碍,就像执行任何一项任务那样。 这或许是“项圈”的优点,帝坎贝尔想,至少大家因此无论如何都能判断“有利于战斗”的命令并听从。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远距离传送阵?”莉莉娅颇为恼火的对帝坎贝尔说,“可是起火的地方就位于中央城堡。这么大的火势,还有整座城堡所垮塌留下的石块,隧道入口又正好位于中央城堡正下方。我们如何移开那些燃烧的石块?” “这不是应该由你来着手解决的事情吗?”帝坎贝尔反问。 “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吗?”莉莉娅更加恼火,“那是‘着火的石块’,我是独一芙树系,我可以控制地面、石块以及其他同类的东西,但是我无法控制‘着火的石块’。” “传送阵可以吗?”帝坎贝尔看向欧兰因,“我指直接短距离传送到地下。” “抱歉。”欧兰因回答,“传送阵在火舞精灵近乎疯狂的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构建出足够这么多同胞通过的规模。即便有其他同胞忙帮,我也只能主导构建出一个一次只是让十几个同胞通过的传送阵。但是无论是构建的时间还是后续再度构建的时间,都会非常漫长。要在要塞闭锁前无法传送所有的同胞到地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圣阶的魔力也不是无限的,只是量和再生跟更高一个层次罢了。 如果有办法,谁都想活下去。 “那如果把莉莉娅和所有芙树系传送下去,让他们向上开一条通道的同时,欧兰因继续同步传送,这样芙树魔法和传送阵就可以同时向地下城形成多条通道。”帝坎贝尔转向齐图和海斯家族的大族长,“把你们家族的空间系和芙树系都集中起来,应该能加快传送速度?” “这个也要抱歉的告诉你,依旧做不到。”两大家族几乎是齐声说出口。 “因为芙树系最大的优点是稳定,它所需要的施展环境也要稳定。否则地面就不会如此稳固了,明白吗?”帝坎贝尔还来不及问,莉莉娅已经代为解释,“只要遇到着火的石块或空间系留下的传送回路,芙树系魔法就会受到影响而失控,到时候就连地下城的隧道都会垮塌。而我们也没办法在底下避开传送回路和着火的石块。” 因为在地下的时候只能靠感知魔力来决定向上的方向,就像莉莉娅曾经从石块下救出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那样,她依靠的是感知帝坎贝尔的魔力,而不是眼睛。因为视觉根本无法穿透地面。而到处是火焰的、火舞精灵躁动的地面,会让任何一个芙树系的感知彻底失灵。 “那就从旁边、从‘没有着火’的地方‘开辟’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帝坎贝尔不愿意放弃,“别告诉我‘这样’莉莉娅城主也做不到?”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莉莉娅反驳,“我并没有那么多魔力,就算加上其他能用同系魔法的同胞,尤其在这种火势会让到处都充斥着火舞精灵的力量,其他精灵都已经接近于彻底沉默,我们只能依靠自身的魔力,而我并不是圣阶!” 帝坎贝尔短暂地沉默下来,稍事思考过后,开口说出让大家过于惊讶的话。 “或许,我能驾驭这些火?” 因为他此前的确成功过,在阿达加迦陷入奇怪的漩涡火海的时候,他的苍蓝火焰和火舞精灵的确驾驭了其他的火焰,让它们成为了某种无害的蓝色光晕。 “让我试一试……?” 他的后半句话被拽住自己衣袖的一只小手阻止了,他顺着那只手回过头看见了说话的卡露雅尔。 “不行。”她反对,“这个火焰的量级,已经不止是中央城堡的部分,而是整座西乌斯城的范围。不是圣阶能做到的,就算哥哥耗空魔力也做不到。” 帝坎贝尔因此沉默下去,因为卡露雅尔说的是事实。 大约是此前从对方口中得到的鼓励话语,也可能是那些不动声色的肯定,让帝坎贝尔不自觉回过头去寻找阿达加迦的身影,想询问后者的看法。接着却发现,这个时候的阿达加迦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因为这些凑到自己面前与他讨论争论的同胞们,包括卡露雅尔在内,轻而易举地占据了阿达加迦原本的位置。后者也像理所当然那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开,为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也跟帝坎贝尔拉开不短的距离。如同再度心甘情愿地退居到了幕后。 第244章 帝坎贝尔一刹近乎惊慌起来,却没有就此放弃,直到视线寻找到阿达加迦的所在,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却不算长。是一种能看清彼此面孔,却无法用语言来传达什么的距离。 他们隔着火光与其他的身影轮廓,在那些或惊恐或否定的声音里,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阿达加迦正看着帝坎贝尔。以一种过于特殊的眼神,如同第一次见到他,仔细而细致地审视着。 第181章 冻火灰砾(25)下 “我支持卡露小姐的意见。” 奇特的情况再度出现,就像遭遇巴尔德君主时那样,阿达加迦声音跃过了距离,如同覆在帝坎贝尔耳畔的呢喃。 “西乌斯城太大了。” 他隔着其他身影与距离,对帝坎贝尔摇了摇头。 “如果想驾驭这些火,就必须驾驭整座城的火。这是风阶才能做到的事。” “我以为你会对我说一些更乐观的话?”帝坎贝尔不满地抿了一下嘴唇,也对阿达加迦轻声说,“就像刚才那样?” 很轻,就连他身边的卡露雅尔都因为莉莉娅等据理力争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阿达加迦在彼此相隔的这个距离,自然同样无法听清对方的话。直到微风轻抚过他的脸,带着火焰附赠的温度,离奇的事就再一度的发生了。如同微风把声音送到了阿达加迦的耳畔。 “您对我有很深的误解。我其实是个务实主义。”阿达加迦玩笑似的回答,“盲目乐观并不具备任何实际用途。” 他们隔着这样的距离,依旧听清了彼此的话。 “你没事吧?”帝坎贝尔却在对方寻常的话语里察觉到一些古怪的情绪,或者称之为对方忽然卸载下了更多的伪装,显得更真实了。应当是某些对方所熟悉的情形让他展露出这种情绪,可帝坎贝尔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些什么,也无法确定这是一种好现象,还是与之相反的现象。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只能选择了最恰当的安抚言辞,或者说是属于他的一贯命令式语态。 “振作一点。”他说。 阿达加迦因此微微怔住,而后垂下了视线。 对于帝坎贝尔口中的话,他当然不陌生。就像科特拉维“出事”的时候。 对方当时说:振作一点,去做点你能做到的事。 然后他得到了某种从导师出事后就没有得到过的、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其存在的“勉励”,让他从“过往”与“当时”的重叠里抽身而出,继而振作了起来。 这可能就是帝坎贝尔真正特殊的地方。 不是源于一团无法解构的复合型基因的“唯一成功的试验品”,而是源于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特殊灵魂。 但此刻的帝坎贝尔已经是值得阿达加迦“献上一切”的存在了吗?他还不能肯定这一点。因为只是目前这样的话,他认为并不够。 阿达加迦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贪心,接着莫名愧疚起来,既对帝坎贝尔,也对自己,只好选择将自己的视线彻底从对方身上移开,改为环视过周遭。 最后,他将无处置放的目光定天上,盯着那些布满裂痕的空间魔法,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喃。 “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当帝坎贝尔说服莉莉娅等至少尝试一下他的想法,时间已经又被浪费掉了不少。他抬起头来,担忧地看了一眼空中布满裂痕的要塞防御光罩,确认过它的自我修复速度,这才朝阿达加迦走去。 防御光罩已经又向上延伸了一些,阿达加迦盯着它想:大概再过十分钟,不超过十五分钟,它就会彻底闭合。 帝坎贝尔思考出来的对策都不错,以他的年纪和经验来说已经过于优秀了。可卡露雅尔等同胞的反对也没有错,他们都还有“项圈”,会出于更实际的方面来思考其可行性,也是非常正确的考量。问题的根源是留给他和他们的时间太过有限,而无论是小城主自身,还是欧兰因等同伴们的级阶不足,甚至是芙树系魔法从来就不是一种能在稳定性之外获得速度优势的魔法基础特性……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所谓活下去,就是直面这些无法改变的部分,探索一条新的出路。 但首先,他们需要时间来积累更多的经验,因此也更需要多活一些时间。 帝坎贝尔回到阿达加迦面前的时候,发现后者也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在仰着头确认同一件事。只是相比他过于直接的视线,阿达加迦却因为他注意到自己在观察什么,而收回了视线,甚至侧开了脸,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接着,阿达加迦似乎是笑了一下。 过于短暂,来不及捕捉。 当他再度看向帝坎贝尔的时候,已经没在笑了。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不确定自己看到那个笑容,可他也无法否认。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他就知道对方的确笑了。 “你在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像是介于忐忑与期待之间,“为什么?”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帝坎贝尔的问题,也没有等他同意就擅自开始了提问。 “您认为‘三战灵’是为了什么才赋予我们自由,让我们成为一个独立的族群?” “您”,帝坎贝尔想,又是那种过于礼貌的语气,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过于安静的空气在他们之间蔓延,周遭仿佛只剩下剧烈燃烧的声音,直到一道不应该出现的声音打破了他们。 “自由……吗?”诺拉不确定地问,“还是……荣誉?” “或许是公证?”卡露雅尔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尊严?也许。”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他只是盯着阿达加迦,好像在等待提问的对方主动给自己一个明确答案。 “自由。荣誉。尊严。公证。” 阿达加迦视线经过诺拉和卡露雅尔,复述了她们的话,然后再度回落到帝坎贝尔身上。 他问:“帝坎贝尔大人的答案是……?” 帝坎贝尔却说:“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因为从刚才开始,阿达加迦就在用行动、用语言以及其他方式,向他复述过数遍。 只是他当时没来得及注意到。 而现在,就连对方的表情都清楚的在复述那个词。 “我想听的答案是?”阿达加迦问。 “希望。” 这一次帝坎贝尔没有避开问题。 “你希望我、我们、我们大家都能铭记‘希望’。” 由“三战灵”在族群开端的最初所给大家留下的希望,一种源于自由,追逐荣誉,忠于尊严,遵从公证,却永不磨灭的希望。 “希望。”阿达加迦眼底掠过转瞬即逝的惊讶,接着又迅速地平静下来,对帝坎贝尔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没错,就是‘希望’。” 一个多么美好的词。 科特拉维说的没错。阿达加迦想:可对方也不全然是对的。导师的话也是。 他这数百年来,的确只是一个藏身于幕后的无名守护者,因为这就是他对导师的承诺,而他从来没有不满于这个承诺,甚至是心甘情愿地履行着。他从来不认为这是错的,就算因此不被理解,甚至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也从不后悔。这甚至不代表他就很可悲,因为真正可悲的是他早已经被束缚在了过去。可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得到机会见证这一刻。 至少,他在此时此刻、在这位过于年轻的城主身上,看见了“希望”的雏形。 阿达加迦不自觉在心底微笑起来。 他所面对的的确就是最好的“希望”。但不是现在。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在未来偏离初衷,可他至少该给对方一个成长的机会,不是吗?就算…… “阿达加迦?”对方沉默的时间过久,帝坎贝尔只能困惑地出声。 “的确。”阿达加迦的思考被打断,只得出声,“地下城里的远距离传送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以一种过于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火,熄灭就好了。石块,搬走就行了。” 他看着帝坎贝尔,给出肯定的回答:“地下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达,你在说什么?”卡露雅尔困惑地问,诺拉也是同样。 帝坎贝尔来不及说什么,欧兰因和莉莉娅等已经赶了过来。 从他们的脸上就看得出来,帝坎贝尔所想的办法已经失败了。 而且,他们不止失败了,还…… “齐图和海斯家族的那些家伙,居然打算只让他们的家族成员进去。”莉莉娅气急败坏地说,“尤其是弗雷威和芬尔布那两个蠢货,还直接把他们的大族长推开了,自己抢先跳进去了。” 诺迪兄妹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些混蛋!”诺拉骂道。 “我的魔力因此浪费了不少。”欧兰因同样气愤道。 第245章 “我的也是。”莉莉娅无奈地宣布,“抱歉了帝坎贝尔城主,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了,我……” “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帝坎贝尔摇头打断莉莉娅,再度提出由自己来控制那些火焰,“虽然,我可以说‘不到最后一刻就别放弃’,但你们要放弃也可以,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 “那你呢?”欧兰因问。 “我当然不打算放弃。”帝坎贝尔看了阿达加迦一眼,后者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像以往那样垂着眼,显得心不在焉,但他知道对方在听,这也是对方刚才言辞间传达给他的“期望”。 “既然地下城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帝坎贝尔说,“就算你们都说不可能做到,我依旧会尽可能去驾驭那些火……” “既然帝坎贝尔城主都不愿意放弃,我又怎么放弃?”莉莉娅对这位执着的年轻城主颇为无奈地表示,“我会尽量多构建几个向下的通道,多一个也好。至少让尽可能多的同胞先进入地下城。” 欧兰因附和:“那我也……” 跟刚才不同,悲伤和绝望好像从未蔓延过,他们意见出奇迅速的统一了。 就在帝坎贝尔他们准备去各司其职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阿达加迦的奇怪之处,动作不自觉顿住了。 阿达加迦在微笑。 不是寻常垂着眼睛那种无可奈何的笑容,也不是撇开头假装没有在笑的偷笑,而是一种如同见到期待已久的结果的、那种心满意足的笑。 很浅。嘴角的弧度像不存在,但他的眼睛泄露了愉快的情绪。 对方明白了自己意思,阿达加迦想,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我希望……”他声音阻止了两位城主和一位圣阶的离开,可他说到这里又忽然沉默了。 就像面对他不愿面对那些问题的时候。但也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细微到只有帝坎贝尔注意到了。 “你希望什么?”帝坎贝尔焦急地催促后面的话。 “我希望,”阿达加迦直视着对方,以过于笃定地语气陈述,“‘希望’本身永不磨灭。” 他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满怀希望的活下去。 “无论对错与好坏。” 帝坎贝尔沉默了,卡露雅尔和欧兰因等也是如此。 阿达加迦没有重复自己的话,反而似是而非地说。 “我只是不想放弃。” 放弃什么?他并没有说,也不打算说。无论对谁,摆出一种过于明显的拒绝态度,沉默地抽出自己腰间那把满是缺口的残破旧剑,先看了一眼空中,再环视四周。 那些熟悉和陌生的面孔,有疑惑,也有嘲讽,好的,坏的,悲伤的,困惑的,矛盾的……各不相同的面孔有着迥异的表情,仿佛被风引导向这个方向,全都看向了他。 像过去,又不像。 他身处“现在”。 他垂目盯着自己手中那柄残破的剑,如同在进行一种过于怪诞的自言自语。 “谢谢你们。” 阿达加迦说。 “这样就够了。” 只要大家满怀希望,坚守自由,不忘荣誉,秉持自尊……那么,力量本身才赋有其存在的意义。 帝坎贝尔来不及为阿达加迦莫名的谢意恼怒,又听到对方道歉的话语。 “帝坎贝尔大人,请原谅我又要违抗您的命令了。”他说。 “你要做什么?”帝坎贝尔急忙伸手,想拉住他。 阿达加迦略向后退了半步,巧妙地躲开了对方的手,接着单手横在腰腹,另一只手扶着他收在剑鞘里的破剑柄上,微微弯腰向,帝坎贝尔行了一个骑士礼。 就像之前那样,却多了一些随意。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您。” 他给予对方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承诺。 “至少在您信任的我时候,我是不会离开的。” 不等对方表露出惊讶,他就结束了这个过于短暂的礼节,同时将决心化为行动。 “秋风之月盛放的山风宝匣。” 他对自己那柄残破的剑,念诵起谁都没听过的精灵语咒语。 “风杖之印——崩解。” -------------------- 今天很长,夸我0v0 第182章 冻火灰砾(29) 碎空般的风,把那柄已经满是缺口的破剑,彻底扯成了无以计数的粉末。 碎末飞散的同时,阿达加迦的一只手抓握在原本剑锋的中间位置,另一只手叠加而上。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手中升起一道由光构筑的细线,以异于红色火光的过于显眼且夺目的颜色,以及堪比利刃的锋芒,由中央迸涌出。 那是无与伦比的翠绿色。 那种仿佛能超越最无暇的翡翠、胜过最精致的祖母绿的颜色,即便在大火映红的天幕下,依旧如同暗夜明灯般耀目,直接跃过了火光与天空,仿若能破开雨云。 大家不得不眯起眼,等到光芒散尽后,才看清阿达加迦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一只法杖。 一只过于奇怪的法杖。 它是银色的。一种属于极薄的、近乎透明的、属于精灵钢的银色。 一眼看上去就像一柄细而薄的精灵剑,但它却是镂空的。可组成那些空隙的却不是繁复的花纹,而是精灵语的弧线。 浅绿色的光顺着弧线勾勒着精灵语的弧度,盘绕而上涌入顶端,形成雕琢满精灵文字的法杖杖身,拱托起魔具所必须的秘银,编织出一个美丽的绕丝螺旋镂空。 在镂空的里面,即是法杖的顶端,固定着一块同样扁平却无比瑰丽的绿色魔法宝石。 是“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等在场所有的法师,全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盯着那只由过于稀有的、能同时诱发芙树与水域精灵魔力的“阿达加迦”、精灵钢和秘银所制成的法杖。 一只特别的精灵法杖。 就连精灵剑的留存都已经非常有限,可想而知这只法杖何等稀有。而它此时正持在阿达加迦手中,以介于剑和杖之间的形状,没有任何违和感。 卡露雅尔惊讶地问:“你居然是……法师?” “不全是。”阿达加迦有些不自在地回答,“确切的说,我是一个并不合格的战法双修。” “阿达加迦,我不管你是什么,任何魔法都挽救不了西乌斯。”莉莉娅说。 “挽救?”阿达加迦摇头,“我完全不会光系魔法。” 大家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他擅长其它魔法。 阿达加迦转移视线,以某种无法拒绝神情,注视着帝坎贝尔。 “请帝坎贝尔大人让大家都集合过来,再帮我铸起一个足够罩住大家的‘风之护壁’。”他说,“因为必须是风系的防御魔法才不会被排斥,其他都起不了防御作用。这是只有您能做到的事,所以只能麻烦您了。” 风系防御魔法不仅不够稳固,还对自身的魔力会造成双倍的耗损。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成倍的耗损。依照帝坎贝尔的习惯,他绝对会拒绝这种无理要求。 “你……” “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可惜帝坎贝尔还来不及拒绝,就被阿达加迦打断。 他说:“请相信我。”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因为这是对方第一次在认真恳求他,并非以往那样故作出来的假象。 接着,帝坎贝尔就在周遭愕然的注视下,命令道: “照他说的做!” “……” 这下连周围的反对声都没来得及出现就彻底消失了。 反正情况已经这样了,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 因为有帝坎贝尔此前的决定,现在不止能效率奇高的让大家集合在一起,还用自己并不擅长的风系魔力吟唱出他同样不擅长的风系防御型魔法。 没错,他并不擅长风魔法,只是出于对风魔法的执念,才固执地使用着它们。最有力的证明莫过于他成功的掌握苍蓝火焰以后,就迅速越过了级阶的沟壑,在没有持有圣书的前提下,直接跻身到了圣阶。 “秋风之月的卡朵尔大陆精灵王,请展开风的羽翼,庇护我、赋予我——” 一切都如同命运汇聚在了此时此刻,注定让帝坎贝尔地执着得偿所愿,发挥了他所执着的风魔法所必须的力量,才促成了这个特殊的“风之护壁”。 这一次的“风之护壁”并非前几次的缎带形式,也没有包覆住谁,而是以一个面积广大的半球风壁形式,由地面上缓缓升起的形态,逐渐从中央朝向四周扩散,把灼热的尘土与火焰都隔绝在外。 而阿达加迦却还站在护壁之外,好像要塞的空间魔法不是即将闭合,要塞也不会进入真空状态,以一种过于坦然的态度。 帝坎贝尔明白圣阶的局限性,尤其在他并非真正独一风系的前提下。 他看着护壁外的对方,说:“这种程度的范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而且我也维持不了多久。” 第246章 “我知道。”阿达加迦满意地看着对方构建起的风壁,感激的朝后者点头:“不用很久。” 他对还在护壁外的同胞们说:“请各位尽量挤到风之护壁里去。” 等大家都站在了护壁的范围内,阿达加迦才意识到卡露雅尔、诺拉、莉莉娅和欧兰因四个还站在自己身边并没动。 “你们也去吧?”他说,“卡露雅尔小姐,还有……” “可是……”卡露雅尔地申辩被打断。 “卡露,诺拉,莉莉娅,欧兰因,过来!立刻,现在,马上!”帝坎贝尔的同时打断了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要塞的空间魔法就要闭合了,别耽误阿达加迦的时间——不管他打算做什么,都相信他吧。” “好吧。”他们四个无可奈何地回答。他们也只能如此。 卡露雅尔边朝风之护壁里走边拧着头,问:“阿达加迦,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阿达加迦试图解释,却发现很难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只好说,“请卡露小姐相信我,我并不会做任何危害到您和大家的事……” “那当然。”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他,“我会盯着你的。” “……”阿达加迦无奈地看了一眼说话态度依旧如此凶恶的小城主,继续自己刚才没来得及讲完的解释。 “虽然我不会火舞魔法,也不会芙树魔法,更不会水域魔法,也不是空间系。”他说,“不过,如果只是要让这些火焰和瓦砾消失的话,我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卡露雅尔和众多法师都无比吃惊地看着他。 “你知道西乌斯有多大吗?”欧兰因难以置信地问。 通常的次席法师咒文强度至多覆盖15000平方米,而特席法师可以达到50000平方米——例如原本的西乌斯中央城堡全范围就接近于这个面积,而卡露雅尔的“永澜之水”恰好能覆盖全范围。 这当然是在魔力充足并且四周没有其它自然现象的相互作用影响的前提下,尤其是:火焰。 此时的大面积火海把整个西乌斯范围内的自然精灵们的基本秩序都扰乱了:火舞精灵活跃而充满生气,近乎狂暴;芙树精灵在经历无比痛苦的炙热煎熬;水域精灵则完全消失在该范围内;零星的风精灵散落在各处,完全沦为了火焰的俘虏……当范围内没有自然精灵的助益,就需要完全依靠法师自身的魔力。这是身为特席法师的卡露雅尔魔力会耗尽如此之快的原因,也是莉莉娅和欧兰因完全无法发挥真正力量的理由。 加上火系魔法的特殊性在于其所拥有最强的攻击力,而与之相应的操控难度也是呈正比的。即是说:火焰因为其可传递性,如果无法同时操控所有的火焰,即便只是漏掉了一个不起眼的火星,它们都能直接失控。等同于这对魔力的量级、驾驭力以及经验等要求非常的高。 眼下所需要的量级是涵盖整个西乌斯城,驾驭力是圣阶之上,经验更是无法想象。远不是帝坎贝尔之前在西乌斯一间侧厅里驾驭阿达加迦周遭的火焰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无法用数字来描述的庞大到可怕的程度。 阿达加迦正是在这样一个魔力、自然精灵的力量都不稳定,而且还需要一个极为庞大的魔力消耗量级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口吻甚至还异常的轻松,犹如在谈论天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5185平方公里。”阿达加迦说。 因为西乌斯城的建造面积也赋有着特殊的寓意——“三战灵”正好是在5185这一年,正式确立灵族成为独立的族群。 周遭再度陷入静默。 “这不可能。” 一些法师低声反对。 “就算集合我们所有的魔力,都做不到这种事。” “我也从未听说过谁的魔力能覆盖这么大范围。” “阿达,”卡露雅尔说,“不要说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即便你有‘阿达加迦’制成的法杖,如果你的魔力不够覆盖整个范围,你就会失败。” 阿达加迦扯扯嘴角,既没有肯定其它法师和卡露雅尔的话,也没有做出反驳。 “我相信他。” 帝坎贝尔打断了怀疑的声音。 “你们给我安静一些。至少暂时安静几分钟,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么慷慨的条件难道还不能说服你们闭上嘴吗?”帝坎贝尔说,“别浪费他的时间,也别浪费我的魔力。” 大家:“……” 他催促道:“阿达加迦,我所剩的魔力不多了。” “我明白。”阿达加迦感激地看着帝坎贝尔。 “虽然方式会有些过火,”他说,“但是现在只能这样了……” “闭嘴!”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他。 “好的。”阿达加迦愉快地遵守了这条命令。 “做你该做的事!” “乐意之至。” -------------------- 帝坎·遇到阿达就没有原则·贝尔 第183章 冻火灰砾(30) “借取——无限。”阿达加迦对自己的自然精灵们说。 自然精灵们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对,而是忠诚的执行了他的要求。因为风精灵现在的数量极为稀少,根本达不到会危及他身体的程度。 “拟相——风阶,自身。” 很遗憾,他失败了。 自然精灵们遗憾地表示:抱歉,主人,我们现在能借出的魔力极为有限,并不能让您“拟相”达到风阶的程度。 因为火舞精灵过于躁动与疯狂,风精灵自身自然也被削弱的极为严重。 没关系。阿达加迦对他们说。 接着,他选择了自己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另一种“高段符文免吟魔法”。 “转化——火属,自身。” “借取——无限。” 原本由于只能向风精灵这一种自然精灵借用而少得可怜的魔力量,瞬间因为他自身魔属转化为火系从而得到无以计数的火舞精灵们的支援,让他迅速的借取到了极为庞大的魔力量,而且还在持续上升。 等魔力庞大到让周遭都出了诡异鸣响的时候,他也不得不要紧牙关,来抵御身体无法承受时所附送的疼痛。 帝坎贝尔显然注意到了,因此皱起了眉。可他选择把嘴唇抿成一线,而没有去打断阿达加迦。 “拟相——风阶,自身。” 汗水顺着阿达加迦的额头不停滑落的时候,第二次“拟相”也成功了。 “双重,拟相——转化,风属,自身。” 接着,他又一度失败了。 自然精灵们再度遗憾地表示:主人,您是否忘了自己身上已经有“二重拟相”?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达到“四重拟相”的条件。如果您执意要进行“四重拟相”,那么原本最早“拟相”的“缔约”就会终止,那些施放在您身上“精灵誓约”就会自行解除。除非您以后能恢复到高阶,否则将无法再与我们签订“誓约”,到时候不光是魔鬼,还有对您抱有敌意的同胞们,那些杀掉您的…… 阿达加迦打断了精灵们,回答:我明白。 他知道“拟相缔约”的终止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因为“缔约”——“缔结精灵誓约”原本就需要高阶的基础魔力,可他没有。他不得已选择了“拟相”,可是那也是“当初”的“拟相”了,现在的他凭借自身的基础魔力连“拟相高阶”都做不到,因为“拟相”比自己基础魔力值更高的级阶最多只能跨度一阶。所以早在他还是“中阶”的时候,就用“拟相”将自己的魔力强制而短暂的固定在了“高阶”,并将“精灵誓约”的范围限制在了自己的头部、心脏和骨骼的部分。 这才是他能面对任何残酷的战斗依旧“拥有坚固的骨头”、受到重创时也不会轻易步入死亡的真正原因——包括他使用“均等毁灭”的时候。 因为他身上从一开始就有特殊的“精灵誓约”在随时保护着他,只要他还有一点魔力,只要他还能使用“拟相”,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也还喜欢他,它们就愿意帮他维持“精灵誓约”,哪怕他的级阶和魔力都不够,它们都会忠实地保护他的生命。 因为当初的他的确必须活下去,否则就不能履行自己对导师保证过的承诺。 可那是当初,而不是现在。 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下令:“请解除拟相缔约。” 自然精灵们无奈地回答:是的,主人,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双重,拟相——转化,风属,自身。” 这次他成功了。 连续的高段符文免吟魔法对他消耗很大,不断吸纳进他身体里的那些早已经超过负荷极限的魔力也是。但他借到了足够魔力,也拟相成了风阶,还将火系魔力转化成了风属魔力,不是吗? 可这还不够。 “三重拟相——精灵咏唱。” 他再一度失败了。 自然精灵们:主人。 我知道,阿达加迦打断了它们:我已经在进行“拟相印象”,所以只解除一个“拟相缔约”还不够,必须把“拟相印象”也一并解除。所以,帮我解除吧。 第247章 自然精灵们短暂地沉默了,接着过于惊愕地问:您确定吗? 回答:希望你们能把我身上的“拟相印象”也解除掉。 自然精灵:可是,主人…… 阿达加迦:没关系。 自然精灵:但…… 你们看,那边。 阿达加迦示意自然精灵们看向帝坎贝尔所在的方向。 看那位小城主。他对它们说:你们喜欢那位小城主,不是吗? 是的,但…… 你们喜欢他,也相信他。而他相信我。所以,你们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点。不是吗?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与自然精灵的对话。 “快——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您就这么相信我?”阿达加迦问。 “当然。”帝坎贝尔毫不犹豫。 “为什么?” “不需要。” 无论多少谎言。 “无论你是谁。 无论有多少次擅作主张。 “无论你拥有什么力量。” 他都会如此选择。 “无论你打算做什么。” 只要是他。 因为也只有他才会把自己的善意与好意深藏起来,不惜以贬低自己的方式,唯恐大家对他表达任何感激。 “我都愿意相信。” 这也是刚才、在对方说出科特拉维背叛的事情而遭到怀疑后,自己没来得及对他说完的那些真正的、完整的话。 “谢谢您愿意相信我。”阿达加迦回答。 帝坎贝尔:“……” 可恶,他现在没办法教训对方,刚才这个道谢的账只能在心底暂且记下。 他再度催促:“快!” “知道了。”阿达加迦完全没察觉自己刚被小心眼的小城主记了账。 你们都听到了,接着他就对自己的自然精灵们说:我相信你们,你们也应该相信我,不是吗?如果这位小城主的确符合我、符合你们的期待,那他也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绝不会做任何让我们失望的事,不是吗? 可是,主人,“拟相印象”会…… 当然,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解除“拟相印象”后会发生什么?可他已经准备好面对了。 他笃定地对自然精灵们说:当然,也请你们顺便帮我一起祈祷,希望别有太多还认识我的老家伙活着。 “但是!” 帝坎贝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度打断了阿达加迦与自然精灵们的对话。 “你不准用那个该死的‘均等毁灭’了!” 因为,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差点不复存在。 “当然。”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个全卡朵尔大陆最资深的骗子,在任何时候都能流畅地说出最完美的谎言。 尤其是这种时候,更是如此。 阿达加迦笃定的对自己的自然精灵们说:请解除拟相印象。 自然精灵们只能选择让步:是的,主人,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三重拟相——精灵咏唱。” 这一次阿达加迦毫无疑问的再度成功了。 “……那么,我开始了。”阿达加迦说。 没有谁能回答,他也并没有征求谁的同意。包括帝坎贝尔。而他即便征求,也从来不会真的听取对方的意见。因为真正的他,远比一直以来所呈现出来的那个他,更加的任性妄为。以前就不曾听过谁的劝阻,以后也不会。 如果说海量的魔力从四面八方、从那些火焰里涌向阿达加迦的时候还不足让注视一切的让大家惊愕,那么接下来的这一刻,注定会让谁都惊讶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嵌着“阿达加迦”的法杖被举起,朝着空中书写下精灵文字,以绿色流光的形式,如同使用者的眼睛一样,不断从精灵法杖顶端飞舞向空中,直到上升到一定高度,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水滴相互汇聚,首尾衔接为一个环状,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绿色线条所组成轴心圆。 接着,它开始复制分裂,随后是旋转,组成一个立体的球体。而组成这个球体的每一根线条,又都书写满了精灵文字,每一个文字则又是由无数的精灵文字链接构成。 这种层层叠叠的数量,多到亲眼目睹的大家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可上面写的魔法咒文却非常的奇怪,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魔法咒语,而是很多如同诗歌的词组。 它们与其所是咒文,更像是一封韵律优美的信,内容带着恳请、不停诉说的思念以及缅怀。它们不断的叠加扩散,错落有致地向着天空不断上浮,让被火焰映照的天空变得更加多彩而绮丽,像一幅泼洒在黑色画布上的各色颜料。 “多重精灵魔法阵!”欧兰因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接着,阿达加迦所准备的属于魔法最重要的构成部分——吟唱的段落,终于要开始了。 “高段符文咏唱魔法。”卡露雅尔已经猜测出将要出现的是什么,因为这跟多重精灵魔法阵一样,也是属于失落的古精灵族的魔法之一。 帝坎贝尔突兀地想:精灵族使用过的那些特殊魔法,可能根本没有失传过,只是因为精灵族已经不复存在,所以谁都不能使用它们。因为它们一直都是“精灵”的魔法,而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亚灵”们。 他的猜测的确就是阿达加迦的意思,是那句“精灵一逝,魔法已死”的真意。 ——除了“独一风系”使用的“拟相”的时候。 在历史和真相分道扬镳之时,在过去和现在交织的此刻,包括帝坎贝尔在内大家,都情不自禁的扬起头,跟随闪烁着奇异锋芒的精灵阵法,望向天空中过于绚烂的精灵文字。 阿达加迦以相较平常略显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源源不断从他手中绘出的精灵文字,把歌声一样节律送入每一双正在倾听的耳朵里,聆听者即便无法听懂全部的词汇,也不自觉会为其过于优美的发音和旋律所陶醉。 如同源自纯血天赋里的归属,吟唱出铭刻于灵魂的原点。 …… 天地万物之主,自星辰中降临的精灵之王。 吾之神,吾之王,吾之主。 请施舍您的恩泽,眷顾您的子民。 我以万物之主o风之精灵王o奥尔维格继承者的名义号令: 皓白精灵,暗夜精灵,芙树精灵,水域精灵,火舞精灵。 皆顷托于风之精灵。 摈弃所有灾祸,消弭一切罪恶,带走全部痛苦。 召唤地上之精灵,鸣奏灵魂之旋律。 我祈求您:将狂诗响彻的旋律全部赋予——均等毁灭! 第184章 冻火灰砾(31)a 一切都是未知的,没有任何让帝坎贝尔觉得熟悉的情形,直到吟唱的终末,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那种魔法并不陌生——那就是“均等毁灭”的完整吟唱。 “可恶的阿达加迦!你是个混蛋大骗子!” 距离光能级武器最后一次发射、灵族要塞西乌斯城防御外墙出现裂痕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足够赫卡中尉麾下的400个战斗单位扫清城外的三族混战战场。 人族的身体毕竟太过脆弱,无法经历过长时间的连续战斗。战斗结束后,他们立刻遵照指挥官命令变更为防御队形,开始轮流交替值守休息。就连赫卡自己也离开了外骨骼的座舱,来到外面舒展四肢。 荒原对人类来说是连呼吸都会危及生命的地方,他们通常在必须离开外骨骼座舱的时候会选择穿着抗冲击战斗防护服,这样不止能解决空气毒素的问题,还能应付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反之,就连战斗人员都会忐忑不安,只有疯子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赫卡正好是这样的疯子。 她直接开启了自己外骨骼座舱前端投射在地面上的激光保护立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经历了连续战斗的模样,更像是即将要参加军官会议,无论是穿着一身过于整齐的几乎没有一丝皱褶的军服,还是站在激光立场中过于坦然的姿势。 “报告长官。”穿着防护服的赫卡副官在她身侧立正,“此次作战虽然获得阶段性胜利,但西乌斯……” 听到那座要塞的名字,赫卡刚调整好的心情又跌回谷底。她完全无法为“这场”具有“双重意义”的胜利感到高兴,反而遭受了失败般的屈辱感。 “副官,”她疲惫地打断对方,“如果是西乌斯要塞的外墙正在自我修复的报告,不,谢谢,我刚才已经从远程监视器上看见了。你可以闭嘴了。” “不,长官。”不知变通的副官回答,“下官要汇报的是侦察装置刚做出的高达19%概率的气象预警。” “气象预警?”赫卡问。 “顶级自然灾害。”副官说。 “什么?”赫卡惊呼。 “将在一分钟之内发生。”副官说完后半句。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赫卡难以置信,“可别告诉我又有一个‘唯一巅峰值’的原生种正朝这边移动过来了?我可不认为原生种是如此勤劳的物种,如果它们真的如此勤劳,我就不用想方设法赚军功了。” 第248章 “不,长官。”副官回答,“预测灾害发生坐标是……” “长官,是龙卷风!” 一名慌张的中士跑向赫卡,打断了她副官的报告。 “根据远程监控通过风速、风向等数据推算,灵族要塞西乌斯城内部即将出现巨大龙卷风。” 天明明已经亮起来了,而西乌斯城内、帝坎贝尔构筑起来的风壁外,伴随着恐怖的风啸声,却让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局部的黑夜笼罩这西乌斯,伴随着暴雨前黑云盘绕的天空,加上难以想象的风卷,不止吞没了帝坎贝尔的大骂声,还有周遭一切可以吞没的声音与东西。 大家一时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并非因为情绪,而是受限于无可辩驳的物质因素。 随着越来越恐怖的呼啸声,中央城堡所在的位置,凭空出现了无以计数的风洞,迅速扩散向整座西乌斯。 无数的风卷缠绕在一起,旋转着向上攀升,无论如何仰起头,也看不到顶端。风却还在继续上升,拉长成一个连通天空与大地的巨大赤红条形。无以计数的无形巨手抓起所能没有扎根于地面的东西,包括火焰和巨大的石块全都剥离开地面。 它将沉重的瓦砾化作雏鸟的绒羽,将炽烈的火焰化作不起眼的尘埃,将“风之护壁”与要塞空间魔法之间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抛向天空,再将所有的东西都蹂躏成粉末。 被巨大的风卷抽走的不仅是火与瓦砾,还有处于风之护壁以外的烟尘和空气,以及所有能吸附的能带走的东西,甚至先西乌斯要塞的空间魔法一步,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真空状态,让这片被火焰燃烧堵塞住地下城隧道入口的地方、将这片已经超过500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的一切,都屈服在一个风魔法下。 除了要塞防御墙,帝坎贝尔风壁保护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是彻底抽空,就连石头和火星都没有留下。 无论死物还是活物。 “龙卷风直径已经超过200英里,还在扩大!” 赫卡麾下的那名中士近乎丧失理智地大吼大叫。 “接近300英里——还在继续扩大!” 赫卡忽略了他,侧头端详着自己的肩章 。 “我的新肩章 还没有到吗?”她问自己的副官。 五年前她的军衔的确是中尉,现在真正的军衔却早已经是准将了,只是每次联络西乌斯的时候,她都会借用自己副官的肩章 ,为的当然是不想让太高的军衔在西乌斯城主那里留下过深的印象,毕竟她只是负责押运物资、配给新任务集群的寻常军官而已,军衔太高的军官反而不合理,还会让塞尔会对她有所防备,不便于执行她筹划已久的后续计划。 但就现在的结果看来,她根本无法判断自己针对西乌斯的计划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还没有。长官。”副官回答。 “赫、赫卡准将!” 被赫卡和副官忽略的中士是负责侦察观测的小分队队长,按军务需要他的确能当面汇报,只是赫卡和副官都默契地选择了忽略他。 “那个,龙、龙卷风!”中士锲而不舍的试图引起赫卡的注意。 “中士,”赫卡的副官终于打断了他,“你应该先说报告,得到准将的允许后才能开口。” “对不起,长官,”那名中士勉强冷静下来道歉,“准将,我……” “好了。中士,放轻松,请继续履行你的职责,专心侦察观测。” 赫卡的声音让那名中士如蒙大赦。 “是,长官。” “报告长官。”副官接着汇报。 “说吧。”赫卡准将点头示意。 “您的升职通令到了。” “中将?”赫卡问。 “是,长官。”副官答。 赫卡了然:“军部那些老家伙会给我一个破格提升的机会,但不会太出格。如果是我也会选择跃过少将,成就一次‘中规中矩’的破格提升。” “是,长官。” 赫卡无所谓地耸肩:“不过时隔那么久,我终于能换新肩章 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了。” 比400个战斗单位的能源都无法破坏掉西乌斯要塞的外墙要好上太多。 “报告长官!”负责观测的中士再度激动起来。 “说吧中士。” 一个富有活力的新兵,赫卡有些羡慕地看着那名容易激动的士官。 “巨型龙卷风已经扩大到将近1000英里。形态稳定,没有减弱或下沉现象。”中士立刻报告,“同时侦测仪器还检测到要塞空间力场即将彻底闭合,我方短期之内无法进行任何有效攻击……” “等等,”赫卡打断了中士,“你刚才说已经超过1000英里?” “是,长官。”中士回答。 “你确定数据没有出错?” “没有,长官。我反复核对过很多次了。” 赫卡当即转向西乌斯所在的方向,尽管以她的肉眼并没有办法看到那么远的距离,可她依旧忍不住炯炯地盯着那个方向。 “想要。”她说。 “长官需要什么?”副官困惑地问。 “想要得到他、想要得到他们——得到那些‘武器’。” “武器?”副官更加困惑了。 “对。武器。” 自阿达加迦的吟唱结束,西乌斯城里的大家都捂住了自己的嘴或抿紧了嘴唇,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泄露了惊呼。 他们刚才所目睹的一切,无疑是对以往那些蔑视过风魔法、将目光局限于评级定阶的蠢货们脸上,煽了一个最响亮的巴掌。尤其是每一座城里、在每年评级定阶的时候,会坐成一排来评估年轻亚灵实力的那群老家伙们,甚至包括圣书战元老会的那些家伙。因为一旦到了高阶,魔力简直就像是肉眼可见一样,根本没有可能在评级定阶的时候出错。 可无论是高阶、特殊阶还是圣阶的实力与魔法威力,都无法跟他们刚才所目睹的“风”相提并论。因为他们单是看着,就抑制不住自己两腿发颤、膝盖发软,有些甚至已经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就连拥有“项圈”的大脑,也无法冷静下来的情况,而理由仅仅是他们亲眼目睹了阿达加迦在刚才一瞬里展露出来的、过于恐怖的魔力值,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扼杀心底涌现出的本能恐惧。 “独一风系!”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接着是更多的声音。 “他是罕有的‘独一’风系。” “这是只有独一风系才能使用的魔法!” 那是几道过于老朽的声音,显然出自已经患上魔减症的老家伙们。更多老家伙随后发出惊叹声,尤其是西乌斯城那些负责评级定阶的老家伙们,脸色无一例外的难看之极,陆续发出层出不穷的质疑声。 “不可能!” -------------------- 一个不重要的tips:不记得说过没,说过就再说一遍(你)灵族用公制+一点私设,人族用英制,鬼族是全套私设制,不是我手滑写错造成单位不统一3533(望天 第185章 冻火灰砾(31)b “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现过独一风系了。” “怎么可能还有独一风系活着?” “独一风系根本就没有纯血继承者!” 可实事却摆在他们眼前,让他们不得不信。还有一些甚至不自觉怀疑了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无论是评级定阶的时候,还是此前阿达加迦提到“永行因子”的时候,他们竟然都在随后选择忽略了他。直到他站出来阻止叛徒劝说更多的同胞背叛的时候。 或许该说他是过于擅长隐藏自己,还是他本身的实力非常不稳定?沉静时不会引起注意,狂暴时能让谁都恐惧,不定形,难以捉摸……他或许拥有“风”这个词汇所涵盖的一切特性,就像是“风”本身。 “‘现代战争的问题在于士兵们被城市化的生活剥夺了野外生存能力,他们需要重新学习这种技巧,往往会被局限于自己脆弱的身体本能。尤其在恶劣的条件下失去补给线,疾病,伤势,食物与水,对我们都是致命的。’” 副官看着赫卡中将,更为困惑了:“这不像是赫卡中将会说的话?” “这是那位创造过‘零败绩’的伟人曾经过说的话,你居然不知道出处?”赫卡叹气,“看来‘近代著名军事家’这门历史选修课,也被战斗人员储备学科淘汰了?” “抱歉长官,”副官回答,“下官没有选修这门课。” “那我引用另一位更广为人知的伟人名言:‘阻碍现代科学飞跃的关键也不在于机械或者ai技术的成熟度,而是生物工程的进步太过迟缓。’” “‘奇迹的萨谢尔’。”副官回答。 “完全正确。”赫卡满意道,“否则我就要换个副官了。” “是,长官。”副官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你肯定学习过‘奇迹的萨谢尔’的存留于历史中的伟大科研成果,他毕竟是初等教育历史必修课程里的一个小节。” 第249章 “是,长官。” “可你知道‘奇迹的萨谢尔’真正伟大的地方是什么?一个没有记录在历史里的部分。” “抱歉,长官。下官不知道历史记录之外的部分。” “所以,你只能做副官,而没有办法晋升。”赫卡摇着头说。 “是,长官。” “我来告诉你吧。” “谢谢长官。” “比起需要我们去操控的冷热兵器,比进化速度异常恐怖还需要能源来支持运作的战斗ai机器人,有一种武器的诞生途径更加伟大,是将近700年的前瞻性创造。 “这种武器以我们人类的基因做土壤,用精灵的魔力因子做种子,再加上一点原生种的魔鬼因子作为养分,完美的缔造出了一个全新的物种。 “他们拥有与我们同等的高智慧,比我们优秀的反射神经和战斗能力,更不惧怕恶劣的自然环境,身体也带有高速自主修复机能; “他们自身就是能源合成工厂,只需要碳水化合物和水就能活下去。即便长期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战斗,也不会出现败血症或其他任何可能的疾病; “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还有柔软的、易掌控的、跟人类一样的情感,或者称之为:灵魂。独一无二的灵魂。因此他们完全能跟我们彼此理解,而不用担心他们会像ai那样失控而反噬我们。” 赫卡问副官:“还有比这更伟大的生物武器存在吗?” 副官只能愕然地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奇迹的萨谢尔’真正的伟大之处,”赫卡说,“是他创造了这种近乎完美的生物武器。只是由于结果是‘武器们’的叛逃,他的这一项最为伟大的功绩没能被载入史册。” 副官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中将是在指……? “没错,我所指的就是——灵族。”赫卡说,“当初的‘三战灵’就是最先被制造出来的第一批‘实验性生物武器’里战斗能力最强的三个样本,而现在的‘灵族’则是‘三战灵’的基因后代。他们居住在西乌斯要塞高墙内,而那座要塞对我们来说则是一个巨大的武器库——本该属于我们人类的武器库。” 确切的说是自称为“亚灵”的巨大武器库。 “我愚蠢的副官,你可以稍微想象一下,大家都可以想象一下,无论是我们之中的谁,只要得到其中一件——得到他们任何一个的忠诚,在对原生种的战斗时,就不用再依靠这些笨重的外骨骼,也不用从小就被置换需要花大量时间才能习惯操作的内骨骼,更不用计算需要依靠多少个战斗单位来对付多少原生种,甚至不用预估那些需要冷却和充能时间的麻烦的热兵器该如何使用。 “他们是全自动的,会替你解决掉一切关于战斗的麻烦,也能解决你所有的敌人,你所需要的只是提供食物、水和居所并且赢得他们的信任。 “只要你能成功拥有灵族的一份忠诚,在某种程度上,你根本就是无敌的存在。 “你,你们,难道不想拥有‘那些’美丽又强大的‘武器’吗? “阿达加迦!” 在众多的声音与情绪里,唯独帝坎贝尔站在那里,像发了疯一样不断大吼。 “骗子!” 他死盯着周遭裹挟着赤红火焰与沙尘的飓风中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它们,以一种湮灭一切的形态,让一切都非常彻底的消失了。甚至包括使用魔法的那道身影。 他想冲过去,但他不能现在就解除“风之护壁”,否则包括卡露雅尔在内的所有同胞都会因此被卷进那些恐怖的飓风里。因而只能徒劳地站在对方施展的、过于庞大的、能湮灭了一切的风魔法中央,在自己铸起的风防御魔法的保护下,感受着自己被那些飓风撕扯的力量,安全得让他不自觉憎恨。 既是针对自己,也是针对对方。 “绿眼睛白痴混蛋大骗子!” “就算你们都不想,我可是非常想要的。 “尤其是那些圣阶。 “当然,还有圣阶之上的那些存在。 “他们的强大恐怕早已经超出了我们贫乏的想象力,根本不是几百个战斗单位可以抗衡的存在。” 赫卡的话让她的麾下无一不露出了狂热的眼神。 “可是,”副官皱着眉说,“既然他们是属于我们人类的武器,那他们当初又为什么会叛逃?是因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容易控制,而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办法去掌控他们?” “不,都不是。”赫卡回答,“是因为当初解决‘控制’问题的是‘唯一誓约者’。” “唯一誓约者?”副官更加困惑了。 “我愚蠢的副官,你就没有考虑过另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是,长官。没有。请长官明示?” “你就没疑惑过为什么一种生物武器需要保留性别、美丽的容貌以及一些不必要的生理结构?” “等等……难道?” “看来你想到答案了。” “是为了更‘方便’的驾驭灵族?” “是的。”赫卡回答,“人类需要用自己的感情,身体,用一切手段,最后还有阻遏剂,去驾驭这种过于美丽而强大的武器。” “阻遏剂?”副官再度困惑了,“那不是给灵族的常规物资之一?” “是的。”赫卡回答,“am表达阻遏剂——一种只能通过基因赋予基因的魔力阻遏剂,实际上能将我们‘缔造’成他们的‘唯一誓约者’。” “中将的意思是,灵族当初作为生物武器被我们伟大的先人——‘奇迹的萨谢尔’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用人、用我们自身来约束他们。而我们是用‘情感’来控制他们的忠诚?‘那些人’当时被称作‘唯一誓约者’?” “没错。”赫卡说,“当初的‘唯一誓约者’,就像是虚构小说里奇怪的巫师与强大的魔兽缔结誓约,继而拥有一个过于强大魔法使役,依靠他们的意愿来保护其他手无寸铁的人类。” 只是很显然,人类的各方各面都不足以让那些美丽的武器们长久的喜欢。 “‘感情’是最难掌控的东西,更不可能用它来真正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 于是“三战灵”挣脱了“项圈”的束缚。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人类。” 然后,这片大陆上就出现了“亚灵”这个物种。 一个从建立至今只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崭新族群。 “其实在我看来,伟大先人的初衷并没有错,但是‘唯一誓约者’的想法却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赫卡接着说,“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佣兵来雇佣。我所指的当然并非是我们现在跟他们的这种供给式同盟关系,而是真正的同盟关系。我们应当给予他们足够优渥的条件,探讨能让双方真正满意的条件,就能像两种不同政治势力之间的普通人类一样,通过利益交换来达成彼此的合作。” “就像对待普通人那样?” 第186章 冻火灰砾(31)c “没错,就像对待普通人那样。”赫卡点头,“给他们提供适合的工作,给他们合理的报酬,确保雇佣环节受到法律保护,相关福利、定期升职、提高薪酬……就像对待任何对人类社会不满的普通人,帮助他们解决不满的问题,让他们能更好的适应我们的社会环境,融入我们的政治体系;就像对待任何享受着社会和政治赋予的生活的普通人。他们甚至不会察觉到这些,却能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这种生活,从而自愿遵守我们的宪法,跟我们对等的享受稳固的社会结构所带来的生活。因为在我们如今的社会体制下,任何人都有发声的权利,根本就不存在数十世纪以前才有的背叛和效忠的问题。一旦他们成为我们社会的一部分,他们就会主动维护这种互惠的利益关系。这会成为比‘项圈’、比阻遏剂,乃至唯一缔约者更加忠诚纽带……” “报告长官!” 负责观测的新兵中士再一度打断了赫卡。 “龙卷风在扩大到2000英里的时候停止,开始逐渐减弱并下沉。” “2000英里?”赫卡难以置信,“那不是将近覆盖了整个西乌斯城?” “是,长官。的确覆盖了。” “混蛋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不断的大骂。可他除了谩骂之外,根本束手无策。 数分钟过后,随着在西乌斯城内肆虐的狂暴的飓风逐渐平息,清空西乌斯内一切的飓风极快的出现,又以同样的速度彻底消失,只在西乌斯留下三处交错闪烁的、属于魔法的光:帝坎贝尔的风防御魔法;西乌斯城即将闭合的要塞空间魔法光罩;阿达加迦的精灵法杖使用过后所流转出的浅绿色余韵——这三样东西证明风魔法刚才的确以一种恐怖的灾难形式出现过。 嵌着“阿达加迦”精灵法杖发出一声脆响,好像掉落在了地上。 那声音轻而短暂,在飓风包围声音里,应当是听不见的,可帝坎贝尔又的确听见了。他惊慌地等待着,直到席卷周遭的恐怖呼啸消失的刹那,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第250章 风壁轰然崩塌,像绿色的玻璃那样四分五裂,帝坎贝尔以闪现的形式奔出,笔直的朝印象里最后见到阿达加迦所处的位置冲了过去。 “阿达加迦?” 他边穿过尚未来得及落定的尘埃与风,边反复呼唤,同时也反复被那些风掀起的沙尘糊住视线。他的眼睛因此刺痛,变得毫无用处,可他依旧锲而不舍地睁着眼睛。直到他意识到周遭可见的东西的确除了风和沙尘什么都没有,也意识到自己如同盲者般不知所措,再度情不自禁地惊慌失措起来。恐慌让他变得愚蠢,迟了好几秒才想起来释出探查魔法去寻找对方。 让他恐惧的探查结果很快反馈到他感官上——阿达加迦的魔力消失了。 一丁点儿也不剩的、彻底的消失了。 这让他再也无法循着魔力去探查对方的所在,只能更改为野外战斗时那样,去探查彼端沙尘中任何可能出现的生物。 让他更加恐惧的探查结果很快也反馈到他感官上——什么都没有。 彼端就连虚弱的呼吸都没有,一切声音都消弭在了尚未沉淀的风沙中。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满怀恐惧与愤怒,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个混蛋,骗子,可恶,你又骗我……” “我在。” 失去的恐惧来不及在帝坎贝尔身上蔓延开来,就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或许是个混蛋,但我没有骗您。至少这次没有。” 同样熟悉却无可奈何的语气,隔着尚未沉淀的沙尘与风声清晰的传递到帝坎贝尔耳畔。 “你还活着。”他骤然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还活着,就可以用治疗魔法,那就不会有事的。 “当然。”阿达加迦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语调回答,“至少这一次活着,也没有骗您。怎么,我还活着违背了您的意愿吗?” “闭嘴!不许误解我的意思,我根本没有说过与之类似的话。”帝坎贝尔回答。 回答他的是阿达加迦几不可闻的轻笑声。 短暂的,如同不愿意暴露他真正的情绪,因此迅速戛然而止。 “我有很多帐要跟你算。包括‘均等毁灭’。但不是现在。”帝坎贝尔说。 “算账?”阿达加迦困惑了。 “闭嘴。别管那些。你的魔力和呼吸好像也消失了,我根本探查不到。都不知道你怎么还能说话,但是却探查不到?”帝坎贝尔边颠三倒四的说话,边继续在能见度过低的沙尘中向前摸索,“这些该死的沙尘什么时候才能消失?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快告诉我你具体在什么位置?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完全没事。”阿达加迦立刻回答,“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您只要往前走,就能看到毫发无伤的我。我保证。” 那些风再度帮阿达加迦传递了话语,让他如同在帝坎贝尔耳畔呢喃,后者却因此更难以判断前者究竟在什么位置。 “没亲眼确认以前,我是不会再相信你这个骗子的话了。”帝坎贝尔回答。 “我没有骗您。”阿达加迦为帝坎贝尔极尽耐心地解释,“就像我刚才答应过的那样,我并没有离开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均等毁灭’并不会伤害到我。您听我说话的声音像受伤了吗?我完全可以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的跟您一起把大家送进地下城。当然,我们最好能快一些,不然要塞的空间魔法就会……” “闭嘴!”帝坎贝尔命令,“既然你没事,就给我过来!” “请允许我违抗这两个命令。”阿达加迦回答。 “……”帝坎贝尔真的很想揍那个绿眼睛的混蛋了。现在,立刻,马上! “我真的非常讨厌您用命令式的语态跟我说话。一直都很讨厌。”阿达加迦仿佛猜测出了对方的想法,故意挑选更能让对方生气的词句,说,“我完全不想遵守您口中的那些命令。一次也不想。” 他用故作的话语隐藏起自己身体上出现的问题。 “您对待我的态度为什么总是这么的恶劣?” 他尽可能地转移着对方的注意力,试图让对方过于聪明的脑袋别察觉到任何异样。 “您就不能友善一些?” 为的是能彻底隐藏起自己“无法走向对方”的事实。 “高兴吧!” 赫卡中将宣布。 “或许,欢呼也可以。” 她说:“我们一度失去了他们,以后将重新拥有他们。” 她回过身去,向着空无的荒原发问:“不是吗?科特拉维医生。” -------------------- 有点短,别打我,明天会变长的!信我! 第187章 冻火灰砾(31)d 血系构成阵的光芒,以过于庞大的形式,出现在赫卡等人面前空置的荒原上。 这显然是赫卡早已经准备好来迎接对方的坐标,没有丝毫偏移。 以科特拉维为首的亚灵们,陆续从血系构成阵里走出。以赫卡为首的人类暂时愣在原地,愕然地注视着那些美丽的轮廓,看他们从如同一副充满魔法与冒险的神话时代的画卷里走出来,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们在面对先人过去创造出来的特殊生物兵器的后裔们,依旧忍不住惊讶。即便此前有幸与灵族打过交道的赫卡,也是隔着投影通讯的屏幕、外骨骼、防护服的头盔或者等等与之以有关的间接接触方式,并没有如此直接的、又在近距离下接触。但单就外表这一项来说,已经足够让他们发出惊叹。 为了自身的安全,赫卡无法走出外骨骼构筑的激光立场,也无暇走过去。科特拉维不止没有立刻走向等待多时的中将,反而为自己步出构成阵后就察觉到的某种魔力波动驻足回身。 他看向西乌斯城所在方向,显得有些错愕。 “西乌斯城居然没被毁?”乌卢克显然也察觉到了,但他故意绕开了话题,“这的确值得惊讶。” “让我惊讶的不是西乌斯,而是我亲爱的学生——阿达加迦的魔力波动。”科特拉维不懂乌卢克避开提及的原因,直接挑明道,“感觉像是风阶,但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异。而且忽然消失了。” 即便是在这个距离,身为风阶的他对魔力的感知力远不是圣阶所能比拟的,否则他就不能随时从周遭借用魔力了。乌卢克虽然还不是圣阶,可他已经持有圣书了,这便只是迟早的事情。何况暗系对魔力的感知一直比光系出众,如同另一种来无法辩驳源于魔鬼因子的天赋。而只有死亡才会让他们魔力的波动彻底消失。 “我的感觉没错吧?”科特拉维问。 “怎么?”乌卢克以玩味的方式给出暧昧不明地回答,“你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强行带走那颗‘原石’?” “我认为那已经是一颗能让我们惊喜不断的魔法宝石了。”德隆纳说。 “阿达加迦?”威尔因异常困惑,“那个低等战士?他有这样的价值?” “加上帝坎贝尔,或许是两颗。” 艾琳娜说,“一个没有圣书却能短期内从高阶自行进阶的纯血天才。” “如果算上风阶的塞尔,三会是一个比较恰当的数字。” 缇斯说。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威尔因更加困惑。 “谁能说点我能听懂的?”麦德施也是同样。 “这两位城主大人还在状况外。”乌卢克无情地讪笑起来,“谁愿意好心的为他们解释一下——反正不是我。” 威尔因、麦德施:“……” 趁着科特拉维盯着西乌斯方向陷入思索,乌卢克依已经率先走向赫卡。 对于鬼族有攻击作用的保护立场对灵族却没有任何伤害,毕竟他们的基础基因结构链跟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位率领着人类军官,你已经杵在那边很久了,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乌卢克难得礼貌的伸出手。 “失礼了。” 赫卡回过神来,与乌卢克握了手。 “我的名字是:赫卡。赫卡o穆特雷亚。军衔是中将,相当于灵城中隐城主级别,但我在议会拥有更高一级的权限,相当于:六城城主之上的大城主——虽然我知道灵族目前并没有大城主。” “隐城主?大城主?这可真是太棒了!”乌卢克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莫名激动起来,“我是西乌斯的前隐城主,你是人类那边的隐城主级。多么有亲切感的巧合。不过我的名字还在考虑当中,因为我不太喜欢之前的名字,正准备改一个新的。” 赫卡:“……” “乌卢克,请你秉持礼貌的稍微安静一会儿。”科特拉维制止了这位前隐城主的不谨慎行为,走进保护着赫卡的外骨骼安全立场中。 “科特拉维医生,”赫卡立刻转向对方,再度伸出手,“欢迎您和您的同胞加入我们人类的阵营。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偶尔会不自觉称呼您和您的同胞们为‘武器’。” 第251章 “当然不介意。您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科特拉维简单地与对方握手之后便松开,“关于我族祖先的历史,我已经提前转告过我的同伴们了。他们显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否则就不会成为我的同伴了。我和我的同伴们都跟赫卡中将一样,最在意的是合理且公平的利益交换。” “那真是太好了。”赫卡放心地说,“那么,就让我,赫卡o穆特雷亚中将,正式以现任军本部总司令代理,及,议院议长的身份接纳你们。” 她再度伸出手,等待科特拉维交握。 “我以军政两部代表的身份,向您和您的同胞们保证,你们将在寇司城等人类社会集群体系要塞及相关地域内,享有与人类同等的全部合法权利。当然,你们也必须履行相应的义务,并且尊重我们的社会秩序结构以及宪法等法律条款。” 双方的第二次握手即代表口头协议的达成。科特拉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非常感谢。” 他耐心十足地伸出手。 “我们跟你们一定能相处得非常愉快。” “或许,再温和一些?”阿达加迦继续故作寻常的对帝坎贝尔说。 “对待骗子不需要友善或温和,”帝坎贝尔回答,“立刻到我这边来,到我面前来。让我能看见你。” “我……”其实阿达加迦并非不想走向帝坎贝尔的所在位置,而是被困在一种无可奈何的、熟悉却又陌生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糟糕身体“限制”里——他的腿阻止了他移动的全部可能。 确切的说是腰部以下,已经变得像彻底锈住的老旧金属,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当然也不可能走向帝坎贝尔。可他刚才还跟对方说自己没事,实在没有办法承认这句也是谎言,只能等待对方走向自己。 “你果然又在骗我。”帝坎贝尔已经藉由阿达加迦这个短暂的沉默察觉到对方的谎言。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放任自己内心徒劳且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向“三战灵”祈祷周遭的沙尘能尽快沉淀下来,这样他才有可能辨别清阿达加迦所在的确切位置。 沉默蔓延了不过一分钟,帝坎贝尔就更加担忧起来。 “说话!”他说。 阿达加迦依旧保持沉默。 “你到底怎么了?”帝坎贝尔再度追问,“如果受伤了就告诉我,如果……” “我没事。”阿达加迦说,“真的。” “骗子。” “……” 尽管阿达加迦说得真的就像没事一样,可帝坎贝尔还是注意到了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就像是对方除了说话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连朝他走过来都做不到。 这个揣度让他更加恐惧了。 “没亲眼看到你、确定你没事以前,我都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帝坎贝尔宣布。 “一个字也不信!” 残余的风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始转弱,大约经过又一个漫长的沙尘沉淀过程之后,帝坎贝尔的视野终于步入了面对清晨迷雾散去的时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捕捉到彼端那道轮廓的刹那,立刻拔腿狂奔起来。 可惜,他没能跑出几步,就踩到了一件东西。 他急忙低下头,发现是那只形状特殊的扁平的精灵法杖。 属于对方的法杖。 对方就连重伤的情况下,都会用牙齿咬住藏有法杖的那柄破剑,可想而知什么情况下会让他扔下这根过于真贵的,甚至可能拥有特殊意义的法杖。 帝坎贝尔心底糟糕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他边弯腰捡起法杖,边克制着心底重新滋生的恐惧,这才继续朝对方跑去。 “我真的没事。”阿达加迦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去地下城……” “闭嘴。”帝坎贝尔回答。 “抱歉。”阿达加迦已经不知道第几度选择了道歉,并疑惑自己面对这个小城主的时候怎么总是在道歉。可现在的他跟之前为了不让小城主变成残废而跃过“黄线”的后果相类似,却没有附赠越过“红线”的昏睡与超再生停止,而是一种更加古怪的状况。有些像之前刚用“拟相”跑进西乌斯、赶往中央城堡时那种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势、四肢却很艰难才能移动一步的感觉,却也不太像。因为这一次他一半的身体已经彻底不能动弹了,并且能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半身体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僵硬,以至于根本握不住那只精灵法杖,并且连说话都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陌生而缓慢,如同全身上下都在逐渐腐朽。 “不准道歉,”帝坎贝尔回答,“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什么都没做错,不需要道歉。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你别总是骗我你没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应该先关心自己?你……” 阿达加迦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帝坎贝尔打断阿达加迦的同时,已经来到对方面前,可他却不由自主的停在距离对方一臂开外的位置,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人族社会的议院议长相当于我族的大城主。”乌卢克觉得自己学到了有趣的新东西,“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大城主了,赫卡中将是怎么知道我们曾经有过大城主?” 第188章 冻火灰砾(31)e “从打算邀请你们加入我们这一方开始,我肯定必须先去了解你们。因为只有了解彼此,才能为彼此谋划最大的利益。就像我能为西乌斯前隐城主阁下及您的同胞妥当地处理提高任务报酬的事情那样,毕竟中央城堡才是任务报酬减少的根源,而我能直接确保你们拿到相应的全部报酬。”赫卡以符合政治家立场的中规中矩方式回答。否则就是把寇司城置于危险之中——当然,这后半句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没错。”乌卢克发出愉快的笑声。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和他的暗系同胞的确非常满意。 “根据我们这边的记录,”赫卡说明道,“在‘三战灵’离开我们以后,我们有数十年的时间没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敌对的关系。” 那便是“三战灵”横空出世,也是人鬼灵三族混战的时期。 “要不是有你们的那位大城主出面,代表着六座灵城和全体亚灵来主动与我们接触,我们是不可能签订下后来所使用的佣兵与物资交换的协作条款,也不可能催生出我们两个族群之间的盟友关系。” 正因为有这位大城主,灵族的生活物资得到了稳定的供应,才能开始繁衍生息。而人类在野外的安全以及那些无法战胜的战斗,也开始由灵族来帮助营救或全权承担。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大城主?”艾琳娜困惑地说,“他叫什么名字?” “的确有过,也是唯一的一位。”缇斯对艾琳娜解释,“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只有海斯家族那边才存留有记录文献。我也是某次碰巧听他们随口提起过。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位大城主叫什么名字。” “那就是说以前的六座城其实都在大城主的管辖之下?并且根本没有六个首座和六位城主?”威尔因问,“那么那位大城主的实力如何,是什么阶?” “我没有办法问得那么详细。”缇斯摇头表示,“那位大城主好像是海斯家族保管得最为重要的一个秘辛。即便我想方设法旁敲侧击,那个海斯家族的家伙也完全不愿意透露,只肯告诉我关于那位大城主‘存在’的时间。” 存在?科特拉维咀嚼着这个词。 “多久?”麦德施好奇。 “非常短暂。”缇斯说,“可能只有三到五年,总之不会超过十年。” 十年对灵族来说甚至无法度过幼年期。的确太过于短暂了。 “所以很多同胞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也不奇怪。”缇斯摊了摊手,“听说那位大城主除了拟定任务和物资的交换模式雏形,促使我们跟人族成为盟友关系之外,就再也没有履行过任何城主的职责。后来他甚至还突然消失了。你们也知道‘三战灵’那个时期有很多记载都不够详细,甚至比精灵们留下的魔法还要残缺不全。我所在的齐图家族在三大家族里也是最后一个才被建立起来的家族,对那些过于久远的秘辛肯定不如海斯家族了解得多,甚至可能不如诺迪家族知道得多。”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科特拉维终于开口问。因为这些让他不自觉联想到“科特家族”——原本拥有西乌斯城的、也是他该归属的家族。 缇斯摇了摇头,科特拉维只好把视线转向乌卢克。 暗系相比光系来说从来不会存留无用的历史记录,但他们会口沿相传一些故事。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值得效仿的存在,就像说给孩子们的有趣睡前故事一样。区别就是,它们都是真的。因而乌卢克从开头就没有否认过自己知道这些事,现在也没有必要装出不知道的模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乌卢克耸了耸肩说,“时间应该是在‘三战灵’去世之后,‘银炽之风’出现之前。” 第252章 他停顿了半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根据我们暗系所流传的故事,我们所用的圣书战规则以及圣书持有期限等规则,也是那位大城主所拟定的。” 大家惊愕地盯着乌卢克,就连科特拉维也是同样。 “总之,大城主‘存在’的时期,的确是继‘三战灵’之后的伟大时代。” 乌卢克露出向往的表情——尽管他漆黑的皮肤让周遭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可他的眼睛充却满向往的光辉。 “因为有大城主与人族拟定的盟友条件,我们才能拥有足够的物资进行族群续存。” 随后就有层出不穷的天才纯血从繁衍实验室里诞生,这才将让族群扩展得初具规模。 “否则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了。” 可就像“三战灵”中只有“诺拉艾菲”的名字被记录在圣书里那样,这位大城主也…… “可是,这位大城主竟然连名字都没留下?”科特拉维疑惑了,“长相也没有?那大家是如何知道他就是大城主?” “这个我知道。”缇斯说,“因为即便没有名字也不知道长相,大家都不会误认大城主。” “那依靠什么来辨认?”科特拉维问。 “法杖。”缇斯说,“那位大城主持有一只形状奇特的扁平法杖,杖身用精灵钢铸造,像是一柄没有刃的剑,顶端则由密银编织。” “你说精灵钢和密银?”科特拉维惊愕,“那不是精灵法杖?” “对,”缇斯点头,“据说也是现存的唯一一只精灵法杖……” “危险!” 环绕着西乌斯中央城堡原本的所在地的沙尘此刻尽数散去,帝坎贝尔终于能看清彼端的身影。 阿达加迦的魔力的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依旧有一层极薄的风,在此前那些狂暴的风里以及此时此刻,像薄雾一样保护着他——就像保护塞尔那样。好像这种如同缎带般的“风膜”与魔力与施展者的魔力都没有关系,只有当被保护者真正安全下来的时候,才会解除——就像塞尔之前被卡露雅尔治疗的时候那样。所以对方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没事”。 这些都不足以让帝坎贝尔惊讶,因为这样的情况他之前已经在塞尔身上见过一次,就连他自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将风魔法控制成这种温柔的缎带形式。真正让他惊讶的、让他长久愣在原地,既无法动作也无法言语的是阿达加迦本身。 从剪影到轮廓,再到切实映在他眼睛里的每一个弧度。 过于意料之外的情形,足以超出帝坎贝尔的任何想象。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长久地呆愣在原地,既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就连想将精灵法杖归还给对方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中,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看。 “危险!” “侦测仪器警报!” “探查魔法预警!” 人族和灵族两边负责外围监测的同伴几乎同时出声,却已经迟了赫卡的副官数秒。 一切都在极短的瞬间发生。副官根本来不及发出完整的预警声,因为这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一切变得无法应付。 怪诞的轰鸣突然出现,地面陡然剧烈震颤,赫卡的副官判断自己的长官无法避开攻击,干脆直接飞身扑向她。副官身上能抵抗原生种大部分攻击的战斗防护服竟然失去了所有的作用,在他意识到突然袭来的攻击远比人类目前所认知的普通原生种要强大数倍,根本不是防护服能抵挡的存在时,他身上的特殊材质装备已经被那些攻击轻而易举地撕碎。 “长官——小心!” 副官及时将赫卡推离出被攻击范围,又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住她。他的反射神经对于人类来说已经相当优秀,可是他的行动本身还是太慢了,只来得及保护赫卡,却无法保护自己。 意识到疼痛的刹那,他已经连人带防护服都被扯成了碎块。 “原生种来袭!” “全体进入紧急战斗编队!” 帝坎贝尔至今记得自己捡到“那幅”绘有自己唯一偶像的长笺的每一个瞬间: 他记得自己的手指划过那幅魔法画像下部边缘那两行大言不惭地精灵文字;记得画像上的亚灵少年穿着特席法师长袍,胸口坠着拳头大小的、能同时诱发芙树与水域精灵魔力的“阿达加迦”所制的魔具项链;记得那副容貌着实太过年轻,连眼底都没有半丝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看起来的确是不超过十五岁……只是对方具体长相如何,却已经不记得了。 那幅长笺上就像拥有过于特殊的附加魔法,让他即便看过无数次那幅画像,依旧记不住对方的五官。 可它的确没有魔法,只是“事实如此”而已。 因为“无可超越的风之法师o艾克o凯达亚”的确没有出众的五官容貌,可他却有过于特别的笑容。无论是谁,只要看过一次,就无法忘记那副笑容。 炽烈。 炽烈的如同正在燃烧的飓风。 以及,一头在他不笑的时候,就会变得过于夺目的发色。 帝坎贝尔是在后来才从文献记录里知道,他的偶像在成为不可超越的存在之前才叫“艾克o凯达亚”,而在那之后,大家只会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他。 确切的说是一个称号。 ——银炽之风。 一个代表着对方发色和笑容的称号。 帝坎贝尔看着阿达加迦,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微微有些乱的齐肩银发,如同置身于幻觉之中,许久都无法回神。 许久。 许久之后又是许久。 再过许久,他依旧无法动作。 对方此前的轮廓、他所记得的模样,如同细致而内敛的微风,悄悄藏于树叶之间,尽数用来衬托那双浅绿色的眼睛。 对方现在的轮廓,他所陌生却又熟悉的模样,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因为每一个弧度都有细微的差异,可它并没有变得太过陌生,而是更加细致,也更为内敛。就像完全静止的风,连隐藏与衬托都不屑一顾,也没有必要。 “眼前”和“画像”悄然重叠,以一种时间雕琢的轨迹形式,让帝坎贝尔在一瞬间如同见证一位少年的成长,目睹了对方从少年到成年的过程。 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对方的眼睛,依旧是那种过于美丽的浅绿色。 只是,这同时也是那副长笺画像上唯一没有展露出来的部分。 因为,少年过于炽烈的笑容,让画像上的眼睑几近阖起,睫毛落下的阴影成为最特殊的画笔,恰好遮住了眼睛的真正颜色。 帝坎贝尔终于往阿达加迦所在的位置靠近半步的时候,前者和后者周遭已经围满随后赶过来的其他同胞,并先后发出无以计数的惊呼: “艾克凯达亚!” “银炽之风!” “大城主!” -------------------- 隆重介绍套娃外三层,当然还有里三层,寿命对不上的原因接下来会解释,外加下一章 换卷咯0v0+ ==================== #f大调 ==================== 第189章 缺失之风(1) 听到那三个称呼时,阿达加迦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如同想要逃避。可他身体的大部分已经不能动了,根本无法逃避,只得重新睁开眼睛去直面。 “这就是你知道族群诞生秘辛的理由?”齐图家族的大族长率先质问,“你的脸和发色的确能证明你就是银炽之风,可是按照银炽之风——艾克凯达亚、按照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年限和参战年龄限制来推算,你如果真的是他,现在早应该超过五百岁了,那不是早该超过了我们寿命极限百余年了吗?你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可你又的确活着。那你为什么还能活着,而没有在二百多年前、在你消失的时候就寿终正寝?” “因为就连我的家族都没有大城主的画像,只有他持有特殊精灵法杖的记载,而银炽之风的脸又在那么多长笺画像上出现过,我刚看见那只精灵法杖在你手里的时候,还以为你既不是银炽之风,也不是大城主,误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你只是碰巧得到了这只法杖而已。毕竟你的外表和魔力值都太具有欺骗性了。现在看来不是。因为大城主跟银炽之风一样,都不是个能长久承担责任的类型,就连忽然消失踪影也如出一辙。”海斯家族的大族长接着说,“算起来,从大城主不负责任地消失至今也已经有六百多年了,所以齐图族长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大城主你为什么不仅活着、没患上魔减症,甚至就连外表看起来都没有到成年期?” “而且你不止没有学生。” “还没有留下任何纯血继承者。” 如同一个曾经的确存在过,却只有传闻能证明其存在过的幽灵。 “为什么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阿达加迦开口。 他的声音跟平常一样,语气也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反而以过于平静地反问方式做为回答。 第253章 “就算我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你们难道就会相信吗?” 艾克凯达亚? 银炽之风? 大城主? 都是他。 但也不是。 那么,“阿达加迦”就是吗? 显然是,却也不是。 他遇到科特拉维的时候需要有个名字,于是他就成了阿达加迦。 而他真正的名字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被谁呼唤过了,甚至就连他自己,如果没有被纠缠在过去的梦回里,恐怕也早已经彻底遗忘了。 他真正的名字是—— “切换近距离战斗装备!”赫卡果断下令,“指挥官权限转移至最小战斗单位,进行自主型攻击。注意别误伤灵族。” “是,长官!” “请长官优先返回外骨骼座舱,转移到安全地带!” “长官!长官……” 赫卡一共有四名副官,随时跟在她身边的无疑是最得力的那一个,可惜战斗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悲痛的时间。她掀开了压在身上的副官尸体,确切的说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尸体,下达命令后就再也顾不得余下三名副官在说些什么,忙于进行一连串向旁侧翻滚的动作,竭尽所能地躲开伸向自己的指爪。 可惜她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原生种千分之一,一条手臂很快就被削切下来。鲜血大量从她的伤口涌出来,继续逃跑也只会加速流血与死亡,她干脆反身躲开攻击的同时重新扑到副官的尸体,从后者的防护服上抽出急救装置,按压在自己的伤口上。被启动的装置接触到血液立刻就膨胀起来,如同一个气泡般迅速包覆住她的伤口,开始对伤口施加压力,三秒内完成了止血工作。只是她虽能及时挽救自己不至于因失血而丧命,却没有时间去躲开接下来的攻击。 原生种的指爪探向赫卡的同时,冻火自她面前如墙壁般升起。 “谢谢医生。”可靠的新盟友成功的帮助赫卡避免步上副官的后尘。 “不客气。我并不想损失一位不错的盟友。”科特拉维伸手将赫卡从地上拉起来,把她推向后方的外骨骼座舱入口,同时转头扫了一眼敌方,问:“缇斯,你对这种状况了解多少?” 赫卡察觉到科特拉维的言下之意,顾不得自身安全,直接回身看向袭击自己的敌方。 “未知型原生种?!”她惊呼。 她的胳膊和那名副官缺失的身体部分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分别叼与拿在一名过于漂亮的小男孩嘴巴和手里。周遭的战斗单位外骨骼装备的确已经按照她的命令切换为各战斗单位的自主攻防,但她所在的周遭却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状态”。利齿咬碎骨头与血肉的声音让目睹这一切的人类都不自觉战栗起来,就连赫卡自己也只能盯着那名“小男孩”,看他以人类肉眼几乎看不清的超高速咀嚼吞噬着那些血肉。而在“小男孩”的旁边,还有一名“小女孩”……不,是数名,甚至不止。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些“小孩”,以他们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让任何经验丰富的士兵不自觉产生犹疑,轻而易举的找到破绽,飞快地攻击着赫卡等人。外骨骼上的战防装备虽然能给它们造成一定阻碍,作用却非常的短暂,因为它们跟那些八英尺高的普通原生种完全不同,聪明到瞬间就找到了外骨骼最脆弱的接缝处,像撬开牡蛎一样解决掉人类赖以生存的坚硬“外壳”,恣意品尝着里面的“美食”。 “阿克凯德!” 愤怒让导师科特暂时抛开了一贯优雅的举止,冲那个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的少年怒吼。 “你逃早课是为了跟他们决斗;你不学吟唱魔法是认为吟唱魔法在战斗中没有任何实际用途;你不写精灵语作业是因为上课的时候在睡觉以至于完全看不懂题目……那你往长笺上浪费那么多魔力、画那么多自画像又是因为什么!?自恋吗!?” “科特,我不是自恋。关于自画像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了。”科特直接打断了少年的申辩,“你已经有一房间自画像了。除了自恋没有任何理由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作为你的指导者,我能严肃地请你别这么自恋了,好吗?” “科特,我没有自恋。我是想……” “别狡辩了,你就是自恋!” “……” “还有,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别把你的自恋画像堆到我的房间里。” “科特,你听我……”少年攀住导师的手,摇晃着撒娇。 “够了!”导师抽回了手,“我不想再听你这个小谎话精的狡辩,一个词也不想!反正每个词都是假的!” “可……” 导师科特再度打断了少年。 “快去收拾干净你和我的房间。不准再自恋了。” “科特……” “现在,立刻,马上!” “……” 少年满脸委屈地转过身,刚准备去做收拾房间这种堪比学习精灵语的麻烦事,就被导师的话语惊得僵在原地。 “奇怪,你在自画像上留下那些大言不惭的宣言也就算了,为什么名字要写艾克?那不是我喊你的昵称吗?那个读做‘凯达亚’姓氏又是什么鬼东西?你又不姓‘凯达亚’,为什么要留这么奇怪的姓在自画像上……?” 科特说到途中已经从少年僵硬的背影上寻找到了某种可能的答案,当即探头看了一眼对方浅绿色的眼睛,说:“你那个是‘刚刚才从导师口中得知自己写的是凯达亚,而不是凯德’的眼神吗?艾克,你低下头做什么?噢!我明白了!因为你精灵语课一直在打瞌睡,结果连自恋的时候都没有办法用精灵语写对自己名字,还留下了一房间关于自己无知又愚蠢的证据,哈哈哈……” 科特就此优雅全失的足足狂笑了一分钟都没有办法停下来。 “混蛋科特,快住口!别说了!别笑了!可恶!” 少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现在就去把那些长笺统统烧掉!” “我愚蠢的学生,如果你忘了,那么我来提醒你一下,”导师科特幸灾乐祸地回答,“有魔力附着的长笺根本烧不掉,用魔法也不行。” “……可恶!”少年羞愤交加,“那我就把它们全扔到地下城里去!再挖个洞把它们全都埋掉!” 导师发出更为放肆的笑声:“就算你把它们埋掉,它们也不会消失,总有一天还会被谁或者被很多同胞分头挖出来。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面,都……哈哈哈!” “……” “小艾克,现在你该知道学习精灵语的重要性了?” “可恶!混蛋科特,你给我等着!我从明天开始一定会按时去上那该死的精灵语课!我的学习速度一定会让你感到惊讶!” “这我可要认真期待一下了。希望小艾克能说到做到,别辜负我的期待……” …… 没错。 阿克凯德。 他真正的名字是:阿克凯德。 “长官,战损报告!” 赫卡还没爬回座舱就听见了副官的声音。 “讲!”她说。 “10、15、20……48,还在以高于常规十倍的速度向上攀升。”其中一名副官汇报。 “报告长官,侦测仪器波率反馈延迟是此次突然被袭的主要原因,而并非侦察小队的报告延迟。”其他副官接着开口说。 “侦测仪器波率反馈延迟是西乌斯城里飓风所带动磁场波动误导所至。” 赫卡无暇计较战损,还有仪器波率反馈延迟的理由,直接着手解决眼下最为要紧的事:“立刻建立全新敌方档案,未知型原生种按照数字进行标号,收集并保存所有数据!” “是,长官。” “报告长官,又检测到新生物。” “体积巨大,移动速度非常快。” “第二种未知型原生种来袭!” -------------------- 过去的阿达可能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otz,先说好接下来几章 有什么问题和平解决,不许揍我(捂脸逃 第190章 缺失之风(2) “抗冲击防御激光立场开启!” “敌方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构筑防御立场!” 过于庞大的第二种未知原生种眨眼来到赫卡等人类中央开始,就挡在了所有外骨骼计划攻向那些“小孩”的轨迹之间,如同人类践踏昆虫那样,轻而易举的踏平了数十个战斗单位。 “我只听说过魔抗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小孩’和‘巨兽’的类型。”从科特拉维出声提问到缇斯终于从一个“小女孩”的攻击中抽出暇余来回答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但吟唱魔法显然来不及对付他们了,让法师们后退改用辅助魔法。这是属于战士的舞台。” “乌卢克。”科特拉维立即向自己的另一侧喊,“你都听见了,还要花多少时间站在那边发呆?”暗系战士明显更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实力。 第254章 “动手打小孩可是有损威严的行径。”乌卢克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表达不满,“还有,别喊那个名字。” “乌卢克!”缇斯也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但,还有比这更有趣的战斗吗?” 乌卢克说着抬手向身后的暗系同胞们示意。 “朋友们,展现我们实力的时候到了!” 无数的暗系亚灵如同黑影般蹿入战场,跟乌卢克一起袭向原生种。 “注意别误伤新的盟友。”缇斯随后跟上。 “当然。”乌卢克袭向那名还在“就餐”的“小男孩”同时回答,“但不保证。” 只是他们的攻击对有役鬼作为“大脑”的“增殖型”不止是无效,还会促生敌方的数量。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越是攻击就越会加剧自己沦于劣势的时候,更让他们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小孩们”——巴尔德役鬼们陡然扔掉了尚未咀嚼完的食物,不再在乎攻击或者被攻击,迅速而虔诚地跪在地面上,伏下了头颅;巨大的增殖型则战栗着,同样忽略了所有的攻击,直接背向了人灵两族,站定再也没有动弹。 无数层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随之响起,增殖型被一根没有伸出指爪的手指从脊骨处宛如敞开的门扉那样撕裂开。 腥臭的黑红血滴落,增殖型被由上而下的一分为二。魔鬼因子如同战栗的恐惧从门内涌出,凝聚为血系魔法最基础的结构,构建起被撕裂的空间门扉,让那位有着俊美人类青年的魔鬼莅临此地。 过肩的金发衬托着异常的苍白皮肤,绮丽的面孔如同一幅鲜明的油画,让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些同族不禁臣服跪拜,异族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以及想要逃跑的本能。 他一步闪现到赫卡面前,在后者爬进外骨骼座舱前,将其拽了回去,踩在地上。 “抱歉,打断一下阁下的兴致。” 冰蓝色的冻火像液态金属一样迅速覆盖金发青年全身,接着将外部凝固为比金属还坚硬的坚冰,内部则不断灼烧侵吞着巴尔德君主的皮肉,把对方困在攻击与再生无限循环里。 “这么对待我的新盟友可不太好。” 科特拉维在赫卡中将被踩碎前及时阻止,声音和攻击的动作一样优雅。 “再寻找一位适合的新盟友可是非常浪费我时间的事。” 可惜他的攻击并未奏效太久,就闪现出十余匹役鬼,不顾他铸起的冻火墙壁,近乎以自杀的方式直接扑向了他,多亏乌卢克和缇斯赶来,从旁阻拦了一半,他才得以从剩下的攻击了保全自己。可他也因此解除了大部分最开始对“金发青年”的攻击,否则就无法应付自己周遭的危险。 科特拉维很快察觉到役鬼们攻击的规律,只要他攻击金发青年,都会被役鬼或巨大的增值型及时挡下;可他们对科特拉维的反击却没有任何作用,就像是灵族级阶差异时的战斗那样,持续进行着无效的攻击,就为了阻止他攻击金发青年。 这种堪称诡异的战斗导致战局僵持了将近数十秒,直到金发青年把冻火彻底从自己身上剥离并超再生完成,才转过身看向科特拉维。 “科特?”金发青年困惑地看着对方的面孔。 “你是?”科特拉维听着对方说出的精灵语,以及连风阶的塞尔都匹敌不了的冻火攻击速度,而对方竟然不止剥离了冻火,还完成了超再生。当然最让他惊讶的是对方能说话,因为在他印象里从来没有听过原生种说话。甚至于对方还认识他,或是认识曾经的“科特大族长”。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他惊讶。而科特拉维周遭的乌卢克等灵族自然也同样在吃惊。 战斗到了这里除了外围没有察觉到中央的情况之外的那些,无一例外都僵持住了。 “不。科特是风系。” 对方自行否定了自己的提问,再开口时已经更换为生涩的灵族通用语。 “火系,攻击,麻烦,不战。” 他以一种近似于抱怨的语调说。 “新,风阶,战斗,麻烦,不战。”他的灵族语比上次流畅了不少。 “你不想跟我战斗?”科特拉维刚升起的冻火凝固在半空,十分愕然地看着对方,“因为我是火属风阶?” “是。”金发青年回答:“不战。谈,条件,交换。” “你想跟我谈交换条件?”科特拉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交换。禁食。我,让,巴尔德,全族,禁食,一年。” 金发青年说到这里还示意科特拉维看向赫卡所在位置。 “食物,活,一年。全族,有效。” 接着他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效力,直接命令周遭的原生种都停止了攻击。 当然他用的是灵族和人族都听不懂的鬼族语。 “什么?”赫卡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原生种一动不动的站着被己方的外骨骼击碎,瞪大眼问:“居然是真的?这个金发的原生种能命令所有的原生种?” 如果真的有如此优渥的条件,绝对有磋商的余地。 与之相应的疑惑也产生了。 “你到底是什么?”赫卡问道,“简直就像是他们的首领一样。” 赫卡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就像人类不会跟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对话一样。她忙递给科特拉维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却问了有违前者期待的问题。 “你想交换什么?”他说。 “阿达加迦,”金发青年回答,“我,要,‘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这次换成科特拉维惊讶了,可他隐藏得非常完美,并且故意问:“那种绿色的魔具宝石?” “不。不要宝石。要活的。”对方回答,“灵族。你,认识。他,导师,脸,头发,你,一样。” 科特拉维当即沉默了。因为就算是如此断续的词句,他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他不久前刚听阿达加迦亲口说过同样的话:您很像科特大族长。 “阿达加迦?”赫卡疑惑的视线来回在科特拉维与金发青年间来回。 这并非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从以乌卢克为首的其他灵族露出颇具深意的表情来看,敌方所指的肯定是科特拉维开始提到过的那位“亲爱的学生”。明白这件事的同时,赫卡同时也明白以自己的立场根本无法促使科特拉维接受这个交换,虽然她可以用其他手段实现这个结果,但现阶段的一切条件都不允许,只能选择沉默。 乌卢克等灵族投向科特拉维的眼神则介于沉默和看好戏之间,而科特拉维已经无暇在意他们的想法了。 他沉默了数十秒之久,既没有出声同意也没有反对,却换做精灵语问对方:“至少应该先告诉我的你名字,这样我们才能开始考虑这个交换条件。” “名字?”金发青年同样以精灵语回答。 “我族不需要名字,以战阶为名。”他说,“我是风阶其上一阶——王阶。巴尔德族王阶君主——巴尔德君主。” “王阶?!” “你说风阶之上是王阶?” 发出惊疑声的不止是科特拉维,还有一切能用精灵语交谈的灵族。 “是的,我是王阶,你们都绝对无法战胜我。”巴尔德君主说,“还有我的孩子们,只要他们活着,就会臣服我,为我死。” “……” “我用我族禁食一年来交换他——阿达加迦——他现在的名字。” 他在这里做出一个明显的停顿,尽可能修正了读音。 “他以前的名字——大城主、银炽之风。 “我要他。他的全部。 “活的。完整的。 “强大的。狂暴的。 “无与伦比的……阿克凯德。” “大城主,人族昨天还宣称是我们的盟友,今天为什么就攻击我们?” “大城主,我们按照友盟规条帮他们解决掉了原生种,可他们为什么没有付给我们相应的物资?” “大城主,我们和人族的虚假友盟究竟必须维持到什么时候?” “人族攻击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击?” “我们这么屈就于人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是可以依靠圣书的力量吗?” …… 尽管阿克凯德此前光冕堂皇的宣称“希望”,可他明白自己的内在究竟如何。就像是越是卑劣的家伙,就越渴望着那些美好的品质一样。 过去的他从来不知道正义是什么,也从不公证,更不用说是否秉持希望和尊严了。他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且从不愿意承担责任的混蛋,只知道想方设法的利用可以利用的全部条件,让自己快乐或达到自己的目的。 尤其在导师科特被巴尔德君主杀死以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会思考一个目的,所作所为也只围绕着这一个目标前进。 ——复仇。 第191章 缺失之风(3) 早期灵族成功摆脱人族彻底独立后,他们跟人族之间一度的确建立过友盟的关系。可那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友盟。尤其此前“三战灵”为了让族群彻底独立于人族之外,而跟人族进行了长达数十年之久冲突的前提下。以及,另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梵释被毁的一部分责任也必须归咎于人族。 第255章 那时候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条件,灵族和人族都无法构筑起一个真正的友盟关系,而跟阿克凯德有着同等实力的纯血同胞们,又都在梵释的灾难里死得所剩无几,对族群本身有无法估量的遗留伤害。 可他还是想为科特复仇。 在同族数量过于稀少的前提下,他如果想达成复仇的目的,就不能同时对付人鬼两族,必需与另一方成为友盟,否则别说复仇,还会累及族群的灭亡。而他如果想成功的复仇,不止必需要有稳定的人族友盟,还必须得到能跟巴尔德族魔鬼——位于魔鬼族群顶端的那些魔鬼们相匹敌的战力,否则整个巴尔德族都会像保护他们自己的大脑一样,不惜一切保护着本已强大得没有任何存在可能匹敌的巴尔德君主。 因为巴尔德君主不只是魔鬼们的“大脑”,还是巴尔德族的魔鬼们视作“父亲”的特殊存在——尽管他们都没有血亲的概念。而只要有一匹巴尔德魔鬼活着,他们就会贯彻保护君主的本能——犹如灵族大脑里忠于战斗的“项圈”; 因为他已经多次尝试过次单枪匹马的闯入魔鬼们的“巢穴”,却被数量繁多的魔鬼给阻拦在外; 因为即便他好不容易杀到“巢穴中央”,找到巴尔德君主,也没有足够的魔力和体力支撑战斗,不止动不了对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惨败; 因为他连巴尔德君主是什么阶都不知道。至少不是风阶,否则科特不可能直接被对方轻易抹杀; ——那个两个为了复仇而滋生的“条件”,最后无疑都变成了同一件事:必须发展壮大灵族。 若想壮大族群,就必须增加族群的数量,但繁衍需要人族供给的物资,所以即便牺牲同胞们的生命去战斗,他也必须促成与人族的友盟来换取必要的物资。而只凭他自己——一个没有“三战灵”那样响亮名声的“无名者守护者”,这根本就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所以他才将自己推上了“大城主”的位置。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欺骗同胞们的方式,甚至不惜掩藏族群诞生的秘密,让灵族在数年的时间里始终对人族不合理的战斗资源摄取行径忍气吞声。如此,他花了数年的时间,终于赢得了人族和同族的信任,正式构筑起这种“现阶段”来看完全不对等的“佣兵”与“雇佣者”的关系,当时却对他是“必须”的复仇条件。 最后是圣书。 如果说立于六城之上的大城主还算不了什么,那么当他察觉到圣书里的魔力不仅可以用来自主修复要塞的空间魔法,还可以成为任何谁都能持有使用的力量——可以替导师报仇的力量,他便再也顾不得思考其他了。 他以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拟定了圣书战的规则,鼓励大家参加圣书战,并把这吹嘘成变强的唯一途径,再把大家限制在持有期内,并在第一届圣书战结束后,第一时间抹杀了“大城主”的身份,抛下了他所应肩负的一切责任,直接消失在了大家面前,次年又以另外一个身份——一个曾经被他水平低劣的精灵语所误写的“艾克o凯达亚”的身份,直接加入到圣书战当中。 自此,他开启圣书战连胜的、成为十四本圣书的持有者的、成就被称之为“银炽之风”的所谓“辉煌”的可笑生涯。 他花了那么多年,为复仇所铺垫的一切,在最后一次,也是最接近于成功的那一次,依旧以失败告终之后才察觉到,他的攻击根本无法杀死巴尔德君主。而他无法杀死对方的真正原因竟然不是他自身的实力问题,而因为他“本身”有一个固有的、无法违抗“根源”问题。 因为他是“独一风系”; 因为“独一风系”的攻击从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击系魔法,而是一种“均等”的力量。只要身为“独一风系”,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去驾驭风魔法,只要他使用的是风魔法、只要他使用魔法的时候脑袋里还有“保全自己性命”的念头——他也必须保全,因为他答应过科特——那么他就永远也无法发挥出风魔法的真正力量。 因为风魔法既不属于光系,也不属于暗系,更不属于能作为稳定辅助的水系、稳定攻击的火系以及稳定防御的地系,它的固有作用只有催生其他几系的施放速度。而正是这种特异的属性,使它拥有无以计数的过于复杂咒文唱诵方式,学习它也远比其他几系要花上更多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时间。所以风魔法逐渐不被泛用的真正问题出在它实在难以驾驭的基本属性; 因为风与光、暗、芙树、水域乃至火舞都没有任何关系,它可以临驾于其他五系之上,却也是一种过于孤僻的存在。就像是“风”这种自然现象本身——根本就没有固定模式可循。即便是特席法师中的佼佼者、是天才法师中的天才,并且必须拥有极其强大的魔力,也能更容易的跟自然精灵们对话,但它依旧不是单纯的驱使自身所带有的魔力去召唤自然精灵之力、去驾驭风本身的一种力量,而是一种难以描述,也难以彻底掌控的力量; 因为从来没有谁——即便是“独一风系”,也无法彻底驾驭风魔法。可是,也只有“独一风系”能发挥出风魔法真正的力量; 因为风魔法用做攻击的时候,就代表着“均等毁灭”这个词本身的意义。 一种可悲至极的矛盾。 可是,当他察觉到这些的时候,灵族——他的族群,他的同胞们,已经形成了由他创造却无法由他来改变的固有社会结构——一种依附于人族供给的可悲社会结构。而圣书战也在此后的数百年间变得越来越怪诞,让圣书变成同胞唯一渴求的东西,甚至就连城主首座和家族也是如此…… 大家都没有错。 这个族群、这个族群里的同胞们都没有任何错误,一切都是他犯下的错误。 源于他的每一个决定,源于他的愚蠢,让任何结果都变成了严重的错误。 因为他想复仇,所以才会演变成这样。 可他如何能放弃复仇?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可是,后来随着被同族们背叛,随着他被诺迪家族驱逐出海克鲁城,随着失去圣书,随着他一次又一次越界战斗方式的累加,他自身阶位逐渐下跌至谷底,他只剩下几种“独一风系”才能使用的免吟魔法,以及保护自身的“跃阶战法”,还有那些在复仇中累计下来的战斗经验而已。其他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力量也失去了一切的他,终究不得不以一种过于可悲的方式妥协,被迫却彻底地放弃了复仇,甚至还因为不明的理由成了巴尔德君主的目标,始终被整个魔鬼族群追杀,或者称之为:不惜一切也要捕获的东西。 ——他利用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同族,因为他从不认为他们可以依靠。他理所应当得到这个结果。这就是现实。 ……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把他记忆里残留的恶梦与美好不分彼此的纠缠在一起。 一切都源于最早的过去。 那是还居住在梵释魔法森林的时候,也是记忆里最为美好的少年时代。那时包括导师在内的、他所熟悉的同胞们全都活着。他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逃避精灵语、吟唱魔法课还有整理房间。最喜欢的是把挑衅他的同龄蠢货们打得爬不起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导师科特的纵容,以及随时随地陪伴着他的、无处不在的自然精灵们。 可他天性过于顽劣自大,因而愚蠢至极。现实也从来不会因为谁的死就停留在最美好的阶段,也不会因为谁想方设法去抗争就不会变的更加残酷,甚至就连他自身的“真相”也跟大家所认知的、所口沿相传的“传说”完全相左——就像开始被他隐瞒掉的族群诞生的秘密那样。 如果真相能早一点呈现在大家面前,肯定不会是这样。可他如何让真相早一步呈现?他做不到。因为他如同被自己构筑起来的美梦困住了,根本不愿意醒来。 所以,他最初的起点灿烂得无法言述,而他的现在却如同深陷在迷雾沼泽中。 艾克凯达亚?那不过是证明他愚蠢得连自己名字的精灵语写法都不知道正确写法的最愚蠢的少年时期。 大城主?那不过他为导师科特复仇所做的铺垫。 银炽之风?那不过他想获得复仇的力量。 阿达加迦?那…… “阿达加迦。” 在同族们此起彼伏的质问声中,帝坎贝尔的声音显得过于突兀,让阿克凯德不得不抽回思绪,看向对方。 “一定是你用了什么奇怪的风魔法,才会变成这样的。”帝坎贝尔尽可能藏起自己的忐忑,努力让自己显得笃定一些,“你不可能是‘银炽之风’,更不用说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那个什么‘大城主’。” 帝坎贝尔竭尽所能的替对方否定,可惜语调却显得越来越苍白无力。因为很多此前遭遇战斗时对方所展露出来的行动方式、战斗分析方式以及命令下达的方式都过于熟练了,让谁都不由自主的怀疑他到底是谁,而“大城主”无疑可以为很多事做出合理解释。即便他此前选择放在一边不提,可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的存在。就连他也曾经揣度过“银炽之风”当初应该是凌驾于六位城主之上的大城主…… 第256章 “你那么弱,不可能是。” 只是他的话语跟他的思考相反,竭尽所能地坚持着。 “这不是你……不是……” “当事者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实,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必要。” 阿克凯德以极为古怪的、根本思考不出意义的话语打断了帝坎贝尔。 “事实是:我最擅长的就是谎言。” 他短暂地停顿后,又说:“是啊,我那么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如此弱小了。” 不,或许他是知道的,因为那些圣书,那些该死的圣书。 他能撒谎说:隐瞒关于自身的所有只不过是不想给过去的自己丢脸吗? 真是无比可笑的理由。 那根本就不是事实。 从他决定使用完整吟唱的“均等毁灭”的那一刻开始,原本由风精灵们用“拟相印象”来遮掩的本来面目,就注定会重新显露于大家面前。 而他早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 “不用为我撒谎。” 第192章 缺失之风(4) 阿克凯德试图往帝坎贝尔所在的地方迈出一步,可他的双腿彻底动惮不得,自然以失败告终。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早已经站在距离自己足够近的位置,这段彼此间仅仅隔着半臂的距离,让他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对方。 “没关系的。” 他艰难地抬起手,帮帝坎贝尔拨开一缕垂落下来的灰金色散发。 “你看过我的画像。你已经先他们一步认出我了。不是吗?” 他的手指带着发丝绕过对方的耳郭,停留在介于耳与颈侧之间的位置,轻声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撒谎。但没有必要。” 他以极轻的如同微风的动作,摩挲着帝坎贝尔的颈侧。犹如无声地安抚。 “率直是你最美好的品质。不必为我放弃。” 帝坎贝尔的脸颊不自觉微红,抿紧嘴唇,安静地看着对方。他想抓住对方的手,侧过头去,如同仪式般亲吻他的手腕。可他忍住了。为这不合时宜的时刻,为他方才所听到的每个词汇。 介于真实和幻觉之间,也介于美好和残酷之间。 阿克凯德看着对方沉默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继而收回了手,任由它垂落在自己身侧。 帝坎贝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他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德隆纳?西乌斯要塞墙上?短暂失明的时候?在自己被灰白色的魔鬼群淹没前说再见的那一刻?还是他说出魔力因子和其他真相的时候?都不是。 对方一直以某种只属于他的、年轻且率直方式,坚定的相信着自己。即便历经无以计数的谎言,依旧不愿意怀疑,哪怕一刻也不。不仅愿意为他扼杀自身的出众智慧,也愿意为他扼杀自身一切优秀的品质。包括那率直的诚实。就像刚才那样。就是这种盲目到近乎可爱的信任,让他不自觉想回赠予同样的东西。 帝坎贝尔没来得及抓住对方垂落的手,因而更用力抿紧了自己的嘴唇。他心中早已经充斥某种矛盾,尤其在长笺上的无可超越的风法师艾克凯达亚跟在他面前低等战士阿达加迦都同样让他悸动的那一刻,可他们却被那薄薄的魔法长笺隔开了永生与永死的距离。 从他短暂失明时主动握住对方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需要死亡来铭刻自己所崇拜的不朽强者,也意识到自己需要生存来保护自己认定的那双浅绿色眼睛的主人。 他把自己禁锢在肯定和否定之间,也介于单纯的执着和复杂的矛盾之间。 然后,在对方极力隐藏的情况下,在自己陷入绝境的时刻,对方没有继续隐藏实力,他也果断选择盲目取信。因为对方从来不递给他虚无的希望,而是推着他,让他自己向前寻找。 而当他决定永远盲目下去,甚至毫不犹豫的为他撒谎,对方却又当着他的面,亲手撕碎了画布。 如此轻而易举,既残酷又真实。 就像他所驾驭的风,能轻而易举的毁掉一切,包括自己心中的矛盾。 于是,自己只能被迫继续向前行。 帝坎贝尔所认识的始终是两种矛盾被揉捏成同一个的存在,构筑起了面前这个充满矛盾的、不羁又难以捉摸的……属于他的“风”。 在帝坎贝尔脑中一片混乱的此刻,阿克凯德再一度当面撕毁了另一幅“真实画像”。 “可爱的小城主,希望你不会过于惊讶。” 对方如此说完,“垮塌”便悄然开始了。 属于阿克凯德的、完整吟唱的“均等毁灭”所必须付出的、名为“垮塌”的代价。 帝坎贝尔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很难不惊讶。 阿克凯德原本二十多岁五官,逐渐显露出细微的变化。 起初,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可那张脸的确变了,从悄然隐藏的内敛逐渐变得愈发熟悉。如同夜幕中缓缓亮起的一团柔和的暖光,取代了周遭所有的光源。也像是浩瀚翠绿的森林被晨光照拂的刹那,璀璨犹如那颗名为“阿达加迦”的魔法宝石。 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他的眼睛,那双传承自古精灵族的、公认与湛蓝并列为最美丽的浅绿色眼睛。 碧绿的风精灵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身体里浮出,在帝坎贝尔的眼前环绕住对方全身,如同螺旋形的花朵一样绽放。 渐渐的,对方外表的年龄已经不再停留在“现在”,而是成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进行飞快的“倒转”。 二十。 十九。 十八。 …… 十五。 时光在他身上、脸上一同逆流,逐渐让他的外表年龄看起来已经与帝坎贝尔完全相同。他的身高也因此矮了不少,几乎与对方一样高了。 直到彼此的视线平齐交汇的刹那,看到湛蓝色眼底出现显而易见的愕然,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也露出了一点顽皮笑意。 随着笑意的扩大,不仅在局限于他的眼底,还扬起了唇角,让他从易于被忽略的存在,变成一眼就无法移开视线的存在。 因为他笑了。 他的笑容既不美丽,也不英俊,却非常的特别。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了。 炽烈。 炽烈的如同正在燃烧的飓风。 银辉般的发梢微微扬起,如同月光切开暗夜的云层,由缝隙倾泻而下;皓白的光辉水滴般落在肩上,像是绽放的水百合花瓣;衬托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与炽烈的笑容,如同月辉下笼罩的耀目绿宝石,也像晨曦里划过绿叶的微风,虽然不足够美丽,却洋溢着无法言述的魅力。 长笺画像与面前轮廓在帝坎贝尔眼中无可辩驳的彻底重叠在了一起。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区别于曾经,带着与外表不符的岁月。如同一位老者。 数百年的岁月,终归是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 “……这是?”帝坎贝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破碎的词汇。 “这是跟‘超速生长’整好相反的‘逆向生长’。”阿克凯德回答。 “逆向生长?”帝坎贝尔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这就是我外表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理由。不,甚至不止只是外表,还包括身体。” 也是连繁衍实验室都查不出他真实年龄的原因。他的又一个秘密。 “我没有经历过魔减症。从来没有。” 他把刚才不愿意告诉两大家族的答案尽数告诉了帝坎贝尔,甚至不在乎周遭是否有其他同族在听。 “至于寿命,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因为我跌至低阶以后,每次使用吟唱魔法都会‘逆向生长’,所以我早已经超过了同族们的最长寿命……” 他说到这里,从帝坎贝尔脸上移开视线,环视过周遭。 “不可能!” 一道否定的声音引导出更多的否定以及无以计数的疑问。 “你的存在根本违背了常理!” “也违背认知!” 甚至违背了一切已知的自然法则。 “是的。我自己也没有否认这一点。我是一个违背了自然、违背了法则的,早应该被历史吞没的腐朽存在。” 阿克凯德知道自己违背了一切固有的法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其成因,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如此。也可能是他在少年时代没有听从导师科特的劝诫,才会留下这种如同顽疾一样的可悲病症,以至于苟延残喘了数百年之久,都没能享受到死亡的永宁。 “这数百年里,我没有以任何身份现身过,只想做一个‘公约的无名守护者’。” 可现实却不允许。由他听闻科特拉维的存在开始,就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发生的那些事,一一提起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 “总之,现在的我每次用到吟唱魔法,都会伴随着逆向生长,魔力也随之减弱,我也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没用的……弱者模样。” 第257章 “你真的是……?”有一道声音问。 “我是。” “银炽之风?” “我是。” “大城主?” “也是。”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一切。 而他的法杖,他的外表,他方才使用过的风魔法,无一不在佐证他的确就是。 已经由不得谁来否认。 “我想……”帝坎贝尔盯着对方,慌忙地张开嘴。 阿克凯德再度伸出手,这次却没有碰对方的头发和颈侧,而是覆上了嘴唇,用一根手指腹轻轻掩住了对方随后的话语。 不足一秒的短暂停顿后,他再度移开了手,像任何一位年长的亚灵安慰震惊又伤心的年幼亚灵那样,以不符合外表年龄的平静面孔,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如同擦掉并不存在的泪水,并再度对帝坎贝尔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炽烈笑容。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那是我的偶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记得对方最初在城墙上提到“艾克凯达亚”的时候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以,他在此刻选择靠近对方的耳畔,以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告诉他。 “回答是——” 第193章 缺失之风(5) “不。” 微风牵动着阿克凯德的银色发丝,擦过帝坎贝尔脸颊与耳郭,像羽毛一样温柔。带着微痒的触感。 “永远都是:不。” 帝坎贝尔嗅到了熟悉的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让他不自觉愣在那里。过于庞大的安心感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无论是反驳的语言还是行为都忘得一干二净。接着又是毫无理由的恐惧,仿佛对方随时都会消失。可他想说的话其实跟对方的猜测完全不同,至少那已经不是现在的他所想表达的意思。 “我甚至一度想夺走你的风魔法天赋。确切的说是收回。” 接着他听到对方用语言又撕毁了一副虚假的画卷。 “那毕竟是源于我的风属魔力。” “我不信!”帝坎贝尔说。 “你的自然精灵们可以做证。” “……” 帝坎贝尔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可他就是不愿相信。 哪怕连对方的一丁点恶意都会彻底的否定。 现在对方却亲口承认了。 “为什么?”他问。 他太过震惊,只是想问。而他想问的其实太多太多,真正想问的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夺走?还是,为什么没有夺走? 他甚至无暇思考。 “没想到它已经跟你的火舞精灵融合了。如果根除掉你的风魔法天赋,也会让你丧失所有魔力因子,失去魔法天赋。我只能作罢。” 可对方却解释了。自顾自的,毫不迂回的。 没有用任何动听的谎言来装点,直接而残酷。 “火舞精灵与风精灵替你说了很多好话。” 对方继续如同自言自语般平静地陈述着。 “它们很喜欢你,真的……所以我下不了手。” “风精灵们很可爱; “火舞精灵也很可爱; “所有的精灵都很可爱,也都很喜欢你。 “你的确有风系魔法的天赋。尽管是后天得到的天赋,源于我的天赋。” “你……” 犀利言辞与喋喋不休好像都被风裹挟得无影无踪,帝坎贝尔只能重复着无意义的单音,对方却毫不停顿地继续说: “精灵们; “你; “你们; “都很好。 “你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我; “是这种魔法; “它并不是一种好魔法。” 它之所以强大,是因为—— “它能均等的毁灭一切。” 而只要无法舍弃自身,它就永远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 所以,当初他没有留下拥有自己血脉的继承者,也没有收任何的学生,就是不想再现一个同样愚蠢又无力的自己。 “谢谢精灵们的襄助。” 他低喃看向周围,将右臂叠在自己胸口,向周遭表达谢意。 他环视周遭,任谁与他对视都迅速地撇开了脸,表露出一种如有实质的恐惧和嫌恶。就像面对他们的敌人,而非同族。就连卡露雅尔、莉莉娅和诺拉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好熟悉。 真的是。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也……那么的让他厌恶。 他把视线重新回落到帝坎贝尔的脸上,以那双浅绿色的眸子对上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他直视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欣赏着它们依旧像卡朵尔大陆秋季的天空一样美丽且找不到一丝阴霾的模样。 对方并不害怕自己,也没有厌恶,甚至是充满期待与冀望的。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 依旧像蓝色的火焰一样。 “谢谢你那么崇拜我,虽然是曾经的那个我。” 一个连他都不确定那是自己的存在。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是谎言,但我想留给你一点真实。” 就像科特曾经留给自己的那样。 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得出来,无论如何对方都愿意相信自己。 “为你。” 因为他恐怕是唯一一个真正信任又期待着他,而不是恐惧或憎恶着他的存在。 “谢谢你让我发现自己所能留下的不止是错误与毁灭。” 还有,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却能绽放出夺目光彩的—— “一簇永不熄灭的蓝色火焰。” 说完这句话的刹那,他的意识立刻被拽进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阿——!” 帝坎贝尔先是惊愕到失声,而后惊慌失措到无法言语,却如同本能般伸出双臂,接住面朝下栽倒的那具身躯。 接着,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以为接住对方的刹那,对方却从他双臂之间滑落下去,若非圣阶的魔力及时给他增益,他根本来不及接住即将落地的对方。 帝坎贝尔因此跪坐在了地上,既是难以置信,又是小心翼翼地托着自己怀里的存在,却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的怀里,继续被“时间”施展着“逆流”的魔法。 真正的“垮塌”毫不留情的开始了。 与画像重叠的“银炽之风”,避无可避的继续变得更加年少,就连身体的轮廓都在不受控制的变小。 十四岁,十三岁…… 转眼之间,帝坎贝尔怀里的轮廓看上去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就像是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恐慌难以抑制的扩散至帝坎贝尔的全身,他的双臂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可又只能命令自己别发抖,否则他担心会捧不住对方过于瘦弱的轮廓。 可是逆奔的时光依旧毫不留情,对方还在继续变得更加瘦小。 十岁、九岁、八……更…… “停下!” 帝坎贝尔惊慌失措地大叫,不自觉收紧了双臂,托着对方的背和脑袋。 “快停下!” 如果时间继续在对方身上逆流,对方是会变成婴儿、胚胎,甚至是——消失? 仅仅是思考到这一点,就让帝坎贝尔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可怕的猜测很快得到应验,渐渐的,帝坎贝尔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重量正在不断变轻,手臂上甚至逐渐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了,成为需要他双手捧住的大小…… “停下来。” 阿达加迦! “求你了。” 银炽之风! “求求你,别消失。” 三战灵! 谁都好。 什么都好。 做点什么。他告诉自己,帮帮他。 可这却是又一种他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 无力感毫不留情的将他击倒。无论是他所处的圣阶,还是他的思考都变得毫无意义,只能惊惶地看着对方继续变小。 “谁来救救他?” 只要能救他。 “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有谁能来阻止这些逆流的时光—— 在绝望与恐惧的终末,一簇希望的火焰无声的燃起。 区别于此前在火焰漩涡里的赤红火舞精灵,这次从帝坎贝尔身体里浮出的是碧绿的螺旋光丝——风精灵们。 它们在帝坎贝尔眼前翻飞出过于漂亮的弧度,依依不舍地摩挲过帝坎贝尔的头发与脸颊。 主人。 风精灵们齐声对帝坎贝尔说。 抱歉了主人。 虽然与您缔约只有短暂的二十年,但您一直非常可爱,我们也非常的喜欢您。 但,是时候告别了。 “什么?”帝坎贝尔惊愕出声。 我们可爱的主人,请原谅我们。 第258章 我们要离开您了。 彻底的。 “为什么?” 因为“听风者”在召唤我们。 因为“听风者”需要我们。 我们将回到“听风者”的身边去。 “听风者……是?” 主人手里捧着的这位,过于脆弱的,即将被逆流的时光吞没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听风者”。 最后一位“听风者”。 帝坎贝尔愕然地聆听着耳畔的声音,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可爱的主人,请原谅我们,要在这里与您告别。 您将会失去风魔法,风魔力,失去您关于“风”的全部天赋。 当然您也可以强行挽留我们,禁锢我们,从而不失去关于“风”的天赋,但…… 但您怀里的“听风者”就会消失。 彻底的消失。 主人,您愿意为了挽救“听风者”而失去一种天赋吗? “愿意。” 答案显而易见。 “我愿意。” 别说一种天赋,就是所有,他都不会犹豫。 就像对方虽然总是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是每次都会出手保护他; 就像对方虽然选择离开,可是总会用在他遭遇危险的时候选择回来;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对方的天赋。是他当初强行留下来的那些,本来就应该归还给对方。 那么,他怎么可能做不到? 那么,可爱的主人,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如同撕裂灵魂的痛苦短暂地掠夺走了帝坎贝尔的感官,让他眼前发黑,而后迅速消失无踪,如同短暂的幻觉。 风精灵?他试着呼唤,再也得不到任何回答了。 它们的确已经离开了他,在他重新看清周遭的刹那。唯独剩下星火一样的碧绿光点,被赤红的光丝迅速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没入他的身体,带着随之附赠的钝痛,如同割裂了自身的一半,也像他抱紧了怀中的存在一样。 绝望与痛苦缓缓地沉入他体内,陷入兀长的静默,接着便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分离出去的碧绿光丝钻进帝坎贝尔怀里过于瘦弱的小孩轮廓的胸口,霎时让他拥有了重量。 三岁、四岁、五、六……十。 停止。 为什么还停留在小孩的模样? 帝坎贝尔忐忑不已。 第194章 缺失之风(5)上 这算成功还是失败了?帝坎贝尔问精灵们。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兀长的静默让他再度惊慌起来。 “回答我!” 他的吼声把周遭的同族吓得惊醒过来。此前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时间能在谁身上逆流,可现在事实摆在他们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包括卡露雅尔在内的大家都如同经历了一场过于虚幻的梦。 主人。 赤红的火舞精灵在帝坎贝尔再度怒吼前终于从他身体里浮出。 您必须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帝坎贝尔愈发忐忑。 回答:准备远离“听风者”。 “什么?”帝坎贝尔惊疑。 “哥哥?”卡露雅尔同样惊疑,“你在跟谁说话?” 接着她自行得出了答案:“自然精灵?”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专心等待着精灵们给出答案。 自然精灵们:或者,承受伤害。 它们说:不止主人,还有周遭的每一个,都必须承受伤害。 “为什么?”帝坎贝尔再度惊疑出声。 回答:因为“听风者”的灵魂已经过于残破。那些风精灵根本无法彻底的修复它,反而会成为唤醒“听风者”的“钥匙”。 “听风者”的力量是什么? 这次帝坎贝尔抑住了自己的声音。 “钥匙”又是什么? 这次精灵们没有回答。 到底会发生什么?帝坎贝尔只好改问:像之前的火焰漩涡那样? 是的。火舞精灵们终于回答:“听风者”会失控。 失控? 是的,失控。“听风者”的失控会造成均等的,庞大的伤害。 像“均等毁灭”那样? 是的,所以请主人快点离开…… 不等火舞精灵们说完,帝坎贝尔已经切实感受到那些“失控”。 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或者说是以阿克凯德所在为核心,突兀地出现了无以计数的风漩涡。 那些漩涡都不大,根本无法跟席卷整个西乌斯的飓风相比,可它更能让大家战栗恐惧。 接着,风漩涡开始排斥帝坎贝尔,如同无数双手,想将他退离开阿克凯德。帝坎贝尔拼劲全力搂紧怀里细小的轮廓,“风”的力量却不允违抗,强行挥开他的双臂,挣脱出他的怀抱,将阿克凯德托离地面半米之高的距离。 就在帝坎贝尔追逐而去,准备伸手将那具只有十岁的身躯重新拉回怀里的时候,对方已经悬着空回过了身。 过大的衣服半挂在阿克凯德一边肩上,露出另外一边肩膀,鞋子跟裤腿一起耷拉着,几乎垂到了地面上;他面对着帝坎贝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瞳孔里的光已经彻底消失,如同未经打磨的铜器;他对上帝坎贝尔的脸,以一种过于陌生的表情审视着后者,根本认不出他。 接着他收回了视线,环视过周遭,低喃出一道既不是精灵语,也不是灵族语,甚至不是通用语的、谁都听不懂的语言,风漩涡因而瞬时扩大了数十倍之多,接着又分散成无以计数的个体。 “阿达?”卡露雅尔惊疑地看着对方,“这是……怎么了?” “离他远点!”莉莉娅本能地察觉到即将发生的情况,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更多的风漩涡随着阿克凯德的视线变成了如有实质的东西,肆虐过每一个角落,无一不漏地裹挟住所有的同胞,包括帝坎贝尔。 大家都在拼命挣扎,用魔法,用魔力,用武器,用尽一切办法,可是谁都没办法挣脱出来。 风漩涡裹挟住大家之后,连续不断的对他们施加了某种介于击打和撕裂之间的剧痛,让大家发出刺耳的惨叫。 “魔力!” “我的魔力在流逝!” “我也是!” “他在夺取我们的魔力!” 帝坎贝尔抿紧嘴唇,忍受着疼痛。 事实恰如大家的惨叫声,他也熟悉这种痛苦。是被汲取魔力的感觉。 他看着各种颜色的魔力在周遭划出斑斓的轨迹,看着它们尽数没入了阿克凯德的身躯,就像回到了中央城堡的那些火焰漩涡里。只是区别于此前对方只吸收火焰的魔力因子,这一次吸收的是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所有灵族的魔力。 随着没入阿克凯德身体里的魔力越来越多,他身上的伤口也不停地累加增多。就像吸收火焰而导致烧伤那样,现在有割伤、淤青以及各种各样无法想象的伤势。 伴着大家的尖叫和他自身的伤势,他身上的时间终于再度缓慢的开始向前行。 十一岁、十二、十三……再度停止。 帝坎贝尔对自然精灵们说:这就是你们所指的失控? 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 不。他只是误以为自己知道。 眼下的“失控”完全不是帝坎贝尔能应付得了的,因为就连他都被束缚得动惮不得。他的精灵们也给出区别于之前的回答:火焰漩涡只是“听风者”需要力量,所以才会召唤我们大家。现在的“听风者”必须拥有力量,所以他才会“失控”。 帝坎贝尔听得一知半解,思维就像跌落了迷雾沼泽,混沌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可他周遭的声音却不会给他时间从混乱中寻找出头绪,尤其惨叫声里还包括卡露雅尔。 “帝坎贝尔城主,快想点办法!” 包括齐图、海斯家族、欧兰因和莉莉娅都在大叫。 “快做点什么,阻止‘银炽之风’!” “否则我们都会失去魔力的!” “而阿达的身体显然也承受不了这些不同属的魔力量级,”卡露雅尔说,“就连他自身也会崩溃的!” 一场可笑的抉择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帝坎贝尔面前,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上一次是如何阻止“不是失控”时的对方,更何况现在对方是“真的失控”了。可他的身体同时也作出了本能的反应,就像上一次那样,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释出大量的魔力,以自己的苍蓝火焰破开厉风环伺的前路,藉着那些风漩涡忙于摄取自己魔力的短暂罅隙里挣脱出来,扑向悬在自己面前的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身躯,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他死紧地圈住对方,无论那些风如何撕扯他的手臂,哪怕是鲜血飞溅,都没有放松分毫。 “拿我的。”他说。 他跌进一片黑暗。 然后是梦境,熟悉却陌生,既混乱又散碎。 相隔太久,数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任何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何况是他刻意遗忘的记忆。 第259章 阻拦记忆的堤坝被彻底摧毁,这是“拟相精灵咏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被迫重温了曾经年少的自己。 狂妄,自大,倔强,任性。 自他能与风精灵沟通,他在战斗中一直同阶无敌,跃阶同样无敌;再困难的佣兵任务,他自己就足以完成;再难缠的圣书战对手,他只要一击就能解决;百名敌人,千名敌人……无以计数的敌人对他都不在话下。 他觉得风魔法就是大陆上最强大的魔法;他觉得自己简直所向披靡;他容不得任何质疑,想用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自负仿佛与生俱来,让他在所能找到的空白长笺上释出魔力,让那些自然精灵替他留下了无以计数的自画像,在底部写上了大言不惭的宣言,让“艾克凯达亚”一度被称作:唯一风阶、不可超越、传奇的银炽之风。 他的自信与自大持续到那一天。 他获得第十四本圣书的第二天。 荡然无存。 他的级阶骤降,不过半年就从风阶跌到了高阶。并非魔减症,因为那时候的他还过于年轻,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疾病,根本找不出任何原因。他不得已只能在当年就归还了其中四本圣书,次年又归还了九本,到第三年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没有圣书了。一本也没有。因为只要他持有圣书,他的基础魔力就会大量流失,就像圣书诅咒了他。让抬手就能歼灭无数原生种的他,让独闯魔鬼巢穴的他在一夜之间退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无力弱小的那个自己,梵释森林的那一天—— 空间魔法崩溃的罅隙碎片是比热兵器更为恐怖的存在,魔鬼的鲜血让他们如同遭受了跗骨之毒,就连超再生都无法跃过那些魔鬼因子。它原本该跟魔力因子一样作用于他们的身体,可是二者却在彼此相争的那一刻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灵族的血对魔鬼也是同样。 火焰肆虐,鲜血飞溅,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惊恐,他尖叫,他被导师扛在肩膀上,连目睹梵释最后模样的机会都没有。 他需要力量,他必须获得力量,他…… “拿我的。” 一道声音撕碎了梦境,短暂地将他扯离过去,对他毫不犹豫地说。 “你需要就拿我的,全部拿走也不要紧。” 厉风割出的伤口从帝坎贝尔的双臂扩展到全身,魔力也一刻不停地被对方掠夺,而对方对周遭的其他亚灵的掠夺显然也完全没有停止的征兆。就像单只是自己身上的魔力根本不够对方摄取,逐渐连缔约的火舞精灵们都不再受他控制。 -------------------- 既然被发现了企图,那就提前恭喜:帝坎·史上第一个养成而不是被养成的年下攻·贝尔(快乐的安详脸(阿达的时间流速比小城主快,以后肯定还是身心年下的(忠贞脸 第195章 缺失之风(5)中 听风者在呼唤我们。 帝坎贝尔的火舞精灵们齐声说。 我们要去保护他。 我们必须去保护他。 “去吧。”帝坎贝尔再度毫不犹豫。 蓝色光晕随之绽放,像花朵一样过包裹住他们。 “我们一起保护他。”他笃定地说。 撕裂的痛楚像“火焰漩涡”以及风精灵离去的时候一样,迅速扩散至帝坎贝尔全身,只是这次是火舞精灵们自身彼此分离。 它们带着蓝与红嵌合的奇异色彩,缓缓地翻飞出过于美丽的弧度,钻入了阿克凯德的身躯…… 谢谢你,可爱的“行火者”。 遥远的声音传来,却也是帝坎贝尔非常熟悉的声音,来自那些已经离开他的风精灵们。 帝坎贝尔勉强抑住自己惊疑的声音,难以置信地问:“行火者”?你们说我是“行火者”? 他没能等到答案,就听到了道歉声。 对不起,可爱的“行火者”。 就像那些风精灵的主人一样,无时不刻都在道歉。 接着,他明白了风精灵们道歉的理由。 他的级阶转眼已经从圣阶跌落至半圣阶。 可是阿克凯德对周遭魔力的摄取依旧没有停止的征兆,哪怕他自己都残破不堪,甚至就跟帝坎贝尔一样,在周遭已经缔约的自然精灵们都陆续“背离”它们主人的前提下,它们一刻不停的奔向“听风者”的前提下,依旧没有停止,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 “停下来!” 帝坎贝尔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更紧地搂着阿克凯德,用尽一切言辞对后者大吼大叫。 “你必须停下这些!” 可对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我能做点什么? 他只好再度问自己的火舞精灵。 我不是“行火者”吗?应该跟“听风者”一样,有我能做到的事。某件极其特别的事。或者,让他只吸纳我的魔力,这样就不会引起…… 抱歉,主人,您不能。 余下的火舞精灵打断了帝坎贝尔。 “听风者”与“行火者”是完全不同的存在,这是只有“听风者”才拥有的力量,也只有“听风者”才能阻止。 “我的魔力彻底消失了!”一位低阶大喊起来。 帝坎贝尔意料之中的窘境接着便发生了。以一种过于残酷的方式。 “我的缔约精灵也消失了大半!”另一位中阶也在惊慌失措。 “我的缔约精灵也有一部分流向了……” 第三位高阶迅速寻找到了罪魁祸首的源头。 “那里!” 接着大家都整齐地盯向帝坎贝尔怀中的阿克凯德。 “对!” “就是银炽之风!” “他夺走了我们的魔力!” “还夺走了我们的缔约精灵!” “那是什么力量?” “他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保证过他不会做出危害到我们的事吗?” 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火焰一样灼烧着帝坎贝尔。 这就是他最担忧的后果。 而阿克凯德的外表年龄终于跃过了十四岁、十五…… 十五似乎已经是极限了,生长再度停止,“听风者”的力量也是同样。 混乱的声音如同隔着水面,传进阿克凯德的耳中。 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所有的声音都流淌向他。 就像当初他被驱逐出海克鲁的那一刻。 他显然失控了。 又一次。 他一直知道诺迪家族为了什么带头驱逐自己。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他知道自己一旦失控,就会夺取周遭的力量,因而不在乎任何贬低,宁可当个弱者,也不愿意展露实力。因为一切的最终后果就是这个。 魔力是灵族赖以生存的力量,他们不能失去这些。他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同胞们失去缔约精灵,让他们变成没有天赋和魔力的废物。而这件事一旦发生,就没有谁不想杀死他…… 任何针对他的抨击都是合理的,尤其是同胞们对他的憎恶。难道要他的同胞们面对一个夺取了他们天赋的家伙报以包容和接纳的心态吗?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要不是他们被公约束缚,恐怕不止是驱逐他,还会杀死他。就连他自己都想杀死自己。只是他答应过导师科特的事情还束缚着他,因而他必须活下去。 如果立场对调,换成他自己,恐怕也会如此。 因而他选择心甘情愿地承受被驱逐的结果。 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同样。 帝坎贝尔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那些能夺取魔力的力量、属于“听风者”的怪诞力量才终于肯停下来。 周遭除了为恐惧僵在原地不敢动惮的那些同族,其余都如同刚刚从一个过于恐怖的噩梦里挣脱出来,继而被恐惧引导出最为真实也是代表着本能的一面。 他们迫切地想消灭噩梦的根源。 “海克鲁城主,请把银炽之风交给我们。” “如果这就是他强大的理由,我们更不能放任他的力量继续危害大家。” 包括齐图和海斯家族在内的诸多纯血家族、圣书战元老会,以及周遭一切理智尚存的同胞都说出了类似的话。帝坎贝尔则盯着胸口有家族象征的紫蔷薇和金鸢尾的那两大家族的族长,报以一种过于轻蔑的态度。 “不。”他拒绝。 可他的拒绝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反而让他们把同样的恐惧与憎恶也加诸在自己身上。 “您还年轻,或许不知道这种力量意味着什么。”圣书战元老会的老家伙耐心地劝说,“但这是会危及到……” “会危及到全族存亡的力量。”帝坎贝尔打断了他,“我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但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 “我以圣书战元老会的立场保证,我们并非是要伤害他。”又一个元老会的家伙说,“这种力量或许危险,同时全族来说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力量,我们可以……” 第260章 “你们想用他作为试验品,想效仿科特拉维,去做那些提升魔力的实验。但请用你们自己做实验,别想用他来满足你们的野心。” 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他们。 “否则你们都将被我视作跟科特拉维一样可耻的叛徒!” “看来我们是无法通过和平的方法来达成一致了。”对方说。 随着对话的结束,周遭的同胞如同得到了某种命令,疯了一样地涌向帝坎贝尔,确切的说是他怀里的阿克凯德。 他们七手八脚的抓住刚经历过逆流时间和掠夺魔力所附赠的伤势的少年身躯,大力拉拽着他,从不同的方向撕扯本已伤痕累累的少年四肢,企图从帝坎贝尔怀里把他拽出来。帝坎贝尔因此必须跪坐下来,用上魔力增益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收紧自己的双臂,不让他们从自己怀里夺走他。他们则在明知帝坎贝尔不会松手的情况下,更加用力地拉拽着阿克凯德。 帝坎贝尔不经意间扫过周遭的那一刻,不得不为他们的表情所震惊,也因此短暂地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过于陌生的他们,明白他们会以不惜撕碎自己和阿克凯德的方式,也要夺走后者…… 阿克凯德既看不见也动惮不得。他的灵魂被囚困于过去的梦境,身体却在现实里肆意掠夺,为了他当初在梵释、在魔鬼君主面前所留下的一切悔恨,竭尽全力去构筑起一个强大的、狂暴的……无可比拟的,近乎不可能战败的虚像。可是等到他真的获得这些力量的那一刹那,就像当初获得十四本圣书的那一刻,他却得到了永堕低谷结果。 可悲至极。 所以,他始终活在在黑暗的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之间,就像现在这样,动惮不得的等待着不受控制的掠夺自行停止。而等到一切停下,却不得不去面对更加残酷的状况。 他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结果。 驱逐。 毫不留情的驱逐。 这次恐怕不再是海克鲁城,而是从整个族群里驱逐。 荒原会再度成为他的居所;他会睡在大雨与泥泞当中;会从同胞或盟友的尸骸与敌人之间寻找生存的罅隙,直到死亡的永宁愿意怜悯他的那一刻。 跟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一簇蓝色的火焰违背了一切“合理”的部分,以过于“不合理”也过于璀璨的形式,点燃本该已经湮灭的希望—— “滚开!” 不等周遭贪婪的手臂夺走阿克凯德,蓝色的火焰就已轰然而起,向外围疯狂扩散。而在火焰的中间,却是柔和蓝色光晕,将炽热的火焰通通隔绝在外。 免吟火系战魔在没有圣书、没有魔力先行,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情况下,被一个念头所驱策,让苍蓝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掉周遭无数条胳膊,让刚才出手拉拽阿克凯德的家伙无一例外的捂住伤口,发出惨叫。剩下的家伙们也因此胆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海克鲁城主这是在做什么?” 周遭发出此起彼伏的质问声,这次连帝坎贝尔也针对了。 “你竟然对自己的同胞动手!” “你这样的行径,才是背叛族群,违背公约!” “我刚才已经拒绝过一遍,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可惜你们太过愚蠢,或者说你们愿意为满足自己获得力量的贪念,而甘愿做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对吗?贪婪的蠢货们。” 第196章 缺失之风(5)下 帝坎贝尔瞪视着那些那些贪婪至极的,用犹如盯住了宝藏的眼神盯着阿克凯德的家伙们。 “你们是真的看不见,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 他略微垂目看向双眼依旧没有焦距的银发少年轮廓,改为单手搂着对方,用惯用的手抽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 “如果他的本意真的跟他的力量一样会危害到我们,他为什么要隐藏这些力量,而不是利用我们恢复自己原本的力量,恢复成原本的‘银炽之风’,也没有在我们陷入绝境的情形下选择离开?” 帝坎贝尔质问周遭:“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原因难道不是正好相反?难道不是因为他想帮助我们?” 否则以这个绿眼睛混蛋的实力,他完全可以选择丢下大家,独自逃离西乌斯。就像西乌斯要塞闭锁的时候,他一样可以用“拟相”自由出入。 “这些伤害都不是他的本意,不是他的期望。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这些力量。” 否则就不会等到他要消失的时候,等到帝坎贝尔自己祈求那些自然精灵们的时候,祈求一切根本不确定存在与否的力量,才会出现这种属于“听风者”的奇特力量。 “海克鲁城主是打算与全族为敌?” 帝坎贝尔的话显然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至少对装聋作哑的家伙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恐惧和贪婪是驱使他们的唯一力量。 “这是怪物之间的相互同情吗?”一道来自于海斯家族的声音陡然响起。 “没错。”另一道来自齐图家族的声音附和,“你没有圣书就能晋级,当然会同情跟你一样的怪物。” “大家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大家——” “帝坎贝尔可是诺迪家找科特拉维特意制造出来的有名的纯血怪物。” 对越来越放肆的议论、戒备以及迅速增加的敌意,帝坎贝尔都充耳不闻,他从牙缝里挤出过于笃定的宣言:“我不管他是什么,也不管他有什么,就连他是谁我都不在乎,更无论你们是不是我的同族……” 同族?这种东西他或许从很早之前就不在乎了。 从自己还小的时候,被他们把自己当做怪物排挤的那一刻开始。 他只在乎那些特定的,特殊的,同样正视着他的存在。 他因此拥有了一个目标,一个只停留在传说中的、过于强大的目标。 所以此时此刻,当他的永死和他的永生合二为一,不再隔着虚妄的生死,什么都不能让他松手。 “对于我的天赋魔法,我掌控得并不是很熟练。” 他耗空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即便跌了半阶,他依旧是半圣阶兼特殊阶,还有战法双修的实力。虽然还没办法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可至少已经足够捍卫自己身边“必须捍卫的存在”。 “谁愿意试试,我都欢迎之至。” 从诞生到现在,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是个过于成功的“试验品”。 “无论是谁。” 冰冷的火焰和那双冰冷的蓝眼睛一起扫过周遭。 “只要敢碰他一根头发,我就把他烧成灰烬。” 随着他的语言,如同蔚蓝天空的双瞳骤变为黑云与雷电笼罩的、带着未知恐惧的深色海面,苍蓝色的火焰随之再度溢出,唯独在中央留下一圈蓝色光晕包覆的无害范围,保护着他手边的阿克凯德。 “我发誓!” 在苍蓝色的火焰肆虐扩散之初,在话语化作誓言之后,一只帝坎贝尔熟悉却也陌生的手突兀地攀住了他衣服上缀有水百合花纹的织料,用力攥紧,同时以比以往要更为年轻的声音,却也用过于熟悉的语句,断断续续地说: “别,让,魔法驾驭你。否则,它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阿克凯德说完这句的同时手也同样松开垂落。只是这次跟之前不同,伴着章 纹剑落地的金属声,他的手在落地前就被帝坎贝尔接住。苍蓝的火焰同时也尽数收回,就像从未准备肆虐过。 “你看,我没有被魔法驾驭。”帝坎贝尔轻声对阿克凯德说,“我已经驾驭了它。” “这真是一个……”阿克凯德竭尽所能地弯曲手指,试图回握对方的手,可惜只能传递一个几不可觉的轻颤,短暂地点过帝坎贝尔的掌心,后者立刻察觉,并握紧了他的手。 “一个非常好的消息。”然后他终于说完整了这句话。 “你给我先关心自己。你给我活着。你听见了吗?”帝坎贝尔极力掩藏起自己口中不由自主发颤的全部音节,尽可能笃定地说,“我还有很多帐要跟你算。” “好的,没问题。”阿克凯德终于愿意阖上那双没有焦距的浅绿色眼睛,“当然不包括算账的部分……” 三战灵。一道属于阿克凯德灵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如果这也是梦,请赦免他的过去,并把救赎赐予给他希望的这簇蓝色火焰。 三战灵。同样的祈祷也在帝坎贝尔灵魂深处响起:如果这是现实,请庇护对方,别再让残酷的现实继续降临在彼此身上。 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他能为对方献上所有。 …… 当祈祷变成静默,现实与梦境分割出清晰的界限,阿克凯德再一度地跌入了黑暗的梦境。 美丽的梵释,被火焰与杀戮吞没。 “快走!”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大喊。 “快送他走!”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 第261章 “艾克,你是笨蛋吗?” 他试着想发出声音,却被打断。 “活下去。” 鲜血与被浸软的泥,暴雨和肆虐的沙尘。 “阿克凯德,别忘记我交托给你的事。” 温和又优雅的声音响彻他的梦境。 “这是我——你的指导者,此生唯一的请求!” …… 梦境里奔涌的记忆戛然而止。 “科特——!” 他疾呼着惊醒过来,并及时抑住了声音,然而并不够及时。 “你居然连做梦都不忘呼喊那个叛徒医生的名字?看来你跟他的感情的确非常深厚。” 这道冰冷声音的明显误会了什么,但阿克凯德无暇解释。 他惊醒后的第二个反应是深呼吸。他感到有个并不真的存在的无聊蠢货,正在反复的用铁锤砸碎他全身的骨头,让他必须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抑制自己差点从唇边泄露出来的呻吟,假装出毫无异状的样子。 接着他竭尽所能地从自己混乱地脑袋里找寻到一点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部分,可它们都断在了他抬起手来碰触到帝坎贝尔的那一刻之后。 经过大约十秒后,他才发现自己正在移动。 确切地说他正被自己所熟悉的、那道冰冷声音的主人背在背上,向着不明方向移动。 对方还不到成年期,虽然高,却瘦,肩膀不够宽阔,背也是同样。可他的步子却十分稳健,甚至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好似知道他浑身上下都在剧痛,生怕他受到半点颠簸。 他则在察觉到对方是谁的瞬间,立即不自觉紧张地挣扎起来。 “帝坎贝尔大人,您……” “大人?您?”帝坎贝尔发出情绪古怪的反问,就像随时都想加入那个并不存在的用铁锤砸阿克凯德骨头的蠢货的行列,一起痛打对方。 对方头上的称号显然比帝坎贝尔自己要响亮得多,他怎么好意思继续用这种假装出来的、过于尊敬的词汇和语调说话?这个老年灵不知道害臊吗? 帝坎贝尔抿紧自己的嘴唇,防止自己真的大骂出声,或者痛揍对方。 阿克凯德则想从这位尊贵的小城主背上跳下来,可惜没成功就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小手按住了。 “别动。”卡露雅尔说。 “乱动卡露可是会生气的。”帝坎贝尔适时接了一句,把诺迪兄妹的亲密无间的默契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克凯德头疼地叹了口气,先抿了一下唇,才声调如常地说:“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路。” “呵呵。”卡露雅尔温柔地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帝坎贝尔和他背上史上最伟大也最强大——曾经,现在只是个擅长撒谎的笨蛋的家伙不禁同时缩了下脖子。 “伟大的风之法师——银炽之风,曾经凌驾于六位城主之上的伟大的大城主阁下,您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大骗子呢。”卡露雅尔微笑着说。 阿克凯德急忙辩解:“我并不是刻意隐瞒这些,我只是……” “我没说您真实身份的事,我相信这件事您是有苦衷的,所以我不打算过问。”卡露雅尔打断了他,“我说的是您‘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完全可以自己走’的弥天大谎。” “我……”等等,您? “呵呵!” “……” 来自风精灵们的提问:伟大的主人听见卡露雅尔的笑声还敢开口辩解吗? 出自主人的回答:在梦里都不敢! “关于‘逆向生长’,我问过西乌斯城幸存下来的所有的医生了,他们给出了出乎意料的统一答案,伟大的您有兴趣听一听么?” 第197章 缺失之风(7) 卡露雅尔问完便自顾自的回答了。 “逆向生长跟超速生长不同,等于把同等体积的骨骼压缩变小,之后除开基因,从细胞到血管、肌肉都会陆续进行重组,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剧痛足以让您直接昏厥过去。您在用完魔法并且面对随之而来的逆向生长症状,还能站着就已经堪称是个奇迹了,当然您的大脑没有被压缩退化到只有三岁,还能保有所有的记忆这件事,也让诸位医生讨论不出任何结论,也可以同样归功于奇迹吧!” 总之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没有任何可以用过去经验做参考的谜团就是了! 卡露雅尔保持着过于虚假的温柔地微笑:“结果,您现在还能当着我们的面,装出一副完全没事发生的样子?这样的演技怎么不去人族那边做一名演员?您完全可以演出您最喜欢看的电影,否则就是在浪费您的伟大才华……健康?呵呵。” 卡露雅尔一口气揭穿了这位过于伟大的资深大骗子,并下达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您暂时别自己行走,让哥哥背着你。除了呼吸,也别再有其他任何动作。”卡露雅尔说,“除非所有的医生们都认可您彻底恢复健康,否则别让我看见您双脚着地或者企图自己动手做任何事,否则……呵!” 卡露雅尔扬起了她可爱的小拳头。 “遵命!”阿克凯德毫不犹豫地回答。 帝坎贝尔也替自己的偶像保证:“我会盯着他的。” “……”阿克凯德内心真诚地恳请这位小城主别盯着他。 卡露雅尔这才满意的走开,因为早有其他受伤的亚灵等在旁边,他们都需要她的治疗——当然大部分都是她的哥哥和某个绿眼睛混蛋造成的伤,而她已经答应哥哥只字不提。她可是在哥哥的恳请下,才在帮他们俩个善后麻烦的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管束一下这位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的银炽之风,兼:哥哥的偶像,因为哥哥面对偶像的时候实在没办法表现的像“平常的他”那样。 对亚麻色头发的铁拳少女心有余悸的阿克凯德忍着疼,艰难地扭动脖子,从帝坎贝尔头颅边看向前方。 周遭都是石壁,魔法照明闪烁在石壁上,蜿蜒向不知名的黑暗尽头延伸,而他显然正在一串很长的队伍末端。 他挣扎着环视周遭,并没话找话说地问:“这是底下城里的隧道?” “别乱动。”帝坎贝尔冰冷的声音适时传来,“你都不怕疼吗?” “是卡露雅尔小姐说的太过夸张了,我并不觉得疼。” 又不是第一次因为使用吟唱魔法而逆向生长,否则他怎么可能活了六百多岁还顶着一副不到成年期的外表?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事,就连疼痛都能向它屈服。 不过,他怎么觉得这个对话有些熟悉? 他说:“尊敬的城主大人,您不用把我当成柔弱的伤者……” “你就是。”帝坎贝尔不容反驳地打断了他。 “……”诺迪家族的灵怎么还是那么难以沟通?早知道诺迪家族会变成这样,他当初根本就不会建立这个家族了。 阿克凯德努力尝试沟通:“您完全可以不用背着我,我能自己走。” “当然可以不背你。”帝坎贝尔回答,“你更乐意被抱着?我指横抱。” “……”没错!难怪从刚才开始阿克凯德就觉得这段对话有些熟悉,它的确曾经发生过,只是彼此的立场对调了。他变成了接受帮助的那一方!可恶。 阿克凯德很想扶住自己的额头,奈何现在真是一动就全身都疼,只能继续依靠自己的嘴来和平沟通:“我之前用完吟唱魔法都是靠自己的双腿走,并没有发生过卡露雅尔小姐所提到的任何类似问……题。” 曾经很伟大、现在不确定能否继续伟大的银炽之风再度被帝坎贝尔打断:“我开始真心赞同卡露关于您是个大骗子的看法了。她判断得非常准确。” 阿克凯德:“……” “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疼昏过去又醒过来,还能继续逞强撒谎的家伙。” “……”三战灵啊!小城主居然用“您”来称呼自己了,阿克凯德觉得这真是太恐怖了!比遭遇魔鬼君主还恐怖! “真是了不起!”帝坎贝尔说,“让我大开眼界!” “我……” “闭嘴。安静。” “……” 提问:主人会闭嘴吗? 回答:当然不可能,在梦里都不可能。 阿克凯德问:“我不是您的偶像吗?” 您?听听看,他的偶像称呼他“您”,他真是高兴得要命!帝坎贝尔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您的确是。” “……”阿克凯德又听见了那个可恶的“您”。 “曾经是。”帝坎贝尔凶恶地说,“现在也是。” “……”阿克凯德的心情宛如经历了一场龙卷风般的起伏。还有,听听这种咬牙切齿的说话方式,这是面对偶像时应有的态度吗?怎么听都不对劲,简直太不偶像了。这位小公主以为只有自己有脾气吗?自己可是也有脾气的! “尊敬的城主大人,您为什么这么生气?”阿克凯德尽可能地假装出一些耐心,问,“而且,为什么要对用‘您’这个称呼?我觉得有些……可怕。” 第262章 “可、可怕……?抱、抱歉。”帝坎贝尔呼吸一顿,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恶劣,口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歉,勉强缓和了他们彼此间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却以过于冰冷的语气解释道,“我并没有生气。抱歉吓到您……你了。你别害怕。你不用害怕我,无论什么时候。好吗?” “……”这些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呢?阿克凯德陷入了思考。 “而且,你自己还不是用‘您’来称呼我,”帝坎贝尔接着又表达了自己深切的不满,“怎么我就不能用‘您’来称呼你?” “……”阿克凯德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怎么称呼对方是自己的自由。 当然,他其实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演技拔群而已……等等,他刚才又不小心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都怪这个被背着的姿势,他的嘴巴距离对方的耳朵太近了。如果他再不想办法改掉这个毛病,他的灵生真的很危险了。 “的确。”阿克凯德说,“如何称呼我是阁下的自由。” 帝坎贝尔:“……” 太棒了!年轻的城主咬牙切齿地想,对方口中的“您”终于消失了,他又荣升为“阁下”了。他是不是不知不觉间跟那个巴尔德君主一样沦为了对方的仇敌,所以才必须面对这种生疏的称呼? 好吧。帝坎贝尔迅速选择放弃这些永远纠结不出结果的部分,否则在改掉对方的毛病之前他自己反而会先发疯。 “别再纠缠称呼的问题了。”帝坎贝尔说,“我跟你从现在开始,都用‘你’来称呼对方。不准反驳,不准反对,不准……” 考虑到方才的“可怕”评价,帝坎贝尔说到途中不得不深呼吸了数次,以此来忍住臭骂伤患的冲动。 “我……”阿克凯德张了张嘴。 “请你先闭上嘴,尽可能保持安静。听我说一件目前最重要的事。” 阿克凯德只能把滑到自己嘴边的话咽回去。 “你。”帝坎贝尔说。 “我?”阿克凯德问。 “现在、立刻、马上,闭上眼睛,再睡一觉。如果渴了或者饿了就告诉我,我会拿水和吃的喂给你。其他时候都回想我这句话的开头,重复照做。” “……” 阿克凯德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老了,已经无法跟年轻一辈的亚灵进行正常沟通了。听听这个恶劣至极的态度,说好的偶像崇拜呢?这位城主大人能不能好好沟通?不要对自己的偶像如此蛮不讲理! 尽管说话也会加剧疼痛,但是好歹能转移一些注意力,所以阿克凯德选择无视帝坎贝尔的命令,继续没话找话说:“尊敬的城主大人,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帝坎贝尔:“如果你能去掉这些尊称,再听我刚才的……” “好,我知道,我明白。”阿克凯德自暴自弃地打断了对方,“我会告诫自己:‘我是一个残废,我是一个有城主大人亲手伺候的幸福的残废。我想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只需要动口使唤您代替我,我绝对不会动腿,也绝对不动手’——行,了,吗?” 帝坎贝尔:“……”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银炽之风”的说话态度跟“阿达加迦”之间差距有点大?简直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帝坎贝尔纠结了一下,这才勉强同意了:“可以。你问吧。” “……” 阿克凯德很高兴:好像又能沟通了! “莉莉娅城主、小诺拉还有欧兰因他们还好吗?”他问。最好别被他的“失控”波及太多…… “比你好。”帝坎贝尔回答。 “……”阿克凯德在心下怒吼: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城主真的能不能好好沟通了吗?“三战灵”快来管管你们的后代子孙! 帝坎贝尔再度后知后觉自己的口吻又过于恶劣了,只能用一贯冰冷的声音假装平静地补充道:“诺拉在照顾塞尔。莉莉娅他们在队伍的最前端。地下隧道有一部分坍塌了,芙树魔法比较适合开道。等找到适合的位置,就让欧兰因把我们传送出去。我比较擅长应变,所以他们负责开路,我负责断后。” “这样啊……” 看来呼唤的“三战灵”还是有点用的! “那,你为什么……跌了半阶?”阿克凯德有些忐忑地问。 帝坎贝尔立刻回答:“与你无关。” 很好。阿克凯德想,小城主真是个糟糕的撒谎者,毫无疑问肯定是自己干的。 “你的风魔法天赋怎么也消失了?”他继续问。 “也不关你的事。”帝坎贝尔冰冷地回答。 “……”阿克凯德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擅长撒谎的同族。 而且,“三战灵”啊!看来也是自己干的!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什么地方?”他又问。 “我的城。” “……” 看来呼唤“三战灵”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海克鲁城。” “……” “你出生的地方。” 第198章 缺失之风(8)上 ——你出生的地方。 对阿克凯德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厌恶的词了。 他倒抽一口气。 “三战灵”啊——尽管没用他还是要呼喊! 他的确对小城主决定带大家去海克鲁城的想法很赞成,可不代表他自己也会去。他对海克鲁城可是有很多不好的回忆,而且他可是被驱逐出来的,怎么可能厚颜无耻的跑回去? 他非常的…… “我不想去。”阿克凯德小声嘀咕。 “不想去也得去。”海克鲁城主冷酷无情地回答。 “……” 这位小城主真是不能好好沟通了! “你或许不知道,我其实是被海克鲁城驱……” “驱逐出来的。”帝坎贝尔无情地打断。 “你……知道?”阿克凯德过于惊讶。 “一部分。诺迪家族封缄里有关于你记载的部分我都看过。”帝坎贝尔脸颊微热,暗自祈祷热度不要扩散到脖子和耳朵。 在阿克凯德看来,没有比“封缄记载”更无聊的东西了。那就像是一个无名蠢货所写的一本同样无聊的日记,区别只是以家族的形式,记录的全是家族里发生的小事。而帝坎贝尔居然会为了他去看?他简直要开始赞成卡露雅尔说小城主是变态的看法了。 “之前不知道理由,现在我想,大概是跟你失控的力量有关。对吗‘听风者’?”帝坎贝尔却是十分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对偶像的了解程度,“我很好奇‘听风者’究竟是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听风者”不是风炎圣树提到的那个词吗?阿克凯德迅速掩藏起惊讶:“你究竟是从哪里听说了那个奇怪的词汇?” “风精灵们。”帝坎贝尔强调,“你的风精灵们。” 来自阿克凯德的提问:你们为什么没跟我提过听风者,却跟小城主提了? 回答:…… 阿克凯德再问:听风者到底是什么? 他的自然精灵们再度默契地沉默了。 可恶! “或许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阿克凯德只好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听风者是什么。” 他强调道:“我没撒谎。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 “没关系。”帝坎贝尔只是单纯的好奇,他真正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他非常认真地宣布:“就算不知道你拥什么力量,可我认为只要我能保护好你,再处理掉那些可能导致你失控的麻烦,你应该就不会再次失控,即便在海克鲁城也不会给大家造成任何麻烦。” “等等!”阿克凯德急忙喊停,“我不需要保护!” 明明帝坎贝尔才是失去理智毁掉西乌斯中央广场喷泉的家伙,并不是他。而且就自己的现状而言,根本不可能再使用魔法——除非他不想活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失控的可能。还有,那个处理麻烦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需要。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帝坎贝尔显然不想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虽然不知道是谁驱逐了你,不过现在我才是海克鲁的城主,一切都是我说的算。我说你能回去就能回去。” “……”这个小城主真的是完全不讲道理。阿克凯德绝望地想:而且驱逐他的就是诺迪家族;是他一手建立的家族;是对方所在的家族——这三句话感觉无论用什么方式说出来都不确定小城主会不会相信。他只好自暴自弃的沉默了。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帝坎贝尔却在自顾自地说,“尽管放心地跟我回海克鲁城!” “……”不,阿克凯德垂头丧气地想,这根本不是放心与否的问题,是他根本不想去。根本不想。 他们第一轮的沟通就以这样遗憾的、以一方擅自替对方决定、后者完全无视了对方宣言的失败告终了。 阿克凯德决定转换话题。 第263章 “所以我们打算怎么去?” “用腿走着去。”帝坎贝尔回答。 “……” 阿克凯德终于忍不住再度小声嘀咕。 “西乌斯距离海克鲁横跨整块卡朵尔大陆,可能会花一年,补给怎么办?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有很多具体事情需要考虑,为什么不用远距离传送阵……?” “闭嘴!”他的嘴巴就在帝坎贝尔的耳朵边,连说话时的呼吸都像羽毛一直在骚扰他的耳郭,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帝坎贝尔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想带大家走着去?你以为我不知道距离有多远?可是西乌斯城地下的远距离传送阵已经被你在睡梦中都念念不忘的可恶叛徒医生给毁了!所以我们只能徒步穿过整个卡朵尔大陆了!” 阿克凯德眨了眨眼,用过于无辜地口吻回答:“所以,怪我?” “没错。都怪你。”帝坎贝尔冰冷地回答,“为了补偿我,你必须跟我回去。” “……”又不是他干的!这个小城主为什么要迁怒他?等等,好像他刚才惊醒的时候的确喊了“科特”,难道就因为他刚才喊了“科特”,所以小城主迁怒他了?这位小城主根本就没弄清楚始末,为什么要擅自产生这种误会?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阿克凯德郁闷的决定忽略小城主那些充满误会的嘲讽,并且使用了“不想搭理帝坎贝尔”的魔法——尽管它根本不存在。 经过短暂的一分钟后。 “喂!” 明明是自己命令对方沉默的帝坎贝尔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更加且非常明显的不愉快起来。 他咬牙切齿喊:“我的,偶,像!” 阿克凯德:“……” 这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偶像。就像偶像不仅很廉价还充满憎恨一样! “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帝坎贝尔问,“凯达亚?艾克凯达亚?艾克?还是你有其他的名字?” “我……” 阿克凯德犹疑着,帝坎贝尔等待着。 “……还是叫,阿达加迦……吧。” 他途中停顿了两下,说完后勉强做出了一点解释。 “传闻总是跟现实有所偏差,我以前的名声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甚至大部分都是恶劣的,所以最好尽量不要提到跟‘银炽之风’还有等等与我有关的那些称号为妙。” 如果不想惹上麻烦——他咽掉了这句话。 “等我恢复一点魔力,我会让风精灵们帮我,虽然不能跟之前一样,至少能遮住这头显眼的银发,到时候……” “我认为没必要。”帝坎贝尔说。 “我觉得很有必要。”阿达加迦回答。 “为什么?” “因为……” 阿达加迦犹疑了,帝坎贝尔完全弄不懂他吞吞吐吐又遮遮掩掩的理由。 “是因为以前的你太强了,留下了不少的崇拜者?”帝坎贝尔问,“还是因为现在的你太弱了,外加用一次魔法就会变幼齿一些,实在是太丢你伟大的‘银炽之风’的脸面了,所以你才不愿意提及?” “呃,是,没错,对……的确有一部分就是你所说的那些原因。”阿达加迦自暴自弃地回答。更重要的是,帝坎贝尔怎么又生气了?好像从自己醒过来之后这位小城主就莫名其妙老实生气,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什么惹对方生气的事。 “我能请问一下你为什么又生我的气了吗?”他问,“如果是我隐瞒身份的事,我完全可以解释。或者是,你之前提到的‘算账’?那你可以现在就算,省得之后麻烦……”尽管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亏欠过小城主什么需要算帐的事。 “那另一部分是什么原因?”帝坎贝尔直接忽略了阿达加迦的后半句话。 “……”这位小城主真的是很喜欢打断他说话,并且老会注意到那些他不想提及的过去。 “另外,我并没有在生你的气,”帝坎贝尔说,“如果我的口气不好,那只是我是在生自己的……不,也不是。算了。” 阿达加迦陷入了困惑。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同样提及了帝坎贝尔不想提及的事情,并且促使这位小城主需要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把自己背上的伤患给用力摔在地上。 “不重要。别在意这些。”帝坎贝尔勉强试着让了点儿步——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问,“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阿达加迦:“……” 他能不在意吗?他自认根本做不到! “您……你不觉得问题不应该用问题回答,而是要平等的交换吗?”他试探着问。 “可以。”帝坎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得展露了他的仁慈与善良。 “这是同意的意思?”阿达加迦为能继续沟通而感动。 “是的。”帝坎贝尔说,“但你必须先回答我的。” “……好吧。”阿达加迦实在是不能跟比自己小几百岁的对方计较这些细节,因为那着实太过丢脸了,只能沉默地斟酌了片刻才回答:“我以前的性格不大好,有点像你口中的叛徒医生。” “具体?例如?”帝坎贝尔问。 “自大。”阿达加迦回答。 “噢。” “自恋。” “——噢。” “自负。” “噢……” “轻浮。” “噢……” 等等!轻浮!? 帝坎贝尔差点把阿达加迦从背上摔下来。 第199章 缺失之风(8)中 此时此刻,帝坎贝尔终于把自己幼时从“长笺”里就崇拜上的偶像,以及,那位装可怜、装柔弱还演技拔群的低等战士合为了一个整体。 这到底是怎样的家伙啊?! 帝坎贝尔彻底看透了自己背上的“银炽之风”的同时,也陷入了另一重意义上的愤怒。 骂他?他的厚脸皮足以视若无睹。 命令他?他绝对会假装听从,接着理所当然地违抗。 关心他?他会说感谢,然后用行动表示:快滚开,越远越好。 以及,轻浮…… 背上这位让他忍不住牙痒,却又让他束手无策的唯一偶像,可是拯救整个西乌斯城同胞的“伟大骑士”,虽然他也差点害大家失去魔力,可他同样也无数次救过自己,甚至每一次都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方式。 这个绿眼睛的家伙,根本就是个受伤不知道疼,也不会喊疼,甚至从来不在意自身会变得如何的蠢货。 而且,对方最擅长的就是惹自己生气。哪怕只是从他口中所透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儿的“过往的他”、尤其是“轻浮”的部分,都让他尤为怒火中烧。 帝坎贝尔瞬间得出一个跟对方没醒来时自己思考过无数回合一样的结论:他完全不知道该拿对方怎么办! 这就像是赤手空拳的去碰野兽的利齿,也可能是徒手去掰布满棘手的尖棘群。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地磨着自己牙齿,除此之外根本束手无策。 帝坎贝尔沉默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总结一下你的意思——” “不,请别总结……?”阿达加迦仿佛从那冰冷至极的声音里感觉到了帝坎贝尔已经吼了数百遍“狂诗疾风”,可惜碍于方才展露的“善良”才被迫忍住没有发作。不,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不能用风战魔了,而火战魔的攻击力又太强,所以他只好改用语言来发泄怒火。 “你不想去海克鲁的原因是——”帝坎贝尔无视了对方的抗议:“你以前太强了,现在太弱了。你不想让你那海量的崇拜者们失望,尤其是海克鲁城里的那些。因为那里不止有海量的崇拜者,还有你当年轻浮过的无数大龄少女,她们可能因爱生恨,还会来找你寻仇?” “?!”阿达加迦被小城主过于出众的联想力惊呆了。 他凝滞的呼吸以及沉默换得帝坎贝尔更加冰冷地声音:“你是否对同胞们的平均寿命太过自信?你真以为各个都像你这个老家伙一样将近七百岁却还拥有没到成年期的外表吗?” “……” 老、老家伙? 阿达加迦在这一秒里确定,小城主的确是在生气。无关其他,只生他的气。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惹对方生气。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并且连偶像都不崇拜了……总之,就是,生气。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对方生这么大的气? “难道你当初还轻浮过无数少年?”帝坎贝尔的声音更冷了。 阿达加迦惊惧交加地张大嘴。 “想不到你口味还挺丰富。”帝坎贝尔把沉默视作了默认。 阿达加迦回过神来,却来不及出声辩驳,又听见帝坎贝尔说。 “看来你那些‘因爱生恨’的‘仇敌’不小心翻倍了。” “……” 误会升级得太快,阿达加迦彻底哑了。 跨越数百年的年龄差距等于要跨越数百年的沟通障碍。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做不到。他决定放弃,选择做一个彻底安静的好灵。 第264章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唤他。 阿达加迦演技十足地放轻了呼吸。 “你是在用装睡来逃避问题?” 帝坎贝尔说完这些话却没有觉得好受,反而感到自己嘴巴里全是被妹妹微笑着强塞进去的酸味点心,简直是灾难性的味觉袭击,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控制恶质的嘲讽不断从自己舌尖迸出。 “逃避是解决不了你以往轻浮行为所导致的爱情悲剧,你应该选择忏悔。” “……” 阿达加迦在心底叹了口气。 要是爱情就好办多了,问题是——嫉妒,憎恶以及等等与之相类似的词。而且跟小城主过于丰富的联想内容也有巨大的差别。尤其是……诺迪家族,以及,另外两大家族跟他们同时出现在一起。光是想想凑齐三大家族的情况,他就觉得自己的灵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或许他可以安慰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能假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的模样回去面对大家。可是那些老家伙们,只要其中有一个当年的老家伙还活着,只要他们试图试探自己的底线,或者像曾经那样企图欺骗他、背叛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可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违反第一条公约,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在不认识的家伙面前装傻装弱是一回事,他可做不到委屈自己去给那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蠢货们低声下气。 所以他什么地方都能去,唯独不会去海克鲁城。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劳驾您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阿达加迦再三考虑后终于开口。 “愿意的话,请您给我留一些食物与水,就当是我救了大家的一点小小报酬。” 随着阿达加迦的话语,他真正的本性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虽然能习惯疼痛,但是疼痛很明显会消磨掉他所有的耐心与伪装。 他厌恶自己的过往,尤其在导师死后,厌恶到即便见不到那些卑劣的面孔,也能回想起他们肮脏的言行,因而干脆放纵自己的情绪上浮,不再继续维持一名“礼貌的低等战士”应有的言行举止。 “不愿意的话,我自己也能解决这些。”他说,“您就继续带队前往海克鲁城,我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我也不会违背刚才的保证,我会在隧道里休息好了再启程。” “我不同意……” 帝坎贝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就算城主大人反对,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只要是我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勉强我。” 狂妄。 “别挑战我的底线。我虽然没办法对付巴尔德君主,但我一贯擅长对付同胞。我连德隆纳都有办法对付,更不用说是现阶段只有半圣阶的你。”他说,“在跃阶战法面前,任何圣阶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是风阶,可以另当别论。但你没有持有过圣书,应当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自大。 “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对您动手。像您这样的纯血,可是灵族仅存的未来。” 倔强。 “好了。那就请城主大人放我下来。” 任性。 “我是绝对不会去海克鲁城的。” 不容置喙。 帝坎贝尔终于在对方话尾的地方驻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们因此迅速与还在前进的队伍脱节,周遭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帝坎贝尔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侧过头,试图看向对方,却只能看见一部分轮廓,根本无法对上对方的视线。 他忍耐着,不知原因的,直到跟前面的队伍拉开了一定距离,终于开口: “哦,好……” “谢……” “好你个阿达加迦!你居然还有脸跟我道谢?”帝坎贝尔忍无可忍的暴怒吼,“你以为我会说‘好’,然后像个白痴一样,乖乖的、全——都听你吩咐的去办?伟大的大城主?银炽之风?凌驾于圣阶之上的风阶?无可超越的传奇?我所崇拜的偶像?没错吧?我还有漏掉什么吗?” 阿达加迦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忽然发怒。 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质问:“难道说我们灵族已经拥有独裁者的悠久历史了?还是只有你这位过于伟大的传奇存在,才会出现这种过于自负的思维方式? “你真的以为自己不可战胜吗? “还是以为我眼睛有问题到根本就看不出来? “你的战斗能力全都是短时爆发性质的,你根本没有基础魔力供给长时间的战斗。就基础魔力而言,你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低阶。 “你所依靠的是风魔法的特殊性质,以及数百年海量战斗所累积的经验。而也正是这些战斗经验和响亮的名声,才会让你沦落到低阶。 “你要跟我战斗是吗?我完全可以选择拖延时间,只要拖延得够久,我甚至不用动手,你的身体就足以击垮你。 “怎么?你不反驳了?因为我全都说对了是吗?” 就连帝坎贝尔都无法理解自己心底源源不断迸发出来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此前你覆盖整个西乌斯时所用的魔力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跟自然精灵们借的。你现在却要假装那些都是你的魔力了,所以才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还是这样才能让你有充分的理由狂妄自大?让你误以为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可战胜?” 阿达加迦以过于平静地表情和耐心一字不漏地听完帝坎贝尔的讥讽,心下不仅完全没有生气,反而为这个可恶的小城主过于敏锐的智慧而惊愕。 “你以为我让你跟我去海克鲁城是为了什么?”帝坎贝尔质问,“就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想保护你。你能明白吗?” 帝坎贝尔说出结论:“所以,你必须跟我回海克鲁!” “保护?必须?”阿达加迦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诺迪兄妹口中听到这些谬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尽管它已经模糊得几乎不存在,可它还是存在。 “你没听见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阿达加迦说出结论,“我不需要保护。无论是谁的保护,我都不需要。我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 “骗子!”帝坎贝尔打断对方,“如果不是我背着你,你现在恐怕都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双腿走。就这样的现状,你居然还能谎称可以保护自己?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在地上?” -------------------- 他们俩的性格要磨合一下,可能不止一下:p 第200章 缺失之风(8)下 阿达加迦当然相信,毕竟这位小城主就是这种说到做到的性格,所以他用理所当然地语气回答: “请扔。” “……” 帝坎贝尔因此哑了,也僵住了。 然后他说:“我又不想扔了。” “……” 这次轮到阿达加迦沉默了。正当他想表露一点哭笑不得情绪,帝坎贝尔却不知是被气到了极点依旧束手无策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竟然没有放弃第201回 合完全没有任何结果的争执。 “如果说曾经的你是个自大狂,后来的你自负到这种地步,那你还不如继续假装成一个低等战士。”帝坎贝尔拉开了“小指导者”的架势,就跟之前一样喋喋不休地教训着对方,“好歹作为低等战士的你,还拥有基本的礼貌和礼仪,不会说这些不可理喻的话。” “究竟是谁不可理喻?”不知道他哪句话再度触及了阿达加迦的底线,让他过于激烈且犀利地反驳道,“劳驾不可理喻的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别把那些擅自付诸的想象力都推卸到我头上,也劳驾您以过于出众的智慧审视一下自身的行为有多么的幼稚,还是说如果我无法用‘温顺礼貌的低等战士’的态度跟您说话,在您看起来就是非常不礼貌的、必须被谴责行为?”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跟比自己小六百岁的计较有多么幼稚,称呼也不知不觉退回到了生疏的“您”一类的范畴。 “您难道没有从初遇时就察觉到我身上的古怪?可您选择了什么?难道不是成功的自我欺骗吗?要比撒谎,我觉得能自我欺骗的家伙恐怕还更擅长一些,否则您为什么不从最开始就揭穿我? “还是说您根本从来没认出过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巧合? “就连风魔法您也从来没有执着过? “那还说什么‘此生唯一崇拜的偶像’? “这才是我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他说到这里甚至还笑了两声。 “如果您还没有察觉到,那么也让我来提醒您一下。您没有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跟我说话吗?说恶劣都是夸奖,糟糕或许都是最真切的赞赏。 “怎么?您不反驳了吗?看来您也意识到自己跟我说话的口吻甚至不如刚认识我的时候,最起码那时候的您还会允许我反驳,不至于如此的不可理喻。 “当然,如果您告诉我,您憎恨我,厌恶我,看不起现在的我……我完全能理解您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种态度,但您却不愿意直说,反而要施舍给我这些没什么用的帮助,还有我最厌恶的保护。这是不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证明您说的话前后矛盾了? 第265章 “因为您的理智让您的察觉到我身上的古怪,甚至连风魔法的苗头都没放过,可您的感情如何否认的? “您被自己心底那些矛盾的情绪困扰,却还要怪罪到我的头上吗? “如果这是理智,那请允许我鄙夷这种可笑的理智。继续做一个不可理喻的自大狂。” 阿达加迦在几句话之间彻底的变了。 无论是气质还是口吻,甚至连声线都略微沉下了一点,带着与外表不符的、年长者对待年幼者所特有的态度,毫无间隙的、不留情面的,用比一贯犀利且不留情面的帝坎贝尔所擅长的还要更加刺耳又不留情面的词汇抨击着对方,让后者一时根本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些话您一定要我直白的说出来是吗?”阿达加迦反问对方,“用您的话来说‘我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我完全可以从您的脸上清楚地看出来‘那些’话。” “什么?”帝坎贝尔惊慌起来。 “您怀疑自己,用理智去否认它,因为您无法想象真实的我会让您如此失望,继而自行否定了一切。” 此前阿达加迦能用多少言辞肯定对方,现在就能用同样多甚至更为恶劣的词汇否定一切。 “至少在我使用吟唱魔法以前,您将它完全扼杀了。” “你在说什么?”帝坎贝尔终于明白对方所指的意思跟他所揣度的完全不一样,脸上的惊慌因此消失无踪,换做困惑。 “您还要继续否认是吗?”阿达加迦回答,“那我来替您说。” “‘他到底是什么’? “‘他居然是那个艾克’? “‘跟我看到的记载和听过的传说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的,魔力值只有低阶,他太弱了’; “‘而且他居然是这种恶劣的性格,甚至撒谎成性’; “‘什么?他居然还是凌驾于六位城主之上的大城主’? “‘假的。都是谎言。我以前怎么会崇拜这种家伙’? “‘他一点也不伟大’。 “‘他只是个骗子’!” 帝坎贝尔愣在那里。因为对方所说的某一部分的确是实事,因为只有实事才能让他无法反驳,继而不断抨击着他对“银炽之风”的向往,这让他的喉咙如同被什么堵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从不得不面对所有真实的那一刻开始就始终非常的矛盾。因为他越是了解对方,就越无法把面前那“两极”的存在融为一体,即便察觉到细枝末节,也会从感情上否认它们。可他同时也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不是对他所崇拜的偶像,而是更加复杂也更为重要的那一部分。 因为对方所陈述的另一部分已经不是事实了,因为它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所改变。但却不是被“银炽之风”改变的,而是“阿达加迦”改变的。可他要如何否认“银炽之风”?那不等于否认了巩固自己灵魂数十载的“源头”,否认了曾经的对方,也摒弃了没有“项圈”还平安活过成年期的自己。 帝坎贝尔开口:“那不是我想说的……” “那您想说什么?您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还是您不会说这种话?可事实又是什么?”阿达加迦极尽讽刺地说,“我可真是荣幸,让正直的、从来不会撒谎的海克鲁城主大人开口为我撒下一个充满善意的谎言。尽管我完全没有发现那些谎言里蕴含有任何善意。” “不,”帝坎贝尔急忙否认,“我不是,我只是……” “看来您需要我把话再说的直白一些。”阿达加迦打断对方的话语,就着被背着的姿势,以贴紧对方的脖子,气息能掀起对方的灰金色发丝的方式,如同某种诱惑般说出过于残酷的话,“您或许还没意识到,您所关心的是你所崇拜的艾克凯达亚,那个被定格在长笺上的银炽之风,那位曾经持有过十四本圣书,凌驾于圣阶之上的风阶,是我身上与之相似的部分,是所谓救过你的恩情。” 如同烟花般璀璨,却没能如同星辰般不朽。 “您对我所展露的这些温和,都是您本能的想对‘过去’的我所展露的部分,而不是‘现在’的我——不是被古怪的逆向生长所困扰、不用跃阶战法就弱得不堪一击的、连一点魔法余威都承受不了、一记狂诗疾风就能横飞出去数十米的……更不是面对一位魔减症圣阶都会伤痕累累,还在使用吟唱魔法后就会逆向生长的、变得越来越幼齿的‘愚蠢的低等战士’。” 最后的词组他咬得极重,可是在帝坎贝尔听来却像是轻不可闻。 “对于现在的我,您或许同情,或许怜悯,或许信任,但绝对谈不上崇拜与尊重。”阿达加迦说,“就像您此前从来没注意过我称呼您为‘城主大人’或者‘您’有什么不对,现在——当您知道我是谁之后,知道我有什么称号之后,您才开始在乎了。不是吗?” 帝坎贝尔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内心的矛盾被背上的家伙三言两语剖析的一干二净,让他的思维和动作同时凝滞住了。 此前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矛盾,而是当时的情况由不得他有半点犹疑,否则他就会失去对方,否则后者现在也就不会有机会在自己背上张牙舞爪,恨不得用每一个夹枪带棍的词汇痛击他。而当情况发展成这样,即便他尝试大声去喝止对方,也会像幼小的猫在炸毛;就算竭尽所能地龇牙恐吓,对背上危险的庞然大物来说,也根本毫不起眼。因为后者经历的时间远不是他所能想象的,否则对方就不可能用零星的词句就能捏住他后颈,让他无法挣扎。 “可爱的小城主,你连骂我的话说不出来了,这不恰恰证明我说的都是实事吗?”阿达加迦轻笑,以额头抵着帝坎贝尔后颈的方式,右手则抚了抚他的肩头,像是抚摸猫的脊背。 帝坎贝尔想:这笑容应该也是炽烈的,只是这并不代表着对方心情愉快,反而是一种冷漠至极地嘲讽。 直到阿达加迦再度抬起头来,那些并不愉快的笑容也停止了。他再度贴着帝坎贝尔的耳朵,说出如同施展魔咒般低语。 “可爱的小城主,很多实事你其实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说。 “你知道自己所崇拜的是一个只存在于过去的传说。你所在意的、想要关心的,都只是数百年前的幻影。而不是现在的我。” 这同时也是盘踞在他心底的、如同魔咒般的矛盾。 “不是我。” 他强调道。 “就像你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我,也从来没试图了解过。 “你看到的只是长笺上的画像,历史记录里一个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天才…… “就像我此前已经说过的那些一样,我不会教给你任何风魔法。当然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而且,即便是立于六位城主之上的大城主,对我来说也同样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我生命里一段时期里的残片,就连艾克凯达亚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我已经抛弃了大城主的义务、银炽之风的称号,以及其他所有能抛弃的一切……那些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的只是复仇。 “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你在说什么?”帝坎贝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而你也并不想要这些。”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对方。 “既然你摒弃现在的我,而现在我却对你没有任何用了,那你硬要留下我,执意勉强我去海克鲁城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些争论从一开始就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所以他选择说完这些话后就毫不停顿地做出与之相应的拒绝举动。 帝坎贝尔的后背突然一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了手。 那个披着完美的、柔弱的低等战士皮囊的家伙,听见中阶以上会用的空间罅隙都会瑟瑟发抖而不敢说话的家伙,那个根本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魔力的混蛋,居然能免吟直接开出传送阵——溜了! 第202章 缺失之风(9)上 “卡露,风魔法被诟病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它很弱吗?” 帝坎贝尔记得幼时曾经问过刚刚获得自然精灵们赠予的天赋魔法的卡露雅尔这个问题。因为她在同一天里同时被赠予了两种天赋魔法,白昼得到的是水域魔法天赋,夜晚得到的是火舞魔法。而因为有帝坎贝尔的风与火这两种天赋在前,她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 可帝坎贝尔却知道妹妹才是特例,因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像他自己则是因为地下城里那些巧合,才会捡到银炽之风的长笺画像,藉此得到第二种天赋。 年幼的卡露雅尔认真地倾听了哥哥的提问,同样认真的做出了思考,然后摇着头,以可爱的表情回答:“我想是因为它太神秘也太强大了,其他的同胞既无法找到方法来学习,也无法彻底掌控它,所以才会排斥它。就像哥哥练习风魔法的时候,总是容易毁坏家里的东西那样。” 第266章 这尽管是一次严肃的谈话,途中却让帝坎贝尔微笑起来。 “那么艾克凯达亚呢?”他接着问,“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因为他太过于强大,怕自己死亡的时候会伤害到周遭的同族们,才会悄然消失?” 卡露雅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无论她如何思考,也回答不出,就连哥哥对一幅长笺画像如此执着的原因她都理解不了,反而觉得他是个变态,甚至还告诉他清醒一些。 “哥哥,”她说,“我不反对你把自己的情感局限在一幅画像上,但我不想看到任何糟糕的结果发生在你身上……” …… 任何命运所伊始的旋律,都是轻快的跳跃音符。让后来回忆起来的瞬间都能轻易就微笑出来,仿佛危险而残酷的未来从来不会潜伏在转角,也绝对不会为灵魂留下无法磨灭的缺失。 如同幻觉。 因为开始都是好的。 这就是帝坎贝尔没有“项圈”、拥有完整的、没有被局限于战斗的大脑与情感,天赋魔法却没有在成长期里失控的理由。 这个既过分幼稚又充满幻想的原因,让他的灵魂平安活过了成年期。确切的说是两个。 他一直有两个向往。一个在他身边以温柔又坚强的形式存在;一个以长笺画像的形式停留在数百年前的过去。 现在的卡露雅尔被困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会发作的魔减症中,而银炽之风也以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形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切都是陌生的,也是束手无策的…… “可恶!” 帝坎贝尔不顾礼仪的咒骂了一句。 那个魔力近乎于无绿眼睛混蛋究竟怎么做到使用中阶魔法的?又如何免吟做到的?不,不对。他此前甚至用了圣阶都做不到的、连吟唱咒语都没听过的古精灵族的多段符文咏唱魔法。肯定是那些“借取”、“征用”、“拟相”等等“独一风系”的免吟魔法的原因。 可恶的“独一风系”! “可恶的绿眼睛混蛋!” 帝坎贝尔怒不可遏的同时也发自内心的恐慌起来。 阿达加迦并不是容易被激怒的类型,甚至开始都没有对帝坎贝尔说过任何过分的话。反而是帝坎贝尔自己从对方坦言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时候开始,他就为不明的原因怒火中烧,只能以口不择言的话语来回应对方。 现在他即便想收回前言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是他先触碰了对方的底线,还不断地激怒对方,在他明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善良、温和又易于拿捏的存在的同时,依旧如此选择。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帝坎贝尔的确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没遇到过,因而悔恨了足有十几秒,才想起来冲远处的妹妹大吼。 “卡露!” “怎么了,哥哥?”正在给其他灵治疗的卡露雅尔茫然地回过头。 “那个不负责任的绿眼睛骗子混蛋跑了!” “……哎!?” “你接手断后,我去把他抓回来!” 帝坎贝尔边说便目测了对方消失的方向,也开出一个短距离传送阵,直接踏入光芒中…… “哥哥,等等!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跑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纯光系的、毫无战斗力的水域法师了……吗?” 卡露雅尔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帝坎贝尔的尾音和身影已经一同消失在了短距离传送阵里,只好愤怒地握紧小拳头。 “你们俩个都是不负责任的大混蛋!” 事实证明,虽然留下来的西乌斯城医生们达不到科特拉维那样高的水平,却已把这位自不量力的前o银炽之风“观察”得十分透彻。 由于风不固定的基础属性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谐,咋看起来在“兼容性”方面跟其他几系相性很高,其实跟其他系会在暗中不断的冲突,让它同时也是一种非常“孤僻”的力量。让任何谁都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学习风魔法,可当他们对风魔法的掌控的程度日趋成熟,却反而会失去对风的掌控力,尤其让他们驱策风去战斗,熟练程度甚至不可能比得上帝坎贝尔的十分之一。 至于距离真正彻底地掌控,却需要过于复杂的学习和同样漫长的时间。最后甚至会跟阿达加迦一样意识到它的局限性,让它唯一、也是最大的优势只剩下了“独一风系几乎不会受到它几系的排挤”。 当然,那也只是“几乎”。 当然,由于它在“初期”掌握起来并不困难,也让即便是低阶程度的阿达加迦能容易就驾驭它们,而不至于对魔法束手无策,加上他自身的基础魔力值持续下跌后,几乎从来都不依靠自身的魔力,大部分时候都是依靠外借……所以,火舞、光系甚至是暗系的精灵们不知不觉都成为了他的朋友,水域对他也还算和平这四系都跟他没有任何冲突,也不会刻意排斥他。可是,还有一种自然精灵就跟他不太合得来了,当然也就不会随便借他魔力。 例如之前的西乌斯地上城,如果它没有整个都在燃烧,阿达加迦就不可能借用到那么多火舞精灵们的魔力,也不可能解决那些瓦砾,更没有办法使用那种既要绘又要吟唱的麻烦魔法。而参看之前还可以揣度得出,在他无法向周遭“借取”或者“征用”到足够魔力的前提下,是根本无法进行“转化”或“拟相”的。 尤其是现在。尤其是周遭只有那唯一一种跟他不太合得来的自然精灵的时候。 不,它们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着他的。 没错,正是芙树精灵。 阿达加迦此前被帝坎贝尔背着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在灵城的地下隧道里,目之所及的都是石板、石块、石头……无论什么,都是属于地系的芙树精灵们的管辖,自然都是对他最不友好的那群小家伙们的地盘; 他的精灵法杖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可能被帝坎贝尔他们收起来了,也可能掉落在西乌斯上半已经变成真空的地面了,总之就是没见到,他也无法回去寻找,因为他现在的行动起来非常困难,拥有跟外表截然相反的、跟老者一样嘎吱作响的关节。当然,倒霉的不是因为他丢了精灵法杖,而是因为失去了那块名为“阿达加迦”的那块瑰丽的绿色魔法宝石; 他之所以用那么昂贵的“阿达加迦”制成的法杖,就是因为那块法师们一生的梦想魔具材料对他是非常必要的存在,因为它能同时诱发芙树和水域这两种魔法,正好可以弥补他的第一、第二个短板,芙树偏偏不那么巧排在第一; 而在什么辅助力量都没有的情况下,即便把构筑阵法的主要部分交给了他的风精灵们,强行以自身现阶段稀薄到连低阶都不如的魔力值使用中阶才能用的传送阵的后果也不算很严重,只是让他浑身上下就像被西乌斯城那堆瓦砾活埋过三遍。 从传送阵里跌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这可不太妙了。 疼痛刚出现的时候如果还能嚎叫出来,说明那根本就不足够疼。现在的他根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连一个单音也做不到,甚至想自暴自弃的放弃呼吸,这样至少不用持续挪动自己的肋骨,就能少让自己承受一些痛苦。 让他感到比痛苦更难以承受的是:稀少的风精灵帮他开启的传送阵距离非常非常的有限,传送起点距离出口根本没有超过三千米,完全就是一个站在稍高一点位置眺望就可以看见落点的位置。 多么可怜又可悲的距离,任何一名低阶用个加速魔法,可能都不需要一分钟就能跑步抵达。 当然,更加悲惨的的事实是,他本来就逆向生长到只有十五岁外表还因此又缩小了一圈,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彻彻底底的、十岁出头的孩子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闹出多大的骚动才好不容易回到的十五岁外表,却在刚才随便就浪费掉了! 接着,他还顺带体验了双倍逆向生长的感觉,毫不夸张的说,痛苦足以让他瞬间变成从卡露雅尔的“永澜之水”形成的湖水里捞上来的模样。 原本他身上的衣裤已经不知道被哪个好心灵挽过几次,维持到了不至于妨碍行动的长度,现在它们又都变长了,加上汗水的浸透,让他就像是背着石块跌落到了沼泽里,比平时需要花费更多的气力,才拖拽着艰难地往前挪动半米,加上疼痛让浑身上下不断滴落的汗水以及还疼得不受控制地颤抖,事实上他只徒步移动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就跌倒在地上了。 这可不太妙了。 这个念头再一次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他依旧死紧地咬紧自己的牙关忍耐着,同时撑着自己的膝盖尽快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出几步,迫于无奈只能放弃,改为打算再次使用免吟的传送阵。 这个时候,一直忠诚于他的风精灵们却集体背叛了他的意志。 碧绿光丝悬浮而出,在没有凝聚成形的前提下直接溃散,残留下过于俏皮的轨迹,却没有构成他想要的传送阵。 第267章 风精灵齐声表示遗憾:我们心爱的主人,已经第二次了,很遗憾失败了。短期内您不能连续三次借用我们的魔力来构筑免吟传送阵,您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种负担。请相信我们,如果继续借取我们的魔力,您就会回归到星辰中去。 提问:说点我能听懂的? 回答:您会死。 阿达加迦沉默了。 除了精灵们的话让他沉默,面前不远处刚从短距离传送阵里走来的帝坎贝尔的轮廓也让他不得不陷入沉默。 -------------------- 明晚如果03分没有等到更新就是歇3天下周四再见了~030 第203章 缺失之风(9)下 阿达加迦努力站直身躯,以过于稚嫩的脸孔装出过于平静的表情,好像自己刚才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发过颤。 年轻的海克鲁城主释出的火系魔力几乎瞬间照亮了周遭五百米的隧道,随后便是蓝色火焰构筑的墙壁自阿达加迦左、右和背后升起,只留下了通向驾驭火焰的年轻主人那唯一一个方向,而那双湛蓝色眼睛里的怒火,更让阿达加迦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作为恐吓行径来说,我只能恭喜您成功了。”阿达加迦说,“但您肯定不会烧死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闭嘴!”帝坎贝尔打断。 阿达加迦无可奈何的暂时安静下来。他是真弄不明白这位小城主是如何让蓝色这种深远且沉静的颜色经常看起来就像是狂暴的火焰一样,同时他也真的觉得对方应该去好好学习一下如何控制那糟糕的脾气,否则可是会累及周遭无辜者的——例如自己。 帝坎贝尔的怒火仿佛能用免吟的“狂诗疾风”把整个卡朵尔大陆吹上天空,可他却极力克制着自己,当然也可能是他已经失去风魔法天赋的原因,自然就没有办法直接往阿达加迦脸上轰一群风战魔,只好咬牙切齿的尽可能以相对和平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需要一面镜子,让你明白不经大脑就使用魔力的严重后果。”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说,却并不期待对方做出任何反应。从对方又回到十岁外表这个事实他已经可以看得出,免吟传送根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否则巴尔德君主的时候,对方早就用来逃跑了。当然他也明白这个绿眼睛的混蛋究竟有多么擅长胡来了。 “记得刚才,亲口,答应过我什么?”帝坎贝尔问。 “不记得了。”阿达加迦听着对方磨牙的声音,毫无愧意地据实以告。 反正本来就是随口应付的,他根本没打算遵守。 “你的承诺可真廉价。”帝坎贝尔说。 “我又不是城主,”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说,“我的承诺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也不需要去履行。” “你是大城主!”帝坎贝尔愤怒。 “已经不是了。”阿达加迦平静。 “你‘曾经’是!”帝坎贝尔更加愤怒。 “那不恰好证明‘已经’不是了吗?” “你!” 帝坎贝尔哑口无言的握紧拳头,往前迈出一步,途中又因为忌惮什么而收回,改为咬牙切齿的只迈出了小半步。 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痛揍对方一顿,因而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杵在原地,专心致志地克制着自己心底翻涌的怒火。 更让他生气的话却从罪魁祸首的绿眼睛混蛋嘴里毫不留情的继续飘出。 “我的确没有许诺过什么。”他说。 “你有!”帝坎贝尔怒道。 “有吗?”阿达加迦反问。 他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他数百年的生命里承诺过成千上万的诺言,要是每个都记得并实践,他早就累死了。不累死也得烦死。撒谎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轻松的活法。 “你承诺过了。”帝坎贝尔异常固执。 阿达加迦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对方争执,干脆侧过身,打算绕过帝坎贝尔离开。后者却在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伸出脚,踩住前者因为逆向生长变得过长而拖曳在地上的多余裤腿上。 “?!” 阿达加迦摔倒前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做出幼稚到如此发指的举动,而他现在的裤腿长度又明显正适合用来踩……才怪! 帝坎贝尔早已经伸出双臂,预判了阿达加迦摔倒的位置,在对方面朝下砸中地面前及时接住,如同对方主动扑进自己怀里那样,顺势把他半抱起来,甚至还安抚似的摸了摸对方的脊背。 “尊敬的海克鲁城主,您的行为过于幼稚了。”阿达加迦艰难地撑着对方的胳膊,从帝坎贝尔的怀抱里抬头,瞪着后者说出结论。 “没有你幼稚。”帝坎贝尔冰冷地回答,“无论外表还是行为。” 阿达加迦表面虽然沉默了,心下则在大声咒骂:该死的逆向生长! 他迅速挣脱出对方的怀抱,勉强自己站稳,双手用力去拽被对方踩住的布料,企图从帝坎贝尔脚下拽出自己那截多余的裤腿。 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和十岁小孩之间的体格都存在着悬殊的力量差距,何况帝坎贝尔还有半圣阶的魔力,阿达加迦的身体连基本的平衡都保持不了,这场拉拽自然很遗憾的也以失败告终了,甚至他自己还因此失去平衡,差点再度跌倒,当然也再一度被帝坎贝尔及时扶住了。 “没想到帝坎贝尔城主您会是如此恶劣的性格。”阿达加迦边讽刺边再度从对方的胳膊里挣扎出来,踉踉跄跄地站稳。 “当然,面对同样恶劣的家伙,不需要太过礼貌。”帝坎贝尔更过分的补充,“而且你现在甚至还不到我的胸口高了,我跟你说话都不用垫着脚了,当然要抓紧时间发挥我性格里的恶劣部分。” “……”三战灵啊!为什么小城主连身高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要计较?而且还要借机报复?这该是有多么小心眼又不可理喻的性格?!他的城主首座一定、肯定、绝对是勒索来的! “帝坎贝尔城主,请您尽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失礼,然后请松开您尊贵的手,还有,”阿达加迦昂着头瞪向帝坎贝尔,“劳驾您也松开脚好吗?你不觉得站在我裤腿上说话的行为非常的不礼貌吗?” 帝坎贝尔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先确认对方的确站稳了,这才松开手,并在确认对方的确不会跑掉的时候才松开了脚。阿达加迦接着便想绕过他离开,帝坎贝尔早已料到他会如此,毕竟对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类型。 在对方退离自己前重新按住他的一边肩膀,恰当而及时的阻止了对方的逃跑行径。 “劳驾您拿开手。”阿达加迦试着挣脱,很遗憾的失败了。这具十岁的身躯不止从身高和力量都方面逊色很多,逆向生长也留下了很多负担,完全没有恢复迹象的魔力当然更是帮凶之一。 “请允许我拒绝这个要求。”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这种颠倒过来的立场真是让他非常厌恶! 跟帝坎贝尔回答的冰冷语气相反,他说完就直接松开了手,并在阿达加迦面前半蹲下去,帮对方挽起并折好那些过长的衣袖,然后又挪开了脚,提对方折起了过场的裤腿。 对于对方前后言行严重不一的表现,阿达加迦只能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因为过于惊讶而忘记躲开。而且看着对方如此熟练的动作,他显然意识到之前是谁帮自己处理好这些麻烦的。 帝坎贝尔假装没有看懂对方绿眼睛里的困惑,在整理好那些衣裤的长度后又试图帮阿达加迦整顺经过这番折腾而变得乱七八糟的银发,却被后者偏头躲开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达加迦拒绝,“劳驾您别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我,我也不需要这些照顾。” “至少你现在的外表看起来的确就是个小孩子。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帝坎贝尔的手短暂地僵在空中,然后迅速收回,说,“趁机享受一下小孩子应得的照顾又有什么不好?” 阿达加迦心下怒吼:当然不好!完全不好!混蛋小城主! “如果帝坎贝尔城主认为变成小孩子是一件好事的话,劳驾您有条件也可以考虑尝试一下。”他回答。 “当然,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你记得要照顾好我。”帝坎贝尔回答。 “……”可恶,阿达加迦觉得在比较厚颜无耻的程度上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帝坎贝尔假装没有察觉到那双浅绿色眼睛里的谩骂,重新站起身来,略垂着视线盯着对方银发的发旋,极力忍耐着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把话题导回严肃的范畴。 “而且,不管你的外表是小孩子还是老家伙,都跟我照不照顾你没有任何联系。”他在对方开口辩驳前又补充道,“我照顾你,单纯是因为我想照顾你。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或者,你愿意并且能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别乱来、别勉强,也别沦落到动惮不得的地步……那么,我就不会花任何时间来照顾你了。” 第268章 “……”阿达加迦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对方说得很多地方其实完全不讲道理——他又不是为了自己才会沦落到动惮不得的地步,也不是为了自己才勉强去战斗,更不是为了自己才“借取”大量的魔力还使用了“精灵咏唱”——刚才除外。但诸如此类的这些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简直就像是他在厚颜无耻的邀功并要求对方偿还恩情一样。而他根本没有必要去邀自己根本不稀罕的东西。 “还有,我能请你别再妄加揣度我的想法了吗?”帝坎贝尔问。 “什么?”阿达加迦从脑袋里充斥的抱怨里回神,十分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对你有过一些糟糕的、带着否定意味的评价或想法,但那是刚开始,后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一次也没有。” 阿达加迦无法掩藏自己眼睛里的惊愕。 帝坎贝尔继续说:“还是说你故意把自己心底那些过于矛盾想法冠上我的名义,用抨击我的方式来贬低自己?” 可恶!阿达加迦在心下咒骂:居然被这个小城主猜中了!他的智慧为什么不留在更重要的地方用? “那么,对不起,”帝坎贝尔完全不给对方辩解的时间,“那我现在就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些话对我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无论你怎么贬低自己,我对你的看法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以后也不用说与之类似的话来妄图改变,我的眼睛没问题,脑袋也是,你根本左右不了我对你的任何看法或想法。” “……”阿达加迦内心只剩下一句:这个混蛋小城主! “所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拒绝跟我去海克鲁,那些说辞在我看来都是无效的。”帝坎贝尔擅自得出结论。 阿达加迦用过于复杂地眼神看着对方:“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意愿?” 阿达加迦认为自己需要一杯水润喉,重头到尾向对方重复一遍。 “你到底能不能讲点道理?”他问。 “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别嘲笑彼此了。”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就从来没有过讲道理的时候,也没有过听话的时候。” “……” 非常好。阿达加迦想,那就都别讲道理了。 第204章 缺失之风(10) 寇司城,一座完全由巨型机械架设而起的钢铁要塞都市。 其做为人族全体非战斗平民的居住地、评议会所在地以及军本部的坐落地,是一座有着全人类首都象征意义的核心主城,总面积大约是西乌斯城50倍,海克鲁城的50倍,并且逐年还在向往继续扩建。但考虑到人族的总数是灵族的千倍之多,这座城对于这个善于繁衍生息的族群来说还是显得太过狭窄了。幸好这只是人族的其中一个居住地,却也是一座拥有完美防御系统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中心。 近期最能让居住在寇司城里的普通民众们津津乐道的大新闻,当然就是灵族的正式入驻寇司城的消息了。 毕竟这是一个抛开战斗能力,单是看着也能让人心情愉快的美丽族群。 从去年开始就已经从靠近要寇司塞外围规划出来的灵族居住片区,现在终于开始彻夜闪烁着巨型建筑用机械警示灯。 这些建筑型ai会配合灵族的要求,搭建起结合人族科技以及灵族魔具结合的房屋,加上它们不会感到疲倦也不需要休息的优势,让这块居住区如同被施展了某种魔法,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了一片充满特色的居住建筑群落。 最先落成的当然就是作为这些灵族公认的领导者——科特拉维医生的那栋房屋。 它的外形由几个大小不一的雪白正方体组成,内里则选择了人族偏好的简约装饰,就连入口的大门、照明等等都舍弃了以魔力为动能的魔具结构,全部采用电能作为主能源,并被配声纹、指纹和面部识别等设备。这让灵族们吃惊不小,也让他们望而却步,藉此减少了他们登门拜访科特拉维的次数。 不过,也有俩个特例。 “这明显就是‘方糖块’的等比复制品。”乌卢克评价道,“看来你已经开始想念西乌斯的繁衍实验室了。” “但我并不想念西乌斯繁衍实验室里那些落后的设备。”科特拉维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只是风阶的基础魔力比较特殊,几乎接近于无。在攻击方面或许无懈可击,却无法用做防御,更别说是日常生活了。放弃魔具是顺理成章 的理想结果,就像任何生物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都必须进化。” “那你又为什么要放弃使用军方提供给你的实验室?”缇斯比较好奇这件事,“你宣布放弃独享有半个西乌斯实验室规模的设备和助手的事情,已经上头条新闻了。” “我只是不想去军方管辖的范围内,听他们吩咐的同时还要被他们盯着完成一些无聊至极的研究。我有自己想做的研究,也有自己的研究习惯。”科特拉维说,“所以我选择放弃尖端设备和助手,进行独立研究。再接受一部分无聊的军方研究,交换了一个精巧却设备齐全的私人实验室,安装在……” 他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手指指向了地板:“与之相应的代价是,我的独立实验室必须接受全天的声音和影像监控。” “希望你别不小心把情人勿带进实验室。”乌卢克调笑。 “我暂时,”科特拉维停顿在这里修正了自己的话,“我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无暇考虑情人的问题了。” “因为塞尔?”乌卢克惊讶,“想不到你是这么长情的家伙。” “我真钦佩乌卢克在情感方面的想象力。”缇斯说,“科特拉维明显是在专注考虑关于阿达加迦的那件事。” “噢,那件事啊……”方才还充满调笑意味的乌卢克立刻颓然了不少,他不自觉揉了揉自己此前损失过的膝盖和双肩,“回想起来我只能庆幸当时碰巧有出色的特席水域法师随行,否则我就不能完整的站在这里了。那的确是一个有必要认真考虑的提议。” 在巴尔德君主提出要求后,他们很显然没有立刻接纳,而是尝试与之战斗。结果是遗憾的,乌卢克瞬间损失了四肢都还是算作是轻伤,那些中、低阶瞬间失去了心脏和头颅的惨状,让即便是一贯好战也善战的他回想起来也不禁发抖。 实力差距悬殊的敌人是任何生物本能上最为恐惧的事。 事实证明他们完全不是王阶的对手后,唯一能跟巴尔德君主纠缠一段时间的只有风阶的科特拉维而已,可即便是后者依旧找不到杀死对方的机会,毕竟剩下的那些魔鬼会不惜一切保护他们的“父亲”,而只要有“增殖型”在场,无论是从它后背开启的门扉向传送阵一样连通到魔鬼巢穴,还是它自身就能分裂出新的魔鬼的事实,都让科特拉维无从下手。 “没想到你会这么在乎阿达加迦?不,应该是阿克凯德——这个名字真难念。”乌卢克说,“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对方的条件,没想到你居然会要求对方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 “阿克凯德。”缇斯用精灵语的方式念了一遍。 “奇怪?顺耳多了。”乌卢克说。 “也顺口多了。”缇斯说。 “这个名字当初肯定是用精灵语直接命名的吧?”乌卢克问。 “大概是。”缇斯回答。 “你说呢?”乌卢克看向科特拉维。 科特拉维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从途中开始就沉默地站在那里。对于一贯善于言辞的他来说着实有些奇怪,让乌卢克和缇斯不自觉一同疑惑地望向他。 “是因为我们提及了阿克凯德?”乌卢克问,“没想到你对他的情感这么深?” “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无聊才会想收个好欺负的学生解闷。”缇斯说。 “其他我不清楚,”科特拉维说,“但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所以你的确很关心他。”缇斯说出结论。 “你怎么看诺拉?”科特拉维反问。 “一个麻烦。”缇斯回答,“当初用来博得塞尔欢心的最适合的手段。” “真是残酷的话语。”科特拉维说。 “你毫无母性。”乌卢克说。 “我们本来就不是通过自然繁衍诞生的生物,没有必要遵循那些可笑的、被强加在身上的‘人性’。”缇斯无甚所谓地耸了耸肩,“人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是:‘当我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产生身为母亲的天性,否则就是在扼杀我自身的天性,是泯灭人权的行径’。” “你跟人类学到了许多非常奇怪的词句。”乌卢克说。 “既然缇斯都无法明白我对阿达加迦的情感,乌卢克肯定更没有办法明白了。”科特拉维说出结论。 “描述一下。”缇斯说。 “用你最擅长的甜言蜜语。”乌卢克说。 第269章 “大概是源于依赖。”科特拉维试着解释,“有一种眼神,你看着就能明白他内心在说,没有你就活不下去。”虽然那并非是在指自己,而是在指另一个科特。 “我以为你的真爱是塞尔?”乌卢克困惑。 科特拉维没有否认:“那是不同的情感。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你们如果解除了‘项圈’,应该就能逐渐懂得二者之间的差异。你甚至不会想碰触他或亲吻他,纯粹就想看着他眼睛里有你的轮廓。每时每刻。而且你并不能否认肆无忌惮的对谁展露自己的本性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包括恶劣的部分。” “好吧,”乌卢克举手投降,“我真的听不明白。” “请你把解除‘项圈’的技术尽快弄得成熟一些,不至于让我们发疯的程度,就替我们解除掉吧。”缇斯说。 “我们可是期待已久了。”乌卢克附和。 “不过,如果阿克凯德能展露出‘这种’层面情感,他或许也没有‘项圈’吧?” “科特拉维?” 缇斯和乌卢克等待了很久都没得到回答,这才唤了对方的名字。 “这点我无法肯定。”科特拉维据实以告,“至少当时西乌斯的实验室仪器告诉我他有‘项圈’,可介于他连年龄都能骗过仪器,‘项圈’很有可能也假的。”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思考不出结论的疑惑,是关于我们‘评级定阶’的。” “评级定阶?”乌卢克问。 “它有什么问题?”缇斯问。 “从巴尔德君主的话可以听得出,我们的评级定阶跟鬼族的战阶几乎是一样的。”科特拉维说,“至少从低阶到风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的圣阶叫做暗阶。可他们却在风阶之上还有一个王阶,而我们在风阶——这从银炽之风开始虽然就一直有传闻,却没有风阶之上的传闻,更不用说是王阶的传闻了。” 他的话让缇斯和乌卢克都陷入了思考。 “既然我们当初的确是针对魔鬼而创造出来的兵器,就不可能存在这样显而易见的缺陷。否则我们就无法彻底消灭魔鬼,反而会被对方消灭,那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试验品。失败的试验品只有一个结局——被‘毁掉’,而不是‘叛逃’,否则单是离开寇司要塞,我们就已经死了,也就不会有‘三战灵’的开启的灵族历史了;而明明能直接扼杀我们和人族的巴尔德君主,更不可能宁可选择让步也要得到阿达加迦,并且还刻意要求‘活的’、‘完整的’的他;加上阿达加迦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已知的族群寿命这个特性,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关于我们的族群,或者说是关于我们自身的秘密,肯定还有一个部分,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部分,被更为彻底的隐藏了起来。” 科特拉维说出他的结论。 “我想,包括阶位的最为关键部分的真相,肯定藏在阿达加迦身上。如果不是他故意隐瞒,那就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临驾。” 随着阿达加迦的声音,地下城隧道里包围住他左、右和身后的火炎墙壁直接脱离了帝坎贝尔的控制,迅速锐减并消失无踪。 -------------------- 小学生当然不止吵,还要…… 第205章 缺失之风(11)上 帝坎贝尔预判了阿达加迦移动的方向,闪现到他面前拉住他一边胳膊,制止他的离开。 “放开。” 阿达加迦试图甩开他的手。 帝坎贝尔反而加重了力道。 “总之,我不会去海克鲁城。”阿达加迦断然道。 “现状不存在‘总之’的余地,你必须跟我去。”帝坎贝尔同样断然。 “我不去!” “一定要去!” “我说不去就不去!” 争执进行到这里,的确已经变成纯粹的“不讲道理”了。 来自风精灵的提问:主人是会听话的类型吗? 回答:在梦里都不可能! 来自火舞精灵的提问:主人是会让步的类型吗? 回答:在梦里也不可能。 幼稚且各执己见的争执没能持续多久,阿达加迦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疼痛不断地催生他额头汗水。它们滑落下来,挂在他的眼睫上,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得不眨眼,连续好几次,汗水都没能掉落,他只好抬起手,以折起的衣袖拭去自己满脸的汗水。而因为抬头的动作他浑身上下疼得愈发厉害了,让更多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像泪水一样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断断续续地滴落。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争执,让他的最后一层伪装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帝坎贝尔注意到对方的异状,不由自主朝对方伸出手:“……很疼吗?” “不疼。我没勉强。也不关你的事。”阿达加迦再度挥开了对方的手,“你想发挥自己的善良,为什么不放弃跟我争论这些无聊的事,保持沉默地让我离开?” “可你……” “我不会去海克鲁城。” 阿达加迦打断帝坎贝尔。 “无论你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去。” 有时候活着就是一种痛苦,而想活下去就会重复这种折磨。他从很久以前就是这种不切身体验到糟糕的结果就绝对不会让步的固执性格,无论是谁的话对他都没用。很多时候他都想改变,想放弃,可过去和导师一起固执扎根在他的记忆里,连梦里都不曾放过他,已经禁锢住了自己。 “让开。”他说,“让我走……” “不。”帝坎贝尔比阿达加迦更加的固执。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为不断的拒绝而怯步,心底不断地挣扎着,想上前又不敢。 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如何对待阿达加迦才是正确的方式,就像此前那样缓慢而谨慎的,无论何时都不能急切,否则对方就会做出激烈的排斥。无论是情感还是行为,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可当他好不容易得到对方的回赠,以为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的时候,对方的过去却让一切都脱离了计划。他因此愤怒,继而口不择言,后来则为自己的失言悔恨,现在又因为怯懦而不敢轻举妄动。但他的确又想靠近对方。 混杂的情绪让他的目光凶恶到像是要杀死对方。 他已经沦落成了一只隔着湖面盯着水下游鱼的猫,既惧怕水又想得到那条鱼。 “你不是说不疼吗?”他最终选择尽可能不那么咬牙切齿地方式问,“那你脸上的汗水都是哪来的?” “这不是汗水,是泪水。”阿达加迦面不改色地撒谎,“是为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对我的误解而流下的无比悲伤的泪水。”说着他又拭了一次汗。 帝坎贝尔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轰过去一团蓝色火焰。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阿达加迦则丢出更加残酷的话。 “想起来了?”帝坎贝尔露出一丝期待。 “没有。” “……” 期待迅速破灭。 帝坎贝尔在面对阿达加迦的时候,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处下手的变异刺猬,即便尝试以蛮力扒掉他外层的刺,里面却是又一层荆棘,比外层还要坚固,能扎得他满手鲜血。或许他能寄望于自己拥有足够的好运,最终能除掉所有的刺,抱着一线希望看到藏在最深处的存在——恰如此前,也像此刻,得到对方的一点真挚,一点主动靠近。可对方最里面的部分依旧不会改变。那里面藏着从来不是柔软的部分,而是一头一口就能咬断他咽喉的猛兽。 “抱歉,尊敬的海克鲁城主大人,虽然我已经沦为你心中不值一提的、没有实力的、可悲的‘前’偶像,可我依旧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自己的选择,无论是责任、义务还是承诺,都不能违背我的意志。你不能左右我的意志,让我去任何自己所厌恶的地方。即便那是您的城,是您能以城主的立场做出承诺的地方,我也不会为此违背自己的意愿。” 因为承诺是最空泛的东西,随时都可以违背,他最不能相信的东西就是承诺。 “谢谢您背我这段一路。”阿达加迦说,“我本来就不适合在要塞城中生活,也不打算生活在要塞里。尤其是海克鲁城。即便那是您的城。” 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如果您还记挂着那些因为我低劣魔法所拯救的同胞,记得我曾经帮助过你,就应该回去,继续您肩负身为领导者的责任,认真履行城主的义务,带他们去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这种无用的前风阶,谈论根本没有存在过的诺言……我根本没有履行的义务。” “但你承诺过我了。”帝坎贝尔固执道,“你亲口答应的。” “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我随口说出来骗你的,你难道不明白吗?还是你故意假装不明白?”阿达加迦反问,“你真的明白被驱逐的意思吗?我们族群历史上有几个被驱逐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这么唯一一个。你现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吗?你明白我对于海克鲁城来说有多么不受欢迎吗?” 第270章 “那是过去。已经过去两百年了,一切都已经有所改变。”帝坎贝尔再度被迫面对过于残酷的现实,却依旧不愿意让步,“我也说过很多遍了,现在我才是海克鲁的城主,你要相信我有能力……” “谢谢你,”阿达加迦打断对方,“但答案依旧是:不。” 帝坎贝尔彻底沉默了。 第206章 缺失之风(11)下 来自风精灵的提问:主人吃软还是硬? 来自阿达加迦的回答:都不吃。 他可以被说服,可以让步,可以被误解,被辱骂,甚至一无所有……什么都可以,但他有一条谁都不能触碰的底线,也是唯一会让他产生厌恶情绪的底线——被左右。无论是谁,他都无法忍受这种擅自妄断的,以“为他着想”,是“好意”的理由来替他决定去留。就像当初他被强行带离梵释,也像他被导师牺牲自己拯救他的时候……这些擅自替他下决定的家伙们,难道就不明白那些时候的他宁可选择死,也不想要被救?尤其是为了自己而死的导师,肯定没有思考过独活下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 帝坎贝尔自信有软硬兼施的方法,自信能看穿并拿捏住任何拥有了不起的头衔的蠢货的任何弱点,但是面对软硬不吃并且把弱点明目张胆的摆在眼前的阿达加迦,就像面对一个满地打滚耍赖的顽劣小孩,根本束手无策。 他刚才显然已经竭尽所能的说服过阿达加迦,结果不止被对方激怒,还因为几句话就被对方引导得偏离了主题,彻底以失败告终。 他能用暴力把对方敲晕吗?不可能。就算他认真起来,不惜以让对方受伤的方式阻止他,可恰如对方所说,他并没有持有过圣书。就算有,他也不是跃阶战法的对手。而对方既然如此决定,就会不惜自我伤害也要离开,因为他就是这么固执的混蛋。 这个像从湖里捞出来的外表只有十岁,其实有将近七百岁高龄的老年亚灵,原本就是凌驾于六位城主之上的存在,他不左右帝坎贝尔的思维已经是一种仁慈了,根本没有谁能左右得了他。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而帝坎贝尔却直到此刻才迟来的意识到对方唯一不能触碰的底线是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多擅长对付同族?” 阿达加迦不想再跟帝坎贝尔浪费口舌,直接付诸了行动。 “临驾。” 死寂。 一切都平静至极。 阿达加迦的高段符文免吟魔法没有催生任何显结果,包括帝坎贝尔身体里的火舞精灵都没有浮出。 “我并没有用魔法。”帝坎贝尔说,“刚才那些火焰只是不自觉的……只是想阻止你离开。” 阿达加迦直接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帝坎贝尔的胸口上,就像当初想夺走对方的风魔法天赋那样,用力挤压后者的胸腔,颇具威胁意味地说: “最后警告你一次——放手!” “不。”帝坎贝尔依旧如此回答。 “征用。”阿达加迦立刻更换了其他符文免吟魔法,开始摄取对方的魔力。 这次火舞精灵们被强制扯出了帝坎贝尔身体,陆续地浮向周遭。 主人?! 双方的自然精灵同时发出惊叫。 阿达加迦对风精灵说:夺走它们。 帝坎贝尔对火舞精灵说:遵从他。 刚经历了两度逆向生长又强行使用魔法的后果非常明显,阿达加迦已经连隐藏疼痛的平静表象都维持不住了。被夺取魔力的撕裂般的疼痛同样让帝坎贝尔不自觉抿紧了嘴唇,可他依旧坦然地站在那里。 碧绿和赤红的螺旋光丝在空中相互撕扯,直到他们的身体也无法支撑。赤红渗出帝坎贝尔的衣服,如同被无以计数利刃切开了血肉,刺鼻的焦味和烧伤同样出现在阿达加迦的身上,伤势不比前者轻。他们的鲜血同时洒落,在地上不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却依旧僵持着,就像不惜毁灭彼此,也不愿意选择让步。 直到帝坎贝尔的血滴落在阿达加迦的银发上,顺着后者的额头滑下,糊住了视线,可他依旧一动不动,阿达加迦的手却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 “你犹豫了。”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眼底写满惊讶,并迅速扩大到伪装都无法掩饰的地步。 “你为什么不逃跑或者反抗?现在的你肯定能做到。”他问,“又为什么不害怕我?” “我为什么要逃,又为什么要反抗?”帝坎贝尔反问,“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怎么可能会害怕?” “什么!?”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说……第三次?!”阿达加迦愕然。 这种状况见过一次都会理所当然的恐惧,恰如当初海克鲁城的同族们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能摄取他们的魔力才会恐惧,继而才想排除“这个危险”,最终导致由诺迪家族牵头、联合了三大家族一起驱逐了他的结果。 “所以,为什么?”阿达加迦难以置信,“既然你知道当初我被驱逐的原因,就应该明白我的存在对整个族群有多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不知道恐惧?你难道不在乎自己失去什么?” “当然在乎。” 帝坎贝尔回答。 “当初你的确是被驱逐过,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 现在—— “我的魔力你可以随便拿。” 帝坎贝尔坦然地宣布。 “反正我多得是。” 阿达加迦的举动因为对方的话语而彻底僵在原地,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 “不过是些魔力而已,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或许是当初的他们太过无能,才会过于害怕你的特殊力量。我却不会害怕这些。”帝坎贝尔说,“我的确在乎力量,在乎自己是强是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那却不是真正值得我去在乎的事。” 他从很早以前就明白自己在乎什么,也知道自己的逆鳞是什么。只是恰如对方所言,他并不了解对方。 “我在乎的是我们之所以会争吵起来的理由。归根结底就不是因为魔力、力量、天赋或是实力,根本不是为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而是因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尤其是我们不可触犯的底线。” 就像对方对待自己的逆鳞——对待卡露雅尔那样,对方的方式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是会选择跟他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去保护她,而不是质疑他。 “对不起。” 第207章 缺失之风(12)上 “对不起。” 帝坎贝尔忽然以过于认真地态度道歉。 “我之前不该触及你的底线,我也不该迁怒于你,我说话的口吻也过于恶劣了……那些其实都是因为我在生自己的气。” 因为自己在一切危险面前过于无能为力,因为自己所在的城曾经驱逐过对方……因为一切,却也并非单纯因为这些。 “你、为什……?”对方的让步在阿达加迦看来近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它又的确发生了,让他一时根本无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完整的词。 “天赋、荣誉、首座……这些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我知道。因为我们的这部分是完全一样的。”帝坎贝尔继续说,“我或许还在背负责任,因为他们还没有让我彻底失望,但这不是因为大家,而是因为卡露雅尔,因为你,因为你们都还是‘大家’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在我应当背负的责任、应当保护的‘大家’之列,那这些对我也就不再重要,我自然就可以舍弃掉它们。” 更多的“让步”随之出现。 “我有一个有趣的提议,你或许乐意接受?”帝坎贝尔半开玩笑般说:“你暂时跟我去海克鲁城,到你恢复原状——至少不再是这副小孩子的模样,然后你就可以离开,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在此之前,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摄取魔力的附赠品,在我患上魔减症以前,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阿达加迦终于从过于愕然的状况里回神,他的回答是直接收回了按在对方胸口的手,停下了“征用”,停下了对彼此施加的所有伤害,并把那些魔力反还给了对方。 他向后拉开一些距离,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说:“真的。完全不好笑。” “我很认真。比我所能表达的意思,也比你所能想象的都要认真。”帝坎贝尔回答,“虽然你就像从长笺里走出来的一样,可我不想你真的回到里面去。尤其不想因为这些无聊的原因,或是因为你对我的误解。” 他边说边向对方靠近。 小心而谨慎,如同接近某种过于凶恶的猛兽。 “确切的说是你误导了我想说的话。” 他的话让阿达加迦产生了困惑,不自觉注视着对方,好像在等待后面的话。直到对方停下脚步,他才意识到对方再度站在自己面前了。 “留下来,好吗?”他问。 第271章 阿达加迦露出更加无可奈何的眼神:“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如果你忘了的话,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教你任何魔法,无论是风魔法还是其他,甚至不是你,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教。” “我想你也误会了我……”帝坎贝尔回答。 “我没有误会。”阿达加迦再度打断对方,“我已经没有当初的力量了,也无法通过持有圣书来恢复力量,它对我来说就像魔减症,随时能扼杀我余下的寿命,尽管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寿命,可我暂时还不打算放弃它;我也不想夺取谁的魔力,无论是谁,甚至不恢复原状也没有关系;但没有力量的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已经庇护不了这个族群了,我也不想再庇护了。” 或许,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他会为维护“公约”而出面,但他不会再让谁记住自己的名字,也不想再要任何称号或名声。 无以计数的背叛,同样次数的失望,才让他决定彻底掩藏起自己原本的一切,甘愿做一个无名者,哪怕是他救帝坎贝尔的时候,不过也是因为从他身上窥见一点“希望”而已,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他说。 “不用试图接近我。”因为他不需要。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如果不想被过于强大的敌人盯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我。” 而这数百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苟且于荒原。 “请允许我拒绝这些要求。”帝坎贝尔说。 “你刚才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只看到了长笺上的画像,一个历史里没有记载过名讳的大城主,一个记录里一个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天才,其实那些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既然我只看到你的一部分,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的全部?让我知道什么对你才是重要的?” “没有必要。”阿达加迦回答,“也没有意义。” “骗子。”帝坎贝尔打断对方,伸出手,半弯下腰,握着对方已经比自己略小一些的手,拇指轻轻按住对方掌心,“没有意义的话,你在那之前又为什么要救我?不止一次。” 一个惯于用礼貌的言辞来疏离周遭的存在,在某一刻为了他从藏身已久的幕后走出的那一刻; “你忘了的话,我来提醒你:最开始是德隆纳那次;” 他离群索居在临时居住区的阁楼里; “然后是荒原里,我疏忽大意的那次;” 像是故意跟他、跟大家、跟任何谁…… “接着面对魔抗型以及三个巅峰值的时候;” 跟一切都划清界限。 “魔鬼君主的时候是第四次……” “忘掉吧。”阿达加迦却回答,“我就是随便、顺便,或者说是顺手救了,并没有考虑太多,也不想要任何回报。你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甚至不用记……” “对我来说可不是随便。”帝坎贝尔回答,“也不可能忘记。”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他。 “你害怕被保护,你恐惧着任何赠予你的善意,你担忧藏在虚伪面孔后面的背叛以及随之而来的再度驱逐……” 帝坎贝尔终于当面拆穿自己窥破已久的全部。 “这些就是我对你的了解。你觉得还不够,对吗?” 浅绿色的眼睛写满了惊讶的情绪。 “我知道这些还不够……不够让你留下。”帝坎贝尔继续道,“但你活在现在,而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我已经不在乎你教不教我风魔法了,因为那是过去的我才有的执着; “你完全可以继续崇拜你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叛徒指导者; “你可以擅自认定我是个固执又自私的家伙; “甚至再往前,你可以不用击败德隆纳,不用与科特拉维为敌,你完全可以选择逃走,跟科特拉维一起背叛,也不用出手、不用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从头到尾不用出手救任何同族,只做一个不起眼的低等战士……但是,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对我来说、对以前的我来说,你之所以重要,一开始的确是因为你比谁都强大。但不是现在。” 第208章 缺失之风(12)中 帝坎贝尔谨慎地站在那里,略微低着头,看向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对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不能允许我心中连一点矛盾和疑惑也没有,毕竟我的确并不了解你,而你的秘密却那么多,还用谎言来遮掩自己的本质,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了解你的机会。不是吗?” 这是一段过于兀长的倾诉,让阿达加迦不得不花时间咀嚼它们,就在他要出声反驳之前,对方又说出了更让他匪夷所思的话。 “以前,小时候的我,或者说是现在的我,也是狂妄而自大的。” “等等……” 阿达加迦试图打断,对方却擅自说着。 “可能每个自诩聪明的家伙都有狂妄自负的童年,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部分。就连我们的现在,也充斥着这种狂妄的行径。我们彼此都习惯于擅自做主,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错误,也不会做出任何让步或反悔……” “不,”阿达加迦否定,“我认为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 “不,”帝坎贝尔打断他,“你的一切错误对我来说才是对的。” “什么?”阿达加迦过于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一度在家族中立场尴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走下去。直到我碰巧去了地下城,捡到了你留下的长笺,得到了你的魔力……” “我知道。”阿达加迦试图打断,“我听卡露雅尔说过……” “你肯定没听卡露说过另一部分,”打断并不成功,帝坎贝尔继续说,“我吻了那幅画。” “……” 三战灵啊!直到此刻,直到阿达加迦在心底呼唤三战灵的此刻,终于从此前的固步自封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在心底失声惊叫:他其实已经听过一遍了,但他居然给忘了?! 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此刻,帝坎贝尔略微弓起背,倾身给了前者一个拥抱。 他的下颚短暂地磕在对方的肩窝,如同一只蜷伏起来的动物幼崽,以全身的重量压向对方,以一种异常过分的、近乎挂在浑身疼痛的对方身上的形式,让后者觉得身上更疼了,可是他却说不出让对方滚开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来,仿佛对方的情绪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了过来。并非单纯的喜怒,而是混淆在荆棘里的剑刃,发疯似的在漫无边际的崎岖里披荆斩棘,他的话语也是同样,近乎于语无伦次。 “你用了覆盖西乌斯城那样需要消耗庞大魔力的特殊魔法,却逆向生长了;你明明是低阶的魔力,却能用圣阶的都做不到的魔法;那你当初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多少次,这才会逆向生长了数百年之久;在你持有圣书的时候,你是那么的强大,可后来为什么你会把圣书归还,为什么后来又消失无踪……我这里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你,可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我甚至不知道你离开之后的二百年间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你根本没有给过我机会问。” 帝坎贝尔所有的疑惑,阿达加迦都问过自己千万遍。 为什么对其他家伙有助益作用的圣书,却反而在削弱自己?就像他们会怀疑没有魔力因子的是否还是同胞。为什么被视作起源“三战灵”留下的力量,族群的象征、公约、起源,却都在排斥他,甚至想摧毁他? 帝坎贝尔口中的疑惑阿达加迦在那两百年的荒原流浪生活里问过自己成千上万遍:他到底是什么? 可惜,没有答案。 后来他学会了不去在乎那些没有答案的事。 可疑问依旧存在。 就在阿达加迦准备推开帝坎贝尔的时候,他却遗忘了肩膀上的重量,也忘却了疼痛。 “别走好不好?” 哽咽的声音微哑,几乎轻不可闻。随后是颈间感受到滴落下一种过于谨慎而小心的水滴。可惜它们并非是水滴,也并非是自己的汗。 不多。零星几滴。在还来不及分辨时就消失无踪。可事实却以一种过分喧嚣的形式,不容辩驳地呈现在他的耳畔。 哭了! 坏蛋! 过分! 主人实在是太邪恶了! 他比您小将近六百岁! 您居然把他欺负哭了! 不过,他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哦…… 或许可以多欺负几次? 阿达加迦:“……” 提问:你们又是从哪学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回答:我们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的。看来还是那些可恶的暗夜精灵。 阿达加迦在自然精灵们的吵闹声中叹了口气。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欺负小自己六百岁的小城主的确是非常混蛋的行径。 第272章 他侧过身,捧着帝坎贝尔的脸,以过小的手和并不熟练的动作帮对方擦了擦没来得及干透的泪迹。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他说,“这根本不像你了……” “闭嘴!”帝坎贝尔恼羞成怒地打断,“我才没有哭!” “好的,当然,肯定是隧道里漏水了。”阿达加迦边说边踮起脚,吻了吻对方的额头,“我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你完全没必要……这样。” 他用过于娴熟的谎言来安慰对方。 “过去的那些事情并不重要,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帝坎贝尔先是因为额头上的轻吻怔了一会儿,然后才发出介于否定和肯定之间的轻哼,接着又被对方那双写满了然的浅绿色眼睛注视得窘迫起来,同时也意识到对方“轻浮的过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大概,可能,或许,不,估计一定就是这些根本就毫无自觉的小动作里呈现出来的……就像此前对方说再见的时候吻了他的手,之前还毫无自觉的抚摸他的脸一样。真是可恶又毫无自觉的轻浮混蛋! “抱歉。我不该跟你进行这些根本不会有结果的无聊争执,你甚至没必要为此难过。”阿达加迦的话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有些事情我的确无法让步。这跟你是谁、你说了什么,给予我什么保证都无关。以前的我或许还能被导师劝服,现在却不可能了,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因为我必须能先说服自己,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毕竟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将近七百岁的老家伙了,而老家伙无一例外都会变得越来越固执。” 他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就像之前告别时那样,吻了吻帝坎贝尔的指节。 “现在你都明白了,我就在这里跟你告……别。” 好的,他的话又没能说完。 “你说导师?”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微热的脸颊让他故意掠过了那些窘迫的情绪,抓住了这个词,也抓住了对方即将放开的手。双手。 “导师不是科特拉维?是你此前提过一次,后来却再也没有提起过的‘导师’吗?”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我真正的导师。” “因为他的死?”帝坎贝尔问。 “是……” “因为他是因你而死的。” 小城主是怎么猜到的?阿达加迦不由自主地露出愕然的表情。 “看来一切都有答案了。” 第209章 缺失之风(12)下 这才是阿达加迦自身结症的根源,而对方惊愕的表情也的确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我明白了。” 帝坎贝尔终于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你所伪装出来的表象,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欺骗什么,而是一种自我隔绝。因为你害怕谁会再因你而死,所以才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全部,无论是好是坏,这样你就能更好的把自己彻底的与世隔绝。” 阿达加迦无法否定也无法肯定,甚至不知道应当如何表述自己的惊愕。 “那不过是一些糟糕的过去,你假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反而被牢牢地禁锢在了里面。”帝坎贝尔继续道,“你早就不应该管那些过去了,或者你早应该寻找其他的方法、能真正面对它们的方法,藉此把自己从枷锁里释放出来。” “并不存在这种方法。”阿达加迦回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相信我,我试过,也寻找过,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我早已经找到了。” “你还遗漏了一个。”帝坎贝尔说。 “遗漏?”阿达加迦困惑。 “我。”帝坎贝尔说。 “……” “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向前走——这是以前的你不可能想到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帝坎贝尔说,“扔掉它们,扔掉过去。因为你还活着,因为你身处现在。” 阿达加迦愣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答帝坎贝尔的话,就像遗忘了所有的语言。复杂的情绪从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一闪而逝,介于半信半疑与无可奈何之间。 许久,他才找回了声音。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是我无法否认的事实,就算你说的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我跟你去海克鲁城。”他摇了摇头,不为所动地固执道,“你放弃吧,你不可能说服我的。说服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行为。” “那什么才有意义?”帝坎贝尔问。 同样的问题,阿达加迦曾经问过两位指导者的问题,却不能用科特的话来回答帝坎贝尔,无论是哪个科特都不行。 “在我看来一切其实早就没有意义了。”阿达加迦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因而他的固执也变得无法动摇,远远超出任何想象之上。 帝坎贝尔意识到自己的言行都对阿达加迦来说毫无意义的此刻,难掩失望的沉默下去。 绝望胜过了他所有的坚定,让他惊慌失措:酒馆里可笑的初识、另眼相待的伊始、危险中决不放弃的存亡与共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都在此刻逐渐龟裂。 帝坎贝尔的嘴唇抿成一线,竭尽所能在自己脑海中搜寻。就在阿达加迦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他终于寻找到最后一点无法放弃的真实,因而死紧地捏住不放。 “如果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也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帝坎贝尔问,“那之前的‘那些’也没有吗?” “之前那些?”阿达加迦困惑地问,“哪些?” 帝坎贝尔略微错开视线,有些窘迫的轻声说:“风炎圣树。” “风炎圣树?”阿达加迦更加困惑了。 “你连这个也忘了吗?”帝坎贝尔回移视线,重新不悦起来,“你怎么敢忘记?” “我忘了什么?”阿达加迦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 “你在风炎圣树下吻了我。” “……” 帝坎贝尔给出的答案让阿达加迦直接僵住,之前被他视作无法应付的状况而被彻底抛开的记忆,因为前者的话语陡然奔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三战灵啊!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部分,结果是这个! 都怪风炎圣树那个混蛋,害得他们从树上掉下去,他又那么巧压——因为小城主的动作一不小心压到了后者身上。当时的氛围,当时的风,当时的阳光,当时的巧合……当时的一切都太过恰当,还有对方的眼睛和灵魂的声音……不不! 这些都是借口! 毫无疑问的借口! 事实跟他此前宣称的一样,每次当他遇到自己应付不了的事,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会把它们放到一边,就像面对记忆、过去以及无法实现的复仇……直到现在。 他身处现在。 可他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难道你没吻过我吗?”帝坎贝尔低头盯着对方,过于认真地说,“请看着我。认真回答我的提问。现在、立刻、马上!” 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仰起头,以过于复杂的眼神回视帝坎贝尔,没过几秒却再度选择避开视线。 “我……”他试图从自己脑袋里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却以失败告终。 帝坎贝尔窃喜地欣赏着对方过于平静的表面,以及与之正好相反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手足无措,抓住了他寻觅已久的一线希望。 阿达加迦觉得既窘迫又尴尬,他想否认,但是又因为已经想起来了,从而变得避无可避,也无从否认,甚至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他灵魂深处冒出头来,不允许他否认。 一切都是陌生的。对彼此都是。 无数复杂的情绪让阿达加迦烦恼,却让帝坎贝尔觉得无比的新奇。 帝坎贝尔终于找到了“捕捉”这道“风”的关键所在。 “一个吻而已,”阿达加迦迅速掩饰掉所有的情绪,重新与帝坎贝尔对视,并竭尽所能地狡辩着,“并不代表什么。” “并不代表什么?是你主动吻我的,你不应该为此负责吗?”帝坎贝尔问,“还是说在你轻浮的脑袋里,这种行为对你来说是那么随便的事吗?” “我……”阿达加迦哽了一下,十分头疼地反问:“别说得就像我对你做了什么需要负责的事情一样。我只是随便吻了一下,怎么就必须要负责了?” “在我看来吻并不能归类到随便的范畴。”帝坎贝尔反驳。 “我当时真的就只是随便吻了那么一下!”阿达加迦徒劳地申辩。 “两次。”帝坎贝尔打断。 阿达加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度呆住。 “第一个吻是浅吻,第二个你还把舌……” “——啊!” 阿达加迦发出一声介于惨与惊之间的叫声,直接盖过了帝坎贝尔的声音,完全没有给后者说完这句话的机会,并用双手握住对方的手,甚至还亲吻了他的手背。 “我忽然发现去海克鲁城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273章 他用无比真诚的表情修正了自己的话。 “不!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 阿达加迦宣布:“亲爱的小城主,我们还在这里耽误什么?走!让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出发去海克鲁!” “……” -------------------- 小城主:我太难了 第210章 缺失之风(13)上 这毫无疑问是阿达加迦六百多年的寿命里所经历的最严重的一次勒索。 一分钟后,当他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帝坎贝尔什么,已经来不及唾骂自己的愚蠢,也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无论颜面还是理智都不允许。 又一分钟后,他脑袋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又”忘了点什么的诡异感觉,奈何他绞尽脑汁也没法想起来,只能将它归咎于错觉。毕竟他已经是个六百多岁的老年灵了,记忆力差一点也不奇怪。 现在他完全可以选择撤回前言,而他一贯擅长不履行诺言,就像他在三分钟之前那样做个混蛋,但现在是三分钟后,不代表他能继续坚定不移的做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当然只是、可能、大概、或许、应该……总之要归功于帝坎贝尔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所展露出来的过于明显的喜悦之情,实在是太炫目了,让他完全无法开口出尔反尔。 可恶!阿达加迦心下骂个不停,表面依旧无比真诚。 帝坎贝尔当然跟某个骗子不一样,他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虽然过程跟他所想象过的不太一样,但就结果而言,依旧非常可喜可贺,他自然乐于接受。 至少,目前,暂时如此。 只是,这个“目前”短暂得超乎他的想象之上了。 他们随后的归队过程并不顺利,尤其帝坎贝尔并不擅长构筑传送阵这种辅助魔法,显然无法构筑出一个稳定的、并能同时通行他们俩个的传送阵,而在阿达加迦每走两步就会往旁边踉跄一下还拒绝包括搀扶在内的一切帮助的前提下,他们随后就“背还是不背”展开了超过五分钟的剧烈争执,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直到帝坎贝尔忍无可忍,用“你又不想负责了是吗”作为威胁后,阿达加迦才勉强同意前者再度背起自己,他们这才开始往回走。 如果这算是第211回 争执的尾声,接着他们之间自然是毫不停顿地出现了第三回争执。 第212回 的争执居然是因为帝坎贝尔没绑头发…… 难以置信!帝坎贝尔不自觉驻足,十分愤怒地想:这个绿眼睛混蛋居然控诉自己的头发扫在他脸上很痒还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就没考虑过呼吸洒在自己的后颈上也很痒的这个事实吗?而且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痒。 他是不是必须立刻现在马上对自己背上的混蛋做点什么切实有效的举动,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行为所导致的严重后果?! 但,考虑到对方的外表只有十岁的残酷现状,他显然只能放弃这个既不符合自己的道德观还会违反本族公约的打算。 以及,对方既然肯跟他回海克鲁,也肯乖乖让他背了,只是绑头发而已,他自然也会很有原则的选择……让步。 “呃……” 等帝坎贝尔绑好了头发,阿达加迦再度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 本性这种奇怪的东西,一旦开始展露苗头,很快就会变得肆无忌惮。阿达加迦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他乖乖任由帝坎贝尔把自己背起来后,甚至也很乖巧的没等对方叮嘱就主动搂紧了对方脖子,还把脸颊靠在前者颈侧蹭了蹭的时候,帝坎贝尔已经彻底放下心来,觉得他肯定不会再耍什么花招了。 然而,他低估了阿达加迦对于“耍花招”的丰富经验。 阿达加迦甚至没能在帝坎贝尔背上乖乖呆超过一分钟,就用他空出那只手开始作怪了。 “你的手在干什么?”帝坎贝尔咬牙切齿。 “摸了摸你的后颈?”阿达加迦据实回答。 “为,什,么?”帝坎贝尔声音更加凶恶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刚才被风刃割出来的伤口是否彻底愈合了?”阿达加迦自己身上被火灼出伤口显然还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就像根本没打算愈合一样,可他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这个实事。 就他现在的情况来说,超再生接近于无,必须回去找卡露雅尔治疗,这大概也是帝坎贝尔在“绑头发”问题上如此之快让步的原因,但是他现在后悔让步了,而以他过于聪明的脑袋,显然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未来将会有多么艰辛与坎坷。 “所以,为什么?”帝坎贝尔磨牙的声音更响了。 “我认为这是非常恰当的关心?”阿达加迦依旧理直气壮。 帝坎贝尔:“……” 他觉得自己背上可能背得根本就不是一个拥有十岁外表的同族,而是一个过于恐怖的魔鬼君主。他还觉得对方根本就是在故意报复自己,就像自己此前趁着对方动惮不得的时候,给他换衣服之类的。当然,不排除这位“魔鬼君主”可能不是故意的,而是…… “你又在生什么气?”阿达加迦过于真诚且无辜地问。 “……我有超再生。”帝坎贝尔尽可能冷酷无情地回答。 从他听到对方过于坦然的反问开始,就意识到阿达加迦是从心底由衷的、完全、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轻浮”这个词几乎立刻滑到了他的唇边,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咽回去。 他不甘心地磨着牙问:“你对自己的……行为,真的毫无自觉吗?” “什么自觉?”阿达加迦边无辜地反问边换了一只手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帝坎贝尔:“……” 可恶!他简直想立刻现在马上就把这个让灵发指的混蛋摔下来! “给我住手!”他吼。 “我就随便摸一下,又没什么关系?”阿达加迦委屈地表示,“之前我就觉得相比脸你的颈项更……” “闭嘴,以及,住手。”帝坎贝尔命令。 “好的。”阿达加迦立刻回答,但显然跟以往一样,完全不打算听从,让本来停留在帝坎贝尔后颈的指背,经过了对方颈侧,顺势划过下颚,这才恢复最开始圈住对方颈项的姿势。 帝坎贝尔:“……” 简直可恶到让他憎恨了! 这种过于坦然的言行和反问简直就跟他刚才的猜测一样:都是该死的、毫无自觉的轻浮! 第213章 缺失之风(13)中 “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动手动脚”的疑惑接着从帝坎贝尔脑袋里浮出来,让他又忍不住磨了磨牙,心下骂道:渣灵混蛋! 他简直想跃过道德底线和公约直接施予报复! “你再管不住自己的手,我就把你丢出去!”帝坎贝尔愤怒地威胁,“至少十米远那种!” 来自风精灵的提问:可爱的小城主会把主人丢出去吗? 回答: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但,微乎其微。 来自火舞精灵的提问:主人舍得把听风者丢出去吗? 回答:都闭嘴! 火舞精灵们发出困惑的声音:主人为什么又生气了? 帝坎贝尔选择无视那些喜欢添乱的小东西们的声音。 阿达加迦的确弄不明白小城主为什么又生那么大的气。就跟帝坎贝尔的猜测一样。 他真诚地困惑道:“小城主,不是你先问我的手在做什么吗?我也完全听从你的……” “或者,”帝坎贝尔完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打断道,“你再乱摸一下,你就必须给我负责!听见了吗?” 阿达加迦:“……” 不是吧? “有正当理由摸一下脖子也要负责?”他头疼地问,“你是活在中世纪宫廷里的公主殿下……吗?” “闭嘴!”帝坎贝尔说,“你摸了不止一下!” 阿达加迦虽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 “我说闭嘴——闭嘴!” “好的。” 提问:主人真的会闭嘴吗? 回答:梦里或许可能。 帝坎贝尔解决了背上作怪的“老魔鬼君主”,再度准备抬腿往回走却被又一次阿达加迦打断了。 “呃……能先停一下吗?”他问。 竟然又没能安分超过三分钟的时间!?简直难以置信! 帝坎贝尔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你这次又打算找什么借口来反悔刚才答应过我的事情?” 他从牙缝里挤出非常不耐烦的声音:“说吧。集自恋、自大、自负与轻浮于一身银炽之风大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达加迦的声音被打断。 “那你就是忽然又不想负责了,对吗?”帝坎贝尔问,“随随便便就吻过来,结果马上就假装忘了,我不提起甚至还想不认账的老年轻浮灵?” “不,不是,”阿达加迦无奈又头疼,竭尽所能才寻找到岔话的间隙,“你别这么凶好吗?至少听我把话说完,我很认真,也很严肃,我要跟你讨论一个切实相关的问题,所以请冷静下来听我……” 第274章 “我可以听你把话说完,”帝坎贝尔已经被阿达加迦气得浑身发抖了,他磨着牙说:“但是,这一次,让我们彻底的,把你编造出来的所有借口都解决完。然后就像你刚才亲口保证过的那样,乖乖跟我去海克鲁城。别再找任何借口来胡闹了,行吗?” “我没有胡闹,你也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介于小城主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阿达加迦急忙用手抚了抚对方气得发抖的肩膀,“你再这么抖下去我会被你摔到地上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帝坎贝尔把每个发音断开来,从牙缝里挤压出来,“你敢再给我编造出一个用来反悔的理由试试看?” “我没反悔。没有。没——有!听见了吗?没有!”阿达加迦深刻的觉得自己真的完全无法跟小城主正常沟通了,“你冷静一点,别总是那么容易生气好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帝坎贝尔发出介于不满和同意之间的单音,示意背上的绿眼睛混蛋继续说。 “我就是想问,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带领大家横跨整片大陆吧?要知道荒原可是很危……险。” 好的,阿达加迦的话又没能说完就被小城主打断了。 “要我提醒你远距离传送阵被破坏掉了吗?”帝坎贝尔问,“难道你要告诉,你念念不忘的叛徒医生没有毁掉传送阵?就这样的情况下,你难道还想替他说好话?” “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我没有对科特拉维念念不忘,好吗?”阿达加迦更加头疼道,“我也没准备替他说好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那你想说什么?直接说重点!” “不是你一直打断我吗?” “重点!”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用走着去海克鲁,可以用远距离传送阵。” “……” 要不是阿达加迦满身是伤,帝坎贝尔简直想直接揍他了。 “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我可以修复!” 阿达加迦终于在小城主说完以前成功打断。 帝坎贝尔哑了半秒,接着就把背后的绿眼睛混蛋给摔下……不,是轻轻地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 他回过身,扶着对方的肩膀,弯下腰调整平齐的视线,凑到很近的位置瞪着对方。 “你再说一遍!别骗我!” “太近了!你凑太近了……”阿达加迦边向后仰边说,“还有,能不能请你别用你那张过于漂亮的小脸蛋做出这么凶的表情,实在是太浪费……了。”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 遭了! 这回是真的糟了! 直到阿达加迦看到帝坎贝尔露出过于惊愕地表情,才意识到情况有多么的无可挽回。 三战灵啊!他怎么不小心把自己心声说出来了?而且还不是以平时那种小声嘀咕的形式,是非常大声的、清晰明确的、无可辩驳的……该死!这种情况可真的是太过糟糕了! 帝坎贝尔回过神后,立刻盯着对方问:“你刚才说……?” “我什么都没说!”阿达加迦急忙打断。 帝坎贝尔:“……” “我是说……”阿达加迦下意识扭开脸,躲开对方的视线,直接屈膝低头,从对方的胳膊下面钻了出去,不止巧妙地拯救出自己的肩膀,还有自己遭受对方过于有压迫感的视线,并且迅速转移话题。 “我可以修复远距离传送阵。”他说。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压迫感,而是那双因为充满期待显得过于闪亮的眼睛。 第214章 缺失之风(13)下 阿达加迦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同时抬手扒拉了几下自己乱七八糟的银发,用头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意帝坎贝尔那双闪闪发亮到堪称刺眼的蓝眼睛,以过于坦然的声音,尽可能严肃又认真地解释:“无论是坍塌损坏的,还是芙树魔法弄坏的,只要是远距离传送阵,我都可以修复,因为它们并不属于空间系魔法。” 他也不会空间系魔法。 “因为远距离传送阵也是一种古精灵魔法,古精灵的魔法跟现在这种有规律的方式不同,是一种依靠触发灵魂的想象力来构成的东西。就远距离传送阵来说,只是想象力被局限在了一个特定的坐标点而……已。” 好的,他的解释又没能说完。 “会用到魔力吗?”帝坎贝尔已经顾不上刚才在讨论什么,担忧地拉住试图跑出自己触手可及范围的阿达加迦,死盯着视线四处乱飘就是不愿意看向自己的对方问,“会逆向生长吗?会疼……吗?” 他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成功地让阿达加迦因吃惊而看向了他。 “回答?”帝坎贝尔趁机再度低下头凑近对方的脸。 “不,不不不……” 阿达加迦不自觉再度向后仰,躲开了对方越凑越近的脸。 “不,不会,都不会……你别问得那么奇怪好吗?” 帝坎贝尔的问题让他有一种风大一点自己就能被吹死的错觉! “我没那么脆弱!”他认真表示。 “并不奇怪。”帝坎贝尔比阿达加迦还认真地表示:“你身上的伤到现在都没有愈合的迹象,我的却已经愈合了,事实证明现在的你的确非常的脆弱。所以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小城主为什么会是他最应付不来的这种过于认真的性格? 帝坎贝尔继续道:“如果这里不是地下城,单是为了从那些可怕的阳光下保护你,我就必须要把你像之前那次一样用斗篷裹起来,五层,不,可能需要六层……” “你指那个‘虫蛹’的形状?”阿达加迦不自觉出声,“不!谢谢!我宁可选择死亡!” “闭嘴!再让我听见一个跟死亡相关的词,我就……等等,虫蛹?”帝坎贝尔迟了一些才联想起当时的情形,不自觉露出微笑,“没想到你脑袋里藏着这么可爱的想象力?” 阿达加迦:“……” 糟糕!他又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 而且,那个可爱是怎么一回事?! “并不可爱!”阿达加迦试图辩驳:“我觉得可爱这个词并不适合用在一个六百多岁的老家伙身……上。” “就你目前的外表而言,我认为非常的适合。” 帝坎贝尔打断对方,却没给对方留下争辩的空隙,“好了,这种不重要的小事让我们晚点再继续聊。先回归正题,好吗?” “……”阿达加迦真的只想说一句完整的话!一句!就一句! “正题是?”他问。 “先回答我刚才的提问。”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已经忘了对方刚才问了什么了! “根据你的回答,再来决定是否进行修复。”帝坎贝尔体贴的重问:“修复那个远距离传送阵,会用到魔力吗?会逆向生长吗?会疼……吗?” “都说别这么问了!”阿达加迦打断,“听起来非常奇怪……” “我很认真!”帝坎贝尔再度打断并强调,“你也给我认真的回答!听见了吗?认真点!” “我说,小城主……”阿达加迦抬起手来扶住额头,他显然忘记自己现在的外表是什么样子,这个动作只能坐实“可爱”这个事实,“有没有谁告诉过你,你这种过于认真的性格真是相当麻……烦。” 阿达加迦刚抱怨到一半就被帝坎贝尔打断。 “你这个轻浮的、不想为自己行为负责的老年灵,居然怪我的性格太认真?”帝坎贝尔抑制住刚目睹到的过于“可爱”的一幕所牵动的情绪,尽可能冰冷地反问,“难道我要变成像你一样不负责任的老混蛋,你才会满意吗?”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到底又说了什么?他怎么觉得小城主又开始生气了? “回答?”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真的回答不了。他现在就在负这麻烦的责任,结果还要被说成不负责任的老混蛋,这让他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对! 帝坎贝尔却察觉到他停顿的古怪,狐疑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又不想负责了……?” “不!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求你了。”阿达加迦举手表示投降,“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收回刚才说的所有的话,保证一定会认真回答。让我们丢开关于我轻浮与否的问题,别再纠缠于那些不重要的问题上了,好吗?” “可以。”帝坎贝尔说,“我在听。” 阿达加迦无奈:“答案是:不。不会。完全不会。满意了吗?” 帝坎贝尔再度发出介于不满和同意之间的单音:“请说具体一些,否则我无法判断你是否又在骗我。” “……”小城主过于认真的性格已经让阿达加迦彻底的绝望了! 他只能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挤出尘封的零星记忆,以过于缓慢地语速说:“我的导师——已经去世的那一位,他教过我古精灵语、精灵魔法、吟唱、咒语以及阵法拆分解构和修复的方法……” 第275章 帝坎贝尔来不及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惊愕,就听见阿达加迦说出更让他吃惊的话。 “其中包括如何修复古精灵族留下的各类魔法阵和远距离传送阵。”阿达加迦说,“其实只要给我充裕的时间,我可以为其他几座灵城构建出互通的远距离传送阵。当然要实现传送必须徒步到传送出口位置再构建一个相互对应的图形,这样一个来回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目前受限于巴尔德君主,我暂时做不到……” 毕竟他只要到荒原中,就随时可能被魔鬼们成群结队的追杀,只能专注于战斗,根本没有空暇关心什么远距离传送阵。 “抱歉,让我打断一下,”帝坎贝尔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请?”阿达加迦说。 第215章 缺失之风(14)上 “目前现存的两座大型灵城与一座中型城之间的两个远距离传送阵里有几个是你构建的?”帝坎贝尔已经无法掩藏自己眼底的期待了,“别告诉我是两个都是?” “不不不。”阿达加迦忙说,“只有一个。就是西乌斯和法比城之间的那一个。” “为什么?”帝坎贝尔问。 “这个……”阿达加迦再度揉了揉已经脑袋上已经足够乱的头发。 “因为海克鲁城曾经驱逐过你?” “不。当然不是。驱逐是在构建之后很久才发生的。” “我原以为你是通过首座挑战六连胜才成为大城主的?” “不是。虽然我的确击败过六位城主,但那是在‘银炽之风’的时期。” 帝坎贝尔停下来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构筑远距离传送阵?” “说出来你不许笑。”阿达加迦很无奈。 “当然不会。”帝坎贝尔认真保证。 “因为我突发奇想做那个大城主的时候,并不是圣阶,当然更不是风阶,总需要一点什么颇具说服力的东西,证明我有资格要大家都听我的命令,所以我就选择了最懒惰也最容易的方法。” 于是,西乌斯到法比城之间出现了一个远距离传送阵。 帝坎贝尔瞪大眼盯着对方。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阿达加迦说。其实不止简单,还很幼稚。但他绝对不会亲口承认自己的行为很幼稚!永远也不! 帝坎贝尔终于从惊讶中回神:“你还有哪些是我所不知道却又能让我惊讶的部分,能不能都告诉我?让我有的点心理准备。” “至于那么惊讶吗?”阿达加迦困惑,“而且为什么还需要做心理准备……?” “你给我认真点!”帝坎贝尔再度不悦地凑近对方。 “好吧好吧。”阿达加迦再度后仰并侧开了脸,他尽力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了……大概。”至少他目前没想起来。 “那么,远距离传送阵……” 帝坎贝尔把对方的脸扳回来,再度以那副过于闪闪亮的神情,死盯着阿达加迦的脸。虽然后者说过不会教任何谁风魔法,而已经失去风魔法天赋的他,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学习任何与风魔法相关的东西了,但…… 毕竟小城主还年轻,单纯率直的心思非常容易看透。阿达加迦当然已经猜到对方所隐没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我可以教你远距离传送阵的构建方法,这也是你唯一能学的东西。”阿达加迦没有让对方失望,“因为其他都需要风魔法的天赋。” 尽管他们相互之间在魔力和天赋方面已经不知道是在夺走还是归还了,但这种基于风魔法的微小遗憾却像缎带一样把他们维系在了一起。 帝坎贝尔早已经意识到了这些,而直到此时此刻,阿达加迦才意识到这些。 “……我好像一直没跟你道过歉。”阿达加迦忽然朝帝坎贝尔伸出手,以手掌轻巧地抚了抚对方的脸颊,“关于最开始我想夺走你风魔法天赋的部分,我当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后来我改变了主意。而最近的那一次,我也并没有想夺走……” 他说到途中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下去,从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三重拟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并不会……” “不会活下来。”帝坎贝尔接上对方隐没的话语。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帝坎贝尔,后者则握住了停留在自己脸侧的那只已经变得过小的手。 他的力道很轻,方便对方随时抽走。但对方并没有收回,只是在惊讶之后垂下了眼睑,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帝坎贝尔继续说,“可能你自己没有发现,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像是在执着的赴死一样战斗,而且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阿达加迦愕然地对上帝坎贝尔的眼睛,无法相信对方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刻意隐瞒的部分。 “是吗?”是的。他的心声同时在回答。 “是的。”帝坎贝尔代替了他的心声。 “可能吧。”的确是。阿达加迦心口不一。 “你就不能坦率的承认我说的对吗?”帝坎贝尔有些不悦地反问。 “但我的确只是随便……” 阿达加迦的话被帝坎贝尔打断。 “我知道你只是随便、顺手、顺便救我,从来没有刻意、故意、执意救过我。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阿达加迦:“……” “我们刚才已经就这个问题和与之相关的问题争执过一次了,我并不想重复那种无意义的争执。”帝坎贝尔说,“我相信你也是同样。” “我……”阿达加迦的尾音隐没,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被揭穿地窘迫让他不自觉有些烦躁。他用两只手胡乱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让那头银发变得更乱了。帝坎贝尔只得抓住对方的手腕,不过这次他稍微用了些力,以此阻止对方继续残害那些银发,当然以他过于认真而不会疏漏任何细节的习惯,他也小心地避开了对方胳膊上的那些烧伤。 “你所说的某些部分的确是对的。”阿达加迦没有指明是哪些部分,却放弃了与对方角力,至少以他现在的身形和身体都做不到。 他叹了一口气,以带着明显不安的语调承认了另一个事实:“但,现在我的显然做不到了。” 关于他自身的部分,包括自己内在的想法,有很多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部分。尤其是“坦率”,显然早已经不复存在了,毕竟那是年轻所附赠的品质。就像帝坎贝尔这样。而对于自己来说,那些不确定的力量,不确定的寿命,不确定的逆生长,不确定的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他惧怕这些未知的部分,坦率显然无法与这些未知并存。 帝坎贝尔却不惧怕这些未知数。 “抱……”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必须道歉。 “没关系。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向我道歉,当然也不用道谢。”帝坎贝尔在他说完前就打断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做不到,但以后可以。就像刚才那样不自觉的表露自己的本性,在你无法隐藏自己真正想法的时候,那就不需要继续隐藏了。” 第216章 缺失之风(14)下 阿达加迦有些窘迫而不确定地看向对方。 “我并没有打算左右你的决定,也不会擅自做主命令你改变什么。你完全可以不用着急,等到以后,虽然我不确定会是多久以后。”帝坎贝尔继续说,“等到你认为完全不用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那一天,那就把自己的心声直截了当的表露出来。至少对我。” “可我……我的本性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就算抛开那些自大的糟糕部分,都可以说是相当恶劣的。”阿达加迦犹疑道,“而且还有巴尔德的那些……” “关于敌人的部分先放在一边,”帝坎贝尔打断,“但我看起来有那么笨吗?” 阿达加迦眨眨眼,困惑道:“当然不。” 不止不笨,还过于聪明了。 “那么,关于你的本性,你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帝坎贝尔说,“我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明白它到底有多么的恶劣了。” 阿达加迦:“……” “你要相信我完全能应付得来——就像应付你失控的力量那样。”帝坎贝尔半开玩笑地说,“对于你那些‘坦率的发言’,我其实并不觉得讨厌,只是惊讶而已。我生气的原因永远只是因为你不坦率或者试图骗我。” 阿达加迦哑然地看着对方,不得不承认小城主的话非常具有说服力。 “而且,你肯定也没注意到,你已经比你所能想象的、所记得的,道过很多很多次歉了。”帝坎贝尔说,“尽管在我看来,很多时候你完全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每次我只要阻止得慢一点,你就已经在道歉了。当然,还有那些过于礼貌的谢意,在我看来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部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慢慢把它们省略掉。尤其是对我。好吗?” 阿达加迦怔了一会儿才缓慢而慎重地点了点头,他试着张嘴想说点什么,接着又彻底地沉默下去。帝坎贝尔说完这些却放开了对方的手,悄然地露出了笑容。 第276章 他知道对方接纳了自己的意见,他能看得出来。当然肯定不一定会完全接纳,但对方至少聆听了,也愿意就此而思考。 他并不介意被对方察觉自己的喜悦,反而安静地等待着。 阿达加迦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帝坎贝尔,然后再度错开视线,心下则叹了一口气。 少年时代的他的确任性妄为过,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而他现在的年纪也不允许他继续不可理喻了。但是依旧不能命令他,不能逼迫他,更不能替他擅自决定任何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必须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就像构筑一个空间魔法必然会伴随着一部分不可控的罅隙那样,否则就会像是最开始在洞窟里那样,演变成剧烈地抗拒,抵触靠近,无论是谁。 他不得不承认帝坎贝尔找到了对付自己的方法。 当然这个“对付”是好的意义,恰当得不可思议。 有些像当初导师科特对待他的方式,却又不太像,区别于导师对他的无可奈何,有着介于坚定和率直之间的立场,以及他年龄所特有的坦荡,并且随时随地都在不动声色的让步,尤其是最后一样,简直是那个年纪的阿达加迦完全无法做到的事。 沉默可能持续了将近一分钟,阿达加迦才主动打破了这次难得并不尴尬也不压抑的沉默,对依旧带着笑意的帝坎贝尔说:“你想学习远距离传送阵的话,当然是可以的,但是……” 太过严肃的说话方式显然不适合他,他的口吻相对于帝坎贝尔显得有些随意:“我需要先确定一件事,你一定、肯定、绝对不会成为我的学生,我也不会做你的指导者,这样行吗?” “当然。”帝坎贝尔同样报以半开玩笑地回答,“如果可能的话,我其实更想做你的指导者?” 阿达加迦哑口无言了片刻,这才无奈地回赠道:“你过于聪明的脑袋一定又跑到奇怪的地方去打瞌睡了。” “理由是你过于幼齿的外表。”帝坎贝尔补充完整了自己的话。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对方:“能不能请你别再提关于我外表的任何话题了?” “当然。”帝坎贝尔了然道,“那我先来确定一下关于愿意教我这件事到底是哄骗我的谎话,还是……” “当然是真话!”阿达加迦打断道,“我会认真教你的。不过学习起来会非常的耗费时间,你还需要先从精灵古语的读法和写法学起。相信我,古语跟泛用的精灵语相比简直就像是另外一种独立的语系,复杂到发指,或者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总之,会非常耗时。” “我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不会让你失望的。”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回答。 过于熟悉的话语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让阿达加迦愣住了。 “怎么了?”帝坎贝尔担忧地看着对方。 “没事。”阿达加迦轻笑起来。很浅,并不炽烈,带着无可奈何,“我只是忽然发现,你的确有些像以前的我。虽然只是一部分——当然,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我也不觉得相像意味着贬低。”帝坎贝尔阻止对方地解释,询问更在意的部分,“我反而想知道我像多久以前的你?大城主的时候?” “……”这个问题阿达加迦非常不想回答。 “这又是一个需要保守的重要秘密吗?”帝坎贝尔追问。 阿达加迦只得回答:“不……比那更早。” “少年时代?” “还要早。” 这次换成帝坎贝尔露出惊讶地表情了。 “我的幼年至少年时期,总是在跟同龄的同族决斗,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的天赋,证明我所能证明的一切。” “我……” 帝坎贝尔来不及说明就被打断。 “其实就算你学不会也没有关系。”阿达加迦说,“我并不会失望,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帝坎贝尔问。 “时代。我想。或者说得温和一些,应该称之为:历史的必然。” 第217章 缺失之风(15) “历史的必然?”帝坎贝尔问。 “从‘唯一真神’创造出一切开始,这片大陆一路从荒蛮时代走到了初具文明的时代,然后就是魔法与剑的骑士们的时代…… 后来就是充满疾病的暗黑时代,无休无止尽的战争,直到工业革命才结束,再后来就是和平的电气革命。 “……从科技出现开始,那些可复制的高效生活方式就被各方各面泛用了,如果没有位于食物链顶层的魔鬼们的存在,就连我们都不会被科技催生出现,科技会继续把一切复杂的战斗和生活技能都持续简化,变得更容易学习,也更容易泛用,让大家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愉快。” 帝坎贝尔根本无法想象阿达加迦会用这种正式而严肃的方式说话。他不自觉屏息聆听,连心底浮出的疑惑都暂时抛到了一边。 “而属于精灵们的这些复杂的、古老的、需要很长时间来学习的东西,其实是跟他们漫长寿命相对应的。也是其他族群所无法效仿的部分。”阿达加迦继续道,“当然,在精灵族灭亡之后,它们也应该会随着时间被淘汰掉——这就是我认为的‘历史的必然’。”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学?”帝坎贝尔终于出声。 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表示:“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 “当然,以我过于自负的天性,我还想成为无可超越的存在……吧?”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后来他的确成就了自己的目标,可是却是以复仇作为动力,不止完全不再在乎那些成就,反而将之视作为可悲且没必要的部分。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自负过?谁不觉得自己无可战胜?”阿达加迦说,“可事实上就是有自己战胜不了的存在,这也让我数百年的经历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 帝坎贝尔面孔蓦地在阿达加迦面前放大,蓝眼睛毫无预警地撞进他的视线,他根本来不及避开。 一个非常轻的吻迅速点过他的唇角,让他彻底遗忘了后半段话语。 短暂的吻很快悄然退怯,留下映在阿达加迦眼睛里的帝坎贝尔的面孔。 帝坎贝尔盯着对方,脸没有红,但耳尖红了,可他依旧认真地宣布:“这是你随便贬低自己所必需要付出的代价!” 阿达加迦慢了半拍才不自觉抬起手,半捂住自己被亲吻的嘴角。接着又颇为困惑地看着对方,完全弄不明白被吻的是自己,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反而更为羞怯? 帝坎贝尔则好像要掩饰掉自己的情绪一样,已经更早一步重新背起阿达加迦,打算先把这个绿眼睛的笨蛋交给卡露雅尔治疗着烧伤的问题,自己则去通知莉莉娅他们,然后就一起去远距离传送阵所在,等阿达加迦修复阵法…… “我觉得小城主你……”片刻后,等阿达加迦才回过神,直接用语言击碎了帝坎贝尔用来恢复平静的“严肃思考”。 “什么?”帝坎贝尔恍惚地问。 阿达加迦从自己唇边移开了自己手,半开玩笑地说:“你对‘代价’这个词有很深的误解。” “我替你付出了代价。”帝坎贝尔尽可能冷酷无情地回答。 “……” 阿达加迦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点的逻辑是对的,不自觉道: “那阁下的意思是,忽然吻过来还是委屈了伟大的海克鲁城主的尊口吗?” 帝坎贝尔:“……” 随后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突兀地沉默中,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不,”他试着修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帝坎贝尔打断了他,“没关系,你完全没必要解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 但,有一个很显然的事实,他既然被对方这么说了,肯定什么话都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啊! 可恶! 唔,等等,阿达加迦后知后觉地觉得这个情况好像此前好像也有发生过,具体什么时候来着?糟糕,他又想不起来了。 算了,他决定先解决眼前最要紧的某个问题。 “小城主,那个,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违反公约吗?” “我有违反公约吗?”帝坎贝尔毫无愧意地反问。 “我。”阿达加迦指了指自己的脸,尽管对方显然没办法回头,至少了解了他动作的意图,“我这个情况,说有二十五岁都是三战灵级别的谎言了。就外表来看,无论如何都只有十岁,根本就没到成年期,你怎么下得了口?刚才那完全是违反公约的行为……” “没关系,”帝坎贝尔差点被阿达加迦过于认真的口吻惹得大笑起来,勉强自己尽可能维持平静的声音,回答,“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过实际年龄已经将近七百岁了。不存在违反公约的情况。” 第277章 阿达加迦小声:“我才512岁……” “那不跟七百岁差不多吗?”帝坎贝尔理直气壮。 阿达加迦:“差别非常大好吗!?” “反正已经超过六百岁了,当然就可以算做七百了。”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好的,他决定放弃跟小城主争论这种过于无聊的问题! 帝坎贝尔说完仿佛才后知后觉般,以至于本来只停留在他耳尖的颜色开始扩散到脸和脖子,也没办法继续理直气壮的宣称什么了。 阿达加迦盯着对方的侧脸和后颈发红的颜色,不自觉咽下了后续辩驳,随后就连视线都不自觉瞥向了旁边的隧道石壁。 为什么害羞会传染?他困惑了。这不对。肯定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试图说点什么,可惜再度穷词了。只能彻底地安静下去,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如此沉默的家伙。 这一次,他们真的开始往回走了。 过于安静的氛围在隧道里伴随着帝坎贝尔脚步声蔓延,是他和阿达加迦难得一见的和谐共处的时间。没有谁再故意找谁的麻烦,就像他们本来就是能和平相处的性格。 直到走出不短的一段距离,帝坎贝尔的声音才迟来许久地飘进了差点睡着的阿达加迦的耳朵里。 “我认为并不是那样。”他说。 “什么?”阿达加迦带着半梦半醒地困惑。 “你刚才所说的关于历史的话,前面的部分的确都是事实,但后面的那一半,我持反对意见。”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 “因为你在故意贬低自己。”帝坎贝尔说,“你不应该贬低自己,那只会让我更想用一切美好的词汇来赞美你。但你并不需要。” “……”阿达加迦的困倦逃走了。 “你认为那些应该被舍弃的过于古老而耗时的部分,在我看来正好相反。因为你还活着,你的存在就意味着是一种延续。”帝坎贝尔说,“就算你不是精灵,你也切实的继承了属于精灵们的那些特殊部分,是属于‘独一风系’才能延续的部分。既然如此,那无论谁说了什么,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存在,它们就会存在。既然存在,那就一定是合理的。” 帝坎贝尔认真且毫不停顿地说:“如果你‘曾经’犯下过什么严重的错误,就竭尽所能的用‘现在’去挽回。不用否定掉自己所有的过去,因为没有谁不曾犯过错……所以,请你别太苛责自己,也别再贬低自己了,好吗?” 阿达加迦沉默许久,在对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开口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保证。 “我会……尽可能试一试。” “好的。”帝坎贝尔以过于轻快语气回应。 阿达加迦:“……” 这样的话题真的太过严肃,实在是太不适合他了,他决定转换话题。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会什么了。” “什么?” “唱歌。” “……” “如果你不嫌弃我的歌喉。” 帝坎贝尔因为惊讶而沉默了。 单就“精灵咏唱”那段吟唱魔法略微低沉的声音来听,阿达加迦的歌声不仅没有被嫌弃的可能,甚至堪称是完美而动听的。 “确切的说是精灵语的吟游诗歌。”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回想。 帝坎贝尔:“……” “当然。吟游诗里的那些故事都是我编的,或者称之为睡前故事。如果你需要体验一下当小孩子的乐趣所在,我不介意哄你睡觉?” “……”好的,帝坎贝尔想,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果然在用其他方法从自己手里把被占走的便宜讨回去。 “当然,”帝坎贝尔只好回答,“如果你愿意多讲一些有关于自己的事,我会非常乐于倾听享受你为我所讲述的‘睡前故事’。” “……不,谢谢。我的事情完全没有值得一提的部分。” “那……至少告诉我,你轻浮过哪些可怜的老家伙?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不是那些,没有复数,你也别准备好吗?” “我必须准备。” “你有什么要准备的?” “不关你的事。” “那我不告诉你。” “……幼稚。” “刚才谁说我快七百岁了?” “快七百岁了还那么幼稚。” “……” -------------------- 手滑把定时设成中午了otz(下几更时间会有点飘忽,周日能恢复正常)by:一个沉迷游戏导致没存稿的人qaq 第218章 缺失之风(15)上 根据流传下来的记载,古精灵族一共有六个不同的支系。每个支系从外表到天赋魔法都各不相同,因为习性和魔法天赋种类差异过大,不适合在一起居住,便分别以支系为单位,进行各个支系的群居,因此六个居住地分散在广大的大陆各个角落,原本也是最适合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并建造出符合各自天赋及居住特色的中央城堡,它们便是后来交托给灵族的、位于灵族要塞中央的六座城堡。 譬如西乌斯城,原本是属于皓白精灵,俗称光系精灵的居住地,城堡自然是由具有象征意义的雪白石砖建造; 法比城是由纯黑色的长砖建造并半嵌在黑岩覆盖的崖壁上,原本属于数量虽然庞大却没有定居习性的暗夜精灵; 卡弥城依傍湖泊群建造的云朵形状,原本属于水域精灵; 萨林城是不规则的流线型三角塔,毗邻的库克则是花朵,分别寓意着燃起的火焰与源于大地的稳固力量…… 无论那五座中央城堡拥有多少极具特色的美景,都不能跟海克鲁的相提并论,因为它原本属于风之精灵,城堡本身就像是不定形的“风”,拥有着契合魔法的无限想象力。 “等等,小城主,我再确定一次,”阿达加迦问,“你刚才说,海克鲁的中央城堡变成了……两棵树?” 由于远距离传送阵构成复杂,弊端包括耗时久、占地面积大等等,无论在哪座城都只能将它放在地下城中——西乌斯和海克鲁也不例外,所以阿达加迦还没来得及离开海克鲁地下城,就从正在往自己身上不停的裹斗篷的海克鲁城主听到这个奇怪的消息还一度怀疑这是小城主无聊的恶作剧——帝坎贝尔这样严肃认真的灵当然不会这样,或者是那棵斤斤计较的“风炎圣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让它的“亲朋好友”对自己实施了又一轮的报复。 “我没有说变成了两棵树,而是多了些树藤自主构建的走廊和通道,就像精灵族记载的那些魔法城堡一样。它们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两棵树了。”帝坎贝尔半弯着腰,往阿达加迦身上缠第七层斗篷的时候,终于在对方抗议的眼神中停止了这种过度保护的行为。 “我认为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变化,不足以让你惊讶。”帝坎贝尔故作没有发现,重新背起阿达加迦往离开地下城的通道走。 “我是想说,不用裹七层那么夸张吧?”已经变成一个小号蚕蛹的阿达加迦叹了口气。 阿达加迦的魔力短时间内自然没有恢复的可能,也就无法用“拟相”来掩饰自己那头显眼的银发,考虑到自己的以往过于响亮的威名,他决定暂时逃避现实。在他过于执着的要求下,帝坎贝尔才不得不在通过远距离传送阵前,就用借来的斗篷将他严实地包覆起来,尤其是遮住了那头银发。 只是,他没想到,到了海克鲁这边,他又被小城主以“地面上有阳光”做理由,将他裹成了这样。 “我也需要再确定一次,”快离开地下城的时候帝坎贝尔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真的不想宣布自己回来的消息?我可以处理那些麻烦……” “至少目前不用。”阿达加迦说,“就算我不特意宣布什么,不用多久他们还是会知……” 海克鲁中央城堡映入阿达加迦的视野后,他完全忘记了说到途中的话。 六座灵城的中央城堡显然都源于古精灵族,而各个居住区、商业区、要塞墙和空间魔法却是亚灵们建造。作为全灵族最为核心的海克鲁城的面积,比同为大型灵城的西乌斯城还要大。其核心建筑由两座只区别于颜色的高塔构成,厅、室及房间等则如同镜面般完全相同,被称作:双子塔。 这对黑色与白色的双子塔互相间距近30米,与海克鲁中央城堡周遭的顶高建筑同样落差30米,远看如同并肩的骑士在守卫整座海克鲁,近看则会被它们过高的轮廓所震撼。 根据流传下来的传说,这对双子塔最早象征着法师与战士二者,也意味着海克鲁城主的首座只承认战法双修。可惜期待总是高于现实,在战法双修的比率不到万分之一的前提下,海克鲁所记载的数十名历任首座拥有者,从没有出过一位战法双修,直到帝坎贝尔出现。 他不止证实了传说是真的,也让海克鲁城的中央城堡不再单纯只具有“象征意义”,反而还兼具了“实际用途”。因为从他登上海克鲁的首座那天开始,这座跟其他五座中央城堡一样能通过感知城主魔力而彰显其特色的魔法城堡,终于显露出属于它的真正面貌。 第278章 一夜之间,就像是暗藏在墙壁里的魔法种子得到了魔力的滋养而生长,让黑色与白色的双子塔之间出现了由树藤衔接的、彼此连通的、如同空中吊桥般的通路和走廊,使得本来分别作为城主公务与起居之用的两座塔不再只能通过下方建筑才能往返。 与之相应的变化还有两座塔外层,分别出现了如同出入口的树藤扶梯回廊,可以直接通过它们前往地面,而不需要通过下方的建筑群落。 如果帝坎贝尔没有在城中,这三条新增的蔓藤通道就会自行消失,以此来佐证着它们的确是极为特殊的、属于城堡空间魔法的其中一部分。当然只要这三条长廊出现,就意味着海克鲁的城主大人已经归返城堡。也就是说,从帝坎贝尔登上海克鲁的首座开始,这座城就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魔法要塞了。 随着帝坎贝尔登上首座的时间变长,树藤逐渐覆盖了整座海克鲁中央城堡,并且形成了漂亮的花纹螺旋,从塔尖一路旋转向下,直到地面…… 阿达加迦从兜帽的缝隙里愕然地盯着海克鲁中央城堡,久久无法出声,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 直到帝坎贝尔把他背进了黑色塔的顶层,将他放在了回廊里,准备给他安排房间了,他才回过神来。 “……梵释。”他不自觉低喃。 “什么?”帝坎贝尔失声。 第219章 缺失之风(15)中 阿达加迦再想开口回答对方,却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过于惊愕而再度失去了声音,只能艰难地抬起有些颤抖的胳膊,指向窗外那些树藤弯曲出的如同花纹装饰的形状,浅绿色的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刹,面前双子塔的树藤枝叶之间的缝隙所发出的声音,无可辩驳的它与他记忆里最为熟悉的、属于梵释的风,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的摩挲声,一起划过他的脸,像海浪一样动听。 幼时的他从记忆里浮出来,无声地踏过梵释的落叶;现在的他艰难地伸出手推开黑塔的窗户,试图碰触那些细藤编织出的美丽而熟悉的弧线。 可惜他现在的胳膊变得太短了,只好手脚并用地攀上窗台……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惊慌地圈住阿达加迦的腰,急忙将他从窗台上捞下来,及时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 “你在干什么!?”在帝坎贝尔的印象里只有不足三周岁的幼童才会做出如此难以理解的行为!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树藤的弧线上,好像已经迷失在那“两棵树”的轮廓里,回溯到他记忆里少年时昂起头的刹那,看着那些苍天古木如同衔接天空与的高塔,看着那无以计数的、跟梵释里一模一样的拱形镂空,还有那些纤细而华美的线条所组成的海克鲁中央城堡的回廊。 那桥梁如同皓白的月色,如同树枝与树枝的延伸,是点缀着萤火般的魔法灯光。 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魔法的光辉都是如此璀璨……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只好凑在他的耳边大喊。 这次他成功了。 “梵释森林。”可阿达加迦依旧有大半神智恍惚不清,视线也并未从那些树藤上移开视线。 “这是——复苏魔法。” 他以过于缓慢的,如同一名真正的老者般的语速说。 “曾经的梵释魔法森林就……有些像,现在,这样。” “你说……什么?”帝坎贝尔愕然地问出口的刹那,也明白了对方真正的意思:不止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复苏魔法’才是精灵们真正想留下的魔法。” 阿达加迦艰难而断断续续地说。 “‘魔法’原本就是他们为了建造家园,才会创造出来的东西,而‘复苏魔法’却是唯一能建造家园的魔法,但他们建造的家园却被毁了,我们也没来得及学会这种魔法……我们唯一没有传承自精灵族的魔法就是复苏魔法,可它却是梵释唯一的……” 他说到这里短暂地停下来,深深低吸了一口气,如同喟叹般道:“我原以为它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终于看向帝坎贝尔,以一种过于陌生且平静地表情看着后者,问:“你是火舞系,而非芙树系,按理应该跟芙树系互相克制,为什么能催生出复苏魔法?” 帝坎贝尔不自觉沉默了。 这样的阿达加迦对于帝坎贝尔来说,甚至比力量失控的时候还要可怕,至少对方力量失控的时候他从未害怕过那些力量,只是害怕它们会夺走对方。现在对方的用词乍听有些开玩笑的意味,可他的语气却完全没有同样的意思。 “你刚才说‘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变化’,”阿达加迦问,“你是不是对‘小’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这是帝坎贝尔第一次听到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难免愣了一会儿。他开始以为是某种发作,或者故意找茬,却在对上对方的眼睛的刹那,收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转而半弯下腰。 即便阿达加迦表面装得如何平静,他的眼睛也泄露了他在历经数百年绝望后终于抓住一线希望的情绪。 “我没有误解,我只是不知道它那么重要。”帝坎贝尔解释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阿达加迦并未收敛咄咄的态度。 “是的,我现在知道了。”帝坎贝尔并未被对方挑衅,“可我依旧不知道成因,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空间魔法。” 他说完还伸出手,突兀地圈住那具因为裹了七层斗篷而变得过于柔软的十岁身躯,“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一起寻找答案。” 阿达加迦迟了一些才想起来挣扎,可惜受限于各方各面,挣扎注定未果。接着他还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自觉地僵在原地。 “不,我,我是说……是的。”他语无伦次地道。 “不是什么?”帝坎贝尔放开他,耐心十足的表示,“又是什么?” 面对这种过于耐心又认真的言行,阿达加迦只能选择投降。 “抱歉。”他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刚才不该用那样的口吻跟你说话。” 就像经历了漫长而黑暗的旅途,终于看到了通往终点的光点,让他变得异常渴求那些微小的希望,难以自制的,甚至是口不择言的,只不过是为了能抓住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为什么又向我道歉了?”帝坎贝尔沉下了脸色。 阿达加迦知道对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他是个笨蛋,除了道歉之外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恰当的话,“请允许我收回刚才道歉,但我还是感到抱歉,我刚才的语气真的很奇怪,我并没有谴责你的意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只是以为……” 帝坎贝尔打断道:“你以为复苏魔法彻底的消失了,没想到它们还存在。” 而且还存在于在把他驱逐出去的海克鲁城里。 可只要魔法还存在,他就能重新解构并掌握。 当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希望”了。 但问题是—— 阿达加迦烦躁地想挠脑袋,奈何兜帽有……七层。 他只好开口说:“我……” “帝坎贝尔城主,出事了。” 不等阿达加迦把话说完,有一名海克鲁的高阶法师赶来,接着是卡露雅尔和帮诺拉一起“搬运”塞尔的莉莉娅城主。 “下面已经吵起来了。”莉莉娅城主无奈道。 “战士和法师?”帝坎贝尔问。 关于西乌斯来的那些战士应该如何安顿,肯定会成为帝坎贝尔急需解决的最大问题。 他的确需要安顿好从西乌斯一起迁移过来的这些同胞,其中包括麻烦的海斯和齐图家族,毕竟大多数原本居住在西乌斯的同族短期内已经无法再回到那座城了,留在海克鲁安顿下来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对海克鲁和帝坎贝尔来说都是异常严峻的考验,因为战法之间的矛盾会让磨合的时间变长。 帝坎贝尔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多少麻烦与争执,快的话明天就会出现,但没想到是今天。 可等他从窗口探出头去,发现下面并不是西乌斯的战士们在和海克鲁的法师们争执,而是西乌斯的那些家伙们在争吵。 “我们依照城主的吩咐,为了确保从西乌斯来的每一位同胞都能得到安顿,一直有留着几名法师在远距离传送阵的出口等候,直到最后那两位——也就是争执的主因出现。还不等我们开始安顿他们,西乌斯的战士们就与他们两位争执了起来。” “你们没有制止他们?”帝坎贝尔无法想象自己才离开几个月海克鲁中央城堡的这些家伙就无能到了这种地步。 “不,城主。”海克鲁的法师说话跟西乌斯的战士不同,总是充斥着兀长的修饰语,因而经过一长段话都没说到重点,“我们旁观了片刻,认为是他们两位的错,并准备制止,但他们忽然宣称跟城主您是朋友,您完全会站在他们那一边,我们只好停手……” 第279章 第220章 缺失之风(15)下 “朋友?”帝坎贝尔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西乌斯城有交过会做出这种搬出自己名号就为了谋取利益的可耻朋友。 “是弗雷威和芬布尔。”卡露雅尔睨了一眼那名高阶法师。她虽然才在西乌斯呆了几个月,却已经习惯战士们说话的直接方式。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因此沉默了,莉莉娅而诺拉则一起叹气。 “我都快彻底遗忘掉他们俩个的存在了。”阿达加迦小声嘀咕。 帝坎贝尔非常想附和一句“我也一样”,出于礼貌勉强忍住。 “很遗憾,”卡露雅尔说,“请想起来。因为单是‘充满至高荣耀的永行小队的前队友’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他们借用哥哥的名义去胡作非为了。” “他们提出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帝坎贝尔问。 “他们说,应当作为贵宾,暂时居住进中央城堡,等到我们帮他们安排好满意的住处为止。”卡露雅尔鼓起脸颊,生气道,“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提出这种要求。他们是不是已经忘记在西乌斯做了什么好事?” “根据他们所说,他们跳进传送阵后,良心遭到难以想象的谴责,并一度在西乌斯的地下隧道里迷失了方向。直到听到我们召集大家集中到传送阵这边,才赶了过来。”莉莉娅简明地说。 “这种厚颜无耻的程度,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天赋了。”阿达加迦由衷地感慨。 卡露雅尔、莉莉娅和诺拉用奇怪的表情盯着阿达加迦,显然没办法习惯他如此耿直的用词以及过于幼齿的外表。 “齐图和海斯的族长没有什么表示吗?”帝坎贝尔看向高阶法师,把不耐烦的情绪展露了出来。 “表示?”法师问。 “他们俩个既然是能为了逃命把自己家族的族长给推入危险的家伙,他们现在唯一会担忧的事情肯定是他们所在家族那两位报复心强又很爱面子的大族长,会给他们一些过于严厉的惩罚。”阿达加迦无奈道,“那两个老家伙的报复心显然没办法随着年纪消退。” “然后他们又用了帝坎贝尔的名义,威胁两大家族,宣称这里是海克鲁城,是诺迪家族的地方,等等……”莉莉娅头疼地表示,“而他们的威胁显然比我所想象的要有效。” 至少对同属三大家族的海斯和齐图家族来说,诺迪家族的存在非常有分量。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帝坎贝尔对那名高阶法师说,“我认为你完全有能力处理好。”接着他又转向了莉莉娅和卡露雅尔,“我也相信卡露和莉莉娅城主做出的决定,你暂时根据她们的判断来执行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来问我。” 帝坎贝尔现在比较关心阿达加迦刚才所表露出来的异状,还有那些没说完的话。 “问题是,莉莉娅说的话他们根本不听,更不用说是卡露姐姐了。”诺拉遗憾地表示。 “是的,”莉莉娅也很委屈,“他们甚至说我不是海克鲁的城主,没有资格调停。” “我觉得有两大家族在,除了哥哥和诺迪家族的成员出面,否则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包括我的。”卡露雅尔这一路都在忙于治疗,自然非常地疲惫了,主动表示根本不想处理这种麻烦,只想洗澡吃饭睡觉。 “哥哥,还是你去一趟吧?”卡露雅尔说,“如果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帝坎贝尔:“可我……” “你去忙吧。”阿达加迦在说完之前就打断了他,不止因为两大家族的麻烦的确需要帝坎贝尔去调停,还因为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会想暂时不提刚才的话题。 不等阿达加迦继续劝说,更有说服力的声音就出现了。 “如果是因为担心阿达,我可以暂时替你看着他。”卡露雅尔说。 “我也会照顾阿达的。”由刚安置好昏睡中的塞尔的诺拉说这句话显然非常有说服力。 阿达加迦想表示自己并不需要照顾,可在卡露雅尔充满警告的眼神注视下,只能将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跟帝坎贝尔城主一起去帮忙安置那些家伙吧。”莉莉娅说。 “好吧。”帝坎贝尔只能压低声音,覆在阿达加迦耳边警告了一句“等我回来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随后就在阿达加迦、卡露雅尔和诺拉的注目下,和莉莉娅与高阶法师一起离开了黑塔。 等帝坎贝尔的身影出现在塔下混乱的调停中,卡露雅尔捧住了一边脸颊,诺拉表露出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等阿达加迦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逃跑。 “诺拉。”卡露雅尔微笑着抓住阿达加迦的最外层兜帽。 “没问题。”诺拉帮忙按住阿达加迦的胳膊。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借题发挥! “你们要做什么?”阿达加迦惊慌,“卡露小姐,您不是我的盟友吗?” “我当然是。而且是最忠诚的盟友。”卡露雅尔表示,“不过首先呢,先把你身上这些碍事的斗篷给扒掉——上!诺拉。” “好的,卡露姐姐,我保证完成任务!”诺拉毫不犹豫地听命行事。 “不——等等!”阿达加迦发出惨叫,并急忙按住领口。 在没有魔力和无法使用魔法的双重阻碍下,他现在简直就跟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了,根本无法违抗一个天生力大无穷的少女,外加一个拥有暗系战斗力的少女。 直到阿达加迦身上的七层斗篷都被剥光,诺拉才配合着自己的肆无忌惮地动作,心满意足地表示:“我早就想摸一摸这头银发了!” “我也是。”卡露雅尔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动手了,“都怪哥哥盯得太紧了。” “罕有的颜色,外加柔软的手感。” “无法想象这居然是之前比我高一个多头的阿达加迦,简直太可爱了!” “逆向生长简直太有趣了!”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 僵在原地被蹂躏着头发的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成这样?根本就是虎口到狼窝的区别。早知道他宁可选择对小城主坦白一切,也不要落到这两名少女的手里! 等她们蹂躏够他的银发,又说出了让他更加惊恐地话。 “好了,现在进行计划中的下两个步骤。”卡露雅尔对诺拉宣布。 “好的。”诺拉愉快地回答。 阿达加迦弱弱地举起手说:“虽然我并不想知道下两个步骤是什么,但我有一种它们跟我息息相关的不好预感,所以,我还是想问一句……是什么步骤?” “血、汗、沙尘都粘在你身上,你没发现自己身上都已经快要发臭了吗?”诺拉说。 “第一步,当然是把你丢进浴室,并把你给洗干净了。”卡露雅尔说。 阿达加迦:“……” 嫌他臭?难以置信!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还要蹂躏我的头发?”他问。 “对你头发好奇与否跟你有没有发臭是完全无关的两回事。”卡露雅尔坚定地表示,“你虽然快发臭了,可这不妨碍我们摸你的头发。” “……”这是阿达加迦听过最理直气壮的歪理了。 他只得尝试挣脱,可惜却迅速的失败了。 “好吧……”他只能边被两个怪力少女给拖走边弱弱地问:“那,第二步又是什么?” 卡露雅尔:“当然是把你塞到哥哥的床上。” 阿达加迦:“……” “哇!”诺拉吹了声口哨,“这就是成年灵的世界吗?” “不——这不是!” 阿达加迦大声抗议。 “诺拉你还不到两岁!卡露小姐已经不是我最坚定的盟友了吗?你、你们……等一等!” 他的大喊大叫几乎响彻了黑塔的塔顶,可惜能出现在顶层的家伙们现在都在塔外忙于调停和安顿西乌斯城来的战士们。 “公约!”他只能徒劳道,“想想公约!我——十岁!你们这是在严重违反公约——放开我!求你们等一下!啊——!” 三战灵啊,请庇护他倒霉的灵魂! 第221章 缺失之风(17)a 等帝坎贝尔安置完西乌斯来的家伙们,也解决掉两大家族的那些麻烦之后,天都已经彻底黑了。 黑塔顶层亮起了帝坎贝尔所熟悉的、属于卡露雅尔魔力所驱动的照明,本来温暖安心的时刻,却在他带着食物和水经过时恰巧撞见阿达加迦踮着脚尖、鬼鬼祟祟的从卡露雅尔的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刻悄然凝固了。 “你用过晚餐了……吗?” 等等,从卡露雅尔的房间出来?!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询问地词汇卡住,根本无法用选择适当的词汇来表达的自己震惊,只能怒吼: “你为什么会从卡露的房间里出来!?” “嘘——小声一点!卡露和诺拉都睡着了。”阿达加迦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甚至还瞪了帝坎贝尔一眼。 第280章 “……”帝坎贝尔难以置信,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居然瞪他?是不是真的要自己狠狠揍他一顿,他才不会随时随地都想方设法惹自己生气? 房间内的卡露雅尔和诺拉同时发出梦呓的咕哝声,吓得阿达加迦一缩脖子,急忙回身看向房间,发现那两位少女只是换了个奇怪的、相互抱着对方胳膊的姿势依旧没有醒来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他在小城主凶恶地瞪视下悄无声息地带上房间门,边朝对方走过去边难以置信地抱怨道:“你手里的食物是给我的吗?真是太感谢了。她们俩个真的太恐怖了,我简直沦落成了她们的宠物狗。” 阿达加迦省略了被两位少女拖进浴室的部分——他简直无法相信诺迪兄妹为什么都有强迫自己洗澡的毛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只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宠物狗,一切抗议和挣扎都是徒劳的,只能被塞进浴缸里,任其宰割……不,清洗。虽然犬类并不讨厌洗澡,他也不讨厌,可他不是狗,他讨厌被强迫洗! “还有,你知道吗?”阿达加迦扶着额头抱怨道,“我最大的敌人恐怕是酸味的食物,单是一个对酸味的食物执着的卡露小姐已经够可怕了,诺拉居然也喜欢吃酸的点心,而且她们俩个还非要逼我吃……” “闭嘴!”帝坎贝尔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从卡露的房间里出来,而且为什么诺拉也在?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小城主又在莫名其妙生什么气?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对方,在对方把眼底的蓝色火焰化为现实扔到自己脸上之前据实以告:“因为我要哄她们睡觉……吧?”确切的说法是:骗。毕竟他刚才已经竭尽所能地呼救了,问题都没有谁敢来从那两个恐怖的少女里救他,于是他只好选择自救了。 “哄?怎么哄的?”帝坎贝尔听完不止不高兴,声音反而更加冰冷了,“随便吻下额头或手背,或者拍拍后背,还有摸肩膀和脖子吗?” “奇怪,”阿达加迦更加困惑了,“你怎么知道我骗……不,是哄谁的习惯?我提过吗……?” 帝坎贝尔:“……” 这个混蛋还需要提?当他是白痴吗? 还有,原来这个混蛋之前都在随便哄他! 不止哄,还是骗! 帝坎贝尔没等对方说完后面的话,已经气势汹汹地朝后者大步走过去。 阿达加迦因此不自觉后退着问:“你又在生什么气?” “所以你把我的妹妹哄到床上去了还嫌不够,还外加一个一岁多小孩?”帝坎贝尔几步跨到阿达加迦面前,揪住后者的衣领,大骂: “无耻!下流!变态!轻浮!混蛋!” “!?” 正打算挽救回自己脖领的阿达加迦短暂地僵住,为他终于弄懂对方生气理由的这一刻。问题是不说他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岁这个现实问题让他根本不可能做任何邪恶的事,就算他真的能怎么样,可他是那样的禽兽吗? 来自无辜的阿达加迦的提问: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来自风精灵们地回答:主人快向小城主解释一下。 “不,不是的。小城主你聪明的小脑袋完全想歪了。” 一旦需要做认真的辩解,而不是信口拈来的谎话,阿达加迦的词汇就开始变得贫乏,没有挣扎地、任由对方把自己拎在空中,恐怕是他唯一能表露的诚恳。 “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阿达加迦用语言抗议道,“请你先别用那种充满误会的奇怪方式说话。冷静,冷静下来。先松开我的领口,把我放下来,我们谈谈……你再这样拎着我,我就要断气了!” “我根本没用力抓你的衣领!”帝坎贝尔打断。 “但我的脚都悬空了!” “闭嘴!骗子!无耻!下流!变态!轻浮!混蛋!” “……” 三战灵啊!他为什么要被骂两遍?这位小城主的性格怎么会那么麻烦? 阿达加迦头疼地说:“你就不能稍微冷静一下,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说闭嘴!”帝坎贝尔回答,“我不想听!” “一分钟!我只要一分钟……” “反正你肯定又想随便编些谎话来哄我。” “我不是。我没有哄你。”帝坎贝尔几乎贴着阿达加迦的鼻尖在吼,阿达加迦既不能避开那双火焰一样的蓝眼睛地逼视,也不能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否则很显然会更加激怒对方,只能异常无奈地表示:“你就不能讲点道理,我……” “闭嘴!你居然说我不讲道理?你才不讲道理!反正你……” 帝坎贝尔暴躁的话语骤然止于抚上他脸的阿达加迦手的动作,以及随之而来的嘴唇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起初前者因为惊讶而半张着嘴僵住不动,只能盯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后者则趁机加深了这个吻。接着在后者准备退开时,前者却带着些微急切地追逐了那个吻,牙齿也因此轻磕到了彼此的嘴唇。 阿达加迦因此轻笑了一下,鼻息像跃动的音符,划过帝坎贝尔的呼吸,变得不分彼此。在后者重新不悦起来之前,又获得了前者赠予的意料之外的温柔回馈。 彼此都是。 直到最后,他们才缓慢而默契分开一点距离,彼此带着些念念不舍的意味,额头相抵。 “这个……总不是额头和手背了吧?这总能证明我不是在哄骗你了吧?”阿达加迦轻呼出一口气,略微起伏地气息擦过帝坎贝尔的脸侧,盯着那双已经逐渐归于平静的湛蓝眼睛,露出半个笑容,问:“不生气了?” 帝坎贝尔清了清嗓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勉强能分辨出“是”的声调。 “这才对啊。没有什么值得你那么生气的事。不过是些一分钟就足以解释清楚的小误会,但你总要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阿达加迦在对方来得及出声以前又以半开玩笑地口吻补道:“你放心,这个吻我不止不会忘记,还会负责的。” 第222章 缺失之风(17)b 帝坎贝尔如同置身水下,反复被浮力推着向上,带着失重般的眩晕感,就连阿达加迦的声音都处于“听见”而没有“听懂”的恍惚之中,直到迟来的羞赧浮现在他的脸上,迅速扩散至耳尖,他的理智才逐渐回笼。 他抿着唇,拧开头与视线,以过于温和地语调说:“请你闭嘴。” “好的。”阿达加迦回答。 提问:主人会闭嘴吗? 回答:梦里都不会。 他尽情地欣赏了小城主害羞的样子后,就以颇为愉快地语调问:“那你现在能把我放回地上了吗?我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悬空很久了,脖子也快断了。” “……抱歉。”帝坎贝尔边道歉边红着脸把对方重新放回了地上,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想,用不用找卡露治疗?”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阿达加迦感到非常满意,可他没能满意太久,就忙于伸手拉住帝坎贝尔,阻止对方引发出任何糟糕的关于“床”的事件。 “千万别!”他说,“卡露小姐要醒过来,那我就要完蛋了!” 帝坎贝尔瞪他:“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 “我没有!没有!请你别那种容易引起误会的方式提问。”阿达加迦忙道。 帝坎贝尔继续瞪他。 “真的没关系,我也没做什么,”阿达加迦辩解道,“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的颈骨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而且你没发现对我有点过度保护了……吗?” “我对你保护过度?”帝坎贝尔再度不悦起来,“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 “等等……”三战灵啊!阿达加迦可非常的不想把话题绕回那些无聊的争执里。 “好了,”帝坎贝尔显然也不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你可以继续解释关于你从卡露房间出来的那个误会了。” “那个……”阿达加迦难以置信:这个小城主居然还没忘记这件事!? “快说!”帝坎贝尔催促。 阿达加迦只能隐瞒掉床和被迫洗澡的部分,半真半假地说:“于是我费了半个小时,才劝说她们同意回自己房间,再求她们上床躺好……” “然后?”帝坎贝尔随时保留揍对方的权利。 “然后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阿达加迦叹气。 “说重点。” “随后我开始给她们讲睡前故事。” “……” “当然都是我编的。” 帝坎贝尔觉得自己除了“……”之外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没想到她们根本不吃这一套,说我讲的故事不够逼真,让我必须讲关于自己过去的故事给她们听……” “你讲了吗?”帝坎贝尔从牙缝中挤出。如果真的被自己的妹妹和一个一岁小孩抢先一步知道阿达加迦的过去,他一定、绝对、肯定要揍面前的绿眼睛混蛋! “当然没有。”阿达加迦察觉到小城主又在暗中咬牙切齿了,赶紧说出对方最想听的回答,“然后我就在自己过去的事情里添加了大量的虚假情节,编出了几个非常动听的故事,发展成了:嫁给严重失眠导致暴力行为的某个国王的新婚妻子,被迫连续每天晚上必须给新婚丈夫讲述一个睡前故事来哄他睡觉的……悲壮剧情吧?” 第281章 “……” 帝坎贝尔哑然了数秒才重新抓住重点。 “什么?新婚?还有新婚?” “不!不是!没有!完全没有!”阿达加迦迅速辩解,“请允许我收回那个词,那只是一个修辞用法,修辞,懂吗?修辞!你别又误会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帝坎贝尔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所以你给她们俩讲了1001个故事?” “当然——不可能。我根本编不出那么多的故事。”阿达加迦扶着额头道。 帝坎贝尔:“……” “我先为她们讲了几个让她们哭个不停的悲伤故事——尽管它们根本没发生过,然后又讲了几个让她们大笑不止的故事——尽管它们同样没发生过。” 帝坎贝尔:“……” 这个全卡朵尔最资深的骗子! “你可真是……”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再度地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刚才,回到了那些水里,连理智都轻飘飘地悬浮了起来。 “我都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告诉她们……?”阿达加迦嘀咕道,“如果我想说,肯定也会先说给你听吧?暴力和威胁显然不能让我屈服……” 帝坎贝尔回过神来,重新听清对方声音的瞬间,不自觉笑出声来,并俯身圈住那个浑身是缺点的绿眼睛混蛋。 血与汗的味道已经被洗去,他又嗅到了自己所熟悉的、来自对方身上的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 对方愉快的情绪通过这个拥抱清楚而迅速地传递给了阿达加迦,则让他露出了比刚才要略多一些的笑容。 “你好像很高兴?”他问,“我这算是澄清误会了?” “我的确高兴。”帝坎贝尔回答,“误会姑且也算澄清了吧……但我依旧讨厌你对我撒谎。” “好……吧。”至少澄清了不是吗?阿达加迦觉得小城主过于认真的性格依旧相当麻烦,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可以等到以后再慢慢“熏陶”小城主。 至少在此时此刻,在帝坎贝尔的眼中,就算阿达加迦是全卡朵尔最资深的混蛋骗子,他也能用谎言让总是板着脸的自己不自觉笑起来;而在阿达加迦看来,就算帝坎贝尔拥有谁都无法应付的麻烦性格,对他来说也足以轻松的应对。 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对彼此都是。 “……反正,”阿达加迦等帝坎贝尔松开手,才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继续道,“她们哭够了也笑够了之后,就疲惫地睡着了——感谢三战灵的庇佑,她们终于不再缠着我问过去了。希望以后也别再这样了!”当然,等到卡露雅尔第二天醒来,难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听到的事情都是假的,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个此生都没有改变过真理结论:阿达加迦的嘴,是欺骗灵的魔鬼君主! 不过那是明天的事,现在他们显然无暇关注那些。 “我好像忘了问,”阿达加迦说,“海斯和齐图家族的两个笨蛋都处理好了吗?” 帝坎贝尔瞪着他:“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当然相信!”阿达加迦忽然觉得这个小城主越来越不好哄了。 “那答案除了‘处理好了’还有其他的可能吗?”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 显然不可能有。但是这个小城主就不能用更温和的方式说出来吗? 就在阿达加迦在心底大声控诉帝坎贝尔的行径的时候,后者忽然把手里的食物和水递给了他。 “她们有拿你食物和水给你吗?”帝坎贝尔问。 “有。但我不介意多吃一份。”阿达加迦不自觉抱怨道,“尤其相比那些酸得发指的东西,我觉得任务用的物资粮还好吃一些。” 他伸手准备从帝坎贝尔那里接过食物,可惜却捞了个空。 “……小城主?”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对方出尔反尔地动作,小城主应该不是这么恶劣的性格吧? 第223章 缺失之风(17)c “稍等一下。”帝坎贝尔递到途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干脆直接收回了手。 他先把阿达加迦抱起来,关上窗户后,才让他坐在窗台上,然后重新把那些按量分装的物资拆解出封装的外壳,这才重新递给对方。 “我认为走廊里需要加一套桌椅了。”他说。 过于体贴入微的照顾方式让阿达加迦不自觉露出受宠若惊地表情。 帝坎贝尔困惑地问:“又不想吃了?” “不不,当然想。”阿达加迦呆了半秒才想起来伸手接过,他颇为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问题有两层意思,一是他现在的身体的确很容易疲惫,并不像他装出来的这么健康,毕竟距离逆向生长过去到现在不过才一两天的事情,如果他不想继续缩小,就得乖乖的当一段时间的“人类幼崽”。另外一点则那些可恶军方物资的封装,的确对现阶段毫无魔力增益、身体又沦落到只有小孩纤细手腕的他完全没办法拆开的东西,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卡露和诺拉给拖走,或者早就想方设法挣脱跑了。 “我记心很好,我的眼睛也没有问题。”帝坎贝尔用过于愉快的语气回答。 “……”虽然小城主的用词还是很糟糕,但考虑到对方愉快的语气和体贴的照顾,阿达加迦在心下决定原谅他。 “那就谢……”他反射性的道谢在途中被帝坎贝尔的凶恶地瞪视强迫打住,这才想起来之前答应过的另一件事,勉强改口道:“那我就不说谢谢了,也不跟你客气了?” “当然。”帝坎贝尔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半靠在窗边,拆开了自己那份。 至少在填饱肚子这方面,除非阿达加迦沦落到不能动弹的地步,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当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子”,反而会选择乖乖地吃掉任何事物——酸味点心除外。他毕竟还指望着食物帮自己恢复魔力和身体,否则就只能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这对他来说各方各面都非常麻烦。 “酸口味的点心是卡露雅尔常备的东西,其他的食物——普通的食物,或者说是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要明天才能准备出来,毕竟我才刚回来,也没有提前让他们准备,这个时间如果让他们去做这些,不是我的中央城堡的运作方式。”帝坎贝尔在填饱肚子的暇余里解释。 “我不是很介意食物的问题。”阿达加迦有些不明白小城主特意解释的理由,“当然有肉有酒也不错,没有也可以,只要是能吃的都可以……”等等,小城主说“我的中央城堡的运作方式”?那岂不是说海克鲁城是在用区别于另外五座城堡的不同方式在运作? “你说的运……” “我介意。”阿达加迦来不及问完脑袋里的疑惑,就被帝坎贝尔打断,“我请你来海克鲁不是为了用任务补给物资随便应付你的,我是想……” 他的话就此停顿在那里。 “想什么?”阿达加迦已经忘记了前一个疑惑。 “……以后再说。”帝坎贝尔停了足有好几秒才挤出这句。 阿达加迦因此困惑了,也好奇了:“为什么要以后说?” “没有为什么。”帝坎贝尔与对方对视了几秒,接着便扭开了脸并且故意忽略了前者眼底的困惑。 三战灵啊,小城主居然不回答他的提问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加好奇了好吗?”阿达加迦拉住了帝坎贝尔衣袖,偏着头对上后者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小城主。” “我……”帝坎贝尔试图躲开对方探寻的视线,可惜因为衣袖被拽住,而这个拽衣袖的动作又过于可爱,导致他完全不舍得甩开,只能被迫与对方对视,然后他从对方浅绿色的眼睛里读到了恶作剧的意思。 “是不是想好好照顾我?”阿达加迦问到途中就笑了起来,“你看,你脸都红了,看来被我说中了……” “闭嘴!你个混蛋明明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故意逼我亲口说出来?”帝坎贝尔立刻脸红到脖子根,恼羞成怒地撇开脸,顺带开始往旁边挪,打算离这个绿眼睛的混蛋远一点。 “你怎么又生气了?你真是太容易生气了。” 阿达加迦急忙用两只手抓紧对方的衣袖,“‘想好好照顾我’的想法不是挺可爱的吗?为什么要藏起来?” “你闭嘴!”帝坎贝尔回答,加大往旁边挪步。 “我现在那么可爱,谁都会想照顾我的,你不用害羞——停!小城主!快停下!”阿达加迦现在的力气真的是无法对帝坎贝尔的动作造成任何阻碍,还被后者被拖得从窗台上滑出去一截。只是等他滑到窗台边缘,窗户又已经关上的前提下,他显然不会往外滑,只会向内掉。 “快停!”他只能大喊,“你别再往那边走了,我要掉下去了!啊——” 听到阿达加迦的惨叫声,帝坎贝尔板着脸飞快回过身,在某个混蛋从窗台上掉下来砸中走廊地板之前接住他。 第282章 “接得漂亮!”阿达加迦说。 “你是笨蛋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吧!”帝坎贝尔快要被阿达加迦气得提前迎来魔减症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地把对方重新放回窗台上坐好后,不住教训道:“明知道会被拽的掉下来,你就不会松开手吗?真的摔下来怎么办?摔伤了怎么办?”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就随便开个小玩笑而已。你也别一个劲儿地教训我了,你不是已经都接到我了吗?”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说,“你看我是那么的相信你,毕竟现在的我是那么——的可爱,你怎么会舍得我摔在地上?这是我对你的半圣阶的反射神经非常有信心的证明,你应该感到高兴!” “……”帝坎贝尔难以置信:这个绿眼睛混蛋骗子居然那么会说话吗?还是装的?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是不要他六百多岁的老脸了?说到底他其实是这种性格吗?!但自己听了还觉得很高兴怎么办? “而且就算摔伤了,还有卡露可以给我治疗不是吗?”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说。 “……”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了。 第224章 缺失之风(17)d 仅仅在这一分钟里,帝坎贝尔就经历了无数回的情绪变化,根本无法从脑袋里找到一个准确词汇来形容自己反复起落的心情。 这个可恶的绿眼睛混蛋,各种意义上的确就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帝坎贝尔由此狠狠瞪着阿达加迦,后者则毫无破绽地报以无辜地回视。他们足有这么对视了一分钟,一者希望藉此能引发另一者的罪恶感,可惜显然是徒劳的,因为阿达加迦是个从里到外都是顽劣至极的家伙,反倒是帝坎贝尔迟来的注意到了前者身上跟之前明显不同的地方…… 点亮黑塔走廊的魔法照明属于卡露雅尔,在那位暴力少女听了好几个睡前故事又睡着了那么久之后,她残留魔力显然已经不足够明亮了,几乎就在帝坎贝尔刚刚开始仔细端详阿达加迦的时候,就迅速而彻底的暗了下去。 友善的月色从嵌在塔壁上的弧形窗边洒落进来,和树藤弯曲出的弧线与窗格上的花纹一起,以明亮的窗户为背景,拢住阿达加迦,跟他的头发一起剪出了银色的轮廓。 帝坎贝尔最先注意到对方的头发被梳得非常整齐,简直过于整齐了,彻底出乎了他对阿达加迦的一贯印象,就像任何一个符合礼仪的小法师那样,只要他不开口,无论是谁都能被这副无害的外表所欺骗。而对方身上的衣服——尤其当帝坎贝尔释出魔力重新照亮走廊后,更加清楚的意识到那身衣服有多么熟悉了。 阿达加迦的衣服、领口和袖口上,各点缀的一枚小巧精致的水百合花纹,甚至包括下半身所穿的短裤的侧面,也有着同样的装饰…… 当帝坎贝尔的视线经过短裤侧面的那枚水百合花纹后,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阿达加迦露出的膝盖和小腿上,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之前卡露雅尔给阿达加迦治疗的时候,帝坎贝尔就觉得阿达加迦的腿出乎意料的好看,尤其是膝盖的部分,让他想伸手去碰……不! 帝坎贝尔疯狂摇头,把自己脑袋里逐渐清晰起来的绮念给甩出去,甚至还在心底迅速默背了本族公约的相关条款,这才成功阻止自己过早得变成一个“迷恋小男孩的变态”。 是的,没错,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对“十岁小孩”下手的变态灵! 尽管他此前已经下过手了,甚至可能不止一次。但绝不是现在! 没错,就是这样。帝坎贝尔用力点了点头,命令自己移开了视线。 阿达加迦晃了晃腿,帝坎贝尔视线不受控制的重新落回到他腿上。 不!移开!帝坎贝尔再度命令自己。 他很遗憾地失败了。因为那两条腿晃动的弧度太可爱了。可恶! 不!快点移开! 帝坎贝尔心下出现了一道哀嚎的声音,根本无法面对自己灵生原则崩坏的速度,甚是想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哀嚎。可实际上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自己的脑海深处竭尽所能用“对方已经六百多岁了、根本不是小孩子”之类的话来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做开脱。 “小城主,你为什么忽然摇头又点头?奇怪,你怎么又摇了头?”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徒劳无功的自我声辩。 “我的腿上有什么吗?”阿达加迦低下头,毫无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我……没事。你的腿也没事。”帝坎贝尔艰难地维持住冰冷地表情。 什么叫“你的腿也没事”?阿达加迦困惑了。 “所以请你闭嘴,保持安静。”帝坎贝尔在对方开口前成功地阻止了。 “……好吧。”他怎么觉得小城主又在生气了?阿达加迦把困惑藏在心底,勉强选择忽略这个现象,免得对方又借题发挥出他应付不了的奇怪不满。 “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帝坎贝尔尽可能以冰冷的声音明知故问。 “是你的衣服。”阿达加迦对于帝坎贝尔重新变得冰冷的态度感到十分困惑,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才回答,“我之前的衣服又大又脏,非常影响行动。我洗完澡又刚好没有合身的衣服穿,卡露小姐就把你以前的衣服拿给我穿了。希望你不介意?”如果对方介意,他只能脱下来还给对方了。当然如非必要,他并不太想丧失礼仪的裸奔。 “当然不介意,能合身很好。如果需要,你可以全部拿走。”帝坎贝尔不止不介意,脑袋里还充斥着“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衣服那么可爱”的疑惑,结果当然是他再一度在阿达加迦困惑的注视下疯狂地摇起了头。 “迷恋了小男孩的变态帝坎贝尔”再度被“严肃正经的的帝坎贝尔”在心底疯狂地痛揍了一通。 阿达加迦看着对方奇怪的动作,忍不住把刚才抛开的疑惑捡了回来,问:“小城主,你看起来很奇怪?” “没有,并不奇怪,我完全没事。”帝坎贝尔迅速否定,并尽可能严肃地问:“你吃完了吗?” “是的?”阿达加迦地困惑不减反增。等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帝坎贝尔这个摇头又点头的情况非常的眼熟。他一定肯定绝对在哪里见过。问题是哪里?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可恶的老年灵的记忆,快点想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你早点休息,好吗?”帝坎贝尔趁机把对方从窗台上抱下来,并选择了恰当地转移话题方式。 “我的房间?”阿达加迦地回想被打断,“居然有专门给我留的房间?” “是的,已经准备好了。”帝坎贝尔说。 “你什么时候为我准备的?”阿达加迦好奇,“我是不是需要表现出非常感动的样子?” “闭嘴。”帝坎贝尔回答。 “好的。”阿达加迦回答。可恶!还是想不起来小城主摇头和点头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城主,你刚才为什么要摇头点头又摇头?”他决定直接问。 “我没有!”帝坎贝尔飞快否定。 “……”小城主居然撒谎了?!阿达加迦立刻坚定的相信那两个交替的动作里肯定有问题! “小城主,你刚才……?” “我说闭嘴。不准再提!” “……” 哇!小城主还脸红了! 这100%有问题! “这边走……” “……知道了。” 阿达加迦决定要找个机会问出小城主的秘密! 第225章 缺失之风(17)e 留给阿达加迦的房间当然距离并不远,就在走廊的另一侧,恰好在卡露雅尔隔壁的旁边。 “我住这里。”帝坎贝尔指向卡露雅尔隔壁的房间门扉。 “你住那间。”接着他指向了自己房间的隔壁那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达加迦指向帝坎贝尔和自己的房间,从自己脑袋里翻找出了一点很久以前的记忆,“这两间房间里彼此有门扉相连?” “你没记错。”帝坎贝尔回答。 相对于西乌斯只有城主房间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房间相连,海克鲁的双子塔是两座塔的塔顶各有其中一组房间相连,其他都是独立的。 “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帝坎贝尔说。 “不对。”阿达加迦说。 “什么不对?”帝坎贝尔问。 “你难道不打算趁天黑,悄悄打开里面相连的门扉,偷偷跑进我的房间……吗?” “闭嘴!” “好的。” “进房间!” “没问题。” “上床,闭眼,睡觉……” “……知道了。” “不!等等!你先别进去!” 一只脚已经跨进房间的阿达加迦被帝坎贝尔弯腰捞起,来不及挣扎就被后者抱着笔直地转了个身,重新放在了房间门外。 第283章 “!?” 阿达加迦满脑袋问号,而小城主已经从他面前像一阵风似的窜进了房间。 帝坎贝尔顺手关门,一气呵成,只留下一句: “你先在门外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阿达加迦:“……?”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当然不可能乖乖等在门外,只是他试图后脚想跟进去的动作却止于对方阖上的门扉。他的脸部差点因此跟门板上的花纹发生过于亲密的接触,好险及时驻足,才没有让自己的脸被门拍出对应形状的花纹。 “你不是说已经准备好了吗?为什么还需要收拾?” 门上并没有魔法禁制,帝坎贝尔也来不及布下奇怪的禁制,阿达加迦边发出疑惑的声音,边理所当然地推开门走进房间。 他在房内环视了一周,有床、书桌和矮柜等等,忽略上面属于精灵族的繁复花纹不计,都是非常普通的房间陈设,既整齐也普通,并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这让他陷入了困惑。 “在我看来是非常整齐的房间,这还需要整理吗?”阿达加迦看向杵在墙壁边的帝坎贝尔。 “不是让你在门外等吗……你觉得整齐就好。”帝坎贝尔勉强在途中改口答道。实际上他也没动手收拾房间的打算,只是站在墙壁面前僵住不动整整三秒,然后露出了过于奇怪的表情。 “可我已经进来了?难道你还要赶我出去吗?”随着自己说出的话语,阿达加迦觉得小城主已经出现介于尴尬和绝望之间的表情了。不等他开口询问原因,就看到后者忽然夸下了双肩。 奇怪,阿达加迦更加困惑了,这间房间里到底有什么能对小城主造成如此大的打击?这真让他忍不住好奇了。 “我……当然不会赶你出去……”帝坎贝尔吞吞吐吐地说。 他们彼此维持这样的状态对视大约经过整整一分钟,是帝坎贝尔率先选择了叹息着放弃。 接着他又露出了过于羞赧地表情。 “你为什么忽然害羞了?”阿达加迦更加困惑了。 “没、没什么……”帝坎贝尔再度吞吞吐吐地辩解完,以一种视线停留在阿达加迦身上,身体横向移动的方式,过于别扭地往房间门口挪动。 直到他一条腿迈出了房门,才以同样别扭的声音说:“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阿达加迦的“晚安”只来得及说出一半,就面对了一扇过于着急关上的门以及过于空旷的房间。 小城主一阵风似的跑走之后,他也不得不谨慎地再度环视起了周遭。 帝坎贝尔迅速带上房间门后,立刻站在门口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过于兀长的叹息。 他怎么能忘了自己已经没有风系魔力这件事了!? 他现在已经打不开壁柜的门了! 说到底,他当初为什么要用纯粹的风系魔力封住那个壁柜? 炫耀吧?肯定是炫耀!有什么好炫耀的? 当初的自己真是个大白痴! 不,不对,当初的自己怎么可能预料到现在的情况? 那现在还在柜子里的东西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三战灵啊,他简直无法想象阿达加迦看见柜子里的一切的场面! 可恶!该死!糟糕!真的完蛋了! 不!不对,没事,没事的,不会发现的。 帝坎贝尔在疯狂的自我谴责之后开始了自我安慰。 阿达加迦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他这样告诉自己,那个笨蛋肯定不会想到去看壁柜,更不会特意去翻壁柜。只要自己清晨早点起来,在对方醒来之前,赶到这里,盯着对方,别给他留下任何打开壁柜的机会。 没错。完美。就这样。 帝坎贝尔下定决心后,便非常干脆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又飞快地收拾干净自己,为了能早起而迅速地就寝去了。 阿达加迦仔细地查看过了所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再三确定没有奇怪的魔法陷阱或者禁制,这的的确确就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除了与隔壁房间相连这件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坐在了床沿上。 所以,小城主离开前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单纯的害羞,会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那么奇怪吗?而且还害羞了? 阿达加迦想到途中干脆躺在了床上,可惜即便改变姿势思考依旧徒劳,他只能选择放弃。 逆生长让他的身体退化到了人类小孩的程度,只要有一处足够安全的地方他就能瞬间放松下来,何况他已经躺在了一张过于柔软的床上,他简直瞬间就能睡着……他觉得自己必须先睡一觉再说! 他现下如此愉快的决定的同时,疲倦已经毫不留情地拖拽住他。没过几秒,他就沉入了睡梦之中,属于他记忆的梦境则缓慢地苏醒了过来。 第226章 缺失之风(85)上 这次不是那些恐惧、悔恨或者与之类似的糟糕梦境,而是一段更加久远的,因此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部分。 “看那边,快看——” 导师科特的模糊声音从阿达加迦梦的深处传来。 的确过于模糊了,最开始他根本没有办法听清,直到梦里的导师执着的重复呼唤,他才确定那是在叫自己。 他应声抬起头,循着导师所指,看向了天空。 当然,那并非真正的天空,也不是要塞空间魔法所覆盖的光罩穹顶。 当时的他所认知的天空只有两道细长的轮廓。左边有着一圈刺目的光晕,右边则悄然吞没了一切光线。它们一起被阳光剪出颇有压迫感的模样,擦过他和科特的身侧,在地上拉出两道弯折的黑影。 是海克鲁城的双子塔,也是他过于遥远记忆,发生在他生命里的最初时刻,六百多年以前—— 他的确出生在海克鲁城,但他只在这里居住过一段过于短暂的时间,而后就去了梵释森林。 如果说那位被称作“奇迹的萨谢尔”人族科学家是亚灵们的父亲,那片美丽的能为非纯血赋予魔法天赋的奇特魔法森林就像是灵族的母亲了。 那时候,科学与魔法还没有相互为敌,只要是在成长期的灵族,都会像阿达加迦那样长期居住在梵释森林里。 阿达加迦记得踏过柔软枯叶、抬起头窥见缝隙里洒下的细碎阳光、经过树梢与绿叶的温柔风声以及那些树藤弯曲出的美丽弧度……都是对“故土”不可替代的深厚感情。 那是一段不可替代的时光,他和同龄者们都过于单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与无力。决斗不仅让他们充满活力,也催生了他们的骄傲与荣誉,以及只有梵释森林里才有的、无时不刻陪伴在他身边的自然精灵们。它们对他而言,是仅次于科特的最为重要的朋友们,也是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朋友。 在梵释被毁后,他与导师曾经短暂地重返过海克鲁。 那段时间,他既没有实力,也不是法师,在战法双修方面也是个半吊子,他全部的存在意义,就是作为“海克鲁的同族所讨厌的家伙”,他也因此在决斗中越来越不知道手下留情,差点触及了公约第一条,以至于导师必须带着他离开。 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天性上的某些弱点,可是就像导师曾经教训过的那样,那时候的他除了任性妄为的部分,还有过于敏感的部分。他脆弱的内心能被任何一点闲言碎语所左右,轻而易举地愤怒,并付诸于行动——就像帝坎贝尔。 尤其当大家知道科特为了带他离开梵释而牺牲了多少同龄的同胞,更是毫不保留的展示出对他的厌恶,他自然完全没有理由去喜欢海克鲁城。 可以说,即便没有后来由诺迪家族牵头的驱逐发生,就算这里曾经是古精灵族风之精灵支系的的城堡,他也不喜欢海克鲁。 以前不,后来也不。 所以当他为了复仇必须成为“大城主”的时候,自然放弃了海克鲁,而选择了西乌斯,并构建了从西乌斯到法比城的远距离传送阵。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作为科特的学生意味着什么,也切实的明白了科特交托给他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可他心理只有复仇,根本无暇细想。 再后来,他们与人族的同盟走上正轨,他也必须为了获得力量去赢得圣书,自然是用了“艾克凯达亚”的身份回到海克鲁城,从而开始了后来被称作“银炽之风”的圣书战连胜生涯。 不过十年,海克鲁与西乌斯已经变成截然相反的、也是后来大家所认知的“法师城”:城内四处充斥着青草和花果的芳香,到处都是穿着整洁而平整的魔法长袍、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的法师们;即便是彼此相熟的法师们,依旧会礼貌的驻足于彼此一臂开外,以低喃般的轻声互相或交谈;他们的眼神会永远保持矜持,从不多看陌生的同胞一眼,也不会关心谁,哪怕是相熟的朋友,简直看起来甚至称不上是朋友;没有接受邀请或请求,他们绝对不会主动靠近彼此,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恰当的言行,当然就更不可能会在明面上表露他们的情感,唯有战斗和提升自身的实力,是他们一生唯一的目标…… 第284章 海克鲁城的纯血法师们毫无疑问已经成为“项圈”最忠实仆从,所以一个陌生的、没有家族的,却有实力的“法师艾克凯达亚”无疑很容易就被大家接受了。 随着他圣书战连胜次数的叠加,他受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趋之若鹜般的“欢迎”。当时的他还不知道防备自己的同胞,以为那真的就是一种转变,这让少年时代在同龄者里近乎孤僻的他大为欣喜。 可是海克鲁的现状依旧向着糟糕的方向继续发展。这座不知不觉被“重塑”在“符合人族期望的规整框架”里的海克鲁城,让阿达加迦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恐惧,因为它完全背离了“三战灵”独立的初衷,因为“大家”与“自己”是如此的不一样。他甚至在不知道仇恨的滋味以前,还讨厌学习吟唱魔法与战斗,简直就不像是一名为战斗而生的灵族。 他因此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族——诺迪,吸纳跟自己一样“特异”的同族加入,并将之逐渐发展成了与齐图和海斯并称的三大家族,寄希望它能为这个族群做出一些改变,实际上却只增加了他们的战斗能力,而对已经扭曲的族群现状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随后,当他得到第十四本圣书,并在次年开始逐渐归还以及级阶跌落之后,海克鲁城让他首度明白了同胞的存在也会成为一种“可怖的敌人”。 当他逐渐失去力量的事实再也隐瞒不住,他的周遭就开始充斥着由法师们“赠予”的过于安静、优雅以及适当的“礼貌”所附送的疏离,而那些为了利用他才接近他、加入诺迪家族并对他慷慨赠予的虚假情感的同胞们,无疑立刻察觉到了他已经失去了价值,从而开始准备舍弃他。尤其在他力量失控后,就连诺迪家族也…… 第227章 缺失之风(85)中 而在西乌斯,无论是喧闹、粗鲁还是四处充斥的私斗,一直都是他能轻松应付的部分,哪怕是随时随地都表现得过于率直的战士们的情感,他也乐于接受。可事实上那些也不是真正的情感,因为“项圈”限制了大家真正的“情感”,导致大家无法真正赠予或者寻求,更把情与欲误认为同一种东西。可它们一旦被视作同一种东西,就很难真正获得其中任何一样,而要摆脱这种锆制,就需要面对“天赋魔法失控”或者“变成疯子”的二选一,除非拥有什么都不能动摇的向往,或者称之为信仰,否则无一幸免——他一度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家,可他不确定大家能否接受这种空泛的“完整”,也不确定他们是否想要知道这些,当然更别提“学会自控”这件事了,只好放任一切秘辛被时间吞没。 灵族与生俱来的矛盾从那一刻起就被他的胆怯所隐瞒,直到科特拉维察觉到真相。 “银炽之风”的末期,他已经失去了全盛时期的一切依仗,的确是舍弃他的最佳时机,他也因此被彻底的“毁了”。 科特的确在很久以前就警告过他,必须耐心的等待灵魂长成,否则它就会留下永远也无法治愈的伤害,而他在少年时代被迫面对的故土毁灭与导师死亡,以及力量的滥用,都让他的灵魂反复受创已久,加上源于海克鲁和诺迪家族留给他的糟糕“赠予”,无一不让他感觉到庞大的厌恶与难以自处,甚至是包括愤怒在内的许多情感也因此所剩无几。而属于他小时候的、最初的,也是居住在海克鲁的记忆,因此被他尘封到了最深处,直到帝坎贝尔出现。 阿达加迦最早听说帝坎贝尔,其实并非是对方“最年轻”的传闻,而是一名特立独行的、在法师聚集城里对战士级阶尤为执着的“诺迪家族”的成员,然后才是他成为首座拥有者的消息——这便是初识时他能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的理由。 而他的现在,也因为对方得到了从未想象过惊喜,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因为帝坎贝尔——尽管依照他现在的习惯,可能永远不会告诉对方这个事实。可它切实存在。 他对海克鲁持续至今的厌恶之情已经因为帝坎贝尔的存在而被驱散了大半,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灵魂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治疗,这才让沉眠在记忆源头的部分露出了甘美的笑容。 …… 跟梦境的开头一样,他停留在自己生命的最初。也像现在这样,他抬起头来,仰望那一黑一白的两座高塔轮廓的时刻。 许久,他在梦里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非常的小,比婴儿大不了多少,是幼童的年纪。 他正坐在导师的肩膀上,后者用一只过大的手扶着他的腰,防止总是不安分地扭来动去的他跌下去;他用一只小手抓着导师的衣领,另一只手则在拨弄导师的耳尖。 小孩子就是那样,对什么都好奇,一旦好奇就会用手去碰触,甚至会用上牙齿…… “嘶!阿克凯德——快点住手!” 导师痛呼一声,及时捏住他的下颚,掰开他的嘴,这才把自己的耳尖从牙齿里拯救出来。 “虽然我知道这是你表达好奇和喜欢的方式,但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这很明显是一种过于错误的方式。” 科特把他从肩膀上抓下来,举起在眼前,瞪着他训斥: “你再乱咬,我就要咬回来了!” 科特的威胁对于年纪过小的孩子来说显然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反而换得一串过于纯真的稚嫩笑声,以及毫无保留地伸向自己的那双柔软的胳膊,只得无可奈何地叹息,重新抱住幼小柔软身躯。 他圈住了导师的脖子,继续像个白痴一样为了自己成功的恶作剧而笑个不停。 小孩们在很多的时候都像小动物。他大多数时候像一只惹祸后就会通过撒娇来获得原谅的小狗,当然后来的他变得更为恶劣,可他成长的部分也包括层出不穷的“新花招”,可以用来获得原谅。 谎言和撒娇无疑是那时候的他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学习精灵语和安静地坐在什么地方不动则是他最讨厌的两样东西,而且他也非常的明白导师等年长者都在纵容自己,因而更加放肆的任性妄为。 “小艾克,记住这对双子塔。” 就在阿达加迦沉溺于最初的记忆时,导师的声音再度响彻了他的梦境。 “为什么?”记忆里的他用过于稚嫩地声音问。 “它们对你很重要。” “有多重要?” “比你所能想象的一切都更为重要。” “比一切?” “是的。”导师说,“答应我,别忘了它们。”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你的一切。” 虽然这段对话的用词非常简单,却以近似于狡辩的方式存在。或许也只有这种简单的狡辩,才能让当时过于年幼的他记住。 那时候的他试着追问了关于“一切”的内容,只是他毕竟太年幼了,既无法记住复杂的后续,也无法记住自己理解不了的说明。 后来少年时他一度回想起过这件事,并重新提起过,导师却忽然三缄其口…… …… 阿达加迦在梦中弯起唇角。 如果科特的话的意思是双子塔隐藏着“复苏魔法”,那么这的确对他——对最初的他来说就是“一切”。 那么,他独自历经数百年至今的那些部分或许已经不再糟糕,而是某种历练。 那么,未来的他能继续假装要塞外并没有一个已经盯上他数百年的、过于强大的敌人,可以放下仇恨、愿意心甘情愿的留在安全的地方直到老死? 不,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可如果他想要实现自己最初的目的,就必须再度重新置身险境,那么在他过于漫长的生命里仅仅占据了不足一年的时间,却已经给他带来不少惊喜与快乐的帝坎贝尔又意味着什么?他能放得下吗? 不,他想,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再想想吧,并不需要把这变成糟糕的“二选一”…… 第二天清晨,甚至还不到清晨的时候,阿达加迦就被源于房间门口的细小说话声给扯出了没来得及思索出答案的梦境。 “好像有谁在房间里……?” 第228章 缺失之风(85)下 细碎的说话声随后就叠在了一起,很难分辨出具体内容。就像窗外出现了一棵栖息了满麻雀的大树,一到清晨就会疯狂地窃窃私语。细碎的吵闹声音不足以惊醒谁,但却是谁都无法忽略的烦恼。 阿达加迦一半意识还陷在浸满最初记忆的梦里,另一半意识却无法忽略那些细碎的声音,连眼睛都无法彻底睁开。许久才勉强撑开眼皮,从包围住床的遮光幔帘的缝隙里瞥了一眼窗户所在的方向。 天还没亮,他直接放弃了挣扎,重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的帝坎贝尔显然也没有醒来,自然不可能知道阿达加迦已经醒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同时超出了他们俩的预料。 对于好久没有回到安全的地方休息的帝坎贝尔来说,连续的险境和过于剧烈的情绪起伏都是他没有醒来的原因。而对于对于阿达加迦来说,好久没有在过于柔软而宽阔的床上休息过的事实,是这张舒服得仿佛能绑住他四肢的床慰藉了逆生长的疼痛,也成为了堕落的恶源。唯一的烦恼就是门外细碎的说话声音太过吵闹,让他不自觉把被子拉高了一些,蒙住了头。可那些细碎的声音却没有因此消失,反而逐渐变得越来越响,害得他只能又抓起了枕头,捂住自己的双耳。 第285章 调皮的风精灵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加入了吵闹的行列,把随后出现的每一道细碎的声音都清楚地送到了他的耳畔。 细碎的说话声暂时停止,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尽管根本不知道议题是什么。 有谁试图开门。不止一个。 那扇门显然没那么难开,可是细碎声音的主人们也花费了好几分钟才成功。 他们迈进了房间,发出更多细碎的声音。并非故意,而是一种既想保持安静却又做不到的奇怪情况。 声音的制造者们在阖上门之前探头观察了整间房间,纺织品沙沙作响,就像昨晚的阿达加迦。 他们弄出了更多的响动,伴着轻软的脚步声,毫无规律陆续穿过大半间房间,不时伴着相互“嘘”对方的气音,以及“小声点”、“这是秘密探险游戏”、“如果吵醒隔壁的城主大人可就不好玩了”等之类的话语。 这次阿达加迦听清了那些声音。 过于稚嫩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是“哪些家伙”闯进了这间房间,不禁有些好笑的彻底放松下来,继续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自己惫懒地躲在枕头和被单下面,打算等那些“小探险家”觉得无趣后自行离开。或者,他还可以选择直接忽略他们,继续睡觉。 可惜,他失败了。 如果说有什么比清晨聚集在窗外树梢上的麻雀更加吵闹的东西,那就只有聚集成群的试图玩探险游戏的小孩子了。阿达加迦唯一能庆幸的是这张床除了过于舒服之外,还有遮光用的幔帘,放下来后甚至都看不见里面是否有谁,而它本来就是放下来的状态——以他现在的身高显然没办法将它挂起来,也无法放下,昨晚只是掀开一角钻了进去。 小孩子们最终还是围聚到了床周围,就算阿达加迦故意放轻了呼吸,他们也从不同方向同时伸出几只小手撩起了帐帘,接着就发现了床上鼓起的“一团”东西——阿达加迦。 他们理所当然的试图先开被子,窥探那“一团东西”的真面目。 介于阿达加迦现在在装睡,他决定放弃挣扎。 “你们快看,有个银发的小孩子!”一个小孩发出惊叹。 阿达加迦心下微笑,并想告诉对方:你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在的我还稚嫩,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小孩子?但介于他还在装睡,他决定忍住,并且再装的像一点。 “这不会是银炽之风的孩子吧?”另一个小孩说。 阿达加迦深刻的觉得这个小家伙的脑袋不算太笨,最起码沾边了不是吗? “显然不是。城主说过,银炽之风没有孩子!你不能看见银发就觉得跟银炽之风有关。就像我家隔壁住的安德森家族那样,他们家族里就有很多的银发,有些听说还是染的。”第三个说。 染的?阿达加迦差点笑出声来。 “城主上次不是说,安德森家族是在利用银发冒充跟银炽之风有关系,那是唯利是图的廉价银发。”第四个说。 安德森家族?冒充?廉价?阿达加迦非常想跟小城主讨论一下关于不要教小孩子奇怪的东西这件事,也想问问这个安德森家族为什么能这么有想象力? “你是说,这孩子的银发或许也是假的?”第五个说。 “很有可能。” “我也同意。” “听说拔一根下来看看发根的颜色就能知道真假了。” “那我们要不就拽一根试试?” “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定要仔细地拽!” “没错!” 周遭纷纷响起稚嫩地附和声。 阿达加迦:“……” 仔细地拽是什么鬼?这群可怕的小魔鬼!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装睡下去了!会秃的!住手! “住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孩子及时阻止他们,“你们都小声一点,也别动手动脚,会吵醒这孩子的!” 阿达加迦立刻决定说这句话的一定是个好孩子!他要给这孩子唱赞歌! “等等,”又一个孩子说,“目前最该优先讨论的问题难道不是‘这个银发的小孩子为什么会睡在这张床上’吗?” “这还用讨论吗?当然是‘那个’原因了!” “没错。就是‘那个’。” “不大可能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 “但是他看上去真的好小喔?没比我们大几岁的样子。” 阿达加迦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好,例如:我的年龄可能大了你们不止50倍?但考虑到他顶着十岁的外表,说出这种话肯定要吓坏小孩子们。以及“那个”是“哪个”?他非常的好奇……算了,反正他的脑袋已经没有变秃的危险了,他选择继续装睡。 可惜小孩子们放过了他的头发,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们先后不一地爬上了他的床,先掀开枕头和被子,再把他的脸掰过去,仔细研究。 “我觉得他肯定没到成年期。” 不知道第几个小孩子说完,其他纷纷附和。 “我也觉得。” 接着他们得出了奇怪的结论。 “没想到城主连银炽之风的孩子都不放过。” 阿达加迦:“……” “你是笨蛋吗?刚才已经说过了,银炽之风没有孩子。” 非常好。阿达加迦决定一会儿一定要给这个孩子颁发最高智慧爵位。 “不过单就年龄来看,城主大人是不是越来越变态了?” “可能比变态高一个级阶,是在违反公约吧?” 这段对话过于耳熟了,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必须要需要澄清一下了。 “你们说的城主是指帝坎贝尔城主吗?”阿达加迦睁开眼睛,顺序扫过围在床周围的那些小脑袋。 一群小亚灵僵在原地,显得非常惊讶,直到其中一个惊叫起来。 “你们吵醒他了!” “快跑!” “有必要跑吗?” “我们正好可以问他问题!” 这只探险小分队立刻出现了分歧,一番混乱过后,相互拖后腿的他们,谁都没能成功逃跑。 “你的头发是真正的银色?” 他们陆续向阿达加迦发问。 “不是染的?” “也不是廉价的?” “是真正的银发吧?” “对不对?”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算是真正的……但,是的?”阿达加迦逐一看向提问的小家伙们,虽然他们说的话都很奇怪,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有什么不对吗?”他尽责地装傻。 “没有。”小家伙们齐声回答。 就在阿达加迦刚松下一口气,却被小家伙们接下来的问题噎住。 “但你为什么会住在城主夫人的房间里?” 第229章 缺失之风(19)a “你为什么会住在城主夫人的房间里?” 阿达加迦觉得这个问题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不能给他造成太大的惊讶。但他觉得有个不知名的大混蛋往他喉咙里塞了一根羽毛,某种难以忽视的微妙感觉卡在他喉咙里,让他不自觉咳嗽了好几声。 “还有你为什么能睡在城主夫人的床上?” “没错!我也想问这个!” “小麻雀”们叽叽喳喳的继续问。 “我记得上次随便碰了一下这张床,都被城主训斥了一个小时。” “我比你好一点,只被训了半小时……” 半小时?一个小时?!居然能训那么久?阿达加迦在心下惊呼:小城主喋喋不休起来也太恐怖了! 但跟他活泼的想法不同,小家伙们的两个问题直接把他死死地呛住,塞在喉咙里的羽毛已经变成了一颗完整苹果。 “你们说的城主是指帝坎贝尔城主吗?”他心情微妙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当然。” “是的。” “没错。” 小家伙们七嘴八舌的给出了同一个答案。 “但我不知道帝坎贝尔城主已经有夫人了?”阿达加迦问。 “的确没有。”小家伙们回答。 “那情人?”阿达加迦又问。 “也没有。” “……” 阿达加迦三度哽住。 “那——”他困惑地说,“城主夫人的房间和床的说法是从哪来的?” “他自己亲口说的。” 小家伙们回答。 “城主入驻中央城堡后就说这间房间是留给他夫人的。谁也不许住。” “没错。城主说要提前准备好,所以谁也不许碰。” “但你住进来了,还睡了给城主夫人准备的床。” “而且你看起来还未成年?” 阿达加迦:“……” 不,不对,小家伙们的话里有太多歧义了,简直无论他怎么说都会加重小城主在小家伙眼里的“变态程度”。他决定跳过。首要事项是从小家伙们的嘴里探听出小城主的全部秘密,尤其是对方昨晚道“晚安”之前奇怪举动的理由。 第286章 “夫人和提前准备的意思是指……?”他追问。 “未来的夫人。” “所以提前也没错。” “当然要提前准备,否则怎么给未来的夫人?” “没错,未来的肯定要提前。” 小家伙们一起开口回答。 被吵嚷得有些头疼的阿达加迦:“……” 他有些忐忑地问:“关于‘未来的城主夫人’,帝坎贝尔城主没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有说过。” 小家伙们再度开始了吵吵嚷嚷地回答。 “他说了很多。” “非常具体。” “我不大记得了。” “我也是。” “具体是什么来着……” “谁还记得原话?” “我隐约记得什么‘肯定’和‘必须’?” “还有‘风系’。” 一阵七嘴八舌的“激烈讨论”过后,他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统一结论,由那个阻止了阿达加迦变成秃子的聪明小孩代表小家伙们结束了的这段过于嘈杂的说话声。 “帝坎贝尔城主的原话是:‘我未来的夫人肯定、必须、一定是个最伟大的独一风系’!” “对!没错!” 小家伙们齐声附和。 “就是这句!” 阿达加迦:“……” 他立刻联想起小城主昨晚的羞赧表情以及过于古怪的举动,不自觉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看来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了。而他身体里那片古怪的羽毛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不是喉咙里,而是胸口。有些痒,却异常的柔软。 但他决定假装不知道,并对小家伙们严肃地骗道:“我觉得你们在撒谎。” “我们没有撒谎!” 小家伙们出奇统一地说。 “都是真话!” “你这是污蔑!” “快道歉!” 阿达加迦忍着笑说:“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们说的是真话,不是吗?” “有!”稚嫩的声音再度出奇整齐。 “什么?”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听错了,甚至不自觉感到害怕。可别是像卡露雅尔所说的一样,小城主在某种意义上真的是个变态吧? “就是那些!” 小家伙们边说边抬手指向了墙壁。 “那些是哪些?”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所在。 “那些!就是城主的‘那些’变态嗜好——你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居然不知道是哪些?” 阿达加迦:“……” 什么?他居然也是?三战灵啊!可别告诉他小城主喜欢收集一些银发的小男孩。虽然这要算起来是因为自己,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小城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要彻底崩塌了!而且是严重违反公约的行为! “具、具体是指……?”阿达加迦心悬到了喉咙,声音也不流畅了。 “城主会收集关于‘银炽之风’的一切。” “不管是什么都会收集。” “……” 三战灵啊!阿达加迦在心底发出最真诚地惨叫:不会真的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吧? “难道是……不管‘什么’都会没有原则的收集?”阿达加迦非常忐忑地问。 “不。城主非常有原则!” 又是那个拯救过阿达加迦的头发并且拿到过“最高智慧爵位”的小孩子在回答。 “就算安德森家族把一个长得很像银炽之风画像的少年染成了一头银发送到中央城堡,城主也坚定地拒绝了。” 阿达加迦:“……” “没错!我记得那件事。” 稚嫩的附和声纷纷响起。 “城主把他们臭骂了一顿。” “整整骂了三个小时。” “还禁止他们整个家族的小孩参加中央城堡的魔法课程。” “旁听都不行。” “我记得安德森家族的族长在中央城堡门口哭着忏悔了三天。” “但没有用。” “帝坎贝尔城主就是这么有原则的一个灵。” “……” 这个答案虽然没比之前好多少,至少让阿达加迦不再想惨叫了。 “准确的说,你其实是第一个。”拥有“最高智慧爵位”孩子对阿达加迦说,“城主之前还从来没有收集过活的——像你这样的。” 阿达加迦的心平安地落回到胸腔里了,愉快地跳动着。 第230章 缺失之风(19)b “所以我们看到你的时候都很惊讶,以为城主已经从变态升级到违反公约了。”小孩子们又齐声说道。 “……” 阿达加迦咳嗽了一下,问:“所以你们到底从哪里听说‘变态’这个词的?” 稚嫩的齐声说:“我们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的,这些小家伙们真的跟阿达加迦自己的风精灵们一模一样。肯定有个混蛋悄悄在背后这么说小城主了,否则这些小家伙不会照着学。等他把那个家伙找出来,一定会好好收拾他——卡露雅尔此时在睡梦中打了个不雅的响亮喷嚏,但她全然没有在意。 “所以你们说的‘证明’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达加迦好奇地问,“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才不是!” “我们从来不撒谎!” “真的有!” “就在那里!” “哪里?”阿达加迦十分困惑。 小家伙们边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边陆续爬下了床。 他们一部分拉住阿达加迦,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另一部分则直接往墙壁边走。 他们先后停在了墙壁的面前——正好是帝坎贝尔昨晚面朝墙壁杵着不动的那个位置。 “不信你看看柜子里的东西。” “它们能证明我们说的话。” “我见过帝坎贝尔城主打开,里面有很多跟银炽之风有关的‘收集品’。” “我也见过!” “非常多!” “真的!” “……” 阿达加迦后知后觉地愣住,才想起来中央城堡的房间的确是有这样的结构。 “只是封这个柜子的魔力是纯粹的风魔力。” “而且还需要一定的量级。” “所以没有同样的魔力是无法打开它的。” “如果你有,就可以打开。” “你只要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阿达加迦:“……” 真巧。他刚好有。 真棒。小城主昨晚杵在这里神情古怪的谜团也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小城主昨晚杵在这里的理由肯定是因为挤不出风魔力。但凡他还能挤出一定量级的风魔力,这个壁柜的东西肯定已经被他藏起来了。 虽然阿达加迦现在基本等于一个脆弱的人类幼崽,可他依旧是毫无疑问的独一风系,“足够量级的风魔力”对他来说简直不需要任何魔力的“天赋魔法”,甚是他缔约的那些风精灵就足够了。 问题是,他花了足足三十秒钟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迎接很多关于“银炽之风”的“过于变态”的“收集品”,依旧在打开壁柜的瞬间就愣住了。 过大的壁柜中央靠着真正墙壁的位置挂着一张让阿达加迦觉得无比丢脸的“自恋画像”,正下方一个木制的盒子里也堆满了同样的长笺卷轴,随便打开一卷都是同样的画像——帝坎贝尔毫无疑问是从这海量的画像里,才聚集到了足够的风精灵,这才能使用风系魔法的。 阿达加迦不自觉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又足足花了三分钟才从浑身僵硬的羞窘情绪中恢复正常——尽管他的脸上伪装得毫无破绽。 这么多能证明他曾经有多么自恋的可耻自画像其实都不算什么,小城主的风魔力途径也不算什么,真正让他愕然的东西还在后面。 这过大的壁柜,宛如一个奇怪的空间罅隙,里面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魔具到长袍,再到短衫、靴子以及腰带等配饰无一例外都带有风徽记。 一眼看上去,简直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不足以形容,让阿达加迦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或许,不,一定,肯定,绝对,哪怕是作为“银炽之风”的时候,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带有风徽记的东西,简直就像是集全了本族所有带有风徽记的东西。 阿达加迦为这些扑面而来的徽记彻底震撼的同时,他的本能也如有所感地驱使着他的手,逐一拨开挂在外层的衣饰,走进了壁柜的最深处。 他仰起头,不自觉的长久地仰着头,犹如被奇怪的魔法定格在了那里,一时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他视线所落的地方,紧贴壁柜深处内壁的位置,悬挂着一柄被精心保养过的剑。 剑身上闪烁着细碎而温和光点,犹如有星辰被熔炼锻造于其中;剑柄上有着漂亮的、属于独一风系的螺旋形徽记;整体却只有两指宽的、特殊的、细长的精灵剑。 第287章 这是他被从海克鲁驱逐出去的时候,没来得及带上的那柄属于导师的剑。 他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柄剑了。因为它太过特别,没有契合战士力量的厚重与锋利,对于剑本身的用途来说,过细的剑锋极易折断,是战士们不屑一顾的东西。而它本身的材质又混有一种被古精灵族叫做“星宵”的、只会与风魔力共鸣的罕有材质所锻造而成的特殊精灵钢。 就像他在“均等毁灭”完整吟唱里的那段“自星辰中降临的精灵之王”那样,因为“万物之主o风之精灵王o奥尔维格”的力量又被称作“源自于星辰”的力量,只有“星宵”能与其共鸣,而其他几系又根本无法与之共鸣……对于这种除了“独一风系”以外没有谁能使用的东西,它只有被毁掉或者被丢弃的下场。 但,都没有。 它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阿达加迦久久地盯着那柄细剑,几度想伸手去摸一摸它。但他终归没有伸出手,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还有资格碰它。可他的身体却擅自失去了控制,不自觉地向前探出上半身,踮起脚来亲吻了剑柄的风徽记。 接着他骤然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摇晃的身躯不自觉向后退出数步,才勉强自己重新站稳。有些东西则趁机脱出他的理智,让他眼眶发热。 失控的部分瞬间多到无法抑制,也无法伪装,溢出他的眼角,顺着脸颊和下颚滑落下去。 “看吧?” 小家伙们的声音迟来的重新出现在阿达加迦的耳朵里。 “我们就说这里有很多银炽之风的东西。” “我们没有骗你。” 第231章 缺失之风(19)c “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想抵赖掉关于我们撒谎的污蔑吗?” “你必须道歉!” “快说句话!” 阿达加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能。 他蹲下身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可至少不能让自己发出丢脸的嚎啕声。 “你为什么哭了?”一只小手覆在了他的肩膀上,是那个“智慧爵位”的拥有者。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实际上应该也不会大出太多。 “肯定是因为你们太凶了!”她站在阿达加迦背后,叉着腰瞪着周遭的“探险小伙伴”,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训斥道:“城主说过了,不许欺负弱者。你们再欺负他,我就用魔法把你们吹上天——狂诗疾风——像城主大人那样!”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无法彻底陷入伤感就被这纯真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没忍住就笑了起来。他用衣袖胡乱地擦干了自己的脸,习惯性地把小女孩抱起来。 那孩子比他想象的重,十岁身体真是各种意义非常不方便。 “你也是风系?”他问。 “是的。跟你一样。”小女孩骄傲地昂着脸,用两只手捧住阿达加迦的脸,“城主大人说过,我们的天赋很少见,要相互帮助,相互保护。所以我会保护你的!” “好的。谢谢。”这份纯真让阿达加迦莫名有点感动。 随后其他的小家伙也趁机凑近他叽叽喳喳地说。 “对吧?我们没有撒谎。”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们正直的秉性。”阿达加迦丝毫没有违和感的融入其中,完全不觉得丢脸地笑着向周遭的小孩子们一一道歉。 “对了,城主还说过,柜子里这些东西就是为他未来的夫人准备的。” 阿达加迦的笑容僵住。 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小家伙拽住阿达加迦的另一边衣袖,得出另一个结论。 “这个银发的孩子住在这里,还睡在城主夫人的床上,所以他就是城主夫人吧?” “……”这真是一个让阿达加迦莫名有些害怕的猜测。他显然不想嫁给小城主,单看脸和身高的话——至少看十年后的身高,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娶小城主! “不对!你别胡说!他才不是城主夫人!”另一个小孩打断了上一个的话。 阿达加迦重新笑起来,转向说话的小孩。这孩子说话的开头显得有些着急,后来却脸红了——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过于可爱的帝坎贝尔的忠实崇拜者。 “他长得还不如城主漂亮!”小崇拜者说出结论。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受到了成吨的伤害,笑容再度僵住。 “没错!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二十五。”另一个小崇拜者说。 “你有二十五岁了吗?”被阿达加迦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担忧地说,“没有不能结婚的,就算城主把你强留下来,也是违反公约的噢,我带你去‘公约履行监管委员会’那边申诉,委员会连城主的言行都可以监管!” 公约履行监管委员会是个什么东西?阿达加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刚才好像听到了“中央城堡的魔法课程”什么的?能让一个家族长又谄媚讨好又哭求,肯定是什么特殊的课程,名额还很抢手的样子。 说到底,小城主到底对海克鲁做了什么改造?他急需了解情况! 不过,现在,他决定优先转移话题…… “那个,你们为什么能在中央城堡里乱跑?而且还跑到了城主专用的黑塔顶层……”他问。 “参观。”小家伙们齐声回答。 “参观?”阿达加迦无法理解。 “参观学习。”一个解释道。 “应该是:学习参观。”另一个修正。 阿达加迦:“有什么区别?” “区别非常大!”他怀里的小女孩回答,“因为我们在中央城堡的魔法课程里成绩优秀,所有才能来参观城堡的所有房间,而不是因为参观学习就会变好。” “参观当然也可以同样学习到其他东西。” “没错!中央城堡里有很多奇怪的魔法阵,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 “……”阿达加迦觉得这群刚才还玩“探险游戏”的活泼小家伙们用这种书呆子的口吻说话真的有点恐怖,而且怎么又是一个他没听说过的“运作方式”?这么说他面前的这些小家伙都是海克鲁未来最优秀的法师们? “以前有这种制度吗?”他问。 “没有。”小家伙们齐声回答,“是帝坎贝尔城主新增加的。” “海克鲁中央城堡运作的方式是不是跟其他几座城堡完全不同?”阿达加迦问,“就像刚才提到的魔法课程的名额?” 这次没有谁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们被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阿达加迦身前、不停原地跳起来,以此引起对方注意的小孩子打断了。 那是一名可爱的小男孩,拥有一双漂亮深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应该是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因而还没进入生长期,显得非常矮小。当然这样的小纯血以后无一例外都会长高,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你想说什么?”阿达加迦耐心十足地弯下腰问。 “我觉得你很好看。尤其是银发。”他拉起阿达加迦的手,问:“我今年五岁,你大我几岁?” “六……岁。”阿达加迦艰难地把后面的“百”咽了下去。 “才六岁?那太好了。”小男孩回答,“那你等我长到二十五岁就来娶你好不好?” “这个……”阿达加迦当然是觉得不太好,而且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 “理由呢?”他问。 “这还需要理由吗?”小男孩认真地思考又认真地回答,“我喜欢你头发的颜色,还有眼睛。” “这真是个很……”很直白的答案。 阿达加迦没有说出自己完整的看法,因为他短暂地愣住了。 一瞬间,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熟悉。仿佛从面前的小家伙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就是这样直白的告诉科特,他喜欢后者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像科特拉维那样的颜色。他觉得它们非常漂亮,因而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第232章 缺失之风(19)d 导师听完只是笑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答案必须要自己去寻找,例如:不同感情的区别。 现在的他隔着六百年的岁月,亦如当初的导师那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跟导师不同,过于炽烈而夺目。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你还很小,你不觉得现在就考虑这些太早了吗?”阿达加迦问。 没有回答。 周遭非常安静。 简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小家伙们根本没在听阿达加迦说话,直到他唇边的笑容消失才回过神来。 “我忽然觉得他比城主大人好看了!”被阿达加迦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率先发出惊呼。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同样地附和。 “我也是。” “我也……” “我……” 附和还没来得及尘埃落定,阿达加迦怀里那个过于聪明的小女孩就捧住了他的脸,信誓旦旦地宣布: 第288章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娶你!”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这个发展真的有哪里不太对! “你要等我长大,听见了吗?”小女孩说。 “太过分了!”阿达加迦面前的小男孩气得直跳脚,“明明是我先来的!” “……” 这个发展太不对劲了!这不止是哪里不对,简直是完全不对劲! “快——吻我一下!”小女孩说,“订下婚约的誓约之吻。” “这……”阿达加迦开始觉得这个拥有“智慧爵位”的小家伙有点可怕了! “先吻我!”小男孩催促说,“我先来的!” “我们也要誓约之吻!”其他小家伙七嘴八舌地附和。 阿达加迦被吵得脑袋都开始疼了,只好顺序吻了其中三个的额头、两个的脸颊。这个举动显然是成功的,至少让那五个小魔鬼安静了下去。等到第六个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剩下那些的吵闹声,跟他们谈起了交换条件。 “你们既然都要我吻,能不能乖乖地安静排队等待?还有,要说话的先举手,等我同意再发言,好吗?” “好……” “当然不好!” 小家伙们整齐的应和声被一道由远而近且过于冰冷的愤怒声音打断。 “轻浮!渣灵!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下流、无耻、卑鄙的老混蛋!” “……” 阿达加迦僵了半秒才想起来转过身,看向冰冷声音的主人,道:“我觉得你骂我的词汇越来越丰富……了。” “闭嘴!”帝坎贝尔边骂边怒气冲冲地穿过两间房间的门扉。 他不过就晚起床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事情居然可以发展成这样? 帝坎贝尔简直无法相信。要不是事情就发生在自己面前,他真的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这一切。 他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轻浮这么随便的老年灵! 帝坎贝尔用如同闪现的速度冲到阿达加迦与小孩子们之间,先把对方怀里的那个小女孩从他怀里提走,放到一边的地上。接着用异常凶狠地眼神顺序瞪过周遭的小家伙们,尤其是最开始说出结婚宣言的那个小男孩,被他持续瞪了整整十秒,直到他眼眶都蓄起了水雾,帝坎贝尔才肯移开视线。 “你们都听清楚,跟他有关的一切结婚宣言都只有一个回答:不行,不能,不好,永远也不可能!听清楚了吗?清楚了就复述一遍我的话,立刻、现在、马上!” 阿达加迦:“……” 小家伙们也整齐地静默了片刻,然后前后不一地发出不满地控诉声。 “哇——是城主大人!” “是很凶的城主大人!” “是又凶又生气的城主大人!” “你、你们都给我记住,你们想跟谁结婚都可以,但是不准打他的主意,就他不可以!”帝坎贝尔无视了小家伙们地控诉,继续凶恶地强调:“记住没有!就他不行!快重复一遍我说的话。牢牢记住并且给我一定做到!否则我就下令魔法课程里增加一百个小时的精灵语课时!” “……”阿达加迦惊呆了:这是什么恐怖的惩罚?!简直发指! “只是小孩子随便说一说的话,你怎么能跟他们生……气?” “闭嘴!”帝坎贝尔瞪着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觑着小城主的脸色,决定暂时做个沉默安静的好灵。 “记住了吗?”帝坎贝尔转向小家伙们。 “……记住了。”他们跟阿达加迦一样同样觉得精灵语课程非常恐怖,只能委屈地回答。 “你们还没有重复我刚才说过的话,我不认为你们真的记住了。”帝坎贝尔却没有放过他们。 小家伙们只好用充满委屈语调开始重复。 被帝坎贝尔这么吼了一圈的小家伙们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付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阿达加迦的视线来回在他们和帝坎贝尔脸上转了两圈,抬起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气球漏气的声音。 “不准笑!”帝坎贝尔转头瞪向对方,“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好的,我非常严肃。真的。”阿达加迦话还没说完就赶紧扭头抿唇忍笑。 帝坎贝尔:“……” 这个可恶的绿眼睛混蛋! “都说不准笑了!”他吼,“给我严肃点!” “当然,好的,没问题。”阿达加迦迅速回答,但漏气的“噗”声却更响了。 “信不信我揍你?”帝坎贝尔压低声音道。 “请。”阿达加迦笑着回答。 帝坎贝尔:“……” 他真是拿这个有恃无恐的混蛋毫无办法! 他决定放弃跟这个混蛋生气,否则只能气死自己。 “所以他真的是城主夫人吗?”最开始发出结婚宣言的小男孩不甘心地问。 “闭嘴!”帝坎贝尔吼他。 小男孩眼眶里蓄起了更多的泪水。 “而且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不准来这间房间里玩吗?”帝坎贝尔显然还没教训够这些小家伙,继续喋喋不休道,“你们是不是想被罚抄精灵语诗集?” “……” 这个惩罚比加课时还恐怖,小家伙们瞬间全都安静了。 不过这次不等帝坎贝尔继续教训他们,就由最开始发出结婚宣言的小男孩带头,如同传染般顺序爆出了哭声。气过头的海克鲁城主这才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的确说得有点过分了,但他“别哭了”的命令声已经迅速被淹没在了那些哭声里。 第233章 缺失之风(19)e “别哭了!”帝坎贝尔继续徒劳地吼。 这群小魔鬼的哭声很快扩展成了某种灾难,吵醒了住在隔壁的隔壁的卡露雅尔和诺拉。 她们趴着门缝看了一眼门内的情况,立刻如同遇到了恐怖的魔鬼君主一样落荒而逃。 帝坎贝尔试图向她们求助的手刚刚举起,就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只能改为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可惜依旧无法阻隔那些魔音。 他想抓着阿达加迦落荒而逃,但是壁柜还没关上,他可不能放任这些小魔鬼留在这里,否则柜子里的东西可能会……不,等等,柜子!?完了! 惊慌失措地帝坎贝尔尽可能板着脸,忐忑地看向阿达加迦。 小魔鬼们的嚎啕声让他无比烦躁,就连一贯聪明的脑袋都不太好用了,他只能从阿达加迦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笑意里判断出对方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过于奇怪的大变态,但他也完全拿不准阿达加迦到底是什么意思。后者则毫无芥蒂地回视着前者,在前者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又附送了一抹了然微笑,成功让帝坎贝尔再度紧张起来。 他说:“我可以解释……” 阿达加迦没等帝坎贝尔说完,就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往那些吵得他们俩都十分头疼的小家伙们所在迈出一步。 “你们想不想听个故事?”阿达加迦微弯下腰,以过轻的声音说,“是一个你们肯定、一定、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故事。” 帝坎贝尔在这些恐怖的哭声里几乎听不清阿达加迦说了什么,那些小家伙肯定也是一样。后者却既没有等小家伙们的回答,也没打算重复,而是在第二次开口的时候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是一个邪恶的精灵法师被龙族的小王子击败的故事。” 哭声奇迹般的骤然停止,就像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了静音键。 “邪恶的精灵法师?” “龙族小王子?” 小魔鬼们先后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惊叹声。 “你是不是说反了?”那个过于聪明的小女孩子问。 “一般不是精灵王子击败了邪恶的龙?”其他小孩子也纷纷附和。 “就是邪恶的精灵法师被龙族小王子击败的故事。”阿达加迦问,“听还是不听?” “听!” 等到这个故事说完,所有小家伙都惊愕地看着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帝坎贝尔也过于安静的看着阿达加迦,显然也一度沉溺于阿达加迦所讲述的故事,从而有些怔怔。 “故事无趣吗?”阿达加迦不自觉问。 “不。” “不是的。” 小家伙们这才回过神来,甚至有几个还小声地抽噎起来,嘟哝着“精灵好可怜”、“龙王子是无辜的”等等感慨,等到他们讨论完,才说出结论。 “是你的声音。” “非常适合讲故事。” “尤其是听完故事之后,就……” 阿达加迦:“就?” “很安心。” “莫名很安心。” “还犯困……” “我困了。” “我也是……” 随着第一个小家伙打起了哈欠,困倦迅速传染了所有的小家伙们,除了小城主。 帝坎贝尔抿起了唇,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可能是在生气,阿达加迦悄然瞥了对方一眼,无法确定前者的情绪,只能告诉自己先放在一边,首要问题是解决掉这些可怕的小魔鬼,待会儿再去哄小城主。 第289章 “既然困了,你们看见那张舒服的大床了吗?”阿达加迦提议道,“你们如果能比我先跑到,我就再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有趣又适合入眠那种。” 小家伙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没有什么故事会比刚才精灵和龙的故事更有趣了。” “这次我要说的是人鱼王子绑走了陆地上的人族公主,并把公主丢在有魔王出没的孤岛上,公主只好奋勇的拔出山顶的宝剑,去跟大魔王战斗的故事。” 帝坎贝尔、小家伙们:“……” “为什么不是人鱼公主为了追求王子找邪恶的巫师把自己尾巴变成双腿,再上岸追求人族王子的故事?”那位聪明的小女孩再度发出疑问。 “从小听就那种‘为了负心人渣付出一切还心甘情愿变成泡沫的悲伤故事’的话,要么会变得自怨自艾的笨蛋,要么就会变成一个负心的坏蛋。我相信你们肯定不想变成那样。两样都不想。” 众:“……” 阿达加迦的话真是让无论什么年龄的灵都无法反驳。 “睡前故事当然要听有趣又拥有美好结局的。再积极向上一点当然就更不错了。” 众,再度:“……” 包括帝坎贝尔在内都觉得他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难道大家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阿达加迦装出失落的样子。 “当然没有!” “那大家想听吗?” “想!” 帝坎贝尔比较想知道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奇怪的故事? “那么,好,准备,我说开始就跑,目标:床——开始!” 阿达加迦虽然这么说,但他显然没有认真跑,只是在假装跑,目的是讲故事。 小家伙们先后扑到了房间里的床上,差点把遮光用的帐帘都拽下来,阿达加迦作为最后一名,也跟一群小家伙一样,幼稚的扑在床上,甚至还翻滚了几圈,毫无违和感的混在了他们中间,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 帝坎贝尔杵在旁边,脸色变得更加微妙了。 “大家都躺好了吗?”阿达加迦问。 “是的。”小家伙们过于整齐地回答。 “那么,在我开始讲故事以前,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阿达加迦坐起来,一脸严肃地环视了周遭的小孩们。 新鲜故事的魅力比任何年长者所想象的大,小家伙们自然整齐地看向了阿达加迦。 “以后不许说小……不许说帝坎贝尔城主是变态,知道吗?”阿达加迦一脸认真地对他们说,“那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用词,对帝坎贝尔城主是一种糟糕的污蔑。不止你们不许说,以后要是听见其他家伙这么说,也要立刻阻止他们。必要的话可以与他们决斗,这样我就会给你们讲更多新鲜又有趣的故事。” 第234章 缺失之风(19)f 阿达加迦说到途中,帝坎贝尔已经愣在原地。 关于柜子里收集的那些东西被对方看见的尴尬与窘迫、刚才为对方生气的情绪和脑袋里准备好的训斥全都溃败而逃,只能伴着如同擂鼓的心跳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阿达加迦短暂地停在这里,趁着小家伙们没注意,冲小城主眨了下眼,之后又换上了玩笑似的威胁口吻,继续对那些小家伙说:“我会盯着你们的,你们也要相互监督。如果发现谁没有做到,就必须付出连带责任,以后都别想从我嘴里听到任何故事了。” 在“故事”和“变态”之间,小家伙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没问题!” “我保证!” “我也……” 七嘴八舌附和过后,阿达加迦再度趁着小家伙们不注意的时候,看向帝坎贝尔,颇有等待夸奖的意思。帝坎贝尔因此回过神来,勉强保持着严肃的表情。阿达加迦却从对方眼中寻找到惊讶与无奈,因此再度笑了起来。短暂的炽烈在帝坎贝尔捕捉刚刚到的刹那就消失无踪,仿佛只为他展露。如同羽毛划过胸口,蔓延向四肢,抚平了他心底最后一点不满。 这个绿眼睛的混蛋确是个魔鬼。各种意义上都是。他想:如果这些小家伙没在场,他肯定已经冲上去吻对方了。 阿达加迦无疑很擅长讲故事,不止在有趣的战斗时会加上眉飞色舞的肢体语言,还在悲伤和高兴的部分都会配合抑扬顿挫的声调表现。尤其是赋有正面意义的必胜信念,更是会选择在最恰当的时候,以最能感动听众的方式阐述出来。而从第一个故事就能发现,他口中的故事都不是已有的童话或传奇,既新鲜又有趣。 当他讲到第二个故事里的公主,拿着从魔王手里抢走魔剑,并且把拐走自己的人鱼王子的尾巴从中间劈成了两条腿的时候,小家伙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帝坎贝尔也是。只是他跟那些可以放任情绪的小家伙们不同,迅速抿紧了嘴唇,好像表露喜悦也是一件失礼的事情。阿达加迦却没有错过这个瞬间,可他同时也表露出了最恰当的回应——假装没有看到。 帝坎贝尔不知道是窘迫还是窃喜,混杂在一起的情绪让他的心跳简直像要炸裂自己的耳膜。 他不自觉往阿达加迦所在迈出一步,接着又勉强驻足。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彻底失控,满脑子都想靠近对方。 可现在不是恰当的时候。无论是眼下对方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小家伙们情形,还是壁柜里的东西被对方发现这个事实,都让他不知所措。尽管他知道阿达加迦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负面看法,甚至还在维护自己,可他依旧忐忑。 他需要平息这些,等到恰当的时候。 可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变得非常被动,而他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在会放任自己的被动行径。 从小时候开始,“害怕被拒绝”就在他心底根深蒂固了,比死亡更甚。他可以假装出冷酷或者称之为冷漠的模样,但他无法否认自己会对渴求的存在望而却步: 最开始的偷吻,是从对方舍命救了他之后才积攒出了零星勇气。这大概会成为他此生最需要保守的秘密;后来是因为对方主动吻了他两次,他才故作寻常的主动亲吻了对方——尽管对方彻底忘掉后面的那部分,可他依旧牢记,还为之窃喜;第三次他亲吻对方的唇角,是希望阻止后者自我贬低…… 他本质里始终带有被动和怯懦,就像他随时都在板着脸那样。过于复杂的成因源于很久以前无法妥当安放的部分,让他会对自己在乎的对方献上一切,,却不敢开口索求回报。矛盾得就像他擅长社交,却又不屑于它一样。 反观阿达加迦想疏远谁的时候,就会用最恰当的礼貌用词把“快滚开”不留破绽的精心装点,刺得对方灵魂都支离破碎。而当他关心或想亲近谁的时候,却会摒除任何轻佻而明显的方式,准确的找到谁都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轻而易举地渗透到毫无防备的地方。然后,他就粘在那里了。任凭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甩不开,也舍不得甩开。简直在可恶之余还有难以置信的恰当温柔…… 帝坎贝尔的视线始终落在阿达加迦身上,而他的思绪却沉溺于愈演愈烈的胡思乱想里,直到他听见了“睡前故事”的结局。 阿达加迦所讲述的故事结局非常令帝坎贝尔意外:那位人族的公主并没有杀死魔王,而是驯服了魔王,让它成了自己的宠物。 “……公主带着魔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她继承了王位,加冕为女王陛下。然后拒绝了因为变成人类而被海之国赶出来的前人鱼王子的示爱,还拒绝了他到自己国家居住的请求,甚至拒绝了邻国王子们的求婚。前人鱼王子和邻国的王子们对此纷纷表示不满,联合起来出兵攻打女王所在的国家。但女王是魔剑的拥有者,还有强大的魔王作为爱宠,她毫不畏惧地与他们和他们的军队战斗。从此以后,只要谁敢攻打她的国家,她就手持魔剑,放出魔王,无论多少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女王陛下就这样过上了幸福的单身生活,陪伴她终身的是她最心爱的宠物——魔王……” 随着阿达加迦逐渐低下去的、直到消失的尾音,帝坎贝尔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仿佛害怕对方讲述的故事里蕴藏的深意,因而变得非分忐忑。 阿达加迦逐一看过了周遭横七竖八的占满了整张床呼呼大睡的小魔鬼们,不,小亚灵们。再三的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才松下半口气。 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从床上小心地挪下来,朝帝坎贝尔走去。 帝坎贝尔小心地觑着阿达加迦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像故事里的女王陛下一样,这才平复了心底的忐忑。阿达加迦则在帝坎贝尔准备开口说什么以前,竖起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上,以无声的“嘘”的动作阻止了对方话语。 帝坎贝尔为他过于可爱的动作而短暂怔愣,等他回过神,已经被阿达加迦拽住,一起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 第290章 途中阿达加迦短暂地停下来,折返回去关上了壁柜的门,彻底替帝坎贝尔掩饰了那里面的东西,这才重新拉上后者向房间外跑。帝坎贝尔心情因而更加复杂了。直到房间门重新阖上,阿达加迦才松下另外半口气。 “小家伙们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物种。没有之一。哭起来的时候尤为可怕。”他对帝坎贝尔控诉,“让我头疼。相信你也是。” “但你看起来……正相反。”帝坎贝尔颇为不满地表示,“你看起来非常擅长跟他们相处,或者说是乐在其中?” 简直毫无违和感的完全融入了小孩子们之中,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六百多岁。无论外表还是灵魂。 “不!不是!没有!完全没有!”阿达加迦扶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声音,“我根本不擅长照顾他们,但我更不想被他们的哭声变聋。” “但……” “我好歹也活了六百多岁,”帝坎贝尔的“但是”被打断,阿达加迦颇为骄傲地说,“骗小孩这种事,我还是很拿手的。” “……” 帝坎贝尔不得不承认好像、大概、的确如对方所说。而且对方不止骗小孩子拿手,其实骗什么都很拿手。包括自己。可恶。所以,他算是容易被骗的小孩子,还是容易被骗? 无论哪个答案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帝坎贝尔发出了不满地轻哼。 “你为什么生气了?”阿达加迦困惑。 “我没有生气。”帝坎贝尔从牙缝里挤出。 “……好吧。”阿达加迦显然不能逼帝坎贝尔说,所以果断决定装傻。 “其实也不是没有生气……”帝坎贝尔沉默了许久才挤出半句。 “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阿达加迦急忙问。他真心的认为自己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哄对方高兴,问题是小城主还是生气了,“你总要告诉我错在哪里,我才有机会改掉那些错误吧?” “就是……” “是?” “你……” “我?” 帝坎贝尔的不满很多,可他怯于提及。因为对方的性格,也有自己的原因。 阿达加迦耐心地等待着,帝坎贝尔犹疑了很久才说出让自己最为不满的部分:“你乱亲东西了。” “我乱亲东西?”阿达加迦眨了眨眼,“我乱亲了什么?” “你刚才吻了三个小家伙的额头,两个的脸。” “……”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小城主数了?等等,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了?不过也是,这些小家伙那么吵,小城主不可能不醒。就小城主现在表现来看,前半段肯定是没听见,也没看见自己哭,否则他的老脸可是要丢光了…… “你以后不许乱亲东西……好吗?”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思考,“如果要亲,就亲……”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脸就已经红了。 “……” 第235章 缺失之风(19)g 阿达加迦还以为帝坎贝尔发表过刚才那段“结婚宣言”过后,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没想到对方依旧在心下饱尝着卡露雅尔所挚爱的酸味点心——小城主真可爱! 风精灵们附和:没错,特别可爱! “好的。当然。”阿达加迦迅速且愉快地回答,“我保证。” 帝坎贝尔急忙假装自己嗓子里多了一根讨厌的羽毛,轻轻咳了两声,跳过了这个话题:“所以,你的床就这么让他们霸占了吗?” 这是他另一个不满。 “那可是我特意为你……” “为我准备的。”阿达加迦打断他。 帝坎贝尔:“……” 所以这个混蛋果然知道了。 “所以我真的是‘城主夫人’?” 帝坎贝尔的脸颊迅速发展到能煎蛋的程度。他抿紧嘴唇,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阿达加迦却宣布:“其实就长相来说,我觉得小城主你更适合做夫……” “闭嘴!”帝坎贝尔感动和高兴简直维持不了一分钟就又想揍对方了! 阿达加迦立刻乖巧地转回了原来话题:“没关系,等小家伙们醒过来,再把他们轰走就行了。” 帝坎贝尔更加不满:“我想听的可不是这句。” “那你想听什么?”阿达加迦想了想,忽然露出夸张地表情,演道:“‘哇!这就是我亲爱的小城主特意为我准备的房间和床吗?我真是太开心了亲爱的’类似这样的话吗?” “……” 帝坎贝尔哑了很久才挤出一句。 “你还是闭嘴吧!” “我随便开个小玩笑而已,”阿达加迦回答,“你的脾气可真是太糟糕了。” “闭嘴。” “你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我……” 帝坎贝尔到这里打住,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或者说能让他生气的地方太多了,并且全是关于阿达加迦的。问题这个绿眼睛的混蛋还毫无自觉,这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 他瞪着阿达加迦的……发顶,毕竟后者现在的身高的确非常有限。 “怎么了?”阿达加迦察觉到帝坎贝尔视线,抬起头回视后者,以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口吻问:“难道是因为我讲的故事非常有趣,让你也想听故事了?我指睡前故事。” 在帝坎贝尔来得及回答以前,阿达加迦再度顽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如果你愿意,我当然非常乐意为我亲爱的小城主效劳。我保证会挑选最有趣的故事来哄你睡觉,并且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 帝坎贝尔哑了许久,这次是真的拿对方没有办法了。 “说说你那些故事都是从哪听来的?”他问。 “我自己编的。”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 帝坎贝尔:“……” “对了,如果我要给你讲睡前故事,肯定需要一张床。” “所以说……” “我知道了!”阿达加迦打断了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忽然不想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阿达加迦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再度看向帝坎贝尔,异常真诚地演道:“虽然我的床没了,但是没关系。如果你需要听睡前故事,我可以睡你的床,相信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他说完还附送了顽皮地眨眼:“这是你想听的吗?” 帝坎贝尔再度哑然片刻才撇开脸,说:“请你闭嘴。” “好的。没问题。”阿达加迦尽情欣赏着对方微红的耳尖并十分愉快地回答。 帝坎贝尔:“……” 他后知后觉注意到对方明显是故意的了! 魔鬼!帝坎贝尔心下大吼。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魔鬼!? 好像是自己请回来的…… 就现在这样的、只有十岁的外表的情况,都能这么的……过分,他简直无法想象对方“银炽之风”时期的会是怎样。 帝坎贝尔简直想抱住自己的头哀号,幸亏他及时忍住了。 他板着脸奉劝自己,不能再思考了,再想下去自己要么被气死,要么就被对方层出不穷的花招耍得晕头转向,彻底沉沦。 沉沦不好吗?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心底发出疑问。 不,并没有不好的地方。 帝坎贝尔的灵魂藉由心底那个细小声音的催促,开始真正放任自己去靠近对方。 “还有,关于壁柜里的那些东西……” “我知道。”阿达加迦顽皮的回答,“都是你未来夫人的东西。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动,也没有让那些小家伙们碰过。” 帝坎贝尔:“……” 反馈并不如他心底所期待的那样温馨甜蜜,并且让他愤怒。 “你真是个明知故问的混蛋!”他忍无可忍。 “我……” 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 “你的性格怎么会那么的恶劣?” “恶劣?”阿达加迦困惑,“我没……” “作弄我很有意思吗?” “不,你听我……” “你个老混蛋就是觉得作弄我很有意思对吧?所以才经常作弄我是吗?你都已经六百多岁了,为什么性格还是这么幼稚又无耻?” “等……” “你就没有严肃认真的时候对吗?你知道认真是什么吗?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吗?尤其我每次我想认真跟你说点什么的时候,你为什么就能找到无数种借口来转移话题,你……” 三战灵啊,阿达加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小城主的本性——一旦生起气来就完全不听任何解释了!小城主本性里的这个部分真是太麻烦了!他真的不想步上那个什么家族被连续训斥三个小时的后尘。必须要想个办法了! “小城主,”阿达加迦等了将近五分钟,才等到对方说话的罅隙,急忙拉住对方的手腕,道:“你等一会儿再继续骂我。先低一下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特别想告诉你。只告诉你……” 第291章 帝坎贝尔勉强打住:“不管你打算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 他边说边就着对方拽住他手的动作弯腰低头,口是心非地凑近了对方,然后他的声音消失了。 阿达加迦顺序吻了他的额头和两边脸颊各一下,最后是嘴唇。 当然,这回他没有吻得很过分,成功地阻止对方训斥自己后就退开了。 帝坎贝尔错愕地看着他。 第236章 缺失之风(19)h “前三下是刚才吻小家伙们的份,最后一个吻是附送的。”果然还是这一招对小城主最有效,阿达加迦非常满意地想,并尽可能保持严肃地说,“我没有作弄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很可爱才……” “我并不可爱。”帝坎贝尔打断对方。 阿达加迦后面的话语也跟刚才的帝坎贝尔如出一辙的消失了。 帝坎贝尔回过神来的瞬间,立刻伸手揽住前者的肩膀与后颈。 他闭上双眼,像刚才那样略俯下身,把对方重新拉向自己;阿达加迦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轻笑了起来,理所当然地踮起脚,他的鼻息再度像愉快的音符一样跳跃过对方的脸颊,以对方完全无法想象的温驯方式迎向对方。 帝坎贝尔主导这个吻的时间并不足够久,因为很快阿达加迦的本性就显露了出来,时常会追逐或躲开,故意引得对方发出不满的声音。 他的吻就像他性格一样顽劣,而帝坎贝尔的吻也像他本身一样认真。 他们的本质就像顽劣与认真这两个词,性情完全背道而驰,只有吻能连协彼此,平息不满,留下一串如同清泉滴落的旋律。 许久,也可能并不足够久,阿达加迦才找到一个间隙贴着帝坎贝尔的嘴唇轻声呢喃:“我认为需要暂停一下。” 帝坎贝尔发出了介于同意和抗议之间的单音,单手却还按在对方的后颈上,虽然没有用力,却也没有退开的打算。 阿达加迦只得追加了解释:“我的脖子和小腿都已经开始发酸了,当然还有腰……” 帝坎贝尔:“……” 为什么还有腰?! “因为我必须一直踮着脚、仰着头,”阿达加迦显然看懂了帝坎贝尔脸上的愕然,“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帝坎贝尔:“……” 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恐怕是最离奇的‘关于必须中断一个长吻的理由’了。”随着对方彻底地沉默,阿达加迦则自顾自地表示:“可以留到下次再继续?当然下次你最好把我拎起来一些,或许找个高一点的地方把我放下,至少要跟你差不多高……” 帝坎贝尔既想笑又无奈,脸到也迟来得红起来,却过于缓慢地松开自己的手,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两声,算是勉强认可了对方说法,并低声说完了刚才没来得及抱怨完的后半段:“你以后不准再说我可爱了,你自己才……” “好的,我说自己可爱总行了吧?”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的不满,唉声叹气地活动着自己的腿,并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脖子和腰,表示:“老年灵真是苦恼啊……” 帝坎贝尔:“……” 他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年灵。 阿达加迦的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意识到逆向生长究竟有多么的麻烦,也从来没有发现身高矮能令自己如此的生气。难怪小城主之前瞪他、骂他的时候,总要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矮一些。这种“人类幼崽”的身高、身体和体力真是让他太不愉快了。不止康复慢,还脆弱柔弱各种弱,让他不禁非常的怀念能把小城主抱起来的自己。 帝坎贝尔如果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想法,毫无疑问不止不会怀念之前的他,甚至还想揍他一顿。当然,实际上他只能蹲下去,打算帮忙对方按摩了一下小腿。 可惜他的手途中就僵住了,直到阿达加迦困惑地出声催促,他才勉强命令自己摒除遐思,向对方的腿伸出了魔爪……不,是手。 等阿达加迦解决了自己脖子和腰的问题,帝坎贝尔也帮对方解决了腿酸的问题,这才再度出声问:“看来你不生气了?” 帝坎贝尔勉强发出同意的单音,双手则在身体两侧悄悄握成拳头,连脖子根都有些发红。 他岂止不生气了,还觉得自己又飘回水面上了。但他不会说出来的,否则面前这个花招百出的混蛋肯定会得意过头。 “但我又没吻你,你为什么又脸红了?”阿达加迦困惑了半秒,就注意到帝坎贝尔动作奇怪的手,视线来回在对方和自己的腿走了一圈,恍然大悟:“是我的腿……” “请你闭嘴!”帝坎贝尔飞快打断。 这片大陆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又厚脸皮的老混蛋!? “没问题。”阿达加迦愉快地回答。 其实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假设真的有谁碰巧看见了,帝坎贝尔的确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猥亵小男孩的大变态了,难免也在心底大声抱怨“逆向生长”。 “……大概要好几年。”帝坎贝尔低着头,维持蹲着的姿势不动,发出不满地声音。 “什么几年?”阿达加迦困惑。 “你。”帝坎贝尔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对方。 “我?” “就、就是……”能连续训斥三小时、喋喋不休起来更是没完没了的帝坎贝尔竟然难得唇舌打结了。 “是什么?”阿达加迦耐心十足地看着对方。 “外表,身高……等等,”帝坎贝尔说,“虽然你现在这样也很可爱,但我更希望你能长大一点,至少跟我差不多高……” 阿达加迦:“……” 他以前从没有注意过这一点,如果不是小城主问起,现在也不会。 理由很多,无论是当初的环境还是后来心境的变化,各方各面都让他一夜之间就必须长大,逆向生长也只是因为力量所必须遭到的“惩罚”而已。他至多觉得现在的身体很麻烦,却绝对不会在乎成长的时间。 眼下他或许应该在乎一下了。 “是为了方便接吻,”他拉住对方的手腕,调笑道,“还是有其他比吻还……?” “请你闭嘴!” “没问题。” 帝坎贝尔看了一眼还握着自己手腕的阿达加迦的手,试探性地轻轻反握住,问:“去吃早餐?” “乐意之至。”阿达加迦异常乖巧地回答。 “……”他这样让帝坎贝尔不由自主非常地忐忑不安。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他简直非常的不想问。 “我是想说,你尽管放心。”阿达加迦说,“我长得非常快。几年后肯定会比你高……” “我说闭嘴。” “你刚才不是还嫌我矮吗?现在怎么又提前讨厌以后肯定会变高的我了?” “闭嘴。” “好的。” …… 银发和灰金色头发的身影就此循着晨曦,顺着树藤弯曲出的奇特空中走廊穿行而过,逐渐向着塔的下层走去的身影,从地面上看来,就像永远交织在一起风与火。 碧绿与赤红的螺旋光丝在他们身后同样交织在一起,翻飞的弧度如同在阐述一个它们所冀望的秘密:愿能永行。 第237章 缺失之风(20)a 帝坎贝尔没能跟阿达加迦一起走到餐厅就被“公务”叫走了。 莉莉娅等将在今天晚些时候启程离开海克鲁。阿达加迦既不喜欢这种场合,现阶段也不适合过多露面,当然拒绝了小城主同行的邀请。后者也理解他的想法,当然没有勉强。 “不管是巧合还是命运,海克鲁城都有很多让我惊喜的地方。如果可能,我是想多留一段时间,也想跟帝坎贝尔城主详细学习这些革新方法,但考虑到西乌斯城的情况,我非常地担忧自己的库克城。”莉莉娅一晚上就奇迹般地弄到了一身崭新的、她所挚爱的红色裙子。只是侧面的裙叉依旧开到了腿根的部分,实在不能在传统意义范畴里称之为:一条裙子。 “当然还有库克城旁边的萨林城……”她遗憾地表示,“虽然它失去了原有的城主,但很幸运,它就在我管辖的库克城隔壁。如果帝坎贝尔城主不反对,我想暂时代管萨林城,直到艾琳娜回……不,我是说,至少到它拥有新城主的这段时间。虽然短期内是不可能找到能代替的城主,但我相信帝坎贝尔城主一定能理解我的担忧。” 而且依照公约,她也必须征得两大灵城主的同意。虽然以塞尔昏睡不醒、她和帝坎贝尔是“硕果仅存”城主的现状来说,就算她不征得后者的同意,也没有谁能找她的麻烦,可这却是一个对“公约”必不可少的尊重。 “当然不反对。我理解库克城主的担忧。”帝坎贝尔完全明白莉莉娅的想法。毕竟西乌斯城遭到了同族的背叛与人鬼两族的袭击,现在还被不知道何时能解除的空间魔法“闭锁”,恢复遥遥无期,“公约”恐怕是他们不多的值得维护的部分。更何况,让莉莉娅城主不担心自己的城,就像要自己不担心海克鲁一样。 第292章 “但你们只休息了一天,没必要急着走。”帝坎贝尔转向另一边,“欧兰因也是一样。你们应该多留下来休息几天。” “非常感谢您的盛情邀请。”欧兰因礼貌地回答,“但我担心卡弥城和我的家族,相信帝坎贝尔同样能体谅这一点。” 这位空间系的圣阶法师有比前卡弥城主威尔因要恰当得多的性格,简直不像是同家族的兄弟,他无论在“永行小队”还是后来的“事件”里的表现,都让帝坎贝尔将欧兰因划分到“真正的同伴”范畴内了。 “当然。”帝坎贝尔没有继续挽留,“我会给你们准备足够途中使用的食物和水,并向三战灵祈祷,庇佑你们能安全的返回自己的城。”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与他们同行。只是情况显然不允许。 “如果有可能,请你们顺道照顾好其他四座城,并随时告知我它们目前及以后的情况。” “关于后一点我们当然非常乐意为您效劳。”欧兰因等同族先后点头附和。 “至于第一点,我们已经先行商量过,只打算从海克鲁城带走最低限度的补给。”莉莉娅在帝坎贝尔困惑地注视下解释,“相信接下来的海克鲁会因为‘同胞数量暴增’的问题,给帝坎贝尔城主带来不少的麻烦。” 欧兰因说:“不只是战士和法师能否和平相处的问题,还有物资方面的问题。” 所以跟莉莉娅和欧兰因同行的都不是出生在西乌斯与海克鲁城的同胞,而是其他四座城的同胞。 “你们是想尽可能减少对海克鲁城的负担?”帝坎贝尔有些错愕。 “当然。”欧兰因说,“尽量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这是作为同伴应该做到的事。我作为一名圣阶,当然会想为同伴和同族们做一些有益的事。” 帝坎贝尔转向莉莉娅:“库克城主也是同样的想法?” “当然。”莉莉娅说。 欧兰因说:“正因为我和莉莉娅城主拥有同样的想法,才会连夜说服大家尽快启程。” “为了六城同盟,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有任何分歧。”莉莉娅说,“而更应该为彼此着想。” “为了六城同盟。”欧兰因等同样附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大概就是“希望”。帝坎贝尔忽然想。 ——“我希望,‘希望’本身永不磨灭。” 他环视过周遭无一例外都在点头附和的同族们,短暂地愣在那里。他脑海中浮现出阿达加迦此前亲口说过的这句话。他刚从后者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难免认为那是空洞的说辞,直到此刻他也亲眼见到了它的轮廓。他真心希望阿达加迦也在这里,能亲眼目睹这些希望的雏形。 “谢谢大家。尽管词汇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激。”帝坎贝尔花了些时间才平复了情绪,“但物资的问题请大家不用担心,海克鲁城的储备应该足够使用十年——就算消耗翻倍,应该还够五年。” “但是五年以后呢?”莉莉娅问。 “我不认为我们还能继续跟人族毫无芥蒂的维持原本的友盟关系,但我同样无法否认我们根本离不开这个同盟。”欧兰因说。 帝坎贝尔再度怔愣,问:“五年后?” “是的,五年后。”莉莉娅说,“如果你还没来得及考虑未来的事,相信我,你必须开始考虑了。” 帝坎贝尔的确还没有考虑过,或者说他还没有时间考虑五年以后的事。可现状的确是他必须去考虑了。 莉莉娅等知道帝坎贝尔拥有多么出众的智慧,这句话已经足够点醒他,当然没有过多纠缠在这个话题上。 “等我和大家安顿好一切,我们一定会尽快送消息给你。” 告别已至尾声,莉莉娅朝帝坎贝尔伸出双臂,试图给对方一个告别的拥抱。 “甚至可能亲自再度拜访海克鲁城,为了这座城,也为了它可爱的城主……” “我的城欢迎任何遵守礼仪的同胞长期居留。当然包括莉莉娅城主。”帝坎贝尔在她碰到自己之前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并且躲开了那个在他看来非常轻浮的动作。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如果轻浮的莉莉娅城主再学不会注意适度的礼仪,海克鲁就不再欢迎她了。 第238章 缺失之风(20)b “当然。”莉莉娅完全不觉得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我只是觉得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至少这看起来似乎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对于自己感兴趣的存在,总要尝试一下,否则肯定会感到非常遗憾的。不是吗?”她对于没能给美丽的少年一个“告别的拥抱”这件事感到非常地遗憾,不过…… “我能去跟卡露雅尔告别吗?”莉莉娅地暗示非常明显了。 “虽然莉莉娅城主除了不合时宜的轻浮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缺点,但请允许我正式拒绝您的要求。”帝坎贝尔严肃地表示,“至于卡露雅尔,你完全可以亲口去问她,我无权替她决定这些。” 莉莉娅因为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而愣了愣,然后露出了区别于妩媚地笑容,道:“当然。我肯定会去问的。” 越过了这个帝坎贝尔所厌恶的轻浮话题之后,大家逐一上前来跟帝坎贝尔说了些告别的话。到这些麻烦的“社交礼仪”临近尾声的时候,大部分的同胞已经逐一离开,唯独欧兰因和莉莉娅还留在原地。 “尽管你还没有注意到。”莉莉娅看旁边只剩下欧兰因了,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了帝坎贝尔耳边。 “什么?”帝坎贝尔差点以为她又要做什么轻浮的事,手都放在了自己腰间的章 纹剑柄上。 “这要换做之前的你,就是在西乌斯初次见面时的你,肯定在刚才那个‘有所企图却失败的拥抱’时就已经拔剑砍过来了。”莉莉娅笑着表示,“绝对不会同意让我去跟卡露雅尔见面,也不会在现在这个距离才仅仅是‘准备拔剑’而已。” 帝坎贝尔:“……” “其实你已经变得非常可爱了。不止是外表的部分。”莉莉娅低声说完这些便退回到符合礼仪的距离,继续道:“相信你我都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谁。” 毕竟这位年轻的海克鲁城主可是一共就只拥有名声在外的三片逆鳞,除了与他自己和他妹妹有关的部分之外,就只剩下与银炽之风有关的部分了。 帝坎贝尔立刻不悦起来:“如果你是来表示反对的,我……”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莉莉娅打断了他的不悦,“我当然是出于对你们的友善好奇……” “请莉莉娅城主收敛一下你恶劣的本性吧。”欧兰因阻止了库克城主后续的调笑,“否则我作为一个空间系圣阶,完全能给您造成一些您所不想见到的困扰。” “小欧兰因,”莉莉娅不满道,“你的性格虽然很有趣,但在很多层面上都有点让我讨厌呢。” 欧兰因忽略了莉莉娅的抗议:“帝坎贝尔城主,请相信我,莉莉娅城主并不是她用词表面上的意思。” 帝坎贝尔转向欧兰因,静待下文。 “她所指的是改变,当然是往好的方面。”欧兰因说。 “原谅我没有听出‘纯粹的赞赏’。”帝坎贝尔说。 “莉莉娅城主想到什么就会直接说出来,她会为大家考虑,很公平,但是也因为随性而为的习惯,经常忽略大家的感受,忘掉重要的细节,包括礼仪——这就是莉莉娅城主的性格,相信您已经很了解她了。”欧兰因说。 莉莉娅、帝坎贝尔:“……” 他们俩同时都觉得欧兰因更为了解。 “我并没有在‘此前’的事情里受到不可逆的伤害,也没有干涉您私事的失礼打算。莉莉娅城主也是一样。”欧兰因忽略了两位沉默的城主,非常严肃地道:“实际上,得益于您、卡露雅尔小姐以及‘银炽之风’。不,实际上应该称之为阿达加迦——尤其是因为他,我、永行小队和西乌斯的大家都得到了非常及时的保护。这就是我和大家所认知的事实。相信我,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是真挚的恳请,并没有利用什么的意图。这也是我和莉莉娅城主,以及其他四座城的同胞们的意思。” 帝坎贝尔正色道:“你想说的是……?” “尽管我相信很大一部分曾经跟‘银炽之风’有过渊源的家族和同胞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阿达加迦在大城主时期的决策,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完全是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利于族群的。”欧兰因说,“以现状的复杂性来说,如果有可能,我们其实都希望那位曾经临驾于六位城主之上的大城主能再次出来主持局面。就算他拒绝这件事,也希望他能将战斗经验传授给我们。因为单就他本身所拥有的数百年宝贵的战斗经验这件事,已经能对族群本身拥有非凡的意义了。” “我会跟他提起这件事,”帝坎贝尔说,“但……” 阿达加迦还作为艾克凯达亚的时候,并不经常来位于黑塔下层的餐厅。因为这里的餐厅虽然大小不一,可是就连最小的那间都足够同时容纳十名以上的同胞就餐。他依靠有些模糊的记忆,独自顺着树藤走廊向黑塔的餐厅走,顽皮的自然精灵们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齐声说:主人终于不再贯彻单身主义了! 第293章 阿达加迦困惑:我什么时候贯彻过这种奇怪的主义了? 精灵们快乐的提起了主人曾经的宣言:您说过单身并不违反亚灵公约。 阿达加迦:…… 他痛苦地扶住额头,左右脸如同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混蛋用力殴打了两拳,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这群能根据不同系属拥有不同性格的自然精灵们,虽然记忆力的确非常的差,但那也是局限在“实体”方面,而不是语言或者情感这些方面。最可恶的关键在于,它们作为不同群体的意识集群还能相互共享交换它们的“记忆”,而作为主人的他却像面对一座过于庞大的、既没有目录也没有编号分类的图书馆那样,如果无法问对问题,就无法探听其中隐藏的秘密。 他感知了一下风精灵们的数量,困惑地提问:好像距离我逆向生长没过去几天,你们的数量就增加了不少,是我的错觉吗? 第239章 缺失之风(20)c 回答:我们的确增加了。 提问: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比以往恢复得要快? 回答:是的。 阿达加迦十分惊讶:理由? 回答:您残破的灵魂得到了治愈。 虽然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魔法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尽管此刻的他表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惊讶了,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治愈灵魂的方法?他问。 他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放任它变得越来越残破。 当然有。精灵们坚定地回答:您不是也感知到了吗? 阿达加迦困惑:感知? 精灵:在梦里。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梦里!? 精灵:您梦到双子塔的时候,不就已经明白自己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治愈”了? 阿达加迦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忽然不想知道治愈方法是什么了。 那些小东西们却已经过于愉快的齐声回答:治愈灵魂的方法正如主人所想的那样——是爱情!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科学的治愈方法? 不对!魔法本身就是非科学的奇迹力量,他那么相信科学本身就愧为一个灵族了! 阿达加迦无奈: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告诉我? 精灵们十分无辜:我们早就劝过您别单身了。很多次。 阿达加迦:…… 如果不是他六百多岁的脸皮足够厚,这个答案真是能让他的老脸立刻红透。他决定忘掉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一切。现在立刻马上! 但他显然无法忘掉,反而还想起了一些昨晚发生的事—— “我以为诺拉、卡露小姐……你们都会有些害怕我?” 昨晚,阿达加迦被诺拉和卡露雅尔像条宠物狗那样按在浴室里蹂躏……不,是洗澡的时候,边挣扎边这样问过她们。 “怕你什么?”诺拉疑惑。 阿达加迦:“怕我忽然夺走你们的力量……之类的?” “还是有点害怕的。”卡露雅尔诚实地说。 “我虽然没什么魔力可以给你夺走,不过我跟卡露姐姐一样。”诺拉说。 “可是哥哥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卡露雅尔又说。 “他说了什么?”阿达加迦好奇。 “他说你根本没办法控制那些力量。” “这些伤害都不是你的本意。” “……” 等她们先后说完,阿达加迦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毫不挣扎的任她们蹂躏……不,是清洗。 几分钟后,卡露雅尔迟来地察觉到他的乖顺态度,难免诧异地盯着他端详了一阵,才不确定地问:“阿达,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是吗?”阿达加迦装傻。 “我到没觉得他高兴,看起来只是有些恍惚。”诺拉小声道,“就像是刚睡醒的小狗……” 阿达加迦:“……” 他觉得诺拉的比喻有待探讨。 “有些不善表达自己的笨蛋高兴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卡露雅尔却说,“我的哥哥和阿达在这些方面非常相似。” “那他们算是别扭又可爱的类型?” “小诺拉理解得非常正确。” 她们俩的对话让阿达加迦只能:“……” …… 尽管后来她们逼着阿达加迦吃酸味的点心,还逼他说过去的事,可他在那一刻的确感受到了两位少女真挚的友谊。因为以小城主的性格,肯定只会将这些视作理所当然,不会让他知道背后的维护。或许,恰如自然精灵们所说的那样,正是这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逐渐地治愈了他的灵魂。 但,友谊的高塔在新的早晨就出现了即将崩塌的严重危机—— 阿达加迦连续找了好几间餐厅,大部分都是空的,小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好不容易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卡露雅尔,却没有诺拉的身影。 阿达加迦问起诺拉的去向后,得到了卡露雅尔温柔地解释:“诺拉去向塞尔道早安了。尽管她的父亲短期内完全没有苏醒的可能,但她说这已经是她养成的一种习惯了。如果忽然改变它,她会觉得今天一天都没有良好的开始,是对自己撒谎。所以她必须去。” “诺拉真是个礼貌的好孩子。”阿达加迦已经觉得诺拉是个奇怪的孩子了。 “的确是。”对于听不懂暗示或者说是假装无辜的阿达加迦,卡露雅尔只能鼓起腮帮表示,“她虽然还不到两岁,但比某个谎话连篇的老家伙要真诚得多。希望她以后不要变成一个随口就能编出无数虚假自历故事的老混蛋才好。” “……”阿达加迦决定假装没有听懂那些嘲讽,以此来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友谊。 “选个你喜欢的位置随便坐吧。”卡露雅尔哼道。 “好的。卡露小姐。”阿达加迦乖巧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把椅子。 接着,让他头疼的难题就出现了。 这个餐厅里的椅子虽然都是同样的款式,但是无一例外都偏高。 以前他怎么没觉得这些椅子有那么高?阿达加迦边忍不住在心底抱怨着,边手脚并用的往椅子上爬。足足花了一分钟,才爬上去坐好。不过他的脚依旧无法碰到地板,只能悬空晃动。 然后是椅子跟桌子的距离,让他根本碰不到桌沿,更不用说是上面的餐盘了,只能重新爬下来,拼劲力气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过于巨大且沉重的椅子往桌边退近了一些。 椅子的四条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地声音,卡露雅尔发出了十分不雅的漏气般的“噗”声,等到阿达加迦爬回去坐好之后还在不断传出。他因此明白了卡露雅尔是故意更换了椅子、借机惩罚昨晚编造故事骗了她和诺拉的事情。 椅子当然不是卡露雅尔故意换的,但她明显注意到阿达加迦现在的腿长度无法跟椅子战斗,才选了椅子最高的这一间餐厅并且故意建议对方坐下来。 她对这个结果感到非常满意,甚至从阿达加迦开始爬椅子就捂着嘴偷笑。 阿达加迦再度坐定后,重新看向桌子对面的那名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然而自己有错在先,他实在是无法谴责对方,只能头疼地问:“我以为卡露小姐是珍惜这段友谊的……” “当然珍惜,可你似乎忘了对我说早安?”卡露雅尔没有就此放过他。 “卡露小姐早安。”阿达加迦觉得这个虚伪的问候佐证了这个友盟的脆弱程度,看来他们的友谊的高塔已经龟裂。 第240章 缺失之风(20)d “阿达早安。”卡露雅尔回答,“相信你肯定饿了,哥哥和诺拉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到,我们就不等他们了,我让他们把准备好的早餐拿上来?” “好的。非常感谢卡露小姐。”阿达加迦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食物过不去,他决定维持这份已经充满裂痕的友谊。 “这会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也会是一顿美好的早餐。”卡露雅尔颇为期待地说。 “当然,卡露小姐。”阿达加迦虚伪地附和。 等他看见早餐的时候,不止露出了真诚的恐惧,还想跟卡露雅尔反目成仇。 “这、这……这些是……?”阿达加迦声音颤抖。 他觉得这顿根本不能算作早餐,而是下午茶——极致的夸奖意味。 如果说上桌食物都是下午差点算是委婉的评价,那“酸味点心专属盛会”恐怕才是真正中肯的介绍。 当他用痛苦的表情开口询问这顿早餐是怎么一回事,卡露雅尔立刻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无比热情的一一介绍:“这是用海克鲁城特产的红莓制作而成的纸杯蛋糕哦!它跟西乌斯城的半熟蓝莓一样,味道非常美妙。” 卡露雅尔边说边站起来,伸长胳膊跃过桌子,亲手把一个玫瑰色的纸杯蛋糕放在了阿达加迦盘子里。 这个看起来就很有美味的纸杯蛋糕,让阿达加迦的眼底写满了苦涩。 第294章 “阿达,不合胃口吗?”卡露雅尔捧着脸微笑着问。 “不,没有的事……”阿达加迦在卡露雅尔充满“真诚”意味的期待目光注视下,艰难地把纸杯蛋糕拿起来,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至少它是红色的,看起来完全成熟了不是吗? 然后,无与伦比的酸味迅速吞噬他的味蕾,让他差点哭了出来。 他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勉强把那个应该被开除蛋糕籍的玩意囫囵地吞下去。 很好,他想,的确跟西乌斯城的一样。 一样的酸! 不! 可能这个红莓要酸得更过分一点,简直充满欺骗性,完全没有符合它外表的成熟度! 接着,还有更过分的部分: “这是黄莓做的小松饼;” 卡露雅尔同样边说边往阿达加迦盘子里放了一个。 “这是紫莓做的小布丁;” “这是绿莓做的慕斯……” 不!阿达加迦看着面前的空盘子逐渐被卡露雅尔迅速堆满酸味点心,双眼写满了痛苦:其他的还好说,这个绿莓实在是太过分了!它还是绿色的,绿色!看着都没有食欲好吗? “树莓真是一种过于美妙的食物,都没有特殊的名字,只用颜色来区分品类,很有趣不是吗?”卡露雅尔捧着脸露出过于可爱的笑容,“尤其它们适度的酸味,还有这像是彩虹一样缤纷美丽的色彩。” 不,阿达加迦觉得它们根本不适度,就完全没有成熟好吗?既然这些树莓那么可爱,卡露雅尔就不能等到它们成熟再吃吗?这些酸味点心共同的特征除了促进胃酸分泌,只有对舌头上的味觉和拼命忍受的大脑都是残忍的屠杀! “阿达,你发现了吗?不同颜色的树莓有着细微的差异,是每一种酸味的极致展现方式。当然,我最推荐的就是绿莓做的慕斯了。”卡露雅尔盯着阿达加迦,继续露出特别可爱地微笑,“阿达快品尝一下。你会喜欢这个慕斯的。” 阿达加迦看着面前已经被卡露雅尔堆满并且还在往高处发展的盘子,觉得自己胃都开始抽痛起来。 他这样的老年灵只想跟烤肉的脂肪与各种各样的蛋白质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再来两片用真诚的小麦所烘烤的面包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最好有酒。蜂蜜酒除外。 现状非常残酷,卡露雅尔无视了阿达加迦的痛苦表情,用亮晶晶的可爱眼睛注视着后者,加上她不停附赠的、过于可爱的、跟小城主十分相似的微笑——尽管小城主都不太笑,可他已经见过小城主的笑容,当然无法拒绝卡露雅尔脸上的这份相似,只能颤抖着手拿起那块绿色的慕斯,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塞进自己的嘴里。 当他被那块绿色慕斯彻底击败的时候,卡露雅尔的良知终于复苏,为他倒了一杯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液体,放在了他的手边。阿达加迦看见酒的瞬间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地拿起来,灌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后他又迅速放下杯子,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杯和蔼可亲的液体居然是那该死的蜂蜜酒! 绿颜色的慕斯和蜂蜜酒的组合,将传说中的“银炽之风”彻底击倒了,歪斜着缩在了椅背上,浅绿色的眼睛写满了对卡露雅尔和整张桌子上食物们的恐惧。 “阿达,你怎么不吃了?”卡露雅尔继续微笑,“吃完盘子里的,桌子上还有很多哦。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痛苦的阿达加迦:“……” 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礼貌,心下一边唾骂着自己没必要计较饮食这种小事,一边安慰自己谁都有无法应付的敌人,他的敌人就是酸和甜这两种味觉,现在整张桌子都是他的敌人,尤其是面前盘子里堆成小山的酸味点心,还有被卡露雅尔重新加满蜂蜜酒的酒杯,全都是他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 三战灵啊!请赐予他一个好心的灵,来拯救他远离这些酸味点心的毒害! 三战灵,不,有一个好心的灵听见了他的祈求,在卡露雅尔拿着酸味点心逼近阿达加迦,准备亲手喂食地时候,及时把他拯救出了魔掌。 “小城主?”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的惊愕注视下,如同骤风一样冲进餐厅,把阿达加迦面前盘子里堆满的恐怖食物全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最后还没收了卡露雅尔手里的那一块,非常英勇且迅速的的帮他吃光了盘子后,还端起了那杯恐怖的液体,一口气喝干了。 阿达加迦十分担忧地看着帝坎贝尔,刚想问他还好吗,就被后者伸出手,卡在自己两边腋下。 帝坎贝尔把眼底写满惊讶的阿达加迦架起来,像捧住一个巨大的花瓶那样,小心翼翼地带着他……狂奔着飞速逃离餐厅。 “等等!哥哥、阿达——你们俩个!不准跑——!” 第241章 缺失之风(20)e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在对卡露雅尔的愤怒充耳不闻这件事初次达成颇具纪念意义的默契。 “酸的点心根本不能算作点心!”阿达加迦用说出心声的方式对小城主及时援救感激涕零。 帝坎贝尔点头:“蜂蜜酒也应该永久开除酒籍。” “完全同意!”阿达加迦附和。 在对“恐怖早餐”的评价方面又出现了第二度默契后,他们飞快地通过两座塔之间连接的树藤走廊来到白塔,确定卡露雅尔没有带着“酸味点心篮”追过来,才放慢了速度。 “卡露小姐。” “卡露她……” 第三度默契。 “某种意义上真是最强大的存在。” “在酸味点心方面,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们俩同时开口,几乎同时说完,又一起停下来。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像是对这样的状况有些吃惊,同时又没能对视多久就各自像笨蛋一样的大笑起来,接着又同时住了大笑开口: “看到你高兴我就放心了。” “笑容比板着脸更适合你。” 他们声音几乎叠在一起,相互都为连续出现的默契吃惊不小,整齐地沉默了下来。 时间还早,整个白塔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俩个,没有谁会忽然打断他们这种带着了然特殊沉默,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尴尬。 阿达加迦想,现在或许应该交换一个恰如其分的吻,并将之牢记,只是他和小城主现在的姿势太过奇怪,他实在是……做不到。 “小城主,那个……” 直到阿达加迦开口,帝坎贝尔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他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的脚还悬着空。还有,能不能别用那么奇怪的姿势,举着我……?” 帝坎贝尔循着阿达加迦的视线往下,看见后者悬空的脚,接着迅速往上,定在自己的胳膊上,仿佛才发现自己依旧像捧着一个巨大花瓶那样架着阿达加迦,急忙把后者放回了地上。 “抱歉。”帝坎贝尔红着脸撇开了头并修正了自己的话,“我只对忘记把你放下来这件事感到抱歉,至于其他部分,我并不感到抱歉,还非常的……高兴。” “当然。其实完全不用。两样都不用。高兴是一件很好的事,不,简直非常……棒。”阿达加迦把准备说对方可爱的用词留在了心底,选择说出更加恰当的话,“你的外表甚至都没到成年期,不用想那么多,尤其是表情方面,不用老板着脸,完全可以尽情展露情绪。如果有谁对此表示不满,我会跟你一起揍他们。” 从来没有谁对帝坎贝尔说过类似的话,反而会告诫他控制力量的同时也要克制情绪。阿达加迦在帮他控制失控的天赋魔法的同时,还劝他展露情绪,这让他听到途中看对方的眼神就变得非常奇怪——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有点耳熟,但他选择忽略这个细节。 “你……”他试图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动和羞赧,很遗憾以失败告终,转眼就连耳尖都不受控制的红透了。 “是不是觉得我更可爱了?”阿达加迦用六百多年厚度的脸皮说。 “……”帝坎贝尔的感动甚至没能维持一分钟!这真的让他很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厚颜无耻的老年灵了! “我之前就很好奇一件事。”阿达加迦则认真地说。 帝坎贝尔:“什么?” “小城主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脸红?”阿达加迦问。 “我、我没有脸红!”被揭穿弱点的帝坎贝尔恼羞成怒。 “但……” “请你闭嘴!”帝坎贝尔愤怒,“你是不是要惹我生气才……?” “不!完全没有这种事!”一想到那些喋喋不休的训斥,阿达加迦立刻握住帝坎贝尔的手,轻吻了他的手背。 “我亲爱的小城主,我收回刚才的提问,请当做完全没有听过。” 他决定以后都假装没有察觉,安静地欣赏小城主的害羞的模样就好了。 帝坎贝尔发出介于不满和勉强同意地轻哼。 第295章 阿达加迦加把劲儿把三分真诚地关怀演出十分诚恳,扯开了话题:“那个,小城主,你刚才一口气吃那么多酸的东西,还好吗?” 帝坎贝尔尽可能命令自己重新板起脸,反手握住阿达加迦的手,牵着他顺着走廊行出一段后才回答:“……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阿达加迦简直对小城主产生了深刻的同情了。 “希望明早不用再被‘树莓酷刑’折磨,”虽然是自己编故事欺骗两位少女在先,但阿达加迦完全不承认这个事实,反而抱怨,“当然最好以后都没有这种酷刑了。还有,小城主你以后能不能别把像个花瓶一样的用双手那样举着。” 阿达加迦边说边用空出的手比划了一下,惹得帝坎贝尔联想到刚才把对方“捧起来”的重量以及自己刚被对方吻过的手背,别说取消这种酷刑,甚至觉得完全可以再帮忙消灭一盘酸味点心——这真是一种糟糕的想法。他这样告诉自己,并为了跟自己喉咙里的并不存在的羽毛搏斗而咳嗽了一声,这才表示:“至少今天已经逃过一劫,可以去享用真正的早餐了。” “这真是个非常好的消息。”阿达加迦微笑。 白塔是海克鲁城主及海克鲁去全体灵族公务都会前来并使用的地方,当然在城主专用的公务房间的隔壁也为城主专门准备了一间餐厅。虽然它不算大,其中一半又已经被用作了通讯室,平时也只有帝坎贝尔会在忙碌的时候独自在这里用餐,但加上一个目前体型“娇小”的阿达加迦,显然能维持在宽敞的范畴内。 阿达加迦看到桌边椅子的高度时不禁短暂地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帝坎贝尔当然也注意到了。 “我帮你?” “不用。我现在只是腿短了点儿,我相信自己的弹跳力,这个椅子我完全能自己爬上去,你不用抱我上……去。” 他的话显然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小城主抱了起来。 这次当然不再是捧花瓶的姿势,而是横抱。 第242章 缺失之风(20)f 阿达加迦显然没有料到,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等他被放在那把过高的椅子上过了好几秒,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原来你一直在记我公主抱你的……仇?” “并没有!”帝坎贝尔迅速打断,“我只是觉得椅子的高度对现在的你来说太不友好了,我才、才……”他没能说完后面的话,过薄的脸皮就红透了。 阿达加迦发出意有所指的兀长“噢”音。 “你别老想些奇怪的事!”帝坎贝尔再度打断对方。 “我没有。”阿达加迦边欣赏小城主可爱的表情边娴熟地狡辩,“你才是在胡思乱想。” 帝坎贝尔吼:“你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 “……” 阿达加迦急忙撇开脸,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装出一副毫无破绽的严肃面孔,眼睛都不眨地骗道:“我又没说什么?你真是太容易激动了……” “闭嘴!”帝坎贝尔又吼,“你给我乖乖坐在椅子上别动,我……” ——扣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收起不悦的语气,问:“什么事?” “城主刚才吩咐的早餐需要送进来吗?”门外传来礼貌的询问声。 “当然。都送进来吧。” “好的,城主。” 海克鲁比西乌斯更多一份法师聚集城所特有的矜持,没有谁会主动推开城主专用房间的门扉,帝坎贝尔也更习惯亲自去打开门。 鱼贯而入的侍从们年纪都不小,侍女也是,相比会在这些工作岗位上安排更多没有天赋的同族的西乌斯,海克鲁似乎更倾向于选择魔减症的同胞来工作。 阿达加迦想:这大概是继奇怪的魔法课程和没听说过的委员会之后第三个被小城主改变的地方。 历经磨难的“正式早餐”被一一送上了餐桌,帝坎贝尔低声向他们道了谢。等到门扉重新阖上,小餐厅也重归于安静时,他才意识到阿达加迦已经从椅子上消失了。 他怔了两秒,无法想象在自己来回于餐桌到门口的这几分钟里能出现这种异变。 “阿达加迦?” 谁一旦让阿达加迦乖乖坐着,他显然就会不那么安分了。 这个房间他记得,尤其是作为艾克凯达亚的时候,时常会被首座的拥有者邀请过来共同用餐。为了方便待客,这里当然有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酒。一旦想到这个,什么都无法耽误他悄然爬下椅子,趁着小城主没注意就猫腰从桌子下面钻到房间的另一头,循着自己的记忆迅速摸到了酒柜的位置。 他忽略了小城主呼唤,边在心底抱怨究竟是谁无聊连酒柜都要弄个无聊的魔法所,边端详着那个看来过于简单的魔法阵锁,没用几秒时间就迅速解构了它,娴熟地拉开柜门,踮起脚尖摸出一瓶酒。 可惜,碍于“十岁的腕力”,他显然无法对付那个非常不友好的瓶拴。 他正在犯愁,帝坎贝尔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背后。 “要我帮忙吗?”他问。 “当然。”阿达加迦开心地把酒瓶举高,递给了小城主,用满怀期待地浅绿色眼睛注视着后者,寄希望于对方的仁慈与善良。 帝坎贝尔半弯下腰,胳膊横过了阿达加迦的胸口,把他给整个捞了起来,接着还用另一只手抽走了后者手里的酒瓶,重新放回了柜子里。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城主。 帝坎贝尔高高的举起酒瓶,用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宣布:“没收。” “……”阿达加迦希望能把自己刚才赠予对方仁慈与善良归还! “而且,你以后都不准开酒柜了。”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补充,“至少短期内不能。” “为什么?”阿达加迦抗议,“酒并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帝坎贝尔差点被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气笑了,“你真是非常擅长惹我生气。” “什么?你又生气了?”阿达加迦莫名其妙,“你的脾气也太糟糕了……” 他实在搞不懂小城主又莫名其妙生气的原因,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无效挣扎,再度意识到以自己现阶段的身形完全挣脱不了小城主这条胳膊的残酷事实,果断选择了放弃。 “那个,小城主,我这双腿悬空的感觉不是太好?”他指向自己脚下。 帝坎贝尔:“……” 他径直把阿达加迦抱离酒柜,放回到刚才那把椅子上,接着又按住想企图重新跳下椅子、摸向酒柜的对方的肩膀。 “小城主?”虽然帝坎贝尔没有用力,却足以让阿达加迦被自己脑袋里不断冒出来的问号淹没,“到底为什么要没收我的酒?” 小城主总不至于说那是他的酒柜,不许他碰之类的吧?小城主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灵吧? “总之,短期内不准碰酒。先吃早餐吧?”帝坎贝尔一只手按着阿达加迦的肩膀,另一只手将距离稍远一些的另一把椅子拉过来,在后者身边坐下来。 “……好吧。”阿达加迦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应当算是一顿过于普通的早餐。不,或许就食物本身而言,算得上是午餐了,虽然没揭开上面的盖子,看不到是什么,但阿达加迦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他伸出手,打算揭穿食物们的真面目,但他失败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距离桌子的距离,惆怅地叹息:“我忽然觉得手短比腿短更容易让我感到悲伤。” 帝坎贝尔沉默了几秒,短暂抛开了方才的不悦,露出了半个笑容,在阿达加迦捕捉到前又板起了脸,耐心十足地说:“要什么?我帮你拿。” 阿达加迦说:“我要你把我和椅子一起挪向靠近桌子的位置,然后自己拿。” 帝坎贝尔:“……” 他忽略了对方的要求:“果汁还是牛奶?” “这是什么奇怪的二选一?”小城主居然会无视自己的要求了?阿达加迦觉得难以置信。或许小城主还在生刚才的气,但他刚才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能让对方生气的事。 “并不奇怪。”帝坎贝尔表示。 “没有酒的选项吗?”阿达加迦问,“蜂蜜酒除外。” “没有。”帝坎贝尔无情地回答。 “……牛奶。”阿达加迦短期内实在不想再跟植物的果实有任何瓜葛了。 “烤肉还是焗肉?”帝坎贝尔又问。 “……” 第243章 缺失之风(20)g 奇怪的二选一再次出现了! “都要行吗?”阿达加迦问。 “当然可以。”帝坎贝尔回答。 他边说边把所有的食物都切成了同样大小的块状。 “那我从两盘里各分一半出来给你,其余的归我。” 这种情况非常眼熟,但阿达加迦一时想不起来,只能:“……” 几分钟前小城主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如此虐待食物?简直奇怪到他无法忽视了。 第296章 “我刚才又做错什么了吗?”阿达加迦问,“你为什么不能在生闷气之前先告诉我理由?我没那么聪明,猜不出来的。”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并在话尾附上了极具欺骗性的委屈声调。 帝坎贝尔:“……” 他大多时候根本无法分辨对方外露的情绪究竟是真是假,不过眼前这次肯定是装的,因而他选择无视。 连续被小城主忽略两次简直突破了历史记录,欺骗失败的阿达加迦快被脑袋里冒出来的问号淹没了。他愤然地想:不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忽然乱发脾气吗?他也很擅长!不如说没有谁比他更擅长这件事了。 这顿早餐就此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你问我答二选一”,其中还参杂了一些比二选一更加奇怪的“你一半我一半、共同分吃同一盘食物”的离奇情形,只是阿达加迦不再说话,只用点头或摇头做回答。 在阿达加迦看来,小城主生气也就算了,居然不回答他的话,这就有些过分了。按照他平时的脾气,肯定直接走了,现在却勉强看在“身体急需补充面包”和“千万别跟食物过不去”这两条铁则之上,才吃完早餐了。 “吃饱了吗?”帝坎贝尔把“忽略对方”和“照顾对方”这两件事完全区分开来,甚至帮对方擦了擦嘴角的残渍。 阿达加迦看了小城主一眼,既没有阻止对方,也没有出声。他其实已经吃撑了,但他不会说出来的。毕竟只靠点头和摇头无法明确表达太多意思。 到对方帮自己擦嘴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觉得眼熟的原因了。对方照顾自己的方式,明显就是过于娴熟的、照顾小孩子那种。可能是照顾卡露雅尔,也可能是照顾其他小家伙们。而且还不是十岁,是一岁那种。这让他不满起来,比“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年灵被对方喂流质食物”时还不满。 “吃饱了?”帝坎贝尔又问了一遍。 对方依旧没回答,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阿达加迦半垂着脑袋,既不看对方,也不说话。 如果阿达加迦不说话、不轻浮、不顽皮,也不用意有所指的眼神盯着什么的时候,单就举止方面的确跟他现在的外表年龄没有任何冲突,任何初次见面的家伙都会将他当做真正的十岁小孩来对待,很容易就忘掉他的本质如何。 他不是童心未泯,而是某种更特别气质,无法对他设防的品质。当然,就算他用另外一张脸和二十多岁的外表,这种气质也无法改变。 可能是声音。帝坎贝尔忽然想到那些小家伙刚才说过的话。阿达加迦的声音的确能让大家莫名安心下来,就像自己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只要抱紧对方,感受着他的心跳和气息,甚至只需要对方的一句话,无论是玩笑还是轻描淡写的话语,都能让他逐渐缓和下来。 这的确是一种过于奇特的品质。 可是在这样的表象之下,却藏着一头受创的狂兽。随便靠近的话,就会遭到痛击,反而会被拒于千里之外。他必须拿出所有的耐心来,才不会被咬伤。 但,那是之前。现在可能是一只小狗,或是一头狼崽。他不太能确定。他能确定的是,对方“长大后”肯定会很危险。一个吻就能让他投降,或者一句话,以及其他各种意义上,让他的原则分崩离析。 享受过“跟偶像共进早餐”殊荣的帝坎贝尔的心情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足够让他冷静下来胡思乱想,但他想到这里心情又变差了。当然,也可能是阿达加迦表露出的这份短暂的乖巧,或者说是怄气的幼稚行径,让他的心情迅速从好变坏。 长久的静默让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帝坎贝尔声音不再冰冷,有点闷闷不乐地委屈。 阿达加迦闻声抬起头,盯着对方。到底是谁先不理谁的?他想,显然不是自己。 他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没有比任由沉默继续蔓延下去更为幼稚的行径了,帝坎贝尔肯定不能跟对方比谁更幼稚,因为不用比就会惨败。毫无疑问。 阿达加迦沉默地看着帝坎贝尔,眼底或许有不满,也有可能是谴责。帝坎贝尔不确定。但被前者那双浅绿色眼睛盯得久了,后者只能选择投降。 “是我不对。”帝坎贝尔丢掉抱持的最后一块原则的残片,握住阿达加迦的双手,认真道歉,“我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的火,也不该无视你的提问。” 阿达加迦没有像平时那样找一些借口来抗议,发出半信半疑的单音,并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很遗憾,或者很幸运,他并没有成功。 “关键的问题不在于酒,而是你。”帝坎贝尔解释。 “我?”阿达加迦终于忍不住出声。 帝坎贝尔心下松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谈些正事了。”他重新捡回了原则的残片,严肃地盯着对方。 “正事?”阿达加迦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那么不正经的灵,怎么可能有正事要谈? “我想跟你商定几条规则。”帝坎贝尔已经知道对方的逆鳞,当然不会再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反正说了也会被违抗,“我不是要勉强你遵守规则,而是跟你商量。你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好吗?” 这样的小城主让阿达加迦不由自主有点慌张了。可他早就拥有“绝对不遵守任何规则”的特殊天赋,否则也不会把越线战斗视作常态。当然,公约除外。他想问“可以拒绝吗”,但他的视线在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和过于认真的表情之间来回走了一圈后,忽然说不出口了,只好改问: “为什么?” 第244章 缺失之风(20)h “因为我很担心你,你也不想让我生气。”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两样都是。 “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帝坎贝尔补充,“你只需要听一听,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拒绝。” 阿达加迦含糊地应了一声,勉强表示同意。 “那么我就先说第一条?”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第一条,请你在魔力恢复到低阶以前,都别碰酒柜里的东西,只喝牛奶和果汁……”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规则?”所以小城主刚才是因为他偷拿酒才生气?没等帝坎贝尔说完第一条,阿达加迦心底的问号已经迫不及待化成了语言,“禁酒不是应该局限于小孩子吗?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是个六百多岁的老年灵的事实?” “我没忘。”帝坎贝尔耐心地解释,“但你的外表和魔力都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子,你在没有魔力的前提下,超再生方面是接近于无的状态,不应该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任何不必要的负担。” “……” 三战灵啊!小城主也管得太琐碎了! 他刚想反对,又听见帝坎贝尔说:“就算抛开身体方面的问题,你也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外表问题——你的外表,只有十岁。” “我的外表十岁跟我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阿达加迦困惑。 帝坎贝尔头疼地看着他:“你就没考虑过以一副十岁的外表抱着一瓶酒猛喝的模样,如果被那些小家伙们撞见,会给他们带来多少不好的影响?” “但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小家伙?”阿达加迦申辩,“他们也不会随便进城主专用的……” “他们会。”帝坎贝尔打断他,“相信我。他们会。注意,是他们。” “……” 阿达加迦哑然了半秒才表示困惑:“你的意思是,不止一群在学魔法课程的小家伙们,随时在双子塔里到处随意‘学习参观’?” “是的。”帝坎贝尔说,“我早已经要求所有在中央城堡工作的成年灵,都要做小家伙们的范本,言行举止不能有任何不良示例。” “范本?不良示例?”阿达加迦扶住自己的额头,他肯定就是严重违背前者,绝对遵守后者的典型:“你之前提过海克鲁城的运作方式不同于其他几座城,加上之前听到的‘魔法课程’,让我多少有些好奇这里究竟是砸以什么特殊的方式运作了。” “我做出了一些改变。”帝坎贝尔说,“当然是循序渐进的,目前刚开始不久,以后逐年都会出现其他的变化。这样那些老家伙就不会反应过度,不那么顽固的同胞们也能逐步适应。” “三战灵”在古精灵族基础上追加的社会结构并不多,除了约束性很广的“公约”条款、拥有一切职权的“首座”和“六城同盟”,还有介于精灵和人族之间的、隶属于中央城堡和城主的、被通称做“三会”的三个职能机构,分别是:圣书战元老会、佣兵任务下发及进度监管委员会、物资管理及教育委员会。 物资管理和教育委员会的职能涵盖与其名称囊括的两个方面。除了全城的物资和佣兵奖励发放之外,就是照顾科特拉维和塞尔那样没有指导者和所属家族的小亚灵们成长的地方。任何成年期之前的小亚灵,都能从这个地方领取生活配给和有偿教育。但不接受代领,也没有强制性质; 第297章 圣书战元老会除了负责圣书战筹备、举办和圣书持、追回等与圣书有关的方面之外,还兼任评级定阶,以此避免负责教育的委员给同族不公平的级阶评定; 最后是佣兵任务下发及进度监管委员会,它从名称上就能一目了然,也从来没有任何附加职能。但它跟暗系的隐城主接触最为频繁,也是佣兵任务和获得资金出入的地方。 “三会”同时也是非佣兵或前佣兵同胞们转职最好的去处,依次排名为:元老会是退休圣阶老家伙们最好的去处;另外二个分别是擅长体力和脑力工作的好去处。 “三会”存在数百年后,已经演变为被各个纯血家族当做特殊利益瓜分并把持,十分不利于城主统辖。 帝坎贝尔获得首座后,首先做的便是将圣书战元老会一分为二,保留圣书相关的所有职权部分,并将评级定阶拆分出来,另外做一个“新会”;然后把佣兵任务下发及进度监管委员会同样一分为二,让下发和进度追加分开;物资管理及教育委员会也是同样。 “实际上我只完全新增了一个公约履行监管委员会,为得是减少自己的职权范围。或者说是麻烦。” 毕竟从“三会”拓展到“六会”本来就会增加不少需要直接向他汇报的琐事,再增加“一会”用以减少麻烦反而是最佳的选择。 “如果每次涉及到公约都要到我这里来进行长篇大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了。”帝坎贝尔说,“而它显然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处、对从不违反公约的同胞也非常友善的委员会,就算‘完全新增’,也不会有谁站出来反对。” 第245章 缺失之风(20)i 阿达加迦刚听了个开头就不得不认真起来,等他听到途中,眼底已经泄露出了太多的惊讶与赞赏: 对元老会的改变,表面上只是为了公允不再让评级定阶跟圣书捆绑在一起,实际上是在削弱元老会的老家伙们的话语权,毕竟圣书和评级定阶是获得力量与荣誉的最主要途径,一旦元老会失去了后者,前者的分量也会被局限在圣书战里。时间长了之后,或许,不,甚至是一定能让大家不再依赖圣书,只专注于评级定阶——就像帝坎贝尔自己能通过自身的力量跻身圣阶那样。当然,这只是从长远来看; 在任务方面,下发和进度监管本来就是两件事,下发之前不仅需要评级,还会根据不同级别有不同的监管和后续援护等等,分开不止不会有谁反对,还能避免捆绑所产生的最大弊端——临时提高任务评级等原因,私下抽取太多佣金比例,从而降低中央城堡的信誉——这也是困扰塞尔和乌卢克的根源所在,毕竟实际上任务不是由城主亲自下发,而是中央城堡的该会。而实际出现问题的时候,执行佣兵任务的同胞们所遗留下的打量不满情绪却不是由中央城堡来承担,而是由城主——这就是塞尔会失去乌卢克这个盟友的根源所在。至于分开之后,“下发”和“监管”自然会为了利益本身,进行相互监管; 至于物资和教育更是一座灵城最为关键的部分。 “一分为二之后,独立出来的教育部分会在保留原基础的那些战斗课程的前提下额外新追加综合魔法课程,也就是之前提到的魔法课程。”帝坎贝尔说。 “综合魔法课程?”阿达加迦问。 “是一种使用‘综合成绩’做核心的课时与成绩结合的魔法课程。”帝坎贝尔解释道,“只要达到标准,就可以得到‘自由出入中央城堡’作为奖励。” “这个奖励很有吸引力吗?”阿达加迦困惑了。 “当然有。”帝坎贝尔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达加迦,“你小时候难道不会对中央城堡好奇吗?” “……”阿达加迦还真的没好奇过。 “梵释森林比城堡有趣多了。”他小声道。 再度听到这座森林的名称,帝坎贝尔不禁一愣:“说起来,你还没告诉过我当年的梵释到底是什么模样?”当然不包括站在风炎圣树上说得那些过于模糊的形容。 “梵释森林很有趣,比你所能想象的有趣,不止有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活的树还有……”阿达加迦说到途中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可以从小城主脸上看到浓重的好奇,但他实在不想在对方心理留下一个对过去优柔寡断的懦弱形象。而且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如何避过那些自己不想提及的部分。 “以前的梵释到底是什么样?”帝坎贝尔如同怕被吓到对方般轻声问。 “就是……森林和魔法……没有了。”阿达加迦含糊其辞。 “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帝坎贝尔当然明白阿达加迦还没准备好谈及那些,迅速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总之,在没见识过梵释的神奇与有趣之处以前,小家伙们跟你的看法完全不一样,城堡的存在对他们非常具有吸引力。” 阿达加迦:“……” 他发现小城主的学习能力真是太让他惊叹了,居然这么快就学会拐弯抹角地嘲讽了! “毕竟平时没有许可都是不能进入中央城堡的。”帝坎贝尔无知无觉地说完了后半段话。 “好像……的确是。”阿达加迦勉强接上了小城主的话。 他这次是真的产生了好奇心:“你到底开设了什么奇怪的魔法课程?” “课程并不奇怪。”帝坎贝尔说,“就是确保任何一种天赋都能得到发挥,包括风……咳!” “……” 尽管小城主试图掩盖最后一个词,阿达加迦还是能猜得出对方的用意,尤其他刚才哄睡觉的其中一个小女孩还有可能是“独一风系”的前提下。 “那有名额限制吗?”阿达加迦提问的语气在途中就不由自主变得充满调笑意味,“要是他们为了争抢某些名额,我所指的当然是‘未来城主夫人的宝座’的名额而打起来该怎么……办?” “你的脑袋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帝坎贝尔愤怒地松开了对方的手,怒吼,“根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给我严肃一点!” 阿达加迦急忙拉住对方的手,声明:“我没胡思乱……” “你有!” 阿达加迦的辩驳被对方无情地打断,他伸向对方的手也被对方再度挥开。 帝坎贝尔怒道:“你肯定觉得我用奇怪的魔法课程在培养独一风系,并且给自己准备了成堆的城主夫人……但事实是:不!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跟我说一遍——没有!” “好,好的,非常好……你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请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在开玩笑。”介于小城主气得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了,阿达加迦只能改为抚了抚对方的肩膀,这才让后者逐渐冷静下来。 “你给我认真一点!”帝坎贝尔发出警告。 “没问题!我很认真!”阿达加迦迅速保证。 “总之……”帝坎贝尔带着没有散尽的怒气颇为不满地继续说,“就是全面又复杂的全系魔法课程,课程的内容和课时基本由各个课程的导师们自己去决定,之后再拿给我确认就行了。我做的只是限制每一次入学名额和年龄。名额会一直变化,年龄永远不能超过十岁。导师们也是如此。” 相比魔法传授的能力,新开的魔法恳诚里更需要的是耐心和不限制小家伙们自由的天性。 “这样只要小家伙们的成绩能达到基准线,就能在中央城堡里自由出入。学习这里从古精灵时代就留下的魔法也好,到处探险也行,都是他们的自由。” 阿达加迦恍然:“原来你是怕那些小家伙们撞见我喝酒到时候。” “你怎么又擅自忽略了我刚才说的前半段话?”帝坎贝尔瞪着对方,“当然还包括你的身体现状问题。你如果以目前的外表喝酒,不止会给他们带来很不好的影响,还会对你几乎没有超再生的身体有不好的影响。甚至只要有小家伙们在场,希望你的礼仪和言行都要尽量给他们做个良好的榜样——这是第一条规则,也是很有必要一条规则……” 第246章 缺失之风(20)j 帝坎贝尔说到末尾才从阿达加迦移开视线的动作里察觉到自己又不小心用了对方讨厌的命令式语态了。 “……咳!”他假装嗓子又出现了那根讨厌的羽毛,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是否遵守这条规则。” 这对阿达加迦来说当然是一条过于非常可怕的规则,毕竟他根本没有遵守的天赋。 “我可不可以选择不住在中央城堡?”他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介于他们距离很近,帝坎贝尔当然听得一清二楚,难免更加凶狠地瞪着对方,“你这个不负责任的老混蛋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住在中央城堡,你却独自住在奇怪的地方?这跟宣布离开有什么区别?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抱歉,我要走了’?” 他差点把“独自”这个词的发音咬成了带颤音的碎片。 “并没有!”阿达加迦急忙打断,“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第298章 这在他看来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并不会触及他的底线,但它显然已经触及到了帝坎贝尔的底线,为了避免自己被两团蓝色的火焰灼烧而死,他迅速抱住对方的胳膊,毫不脸红地摇晃着撒娇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气。” 帝坎贝尔:“……”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年灵,他真的已经彻底无束手无策了! 他无情地回答:“并不好笑。”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诺迪家族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可爱的小美灵养成了这么暴躁、麻烦、认真又还像个小公主一样会为一句话就生气的性格?他觉得自己需要去揍现任诺迪大族长一顿了。 “以身作则这种事,对我来说真的太过困难了。”阿达加迦兀长地叹息着。 他从小就是一个会带头违反规则的家伙,就连公约都是导师不厌其烦地耳提面命才逐渐学会遵守的,并且从导师那里得到了“训练阿克凯德遵守规则比训练一条狗别吃摆在它面前的骨头还要困难”的中肯评价。 按道理他会拒绝,问题小城主对于这条规则提出的理由真是让他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以你的看法是?”帝坎贝尔严肃地问。 “也不是……不能答应。”阿达加迦勉为其难地说,“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相对于严肃的问题。” 严肃?帝坎贝尔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认真回答的。”他说。 “这真不像是我会问的问题。”阿达加迦长叹了一声,尽量摆出严肃地模样——事实上他严肃的时候看起来相当的随意,比开玩笑还像玩笑。 “就连西乌斯的各个家族都已经拥有相当完善的魔法课程了,更不用说是海克鲁这样的法师聚集城了。原本就只是那些没有家族的小家伙们,才需要中央城堡提供课程。”而且提供的还不是魔法课程,是综合型的战斗课程,为的是让他们长大后能成为合格的佣兵。毕竟同胞的数量不多,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有才能的战斗力。 “你的魔法课程听起来不是面对没有家族的小家伙们,反而是面对有家族的。就刚才听到的来说,我还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为什么那些家族不止没有拒绝,还非常的想把小纯血们送到中央城堡?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部分没有告诉我?” “没有。”帝坎贝尔摇了摇头,“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甚至很多连卡露都不知道的部分也一柄告诉你了。只有你才知道的那么多……” “什么?”阿达加迦看着小城主说到途中脸隐隐有发红的征兆,体贴地补完了对方的话,“原来你刚才说的都是秘密?” 帝坎贝尔点了点头。 无论是面前的情形,还是阿达加迦自身,显然都是无法长久维持严肃。他拼命忍住笑意,问:“那就是课程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而是课程背后的‘其他部分’才特别?” “是……没错,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次帝坎贝尔在短暂地惊讶过后才点了点头:“或者说正是它‘不特别’的地方,才是吸引那些纯血家族的原因。” “不特别?”阿达加迦问。 “我成为城主后,发现协调各个纯血家族之间对在中央城堡里话语权的争执方面,一直是一个既复杂又耗时的麻烦部分,几乎占据了城主公务70%的时间。” 于是帝坎贝尔在第一年就加开了这个魔法课程,让各个家族把他们的小纯血们送到中央城堡学习。 “我给小孩子们的奖励只是‘参观学习’,但我给他们所在的家族的奖励却是各个家族在中央城堡的‘话语权’。” 所谓“话语权”,其实就是各个家族成员在“三会”里所占数量比例的官方说法。 当然“三会”现在是“七会”了。 这次换阿达加迦惊讶了。 各个纯血家族在中央城堡的话语权比重一直是包括塞尔在内的诸位城主的最大困扰,麻烦程度甚至排在“暗系的报酬”之上。相比塞尔选择与纯血家族缔结婚约来说,小城所想的解决办法无疑是既简单又有效的。 阿达加迦勉强藏住自己的惊讶,问:“你是用小家伙们的成绩来决定各家族的话语权?那他们的家族会不会因此对小家伙们施加奇怪的压力,让他们一定要成绩优异……之类的?” “不。”帝坎贝尔立刻明白对方在担忧什么,“我用的不是他们成绩,而是各个家族愿意送到魔法学校的孩子的总数和实际可以入学的魔法方面的天赋总数比。实际上课程也是小纯血们和非纯血们在一起的学习的课程,并没有什么精英制度。” 阿达加迦听到途中已经瞪大了双眼,许久无法掩饰掉自己脸上的惊讶。 帝坎贝尔看着他,不自觉露出了过于温和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睛。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这个‘魔法课程’的真正用意了。”他耳尖微红地说。 阿达加迦依旧有些恍惚,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247章 缺失之风(20)k 按照数量比来决定的话,名额和话语权的争执都会停留在家族层面,或者说是家族长们和城主之间。不仅完全不会牵连到小家伙们,还会把原本琐碎又分散的利益争执都集合成一个整体,用最简单的方式——入学名额来决定。各家族想要话语权,就必须加入课程,并且需要把家族里最有天赋的小纯血送过去。这样许多小家伙就不会再被禁锢在各自的家族里,可以提早接触到其他家族的同龄者——就像阿达加迦小时候,跟其他小纯血一起生活在梵释那样。尽管他们有决斗,却不会从根本上分派别系的与彼此为敌。 因为小家伙们想要的“奖励”在他们的家族看来,是既无聊又跟家族利益无关的奖励——中央城堡的自由出入权。 加上各个家族原本就有各自的魔法课程,而被凑在一起的小孩子们显然是会相互学习的。当然,还包括非纯血们。 最后是唯一的限制,只有入学的年龄必须在十岁以下,这样他们的思想就还来不及固化,就能迅速融入群体,也能对奖励产生切实的兴趣。 因为实际上就算成绩再差,并不是按照优劣排名,而是达到基准线就可以了,这样他们总能在下一期得到下一次机会。这样他们短时间内能被隔绝出利益相关的牵扯,以更自由的方式成长。 这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家族往中央城堡送“像银炽之风小男孩”的奇怪举动,以及被拒绝之后在城堡门口为了入学名额哭诉了整整三天的真正理由。 因为家族和家族里的孩子们在面对同一件事上得到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收获,双方的利益完全是两种东西,双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接下来的部分,就交给小家伙们就行了。”阿达加迦问,“我所理解的这些,是你想要达成的目标吗?” 帝坎贝尔注视着阿达加迦,许久才想起来点头。一次不够,两次,甚至三次、四次。 “没错。这就是我的目标。”他说。 他双眼异常闪亮,简直让阿达加迦觉得有些晃眼了。 “不管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帝坎贝尔继续道,“只要确保他们不会去危害其他的生命,也不违反公约,剩下的就让他们依据自己的意识去自由成长,结果往往并不糟糕,甚至还会充满美好的惊喜。” ——我认为孩子出生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要赠给他们与出生这个事实所相等的爱。这样,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生、他们是否是纯血、他们以后是否有天赋等等,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事,他们的出生也就一定不会成为一件坏事。 阿达加迦看着帝坎贝尔,脑袋里浮现出自己曾经对科特拉维说过的话,完全无法否认自己和小城主在一些根源认知方面的相似度。只是帝坎贝尔拥有的智慧让他选择了更为适合的、更容易被大家所接纳的方法,加上他循序渐进的实施方法,比自己做得要好太多了,才能有现在的结果。 一种别样的愕然与感动混杂在了一起,在阿达加迦心下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帝坎贝尔也是,否则他就不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轻声问。 “我成为城主的第二年。”帝坎贝尔回答。 “才四年?” “是的。”帝坎贝尔不自觉唇角微弯,“但结果非常好。比我所料想的都要好。除了小家伙们会偷偷闯进各个房间,弄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影响大家休息和工作,还有那些家族长会给我送来些‘奇怪的东西’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问题。而……” “而在未来,”阿达加迦替对方说完了后面的话,“等他们都长大了,肯定跟他们家族的那些思想固化的老家伙们不一样,能使用他们自身崭新的认知,或许能从根源上免除各自家族之间的利益争夺。” 第299章 帝坎贝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达加迦,后者说到这里也停了下来,像是在平复自己也莫名激动起来的情绪,尽管他过于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波动。可他就是这种内心越是激动,外在就越是平静的类型。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改变。” 阿达加迦难得过于认真地对帝坎贝尔说。 “不。或许称之为‘变革’才更为恰当。”他郑重其事地说。 没错,这的确就是希望。阿达加迦想。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这个族群。 “因为这远比它实际看起来要了不起得多。”他的确没有看错,帝坎贝尔所选的这才是正确的前路。 “尤其是在未来。” 随着他的声音,帝坎贝尔逐渐回过神来,再度用过于明亮的眼神注视着阿达加迦,声音也同样激动。 “你是第一个。”他说。 阿达加迦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第一个?” “你是第一个看透我真正用意的。” “这、这样吗?”阿达加迦被帝坎贝尔闪亮的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脸,岔开了话题:“那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当然。”帝坎贝尔的目光跟着阿达加迦转头的角度追随而去,“我之前就觉得你比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要了不起得多,事实的确是如此,你根本就不应该贬低自己。” 阿达加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这样毫不吝啬地称赞我,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可爱阶位’又有显著的提升了。” 帝坎贝尔为他的自我调侃沉默了半秒,继而露出无奈地笑容:“我觉得你厚颜无耻的级阶肯定能比可爱提升得要快一些。” “感谢帝坎贝尔城主的赞美,这无疑是对我最中肯的评价。” “……” 算了,帝坎贝尔在心下叹气,积累了六百多年的厚脸皮不是谁能比得了的。 “其实并不是他们无法理解你,而是你的智慧太过出众。”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沉默之后再度开了口,“而且你还这么的年轻,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你能用最简单的方法,从最根源的部分解决了最复杂也是最糟糕的一个族群现状。毕竟从表面上看,这只不过是一个年轻城主为了给小孩子们追加新的魔法课程而做出的突发奇想,并不是为了未来在做铺垫。” “当然,这并不是永久的解决办法,”帝坎贝尔点头,“等这些孩子们长大,可能会出现其他的争执,但只要我还拥有首座,就可以用其他方法来改进。这毕竟不是能随便达成的目标。” 阿达加迦点头:“的确不是。” 第248章 缺失之风(20)l 谁能想到年轻城主的目光一直放在遥远的未来,而不是肤浅的现在?单就这一点,那些纯血家族就没有一个会是这位小城主的对手了。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阿达加迦想到这里,不自觉笑了起来,是帝坎贝尔无比熟悉的那副过于耀目而炽烈的笑容——尽管比自画像年轻了不少,还多了一些顽皮的成分。 “我答应。”不等帝坎贝尔从那个笑容里回过神来,阿达加迦已经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答应第一条规则,并且会竭尽自己所能去履行。虽然我未必能保证对小家伙们起到表率作用,可我至少能保证不给他们带来坏的影响。不过我需要你的监督和提醒,否则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忘掉这件事。毕竟我都已经六百多岁了……” “当然。”帝坎贝尔回以微笑,“我很乐意。” 说服对方答应第一条规则比他所想象的要顺利得多,这让他很难掩饰自己的惊讶。 “那么,第二条规则,”帝坎贝尔说,“也是我最担心的……” “最担心的?”阿达加迦再度困惑,“是什么?” 帝坎贝尔的回答是握住了他的手。双手。这次他稍微用了一些力,并在前者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忽然凑近了他,与他额头相抵。 阿达加迦差点误以为这是一个吻。可它并不是,而是比之更特别的。如同一种生怕被拒绝,因而显得过于委婉的誓约。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做出任何决定或是危险的行动之前,都跟我商量一下?” 他的话让阿达加迦觉得非常熟悉,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同样明显的还有他肯定答应过无数次这个事实,但他完全没遵守过,甚至连遵守的念头都没有。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 不仅拥有“违反规则”的天赋,还拥有“对于不想答应的事就会假装答应实则完全没听进去”的天赋。 “我……” 阿达加迦刚开口就被打断。 “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帝坎贝尔说,“希望你这次也别再忘记了。” “……好。” 与对方四目相接时,帝坎贝尔比刚才的阿达加迦还要郑重其事地说。 “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左右你的任何决定,无论任何理由都不会。但我希望能提前知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和我的能力,当然是除开经验的其余部分,因为有些部分我永远无法与你相提并论,但其他部分……我想,我,不,应该是我们。我们或许能一起考虑出更好的办法,对很多事情都可以。就像对于魔法课程,只有你能理解我真正的意图那样。” 阿达加迦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方式认真恳请这件事,可他同样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这样认真的态度自己是否也会同样郑重的思考。 “没问题。”肯定的答案几乎不假思索地从他喉咙里滑了出来。 “什么?”帝坎贝尔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达加迦立刻修正了自己的用词,让它变得非常正式。 “我是说,我答应。” 帝坎贝尔怔愣地看着对方,一时无法回神。 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毕竟之前他请对方别自我谴责与贬低的时候,对方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会尽量试一试,现在却得到了如此肯定的答复,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答应了?”他重复了对方的话。 “是的。我答应。” 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再三确定对方不是随口哄自己开心,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便沉默了。后者则再三确认他已经没有其他话想说,便跳下了椅子。 阿达加迦并没有就此离开房间,而是在帝坎贝尔的首肯下,摸进了海克鲁的城主专用通讯室,明目张胆的开始了他最喜欢的“电影之旅”。 帝坎贝尔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他毫不讲究地坐在了角落的地上,以及被不同画面所带来的光亮剪切出的侧影,而后无声地穿过两间房间彼此相连的门扉,来到自己专用的公务房间,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既忽略了桌上早已经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许久没有动作,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 虽然他刚才答应了欧兰因和莉莉娅会转告阿达加迦的那些话,却到现在都没有说。因为他一考虑到后者回到海克鲁城才过了一晚,就完全不想说出来了。 只要他亲口说出来,就像亲手把对方推向险境。 他知道阿达加迦并不是物品,不可能只属于他,他也不可能违背对方的意愿,替对方掩藏起才智与经验,那不止是在埋没对方,也是在掩盖大部分同族已经承认的事实:大家需要他; 至于阿达加迦是否愿意回应的大家的需要,这就只能让他自己去决定……是的,按理来说就是如此,这些道理帝坎贝尔全都明白,甚至能说得比谁都具有说服力。诸如为了族群,为了同族,无论多少光冕堂皇的理由,他都能张口就来,就像他对欧兰因他们亲口所说的那样:“我会跟他提起这件事,但一切都将由他自己来决定”; 实际上他并没有让对方来决定,甚至根本不想提起,擅自替对方做决定的念头没来得及阻止就化作了行动——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将对方保护起来。就像对待任何小孩子那样,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将对方和所有的危险分隔开,最好永远不用面对。这不单是因为对方现在所拥有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十岁外表,还有自己已经认清的、已经看在眼里的此前的种种不顾自身安危的战斗方式以及独一风系那种特殊的“均等毁灭”式的力量……这些无一例外都让他不想再让对方涉及战斗,甚至涉及任何与族群有关的、但凡会引发危险的事。 他希望,曾经隔着二百年的时间,让他以一种自己绝对无法想象的情形、另外一种面貌、作为“阿达加迦”与自己邂逅的对方,能在自己的保护下,就这样平安的、再一次长大就好。可这却是非常自大的想法,就像对方此前说过的那样,是以“为他好”为借口、却剥夺了他意志、妄图左右他想法的行径,是他最唯一无法妥协的逆鳞。而他已经保证不会这么做了,对方也因此向他保证不会再擅自决定投身那些危险。 至少,给他一些时间,哪怕多几天也好,让他鼓起勇气告诉对方。 第300章 不,他其实希望能暂时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不好吗? 那个细小的、源于他心底的声音又出现了。 没有不好。完全没有。他希望对方就维持现状,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每天做些惹自己生气的事,就像刚才那样与那些小家伙们毫无违和感的混在一起,讲些极具欺骗性的有趣故事,最严重的惩罚莫过于卡露雅尔逼他吃半熟树莓制作的酸味点心…… 没有什么比维持现状更能让他高兴。至少现在的确如此。 第249章 缺失之风(21)上 在法师聚集的海克鲁城里,无处不是优雅的态度与适宜礼貌,甚至连高声谈笑都是不合时宜的举动,更不会出现任何摆在台面上的争执。 若是在“秋风之月”,恐怕就连风从花丛里带出来的清逸花香,都能比这些身着长袍的亚灵法师们更容易引起注意。用阿达加迦的话来说:那些家伙就是在给尖酸刻薄的灵魂裹上彩虹般美丽衣服,还自我催眠他们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当然,他过于礼貌且疏远的称呼以及那些被惹怒后的讥讽说话方式,都不可否认的源自于这座城。 但,那是在西乌斯的那些战士们抵达这里之前。 当然,以优雅和礼貌著称的法师们显然不会去主动挑衅他们所看不起的战士们,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对后者冷嘲热讽。 那种窃窃私语却从对方的外表、利益到魔力都极尽贬低的方式,别说是本来就“容易就被语言激怒”的战士们,简直是但凡听到,任谁都无法忍受的,继而让双方的冲突迅速上升到了私斗的范畴。 战法之间的争执显然是帝坎贝尔唯一没有举措可以一劳永逸解决的事情,就算帝坎贝尔自己就是战法双修,完全能理解任何双方的结症所在,可除非以后战法双修变成主流,或者至少达到一成的数量比,才有这才能减少纷争。而现在当然只能靠他亲自去调停。加上他离开海克鲁的这几个月里,城里的公务早已经堆积如山——虽然这一部分并不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却足足占用了他一半的时间,加上西乌斯来的那些家伙简直就是刚播撒进肥沃土壤里的“麻烦种子”,跟前者合谋很快就占满了他所有的时间。至于与阿达加迦的长谈过后决定等几天再询问对方“那件事”,他肯定也暂时没空去想了。 等他把那些“无聊的争执”规划出具体的解决条款并丢给“公约履行监管委员会”去负责后,这才专注于处理海克鲁积压下来的公务。 阿达加迦大部分的时候都忙于毫不违和地混在“学习参观”的那些小家伙们里:有时候会跟他们一起去参加魔法课程——精灵语课除外;有时候则会跟小家伙们一起在中央城堡里到处“参观学习”——又称:调皮捣蛋;当他对这两样事情都失去兴趣,就会教小家伙们一些奇奇怪怪的恶作剧方法,譬如在门把手上涂上黏胶、把地板变成流沙陷阱等等,把整个中央城堡都化作了“小魔鬼”们的恶作剧乐园——在帝坎贝尔收到一堆投诉后,无数次警告他收敛一点后,他才逐渐没那么过分;最后,他甚至还能抽空给小诺拉上好几节风魔法的基础课,顺便陪卡露雅尔去看医生,并且用那些小家伙们做掩护、找各种各样的名头悄悄去参观了“七会”的具体运作形式…… 帝坎贝尔简直无法想象对方为什么能拥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但是对此,他除了表示头疼,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实际的谴责举动,毕竟对方还有一个新养成的习惯,对于他来说简直过于美好了,足以弥补那些恶作剧所带来的任何麻烦。甚至因为对方在这件事上作出的小改变,让他最近的每一天都会表现得相当愉快。 阿达加迦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帝坎贝尔的房间门口,等着他打开门,笑着跟他道“早安”;后者会为此脸红,即便持续了十多天,依旧无法习惯。随后他们会一起前往白塔的城主专用餐厅,像之前那样一起共进早餐。 帝坎贝尔起床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固定,阿达加迦却总能在他打开房门前出现在那里。有时候他能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但他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只会因为无聊而爬上窗台,盯着窗外那些弯曲的树藤看;有时候他就赶在帝坎贝尔刚要打开门的前一刻才赶到,后者只要竖起耳朵,几乎能听见对方急跑过走廊的脚步声;当然,阿达加迦从来不会通过两间房间相连的那扇门扉,好像在恪守某种必尽的原则,并且永远也不会违背。 这个心照不宣的新习惯几乎成了他们每天唯一能固定碰面的时间,可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让它变得太过隆重。 他们相互都抱有谨慎的、生怕会打破这种美好的小心翼翼,只会在那张并不大的餐桌上聊些不起眼琐事,内容最多是对食物的偏好,剩下的时间则在进行古精灵语教学,模式是其中一个念几个古精灵语里的单词,另一个完美的模仿对方的所有发音后,再听前者讲解意思。 这大概是帝坎贝尔遇到过最享受的早餐以及最随意的教学方式,因为每天都能拥有这样愉快的开始,几乎让他感觉不到忙碌所带来的疲惫,甚至就连暴躁的脾气都很久没出现过了。 等帝坎贝尔终于忙得告一段落,却发现已经一不小心就过去十五天了。 刚处理完第十六天公务的海克鲁城主不经意回过头,看向自己背后的窗户,立刻蓦地怔住,吓得直接弹离了椅子,赶紧推开自己窗户。 “你在干什么?”帝坎贝尔惊呼。 正对着城主公务房间窗户的弧型树藤缝隙间,有一个时隐时现的臀部。它属于帝坎贝尔再熟悉不过的、穿着自己小时候曾经穿过的那套——也有可能不是之前那套,而是另一套,但它显然还是带有诺迪家族水百合花纹装饰,总而言之它现在属于“某个小男孩”——那个“穿着短裤的小男孩”,精力简直旺盛得像条小狗,不停在弯曲树藤间钻来钻去,并且每次都能把臀部精准对着城主公务房间的窗口,让海克鲁城主的视线里充满了那个可恶的、扭来扭去的轮廓。 他简直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了! “阿达加迦!” 他又喊了一声,在自己脸红起来前移开了视线,吼道: “我问你在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新花招?! “看了不就知道了吗?”阿达加迦并没有被身后冰冷地吼声音吓到,头也不抬的继续穿梭在树杈与树藤之间。 “我没有看!”帝坎贝尔愤怒地回答。 阿达加迦:“……?” 如果没有看,小城主怎么知道他在窗外?而且小城主为什么生气了? 阿达加迦困惑地回过头看向帝坎贝尔,解释道:“我当然是在爬树了。” 他以过于无辜的声音说完,又转回头,继续专注的穿梭在那些弯曲的树藤之间。 帝坎贝尔:“……”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确是“一看就是在爬树”! 可恶! “别爬了!快下来!阿达加迦,你听见了吗?!” 他连续的命令声显然被阿达加迦彻底的忽视了。 他只好改变了口吻:“你小心一点。别掉下去。摔伤了怎么办?我会担心的……” “请放心,相信我,我可是很擅长爬树的。”阿达加迦头也不回地说。 “……” 这真是帝坎贝尔听过最奇怪的自信了。 他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阿达加迦顺着树藤往下爬,接着又横向穿梭在周遭相对细小的插枝上,直到后者仔细地查看过那一整条树藤,这才顺着原路攀爬到比城主公务房间窗户正对位置略高一些的地方。 “小城主。”阿达加迦喊了一声。 帝坎贝尔:“什么?” “准备好了吗?” “准备?准备什——” 第250章 缺失之风(21)下 帝坎贝尔话都没来得及问完,就看到阿达加迦松开了手,直接松开了树藤,跳向敞开的窗户。 这种时候思考已经沦为摆设,更不用说言语谴责,帝坎贝尔唯一能做只有探出上半身,尽量张开怀抱,伸长手臂去接住对方。 “接得漂亮!”阿达加迦成功地落进帝坎贝尔怀里,立刻喝起彩来。 惯性早已经把帝坎贝尔带得踉跄向后仰躺在地上了,甚至连后脑都重重的磕了一下,过大的惊吓让他指尖发颤,心跳飞快,响亮得恐怕连对方都清楚的听见了,但他依旧紧搂着对方。 准确的说他脑袋都变得一片空白了,除了搂紧对方之外什么都忘了。 他足足花了三秒才回过神来大吼:“你是笨蛋吗?!” 阿达加迦以手肘撑在对方脑袋两侧,享受到了俯视对方的快乐,露出了过于灿烂的笑容,说:“你这不是成功接住我了……吗?” “这根本不是接不接得住的问题!” 阿达加迦的话被帝坎贝尔的怒吼打断。 “塔顶到地面的落差有30米!30米!” 第301章 这才安分了几天?帝坎贝尔难以置信。 不,或许因为对方安分了几天就觉得对方会从此变得安分的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没关系的,”阿达加迦表示,“都说我很擅长爬树了……” “这根本不是擅不擅长的问题!”帝坎贝尔继续吼,“你这个老混蛋,就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年纪和目前的健康问题?能不能别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如果掉下去了,你就……” 阿达加迦就着这个姿势凑过去吻了吻对方的唇角,成功阻止了帝坎贝尔的喋喋不休。 “你……又来这一招?”经过数秒帝坎贝尔才想起来发出不满的声音。 “什么这一招?”阿达加迦无辜地眨眨眼。 不是他想来这么没新意,是这一招对小城主特别有效。 “别装傻!” 跟帝坎贝尔依旧愤怒的吼声不同,他双手扶起对方的动作却格外温柔。他反复仔细地检查对方有没有跌伤,就连一块树枝擦伤的红痕都啰嗦了超过三分钟,阿达加迦只好再度吻了他一下。 “你能不能在我认真跟你说话的时候,也认真一点?”帝坎贝尔这次不再长篇大论的训斥,而是瞪着对方表达不满。 “我也很认真。真的。”阿达加迦认真地修正了自己的话,“我刚才的意思是,我是不自觉吻下去的,因为小城主你实在是太……” “闭嘴!”帝坎贝尔真是拿对方那张六百多年厚度脸皮毫无办法了。 “没问题。”阿达加迦愉快地回答。 帝坎贝尔实在弄不明白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为什么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能找到耍花招的机会,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层出不穷的花招吓得提前患上魔减症。但自己除了骂他几句,还真的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至少现在不能。 他心情复杂地扶着对方站起来,不太确定地问:“你真的是在爬树?” “当然不是。”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 “……” “我是在解构复苏魔法。” “复苏魔法?”帝坎贝尔问,“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精灵们真正想留下的那种魔法?”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学会这种魔法。” 阿达加迦途中明显的停顿让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这是对方不想提及的部分,并且极有可能是关于梵释的部分。 好像每次提到梵释,阿达加迦都会变得非常奇怪,就像相比他的过去和已经故去的导师,他更想隐瞒的是梵释的一切。帝坎贝尔想问对方:梵释到底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这些话在对方迅速避开他询问的视线后,只能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没关系,”他不自觉叹气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谁都有不想提及的部分。帝坎贝尔完全能理解对方,但不代表他不会失落。因为他已经觉得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不一样了,事实上也的确不一样。然而,与之相应的一切却并没有改变,事实上也并不是所有都会改变。 就像他不自觉抱持着“善意”隐瞒对方一些事,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他之前还试图自我安慰地想:“大城主”只是一种巧合,像对方所说的是通过一个“构建远距离传送阵”就能促成。可事实上,当他听到对方亲口阐述出自己在未来对这个城、对族群所提前规划的改变之后,他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这位在数百年前就能在排除一切异议、维持与人族同盟的“大城主”,绝无可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看他对“唯一能建造家园的魔法”如此热心,却对“独一风系”的魔法如此排斥的态度更可以知道,他对这个自己的族群虽然并不信任,却没有任何恨意。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他被海克鲁城驱逐的部分,让他过于失望了。 随后便是离开族群的漫长孤独生活,让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漠不关心。他掩埋自身才智与责任感,将一切非必要的、能引起周遭注意的部分——否则他就不会想方设法逐一参观“七会”。但他全都隐藏了起来。若非帝坎贝尔之前主动剖白的内容,恰好是能引起对方兴趣的部分,他甚至会继续披着毫无破绽的谎言皮囊,绝口不提…… “小城主,你怎么了?”帝坎贝尔的沉默让阿达加迦察觉到古怪。 帝坎贝尔被阿达加迦的声音唤回神来,低头与对方四目相接。 “我想跟你说件事。”他注视着对方浅绿色眼睛,说:“你要认真听我说。” 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否则就是在违背对方的意愿,如果被他从其他途径知道,完全能料到会有多糟糕的结果。 “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阿达加迦不解地问。他最近只替小家伙们恶作剧出谋划策,并没有亲自动手做坏事,应该不会算到他头上。 “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吧?”他问。 “不。我的意思是,不是严重的事。但也不是轻松的事。”帝坎贝尔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我也只是代为转述,是……” “是?”阿达加迦问。 “是莉莉娅和欧兰因他们,让我转述的。”帝坎贝尔修正了自己的话,“你听我说完再做决定。无论你怎么决定,都是你意愿,我不会干涉……不,我是说,我并不希望,不,应该是你,我……” 这次修正显然是不成功的。 阿达加迦疑惑:“这么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都不像小城主你的风格了。” 的确不像了。帝坎贝尔心下叹气:“我想说的是……” “我在听?”阿达加迦耐心十足地注视着对方。 “我只答应他们告诉你这件事,但一切完全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过你决定好了,请一定要最先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好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当然。” 帝坎贝尔在对方眼神鼓励下,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开头。 “事情是这样的……” 第251章 缺失之风(22)a “认真思考”是近十年的阿达加迦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他答应下来的当晚,已经生锈的脑子就背叛了他,让他只能盯着床顶翻来覆去地发呆到了大半夜。 诚然不能把他的失眠尽数归咎于思考,也可能是他之前在西乌斯的十年一直住在嘈杂、肮脏、狭窄的又酒气熏天却能让他心安理得的地方,因为那里根本没有谁认识他,也就没有谁会来找他的麻烦,是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所以无论是科特拉维那栋房子的门廊,还是西乌斯繁衍实验室走廊的地板,甚至是被帝坎贝尔百般嫌弃的矮顶的狭窄阁楼,他都能睡得十分坦然,并且时常感慨比野外要好上太多倍。 他显然早已经习惯了糟糕的居住环境,甚至再往前的那两百年里,还习惯了更加恶劣的野外环境。现在他重新回到这种宽敞、柔软、整洁,简直是集各种舒适于一体的环境下居住,短时间内的确会因为“人类幼崽”的身体而无法抗拒,可一旦出现变化或者需要思考什么,尤其是与过去有关的内容,这种过于舒适的环境就会给他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熟悉”以及熟悉所附赠的古老记忆,无一例外存在着大量糟糕的部分。那些他刻意忽略已久的部分,也将无法继续逃避下去了。 主人? 可爱的风精灵们被他繁复的思维所惊,擅自离开他的身体,悬浮在他的周围,发出关切的声音: 主人,怎么了? 主人,请别难过。 没事。阿达加迦回答:我没事,我也没有难过。 它们的数量明显比之前又增加了不少,顷刻就渲染了整间房间。 螺旋的丝状物,不断无序的划出各种漂亮的弧度,让这里变成了无需魔力就能催动的绚丽的魔法世界。 他看着它们,稍微放松下来。然后借着它们留下的碧绿色轨迹跳了床,走到从床边的柜子边,拿起那只装清水的壶型容器,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像喝酒那样一口气灌下去。 当他准备倒第二杯的途中,忽然停下了动作,接着选择放下杯子,直接拿起那个像壶的东西,一口气把所有的清水都灌进了自己的胃袋里。 然而,那并不是酒,除了让他的胃袋发出不满的声音,只能让他的脑袋愈发清醒。 科特告诉过他,曾经的精灵们能通过饮下梵释森林里的一口清泉水,就治愈自身的伤,增加自身的魔力因子,因为整座森林除了有跟现今灵族要塞外围同样的巨大空间魔法之外,还遍布着复苏魔法。 所有的泉水都被复苏魔法净化;所有的地方都适合自然精灵们居住,让它们不自觉展露出形态;所有的植物也都因此逐渐获得的生命与智慧,如同风炎圣树那样;就连恶劣的沙尘和连续百日的大雨都不会莅临梵释,因为空间魔法和复苏魔法能相互作用,把那里变成四季常青的温暖之森林……魔法和奇迹在梵释无处不在,精灵们所生活的时代也因此才会被称作:神话时代。 第302章 而他现在喝完了一整壶,既然没觉得自己变强了,也没觉得变弱了。他还是他:知道一些古精灵留下的失传魔法,却没能掌握最关键的复苏魔法——解构海克鲁双子塔留下的复苏魔法还需要很久,甚至刚开始就让他察觉到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因为它太过复杂了; 他的基础魔力依旧维持在低阶以下,比诺拉多不了多少,而在剑术方面也依旧是个微不足道低等战士; 他一度毫无破绽地伪装成一个了不起的风系法师,成就了名为“银炽之风”的传奇,后来装成过各种各样法师或战士,高阶、低阶、中阶,什么都有,唯独战法双修除外,因为那在他看来无异于是对导师科特的严重亵渎。 阿达加迦就这么杵在原地怔忪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向那扇巨大的窗户。 黑塔的顶层是弧形的,这扇窗户自然也是同样形状。两侧有精美的弧形花纹,典型古精灵族遗留下来的建筑风格,并且养护得非常好——从一座中央城堡的房间、哪怕是一扇窗户的花纹养护的好坏情况,其实都能看得出来现任首座拥有者是否尽责。从帝坎贝尔组建“七会”,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既能掌控大局又能兼顾细节的优秀的城主。 优秀的城主。他想:这是一个不错的词组。 可以用在帝坎贝尔、塞尔、莉莉娅或者已经背叛了族群的那三位城主身上,但唯独不应该用在只做了十年“大城主”、连名字都没有告诉过大家,却忽然抛下了他所应该肩负的一切责任,就这样消失在了大家面前的自己身上。 是悔恨吗?显然不是。能让他悔恨不已的只有需要力量却束手无策的“那个”时候,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事实上他只是不知道那些事是否应该做,又是否适合由他去做。而没有目的性的,尤其是不是由他来决定目的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是“自己的期望”,而是“他们的期望”,如果要他为此行动,那无异于就是在左右他的想法。 阿达加迦从窗口眺望着整座海克鲁要塞,看它区别于战士聚集城西乌斯的实用主义,有着错落有致的尖顶与圆顶的布局,看那些魔法照明造就的流光灯火,时刻都像泉水一样在暗夜下流淌。 无法否认海克鲁远比西乌斯要美丽得多,而且还拥有魔法建筑所特有的剔透与悠远韵味,也远比西乌斯要更像一座灵族的城,事实上海克鲁城也是第一座被建立起来的灵族要塞,更是六座要塞里最大的一座,当然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的第一个一百年,在海克鲁、梵释、荒原和西乌斯之间来回,也徘徊在仇恨、巩固不可或缺的同盟以及圣书战之间; 他的第二和第三个一百年,则徘徊在魔鬼巢穴与诺迪家族之间—— 第252章 缺失之风(22)b 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家族,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这是科特在世的时候没来得及教阿达加迦的部分之一。灵族的家族本身也区别于人类,不单纯依靠血缘,更多的是协作、默契与友谊。如同适合的同伴们相互认可后,互邀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永远彼此帮助。核心的部分是“家族”,永远是。这种关系不需要爱情或婚姻来维系,而是信任和性情相投。 他聚集到了比自己所预想得要多的志趣相投的同伴。有光系也有暗系,有高阶也有低阶。诺迪家族还是当时唯一一个不论级阶、战法还是光暗都可以加入的家族。而家族内所有的争执,都很“不讲道理”的以“跟他决斗”为解决方法,输了的必须听从对方的意见。很显然,这对于当时过于强大的他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诺迪也因此比任何家族更有凝聚力。这同时也埋下了相应的隐患——问题不在于他是否能永远强大,而是他的决定不可能永远都是对的。 但,那时候他还非常年轻,显然不会考虑到太过遥远的未来。而那群性格特异、实力也各有千秋的混蛋家伙们,无一例外在与他性情相投之余,也相当擅长合作战斗。 尽管阿达加迦自己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协作,但他不介意学习,也正因为他们,他才逐渐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风格,学会了观察大家的战斗方式,学会了不引起敌我双方的辅助型战斗方式,以收敛自身锋芒的形式,与大家彼此配合——这也是他后来能在暗系那边的二次转包任务组队里吃得开的原因。乌卢克却以为他天生如此,其实他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切都是他在漫长的时间里,藉由诺迪家族最初那一批成员彼此协同才逐渐学会的。 开始的诺迪家族的确有趣到一度让他心底的天平失衡,不知道复仇和诺迪家族孰轻孰重。但随着他持有的圣书越来越多,诺迪家族也开始吸引来一些并不怎么样的家伙加入,而他最开始的那些同伴们后来都无一例外都在残酷的时间里败给了魔减症,毕竟能活到四百岁的同族并不多。最后,只剩下了他还在苟延残喘; 他的第四个一百年,活在魔力流失、级阶下跌、背叛、被诟病以及力量失控之中,开始步入彻底的孤独。他始终不明白对其他同族有益的圣书,为什么反而会让他的魔力流失。却像任何老家伙那样,即便不甘心,也无法避免的逐渐身陷绝望。可诡异的是,他没有在魔力彻底流失后死亡,反而导致了“独一风系”的力量失控。之后就是驱逐,是远离圣书、远离灵城的生活,而他竟然在此后的战斗中,因为“精灵咏唱”诱发了原因不明的逆向生长,并因此活了下来; 他的第五个一百年,在魔力方面是彻底跌落至了谷底,只能凭借着跃阶战法和“独一风系”的魔法,独来独往的苟且于荒原中,可这却是他最畅快的专注于与鬼族战斗的时期,他因此也逐渐回忆起了自己逃避了数百年的那些记忆,想起了一度遗忘的对导师的许诺并开始履行; 再下一个百年?他忘了。可能是无以计数的战斗,可能是更多他所厌恶的情况。总之,他不得不命令自己去遗忘,并且在自己脑海中铸起足够牢固的堤坝,以此阻隔掉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苟活下去,用仅剩的力量来履行他答应导师的事……直到他得知科特拉维的存在。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帝坎贝尔陈述完欧兰因他们的意愿,显得并不高兴,更难得主动避开了阿达加迦的视线,“你拒绝也没有关系,不如说我还希望你拒绝,完全可以像现在这样,我会……” 他想说:我会照顾好你,但他没来得及说完,就把话语遗忘在了对方抬手碰触自己脸的动作里。 阿达加迦安抚般的摩挲着对方的脸,在后者抓住自己手的时候却顽皮的笑了起来,换了另一只手的手背,又在同样的位置来回拭了几次。 “糟糕,擦不掉了。”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感觉是弄脏了一副美丽的画。” “什么?”帝坎贝尔满脑袋疑惑,完全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刚才还在安慰自己,接着又自顾自的笑起来了。 “我完全忘了刚才爬过树这件事。”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困惑的注视下冲后者摊开了手,展示手掌里的灰尘。 帝坎贝尔:“……”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指腹果然多出一层污迹,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对方。 “我忏悔。我有罪。”阿达加迦用可怜巴巴地语气说,“我会帮负起责任帮你洗干净的并且下次注意先洗手再碰你的脸。” “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面对这样真诚的演技,帝坎贝尔简直无法分辨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当然不能谴责他,只能露出无可奈何地笑容。 “没错。”阿达加迦仿佛就在等他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也你不需要露出难过的表情。” 帝坎贝尔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对方。 “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而不是隐瞒,让我很高兴。”阿达加迦难得颇为严肃的边说边侧开了头,稍稍避开帝坎贝尔的视线,盯着窗外那些树藤的弧线,说:“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随后他在末尾表示:“我需要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 帝坎贝尔根本没有料到阿达加迦在面对复杂选择的时候,竟然还能优先顾及自己的情绪。他的言行给帝坎贝尔带来的感受远不止是安慰,还有难以言述的感动,他那一整天的理智当然都跑到情感的湖面上去专注漂浮了,整个灵都相当恍惚。 既然对方说需要考虑,帝坎贝尔自己本来也就不想促成这件事,再加上对方言辞间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他当然很愿意给对方时间考虑。别说几天,就算再久都可以。 可是,事实上如何? 第253章 缺失之风(22)c 阿达加迦知道自己对帝坎贝尔说得非常动听,简直就像他自己发自内心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心里却非常的迷茫。 第303章 他从以前就是如此,撒谎得时候能比精灵的歌声还动听,真正的他却是笨拙又顽固。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边站了多久,才踮起脚来,艰难地够到窗拴,推开了那扇过大的窗户。 夜风像冰凉的纺织品一样掠过他的皮肤,跟双子塔的藤叶一起鸣奏出他最熟悉的旋律。 他探出脑袋来回端详着视线可及的双子塔这一侧。高达30米的落差,本来应该让窥视它们的自己感到恐惧,不过因为那些弯曲的树藤已经亮起了月辉细线,勾勒出他最熟悉的属于梵释的景色,反而让他安下心来。随后,他仿佛被那些风推着,驱策着,走向了墙壁。 等他回过神来,那些调皮的小家伙们已经擅自替他打开了房间里的壁柜。 这是他第二次打开这个壁柜。 之前并非不想开,而是即便打开,也会怯于去看,只好干脆假装那里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墙壁。因为他在开始的四百年,并没有履行过自己答应科特的事,也没能成功替对方复仇,甚至遗忘了自己早已拟定下的“最初愿望”,而那些属于“独一风系”的螺旋形徽记,不止能让他丢脸的恸哭出来,还像是随时在谴责他,让他觉得多看一眼都像是在亵渎导师。 今天他奇迹般的得到了勇气。当然,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勇气,而是因为窗外的月辉树藤和那些风精灵们,在他被迫思考关于未来应该如何决定的此刻,让他徘徊在迷茫与烦躁之间的此刻,才能胜过怯意。 他径直走到壁柜的最深处,也就是那柄细精灵剑悬挂的地方。 开始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安静地端详着它。从螺旋徽记的位置开始,到剑刃上闪烁的“星宵”。反复来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才在剑的正下方坐下来,背靠着柜子的内壁,半仰着头,继续盯着悬挂在他脑袋上的精灵剑,任由“星宵”和风精灵们像流星一样,交替着映进他的眼睛里。 他,不,应当是他们。 他们这整个族群是诞生在非自然规律中的科学产物,他们的力量却是源自于灵魂的非科学产物。他们本来可以选择就这样在人类已有社会和文化制度里,做为美丽而强大的武器,履行自身的义务。“三战灵”却为他们引导出了截然不同的开端,赠予他们一个无限自由的未来,让他们烦恼,让他们跌跌撞撞的前行。同时“三战灵”逼迫他们思考任何高智慧物种都必须寻找到结果的问题:我们的未来在何方? 阿达加迦想到这里,不自觉默念了这个问题。 风精灵们纷纷发出困惑的声音,因为它们只是意识集群体,并不具备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思考能力,因为它们既存在,也不存在,时间对它们来说只是一种状态,根本毫无用处,它们的存在也没有没有规律可言。 他一直思索到快天亮的时候,都没有得出结论,困意却逐渐缠上了他的思绪,让他就这么蜷缩在柜子的角落里睡了过去。 就像在地下洞窟的那一次不同,又不像。这一次他的身体与灵魂上没有双重的疲惫,甚至灵魂已经比此前“恢复”了不少,可他依旧难得的没有做梦,睡得异常的沉,以至于他醒来走出壁柜后,看见暗色的天幕时,还以为是天还没有亮。 可惜,无论是谁,只要独自在纯粹的黑暗或白昼里下呆得久了,都会失去对时间的认知,而壁柜恰巧符合了这些条件。 等他发现天越来越黑,肚子也迟来的因为饥饿而发出抗议声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睡过了整个白天,现在早已经是夜晚了。 帝坎贝尔到今年已经27岁了,虽然外表在最近十多年里没有任何成长迹象,在族群平均寿命里也只能算作是刚刚成年的年轻灵,但这只能归咎于过高纯血度所引发的弊端,而他所历经的二十多年其实远比寻常同龄者要“丰富多彩”得多,无论是首座挑战还是中央城堡的改革,都能证明他的智慧和灵魂的成熟度毋庸置疑。 可问题是:一旦碰到关于阿达加迦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比三岁的小孩还容易被上当受骗。 今早的他更是从阿达加迦没有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等他一起去用早餐的这一刻开始,就焦躁了起来。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生命里首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了后悔。 刚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并没有太过在意,甚至还红着脸主动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 然后又一次,再一次……重复五次都没有得到回应,甚至把住在隔壁的卡露雅尔和诺拉都敲醒了。 卡露雅尔困惑地看着他,他只好停下了这种近乎于骚扰的举动,准备独自去白塔解决早饭以及今天份的公务。 “哥哥,还记得今晚的事吗?”卡露雅尔在他走远前出声提醒,“我可不想独自回去面对那些家伙。” “当然。”帝坎贝尔停下来回身点头,“我肯定不会忘的。” “那就晚上见。”卡露雅尔朝他挥挥手。 “你们晚上要做什么?”诺拉忍不住好奇。 卡露雅尔想了想,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帝坎贝尔板着脸来到白塔。一路上反复告诫自己,他可不是某个忘性大的老家伙,也不是某个不懂礼仪的老混蛋,他决定要秉持住最后一点礼仪,不像上次那样直接通过两间房间相连的门,闯入对方的房间,而是选择了礼貌的离开。 冷静。帝坎贝尔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早餐,并不是什么需要生气的事,因为无论是谁、在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以前,都会显露出一种特殊的征兆——就像阿达加迦前几次要离开的时候那样,既然对方说需要几天时间考虑,他就必须像个成年灵那样,给对方充足的时间去考虑。 可是他一边如此告诫自己,却一边觉得越来越烦躁了。 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相信那个卡朵尔大陆上最资深的老骗子。 简直一个词都不能信! 第254章 缺失之风(22)d 诺迪家族从创立至今已经有五百多年,家族成员中曾与现有三十位圣阶,近千位高阶以及八位首座拥有者。在西乌斯被毁、齐图和海斯家族都出现了叛徒的前提下,毫无疑问已经跃升成为第一家族。 “哥哥,”卡露雅尔看着远处已经露出轮廓的、诺迪家族门廊上偌大的水百合纹饰,不自觉鼓起了腮帮,说:“我们已经缺席好几次家族聚会了吧?” “四次。”帝坎贝尔面无表情地以一贯的冰冷地声音回答。 “才……四次吗?那今年还要再参加一次。真不想去。”卡露雅尔抱怨完稍事停顿了一下,问:“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否则就不会用这种能冻死灵的声音说话。她在心下补道。要知道过去的哥哥虽然是这样,但最近的他可是一个经常会微笑的温柔灵了,整个中央城堡在他手下做事的灵们,私下无一不为此感到欣慰,就连工作的效率都提高了。 “没有。”帝坎贝尔毫无波动地回答。 “是今天早上阿达没给哥哥开门,还被我阻止你闯进去的原因吗?” “不是!”帝坎贝尔气道,“别说得就像我要做什么违反公约的事情一样!” 卡露雅尔:“……” 看来一定是了! “阿达生哥哥的气了?”她问。 “没有。” “那是阿达又惹哥哥生气了?” “也没有。” “那……” “什么也没有,我能处理好。”帝坎贝尔余光撇到几步外的水百合门廊,压低声音提醒道:“卡露,把你的好奇心收一收。我们到家了。” 卡露雅尔循着帝坎贝尔地视线看了一眼那朵水百合纹饰,急忙恢复了一名法师所应有的一切标准礼仪,甚至还在穿过门廊前给自己、哥哥已经旁边忙于好奇的四处张望的诺拉顺序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装束,确保大家都整齐得就像是画像上走下来精灵法师的范本,这才一起越过了门廊。 “今晚的痛苦正式开始了。”卡露雅尔低声表示,“希望能早点结束。” “为什么卡露姐姐回到自己的家族反而会觉得痛苦?”诺拉不自觉也以同样小的声音问。因为周遭明明已经能看到很多前来参加家族聚会的诺迪成员,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尽量不发出任何明显的声音。诺拉还没见过这种到处都是同胞却如同周遭没有同族一样安静的古怪情况,真的跟西乌斯太不一样了。 “因为的确非常痛苦。”卡露雅尔羡慕地看着非纯血家族出身的诺拉,惹得后者颇为困惑地回视她。 “卡露姐姐的眼神有点可怕……”诺拉表示。 “抱歉。只是有点羡慕你而已。”卡露雅尔摸了摸她的脑袋。 诺拉疑惑:“我以为有纯血家族,尤其是了不起的纯血家族,是应该感到骄傲的事?” “是骄傲的,本身的确引以为傲,对非家族的同族也会坚持这种骄傲。但家族本身的那些规则就……不那么让我骄傲了。”卡露雅尔小声解释道:“就譬如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连普通的聊天都不行,必须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压低声音说话,才算符合家族聚会上的礼仪。” 第304章 诺拉瞪大了眼。 “听说诺迪家族以前是没有定期聚会的。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种糟糕又无聊透顶的形式主义。”卡露雅尔小声抱怨,“就算不能取消这个糟糕的聚会,改成一年一次也好。” “除非你或者我成为大族长。”帝坎贝尔冷酷无情地表示,“否则是不可能的。” 以前的卡露雅尔的确这么计划过,不过考虑到自己的魔减症问题,再想起大族长那张已经布满皱纹却还是没有患上魔减症的苍老面孔,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希望了,勉强自己“呵呵”笑了两声,表示:“我应该是不可能了,只能靠哥哥了。” “我没打算成为大族……”帝坎贝尔无情地表示。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卡露雅尔借着法师袍的遮掩,用力踩了一脚,从而自行噤声。 “哥哥,”她不满地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我一下?真不体贴。” 帝坎贝尔吃痛的猛顿住脚步,周遭的诺迪家族成员迅速向他投来了注目礼,他只好维持住严肃的表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迅速跟上卡露雅尔。 迈上台阶的时候诺拉担忧地拽了拽卡露雅尔的长袍另一边,小声说:“我开始紧张了。” 其实她之前就表示过不想来,毕竟她根本不是诺迪家族的成员,不过卡露雅尔表示诺迪家族的定期聚会不止有已经加入的成员来参加,还有想加入的纯血会来参观。虽然后者需要有家族成员陪同。 就在诺拉犹豫不定的时候,卡露雅尔强烈推荐了一款诺迪家族聚会上的酸味点心,前者随即屈服于食物。 当然,从诺拉被迫穿上法师长袍,走路也不能迈大步开始,她又感到非常的后悔了。 “没关系。”卡露雅尔小声道,“你只要记得别离开我或哥哥太远,就不会有无聊的家伙来找你麻烦。” “这还有找麻烦的传统吗?”诺拉小声问。 “因为我们是光系家族,不是暗系。”卡露雅尔解释道,“虽然我们实际上也有暗系成员,只是最近几十年数量越来越少,而且跟其他的光系成员相处得也不是那么愉快。” 而诺拉现在的外表自然是个纯粹的暗系。 这个在卡露雅尔眼中十分痛苦的家族聚会,的确是以前没有的东西。至少诺迪家族是没有,不过现在的任何一个纯血家族都有,因而诺迪家族不知不觉也出现了这样一个聚会。 通常来说都是每个月一次,无法参加需要有合理的理由,例如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之前刚好因为圣书战去了西乌斯城,才被允许不参加,等于带有强制参加的性质; 其次,并非所有的家族成员都像卡露雅尔这样不情愿来参加,毕竟这算是纯血家族的一种优渥条件,因为每次聚会的首要固定事项,就是介绍近期加入的新晋成员,这对任何有兴趣寻找学生和指导者的大家来说都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255章 缺失之风(22)e 第三,任何一个没到成年期的成员,都会被家族里包括大族长在内的所有长辈“关心”基础魔力和级阶的提升问题,还有机会得到额外的指导; 第四,所有到成年期的成员,都会被关心是否在中央城堡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位,或者是否有组建属于自己的专门任务小队,以及队伍成员情况。详细到名字、魔属和家族。如果没有,还会得到额外的帮助。 当然,还有第五点,对未来的卡露雅尔和现在帝坎贝尔来说都很痛苦的一点—— 卡露雅尔偷偷瞥了帝坎贝尔一眼,覆在诺拉耳边悄声说:“我还没到成年期,还算比较幸运。” “幸运?”诺拉小声问。 “因为所有到了成年期的成员,都会被大族长亲自拷问‘订婚大事’。” 诺拉:“……” 她愣了愣才困惑地问:“为什么是订婚大事,而不是婚姻大事?” “因为最重要的是评级定阶,然后就是中央城堡就职和任务小队的问题。”卡露雅尔小声道,“‘婚姻’在家族里根本不能算在重要事项内,但订婚却算。这在任何一个纯血家族里都是一样的。” 小诺拉的脑袋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问号,脸上也是。甚至开始明白卡露雅尔为什么羡慕自己不是出身自纯血家族了。 “遭了,早餐!” 阿达加迦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现在已经是晚上的时候,简直如同遭受了某种过大的惊吓。 他蓦地从壁柜的角落里跳起来,刚往前走出半步却被发麻的身体阻止。 他不受控制的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的同时,还差点把那柄剑从悬挂的地方给撞下来。 他只得停下来,手忙脚乱的一边去扶剑,另一手则扶着柜壁,花了些时间才稳住自己重心。 他显然已经错过了跟小城主一起吃早餐的时间,可他依旧飞快地跑到后者房间的门口,就像之前十几天的每个早晨那样敲了敲门,并且礼貌地等待着。 门没有打开,门的另外一端也没有任何响动。 灵族的订婚跟婚姻一样特殊。区别在于婚姻本身不止拥有人族意义上的婚姻义务,还必须共享独一魔力波动、代表着最特殊的信任关系,是能相互无条件帮助对方的“特殊缔约”。订婚则是表示:愿意保留在未来共享独一的魔力波动的可能,是在信任的基础上“示好”。如同直接承认对方的出众实力,算是一种无法避免的“社交”。毕竟他们的寿命最少都有两百年,加上“项圈”的作用,根本无法在那么长的寿命里保证对婚姻的忠诚度,更不用说是随时可以取消的订婚了。当然只能算是“示好”。 “帝坎贝尔城主只要认可了谁的实力,就需要订婚?而且是订很多婚?”诺拉半捂着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那也太恐怖了。” “不。”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几乎同时开口。 “我没有。”帝坎贝尔说。 “哥哥没有跟任何纯血订婚。” 食物依次端上桌后,卡露雅尔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并先递给诺拉了一个酸味点心。后者吃掉后真心表示点心好吃,但她同样真心的无法理解纯血家族和成年灵的世界了。 她问:“如果不订婚是不是会被大族长重点关注?” “说重点关注都是非常温和的词汇了。”卡露雅尔摇着头表示,“因为哥哥在刚一成年的那次家族聚会上,就当着大族长和全体家族成员的面,大声宣布他只愿意跟‘独一风系’订婚。” 她的话语停顿在这里,显得意味深长。诺拉看帝坎贝尔的眼神也是同样。 “大族长出来了。小心他发现你们俩个没有专心听他说话,反而在闲聊。”帝坎贝尔的声音把两位少女强拉回过于严肃的聚会中,而不是自己身上。 卡露雅尔迅速噤声,用眼神向帝坎贝尔表示自己的不满。诺拉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惜她显然不敢向帝坎贝尔表示不满。 诺迪家族的大族长是个一脸严肃的老年灵,完全没有故去的西乌斯实验室前任老室长和蔼,就是那种小孩子都会讨厌的典型老者长相,让诺拉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干脆专心的跟酸味点心战斗。卡露雅尔当然也是同样。 大族长踏上几级台阶,站在宴厅中央那个有些像中央城堡首座下面的石台上,亲口宣布本月定期聚会开始后,才进入了例行的主题:首先他介绍了最近一个月刚加入家族的新成员们;然后是近期级阶有提升的成员得到了嘉奖,奖励多数是魔具和魔法书籍,没有进步的则会连同他们的指导者都被点名谴责;最后才是重头戏,也就是宣布各位家族成员的订婚消息。 礼貌的祝福声四下响起的时候,大族长显然无暇继续关注下面有没有成员在低声交谈,卡露雅尔也终于放松下来,继续对诺拉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 “从那一次之后,哥哥无论在家族内外的‘名声’都非常响亮了。尤其是在订婚方面。大族长每次聚会都把哥哥当做重点关注对象,会单独拉着他聊上很久,有几次连我都被牵连了,特别叮嘱我以后别像哥哥那样任性妄为等等……直到哥哥登上首座,开始被城主繁忙的公务缠身,不太回到家族里,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卡露雅尔说到这里改用困扰的表情捧着自己的脸颊,担忧地看着帝坎贝尔,表示:“虽然哥哥当时这么说,也算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拒绝理由,但是现在……”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沉地叹了一口长气,才又道:“虽然暂时还没有谁特意提过‘银炽之风’还活着并且回来了的事情,但我不相信经过那么多天,齐图和海斯家族的大族长还没有登门拜访过我们家族的族长,更不相信他们会特意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哥哥你必须要小心了……” 诺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但她忽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诺迪家族的大族长是不是会让你去跟阿达订婚?”诺拉问。 “事实上,并不是我跟他或者跟谁订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第305章 第256章 缺失之风(22)f 问题在更根源的部分,帝坎贝尔早就察觉到了。 是家族制。 或者说是依纯血家族衍生出的一切相关制度。 他们漫长的寿命让友情和婚姻都无法长久的延续下去,加上“项圈”——尽管这是帝坎贝尔最近才知道的,更让他们的情感也很难延续下去,而家族却可以。因为维系家族的是纯粹的“供给回报式利益”。 纯血家族制中囊括了各方各面的利益,情感则是被放到最次要位置,以一种“前期完全供给”——哪个小纯血更有成长潜力就会把更多的资源供给他,后期“必须偿还”——谁更有名声、更能吸引新纯血加入家族,从而达到壮大家族的“固定形式”存在。 简单来说:无论哪个纯血在小的时候都从家族摄取过利益,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平安无事的长大。而与之对应的是,任何家族里的成年纯血,都要对家族做出反哺式的贡献。否则就是在违背家族制本身。不止自己所在的家族无法忍受这一点,其他家族也是同样。因为一旦出现一个违反家族制的家伙,那整个家族制就会崩溃。 所以家族制是支撑整个族群的核心,连城主都必须向它们屈服——就像塞尔那样。因为任何成员变少、实力变弱的家族,都只有“彻底消失”这一个下场。 在族群始建的初期,这种泛用的家族制,的确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后续的改革却被彻底的忽略了。就像一棵树发芽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后期却需要修建枝杈,否则主树干会支撑不了繁茂起来的枝杈的重量。 但家族的改革不能只由城主来牵头,而是需要全体家族共同参与,否则就无法从最基础的制度核心下手,或者一旦触及了核心,就很容易遭到所有家族的联合反对。 所以即便帝坎贝尔想在这方面做改动,也必须等“魔法课程”里的那些小家伙们长大,等他们都能在各个家族里拥有话语权,这至少也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目前他所能做的事情,只有遵守和忍受而已。 “订婚在家族看来,跟评级定阶一样是实力的证明。因为那代表你被特定的谁肯定并信任了,即便他们不是自己家族里的,对家族来说也等于增加了盟友。”帝坎贝尔毫无被诺拉调笑后应有的表情,用能冻死诺拉的声音解释:“但是在我看来,订婚和结婚不止跟魔力有关,义务和与之相应的其他部分也应该是完全一样的。不能那么随便。” 诺拉忍不住表示:“你的性格也太认真了。” 卡露雅尔小声附和:“哥哥从小就在这些方面特别的固执,简直过分认真了。我劝过他别那么认真,也别把讨厌谁的想法摆在脸上,因为这样只会被大家讨厌的。依哥哥的长相和实力,明明只要随便订一个婚,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 “这怎么能随便?”尽管有可能会因为不礼貌的打断而挨小拳头,帝坎贝尔依旧忍不住严肃地声明,“是他们太随便了,根本就不是我认不认真的问题!” “哥哥。”卡露雅尔试图打断他,但没能成功。 “那是什么问题?”诺拉好奇。 “因为订婚仪式上必须互相行吻手礼。”帝坎贝尔表达自己的不满。 卡露雅尔叹了口气,诺拉则:“……” 帝坎贝尔说:“我不想去吻那些除了魔法天赋根本一无是处的蠢货们的脏手,也不想被他们……” 诺拉半张着嘴,非常想感叹一句:不愧是帝坎贝尔城主,这个理由真是太符合您的一贯风格了!卡露雅尔则用力拽了拽帝坎贝尔的胳膊,差点把他拽得侧倒在地上,这才成功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哥哥,”她头疼地小声说,“你的声音太大了,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的……” 帝坎贝尔的声音实际上并不算大,比他平时生气地时候小多了,只是在大家说话都非常小声的前提下,自然会显得过于突出。即便卡露雅尔成功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不是尊贵的帝坎贝尔城主吗?” 从帝坎贝尔等他们一起走进被魔法照明衬托得过于辉煌的诺迪家族宴厅后,他就始终板着脸,这当然是能成功吓退不少打算来攀谈的诺迪成员,却挡不住想找他麻烦的家伙。 既然有这种嘲讽做开头,帝坎贝尔当然需要给说话的家族成员一些薄面,好歹也回过头去看一眼那个蠢货的尊荣。结果发现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两男一女。尽管带头说话的那个男灵听起来像认识帝坎贝尔,但他完全没印象。如果他们身上没有穿着跟水百合花纹的衣饰,他恐怕还会把他们当做来参观的。 另外两个蠢货随后也先后开了尊口: “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说起话来也还是那么不留情面。” “他根本看不起其他纯血,觉得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纯血。” 这就是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讨厌定期聚会的原因,总会有一些还没有尝过教训的新面孔会送上门来自讨无趣。 “当然会看不起,毕竟他可是伟大的风系。” “他除了‘独一风系’,什么都看不起。” 真熟悉讥讽风格。帝坎贝尔想,毫无疑问的海克鲁城的法师特色。无聊透顶。大概是新晋的成员,也可能不是。他心情本来就很不好,听对方提到“风”自然变得更加糟糕了。 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满脑子都是“阿达加迦居然敢擅自不守约”行为的抱怨,以及无可否认的担忧,所以他从一直在希望定期聚会赶快结束,大族长的话当然也完全没有在听。 “你说话的时候可要小心点,风魔法的攻击力可是相当可怕的。” “能比火系还高吗?” “对帝坎贝尔城主来说当然可以比火系还高,毕竟他跟我们不一样……” 肯定是新进成员。帝坎贝尔在他们第三轮无聊的发言中迅速得出结论。 他并不否认自己很多时候都不喜欢诺迪家族,但相比齐图和海斯,至少诺迪家族里的大部分蠢货都已经不敢当着自己的面提及他的逆鳞了,而以前总对他极端苛责的大族长,在他成为战法双修又登上首座以后,也逐渐变得偏向于他了——订婚的事情除外。他现在真的不想引起大族长的注意,只想等聚会结束就立刻回中央城堡。 第257章 缺失之风(22)g “我记得帝坎贝尔城主是高阶?” “几个月不见的时间,他已经是半圣阶了。” “或者因为用了某种只属于‘特殊试验品’提升方法?譬如风魔法……” “打断一下,”卡露雅尔举起一只手,用颇为复杂的表情顺序看过那三个蠢蛋,却对着帝坎贝尔说:“哥哥,能不能去帮我拿两盘点心?” 她显然也不想在这里久留,阻止这种麻烦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我也要两盘!”诺拉聪明地跟上。 帝坎贝尔比卡露雅尔和诺拉所想得要冷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冷静的。 一个低阶两个高阶,都是纯粹的主火法师,如果动手应该不用一分钟就能解决。他对三个蠢货的实力进行了简单的评估后,就没有再看他们第二眼,准备绕过他们去帮卡露雅尔和诺拉再拿点心。 可惜那三个自不量力的蠢货却挡住了他的去路,并且是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挡住。 “麻烦让一让。”帝坎贝尔的话被无视,两次试图绕过他们都没能成功,耐心彻底告馨,直接单手覆在章 纹剑柄上。 “我们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这么走开,不觉得很没礼貌吗?”对方质问。 “我觉得主动来挑衅后,还要假装看不见我们好心留给他们的台阶,反而要继续挡住的蠢货才更没有礼貌。”这次帝坎贝尔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我本来不想给惹麻烦,不过既然你们想惹麻烦,那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他宣布:“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三个跟我一起到庭院里,让我们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这件无聊的事。” 他提高声音对周遭说:“或者,其他还想找我麻烦、但没能比这三个早到一步的剩下的那些蠢货们。欢迎一起来。” 看着周遭立刻投过来的成群充满敌意的视线,卡露雅尔忍不住觉得头疼。 以前的帝坎贝尔好歹还会在表面上维持谨慎低调,一次最多跟一个蠢货决斗之类的,根本不会挑衅一群。现在他完全就是被“西乌斯风格”给荼毒了! 诺拉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西乌斯风格。她完全不顾仪态的在宴厅中央直接脱掉了那身碍手碍脚的法师长袍,塞到卡露雅尔怀里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跟在帝坎贝尔后面,蹿进了诺迪家族的庭院里。 诺迪家族的大族长的确老了,外表已经像是人族五十岁上下的模样,可他还没有迎来魔减症,或者说他的病症只是刚刚开始。 作为前圣阶,他不止没有退化到无法跟年轻一辈战斗的地步,还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当然,如果不能这样,他也没办法率领诺迪家族。 第306章 目前并没有几个家族成员敢忤逆他的意思,包括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 今天情况却不一样。 他正忙于安排新晋成员和指导者之间的具体事宜,却从交谈双方的停顿与表情变化中意识到宴厅已经空了大半。 不等他弄清楚家族成员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旁边就伸过来一只力道大得出奇的小手,用力拽着他,直接把他拉离了宴厅。 等大族长一路踉跄地跟着卡露雅尔赶到庭院的时候,中央的草地和花圃显然已经缺失了一整块,四处还散布着大小不一的圆圈形黑色灰烬,在魔法照明下留下一块块难看的黑斑。当然,周遭还有不断从不明方向落下的、大小不一的火球,魔力波动还都不是帝坎贝尔的,而是来自不同的家族成员。 不过,这已经比大族长最先想象到的“一切都飞上天空化作流星”的结果要好上太多。 大族长在熄灭了一棵即将被点燃的大树,拯救了三片刚被点燃的花圃之后,终于靠近了骚乱的中央。 “帝坎贝尔o诺迪。住手!” 他边叱喝边拨开围观和战斗的家族成员,同时还控制住了四下飞溅的火焰,防止它波及到庭院以外的部分,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到被诺迪家族成员包围的中央所在。 然后,就算是已经三百多岁的他,也难免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所惊。 帝坎贝尔实际上并没有动手。他之所以站在骚乱的中央,是因为他正以一敌多的、被围攻形式,展现着最具有手下留情意味的实力。 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实际上去动过手,只是在自己周遭升起了苍蓝火焰构筑的墙壁,就让周遭包括火魔法在内的所有攻击魔法都在撞上那些火墙的瞬间就被震碎。无序的火焰就此破碎飞溅向四面八方,如果不是诺迪大族长,帝坎贝尔恐怕不止是在草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散落的攻击魔法余威,而是已经烧毁了整个庭院。虽然他的确没有动手。 至于在距离帝坎贝尔稍远一些的地方,则有一位大族长不认识的短发暗系少女,正在赤手空拳的跟家族里仅存的几个暗系在进行肉搏。其作为一名魔力低得可怕得低阶,在战斗技巧、力量和速度方面竟然完全不输那些暗系的高阶。简直让大族长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可怜的大族长顺序看过满地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横七竖八躺得满草地的诺迪家族的成员们,又看了一眼身侧一脸抱歉的卡露雅尔,终于意识到“缺席了四次”定期聚会的这对目前族里年轻一辈里、最顶尖的纯血兄妹的回归,是多么具有震撼力。尤其是做哥哥的那位。 “卡露雅尔,我需要你先去制止帝坎贝尔的失礼行为,再从头说起。”大族长表示,“包括那名基础战斗力强得难以理解的暗系少女的来路。” 卡露雅尔刚松下一口气,又被大族长一句话哽住。 “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晚你们就都别想回中央城堡了。” 阿达加迦第二次敲门的时候稍微增加了一些力道,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接着是第三次,相比前两次显然又增加了力道。但依旧没有动静。 然后是第四、第五次…… 第258章 缺失之风(22)h 随着次数的增加,他敲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以至于让“咚咚”的空旷响声彻了整个黑塔的顶层,只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要放在平时,恐怕就连住在隔壁的卡露雅尔和诺拉都会被惊动,可是今晚却连她们俩个都没有任何动静。整个黑塔的塔顶,好像只剩下了他和他所制造的敲击声。 等他敲得觉得指关节都开始疼了之后,才在逐渐停下了动作。 唯一的响动就此消失,黑塔顶层又恢复了寂静,如同能吞没一切声音般的静默着。 阿达加迦安静地站在那里很久,像是有些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来。 双子塔的房间在没有魔法禁制的前提下,其实只能从内部上锁。而他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件事,动手打开每一扇门扉,逐一寻找过每一间房间,但是除了还在昏睡的塞尔之外,整个黑塔顶层竟然谁都没在,就好像这个顶层本来就只住着阿达加迦自己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个此前刻意忽略的事实:实际上小城主从来没有跟他约好以后都要一起共进早餐。就连随口一提都没有过。他同样也没有跟对方提起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他们第一次共进早餐后,他见对方显得非常高兴,所以就把它延续下来。后来则逐渐当做是一种约定俗成,从而每天都擅自等在对方房间门口。 事实上那只是早餐而已。既然他和对方都没有特意提起过,就只是他擅自的决定,那他也完全不应该在意这件事。至少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在意的事。他现在要把那些麻烦的事情先整理出头绪,最好是一个他能遵守或者说能忍受的结论。 阿达加迦这样告诉自己,随后甚至都没去其他地方寻找或询问帝坎贝尔他去了哪儿,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自行回到了房间里,再度打开了壁柜。 不同的是,这次他从里面关上了门。 诺迪家族大族长坐在会客室内,诸位刚才还举止优雅的、穿着整齐法师长袍的诺迪成员,两只手都忙碌于拉扯因为被浸透而黏在自己身上的法师长袍,当然还有可能是在把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不那么优雅地抹向脸两侧,水珠则一刻不停的顺着他们脸滑落在地板上,而用火系魔法给自己烘干这种事显然是不能随便做的,毕竟火舞魔法的攻击力公认最强,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把自己烧着…… 大族长顺序扫过狼狈的诸位成员,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头发都在滴水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及时使用了防御魔法,恐怕也跟这些浑身湿透的家伙们一样狼狈了。 最后,他将才目光定在其中三个外表最整齐的亚灵身上。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今年,不,这恐怕是历届里最糟糕的一次家族定期聚会,因为它竟然以卡露雅尔的“永澜之水”把在场的家族成员冲走做收场! 已经足够衰老的大族长,觉得自己的脸可能在刚才又老了十岁。 卡露雅尔的“永澜之水”的确能解决很多问题,但不包括大族长在的时候。而她显然在帝坎贝尔和诺拉没有听她的劝说后,也丧失了一部分理智。 由此可见,诺迪兄妹的确已经受到了西乌斯这样的战士聚集城的特殊“熏陶”,抛弃了不少属于法师的思维方式。诺拉一开始就是一名战士,当然只是展露了她的本性而已。 等大族长教训完所有的成员,这才表示他们可以离开了。 “你留下来。”大族长视线落在帝坎贝尔身上,并向等在门口的卡露雅尔和诺拉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后带上门。 帝坎贝尔没能成功逃脱大族长的单独点名,只好说:“如果是关于订婚的事……” 他没能说完就大族长被打断。 “你已经凭自己的能力晋级到半圣阶,下一步的确应该专心考虑订婚。但现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那些‘社交’可以先放一放。我最后再跟你说。” 大族长边说边往会客室的另一扇门走去,并示意帝坎贝尔跟上。后者只好用冰冷地表情隐藏住自己的极不情愿,沉默地跟在大族长身后。 穿过一条并不算长的走廊来到尽头,就是大族长的专用房间。帝坎贝尔从小到大,一共就没进来过几次,每次当然都是他惹了麻烦、大族长必须跟他长谈的时候。 步入房间最先能注意到的不是房间的大小,而是正对着门扉的墙壁上的六幅框在画框里的长笺纸张。 它们三幅做一组,各自靠着左右两边顺序悬挂,各是一张栩栩如生的自画像。其中有两名暗系,一个是少见的暗系法师,另一个是强壮暗系的战士。剩下四张都是光系亚灵,分别是两男两女,其中各有一名战士和法师。 其中,除了那名暗系战士是芙树系,其他的都是水域与火舞系——就像帝坎贝尔佩戴的精灵剑上的“水火剑”所组成的章 纹;六位的长相虽然各有特色,却无一例外都带着毫无阴霾的耀目笑容——就像诺迪家族的“水百合”所象征意义:圣洁。 他们就是建立诺迪家族的初代成员。 所有进入这间房间的诺迪成员,无论是不是第一次来,都会在门口的位置驻足,安静地顺序看过那六幅画像,以此对他们表示尊重。 “齐图和海斯家族的那两位族长已经来过了,跟我聊得并不愉快。包括族群秘辛与未来的部分。”大族长略微沉默后开口委婉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不少消息,“关于西乌斯和塞尔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的遗憾。希望他能康复。以及……” 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如果是有关于永行和风阶的……” “帝坎贝尔o诺迪,你变得不礼貌了。”大族长同样打断了他,“你难道已经忘了你尚未获得力量与荣誉的时候,家族对你的帮助和保护?” 第307章 “我为我刚才的急躁和不礼貌的态度道歉。”身背“负债”的帝坎贝尔只好耐下心来回答,“我只是认为没有必要在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的确不应该。但我要问的不是关于你、永行或是风阶的事。” 第259章 缺失之风(22)i 大族长话让帝坎贝尔立刻警觉起来。 “那您是要问……?” “银炽之风。” 果然。帝坎贝尔依旧板着脸,并不觉得惊讶。 “我知道你曾经非常尊敬银炽之风,很可能现在也是。所以有些事情我没有对你说过,也不打算提起。但他既然还活着,事情就不一样了。你作为诺迪家族的成员,同样有权利知道。” 帝坎贝尔盯着大族长,审视着对方的用意,后者甚至能从他眼底看到清楚的敌意,一种故意展露出来的敌意与防备。 “如果是他被驱逐出海克鲁的事情,那我已经知道了。”他说,“现在我才是城主,我完全有权决定让谁回来。如果他的力量再像当初一样失控,我也会负责制止。” “让不让他留下的确是你的自由,诺迪家族无权过问。”大族长早经由齐图和海斯家族得知银炽之风就在中央城堡。 城主身份的性质非常特殊,即便首座的拥有者是诺迪家族的成员,中央城堡却不止有一个家族的成员在任职。在帝坎贝尔成为首座拥有则的那一刻起,他所获得的就不止是诺迪家族的助力,还有所有家族的力量。 这当然源自于利益的捆绑与交换,帝坎贝尔需要随时维持好这种平衡,才能让大家始终听命于他。除非他像塞尔那样从一开始就是非纯血家族背景出身,这样他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自己非家族的出身,否则大家就会针对他、违抗他的命令,直到他“明白家族的重要性”。 相比塞尔,出身纯血家族的帝坎贝尔在平衡家族在中央城堡的利益方面显然做得非常出色,尤其是“七会”能减少很多矛盾,当然已经拥有不少的支持者。 “你完全不用着急澄清什么,我也没想针对银炽之风。”大族长说。 帝坎贝尔稍微放松了一些:“那大族长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可它却是事实。”大族长说,“因为只要稍微用脑子思考一下,就知道它发生的太过蹊跷。” “什么?”帝坎贝尔耐下性子重复了疑问。 “你还记得五十多年前,我们家族差点灭亡的原因吗?”大族长说。 “当然记得。”帝坎贝尔回答。 当时诺迪家族组建了一支专门为了执行特殊任务的队伍,可是出发以后却遭遇了正在混战的人鬼两族,继而被卷入了其中,任务失败不说,成员也就此被牵扯进了连续三日的三族混战之中。 “……以及,家族里加派过去的援护的成员,也被牵连在内,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就是这件事情导致诺迪家族在那之后的三十年间都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实力一度还跌出了三大家族之列,差点就此消失,直到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长大。 “那并单纯是特殊任务所导致的,还与银炽之风有关。” 大族长的话让帝坎贝尔瞪大了双眼。 “虽然当时并没有谁考虑过‘这种可能’,只能将失败的原因草率地划归到‘特殊任务导致的原因不明的三族混战’。”大族长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因为银炽之风还活着。” 帝坎贝尔花了数秒才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问:“既然当时参与任务的全体成员都已经死亡,大族长又是如何判断那件事与银炽之风有关?” “第一个原因是:除风以外的任何魔法攻击都会立下明显的痕迹。不止是魔法余韵,还有肉眼可见的,例如:焦痕;第二:因为我们不是原生种的食物,混战的地方却没有完整的尸体。一具也没有。也不是人族兵器造成的,只有被庞大魔法余威吞噬殆尽后的零星残骸。”大族长说,“如果只是三族混战,当然不可能变成这样。而我们家族所组建的特殊任务小队实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当然是不会轻易被原生种剿灭的。” 帝坎贝尔愣在原地,许久都无法动惮。他最先想到的肯能当然是巴尔德君主,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那个过于强大的敌人会出现,阿达加迦很可能也…… “既然你已经见过银炽之风真正的实力,就能明白那不是谁能效仿的力量,也只有他那样的独一风系才是真正不可超越的存在。” 大族长的声音拉回了帝坎贝尔的思绪。 “也只有他,才能用魔法瞬间就杀死上百名诺迪家族的成员。” 帝坎贝尔脸色如同寒冰,紧抿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大族长的意思是,可能是他杀了他们……?” 他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的。只是有可能。所以这并不是针对银炽之风,”大族长说,“只是诺迪家族死了那么多成员,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谎言,我认为这并无法慰藉他们的亡灵。既然银炽之风是最有可能造成那样规模伤亡的存在,既然他碰巧还活着,而家族里从五十年前就留下的孩子们既然又已经长大到足以承受这些真相,他们就有权知道真相。” 帝坎贝尔用力咬紧了嘴唇。 “回答?”大族长问? “我明白了。”帝坎贝尔说。 “另一件事。” 大族长终于回到开始的另一个话题。 “你现如今的成就并离不开家族对你的支持,家族也同样需要你的支持,否则以后的家族成员将无法得到优渥的成长条件。可由于你一直没能决定跟谁订婚与否,就等于在这些方面没有及时给家族‘恰当’的回报,让其他家族成员也有可能区效仿你的这种行径,这样会减少想要加入家族的纯血的数量,以及可能与我们建立‘恰当’关系的其他家族的机会——难道你要向‘银炽之风’提出这个要求吗?在五十年前的真相尚未明确的前提下,在你并不了解他的前提下……?” “首座还不够回报家族吗?”帝坎贝尔用反问打断了对方。 “你成为城主以后,你的名声的确吸引了不少纯血加入。原本的确是够了。” 因为此前海克鲁第二大家族的规模还不到诺迪家族的十分之一。 “但是齐图和海斯回来了,并且短期内没可能再回到西乌斯。如果只是其中一个,并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可如果他们互相合作,数量方面肯定会胜过我们。”大族长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你在自己家族内并不受欢迎。他们或许会认可你的实力,但是肯定不会从根本上欢迎你。” 帝坎贝尔再度抿紧嘴唇。他其实只是讨厌那些明明没有实力,却还要来他面前叫嚣挑衅的蠢货。如果是像莉莉娅和欧兰因那样的,他完全可以跟他们友好的相处。哪怕是永行小队里的齐图和海斯家族的那两个蠢货,也是他亲自挑选进去的。最起码他认可他们的实力。可是在诺迪家族年轻一辈中——不管是不是得益于科特拉维,显然已经没有谁能超越他和卡露雅尔了。而在接触到首座、接触到特殊阶和其他城主之后,无论是他们的智慧还是实力都跟局限在家族里的完全在一个层次,他的确很难再与他们建立起“恰当”的关系。 帝坎贝尔不得不承认:“大族长说的都是事实。”。 大族长点了点头,满意于他的诚实。 “我非常的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因为我相信你的实力和智慧。这是身为大族长能给你的最大支持。但是,如果大家都不支持你,只有我支持你,你就等于没有得到诺迪家族实质上的支持。”大族长说,“加上齐图和海斯以及其他家族,很可能会对你的首座有不好的影响。一旦你的名声受损,威望就会下降,他们肯定就不会继续听从你的命令了。毕竟我们的历史上没有出现过任何独裁者,大家都有表达意愿的自由,就连公约都保护这种自由……既然你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运作中央城堡,就需要拥有足够数量愿意听命于你的同族。 “当然,几年以后,你完全可以找个恰当的理由解除婚约。但是现在的你只有两条路能选择:你可以在家族里,选一个或几个你并不那么讨厌的圣阶和高阶,让他们相信你的确信任他们的实力,让他们自愿同意这件事,至少也跟他们维持一点必要的恰当友谊;你还可以去齐图、海斯或者其他家族看看,各选一个你不至于厌恶到想杀了他们的纯血。当然,同样必须确保他们也是自愿同意的。 “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但是在下次定期聚会之前,请务必要处理好这些事情。 “无论是银炽之风和我们家族之间的问题,还是你自己的问题。” 第260章 缺失之风(35)a “艾克。” “怎么了,科特?” 记得那是卡朵尔大陆的秋风之月,是一年里最晴朗的季节,也是阿达加迦记忆里最后一次与导师科特长谈。 第308章 “你先从树上下来再说。” “好的。没问题。” 天空一片云都没有,过于炽烈的光线透过树的缝隙,如同沾满未熟树莓的细锥,以介于酸涩与痛楚之间的古怪感觉,映进他的眼睛。不会留下任何伤害,甚至如同享受般盯着它们。 他循声从树杈的缝隙里向下望去,能看到光斑点缀在导师的头发上,跟树荫一起留下星光般的美丽痕迹。 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向着导师所在的位置,带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纵身跃下了立足的枝杈。 科特发出介于惊呼与怒吼之间的叫声,手忙脚乱地去接他。 可他早已经不是几岁时的模样,就连身高都只差导师半个头了,这样糟糕的“信任”方式,让他们先后摔倒在了地上。 “接得漂亮!” 他发出夸张地称赞,换得了科特的怒喝。 “我让你从树上下来,没让你从树上跳下来!”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了?!” 有恃无恐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是他的其中一个缺点,并且只会隐藏,从未改变。 “站好,别笑。” 科特把他扶起来,相互帮忙摘掉粘在对方身上的树叶,然后都不自觉地笑了。 “接下来要说的,可是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你必须认真听我说。” 等他们停下来,导师已经换上了一副过于严肃的表情。 “首先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是只有你和我能做到的事。我需要你用你的灵魂向我起誓,不止要永远的记住这件事,还要竭尽所能去完成它。” “什么事这么严肃?”他问。 “这是只有我和你——只有‘独一无二’的‘独一风系’才能做到的事。” 他从以前就不擅长应付过于认真的家伙,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被随便应付,不将自己同化得跟他们一样认真,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科特是这样,帝坎贝尔也是这样。他们俩个本身的性格明明完全相反:科特开朗且随性,是会赢得大家的信任后,再让大家跟随他一起行动的类型;帝坎贝尔却是内敛又细腻,习惯于把重则和麻烦都加诸在自己身上,并且把一切琐碎的情感都隐藏在心底的类型。 但无可否认他们俩个在“认真”上有着过分的相似性。就像帝坎贝尔在有的地方很像以前的阿达加迦自己那样。 “可能对你来说会有些沉重,但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 科特终于以过于认真地态度说出了那个请求。 “请你来做‘公约’的守护者。” 他困惑地看着对方:“为什么不是族群的守护者?” 导师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魔法的确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可它并不依赖于灵魂,所以才会被魔力因子左右。风系除外。” “什么?”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没有‘固定形态’,这是‘风’永远无法改变的本质,甚至就连同样的吟唱都可以引导出完全不同的数种风魔法。这就是‘风系’强大的根源,也是我们的弱点。” “弱点?” “我们会逐渐过于依靠灵魂的想象力,也让没有这种‘想象力’的同族完全无法效仿我们。在魔法方面,我们可能会一生都无法遇到一个不会排斥风魔法、真正意义上的‘同族’。在其他方面,则要复杂得多。反过来解释:就像是‘风’既赋予了我们灵魂过于强大的想象力,也给我们‘独一风系’的灵魂赋予了一种永远无法根除的‘不定形’。” 因为灵魂已知的主要“形态”就是作用于情感。 “这也让我们的性格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同于其他几系同胞的‘独一缺陷’。” “怎么又变成缺陷了?”他问。 “对大多数的同胞来说,这就是一种‘缺陷’。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克服’这种‘缺陷’,也就无法倾注灵魂的全部想象力来‘塑造’风魔法。所以大多数有风系天赋的同胞会在成长过程中被固化的思维毁掉,让‘独一风系’变得如此少见。” “被思维毁掉?对他们来说是缺陷,对我们却不是?”他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塑造又是怎么塑造?” “其实那种塑造的方式,也能称之为:赠予另一种特殊的天赋。” 他困惑地看着导师,问:“那到底是缺陷还是天赋?” “都是。”导师回答,“我们的同胞们能通过‘项圈’来驾驭天赋魔法,但‘独一风系’却没有需要‘项圈’去驾驭的‘天赋魔法’,因为我们的灵魂本身就是一种‘天赋魔法’。而只作用于我们大脑的‘项圈’与我们的灵魂相比,只是极其微不足道的部分,根本无法完全驾驭我们。最终,被限制在‘项圈’里的,只会是我们的一小部分。” 是的。阿达加迦跟帝坎贝尔不同,他的确拥有“项圈”——他根本无需在这点上欺骗西乌斯实验室里的仪器,否则他就不可能在遭遇突发攻击时,还能迅速判断战况或者快速发号施令。因为光凭经验肯定无法在情感上随时保持冷静。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需要“项圈”。但“项圈”并不会因此禁锢他的情感,因为它根本无法无法作用于“独一风系”庞大的灵魂。 “……也就是说,我们看起来跟其他同族并无区别,也能在受到重创的时候经由大脑调低痛觉,做出种种关于战斗利弊的判断。但实际上,尤其是随着我们的步入成年期后,我们的灵魂就能反向控制‘项圈’,让它听从我们的意愿,并彻底成为我们的助益;” 现如今,阿达加迦的灵魂早已经长成,他已经驾驭了“项圈”,它已经无法在自己不情愿的时候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再反过来说:既然我们的天赋魔法就是灵魂本身,那无论我们的灵魂是否成年,我们都必须随时掌控天赋魔法,否则就会被自身的灵魂操控,继而失去控制。因为风就是这种‘不定形’的存在,而‘独一风系’的灵魂本身就是一种‘不定形’。” 这也是少年时的阿达加迦非常容易被周遭几句话就左右情绪的原因。 “所以我教导你最多的不是‘如何变强’,”科特继续说,“而是‘遵守公约’、‘不越线战斗’、‘对同族手下留情’以及‘别让魔法掌控你’。 “科特的意思是不是——”他说出自己的理解,“因为‘项圈’无法限制我们的灵魂,等同于我们从一开始就能保有其他同胞所没有的‘灵魂想象力’,所以我们的灵魂一旦长成、我们也能彻底驾驭灵魂——我们是不是就注定会变得非常强大?” “没错。从另一个层面上理解,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导师点了点头,“只要我们活下去,随着我们驾驭自身灵魂,也就是天赋魔法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的灵魂也会变得更加庞大而牢固,我们自然会获得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如同命运。就连风阶都只是我们的一个起始点。” 第261章 缺失之风(35)b 没错。虽然所有的魔属系都有可能达到风阶,但他们依靠的是“永行因子”,而风阶却只是“独一风系”的起始点,根本不需要依靠“永行因子”——这或许就是风阶会被如此命名的理由。 事实上也的确如导师所说,从阿达加迦持有第一本圣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直接从圣阶晋级到了风阶。 的确是无可比拟的强大。虽然只是曾经。但“银炽之风”就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只是这种过于强大的力量,同样也束缚着他和导师—— “接下来就必须回到我开头提到的‘缺陷’问题了。”科特继续说,“强大的力量和起伏不定的情绪会让‘独一风系’很难去真正肯定谁,无论是实力还是情感方面,也就不可能倾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大家,因为没有谁能拼死捍卫自己不认可的存在,所以‘守护族群’肯定会被你的灵魂抵触,而‘守护公约’却很适合你。” 阿达加迦记得自己听完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公约只是十八张纸上写的规条,我要怎么守护它?” “首先从不违反做起,然后才是惩戒违反它的同族们。所以答案其实比你所想象的要简单。”科特回答。 “阿克凯德。”科特郑重其事地说:“你只需要别忘记我交托给你的事。”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忘记了,并且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脑海和记忆都被仇恨和鲜血彻底占据,直到他失去力量,一切都跌至低谷,才在战斗中重新回忆起这些。 而导师科特依旧在他的记忆里温和又优雅地说: “这是我——你的指导者,此生唯一的请求!” …… 一个隐藏于幕后的公约守护者就此诞生。 是他失去力量之后唯一拥有的前行之路。 可“那些”都是过去,而不是“现在”。 第309章 天快亮的时候,帝坎贝尔才从诺迪家族回到中央城堡。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他理清刚从大族长那里听到的那些事,也没办法理清。 可他同样不会轻易相信大族长的话,因为阿达加迦此前不止救过自己、救过卡露雅尔和永行小队,还救过西乌斯的大家。 而且,他还是一个会耐下心来给嚎啕大哭的小孩子们讲睡前故事;相比自身更加在意自己的心情如何的;一个有着与顽劣外表不相符的温柔言行的笨蛋。 他不相信这些都是能伪装得出来的部分。 如果他真的杀掉了诺迪家族的上百名成员,那科特拉维背叛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必要站出来维护公约,也没有必要留下。尽管帝坎贝尔不愿意承认,但那毕竟是阿达加迦在睡梦中都念念不忘的、他所敬爱的指导者。但凡他稍微唯利是图一点,都有可能会跟科特拉维一起背叛族群,科特拉维也就不会在言辞之间反复用“没有违反公约、你没办法对我动手”等等与之类似的话,来阐述他的无能为力,以及无法把他一同带走的惋惜。 帝坎贝尔知道自己对阿达加迦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近似于盲目。无论感情还是理智。就算在不知道对方就是银炽之风的时候,就算他命令自己冷静的思考,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对此束手无策,甚至甘之如饴。但他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到了现在,他对阿达加迦的了解依旧少得可怜。不说其他,他甚至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不能强迫对方立刻全都告诉自己,因为他已经知道对待对方最重要的、也是绝对不能出现的行为就是左右他的想法,否则他肯定表面上同意,背地里则会逃跑。可这也让他根本无法反驳大族长,以及其他与之类似的情况。 他厌恶这样。 他的确相信对方,后者也足够坦荡又坚定,以至于不屑于解释任何糟糕的误解。但不代表自己能忍受对方被周遭误解。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阿达加迦初次在酒馆里见到他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的确是:逃跑。 这绝对是帝坎贝尔遇到过的最难以置信的方式了。考虑到对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身上水百合花纹,很可能是因为认出他诺迪家族的身份才打算逃跑的。 所以另一些让帝坎贝尔无法否认的事实就这样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形—— 阿达加迦肯定与“公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他不仅绝对不会违反它,还在暗中捍卫着它。因为只有这样,德隆纳违反公约的时候他主动出手才说得通。毕竟那个时候的阿达加迦才刚和自己相识,是不可能单纯为了自己就出手。 那么,大族长所说的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是不是也可能与“公约”有关? 唯一知道真相的方法,只有让阿达加迦亲口说出真相,但这无疑是最困难的事。他唯一能用的,只有唯一一个对待对方的恰当方式——诚恳认真的跟他商量,询问他是否愿意说出来,并且做好被拒绝或是蒙混过去的准备。 他看了一眼染上浅灰的天幕,接回自己房间迅速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收拾过自己的仪容后,就站在阿达加迦房间门口静待天亮——就像之前对方等自己那样。 他打算等对方醒来,直接把对方带到餐厅,一边用餐一边认真的问一问。 可是,直到卡露雅尔和诺拉都起床去用早餐的时候,阿达加迦都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焦躁起来。 耐心一点儿。他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只是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他的耐心就已经彻底告馨了。 他敲响了房间的门扉。 没有回应。 他反复如此。可惜依旧没回应。 他干脆推门而入。 房间里当然已经看不到阿达加迦的身影,就连窗户边的地上都有晨间的露水,显然房间的主人放任它就这么开了一整夜,也没有打算把它关上。 他因此愣了一下,接着就突然惊慌了起来。 他在房内迅速的找过一圈后,甚至还探出头往双子塔下方看了一眼,接着又仔细看过了那些树藤的缝隙,排除了对方从窗户跳下去或者正在爬树的可能性,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262章 缺失之风(35)c 他立刻去询问了双子塔所有出入口的值守,再三确定阿达加迦没有离开过中央城堡,这才着手从内部仔细找起。 然而无论是餐厅,窗外那些树藤,还是那些小家伙学魔法课的地方以及“七会”的范围,都没有见到他。 更确切的说: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谁见过他一根银发。 以阿达加迦的“显眼现状”来说,帝坎贝尔肯定不能发动太多人手去找,当然只好求助于卡露雅尔与诺拉帮忙。可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他们三个一起翻遍了中央城堡的各个角落,到了后来甚至还用上了探查魔法,却都找不到阿达加迦的踪迹。 帝坎贝尔当天晚上就被这个事实击倒了。他简直难以置信:居然有谁能在他的中央城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消失了?!而且是没有任何征兆就消失。他完全相信以自己对阿达加迦的了解,肯定能提前察觉到对方的任何异状。但事实上阿达加迦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完全不会显露出任何异状,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计划的类型,而是一时兴起的典型。于是他不止没有表露出异状,还亲口向帝坎贝尔表示了高兴与肯定,结果居然一样也没有做到。 说好的考虑几天呢?什么叫考虑?显然是用脑袋思考,而不是身体力行! 接下来三天,帝坎贝尔脸色简直能冻死整个中央城堡的其他亚灵,满脑袋只想拽住某个绿眼睛老混蛋的衣领,用力摇晃他,告诉他把一切都搞反了,甚至连词都用错了。 他根本不该告诉自己要“考虑几天”,应该说“消失几天”才对! 当然,无论如何,此时的帝坎贝尔都想象不到,阿达加迦会选择把自己关在壁柜里…… 躲避探查魔法对阿达加迦来说并不困难。 隐藏或融入什么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用到任何魔法,是风精灵们的一种天性。 就像在没有什么东西能衬托“风”的前提下,它就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存在。因而他虽然躲在帝坎贝尔隔壁房间的壁柜里,但只要他不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就连探查魔法都找不到。 其实说“躲”也很不恰当,他只是走了进去又碰巧没有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而已。 壁柜里一度很黑,但他的风精灵很快就被“星宵”吸引,悬浮而出,互相辉映闪烁。 他在那些仿佛星光从天幕上降临于此的奇景中背靠着壁柜,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开始的两天,他只是盯着那柄剑看。 直到三天后,他才敢伸出手,把它从悬挂的地方取下来,抱在怀里,用指尖摩挲那个螺旋形的徽记。 这是他的徽记,也是科特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真正的、跟他们拥有一样天赋的同族。这或许是大自然的某种警告,也可能是他不愿意去教导任何有风魔法天赋的学生所导致的。或者二者兼有。就连帝坎贝尔的魔法课程里碰巧出现的那名聪明的风系小女孩,也只是“极有可能”,如果得不到适合的指导,她的天赋很有可能会在未来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消失,变成一个没有天赋魔法的、在海克鲁城变得“无关紧要”的低阶法师。 “独一风系”就是这么奇怪,不止取决于天赋,还取决于灵魂成长的漫长过程,所以才会如此罕有。 他记得这些,就像他至今依旧清楚的记得这柄剑从血系传送阵里掉出来,砸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 并不疼,却很沉。 他作为银炽之风的那段时间,一度想过佩戴这柄剑,想假装自己是个战法双修,可实际上他根本做不到,因为他是以“那种形式”得到了剑,除非他能为科特报仇,否则就是亵渎,也是亏欠,他不止会无颜面对记忆里的导师,还会无法面对这柄细剑。 他曾经无数次思考过同一件事,最后都得到同一个答案:如果科特没有以那种过于特殊的形式把剑留给他,而是嘱托或赠予,那就是对他的认可,即便他是个半吊子独一风系战法双修,他也会心安理得的佩戴着它,后来也不至于急功近利的去获得圣书力量,当然还有复仇的部分。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对魔鬼与自身力量差距的切实认知,也是从“那一刻”才以鲜血淋漓的方式开始的。 最终,他只能选择拆下了嵌在剑柄上的那块“阿达加迦”,放在了自己的法杖顶端,这也导致他被驱逐时没有来得及带上这柄细剑…… 他曾经沉溺于复仇,现在如果有机会也会如此。这柄剑不知不觉间对他来说已经代表着导师本身。 它在数百年的时间里,都注视着他亲手给族群带来的糟糕现状,也注视着他被不得报的仇恨折磨得失去了自我,结果就像他对帝坎贝尔所说过的那样,他需要时间思考。 第310章 只是他实际上并没有在思考,而是像他以往陷入困境时那样,只会选择埋首自己过去的记忆里,企图搜寻到一个科特早已为愚蠢的他学生准备好的答案。但这一次他却没能找出任何相关的答案,因为这就像是创建家族一样,也是科特没来得及教导他的部分。 这种他完全陌生的状况,让他感到非常恐惧。 在他经过漫长的孤独与否定的时间后,他重新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赢得了一小部分同胞们的尊重,让大家愿意重新寄望于自己了。即便在他最强大的过去,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就像是刚开始遭到误会的时候,一次两次或许都急于解释,可是成千上百次过后,显然不止不会去解释,还会习以为常了。而他已经经历了数百年……事到如今,就算依靠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伪装得再像一个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内在如何。他最恐惧的东西早已经不是失去力量、不是被谁背叛,也并非是死亡,而是未知。 就像任何顽固的老者一样,他最害怕的就是带着无限未知可能的未来。 他思考到途中,就抱着剑睡着了。 等他醒来后,又再度如此。 就像他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导师和这柄剑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是反复在梦中回忆那些过去的细枝末节; 就像他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只留下一个“希望永不磨灭”的冀望的时候,只有过去能给他前行的勇气; 像他曾经不由自主的追逐过的属于科特的背影,所以才会踏着对方留下的脚印,一步步前行,继而成为一种依赖于记忆的陋习……重复的无意义行为,如同重蹈覆辙的命运在根深蒂固,让他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变成了昼伏夜出的、缩在这个壁柜里、始终抱着这柄剑,如同想要跟不知名的敌人战斗,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入了一种清醒状态下的“发作”之中。 第263章 缺失之风(35)d 阿达加迦“凭空消失”的第十天,帝坎贝尔已经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焦躁。唯一让他还没有去疯狂寻找的理由,只有对方现在根本没有魔力进行“拟相”,根本不可能离开海克鲁城这个事实。因而相比相信对方可能已经不在海克鲁,他更愿意相信对方根本没离开过中央城堡。就在他差点用城主权限让整个中央城堡都去寻找对方、却卡露雅尔及时阻拦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奇怪的报告书。 “关于某个魔法课程的学员可能参与偷窃中央城堡的厨房食品的报告,以及,随报告附上的一份失窃食品清单,请城主查明窃贼?” 他难以置信地把报告的开头来回重看了三遍,然后重点关注了清单。 牛肉、鸡肉、猪肉……很好。无一例外都是肉。一天消失一种,完全没有重复。尤其是烤制的肉类,更是占了19%消失比例。 鲜肉这种新鲜的物资,比压缩用的军备交换量少得多,毕竟人族那边的农产区产量也是限量供应,中央城堡自然不会随时准备太多,无论什么时候少一点都很容易被发现。而且烹饪过后的肉,对经验并不那么“丰富”的小家伙们来说,肯定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完全不重复的选择。 再也没有比这更有规律的情况了——小偷不止是个非常标准的挑食主义,还是个对肉非常了解的家伙,而且都是挑刚做好还来不及送到餐厅的时候出手,等于时机也抓得非常准确……这种非常需要经验的偷窃行为,简直是就个从来没有被抓到过的惯犯才能做到的事,就算看起来是“小孩子”,但这根本就不是小家伙们能达到的水平。 当天,帝坎贝尔让厨房照常工作,自己则在厨房烤肉架附近的可藏身处,屏息等待。 在他紧盯着新鲜出炉的烤肉三个小时后,终于成功抓到了那个消失了十天,却非常喜欢吃肉的绿眼睛老混蛋。 “我需要重新考虑你所说话的可信度了。” “小城……咳咳……” 阿达加迦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被刚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滑进喉咙里的肉片呛住。 “你肚子饿了为什么不去餐厅?却要跑到厨房来偷东西?”帝坎贝尔边板着脸忍着狠狠揍对方一顿的冲动,边倒了杯牛奶递给他。 “我……” 阿达加迦来不及辩解,就被帝坎贝尔用冰冷至极的命令打断。 “闭嘴。”他说,“先喝。” 当然,他也用与之相反的温柔动作帮对方拍了拍背。 阿达加迦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肉噎死的丢脸灵族,这个时候当然会选择遵守小城主的命令。 “你知道自己已经失踪多少天了吗?” 帝坎贝尔用能冻死阿达加迦的声音问。 “十天!” 可他问完却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直接自问自答。 “整整十天!” 阿达加迦喝下半杯牛奶,成功的解救出自己喉咙,迅速转移话题:“这么巧小城主也来厨房找东西……吃?” “我现在很想揍你,”帝坎贝尔打断了他,“你给我考虑清楚再说话!”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小城主好像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凶了。 他选择低下头,继续往嘴巴里灌牛奶。等他喝完,直接把空杯子往小城主怀里一送,或者称之为扔。 他打算趁着对方忙于接杯子的时候,转身溜走。后者显然已经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放弃了那只无辜的玻璃杯,任由它摔在地上。 伴着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帝坎贝尔提前挡在了阿达加迦与门之间唯一的通道位置,成功阻断了对方逃亡的路线。阿达加迦在撞进前者怀里以前灵巧的改变逃跑的方向,朝厨房的另一个出口再度飞跑起来。 可惜,这毫无疑问依旧是一个过于错误的决定,成功并彻底诱发了帝坎贝尔积压已久的怒火。 帝坎贝尔闪现到阿达加迦面前,直接拦腰把前者扛到了自己肩上。 脑袋和双脚朝下,臀部朝上的阿达加迦,总觉得这种状况非常眼熟。 “小城主,这、这样不太好……吧?”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重创,迅速尝试一切有可能反击和挣脱方法,可惜依旧局限于他手脚目前的有限长度,以及魔力约等于无的老问题,战斗力完全比不过帝坎贝尔箍在他腰上一只手。 当然,如果他愿意用高段符文免吟魔法,虽然会累及到自己的“健康”问题,但肯定会扭转彼此的优劣势。问题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对小城下狠手了。 “小城主?”他徒劳的挣扎一阵后终于选择放弃,愁眉苦脸地被扛出了厨房,前往不知名的方向。 “小城主你别这样好吗?暴力是不对的。” 阿达加迦急需思考出一个解决自己的灵生最大危机的方法。 “亲爱的小城主,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相信你也是。” 他选择了和平对话的方式。 “让我们在礼仪允许的范畴内,用和平对话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闭嘴!” 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但是……” “我说闭嘴!” 阿达加迦再度被对方打断。 “可是你的肩膀正抵在我的胃上,这样会非常的痛苦。” “忍着。” “可是这样会让我把刚吃进去的肉吐到你背上……” “请吐。” “……” 这段对话听起来真耳熟,小城主肯定是跟他学的,但交换了立场听到显然就让他不那么高兴了,而且小城主为什么要学自己糟糕的缺点?。 “能不能换个姿势?”他问。 “横抱?”帝坎贝尔反问。 “不。”阿达加迦放弃了,“那还是算了,这样我能看见你可爱的腰……” “闭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一分钟,就一分钟。然后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安静的灵。我真的没有故意闹失踪,我也没有……” 第264章 缺失之风(35)e 帝坎贝尔当然知道阿达加迦是不会闭嘴的,干脆彻底无视了他的所有发言。 阿达加迦的脸虽然朝着帝坎贝尔后背,可他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这一路上通道里遇到的中央城堡工作的亚灵们,对自己投无了以多少的好奇与同情兼备的目光。要不是他拥有六百多年厚度的脸皮,肯定已经丢脸到痛哭出声了。 帝坎贝尔的目的地是“城主夫人”的房间。 在他即将迈入房间的时候,阿达加迦的眼角终于瞥到了一颗熟悉亚麻色脑袋,正偷偷摸摸的躲在隔壁的隔壁房间口,从虚掩的门扉缝隙里偷瞄这边。 “卡露小姐,”阿达加迦迅速转移说服对象,喊道:“我最忠实的盟友,快救救我!您的哥哥已经失去理智了!” “抱歉了,阿达。”既然被发现了,卡露雅尔当然不能假装没有看到。 第311章 “忽然不见踪影是很糟糕的行为。这次是你太过分了。”她遗憾地抬起手来,真诚地假装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如果是哥哥惹你生气了,你完全可以跟他说清楚,但是不能随便就躲得不见踪影,这种方式太不成年灵了。我完全支持哥哥的一切决定。” 阿达加迦:“……” 卡露雅尔继续悲伤地表示:“因为你失踪的事情,我这几天都被哥哥逼着到处帮忙寻找你,完全没有空品尝新款的树莓点心。这也是你的错。你必须陪我和诺拉连吃三天的酸味点心。” 诺拉的脑袋从旁边探出来愉快地点了点头。 “……”三战灵啊!阿达加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在卡露雅尔的心中居然比不过那些难吃的酸点心?友情这种东西可真是太脆弱了!处罚也太恐怖了! “哥哥。” 就在帝坎贝尔要阖上房间门之前,卡露雅尔叫住了他。 “卡露小姐!”阿达加迦露出感激的眼神——友情还是存在的! “什么事?”在面对自己亲爱的妹妹的时候,帝坎贝尔多少也挤出了一点耐心,当然只有一点,“快说。最好能说简洁一点。” “我是想说,以前我对你们有一些小小的误解,”卡露雅尔微笑着挥了挥手,带着祝福意味表示:“哥哥要温柔一点哦。” “?!”阿达加迦跟卡露雅尔友谊就这样彻底破灭了! 帝坎贝尔:“……” “小城主!”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阿达加迦立刻发挥出全部的演技哀嚎。 “公约——我们来聊聊公约!”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请考虑一下我的外表年龄!你这样是非常严重的公约违反行为!” 帝坎贝尔用力把阿达加迦扔到柔软的床上,遮光用的幔帘甚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被撕出了一条裂口。 “小城主,”阿达加迦奋力爬起来,试图爬向另外一头,“暴力是不好的行为,我们应该冷静的坐下来谈一谈!” 帝坎贝尔继续无视了阿达加迦栖进对方,先按住对方的膝盖,再禁锢住对方挣扎的四肢,最后把自己所有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阻止了后者所有的逃跑可能。 “小城主,你听我说,公约是很重要的规则,你一定不能违背……它?” 就在阿达加迦要把免吟魔法拿出来使用的时候,他的脑门就被小城主按住了,面前那张逼近自己靠近的美丽小脸蛋也在最后一刻偏向了旁边。 “你的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帝坎贝尔愤怒得完全无法顾及礼仪,贴着对方的耳朵大声咆哮。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轻浮的变态大混蛋?!” 还有卡露雅尔,是不是也被这个老混蛋荼毒了!?简直不能再让这个混蛋跟卡露雅尔有任何接触了,否则只会带坏她。 “那根本不是违反公约,而是泯灭良知的禽兽行为!”帝坎贝尔愤怒不已,“你就不能用自己脑袋想一想,我怎么可能对十岁小孩下手?要下手也是以后……” 阿达加迦:“……” 他的眼前被小城主连续的过大吼声震出了闪烁的白光,觉得自己的耳膜肯定已经在龟裂的边缘,以至于后面的话根本没有听清。 帝坎贝尔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大吼大叫的灵,尤其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声音就越来越小,并在结尾的时候彻底消音了。 阿达加迦等了很久才从把自己从轰鸣里拯救出来,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原来不是卡露小姐所说的意思……” “当然不是!”帝坎贝尔再度大吼,“你的脑袋能不能给我想点不那么……轻浮的事情!” “不是就不是,你别那么大声好吗?我的耳膜可是很脆弱的。”阿达加迦勉强忍住差点显露出来的笑意,调侃道:“你也别那么容易就激动,冷静一点……” “闭嘴!”帝坎贝尔简直要被这个老混蛋气死了。不!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个老混蛋逼疯了!各种意义上都会。相比让自己生气,对方显然更擅长让自己发疯。 这次阿达加迦终于安静了,至少难得听话的安静了超过一分钟。 帝坎贝尔吼完才稍微放松下来。他把额头靠在阿达加迦的肩窝,如同终于放下心来那样长长低呼出一口。 “你……” 不,他并没能彻底放心,甚至刚呼吸到一半,就像被什么呛住了一样,立刻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用难以形容地眼神上下打量着阿达加迦。 “怎、怎么?”阿达加迦忐忑地说,“你的眼神比刚才还可怕了……” “你几天没洗澡了?”帝坎贝尔问。 “这个……”阿达加迦想了想,没想起来,只好问,“我消失几天了?” “十天整。”帝坎贝尔回答。 “那应该是有十……” 随着阿达加迦的声音帝坎贝尔的眼神也越来越恐怖了,简直从美丽的天空变成巨浪翻涌的海面,害得前者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自觉消失。 “十天?!”帝坎贝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265章 缺失之风(35)f 接下来阿达加迦的尊严当然肯定要再承受一次重创,因为愤怒的帝坎贝尔再度把扛了起来,直接送进浴室了。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为什么又发展成了这样?! 风精灵:主人所指的是洗澡还是被扛走? 回答:都有! 阿达加迦对于诺迪兄妹都喜欢逼自己洗澡的行为表示严肃地抗议:“在野外的时候,明明就是不可能随时洗澡的环境,那之前小城主也没嫌弃过我,为什么现在却……?” “现在又不是在野外!”帝坎贝尔愤怒地打断,“看你在西乌斯住的阁楼被你打扫的那么干净,我还以为你不会有奇怪的‘坏习惯’。” “请定义一下坏习惯的范围?”阿达加迦根本不想问这个问题。 “洗澡。” 阿达加迦:“……” 他觉得自己真是讨厌面对这个问题:“我只是碰巧忘了……” 事实上他的确也是忘了。 “从今天开始,在任何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都必须每天认真的洗澡,至少也要隔天洗一次!” 阿达加迦:“……” 没错。这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标准的小公主性格。 简直一点不战士,也一点佣兵!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真的必须要去揍诺迪家族的现任大族长一顿了! “回答?”帝坎贝尔吼。 “……知道了。”阿达加迦想了想,问:“那小城主你刚才把我扛来扛去,肯定沾了不少奇怪的味道,要不要一起洗?” 帝坎贝尔:“……” 看见对方僵住,阿达加迦立刻变本加厉地发挥了自己的坏心眼。 “要还是不要?” 帝坎贝尔愣了几秒才迟来的脸红起来。 “无耻!下流!变态!轻浮!混蛋!” 他边骂边站起来,大步跨出浴室,顺手关上门的同时没忘记吼: “你快给我闭上嘴去洗澡!现在立刻马上——我在门口等你!” “有什么关系?”阿达加迦冲他的背影喊,“我又不介意一起……” “闭嘴!你不介意我介意!”帝坎贝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略作停顿后,重新拉开门,虽然脸还是红的,表情却异常的认真。 “一会儿我想问你一件事。”他说。 “是之前说的那件事吗?”阿达加迦立刻表示:“我还没考虑好,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不是那件事。”帝坎贝尔说,“是另一件。” 等阿达加迦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帝坎贝尔先凑到他湿漉漉的发顶闻了闻,接着是耳边而颈边,确定又能嗅到那种属于对方的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的味道,表情终于缓和了不少。 “怎么了?”阿达加迦感到很困惑,同时庆幸自己拥有六年百年厚度的脸皮,能及时阻止任何变化,“是没洗干净吗?” “不是。”帝坎贝尔回答。 “那下次要不要你帮我洗……” “闭嘴!” 没有数百年厚度的帝坎贝尔的脸自然再度率直的红了起来。 他没给对方继续调笑自己的机会,迅速重新扛起对方,奔回了房间。 再度被小城主丢在同一张床上的阿达加迦一边爬起来,一边对此表示了真诚的困惑:为什么每次他随便说两句,小城主都会不好意思,但是吻他或者把他扛来抱去的时候,就没有见小城主脸红?或者说是这种时候对方的脸反而会红的慢很多? 正当阿达加迦把小城主的脸红的时机界定为一个奇怪现象的时候,就听到了对方的提问。 “你这几天到底躲倒哪里去了?”帝坎贝尔俯视着阿达加迦。 “我没有躲。”阿达加迦很无辜。 第312章 帝坎贝尔瞪他:“谎话精。” “真的。”阿达加迦辩解,“我的确哪里也没去。就在房间里。” “这间房间?”帝坎贝尔问。 “对。就这间。” “但我已经翻来覆去的找了至少十遍。卡露和诺拉也帮忙找了……” 别说房间,甚至是整个中央城堡大部分的地方。 阿达加迦难掩惊讶地看着对方,差点脱口而出:就没想过要找一下壁柜里面?可他及时住口了。因为他知道就算帝坎贝尔想找,也打不开这个柜子。毕竟他的风魔力都源自于自己当年的那些“自恋画像”,此前又已经全部还给了自己,关于风魔法的天赋方面的话题显然是他和对方都有意避开的话题。 而且,谁思考的时候会躲在柜子里?恐怕只就有阿达加迦自己会做出这种过于奇怪的举动。 更何况,即便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也会不自觉如此。 “你还在生气吗?”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跟脑袋里思及的顾虑正好相反,“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你……” “我没有生气。”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不,其实我是很生气,但相比生气,我更加担心你。” 以往他只有发怒这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其他的情绪是在他成长过程中不允许显露出来的部分。但他知道单纯发脾气的话,对阿达加迦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对方甚至会娴熟的、就像哄任何小孩子那样,用些好听的谎话蒙骗过去。 “我担心你会跟之前几次一样,忽然就跑得不见踪影,而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该去哪寻找你。” 用这样直白的方式说出自己的想法,对帝坎贝尔来说也是第一次。 “我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奇怪。” 他说到途中就已经忍不住羞赧了起来。但他依旧选择诚实地拆开心扉,即便必须煎熬在羞窘与忐忑之间,也要逼自己表达自己糟糕的情绪。 “不,应该是非常奇怪。”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板着脸来阻止自己的表现得过于软弱。 “但这是因为我不了解你。” 他在阿达加迦像以往一样出声宽慰自己“不用担心”以前再度抢白。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我的确完全不了解你。关于这一点,你不用说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我。因为这是事实。” “大城主”最早只是出于他自己胡思乱想的一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比“银炽之风”还要早的时期,并且是用一个完全没有被记录名讳、只依靠精灵法杖做辨识物的神秘存在; 第266章 缺失之风(35)g “艾克凯达亚”是一个定格在长笺上的传奇,是他所仰望、遥不可及的存在,也是固定他灵魂,让他在没有“项圈”的前提下,没被天赋魔法吞没的原因之一; 只有后来的“阿达加迦”才是与他相识,也是他所了解的部分。尽管他的弱小都是假装出来的,但他那种藏身于幕后的、默默保护着一切的部分却不可能是单纯的谎言。 “我想了解你。” 帝坎贝尔在半坐在床边的阿达加迦面前半蹲下身。 “非常想。比我语言所能表达的任何词汇都想。” 他略仰视着那双宝石般的浅绿色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 阿达加迦难得沉默且认真地听着,不止没有打断帝坎贝尔,还连打断的想法都没有。帝坎贝尔拿不准对方是否会同意,可他又想问,或者说他必须问。 等到他说完,阿达加迦才不自觉点了点头。 虽然弧度非常小,帝坎贝尔却没有看漏。 进展比自己想的要顺利得多,帝坎贝尔因此短暂的惊讶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我想先从最近的一件事开始,可以吗?” 阿达加迦沉默了,甚至短暂的僵住,就连他都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居然点头了。 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帝坎贝尔还是察觉了。他立刻抿住自己的嘴唇,制止自己后面的话,以对方难以想象的耐心且谨慎地等待着。直到前者经历完“某种”过于重大的决定,再度点了点头,他才开口。 “我想问的是关于五十多年前,诺迪家族被牵扯进由特殊任务所引发的三族混战之中的……” 他刚问了个开头,阿达加迦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不禁瞪大了双眼,然后不自觉转开了脸,非常给刚才点头的自己捅上十八剑。 “为什么要转开头?”帝坎贝尔甚至没有问完,就从对方的动作里明白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达加迦只好转回去看着对方,帝坎贝尔问完甚至都没有等前者回答,就开始了一种自证般的解释。 “如果诺迪家族里的记录没有错,你的确出生在海克鲁,那你肯定接触过诺迪家族。毕竟诺迪家族已经存在了五百多年。”他说,“关于你已经故去的导师的事,肯定是非常痛苦的回忆,我不会问那些。其实我暂时也只是想知道五十年前发生的这件事,当然你愿意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会很高兴。” 直到帝坎贝尔说完,阿达加迦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用一种不符合外表年龄的眼神,像是一位长者在审视少年是否已经长成,能否承担一切。 帝坎贝尔完全无法从对方沉默地举动和过于平静的表情上分辨出丝毫情绪,但是从这种反应来看,他完全可以判断得出五十年前的事的确与他有所关联,因而他很怕对方说: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但是对方没有问,只是看着他。直到他逐渐被对方注视得忐忑起来,甚至差点想落荒而逃的时候,对方终于抬起了手,微踮起脚,缓慢的帮他拨开了颊边一缕调皮的灰金色头发。 他想告诉对方。 有两个瞬间,他刚才点头的那两次,他的确想告诉对方一切。 像是梵释森林被毁以后对灵族意味着何等重创;“独一风系”之所以少见的理由;导师科特为保护自己而死的经过;他创立诺迪家族的过程和初衷;大城主时候的事……以及其他所有。 但话语总是滑到他的唇边就悄然凝固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化作声音传达给对方。尤其是五十年前的诺迪家族发生的事,更是他最想遗忘的部分。 这位年轻的城主依旧是纯粹的,他想,也依旧像是“希望”这个词本身,就像自己开始希望的那样。这些好的部分,没有被任何糟糕的“真相”磨灭。至少现在没有。信任也是。为了保护对方身上的这份纯粹,他必须隐瞒一些事,就算因此失去一部分信任,就算是不顾对方的意愿的擅作主张也好,他都想这样做。毕竟自己那些任意妄为的部分,早已经在他的灵魂里根深蒂固。 于是,他只能躲开对方眼睛里传递出来的坚定,用最不恰当的方式避开了帝坎贝尔急于从他口中得到回答的问题,选择了开始的那个,一个相对容易回答的问题来转移话题。 “其实这几天我都在——那里面。”他边说边转身走向壁柜的位置。 “什么?”帝坎贝尔还沉浸在刚才的剖白中,只能恍惚地跟在他后面。 “就在那个壁柜里。”阿达加迦说。 “你说什么?”帝坎贝尔终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到:“你说你在柜子里,呆了十天?” “是的。”阿达加迦毫无愧意地回答。 “整整十天?”帝坎贝尔惊呼。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表情始终平静的不可思议。 “当然,肚子饿的时候,我会出来找东西吃。”否则帝坎贝尔就不可能在厨房抓到他。 帝坎贝尔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大力反复重击,挤压出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并扼住了他的咽喉,完全没有办法像对方那样平静。 之前阿达加迦出现过好几次古怪的“发作”的时候,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对方身上古怪。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厌恶什么,或者排斥什么的表现。就像自己被触及逆鳞就会发怒,会失去理智那样。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反而更像是他曾经从过高的地方跌落地面,内脏和骨头都被粉碎,皮肤却还包裹着那些损坏的部分。 没错。帝坎贝尔想,就像那些风精灵说过的一样,阿达加迦的灵魂已经过于残破,那些塑造他的“根源”的已经损毁,以残片的方式散碎在各处,却用一个顽劣、平静,甚至是过于坚强的表象粉饰了起来,不留丝毫破绽。 帝坎贝尔不自觉想起西乌斯中央城堡坍塌之前,在风与火的漩涡中双目失神的阿达加迦。 第267章 缺失之风(35)h 那时候他以为是跟此前地下洞窟里一样的“失控”,或者是那些与“别保护我”类似的部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控”的状态。但是后来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些肆虐的风摄取大家的魔力因子的时候。只是到了最后,他终于察觉到那些细微的区别——即便阿达加迦的眼睛没有焦距,可他实际上已经认出了自己,否则就不会在城堡的火焰里提到“诺迪”,后来也不会担心自己的苍蓝火焰失控。 第313章 那也就是说,失控的从来就不是阿达加迦情感,是更加庞大却不可言述的灵魂。而就像自然精灵们说过的话,魔法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而“独一风系”的力量之所以如此少见,恐怕也是因为它全部源自于灵魂本身。 帝坎贝尔震惊于自己所揣度到的答案的同时心底冒又出另一种假设:这是不是在证明“独一风系”之所以如此罕有又不可效仿的原因,其实是灵魂本身?还是说是那个被自然精灵们称之为“听风者”的力量在左右一切? “我能要一件柜子里的东西吗?”阿达加迦的声音唤回了帝坎贝尔注意。 “什么?”帝坎贝尔有些恍惚地问。 阿达加迦请风精灵们帮他打开壁柜,拉着帝坎贝尔走了进去,一起停在那柄悬挂的细剑面前,说:“我想要这柄精灵剑。” 或许,已经是时候了。他想。他终于能寄希望于这柄剑,就算是厚颜无耻也好,他需要它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勇气。即便他还没有资格佩戴它。 “可那不是‘独一风系’、是你的徽记吗?”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从对方微怔后又迅速掩饰过去的表情里察觉到关键所在。 “我以为原本就是你的剑?”他问,“结果并不是?” “……的确不是。”阿达加迦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根本没有资格佩戴那柄剑,就是想带在身边,偶尔看看……” 带在身边?还有偶尔看看?他的话里有太多隐藏的深意,让帝坎贝尔无由来感到不快。 他盯着阿达加迦问:“那它以前是谁的?” “我……不知道。”阿达加迦错开视线。 “你显然知道。”但对方也显然不会说出来。帝坎贝尔知道。几乎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答案。这让他感到更加不快了,并且这种不快随着他目睹对方用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怀着崇敬与忐忑的眼神盯着剑开始成倍发酵。 “我只是想要一并精灵剑而已,”阿达加迦用一种故作出来的贪心口吻说,“看这柄还不错就……” “你需要就拿吧。”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满口谎话的伪装,“不止是剑,其他的东西也可以。柜子里的东西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他有些负气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或者其他类似的地方。只要不是在野外,你要睡觉就必须去床上,要吃饭也必须去餐厅。一切都必须按照常规来。可以吗?” “什么?”阿达加迦一时无法理解小城主这些奇怪要求的用意。 “回答?”帝坎贝尔耐心在对方的犹豫中彻底告馨。 阿达加迦叹气:“知道了。” “很晚了,休息吧。”帝坎贝尔刚说完就一改气势汹汹地说教态度,甚至如同落荒而逃那般,飞快的离开了房间。 不过这次他没脸红,而是一种阿达加迦从没见过的奇怪情绪的展露。被留下的后者因此满脸困惑。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到拐角,他才收回了视线,落在自己手里那柄细剑上。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早餐的古精灵语教学,还是穿梭在窗外树藤之间来回攀爬的身影,甚至是魔法课程的小学员们遍及整个中央城堡的恶作剧……似乎都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 至少一切看上去都恢复了正常。没错,也只是看上去。 帝坎贝尔隔了一天才意识到对方的古怪状况,因为无论阿达加迦去哪里,他都会带着那柄细精灵剑:他试图在餐桌上劝对方放下,后者不止充耳不闻,甚至依旧故我;随后他看见对方在解构复苏魔法的时候也带着它,再度劝说他可以把剑放在自己那里,或者放回壁柜里,毕竟现在只有对方能打开那个柜子了。可惜的是建议再度被无视了;等帝坎贝尔察觉到对方甚至连睡觉都会抱着它,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并且在对方睡着后,试图悄悄拿走它。但是就像抢走小孩子抱着睡觉的绒毛玩具一样,无论多么轻巧的动作都会让对方惊醒。 然后,帝坎贝尔就会看到如同地下洞窟、石块之下或者其他任何时候,阿达加迦发作的那一幕—— 他在那一刹那的眼神,简直就像看不见自己。 他如同陷在某种持续不断的噩梦里,分不清过去和现在,让他眼底充满憎恶与难以言述的愤怒,仿佛看见了此生最恨的仇敌。直到帝坎贝尔重新把剑放到他手里,他才能通过抱它的方式,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如常…… 如果是这样,帝坎贝尔恐怕只会跟他谈谈那些“噩梦”,但他显然知道自己的“失控”,只会说“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噩梦而已”,并且每次恢复清醒后,又会用各种各样讨帝坎贝尔喜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直到他有一天,他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无论是抱紧他,还是跟他说话、安慰他,都没有用,甚至还听到了那个名字—— 科特。 帝坎贝尔的眼睛和耳朵显然都没有任何问题,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个名字,它显然不是在指科特拉维,而是另一个。是阿达加迦真正的导师。 而这位能让阿达加迦在睡梦中都不忘记呼喊名字的导师,显然与这柄细精灵剑有密切的关系,甚至于它和“科特”本身阿达加迦的意义肯定不止于对方轻描淡写的“导师”那么单纯。 第268章 缺失之风(35)i 本来阿达加迦不想说这些,帝坎贝尔也不愿意逼迫他。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也能告诫自己维持住自己的耐心。 但是,当他看见对方做什么都离不开那柄剑的模样,就无由来觉得特别烦躁,而且一天比一天烦躁。 等烦躁被他彻底压制之后,他就不得不面对近似于嫉妒的古怪情绪了。 这跟对方不回答他的问题、不给他了解他的等等之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恐怕是帝坎贝尔二十多年生命里第一次真正尝到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种既不是以捕风捉影,也不是针对谁,而是针对一柄剑的、近似于嫉妒却又不是的情绪。 简直难以置信。他想。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羞愤,可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出来,也没办法把这些想法分享给对方。 最后,这些不满当然会在他心底逐渐积累得越来越多,让他从“偶尔想揍某个老混蛋一顿”逐渐发展为:随时随地都想揍那个混蛋。 那就是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尽可能耐心地无数次这样告诫自己。他就是那样一个讨喜的骗子。当然首先是讨喜,然后才是骗子。但重点在于骗子,而不是讨喜。 尽管他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也不够了解对方,但他的确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本性究竟如何,也知道什么是最适合对待对方的方式。 不是早就明白对方就是这样任性妄为的家伙了吗?他再度告诫自己,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没错。他的确明白对方的性格如何,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心情愉快地接纳这一切。 反复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彻底无法忍受这种状况了,直接命令阿达加迦把剑放回柜子里,不许再抱着它睡觉。 阿达加迦当然不会听从他的命令。 帝坎贝尔当然也准备了应对的办法:他趁对方不注意,强行没收了那柄剑。 “为什么?!”阿达加迦简直无法相信小城主会做出这种事! “你还问我为什么?”帝坎贝尔异常不悦地回答,“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吗?” “我的行为奇怪?”阿达加迦无法理解的看着对方。 帝坎贝尔面对那双无辜至极的浅绿色眼睛,实在是无法跟他争辩什么,只好放弃。 阿达加迦则试着用跟之前一样又吻又哄的手段把剑拿回来,当然这次的帝坎贝尔比之前坚定得多,无论他怎么哄骗都没有让步。 “你不是说柜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吗?”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问,“不是已经答应给我了吗?” “如果你答应我不抱着它睡觉。我就还给你。”帝坎贝尔冷酷无情地回答。 阿达加迦:“……” 这到底是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 “这是威胁!”他大声抗议。 “不是!”帝坎贝尔反驳,“我只是担心你不小心被划伤……” 帝坎贝尔显然撒谎了,再也没有比他更不擅长撒谎的家伙了,阿达加迦简直不需要第二眼就能分辨出来。 “你根本不是在担心我,是在威胁我!”阿达加迦坚定地表示。 帝坎贝尔决定放弃跟这个老混蛋继续这种过于幼稚至极的争吵,阿达加迦也表示自己不会受任何威胁,此后再也没有在帝坎贝尔面前的早餐桌上出现。 巧合的是,帝坎贝尔也在同一天,经过反复的挣扎后,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所以,这一次等到阿达加迦察觉的时候,反而成了“已经有整整十天没有见到小城主”的状况了。不止早中晚三餐都无法在餐厅见到,就连每次他去找对方的时候,还被小城主以忙于公务、已经准备休息了等等理由,迅速而彻底避开。更过分是,就连偶尔在解构复苏魔法的时候从窗口碰巧对上视线,也会被对方假装没看到。如果窗户碰巧开着,对方还会顺手关上。 第314章 关上窗户?!阿达加迦僵在树藤上,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帝坎贝尔虽然躲开了让自己烦躁的“根源”,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愉快,反而陷入逐渐累加的暴躁之中。他糟糕的脾气卷土重来的消息,迅速在几个倒霉的同族差点被蓝色火焰燎到头发之后扩散了整个中央城堡。到最后,无论是谁在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措辞,防止自己被烧到。 就在中央城堡的气氛因为这两个笨蛋而变得越来越可怕的时候,最为固执的其中一方竟然奇迹般的让步了。 ——叩叩。 “我觉得你肯定想听一个由我来讲的睡前故事?” 当帝坎贝尔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听完阿达加迦的开场白后,已经距离他“没收”对方的剑过去了好几天。他显然已经生完了闷气,也意识到自己给周遭添了太多麻烦,当然并没有立刻关上门。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幼稚的老年灵生气,但他依旧忍不住擅自闷气了很久,的确已经趋向于不可理喻的范围。当然也在心底谴责过自己的无聊的行径,例如:你还说他幼稚?你自己还不是跟他计较这些幼稚的事情,不过是一柄剑和一个名字而已,难道你不能成熟一点?否则你还能怎么办,难道跟对方比谁更幼稚吗? 这番自我谴责显然是非常成功的,所以帝坎贝尔看见阿达加迦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拒绝的意思,反而有些犹疑不定地站在那里。 “这个提议怎么样?”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再三犹疑过后,才用冷酷无情的声音回答:“如果你是想要回剑,那我的回答只有:不想。” 阿达加迦:“……” 虽然是,但也不完全是。 被小城主猜中一部分计划的阿达加迦当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挑选了此前被自己刻意转移开的那个问题,说:“那你已经不想知道五十年多年前诺迪家族成员死亡的真相了?” 生了几天闷气的帝坎贝尔仿佛才注意到这一点,蓦地一怔了一会儿才问:“你不是不想说吗?” 第269章 缺失之风(35)j 阿达加迦的确不想说,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小城主是怎么猜到的? 帝坎贝尔从他的脸上已经看出了答案:“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想听。” 他说完便打算关上门,阿达加迦却迅速把自己的一条腿伸向门缝,在被夹到之前就先发出惨叫。 “我的腿——夹住了!要断了——!” 看见对方伸腿的同时就完全没敢继续关门的帝坎贝尔:“……” 住在隔壁的卡露雅尔终于忍无可忍,拉开了门。先后探出了属于她和诺拉的两颗脑袋,上下叠在一起,伸着脖子先后表示。 “哥哥,阿达,不管你们俩个在闹什么,你就不能让他进房间慢慢谈?”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就住在隔壁,为什么还要再走廊里闹?”诺拉表示。 “这不是闹,”卡露雅尔对诺拉解释,“是情趣。”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 这个误会简直太过分了! “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他们俩齐声说。 “诺拉,你看。就是这样的情况。”卡露雅尔对他们的默契表示。 “成年灵的世界果然很奇怪。”诺拉附和。 “你们俩这样很妨碍我和诺拉休息,”在他们俩来得及发出抗议之前,卡露雅尔盯着帝坎贝尔,露出过于温柔的微笑,说:“请哥哥打开门。” 帝坎贝尔跟妹妹对视三秒后,只能选择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卡露雅尔又盯着阿达加迦说:“阿达,你可以进去了,记得顺手关上门。” 阿达加迦感觉到了来自坚定盟友的温暖,这是一个他乐于遵从的命令。 但门阖上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因为不管是小城主的表情,还是声音,都显得比刚才要冰冷得多。甚至比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凶暴的态度更加糟糕,就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小城主?”阿达加迦抬起手,试图靠近对方。 “别碰我。”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了对方靠近自己的动作。 阿达加迦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手也半悬在空中。 “你知道我非常相信你。”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犹疑地放下了手臂,杵在距离帝坎贝尔两臂开外的地方点了点头。 “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很高兴,也愿意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帝坎贝尔不止阻止对方靠近自己,还刻意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距离对方更远的位置, “但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不是吗?” 阿达加迦当然能看出对方在故意避开自己,急忙解释:“我……” 但他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如果你又想编个理由来骗我……” 他的话语同样被阿达加迦打断。 “我没有这么想。”其实他的确这么想了。 “或者,随便说几句好话,哄我几句,”帝坎贝尔维持着同样冰冷的态度,过于缓慢地把后面的话慢慢地说完了,“吻我一下……之类的。总之,只要是能哄我开心、让我暂时忘掉那些问题,你都会拿来糊弄我。然后,你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是吗?” “不是。”阿达加迦迅速否定,就连表情也跟话语一样坚定。 但他心声却完全相反,反复肯定:没错。是的。这就是自己。 “看来的确是。” 帝坎贝尔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声。 “你就是这样。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能把谎言说得更像就是真话一样。之前好几次,你都这样蒙混过去了。” 之前所展露出来的烦躁和糟糕脾气,仿佛再开始阐述这些词句之后变成了无限的委屈。 “你对其他家伙是这样,对我也是同样。我难道对你来说,不应该更特殊一些,更……” 他到这里停顿下来,试图从脑海里寻找一个词汇,可惜却找不到这样的词汇。 “我知道你有点,虽然是很少的一点,至少你愿意相信我了。我也知道你有很多过去,却都不愿意告诉我,但你至少开始会透露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了……” 可问题是他依旧不会说出全部。哪怕不是对他,是对谁都不会说。 “我……” 阿达加迦再度开头却又被打断了。 “但你完全可以选择不说。”帝坎贝尔说,“就像我问那柄带有风徽记的剑原本属于谁,你完全可以选择告诉我:不想说,而不是选择欺骗我……” “我不是想骗你,我是不确定说出来你就会相信。”阿达加迦终于成功地打断了对方,“因为有的时候,真相就是比谎言更像是在撒谎……”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帝坎贝尔同样打断对方。 “好,那我告诉你。” 阿达加迦这次没有再避开问题,而是以一种毫不停顿的、如同谈论天气的口吻说。 “你想知道五十年前那件事,对吗?你想知道当年诺迪家族的所有成员是不是死于三族混战。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不是。他们是我杀死的。无一例外是我亲手杀死的。”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对方,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勉强找回声音。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阿达加迦以一种平静到接近于残酷的语气重复。 “我杀了上百名诺迪家族的成员。我才是五十年前差点让诺迪家族差点彻底覆灭的罪魁祸首——这就是你的要的真相,是我的过去。这下你满意了吗?”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对方,许久都无法回神。 他应该咆哮,愤怒,大声说:你在撒谎,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阿达加迦的“这副表情”他并不陌生,就像他被揭穿了最不想面对的过去,也像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正的情绪,每一个词都真假参半。 可能是他杀的,也可能不是,甚至可能只是其中一半;是巧合,是必须的;谋划已久的仇恨,还是单纯的想如此? 帝坎贝尔一瞬间几乎给阿达加迦每一个词都设想了三种不同的可能,又从中联想出更多也更糟糕的可能,以至于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在这过长的沉默中不自觉开始发颤。 第270章 缺失之风(35)k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了?”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以尽可能克制着自己,命令自己必须冷静。 “还是不得不相信?” 一种显而易见的矛盾,说明他的确有所隐瞒,甚至选择了最有可能激起他怨愤情绪的方式呈现。 “就像我刚才阐述的信任那样,无论什么都相信?” 阿达加迦沉默地注视对方的眼睛。如同欣赏艺术品那样,看着那两簇因为愤怒而燃烧的蓝色火焰,听对方每一个都如同从牙缝中挤出的词汇。 第315章 对方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则在心底感到了无与伦比地欣慰。因为刚才所阐述的的确是谎言,可它也是真的。 他只是想试探一件事:对方真的准备好知道一切了吗? 答案是没有。 六百年太过漫长了。帝坎贝尔或许以后可能准备好,但不是现在。 可能在他看来甚至永远也不会准备好,也不该准备好才是一件好事。 “你又撒谎了。”帝坎贝尔从这短暂地沉默里找到了一点细微的违和之处。 “那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对吗?”他问。 “说实话好吗?只告诉我也好。求你了。” “这就是真相。” 阿达加迦依旧以帝坎贝尔无法想象的平静表情重复。 “就算你不相信。这也是你想知道的真……” “骗子。”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撒这种谎对你有什么意义?你……” “是你要我说真话,”阿达加迦同样打断对方,“说了你又不相信,你怎么……” “或许你还没有发现,”帝坎贝尔打断他,“你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 可刚才他却过于顺畅的说完了这些所谓的真相,并且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出能配合谎言的、毫无破绽的恰当表情。 这次换成阿达加迦愣住了,长久无法从脑袋里搜寻出恰当的谎言来弥补刚才的谎言。 “骗子。” 帝坎贝尔从对方的惊愕与沉默中得出结论。 “满口谎话的老混蛋。” 要说什么情况是阿达加迦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那无疑是接下来的发展了。 阿达加迦被帝坎贝尔从两间房间相连的那扇门扉,给直接扔回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没错。的确是扔。 就像是任何生气的小孩子,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最喜欢的玩偶扔出去泄愤那样。 但是帝坎贝尔显然比小孩子扔得要有技巧得多,准确的说,他是用魔力把阿达加迦从这间房间投掷到了另一间房间的床上。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力道的都让阿达加迦感到了惊讶。就好像既要发泄怒火,又怕他摔伤那样。 阿达加迦反应过来之后,只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并把对方的行为当成了一种过于奇怪的玩笑。可等他从床上爬下来,再度从洞开的门扉对上对方的眼睛的时候,却愣住了。 在魔法照明的光亮之下,帝坎贝尔略垂着眼睑,就像他的双肩一样,如同被什么情绪击垮,却还勉强自己站在那里一样。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已经没有像平时那样万里无云的清澄,反而像是骤然熄灭的火焰,只剩下灰烬。 它们狠狠地刺入“风”那始终“不定形”的情感与灵魂上,将钝痛固定在阿达加迦的心口,留下了肉眼不可见的空洞,让他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直到帝坎贝尔关上那扇相连彼此房间的门扉,他那双黯淡下来的眼睛依旧停留在阿达加迦的心底,带着无尽的失望,挥之不去。 他试着走向了彼此相连的门扉,抬起手来试图推开那扇门,或者敲响它。可惜两样都无法做到。就像他至今为止都无法主动通过这扇门前往对方房间,即便它根本就没有上锁,也有某种根植于灵魂的踌躇在阻止他。 他始终在自己和对方之间留有一扇紧闭的门扉,并加上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也打不开的魔法禁制,就像他不会对任何谁坦露自己所有的过去,即便是帝坎贝尔也不行,这远远不是几个吻或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这样才能保护对方眼底那清澄的蓝色火焰。 可是就在刚才,它们在自己的面前,因为自己口述的谎言而变得黯淡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盯着那扇门,周遭有担忧他的风精灵,不停的对他说话,他却置若罔闻。 直到数分钟后,他才回过神来,朝着床走去,如同被什么击垮,急需坐下来休息,否则就会就此倒下。 可他动作已经不像平时那样轻快的就像任何小孩子的那样,反而是缓慢的、就像任何老者那样,只能缓慢地挪到床边,再更加缓慢的在床缘边坐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只能勉强点到地面的脚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依旧被困在逆向生长之中,疼痛的余威偶尔会出现,如同有一个并不存在的蠢货在拉扯着他的骨头,例如这样的姿势,就会让他的骨头发出抗议声,虽然平时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可那其实也是一种过于成功的伪装。 疼痛、顽劣、讨喜、招惹麻烦、充满活力的……等等,他向外展现的部分,其实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只有自己的话,他甚至不想说话。只要能在秋风之月坐在阳光充沛的树藤上,享受那些从枝叶缝隙里刺在他瞳孔里阳光即可。 阿达加迦随后就爬到了床中间,调整出一个能让自己舒适的姿势。 一个完全不讲究礼仪的,四肢全部摊开的姿势。接着他的左右手就同时摸到了两件区别于柔软的东西。 他难以置信地翻身坐起来,立刻掀掉了床单,果然看见细精灵剑和精灵法杖就放在那里。如同两个壁垒,固守着他的左右。 “原来我的法杖没有丢。”科特的剑也没有丢。 无论是剑还是杖,都被小城主细心地收起来了。并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一起还给他了。 他左右手各拿上剑和法杖,再度仰面倒在床上,把它们高举起来,互相并排凑在一起,稍微回忆了一下许久没有用过的某句吟唱,然后以略低一些的声音颂出了一段精灵语的咒语。 第271章 缺失之风(35)l “秋风之月盛放的山风宝匣。” 精灵剑上的“星宵”和法杖顶端的“阿达加迦”瞬时闪烁着交织在一起。 “风杖之剑——归形。” 随着最后这句咒语,“阿达加迦”那翠绿色的光芒大盛不已,不止照亮了整个房间,还透过窗户在外面树藤上留下了一道过于闪耀的痕迹。 接着,精灵钢和秘银互相光辉,原本秘银编织的嵌着“阿达加迦”的地方,已经回到了精灵剑的握柄顶端,和翻飞旋转的风精灵们一起,把剑与杖合而为一。 他握住了剑柄的位置,翻转了一下手腕,向着天花板上并不存在的敌人使用了一记依旧糟糕的剑术。 这种既没有力道也谈不上速度的攻击,立刻被属于法杖身的精灵语弧线做出增益,掀起一阵强风,差点把床顶的帐帘掀飞,并且在墙壁上刮出糟糕的痕迹。 在那些乱窜的风彻底破坏这间房间之前,他急忙收回了原本的动作,改为将剑尖朝着风所行的方向直指,那些乱窜的风立刻如同听到了无可违抗的力量,乖巧的朝着剑所在的位置回溯,被法杖上的精灵咒语驾驭着,重新没入了剑身的同时,已经变回了碧绿色的细线,顺着剑身一路弯曲的精灵语攀爬到顶端,最后尽数收敛于顶端的“阿达加迦”。 导师始终不满意他过于糟糕的剑术,想再教导他一段时间,所以才没有把剑交托给他,而只交托了法杖。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是能相互增益的存在,无论少了彼此间的谁,都只能发挥原本十分之一的力量。 恰如他告诉帝坎贝尔的那样,他的确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战法双修。 他把剑放在自己身侧的床上,重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过小的手和过短的腿,忽然没头没脑地想:小孩子的感情就这样吧? 风精灵们竟然听懂了他问题的所指,齐声回答:小城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阿达加迦看着从“阿达加迦”里面冒出来的那些碧绿光丝,似乎也没有在看。 他思维现在正处于过于繁杂且活跃的状态,导致他不特意对它们说些什么,这些小家伙也能清楚的听见。 这就是自然精灵们与灵魂缔约后所真正能传递东西——真正的情感。 对它们隐瞒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当然只能诚实地说:在我看来,他依旧是。 帝坎贝尔拥有少年才有的纯粹,就连情感都是单纯的。他根本不在乎付出了什么,只会看着自己得到的或者可能得到的部分。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容,也能让他心满意足。 只是因为这种过于纯粹的部分,对方眼中所看到的也只有他想看到的那些“好的部分”,甚至会把美好的想象加诸在上面。 但那并不是自己,甚至是一个完全无关的“美好假象”。 阿达加迦完全能懂“少年的情感”是以什么为开端——憧憬,因为他少年时也是同样。因而他同样能明白,如果真的让对方了解自己,恐怕只会让对方“仰望多年的强大传奇”瞬间幻灭,随憧憬附赠的情感肯定也会就此湮灭。 自然精灵们纷纷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就像小城主说的那样。 请相信他。 请告诉他一切。 主人,您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第316章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问题根本不是我相不相信他。 是他不想让自己的过去成为对方负累,尤其在对方显然就是那种过于认真的、会把什么都独自背负在自己肩上的类型。 似乎从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对小城主有着莫名的担忧,尤其是看着对方的背影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想,对方会不会有一天被肩膀上所背负的那些无形的东西给压垮? 虽然事实上对方远比自己所想象得要聪明又坚强得多,可不代表他能放任自己去成为对方的负累。就像只有小孩子才会藉由哭闹博得周遭的关注那样,而所有的老家伙其实无一例外不再希望自己得到周遭的帮助,更不用说是负累。当然,最不希望的就是周遭只看得见自己身上那些被岁月磨砺后的糟糕痕迹。因为那代表他早已经不复以往。 这些“东西”早已经超出风精灵们能理解的范畴,它们纷纷发出困惑的声音。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既不知道如何解释,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这些天真的小家伙,就像羡慕少年时代的自己,羡慕它们能永远这么单纯,无论是爱憎还是好恶,都会以过于纯粹的方式展现出来。 就像帝坎贝尔,从不犹疑,也从不退怯。这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阿达加迦沉默了许久,最终才回答:不试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从小城主并没有在意早餐的问题上,就能看得出来了,不是吗? 自然精灵们纷纷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明明是主人先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才会错过早餐的。 一顿早餐而已,主人开始变得斤斤计较了。 而且你们后来不是又一起吃早餐了吗? 您这样是无理取闹,会让小城主讨厌的。 阿达加迦:…… 提问:那他把科特的剑没收的事情也是我计较吗? 回答:小城主只是请您别再抱着剑睡觉,只要您能做到就会还给您。而且他不是把剑和法杖都还给您了吗? 提问:我觉得你们的忠诚已经不再属于我,而是小城主的东西。 回答:虽然我们无法否认小城主的可爱,但我们的忠诚永远属于您。 提问:那么,请告诉我“听风者”是什么? 回答:…… 很好。这个沉默真是完全在他的意料里了。 帝坎贝尔阖上门扉后,就在彼此相连的门扉墙壁边滑坐下来。 他着急了。他知道。即便他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要尽可能的耐心,依旧会在关键的时候急切。既为对方,也为自己。 初衷肯定是好的,言行却未必如此,结果往往非常糟糕。就像现在这样。 第272章 缺失之风(35)m 来自阿达加迦的提问:你们从来不觉得小城主很不讲道理吗? 来自风精灵的回答:完全不觉得。 他的缔约精灵果然背叛了! 提问:床那么大,抱着剑睡觉有什么问题?了解和过去有那么重要吗? 回答:没问题。当然重要。但逃避是不对的。而且,主人还比小城主大几百岁,这样显得非常幼稚。 阿达加迦:…… 他陷入无法反驳的泥沼。 大多数时候,他都非常需要这些小东西,尤其是它们诚实的天性,能透过它们来审视自己的言行。此刻除外。 他遇到科特拉维的时候,只要给他食物和水,自己就能迅速的长大。不止不会给谁添任何麻烦,也不需要任何陪伴,就像是族群里的任何坚强的小孩子那样;以前的他不止痛恨自己过长的寿命,还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自己能尽快踏入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获得永宁,当然就不会在意某些问题。 可是现在,他踏入了名为情感的森林,漫长的过去自然化作枯叶下隐藏的沼泽,禁锢住他的双脚,让他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更多勇气。如果谁试图在岸上拉他,还会被牵连进来。他不想这样。 帝坎贝尔出生不到三十年,不止在族群平均寿命范围内属于过于年轻的范畴,还是一个典型的成长非常缓慢的纯血。就算他没有“项圈”,那也只是让他的大脑不受限制,他的言行举止依靠的是后天的自我约束能力。而他的年龄会无可否认像其他寿命很长的纯血一样,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能长到成年期,然后他会像长笺上画像那样定格在二十五岁,直到数百年后才会进入魔力的衰减期。在他的眼中肯定什么都是崭新的、长久的、赋有广博未来的——在阿达加迦看来,这并没有不好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能亲眼见证数百年后充满希望的、由他自身的才智和能力缔造出来的“族群未来”。 而阿达加迦自己,却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六百多年。在他眼中什么都是腐朽的。 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短暂的、充满不确定长短的未来。 依照他上一次逆向生长的时长以及现在外表的年龄来计算,就算他尽可能保护好自己、注意绝对不使用任何独一风系的魔法等等,也只需要十年就能追上帝坎贝尔的外表年龄;即便他放下仇恨,永远留在海克鲁城、留在帝坎贝尔身边,让自己“安全”的活下去,但他也只有四十或五十年,就会避无可避地进入衰老期,再依据他自身魔力衰减的情况,将会像人类那样随着时间迈向死亡。 他所拥有的时间,根本无法跟对方相提并论。 他只有短暂的几十年时间了。 难道要他冀望于不确定的逆向生长,来继续为自己延续寿命? 不,那太过不切实际了。 他甚至无法确定下一次逆生长的时候,周遭是否还有足够的风精灵来修补自己的灵魂。如果没有,那他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或者,他的力量会再度失控,他会夺取无以计数的同族的魔力,与之附赠的是:不同属的魔力将会撕裂他的身体。 当他憎恶自身的寿命时,捍卫“公约”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而到了现在,“唯一”变成了他寿命的“一部分”: 他想再为导师捍卫一段时间“公约”;他想解构海克鲁双子塔的复苏魔法;他想教会诺拉最基础的风魔法、跟卡露雅尔像朋友一样相处;他想让小城主学会古精灵语以及远距离传送阵的构建方式……等等。 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还有许多事情想去做。可寿命未知数已经不允许他倾注所有,因为那从来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某种意义上,帝坎贝尔的确希望阿达加迦可以像现在这样,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再一次长大。即便要处理对方每天花样百出的恶作剧,以及随之而来的无以计数的麻烦。即便经常会为对方担忧,也会因此而生气。但只要还在他能解决的范围内,他都会尽情的纵容对方,甚至甘之如饴的为对方处理任何麻烦。 可他同时也不希望对方始终用逃避的态度去面对过去,因为再这样下去,对方恐怕永远也无法面对那些糟糕的过去。而任何无法真正的面对过去的家伙,也无一例外将会永远无法步入未来。 因为只要活着,就没有谁能擅自停留在过去。 一切都是未知的。 当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从风炎圣树上一起掉下来,前者所踏入的就是自己没有料想过的未来。这是任何一个独自度过两百年的家伙都无法想象的事,也是他唯一恐惧的部分。因而才会命令自己忘掉两个吻。 帝坎贝尔却不允许他忘记。 无论是出于捍卫“公约”、保护“希望”,还是诺迪家族,阿达加迦都无法丢下帝坎贝尔不管。而当他决定离开时,帝坎贝尔当然也会锲而不舍地拽住他,坚定不移的向他靠近。 他们俩个都是区别于这个族群漫长的寿命与“项圈”双重作用下迥异的特例。不知不觉间,他们都不需要判断有利自身与否,就会本能的不惜自己也要捍卫对方…… 来自风精灵提问:这样不好吗? 来自阿达加迦回答: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样就很容易过于执着,随之附赠的当然只有固执己见这个缺点了。 风精灵当然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反而执着地表示:像小城主这样认真又可爱的小美灵已经不多见了。主人应该珍惜一些,还要耐心一些。 阿达加迦忍不住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很珍惜。他回答。远比所能表达的更为珍惜,也更为耐心。 确切的说,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对谁这样了。 就像他之前耐心的留意着对方的情绪,不止尽量避免惹对方生气,还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高兴。例如“早餐”就是。可是,这些琐的部分不像战斗那样可控,太容易因为一点细枝末节就偏离计划。 所有现状都是暂时的。 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十岁——尽管只是外表,也不可能永远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孩子——包括外表在内。幸运的话,他还能有几十年的寿命,不幸运的话他根本无法想象,也避免去想。 第317章 因为生命就是在绝望的时候会被感官无限延长,而在快乐的时候却会变得过于短暂的东西。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能擅自停留在过去。因为就算活得再久,他也不能成为违背自然的例外。否则他就只能孤独地踌躇在原地。 而他在六百多年的过去中,他已经习惯了以力量、仇恨和承诺来苟延残喘,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自己身边保留一个位置、给特定的谁,才是正确的方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坎贝尔已经暗自决定了,只要自己向前走,就不能让阿达加迦独自停留在原地。尽管这在后者看来,可能是在擅自左右他的想法。但它并非强迫,反而是一种忐忑的祈求。如同在危险的岔道口找到了路标。 因为早在他尚未明事之前,就是依靠对方在过去构筑的那些不可超越的传奇来塑造自身灵魂里永不背离的信念。 那种以“长笺”为伊始、以“现在”为道路的信念,现在已经描绘出了雏形,像道路一样笔直的延伸。 他需要他。 远比自己所能表达的更为需要。 因为,他已经不想独自前行…… 随后的几天,阿达加迦都没能双子塔里看到帝坎贝尔,不像是之前那样明明能碰巧遇到、对方却故意避开他,而是无论解构复苏魔法,还是早晨的餐厅,甚至连夜晚,都见不到帝坎贝尔的踪迹,就像后者也悄悄躲进了某个壁柜里那样…… “哥哥才不会做那种奇怪的事! 只有你会。” 卡露雅尔在早餐桌上不高兴地盯着放在阿达加迦手边的那柄细精灵剑与法杖的组合,对阿达加迦的问题给予了坚决地否定。 “我真没想到你们俩个居然会因为一柄剑吵得谁也不理谁。简直太幼稚了。”她完美的“语言攻击魔法”正中阿达加迦胸口。 阿达加迦:“……” 他捧住心口,装出受到伤害的模样,问:“卡露小姐不是我最可靠的盟友吗?” “盟友?我从来不知道谎言是友谊的主要组成部分。”卡露雅尔用不停往阿达加迦的餐盘里放绿色的树莓点心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和诺拉问了你那么多次,结果从你口中讲出来的事情,就没一件是真的!没有一件!” 第273章 缺失之风(35)n 阿达加迦假装没看到自己盘里逐渐堆高的充满惩罚意味的可怕绿色点心。卡露雅尔因此更加不满地鼓起腮帮,表示:“还有你‘操纵’那群‘小魔鬼’来找我麻烦的事情,那也是你友情的展现方式吗?” 她说自己的哥哥是“变态”的时候,其实只是随口抱怨,并没有恶意。而且她还当着阿达加迦的面说过一次,谁知道这个老混蛋居然忘了,还误以为是谁在故意说帝坎贝尔的坏话,导致她最近经常被一群小家伙追着要求决斗。 “谎言的确能摧毁友情。”尽管实际上还不满两岁,但得益于超速生长提前拥有成熟懂事思维的诺拉点头附和:“那群‘小魔鬼’也是。”她明显被连带伤害了。毕竟她可不是海克鲁的法师,而是典型的西乌斯战士性格。 阿达加迦迅速认定诺拉这种没有童年的家伙是不会明白恶作剧的乐趣所在。可是当他看向卡露雅尔的时候,就难免愧疚起来。 自从认识了诺迪兄妹,他每次受伤都会得到及时的治疗。不止免费,还修复得堪称完美。至少身体方面是很完美的。这显然要归功于诺迪妹,而不是诺迪兄。这也使得他每次面对卡露雅尔的时候,都无法违抗或反驳她。至多只能用平和的语言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委屈。 “阿达,你不吃吗?”卡露雅尔看对方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忏悔的意思,甚至没有吃盘子里的树莓点心,当然就对阿达加迦露出了特别温柔的微笑。 阿达加迦忍不住扶住自己额头,露出了真诚的牙疼表情。 在小城主失踪的前提下,他当然只能自己把堆满盘子里的“残酷惩罚”吃掉,才有可能修复自己跟卡露雅尔的友情。 “我现在就吃。”他用委屈地声音说完,便对自己的味觉毫不留情地下手了。 后果虽然是需要连续灌了三杯牛奶才把味觉拯救回来,但效果是显著的——卡露雅尔露出了满意地表情,并表示原谅了他之前种种可恶的行径。 “他以前有像现在这样失踪过吗?”阿达加迦继续旁敲侧击地问。 “每天的城务哥哥都有处理好哦,肯定不是失踪。”卡露雅尔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阿达加迦,试图从他那张演技精湛的脸上找到一点担忧。可惜没有。 “他也不可能回家族,因为我们前段时间才为了定期聚会回去过一次。如果大族长没有点名要他回去,他肯定不会……” 阿达加迦听到途中不自觉打断:“家族定期聚会?前段时间?” “哥哥没告诉过你?”卡露雅尔问。 阿达加迦摇头。 卡露雅尔:“我好像也没告诉你这件事?” 阿达加迦点头。 卡露雅尔和诺拉面面相觑了几秒,然后一起看向阿达加迦,先后说。 “好像我们都给忘记了。” “谁让你那天不来吃早餐?”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好像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误会全都对上了! 阿达加迦再度扶住自己的额头:“你们没在中央城堡的那个晚上,是去参加家族定期聚会了?包括诺拉?” 诺拉点了点头,阿达加迦不由自主的小声嘀咕:“原来诺迪家族也有定期聚会了。” 卡露雅尔疑惑:“难道我的家族以前没有定期聚会吗?” “……”这个问题阿达加迦当然不能回答,否则他不确定聪明的诺迪妹能揣度出什么。 “诺迪家族的定期聚会是什么样的?”他假装无知地问。 “跟其他的家族差不多。”卡露雅尔觉得这个老谎话精肯定有所隐瞒。 “开始非常无聊,”诺拉则说,“不过等帝坎贝尔城主和家族成员们开始决斗之后,聚会就变得稍微有趣了。尤其诺迪家族大族长生气的时候,他的脸……” “稍微?诺拉,你也参加了好吗?”卡露雅尔立刻不满地打断,“明明哥哥才是被他们挑衅的那一个,你是应该帮忙阻止他的。结果你居然也跟他们打起来了?我根本无法理解你们这些战士的思考方式!还有,说大族长坏话的时候,一定要小声一点,毕竟中央城堡也有很多诺迪家族成员在工作。” 诺拉:“……” 明明卡露雅尔也说诺迪大族长的坏话了,而且还是在诺迪家。这些纯血家族成员言行严重不符的模式真是诺拉这样耿直的战士思维完全无法理解。 “诺拉跟一群法师决斗了?”阿达加迦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 “不是法师。”诺拉解释,“我本来看帝坎贝尔城主的对手很多,是打算去帮他的。结果却有几个诺迪家族里的暗系战士,莫名其妙跳出来阻拦我……” 接下来的发展当然就可以预料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跟诺拉打起来了,”卡露雅尔头疼地说,“不过好像打完也没有互相记恨,关系甚至是变好了不少。真是太奇怪了。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们战士的思维方式。” 诺拉不满:“卡露姐姐还不是用了永澜之水……” 阿达加迦立刻联想到被湖泊淹没的西乌斯中央城堡,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卡露雅尔则对诺拉露出过于温柔的笑容。后者立刻闭上了嘴,低头专心跟餐盘里的点心战斗。 阿达加迦等卡露雅尔收敛了微笑,才小声对邻座的诺拉表示:“没想到诺迪家族还有暗系的战士,我还以为已经只剩下光系法师了。他们性格还真是标准的战士,其实应该得到夸奖。诺拉你也是……” “阿达,你在说什么?”卡露雅尔说,“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阿达加迦立刻正色回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里可是海克鲁城,你们多少尊重一下法师聚集城的传统好吗?哥哥都被你们带坏了!”卡露雅尔非常严肃地教训桌子对面的那两个彻头彻尾的“战士逻辑”的笨蛋,“那样根本就不是‘稍微’决斗了一下,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那也根本不是什么一对一的决斗,而是他同时挑衅跟在场所有招惹了他的年轻家族成员。注意:是同时,还是他们,不是他。” 阿达加迦:“……” 他心底一连发出三个称赞:不愧是暴躁的小城主!在海克鲁简直是埋没了他的天赋!他适合定居在西乌斯!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西乌斯了。 “对了,帝坎贝尔城主这几天都不在,”诺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会不会是被你们的大族长抓去订婚了?” “很有可能。”卡露雅尔认真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订婚去了。”阿达加迦恍然大悟。 等等,订婚!?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忙问:“谁?” 第318章 “帝坎贝尔城主。”诺拉重复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他和谁?”阿达加迦问。 诺拉摇了摇头,示意他问卡露雅尔。后者则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阿达加迦,试图从他那张演技精湛的脸上找到一点嫉妒或者其他。可惜依旧没有。 “阿达,”她所期待的场面没有出现,难免略鼓起腮帮,摆出不想回答的架势,问:“你都不担心我的哥哥跟谁订婚或者结婚吗?” “完全不。”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回答。 诺拉、卡露雅尔:“……” 说好的嫉妒呢?!这个回答跟她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274章 缺失之风(35)o “我看起来像是连‘公约’都没背熟的笨蛋吗?”阿达加迦困惑。 “公约”规定结婚具有“唯一性质”,绝对不能是复数,所以并没有“们”。而且就算订婚,也只是因为“必须履行家族义务”。 虽然这种糟糕的“家族义务”在阿达加迦看来,早就应该被历史吞没了,但他完全能理解还遵守这种“义务”的同胞。不止因为所有的家族都在遵循这种义务,还因为它的确能带来好处。毕竟他们的平均寿命有四百年,却无法保证情感也能延续四百年之久。订婚无疑是寻找婚姻层面盟友的最好方法,并且还保留了回转余地与不确定性。 尤其是“复数订婚”的那些,就像是在同时拥有“多方盟友”。只是随着他们的级阶增减、社交范围的扩大等原因,绝大多数在几年后就会主动解除婚约。真正会履行婚姻的反而是少数。毕竟订婚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结婚就必须共享自身独一无二的魔力波动,而且后者因为太过“唯一”,很容易在漫长的时间内演变成一种过于糟糕的束缚。 当然,誓约骑士和城主的关系还在“糟糕的婚姻束缚”之上,显然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你刚才很着急的问‘谁’?”卡露雅尔不满。 “的确着急。”阿达加迦问,“但重点不在于他顶部订婚,而是他跟谁订婚了,或者是复数订婚。卡露小姐难道不担心吗?如果担心,就把他们的名字都告诉我吧?” “只有在战斗和‘这种’时候,我才会意识到你真的比我们大好几百岁。”卡露雅尔认输似的叹了口气,“我越来越明白哥哥真的完了。尤其是在对你保护过渡的前提下,完全看不清楚你真面目的残酷现实方面。” “我也是。”诺拉点头附和。 阿达加迦:“……” 对于这种过于委婉的讽刺,他当然选择将其视作夸奖。 “我猜不是在家族内,毕竟他昨天已经把所有的年轻成员都得罪了……”卡露雅尔说,“目前也没几个能跟诺迪实力相提并论的家族了。哥哥剩下的选择不多,估计只有海斯和齐图家族。” 随着她声音,阿达加迦脑海里浮现出了最不想见到的金鸢尾和紫蔷薇,脸色难看得就像吃了一整桌半熟树莓。 根本不是酸与否的问题,而是惊惧交加。 “阿达?”卡露雅尔满意地看着阿达加迦难得糟糕的脸色,“你看起来就像是要杀掉谁一样可怕,虽然说哥哥如果在这里,肯定会觉得高兴。但他现在并没在,你……” 阿达加迦可没空听卡露雅尔的调侃:“齐图和海斯家族被他安排在什么地方居住,我……?” ——叩叩。 好的。阿达加迦阔别已久的、在没来得及说完的前提下,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不等他们三个同意,餐厅的门扉被很不符合海克鲁礼貌风格的重重推开,向内门把还大力砸向了餐厅的内墙壁。 巨大的撞击声让餐厅里相对轻松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门口的情况更是如此。 进出海克鲁的双子塔并不容易,因为在海克鲁的中央城堡工作的大多是低阶,而非高阶,所以出入口的位置不止增加了“魔法禁制”,出入也需要“独一魔力波动”,也只有在中央城堡工作的同族,才能同时拥有这二者,其他家伙显然是不能自由出入这里的。这也是此前帝坎贝尔相信阿达加迦没有离开中央城堡的原因之一。当然,除非他使用“拟相”。 门口那位见习法师的确是在中央城堡工作的一员,拥有往来中央城堡的“魔力权限”。但他旁边的高阶法师不是。后者把指尖燃起的一团红色的火焰,悬在前者的脸颊旁边,以几乎要烧掉后者头发的距离,逼得前者舍弃了自己优雅的礼仪,成功威胁他带自己通过了出入口,并且引路到了这里。 阿达加迦一眼就看见那位火系高阶衣服上的水百合花纹,当然那名低阶的法师衣饰上也有同样的花纹。这个巧合让一个过于有趣的推论立刻浮现在他的脑和,让他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这样的行为不止是在损害诺迪家族名声,还是在违反公约。”卡露雅尔和诺拉当然立刻认出来那名高阶是之前主动找帝坎贝尔麻烦的“两男一女”其中的一个。 “我完全没有要威胁任何同胞的意思,更何况是同一家族成员。只是需要他帮助我进入中央城堡。但他却拒绝为同一个家族的成员提供帮助,逼我我动用这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对方回答。 “让我找找,”他把视线在餐厅里转了半圈,然后落到阿达加迦身上,“银发,绿眼,没错,就是你。” 阿达加迦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就像卡露雅尔刚才所说的那样,帝坎贝尔的确对他保护过度了。而中央城堡的这些同胞,显然相比家族也更乐于听命于小城主,以至于因为他才会出现这种无聊的纷争。 “请放开那位见习法师。”卡露雅尔抚上自己佩戴着蓝釉色腕饰的胳膊那条,说:“我们都是诺迪家族的一员,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去找大族长商讨解决。” “既然卡露雅尔小姐提到了大族长,那么接下来的谈话肯定会更加容易进行下了。”对方并没有接纳卡露雅尔地告诫,反而扩大了自己指尖的火焰,不止灼伤了那名低阶法师的皮肤,甚至还波及了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诺拉。 火焰带来的热浪差点把诺拉席卷进去前的那一刻,她的椅子陡然倒向了旁边,带着失去平衡的她,也帮她躲过了危险。 阿达加迦成功帮助诺拉之后,卡露雅尔免吟的“永澜之水”才赶到,熄灭了没来得及扩散的所有火焰。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应该能看出来卡露雅尔并不想跟你谈话。”阿达加迦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名高阶法师,单手则拿着那柄过于奇怪的细精灵剑,嵌剑柄绿色的魔法宝石正在流转着使用过后的光芒。 “既然诺迪家族的大族长想见我,”他边从椅子上跳下来边说,“那我当然不会拒绝。” 这个时候,从中央城堡连续“消失”好几天的海克鲁城主大人,刚刚离开海斯家族的暂住地,正在前往齐图家族的暂住地。在他的身侧与他并肩同行的,正是此前同在永行小队里专门负责唱反调、宣布自己跟海克鲁城主有着“坚固友谊”,并且在西乌斯危机时把海斯大族长一把推开、自己抢先进地下城避难的——“声名显赫”的芬尔布·海斯。 “帝坎贝尔城主,”芬尔布此时的脸色非常糟糕,比他当初轻浮帝坎贝尔不成反被同舟一顿还要糟糕数十倍,“您的确很擅长让我,不,应该是让整个海斯家族吃惊……” 第275章 缺失之风(35)p 夜晚或许无法看清诺迪家族的全貌,现在却是早晨。 放眼望去,有三组各高三层的细长条轮廓,以等边相对半弧形联排坐落。只留下向东的位置,正对着穿过整个庭院的笔直道路,以及尽头那个过于高大的、由银线编织而成的水百合浮雕。寓意着:光系、暗系以及战法双修都被广纳其中。 这里相较于任何一个中央城堡,都是过于不起眼的地方。因为它既没有精灵族那种过于华丽的装饰风格,也没有像其他家族那样复杂的尖顶砖石结构。它的大部分都是在树藤曲线基础上做出的组合,就连门框和窗户都是不规则的形状。如同已经弃置良久的大房子,被恣意生长的植物连协在一起。 包括围住那三幢房子的庭院在内,诺迪家族的一切都在清晨的时候会显得异常安静。哪怕有偶尔途径庭院的诺迪家族的成员们,也甚少发出声音。无论是脚步还是谈话声。 虽然诺迪家族已经增加了无聊的定期聚会,但是诺迪家族的建筑依旧跟阿达加迦记忆里一样。虽然他记忆里的诺迪家族相对更热闹一些,并没有这种专属于法师的纯血家族特有的静寂而典雅氛围,但他依旧无法否认这种能让他晃神的熟稔。 他有多久没回来过了?阿达加迦不自觉恍惚地想。 记忆到这种具体的地方,就会变得相当模糊,就像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在那一年被驱逐出海克鲁。就像是为了能不至于被彻底击垮,只能刻意模糊它们。 卡露雅尔跟在阿达加迦身侧,与那名高阶法师一起穿过庭院中央的道路。诺拉没有跟来,毕竟她并非诺迪家族的成员,大族长也并不想见到一个在家族聚会上捣乱的暗系战士。 第319章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都没有余力照顾她,毕竟前者的魔力还没恢复到低阶的标准,而光系水域法师在战斗方面的确没什么优势,就算有“小铁拳”,可是那是不用面对诺迪大族长的前提。 因为无论是哪一位家族成员,都会绝对听命于大族长。不只因为义务,还因为感激、信任以及等等与之类似的原因,毕竟没有哪个家族成员,小时候没有得到过大族长的照顾。尤其像卡露雅尔这样从小就在家族里长大才纯血。所以即便大族长会出于家族立场而为难成员,迫使他们做一些不情愿的决定,可事实上大族长在任何时候都在为了大家的未来着想,是在保护家族成员,否则也就没有团结整个家族的“核心”了。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诺迪家族的成员,只要是在家族里的,都谨慎地藏在走廊的拐角或角落里,审视着这个被帝坎贝尔保护、被大族长点名的“银发小孩”。如果那么巧是个超过两百岁的、曾经见过他的老者,当然很可能已经认出了他。可他们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用一种惊疑且恐惧的眼神死盯着他。 他们低声交谈,迅速达成一致,表情变化万千,最终无论是否认识,都会沉淀为同一种他所熟悉的反感眼神。而他却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只盯着有水百合花纹的地方。 “阿达,你还好吗?”卡露雅尔担忧地看着他银色的发旋。 “当然。”阿达加迦抬头对卡露雅尔露出半个微笑,“其实你不用跟来的。但还是谢谢。” “阿达,你能不能别在这种奇怪的时候道谢?让我更紧张了。”卡露雅尔忽然有点明白帝坎贝尔拿这个老混蛋毫无办法的理由了。 “好的。”阿达加迦重新低下头,避开了卡露雅尔探寻的视线,就此安静地专注于诺迪家族的一切建筑与陈设。尤其在步入房子里后,每到有水百合花纹的地方,他都会短暂地驻足。 这样的阿达加迦着实太过陌生,愈发加剧了卡露雅尔心底的担忧。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这种毫无理由的担忧,也不敢去询问。如同她的本能已经如有所感,为了避免自身被答案所累,从而直接避开了提问。 从创立至今都未曾改变过的不止是诺迪家族的建筑结构,还有大族长公务房间的所在位置,只是跟之前家族聚会不同,卡露雅尔直接被拦在门外。 “阿达,你……” “别担心。”她担忧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打断,“如果发生什么,我会大声呼救的。到时候再请卡露小姐进来救我。” 尽管对方开了一个不算糟糕的玩笑,但卡露雅尔完全笑不出来。连礼貌的微笑都无法回赠。 这是一种过于古怪的感觉,卡露雅尔当然无法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她能找到帝坎贝尔,肯定会立刻把这个麻烦的老家伙直接丢给自己的哥哥去处理。可是现在显然做不到,她还亲口承诺过会保护阿达加迦。如果发生什么她所无法想象的、过于糟糕的情况,她或许只能脱离诺迪家族。不过只要她还是纯血,肯定还有其他的家族会接纳她。哥哥肯定也是。不是什么糟糕的情况,至少对她不是,对帝坎贝尔当然会更麻烦一些……但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硬着头皮冲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没想到卡露雅尔真的如此重视“友情”的阿达加迦难免微笑起来,尽管没有表露在脸上,但他独自走进房间之后却意识到,刚才那种莫名的不快已经消失了。同时他在步入房间之后也切实地意识到,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随着时间改变了。不止是自己,还有诺迪家族。 正对着门扉墙壁上的画像,已经被分作了三幅一组,各自靠着左右两边悬挂——是诺迪家族的六位创立者。 刚看到那六幅画像,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其实中央的空缺非常显眼,刚好被空出一块足够再挂一张画像的位置。 那原本是属于他的位置。 不,确切来说,那原本就是属于“银炽之风”的位置。 这些家伙居然把他的画像摘下来之后,也没有顺序挪动一下另外六幅,让余下的六位家族创立者看起来“一分为二”的“貌合神离”了。 实际上这些创始者也没有特别合得来,尤其是暗系亚灵们的言行举止跟光系区别很大,再加上大多数的暗系还都是战士。虽然他很擅长跟他们相处,就像跟乌卢克…… “艾克,很久不见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回忆。 “的确已经很久没谁叫过这个名字了。” 他循着声音看向音源。一个衣饰的胸口位置装饰着水百合花纹的、拥有人族五十岁上下外表的亚灵,正以无可挑剔的恰当的礼仪,缓步从房间深处走来。 水百合装饰的位置,已经佐证了对方就是诺迪家族的大族长。只是他的年纪和魔减症初期的症状已经对他的外表造成了过于明显的影响。尽管他在魔力方面依旧是圣阶,但这只能归功于他优秀的基础魔力。 对方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可阿达加迦却花了不少时间依旧无法辨认对方。 “你是?”他问。 “我倒是很容易就认出你了。尤其是你根深蒂固的傲慢,就像谁都无法在你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诺迪大族长边说边抬起手臂,做出一个不符合法师仪容的奇怪动作。 藉由那个奇怪动作,阿达加迦立刻认出了对方。 “海恩。” 第276章 缺失之风(24)a 阿达加迦傲慢吗?并不。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过。至少了解他的绝对不会如此做想。他的确很难认可谁,却不会出于傲慢就不屑于记住谁,而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依靠遗忘和回避任何需要投入与接纳的情感,才能避免想起最早与科特相处的细枝末节。因为很多时候美好的回忆更能突出现在的丑恶。 但海恩他记得。虽然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那是三百还是三百五十年前? 时间过于久远,他已经无法确定具体是多久以前的发生事了。 海恩给他留下印象的时候还很年幼,在他印象里只是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当然那只是符合纯血标准的漂亮的范畴,没有帝坎贝尔这样过于惹眼的程度。因为年轻,也因为性格。但却不是自己能记住的类型。 这不怪海恩,不怪任何谁,也不像对方所说的原因,只是自己在长相方面的审美非常奇特——他从来不在乎同族“普遍美丽”的外表,只会记住那些特殊的“灵魂”。如同莉莉娅的坦荡、欧兰因的卓越、诺拉的坚韧、卡露的温柔、科特的优雅和小城主的细腻。 当时的海恩实际年龄应该不到十五岁,肯定没过成年期。外表就像任何纯血那样,只有十岁左右。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师,就连卡露雅尔所佩戴的那种适合战斗腕饰都不用,只会用最为传统的法杖。甚至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言行,都堪称典型法师的风格。在法师遍地的海克鲁城与诺迪家族中,完全没有任何能让阿达加迦记住的特征。 幸运的是,海恩有一个非常不法师的执着。没错。又是决斗。 当然,如果他只是跟同龄的孩子决斗,至多只能算作一个暴躁的、不符合应有礼仪的小法师,至多会被诺迪家族的其他几位创立者教训几句。可问题在于海恩从来不跟自己同龄的小家伙们争强好胜,也不针对自己家族或其他同族,他只认定一个对手——他想象中的对手——银炽之风。 不小心成为海恩假想敌的阿达加迦,当时还是诺迪家族创始者之一,他的画像就作为“率领六位创始者的存在”,被悬挂在现在那六幅画的正中央。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创始者,其他六位只是帮他分担了建立和维系一个家族的工作的初代成员。 他并不介意那样的误解,甚至享受这样由家族构成的纽带。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那都是他最巅峰的时期。 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家伙会来挑战屹立于诺迪家族、海克鲁甚至是全族群巅峰的存在,尤其在他没有必胜把握,并且还在该家族及该城里。可海恩的脑子显然距离正常非常遥远,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现在的阿达加迦或许会为了避免麻烦而在决斗时认输——就像面对帝坎贝尔的时候那样,但三百年多年前的他却是正好相反的行事风格,不止不会因为对方没到成年期就手下留情,反而会认真且迅速地击败对方。 当然,这也让海恩有幸成为:诺迪家族史上唯一一个经常找家族创始者之一麻烦的家伙,并且附赠了“不断被创始者击败依旧锲而不舍”的坚韧评价。 如果说,海恩不停来挑衅的行为还不足以让阿达加迦牢记,那么前者每次被打败后的行为就很难被忘记了。 因为,海恩每次被打败后,都会气急败坏地把针对对阿达加迦的“魔法攻击”转换为“物理攻击”。 简称:拿法杖追着他打。 第320章 …… 多么可爱的时期。典型的年轻所附赠的特殊品质。尤其当对方抬起手里的法杖,作势要朝阿达加迦挥过来的时候,跟察觉到后者认出自己,就立刻规矩地恢复原本的站姿,并且固定在房间的另一端的那位皱纹横生又面无表情的老家伙要有趣得多。不,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其实对这个族群来说,外表的衰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灵魂过早就变得腐朽。 “海恩,”阿达加迦说,“真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你,也没想到你已经成为大族长了。” “我也是。”海恩说,“已经有很久没有谁叫过我的名字了。” “那么,”阿达加迦在这里做出一个微妙的停顿,却不是在表露威胁的意思,而是需要掩盖住自己所有的情绪,“海恩大人是想跟我从头叙旧?还是需要我尊称您为:诺迪大族长,再跪下来向您道歉,祈求您原谅……?” “没必要。”海恩打断了对方没来得及说完的讽刺,“我也没从你的话里听出丝毫尊重。” “原来我还是不小心表露出了真正的想法,”阿达加迦用夸张地惊讶语气感叹,“这可真是太过失礼了,也太不符合海克鲁城的风格了。我在这里向伟大的海恩阁下表示最真挚的歉意,希望诺迪大族长能宽宏大量的原谅这些糟糕的言行,并祈求您别否定我诚实友善的初衷。” 他的夸赞是贬低,歉意是愤怒,友善是嘲讽,他所说的每一个词都是与之相反的意思,这毫无疑问是对海恩最不留情面的讽刺。可他同样在嘲讽自己。 这是他本性里的一部分,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糟糕部分,只是他不屑的部分也包括了他自身。 这是海恩所陌生的“银炽之风”。不止十岁的外表和言行,就连这种充满讽刺的态度也是同样。他记忆里的“银炽之风”从来不会嘲讽谁,哪怕连他逐渐失去魔力的最后、离开海克鲁的前夕,他也没有让谁践踏过骄傲,哪怕只是玩笑也不行。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海恩一语双关地问。 “诚如阁下所见,”阿达加迦回答,“我短期内都没有任何魔力,已经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 “我是想问,”海恩修正了自己的话,“既然我们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驱逐了你,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在荒原,还要厚颜无耻的回到海克鲁?” “我也不想回来,只是巧合而已。”阿达加迦已经猜到对方会说出一些冷酷的话。只是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根本不会为其所伤。 “如果你认为自己作为创立者,完全有资格回到诺迪家族,”海恩说,“那我劝你……” “不,谢谢。请收起您无聊的臆想,永远不会出现这种可能性。”阿达加迦打断对方,“考虑到诺迪大族长海恩阁下,有着根深蒂固的趁机欺凌弱者的可悲习惯,我已经不想跟由诺迪家族牵扯上任何关系。” “你的话有歧义。”海恩说。 “会吗?”阿达加迦反问,“我到觉得自己的每一个词都非常诚恳。” 海恩回答:“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都是诺迪家族的成员。” 第277章 缺失之风(24)b 帝坎贝尔离开齐图的暂住地时,左右两侧分别跟着弗雷威和芬尔布。 开始他们三个都是极为沉默的,直到弗雷威先芬尔布一步察觉到他们正在前往诺迪家族。 “等等,帝坎贝尔o诺迪。”弗雷威一步跨到帝坎贝尔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帝坎贝尔只得被迫停下脚步,冰冷的脸色却显得十分不耐烦。 “你真的要带我们去诺迪家族?不是在开玩笑?”弗雷威问。 “是的。不是。”帝坎贝尔极其简洁地回答,“请别再浪费我的时间,我还需要回中央城堡处理公务。” “你居然以为海克鲁的城主在开玩笑?”已经接受现实的芬尔布毫不掩饰自己眼底对弗雷威的鄙夷,“你到底有多么愚蠢?帝坎贝尔根本就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类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惊讶?” 尽管他在惊讶过后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弗雷威也是同样。 “不,”弗雷威摇了摇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果断不再挡住帝坎贝尔的路,“我只是想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帝坎贝尔没有再多说半个词,继续往前走。左右的两个蠢货当然只能跟上。 “现在我能确定一件事了——” “我也是。” 他们的视线从帝坎贝尔脸上收回,看向对方,通过眼神达成共识,再同时看向帝坎贝尔。 “你那颗没有‘项圈’的大脑,肯定已经彻底的疯了!” “我反倒觉得以诺迪家族的现状来说,”阿达加迦不为所动地讥讽,“能从诺迪家族里出现这对兄妹,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奇迹。或者称之为:恰如其分的意外。” “你堕落了。”海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反驳的话,“如果是以前的你……” “尊敬的诺迪大族长,您听起来就像是才知道我堕落了一样?您不是应该三百多年前就已经见证过这个事实了吗?” 阿达加迦同样打断了对方,毫不留情地反击。 “我把我当年——被驱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就算我的实力已经不复以往,也轮不到谁来贬低我。尤其是那些实力不足却自视甚高的蠢货们,以及那些距离魔减症和死期都不远的老家伙们。” 当然,现在的他远比当初拥有更多也更委婉的言辞与事实,非常适合用来嘲讽。 “而且,我为什么要尊重一个亲自说服包括诺迪在内的所有海克鲁的家族、让他们联合起来驱逐我了的家伙?” 他反问:“最该羞愧的不是‘为了整个族群着想的伟大的海恩城主大人’吗?还是说尊敬的您已经忘了驱逐我的理由——” 他说的时候故意带上了装腔作势的语态和肢体语言,利用自己这副十岁的身躯,还原了当初。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虽然他是诺迪家族的成员,是我们重要的创始者之一,还获得过不可超越的名望与荣誉,可他失控的力量的确非常的危险’。” 他刚听见这番话的时候不自觉愣住了。因为过大的惊讶以及有关于海恩与他有关的一切,因为他们一度关系非常密切。尤其在诺迪的初代成员们逐一逝去之后,海恩得到首座之后,还经常邀请到中央城堡去小住。在一百年间,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可“伟大的海恩城主”是如何向海克鲁的纯血家族阐述那些关于自己的所谓事实的? “‘他早晚会夺走所有同胞的魔力。我作为海克鲁的城主,作为两大灵城之一的族群率领者,为了我们整个族群着想,必须请他离开海克鲁城。相信大家跟我一样在乎族群的续存问题,并不想把同胞们至于危险之中’。” 听听这些词句,每一个词都是如此的动听,简直就是优秀城主的范例。 事实上对此感到最痛苦的、最不希望它发生的,正是阿达加迦自己——就像帝坎贝尔跟卡露雅尔和诺拉所说的那样。如果他真的想夺走同胞们的魔力,为什么不在自己刚刚开始跌阶就这么做?就像德隆纳。那样他就没有必要提前归还圣书,也没有必要苦恼那些力量为什么会失控。只需要在自己魔力下跌的时候,就去掠夺。这样他就不会彻底耗空魔力,更不会耗损灵魂,自然也就没有失控的可能。他的身边最多只需要几个优秀的高阶水域法师,为自己治疗掠夺不同属魔力所伤势即可…… 海恩当然记得那些话,因为都是他亲口说的。 诺迪家族的成员从来不会否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哪怕是大族长也不会。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固执这个缺点。一种如同藉由家族传递的糟糕习惯。 “那我只能‘依照决定’,再一次请你离开海克鲁城了。”海恩说。 “依照决定?”阿达加迦问,“谁的决定?” “大家的。”海恩说,“这是海克鲁城全体在驻家族的决定。” “好的。”果然如此。阿达加迦并不惊讶,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情况根本不足以让他吃惊。“不过,您已经不是海克鲁现任首座的拥有者,当然无权决定这些。至少需要帝坎贝尔出面……” 阿达加迦的话被打断。 “这就是他的决定。”海恩说。 “什么?” “不是疯子?” 弗雷威和芬布尔齐声说。 “只有彻头彻尾的疯子,才会在这种情况下邀请我们加入诺迪家族。” 帝坎贝尔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疯了,反而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齐图和海斯的大族长只听懂了他宣称的那些部分,即是有利于他们两个家族的部分。包括他许诺他们的海克鲁临时的定居权,并且只要他还拥有首座,就一直有效。 第321章 而弗雷威和芬尔布这两个蠢货,只在乎自己是否在借机报复他们之前所作所为的种种,完全没有发现这的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恐怕就连诺迪大族长听完他的阐述后,都有可能无法理解他的意图,他必须想一个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讲给对方听。 但,阿达加迦不一样,他一定能立刻就察觉到自己的用意。 第278章 缺失之风(24)c “什么?”阿达加迦微怔,“你说这是帝坎贝尔的决定?” “是的。”海恩说,“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不是首座拥有者,当然只有现任城主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听到海恩说是帝坎贝尔的意思,阿达加迦如果宣称自己没有丝毫惊讶,那才是一种糟糕自我欺骗。 两百多年前的海克鲁城要塞墙顶,以当时的首座拥有者海恩所率领的以诺迪家族为首,海斯与齐图站在左右两边,其他家族依次顺序排列。 海克鲁城全体在驻家族都以派出了核心成员,前来见证驱逐。这样的场面从他不再参加圣书战后,再没有出现过谁能连胜三次之后,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大城主”时期的他,用尽一切手段,都没能让大家真正意义上团结在一起。他本以为这种自由到散漫的族群天性,永远也不会改变。没想到居然会因为对自己的恐惧,而让他们凝聚到了一起。 离开海克鲁要塞的传送通道开启后,海恩当着所有的同胞对他宣布: “大家已经达成一致,由我做代表,请艾克凯达亚离开海克鲁城,并永远不再接纳他的重归。” 那一天的海克鲁要塞墙顶,四处充斥着各种魔力和魔法,如同某种盛大的宴会,气氛却紧张得像是相识面对灵族的死敌,都在戒备着他有可能出现的反击,盛况恐怕比永行小队从西乌斯出发时还要空前。 不说跟他往来不多的那些小家族,单就齐图和海斯都跟他来往密切,更不用说是诺迪——单就诺迪家族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足够无法原谅。 保证是谎言,拯救却恐惧,排斥与驱逐……他怎么可能不反击?就算是他一手创立的家族,就算他面对的是与自己有着近百年友谊的海恩。 但问题在于,他被驱逐的前一刻已经失去意识,就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后来,直到他在荒原中醒来,才由风精灵们转述,听到了这些话。 而它们一如既往的是他最忠诚的朋友。它们只能隐瞒,不能撒谎。 现在—— “大家已经达成一致,由我做代表,请你离开离开海克鲁城,并永远不再接纳你的重归。”海恩说。 与过去几乎完全重叠的话语,却并非完全没有“进步”。 “否则,我将联合六城所有的纯血家族,彻底从整个族群中驱逐你。”他说。 阿达加迦耐心地等海恩说完最后一个词,才回答:“原来是城主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留在门外的卡露雅尔先用物理攻击击晕了门口那两位法师,便堂而皇之地贴在门边偷听。 只是她偷听没多久,心底就大呼糟糕。 不止听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还包括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当然不能继续杵在这里偷听了。 可是不等她在“冲进去阻止”和“去通知哥哥”之间挣扎出结果,就看到那个挑衅过哥哥还擅闯了中央城堡餐厅的蠢货,甚至包括他的其中一个跟班,刚从走廊尽头转出来。 他们当然是负责轮值大族长门口的守卫,卡露雅尔显然也没时间把自己刚敲晕的那两个藏起来,让一个水域法师同时跟两个家伙战斗,这简直是梦里都做不到的事。 她一时间只能进退两难地杵在原地。 阿达加迦说:“既然是现任城主和各个家族的决定,我当然会遵照帝坎贝尔和大家的意思,立刻离开海克鲁……” 如果此前没有莉莉娅和欧兰因请帝坎贝尔专属的那些话,阿达加迦很可能已经相信海恩口中的这些话了。 可惜巧合就是那么奇怪,此前的困扰他那么多天的事情,现在反而成了佐证与肯定。 就像帝坎贝尔一开始就反复向他阐述的另一个事实: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两百年前,这个族群刚兴起不过四百年,正是最早一批思想被固化的老家伙们的黄金时代,他们几乎掌握了所有的话语权。 到了两百年以后,虽然依旧有如海恩这样顽固的老家伙活着,但时间已经洗净了很多污垢,并帮助无以计数的年轻纯血成长起来。腐朽和糟糕的部分逐渐被时间掩埋,催生出了以往的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甚至既不是源于力量,也并非源于家族内部的信任。 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希望”永不磨灭。 “不过,这次我有一个小小的恳求。”阿达加迦微微垂下头,以最谦卑的神情和语气恳请,“请您看在此前一百多年友谊的情面上,务必答应。” 海恩的确是个只讲究力量和利益的混蛋,却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面对如此谦卑的恳请,他当然会施舍一些仁慈。 “你说吧。”他道,“答应与否,我听完会再做判断。” “感谢海恩大人的善良。”阿达加迦以最真诚的语气道完谢,便向对方稍微靠近了几步。 直到他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里,这才开口说完后面的话。 “请海恩大族长,务必亲手把我扔出海克鲁城,不必劳驾其他同胞。” 海恩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恳求”,只能哑然地看着对方。 “我只是不想脏手。”海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脏手?怎么?我好歹也是您的同族。” 阿达加迦重新抬起头来,盯着对方,继续悄然向对方又靠近了一些。但对方始终警惕着他,因为对方了解自己的战斗方式。这让阿达加迦没有办法在海恩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到足够“跃阶战法”的有效距离,因而他并没有马上出手。 “海恩大人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意满足吗?”他只得恢复了平时毫无威胁意味的口吻,问:“还是您至今都无能到,只敢趁着‘同族’失去意识,才能把您所‘不需要的同族’丢到野外去,让那些魔鬼来替你解决?” 这种激将法对海恩当然是没有任何作用,但不代表他会拒绝:“既然是你的恳请,那我当然不会拒绝。” “请……” 第279章 缺失之风(24)d “不行!” 阿达加迦的声音被打断,这次却不是“诺迪兄”,而是“诺迪妹”。 卡露雅尔并没有在“两难”之间挣扎太久,就选择用过于野蛮的方式闯入了房间。 门扉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其中一扇还差点被她的蛮力拽下来。阿达加迦在目瞪口呆之余,本能地朝着旁边瑟缩了一下。 卡露雅尔虽然率先冲了进房间,后面却跟着那两个试图阻止她、或者称之为借机找她麻烦的家伙,抢先一步开始了辩解。 “卡露雅尔,没有大族长的同意,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 “大族长,她……” 可惜他们没来得及辩解完,就被卡露雅尔打断。 “阿达,你怎么能不问过我和哥哥的意思,就擅自作出这种糟糕的决定?你那种自作主张的习惯就不能想办法改掉吗?!”虽然卡露雅尔敲晕同胞的行为某种意义同样糟糕,但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海恩看向门口,立刻就揣度出发生的大部分情况。毕竟家族里就是一部分蠢货,经常会出于嫉妒来找这“那对兄妹”的麻烦。 “卡露雅……” 海恩似乎想跟卡露雅尔说什么,后者却直接闪现到了阿达加迦身前,半弯下腰,担忧打量着他,甚至将他揽到了自己背后,问:“有没有受伤?有的话请立刻告诉我,我帮你治疗?” 就像她此前对自己亲口保证过的那样,如果帝坎贝尔没有在场又有需要的时候,她的确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阿达加迦当然没“来得及”受伤,或者称之为“让谁受伤”,可他短时间内却连续经历了两次惊讶,未免怔忪地盯着卡露雅尔的背影。以他现在的身高和位置当然只能看到一段亚麻色头发和法师长袍,可他依旧无法掩饰自己心底的感动。 “卡露小姐请放心,我的骨头可是非常坚强的。”他说。 “那就好。”卡露雅尔正专心防备着海恩,就连声音都不像平常那样温柔,甚至流露出了忐忑与惊慌。 这种反抗大族长行为跟人族社会中,普通家庭中的孩子们对他们的父母行使暴力一样。就算是出于好意、是为了救其他人,也很难拿出与之相应地勇气。 阿达加迦明白这有多难,卡露雅尔能这样站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当然后退才是对她更好的选择:“卡露小姐,我刚才所说的话不是……” “大族长,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卡露雅尔却对阿达加迦视若无睹,“他现在是被我和哥哥所邀请,完全有权力留在海克鲁城……” 第322章 她的话没说完,已经向着侧面横飞出去,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砸倒了旁边的一件陈设,才撞击在墙壁上。她的后脑因此受到剧烈的撞击,暂时失去了意识,鲜血则渗透了她的亚麻色长发,沿着墙壁划下一道痕迹,滑落着倒向地面。 阿达加迦根本不可能以闪现的方式赶过去,毕竟任何提速魔法都需要用到魔力。卡露雅尔也并非没有防备,只是没料到海恩会如此毫无预兆的出手。而她只是高阶,海恩却是圣阶,更不用说是等同于没有魔力的阿达加迦。 原本两个高阶的法师对峙,卡露雅尔能直接以物理解决对方。而在圣阶与高阶之间,那就是纯粹的魔力量级差距了。加上刚才的阿达加迦毫无防备,无论是魔力还是身体,其实都远比高阶的卡露雅尔更加脆弱。 在任何魔法攻击都能让阿达加迦重伤甚至死亡的前提下,帝坎贝尔当然随时随地都在担忧。所以就算卡露雅尔有可能躲开,她也不能如此,因为阿达加迦就站在她的背后。 海恩手里的法杖闪烁着使用过后的魔法光晕,双眼依旧盯着阿达加迦,开口命令跟在卡露雅尔后面闯进来的蠢货们。 “你们俩个。出去。带上门。” 那两个家伙当然连话都不敢说,立刻选择落荒而逃。不过他们虽然试图带上门,那扇倒霉的门却已经丧失了这个功能。 “你是诺迪家族的大族长,”阿达加迦一动不动地回视着对方,以海恩完全无法分辨的、平静得不可思议地口吻,如同宣读某种规条般说,“所有诺迪家族的成员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你应该关心的家族成员……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卡露雅尔以前不是这么没礼貌的孩子,她从来不会忘记进房间之前要先敲门的基本礼仪。”海恩答非所问地看着阿达加迦,说,“这孩子是不是跟你相处久了,沾染了你那些糟糕的习惯,不止言行举止不再像一名合格的法师,就连她的心里都已经没有家族的位置了?” 阿达加迦没来得及回答,海恩也不期待前者的回答就能自行说下去。 “反正她也患上了魔减症……”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 “就像你说的,我是诺迪的大族长。我当然会了解所有的家族成员,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海恩回答,“就像卡露雅尔,就算她现阶段再强大,一旦患上魔减症,也会迅速失去用处。或许,我应该在她彻底失去作用以前,先行舍弃掉她,这样就可以留下更多的家族资源给其他更有天赋的纯血……” 他说着已经闪现到了卡露雅尔的所在,用法杖的一端抵在她的额侧。 在这个距离下,就算抛开级阶不谈,单就魔力能得到魔具助力这一个条件,只需要一个免吟魔法,她的头颅就会变得粉碎,无论是什么魔法都挽救不了。 “既然卡露雅尔喜欢跟你站在同一边,不如就让就她跟你一起离开海克鲁城吧。”海恩说。 这恐怕是阿达加迦六百年寿命里遇到过的最为“特别”的威胁:一个家族的大族长居然用他自己的成员来胁迫另一个前成员兼创立者。 “艾克,你觉得这个办法好不好?”海恩问。 “与她无关。” 阿达加迦尽可能命令自己假装出毫不在乎的声音。 “你不用利用一个小孩子来威胁我。她甚至还不到成年期。就算有魔减症,按照你的说法,也‘还有数十年的利用价值’。” “那么,”海恩问,“你的回答是……?” “我会自己离开海克鲁。”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回答。 风精灵们立刻齐声发出哭嚎般的声音:主人,不可以!小城主会…… “我绝对不会再回来了,”阿达加迦仿佛没有听见它们的声音,盯着海恩继续道,“并且,我绝对不会再涉足任何一座本族的要塞。我将会永远从这个族群里消失……” 海恩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那我当然也可以勉为其难的、亲自送你离开……” 这次毫无准备的横飞出去的是海恩和他的法杖。 “反相!” 第280章 缺失之风(24)e 海恩从一开始就在防备阿达加迦。就像任何法师防备谁的时候,就绝对不会靠近对方那样。他始终忌惮对方藏着什么底牌。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完全是有必要的。 阿达加迦则从一开始想方设法栖近对方,可惜后者始终毫无疏漏,就连言辞都无法让他产生动摇。直到卡露雅尔出现的这一刻,或者说是她被攻击的这一刻。 当然更大可能的是,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另一个阔别已久的事实:他愤怒了。 如果阿达加迦能听到帝坎贝尔此前的心声,会发现他们俩的思考方式具有高度重合性。尤其是关于“德隆纳事件”部分。那时候他的确只是不屑与不满,因为“公约”才不得已出手,救帝坎贝尔完全是巧合。就像他在科特拉维和乌卢克背叛的时候,也只是讽刺几句而已,并没有愤怒。 过长的寿命,让他遭遇过无以计数的逆境,情绪对他来说早已经毫无必要向外展露,不说最近才勉强拾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连愤怒是一种什么感觉,他都早已经彻底忘记了。就像他面对德隆纳的时候,亲口陈述他已经连自己是什么都早已经不在乎了。 但不是现在。 “反相!” 碧绿的螺旋光丝自他胸口涌出,反向扭转为直线,再继续扭转为逆向的螺旋,顺着他的手指攀上,缠绕住他的四肢。如同无以计数的风,将他彻底包裹起来。使之直接从海恩的视野里消失无踪。 这是“跃阶战法”实战应用的其中一种方法——专门针对同族的方法。 无疑,他已经很久不曾使用过。 …… “跃阶战法是——以相位移动为核心的非自主变量型战斗方式?” 初次从导师科特口中听到“跃阶战法究竟是什么”的解释后,阿达加迦只觉得头晕目眩。 导师话里每一个词他都能复述出来,但同样他全都理解不了。 他头疼地问:“能不能换个容易懂的方法解释一下?” 导师无情地回答:“不能。” 阿达加迦:“……” 科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让他记住跃阶战法的理论,选择让他用身体记住。而从他那么擅长爬树的灵活动作来看,这显然是个非常具有前瞻性的决定。 事实上他也是在彻底掌握这种战斗方法后,才逐渐开始“理解”所谓的“相位移动”的“非自主变量”意味着什么。 “跃阶战法”的攻击无论在面对灵族还是异族,都会永远处于敌方不可见的方位。等同于这种战法跟自身攻击的速度完全无关。而是无论进行什么攻击,只要敌方还必须使用肉眼来“看”,就永远都不可能“看见”跃阶战法的攻击。 但“相位移动”需要一个绝对的基本条件:非物质形态下才可以使用。 即是说,所有“真实的存在”都做不到的“相位移动”。所以“跃阶战法”从更准确的角度来说,根本就不是阿达加迦自己的攻击,而是自然精灵们——这群拥有统一集群意识的纯粹能量体的小家伙们在进行攻击。而它之所以需要用到剑,是因为自然精灵们需要“复刻”那种物质形态世界里才有的“锐利剑刃的攻击”,这样才能在造成锋利的切口伤害——就像对付德隆纳的时候。 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不涉及魔法,当然相对而言就更适合低阶,甚至适合现阶段阿达加迦这种基础魔力约等于无的情况。只要他还拥有自然精灵们的忠诚。只是在使用之前的牵制和分散敌方注意力等等配合方面,无论选择逃跑还是防御都需要用到基础魔力。阿达加迦显然没有。 所以他从反方向思考,重新回归到“跃阶战法”的基础核心,创造出了这种在灵族要塞城内自保的方式。 既然它的基础其实就是一种“相位移动”,那么它的“反相”当然不可能是在扭转“方向”,而是将“相位移动”的“不可见”移动方式利用到自己身上。 最重要的是,“反相”根本不需要用到剑。所以这注定是海恩,不,甚至无论是谁,都绝对无法防备的攻击。 从精灵们发出尖叫,阿达加迦选择用“反相”作为回答,到随着他话语的尾音,让海恩和他的法杖横飞出去,一切都在瞬息发生。 可惜,海恩作为一个拥有恐怖恢复力的圣阶,一次攻击绝对不可能彻底击倒他。就像阿达加迦对付德隆纳的时候,必须反复进行多次攻击,直到对方的超再生到达极限,才能真正战胜对方。而海恩比德隆纳更加恐怖的一点在于,他过去跟阿达加迦有长达一百年多年的接触。就像科特拉维和塞尔彼此相识六十年,相互间对彼此的战斗方式都异常的了解,足以预判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尽管海恩看不见攻击来的方位,但当他察觉到自己遭到阿达加迦攻击的同时,就直觉不应该去辨别那是从什么方向来的攻击或是什么攻击。他甚至没有等到攻击的余威结束,以他对阿达加迦的熟悉程度,就直接做出了不浪费任何一微秒的时间,就在落地前准备好了反击用的魔法。 第323章 赤红的光丝从圣阶法师的体内大量涌出,如同腥红的暴雨,立刻充斥满整个整个房间,带着火系攻击魔法特有的恐怖热量,瞬间吞没了所有的碧绿色光丝……不! 风精灵们在被吞没前,就已经得到它们主人的“特殊祝福”。 阿达加迦以两指轻压自己的嘴唇,而后移开,往空中绘制出了奇怪的弧线,将“独一风系”的灵魂以一个带有祝福意味的吻,赐予效忠于他的那些风精灵们。接着他又用手指沿着除自己以外谁都看不到的、那些由火舞精灵们展露出“轮廓”的“关键节点”,在空中极快的留下了几条弯曲起伏的线条。 是古精灵文字。 它真正的源头并非是精灵们独有的语言,而是大自然最早传授给精灵族们的“文化”,是真正能与自然精灵交流的“沟通方式”。 “临驾!” 就像是同样为能量的电能源在流动的过程中遭遇了绝缘体阻断,无论那些庞大的电流如何咆哮,都无法越过这种自然法则赋予的顽克,只能颓丧地留在原地。 所有的风精灵在“祝福”与特殊的半免吟咒语中瞬间分散为一个个光点,趁机嵌入每一条赤红的螺旋,准确地嵌入了海恩火舞精灵“节点”,把它们撕扯得粉碎。 随着能量源的消失,房间内的庞大热量也迅速溃散,海恩尚未成形的火魔法也是同样。 他的火舞精灵们已经脱离了自己掌控,被彻底的压制回他的身体里。 “只是这样?”海恩嗤笑着问,“居然只有这种程度?” 第281章 缺失之风(24)f “真是太可悲了,也很可怜。”海恩赠予了足够虚伪的怜悯,“艾克,现阶段的你,竭尽所能做到的攻击,竟然只是暂时抑制我的魔力。而我本身根本毫发无伤。” 事实的确如海恩所说,他落地的时候仅仅是踉跄了一下,就通过自己手中的法杖站稳了。 这就是圣阶。只要没有足够的叠加式创伤,任何攻击都形同虚设。 “艾克,以现阶段的你来说,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压制圣阶庞大的魔力量。” 接着海恩却不得不警惕了起来,因为他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他冷静地环视着周遭,随时准备应付有可能出现的攻击,并且尽可能的大放厥词,试图激怒对方,从而让对方自行现身。 “你居然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简直是太可笑了!看来这已经是你全部的底牌,你已经变得太过弱小,别说是否能击败我,甚至就连我的一根头发都伤不到……” 虽然达不到海恩嘲讽的程度,但阿达加迦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使用“反相”的时候,等于已经把“跃阶战法”拿去弥补他现在无法“高速移动”的缺陷。而他使用“临驾”的时候,又已经把“独一风系”的专属魔法拿去限制了海恩的行动。 他仅有的两种攻击手段,都没有用在攻击上。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的确如海恩所言。 可是,他所面对的并非战法双修,也不是巴尔德君主,只是一个被公认为:物理防御奇差的圣阶纯法师。 重点不是圣阶,而是法师。 “除非你去借用魔力,而你一旦借用魔力,就必须献祭自己的灵魂,你残破的灵魂早已经无法承受这种……” 海恩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巨大石块般的重击力道,砸在了胸口上。 “是的。当然。我会借的。” 阿达加迦的声音跟疼痛一起抵达海恩的大脑,同时撕扯着后者的神经。 “在你印象里,我肯定一直是个‘一旦战斗起来,就不顾一切,包括自己’的蠢货,不是吗?” 面对如此纯粹的法师,一旦成功接近,他还需要考虑攻击手段吗?他又不是没有拳头! 他在不足0.1秒的时间,依靠“反相”从海恩盲点半空位置出现,直接将自己全身的力量毫不犹豫地砸向了后者。 这是任何脆弱的纯法师都无法承受的恐怖物理攻击,直接把对方砸得向后仰倒在地面上,数秒内都动弹不得。 但海恩并没有就此失去意识,阿达加迦也不会让他失去意识,否则前者的“精灵誓约”就会出现。圣阶的“精灵誓约”可不是他能应付得了东西,就像卡露雅尔高阶的“精灵誓约”应付不了高出她一整个级阶的海恩的魔力一样。 接着,阿达加迦还擅用自身的重量与下落的速度,直接用膝盖撞碎了海恩的两条肋骨,并且完全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超再生修复的可能,就往对方脆弱的太阳穴上挥下一记毫不犹豫的拳头,暂时阻断了他大脑对于战斗和判断的思考。 不,根本不止一记。 他不断的交替挥动左右两个拳头,毫不留情的向海恩的脸挥下了雨点般的拳头。尽管这双拳头现在因为逆向生长杀伤力锐减,但不代表它们无法发挥作用。 海恩短暂因为惊讶、不合情理的野蛮拳头以及疼痛而脑袋空白。 这根本不是他记忆里的“艾克凯达亚”,甚至不是任何同族印象里的“银炽之风”,而是一个典型的、就像从西乌斯城临时居住区里爬出来的、在海克鲁大部分法师眼中看来只能用卑劣和肮脏来形容,或者称之为不择手段的低等战士。 此时的阿达加迦的确不是“银炽之风”,可他实际上也不是“西乌斯里的低等战士”,而是更早以前的他。 那个曾经被他深埋在记忆里,因为一堆懦弱的理由被深埋起来的“少年”,现在正藉由新增加的源自于同族的信任、卡露雅尔的保护、这具仅有十岁的身躯以及数百年都残破不看灵魂得到意料之外治愈等理由,重新展露出来那个集狂妄、自大、倔强和任性于一身的……真正的他。 “我以为这样就能击败你?不,并不。我没那么愚蠢。” 阿达加迦说话的同时并没有停下挥动拳的动作,甚至把攻击控制在刚好能跟圣阶的超再生勉强抵消的程度。 “我根本不想击败你,只是想痛揍你。” 他给海恩造成的伤势显然不足以不致命,所以后者的大脑不会为其调低痛感,能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的确不一样。但这才是我。怎么?惊讶吗?” 阿达加迦边痛揍对方,边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反驳谩骂着。甚至不惜贬低自己。 “你真是个我中心的老混蛋!很遗憾,我也是。” “你真的以为我会被你几句威胁就再度离开这里?你真的以为我还脆弱到会被你的言行伤害?还是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会觉得你说的话都合情合理,我完全应该照着做? “你是不是还活在两百年前?你还以为一切还会顺着你的意思发展吗? “你以为我还像当初一样愚蠢,能任由你把我周遭一切都拿来当做为胁迫我的把柄? “已经过去两百年了,你没有意识到这个实事吗? “你可真是个既腐朽又可悲的老家伙。 “你当年已经用诺迪家族威胁过我一次了,就没有其他新颖的招数可以用? “要知道石头都能在两百多年里,从风和雨水里学会如何变化自身的形态。而你腐朽的脑袋里,却除了形式化的残渣,什么都没有。” 阿达加迦不记得自己痛揍了海恩多久,可能不超过三分钟,因为这具人类幼崽的身体实在是太有局限性了。他完全相信对方不是海恩这种纯粹的法师,只要是任何一位足够年轻的法师,就足以用自身的力气把他掀翻在地。而他用来揍对方的两条胳膊显然也无法维持太久,不止指关节的部分疼得过分,一段时间后就连想要再抡起胳膊都显得十分吃力。 直到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他只能暂时停下这种攻击。 事实上从他停下攻击不到一分钟后,所能做到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海恩的脸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同在嘲讽他从刚才到现在的攻击确都是毫无作用的。 “拳头?难以置信。” 海恩刚愈合到能开口说话的程度,就迫不及待的发出贬低的声音。 “真不优雅,都不像个法师了。” “我已经不是了。”阿达加迦回答。 “银炽之风——唯一风阶,独一风系,十四本圣书的同时持有者……” 海恩唤了对方的固有头衔与曾经无可超越的复数荣光,至少是曾经的固有头衔,却没有等对方回答,便就着这个仰躺的姿势,抬起手来,伸向对方。 阿达加迦以为那是某种攻击,本能的向后躲开。 第282章 缺失之风(24)g …… 尽管“艾克凯达亚”已经不记得了,海恩却还清楚的记得初次见到他的情形。 他那时候还不满十二岁,外表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那时候“银炽之风”已经成为传奇的存在,多数时间并不会呆在家族里,不是中央城堡,就是在荒原,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单独行动,每次离开要塞都近乎于“失踪”。在家族里的其他创立者以为他已经死亡的时候,他却又会回来。 第324章 在这样的前提下,海恩亲眼见到传奇的“银炽之风”,已经是他加入诺迪家族的第三个月了。 那是秋风之月的某一天,拥有标志性的万里无云的晴朗和永不停歇的或大或小的风。同样具有标志性的还有对方那头银发,海恩只是跟随他的指导者碰巧穿过庭院,就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那耀目的颜色。更标志性的当然还有那些绿色的螺旋徽记,以不足手小孩拳头的点缀在袍角。 这样一位过于显眼的存在,本应该只存在于长笺和传闻之中的存在,竟然真的就坐在诺迪家族庭院里,其中一条长椅的中间。 他拥有任何成年期亚灵都定格在二十五岁的年轻外表,可他的周遭没有任何谁在,甚至连询问他,是否能在他身边坐下的举动都没有。如同面对只能从远处欣赏的幻象,没有谁敢上前。 诺迪家族内对艾克凯达亚的传闻很多,张扬,狂妄,自大……等等,没有一条是关于“亲切”或“温柔”的。所以大家从很早以前就达成了某些默契,异常谨慎的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如非必要不会去打扰他。 于是他的周遭总是空旷的。没错,空旷,的确就是这个词。 那天也是一样。 秋风之月午后的阳光与风,一同穿梭过他的头发,轻扬起他的袍角,为他勾勒出古精灵的纤雅侧影,显眼到有些耀目。 任何少年都拥有成年后所没有的勇气,那时候的海恩也是。 那个拥有勇气的少年因而迅速抛下了身边的指导者,也抛下了那些关于“谨慎的距离”的默契,毫不犹豫地狂奔向他听闻过无以计数回的“传奇”。 “艾克凯达亚大人,请问我可以碰一碰您的头发吗?” 这是他跟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毫无疑问是个非常糟糕的开始。 海恩在说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不会得到什么友善的反馈。可想象中的责备与无视不仅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有质问他是谁,只是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水百合装饰,就对他露出了炽烈笑容。 “当然可以。” 海恩永远记得这个过于简短的词汇。 跟那些糟糕的传闻不同,每一个音节都像微风穿梭过树叶那样动听,也同样温柔。却跟他碰触到银发触感一样,看起来有冰冷,其实非常柔软。 可他同样记得的一百多年后,那个魔力逐渐流逝的“不复传奇”,他的言行就像荒原中的混合了沙砾的飓风,毫不留情地撕毁一切…… …… 海恩预判到了阿达加迦向后闪躲的动作,直接将自己的手停在某个轨迹上,成功捕捉到对方耳际因为闪躲而扬起的一缕头发,用指腹来回摩挲。 是他熟悉的柔软触感,比最初见面时更甚。 “居然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就连我都已经老了。你却享有逆流的时间。” 那些柔软让他不自觉发出深藏心底地感慨。 “不止曾经是一则传奇,现在也以另一种形式成就了永恒。” 阿达加迦因为惊讶愣了不足半秒,就被自己心底浮现出的、不知道该用毛骨悚然,还是恶心的情绪给彻底激怒了。 他阔别已久地将愤怒流露出来,满脸的嫌恶试图跳离开来,却被海恩扯住了头发。 “放手!”他命令。 海恩显然不会听从阿达加迦的命令,后者也没指望对方会听。他在试图挣脱却失败以后立刻异常干脆扯断了那撮头发,就像面对他最大的仇敌那样,甚至不惜为此损失自己的一小片头皮。 海恩盯着血滴从阿达加迦的脸颊滑落下去,短暂地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到对方会如此剧烈的排斥,但是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曾经温柔的银炽之风和后来如同沙暴般的存在,就这样破开了外表与过去,用无可辩驳的形式重叠在了一起,也混杂在了一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并试图伸手帮阿达加迦擦掉脸侧的血,却被后者躲开了。他因此再度愣在那里,许久才发出声音:“你没必要这样,我并不想伤害你……” “你不想伤害我?”阿达加迦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那你难道想吻我?那么请允许我拒绝这种令我作呕的提议……” “不。”海恩迅速否定。 在这一点上他是怯懦的,也是单纯的,更是混沌的。 他不是那种会忠于自己灵魂的家伙,也不会因为心脏的鼓动就去亲吻一副长笺画像。他心底有一条明确的界限,全部由理智来掌控,就像他即便崇拜过银炽之风,也不会亲口承认,甚至还会在后者衰退后、变得危险后,毫不留情地将其驱逐。 “只是你的银发,还像刚见到你的时候那样,我只是想碰一碰……” 而他实际上也碰到了。 然后他就如同发了疯一样,念念不舍地攥紧了那些残留在他手里的发丝,将之捧到自己唇边重重地亲吻。 “它据说就是你魔力的源泉,也是你之所以强大得不可超越的原因。” 他发出某种介于嫉妒与憎恶之间的古怪声调。 “艾克,你还记得以前……?” 他后面的话被阿达加迦的毫不留情地攻击所打断。 阿达加迦的一只脚用力踩踏海恩的腹部,另一只脚从侧面用力踢击对方肋骨下方凹陷的横膈,让对方暂时陷入了无法呼吸的窒息中,以至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海恩,你腐朽的脑子里除了莫名其妙的臆想,还剩下什么?” 阿达加迦攥住对方的法师袍领口,将后者拎离地面一些,再将他的后脑大力砸向地面。 “你再敢碰我一根头发,我会确保你的双手永远离开你的身躯,并且没有任何超再生的可能。”他边说边勒紧了对方的领口,“如果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年长并不是什么优点,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 “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东西。而像我这样的外表与年龄完全相反的存在,也是同样,甚至更应当被归类为:无法定义怪物。 “我和你同样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也不想听你追忆那些无趣的往昔。” 他憎恶关于“艾克凯达亚”的一切,恨不得将它永远湮灭在时间里。 尽管在周遭看来正好相反,但事实就是如此………… 第283章 缺失之风(24)h 海恩被自己内嵌了牢固防御阵法的昂贵长袍边缘扼紧了喉咙,根本无法反驳。物理意义上。 “尤其你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不应该学会谨言慎行吗?免得波及你所剩不多的寿命。” 阿达加迦在海恩脸色发青之后,终于略微松开一些力道。 “你是时候应该清醒一下了,别再活在三百年前了。” 他说到这里做出一个明显的停顿,展露出他特有的威胁方式。 “不然我现在就抽光你所有的魔力因子,让你提前进入魔减症的最后一年……” “你不会这么做的。”海恩恢复了呼吸,当然也恢复了语言能力,立刻打断对方,“不止因为我是你的同胞,是诺迪家族的成员,是你竭尽全力捍卫的‘圣书’的一部分,还因为……” 他平静得仿佛没有被对方威胁,毫不畏惧的与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对视,甚至抬手覆住了自己领口上的那双过小的手的手背,如同刚才抓住对方的发丝那样用力攥紧。既像在发泄憎恨,也像是要表露某种庞大的,却早已经被深埋于过去的东西。 “因为科特。” 不等阿达加迦挣脱或反击,海恩就念出这个能让他束手待毙的名字。 “科特如果看到现在的你,该会有多么的失望?”海恩问。 “……” 阿达加迦的动作骤停,如同被定格在那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海恩趁机摆脱对方的钳制,重新爬了起来,而他的手里还死紧握着对方的手。 阿达加迦的指关节已经因为刚才那番不经大脑的殴打行径皮开肉绽,而他的超再生又形同虚设,血不止粘在了海恩的领口,还附着在后者的掌心里。海恩则好似在享受这种粘滞在掌心的触感,并以指尖抠对方手背的伤口,用力按住对方森白的骨头。 无法形容那种力道的大小,或许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根本不能算用力了,但对海恩这种纯法师来说,又的确已经是竭尽了全力,甚至到达了手臂发颤的程度。 他如同要用这个动作将他心底无以计数的憎恨都发泄出来,也像他唯恐自己一松手,他记忆里的“银炽之风”就会再一次“消失”。可当初就是他驱逐了对方,甚至就在刚才,他又妄图驱逐了第二次。 他心底矛盾没办法相互说服,全部混淆在他的脑海深处,让他现在的动作跟此前的行为自相矛盾,而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艾克,你的弱点还是一样明显。这很好。让我觉得很熟悉。” 海恩对科特的了解其实比帝坎贝尔还少,甚至不知道那就是阿达加迦的指导者,可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个在阿达加迦心底无可替代的存在。因为三百年前还没有科特拉维存在、没有在西乌斯中央城堡坍塌废墟里分别时的正式告别,阿达加迦当然还被牢牢地困在少年时的血腥悲剧中,“发作”的频率远比现在高得多。就算他尽量避免与周遭接触,也很难彻底掩藏,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被发现。 第325章 “你说我还停留在数百年前的腐朽之中,但你也忘记自己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可战胜的银炽之风了。” 海恩半弯下腰,盯着阿达加迦失神的眼睛说。 “你还能继续压制我的魔力多长时间?我估计是十分钟,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到时候,你是否还能像刚才那样对我大放厥词?” …… “阿克凯德。你让我很失望。” 科特的声音随着那个被提到的名字,从阿达加迦的记忆深处传出。 “你做到答应我的事了吗?显然没有。” 阿达加迦能听见海恩的叫嚣,但他无法回答,仿佛无痛无觉的站在那里,任由海恩抨击,同时也在记忆里被科特的虚像抨击。 “不止如此,你还伤害了自己的同族。” 科特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诸如此类的谴责,藉由科特的声音传出,就算他明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科特,是他自己心底的愧疚,但记忆里的少年只能低着头,低声祈求根本不存在的原谅。因为连他都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导师还活着的时候,他从不担心过对方会对自己失望,甚至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乎这件事。他以为时间对于当时的他和科特来说,都还有漫长的数百年之久,足以尽情挥霍。但它毫不留情的戛然而止,让他从那一刻开始就必须时刻担心着臆想中的科特对自己大失所望。 他无痛无觉地怔了许久,才勉强从禁锢自己的庞大记忆里抽回些理智,从海恩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看来你还记得科特。”海恩没有给对方彻底恢复的暇余,再度利用了语言这个强有力的武器,“那么,你还记得海蒂吗?” 阿达加迦又是一怔,几度开阖了嘴,才勉强发出声音。 “……记得。” 他当然记得。 海蒂就像卡露雅尔一样,是一名光系水域法师。确切的说,是比卡露雅尔还要更胜一筹。因为海蒂是一名圣阶光系水域法师,恐怕也是整个族群唯一的一个。 当然这跟水域魔法无关,而是跟“纯粹的光系”,也就是“治疗”有关。就像卡露雅尔想为同伴治疗,就必须一开始就舍弃自己的一种天赋,并且绝对不能学习任何攻击类的魔法那样,因为治疗本身需要将驱策魔法的灵魂彻底趋向于无害化,否则就无法进行治疗。而自然精灵们却是一群天性喜欢既美丽又强大的存在的率直小东西,当然就跟不追求“强大”,而追求“无害化”的光系水域法师的本质背道而驰。 他们的制高点,通常就是卡露雅尔目前的达到的高度:特席法师。 海蒂却是圣阶。而且是像帝坎贝尔那样没有参加过圣书战——即便参加也不可能取胜,却自行跻身圣阶的存在。 虽然海蒂跻身圣阶的时候,并不是在帝坎贝尔这么年轻的时候,而是两百多岁以后的事,也在十年之后又迅速跌回高阶,但唯一一个光系水域圣阶的事实却不容否定。 第284章 缺失之风(24)i 如果说“银炽之风”开创的是“独一风系”无法超越的传说,是让大家趋之若鹜的加入诺迪家族的主要原因。那么诺迪家族不局限职业、只要拥有优秀的战斗能力就无论法师和战士都接纳的风格,就是开创了“火与剑”并重的攻击类魔法的时代。最后则是海蒂的存在,毫无疑问开创了治疗与辅助魔法的时代——这也是诺迪家族的“水火剑”章 纹能得到整个海克鲁城如此尊崇,甚至因为家族成员获得首座的次数占据了海克鲁历代城主的八成,从而成为城主首座的象征。 “为什么提起海蒂?”阿达加迦问。 “为什么不能提起我的姐姐?”海恩反问,“如果你还没老得连这件事都忘记了。或者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应该忘记她。” “……” 阿达加迦当然没忘,也不可能忘记。 “海蒂还……活着吗?”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海恩可能比海蒂小了将近五十岁。而且就性格来说,海蒂明显更适合做诺迪大族长。他认出海恩的第一时间已经想到了海蒂,同时也想到她很可能已经去世的事实,当然就没有提起她。 没想到海恩却自己主动提及了。 海蒂和海恩在他的记忆里都占有一席之地,一开始也的确是弟弟海恩更能让他印象深刻,但后来海恩的地位完全被海蒂取代了。 不说其他,单就他闯入魔鬼巢穴后、最接近于复仇终点的那一次,身边就带着海蒂。 可以说,如果没有专精于治疗和辅助魔法的海蒂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那么接近巴尔德君主,也就不可能从那么危险的地方全身而退。 可是,海蒂没有。 因为她在跟阿达加迦受到同等重创的时候,选择用自己残留的魔力来为后者治疗。因为如果她选择治疗自己,肯定没有魔力治疗阿达加迦,更没有时间等待自己魔力恢复再进行第二次治疗,毕竟在她自身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前提下,重伤又深陷魔鬼巢穴的结果只有死亡。 她进行了生存的最优战斗判断:援护阿达加迦。她因此的确生存的确活了下来。她的判断在理智层面完全没有任何诟病的余地,但她的判断没有考虑、也来不及考虑周遭的想法。而后包括海恩在内的诸位同族,当然会谴责阿达加迦,后者肯定也会加倍自我谴责。因为,海蒂受到了多次叠加式创伤,失去了其中一条胳膊和双腿,并且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 可以说,如果没有海蒂,阿达加迦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会把自己所有能“借取”和“征用”到魔力的“底牌”,都留到“挽救”中来使用的、能“优先援护同伴”作为最优先事项来考虑的家伙。而会始终像以前一样,无论做什么都只会用“均等毁灭”的方式,哪怕将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都毁灭掉,也要跟敌方同归于尽。而帝坎贝尔此前自然也不可能获救,阿达加迦自身也就不可能暴露…… 一切看起来无关的“过往”,其实都在他的“现在”里展露出了足够多的痕迹。因为他的确从很早以前就是一个只能从糟糕的实际经验中,才能学会成长的笨蛋。而海蒂与海恩这对姐弟的感情,就跟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类似。他们相互间会勉励、保护、恶作剧,甚至争执,但彼此也拥有最牢固的信任和肯定。 他完全能理解海恩因为海蒂来找他麻烦的理由,就像他知道要优先保护卡露雅尔才是跟帝坎贝尔和平的相处方式。但是根据当时海恩自己的说法,却是因为他“经常欺负海蒂”。问题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欺负过海蒂,反倒是海恩用决斗的胜负反复要挟他答应某件事…… “当然还活着,”海恩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回忆,紧接着却在后者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提起了他曾经答应过的“那件事”,“你是不是还忘了她是你未婚妻的事实?” “……” 阿达加迦张了张嘴,接着又闭上了。 三战灵啊!他真是对本族的“普遍订婚现象”深恶痛绝! 但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随波逐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了适合的词汇。 “那、那个……”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舌头结打得不那么厉害。 “只、只是一、一个普通的……订婚。” 而且,还只是那个该死的决斗所附带的条件!或者说是一种束手无策之下,勉为其难找到的解决办法,而且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海恩这个老混蛋! 海恩当时的原话是:因为海蒂姐姐是一名水域法师,只能被你这个大混蛋欺负。所以如果我赢了,你就要负起责任,跟她订婚。 先不说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海蒂的事实,各种意义上的都没有。单就海恩反复的“屡战屡败”的行径持续的时间过于久了,都让阿达加迦觉得烦不胜烦。而且海蒂还跟卡露雅尔不同,即便他跟她商量,这位姐姐也没有办法制止弟弟的偏执行径。所以,他只好请海蒂帮自己这个“小忙”,用来解决海恩过于执着的问题。 因为在他看来,达成了“目的”,那么“过程”就会自行消失。可惜后来海恩的偏执行径并没有消失,还是经常送上门来挨打。 ……所以,事实上,他连海蒂的手都没吻过。 不,订婚的时候吻过。就那一次。 可对话发展到这里,他的性格当然不允许自己选择逃避。 “她还好吗?”阿达加迦问。 “她快死了。”海恩回答。 “什么?” “魔减症。不是这个月,就是今年。” “……” 阿达加迦先以为对方死了,没想到对方活着,可她同时也不能再活多久了。 没有比这样的起伏更能给他造成打击。 他失神地怔在那里,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海恩却知道。 第326章 “她很孤独。”他说。 第285章 缺失之风(24)j “那你还在这里找我的麻烦,为什么不去陪她?”阿达加迦再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憎恨我,并不想看到我。” “恨你?为什么?我记得你们当时的感情不错……?” 海恩说出阿达加迦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的答案。 “因为你。因为我驱逐了你。” “那她的学生或孩子们……?”阿达加迦问。 “没有。她跟你一样——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些方面要效仿你。” 海恩说到这里已经丧失礼仪的咬牙切齿起来。 “她拒绝收学生,也不想留下自己的基因后代。所以她一直是孤独的。” 海恩强调:“一直。” “……” 阿达加迦来不及假装没有听懂海恩的言下之意,就听见后者用更加直白的方式,说:“她非常地想念你。她以为你会带她一起走。就像当初。无论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你都会带着她。因为在你看来,她是唯一能对你有所助益,而不是拖累的存在。就连我也以为,你一定会带她一起走……” “你以为?她以为?” 阿达加迦打断了海恩。 “你们的想象力都非常值得称赞。不应该把你们的才华浪费在战斗方面,应该去从事一个更能发挥你们想象力的职业。” “……” 海恩愣住了。 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阿达加迦。 对方魔力骤然下跌的那段时间,变得比以前更难以接近。如果主动跟他说话,只能得到三个回答:滚开、快滚、闭嘴,毫无疑问都在表达同一种拒绝的意思。 但只要拥有足够的耐心,还是能在他冷静下来之后,得到一、两句道歉,以及短暂的相处。 的确短暂。大多只能维持几分钟,最长不会超过一顿晚餐。然后又会因为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让他重新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如果不尽快离开,最直接的表现是语无伦次自言自语和歇斯底里的喊叫,最严重的情况是暴力相向的拳打脚踢。言辞犀利的谩骂反而从未出现过。 最简单的应对方式是放任他独自呆着,或长或短的时间之后,他就会“短暂的恢复正常”。 但只是表面上的正常,事实上他的确再也没有真正恢复正常过,反而日渐趋于谁都无法接近的、彻头彻尾的孤僻之中——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没有最近十年与科特拉维的相处,他很可能依旧是这样。 那段时间里,没有谁不惧怕他,除了海恩和海蒂。不止是他的拳打脚踢,还有他的歇斯底里,他们全都会以足够的耐心来照顾。他们甚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表示,他们能体谅他、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无法自制的暴力行径,还有他蜷缩在墙边不让任何谁靠近的时候——就像帝坎贝尔在洞窟里遭遇的拒绝与“发作”。 而在数百年以后,海恩再一度见他的时候,所面对的这种夹枪带棍的说话方式,远比他魔力流逝之时、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暴戾行为,更能让海恩畏惧。 真正的畏惧。 因为这并非是他无法控制的“发作”,而是他在故意用最能伤害对方的方式、直截了当的表达他对海恩的厌恶。 “你驱逐了我,海蒂也没有阻止你。在这种前提下,你想听我说什么?” 阿达加迦质问怔住的海恩。 “‘很遗憾我出乎了你们的意料,我没有请海蒂跟我一起走。因为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混蛋。我不配不上你们赠予的友谊和信任。’——这样说的话,我算不算是承担了所有的罪责?能不能让你虚伪的良心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其实也不想这样。我之所以没有带上海蒂一起离开,是因为我不想她跟我一起在野外遭受无穷尽的追杀与战斗。我这是为了她好。你要明白我的苦衷’——或者说你想听到这种说辞?可这是你一贯冠冕堂皇的风格。不是我。 “‘你把我驱逐出海克鲁的时候,你用诺迪家族威胁我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些。这就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我找不到报复你的办法,只能委屈海蒂了。你的姐姐非常可怜,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弟弟,她才不得不替你承受这些。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加痛苦’——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看来也不太满意。 “或者是用稍微正式一点的口吻——‘劳驾请收起你毫无根据的污蔑。无论是诺迪家族成员的损失,还是来自你姐姐的憎恨,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还是‘我一直很后悔,我当初应该跪下来祈求你们的原谅,而不是离开你们。就算整个海克鲁的家族都站在我的对立面,就算是你促成了这一切,也是因为我有错在先。我应该承受那些背叛,无论你们如何憎恨我,我都不应该舍弃你们’? “别告诉我是‘我也非常想念她’?” 阿达加迦发泄完压抑已久的怨怒,这才略微平静了一些。海恩则早已经哑口无言了。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阿达加迦花了很长时间审视着对方的眼睛。 眼睛是不会变的。从出生起就不会变。或许会混沌,但它始终带有最初的意志。 阿达加迦读懂了海恩眼底的恐惧后,终于咽下了准备好还没有说出的其他嘲讽。 如果对方没有刺痛他,他其实并不是那种会执着于逞口舌之快的糟糕性格。尤其无论是看在过去情谊的份上,还是海蒂的份上,他都不想如此对待海恩。 “……海恩,我虽然是个笨蛋,但我并不愚蠢。你能明白这之间的差别吗?”阿达加迦在兀长地叹息过后才继续说,“魔减症一直是困扰整个族群的东西,这是逃避不了的问题,相信你也能明白魔减症无法治愈的事实。就算有圣书也不行。” 而现在的海克鲁城连一本圣书都没有。因为这里的圣书都刚好在持有期内,当然也就在科特拉维背叛的时候全都被带走了。 第286章 缺失之风(24)k “关于德隆纳的事情,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他在跟你差不多的年纪跻身圣阶,你们彼此应该并不陌生。但你却执意要跟我强调海蒂患上魔减症的事,还要用那些糟糕的话来逼出我所剩不多的良知……你是在指望我为她做些什么对吗?那么你是希望我去夺取谁的魔力因子,再转赠给她?就为了帮她多活一段时间?”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已经从海恩眼底读出被揭穿的惊慌情绪,难免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间并不长,而后就沉寂为那种不为所动的漠然。 “那么,答案是:不。”他摇了摇头,“永远都是:不。” 他说:“非自身拥有的魔力因子,或是以自然精灵们非自愿的选择为前提下,完全依靠后天夺取的魔力因子对自身没有任何助益,反而会对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造成无法想象的伤害。 “身体的部分还比较容易治疗,完全可以依靠魔法来修复。但是灵魂的损伤怎么办?那需要稳定的情感来复原,否则甚至永远都无法复原。如果你不知道灵魂损伤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要回忆一下以前的我。对,就是被你驱逐出海克鲁之前的我。你肯定不会希望海蒂变成我那样。 “再加上被夺取的一方,大多会永远失去魔法天赋,甚至会死亡。这等同于会给两方都会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海蒂真的愿意如此吗?” 海恩跟刚才的阿达加迦一样,只能徒劳的开阖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海蒂不愿意,你还要执意如此,就为了给她延长的寿命,却要让她变成另外一种——性格扭曲偏执到你完全不认识的那种存在,那样你就不会痛苦了吗?” 海恩虽然老了,但他的目光始终坚毅。直到阿达加迦说出这句话,他眼底已经止不住动摇。 “海恩o诺迪,你也并不愚蠢,肯定能明白任何自然界中的生物都是有其寿命界限的,也能明白无论是谁都无法摆脱这种法则。”阿达加迦对浑身发颤又神情黯淡地海恩说,“所谓‘独一风系’,也只是容易跟其他魔属契合而已,并非不会受到损伤。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他的特殊力量了。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你又想我为她做些什么?” 海恩沉默了过久之后才再度开口,却说出让阿达加迦非常意外的话。 “那么,我想请你至少去看看她……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谁都愿意见。除了我。”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海恩,后者没等到前者的回答,就换了一种更加谦卑的方式重复了他的要求。 “能请你去看看她吗?求你了。” 阿达加迦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抱歉了,如果可能,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回来了。” 海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问,“你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同伴,她在你最糟糕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舍弃你,可你居然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 第327章 阿达加迦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海恩尽可能耐心地等待着,可是任何耐心在阿达加迦面前都形同虚设,只能在后者沉默中迅速告馨。 “我真愚蠢。”海恩发出自嘲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已经跟以前不同了。结果对于你来说,同一个家族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曾经一起形影不离的同伴,依旧只是‘有利于战斗’和‘不利于战斗’的区别。” “……” 海恩无疑揭穿了阿达加迦最糟糕的部分。至少是曾经的他最糟糕的部分:把所有同族都当做能为科特复仇的战斗力。 这就是当初的他。无论如何辩驳,这都是实事。而辩驳本身就是一种既可耻又懦弱的行径,他只能选择沉默。 “你可以尽情地憎恨我,但请你一定要去探望她。哪怕一次也好。就算是为了她也好。”海恩却没有放弃,“需要的话我可以跪下来求你,只要你愿意去看看她。好吗?求你了。” 阿达加迦在海恩祈求的声音中暂时闭上了眼,彻底掩藏了眼底的愧疚。 “阿克凯德!” 海恩终于再一度变得怒不可遏。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看她一眼?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我都这么求你了,我都……” 阿达加迦为那个名字所惊。 他蓦地睁开眼,看向海恩眼神已经变得极为冰冷,如同利刃般刮过海恩的骨头,让他立刻闭上了嘴,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他说,“你没有资格。” “那么谁有资格?”海恩问。 “谁都没有。”阿达加迦回答。 已经没有谁有这种资格了,他想,谁都没有。 海恩嗤笑起来:“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在坚持这种无用的执着?真是可笑至极。” “我会落到这个地步,”他的话再度激怒了阿达加迦,他毫不留情地还击对方,“还不是拜我最尊敬的老朋友、前海克鲁首座的拥有者、海恩阁下您所赐?” 他的话再度触动了海恩,让他沉默了下来。 “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你。”他再出声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很轻,犹如自言自语般边说边向阿达加迦靠近,“如果我要伤害你,当初为什么让你活下来了?因为当初我所能允许自己做出的最严苛惩罚,也仅仅只是驱逐你而已。” “仅仅只是?”阿达加迦难以置信,“我到宁愿你们杀了我。” 也比让他孤身在荒原中徘徊两百年要好数万倍。 “我都这样求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海恩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你,海蒂也一样会毫无芥蒂的接纳你?因为她就是这样的……” “我沦落到什么地步了?”阿达加迦质问,“如果我想毁掉你,或者是诺迪家族,我早就动手了!你难道不记得我最擅长对付的就是同族?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怜悯!”” 第287章 缺失之风(25)a 卡露雅尔得益于高阶超再生的能力苏醒过来的时候,其实距离她昏厥过去还没有经过三分钟,也就是阿达加迦刚刚开始痛揍大族长不久后。 她迅速回忆起自己昏过去的原因,但在她挣扎着爬起来之前,就沿着地面看到了彼端的奇怪情形,以及让她怀疑自己根本没有从昏厥中彻底醒来的、比刚才在门外偷听到的还要多得多的不得了的事情。 从家族责任与自身义务的挣扎,然后忽然切换到了糟糕的偶像痴迷主义,接着又乱成一团的憎恨与复仇,后面居然还有跟着一个像模像样的爱情故事,并且发展成了不可思议的三角关系——从听到的“我们”的次数来看,甚至还不止三角! 当卡露雅尔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聆听这个过分复杂却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时候,却忽然…… …… “是的。你的确不需要。否则你在五十年前,就不会差点亲手毁了诺迪家族。”海恩同样质问,“但是作为家族创立者的你,居然想要毁掉自己的家族,你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论当初驱逐你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你如果留下,你就会吸收我们的魔力,我们难道不应该驱逐你?而是要等你偷光我们的魔力再动手?” “诺迪家族早已经不是我的家族了,从你亲手驱逐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对诺迪不再负有任何责任。”阿达加迦说,“记得公约第一条是什么吗?你们认为我违反了公约,但你们也同样违反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庇护你们?” “责任?公约?庇护?”海恩近乎怪叫起来,“你还让我醒醒?你才应该醒一醒了!你才是活在三百多年前那一个!” 他说:“你早已经在三百多年前就没有庇护我们了。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谎言。 这个词成功的让阿达加迦骤然僵在那里。海恩也是同样。 “对不起,艾克,我不该这么说的。”他看着阿达加迦的眼睛,读到后者眼底不经意流出的痛苦,不由自主开始道歉,“对不起,我其实没想伤害你。你明白的。我想你肯定明白的。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不,我其实已经伤害你了。但我……” 海恩的内心其实远比他所展露出来的矛盾言行更加混乱。他虽然会攻击魔法来伤害对方,但他根本无法真正杀死对方,只是想让他受到足够伤害而已。否则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当初就不止是驱逐对方,而会选择直接杀死对方。否则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坐在长椅上的“银炽之风”,就不会不管不顾的跑过去,只要求碰一碰对方的头发。否则他更不会在对方回过头来对他露出笑容的时候,就像任何少年遇到他所崇拜的存在那样欢欣雀跃。 否则,那个少年时的他,就会从三百年前的彼端向他发出无尽的嘲讽。 “是你建立了这个家族,我知道,也是你庇护了我们那么久。可你却忽然失去了力量,也让我们失去了庇护。” 海恩近乎语无伦次地说,“是你舍弃了我们,甚至还伤害了我们,我们才不得不舍弃你,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阿达加迦重复了着对方的话,“多么恰当的词汇。正适合把一切的错误都推卸到我头上,让你可以做一个无辜的、迫不得已才这样的伟大城主,不是吗?海恩大人。” 海恩不止如同没有听见对方的讽刺,还开始了控诉:“你其实从来没有肩负过责任,你只知道投身于那些漫无止境的战斗。你牵连了包括海蒂在内的无以计数的家族成员,以及许许多多的海克鲁同族。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最终甚至还还毁掉了你自己。” 他说:“是你让我们获得了最强大的庇护,也是你亲手剥夺了这种庇护。艾克,你根本无法想象,失去你的诺迪家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我无法想象?!”阿达加迦再度被激怒了,“再也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 的确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因为科特一手建立的“科特家族”已经消失了。 海恩笑起来,继续置若罔闻地说:“然后你做了什么?你还在五十年前亲自动手,差点让诺迪家族彻底消失——谁能想到一个被无可超越的‘银炽之风’所庇护的家族,差点被‘银炽之风’亲手毁掉?就像科特家族一样。我不想看着诺迪家族成为下一个科特家族,我必须想办法拯救……” 这次海恩的话终于没能说完,就被陡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阿达加迦揪住了领口。 “所以,科特拉维出现了。对吗?”阿达加迦的语气异常笃定。 “是的。”海恩按住阿达加迦的手,阻止他施加力道,但他并不否认。 事到如今的确也已经没有必要否定了。 “我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得到了你口中始终念念不忘的‘真正无可超越的独一风系——科特’的基因。” “不可能!”阿达加迦立刻否定,“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至今能感觉到自己跪在鲜血浸软的泥里的感觉,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科特被毁得有多么彻底。不说无可代替的灵魂,根本就连一点基因都没保存下来。 “确切的说,那并不是科特的基因。”海恩修正了自己的话,“而是源自于他家族成员的基因后代的基因。” “那也不可能!”阿达加迦立刻打断对方,“科特家族的最后一名成员,早已经在我离开海克鲁以前就……” 他艰难地半张着嘴,根本无法把“消失”这个词与科特有关的任何存在关联在一起。 “科特家族已经……你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海恩反驳道,“你心底明明很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因为如果真的完全不可能,你就不会在明知道科特家族的最后一名成员已经死亡已久的消息后,却仅仅只是因为听说有一个发色跟当年科特极其相似的孩子出现的传闻,就开始疯狂的寻找他? 第328章 “我跟你不一样。我在你心底还只有复仇这一件事的时候,就注意到科特家族的即将消失的事实。并且在你的魔力刚刚开始流逝的时候,就着手去准备这一切。” 第288章 缺失之风(25)b “什么?”阿达加迦失声道,“你说你是在我的魔力刚刚开始流逝的时候就……?” “是的。你刚持有第十四本圣书,刚开始原因不明的失去魔力,并且表示不愿意教导学生,也不愿意去繁衍实验室留下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我确定自己的劝说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作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找科特家族最后的成员了。” 阿达加迦看着海恩,彻底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地摇头否定,如同一种意识的行为。 他的行为极大的满足了海恩,让他展露出夸夸其谈那一面:“我比你更早一步设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最糟情况,所以我能比你更早一步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科特家族的残存最后的成员。当然,因为我行动得足够早,所以我的确做到了,而你却失败了……” 阿达加迦艰难地挤出声音打断对方:“那你为什么不……救……?” “救科特家族?”海恩嘲弄地看着对方,“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自己去救?” “我……” “我不知道科特是谁,我也不知道科特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更不知道科特对我、对诺迪家族有什么意义。”海恩说,“既然如此,科特的家族又跟我和诺迪家族有什么关系?一个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家族,有救它的必要吗?它唯一的作用是防止你彻彻底底的失去所有力量的时候,我们诺迪家族再也无法倚仗‘独一风系’了。” “……” “时机,或者说是巧合,有的时候其实比我们所料想得要重要得多。”海恩说,“我们虽然找到了他们,很可惜,当时的你还在家族里,还没有彻底失去力量,我也就不能直接舍弃你,去处理科特家族的事。而等到你被驱逐之后,大家对你残留的憎恶与恐惧却还遗留了数百年之久,让我们不能把有可能是‘独一风系’的纯血迎接到家族中来……结果,你是不是以为科特拉维的出现只是巧合?” 海恩嘲讽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阿达加迦。 “听说你此前十年一直在西乌斯城,你肯定跟科特拉维相处的非常愉快,所以你其实已经间接承认了科特拉维跟科特的相似度——基因上的相似。当然,就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口中的科特,也能从你的口中曾经向我提过的发色、你在西乌斯停留了十年判断出,科特拉维的确继承了科特的基因。 所有都串联在一起的这个瞬间,阿达加迦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动作。语言也是同样。 “只是结果同样非常遗憾,在你口中‘真正强大的无可超越的独一风系’的基因,也无法造就出另一个‘独一风系’,科特拉维也就丧失了其存在的意义,变得没有任何用处,也同样需要舍——!” 海恩这次没来得及说完这些话,就被终于回过神的阿达加迦用力按向了地面。 他后脑再度遭遇了撞击,短暂陷入空白与眩晕之中,让他暂时闭上了嘴。 “因为风系?因为风阶?” 阿达加迦用全身的重量压制着海恩,质问: “那些东西都很重要吗?有活着的同族和刚出生的孩子重要吗?他既然因为你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就必须负责,你就不应该舍弃他!可你为什么要把他舍弃掉?你居然把他舍弃了!你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西乌斯城的悲剧,科特拉维的悲剧,以及隐藏在幕后无以计数的纯血与非纯血的悲剧,此时都毫不留情的迸发而出,将阿达加迦的理智彻底淹没。 “我反复告诫过你们那么多次,要让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得到应有照顾。每一个!每一个的意思你明白吗?结果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他反复的,如同癫狂般的质问。 “为什么要扭曲自己的族群?这是我们族群存在的意义吗?这还是我们原本的样子吗?即便这样能壮大族群,可我们这样还能自诩为‘亚灵’吗?” 海恩的后脑刚得益与超再生恢复如初,却因为对方不合逻辑的话所惊,甚至忘记了挣扎。 “什么?”他愕然地说,“不,你在说什么?你没有,你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阿达加迦置若罔闻地攥紧了海恩的领口,继续冲他吼叫:“你们已经有圣阶了,有特殊阶,有海克鲁城,也有首座……诺迪家族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的记忆跨越了六百余年的时间,已经太过兀长,以至于听到真相、不得不去面对无以计数的回忆的同时就彻底混乱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话语前后矛盾,因为他的记忆已经被溃散的理智,彻底地混淆在了一起,不知不觉间把“大城主”和“银炽之风”,甚至是关于“梵释”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让孩子得到应有的照顾”明显是大城主时期;关于诺迪家族的部分则是银炽之风的时期。 而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开始发颤,他的动作也是同样。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用再造一个科特?你这是在亵渎科特,他是……” 他说到这里骤然停住。 深植于他灵魂的本能,让他用力咬紧了自己嘴唇,以此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同时他也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着海恩的领口,直到指关节发白,直到咬破嘴唇,他也没有再说出关于科特的任何一个词。 除了—— “他是绝对不能亵渎的存在!” 最终,他只能嘶吼出这一句。 接着是一句质问:“绝对不能亵渎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 “亵渎?我不明白?我要怎么明白?”海恩反问,“科特,科特,科特……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就对这个科特念念不忘,可他只存在于你的回忆里,根本没有任何谁知道他的长相,知道他做过什么。我、海蒂、整个诺迪家族,甚至整个族群,都对科特一无所知。根本除你以外,也从来没有谁提起过他。” 海恩发出讽刺至极的声音。 “艾克,科特他真的存在过吗?” 第289章 缺失之风(25)c “不会是只存在于你的臆想之中的一个幻影吗?” “闭嘴!” 阿达加迦大吼着打断了海恩。 “他当然存在!” “如果他存在,那就不存在什么亵渎!”海恩同样冲他大吼,“我们整个族群都是从繁衍实验室里诞生的基因产物,你说这是亵渎?那我们难道要停止繁衍生息,任由族群消亡?还是说,在你看来,我们的存在就是亵渎?” “只有科特不行!” “为什么?凭什么?他究竟是谁?凭什么就你口中的科特不允许被亵渎?” “因为……”阿达加迦声音再度消失在他用力咬紧的牙关间。 “因为什么?”海恩继续问,“既然他的确存在,你为什么始终对他只字不提?” “因为……”阿达加迦反复张开嘴,一次,两次,三次,根本发不出声音。 “艾克,你果然还跟以前一样。”海恩同情道,“你眼中只有一个不确定存在与否的幻影。这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阿达加迦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 ——什么才有意义? 他攥着海恩领口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来。 ——这不该由我来决定,而是由你。 他的手最终彻底地垂落下去,颓然的一动不动。 海恩则如同获得了某种胜利,就那么躺在地上不顾礼仪地笑了起来。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他朝对方伸出手,试图抓住对方的银发,“虽然我无从得知你口中的科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发现,就算科特拉维无法成为‘独一风系’,他也还你能拥有其他的价值……” 阿达加迦大力挥开了他手。 “我知道。”他已经早从科特拉维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所以你给科特拉维提供了‘一团奇怪的复合型基因’,让他创造出了帝坎贝尔。”他再度攥紧了海恩的领口,将他半提起来。 “确切的说,不是创造,而是仿造。”海恩嘲弄地看着对方,“我想仿造的也不是他,而是你。” “……” “一个我所知道的‘独一风系’——如同‘银炽之风’那样的无可超越‘独一风系’。” “不!不可能的!只有这个绝对不可能!”阿达加迦这次十分笃定地否定,“科特还有可能,我绝对不可能。我没有孩子,没有留下过任何基因,我什么都没留下过,你根本不可能仿造我!” 他说:“你肯定是从其他地方得到了那些基因——” 海恩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容易就拆穿了自己的谎言。 第329章 “你从哪里得到的?”阿达加迦质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海恩嘲弄地看着对方。 “海恩!你——” “艾克,你知道吗?”海恩打断了对方,“或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因为你眼里只有科特,根本不知道你在我们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闭嘴!”阿达加迦同样打断了他,“告诉我那些基因是哪来的?” “那很重要吗?”海恩问,“重要的难道不是帝坎贝尔最终的确拥有了风魔法天赋。” “如果他后来没有展现出风魔法的天赋,”阿达加迦再度打断了他:“是不是也一样要被你舍弃!?” “是的。”海恩毫不犹豫地说,“确切的说,不止是我,而是整个诺迪家族的共同决定。” “……” “我们的家族之所以辉煌,就是因为‘独一风系’。可在你走后,我们虽然拥有了无以计数的‘三大系’纯血,却没有一个‘你’。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你’,是‘独一风系’,因为只有‘银炽之风’才是无可超越的,才能让我们回到三百年前、回到最辉煌的……” “你对我、对‘独一风系’都有很深的误解。”阿达加迦再度打断了海恩。 他已经不知道是该为帝坎贝尔庆幸,还是为他感到愤怒,只知道自己的胸口异常的沉重,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挽回这种根植在海恩脑袋里的错误认知。 “我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种无可超越的力量,你也不该让帝坎贝尔……” “艾克!你!哈哈……”海恩也打断了他,并且不顾礼仪地大笑起来,“你太可笑了!你的确太可笑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可笑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三百年前对我们具有什么意义……你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 他陡然变得比刚才扯住阿达加迦头发的时候更加的疯狂。 “你因此也不明白自己在五十多年前对诺迪家族所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不可原谅!” 海恩的确有资格嘲笑阿达加迦,无论从哪个方面。因为就跟他刚才估计的一样,后者并不能压制自己的魔力多久。毕竟“临驾”只是一种“临时的驾驭”,加上还有海量的级阶基础魔力差异——的确就像帝坎贝尔所了解的那样,现在的阿达加迦的战斗方式的确都是短期爆发型。 伴随着海恩歇斯底里的笑声,赤红色的螺旋光丝重新从他的身体里疯狂涌出。 阿达加迦周遭的一切陡然看起来就像是液态的变形体,不停扭曲着四下摇晃。 这种攻击并非火焰,也不会点燃任何东西,可它就像没有外骨骼就被暴露在卡朵尔大陆阳光下的人类那样,让阿达加迦的汗水像雨滴一样顺着下颚不停滴落,却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就被蒸发一干,瞬间就让他连站着都变得非常困难。 这就是经验丰富的圣阶法师真正能藉由魔力和所属魔系能做到的攻击,恰如大自然赐予的自然精灵们的力量。 海恩此前没有用任何吟唱,甚至没有任何前置准备的迹象,可以说是单凭基础魔力就把周遭拖入了这种恐怖的热浪之中,而阿达加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只能任由这种残酷的高温疯狂抽取自己身体里的水分。 “诺迪家族需要一个‘独一风系’。尤其在五十年前。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占据上风的海恩缓慢的重新站起来,开口道:“因为你……” 第290章 缺失之风(25)d 海恩说到这里记忆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程度的记忆混淆。 “都是因为你。” 他反复控诉着。 “我和海蒂都是因为你才会加入诺迪家族,而你又为诺迪家族做了什么? “当初的确是我用诺迪家族威胁你离开海克鲁的,但我没想到你会接受。我一度以为你不再在乎我们了,可那个时候我又发现你的确在乎我们。我为此后悔了很久,数十年,上百年……你绝对无法想象我有多么后悔,否则科特拉维就不会在你离开后那么多久才出生。 “可你又对我们做了什么?你在五十年前出手杀死我们的成员时,你就没思考过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差点毁了诺迪家族! “尽管我在不久前,才知道那一刻是你差点毁了我们……我才知道,原来你根本没在乎过我们。 “艾克,你是不是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过高的温度,仿佛已经让阿达加迦的大脑几乎沸腾起来,就连海恩的控诉他也处于只能“听见”,却无法“思考”的状态,只能任由对方叫嚣。 “那段时间,我们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没有迎来任何一名新纯血——他们都认为诺迪家族已经完了,根本不愿意加入我们。” 海恩毫不留情的让炽热的温度啃噬着阿达加迦,以此来发泄他对后者的憎恨。 “我们勉强坚持了二十年,终于从科特拉维手中得到了新的转机——即便那个时候还没有谁相信他的方法可以成功,我们却愿意作为是实验品,也提供了最适合的试验品。”海恩说,“为了延续这个家族,我、我们都想尽了一切办法,而你却只是想毁了我们。” “试验品?你们是试验品?” 阿达加迦大脑仿佛被蒸干,持续命令着自己的大脑,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不,你不是,你们都不是。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觉得自己强大得不可战胜,还以为自己背负了所有的重责,甚至以为自己是悲剧的牺牲品。” 事实上,无论是力量还是责任,都从未降临在他们头上。 “它们也永远都不会降临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根本不敢承认,也不敢承担。你们只会选择了一个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的孩子……” 甚至不止一个。 “将他推到前方,让他来背负整个家族的利益,让他成为了诺迪家族的牺牲品。” 无以计数的悲剧叠加,造就了一个因为探知真相而陷入疯狂的科特拉维。而他则造就了帝坎贝尔、卡露雅尔、诺拉等…… “你们已经毁了一个孩子,然后是又一个,结果你们还嫌不够?你们到底要毁掉多少才会停止?” 没有魔力的诺拉,已经被魔减症困扰的卡露雅尔,以及科特拉维根本不会成为叛徒,也不会毁了西乌斯城,甚至…… “如果不是帝坎贝尔足够坚韧,恐怕也早已经被你们毁了。” “毁了?”海恩难以置信,“如果不是我们,他们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你却说我毁了他们?” “你们因为科特拉维没有独一风系的天赋,而将他舍弃,却因为他有利用价值,又重新开始利用他。”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已经平静下来,但是更多的细枝末节已经在他脑海里关联在了一起,“你们放纵帝坎贝尔扭曲自己的天赋魔法,放任他的火精灵跟风精灵融合。” 至少他的外表跟平常看起来一样,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把愤怒表露在脸上。 “就是为了得到所谓的‘独一风系’的力量,为了重新依仗‘独一风系’的天赋?再让他从首座、从圣书战里,为诺迪这个应该腐朽的家族,重新赢回昔日的光荣?”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海恩只是看着自己,眼底除了嘲讽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不明白一切的其实是阿达加迦自己,应该被谴责的也是他。 “你想象过吗?艾克。”海恩说,“如果没有帝坎贝尔的出生,没有一个绝对强大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存在,没有他所获得的城主首座,我们诺迪家族很可能已经跟科特家族一样,因为没有足够强大的象征存在,也就没有新的纯血被吸引来加入,从而逐渐却也彻底的从这个族群里彻底的消失……”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阿达加迦已经用“反相”再度把自己送到了对方不可见的角度,如同闪现般出现毫不留情的一脚踢中了对方的膝侧。后者完全没想到他在这种炽烈的高温下还能灵活行动。 “力量真的如此重要吗?圣书真的无可替代吗?昔日的荣光真的值得你们如此追逐?”阿达加迦俯瞰着海恩,问:“还是说,对于你们来说,只要没有天赋,没有力量,他们甚至就不算是灵族,你们就完全能毫不犹豫的毁了他们……甚至会杀了他?” 他的言辞在“他们”和“他”之间更换,明显意有所指。海恩则正在为自己受创的膝盖发出哀嚎,让他根本顾不上咀嚼对方话语里的细微差别。接着阿达加迦又毫不留情的补上一脚,让这位经不起物理攻击的脆弱法师,踉跄着彻底倒在了地上。 如果说他刚才的确在出手时留有余地,此时恐怕再也没有那样的可能了。 他直接揪起海恩的头发,把他半拎起来,又用力砸向地面,再朝他的鼻子挥出一拳。 酸楚充斥着海恩的鼻腔,随后是剧痛,可却发出了难抑的疯笑。 第330章 数百年前,他们都沉浸在自己执着中。数百年后,他们变得更加顽固。他们彼此都坚信着自己所相信的真相,根本不会不相信对方的任何一个字。 “艾克,你不该回来的。”海恩的声音伴着从他身体里、藉由魔力塑造出的火焰蔓延过他全身,如同火焰塑造出的“盔甲”,保护他的同时,也让阿达加迦落在他身上的每一记拳头都被灼烧出可怖的味道。 他说:“我们已经重新迎来了我们期盼两百年的荣光,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你们,还有诺迪家族本身,都已经太过腐朽了,”阿达加迦根本不在乎这些灼伤与痛楚,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过于平静地宣布:“是时候把你们彻底毁掉了。” “在那之前,”海恩当然不会束手待毙,“我会先杀了你。” 而自身基础魔力过低的情况下,阿达加迦要想解决对方,只有一个办法。 风精灵们立刻发出惊呼:等等!主人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您不能…… “借取——” …… 卡露雅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止听到了“独一风系”的秘辛,某个轻浮的叛徒医生和自己的哥哥之间的因果关系,甚至还掺杂着五十年前诺迪家族成员大量死亡的事情,并且罪魁祸首直指阿达加迦。 她的脑袋全乱套了,就连自己刚才怎么受的伤都没空思考了,在“继续偷听下去会不会不太好”以及“千万别听漏了什么”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并且发自内心的觉得:阿达加迦编造出来的故事远不及他亲身经历过的1%精彩! 何况,这甚至还不是完整版的。简直太让她好奇了。 就在他想继假装自己“没醒来”以便于继续偷听的时候,不,而是当她移动视线不经意看向门外,不小心瞥见某道熟悉的轮廓时,当即在心底对阿达加迦献上了最深刻的同情。 此时在房间门口的几位年轻的亚灵,正得益于卡露雅尔拆了大半的门,而“被迫偷听”了这段两位老年灵相互比赛“谁揭谁的老底快又多”的奇特争执。 当然他们只听到了其中大部分的内容。不过也足够多了。 因为他们都是从“科特”的部分开始就听到了现在…… 第291章 缺失之风(25)e 帝坎贝尔完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原本是为了解决自己背负的“家族义务”才来的,结果却发现那个绿眼睛的老混蛋已经订婚问题,而且肯定100%是复数订婚。这样看来相比自己,更需要“解决问题”其实根本就是那个老混蛋。 接着,帝坎贝尔脸色在难看之余,还有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趋势。因为他一口气听到了很多一言难尽的过去。尽管他表面上表现得很镇定,但他脑袋里其实早已经一片混乱。不止为大部分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脑袋里又做出了新一轮“糟糕”的猜测的同时,还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关联到了一起。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摆出冰冷的面孔,用来勉强维持自己的平静。 只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让他听得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虽然他迅速抿紧嘴唇,没有让它扩大。但这半个笑容,居然就那么不受控制地粘在他的唇边…… 站在帝坎贝尔左右两边的弗雷威和芬尔布,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用过于惊恐的表情盯着帝坎贝尔。 他们只是来加入诺迪家族的,谁知道却在踏入新家族的第一天,听到了一大堆难以置信的秘辛,整个灵除了震惊得僵住不动,根本做不出第二个动作。 他们只觉得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尴尬的情况,但没想到更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他们居然有幸目睹了帝坎贝尔的半个笑容?! “三战灵啊!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其中一位发出惊呼,“他居然会笑?!” 另一个同样惊讶:“我也一直以为他只有板着脸、严肃的板着脸以及冰冷的板着脸,一共三种表情。”反正都是板着脸,根本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帝坎贝尔重新板起脸:“都给我闭嘴!” “借取——” 帝坎贝尔来不及教训自己旁边的两位混蛋,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他异常熟悉的特殊免吟魔法的第一个音节。 卡露雅尔当然也听到了无比熟悉的音节,当即整个灵从地上蹿起来,直接闪现了出去。 诺迪兄妹从原本的位置一起消失的同时,阿达加迦已经开始“借取”风精灵们的魔力,海恩的火焰也是同样——不,更准确的说法是:阿达加迦即将开始用“借取”乱来的时候,海恩也要把前者烧死的时候,诺迪兄妹及时赶到并阻止了。 “大族长!”卡露雅尔喊。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也是一样。 帝坎贝尔的火舞精灵从他身体里涌出,瞬间铺满了整间房间,强行把海恩的所有魔法都“收拢”。 他和海恩本来有着半个阶的差距,但是他的火舞精灵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命令,就能催生出细小苍蓝火焰,就让周遭那些赤红的火焰全都退避开来——就像他之前对“火漩涡”做过的那样,直接把温度高得简直如同过热熔炉的房间,无效化为蓝色的光晕——当然这只有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自己看见了。 只是另外一样“东西”,帝坎贝尔显然就没有办法无效化了。 等帝坎贝尔驱散了已有的火焰、恢复了视野的同时,也就是他冲进去阻止阿达加迦之后的瞬间,就看到了让自己恨不得退出去重新再走进来一次的场面,直接僵住。 听到熟悉的怒吼,而且还是两道。阿达加迦“借取”的最后音节不自觉卡在喉咙里,动作和表情则直接僵住,而他正骑在海恩身上殴打他。 这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毕竟他现在力量有限,只能依靠体重。所以实际上并不是他把海恩制服,而是直接用自己当武器把海恩“砸倒”在地上。当然,重点不是后半,显然是前半。加上海恩有圣阶的超再生,他被殴打到现在简直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阿达加迦却恰好相反,从嘴唇到指关节再到膝盖全受伤了,更不用说是火魔法的灼伤了。 这样的场面简直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被打的那一方了。 卡露雅尔顾不上某两个僵住的笨蛋,她的声音跟动作同时出现,一把夺走了来不及弄清楚情况的海恩的法杖,同时给他兜头淋了一道冰冷的水柱。 不,不止一道。她简直在大族长头上形成了一条小型瀑布带,不断“浇灌”着海恩的脑袋。 当然,“受害者”也包括阿达加迦,不过介于他被“烘烤”了很久,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大族长,请您冷静一点。”卡露雅尔边“浇”边说,“您如果不小心把整栋房子熔化掉了,诺迪家族该怎么办?” 这样的劝说对于极为重视诺迪家族的海恩无疑是有效的,过于可怕的热度因为他的顾虑、失去法杖、被冷水不断地淋着,又加上帝坎贝尔跟卡露雅尔的有效,配合迅速削减下去。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海恩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他刚才正忙于跟阿达加迦对峙,根本没注意到卡露雅尔靠近自己,简直就是毫不反抗的任由后者夺走了法杖——老脸都丢光了。 幸运的是,因为过热和过冷以及过多的水分,房间里灌满了浓重的雾气,房间外的芬尔布和弗雷威并没有看到这一段。 当然,就这样肯定是完全无法制止阿达加迦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灵。 帝坎贝尔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达加迦。不说在野外战斗的时候,单就面对科特拉维背叛以及其他蠢货挑衅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愤怒。尤其在自己和卡露雅尔介入后,他居然还不打算收手,的的确确是想要把杀了海恩,甚至没有顾虑到他自身糟糕的身体状况和约等于无的魔力值,以一种不惜一切的“均等毁灭”的方式。 这要放在平时,帝坎贝尔肯定会愤怒地教训度对方这种不顾自身的行为,但此刻的他完全做不到。因为就他刚才听到的、虽然还一知半解的话,已经足够证明让对方如此生气的理由有一部分、甚至是很一大部分,都是因为诺迪家族“曾经伤害”了自己。 尽管他自己甚至都不觉得那是伤害,但不妨碍他为此感到高兴。 第292章 缺失之风(25)f 帝坎贝尔边把阿达加迦的手从大族长领口剥下来,边用双手卡住他的腋下,把他带离海恩。 “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海恩这个老混蛋!”双脚悬空的阿达加迦当然不能去揍帝坎贝尔,但他还是在用力挣扎,甚至不小心踢了小城主一脚,但后者只是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多出的脚印,完全没有放开对方的打算。 阿达加迦对此表示:“……” “我现在非常的高兴,”帝坎贝尔的确很高兴,但他板着脸低声对阿达加迦说,“如果你执意要惹我生气……?” “……”阿达加迦的挣扎立刻僵住,连同没说完的话一起消失无踪,任由帝坎贝尔把他捧高,转过半圈后,退向了距离海恩较远的墙边。 第331章 卡露雅尔顿时松了一口气,阻止了“瀑布”继续“浇灌”大族长的同时,也把后者扶了起来。 “帝坎贝尔,你怎么进来之前也不敲门?”海恩开口到是一如既往执着的追求着形式化的礼仪。 “当然因为,我非常的担心您——担心您被他打死。”帝坎贝尔回答。 但事实上他担忧的视线却落在被自己“捧”在半空中的阿达加迦身上。 海恩:“……” 他当然是不能拒绝这种关切,即便一看就是虚伪的关切。至少作为大族长的他,表面上不能拒绝。 然后,他迟了两句对话的时间,才察觉到自己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他因此同样僵住,花费了数十秒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见过谁能把“银炽之风”这么“捧”起来,后者却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挣扎与反抗、任由帝坎贝尔就像捧着一个巨大的易碎花瓶那样对待他。 海恩想表达自己对这种奇怪情形的疑惑,但帝坎贝尔已经抢先出声。 “这是什么需要用到魔法来战斗的情况吗?”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问,“你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现在是是什么状况吗?” 他显然不能放任阿达加迦用“借取”,或者与之类似的任何魔法,否则他完全有理由担忧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外表只有六岁,灵魂却有六百岁的、让他更加束手无策的老家伙。当然,还有可能更糟,一个他根本不愿意想象的可能。 “可……”阿达加迦的辩驳还未成型就被打断。 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知道了。” 海恩:“……” 这位跟刚跟阿达加迦争执得不可开交的现任诺迪大族长,过于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情形,以至于完全不符合礼仪地连嘴巴都夸张的张大了。卡露雅尔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体贴的没有笑出声来。 小城主来了! 小城主好棒! 居然能成功的及时阻止生气的主人,了不起的小城主! 了不起! 不愧是小城主! 不愧是! 而在大家都听不到的地方,“曾经属于阿达加迦的、现在已经叛逃到帝坎贝尔那边”的风精灵们,正在发出诸如此类的欢呼雀跃声。 “呃……”阿达加迦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下这个发展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一只手正半举着准备在“借取”得到魔力后就冲着海恩砸下去的拳头,现在却整个灵都悬在半空中了。 这种双脚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不止非常的不妙,考虑到自己拳头的所在位置,以及与脸色板着脸的帝坎贝尔四目相接,等等,这就更加不妙了。 “知道了还不照做?”帝坎贝尔脸色难看地命令,“把拳头放下去。现在,立刻,马上。或者说你要连我一起打?” “不,不不……当然不是。”阿达加迦看了看自己还悬在仅距对方美丽小脸蛋两公分位置的小拳头,就差一点点就能用拳头“亲吻”对方的脸了,如果他还拥有二十多岁地外表,胳膊肯定已经足够到揍到小城主的距离了。还好不是。 问题是随便就放下来也不太像一个恰当的解决办法,阿达加迦思考了一瞬,觉得自己应当充分发挥厚度尤为出众的脸皮。 他选择若无其事的松开拳头,改用手掌摸了摸帝坎贝尔脸颊,表示:“今天的小城主也是美丽又可爱哦。” 帝坎贝尔:“……哦?!”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老混蛋居然还能在尾音点缀出一个故作可爱的“哦”音!? 阿达加迦显然忘记了自己“爪子”受伤的事实,当即往帝坎贝尔的脸上留下一块糟糕的血印。后者当然感觉到了留在自己脸上属于鲜血的特有粘滞感,听到他的调笑不止没有高兴,脸色当即不止难看,而是变得更难看了。 “我的家族姓是诺迪。”帝坎贝尔认真地表示。 “我……知道?”阿达加迦困惑。 “你刚才揍的那个老家伙是诺迪的大族长。” “我……也知道?” “你也姓诺迪。至少曾经姓。” “所以?” “就当是为了诺迪家族的颜面,还有我和卡露雅尔的颜面,别再这样直接的揍他。”帝坎贝尔说,“这关乎到整个家族,也关乎海克鲁城。毕竟我是诺迪家族的成员,也是城主。” 阿达加迦:“……?” 他觉得自己每一个词都听懂了,但他完全弄不懂帝坎贝尔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只好半仰着头看着对方,等待对方说完后面的话。 “我不是要维护他,他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我去维护。”帝坎贝尔解释道,“但你和我都需要遵守一些重要的‘规则’,因为我们尊重‘规则’本身。如果连我们都不尊重这些,其他的同胞也不会尊重,那就有很多‘固有的存在’陆续分崩离析。” “……” 阿达加迦显然听懂了帝坎贝尔的言下之意,难免惊讶得半张着嘴。 “而且,”帝坎贝尔停顿了半秒,又补充道,“现阶段的你揍大族长,或者揍不管谁都好,手肯定会非常疼的。不是吗?” 帝坎贝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的确异常冰冷,但他眼底却写满担忧,这让阿达加迦首次完全不觉得厌烦地听完了这段喋喋不休的教育,也让他刚打好的十八个撒谎腹稿,愉快地跟他道别离开。 “回答?”帝坎贝尔问。 第293章 缺失之风(25)g “其实……还好。”阿达加迦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挤出回答。 什么叫还好?帝坎贝尔觉得自己总有一天绝对会揍这个讨喜的老混蛋一顿! “就是,我的手不是那么的疼……”阿达加迦解释道。 帝坎贝尔:“……”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止需要揍对方一顿,可能是无数顿。当然,他是一个善良的灵,不会挑对方受伤的时候动手。 “抱歉,我觉得我有必要打断一下你们的深情对视。”卡露雅尔边说边丢过来一道治愈魔法特有的柔和光芒,并且体贴的加快了速度。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是完全没有减少疼痛的可能,成功的让阿达加迦发出忍痛的“嘶”了一声。 “卡露?”帝坎贝尔向妹妹投出了询问的视线。 “哥哥,你来的比较晚,肯定没听到最关键的开头部分,”为了证明自己的不满是完全有理由的,卡露雅尔迅速揭穿了阿达加迦此前的恶行,“阿达这个混蛋居然打算不跟我们商量,就擅作主张离开海克鲁,并且还说永远也不回来了。”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听见了自己心底跟卡露雅尔友谊彻底破裂的声音! 虽然她说了某一部分是事实,但也不是全部真相。 明明刚才他还跟海恩在进行很严肃的争执,所以为什么现在就发展成这种百口莫辩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情况了? 帝坎贝尔当然刚好没听见这一段,立刻把视线移回阿达加迦脸上,瞪他。 阿达加迦收到了小城主凶狠的视线,却不能去怪诚实的卡露雅尔,只能指向刚被卡露雅尔淋了一头水的海恩,迅速撇清道:“是海恩要赶我走的!” 海恩:“……” 他再察觉不到眼前的情况究竟有多诡异,可能真的无法胜任诺迪大族长的位置了。 “帝坎贝尔,你没有什么要说明的吗?”海恩出声询问的同时直接把探寻的视线在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之间来回了三遍。 “暂时没有。等一会儿可能会有。”帝坎贝尔回赠给海恩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海恩:“……?” 卡露雅尔再次及时捂住自己的嘴,放置自己笑出声来。 海恩觉得的自己好像收到了帝坎贝尔的眼神警告,脸色当即变得非常微妙,不止因为已经察觉到卡露雅尔在偷笑,还因为眼前过于奇怪的状况。 在他印象里帝坎贝尔可是一个无论如何训斥都不会反驳更不用说是反抗的好孩子。可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又的确在自己面前发生了。 帝坎贝尔的确警告了海恩,不止因为他完全相信卡露雅尔的话,还因为尽管阿达加迦谎话张口就来,但他之前对诺迪家族和海克鲁的排斥并非伪装,只有刚才听到的那些以及他没能听到的开头部分,才能让一切真正合情合理。 想知道对方所有的过去的念头再度冒出来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也不对,他只能告诫自己要耐心。 他们四个的视线就此相互来回,只是作为刚才争执主体的海恩和阿达加迦显然一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只有卡露雅尔在跟帝坎贝尔“报告”自己开始听到的那些部分。 介于卡露雅尔有一个过于聪明的小脑袋,她当然在某两个老家伙想到办法阻止之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的脸色随着卡露雅尔的声音变得比刚才难看了成千上万倍,可他并没有继续教训阿达加迦,只是严肃地说:“我和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的、认真的,跟你谈一谈。” 第332章 “……”阿达加迦非常想拒绝。但他只敢想想。因为在小城主既不是生气又不是高兴的奇怪眼神注视下,让他完全不敢说不。 帝坎贝尔说完就看向了海恩。 “大族长,”他说,“如果您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对他说,可以让我或者卡露来传达。如果您实在需要与他面谈,我都必须在场。无论如何,以后请您别再单独见他。” 不等海恩出声,帝坎贝尔又补充:“我并非以诺迪家族的核心成员提出这个要求,而是以海克鲁城主的身份。” 海恩:“……” 海恩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年轻灵的思考速度了。 不等他问理由,帝坎贝尔已经三度开口。 这次他不止是对海恩,对阿达加迦,对卡露雅尔,也对门外能听到他说话的芬尔布和弗雷威,或者将来可能听到转述的同族,用一种正式的口吻宣布: “关于你们刚才的那些对话,绝大部分我都完全没听说过。但我必须澄清一个糟糕的误会。”他的视线定在阿达加迦脸上,说,“不,我是正式的强调一下这件事。” “什、什么?”阿达加迦觉得小城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更奇怪了。 “关于我所知道的、与我切身有关的这一部分。”帝坎贝尔说,“就是关于我后天获得风魔法天赋的这个部分。” 阿达加迦:“……” “我没有任何不自愿的意思。” 帝坎贝尔异常认真地对阿达加迦说。 “没有。注意:没有。完全没有。你听清楚了吗?” 他不止强调了三遍,而是四遍。 阿达加迦发不出声音,只能惊讶得半张开嘴。 “而且,”帝坎贝尔继续说,“也跟大族长、家族和其他任何理由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注意:是我。我——就是想要这种天赋。” 他说到这里,做出了一个过于慎重的停顿,再开口时声音也变得轻了不少。 “我是想要跟你一样的天赋。注意:是你。这跟你是什么天赋没有关系。而是因为这种天赋跟你有关。重复:关键不是天赋,不是诺迪家族。” 但他跟阿达加迦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后者完全能听得清楚。 “而是你。”他问,“记住了吗?” 整个房间,乃至房间外,都因为帝坎贝尔的话语彻底安静下来,包括海恩和弗雷威以及芬尔布,都像座雕像一样的定在那里,完全没有打断的可能,也不知道如何打断,更不用说是卡露雅尔了。 第294章 缺失之风(25)h 提问:主人害羞了吗? 回答:没有!完全没有! 以往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认真态度、谎话张口就来、脸皮厚度达到512年份的阿达加迦竟然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不由自主地稍稍转开了脸,悄悄把窘迫的视线移向了侧面。 尽管他努力对风精灵们撒谎,但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此时此刻的风精灵们,无一不在发出欢欣雀跃的声音: 哇!主人害羞了! 主人居然会害羞! 阿达加迦当然想否定,但自然精灵们迅速揭穿了他心底的谎言,让他只好在那些小东西们嘈杂的声音里,用尽可能忽略它们的方式,慎重却轻微地对帝坎贝尔点了点头。 帝坎贝尔并没有被这样糊弄过去:“我还没有听到你的回答。” “我……知道了。”阿达加迦只能努力维持住自己六百多年厚度的脸皮,轻声保证:“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这一刻,应该是谁都不忍心打断的时刻。但。 “抱歉。” “打断一下。” 门外的某两个家伙的“不忍心”维持得非常短暂,迅速跑来打断了。 “能不能把我们的安顿好?” “毕竟跟我们的切身利益有关。” 帝坎贝尔刚才的确已经彻底忘记弗雷威和芬尔布,而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关心他们的问题。可是他不能不解决这件事,毕竟海恩在已经问了。 “海斯和齐图的家族成员为什么会在这里?”海恩问。 “他们想加入诺迪家族。” 帝坎贝尔的回答换得两道叠在一起的惊讶声。 “什么?”卡露雅尔和海恩同时疑惑。 帝坎贝尔随后就示意门外的两个蠢货赶紧进来。 “是的。我们的确想加入诺迪家族。”芬尔布说。 “随后我们还会向之前家族里拥有同样意愿的朋友发出邀请。”弗雷威点头。 “毕竟在失去了西乌斯的基础上,海斯和齐图都没有正式居住的地方。” “家族内部当然会有不满的声音,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帝坎贝尔等他们说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海恩迅速意识到这两个家伙能给诺迪家族吸纳不少年轻纯血的事实,可问题是,在海恩记忆里,帝坎贝尔跟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他难免把惊讶的视线来回在这些年轻的纯血之间,问:“可你们之前不是跟帝坎贝尔的关系并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私交好坏与否,与家族无关。” 芬尔布与弗雷威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已经被帝坎贝尔的理由彻底说服了。 “只要家族能给我们相应的优渥条件,我们就愿意履行家族的义务。” “详细的情况,你们之后再谈,”帝坎贝尔打断了他们刚开了个头的对话,“他们俩个的实力如何,相信大族长非常的清楚。他们也的确想脱离原来的家族,成为诺迪家族的成员。”尽管是被他说服的。 海恩来不及开口,又被帝坎贝尔打断:“我来负责推荐他们,卡露为他们担保。如果他们没有履行家族义务,或者损害了家族利益,卡露和我会出面解决。” 加入家族的基本条件就是需要推荐和担保核心成员各一名。 卡露雅尔表示:“呵呵。” 岂止是解决,她早就想找理由来“解决”他们了。 “当然,我更相信大族长完全能协调好他们和家族之间的关系。”帝坎贝尔说,“否则,我想诺迪家族可能需要更换一个更适合的大族长了。” “帝坎贝尔,你……?”这样的情况包括这些威胁在内,是海恩完全无法想象的发展。 “如果大族长觉得诺迪家族还需要继续壮大,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更为实用。如果您依然要坚持之前强烈推荐的‘糟糕的办法’,那我完全不介意现在就离开诺迪家族,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家族。” 这是弗雷威和芬布尔从没有听说的部分,他们因此吃惊不小,海恩更是无法反驳地愣住了。而卡露雅尔简直想给自己的哥哥鼓掌叫好了,也及时给予了后者最有利的支持。 “我当然是站在哥哥那边的。”她说,“无论是在诺迪,还是在其他家族。” 如果再直白的说下去,显然就丧失了应该留下的余地。卡露雅尔聪明的选择了点到即止。 在场的诸位显然都明白了诺迪兄妹的意思,只能以沉默做为回答。 唯一可能表露出不同意见的只有阿达加迦,但他也沉默了,甚至一度陷入了沉思,似乎是在咀嚼帝坎贝尔刚才说过的话里蕴含更深一层的用意。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些,可他们并没有忘记帝坎贝尔正捧着的“某只花瓶”。帝坎贝尔自己也是。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剩下的部分就交给卡露和大族长了。”帝坎贝尔说到这里,便把自己视线重新移回了阿达加迦的脸上,结果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显然已经思考出了“答案”,因而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如同在欣赏什么过于惊艳的艺术品那样看着帝坎贝尔。 “我……”帝坎贝尔流畅的话语突兀地停顿在这里,耳尖因此泛起了一点粉红,只是这点颜色并么有扩大,只是让他多花了一些时间才从自己脑海里找回了词语,“我还有点事要跟他单独谈谈,就先把他带回中央城堡了。” “阿克凯德。” 在帝坎贝尔打算就此把阿达加迦“捧”离房间以前,后者因为“那个”名字陡然从前者手里消失,他突兀的闪现在海恩面前的瞬间,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后者脸上。要不是卡露雅尔及时扶住他,这位诺迪大族长显然要不知道第几度仰面倒向地板了。 弗雷威、芬尔布以及帝坎贝尔都:“……” “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伴随着阿达加迦的声音,他在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来得及阻止之前,已经毫不留情的直接给了海恩两拳,让这位脆弱的纯法师再度感受到了剧痛。 第295章 缺失之风(25)i 海恩毫无疑问是愤怒的,还好帝坎贝尔回过神来,在他和阿达加迦重新打起来之前,及时从背后揽住了那位“十岁小孩”过细的腰身,再度把他和海恩隔绝开。 他早料到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是不会听自己的劝说,帝坎贝尔无奈地再心底叹气,虽然这个老混回答的肯定流畅,保证的时候也尤为动听,但他一贯只听自己想听的,其他绝对会选择彻底无视。 第333章 值得庆幸的是,帝坎贝尔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达加迦挣扎着还要去揍海恩,帝坎贝尔当然只好把他整个扛到了自己肩膀上。 阿达加迦对此表示:“……” 三战灵啊!他六百年份的老脸要给丢光了! 帝坎贝尔成功地用暴力彻底阻止了阿达加迦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后续冲动行径,却阻止不了海恩。 “你可能不知道,”海恩当然没有放弃,他冲着他们的背影说,“作为传奇的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们这些仰望你的弱者们的想法。但当初的我们,无一例外都敬爱你,推崇你,想要不顾一切的效仿你。” 阿达加迦如同听见了连想象里都没有存在过的东西,惊讶地瞪着对方。帝坎贝尔也是同样,并且因此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我们那时都相信你,无条件的相信……” 海恩说到这里已经不自觉低下声去,如同一种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的悲哀。 “我们也爱着你。” 他说。 “比你所想象的要爱。”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他。 “只要你对我们说一句话,露出一个微笑,或者让我们碰一下你的头发,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你说,你、你们……什么?”阿达加迦难以置信看着彼端外表已经不复当年的老者,却仿佛穿过了岁月,回到了数百年前。 他已经十分模糊的记忆里,的确出现了一个像海恩的小男孩,或者是海蒂那样的小女孩子,以及其他与他们类似的孩子。 他们都仰着脸,带着无法掩藏的窘迫,却也带着巨大的勇气,朝他伸出手,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虽然后来的你失去了力量,我们也失去了庇护,因此无一例外的变得怨恨你,远比你所想象的要恨。” 海恩地声音把阿达加迦从短暂的记忆里重新拉回到此时此刻的现实中。 “所以?”阿达加迦问。 而真实的情况却是,过去的他或他们,只会用或崇拜或恐惧的眼神,从遥远的地方看着他,即便有几个会拥有靠近他的勇气,却并没有谁真的会朝他伸出手,也没有谁对他说“不用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谁不顾一切的捍卫他。 尽管他本质让他不会去渴求,也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但无可否认的事实正像导师科特曾经告诫过他的一样,他的确需要一个能不惜一切捍卫自己的存在。 可是没有。 在此前数百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存在。 而那些如此宣称过的他们,只是像任何普通的高智慧生物一样,去附庸那些强大的存在,却在面对那些有可能危及到自己安全的存在时,只会采取最为有效的排斥和远离,以此来确保他们自身的安全。 直到帝坎贝尔出现。 “你想要什么?”阿达加迦问,“海恩,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告诉我是逆向生长的方法。如果你能做到,尽管拿走。我根本不需要。” “不,”海恩说,“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最初的你,即便是在你那些奇怪的力量失控之后,我们依旧牢记着你无可超越的……” “大族长。”卡露雅尔率先回过神来开口打断,“请您再别说了。” “大族长。”帝坎贝尔稍慢一些回过神来,用一个称呼跟卡露雅尔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海恩所说的这些话,在帝坎贝尔听来已经不仅局限于能引起自己嫉妒的范畴了,而是能引起他巨大的恐慌。因为他能明白那些过去对阿达加迦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因而担忧对方忽然“发作”起来,重新回到他唯一惧怕的,被对方彻底排斥的那个“洞窟”之中,也让自己此前小心翼翼的靠近和努力都化作乌有。 幸运的是并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帝坎贝尔立刻抱紧了阿达加迦,想尽快离开这里,后者却用手轻轻覆在他的胳膊,缓慢地摇晃了两下,以此阻止了他。 “等一下,”阿达加迦说,“让我说几句话。” 他以稍低的带着恳请意味声音,比帝坎贝尔想象得要冷静得多的方式对他说。后者因此完全无法拒绝。可他也没有放开手,而是改以托住对方的双腿并揽住脊背的方式,帮他趴在自己肩膀上与彼端的海恩对峙。 “不准过去,”帝坎贝尔冰冷地表示,“有什么话就这样说。” 阿达加迦:“……” 他窘迫地扭动了一下,刚浮出来的糟糕情绪因此溃散了大半,心底甚至还出现了哀嚎:三战灵啊!小城主没有注意到这个姿势很像在抱小孩吗?这样他要怎么严肃又有气势地反驳海恩了? “或者,”帝坎贝尔说,“你什么都不用回答,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听到那些话。” “……” 阿达加迦能当做没听到吗?当然不能! “算了。就这样吧。” 阿达加迦在跟小城主长达十秒的瞪视威胁下举手投降,改为叹息。 “海恩。”他将视线重新移到彼端的老者脸上,“尽管你觉得自己当时驱逐我的判断没有错,也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但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我既不觉得你当初的做法是对的,也不觉得我自己是对的。” 他说:“抱歉。迟了那么久才向你道歉。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为自己过去的言行向你和你们道歉。” 海恩惊讶地看着对方,同样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前从不道歉。” “的确。”阿达加迦说,“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 第296章 缺失之风(25)j 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行径有多么的恶劣,因而无时无刻不在道歉。 “但是,”他继续说,“如果你口中所谓的爱,是建立在我的级阶、力量和我否能为你谋得利益为前提,或者是因为我失控的力量就会选择背叛和憎恨我,那么我宁愿相信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憎恶我的。至少憎恶的表现方式有迹可循,不会像你所宣称的爱那样空洞。” 如果说,刚才的阿达加迦是暴戾且愤怒的,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却也是难得发自内心的在阐述着这数百年盘踞在他心底的部分。 海恩不解地说:“可情感本来就是空洞的……” 帝坎贝尔因为海恩的话而浑身紧绷。他想立刻出声打断,但海恩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就已经被阿达加迦打断了。 “你,或者说:你们,为什么一提到情感,就习惯将自己置于一种悲惨的境地?”阿达加迦边说边安抚性的摩挲了一下帝坎贝尔的脊背。 他的动作充满了无需语言就能传递的安慰,让帝坎贝尔逐渐放松下来。他的话语也是同样。 “我不认为它是一种卑微的存在,反而应该是竭尽所能的珍惜。” 尽管当初的他做不到。但不代表现在也不能。 “或者说,我跟你所认知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情感。”阿达加迦说,“那么,请允许我唾弃你口中的东西,因为它永远也不会成为我所追求的东西,你也只配追求这种应当被唾弃的东西。” 阿达加迦停顿在这里,时间则在海恩眼中一刹就逆流到了数百年前,回到“艾克凯达亚”刚持有第十四本的时候。 圣书战结束时的十八响烟花礼炮与不可超越的独一风系的传说,一起在海克鲁城上万灵族的注视下,于夜空下无比绚烂的绽放。 那是“银炽之风”被无上荣耀和光辉环绕的时刻,也是海恩永远铭记的时刻,更是诺迪家族和全体海克鲁的同族永远难忘的时刻。 海恩和海蒂以及上万名同族仰望着已经佩戴着十三本圣书的“银炽之风”登上台阶,双手接过赢得的第十四本。 回忆本应该停留在这里,维持它的美好与璀璨。但它依旧毫不留情的继续向前,来到艾克凯达亚因为圣书而魔力流逝、级阶下跌的那个时刻。 海恩目睹他在当年归还了其中四本圣书,次年又归还了九本,到第三年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没有圣书了。一本也没有。因为只要他持有圣书,他的基础魔力就会大量流失,就像圣书诅咒了他……就像圣书否定了他的持有资格。 海恩想不明白,成就无可超越传说的“银炽之风”为什么会被圣书唾弃,而作为大家力量源泉的圣书、如果连作为所有亚灵巅峰象征的“银炽之风”都无法持有,那么究竟还有谁有资格持?那么自己、海蒂、诺迪家族,甚至是全体同族,以后又该以什么为“希望”? 但他面对级阶下跌艾克凯达亚没有说出心中的质疑,而是说:“没关系的艾克,就算你失去了力量,你还有我,还有海蒂,还有诺迪家族。我们会一直尊敬你、保护你……爱你。我们对你的爱是不会消失,也不会改变的。” 对方听到这些话毫无疑问是惊讶的,可他并不相信。 他仔细地审视着海恩,甚至没花多少时间,就露出了介于嘲讽和同情之间的表情。 第334章 “尊敬?保护?爱?你真的能理解这些?” “艾克凯达亚”问。 “还是说,你只能用这种光冕堂皇又虚伪至极的方式来表达你对我的怜悯?”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海恩的谎言。 “你、你们以及所有的同族或许是依赖我,畏惧我,甚至憧憬我的,但这些都源自于我强大的力量。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是一名魔力低微的低阶,如果我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你们根本不会就在乎我了。” 海恩的语言凝固了,根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那时候当然还不知道“项圈”的存在,可“艾克凯达亚”显然是知道的。后者轻而易举的拆穿了海恩用来粉饰太平的说辞,而海恩却无法判断自己心底的不快究竟是什么,更无从追溯它的源头。 “请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也别把你理解不了的情感挂在嘴边,我也不需要。永远不需要。那只会让我想唾弃你和你所宣称东西。” 就这样,当年的“艾克凯达亚”深藏着自己所知晓无以计数的秘辛,独自背负着它们,也独自捍着它们。 在他看来,他那样是在保护全族,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同族们置身于“魔法温室”当中,让他们逐渐变得无知而扭曲。可对方所说的又的确都是事实,因为就连“银炽之风是一名低阶”的假设都从来没有存在过海恩的脑海里。哪怕片刻都没有。 他所坚持的只有:银炽之风何时能恢复如初,何时能再度迎来荣誉的巅峰,何时能让诺迪家族再度恢复如初。 而等到对方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荣光,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舍弃对方。 现在—— 数百年后的此时此刻,海恩已经腐朽,却还紧抱着“昔日荣光”不放,而“艾克凯达亚”的灵魂依旧如初,他的话语也是同样,就像“银炽之风”依旧如同当初。 就算阿达加迦没有少年的外表,他也有一部分停留在了少年无畏的时期,从来没有因为岁月而改变过。 在帝坎贝尔以为阿达加迦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后者兀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挣扎,终于说服了自己。 “海恩,如果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痛苦,那么抱歉,我不会如你所愿。”他说,“如果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我愿意去探望海蒂,那么你完全可以放心了。我会去看她的。但我是为了她,不是因为你。” 海恩长久地愣在那里,直到帝坎贝尔带阿达加迦离开诺迪家族,都没有回神。 第297章 缺失之风(25)上 回中央城堡的途中,帝坎贝尔始终维持着刚才抱着阿达加迦姿势,无论对方如何抗议都没有放下他。 这的确是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姿势,可又不全是。因为十岁已经比六、七岁高得多,甚至可以抱起那些小家伙了,加上帝坎贝尔不知不觉间做出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已经变成用一只手托着对方的腿,另一只手则环着背与肩的姿势。 他摒除了那份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对方会忽然挣脱,甚至还逐渐收紧了自己双臂。 等到了黑塔顶层,阿达加迦甚至都能感觉到细微的疼痛,而帝坎贝尔依旧无知无觉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驻足在了走廊里。 黑塔很安静,帝坎贝尔也很安静。无论是他的举动还是安静,都让准备好面对成堆质问的阿达加迦感到非常地困惑。 “小城主,”他只好真假参半地提醒他,“我快被你勒死了?” 帝坎贝尔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反驳,也没有立刻放松手臂,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把脸埋到对方的颈侧。 “小城主?”阿达加迦脑袋里的问号成群结队的增加。 考虑到此前的种种,他难得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有些忐忑地问:“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帝坎贝尔就着这个姿势摇了摇头,头发也因此扫过了阿达加迦的脖颈,让他觉得有些痒。 但他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躲开。 “那是……还在生上次的气?” 问完这句他就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 “那你也气得太久了吧?你这样下去肯定会变成史上心眼最小的城主。” 这话里藏着一半适度的玩笑,却是充满善意的。无论是帝坎贝尔因此微笑,还是生气,都能藉此帮后者纾解到那些压在胸口的情绪,那阿达加迦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帝坎贝尔完全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随着阿达加迦的言行展露喜怒哀乐,反而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石头堵住,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很多细枝末节帝坎贝尔其实已经隐约注意到了,但是他不敢轻易相信,直到听见阿达加迦对西乌斯城的背叛者们冷嘲热讽,看见他跳过去毫不留情地揍海恩,再联想到他对自己始终“手下留情”。 回到海克鲁之后,虽然看起来是自己在保护对方,而且还有保护过渡的倾向,但深究起来却是对方在保护自己。 他选择用闭口不提来让自己远离很多糟糕的部分,而他却在做什么? 可是想了解对方有错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 这两种矛盾之下,与之相应的是,就算帝坎贝尔同样反复克制着,依旧会疯狂滋生的担忧。 对阿达加迦,对自己,对一切。 时间让阿达加迦的灵魂变得残破,也让他的内在变成一个蹒跚的老者,这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他绝口不提过去、假装轻松愉快,以及尽可能的维持现状,这大概就是现在的他所有的行事准则。 这么看来,阿达加迦的确已经为帝坎贝尔做出很大程度的让步和改变,只是他始终以一种近乎于悄无声息的方式,放任他的任性、情绪和探知……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帝坎贝尔甚至无法察觉到这一点。 直到刚才他亲耳听见对方说出那些话,让他不能继续否认自己心底那些疯狂膨胀的,也过于愉快的情绪。也知道了对方始终是对自己留有余地的,哪怕连嘲讽都是相对温和的。 一旦出现这样的认知,让帝坎贝尔就算反复用力把心底的愉快情绪按下去,它也会重新浮出来。让他不自觉想露出微笑。 可剩下的其他部分,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他能为此雀跃,却也因此更加担忧。 他无法形容这种源于一些细枝末节,把喜怒哀乐都混淆在一起,最终沉淀为既让他想恸哭又让他想微笑的情绪。 阿达加迦没有为帝坎贝尔紧抱着自己的行为持续抗议或者挣扎,而是伸出手,放在对方的后颈上,温柔地抚了抚,就像在安抚一只闹别扭的猫。 效果比他料想得要好,帝坎贝尔逐渐放松了力道,并且找回了声音。 “你没有。”他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都没有。”接着是第二个问题。 “我已经不生气了。”第三个。 这次却轮到阿达加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一个擅长通篇假话的甜言蜜语,一个擅长毫不留情的直白讽刺,严格来说都不是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类型,但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拥有最适合彼此的语言。 譬如一个眼神,半个微笑,温暖的呼吸……这些细微到不起眼的动作,都是像风一样,无需任何实体形态,就能感受到它切实存在,也比能宣之于口的情感更加稳固而庞大。 但他们之间始终横陈着无法越过的“时间”。现在不能,以后也非常渺茫。因为他们一个选择避开,另一个对此束手无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帝坎贝尔才再度迈开脚步,抱着阿达加迦走进了房间。 是阿达加迦的房间。至少在看见那柄已经合二为一的细精灵剑或者称之为法杖的奇特存在,就能分辨出来。 房间门扉阖上的刹那,帝坎贝尔又不动弹了。 “小城主?”阿达加迦只好再度抚了抚对方的后颈,这次包括脊背,耐心地说:“这样都不像你了。” “对不起,”帝坎贝尔忽然出声道歉,“我之前不知道你拒绝回海克鲁城的理由,我没想到建立诺迪家族的是你,驱逐你的也是……” 到了这里,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他在自责,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对方知道。 “你不用道歉。”他又抚了抚对方的后颈,回答,“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你,甚至没有出生。” “可那是我的家族。”帝坎贝尔执拗地反驳。 “也是我的。”阿达加迦回答,“虽然只是曾经。但我也该为他们糟糕的行为负责。” 第298章 缺失之风(25)下 帝坎贝尔被这样的辩解弄得有些糊涂了,阿达加迦稍微停顿了一下,却在对方出声前又继续说:“而且,认真说起来,的确是我本身的问题。就连现在,我也不确定那些力量还会不会再度失控。” “不会的。”帝坎贝尔更加用力地收紧双臂。 第335章 这次真的让阿达加迦这具人类幼崽的脆弱身体感觉到疼痛了。 但对方说出的话却让他短暂地遗忘了这件事。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帝坎贝尔说。 “如果。”阿达加迦的话语被打断。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帝坎贝尔的话同样被阿达加迦打断。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其他的选择。一个完全不同于海恩的选择。” “……” 帝坎贝尔沉默了,阿达加迦也是同样。 一种区别于尴尬的安静,像温柔的风那样,穿梭在他们之间。 一切都如此的温柔,他们藉由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传递着无法用语言来诉说的,却能让灵魂永远契合的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帝坎贝尔才把阿达加迦放到床上,让他坐在床缘边,自己则向对方俯下身,凑到仅距咫尺的距离。 在阿达加迦以为那是一个吻的时候,帝坎贝尔却停在了那里,以过于认真的表情说。 “下一次。” “下一次?”阿达加迦问。 “下一次,”帝坎贝尔非常不满的宣布,“请让我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不准再抢我的台词。” “……” 阿达加迦沉默了半秒,眼底最先染上笑意,然后是唇角。 他微微眯起双眼,任由睫毛遮住自己眼睛里的浅绿色,放肆地笑出声来。 帝坎贝尔愣在对方炽烈的笑容里,胸口骤响的剧烈鼓动,就像是要炸裂自己的耳膜。 不等他回神,就听见对方用过于愉快的声调说。 “没问题。” 并且他还附赠了让自己感到更加愉快的提议。 “午餐?” “非常乐意。”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阔别已久的一起共享了愉快用餐时间。虽然后者依旧随身带着那柄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细精灵剑,但考虑到他们从早餐发展到午餐已经是一个过于重要的飞跃,帝坎贝尔决定就不跟他计较这件事了。 但他依旧好奇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没带着它去见大族长?” 阿达加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会是我不认识的新面孔,没想到是海恩。其实我本来打算否认自己是‘银炽之风’的事。” “为什么?”帝坎贝尔又忍不住好奇了。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阿达加迦说,“不管是固有头衔,还是那些已经消失的辉煌,并没有必要那么在意。” 帝坎贝尔点点头。他谨慎的避开了自己刚刚听到的大部分内容,阿达加迦则谨慎地避开了此前让对方感到不快的话题。如同一种无声的默契,都等待着对方准备好再提及。 然后,让帝坎贝尔意料之外的是,他听到阿达加迦主动提起了海斯和齐图家族“以前”的模样。 他们一个固守着“历史”,另一个是固守着“骄傲”。 “在没有流于形式化的时候,海斯注重的不是家族里保管着多少秘辛,也不在乎自己收藏了多少魔法典籍;齐图也不只在意光鲜的衣着与外表,不是会了自己,反而会为被践踏了骄傲的同族和弱者而战……” 就像真正的“学者”与“骑士”。 “他们会专注于某一件事,并将之在家族里推广,再作用于整个族群。而不是将其视作家族本身,并没有从家族作用到族群。”阿达加迦说,“他们一度是最接近于家族所应有的真正形态的家族。” 只是后来,时间同样扭曲了他们。 帝坎贝尔试着追问细节,但被阿达加迦轻而易举地避过了。 大概又有一些糟糕的部分藏在里面,帝坎贝尔告诉自己:耐心一点。 关于家族话题并没有就此结束。 阿达加迦把它导向了弗雷威和芬尔布,并和帝坎贝尔一致认为他们两个这样只会在乎表面利益的家伙,是不会像那些满口光冕堂皇的家伙那样阴险,或者说他们的行为都是:可控的。 “至少大家能更坦荡的离开现有的家族,前往更符合自己利益的新家族,或者更愿意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一味的依附——如果他们对自己的家族不满的话。” 他和帝坎贝尔还提到了此前特意避过的“复数订婚”和“家族义务”。 “家族成员流动性的增加会让家族的战斗力变弱,强制他们彼此合作。更进一步来说,只要合作久了,家族之间就很难继续冲突,反而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各个家族也会为了留住核心成员,给他们更多优渥的条件……” “复数订婚”就像嵌在他们寿命里的必须环节,像“项圈”,不然他们漫长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寿命里,是很容易变得越来越“孤僻”。 不止是个体,还是家族本身。 “着手改变这件事,可能会从根本上撼动家族的结构,让那些藏在‘家族凝聚力’这种光冕堂皇的借口下的‘利益’彻底浮出来。”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笑了一下。在帝坎贝尔露出困惑的表情时,他却用轻快的语气毫不吝啬地给予前者最直接地夸赞。 “你的办法非常好。” 刚才他只是把帝坎贝尔做法评价为:非常不错的进步。现在却是非常好。 “应该能成为以后改革家族制的关键。”他说。 非常好。帝坎贝尔咀嚼着这个词。 他果然能明白自己的用意,这同时也是他最想听到的赞赏。 “你说了那么多优点,却没有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帝坎贝尔问。 “或许要注意保护新生的和较小的那些家族吧?”阿达加迦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中央城堡出面,免费给他们未成年的成员提供一部分教育课程,还可以协助他们彼此间合作……之类的?” 或许他其实早已经考虑过这个办法,帝坎贝尔想,但他绝对不会去实行。 这就是阿达加迦,一个习惯于安于现状的他。 尽管后来他们各自都在思考其他的事情,但不妨碍他们把愉快午餐延伸到了邀约晚餐。只是一切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不会如此平静。 意外的情况紧接着就在过于顺利晚餐后出现了。 “不是说了我必须在场吗?”帝坎贝尔板着脸对阿达加迦说。 第299章 缺失之风(27)上 海蒂住在诺迪家族一楼走廊的尽头。 这里其实从一楼到顶层都只有一间房间,并且是唯一一间拥有弧形窗户的房间。海蒂的房间因此比任何房间宽敞且高,更重要的是:这里曾经是“艾克凯达亚”的房间。 只是当时房间内的陈设少得可怜,远比现在要空旷得多。而现在它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的陈设,床也被放置在靠近窗口的位置。而从门口一直到窗口,竟然都有不同形状花瓶与同样丰富多彩的鲜花,并且每一种花上都有着在阿达加迦看来过于明显的魔法余韵。当然,海蒂床的周遭,更是围满了那些美丽的鲜花。 就像无论是谁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都会涉及到一点风魔法那样,无论是谁学习防御魔法的时候,其实都会涉及到一点芙树魔法。不多,却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纯血家族的核心成员,为的就是这些花。 这间房间里所有的花,都是用芙树魔法作用于花种而孕育出来的花朵。 这种不可思议的“孕育方式”,缺点是既耗时又耗魔力,优点是能不受季节限制的绽放,现在则是一种普遍现象,作为纯血家族们装点门面的一种手段,其实真正的作用是“模拟”一种“自然精灵们没有离开这里”的假象,能有效的缓解魔减症患者已经趋于魔力崩塌过程所带来的痛苦。就像人类给绝症患者注射吗啡。 它们因此有了一个动听的别称:献给永眠者的花。寓意也跟别称一样。 按照传统,一位亚灵只能送一朵花。 单从房间里花的数量,就可以想象海蒂在海克鲁城有多么被爱戴。 但爱戴并不能阻止魔减症。 它能让任何曾经强大的亚灵变得非常糟糕,加上无情的时间,让海蒂看起来简直就像任何八十岁的人类一样,也像当初诺迪家族的初代成员们,甚至像任何在他生命里留下过痕迹、奠定他对死亡认知的其他同族。 这是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太多次的情形,可它依旧永不停歇,仿佛一种避无可避的惩罚,让他不断的目睹同族们步入死亡前所必经的这条道路。 其实并非死亡不可承受,而是他们外表停留在二十五岁的时间过于长了,让这最后五十年的衰老变得谁也承受不了。 海蒂的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包括长相。隐约就是一位可爱的少女,可能漂亮,但成年期前后的亚灵少女或少年,就没有谁不漂亮的。甚至需要在前面加上“非常”这个词来做修饰。 海蒂水域魔法天赋很高——卡露雅尔在这方面就很像她。 第336章 她85岁的时候成为了次席,20岁则是特席。 再也没有比这更光明的未来了。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跟“银炽之风”牵扯上关系。 阿达加迦看着床上躺着的老者,能清楚的看到纺织品掩盖下有三处不和谐的凹陷,是她缺少的那条胳膊和双腿腿的位置,这让他胸口不自觉浮出一阵无法忽视的钝痛。 阔别两百年后,阿达加迦看着海蒂,却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甚至认不出对方,直到她从浅眠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非常深,近似于没有星月的夜空,只在微笑和羞怯的时候能看出一些模糊暗蓝。 灵族的眼睛的确是不会变的,时间只会让他们灵魂腐朽,从而投射在眼睛里,如同染上一层白色的薄雾。他也的确不记得海蒂的长相了,但他记得这双眼睛。因为它经常表露出来的情绪不是微笑,而是羞怯。 不止是他,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暗蓝色。直到他捕捉到海蒂跟在海恩身后,用羞怯地眼神偷看自己的时候,才逐渐注意到那种颜色,也注意她出色的天赋。 相比海恩这种借机找他麻烦来引起注意的小孩,他显然更乐于接受毫不掩饰地用憧憬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海蒂,羞怯当然就更有趣了。 他会对她报以微笑,耐心地询问她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话;送她一些魔具和魔法腕饰上镶嵌的魔法宝石;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他还会帮对方翻译一、两段她看不懂的古精灵语的魔法典籍……他从以前就无法拒绝过于直率的好意,如果还有伴有节制与忐忑的谨慎,像是羞怯,那他就更忍不住会想要回馈。 或是更准确的说法是:逗弄对方。 额头上的吻,适度的关心,礼物,帮助,保护……等等,都有可能。这是他所理解的“对家族的付出”,虽然理所当然,却不是义务。因为他得到了一种“大家需要他”的感觉作为回馈,也能把对方因自己而起伏的情绪当做是一种乐趣。 但一切必须符合礼仪范畴,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越界的言行。 因为他从不允许“朵花”真正的靠近自己。毕竟那在他看来只是一朵花,而他的周遭却布满了谎言造就的荆棘,是个为了复仇毫不留情的利用一切的疯子。 再坚强的存在都无法承受谎言和荆棘带来的痛楚,更不用说是那些娇弱的花朵了。 就好像他和科特拉维都能看见同一朵美丽的花,对方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摘走它,自己则会站在旁边欣赏之余,还会尽可能的照顾它,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甚至记不住自己曾经欣赏和照顾过它。 他周遭拥有不留一丝缝隙的荆棘,并不需要一朵脆弱又多余的花来装点,也不适合让谁栖身。 这是他又一个恶劣的部分。 就像海恩所说的那样,当时的他只为了复仇而活,利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来复仇,在他眼里的同族全都是能帮助他复仇的工具。除了强弱区分实用程度,他并没有对同族赋予其他价值。 在这之中,他最不不排斥的就是光系水域法师的接近,因为“这是”他“尤为需要”的同伴,因为无论是他越线战斗的行为,还是“独一风系”的“均等毁灭”的魔法特殊性质,都让光系水域法师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同伴”。 只要能及时给他提供治疗,他不在乎身边是谁。 现在—— 第300章 缺失之风(27)中 阿达加迦面对的是个意识都不足够清醒的老者。 海蒂四肢里仅有唯一一只手臂还存在,他不止因为担心对方过于脆弱而不敢握紧对方的手,还需要用双手恰当接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否则它很可能砸落在床的边缘,给她带来不小的损伤。 海蒂花了些时间来辨认阿达加迦。因为她记忆里的“银炽之风”拥有成年的外表,而她的眼前却只是一个银发绿眸的十岁小孩。 “凯达亚?”经过足足一分钟她才敢出声,“真的是你。” 的确是海蒂。阿达加迦想。只有她会这么称呼自己。 “是的。”他理所当然像过去那样对她微笑,流畅地说出早已经成型的美丽谎言,“你还是跟过去一样,只有你会喊我‘凯达亚’。” 一个糟糕的笔误,他年少时愚蠢的证明。他不悦地制止过她很多次,但她羞怯的性格跟海恩的顽固一样,让她连“艾克”这个词都无法说出口。 “谢谢。”尽管海蒂知道那是违心的礼貌说辞,依旧显得非常高兴,“虽然海恩提前跟我提前说过了,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能够再见到你。而且还那么快。” “一个愉快的惊喜,不是吗?”阿达加迦说。 “当然。”海蒂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我非常高兴。真的。发自内心的。无论是谁来探望我,都比不上你。” 海蒂变了。阿达加迦想,至少已经不是曾经那样怯于表达自己的她了。 “从这些花看得出来,海克鲁的大家都很喜欢你。”他选择避开了海蒂话题,看向周围的花朵,导向了另一个对方或许希望听到话题,“出于礼仪,我也应该做一朵这样的花送给你。但是抱歉,我现在的魔力,已经……” “没关系的。你还愿意来见我,已经让我很高兴了。”海蒂用自己唯一的胳膊反握住阿达加迦的其中一只手。 她的力量非常有限,阿达加迦甚至不忍心抽回。尤其加上对方所说的话。 “对不起,凯达亚。”她说,“如果海恩当初能做出其他的选择,一切就都不会发展成这样。” 可事实上,生命就只会遵循着时间的轨迹,不断向前,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假设。 “或者,我当初能勇敢坚强一些,至少让我拥有足够勇气,不惧怕你的力量。” 就像童话力可悲又无力的公主,始终在等待骑士或王子来拯救,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应该拿起剑的那一个。 “再或者,跟你一起离开海克鲁……” 海蒂没有再说下去。这只是一个老者的悔恨。无论阿达加迦还是她都清楚的明白,就算一切回到当初,她、海恩、诺迪家族以及海克鲁的同族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们并非帝坎贝尔,也不是卡露雅尔、诺拉、莉莉娅和欧兰因,他们已经腐朽的灵魂根本做不出第二种选择。 他们随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例如当年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趣事,默契的避开糟糕的话题。尽管无趣,但是友善。 海蒂在这方面始终跟海恩完全相反,羞怯的天性让她很少说话,但是会认真的倾听并附和,甚至从不质疑其中的真假,只是乐于聆听。阿达加迦则想过去一样,编一些有趣故事讲给对方听,完全把海蒂当做一个小女孩来对待。跟那些会被一个睡前故事吸引走所有注意力的、不满十岁的、魔法课程里的小学员们一样。 等到海蒂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就告辞离开,并答应过几天再去探望…… ……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过程。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阿达加迦认真的把这次极其普通的“对患上魔减症的老朋友的探望”行为,从头到尾一点不漏的复述给帝坎贝尔听。但后者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瞪着阿达加迦。让阿达加迦心底产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并且随后就后悔了自己刚才老实交代了一切的愚蠢行为。 他就应该贯彻自己的原则,做一个沉默寡言的好灵! 因为,他一不小心就告诉小城主,自己下午是“独自”去探望了海蒂。 问题不在于探望,而是:独自。 “快点给我写下来!”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吼。 阿达加迦用双手捂住耳朵,等自己脑袋里的回音变小了一些,才摆出真诚地委屈表情,说:“你说是见海恩的时候不准自己去,没说见海蒂……” “参考你以往的言行,只要是我没有在场、没有亲眼看到的,都不算数。”帝坎贝尔边冷酷无情地回答边从餐桌前站了起来。 他当然没忘记顺手捞起阿达加迦,把他带进了隔壁的城主公务专用房间。 然后在桌子前对他重复了刚才的命令:“所以,请你写下来。” “我拒绝。”阿达加迦当然不会听从。 等到帝坎贝尔松开手的瞬间,他立刻从那把城主专用的椅子上跳起来,尽管他刚刚才被帝坎贝尔抱着放上去坐好。 当他利用自己的身高,瞄准对方和桌子之间的缝隙,打算低头钻过去并逃出房间的时候,已经过此前厨房被盗事件吸取了足够经验的帝坎贝尔却预判了他逃跑的路径,准确的闪现到相应的位置,曲身伸手,成功地用胳膊横揽住了对方的腰,再度把他捞起来,重新扛回到椅子上放好。 这次他还让按住阿达加迦的肩膀,态度非常强硬的让他坐好。 “我驳回你的拒绝。”他说。 第337章 阿达加迦:“……” 为了防止他再度逃跑的任何可能,帝坎贝尔直接站在了旁边,并且无论对方如何甜言蜜语的哄骗,完全没有把手从对方肩膀上拿走的打算。 “坐好!给我写!”帝坎贝尔说。 “我不写!”阿达加迦反复尝试挣脱,但碍于帝坎贝尔的怪力,当然都以失败告终,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喊道:“放开我——我还要去解构复苏魔法!” “你从来不在晚上解构复苏魔法。” 第301章 缺失之风(27)下 帝坎贝尔看了一眼窗外,非常冰冷地回答,“现在天都快黑了,如果我没有想错,你应该是担心晚上解构会看漏掉什么细节,所以只能在白天解构。” 阿达加迦:“……” 这位小城主的小脑袋为什么要这么善于观察又这么善于思考呢?真是非常讨厌! “请你把自己的智慧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好吗?”阿达加迦扶住自己的额头。 “正在用。”帝坎贝尔无情地回答。 阿达加迦:“……” “所以,你快点给我写。”帝坎贝尔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把桌上的纸和笔挪到对方的短胳膊也能触及的范围,并用指尖叩着桌子催促。 “写不完不准走。” 在对方新编造出来的借口成形之前,帝坎贝尔再度打断。 “不准睡觉,不准吃饭,也不准解构复苏魔法。” 阿达加迦:“……” 三战灵啊!他简直就像是小时候被科特逼着写精灵语作业! “可这完全是我自己的私事,”他尝试相对和平有效的沟通,“你这根本就是泯灭灵权!” “私事?”帝坎贝尔再度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宣布对我负责时候说过的话?你回忆一下再跟我说这是你的私事?” 阿达加迦厚脸皮道:“是指吻你的时候?” “是的!”尽管帝坎贝尔脸红了但是他依旧很严肃,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 “我说负责但是没说要写……这个。”阿达加迦非常委屈。 “你就是这么负责的吗?”帝坎贝尔恼羞成怒,“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当然只能请你写下来了。” 阿达加迦:“……” 他只好改为小声抱怨:“你这部非常分较真的性格真的是非常的麻烦……” “我麻烦!?”帝坎贝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你觉得我很麻烦,你现在就亲口跟我说:‘我的事全都与你无关’,那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再跟你计较。当然我以后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任何麻烦都不会!” 阿达加迦:“……” 糟糕,好像逗过头,真的生气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全部收回。”阿达加迦立刻举手投降,“你别生气。” 帝坎贝尔没有同意,却发出不满的哼声。 阿达加迦立刻追加一句:“其实你这样并非是麻烦,而是可爱!” “请你闭嘴!”帝坎贝尔因为害羞而短暂的扭开了头,却在阻止对方借机滑下椅子逃跑之前及时伸手按住他,并用手掌拍了拍桌子,表示: “别想跑。”帝坎贝尔说,“上次,在地下隧道那次,就被你蒙混过去了!” 阿达加迦问:“我蒙混了什么?” “不准装傻!”帝坎贝尔再度拍了拍桌子。 阿达加迦看着被小城拍打得反复在桌面上跳动的纸笔,对它们献上同情的同时,也对自己献上了同情。 “这次绝对不准你再蒙混过去了!”帝坎贝尔说,“请你写下来!” 阿达加迦扭开了头。 帝坎贝尔弯下腰,准确的对上对方逃避的视线,凑到极近的位置,一字一顿地命令:“快——点——给——我——动手写!不许你再找任何借口了!” “你要我写什么?”阿达加迦趁机凑上去吻对方,却被小城主侧头避开了,遗憾地只吻到了唇角。 他厚着脸皮改为明知故问:“情书?那我会很害羞的……” “闭、闭嘴!”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会害羞!?帝坎贝尔觉得简直梦里都不可能。 “不准用这种方式来扯开话题!”他的脸虽然有点红,但再度用抿嘴唇的方式成功的阻止它扩大。 “名字。”他不知道第几度拍了拍桌子,“你复数订婚的全部家伙们的名字。如果有很多的话,只要写还活着的那些就可以。” 阿达加迦一边欣赏着小城主的表情,一边对越来越难哄的小城主由衷地表示了头疼。在心底。 为什么小城主就不能让他愉快的装傻呢?真是非常讨厌。在心底。 他痛苦地扶住额头,真诚地委屈道:“但我并不知道谁还活着?” “那就写所有的。”帝坎贝尔无情地说,“一个不漏的,全都给我写下来。” “……” 阿达加迦脑袋里交替闪烁着七种颜色的“自掘坟墓”。 “快写!”帝坎贝尔再度吼他。 阿达加迦捂住自己的耳朵,等帝坎贝尔吼完才放下:“都说你别用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做出那么凶恶的表情了。真是非常浪费。” “浪费就浪费,你别给我用这种方法转移话题!” “……” 可恶!居然又失败了! “写!” 帝坎贝尔不知道是第几次吼了。 “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你要这个名单也没有什么用吧?”阿达加迦只好真诚地表示困惑,“他们之中很多可能都已经结婚了,或者已经忘掉了这件事情。当然死亡肯定是占了大多数,毕竟已经过去两百年了。你总不能去一一登门拜访,让他们解除一个好几百年以前的婚约,你这样会打扰他们的……?” 他的声音最终在帝坎贝尔的瞪视下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 “你只需要写下来,其他不用你管。”帝坎贝尔补充,“别忘了带上家族姓。” “居然还要姓?好吧好吧。你别瞪了,我写就是了。”阿达加迦在对方的瞪视下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低下头,拿起笔。 当然他没放过最后地挣扎机会:“不过,我们先说好,我可以写出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生气,因为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吗?” 帝坎贝尔本来就没打算生气,只是讨厌自己完全不了解于对方,当然立刻保证道:“我答应。” “好的。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阿达加迦强调,“不许出尔反尔,绝对不许!不然就算你把我绑在椅子上,我也不写。绝对不写!一个字也不写!好吗?” 帝坎贝尔:“……” 这次换成他心底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第302章 缺失之风(25)a 时间的确太过久远,有些名字阿达加迦甚至要回忆很久、再重复念上几遍,才能想起正确的拼写。而且他每写一个名字,就要充满怨气地瞥帝坎贝尔一眼,让后者都不自觉担心会不会被对方讨厌了。但帝坎贝尔无法控制自己。 阿达加迦现在的样子,的确能让帝坎贝尔享受到陪伴对方长大的幸福感,或许某种程度上的确弥补了他对彼此时间鸿沟的不满,但很多问题远不是理智上明白,情感就能控制得了的。就像这种逼迫对方写名字的行为一样,就算他明知道实事跟阿达加迦所说的一样,根本没有用处,但他还是想这样做。 意料之外的是对方的字迹,远比帝坎贝尔所想象得要精致,更恰当的词是:正式或书面。完全可以想象对方小时候也有过认真的时候,但跟他现在呈现出来的性格差距实在太过巨大,让他的脑袋里甚至想象出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却像阿达加迦的小小少年,穿着没有褶皱的法师长袍。 当然,帝坎贝尔开始为了防止阿达加迦逃跑而始终盯着他,后来看到对方的字迹逐渐填满一张白纸,已经顾不上在意对方是否逃跑的事实了。 他的身体不自觉摇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椅背,以此来防止自己滑倒,或者说是晕倒。 等到一个多小时以后,阿达加迦终于写完了所有的名字,而帝坎贝尔已经彻底头晕目眩了。 阿达加迦察觉到小城主不对劲,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非常体贴的让位给他,并且扶他坐了下来。 帝坎贝尔坐下来之后很久,脑袋依旧困在强烈眩晕中。他用过于痛苦的表情,睨着面前桌子上垒起的纸张数量,很不情愿的逼迫自己数了一遍。 结果非常残酷,刚才不好的预感成为现实,让他非常想把刚才做出逼迫行径的自己给掐死。 因为,他拿到了一叠每页最少写了十个名字并,且多达十八页的“名册”。 帝坎贝尔试着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很遗憾失败了。 他缓和了好久,久到阿达加迦以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仿佛凑齐了所有的圣书。”他抱怨道。 第338章 阿达加迦:“……” 他从小城主手里抽回那叠纸数了一遍,发现对方并没有数错,难免发出夸张地惊叹:“哇噢——居然真的有十八页!” “你闭嘴!”帝坎贝尔吼。 阿达加迦立刻闭上了嘴,并且换上一副相当委屈的表情看着帝坎贝尔。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像小狗一样容易引起同情心。 由帝坎贝尔自己察觉到,跟由对方亲口说出来,这种打击的差距简直是下落的羽毛和用力挥下的铁锤的区别,让帝坎贝尔感觉简直糟透了。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立刻晕倒。更不用说他只是随便翻了几页,就已经看到好多他所熟悉的家族姓。最小的一个家族,如今的成员规模恐怕都已经破百了。其中当然包括诺迪,而且不止一个诺迪…… “你这个轻浮无耻的老混蛋!”帝坎贝尔忍无可忍地怒吼。 骂完非但没有觉得舒畅,反而对“轻浮”这个词恍然大悟之余,心情复杂得难以附加,整个灵都哭笑不得了。 阿达加迦习以为常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等小城主吼完才放下来,并且带着调笑意味地小声抱怨道:“你再多几次这样,我耳膜肯定早晚会破掉。” 帝坎贝尔简直想揪着对方的领口用力摇晃了,但要他直率地承认这些怒意里完全没有嫉妒的成分?他做不到。但他吃的这是多少年前的“卡露雅尔挚爱的酸味点心”?少说都有两百年,多一点可以算到六百年前……光是这一项事实就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出现了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阿达加迦随后并没有啰嗦什么。 他看上去就像任何知道自己打碎了名贵花瓶的小孩那样,始终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方式在认错——当然是装的。他其实正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帝坎贝尔的一举一动,等到后者正式看完“名册”,并且逐渐开始气得发抖的时候,精确地抓住小城主再度准备冲自己的吼的时机,迅速地啄吻了对方的嘴唇。 帝坎贝尔显然没办法拒绝,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出空暇来继续教训对方:“你给我严肃一点!别老耍这种花招,我不吃这一套!” “好的,当然,没问题。”阿达加迦飞速回答。 帝坎贝尔显然依旧吃这一套,只是体贴的阿达加迦选择不揭穿对方一贯拙劣的谎言。 “我一直很严肃。”他的风精灵们边私下快乐的品评着小城主的“脸红等级”,边用认真地表情回答:“亲爱的小城主,你刚才可是亲口答应过我不生气的。出尔反尔可不像是正直的你了。” 帝坎贝尔:“……” 哑口无言的他只想把刚才的自己再度打死,最好毁掉自己正直的灵魂。 可惜做不到。 “小城主,请相信我,”阿达加迦见状当然更加真诚地表示,“我也非常厌恶这个糟糕的家族义务,实际上……” “你讨厌还订那么多?!”帝坎贝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都能理解我的办法,肯定以前就想到过。不是一样的,至少也相差无几。但你当时为什么不用?” “因为,”阿达加迦用十分委屈的声音配合同样的表情说,“当时同族总数都没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家族也没现在那么多。就算大家想更换家族,换来换去也就是那么几个家族,换跟不换其实并没区别。” 尽管这听起来像借口,其实不然。而且他才说到途中,帝坎贝尔就已经无可反驳的沉默了。 “自由加入想加入的家族”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非常的困难。以现在的帝坎贝尔为例,他需要找到几个对原来家族忠诚度不高或者已经被大族长厌恶的家伙,才有可能促成此事。幸运的是,海斯和齐图家族正好有两个蠢货适合。 所以他所用的方法关键的确就像阿达加迦所说,不是想用就能用,而需要:数量。 第303章 缺失之风(25)b 无论是家族还是同族的数量,都是最基本的条件。否则反而成员数稀少的家族无法得到更多的资源,也就无法教养实验室里出生的孩子们,时间久了之后,不止会无法增加同族的数量,还会让许多实力不足的家族分崩离析。那改变或者说是消亡的就不止会是家族制,还有整个族群。 结论很简单:数百年前的的确需要这种制度来巩固族群。 “你知道他们订婚的原则,都是级阶和力量等等,”阿达加迦无奈地表示,“你也知道当时只有我一个风阶,订婚当然就是最不麻烦的应付方法了。否则以他们纠缠不休的程度,已经不止是麻烦了,而是会麻烦到死……” 好的。帝坎贝尔想,原来这个老混蛋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单纯是因为“不想惹麻烦”。 “阿克凯德!”他不自觉怒吼。 用的还是古精灵语的发音——当然是阿达加迦教的。 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是真正的、古语的念法,阿达加迦不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扑上去揍帝坎贝尔,而是如同出现了自己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直接被吓得向后一缩,甚至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那柄细精灵剑。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像任何因为做错事而被长辈吼出全名的小孩那样,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帝坎贝尔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吼完才迟来的察觉到自己刚才吼出了什么,自己也因此愣住了。 不止因为那个名字出现得太过意外,还因为它所引出的双方的表现也跟彼此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让他们都瞪大眼睛直盯着对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我不是,我是说,是……” 帝坎贝尔率先回过神来,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脑袋里有些乱。不。是非常的乱。” 许久,他才挤出一段稍微完整的话。 “就是从早上开始碰巧听到的那些……事情,让我的脑袋非常乱。” 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而且还命令自己不能开口去问,至少现在不能。但这不能否认他心下的动摇。因为从之前几次经验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一旦过于逼迫阿达加迦,后者肯定又会躲回无边无际的荆棘墙壁之后。就像他躲在壁柜里那样,也想他张口就来的谎言那样。无论是谁试图把他从那些自我保护的假象里强拉出来,都会被扎得满手鲜血。 可是帝坎贝尔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明明知道对方会为这个名字愤怒,但他依旧喊了。 而在徒劳的辩解之后,他只能担忧地看着阿达加迦,试图从脑袋里找出适合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忐忑和担忧:“你如果生气了,我完全能理解。但其实并没有恶意,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想……” “早上?是的。没错。早上。”阿达加迦切实地恍惚了好一会儿,几乎没有听清帝坎贝尔前半部分那些语无伦次的辩白,更在回过神后对自己的情绪感到了困惑。 “阿克凯德”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禁忌词汇,代表着他最快乐也是最无力的少年时代。科特去世之后,就没有谁这样叫过他了。当然他也从来不曾向谁主动提起,即便有一段时间内关系较为密切的谁——像海恩和海蒂碰巧在他“发作”的时候知道了他真正名字,他也不允许他们这样称呼自己。 甚至无论是谁,只要是敢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他都会发疯似的扑上去——就像对待海恩那样,直到对方再也不敢提起为止。 但是,他刚才好像完全没有发疯和暴戾的迹象,只是有一点恍惚。 更准确的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了。 “你还好吗?”帝坎贝尔忐忑地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思考。 阿达加迦恢复如常,歪头凑近小城主,盯着他问:“你刚才是想到了什么?” “也……没有想什么。”帝坎贝尔好不意思地避开了视线。 阿达加迦:“……” 的确再也没有比小城主更不擅长撒谎的灵了。海恩那个满口冠冕堂皇的老混蛋,到底是怎么样教养出这么可爱的小城主的?这真是一个过于巨大的谜团。 阿达加迦改用双手捧着帝坎贝尔的脸,让彼此四目相接,完全不给后者避开的机会。 “是什么?”他轻声问。 帝坎贝尔当然能从对方手里把自己脑袋抽回来,但当他碰到对方的手背时,立刻察觉到那双过小的手并没有用力,而他唯一能做的当然不是掰开他的手,只能轻轻握住。 “告诉我吧?”阿达加迦用跟他双手动作一样轻的声音问。 帝坎贝尔迅速败给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以及如同呢喃地声音。 “我刚才是在想……”也有可能不是刚才,是从早晨听到之后就在想了。但是他不会说出来的! 帝坎贝尔停顿了一下,才有些窘迫地说:“你真正的名字非常特别。尤其是用精灵语说的时候,当然如果用古语发音,就会更好听……” 虽然帝坎贝尔才刚开始学,但他是个典型的优秀学生,进步自然非常的迅速。 第339章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 并且还是用怒吼的方式。 为什么会是怒吼?跟自己想象中的“特别”与“好听”居然没有任何关系! 这很难不让他心情复杂。 简直就像是任何家族里的长辈教训顽皮的幼年灵的时候,那种连名带姓的方式。 等帝坎贝尔说完,已经窘迫到无法说话,甚至觉得刚拿到的那十八页“订婚名册”也无足轻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圈住对方的肩膀,并且把不由自主发红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免得后者察觉。 阿达加迦显然察觉到了,并且不管他刚才在思考什么,现在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城主,当然都丢到一边去了。 “你没有生气?”帝坎贝尔用闷闷的声音问。 “当然没有。”阿达加迦回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 第304章 缺失之风(25)c 帝坎贝尔抬起头来,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得到了半个友善的微笑后,才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会非常生气的跳起来,然后……” “就像对待海恩那样?”阿达加迦问。 “是的。”帝坎贝尔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早晨的阿达加迦太过陌生,让他不得不谨慎。 他说:“因为你说没有谁有……” “资格吗?”阿达加迦打断。 帝坎贝尔眼睛黯淡了一瞬,接着用点头的方式,不大自在地掩饰了过去。 “关于这一点,”阿达加迦说,“我也有点吃惊。”准确的说是非常吃惊。 “只是吃惊?而且只有一点?没有其他?”帝坎贝尔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完全没有。”阿达加迦同样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而且。” “什么?” “你的古精灵语发音比我想得要标准得多。” “……” “一定是因为我教得非常好!” “……” 帝坎贝尔无可奈何地沉默了,接着径自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完全是。 阿达加迦正站着,而帝坎贝尔则略曲着背坐着,他们的视线因此难得能平齐。但帝坎贝尔的视线没有在对方脸上停留多久,或许只短暂地几秒,却如同某种恒久的凝视。接着他移开了视线,一路向下,来到对方手的位置。 一种慎重而有所顾虑的眼神。阿达加迦想:他大概是有重要的话想说。 帝坎贝尔重新执起刚放开不久的阿达加迦的右手。一手抽走了后者的剑,放在桌上。先是单手,然后是双手。用交错的手指,分别轻覆在对方的指关节处,如同捧住了最值得珍惜的宝石。 “你还是认为我没有准备好吗?”他问。 这个没有陈述前因也没有做出铺垫的问题,却像是最锐利的武器,刺入了阿达加迦的灵魂,让他直接愣住了。 “什么?”他恍惚着回神问。 “你还是认为我没准备好承受你那些,”帝坎贝尔谨慎地措辞,“庞大的过去,对吗?” 阿达加迦开始想肯定,然后改为了否定,接着又是肯定。 他的过去恐怕无论是谁,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永远不可能准备好。而且他也不想由自己以外的谁来承受,尤其是帝坎贝尔。 “如果这是你保护我的方法,那么,我很荣幸。但,谢谢,我并不需要。”帝坎贝尔把对方的沉默当默认,径自说道,“我或许的确没办法一次承受很多,但是我们完全可以一起,一件件的解决,不是吗? 阿达加迦长久地沉默着,并且一度试着抽回自己的手,犹如一种不自觉的退缩。 如果帝坎贝尔没有握着他的手,他相信对方很可能已经再一次的逃避了。当然也可能是重新编造的其他谎言,但由于他谨慎的学会不去特指什么,也间接阻止了对方杜撰一切的机会。 相比沉默的他们,风精灵们从小城主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它们主人的关切与鼓励。 主人,试试看吧? 主人,试试好吗? 与之类似的声音,几乎淹没了阿达加迦的脑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叹息了一声。 “请先把我的手还给我好吗?” “……” 帝坎贝尔愣了愣,犹豫了几秒才松开来,显得有些失落。 在他以为阿达加迦要求自己放开他的手是因为想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止没有离开这件房间,甚至没有退开半步,反而犹疑不定的站在那里。 在阿达加迦以为帝坎贝尔会因为刚才拒绝的态度而生气的时候,至少也会非常不满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耐心十足地询问。 “那么,下一次可以吗?”帝坎贝尔说,“就是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 在帝坎贝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再度吃惊不小。 他这一次的耐心不止超出了阿达加迦的想象,也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仿佛永远也不会耗尽。 或许是对方犹疑的动作给了他耐心的依据,他想,也有可能不是。但比想象中多的耐心却是他意料之外的收获。当然,这绝对仅限于眼前这个顽固的老混蛋。 “不。”阿达加迦说。 这应当是能让帝坎贝尔愤怒的拒绝,但这并没有超出他的想象,他自然也没有因此生气。 “不?”帝坎贝尔耐心地重复他的话。 “不的意思是……”阿达加迦稍稍避开对方的视线:试试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就像自然精灵们说的那样。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什么?”帝坎贝尔看着对方。 “是的。”阿达加迦说。的确,他这样告诉自己,他必须试试看。 “是的?”帝坎贝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再度握住对方的手,问,“是字面意思?” 阿达加迦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没必要着急,”帝坎贝尔却说,“我可以等……” “不。”阿达加迦摇头打断他,“我必须试一试。” 他的话听起来很奇怪,至少帝坎贝尔已经察觉到了其中古怪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拆穿,更不用说是拒绝了。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奇怪,但他必须趁着倾听的对方是帝坎贝尔,而不是完全无法理解他当时抉择的其他存在,也必须趁着自己还有阐述过去的勇气,而不是任由它被时间掩埋…… 现在无疑是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恰当的机会。 “那么。” 而他必须从最难的部分说起。 “我从最近说起。” 当然就是五十年前,关于诺迪家族的那件事。 由于六座相互距离都不近,“六城会议同盟会议”不常召开,经常有往来的以相邻的萨林城和库克城为一个的“小协同圈”,另一个被就是被称为“大协同圈”的、拥有远距离传送阵的海克鲁、西乌斯以及法比这三座城了。 除了此前由塞尔在西乌斯召集的会议,上一次召开是在五十多年前,也就是诺迪家族“损失惨重”的那一次。 第305章 缺失之风(25)d “那一次会议召集,表面上是敲定了我们‘初次主动攻击’鬼族的时间和协同细则,其实在稍早几天,就是因为诺迪家族大部分的成年亚灵先被敌方消灭,才会导致的‘初次主动攻击’。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由西乌斯主导,法比和海克鲁协同的所谓‘五十年前的大战’里,诺迪家族倾巢而出的派出了所有的成年成员前来支援。” 它后来的确演变成了三族混战,而所有参战的诺迪成员全,自然都死在了那场战斗里。 恰如海恩对帝坎贝尔所述。但又不全是。 “家族内所有的成年亚灵突如其来的死亡,对诺迪家族造成了难以想象的严重的打击。诺迪家族因此一度变得非常惨淡,根本没有年轻的纯血愿意加入。” 他们在等待家族里的未成年成长的同时,尽可能坚持了二十多年之久。 “但这也不是办法。” 长大的纯血们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陆续离开了已经衰落到低谷的诺迪家族,把诺迪家族推向了“消失”的边缘。 “诺迪家族差点在三十年前彻底湮灭的时候,科特拉维刚好缔造出了崭新技术——单性繁衍技术。” 藉由这种能100%确保了基础细胞框架构建成功的技术,海恩找到了希望。 “他找到科特拉维,转交给他一团难以解构的复合型基因,让他用新技术培育。结果造就出了你——帝坎贝尔。一个没有‘项圈’,却各种天赋都很出色的存在。” 大约也是唯一能理解阿达加迦的存在。 “所以,你在各种意义上,都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不自觉抬起手来碰了碰愣住的帝坎贝尔的脸。 第340章 这不是一个暧昧的动作,反而像他在寻找一种肯定,确定对方是否还好。 “没关系。”帝坎贝尔回过神来,反握住他的手,“我已经大概猜测到了一部分,并没有太过吃惊,你可以继续说。” “那团复合型基因是从哪来的?”他问,“就是……我是从哪来的?”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就像相互在汲取彼此的力量,说:“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海恩也不愿意告诉我。如果你担心的话,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向你保证:绝对与我的基因无关。因为我没有赠予过繁衍实验室任何可塑基因,也没有……” “也没有孩子。”帝坎贝尔说。 “你果然是知道的。”阿达加迦笑了一下。 “是的。”帝坎贝尔理所当然地说。 关于“银炽之风”事情,只要不是被刻意隐瞒的秘密,但凡有迹可循的,哪怕只是一则传闻,他其实都仔细查证过。 “我一直觉得‘银炽之风就是一则真正的传奇’。”帝坎贝尔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稍稍撮开了视线,躲开了对方的眼睛。 数百年间,没有谁是他的朋友,哪怕是单方面的宣称也没有;没有跟谁过任何过密的瓜葛,如同他什么都不需要;虽然立于族群力量的顶峰,却从来没有要与自己有关的部分续存下去,更不用说是让谁来继承。 而“传奇”真正的意思便是“虚假而奇特的故事”,原本就不曾存在过。 阿达加迦说:“而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其实并没有在骗你。” 他接着又说:“不。我的确骗了你。” 他的言辞前后矛盾,说到这里还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帝坎贝尔的手,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那样,在原地来回踱步。 “不过,也不全是假的。”他又说。 说真话对他来而言比张口就来的谎言困难百倍,他只能通过反复修正自己的话来寻找恰当的开头。 “可它也不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再度停了下来,然后他做出了一件在帝坎贝尔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走到了窗边,背身滑进了窗台下的阴影里,就那么曲着腿,抱着那柄剑,坐在了地板上。 他的行为完全是无意识的,直到帝坎贝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把他“一整团”的抱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显得有些窘迫,却并没有掩饰或者辩解。 “小城主,我……” 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想道歉。后者因为前者眼底不满的谴责,咽下了后面的话。 阿达加迦这一连串的举动,已经让帝坎贝尔明白了一个事实:对方显然是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这种无意识的举动,因而才不愿意提起这些会让他显得很怪异的话题。只是即便明白,他依旧无法自控。就像帝坎贝尔自己的情绪总是跟理智背道而驰一样。 “我没事,我……”阿达加迦挣扎着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帝坎贝尔摇头制止了。 “可以一会儿再继续,”他边说边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更紧地抱住对方,“如果你一会儿还想说的话。” 帝坎贝尔就这样把阿达加迦带离了白塔。 他们穿过由弯曲树藤组成的连通黑白塔的空中回廊,在一方困惑的注视下回到了黑塔,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帝坎贝尔把阿达加迦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放下,没有点亮这间房间的照明,反而选择拉开窗帘,让窗外的月色和蔓藤上特有的柔和光芒洒进来。 随后他又亲手掀起了床尾的幔帘,却留下靠近床头的位置,用被子、枕头和床单等等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在阿达加迦周围“铸造”出了一圈奇怪的“壁垒”。 于是,阿达加迦所在的这一边,变成了一种能让他蜷缩的黑暗且安全的地方,但它却不是壁柜,也不是窗台下阴影的角落。不止非常柔软,还任由他抱着那柄细剑。 同时帝坎贝尔还为阿达加迦留下了有光亮的一面,而且是他极为熟悉的复苏魔法所带来的光亮。 最后,帝坎贝尔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距离床头一段却又不太远的位置,是一个阿达加迦只要愿意伸出手,就同样能碰触到他的距离。 第306章 缺失之风(25)e 阿达加迦呆呆地看着小城主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而即便是他,也无法找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帝坎贝尔已经从阿达加迦的言行举止里,了解到了他很多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习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譬如如果用从背后抱住他、从正面试图保护他,等等与之类似的、他所熟悉的、源于幼时、源于科特的动作来靠近他,他毫无疑问就会“发作”。而面对这些“发作”,帝坎贝尔选择不是“退怯”,而是“记住”。 他牢记着会触发对方“发作”的每一个细节,极力避免相似肢体接触出现的同时,又为对方留下了最恰当的距离。 恰如现在。 一个能让他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也能让他愿意朝对方伸出手的距离。 浅绿色的眼睛在周遭微弱的光亮里,的确就像是最美丽的“阿达加迦”。它们目不转睛地定在帝坎贝尔身上,让他不自觉神往。但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回视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对方就朝他伸出了手,才略微向前倾身。 阿达加迦没有抓住帝坎贝尔的手或衣袖,而是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的那一部分床。 帝坎贝尔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月色和树藤的光芒勾勒出他微红的耳尖,然后是羞赧在勇气面前理所当然的让步,促使他离开椅子,走到床边坐下来。 阿达加迦并不满意,再度伸手拍了拍更靠近自己身侧的,被帝坎贝尔特意留出来的那部分过于宽敞的位置。 帝坎贝尔抿了抿唇,一点点地挪过去。 等他挪动到距离对方足够近的距离,阿达加迦就从刚铸起的“柔软壁垒”中爬了出来,伸手按了一下对方的膝盖,示意他把双腿放平,然后完全没问对方的意愿,就这么仰躺下去,把海克鲁城主大人的腿当做枕头。 帝坎贝尔尝试表达自己心底复杂的情绪,但它们就像一团理不出头绪魔法禁制,只能放任它们愉快而复杂地跟自己的心脏一起剧烈跃动。 他在刚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阿达加迦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却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睛,盯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浅绿色眼睛的主人。 阿达加迦的一只手正放在被他摆在身侧的精灵细剑上,另一只手则在帝坎贝尔垂下视线的时候抬了起来,非常放肆地缠住后者垂在颈侧的一绺发梢。 像是故意的,也像无意识的,直到帝坎贝尔握住他放肆的手,才逐渐安分下来。 接着他却闭上了双眼。 帝坎贝尔听着对方逐渐变得轻不可闻的呼吸,略显惊讶地看着对方。 他一度以为阿达加迦已经睡着了,却听见对方忽然发出了声音。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好?”阿达加迦问。 “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想保护你。” 对方突如其来话语让帝坎贝尔愣住。 在阿达加迦想重复一遍的时候,帝坎贝尔却笑了起来,以微微抿着唇的方式,浅淡得像是晨露滴落的花朵。 “我知道。”他微笑着回答。 “以我目前的状况,虽然在你看来,可能有些自不量力。”阿达加迦用手指轻触帝坎贝尔唇角还未消散的微笑,顺势阻止后者因为自己的话而摇头。 “这是事实。”他说,“但是我想,我就会这样做。”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笨蛋。我并不会衡量太多复杂的东西。”他说。 “不是。”帝坎贝尔握住他停留在自己唇角边的手指,吻了一下他柔软的掌心,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只是你的思考方式很独特,需要一些时间来理解。” 阿达加迦因此错开了视线,似乎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消失得太快,帝坎贝尔没来得及看清。 “你小时候肯定听到过关于五十年前的事,是另一种版本,像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史诗。” 这下他们真的变成“睡前故事”的姿势了。只是作为“孩子”那一方才是故事的讲述者,而他所讲述的无疑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恐怖故事”。 “可能是‘接受了特殊任务的诺迪家族,无畏的面对超过任务量的数个巅峰值单位原生种,因为牵连到了人族,继而引发了一场惨烈的三族混战。诺迪家族的成员毫不畏惧的与其战斗,他们的牺牲值得我们铭记’的版本?”阿达加迦说,“如果是海恩亲口对你说的,或许还会加上:‘我们家族的成员已经竭尽所能的战斗,他们的死是英勇、伟大且满怀荣誉的,我们的家族会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第341章 “……” 帝坎贝尔张口结舌。 “看来我说对了?”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点点头:“尤其是大族长的部分,几乎只字不差。” “那是给小孩子听的童话故事。”不是现实,也永远不可能是。 阿达加迦咽下了后半句话,帝坎贝尔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不是。”帝坎贝尔说,“如果没有任何事发生,不是在任务期间,我们不会离开坚不可摧的要塞。除非有谁背叛,敌方也不可能踏入要塞。所有的战斗都发生在要塞之外,没有谁会被无辜牵扯进混战之中……” 所以五十年前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某种谋划已久的攻击。但他们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阿达加迦同样点了点头,就像刚才的帝坎贝尔。 “我很快就察觉到情况不对。”他说。 梵释时代的无知与无力早已经被他埋葬,否则科特拉维正式背叛前,他就不会从数个魔鬼“巅峰值”就察觉到异状。 数百年的战斗经验,赋予了他这种“本能”,如同感知到一种隐藏在命运里的洪流。 “我上一次并没有骗你,但真正的诱因并非是特殊任务,是我。”他说,“导致诺迪家族损失惨重的也不是其他原因,依旧是我。因为他们并不弱小,即便被搅进了混乱的战斗里,也都还活着。最后是因为我出手,他们才……” 第307章 缺失之风(25)f 如果说过于遥远的记忆像一种混沌,让好与坏都混淆在一起,那么五十年前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就是极为清晰的。 那时候他已经听到关于科特拉维的传闻。为了确定是否的确有科特家族的成员健在,或者说是为了亲眼确认科特的基因是否还有存留于世,他从远离灵城的边地荒原,回到了能更快获得消息的灵城附近。 “我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魔鬼血液,他们的嗅觉很容易就能追踪到我,我因此很少会靠近灵城。除非实在不得已。” 像是饥饿,虚弱,受伤。 毫无疑问的是,他每次靠近,都会先处理干净追杀他的那些魔鬼,避免它们危及到灵城周围。 但那段时间的他急于查证传闻,并没有这样的暇余,一心只想尽快抵达,并没有把追杀自己的那些魔鬼处理得足够干净。而他所选择的消息来源,正好是最快也涵盖最广的西乌斯城隐城主。 那时候的隐城主当然还不是乌卢克,但暗系亚灵都有一个共通的特色,他们很欣赏率直的同胞,他当然很容易就跟暗系亚灵打成一片,并顺利赢得对方的信任。 但隐城主的情报从来不打折,并且开价很高。他必须加入暗系亚灵的任务小队,赚一点情报费用。 他没用一个月就赚到了足够的佣金,也买到了关于科特拉维的消息。 但是,因为他的出现,也引来了…… “巴尔德君主。”帝坎贝尔替对方说出了答案。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当然首先是多个巅峰值的魔鬼群。” 人族的侦察小队察觉到气候异象,迅速下达了一批特殊任务委托。 诺迪家族当时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直接组建了一支全为家族成员的特殊任务小队。只是在面对多个巅峰值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只能选择撤离。 这个时候,阿达加迦所在的小队碰巧了诺迪家族的小队。两支队伍让战斗力翻倍,却也让敌群数量翻倍,但这不足以让他们被击溃,尤其阿达加迦还在暗中暗示了他们战斗的方法,更不动声色地促成两个小队相互合作。 “我们迅速歼灭了第一和第二个巅峰值,但等到第三个巅峰值出现的时候,我再愚蠢也感觉到了不妙。” 他尽办法尽快脱离了队伍,想用自己去引开那些魔鬼群。就像他在永行小队时所做的那样。 “当时并没有魔抗型,诺迪家族的特殊任务队伍远比我想得要强,他们并没有放弃歼灭第三个巅峰值。” 实际上,阔别一百五十多年的诺迪家族的实力,已经彻底超乎了阿达加迦想象。 “他们居然把第三个魔鬼也消灭了大半。” 这原本能成为诺迪家族史上最值得铭记的一笔。 “但人族探查到我们和鬼族的战斗规模比他们预测的要大得多,也一些名义上的增援当然就会出于顾虑友盟的安全等理由,被加派出来。 不管当时人族下达命令的是谁,都是最善意也是最糟糕的决定。 “一种过于糟糕的形式主义。”阿达加迦说,“因为那样多的鬼族数量,人族那边能应付得了的,只有一个,也是唯一个专门对原生种特殊编队,而要调配那个特殊编队,不止需要他们军方的权限,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政务权限。只是军部是没有权利这样做的。” 帝坎贝尔在这个瞬间终于对阿达加迦曾经是“大城主”的事情有了实感,因为对方远比单纯跟人族交换物资的自己要对其了解得多。 “他们派来的当然只是普通的战斗单位。” 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该派人来的。 “因为他们一旦来了……” 帝坎贝尔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们就会沦为魔鬼们的食物,反而帮了那些已经快要被彻底消灭的魔鬼们,让他们通过食物恢复战斗力。” 而叠加式伤势的确是灵族最恐惧的威胁,尤其当时的胜利在望的前一刻,他们肯定是已经竭尽所能,用非常惨烈的战斗方式换取了这种即将迎来的胜利。 “他们没想到魔鬼能得到食物,也没想到他们能恢复得如此迅速,而他们已经受到了第一轮伤,根本不能承受叠加式的攻击。”阿达加迦说。 “但如果只是这样,你依旧会救他们,不是吗?只要巴尔德君主没有出现,你都有办法……”帝坎贝尔所了解的阿达加迦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同胞高傲自大或者疏忽大意,就丢下他们不管。甚至会以牺牲自己的方式,尽可能挽救每一位同族。就像他在西乌斯大火中所做的那样。 “所以的确是我杀了他们。”阿达加迦重复了之前说过一遍的话,“导致诺迪家族损失惨重的不是其他原因,而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这些话帝坎贝尔上次已经听到过一遍了,他因此并不惊讶,而是颇为无奈地问:“全部吗?” “其中一半。”阿达加迦回答。 帝坎贝尔叹了口气。 阿达加迦只好改口:“三分之一。”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 “四分之一。” 帝坎贝尔垂下视线,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 “五、五分之一不到。” 他停顿了,也犹豫了,这次帝坎贝尔终于确定自己听到了真话。 “随后便是六城会议紧急召集,派出了后续的支援,诺迪家族的支援队伍也在其列。” 就是在这个时候,诺迪家族的成年亚灵被全灭。 “为什么?”但帝坎贝尔到现在都没听到真正的原因。 “因为我们是灵族。”阿达加迦回答。 “什么?”帝坎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我们是灵族。”阿达加迦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听错,就是这个原因。” 帝坎贝尔困惑地看着他。 “因为‘三战灵’在最初的开端,决定了我们的族群名为:灵,亚灵,灵族。”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不止要我们成为仅次于精灵的一族,还要我们忠于自己的灵魂。” 第308章 缺失之风(25)g 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愕然地注视下竟然极浅的笑了。 “这样我们就会,不,是我们必须如此。” 可他却不是对着帝坎贝尔笑,而是对着彼端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特殊存在。 “我们必须延续精灵族的传统,必须忠于自己的灵魂,才能获得自然精灵的祝福,才能驾驭魔法的力量。” “什么?”帝坎贝尔觉得自己听到了非常关键的部分,但却无法探知到准确的轮廓。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径自道:“任何从自然界诞生的高智慧生物,都是从野兽们的弱肉强食规律里逐渐进化而来。但精灵不是。” 他们就是自然本身,所以才能用自然赋予的魔法。 “我们更是从一开始就是非自然的产物,原本根本就不可能获得驾驭魔法的力量。 “反观人类,他们曾经弱肉强食过,通过他们的魔法——科技的力量,跻身食物链的顶峰,现在却反而沦为了食物。所以他们选择用他们的魔法来创造我们,而我们则用魔法本身来帮助他们赢得战斗——为了不让他们文明发展消失或逆流。 “而我们想要驾驭魔法,就必须延续精灵的的传统,与大自然密不可分地生活在一起,否则我们也不可能继承了精灵的魔法天赋。 “因为我们是介于精灵和人类之前的存在,等于同时拥有人类和精灵二者的文明。 第342章 “可我们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沦入‘逆流’之中?” “什么逆流?”帝坎贝尔再度不自觉出声问,“魔减症?” “那只是身体的逆流,却不是灵魂。” 阿达加迦说出让帝坎贝尔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 “一个合理的文明族群所应有的秩序,肯定是尊重老者以及扶住幼小,如论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而维系二者的大家,那些年轻的、拥有力量的大家,才因此会享有荣誉。 “不是现在我们族群所呈现出来的,力量就是一切、荣誉远胜一切。也不应该是:必须屈从强者,必须毫不留情地舍弃老者和弱者,并将之视作‘有利于战斗的判断’; “强者会倍受推崇的原因,不是为了赋予他们无上的权利。是为了让大家去效仿他们,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强者,从而带动整个族群。” 就像六位城主。 “强者登上高位,被大家所仰望,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最为强大的力量永远不应该为自己使用,而是必须去保护弱者。” 就像圣阶。 “这便是精灵的意志,是由‘三战灵’拟定为规条,凝聚在‘圣书’里的,让我们必须延续的部分。 “可事实上如何?” 事实上大家只把圣书当做汲取魔力的工具,事实上级阶已经等同于权利了。 “小城主,”阿达加迦问帝坎贝尔,“你肯定不知道西乌斯的低等战士占了在驻总数的80%以上,甚至接近19%。但你肯定知道海克鲁的低阶占在驻总数的多少。” 帝坎贝尔一怔:“很低。应该10……” “10%不到,”阿达加迦说,“甚至更底。” 帝坎贝尔惊讶地看着他。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少吗?”阿达加迦问。 他其实并不等待回答,这只是他特殊的说话方式。 “因为它是法师聚集城,法师们天赋都很高?” 他自问自答。 “不。不是。都不是。” 他说:“魔法的力量是源于不可复制的灵魂,所以才会有天赋魔法,所以才不会有基因遗传魔法系别的无可捉摸的特殊规律。可在我们的灵魂长成之前,一切都是未定的; “可死在繁衍实验室里诞生之初,大家都是一样的,要一直等到六岁,才能显露出属于自己的天赋魔法。因为那完全就是源于完全不可控的灵魂,我们需要时间来让灵魂长成; “但海克鲁为什么低阶只有不到10%?难道海克鲁能提前预知所有的孩子未来是高阶还是低阶?” 他所到这里再度停了下来,并收紧了握着剑的那只手,紧到指关节发白。 为什么?当这个疑惑第二次随着阿达加迦的话语出现在帝坎贝尔脑中,他也回忆起了到自己的幼年。 那种近乎于苛责的威逼式成长,“如果没有力量就会被家族舍弃”的威胁简直无处不在。他是坚强的挺过来了,但不够坚强的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他们的灵魂会直接崩溃,被天赋魔法吞没,根本没有长成的机会。 阿达加迦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躺在帝坎贝尔腿上,用一种随意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态度说着这些话,但他的眼睛却不像他所表露出来的那样平静,不断传递出难抑的愤怒。 结合对方之前所说的话,还有刚才听到的这些,关于五十年前诺迪家族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成年成员尽数死亡的真相,已经清晰浮现在帝坎贝尔的脑海。 他思考出结论的同时,阿达加迦也鼓足勇气挑明了这个真相。 “当他们明白自己遇到了战胜不了的敌人,并没有像你、像莉莉娅他们那样,选择自己留下来战斗,让同伴们先走。而是选择把中、低阶的同伴们留下,用他们的牺牲来换取自己逃跑的机会。”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阿达加迦无法启齿的真相了。 尤其他曾经还与这个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不是应当遵循公约的灵族。”他们违背了强者应当肩负的责任。 “仅仅是因为魔力因子的多少,就要这样残忍吗?”他们在扼杀自己的同类。 “但我同样扼杀了他们。”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违反公约。 “而我在杀死他们的那一刻,已经违背了它。”他早已经没有资格守护公约了。 “我经常问自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声音到途中已经不自觉发颤,他的身体也是同样。 “我不是正义的,但我毫无疑问是残酷的。” 他在维护公约的同时,早已经无数次违反公约。 而他除了继续做公约的幕后守护者,已经没有任何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所以,他才会将自己称作:谎言。 第309章 缺失之风(25)h 他说到这里,重新坐起来,半跪着,直视着帝坎贝尔的眼睛。 “所以,的确是我杀的。”或者称之为:袖手旁观。没有引开敌人,没有打算拯救他们。 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同胞作为牺牲品,而袖手旁观的自己本质上也是一样。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 他不打算进行任何冠冕堂皇的辩白,没有宣称迫不得已,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宣泄。 真实和谎言在他身上早已模糊了应有的界限。如果没有这种不由自主的战栗,他就像是陈述了一件与其无关的事。就像他随便编造的、张口就来的虚假故事。 “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他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谁来相信。 无论是梵释,大城主,银炽之风,科特以及那不得而报的仇恨,还是源于自己自私和隐瞒而留给整个族群的无知与扭曲。 为此,他用谎言铸造出用不腐朽的荆棘,将自己永远放逐,宁可孤独的死在荒原中。 帝坎贝尔终于能感觉到对方数百年藏身幕后的这份重量,却说不出话。 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真相远比他所想象的更难承受,只是惊讶不足以形容。 他完全能理解阿达加迦对整个族群失望的理由,甚至可以说从未如此理解过。因为尽管只是其中一部分,却已经足以将他的心口压得剧痛不已。 任何言辞在此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伸出双臂,用力抱紧对方。 阿达加迦既没有排斥,也没有“发作”,但帝坎贝尔能感觉到对方不由自主的战栗,也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对自身不断进行的,如同诅咒般的低语。 “我是谎言。” 阿达加迦说。 “我早应该湮灭在过去。” 不,你不是。 不,你不能。 帝坎贝尔想这样反驳,可他说不出话。 因为刚听到的真相让他看见了那扇对方对自己始终关闭的门扉,开启了一条缝隙。 身处黑暗的他窥见那一线光明,便足以让他丧失理智的狂奔而去—— 那么,科特家族又是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跟科特拉维有什么关系,跟诺迪家族又是什么关系,跟独一风系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科特究竟是谁,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他是绝对不能亵渎的存在? 甚至,为什么会需要用到亵渎这个词? 脑袋里无以计数的疑问,不断的击打着帝坎贝尔的理智,让他必须要用尽所有,才能勉强将它们压抑在心底。 慢一些。帝坎贝尔不知道第几度告诫自己。再慢一些。他必须谨慎的迈出每一步,等待那些问题自行浮现出来,准确地抓住它们,耐心地把它解决掉。 一个、又一个……这样,总有一天,对方或许不会再为它们所困。自己也是同样。 就在帝坎贝尔如此告诫自己之后,却听到对方说出了让他欣喜若狂的话。只是话的尾音迅速低下去,让他无法听清全部。 “我想告诉你……”阿达加迦说。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战栗,声音却没有,但这足以让他挣离帝坎贝尔的怀抱,像以往一样近似于顽固地秉持着特有的坚韧。 帝坎贝尔松开自己手臂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阿达加迦的声音。 “我想告诉你其他的部分,”阿达加迦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更多,也更早的那些部分。” 他在帝坎贝尔因为过大的惊喜而愣住的时候,却不自觉地蜷起双腿,抱住自己的膝盖,埋首于其中。 这是一个拒绝的姿势,就像是在“洞窟”中。可在此刻的帝坎贝尔看来,却是准备接纳的征兆。 只是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因而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直到他听见对方发出一种略低的压抑声音。 “但我需要一些时间。”阿达加迦说。 甚至可能不止一些。他想。 “你愿意给我一些时间吗?”他问。 “当然。”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343章 他俯身亲吻了对方头顶的发旋:“多久都可以。” 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对方也是同样。 他们将共享这些时间,没有什么不能等待。 可这就是时间充满欺骗性的地方,它总会赠予大家足够充裕的错觉。 三天后—— 阿达加迦原本打算一周后再去探望过海蒂,当然这次肯定会带上帝坎贝尔,可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海蒂在见过他以后,好像达成了唯一的执念,仅仅过了三天,就由诺迪家族代为通知了她所提前感知到的自己死亡降临的时刻,请大家前往诺迪家族参加自己的送别。 按照传统,这是比婚礼还隆重的场合,自然会一套繁文缛节,而像海蒂这样赋有声望的老者的“送别”,更是能被邀请参加的同胞们的会将之视作为荣幸的场合,诺迪家的邀请函自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发到各个家族和各位同胞的手里。 但是,根据海蒂的亲口要求,整个仪式都避开了需要中央城堡接手举办的环节,改由诺迪家族全部负责。尤其是阿达加迦及帝坎贝尔等,一直到最后一个小时才收到消息。 等他们和卡露雅尔赶到诺迪家族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跟海蒂做最后的告别,只能目送这场灵族生命里最后的“璀璨盛宴”的尾声。 “家族”这个灵族最特殊的、藉由实力和相互间的认可来并构建的“非血缘大家庭”,是最基础,也是最复杂的存在。只要出现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存在,几乎就跟整座城的昌荣永远的连协在一起了。 海蒂无疑是长寿的,跟西乌斯繁衍实验室的老室长一样,是应当用笑容来目送她离去的这个时刻。但卡露雅尔根本做不到。可她又不能大声嚎啕,不止因为繁文缛节的问题,还因为这是一个被定义为灵族“自然旅程”的终点,如果不能用平和的方式目送对方,就是对海蒂一生的亵渎。 卡露雅尔最终只能选择紧捂着自己的嘴,靠在帝坎贝尔的肩上不停流泪。 其实不止是她,全城的水域法师也是同样。 第310章 缺失之风(25)i 跟诺迪兄妹一起迟来的阿达加迦,难得穿着了带有风法师徽记的法师正装。 如果说“银炽之风”是海克鲁乃至于整个族群的传奇,那么海蒂就是所有水域法师的传奇。因为只要在海克鲁居住或曾居住过的水域法师,几乎都接受过她的教导,哪怕因为她有意要效仿阿达加迦而拒绝收学生,却她从不吝惜非正式的教导,让她在另一种层面上成就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无从效仿。 诺迪家族的周围挤满了没有得到邀请的同胞们,大家都默契地静待着为海蒂送行的最后时刻,佐证着她早已获得了无可超越的声望,还有无以计数的支持者。而当大家看到“水百合”与“风徽记”同时出现在一名同族身上,大家的注意立刻从海蒂身上移到了阿达加迦身上。 亚灵们如同被魔法分开的潮水,朝着左右两边,为“银炽之风”让出一条通路。 他们看着他。 以一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惊讶表情看着他。 在两百年后的此刻,那些目光与当年并无区别。 他们的话语里,无一例外都提到了“银炽之风”。他们的声音里,则有疑虑、恐惧,甚至是当年没有的好奇。 阿达加迦近乎手足无措的怔在了那片悲戚与瞩目之中。无论帝坎贝尔如何唤他,都没有回应。 直到海蒂的灵魂开始化作肉眼可见的水蓝色螺旋光丝,阿达加迦才骤然惊醒,径直朝着海蒂所在的大厅中央狂奔。 可他的脆弱身体局限了他的脚步,让这数十米的距离花费了他所意料之外的过长的时间。 没等他赶到海蒂面前,刚才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又再度回到了海蒂身上。 大厅里爆出了过于喜悦的欢呼声,如同他们获得了某种盛大的胜利,海蒂的灵魂则在那些声音里,化为了“能量集合体”。 那些拥有螺旋光丝形状的自然精灵们,飞快而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以无以计数的蓝色光丝形式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短暂的绚烂过后,它们逐渐分离作一个个的蓝色光点,像绽放过的烟花一样,飞舞在空中,闪烁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为耀目的美。 这个过于短暂而绚烂的时刻,直到海蒂眼睛彻底黯淡下来、直到奇特的景色消失,大家家的欢呼声也随之消失了。 海蒂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刹那,阿达加迦不自觉抬起手。 他试图去碰触那些零星残留的蓝色光斑,试图挽留住它们。但这显然是徒劳无功的举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目睹它们逐渐却彻底的黯淡下去。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不知道第几次唤对方。 可他实际上并没有开口,或者说他发出了近似于无声的细小声音。只是一种对于对方担忧的情绪外露,既然没有冲过来抱住他,或安慰他,因为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这些。 而他正处于在同胞们让出通道的另外一端,忙于照顾泣不成声的卡露雅尔,离阿达加迦并不算近。他的声音不大,也不急切。完全不像以往那样,显得温柔而耐心。 阿达加迦看着彼端的帝坎贝尔,终于切实的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忆里迸出的、无以计数的碎片,既没有空去思考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海恩没想料到阿达加迦会用这种毫不隐藏的方式前来。等他迟来的意识到必须做点什么来维护诺迪家族和海蒂的时候,立刻毫不犹豫地朝阿达加迦闪现了过去。 阿达加迦依旧恍惚的站在那儿,试图为自己的脑海找到头绪,但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曾经送“别过”的那些同伴。尤其是诺迪家族的最初的成员,以及…… 他曾经想象过,自己如果到了海蒂这样的年纪,是否会选择在行将就木的寿命尽头肯定已经放下一切,包括那些没有办法去复的仇恨。 他想象着自己安详地躺在那里儿,等待享受自己预感到死亡的那一刻——就像其他任何老家伙那样,也想象着自己泰然的面对时间赋予的老去与死亡,甚至是想象属于自己的“告别”。 无以计数次的想象跟记忆一起叠加在他脑中,如同他渴望的复仇与死亡,只是它们都固执的停留在想象阶段,就像他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自己固执的、也是被固定在少年时代的部分。 在蓝色的光点彻底消散之前,他不自觉朝空中划出了无以计数的古精灵文字,再一另一只手亲吻自己的食指与中指的指尖,而后朝着半空扬起了手臂。 他以自己所独有的谁都无法效仿的方式,把“祝福”献给了海蒂已经溃散的“灵魂残片”,向海蒂和自然精灵献上了敬意与感激,并获得了同样的回馈。 源自于自然精灵们的回馈。 蓝色的光点彻底暗下去的下一刹那,漫天闪烁出无以计数的光斑,毫不犹豫地涌向了赐予它们祝福的存在,如同夜空下坠落的无数流星。 整个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无论是谁都瞪圆了双眼,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也是同样。 他们惊讶地看着本已经要彻底消失的蓝色光芒,重新聚拢并缠绕在阿达加迦的手上、肩上,以流星,也是以蓝色骤雨的方式,停留在他周遭。 在那短暂的数十秒里,一切都如同阿达加迦的陪衬。 而后,他也成了陪衬。 当蓝色骤雨汇聚得足够多,竟然凝聚出一道轮廓,显现在大家面前。 那是一位有着深蓝色眼睛的少女。 她微微垂着头,目光羞怯。 在大家因为震惊和陌生来不及辨认出她以前,海恩已经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海蒂!” “是的。海恩。”少女对他极尽温柔地微笑。 礼貌却又疏离的温柔方式,正是大家所熟悉的海蒂。 一位虽然总是善待大家,却也从不与他们真正有所瓜葛的存在。 第311章 缺失之风(25)j “艾克凯达亚,你对海蒂做了什么!?”海恩仪态全失地吼叫,“为什么不让她安静的步入永宁……?” “我亲爱的弟弟,”阿达加迦来不及回答,海蒂已经打断了海恩,“你总是在误解凯达亚。” 她在话尾的部分多出了几分无奈,是海恩所陌生的声音。 但对阿达加迦来说,却是他最为熟悉的部分。 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原本并不想跟你见最后一面。”海蒂没等海恩再出声就转向阿达加迦。 “复数订婚”无疑是这个族群被写在“公约”里最好也最牢固“盟友”,既能在未来有可能把两个完全无关的同胞彻底捆绑在一起,也能留下充足的反悔余地。哪怕是婚姻也一样。 他们并不会像人类一样把繁衍披上爱情和婚姻的表象,而是会把它们纯粹划归为“坚固的友盟”。 第344章 阿达加迦因此并不排斥它。 可这是受限于“项圈”,也得益于“项圈”的部分。如果没有它的存在,他们就会拥有最纯粹的情感,也会让他们无法接受这种需要去维系的复数情感。 随着阿达加迦逐渐长成,他注定也会变得唾弃于它。他因此对自己以往的故意展露出来的疏离并不后悔。 让他感到排斥和后悔的是海蒂救了他的那一刻。 她倒在自己怀里,瞳孔里却映出了那抹自己所熟悉的深蓝色。 不是羞怯。因为她在那种情况下,竟然在对自己微笑。 还有,她对他说的话。 她说:“艾克,活下去。” 带着海蒂闯入“魔鬼巢穴”那一次,的确就是他最接近于复仇的一回。 只是现实与过去随后依旧用最残酷的方式重叠,接着就让他必须面对持有第十四本圣书所造成的魔力流逝与级阶下跌。 噩梦的重叠把他塑造成“不复往昔的银炽之风”,他因此彻底沦陷入噩梦之中,被不断的“发作”折磨的丧失了大部分的理智,力量的失控避无可避……直到苟且两百年后的一天,他才得到另一个机会,把自己“塑造”成了阿达加迦。 海蒂也是同样,甚至海恩也是。 他们的寿命让他们都需要这过于漫长的时间来“塑造”自己。 “艾克。”海蒂虚像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混乱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看向她,她则弯下腰,凑近他,轻声说:“但我依旧感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阿达加迦为“艾克”,而不是那个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凯达亚”。 这让他愣住了。 “因为在我看来,你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我们感谢。” 只是他们跟他不一样,他们并无法接受异类。就像人类、魔鬼和精灵之间的敌对与矛盾。 而他们其实一直欠“艾克凯达亚”一个道谢。 “但他们肯定不会道谢。”海蒂说,“他们还需要时间才会意识到这些。” 她的话有很多地方,都跟帝坎贝尔重叠,足以让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帝坎贝尔来不及说什么,阿达加迦也是,海蒂忽然低下头亲吻了后者的脸颊。 “请你带着我对你的信任与感谢,继续活下去。”海蒂说,“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不愿意告诉大家的理由,直到大家愿意相信你并真心感激你的那一天到来。” 作为虚像的她显然已经无法碰触他的皮肤,她只是表达自己所赠予的祝福,同时也以最特殊的方式回应了阿达加迦无声的召唤。 “也请大家——我亲爱的同族们——所有愿意相信我的大家,把你们对我的信任,毫无保留的赠予‘现在的银炽之风’。” 她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名声和荣誉,用最直接的方式赠予了阿达加迦。 “再见了,艾克。” 这是一场不属于“阿克凯德”的谢幕,却是理应由“艾克凯达亚”来降下帷幕,只是站在这里的却只剩下“阿达加迦”了。 曾经的“风阶传奇”,直到此刻终于以单手横在自己的胸口,亲吻自己的指尖,再度递往空中。 给自然精灵,也给逝去的灵魂。 “再见了,海蒂。” 随着他的声音,少女重新化作无以计数的水域精灵,不断环绕着中央翻飞旋转,映衬着银色的头发、浅绿色的眼睛以及区别与炽烈的笑容。 一切都一切都像是神话再现,也如同永无尽头的缱绻被铭刻于一段崭新的神话。 落幕。 也是序幕。 此前对于“只有传闻”而不敢确定“银炽之风”是否真的回来了的、某些还在观望中的小家族,在看到身着风徽记正装的“银炽之风”和水域精灵漫天飞舞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了。 如果说此前三大家族唯一对阿达加迦留有余地的地方是:没有大肆宣扬“银炽之风”回来的消息,那么在海蒂去世的当天——尽管她尽可能的避免让阿达加迦来露面,但对方还是出现了。那么,以海蒂在海克鲁的知名度和所受到的爱戴,就让阿达加迦在海克鲁“亲手揭露”自己的存在成了注定的结果。 只要曾经见过“银炽之风”的老者,无一例外都在那些蓝色的光点中起身。因为他们无一例外的记得这样的场面,因为“银炽之风”是“唯一”能短暂召回已经溃散的、任何一系魔力因子的存在。 这便是“独一风系”曾经之所以备受推崇的真正原因。 一刹间,这场特殊的盛大告别的主角就好像从来就不是海蒂,而像西乌斯城的那个时候一样,所有的同族无一例外的都把贪婪至极的目光死盯在中央,定在阿达加迦的身上。好像除了他,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存在,也没有其他值得他们关注。 “银炽之风”重回海克鲁的消息,当晚就传遍了整座海克鲁要塞城。 阿达加迦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否则就不会穿着风徽记的长袍出现,也不会做出那样特殊的“告别”。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失去大部分力量的“银炽之风”,就算“正式”回来,又能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记忆的最后一道堤坝被击溃…… 第312章 缺失之风(29)上 “艾克,我不想死。” 记忆中少女用苍老的声音发出绝望的祈求,轻而易举地占满阿达加迦的记忆。 她曾经是那样的强大,简直不可超越。 她现在是如此的卑微,只能虔诚的祈求。 但她还是死了。 自然的规律就是如此残酷,无论对哪个族群,无论是谁,都无法违背。 她在临死前用力攥紧阿达加迦的手腕,力道像要折断他的骨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艾克,请你活下去。” 不! 阿达加迦试图发出声音,试图拒绝。只是徒劳的挣扎。 她的声音依旧不断回荡,并且总会停留在最后一句。 “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要为了科特,为了……” …… “停下!” 阿达加迦朝着黑暗的房间大喝,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捂住双耳,来对抗着脑海里的声音。 空旷的回音成功的把他拉回现在,阻止了更早的记忆与海蒂的混淆在一起。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黑塔,而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或许跟人族相比,灵族拥有一切值得钦羡的天赋。但跟精灵和鬼族相比呢?加上超再生的极限和无法避过的魔减症呢? 既然灵族不会患上疾病,魔减症为什么又要被称作一种病症? 既然拥有魔法,为什么没办法治愈魔法所导致的疾病? 就像科特拉维决心背叛的时候,并非因为一件事,而是无以计数的叠加才能造出一种最终结果。让阿达加迦陷入绝望,让他避开一切选择逃避的,当然也不会是一次驱逐,而是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延续了六百年的部分。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但事实上答案早已存在。 ——精灵一逝,魔法已死。 因为那些依靠魔法拥有无限生命的精灵,最终也被魔法束缚而灭亡。 因为灵族依仗的拥有复苏魔法的梵释森林,最初就被无以计数的巧合毁灭。 因为亚灵们必须拥有力量,而作为非自然生物的他们,除了掌控魔法这个天赋,再也找不到属于他们的未来,他们因此也注定会被局限在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里。 糟糕的黑暗的确太容易激发许多不必要的回忆。 阿达加迦一直认为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只有公约和复仇,其实还有对魔减症的否定。 他想要找到克服它的方法。就像自己这样。虽然级阶一度下跌、魔力流失到近乎于无,可他总能恢复。尽管缓慢,尽管只能恢复到低阶,但也是一种恢复。更不用说他魔力流失的原因从来不是因为魔减症,而是因为圣书。 为此,他始终怀抱着一线希望。对一切。 此时此刻,他却彻底绝望了。 他艰难地区分开记忆和现实,难掩烦躁的在黑暗中拉扯着身上的风法师礼袍。 可惜,他已经太久没有穿着这种繁琐的服饰,加上之前又是在帝坎贝尔的帮助下才穿上的,早已经忘了如何迅速的摆脱它,甚至差点因此扯坏了那块风徽记。 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这不仅是他的徽记,也是科特的,这样糟糕的举动无疑就是一种亵渎,让他带着惊慌与内疚的手指覆在了风徽记所在位置。 他反复的抚摸着那枚徽记,直到抚平那块徽记的皱褶,接着却再度不自觉攥紧。 抚平。攥紧。重头重复。 这种行为,跟他不知不觉间滑坐在地上的动作一样,都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 第345章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不由自主的轻颤,立刻抛开了那件礼袍,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双拳,竭尽全力的想去阻止颤抖,可惜直到指甲刺破了掌心,依旧没有徒劳无功。 “懦弱!” 记忆里那道被埋藏在最深处的女性的声音再度浮现出来。 “你不能如此懦弱。科特如果活着,就不会允许你这样。我也不会。” 她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笃定。 “我明白科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也是。而我已经远不止承受了一次这样的打击,所以我完全有资格告诉你——这件事对整个族群的打击更为巨大。这种时候大家更需要我们,也更需要你坚强起来!” 可她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无以计数的利刃,在他的过去、也在现在的记忆里,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 “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连坚强的活下去都做不到吗?你难道不想为科特复仇?你难道想要永远做个无能为力的蠢货,让自己的一生都被束缚在过去里?” …… 矮柜上的盛水的容器被砸碎在地上,水渍蔓延的地方有被踢倒在地上的陈设,被扯下的窗帘,以及其他。 过去和现实再度在阿达加迦的脑海里混淆在一起,方才还整齐的房间登时变得一片狼藉,他则在破坏了这些东西之后,依旧没有住手,甚至无知无觉地用自己拳头反复大力捶打着地面,仿佛在攻击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若非受限于身体和魔力,很可能被毁掉的就不是他的手,而是整间房间。 直到血顺着他的关节滴落,混合在进黑暗,切割出几块带着反光的暗红色,他则依旧无知无觉的重复这些举动。 刚才是因为海蒂的死与魔减症,现在则是因为他不自觉显露的些许懦弱。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的无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可他同时也对它们束手无策。因为“均等毁灭”的力量就是一种巨大的自相矛盾,将他牢固的束缚在对科特的承诺与不得而报的仇恨之间。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脑海中痛苦挣扎,外在的言行因此变得喜怒无常,乃至逐渐变本加厉,从而伤害周遭的同族,甚至伤害自己,为得都是发泄掉那些无从宣泄的矛盾情绪。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阿达加迦用更糟糕的方法伤害自己以前,他的双手被另一双轻轻覆住。 这双他过于熟悉的手并没有用力,带着熟悉的认真表情以及同样熟悉的小心翼翼,让他一时间不忍心去挣脱,只能僵在哪里。 第313章 缺失之风(29)中 帝坎贝尔环视过黑暗里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同样的阿达加迦,说:“你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 “那我应该如何对待自己?”跟阿达加迦所不忍心挣脱的动作不同,他用过于锋利的言辞反问。 可他不准备等待帝坎贝尔告诉自己某个他早已经知晓的答案,反而拔出那些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尖刺,用它们组成一道固步自封的墙壁,拿去刺伤对方。 “最没有资格教训我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不就是你吗?”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说,“我可是从卡露雅尔那里听说了你不少失控时的行径……” “是的……的确是。”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打断对方。 关于这一点,他的确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就像之前阿达加迦遇到危险时,他面对自己的无力感,无一例外的会用伤害自己来发泄自己的情绪。这是他无可辩驳的部分。可他并非不能克服掉它。只是早晚的问题。 让他更为在意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阿达加迦周遭的荆棘墙壁了,久到甚至让他误以为它已经不存在了,直到刚才被对方的话语所刺痛的时候。 这就像是之前对方拒绝跟他回海克鲁的时候,也像是他察觉到“双子塔”上的复苏魔法的时候。帝坎贝尔想:或许对方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意识到。彼此都是。就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防御机制,为得只是隐藏自己那些无能为力的情绪。 “我并不需要你告诉我该如何控制自己。”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 “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赶我走,那么很遗憾的恭喜你,你显然已经彻底失败了。”帝坎贝尔并没有就此走开,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对方的手,“而且你不是务实主义吗?” “什么?”话题跳转的太快了,阿达加迦陡然从咄咄的态度里剥离出来,一脸茫然看着帝坎贝尔,显然完全没有跟上后者的想法。 “我是说,你明明很清楚折磨自己从来都是最糟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帝坎贝尔说。 他边说边逐一掰开对方手指,然后是对方的拳头。后者短暂地愣在那里,为灌进他耳朵里胡搅蛮缠般的教训,或者说是强辩,直到前者分别亲吻了他掌心和关节上的伤口,他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阿达加迦的血粘在了帝坎贝尔的嘴唇上,但他并没有抹去。 帝坎贝尔嘴唇的柔软触感粘在了阿达加迦的伤口边,让他来不及从混沌的脑海里找回正确的思考方式,又再度愣住了。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已经这样对待过自己的我,当然有资格这么说。了解这个现实的你,更不应该这么做……” 帝坎贝尔后面的那些话,阿达加迦完全没有在听了。 他的脑海没有变得一片空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的矛盾的自我谴责以及记忆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帝坎贝尔清浅的呼吸声和耐心至极的,甚至近似于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却没有感到烦躁。 这让他愣了足够久的一段时间,直到他迟来的回过神来,也彻底的从混乱的记忆里剥离出来,重新真正回到了现实中。就好像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的崩溃完全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也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不禁皱起眉,抽回一只手,用衣袖帮帝坎贝尔抹掉了唇上血,并试图说点什么来辩白。 “我……” 他后面的声音因为帝坎贝尔的动作而消失了。后者成功的阻止了前者糟糕的自我伤害行径后,就直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已经被他毁得差不多的床上。 “如果你还想痛揍什么,”帝坎贝尔接着表示,“可以选择这种相对柔软的东西下手。” 阿达加迦再度愣了愣,然后迟来的意识到小城主忽然展现出了恰当的幽默感。可他却没有为此高兴,反而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然后再度烦躁了起来。 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烦躁。 为刚才,也为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的现在。 他并不能真的像任何一个孩童那样去捶打柔软的枕头或其他,而他也已经无数次答应过对方不再道歉。可他刚才那些无意识的话语,显然已经刺痛了对方,这让他同样没办法原谅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改变自己这些无意识的糟糕举动,只能用拒绝的态度来放任自流。 “别这样,好吗?”过了许久阿达加迦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宁可你生气、骂我或者直接走开,根本不用管我,等我……” “我不会等你真的弄伤了自己,再带你去找卡露治疗。那样太愚蠢了。”帝坎贝尔打断了他,“我刚才其实花了些时间,才勉强安顿好卡露雅尔,没想到你比她的状况还糟糕……还好只是些小伤,所以……” 这次帝坎贝尔没有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打断了。 “是的。”他说:“因为海蒂刚去世,卡露小姐的心情应该不太好,不,应该说是非常糟糕,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伤去麻烦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对方。 他能感觉到阿达加迦说话的方式非常奇怪,就像强行组织出了一段恰当的话语。刚听并不觉得有什么异状,可回想一遍就会察觉到其中想表达的真正意图还是疏离。 “尽管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件事。”帝坎贝尔在对方再度开口前又补道:“我是想说——那是因为你。” “什么?”阿达加迦完全被帝坎贝尔这种跳跃的回答方式给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之前那样对待自己,是因为你。而你显然不是。”帝坎贝尔以勉强故作出来的轻松语气,颇为认真地向阿达加迦要求,道:“这是我一个颇为自私的小请求,你完全可以不用遵守。但请你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好吗?” 第314章 缺失之风(29)下 阿达加迦静待下文。 “就是——”帝坎贝尔见对方没有反对,这才有些羞赧地表示,“如果不是因为我,请你别再这样对待自己了。就是刚才那样。好吗?” 阿达加迦哑然地看着对方。 “你如果想自己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独自。我可以出去。”过久的沉默让帝坎贝尔站起身来,“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 第346章 他到了这里停下来,仔细思索出了一下才说出附带的要求:“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躲进壁柜里,不许再去厨房偷食物,也别坐在墙角的地板上……还有,不准错过跟我一起共进三餐。” 阿达加迦因为他的话而彻底地愣住了。 帝坎贝尔不确定他是或否有在听,只好又问了一遍:“好吗?” 阿达加迦终于想起来点头。 帝坎贝尔没有因此满意:“回答?” “……知道了。”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回答。 帝坎贝尔终于放下心来,同样也点了点头,径直朝门口走去。阿达加迦的眼睛则不由自主地盯着对方的背影,好像在目送对方,其实只是盯着看而已。 他刚见到帝坎贝尔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强壮到值得依靠的事实。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依靠谁,也不需要如此。 因为只有少年时代的他,才会认定谁是不可或缺的依靠。 但不代表他不愿意为对方让步。 帝坎贝尔准备打开门的时候,阿达加迦唤了他的名字。 不是小城主,不是礼貌而疏离的称呼,只有名字。 然后他说:“不。” “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阿达加迦说,“我想告诉你一切。” 他的话不止阻止了帝坎贝尔的动作,也让后者愣在原地,一时完全不知应该作何回答。他的动作则让帝坎贝尔骤然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垂下视线。 尽管阿达加迦已经变矮小了,但他依旧主动伸出了双臂,如同鼓足了少年般的勇气,从背后圈住了对方的腰。 帝坎贝尔盯着自己腰上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在身体在微微发抖。的确非常轻微,如果没注意的话,恐怕都没有办法察觉,因为对方的确太擅长掩饰了。 他立刻明白阿达加迦并没有所宣称的那样拥有说出一切的勇气了,只是假装有而已。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轻轻地掰开腰上的胳膊,握着对方的手,半弯下腰与他对视,“之前你在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 阿达加迦愣了愣。 “……那个,床上这个词我觉得需要修正。”他难得有些窘迫地说。 “不需要。”帝坎贝尔打断他,“是事实。” “但是,”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对方,“也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这听起来非常暧昧。” “非常好。”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帝坎贝尔这次没给对方过多的时间来沉默,“就算你想扯开话题也没用。” 他又问了一遍:“之前你在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尤其是最后的那部分。” 当然都是真的,只是那样显得太过懦弱。而从科特逝去之后,他就被迫学会了如何扼杀掉这个部分。 就像记忆里那位坚强的女性对他所说的那样:你必须坚强起来。 这就是他身上牢固的荆棘墙壁与脑海中的堤坝逐年成形的根源——他必须如此。而后通过更多的死亡和恐惧累加堆叠,才成就如今外表坚不可摧的他,也为他留下了残破不堪的灵魂。而那些荆棘和堤坝,竟是如此的牢固,数百年都没有消失,以后也可能不会。这样,它们将随时都会伤害他和他周围的存在。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 帝坎贝尔耐心地看着阿达加迦,在沉默中过于安静地耐心等待着。因为这已经远比最早的那几次,像“洞窟”,像“石群”等待,都要好上太多。最起码对方没有“发作”。这赋予了他更多的耐心。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有所改变,至少表面改变了。因为原本的他不止会弄伤自己,还会伤害周遭的一切。 这并不奇怪。反倒是最近“发作”频率如此之低,才显得奇怪。或者说,他目前的改变其实都需要归功于帝坎贝尔的耐心、小心以及赠予自己的情感。 就像自然精灵们所说的那样,一种对灵魂的逐渐治愈。 就像不久前,在他告诉帝坎贝尔诺迪家族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他其实已经明白结症出在什么地方了——愧疚。 对导师,对过去,对一切。 说出来未必能改变什么,至少代表着他能直面那些过往了。 可是他真的能如此容易就吐露出所有的过去吗?就算面对的是帝坎贝尔。 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依旧需要时间。 或许在未来。 “但不是现在。”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对方:“什么?” 这是一句过于熟悉的话。就像道出了他的内心所想。 “我是说,”帝坎贝尔说,“你的确是想告诉我一切,但不是现在,也没必要逼自己现在就说。” 帝坎贝尔能感觉到对方无声的拒绝,但这并不代表退怯。同样,他也因此没有必要去逼迫对方。 “我只需要你能对我说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实以及你真正的想法就足够了。” 确切的说,从阿达加迦对他说需要时间开始,他就一直出奇的耐心。简直不符合他的年龄,也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也是。就像他对那些流于表面的“所谓的爱”嗤之以鼻,却并不排斥再那之上的部分,也不介意为此付出所有的时间。 “即便不是现在,我也不介意。完全不介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帝坎贝尔说。 “是的。”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所以,”帝坎贝尔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现在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阿达加迦不确定地看向帝坎贝尔,但他的身体的颤抖因此彻底停止了,说,“独自。” 这才是实话。帝坎贝尔想。他知道阿达加迦在顾虑自己的感受,就算自顾不暇,他依旧尽可能顾虑自己,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而他只要能听到实话,根本就不在乎需要等待多久。 “当然。”他说,“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有什么就来找我。” 他说到这里放开了对方的手,重新站直身躯。 走出房间前,他短暂驻足,回过头看着阿达加迦,叮嘱了一遍。 “没有什么也可以来找我。随时都可以。你知道能在哪找到我。” 第315章 缺失之风(30)a.修 人族o核心要塞o寇司 军部总医院标有“肢体再生”的楼层虽然没有标明里面住的是谁,但从森严的戒备状态看得出来已经入住了一位特殊政要。 “报告,长官。” 值守在门口的副官接通了位于金属感应门侧面的触控呼叫装置。 “科特拉维医生应邀来访,是否给予临时通行权限?” “当然。”中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他进来。” 需要从里外同时激活通行权限才能通过的最外层的金属感应门,先朝一侧自动滑开,里面的两扇门也是同样。 科特拉维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侧严阵以待的士官们,以及同样全副武装在门口待命的副官们,明白自己并没有赫卡口中宣称的受欢迎。 在遍布红外线扫描装置的地方,搜身当然是完全没必要的行为。而且任何一名灵族想要杀死没有金属外骨骼保护的人族,哪怕是一名未成年的灵族小孩,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并不违反“公约”。只是从“大城主”出现开始,对于“盟友”的概念就深植于任何一名灵族的脑海,这种近似于“道德”的东西让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怜悯人类的。 科特拉维当然对人类不止是肤浅的怜悯,还有谨慎。毕竟人类从来不是一个单纯依靠力量或智慧来繁衍生息的物种。 他在诸位副官的“陪同”下,经过了一截不短的金属走廊后,终于见到了赫卡本人。 科特拉维颇为赞叹地看着病房里的东西,简直从花篮到果篮等慰问品一应俱全,如同活了几百岁的老年亚灵去世前那样,堆得满屋子都是的“献给永眠者的花”。只是灵族用花朵庆贺死亡,人族却用花朵庆幸生还。 “感谢科特拉维医生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前来。”赫卡的开场白并不委婉,“我是个老派作风的人,始终觉得面谈比隔着通讯器要有效得多。” 她缺失的那条胳膊已经换上了新的金属内骨骼,只是上面还没有“附着”上肌肉、神经和皮肤等必须组织,并没有办法动用那只手臂,看起来就像从科幻电影里走出来的半机器半人类的主角。而她所在的房间也类似于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隔壁是医护和轮值副官的休息室,外面则有需要层层通行权限的金属门。 虽然赫卡看似真诚的对科特拉维表示了欢迎,可房间里显然还有其他并不欢迎他的人。 科特拉维看着被护工、护士、医生以及政要和军官围住的赫卡,在简单的问候过后,还得到了后者歉意的表情以及需要他稍稍等待的要求。 第347章 他则依旧是一身灵族高阶战士的优雅打扮,边揣度着赫卡脸上抱歉情绪的真假,边毫无破绽的耸了耸肩,用毫不在意的态度依靠着墙壁,假装在安静等待。 政治的问题永远比大多数自诩聪慧的局外人要复杂得多,也简单得多。“偷听”与否从来不是关键所在,而是“认清时局”。那些不熟悉某些核心事件与人的家伙们,就像科特拉维这样,即便站在旁边听那些“大人物”谈话,也不可能听懂他们在谈论什么。而熟悉它们的人,根本不需要交谈就知道应该如何做。 从这方面来看,科特拉维还没有真正的融入人类,他也没打算融入。 但他熟悉赫卡此时此刻正在耍的花招——先故意向后者展露一种流于表面的“信任”,实际上是一种警告,或者一种不信任。赫卡显然是在暗示他,如果想要真正的信任,必须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科特拉维心下不禁觉得有些讽刺:政治无论何时都与种族无关,有一种神奇的互通性。因为这种手段他已经在塞尔那里见过不止一次了,恰好都用在了他身上。 十分钟后,这间特殊病房才被赫卡的副官清空,只留下了科特拉维和她。 “没想到赫卡中将受了重伤还不能好好休息,看来权势无论在哪个族群都会吞噬大量的时间。”科特拉维以玩笑做为开场白,“不过您的胳膊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颇具艺术价值。” “职责所在。”赫卡同样报以玩笑,“至于胳膊,当然要感谢伟大的科技,虽然我们没有超再生,但是能从培养皿里重新定做一条胳膊。我的医疗保险和职业风险补助也负担得起这高昂的费用,不必担忧钱所导致的残疾问题。” 讽刺与吹嘘,科特拉维想。他当然不想听这些无聊的内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赫卡中将请我来是为了炫耀你们人类优秀的社会保障系统的话,那请允许我先告辞了?” “等等。”赫卡急忙叫住他,“科特拉维医生,我觉得你的耐心变差了。” “我很忙。忙于享受生活。” “……” “毕竟以前的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享受生活。” “……” “感谢人类的科技。” 赫卡摇了摇头。 “我请你来是有正事商谈。”她说。 “请讲。”科特拉维的表情当然依旧并不正式。 赫卡说:“虽然催促你不太好。” 但她显然肯定会催。 “但是关于巴尔德君主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 赫卡没有给科特拉维说完的机会。 “当然,我相信医生一定考虑了很久,并且想拒绝。”赫卡说,“但是对方提出了一年的期限,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不能途中反悔。不是吗? 科特拉维:“赫卡中将的意思是?” “如果你舍不得把你亲爱的学生交出去,完全可以假装打算要交出去。毕竟我的目的是让他们‘禁食’,你的目的只是保全你的学生。不管是短短的一年,还是只有几天。”赫卡说,“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种不会违背‘君主’命令的物种,以后我方就可以根据这一个‘习惯’,做出不少战略与战术上的改变。加上这一年的时间里,肯定能让战备耗损减少19%的事实,只要我再从中斡旋一二,当然就能抽调出其中一部分的物资,用来做很多事……” 赫卡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相信聪明的科特拉维医生一定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第316章 缺失之风(30)b 关于阿达加迦是否准备好说出一切这件事,帝坎贝尔看法显然是正确的,甚至正确得让阿达加迦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可他实际上就是这种如果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他肯定会在口头上答应,实际行动则会想方设法去违抗的类型。 一种迂回的逃避。 就像科特死的时候,他根本没考虑过要如何去面对现实。 因为科特死的时候,他甚至没到成年期…… …… 历5778年,灵族出现了以科特拉维医生为首,西乌斯隐城主乌卢克、西乌斯城主夫人缇斯和艾琳娜、麦德施、威尔因三名城主协同,总数达三万的集体叛逃。 历5779年,人族单方面中断与灵族佣兵任务和物资交换合作。人、灵两族的友盟岌岌可危。 同年,帝坎贝尔以大型灵城主的身份,向除西乌斯之外的四座灵城发出六城同盟会议邀请,商讨如何解决该问题。但,其余四城并未回应,使得相关应对与决定被迫延后。 同年底,海克鲁中央城堡新增一门史无前例的只允许成年亚灵参加的“魔力控制”课程。 该课程不包括任何理论教学,完全以实战的方式教授。 课程开设之初,并不具备任何吸引力,反而是教授课程两位主讲更具有吸引力。可以说是一门完全靠主讲的“魅力”,才吸引来第一批学员的参加。 当然,其中一位主讲主要作为战斗演示和演练方面的授课辅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讲。而另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主讲,则在“拥有两百年野外战斗经验”可以传授的前提下,却没有教任何“实战类战魔”,而是专注于:如何在减少魔力消耗的前提下使用风魔法为辅助力量来提升大家自身的攻击及防御。 以及,两位主讲经过多次激烈的争执,终于在课程开设的一个月后,将课程和核心内容定性为:风系与全系魔法连协战法。 简称:风全战法。 该课程开设三个月后,诸位学员才意识到,该课程包括五种以往从未听过的特殊型鬼族的特点与战斗方法,以及战魔型风系魔法的战斗应用基础方法。其熟练掌控后,实际战斗中魔力消耗量远比“主讲”宣称的要低得多,效果也远非魔法典籍和各家族的魔法课程所能相提并论,并且战法通用。可以说,是一种完全独立于任何魔法与战魔之外的特殊战法。 同年底,“风全战法”第一批学员毕业。经过他们的口沿相传,该战法当即成为所有成年亚灵趋之若鹜的课程。甚至出现了为争取名额而导致的规模不小的数起私斗事件——要知道,这里可是以优雅和符合礼仪著称的海克鲁城,而不是随心所欲的西乌斯。 同时,“风全战法”也成为所有未成年灵好奇的一门课程。但任何没到成年期就来偷听的未成年灵们,无一例外都遭遇了“罚抄十本精灵语诗集”的恐怖惩罚。 当然,作为主讲之一的、“拥有两百年野外战斗经验”的阿达加迦,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与海蒂的遗言和“银炽之风”的曾经响亮名声有关,而是将其彻底归功于另一位主讲——帝坎贝尔的城主名声。后者的想法当然正好与前者相反。 历5780年,冬火之月,莉莉娅城主及欧兰因等其他四座城的使者们,终于带着滞后已久的回复消息,抵达海克鲁城。 莉莉娅等在表示已经听说“风全战法”课程消息的同时,也由衷的为阿达加迦的决定表示高兴。同时,他们还表示已经组建了一些集合四城有实力、也对此颇有兴趣的同胞们,打算以分批次的小队形式,以参加该课程和六城同盟会议为目的,动身前来海克鲁,并预计将在光之月前抵达。 此时,正好是阿达加迦与帝坎贝尔相识的第三年。 在此期间,他们虽然相互因为“风全战法”、复苏魔法和城主事务“一同”或“各自”都非常忙碌,但是都没有再错过与彼此共进三餐等。当然,帝坎贝尔也早已经习惯了阿达加迦去哪里都会带着那柄细精灵剑的事,并且还在精灵古语方面具有可喜的初级水平——他已经能熟练使用每一个都多达十几种的基本日常问候用语了! “我认为,我们可以庆祝一下。”阿达加迦表示。 “没必要。”帝坎贝尔冷酷无情地回答。 “这么颇具纪念意义的事,我觉得很有必要。”阿达加迦没有就此放弃。 变相的夸奖让帝坎贝尔耳尖微红:“只是一种语言而已,只要认真学习,谁都可以……” “我所指的不是你精灵古语的进步速度,而是我的身高。”阿达加迦带着笑意打断了他,“毕竟我的身高已经快超过你肩膀了……” “闭嘴!”帝坎贝尔吼。 他简直想不明白:明明每天吃的东西都差不多,为什么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猛蹿将近两个头的身高?!两个头起码也有四十公分了!这怎么可能不超过他的肩膀呢?! 而他自己却完全、一丁点儿,哪怕一公分也没有长过! 简直难以置信! 难道是阿达加迦天天在双子塔外面为了解构复苏魔法而爬树的原因? 不,绝对不可能。只是纯血度的问题。 他到底是有谁的基因,怎么会纯血度如此之高? 第348章 这恐怕已经成为困扰帝坎贝尔的其中一件事了。 当然,他的困扰显然不止这一件。 因为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老混蛋居然最近还总以身高的事情为乐! “明天天亮之前,我都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帝坎贝尔对某个炫耀了好几天的老混蛋终于忍无可忍。 “一个字也不想!” 阿达加迦:“……” 他目送着小城主怒气冲冲走远的背影,非常深刻的在心底感慨:这真是非常小公主的生气方式了。 但帝坎贝尔会生气,总好过他始终板着张脸,或者说是一看就知道他非常担忧的情况要好得多。 因为…… 第317章 缺失之风(30)c.修 帝坎贝尔踩着气愤的步伐迈进城主专用的公务房间后,用力阖上了门,却靠在门上略微下滑了一些,勉强用双手撑住膝盖才站稳。 他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他并不迟钝,正相反,他过于敏感了。也不像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这么生气,因而他察觉到阿达加迦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帮自己宣泄郁结在心底的情绪。他的情绪总是很复杂,毕竟他没有“项圈”,必须随时为自己的情绪找到恰当的纾解途径,让自己维持稳定的状态。 无论举止还是内心,他都需要如此。 可是,近年来困扰他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不止关于“外交”的部分、“战法”在海克鲁混居的大小分歧与矛盾,还因为就算抛开所有“公务”,他的担忧还是在随着时间累加。 当然,他所指的并不是阿达加迦。 正相反,阿达加迦是近段时间内最不需要他担忧的存在。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帮对方避开那些会让他产生自我伤害的过去,他就能自行把一切都调整好,还能自己过剩的精力倾注到他想做的那些事情上。就像他飞快成长的身高一样,“痊愈”得比谁都要快。在这一点上,阿达加迦的言行明显区别于一般的灵族,他并非是依靠“项圈”,而是“擅长处理情绪”,看起来像是在“利用项圈”。具体如何,他还没有向对方确定过。 阿达加迦的情况的确如帝坎贝尔所想,虽然还局限于身体的成长和魔力的缓慢回升,他的灵魂恢复得非常快。如果能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只需要再过两、三年,就恢复到低阶的程度。 与这些好消息相对的是另一个过于糟糕的消息:卡露雅尔的魔减症从今年开始急剧恶化。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从高阶跌至了低阶。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能等阿达加迦恢复的时候,她就会进入寿命的最后一年。 科特拉维如果还在,如果跟人类的友盟没有任何问题,当会有办法。虽然不是治愈,至少能延长寿命。但以目前医生们的能力,肯定是束手无策。这是他们诞生于科技却不注重科技,只注重魔法的结果。命运以讽刺的方式让他们在最终的时刻必须依靠科技。 剩下的唯一一个能拯救卡露雅尔的是“夺取”同族的魔力因子,就像德隆纳那样,但这无论是“公约”,还是道德都不允许。 这件事让帝坎贝尔逐渐不再露出笑容,每天都不得不面花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应该如何应对这个此前从未设想过的、突然恶化的糟糕情况。 以及—— 就算阿达加迦想尽办法,自然规律显然也不容违抗。 他在帮助帝坎贝尔处理情绪的同时,也有属于自己的困扰。 虽然圣书战因为没有圣书没有办法举行,佣兵任务也因为“友盟”而暂停,但与之相应的是海克鲁“七会议会”次数也变都多了起来。尤其是关于城中物资储备和与人族的友盟是否、又应该或者说以怎样的方式续存下去的商讨,成为其中最重要的几项议题。加上阿达加迦已经出面开设“风全战法”课程的举动,以及该课程带给大家的远超乎想象优秀结果,让大家逐渐寄希望于“大城主”和“银炽之风”重新出面——正式出面,而非只是单纯的教授课程。 但他拒绝了。 他的反复拒绝,无异于把帝坎贝尔孤身至于诸多反对的声音里。尽管后者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责怪或勉强过他,但不代表周遭不会把不满加诸在对方身上。这让帝坎贝尔不要说是推进任何计划,就连立场也变得逐渐尴尬起来。 阿达加迦需要时间,帝坎贝尔和卡露雅尔也是同样。 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时间却跟一切事态糟糕的发展捆绑在了一起,让它不再充足。 或许,充足的时间原本对于他们就是一种错觉。 一切都只能等到莉莉娅他们抵达再说,可谁又能确定莉莉娅等不会站在帝坎贝尔的对立面? 现状的确有很多不得不去担忧的部分,并非说阿达加迦就不会担忧,而是无论在隐藏还是忽略情绪方面,他都比帝坎贝尔擅长得多,也更习惯奉行于实用主义。 所以,他觉得既然没办法让小城主高兴,干脆想方设法惹对方生气。 所以,他选择做现阶段自己所能做到,也愿意去做的任何事。 譬如:他选择代替帝坎贝尔陪卡露雅尔去看医生。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显然已经长高了一些,更确切的说法是:衰老了一些,让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至少从外表看,她就像是已经超过了三十岁。 “所以,阿达最近根本没用‘普通的’方法宽慰哥哥,反而经常惹哥哥生气?而哥哥一生气就……也还是拿你毫无办法,最多也就一天不跟你说话——这样?”刚接受完医生们检查的卡露雅尔对阿达加迦表示由衷地叹息,“你们俩的相处方式真是太奇怪了,大概是我这种未成年完全无法理解的成年灵之间的情趣吧。” 阿达加迦:“……” 虽然卡露雅尔的话跟她的哥哥一样耿直,但更为一针见血。 “不过哥哥的确就是那种什么都会想独自承担的性格。”她同时也对自己的哥哥表示束手无策,“不然我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这件事?当然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纤细,也太过敏感了。” 阿达加迦完全同意卡露雅尔的看法,但现状是她之前准备好的计划因为西乌斯发生的事情已经化作乌有,帝坎贝尔注定必须面对这些。 “不过,就现在来说,也算不错的结果。”卡露雅尔随后表示,“因为阿达你是神经比较粗又比较迟钝的类型。你们俩正好可以互补。” “……”阿达加迦完全不觉得这是夸奖,而且还觉得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对。 “所以,”卡露雅尔得出了最恰当的结论,“你要尽可能的活得长一些,这样就能多照顾一下我的笨蛋哥哥了。” 阿达加迦:“……”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顽皮地冲对方眨眨眼,说:“别说这种就像明天就会死去的话。我会哭的。嚎啕大哭那种。” 他半真半假的话,让卡露雅尔愣了愣。 刚才或许在她心底还有一些感伤,现在却只剩下无可奈何了。 “阿达加迦你……”她叹息了一句。 她在这些方面就很像帝坎贝尔,至少她最近也越来越拿阿达加迦没有办法了。 “什么?”阿达加迦问。 但她依旧还击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的确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灵。” “……” 熟悉的“好灵”暴击居然毫无预警地出现了。这真是一个让阿达加迦心口剧痛的反击。 第318章 缺失之风(30)d 暂时别过卡露雅尔后,阿达加迦依旧如常,直到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几不可觉地叹息着。 他其实远比看上去要焦躁得多,毫无疑问是因为他逃避的部分给帝坎贝尔带来的麻烦,以及魔减症。 当然,后者才是他最为厌恶的东西。 那么,回忆起来,他究竟亲历过多少次“只属于灵族的绚烂死亡”? 十、百……不。 答案是:无以计数。 从既定的前路被“三战灵”斩断,未来就分担到了每一位活着的灵族肩上,让他们必须去寻找,而且是必须找到“那条路”。哪怕付出血的代价。 然后,惨痛的代价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症状甚至没有这个名字。只知道无法用水域魔法来治愈,也无法依靠超再生来缓解疼痛的恐怖存在;而后随着魔力的进一步衰减,超再生也开始退化,让他们身上属于“土壤”的那部分的人类基因如同病毒般迅速扩散;结果就是魔力的流逝和身体细胞毫不留情的老化,让衰老和衰弱都沦为其次。 真正恐怖的是那些自然精灵们的离去时所留下的“赠品”——“撕碎灵魂”的痛楚。 疼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疼痛纠缠着患者。 可它却是一种不足以致命的疼痛,从而让“项圈”无法阻断它们。 那时候,当然还没有“献给永眠者的花”,人类也对此完全没有过任何相关的研究样本,科研基础薄弱的灵族更不可能知道如何如何缓解症状。 第349章 这或许就是当初他们作为独立族群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尤其是“最初的一例”,是他根本不敢去回想的情形…… 阿达加迦到这里径自用力摇了摇头,勉强打住了自己的回忆。 当时的一切都是特例,就像是现在“唯一”没有“项圈”的帝坎贝尔一样,任何已有的经验都失去了作用,阿达加迦必须想一个新的办法。或者就像卡露雅尔所说的那样,一种相对“普通的”方式。 但,这无疑对他是最困难的事。 帝坎贝尔当然知道自己会永远会区别于其他的同族,甚至有可能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才能在情绪的展露和控制之间,寻找到恰当的平衡点。 但不是现在。 恰如阿达加迦此前对他所说的那样,许多事情其实都不适合发生在现在,因为现在的他还需要时间。这也是他之所以能理解阿达加迦对更久远的过去避选择而不谈的理由。 可现实却如同避无可避的命运。 历5780年,冬火之月,第85日,灵族收到了人族那方重新递来的橄榄枝,却附带了匪夷所思的条件。 “你们要阿达加迦!?”帝坎贝尔站在海克鲁城主专用通讯联络室中央,难以置信重复了对方的要求,“为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坏事,我把你们视作拥有独立灵魂的、与人类同等的存在,完全尊重你们的权利,不会把他当做试验品。”赫卡中将的全息影像的表情显得慎重,“我的初衷从来不是与灵族为敌,但我不得不考虑我方的利益。相信作为大型灵城主的你完全能理解这一点。以你的立场,你也必须考虑你们的集体利益,不是吗?毕竟再过一、两年,等到你们物资彻底耗尽的时候,你们会完全丧失交涉的立场与时间。” “所以我应该回答:好的,当然,我非常乐于接受这个条件,并感激你们仁慈与慷慨?”帝坎贝尔咄咄逼人地反问。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赫卡略微皱起眉,盯着对方的脸。 她其实更想跟塞尔那样的城主交涉,毕竟像帝坎贝尔这样的性格,在赫卡看来显然是不适合任何外交场合的。年纪也是。因为无论他是否握有主导权,他所优先考虑的东西都不会是政治的第一要素——利益交换。想说服帝坎贝尔让步无疑会非常的困难。 “我是说,这是我方唯一不能让步的条件。”赫卡解释道,“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甚至可以更进一步,不止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友盟。当然这需要你方先同意这个最基本的条件,才能让我们磋商后面的细则。” “条件。细则。”帝坎贝尔冷着脸重复了这两个词。 在赫卡来不及从他脸上分辨出喜怒之前,他又问:“你的保证等同于你们的保证吗?” 他的意思赫卡当然明白,毕竟他们拥有非常麻烦的议会制。 “当然。”她举起了自己那条尚未治愈的手臂,将五根金属骨骼手指展露出来,“七席的议会里,我已经拥有五个席位。我的保证完全值得信任。” “我原本以为你是能正常交涉的人类,”帝坎贝尔回答,“看来我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什么?等……” 帝坎贝尔没等赫卡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赫卡看着暗下去的投影装置,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我已经告诫过你,我同意并没有任何用处,帝坎贝尔根本就不是典型的城主,更不是什么政治家,你根本不可能用利益说服他。”站在投影区域之外的科特拉维优雅地耸了耸肩,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意味,“他是一个特例,就算在灵族中也是特例,根本不是你能用语言动摇得了的存在。难道你还想再攻击一次灵族要塞?就像攻击西乌斯那样。但你知道那肯定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 攻击西乌斯无疑是个错误的判断,而“光能级”却已经是人类现阶段最强的武器了。 “如果你当初没有动塞尔,那我也不用跟这位麻烦的年轻城主交涉了。”那次糟糕的失败战果让赫卡不悦地反击,“你不觉得你也对现状负有一定的责任吗?” 她的话成功让科特拉维稍微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言行,但她同时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说的的确是事实。后者也是同样。所以他们之间的争执,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抱歉。”她先做出了让步。 科特拉维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在意的情绪。 第319章 缺失之风(30)e “我的时间不多了。”赫卡解释道,“不止是寿命的问题,还有议长换届的问题。如果在我的任期内,在我握有决定性权限的现在,我跟你的合作却对现状起不到任何决定性影响,那么一切很有可能退回到之前的局面,甚至在未来的数十年,乃至上百年,都会继续维持这种‘三方’制衡的局面。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说:“我相信科特拉维你,肯定不是单纯为了‘一种理由’,就会选择背叛自己的族群,决定与身为人类的我合作的类型。你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一些区别于表面上的、真正的目的。” “我可以回答‘原话奉还’吗?”科特拉维用玩味的眼神地看着赫卡,后者并没有反驳。 她问:“医生,你不认为与我分享一下你的目的,可以更有效的利用我手中的权利,去为你实现真正目的吗?” 这次换成科特拉维默认了。 足有一分钟的沉默。 “我试图成为一个变革者。”然后他才开口说,“但我显然是失败的。” “什么?”赫卡不明所以。 科特拉维报以优雅地微笑:“我族拥有数倍于人类的力量、速度以及寿命,能使用魔法的力量,还居住在带有自主修复力量的、绝对不可攻克的魔法要塞城里。” 除非有谁从内部让它分崩离析。就像他此前所作的那样。 “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要塞,的确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不可攻克的‘奇迹’。但我们不能误以为永远蜷缩在那个安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们。毕竟我们依旧是一种生物,我们需要食物和水,需要一切能维系我们生存的物质。如果这些都依靠魔力来解决,我们的物资耗损反而会翻倍……你不认为我们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被禁锢在里面了吗?” 赫卡愕然地看着他,后者显然也不期待前者的回答。 “现在再说这些,肯定是一种冠冕堂皇的无聊辩白,但我的确目睹了自己的族群中糟糕的现状,我同时也因此意识到,只要我还置身其中,就没有办法作出任何改变。” 实际上他也的确尝试过改变,从最基础的繁衍着手,但依旧对“纯血”决定的力量、家族的权势、城主的地位等等束手无策。 “于是,我选择跳出了自己族群的框架,来做出改变。” 为此,他不在乎成为一个叛徒,并且愿意永远背负叛徒的名声。 “可事实上,我只完成了一种表面上的转变。还因此永远也无法再度插手我族的内部改变了。” 他在某种层面上已经失败了。 但就像他跟阿达加迦告别时劝对方不应该继续逃避下去那样,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希望我亲爱的学生能意识到这一点。” 赫卡已经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 “但是,你所背负的叛徒名声,将永远也洗刷不掉。”赫卡说出结论。 科特拉维优雅地报以微笑:“那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对方的条件会是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略微垂下视线,想:是因为“独一风系”的那些未知的力量? 可魔法范畴的力量,对于人类来说除了帮助他们战胜鬼族,并没有任何其他用处,就算科特拉维已经沦为叛徒,可他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阿达加迦的事情,这让帝坎贝尔隐约意识到科特拉维心底始终有一条清晰界线:就算背叛族群,也不会违反“公约”。 那么,这个条件显然就不是科特拉维提出的。那会是谁? 无以计数的问题,最后始终会回到开头:为什么是阿达加迦? 一切好像彼此无关,可又彼此关联。 可能就藏在阿达加迦的过去之中,可从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来看,又不像与之有关。但无论是有关与否,帝坎贝尔都不可能去质问对方,也不可能站在后者的对立面。 可不代表他不会被困在这种矛盾之中。 阿达加迦同样站在投影区域之外,异常平静地看着暗下去的通讯装置。 他跟一般的灵族不同,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到人族,因而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误解,并且始终报以一种纯粹的好奇。 无论是对人类的文化,还是他们的社会结构,甚至想过效仿人类社会,从而彻底摆脱带有自损性质的职业佣兵立场,真正意义上的做到各方各面的独立。 第350章 可实践起来不止非常困难,还不符合亚灵们的“好战天性”,一度差点被同族视作叛徒,逼得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改为维系与人族的盟友关系。 他后来又花了不少时间才意识到,问题并不在于社会结构或农贸生产等方面,而是在于更为基础的部分——构成社会的“最小单位”。 人类社会的“最小单位”毫无疑问是“家庭”,父母双方或者称之为提供基因的双方以及他们的孩子。 而灵族的社会表面上由“家族”和“公约”构成,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家族”的概念,更没有“基因父母”的概念,因为在科特拉维的实验成功以前,他们根本没有繁衍能力,只能依靠繁衍实验室。这就决定了灵族的“最小单位”是“指导者和学生”,或者说是:长期并肩战斗的同伴们。 这个核心中的核心让灵族脱离基因和血缘构成的家庭框架,让他们必须从其他方面寻找更为牢固的共生关系。而他们漫长的生命周期里显然非常需要这个,因为这种关系远比“复数订婚”和婚姻本身更加可靠。尤其在“项圈”这个大前提下。 可是,问题也出在那过于漫长的成长与战斗过程中,肯定会滋生出更多的情感,变成不可割舍的执拗,由此彻底变味。就像德隆纳和莉莉娅,也像阿达加迦和科特,甚至像科特拉维和塞尔。毕竟不是谁都能真正理解情感,也像帝坎贝尔这样愿意为它付出所有。 在这一点上,“家族”也是同样的道理。甚至就连帝坎贝尔都始终对诺迪家族留有余地,对海恩也是。而且即便到了现在,就连阿达加迦也不得不承认诺迪家族曾经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归属感,是把他“留在”这个族群里其中一部分原因。帝坎贝尔不则更能否认自己如今的成就与诺迪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他已经是另外一个科特拉维了。 第320章 缺失之风(30)f 所以这种“无法割舍”就像是人类无法舍弃自己的父母、亲眷和孩子,只是灵族“家庭”的内部的成员彼此未必都有血缘关系,也未必经常相互往来,甚至未必认识彼此。但他们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危害自己的家族、同伴、学生和指导者,否则就是在违背“公约”。哪怕就连背叛了一切的德隆纳,都能被莉莉娅的名字轻易拉回到现实之中。 但,无论是家族,还是指导者,都无一例外会止于死亡,而且是过于“混乱”的死亡。 因为两百到四百岁之间的寿命差距,让他们很容易遗忘了时间流逝的残酷性; 因为魔减症难以捉摸的特性,让他们必须面对这种不知道成因,也不知道结果的死亡; 因为他们的“项圈”让他们只信仰力量和战斗; 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怎样的命运…… 就像海蒂,就像科特,就像梵释,甚至就像他片刻都不愿也不敢回忆的“那些”死亡。 这是阿达加迦最为担忧的事。 因为它将引发许多糟糕的变化。 帝坎贝尔静默地站在暗下来的通讯室中央,眼睛埋在逆光的阴影里,很难分辨出他的喜怒。 阿达加迦却能从他抿紧的嘴唇和轻颤的双肩,察觉到那些糟糕的情绪。 “你没必要这么生气。”他说。 “为什么不?”帝坎贝尔反问。 “因为我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一个。”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但我完全没有。” 帝坎贝尔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向对方,颇为不满地盯着他。 他试图从对方眼底找到一点情绪,可惜的确没有,这让他更加无法反驳。 “你为什么不生气?”他问。 “答案显而易见。”阿达加迦边说边走向对方,拉住了他的手,“因为你并没有答应,不是吗?” “我永远也不可能答应。”帝坎贝尔用不满的声音回答。 “这是一个让我感到非常高兴的答案。”阿达加迦说。 他没有用“安心”,而是“高兴”这个词,轻易就抚平了帝坎贝尔心底的不满。至少抚平了其中一部分。 “走吧,”阿达加迦说,“我们得准时去给大家上课。” 帝坎贝尔点了点头,任由对方把自己拽出了房间…… 想做的事情永远比能做到的多,好事也永远比坏事少,他们唯一能做到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 就像他们穿过白塔走廊的时候,总能看见跟西乌斯中央城堡类似的颜色,可它并不是西乌斯; 就像所有向前的道路,都只能选择不断向前那样,否则它就会变成另一条道路; 就像一切珍贵的部分都必须从开始就小心维系,而已经被毁掉的部分则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历5780年,冬火之月,第55日,傍晚,莉莉娅一行的先遣小队抵达海克鲁,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莉莉娅的队伍在距离海克鲁大约三天路程的地方,遭遇巴尔德君主的袭击。 次日清晨,帝坎贝尔尚且来不及集结出支援队伍,就接到了科特拉维发来的通讯联络。 “我救了他们。”科特拉维以一贯优雅的模样,出现的联络投影中,对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表示,“我当然不是来要求你们感谢我的,也不打算把他们留下来做任何奇怪的交换条件。我甚至会亲自护送他们抵达海克鲁城,但我希望能跟你们当面谈一谈,并且保证我能完好无损的离开海克鲁。”虽然作为风阶的他并不惧怕任何同族的攻击,可不代表他想跟同族自相残杀。 帝坎贝尔来不及拒绝,就听到对方说开出了他完全无法拒绝的附加条件。 “为了展现我的善意和诚恳,我绝对不会带任何同伴前往。只有我自己和我研制出的——h型短期阻遏剂。”科特拉维说,“当然,这只是它的学名,它还有一个更利于记忆的通称:人类因子阻遏剂,作用是……” “延缓魔减症发作的速度。”阿达加迦已经猜出了后面的话。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帝坎贝尔的唾骂来不及说完,就被阿达加迦用力握住了手腕。他侧头看了对方一样,反握住对方的手的同时,也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其实他明白,无论他用什么词汇来唾骂对方,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可就算他再愚蠢不过,也同样能明白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因为就算对方的确做到了所宣称的那些事,但绝对不会单纯为了展现善意而来。谈谈?只是借口罢了。 “我亲爱的学生,你的脑袋就跟你的外表一样,忽然变得显眼而出众了。”科特拉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帝坎贝尔冰冷的神色,把注意力定在了阿达加迦身上,“能让传说中的‘银炽之风’成为我的学生,应该是我所能获得的最高成就了吧?” “感谢科特拉维老师的夸奖,”阿达加迦毫不意外地回答,“但老师要用什么来保证阻遏剂的效果?” “它的试做款已经在德隆纳身上试用过,”科特拉维回答,“相信你们已经在西乌斯亲眼见到过了。” 他们的确已经亲眼见到过了。至少帝坎贝尔之前见到的德隆纳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死的老者,后来对方再出现时却已经恢复到了中年的外表,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有数十年的时间。 “有中或长期的吗?”阿达加迦半开玩笑地说,“短期显然无法展现科特拉维老师的优秀医生天赋。” “你居然还拥有恰当的幽默感了。”科特拉维露出了优雅而满意的微笑。 “老师的回答是?”阿达加迦问。 “我需要时间。”科特拉维说,“我只能保证以后肯定会有,但不是现在。” 但不是现在。帝坎贝尔咀嚼着这个让他感觉到尤为无力的词,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阿达加迦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帝坎贝尔握着自己的手的手背上,以一种带着安抚性质的力道来回摩挲,让后者再度只能选择沉默。 “它明显能为你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也给我一个完成自己承诺的机会。不是吗?”科特拉维问。 “当然。”阿达加迦回答,“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优渥的提议,我完全可以接受。” “你依旧没有感到惊讶,而且你居然能直接决定这件事?”科特拉维不禁好奇道,“你确定不需要问过你身旁的帝坎贝尔城主的意思?” “既然老师愿意做出承诺,我也愿意选择相信老师所说的话。”阿达加迦没有给帝坎贝尔开口的机会,“我会殷切期待着科特拉维老师能尽快抵达海克鲁。”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科特拉维回答。 “当然。”阿达加迦回答。 第321章 缺失之风(31)a 晨曦破晓之时,双子塔之间的空中回廊和初生的阳光一起,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芒。 它们就像细针一样,不断刺痛着置身其中的阿达加迦的眼睛。 可他完全不想闭上双眼,反而享受着那些与黑暗截然不同的光线。 第351章 他在科特死后的第一年,始终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墙角、窗缘和柜子等,都是他的朋友。所有狭窄、黑暗、可以躲藏的地方,都让他觉得安全。因为即便不吃不喝,他依旧能感觉到充斥口鼻的血腥味。同时,他也无法入睡。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都能看见那惨烈的一幕在眼前回放。 直到他记忆里那名强大的灵族女性出现。 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以他自暴自弃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活到成年期。 她的确非常强大。 不止是战斗实力方面,灵魂也拥有无可比拟的坚强。 她当时不止用强硬的方式帮阿达加迦走出了阴霾——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还照顾着她的家族以及许许多多的同族,是真正担得起“伟大”二字的存在。 如果说是科特教会他什么是“指导者”,那么就是她却教会他“家族”的意义。否则他就永远只会在噩梦里循环里,后来也就不会创立诺迪家族。 “阿达加迦,你怎么了?” …… 昨天,等到通讯室重新暗下去的刹那,帝坎贝尔的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阿达加迦,简直凶恶得就像要用眼神杀了他。 “我可以解……释。”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攥住他手的方式,将他拉进了怀里。 那是一个过于用力的拥抱,就像是要折断彼此的骨头。施予拥抱的帝坎贝尔却在不断颤抖,微凉的液体也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地滴落在阿达加迦的颈边,顺着皮肤滑进了衣服里。 “你又擅自做决定了。”他用哽咽的声音说。 “这不是擅自。是最好,也最现实的选择。”阿达加迦说。 “你——!”帝坎贝尔的声音哽住了。 阿达加迦抚了抚他的背,带着笑意表示:“如果由你来做决定,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会责怪自己,或者被卡露雅尔谴责。” 无论留下他自私或无私的看法,都只会将矛头指向他,不会让帝坎贝尔被诟病。 “但由我来,无论我怎么选,都会非常合理。你只需要生我的气就好。” 至少在这一点上,阿达加迦考虑得远比帝坎贝尔要周全得多,让后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不具任何气势的威胁。 “下次你要再敢替我做这种决定,我就……” “你依旧会拿我毫无办法。”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 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直接松开了怀抱,揪住阿达加迦的衣领,凶恶地眼神看起来就像真的要揍他了。 “别着急,先听我说完。”阿达加迦急忙打断。 帝坎贝尔用鼻子发出介于肯定与否定之间的单音。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面谈谈而已,不会左右我的任何决定。”阿达加迦在对方真的揍自己以前,抬手帮对方擦干了脸上的痕迹,并且表示:“亲爱的小城主,你要对我有信心一点。就像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会伤害到我的选择那样。好吗?”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 他就着这个动作瞪了阿达加迦大约半分钟,才松开了手,生气的走开了。 临走前他表示:“你给我记着这件事,我早晚要跟你好好算账!” 阿达加迦当然不会记着,还会想个“新花招”,让对方忘掉这件事。 关于魔减症的任何一点可能性,他们显然都想把它抓牢。就算不是为了卡露雅尔,也是为了整个族群。而这种“二选一”,对帝坎贝尔来说却有些残酷了,还不如让阿达加迦自己来选。 当然,他原本是想解释这些的,可是那时候的风精灵们正在他脑袋里发出过于快乐的声音,让他无暇解释。 像是: 小城主哭起来真的很可爱! 但是主人又把小城主弄哭了! 阿达加迦回忆了一下,申明道:这才是第二次,请别用“又”! 提问:那主人为什么要用“才”? 回答:…… 来自风精灵的结论:主人真是邪恶。 阿达加迦无法反驳。 来自风精灵的感慨:但我们非常喜欢有点邪恶的主人。 阿达加迦:……我觉得自己的缔约精灵们已经彻底坏掉了! 风精灵们完全没有得到教训,还发出了过于快乐的欢呼声,而作为它们主人的阿达加迦唯一能做的只有叹息。 ——坏掉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词。至少在阿达加迦看来不是。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词就是同族们私下对最初的、第一例魔减症患者的“定论”。而患病的那名同胞,恰巧就是教会阿达加迦“家族”有多么重要的那名伟大的女性。 在那最早的灵族完全陌生的病症领域,足以让大家变得手足无措的领域,这种源于对灵魂磨损的、如同缺陷般的死亡结局,不知道何时才能终止,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 阿达加迦见证了坚强的她被疼痛逐渐折磨到疯狂的过程,可他却束手无策。跟科特那样有仇可以复的死亡不同,至今不敢回想任何细节。 他试过像人类求助,至少在“大城主”时期的开头部分试过。 “兵器怎么可能会生病,怎么可能关乎生命?难道不是只有损毁和正常两个状态吗?” “你们不是什么都能依靠‘伟大的魔法’来治愈的吗?” “你们需要尊重?一种有缺陷的生物兵器,居然要求我们尊重你们,还妄想着拥有独立意识?简直太可笑了!” ……诸如此类的嘲讽,在阿达加迦刚接触人类的时候,听过成千上百次。 直接接触人类跟隔着通讯器屏幕,通过电影、科学和物资交换来了解人类,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能把自己对人族及文化的一切认同都彻底粉碎。 第322章 缺失之风(31)b 他因此明白了无论他们是否起源于人类的科学,都无法融入人类的社会,也无法从人类那里获得相应的尊重,更不用说是彼此理解。 除非灵族能变得足够强大,否则永远都会只会“被利用”这一种价值。 而既然没有办法依靠人类解决魔减症的问题,那这个问题就永远都不会有解决的办法——在当时。 所以他必须抛掉光冕堂皇的“希望”,继续痛恨着它的同时却对它束手无策。 但他越是痛恨什么,就无法消灭它。 而他越是爱戴什么,他们就越是稍纵即逝。 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以后也未必能摆脱它。 如同某种诅咒。 这就是他立刻就接受了科特拉维提出的条件的真正理由。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不是自己,他都不能放过这个破除诅咒的机会。就算不是为了卡露雅尔和族群,也必须为了他的过去。 但—— …… 帝坎贝尔看着那些沿着阿达加迦轮廓流淌而过的耀目光斑,藉由对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暖短暂的把自己固定在没有阴霾的世界中,但他心底的负面情绪已经如同水滴落进容器那样,缓慢地积累到了随时会溢出的状态。 在卡露雅尔已经被困于魔减症的前提下,阿达加迦肯定是唯一能阻止他的存在。虽然他相信对方肯定可以做到,就像帮他驾驭天赋魔法那样。 可在对方没有彻底走出过去以前,他并不允许自己如此。 而在对方如此决定的前提下,他对一切都是束手无策的。 无论是被对方视若无睹的不满,还是对方擅自做出的选择。 可他无疑也是满足的。 他在这方面的确非常的矛盾:一边不想给阿达加迦带去麻烦,甚至是包括情绪上的麻烦;一边希望对方依靠自己,包括情绪上也允许自己去介入。这也使得他在面对阿达加迦的时候,并不能像面对卡露雅尔那样直白。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不让自己糟糕的现状被对方察觉。 “阿达加迦,你怎么了?” 帝坎贝尔的声音把阿达加迦从不经意渗出的回忆中拽回现实,后者反射性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发现它们并没有丝毫的颤抖,难免对自己所表露出的平静感到了困惑。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对身侧的帝坎贝尔露出了半个笑容。并不炽烈,却足够温柔,让后者不禁用力握紧了前者的手。 阿达加迦感觉到那种过重的力道,却没有抽回手,只是安静地看着帝坎贝尔。后者随即意识到了,可打算松开的时候,又被前者反手握住了。 “阿达加迦?”他没想到对方说到途中竟然能走神。 “没事。”阿达加迦立刻回过神来。 “我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事。”面对帝坎贝尔的担忧,他只能如此回答,“但我没事。” “那就好。”帝坎贝尔点了点头。 其实这真的好吗?就连帝坎贝尔自己都无法判断了。 第352章 其实帝坎贝尔最近已经不大容易生气了,也不会表现得很在意阿达加迦的过去了。就算他实际上在意,可他能掩饰到这个地步,也足以证明他正在朝糟糕的方向发展——掩藏掉真正的自己。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阿达加迦完全能分辨得出这些细微的差别,却不能逼迫帝坎贝尔与自己分享。因为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对方,并没有资格去问对方。而且如果他真的想从过去里走出来,就不能继续放任深埋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些“疮口”了。 科特拉维及莉莉娅一行即将抵达海克鲁的前一晚,阿达加迦站在那扇与帝坎贝尔所在的房间彼此相连门扉前。 他反复的抬起手来,试图推开那扇门,或者敲响它。但明显两样都无法做到。 可他又无法就此走开,或者说是换一扇更“寻常”的门扉,譬如走廊里那扇,就像他每天早晨去等帝坎贝尔的时候那样。因为这一扇拥有更特殊的意义,他必须选择它,才能破除某种“界限”,如同解开一道禁锢自己已久的枷锁。 但放弃和逃避明显更为容易,双重矛盾之下,让他只能僵在那里。 就在他即将作为“门前雕像”的第二个小时到来前,那扇彼此相连的门扉被从另一侧被打开了。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后者也是同样。 他们彼此的第一个反应都是怔住不动,也可能只是彼此都不敢相信这个看似微不足道却拥有特殊寓意的巧合。 第二个反应却截然相反:帝坎贝尔主动朝阿达加迦伸出了手,看起来像是一个未成形的拥抱,也可能是想拉住后者的手。无论是什么,它都没来得及成形,就被阿达加迦反射性的向后躲开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帝坎贝尔的手却因此僵在半空中,回过神后他就抿住了自己的嘴唇,并在自己露出受伤的表情前摆出冰冷的面孔,想要用重新关上门的方式来掩饰掉一切。 但阿达加迦已经比他更先一步回过神。 他直接张开双臂跳了起来,接着又像石头一样大力砸到帝坎贝尔身上。 他的举动太过突然,完全出乎帝坎贝尔意料。毕竟他刚才还被对方不自觉的拒绝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要保持平衡,直接被对方整个推倒在了地上。 阿达加迦并非没经大脑的跳过去,他甚至在帝坎贝尔的后脑在撞到地面前,用手体贴的护住了。 帝坎贝尔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阿达加迦已经整个朝压了过去,甚至还用双臂抱住了他的脑袋。 很用力。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相比暧昧的拥抱,更像是在赋予某种无声的、能赋予力量的勉励。 熟悉的属于对方的味道,让帝坎贝尔组织不出任何像样的词句,也无法推开对方,只能惊慌失措地重复着“你”这个词。 直到他的不解、惊慌以及刚才因为阿达加迦无意识的闪躲而受伤的表情全都消失无踪,彻底的被平复下来的时候,后者才松开了手,半撑着地面,略微拉开彼此的距离。 第323章 缺失之风(31)c 阿达加迦先对帝坎贝尔露出了半个微笑,在后者判断不清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或者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说。 他再度俯下身,这次他赠予对方的不是拥抱,而是一个吻,却没有吻嘴唇,而是落在了对方的柔软唇角。 当然,在帝坎贝尔看来,对方的嘴唇才更柔软,可他现在没空跟对方争执这些,因为他听见对方问。 “继续?” “什么?” 帝坎贝尔慢了半秒反应过来,立刻用一只手挡开了阿达加迦的脸,同时揪住对方的衣领。 他迅速翻身坐起来,跟对方拉开半臂的距离,双颊通红地瞪着后者骂道: “你想都别想!” “可我已经长高了!”阿达加迦用玩味的语调申辩。 “你显然还没我高……不!”帝坎贝尔差点被他绕进去,反应过来后更加愤怒,“而且这根本就不是身高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阿达加迦反问。 “是‘你想做个亵渎公约的混蛋,还要逼我也做一个混蛋’的问题。”帝坎贝尔严肃地说。 “……” 阿达加迦觉得对方似乎有什么认知上的误会,而他恰巧还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个误会。 帝坎贝尔则维持着严肃的脸孔,瞪着对方,强调:“回答?” 阿达加迦这次无法敷衍地说“知道了”,因为对方的表情和“公约”以及那个无法解释的误会,都让他短暂地愣住了。 接着,他不自觉爆出了大笑。 就像在西乌斯随处可见的任何战士在酒馆里举杯的时候,忽然因为一个无聊的笑话而不顾礼仪的夸张大笑那样。 他的笑声把帝坎贝尔吓了一跳,直接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差点以为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发作”。 可它并不是。 阿达加迦边笑边用一只手无意识的覆在那柄细精灵剑的剑柄上,摩挲着那个螺旋形的风徽记。 帝坎贝尔的视线在阿达加迦的脸与手指尖来回了一遍,不太确定地看着对方,喊了他的名字。 “阿达加迦?” “亵渎……吗?”阿达加迦终于停止了夸张的大笑,重复了帝坎贝尔刚提到的这个词。而他在说出这个词的瞬间,好像已经不再赋有方才的情绪,反而不自觉流露了一些怅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喝醉酒了一样。帝坎贝尔迟了半秒才想起来伸手去扶他,但对方比他想象的要清醒,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几乎是在帝坎贝尔短暂的犹疑的半秒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床边,自然而然的向后一靠,直接仰躺在帝坎贝尔的床上。 接着,他又再度重复了那个词。 “亵渎。” “是的?”帝坎贝尔并不认为自己用错了词,可是面对这样的阿达加迦,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错了没有。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 没错,就是亵渎。阿达加迦想。这是一个他很少会用到的词,因为他曾经在海克鲁呆了过久的时间,拥有过于委婉的嘲讽方式。而它却是属于帝坎贝尔的词,因为他就是这样直白的风格。 他也不希望对方这一部分好的方面因为自己或者其他任何原因被改变。 “你……为什么笑?”帝坎贝尔跟着从地上爬起来,颇为不解地看着对方,问,“又……为什么重复这个词?它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问到这里不自觉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越发地忐忑了:“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当做我没有问过。” “不。”阿达加迦说,“我只是发现,我不久之前好像用到过这个我很少会用到的词。” 是他在唾骂海恩的时候也用到过的词。 他说:你这是在亵渎科特。他是绝对不能亵渎的存在。 帝坎贝尔立刻就联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是……他吗?”他问。 “谁?”阿达加迦心不在焉地反问。 帝坎贝尔抿了一下嘴唇,像是藉此给自己积攒了足够的勇气,才说出了那个名字。 “科特。” 阿达加迦立刻弹坐起来,接着如同被奇怪的魔法定格在那里。 他虽然没有做出回答,但他的动作已经让答案清晰的呈现在帝坎贝尔面前。 散碎的线很早以前就已经悄然彼此相连,最根源的真相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过于敏感的他心底立即滋生出一种介于恐惧与不甘的情绪,但他无比的恐惧,继而只能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 阿达加迦则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径自沉默着,也可能是在回忆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帝坎贝尔才缓慢地试着发出声音。 “介意跟我聊聊那柄剑真正的主人吗?” 帝坎贝尔把视线落在阿达加迦腰间的佩剑上。 “我是说——科特。” 虽然阿达加迦从来没有亲口提过这些,但帝坎贝尔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揭穿。因为光是说出这个问题,就已经用光了他积攒已久的勇气。 阿达加迦沉默地侧过身,半坐起来看向了帝坎贝尔。 “是的。”他说。 帝坎贝尔立刻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不,”阿达加迦察觉到自己话里有歧义,急忙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他的两句话间几乎让帝坎贝尔感受到了从地面到云端的差别,简直觉得快要晕倒了。而阿达加迦自己却用过于平静地说完又再度躺了下去,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真的?”过久的沉默让帝坎贝尔只能发出不确定的声音。 阿达加迦依旧沉默着。 “你其实不用勉强自己。”帝坎贝尔因此再度退怯了,“我只是……我完全可以撤回刚才说的……?” 第353章 “天黑了,已经是小孩子应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阿达加迦终于发出了声音,可他的话却跟前一句没有任何关系,视线也定在天花板圆顶的花纹上。 他可能是在看记忆深处的什么,帝坎贝尔无法确定。而他的表现又过于平静了,让帝坎贝尔只能困惑地看着他。 第324章 缺失之风(31)d “亲爱的小城主,”阿达加迦只好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挪向床的一侧,空出另一侧。 他向上次那样用一只手托着自己脑袋,另一只手则拍了拍空出的位置,表示:“过来这边。” 帝坎贝尔:“……” “过来,这里,躺下。” “……” “你不是想听故事吗?” “什么?” 帝坎贝尔觉得话题切换太快了。 “睡前故事。”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想听,就快点过来这里躺好。因为我要讲的是你最爱听的、关于曾经持有十四本圣书的‘某位’独一风系的故事。”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语气略微有所起伏。 他立刻停了下来。 等他重新开口的时候,又掩饰掉了所有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被记载过的、真正真实的,也是一个过于久远的故事。” 他用少年的外表和一种近似于哄小孩子的口吻来说这番话,为他平静的语调凭添了一份挥之不去的诡异违和感,同时也赋予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魔性。 等帝坎贝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床边,可他即便意识到这一点,也完全无法阻止自己。 “科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边问边在阿达加迦旁边的位置侧躺下来。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帝坎贝尔只好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确定他并没有“发作”的迹象,才继续问:“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听你用过‘亵渎’这个词,好像是专门为了维护科特才会用到?” 阿达加迦没有看他。 “是啊。”他说。 是的。他想。 “亵渎。”他说。 随着他这种近似于自我说服的话语,他终于看向了帝坎贝尔。 一种特殊而专注的方式,在对方窘迫之前就悄然避开来,改为平躺的姿势。 他枕着自己的双臂,注视着正对着床天花板,抬起手来描绘那个圆形的花纹。 “这间房间跟隔壁那间不同,这里的床并没有幔帘。”阿达加迦说,“为得就是让进入这里的同胞们都能更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圆形花纹。” “什么!?”过于特殊的开头,让帝坎贝尔失声惊呼。 阿达加迦对他的惊呼置若罔闻,继续道:“但它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圆形,或者说,它曾经被毁掉了一快,保留到现在的这些,只是它原本的一部分。” 帝坎贝尔立刻仿照阿达加迦姿势平躺下来,把困惑的视线移到天花板上的圆形花纹上,仔细地盯着看。 那个花纹其实是一个正圆形的漩涡,由一根逐圈缩小的圆环线条层叠地嵌套在一起,直至中心的位置,消失于一个点。 而在它的最外侧,却是…… “那里。” 帝坎贝尔视线移到外侧某个位置的时候,阿达加迦也恰巧抬起了手,指向最外侧的那处略有些不自然倾斜的角落。 “那里,对,没错,就是你正在看的地方——那里本来还有一段向下旋转延伸的部分,只是在两百多年前,我力量失控的那个时候,被我亲手给……毁了。” 阿达加迦艰难地说出话尾的词汇,声音因此变得颤抖起来。 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来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道:“我这样说的话,相信以小城主优秀的智慧应该已经能明白了吧?” 说着好像还怕帝坎贝尔一时想不明白,把随时带在身边的细精灵剑递到了后者面前,示意他把天花板上的花纹跟剑柄上的徽记对比。 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做,帝坎贝尔也已经认出来了,毕竟他曾经盯着那枚徽记看过成千上万遍,对那个形状从来就不陌生。 只是这次轮到他费尽气力才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词。 “那里原本是一枚独一风系的……徽记?” “是的。”阿达加迦机不可见点了点头,同时重新把那柄细剑放在自己与帝坎贝尔之间的位置,继续道:“所以……” “这里曾经就是专属于科特的房间。”帝坎贝尔再度接上了对方未尽的话。 正是因为阿达加迦此前无数次通过两个房间彼此相连的门扉,从隔壁来到这里,才让现在的他对那扇门,乃至于这个房间,都充满着不容亵渎的敬意,以至于它们变成了他不敢随意越过的界限。 “那么,”帝坎贝尔又问,“科特曾经也是海克鲁的城主吗?” 阿达加迦应了一声,先肯定了对方前一段话。 接着他却摇了摇头:“不。他并不是。” 说到这里,他重新转向侧面,看向帝坎贝尔。 纺织品随之发出被摩挲的沙沙声,帝坎贝尔也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就在他转过去看向对方的同时,后者伸出了手,抚了抚他的脸侧,并缠住他颊边的一缕灰金色的发丝,轻轻地摩挲着。 帝坎贝尔脸颊和耳尖因此微微发红,并抬手按住了对方放肆的手指。接着他意识到对方的手正轻不觉的战栗着,恐怕身体也是,便干脆的握紧了它。 “如果你不想……” 帝坎贝尔的话语被阿达加迦摇头的动作打断。 “这其实不止是一位‘独一风系’的故事。”他说。 帝坎贝尔认真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而是……两位。”阿达加迦说。 “好的。”不管是一位还是两位,帝坎贝尔都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可在他以为这个话题终于能够顺畅的进行下去的时候,阿达加迦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他已经告诉帝坎贝尔准备说出一切,他刚才的表现也的确是准备好了,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记忆好像跟他过于年轻的身体全然无关,保存在他过于老朽的灵魂里,让很多东西都变得琐碎而零散,就连相对完整的形状都拼凑不出来。 他不确定就这样散碎的说出来,帝坎贝尔是否能听懂,又是否能理解,而他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就是…… “没关系。你只需要说你还记得的部分。”帝坎贝尔好像看透了阿达加迦的犹疑,“相信我,我肯定能理解,我也不会因为任何不完整的阐述就误解‘他’。” 第325章 缺失之风(31)e 阿达加迦开始只是微愕地看着对方,随着后者话语变得越来越惊讶,最后直接也彻底地愣在了那里。 帝坎贝尔却还在继续说:“我相信需要被你用亵渎这个词来维护的存在,肯定是同样不允许任何误解被加诸在他身上的,绝对特殊的存在。” 只是究竟有多么特殊,他完全无法想象。 阿达加迦露出半个微笑,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的指背轻刮了一下帝坎贝尔的脸颊,在后者来得及握住前就收了回去,道:“那么,就让我来想一想,怎么把这个故事说得有趣一点?” “当然。”帝坎贝尔没有朝对方伸出手。不止是对于“发作”的担忧让他不得不如此,还因为他在这方面总是慎重而克制的。 “你愿意想多久都可以。”他说。 这一次,阿达加迦没有思考太久。 “先从他的名字开始吧。”他说。 他笃定的语气说出带有询问意味的词句,却没打算等待谁的同意。 “科特——至少我是如此称呼他的。”他说。 “他是我真正的导师。” “科特?而不是科特拉维?”其实帝坎贝尔其实早就猜到了,但他就是想听对方亲口说一次。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确切的说,科特也并不是他的名字,只是我们都习惯称他做科特。” “我”和“我们”,“他”和“他们”,帝坎贝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两组词,但他根本来不及问除了科特之外还有谁,就听到阿达加迦说出了一个名字。 “科特加迦。”他说,“我的导师真正的名字是:科特加迦。” 科特加迦。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在心底默念了这两个名字,任由它们的后半在自己脑海里重合,他自己则像是被洪流卷到水下,根本无法呼吸。接着他又非常愧疚地转开头,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因为一个名字而嫉妒了。 阿达加迦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帝坎贝尔心下涌出的所有与之类似的情绪,只剩下惊愕。 “科特是西乌斯的第一位城主。”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不止如此,他还拟定了家族制,并建立了第一个灵族家族——科特家族;” 第354章 一旦经过了最艰难的开头部分,阿达加迦的陈述就变得顺畅了起来。 “科特作为科特家族的唯一一位大族长,也是全族的首位大族长,同时也是第一位战法双修,并且还是第一位,也是当时唯一的‘独一风系’;”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已经从帝坎贝尔脸上移开视线,再度盯着圆顶上那枚硕大的却早已经被他毁掉得不再完整的风徽记。 “无论是科特给予我的教导,还是我对他的感激,都无法用词汇来表达。 “但他却只要求我答应他一件事——做‘圣书’的捍卫者。确切的说,是那十八条‘公约’条款的守护者。确保没有谁能违反它而不遭受惩罚。” 确保。帝坎贝尔再度抓住一个需要咀嚼的词汇。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终于短暂地停了下来。 他长而缓的呼出一口气,以此来平复自己快要显露出来的情绪。 帝坎贝尔确定对方暂时不会再开口说话,这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一手教导出‘银炽之风’,又是一位伟大的独一风系战法双修,还是西乌斯的第一位城主和家族制的创始者……集这么多伟大的成就于一身的存在,不可能没被记录在族群的历史中。但是,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用并不算友善的语气回答:“的确不可能有谁听过。” “你又误解我的意思了,”帝坎贝尔叹了口气,并斟酌了自己的用词,重新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如此伟大的存在,却没有被记录在族群历史中?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历史记载本身就有缺失?” “缺失?不。不是的。”阿达加迦以过于平静的方式缓慢地摇了摇头,“历史从未有过缺失,关于他的记载也从未缺失过。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真的有?”帝坎贝尔不确定地反问。 “真的。”阿达加迦更加笃定点了点头。 “科特——科特加迦一直都有被记载。” 他再度暂停在这里,不过这次没有停顿太久。 “以大家、以每一位灵族都熟悉的形式。”他说。 帝坎贝尔更加疑惑地看着对方,问:“每一位灵族都熟悉的形式?” “只说他的名字和成就,当然不会有谁记得他。”阿达加迦露出半个微笑,“因为他们故意从历史中隐瞒掉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如果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就谁都不会对他们感到陌生。” “他和他们?隐瞒?”帝坎贝尔这次没有在心底咀嚼,而是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刚才就反复提到他和他们、你和你们,是不是你原本其实不止有一位导师?但你为什么只提到科特……?” “我原本的导师的确不只有科特一位,实际上却只有科特在教导我,所以我并不承认其他的导师,他们也不承认我,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阿达加迦看着已经察觉到关键所在的帝坎贝尔,只能鼓足勇气,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他们。复数。” 他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间或不断的停顿,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们的名字是:科特加迦,塔利莱威,以及一个无论是你或是谁都会非常熟悉的名字。” “谁?”帝坎贝尔问。 “诺拉艾菲。” 随着阿达加迦说出第三个名字,帝坎贝尔直接弹坐了起来。 他立刻明白了“绝对不能亵渎”的意思,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只有瞪大双眼,愕然地看着对方。而在他脑海中,有无以计数的烟花接连不断的轰然炸开,如同圣书战开幕时那样,呆愣地听着阿达加迦接下来所阐述出来的每一个词。 “我的导师——科特加迦,是未被‘圣书’记载名字的其中一位‘三战灵’。” 第326章 永焚仇火(1)上 “科特加迦!” 晴朗美丽的清晨,海克鲁城中央城堡的白塔顶层传出了某位女灵的怒吼。 “阿克凯德!” 接着是一位男灵的怒吼。 被他们先后点名的指导者和学生,前者49岁,后者5岁。除了都是“独一风系”,根本没有第二个共通点。 这是阿克凯德第五次往诺拉艾菲的剑柄和门把手上涂黏胶的时候,他终于终于成功的让后者的手分别被黏在门和剑上。 介于之前几次没能成功同时黏住她的双手,她好歹能把自己解救出来。 至于这一次,显然是不行了。 诺拉艾菲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科特!”她朝闻讯赶来的科特加迦怒吼,“求你领走那个小魔鬼!求你了!别再让他出现在我半径百米以内!” “好了好了。诺拉你先冷静一下,你气得脸都扭曲了。”科特加迦娴熟地安慰着对方。 “……”诺拉艾菲显然没被安慰到,甚至想给对方一拳。可惜她的手没空。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地踹了科特加迦的小腿一脚。 “我待会儿就去教训艾克!”科特加迦急忙改变了说辞,“我保证一定会给他最严苛的惩罚!” 诺拉艾菲这才让步:“你先帮我把手救出来。” 另一边,稍早的时候,阿克凯特第十次把塔利莱威骗往双子塔底准备好的“触发式沼泽陷阱”区域中,并且躲在角落里见证了后者深陷其中的整个过程。当然,前者随后因为前者狼狈的模样发出了无法自治的大笑,显然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他溜走的速度非常之快,完全没给对方抓住自己的机会。 等一贯注重外表的塔利莱威好不容易从沼泽里爬出来,当然顾不上教训阿克凯德,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忍受身上糊满恶臭的淤泥味儿,只能奔回自己的房间更换衣服。结果却发现他备用的所有法师袍,竟然无一不漏的被剪成了流苏状。 这个时候的科特加迦正在忙于拯救诺拉艾菲的双手,就算塔利莱威爆发出怒吼,也没空去解救他。 塔利莱威最终只好裹着一件勉强幸存下来的短斗篷,半裸着穿过塔顶的空中回廊,以衣不蔽体的“泥人”模样,冲到科特加迦和诺拉艾菲的面前,用力揪住了科特加迦的衣领怒吼: “求你了科特,”性情直率的他当然不止吼,还痛哭流涕,“只要你愿意把那个小谎话精带走,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别凑那么近,你身上的泥会蹭到我衣服上的。”科特加迦同样娴熟的宽慰着塔利莱威,当然也没忘记表达自己对淤泥的厌恶。 “塔利,你也遭遇了那个小魔鬼的恶作剧?”诺拉艾菲先惊讶于塔利莱威满脸淤泥的模样,接着视线不自觉往下。尽管糊满了泥,依旧没办法掩盖塔利莱威双腿漂亮的曲线,这让诺拉艾菲的双颊不自觉发红的同时,也忍不住知故问地表示:“跟塔利相比,我好像没那么惨了。” “诺拉艾菲!”塔利莱威用含泪的双眼地瞪向她,但后者显然已经没有在看他,毕竟他下半身什么都没穿。 诺拉艾菲在这些方面拥有着一颗标准的少女心,是很容易害羞的。 “诺拉,这种时候你就别幸灾乐祸了好吗?”科特加迦无奈地摇了摇头,“塔利你也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哭成这样吗?好了好了,我立刻就让他们给你找几套能穿的长袍,我也保证会替你狠狠教训艾克的。” “科特,呜呜,”塔利莱威立刻感动得流下了更多的眼泪,甚至冲淡了脸上的淤泥——两条,“你好温柔,比诺拉温柔多了。你真是一个特别好的灵。” 心口被扎了一刀的科特加迦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忽然不想帮你了。” “为什么?别这样啊科特!”塔利莱威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把揪科特加迦衣领的动作改为抱住他的腰。 “塔利,放手!”科特加迦嫌恶地表示,“都说了别粘过来了!” “科特,”塔利莱威继续充耳不闻:“只要你愿意想个办法彻底制止那个小谎话精的恶作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啊——好痛!诺拉你为什么踹我?” 诺拉艾菲放下脚,非常不满地宣布:“对!没错,科特就是非常好的灵,也非常的温柔。相比之下我就是个又野蛮又让你讨厌的家伙了,不是吗?”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塔利莱威无辜地眨了眨眼,略微松开自己抱住科特加迦的双臂,一脸困惑地看向她,“我只是说科特比你稍微温柔一些而已。” 诺拉艾菲的脸色因此彻底沉了下来,在她准备再踢对方一脚的时候,迟钝的塔利莱威才后知后觉地解释:“诺拉,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别摆出一脸受伤的样子。” “那你什么意思?”诺拉艾菲问。 “我的意思是,”塔利莱威表示:“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拥抱,以后对待我的态度再稍微温和一点,我就愿意原谅你。怎么样……?” 他过于糟糕的解释方式让误会进一步加深,简直还不如不解释。 第355章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需要被你原谅?!”诺拉艾菲因此更加愤怒地表示,“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塔利莱威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更生气了,十分委屈地说:“我的话都还没说完,你怎么能打断我……?” “反正全是废话!”诺拉艾菲再度打断他,“谁想听你说这些废话!反正我不想。科特你想吗?” 科特加迦觉得现在真的不是插话的好时机,果断选择保持沉默。 这下换塔利莱威真的生气了:“诺拉,我觉得你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我不可理喻?!”诺拉艾菲更大声回击,“你才不可理喻!你别忘了你刚半裸着在中央城堡里狂奔过!” 塔利莱威:“……” 诺拉艾菲:“你就是个暴露狂,变态,大变态……” 第327章 永焚仇火(1)下 “停——!”愈演愈烈之前,科特加迦不得不得大喝制止他们。 他一边拦住诺拉艾菲,一边用力拍了一下塔利莱威不知道是因为痛哭流涕还是被诺拉艾菲的话气得不断颤抖的背,顺便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他和诺拉艾菲之间,头疼地说:“你们两个,又不是没到成年期的小孩,我能不能请你们别莫名其妙就吵起来?” 他的视线来回在两个幼稚的笨蛋之间,最后还是先定在了塔利莱威身上。 “塔利,快向诺拉道歉。”他说。 “可我……” 塔利莱威的辩白被科特加迦毫不留情地打断。 “有点风度好吗?”他说,“你不好好向她道歉,我保证你从此以后刨遍整座海克鲁城,都找不到一件合身的长袍!” “……” 这对尤为注重外表的塔利莱威来说,简直是最为可怕的威胁。没有之一。 “抱歉,诺拉,”塔利莱威随即庄重地看向诺拉——尽管满脸污泥的他显然不够庄重,“我并没有恶意。你知道的。我只是在生阿克凯德那个小混蛋的气,才会迁怒到你。真的很抱歉。” 在得到诺拉艾菲勉强接受道歉的单音声后,科特加迦是松了一口气,但塔利莱威却不太满意。 他用饱含委屈的眼神瞪向科特加迦,逼得后者无可奈何地看向诺拉艾菲,道:“诺拉,塔利都道歉了,你也应该有所表示。” “但是……” 诺拉艾菲的辩白被打断。 “诺拉,”科特加迦说,“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灵了。塔利都那么大方了,你难道要表现得比他还幼稚?” 诺拉艾菲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评价为幼稚,当然立刻严肃的看着塔利莱威,表示:“我接受你的道歉,也为自己刚才的幸灾乐祸言行表示抱歉。” “很好!”科特加迦满意地宣布,“现在,你们,握手言和。” 这显然是一个过于糟糕的决定。 不只因为塔利莱威忘记了他正在“半裸奔”的实事,还因为他们三个都忘记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黏胶!” 等诺拉艾菲用惨叫发出警告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那个小魔鬼用的黏胶是专门针对皮肤和东西的!” “……” 这三位被后世全体亚灵敬称为“三战灵”的灵族缔造者,就在这样一个过分晴朗美丽的清晨,被愉快而牢固地粘在了一起,还附赠拥有美容效果的淤泥浴。 而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却在走廊里笑得满地打滚。 “阿克凯德!” 察觉到这一点的“三战灵”当然只能齐声怒吼。 “你这个混进族群里的小魔鬼!” 这就是阿克凯德在他五岁生日当天所缔造的伟大壮举。 “那是5150年的秋风之月。” 六百多年后的现在,阿达加迦的视线依旧定在圆顶上,美好的回忆让他不自觉展露出怀念的神情。 “那天是我五岁的生日。” 帝坎贝尔愕然地聆听着他难以想象的一切,不止首度对真正的阿达加迦有所了解,还从后者的言辞间窥见了真正的“三战灵”。 不是那些虚幻的传奇,而是有血肉和个性的他们。 “艾克!” “阿克凯德!” “你给我站住!” “——别跑!” 等到科特加迦好不容易把他们三个分开,所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抓那个可恶的“小魔鬼”,把他按在桌子面前,在他面前放下几本精灵语诗集,逼他抄写。 “五本?!这最少也得抄到傍晚了!”对于这种过于恐怖的惩罚,阿克凯德只能抱着导师的腰,说:“科特,我……” “手拿开,握着笔,给我好好写。”科特加迦打断道。 阿克凯德:“……” “科特,你听我……”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半仰起头,用浅绿色地眼睛盯着对方,把自己擅长的撒娇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你不先抄完这些诗集,我是绝对不会听你的辩解的。”科特加迦躲开了那双太过具有说服力的美丽眼睛,再度打断道,“一个字也不听!就算你装可怜也没用。” 阿克凯德:“……” 他悄悄把视线挪向了房间门所在的方向。 门是敞开的。很好。他要找个机会逃跑。 不。他紧接着就看见门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左边站着塔利莱威——当然是已经洗过澡并穿上衣服的他,右边则是正在跟其他亚灵说话的诺拉艾菲。 “也别想着开溜。”科特加迦察觉到他视线,非常无情地宣布,“塔利和诺拉说,只要你没写完规定的惩罚,他们就会守在门口,不会给你任何逃跑的机会。” 当然他们之所以留在门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想靠近这个“小魔鬼”,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作剧在等着他们。 “好了。写吧。”科特加迦看着扁着嘴、露出过于绝望表情的五岁小孩,忍着笑说,“只要你抄完这些,诺拉和塔利就愿意原谅你,这样我也会原谅你。那你就能从恐怖的惩罚中解脱出去了。” “可这些都是古精灵语,没必要现在就学吧?”阿克凯德不满。 “反正以后学习魔法解构的时候肯定会用到,你早晚都得开始学。早一点也没什么坏处。”科特加迦表示。 “我觉得坏处非常大。”阿克凯德颇为不满地说,“尽可能的晚一些,当然能让我多享受一下美好的童年。” 科特加迦:“……” “因为古语比通用语要难得多,尤其写法,简直难到发指。科特,你不能这样虐待我,我才五岁,我……” “快写!”科特加迦打断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知道了。”阿克凯德无奈地回答。 只有五岁的他,当然没有办法反抗一个真正生气的成年灵。更何况是三个。但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却是:一定要找个机会开溜! 帝坎贝尔想起之前对阿达加迦施加过的类似“惩罚”,不自觉耳尖发红,同时也不禁好奇道:“你后来找到机会开溜了?” “当然。他们可是很忙的,不可能随时都看着我。”阿达加迦颇为骄傲的说,“否则以我恶作剧的频率,早就被他们施加的惩罚淹没了。” 帝坎贝尔顿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对有这样一位过于特别的学生的“三战灵”表示深切的同情了。 “这就是我的幼年时期。”阿达加迦露出了怀念的表情,“一个厌恶学习,或者说是既胆大包天又极其顽劣的笨蛋,而且还是一个尤为喜欢恶作剧的小混蛋。” 这大概是他给自己最中肯的评价了。 “不,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不中肯的评价。”帝坎贝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觉得当时的你肯定非常可爱。可爱到让他们都不自觉纵容你。” 阿达加迦短暂地愣了愣,接着头疼地看向帝坎贝尔:“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非常不中肯的评价。” “当然,现在也是。”帝坎贝尔随后表示,“我认真的。” 阿达加迦再度一愣,回过神后就冲对方顽皮地眨了眨眼:“相比我,这个词更适合用在你身上。我也是认真的。” 帝坎贝尔立刻反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准说我可爱!” 看到小城主因为害羞扭开脸后,阿达加迦当然满意地笑了。 “好的。”他愉快地回答,“那么,让我继续讲述这个睡前故事吧?” 第328章 永焚仇火(2)上.修 在“灵族”或“亚灵族”这个名称都尚未决定的独立初期,不止“圣书”没有“诞生”,就连可以依靠魔力自我修复的六座要塞城都没有。“三战灵”所拥有的,只是从古精灵族那里继承的梵释和六座荒废已久的精灵城堡,以及许多年纪尚幼的小亚灵们。 这种需要从头构建一切,却又并非在空白的画布上恣意挥洒的矛盾情况,让他们即便竭尽所能想要照顾到各方各面,依旧会留下已知或未知的缺憾,这才导致了数百年后的首座偏离、圣阶堕落、家族制扭曲以及争抢圣书……无一不是违背“公约”初衷的糟糕结果。 第356章 但时间退回到六百年前的时候,在一切开始的时候,无一不是崭新与未知的,他们所需要考虑的只有未来。 科特加迦因而非常忙碌。 并不是说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就不忙碌,而是科特加迦的每一天都比另外两位要琐碎得多,因为他不止要协调与人族“外交”、调解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的争执、照顾年纪尚幼的小亚灵们彼此的争执,还有充满了各种各样麻烦的其他事。其中最麻烦的当然就是,管教阿克凯德这个“混进族群的小魔鬼”了。 因此,他比另外两位“三战灵”都要忙碌数倍,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头发很少会花时间去打理,维持在:放任其疯长、直到及肩的长度、再果断剪掉的循环中。 或者说是割,因为他习惯用那柄细精灵剑“割”头发。 按道理这种不太注重仪容的“三战灵”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肯定会被某些注重这些的家伙鄙夷。譬如:塔利莱威。但包括“过分注重仪容的塔利莱威”在内,都非常欣赏科特加迦所有拥有的随性态度,认为这不止不会有损他的魅力,反而会突显与生俱来的莫名优雅的举止,他当然也就没有再为“自身形象”做任何挣扎。 科特加迦始终给周遭留下了一种非常随性的外在印象,但他同时也非常能坚持原则。 需要他认真的时候,他比谁都认真。反之也一样。 像这种开朗又温柔的类型,就是典型的大家只要跟他相处过,就很容易会对他产生好感,也会想与之亲近的类型。 “艾克,明明诺拉和塔利也是你的指导者,你为什么总喜欢粘着我?” 介于某个“小魔鬼”的恶作剧随着成长迅速升级,科特加迦当然就被另外两位不堪被折磨的家伙“强制”委以了“全权负责带小孩”的重任。 奇怪的是,当只有他与阿克凯德相处的时候,无论是逼他学习还是其他,这个顽皮的小家伙的抵触得不算很激烈,后来还逐渐减少了恶作剧的次数,以至于最常用的战术还是:逃跑。让科特加迦更预料不到的是,不过几个月后,阿克凯德对自己的恶作剧次数竟然骤降到了:无。 另外一点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只要用对方能接受的方式跟他讲道理,这个过分顽皮小家伙居然完全能听得进去。 当然,他需要比平常付出更多倍的耐心和重复很多遍就是了。毕竟跟这个小家伙沟通,完全就像是在教导一条小狗。 “因为你被恶作剧了也不会真的生气,最多骂我两句就算了。”阿克凯德不满地表示,“这样就失去了恶作剧之后看你们气急败坏的乐趣了。” 科特加迦:“……” “原来你恶作剧的理由就是想看我们气急败坏的表情吗?”他问。 “难道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阿克凯德反问。 科特加迦沉默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乐趣”,甚至觉得已经跟自己学生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代沟。 这个时候的阿达加迦正骑在科特的肩膀上晃着腿,当然看不到后者困惑的表情。 他边摆弄着导师浅色的头发,边自顾自地说:“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科特加迦问。 “因为我讨厌塔利和诺拉。” 阿克凯德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过于认真的宣言。 “但我非常喜欢科特。” “……” 直白的话语让科特加迦一怔,接着就不自觉微笑起来。 “所以,我不喜欢他们老欺负你。”阿克凯德接着宣布,“我要尽可能的保护你。” “他们有欺负过我吗?”科特加迦略显吃惊。 “当然有!”阿克凯德认真地说,“你难道都没发现?” “没有。”科特加迦还真没发现过。 “他们老是把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全都推给你,还把他们不想应付的家伙也丢给你,甚至是他们不想照顾的小孩子也会扔给你——就像我这样的、他们觉得头疼不已的小混蛋,更是一定会强塞给你,让你全权负责照顾。而你又完全不知道拒绝他们。” 科特加迦:“……” “他们把麻烦丢给你的之后,就经常一起讨论那些我听不懂的复杂的事,一起研学魔法,甚至会挑你最忙碌的时段一起散步、吃饭……”阿克凯德继续表达着不满,“反正他们很多时候都不会带你一起玩。但如果出现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他们就肯定就会找你去处理。” 虽然这个五岁的小孩在某种意义上对科特加迦的“日常”理解有一些微妙的偏差,但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当然只能无可辩驳地沉默了。 科特加迦完全没想到这个在学习方面像条小狗的孩子,会对情感的细微差距如此敏锐。 等他回过神后,只能把阿克凯德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来,托着他的腿,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谢谢艾克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尽管阿克凯德在不久之后就明白这种“保护”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也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科特加迦揉着阿克凯德的发顶说。 “我也非常喜欢艾克。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样子。” 他说:“像火焰一样。” “火焰?”阿克凯德不满地说,“我可是风系,难道不应该是飓风吗?” “好吧。” 科特加迦边把手里的孩子高举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声音却是显而易见地调侃。 “那就是燃烧的飓风吧!” 阿克凯德面对导师哄小孩的动作,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开心得尖叫,而是:“……” 等他停下了这种无意义旋转,他就听到阿克凯德以非常不符合自身年龄的方式长叹了一口气。 “科特,看来你又没有注意到。”他说。 “注意什么?”科特问。 “科特对我的形容真是非——常的敷衍!” “哈哈哈……” …… 第329章 永焚仇火(2)下.修 在阿克凯德六岁生日的那一天,科特加迦对他宣布了一个消息。 “艾克,你已经彻底把诺拉和塔利都惹急了,明白吗?” 当然是在科特加迦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把恶作剧过后还成功逃离了处罚的阿克凯德抓回去后。 “他们两个非——常的生气,明白吗?”他以非常头疼的语气表示。 阿克凯德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边饱含怨气的跟精灵语相关的抄写惩罚奋战,边问:“所以?” 科特加迦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自己的学生,直到后者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成功的让他打好腹稿的谴责与教训都消失无踪。 “所以呢?”阿克凯德问。 那双过于无辜的绿眼睛,让科特加迦连火都发不出来了。 “你真是个笨蛋!”他骂了一声,无奈的选择用揉乱阿克凯德银发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阿克凯德对导师的这种行为异常的不满,边颇为费劲儿的把自己的脑袋从对方的手里拯救出来,边充满怨念地瞪着后者说:“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别揉我的头发!” 面对这种小狗一样的表情,科特加迦当然忍不住多揉了一遍。简直觉得就像揉一只小狗的脑袋那样快乐。 在阿克凯德继续抗议之前,科特加迦用手掌扣住前者的头顶,凑过去与其对视,道:“他们表示以后都不做你的指导者了!” 阿克凯德困惑地眨眨眼,然后表示:“那不是很好吗?” 科特加迦:“……” 他说:“但他们的原话是:‘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教那个小魔鬼任何东西了,更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学生’。” 阿克凯德:“那真是太棒了!” 科特加迦:“……” 他吼:“你到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了吗?” 阿克凯德表示:“这对我来说是真是一个非常棒的消息!” 科特加迦:“……”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在被自己的学生气死前对着他控诉:“你会学不到空间魔法,还有那些适用度很广的精妙剑术……” “明白,但我不在乎。”阿克凯德无甚所谓地表示,“我本来就没什么战士天赋,空间系的天赋也是一样。但我拥有风系天赋,恰好科特就是独一风系;我只喜欢科特,科特也喜欢我,所以我只做你的学生又有什么不好?” 科特加迦:“……” “难道科特其实并不喜欢我,而是非——常的讨厌我?”阿克凯德委屈地问。 “不,不是,当然不讨厌。当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科特加迦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们还让我负责把你教导好……”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问题不在于他,而在于对方。 如果是其他的小孩,他当然一定能办到。 但阿克凯德?光是看住他,不让他到处闯祸已经需要花费300%的精力。 第357章 “那我努力少顽皮一点,”阿克凯德仿佛看透了科特加迦,立刻保证,“也保证会听科特的话。”虽然他后来也没有听对方的话,但对方显然已经没办法计较这些了。 “艾克能这么保证我当然非常开心,但他们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这就是科特加迦过于认真的地方。 “我们可是当初答应过父亲,要一起照顾你、教导你的。”他说。 父亲——是“三战灵”对那名缔造出“亚灵”的人族科学家——“奇迹的萨谢尔”的称呼。 他们每次对阿克凯德提起“父亲”的时候,语气总是显得非常尊敬,偶尔还会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一看就能明白他们的确尊敬那名人类,把他视作真正的父亲。。但对方显然有一些奇怪的“个性”,,让他们除了抱怨只能包容。 单纯的尊敬和爱戴显然都无法成为“家人”,只有这种复杂的、带着无可奈何的包容情绪,才让他们组成了真正的“家庭”。 可惜,阿克凯德却对“奇迹的萨谢尔”并不了解,他所知道的部分局限于从“三战灵”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因为人类有限的寿命,让“奇迹的萨谢尔”在阿克凯德不到两岁的那年,就已经步入了寿命的尽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灵族当初的“独立”就是“奇迹的萨谢尔”的决定。 在阿克凯德剩下的幼时记忆里,科特加迦无论去哪都会带着他。 有时候是单手抱着,大多时候是背或让他骑在肩膀上。因而阿克凯德最常看到的其实不是导师的脸,而是他的后颈和头发。 美丽的天鹅般的颈项,加上一小截下颚的线条,调和着特殊的发色以及温柔优雅等等的细枝末节,在经过日积月累的过程,在阿克凯德的记忆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让他在后来始终有意或无意的想要效仿对方。 但无论是长相、发色还是言行举止,他都效仿不出科特加迦特有的随性和优雅,也磨灭不掉与生俱来的顽劣与自傲,加上一个深植在他心底始终不得而报的仇恨,对同族和家族的不信任与不被信任……一切的一切,最终让他成为一个与科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我尤为记得一些琐碎的画面和对话。”阿达加迦说。 科特加迦在工作之前,或离开要塞到荒原之前,都会花时间绑好头发。 非常利落的马尾绑法。不但绑得很高,还很牢。以露出颈项的方式,防止头发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免得阻碍战斗或工作。 “科特,你为什么不干脆的剪短?”阿克凯德这样问过对方。 “我剪短过一次,”科特加迦在回答的开头故意隐去了一个名字,“但……看见,说:不喜欢。宣称短发与我的举止完全不相配,让我必须维持现在的长度,否则就要痛揍我一顿。” “必须?痛揍?”阿克凯德难以置信地追问,“你居然会听这种威胁?到底是谁说的?” 科特加迦避过了这个问题。 后来,阿克凯德又问过他好几次,都没能得到回答。 直到他自己思考出答案—— …… “亲善、温柔、认真到在我看来过于赋有责任感,因而总是负责处理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不想管的那堆麻烦事——这就是我记忆里的科特加迦。” 阿达加迦阐述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帝坎贝尔有些走神。 “你怎么了?”他问。 帝坎贝尔看向他,但并没有多久,又转开了脸。 “没什么。”他违心地说。 他的确有不满。但这种不满又因为数百年时间的阻隔和他所听到的一切而显得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是不合时宜,甚至会被一些近似于向往的情感所取代。无论是对几百年前没有用虚伪皮囊将自己深藏起来的阿达加迦,还是对…… “只是憧憬和向往而已。”阿达加迦当然不会相信帝坎贝尔的话,反而揭穿了他。 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阿达加迦伸出手,带着宽慰性质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帝坎贝尔的脸颊,接着微微下移,停留在对方颈侧,轻声说:“你或许没有注意到,你的颈项也非常美。” 他们离的这么近,帝坎贝尔当然听清了,可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又听到对方用过于严肃的方式说:“你没有‘项圈’,不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可怕。小时候的我和其他的同族的一生,都无法违抗它,也无法分辨情感的区别。” 帝坎贝尔过薄的脸皮当然已经开始背叛他,他的大脑也是。 “真的。”阿达加迦深了笑容,“在这些方面,你有一些像科特。尤其是认真的部分。不。其实也不能说是象。” 虽然被称作“像三战灵”可以说是某种最高的成就了,但唯独在阿达加迦这里、由他亲口说出来,尤其那是对方所憧憬的导师,帝坎贝尔并不能高兴起来。 阿达加迦当然明白这一点。 “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相似。”他说,“而是指你们对我来说都是无可代替的存在。” 第330章 永焚仇火(3)a 纵观灵族的六百年历史,跟任何高智慧生物在进化过程中逐步演化出的文明社会进程都不同。 既是异军突起,又被局限在框架之内。 他们无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退路,必须在另外两种已有的文明中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路,否则就会沦为人族手中的生物武器。 安全肯定是首要问题——他们联手消灭了大部分最有可能对灵族造成威胁的“魔抗型”魔鬼; 然后是补足短板——他们探索了所有可行的方法,包括重新与人类缔结友盟。可惜,当时的他们只被对方当做“一些不听话的武器”,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尊重,结果当然不会好。加上灵族好战的天性,科特加迦负责的外交部分简直是举步维艰都不足以形容; 接着他们意识到——无论是经贸还是社会结构,任何方法都必须寻找到最适合族群天性的方式,而最与之接近的不是人类也不是魔鬼,而是古精灵族; 最后,他们反复尝试,并同样反复失败过,依旧没有放弃尝试。幸好时间是唯一没有背弃他们的东西,他们也拥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确定了一些“有效”和“正确”的部分。 为了将“这些”有益于部分延续下去,他们开始拟定作为全族的“法律”。 再经过漫长的数十年后,“法律”累积到了涵盖各方各面的“十八条规则”——可那也被局限于关键的部分,并非是全部。就像是人族的宪法。这也是后来很多争端都必须依靠城主来裁定的主要原因。 最初的“圣书”就此诞生。 但它没有附加任何魔力,根本没有被争抢的价值,只是十八张记录了“规条”的魔法纸张,自然也不被叫做:圣书,而称作:公约。 这也是阿克凯德一开始没有考虑过“持有圣书”的理由。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那就只是“公约”,并非“圣书”。而他在被其所累导致魔力流逝后,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去关心、去旁观,甚至参加圣书战理由,自然就显而易见了。 后来“公约”之所以变成大家都争相持有的“圣书”,当然是因为梵释出事了。 …… “快带他走!” 属于塔利莱威的声音变得撕心裂肺。 那是阿克凯德记忆里,始终非常注意仪容的塔利莱威唯一一次用那样不容置喙的命令式语态大叫。 科特加迦把挣扎的阿克凯德扛上肩头,用“独一风系”特有的速度,尽可能快和远的逃离空间乱流与肆虐的大火; 诺拉艾菲不断挥出长剑,想方设法的阻止魔鬼和人类的攻击,尽可能给余下的孩子们开辟一条生路; 塔利莱威环视着周遭的火与空间乱流,选择了留下。 “诺拉,请你保护好大家。” 他用传送阵把还诺拉艾菲和零星的一息尚存的孩子们送走的时候如此说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无论是科特加迦还是诺拉艾菲,都无法判断塔利莱威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保护阿克凯德,保护同族,还是梵释才留下,只知道他选择留下,并竭尽所能去阻止一切。 但,结果只有一个。 “三战灵”之一塔利莱威,就那样死在了梵释里。 他牺牲了自己,从那场后来燃烧了整整三年的大火里,保住了唯一一棵“风炎圣树”——“狂诗”。 “什么?”帝坎贝尔近乎失声。 西乌斯城的大火让阿达加迦拼尽全力才勉强争取到一些让大家逃入地下城的时间,帝坎贝尔完全无法想象塔利莱威是如何在空间乱流和燃烧了三年的大火里保护住“一棵树”。 就算那是一棵有魔抗的圣树,但它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不可能抵御“自然法则”里克制着它的火焰。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塔利莱威用自己的魔力保护了“狂诗”。 第358章 “他是如何做到的?”帝坎贝尔不自觉问。 阿达加迦花了些时间平复情绪。 “空间魔法。”他说。 当然,塔利莱威所做的不止是空间魔法而已。 “他用了好几种风阶才能用的复合型特殊空间魔法,把空间乱流转化凝固在了空间罅隙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它们对周遭的破坏——否则我们现在连梵释的残骸都看不见了。” 更不会有什么“永行小队”。 “他还把两种自然现象‘固定’在了‘风炎圣树’周围——我们在‘风炎圣树’周围看见的那些龙卷风群和圆形拱顶一样的火焰墙壁,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是保护它的屏障。” 这些无一不是帝坎贝尔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是,”帝坎贝尔满脸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能‘固定’住自然现象的空间魔法?”否则欧兰因完全可以在风沙中构建传送阵,也就不会需要莉莉娅为他开辟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就连在西乌斯的时候也是一样。 “塔利莱威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空间系。”阿达加迦摇了摇头,说,“他是一位‘泛空间系’。” “什么是泛空间系?”帝坎贝尔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阿达加迦说,“塔利莱威根本不需要等到自身的基础魔力进阶到圣阶,也不用从光或暗系转到光暗双修,甚至不用从零开始学习空间魔法。而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一名光暗双修。他的天赋魔法就是空间魔法。” 这就是科特加迦教训他“你会学不到空间魔法”的原因。 “他对空间魔法的掌控,是现在的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但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应该就能明白‘泛空间系’的能力有多么强大。” 阿达加迦说出让帝坎贝尔过于愕然的事情。 “我们的六座能依靠魔力进行自我修复‘三重复合型’空间魔法,都是塔利莱威独自构建的。” “全部!?”帝坎贝尔难以置信,“都是塔利莱威独自?没有另外科特和诺拉帮忙?” “是的。”阿达加迦说,“科特说过,塔利莱威构建西乌斯城的空间魔法也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像萨林和库克那种小型城,他甚至只用了不到半年。尽管他借用了一些科特和诺拉的魔力,但构建本身的确都是他独自完成的。” 这就是他喜欢坐在要塞城墙顶,盯着那些拥有熟悉的魔力波动的要塞罅隙的理由。 他说到再度这里停了下来,帝坎贝尔则呆愣地看着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塔利莱威,”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他是怎样的?我指性格和其他方面。” 第331章 永焚仇火(3)b 阿达加迦恍惚了一下才缓慢地回过神来。他稍事思索了片刻,才道:“由我来说,可能会有些偏见……我其实一直对他都有偏见,大概会破坏他伟大的形象,我觉得……” “什么偏见?”帝坎贝尔忍不住打断问。 阿达加迦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注意到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把塔利莱威弄到沼泽里去洗泥浆浴?” 帝坎贝尔点点头。 “而且,”阿达加迦又说,“我刚才也反复提到‘他非常注重仪容’。” 帝坎贝尔发出介于困惑的声音,而他看着阿达加迦的蓝眼睛里却写满了好奇。一种让后者完全无法拒绝为他解惑的眼神。 “当然,那是以前的我,”阿达加迦认输似的说,“不对,可能现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在我看来,塔利莱威就一直是‘那样’一个讨厌的家伙。但这是我自己的看法,我不希望他被……” “没关系。”帝坎贝尔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不自觉微笑起来,“我也不会误解他的。” “好吧。”阿达加迦再度长叹一声,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我想,塔利莱威是……漂亮的。” “漂亮?”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重复,“脸?” “对,漂亮,非常的漂亮。”阿达加迦追加了一个修饰词,“就是那种连语言都难以形容他漂亮的类型……吧?而且不止是脸,是他整个存在本身就是漂亮这个词。” “你确定是漂亮?”帝坎贝尔困惑了,“不是俊美?” “不是。漂亮已经是最接近于他的词汇了。”阿达加迦说,“他的头发是淡金色,眼睛是深绿色——如果只是这样,会觉得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他存在本身很难形容,尤其是第一看见他的感觉。最接近的大概是‘就像是看见被晨曦笼罩的森林一样漂亮’。无论是谁,无论第几次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吃惊。 “而且,根据科特所说,他可能比风阶还强。因为科特亲口承认他并不是塔利莱威的对手。诺拉艾菲在很久以后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所以我认为塔利莱威可能是‘三战灵’中最强的那一个……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能改变很多糟糕的事。”包括科特和诺拉的死。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但惊讶不足以改变盘踞在他心底的困惑,他无奈地表示:“这恐怕是我听过最不具体的形容了。” “那么,就让我换一个相对具体,但是更偏颇的方式?”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点点头。 “塔利莱威是个典型的纯法师。法师之中的法师。比现今任何一位法师都要法师的法师。”阿达加迦说,“他就是那种会把自己打扮得过于精致的典型。哪怕一根头发,都要梳得规整服帖,衣服也是一样……你见过一个在战斗的时候会因为头发乱了要去梳理一下,因为长袍乱了要优先抚平褶皱的法师吗?他就是这种讨厌的类型。” 帝坎贝尔:“……” “我非常反感他这种过分注重仪容的言行,所以我从小就把他称作:臭美的混蛋。”阿达加迦表示,“而我针对他的所有恶作剧,都是故意盯着他最在意的外表和衣服下手的。” 帝坎贝尔只能:“……” “总之,”阿达加迦表示,“我觉得塔利莱威最喜欢的肯定是他自己,最爱的则是穿着华丽精致法师长袍的自己,或者是正在使用华丽到闪闪发光的魔法自己……所以,我才不想说自己对他的看法。” “好吧。”帝坎贝尔发出无奈地叹息。 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有点破坏“三战灵”之一的伟大形象,还让他对这位“牺牲自己去保护梵释的伟大存在”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理解,但介于这个词是“漂亮”,实际上也没有彻底破坏他的形象,只是附带了哭笑不得的效果。 “那么,”他们俩默契的沉默了片刻,由帝坎贝尔出声问,“诺拉艾菲又是怎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对于阿达加迦来说显然比刚才那个容易回答得多。 “就像圣书里所记载的那样,一个典型的、纯粹的战士。”他说。 “力量系还是速度系?”帝坎贝尔问。 “都不是。”阿达加迦摇头,“她的战斗姿态就像是舞蹈一样美丽,看起来完全没有着力的剑锋,会突然加速并爆发出撕裂般的力道。完全无法预料。” 所以她的攻击根本不是切割式的伤害,而是爆破式的。这也是科特加迦教训阿达加迦“无法学到那些适用度很广的精妙剑术”的理由。 “大多数时候,她都会奔走在西乌斯和海克鲁之外的四座城之间,尤其在城主首座尚且空缺,或者科特和塔利非常忙碌的时候,她就会兼任城主事务。” 所以,第一位真正统领六座城的“大城主”,其实就是诺拉艾菲。 “她拥有能同时把许多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的能力,只是偶尔因为心情的原因,才会把她讨厌的一些‘麻烦’推给科特。” 实际上她远比只在乎自己的塔利莱威要负责得多,也承担了初建期里一半以上的事。无论是战斗,还是内务方面。 “科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把自己和塔利的名字略去,只在‘圣书’里记录诺拉艾菲的事。” 帝坎贝尔对诺拉艾菲的成就并不陌生,但:“那她是什么性格的?” “性格啊,”阿达加迦想了想,“高尚,坚定,坚强,强大得不可思议,偶尔还会展露出与之相应的温柔。她在大部分时候可以说是完美的。” “我完全想象不出。”太多形容美好品质的词汇让帝坎贝尔陷入了困惑,“至少相较于塔利莱威,我觉得有些无法了解具体的她是什么模样?” “这样……那我只能换一个说法了。” 阿达加迦换上了比较无奈的语气。 “诺拉艾菲拥有艾琳娜那样中立主义的客观智慧,缇斯的坚韧和执着,莉莉娅的高尚与公允,小诺拉那样的暗系似的的果决,还有卡露雅尔的温柔……简直就像集合了所有美德,还拥有顶尖战斗能力和美丽外表都完美类型。” 帝坎贝尔花了点时间把已知几位女性印象拼凑在一起,终于能想象当初的诺拉艾菲、也是唯一被圣书记录了名字的“三战灵”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第359章 “但,我……”阿达加迦后面的话犹疑了,并选择了停下来。 “但你并不喜欢她。”帝坎贝尔接上了阿达加迦不愿意说出口的话。 “亲爱的小城主,”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请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到更重要的地方,好吗?” “我正在用。”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第332章 永焚仇火(3)c “你不喜欢诺拉艾菲,就像你不喜欢塔利莱威那样。但跟他们俩的实力和能力无关,你就是不喜欢他们。我的理解没错吧?”帝坎贝尔问。 “对……”阿达加迦哑然了数秒,才露出半个无奈的笑容,承认:“我的确不喜欢她,就像我讨厌塔利莱威那样。但跟我完全弄不懂在想什么的塔利莱威不同,我敬畏诺拉,也非常的……感激她。” “敬畏又感激?”帝坎贝尔好奇,“为什么?” “因为诺拉艾菲的耐心非常有限。简直过于有限了。”阿达加迦叹着气回答,“而且,她还讨厌孩子。尽管她没有当着我的面直白的表示讨厌我,但那时候的我非常的敏感,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她并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的。不止是我对她恶作剧所导致的厌恶,而是她本身就是无法喜欢孩子。像是一种天性。” “天性?”帝坎贝尔问。 “是的。”阿达加迦说,“我想那就是她的天性,是‘项圈’所带来的直接作用。后来,等我更懂事一点的时候,科特向我解释过成因。” 因为女性的大脑天生更趋向于感性思维的层面,所以“项圈”在诺拉艾菲或者任何女性的身上都会作用得更为明显。 “也就会让她朝向更加极端的反方向发展,让她无法妥善的面对会激发母性本能的任何存在。例如:孩子、感情,或者说是爱情。一切会让她显得软弱无能的部分,都是她的大脑最恐惧的东西,她会极力避开它们,避免它们成为她的弱点。”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还有一个共通点,”阿达加迦继续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也不适合照顾小孩。不是‘臭美’或者‘项圈’的原因,而是他们的内心还处于一种非常幼稚的状态。就像现在很多高阶和圣阶,他们只专注于战斗力,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其他方面成长过。” 帝坎贝尔完全无法否认后一点。至于前一点,因为他已经从“某个五岁小孩达成的恶作剧巅峰成就事件”里两位“三战灵”的反应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科特则是区别于他们俩个的类型。对孩子足够温柔,耐心,也时刻保持着理智与成熟。所以他不止要照顾小孩,还要照顾那两个笨蛋。”阿达加迦说,“尽管那时候我还小,但我已经明白如果被那两个家伙照顾,我肯定会变得很糟糕,至少比现在要糟糕。只有科特才是适合照顾我、教导我的存在。”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看向帝坎贝尔,问: “那么,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虽然从开始他就对科特加迦做出了一些描述,但显然故意停留在了较为表层的位置。 “那么,”帝坎贝尔问,“科特具体又是怎样的存在?” …… “那么,艾克为什么喜欢我?” 梵释森林出事的前夕,科特加迦这样问过阿克凯德。 “诺拉不好吗?”他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不好。”阿克凯德无情地回答,“一点也不喜欢。” 科特加迦哽了一下,头疼地问:“……为什么?”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阿克凯德回答,“并不需要理由。” 科特加迦:“……” 他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又问:“那么,我就好到值得你不需要理由就喜欢吗?” “当然。”阿克凯德坚定地表示,“科特的性格可比诺拉好太多了。” 科特加迦仿佛已经能想象出答案了,他头疼地问,“是——‘比较好欺负’层面意义上的好?” “不。你并不好欺负。”阿克凯德认真地表示,“你其实是最难欺负的那种类型,所以我很早就放弃对你恶作剧了。” 科特加迦:“……” 他又问:“那么塔利莱威?” 阿克凯德:“那个臭美的家伙怎么了?” 科特加迦问:“你不喜欢他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因为……漂亮?” “因为他漂亮我就要喜欢他吗?”阿克凯德难以置信,“我没有那么肤浅!” 科特加迦:“……” 他真的非常想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什么有这么多很有道理的歪理? “你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理由?”他忍不住问,“都是从哪学来的?” “当然是风精灵们告诉我的。”阿克凯德回答。 科特加迦:“……” “怎么?”阿克凯德问,“它们说的不对?” “不,”科特加迦倍感无力,“并没有不对。” 在科特加迦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却听见阿克凯德问了一个让他僵住的问题。 “一般不是会把自己喜欢的家伙经常挂在嘴边吗?科特为什么经常提起你的情敌?我从来没有见过谁会对自己的情敌这么执着的,简直让我忍不住怀疑你喜欢的根本不是诺拉,而是那个臭美的塔利莱威了。但让你别剪头发的不是诺拉吗?塔利莱威那种臭美的家伙才不会在意自己以外的任何谁的外表。” 科特加迦:“……” 他刚听了个开头就心口剧痛不已,直到学生说完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提起自己的情敌……” “而且,”科特加迦还没说完,就被阿克凯德打断了,“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塔利莱威的外表?难道就因为他比你漂亮太多,而且是谁都会喜欢的那种漂亮,所以你就打算放弃喜欢诺拉吗?那你也……” “艾克!”科特加迦举手投降,“别说了!求你……” …… “等等!” 帝坎贝尔觉得自己又听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三战灵的关系居然这么的……复杂吗?” 阿达加迦无奈地点点头,帝坎贝尔当即觉得头晕目眩。 “科特喜欢诺拉,诺拉喜欢塔利莱威,某个臭美的家伙则不知道喜欢谁。”阿达加迦好像还嫌给小城主的冲击不够,过于直白地继续道,“反正肯定不是科特,也不是诺拉。诺拉和他则跟科特是那种小孩和父母的依存关系;” 科特毫无疑问是父母,另外两个是幼稚的小孩。 第333章 永焚仇火(3)d “我讨厌塔利莱威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一直知道诺拉喜欢他的事情,但我觉得诺拉肯定没有亲口对他说过什么,完全是他自己猜出来的。虽然他没有告诉其他谁,却也没有跟诺拉保持恰当的距离; “诺拉始终恐惧于自己的情感,怕自己因此变得软弱,不止从来没有承认的打算,大多数时间还专注于战斗和族群的事情,但她又跟塔利莱威维持着比好友还要亲密一些的关系,只要有空暇就在一起聊聊天、散个步或是研习魔法; “科特当然是知道他们俩的所有的事情,毕竟他就是个‘负责照顾大家’的类型。但他始终没有告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 帝坎贝尔:“……” “就连我都是因为科特头发长短的问题才开始留意那些平常注意不到的细节,”阿达加迦继续道,“逐渐发现塔利莱威那种只会注意自己的家伙,肯定不会管科特的发型;那么剩下来的,敢干涉、也能干涉科特私事的家伙,肯定只有诺拉这一个了。” 他当即去找科特确定自己的猜测。 “科特一开始口风很紧,后来被我花样百出的撒娇打滚缠得烦了,只好承认了。” 帝坎贝尔:“……” 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是躺着听的,否则他可能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阿达加迦颇为同情地看着对方,叹息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太过于复杂了,这也是我不愿意提起过去的其中一个理由。” 而他作为“三战灵”的学生,如果提起自己的过去,肯定得提起他们,但他又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他们的“伟大形象”,甚至包括互相不承认彼此的师生关系的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的“伟大形象”——虽然大部分层面上他们的确伟大,但是在另外一个层面的确就只剩下混乱了。 “我曾经问过科特,他有‘项圈’还怎么喜欢诺拉?他回答:‘有也可以喜欢,只是相对理智。但从不代表完全不能。能和不能,都是由我来决定的。否则就是情感的囚徒,是附庸’。” 那是阿达加迦第一次了解到“独立意识”是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或者说是作为人类的“奇迹的萨谢尔”为什么要选择“背叛人类”,带着“武器们”离开人类,从头开始构建属于“灵族”的一切。” 第360章 他们都明白,只要还留在人族那方,他们就连最基本的情感都会被扼杀,那他们的未来也就永远只能一种“武器”,不能、也不该拥有意识和灵魂。 “我一度认为他们之间的那种奇妙但是稳定的三角关系并没有任何坏处。直到梵释出事。” 塔利莱威选择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一棵圣树,让梵释不至于彻底被毁灭,在某种意义上的确留下一丝希望,让后世得以用“故地重游”的方式,不断探索那个地方。 但他忘了除他之外没有谁是“泛空间系”的事实,也忘了梵释本身太过广阔,作用于复苏魔法的不是灵族要塞那样城堡密室、中央城堡和要塞墙这样的“三重构成”,而是依靠跟“风炎圣树”一样的、因为自身就是自然精灵聚集地而拥有庞大魔力的、共计“十九棵圣树”构建成的复苏魔法串联成“一个整体”的庞大“复合型魔法”。 这根本不是“只有风阶”才能使用“复合型魔法”那种简单的魔力多少的问题,而是需要“十九位会复苏魔法的空间系风阶”才能构成梵释所需要“整体复合型魔法”。 这无疑是一个绝境。 另一个绝境是:他的死打破了“三战灵”之间维系数十年的平衡,让原本稳固的“三角”演变为诺拉艾菲与科特加迦之间最糟糕的争执与拉锯。 “诺拉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都把塔利莱威的死归咎于我。尽管她没有宣之于口,但科特能看得出来,我也能感觉出来。” 阿达加迦用一种过于缓慢的语速,将自己从过去中剥离为一名旁观者,继而得以维持毫无起伏地陈述语气。 “科特想方设法的开解她,安慰她。可惜,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诺拉艾菲逐渐变成了沉溺于战斗,或者称之为:没有目标的徒劳复仇。 就像阿达加迦一度的所作所为那样,只是他好歹有明确的复仇目标,诺拉却没有。 “那段时间的诺拉真的很……糟糕,族群内外的大小事务都是由科特在处理。她不止鲜少会回到要塞,还会在为数不多的回来的时间里显得非常的……” 阿达加迦谨慎地措辞。 “不容易相处。” 即便他已经考虑了措辞,帝坎贝尔还是能从对方多次的停顿和过于缓慢的语速里感觉到那恐怕不止是“不容易”,而是“异常困难”。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当她‘心情有问题’的时候。” 塔利莱威去世之前,诺拉艾菲的确是一位近乎完美的存在。 “但塔利莱威死了。” 无论是她,还是科特加迦,都没能料到他们之中最强的塔利莱威反而会最先死去。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诺拉没能宣之于口的情感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而她不断投身战斗的做法又让‘项圈’成功且彻底的控制了她,让她能冷静的对周遭施以……” 阿达加迦再度停下来谨慎的考虑措辞。 “报复。” 这已经是他能从脑海里寻找出的、最为委婉的用词了。 “科特劝过她,宽慰过她,想过一切办法开解她,但……” 显然是徒劳的。 结果,余下两位“三战灵”、本该在当时相互扶持的他们,却逐渐走向了争锋相对的敌对。 诺拉把塔利莱威当时举动判断为:没有任何意义的行径。 她不自觉,却也连续不断的把自己看法灌输给了尚且年少的阿克凯德。 没过多久,至少在科特加迦察觉到的时候,阿克凯德已经陷入了糟糕的自我谴责之中。 “为什么在梵释和我之间选择了我?” 阿克凯德冲着科特加迦大吼大叫。 “你们应该舍弃我去救梵释! “去救塔利莱威! “去救其他任何谁都好! “为什么要救一无是处的我?” 少年痛苦得不断质问着自己的导师。 “看到梵释被毁,看到塔利莱威的死,看到诺拉变成这样,您就不后悔这个选择吗?” “不要责怪自己。”科特加迦优雅而安静地回视着对方,“后悔和愤怒都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才有意义?”阿克凯德追问。 “这不该由我来决定,而是由你。” “我怎么决定?” 他连理由都想不明白。 “我根本什么都决定不了!” 随后,他的天赋魔法就…… 第334章 永焚仇火(3)e “我失控了。” 阿达加迦以过于平静的声音对帝坎贝尔说。 “是科特阻止了我的失控。” 他到这里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才找回声音继续说下去。 “他所使用的就是‘独一风系’那些特有的符文免吟魔法。” 就像阿达加迦为失控的帝坎贝尔所做的那样。 “我从那一刻开始明白,魔法可以不止用于战斗。” 也不应该被局限于战斗或者简单的日常范畴。 “我没有再排斥学习,不止是魔法,还有一切,只要是科特能教给我的东西,我都尽可能的学习,并且开始向往成为战法双修……” 但是,跟醒悟过来的阿克凯德的不同,诺拉艾菲却进一步变得不可理喻。 在科特加迦反复警告过她别迁怒无辜的阿克凯德以后,她就将怒火转移到了前者身上。 “科特和诺拉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圣书。’” 阿达加迦说“圣书”,而不是“公约”,这让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他所指的是什么。 那座对整个灵族成长不可或缺的魔法森林被毁以后,尽管余下的两位“三战灵”开始渐行渐远,但他们依旧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唯一一项共识。 他们都担忧以后从繁衍实验室里出生的小亚灵们,不会再有任何魔法天赋的上升空间。事实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孩子们魔法天赋的确受到了极大的遏制,不止没有风阶和圣阶,就连高阶都没有出现过——除了阿克凯德——而当时迅速达到高阶的阿克凯德无异于彻底沦为同族嫉恨的异类,那些随着嫉妒而来的恶意才是导致他在决斗中逐渐不再手下留情的主因。 “他们最终达成了一项共识,”阿达加迦说。 科特加迦和诺拉艾菲把决定自己的魔力,陆续注入写着“公约”的“长笺”之内。 “由此,催生出了‘十八本’真正的‘誓约长笺’。”阿达加迦说。 “真正的誓约长笺?”帝坎贝尔困惑道,“为什么不是圣书?” “因为它们的确是‘誓约长笺’,”阿达加迦说,“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长笺”本身其实是一种古精灵时期的泛用魔具,“长笺画像”只是最浅显的一种用法,真正泛用的方法就跟它在古精灵语里的意思一样:铭刻恒久的诺言。 用灵族通用语来说,就是:誓约长笺。 “誓约长笺”能成为一种特殊的“魔法媒介”,以魔力、自然精灵——那些没有实体的能量集合体意识用文字来“签订誓约”,或者说:缔结誓约。 就像被注入魔力的“长笺画像”永远不会消失那样,“誓约长笺”也永远不会消失。 但自然精灵们终归拥有自己的意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它的脚步。即便是集群体,也是如此。就像帝坎贝尔从地下城隧道里捡到“银炽之风”的画像后,风精灵们就离开了“长笺”,而选择了他一样。 所以这“十八本誓约长笺”如果想要永远存在下去、永远对灵族下一代的天赋有“启迪”和级阶提升作用,就必须拥有永远都能吸引自然精灵们的庞大力量,这样它才能呈现出即便被持有者拿走一部分魔力,它依旧可以通过自然精灵们的魔力补足。 “这需要非常多的‘文字’,也就是自然精灵们所理解的‘誓约’,以及,非常多的魔力。” 阿达加迦说。 “他们选择了‘公约’和族群的历史作为‘文字’,几乎用光了当时所能找到的长笺纸张,并用空间魔法将每一组魔力类别的‘誓约长笺’,压缩为一张纸的大小——成就了我们现在看见的圣书大小。最后,他们花了数年的时间,为那些‘文字’注入魔力。” 帝坎贝尔立刻想到了西乌斯城看到的、阿达加迦所做的那一切。 “是高段符文咏唱魔法、多段符文咏唱魔法和多重精灵魔法阵?”他问。 “是的。就是这三种大家误以为已经失传的精灵魔法。”阿达加迦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但也不全是。因为,精灵一逝,魔法已死。” “精灵一逝,魔法已死?”帝坎贝尔问完不禁一愣,慢了半秒才想起来他之前已经做过同样的猜测。 他问:“因为不是精灵,就无法使用精灵魔法?”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道:“但,‘独一风系’除外。” 因为“独一风系”可以在短期内“拟相”任何魔力波动。 第361章 于是,被“三战灵”的“魔力”撰写成为“文字”的“历史”与“公约”就成为了“誓约长笺”。 “用通用语来说,它就成了一种能跟魔力相互作用的‘书面魔法禁制’。” “那就是说,”帝坎贝尔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圣书的确在‘选择’谁有资格的持有它,但它并没有做出任何选择,而是我们的‘公约’和‘历史’在选?” “没错。”阿达加迦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诺拉艾菲和科特加迦都在忙于给“誓约长笺”储存魔力,孩子们的魔法天赋也得益于“圣书”恢复“正常”。虽然不能跟梵释的作用相比,但至少他们都有机会跻身圣阶了。 “后来呢?”帝坎贝尔满脸好奇地看着阿达加迦,后者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过于明显地转移开了话题。 “你注意到他们的名字都是四个音了吗?”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愣了一下,然后以敏感的天性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选择拆穿,反而顺着阿达加迦的话,道:“而且他们的名字都有些奇怪。” 虽然他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奇怪。 “尤其是科特加迦的名字。”他说。 阿达加迦点点头,接着却陷入了沉默着。 这次的沉默与刚才完全不同,不止谈不上默契,还帝坎贝尔忐忑起来。 他忙道:“我没有贬低科特的意思,只是因为你刚才说科特创立的家族叫做科特家族,那他的家族姓应该是科特,可他却叫做科特加迦,而不是加迦o科特。” 这种姓和名颠倒的用法,当然非常的奇怪。 “虽然是他创立了家族制,家族姓当然也可以由他来决定,但……” 当帝坎贝尔的解释变得有些舆论此,阿达加迦却轻笑出声了,这不止打断了前者的声音,也让他颇为不满地瞪向了对方。 “没想到你从开始就注意到这一点了,”阿达加迦表示,“可惜我贫乏的语言根本不足以称赞你过于优秀的智慧。” 帝坎贝尔:“……” “你能不能稍微严肃点?”他无奈地表示。 “没问题。”阿达加迦说,“那就让我来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吧!” 他说:“是基因匹配组合字母。” 第335章 永焚仇火(3)f 帝坎贝尔一愣。 “其实他们的名字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字。他们没有姓,因为‘奇迹的萨谢尔’没有给他们留下姓,甚至没有给他们取过名。科特说:‘父亲不愿意替我们决定这些,因为他认为我们不是他的所有物。让我们自行决定自己喜欢的名字就好,姓也是同样’。” 阿达加迦说出让帝坎贝尔不知道第几度愣住的话。 “所以他们讨论之后决定自己的名字要按照自身的基因匹配组合字母来取。” 以科特的名字为例:“科特加迦”就是k型t系列第k组随机到g里唯一匹配成形的一枚胚胎。 “他们并不想忘掉自己曾经只是实验匹配数据样本的一组编号。他们不以此为耻,也不会以此为荣,只是不想忘掉一段历史。” 帝坎贝尔呆了一阵才讷讷的问道:“那诺拉艾菲就是n型l系列第a组随机f里匹配?” “是的,”阿达加迦点点头,“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大概?”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再度点了点头:“我对‘那些’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即便科特曾多次试图让或者说是逼我跟随他学习,但是我在那些范畴里,的确没有任何天赋。” 他大多时候只能帮科特清洗试验器皿,就像帮科特拉维那样。最长做的事情是偷偷注视着科特穿梭在实验室里,如同在布满机械森林中散步的精灵,也像他注视着科特拉维的时候一样。 因为,仅仅是注视着熟悉的浅色头发在透光屋顶下闪烁出的耀目颜色,就能让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怀念,足以目不转睛的地步。 “科学的天赋好像一开始就区别于魔法的天赋,是只能依靠基因继承的东西,魔法的天赋却像灵魂那样不可复制。”阿达加迦不无遗憾地表示,“科特拉维老师在这些方面就很像科特。很有天赋。让我很难否认他们的基因关系。” “等一等!”帝坎贝尔急忙打断。 他根本无暇计较阿达加迦还称呼“某个叛徒”为“老师”的事,因为他听到了另一件更不得了的事。 “你是说,科特拉维拥有三战灵之一,也就是你真正的导师科特加迦的基因?”他问,“而且还是主基因?” “是的。”阿达加迦再度点了点头。 一旦拥有主基因就等同于是科特加迦的直系基因后代了。 在帝坎贝尔过于愕然的表情中,阿达加迦微怔了一会儿,接着便抱歉地笑了起来:“原来我没告诉过你这件事?好像,大概……的确不小心忘了说了。” 帝坎贝尔:“……” 岂止是没告诉过他,简直连一点可供揣度的线索都没透露过! 帝坎贝尔瞪着阿达加迦。 “我只是不小心忘了,你不用这么生气吧?”阿达加迦表示。 帝坎贝尔在后者故作无辜的回视中逐渐败下阵来,问:“那他……?” 阿达加迦用语言肯定了帝坎贝尔的猜测:“科特拉维在基因上的确就是科特加迦的孩子。” 帝坎贝尔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用词汇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复杂情绪。 等他稍微平静下来,立即察觉到刚才被自己忽略掉的很多小细节。 “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在说,科特在族群创建的初期是在负责繁衍实验室的?就像……” “是的。”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并对他微笑:“科特就像是整个灵族的母亲。至少在我印象里,远比‘奇迹的萨谢尔’要像。因为所有涉及到科学的范畴,‘奇迹的萨谢尔’都传授给了科特,让他负责管理繁衍实验室。” “那么,齐图家族其实根本没有拥有诺拉艾菲的任何基因?因为就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的性格来看,齐图家族显然更像与塔利莱威有关?”帝坎贝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情简直复杂到难以形容。因为他已经早一步想起了弗雷威o齐图——齐图o前。不止因为齐图家的象征是尤为“过于显眼”的紫色蔷薇,还因为弗雷威就是一个尤为注重仪容的家伙。 当然,他还想到了芬尔布o海斯o前,以及象征海斯家族的金色鸢尾。 “还有海斯家族,他们家族的历史典籍和各类魔法文献之所以保存得最多也最完整,是不是因为他们跟诺拉艾菲有关?” 因为鸢尾花本身具有非常广的象征意义,尤其是金色的鸢尾,更是一种“完美”的象征。加上那种明明拥有全能的实力,但在性格方面却很糟糕的缺点,喜欢迁怒于同伴等等,简直都跟诺拉艾菲拥有过高的的相似度了。 阿达加迦眨了眨眼,略微吃惊地看着帝坎贝尔。 “亲爱的小城主,你的智慧为什么如此出众?” 帝坎贝尔:“……” “齐图家族的确是塔利莱威建立的家族,但他并没有留下基因后代。而从臭美的角度上来看,齐图显然完美的延续了塔利莱威的精髓。”阿达加迦接着表示,“当然,既然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提,海克鲁城之所以被建得如此精致,又如此具有‘法师风范’,就是因为这里的第一位城主是……” “塔利莱威。”帝坎贝尔说出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答案。 “其实关于诺拉的部分,你只猜中了一半。”阿达加迦继续道。 “哪一半?”帝坎贝尔问。 “关于基因的部分。” “……” “开始的时候,科特极力劝说诺拉艾菲留下自己的基因后代,因为她的实力。” 还有科特的私心。 “但她始终是反对的。” 诺拉艾菲创立海斯家族的时候,为了表明这个立场,让家族里的成员继承了她所拥有的一切,这才让海斯家族成为拥有最多最完整历史典籍和文献的家族。 “直到科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尤其是在梵释的覆灭导致族群天赋低下的前提下,他们都知道族群未来必须面对更严苛的战斗——他们都是愿意为了族群做出任何让步的类型。” 这就是“三战灵”不容质疑,也不容亵渎的原因。 “科特最终只保留了诺拉艾菲作用于战斗的那一小段基因序列——极小的一段,把它用作战士们天赋的泛基因次序列,藉此赋予了大家一种广泛的天赋。” 帝坎贝尔瞪大眼看着阿达加迦。 “现今但凡拥有力量、速度、剑术等相关于战士天赋的同族,其实都拥有诺拉艾菲的基因。虽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段,但它的作用比科特和诺拉所想得都要好太多了。尤其崇尚这种天赋的暗系亚灵们。” 阿达加迦除外。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是少年,是不可能再为他“补充”任何天赋了。 第362章 “尽管科特和诺拉不合,但他们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 更激烈的战斗出现了,更多的冲突也出现了。无论族群内外。 “但他们同时也没能料到……” 第336章 永焚仇火(4)a “艾克,我以你为荣。” 在阿克凯德跻身高阶的那一天,科特加迦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 “你那么强大,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那就是科特加迦让阿克凯德许诺做“公约守护者”的时刻。 “一定能守护好我们所拟定的公约。” 只是,阿克凯德都没来得及彻底高兴起来,又听见导师说: “如果你的剑术也能进步得像风魔法这么快就好了……” “可恶的科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单纯的夸奖我?!” …… 阿克凯德童年根本没有任何瑕疵可言,但他的少年时期却被残酷的现实分成了三个部分:由梵释的火焰拉开序幕,途中是与科特加迦往来于六城与荒原之间的相依相伴,止于那场过于血腥的噩梦。 从巴尔德君主出现,到科特加迦不复存在,阿克凯德实际经历不足一分钟,可痛苦却被大脑拉长了数亿万倍,为他“回放”了亿万次。 数百年后,只要想起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他依旧会无法自制的浑身痉挛。 “……我在那些泥里呆坐了很久,到底有多久,我却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巧合路过的同族,可能是诺拉。”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海克鲁的。” 在阿达加迦说这些话的时候,帝坎贝尔始终没有开口安慰对方,也没有赠予对方拥抱,因为他明白对方想要的不是言辞,他也担忧对方会因一个拥抱而“发作”,继而选择从始至终安静地握紧对方的手,给予无声却坚定的支持。 沉默可能存在了十分钟,甚至更久。帝坎贝尔无法判断。直到对方的手臂不再颤抖,骂了一声: “‘懦弱,蠢货,废物,你对得起科特对你的教导,你又对得起塔利莱威吗’?” “什、么?”帝坎贝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的确不是。”阿达加迦扯了扯嘴角,“是诺拉。” 他自嘲地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思维都异常的混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思考。” 即便在白天,他眼前也只看得见日暮荒原的颜色; 如果捂住双眼,就会嗅到无处不在的血腥味; “柔软的地方会让我想起那些被血浸软的泥,白昼和昼夜交替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只能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在地板、在墙角边、柜子里以及其他一切类似的地方。 “直到诺拉艾菲一边大骂我,一边把我拽离那些……糟糕的部分。” 逼他去直面一切。 “懦弱!” 记忆里那道被埋藏在最深处的女性的声音,总是如此坚定。 “你不能如此懦弱!科特如果活着,绝不会允许你这样。我也不会。我和科特以及塔利莱威都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你,既然他们不在了,我更不会放任你的软弱。” 诺拉艾菲大声怒斥阿克凯德。 “我明白科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也是。” 她完全有资格跟阿克凯德激烈地谈论这件事。 “而我已经远不止承受了一次这样的伤害。” 她所承受的是与她相伴数十载的塔利莱威和科特加迦的死。是双份的。 “所以我也完全有资格告诉你——这件事对整个族群的打击更为巨大。这种时候大家更需要我们,也更需要你坚强起来!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会蜷缩在黑暗里,自怨自艾!” 她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无以计数的利刃,在阿克凯德的过去和现在,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 “蠢货!给我站起来,把食物和水吃掉,别那么懦弱!别逼我亲自动手灌进你嘴巴里!你难道连活下去都做不到吗? “废物!你对得起科特对你的教导吗?你难道想要永远做个无能为力的蠢货,让自己的一生都被束缚在过去里?你难道不想为他复仇?那你还有资格做他的学生吗?” …… “我非常感激诺拉艾菲。” 根本不是语言能表达的感激程度。 “但我更敬畏她。或者说是:恐惧。” “这些话的确有些严苛了,”帝坎贝尔皱着眉道,“你没有憎恨她……吗?” “没有。”阿达加迦对抿紧嘴唇并用双手握住自己右手的帝坎贝尔摇了摇头:“的确只是恐惧,没有憎恨。” 因为那种无论如何也会想方设法坚强的活下去的灵魂,会让任何与之相反的存在无所遁形。 “可我同时也不能否认,正是她的这种坚强,是她对我说过的无以计数的诸如此类的话以及她的锲而不舍,才让我重新鼓起勇气,直面一切。” 但更残酷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被诺拉和复仇这个目标拉回现实,逐渐恢复的时候,诺拉却必须面对……” 魔减症。 那是灵族的第一例魔减症,也是阿克凯德记忆里第一列提前发作的魔减症。 诺拉艾菲衰弱的速度非常快。不过一年,就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尽管那个时候连“魔减症”这个名称都没有,更不可能知道周期长短、诱发理由等,但整个族群对魔减症的一无所知,并不妨碍它无情的侵袭并吞噬掉诺拉艾菲。 ,未知疾病疾病带来的恐慌远超乎想象,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率领族群的伟大存在即将寿终正寝。 这位唯一被记录在圣书里的伟大三战灵之一,就这样失去了她的全部美德,变成一个整日惶惶不安的老者,被痛苦和不知道何时才会降临的死亡撕成了碎片。 她在那段最后的时间里,时常拉着阿克凯德的手腕,用充满恐惧的声音说。 “艾克,我不想死。” 那是诺拉艾菲第一次叫阿克凯德的昵称,但却不是唯一一次。虽然这个名字由科特而起,此前也只有科特唤过,但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像小时候那样计较,他甚至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 虽然那时候的他刚开始恢复,但他在对魔减症束手无策的同时,还要面对那些说诺拉艾菲“坏掉了”的流言蜚语,以及照顾她,只得逼迫自己不得不彻底坚强起来。 “艾克,请你活下去。” 诺拉艾菲在临死前抓着少年的手腕,留下了沉重到后者不知道是否能背负嘱托。 “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要为了科特,为了这个族群。” 她说:“请你保护这个族群,确保它能延续下去。” 当时的阿克凯德并没有来得及承诺什么,但从为科特复仇的火焰被点燃、从诺拉艾菲亲口把族群托付给他的瞬间,“大城主”就成了他的必经之路。 尽管他始终抱有私心,也不完全信任自己的同族,但他依旧在遵守嘱托。 如同一种无意识的本能。 “但是,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我其实并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一切,只是假装准备好而已。”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说,“所以,我随后又犯下了一个更加不可原谅的错误……” 第337章 永焚仇火(4)b 阿克凯德离开了既充满美好童年,又混杂着他少年最黑暗时期的海克鲁城,消声秘迹了整整三年。 在这三年中,他只专注的寻找巴尔德族的踪迹。但过于广阔的荒原,显然不是他能独自寻遍的范围,逼得他意识到必须得到同族的帮助。 再三犹豫之下,他选择前往西乌斯城。 这时候的西乌斯已经依据科特加迦的遗愿更名,科特家族也依据后者的另一个遗愿对家族的建立者的名字绝口不提,阿克凯德则出于对诺拉的敬畏、对科特的愧疚等理由,在自己记忆里铸起了第一道堤坝: 他不再向谁提起“三战灵”,假装自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用“拟相印象”掩藏掉本来的自己,舍弃了“阿克凯德”这个名字;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持有“精灵法杖”的、高不可攀的强大无名者; 最后,他还用自己对人族社会的了解、对于鬼族的特殊战斗方法和那些闻所未闻的精灵魔法,把自己送上了六城之首的位置。 海斯家族根据他武断与果断兼备的手段,将他视作自己家族建立者——诺拉艾菲意志的真正继承者,对他推崇备至。他没有拒绝他们的支持;失去家族长——塔利莱威已久的齐图家族,察觉到他偏向于“家族”的行事方式,为了家族的荣昌,当然闻风而动,他也默认了这种趋炎附势。 当时整个灵族一共只有三个家族,当他拥有海斯和齐图的支持,其他的同族自然不会反对他。 但第三个家族完全不同。虽然对方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但他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受他们善意。 第363章 “是科特家族。” 阿达加迦的声音发颤,他的身体也是同样。 无论是出于不想让科特家族知道他们大族长死去的理由,畏惧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对自己的糟糕谴责,还是出于保护他们,不想让他们牺牲整个家族去复仇的理由,甚至是出于愧于面对他们的软弱本性,他都无法面对当时还定居在西乌斯城的科特家族,只能选择…… “我表现出了过于明显的抵触情绪,选择与科特家族划清界限。” 但他忘了自己当时的身份,忘了身为“大城主”所代表的含义。 “这在齐图和海斯家族眼中,在当时正担任着西乌斯城主的科特家族成员看起来就像是……” 阿达加迦的声音在这里哽住,只能由帝坎贝尔替他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就像是你对科特家族非常不满,才会因此而排斥他们。” 阿达加迦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学过这些,也没想过去学。” 许久,他才勉强挤出两句在自己看来过于苍白的辩驳。 但帝坎贝尔完全能明白,他也早已经从诺迪家族的“魔法温室”里学过了这些无聊的“政治游戏”,或者说是: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城主首座继承者,早已经明白当他坐上首座又拥有绝大多数的支持者,显然根本就不需要他亲手去解决什么“麻烦”,只需要一些暗示,就会有许多想讨好他的蠢货主动去“帮他解决烦恼”。所以他才耻于“社交”,也极力避开。 现在的阿达加迦能明白这些,但当时的他则正好相反。 “科特家族逐渐却永远失去了西乌斯的首座。” 但当时的他既享受海斯和齐图家族的拥护,也恐惧着过往被揭穿,加上顾虑这两个家族是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创立的,除了选择逃避,什么都做不到。 “后来,他们还被流言蜚语逼得离开了西乌斯城。” 自我谴责让阿达加迦在话尾处不由自作地蜷缩成团,埋首于膝盖。 原本无论是“三战灵”中的谁,都还拥有上百年的寿命,足以支撑起这个初建的族群步入稳固的未来。而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活下来,阿克凯德的未来都会完全不一样。 但现实没有如果。 阿克凯德做出的选择、表露出的态度、过于年轻的年纪以及随之附赠的愚蠢,让他当时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面对一部分,继而逃避另一部分。 在科特家族离开西乌斯之后,他好像失去了原本唯一压在肩头的包袱,放开手脚促成了科特加迦没来得及成型的人族同盟,也完善了族内一些半成型的制度,包括在高阶法师中增加一个“次席”与“特席”并列,以此让大家在魔法晋级的瓶颈期里保留一点缓冲的时间,还制止了多次家族与家族之间争夺“圣书”的糟糕私斗。 但随着他遭遇来自族群内部的与人族同盟的巨大阻力、制度改革等瓶颈,让他意识到自己和族群都太过年轻,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成长。加上对“圣书战”的构想和探索到魔鬼巢穴所在的消息,让他产生了迫切变强的渴望,再度选择了消声秘迹。 这次他再出现的时候,选择了海克鲁城,选择了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也选择了使用艾克凯达亚这个曾经被自己的愚蠢误写而成的名字。 巧合的是,当年得益于塔利莱威从梵释大火中幸存下来的零星同龄者们已经长大,只是被奉行“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科特加迦和诺拉艾菲不止分别安置在除海克鲁和西乌斯之外的四座城,也没有让他们知道对方还活着,但他们却都因为第一届圣书战齐聚到了海克鲁城。 “三战灵啊,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居然还活着?” “你怎么也活着?” “等等,那不是艾克凯达亚吗?” “居然真的是那个连名字都会写错的笨蛋艾克凯达亚?!” “或许应该称他为:自视甚高的艾克凯达亚?” “反正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决斗的蠢蛋就对了!” “艾克凯达亚”这个在梵释的时候极具嘲讽意味的“名字”,以及那些“糟糕”的“嘲讽”,对当时的阿克凯德来说却无处不透着熟稔。 他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跟他们决斗了,但他依旧朝他们扑了过去,在他们摆出防御姿势的时候反而赠予了他们最热情的拥抱。 “好久不见了,”他笑着表示,“大家看起来都变强了?” 他们无一例外自信地回答:“那是当然的!” 第338章 永焚仇火(4)c 那些幼时的决斗行径反而成为了拉近他们彼此距离的契机;圣书战中毫不保留的尽情战斗又让他们重新解了对方;败北则让他们发自内心地钦佩于阿克凯德的实力……相比权势和首座,他们都是典型的更为崇尚实力本身的类型,加上十数年来没有家族、没有指导者的孤独感,迅速把熟悉的他们凝聚在了一起。 “他们就是诺迪家族的初创成员。” 阿达加迦无比怀念地说。 “诺迪是由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组成的,水百合的装饰则是由大家一起决定。” 它不象征着光冕堂皇的纯洁或高贵,只是他们想献给梵释、用来祭奠梵释的花而已。 “少见的暗系法师是强壮的暗系战士的姐姐,他们的身高整整相差了两个头。他们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尤其是姐姐把弟弟训斥得低下头的时候,尤为具有浓重的喜剧氛围;另外四位后来还出现了非常复杂的四角恋关系,简直比人族那些肤浅的爱情电影要有趣得多。” 帝坎贝尔:“……” 他当然见过那六幅长笺画像,而且每次去海恩的房间都能见到。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亲耳听到六位家族创始者,不,是七位才对——还是由其中一位来讲述跟家族里那些伟大记录与传闻相左的、过于“活泼”的他们六位的曾经的,也是真正的模样。 “……在只有诺拉艾菲还活着的时候,她除了竭尽所能的用她特有的方式帮助了我,还尽责的教导了他们,让我,也让他们都明白了家族的重要性。” 所以从阿达加迦创立圣书战制度,到参加圣书战开始,就注定了他会和曾经梵释的同伴们建立“诺迪”。 帝坎贝尔等阿达加迦停下来才问:“但他们为什么都没有留下名字?” “我们,”阿达加迦修正了自己的话,“不,应该是他们。” 那时候的阿克凯德虽然会跟诺迪家族亲近,但对于后来加入家族的以及随着他的圣书战获胜慕名而来的家伙,依旧是疏离的态度。 “可能从梵释出来他们——那群老家伙不忍心看我独自成为‘无名的守护者’,于是都争先恐后的成为‘无名的守护者’。” 所以诺迪家族吸纳成员的时候,会不拘泥于光暗之中的任何一系,也不拘泥于是否是纯血,甚至不断开创出能被泛用的免吟魔法和战魔。因为他们都默契的希望为这个族群做些什么,也为了让整个族群只记住诺迪的家族名。 后来,大家的确记住了诺迪,甚至误以为他们比海斯和齐图家族都要古老、是其中一位“三战灵”建立的家族。 “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最好的同伴,也是‘唯一’的同伴们。也是因为他们,我才首度明白了同伴的意义,并且首次成功抵达魔鬼巢穴的外围。”阿达加迦说,“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原因,不知道那是为了给科特复仇,就愿意与我一起投身险境。” 其中三位以及包括海蒂在内的诺迪家族的成员就是为了帮他复仇或死或伤。 “但,魔鬼巢穴是一个超乎我们想象之上的地方,复仇依旧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对逝去同伴的愧疚,还是对诺迪家族和圣书骑士的应当肩负的责任感驱使,他在短时内只能搁置了复仇,专心于家族和族群。 “其他就是你所熟知的‘那些’部分了。”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对方所指。但他原本以为是“银炽之风”的辉煌带动了诺迪家族,没想到二者居然是互相成就。 “海斯和齐图家族望风而来,用各种名目接近我。” 他们偷学战斗技巧,从他手里拿走过几次圣书战的最终胜利。 “这也是我途中没能彻底连胜的原因。 但三大家族齐聚于海克鲁城,无疑促成了三大家族的竞争,也催生了许多有实力的亚灵,并开启了海克鲁城远胜于其他五座城的鼎盛时期,继而成就了一个以“圣书战”为中心、以家族实力高低为竞争目标的族群昌盛的契机。 “直到两百多年前,也就是我开始失去魔力,级阶跌落的时候。我逐渐归还了圣书,直到最后一本——但这时候,我在记录里‘还活着’。” 再后来的事,帝坎贝尔已经从海恩和阿达加迦的争吵中了解了许多,后者当然也不打算重复一遍。 第364章 当然,更糟糕的是,除了自身魔力的流逝,齐图和海斯也开始针对诺迪家族。 “他们认为失去了魔力的我已经不能再保护诺迪家族,也认定诺迪家族已经很难再有作为,因而他们不止联合起来排挤诺迪家族,还来挑衅我。” 但他还有“跃阶战法”和“独一风系”的专属魔法。 “我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他们。” 两大家族由此认定要让使得诺迪家族真正一落千丈,必须—— “彻底消灭我。”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瞪大双眼:“消灭——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我本来以为那至少是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建立的家族,无论如何也不会堕落到那种地步。” 但海斯和齐图早已经堕落,并且粉饰得毫无破绽。 他们希望“银炽之风”能彻底消失,并认定只要他死了,诺迪家族就会彻底步向衰落。 “虽然我不畏惧他们,但战斗本身对那时候的我的身体负担非常之大,会加速我自身的基础魔力的流逝。” 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当时的他显然比现在要更不顾自身和后果。 “我的同伴们为了保护我,就传出我失踪的消息——那一年就是你所知和记录里记载的‘银炽之风’失踪或死去的那一年。” 他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彻底藏进了暗处,被诺迪家族所庇护。 “可惜,我和他们还忘了一件事。” 来自诺迪家族的庇护不可能永远存在,不止跟诺迪家族的兴衰有关,还跟阿克凯德跟家族成员的亲密程度有关,而他疏离的举止显然让除开初创成员之外的其他家族成员并不了了解他,也不可能无条件就站在他这边。 而更残酷的命运早已经在这里等待着阿克凯德。 第339章 永焚仇火(4)d 余下的三名诺迪初创同伴和早期的核心成员在随后的十余年中,因为年龄已经到达寿命的极限,无可避免的陆续患上了魔减症。但跟他们同岁的阿克凯德,除开魔力流逝的情况与魔减症相似,外表却没有任何衰老,显然没有跟他们患上同一种病症的迹象。 他活过了那一年,又活过了下一年。他陪伴着一位又一位诺迪家族的成员度过最痛苦的时期,目送他们去世。到后来,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目睹了多少次魔减症带来的死亡。 最后一位当年梵释的同伴去世的那一天,他越过了四百岁。 这是已知的最长寿命,而他外表依旧维持在二十五岁,没有丝毫改变,魔力也是一样。 他的同伴们都死了,但他依旧还活着。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命运继续恶作剧。 他又活过了那一年,再一年……十年后,死亡的永宁依旧没有眷顾他,甚至连眷顾的征兆都没有。 即便他再愚蠢迟钝,也察觉到了有什么古怪的状况正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禁回想起“三战灵”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行为,以及尚未缔约就能与自然精灵交流等等怪异的细枝末节,更对自身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庞大疑虑。 如果他的确跟自己的同族不一样,那他到底是什么?可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大家有什么不一样,但实际上光是寿命这一项就已经足够特异,而这些又肯定不是“独一风系”的特征,因为科特身上并没有出现过。 对自身的疑虑、不得而复的仇恨、对魔减症的憎恶、魔力流失和信任的同伴的死所带来的多重绝望,逐渐而彻底地击垮了他,让他又回到了当年科特死后的、糟糕的自我封闭中。 那种状态下的他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但以海恩和海蒂为首的诺迪家族的新一代核心成员,并没有怨恨他,甚至依旧站在他这一边,竭尽所能的保护着他。 至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确如此。 “海蒂和海恩一度对我非常耐心。”阿达加迦道,“尤其是海蒂。她不止从来没有怪过我把她害成那样,她的想法本身就比海恩要纯粹得多,只是希望我能好起来,能恢复成她刚加入家族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几乎不可战胜的‘银炽之风’。” 海恩的想法更趋向于利益本身。 “但他的确会在我被噩梦缠身的时候守着我,尽管后来我意识到他不完全出于完全的好意才这么做,只是在想利用我曾经的名声,或者说是以后可能重新缔造的不可超越的名声,把诺迪家族推向更高的巅峰位置。” 因为无论是他的寿命还是未衰老的状态都是前所未见的特例,海恩没有愚蠢到注意不到这一点。 “曾经暗中嘲笑过海斯和齐图家族已经堕落的我,亲历了诺迪家族从内部开始腐朽的过程。但我依旧无法否认他们的初衷和照顾。” 哪怕因为他易怒和暴戾随着时间日渐严重,他们也没有放弃他的打算。 “但我同时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忘了很久很久……” 他说到这里,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我不该忘的。”他说,“只有这件事情,我不应该忘记。哪怕一秒也不行。原本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该竭尽所能的庇护他们。但我没有。我甚至还……我是个混蛋,我……” “等等,”帝坎贝尔及时打断了对方意味不明的自我谴责,握住了他的双手腕,阻止他糟糕的自我惩罚行径,道,“重新说。这次尽可能说慢一些。” 他问:“你到底忘了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我完全忘记了。”阿达加迦恍惚了一下才以一种近乎一字一顿的方式说,“直到我听说一个消息,就在我被驱逐前不久,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会……” 帝坎贝尔如有所感地问:“失控?” 答案是肯定的。 阿达加迦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我根本不该,也不能忘记……” 时隔数久之后,等到阿克凯德再度收到有关于科特家族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最糟糕的时期,而且还是一个过于糟糕的噩耗。 他在“大城主”时期对待科特家族态度,无疑给他们已经带来了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要大得多的糟糕后果。 科特家族在整个族群内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排挤,开始只是永远失去了西乌斯的首座还被迫离开西乌斯,后来就连其他几座城都开始排挤他们,让他们只能被迫在六座城之间迁徙。 这种极端不稳定环境,长时间没有任何缓和或改变的可能,让家族内很多未到成年期的孩子不堪重负,也让很多家族成员决定离开科特家族,转而加入其他家族。 在科特家族衰落的时候,海克鲁还出现了以诺迪为首的家族竞争所带来掀起的“新兴家族狂潮”——都是那些慕名而来,却无法加入三大家族的纯血们所自发建立的崭新家族。 这无以计数的家族,正是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当然会不吝接受。 发展到后来,就连中央城堡都在削减实力趋于低谷的科特家族的任务报酬。而科特家族则一直误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位“大城主”提前授意的,但阿克凯德那时候已经是艾克凯达亚了,其实什么都没做。 但从一开始就留下的错误加上后来的遗忘,无疑就注定会促成这个糟糕的结果了。 “……他们长期居无定所的在各个要塞之间来回,只能接最次的任务、拿最低的报酬。”阿达加迦艰难地说,“随着成员逐年飞速的减少,只剩下零星几位核心成员在苦苦维持了。” 这其中就包括科特加迦的直系基因后代。 “几乎没有任何生存资源的他们,最后沦落到暗系的隐城主手下,接取二次佣兵任务来获取更加低廉的报酬。” 只是当时他的还不知道究竟有多低廉,直到他也沦落到去接取二次转包任务,才知道不止报酬低廉,危险度也要比中央城堡统一下发的高得多。 “我收到的就是他们在一个特殊任务中,以小队为单位,被……全灭的消息。” 帝坎贝尔怔住。 “都是我的错。”阿达加迦惨笑道,“可我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已经是他数百年前在大城主时期犯下了的、永远不可原谅的错误。 第340章 永焚仇火(4)e “我应该把他们留在我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庇护他们,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付出生命。” 就像科特加迦当初为他所做的那样。 “可我的愚蠢、胆怯和自以为是,让我选择了最不该选的逃避。” 仅仅是因为他的疏离,就决定了科特家族的存亡。更不用说是在许多关于族群的决策,当时过于年轻的他都只能考虑正确的方向,却没能找到正确的实践方法,包括对整个族群带有自损性质的“佣兵任务”。 “我在最初种下的恶果,损害了整个族群的未来。” 第365章 就是他让整个族群徘徊在死亡和繁衍之间根本无解的内部矛盾之中。 “我的疏离毁掉了科特建立的家族。” 可是,这个时候才醒悟已经太迟了。 一切的一切,彻底超过阿克凯德所能承受的范畴。 他再度失控了。 “第一次失控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记忆。”阿达加迦说,“也不知道自己毁掉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科特死紧地抱在怀里。 “没事,艾克。已经没事了。”科特加迦反复着类似的话,说,“有我在,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也没有必要伤害自己。” 但是,数百年后,塔利莱威不在了,科特加迦不在,诺拉艾菲不在了,梵释幸存的同伴也不在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这一次我失控的时候,竟然记住了所发生的一切。” 阿达加迦盯着圆顶上的螺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至今,都历历在目。” 无以计数的风卷凭空出现,如同无以计数的魔鬼,粉碎了目之所及的陈设,带有风徽记的房间圆顶也是同样——就像帝坎贝尔亲身经历过的那样。 海恩闻讯赶来,整个中央城堡都被牵连在内,海蒂和诺迪家族的其他成员也同样。 阿克凯德知道自己正在失控,可他无法控制自己,无论是魔力还是身体,只能看着半悬在空中的自己,把目之所及的东西都一一毁掉。 所有企图靠近他的同族,无一例外的被吞噬掉了魔力,同样也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恐惧与慌乱。而无论是能治愈一切的海蒂,还是已经跻身圣阶的海恩,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身体的创伤尚且可以通过水域魔法来治愈,但失去的魔力因子却再也回不去了…… 在阿克凯德的记忆里,他只不过是能跟那些可爱的自然精灵借取一些魔力,只要它们意识到会威胁到自己原本的主人,甚至会亲口拒绝它——就像他刚遇到帝坎贝尔的时候,就在两种精灵的说服下,选择了放弃。 除非他愿意用自损的方式去强行征用。 可他会愚蠢到用自损的方式吗?显然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 以至于他完全没料到自己能如此轻易却彻底的吞噬掉同族们不同属的魔力,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因为这根本不是“独一风系”的力量,而是某种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一时之间,阿克凯德的耳边只剩下了海蒂的哭喊,海恩的咒骂,以及到处都是的诺迪家族成员和同族们的尖叫声…… 然而,这种只针对同族的掠夺,依旧在继续,并且没有丝毫停止的征兆。 失控到了后来,阿克凯德已经不忍心继续看。 他只能闭上了眼睛,不去面对自己所造就的惨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才停了下来。 又过了许久,阿克凯德才清醒过来。 他数度向海恩解释自己根本无法控制那些力量,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海蒂和其他诺迪成员则因为恐惧而避开了他。 结果显而易见。 随后就是驱逐。 “我甚至没来得及带走科特的剑。”阿达加迦说。 阿克凯德由此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依凭,也失去了继续留下的理由,加上更多的自我谴责,让他失去了对海克鲁、诺迪家族、同族乃至对自己的信赖,不止责怪一切,也不断的自我谴责。 徘徊在荒原的日子一开始还能应付,至少战斗能让他遗忘很多事情,但等到战斗结束,他还是被迫想起一切。 而这一次,他还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数百年的诺言。 “我决定去修正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阿达加迦说。 无论是很早以前的,还是不久之前的。 “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阿克凯德最先选择了去寻找科特家族的幸存者。哪怕是传言也好。 他不顾风精灵们的拒绝,数度强征魔力,短时间内跑遍了科特家族曾经以及最后出现的地方。 哪怕已经徒劳,他也必须去确认他们的生死。 然后——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逆向生长。”阿达加迦说。 但阿克凯德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只专注于寻找科特家族的幸存者——尽管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幸存者。 这种海底捞针的搜寻方式,跟他一开他独自寻找魔鬼巢穴并无二致,但他每次想放弃这种徒劳的举动,就会被愧疚淹没,因而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科特家族肯定还有幸存者在等待他的救援。 很可惜,没有。 一切的确已经太迟了,科特家族就这样彻底的消失了。 更多的悔恨、自责与仇恨一起折磨着他的灵魂,让他自暴自弃地滞留在荒原中。 他一度认定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误的,认定自己一无是处。 他恨不得自己死,可是他却不能死。 因为他答应过科特要活下去,还答应过他要捍卫“公约”——捍卫那些让他得到无可超越的力量,也让他失去大部分力量的该死的“圣书”。 其后的百余年里,他独自徘徊在荒原中猎杀魔鬼,幻想着巴尔德君主会突然出现,或是通过“赐予永宁”的方式,用惩罚那些违反“公约”的同族来赎罪。 持续的滥用仅存的基础魔力,让他的级阶继续下跌。 他终于跌到了可悲的低阶,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因为只有战斗至精疲力尽,昏死在荒原中的时候,记忆才会离他远去,让他获得短暂的平静。 第341章 永焚仇火(4)f “然后就发生了五十年前那件事。”阿达加迦说。 关于诺迪家族五十年的真相他已经用另一个“睡前故事”告诉过帝坎贝尔,而藏在它背后的源头他却不留痕迹地避过了,直至此刻他才将它说出来。 “我在回城补给的时候听到诺迪家族跟海斯和齐图家族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甚至还被他们联合起来针对的消息。” 那毕竟是他和最后的梵释同伴们共同建立的家族,尽管他们驱逐了他,他也不再信任他们,却已经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了,不会因为海恩驱逐了他就改变。所以他悄悄返回海克鲁,打算找暗中找机会竭尽所能的帮助诺迪家族。 “我发现了诺迪家族被海斯和齐图针对的原因。”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对诺迪家族彻底的失望了。 “海恩说服了整个诺迪家族相信,他可以成功再造‘三战灵’。” 帝坎贝尔愕然不已,阿达加迦在则露出了自嘲的笑。 “确切的说,是他想再造一个‘银炽之风’,也就是再造一个‘独一风系’,用来重现诺迪家族不可超越的昔日荣光。” 但这种已成过去式的东西,显然无法做到这些。 “海恩的线索是我做噩梦以及醒来的时候,那段短暂的、会彻底陷入记忆与现实之间混沌中的时刻的胡言乱语。” 海恩拥有足以剖析那些胡言乱语的智慧,让他解读出“银炽之风”的导师——另一位“独一风系”的存在。 海恩认为“唯一”且无可超越的“银炽之风”既然有一位同样“唯一”的“独一风系”导师,那么另一位“独一风系”自然有可能超越他。 “只是他并不知道科特是‘三战灵’,只以为科特是另外一位‘独一风系’,是教会我风系魔法的导师。” 因为阿克凯德没有留下过任何基因,所以海恩选择了拥有科特加迦基因的科特家族。 “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会忽然得到科特家族消息的理由。”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巧合,也由海恩亲口证实了,他的确早已经觊觎着科特家族的基因,并且经准备好只要“银炽之风”死亡,他就用新的“独一风系”来替代他的位置。 “海恩为了这个目的,一直都在寻找科特家族的成员。” 这就是对科特加迦的严重亵渎。 并且。 “他成功了。” 尽管隔了数十年之久。 “可那时候的我,即便知道这一切,也已经无力跟诺迪家族为敌。” 阿克凯德再一度选择消声秘迹。 但这一次不再是荒原中漫无目的的徘徊,他决定去找那个拥有科特加迦基因的孩子——他开始寻找科特拉维。 但,同样太过困难了。 不止找不到,就连线索都极为有限。 因为诺迪家族不知道“独一风系”的特殊性质,并且早已经发现科特拉维并不是“独一风系”,因此很早就舍弃了他。而曾经寄养过科特拉维的小家族,又已经已经因为衰败而消失了。但科特拉维又的确存在,因为如果没有成功,诺迪家族是不会被海斯和齐图家族忌惮并针对……这一切的一切让阿克凯德完全无法放弃寻找。 “后来,就发生了五十多年前让诺迪家族差点消亡的那件事。” 第366章 诺迪家族背弃弱者和伤者的行径,让他绝望透顶。 他选择了背叛自己创立的家族,冷眼旁观他们的覆灭。 可诺迪没有覆灭。 因为帝坎贝尔o诺迪的诞生。 一枚许久未见的、纯粹的、希望的种子。 时间最后来到十多年前,在阿克凯德不知道第几度逆向生长,并差点死在魔鬼的指爪下的时候,命运终于愿意对他露出一个仁慈的笑容。 他遇到了寻找已久的科特家族的幸存者——科特加迦的孩子——科特拉维。 他由此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把自己从科特加迦死亡的血腥噩梦中逐渐解救出来,并遇见了重新支撑起诺迪家族并且尝试改变族群不合理现状的——“崭新的希望”。 “这就是我所有的过去。”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终于再度看向帝坎贝尔。 从他说出科特加迦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奇迹般顺畅的讲述了出来,好似根本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直到天色泛白,他才将自己数百年的生命轨迹呈现出来。 “在大家的认知里,我或许是一位圣书战连胜的天才,是传说中不可超越的风阶。可在我的认知里,我就是一个灾难,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毁掉一切的糟糕存在。” 驱逐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愧对科特加迦,愧对‘三战灵’,我根本没能真正守护公约,也没有能延续他们的意志,甚至连为他复仇都做不到。” 他活了太长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我并不伟大,甚至连了不起都算不上。” 过多的战斗与持续过久的孤独,都沉淀在他的记忆里,虽然被他铸起的堤坝阻拦,让他能毫无破绽的粉饰太平,却始终在内部侵蚀着他的灵魂,让他变得越来越破碎不堪,以至于除了谎言什么都无法宣之于口。 “我所经历的只是任性妄为、无聊的好胜心、胆怯与自我谴责以及难以熄灭的仇恨之火的……漫长六百年。” 但诺迪家族需要一个无与伦比的传奇存在来庇佑他们,所以就把他吹嘘成了无可超越的传奇。 他因此在随后的数百年里,无法跟谁提起过这些,就连提起的念头都没有,只能独自承受这一切。 大概也是因为他身边从来没有谁,愿意花费一年、甚至再多的时间来耐心的等待,就为了等到他准备好、愿意亲口提及一切的时刻。 然后,至此。 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无论是科特加迦还是其他,都变成了与阿达加迦无关的故事,只在阿克凯德的记忆里留下了无法忘怀的、无以计数的细枝末节。 他本来以为会很难,说不了多少就必须停下来,或者忽然被记忆吞噬,陷入无法自制的颤抖与恐惧,如同丧失灵魂的癫狂。 可是没有。都没有。 第342章 永焚仇火(4)g 帝坎贝尔恰当的语言与同样恰当的肢体语言,在最适合的时候赠予了阿达加迦最恰当的肯定,驱赶了禁锢他的孤寂,把他固定在此时此刻。 逆生长的身体似乎也回到了以前,比后来的他要坚强得多。 就像大家的少年时代,跌倒后永远不知道疼痛,失败后也不知道气馁,爬起来后依旧能闷头向前狂奔,拥有率直之外的另一种年轻所附赠的美好品质:勇气。 “复仇并没有错。”帝坎贝尔沉默了足够久的时间终于出声。 “什么?”阿达加迦一怔,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你完全可以告诉大家,那可是‘三战灵’之一,是整个族群的缔造者之一,是大家应该共同背负的仇恨,不是吗?”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根本无法回答,只能长久地愣在哪里,像一尊雕像。 他被小自己将近六百岁的小城主头头是道的教训了,而且还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每一个字都没错。 “我……” 当他尝试辩驳,却被帝坎贝尔打断。 “如果是反驳的话,等一会儿再说。” “……” “虽然你跟传说某些方面不相符,你也的确犯过一些错,但我的确是被你影响,正面意义上的影响。因为你曾经的成就,对我就是有着不可或缺的激励作用,否则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我不会否认你是导致那些事情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但导致事情发生的从来不会是单纯的某一种理由,而是相互的。至少不会只因为你。” 随着帝坎贝尔话语扩展成了长篇大论,阿达加迦也逐渐回过神来。 “但,这都不只是你一个的错,也不是科特加迦的错。”帝坎贝尔继续道,“他只是希望你能变得坚定又强大,成为足以守护这个当时还过于稚嫩的族群的伟大存在罢了。” 老师都会对自己的学生寄予厚望,哪怕再是愚蠢的学生都会如此。 “科特加迦虽然有足够的远见,但他无法预料到数百年后的族群现状,只能寄希望于你的判断,让你成为引导大家步入正确未来的存在。” 而他显然引导了,还是颇具前瞻性的引导,只是因为一些错误的选择没能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早在塔利莱威死的时候他就开始了自我谴责,而在科特加迦死的时候他则深陷在不得复的仇恨,加上诺拉艾菲的魔减症让那个少年被迫一夜成长,后面的一切都在给他尚未定型,也没有寄托的灵魂凭添负累。 “我不知道有没有谁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很可能没有,所以你才会一直活在自我谴责里。 “但一切都不单纯是你的错。 “是隐瞒的错,是无知的错,是误解的错,是置身事外的错…… “是大家的错。” 帝坎贝尔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的表情宣布。 “如果这就是煎熬你至今的仇恨之火,我愿意跟你一起承受它。”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待着对方的回答。 但阿达加迦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完全不打算回答。 “我的意思是,”帝坎贝尔被他盯得逐渐忐忑起来,不禁道,“关于你的一切,我可以听成百上千遍,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我也不会误解。” 阿达加迦依旧不说话,帝坎贝尔只好继续道:“而且,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就以报仇来说,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去魔鬼巢穴为科特加迦复仇。甚至不止我们,完全可以组织一支足够的队伍。由你来教导大家,该如何战斗。但你要给自己、我和大家一些时间,等你恢复一些,等我再强一些,等大家变得足够强大……” 他说到途中,阿达加迦忽然对他露出了笑容。 不是炽烈的笑,只是浅笑。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捧住对方的两边脸颊,凑过去盯着对方。 “怎、怎么了?”帝坎贝尔被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盯得心如擂鼓,却没办法躲开对方的手。 阿达加迦停在即将碰触到对方嘴唇的距离,问:“没有‘项圈’的大脑真的跟一般的大脑区别这么大?” 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全盘接受了自己刚才的话,脸颊立刻不自觉微红的同时,还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故意板着脸表示:“那只是你太笨了。显而易见的事情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一直被困在里面,还毫无自觉……” 阿达加迦用一个吻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是的。”他说,“显而易见。” 他被困住了。 还困了数百年之久。 他贴着对方的唇角轻声道: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笨蛋。” 说完他便放开了帝坎贝尔,重重地躺下去。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就连帝坎贝尔都被那个吻和这些话语弄得一头雾水,阿达加迦却再度侧头看向他。 那是一种过于陌生也过于熟悉的眼神,看起来异常无辜,却是准备做坏事的征兆。 “你、你要干什么?”帝坎贝尔立刻一脸警惕后挪。但他本来就因为窘迫和谨慎等原因,躺在距离对方有一定距离、也是距离床缘最近的地方,向后挪的结果当然就是差点跌了下去。 阿达加迦及时拉住对方,边把他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拽回来一些,边用十分无辜地语气说:“我当然不会做什么。别说得就像我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但他的行为跟话语完全不同,趁着帝坎贝尔刚松下一口气的瞬间,立刻翻身扑向对方,靠在对方的胸口,双臂也搂住对方的腰,用力圈紧。 “你、你、你你你……” 阿达加迦满意地听着刚才还在长篇大论的小城主变得口齿,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对方的脸有多红。 在小城主撸直舌头对他进行滔滔不绝的进行“遵守公约”教育以前,阿达加迦就松开了手,躺回原位,发出十分无辜地声音: “我怎么了?” 第367章 这个明知故问的老混蛋!帝坎贝尔想。 “没什么。”他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就是一个笨蛋。就算不是笨蛋,也是会把自己伪装成笨蛋的那种混蛋。” “但?” “但你对我来说,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无可超越的存在。” 他用带着羞怯的声音说:“永远都是。” 第343章 永焚仇火(4)h 永远。 阿达加迦咀嚼着这个词。 它存在于时间的某个角落里,只是谁也寻觅不到。 就像漫长时间凝固的记忆之所以能如此深刻,不是因为它痛苦或开怀,而是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面对那些避无可避的部分。 现在,他似乎看到了一点轮廓。 他轻笑起来。 “就算科特不漂亮,也没有出众的实力,我还是会喜欢你。” 银发少年露出过于炽烈的笑容,对身侧的导师信誓旦旦的宣布。 “永远都会!” 科特加迦被那耀目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正好相反:“考虑到你的魔法天赋跟我一样,如果没有这头银发也不会有多显眼的实事,我认为你只是在发表一段‘重度自恋宣言’。” “不!这是一段非常中肯的发言。”少年自信地反驳,“这是在证明我跟科特在‘独一风系’和长相之外,还拥有一个特殊的共通点。” “共通点?”科特加迦问。 “我们都非常讨喜!”阿克凯德回答,“如果谁不喜欢我们的话,毫无疑问就是在犯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的话里囊括了只有科特加迦才能懂的宽慰,让他愣过之后就大笑了起来。 “你果然是个笨蛋!”他边笑边揉乱了学生的银发。 “混蛋科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揉我的头发!”阿克凯德抗议。 抗议当然一如既往完全无效,科特加迦愈加放肆地乱揉着学生的脑袋,直到后者跳起来反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停止了打闹,默契十足的大笑起来。 卡朵尔大陆秋风之月的风就像一位顽皮的少年,时而不可理喻,时而温柔可爱。而这个季节的天空,蓝得像是未经调和的颜料,连一朵云都不忍心出来打扰。 科特加迦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看后者微眯着眼睛,如同在聆听什么美妙的旋律的模样,不禁好奇起来:“你在听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们的窃窃私语?” 阿克凯德摇了摇头:“它们并不会随时说话,我是在聆听灵魂的声音。” “很好听吗?”科特加迦问。 “是的。”阿克凯德说,“我和科特的灵魂之声都很纯粹。比大家的都要好听。但,诚实的说,科特的比我自己要更动听一些。” 科特加迦再度笑了起来,问:“灵魂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 “非常多。” 灵魂的声音就像魔力波动一样不会重复,但会随着年纪出现改变。 “有些不难听,有些就糟糕到了足以对耳朵产生严酷折磨,恨不得自己立刻失聪的程度。不过大部分还是悦耳的。”阿克凯德说,“像是‘哗’,或者‘轰’,还有‘嗖’……” “停!”科特加迦打断了对方,“具体点儿。例如塔利莱威和诺拉艾菲是……?” “他们啊……”阿克凯德回忆了一会儿,“塔利莱威是悄然绽放的花朵,诺拉艾菲是雷霆轰鸣。” “我呢?” “水面。” “水面?” “就像风经过泉水表面时发出的那种细小的声音。” 如果这番话都不足以让科特加迦惊讶,那么接下来的话却足以让他彻底地呆愣在那里,许久无法回神。 “所以,我觉得科特的本质就像是湖泊。不仅稳固,恒久,还拥有谁都无法超越的包容力。” …… 记忆中曾经无可超越的“声音”,与现在悄然交汇,鸣奏出能与之并驾齐驱的存在,重新触动了阿达加迦勇气,让他毫不畏惧地聆听着现在回荡于自己耳畔的、属于帝坎贝尔的灵魂声音。 这是第二次聆听。 跟上次“风炎圣树”赠予的巧合不同,这次他是有意去聆听的。 也跟上次的短暂聆听不同,这次他有充足的时间,足以分辨出那些细微的不同。 初听的确像风,但并不是。更像是站在荒原里,情不自禁地仰望云朵在湛蓝的天空流动的时候——像他曾经和科特并肩一起看到、听到的一样。 一些细微却无可否认其存在的声音,从既高又远的天上遥遥传来,介于有声和无声之间。 阿达加迦由此彻底无视了帝坎贝尔有或即将出现的羞窘与抗议,以过于亲密的方式,紧靠在对方胸口,专心致志地聆听了数分钟之久。 他终于分辨出了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翱翔于——”他说。 “什么?”帝坎贝尔没有听清。 “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阿达加迦陡然松开了帝坎贝尔的腰,凑到距离后者极近的距离,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显然不打算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就继续道:“我能听见灵魂的声音。” “什……?”帝坎贝尔愣住。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阿达加迦先讲述了“三战灵”的灵魂如何,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大家都在改变。” 随着时间,随着利益,随着周遭的言行与情感……因而很少有谁的灵魂能始终发出“纯粹”而“恒久”的声音。 “但,科特可以。” 而与阿达加迦一起经历了无数危险以及接纳了同样数量谎言的帝坎贝尔,竟然也…… “你也是同样。”阿达加迦说,“你灵魂的声音依旧纯粹,就跟我在在风炎圣树下听到的一模一样。” “什么?”帝坎贝尔没能真正回神来,只能茫然地重复。 “我说,”阿达加迦对他微笑,“你灵魂的声音,非常的纯粹,是一种语言都无法形容的、过于动听的声音,就像是翱翔的飞鸟划过苍蓝的天空时所留下的声音。” 风被染上了天空的颜色,羽翅被无形的推力送往远方。 苍风与飞鸟。 多么美丽的组合。 “刚听到的时候,会觉得它过于安静了,就像偶尔出现的风,仔细聆听才会注意到……” 阿达加迦的话停在帝坎贝尔过于愕然的呆愣表情中。 “总之,非常的动听,也非常的纯粹。” 第344章 永焚仇火(4)i 如果这还不是最动听的夸赞,这个词恐怕早已经不复存在。 但现在的重点根本、完全、彻底不是阿达加迦提到的这些! 帝坎贝尔在对方趁机吻到自己前骤然清醒过来,猛地弹坐起来。 “咚”的一声,他们的脑袋撞到了一起。 “嗷——!你没必要这么吃惊吧?”阿达加迦揉着自己的脑门,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抗议,“请照顾一下我这颗没有超再生的、过于脆弱的脑袋。我不想它变得更……笨。” “你说你能听见灵魂的声音?”经由这一撞,帝坎贝尔不止彻底清醒过来,还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并没有老到记不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帝坎贝尔严肃地看着对方。 “怎么忽然这么严肃?”阿达加迦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帝坎贝尔拉住他,阻止他躲远:“我有一个关于‘听风者’的猜测……” “如果你是想说‘听风者是能听见灵魂的声音’的猜测,我也这么想过。” 帝坎贝尔:“……” “可是,灵魂的声音又不是风属,毕竟风系太少……了。” “闭嘴。”帝坎贝尔回答。 好的。阿达加迦又没能把话说完。 “你是笨蛋吗?”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那种浅显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用到‘猜测’这个词。 笨蛋阿达加迦:“……” “不对,这些根本就不是重点!”帝坎贝尔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从不认真的绿眼睛的老混蛋带得不知道什么叫严肃了,“我是说,‘风’会不会就是灵魂的‘形态’,所以听风者就是能听到灵魂之声的存在?” 阿达加迦愣住,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答案好像一直在很遥远的地方,可其实也并未那么遥远,反而触手可及。 “就算这是真的,”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看着帝坎贝尔,说,“我并不知道这种力量能有什么实际作用。” “三战灵”显然也不知道,否则一切就不会发生。 阿达加迦说得并没错,帝坎贝尔因此垂下视线,彻底地沉默下来。 “但我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阿达加迦说,“或者说,我想起来自己曾经最想,也是唯一想做的事。” 第368章 帝坎贝尔重新看向对方。 “一件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什么?” “我想重建梵释。” 阿达加迦的声音很轻,如同一种无意识的自言自语。 “这是我最初的愿望。” 一个比复仇还更早滋生的愿望。 一个从他看见梵释那些如同高塔般的古木倒下的刹那,就已经铭刻于灵魂的部分。 只是当他把自己的愿望告诉科特加迦和诺拉艾菲的时候,只得到了遗憾的回答:复苏魔法已经不复存在,梵释也将无法修复。 可现在它又重新出现了。 就在他曾经厌恶的、避之唯恐不及的海克鲁城,如同他避无可避的命运。 “……这样大家就能重新与自然精灵们生活在一起,也不用为了跻身圣阶去争夺圣书,构建在死亡与延续的矛盾之间的族群现状也能根除。” 随着他的话语,声音如同拥有了实体,隔着纤薄的织物敲击着帝坎贝尔的心脏。 “我必须重建梵释。”阿达加迦认真地说。 帝坎贝尔从没想到阿达加迦还能有这样的一面,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不等他说点什么,后者已经恢复了一贯模样,顽皮地眨眨眼,问:“亲爱的小城主,我困了。” 他盯着对方,可怜兮兮地表示:“今天肯定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我决定先睡一会儿。你是否愿意委屈一下,充当我的枕头?” 尽管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而且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儿,但任谁被那双浅绿色眼睛注视的时候,都无法拒绝它主人的恳请。帝坎贝尔也不能。前者于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再度圈住后者的腰,顺势把对方推倒在床上。 “早安,小城主。”他说着就阖上了眼。 “等一下!”帝坎贝尔则迟来地察觉到了这个过于漫长的睡前故事里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么你呢?”他不满地问。 否则“奇迹的萨谢尔”不可能毫无缘由的嘱咐“三战灵”照顾他。 “你肯定漏了一些关于自己的部分没有提及。”而且是与“听风者”无关,却同样重要的部分。 阿达加迦僵了一会儿,才叹息着放开了帝坎贝尔的腰,撑起上身盯着对方,过了足足半分钟,才道:“我是……”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敲的是隔壁。 “是什么?”帝坎贝尔急忙追问。 “是……” 叩叩。咚咚。砰砰。哐——! 阿达加迦的话再度被打断。 随着隔壁发出过于巨大的撞击声,敲门声移动到了这间房,越来越响,就像要把门框拆下来,还有愈演愈烈地趋势,这让帝坎贝尔几乎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当然再一度阻止了阿达加迦说完。 “阿达!帝坎贝尔城主!快点醒醒!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们再不开门,我就把门拆掉!相信我,我刚拆了隔壁的!” 门外传来了诺拉——小诺拉的有效威胁,或者说是咆哮。 这真是个暴力的孩子。阿达加迦边想边无可奈何地爬起来,表示:“我去给她开门?” 帝坎贝尔并没有同意,甚至用力拉住他的胳膊,直接阻止了他的行动。 “小城主?”阿达加迦不确定地看着对方。 帝坎贝尔沉下脸来,冷冰冰地瞪着对方,大有他不说就不松手的打算。 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半倾过上身,贴着对方的耳郭低语。 他的话并不长,却足以让帝坎贝尔松开手,惊愕地愣在原地。 阿达加迦对他宽慰地笑了笑,就任由他留在那边发怔,自己则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小诺拉双肩发颤,说话跟砸门的气势完全不同,让阿达加迦无法分辨她脸上的情绪究竟是惊慌还是激动。 “醒了!” 她语无伦次了许久,才挤出完整的话。 “我父亲醒了!” 第345章 永焚仇火(5)上 将明的天空一片灰白,灰雾般的云朵盖住了星月。 在下方,一块如同呼吸般不断膨胀又收缩的、根本无法界准确定边界的范围里,由半环华盖般的暗色圆顶切割出远胜于黑夜的、特殊且庞大的空间魔法。 ——魔鬼巢穴。 黑暗成千上万双眼睛中的椎条不复存在,天生的夜视能力让魔鬼的瞳孔开到最大。间或闪烁,如同狼群。 “少年”或“少女”簇拥着中央外表看起来年纪要更小的“孩子”,钦羡地看着那些“男孩”和“女孩”虔诚地跪于地面,双手托举起饰有华丽花纹的白瓷盘,为尊贵的君主敬献“美餐”。 “父亲。” 魔鬼的语言像粗粝的沙石,轻易就能割开婴孩稚嫩的皮肤。 “请享用。” “非常好。” 金发的巴尔德君主美得如同油画一样极具欺骗性。 “我的乖孩子们。” 他在其中一名卷发小女孩的面前驻足,引得周遭发出不甘的轻叫。 “别着急。迟早会轮到你们。”君主边说边把手伸向女孩托举的空盘,夸赞的同时伸出手抚过她的发顶,指爪则在接触到她的瞬间伸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切下后者脊背上的肉与骨。 “这应该是你最好的一块。”君主给出赞许。 女孩尖叫着倒在地上,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接着是一名男孩,他被选择了整条前臂。然后是其他的孩子们。 每一只瓷盘都被点缀了美食,一一呈现在君主的餐桌上;尖叫、血腥、骨骼与皮肉交织成怪诞而具有诱惑力的味道,充斥周遭;有些缺少的部位并不重要,轻易就被超再生修复,有些没有,但再生出来的部位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君主不会再垂怜。 随着君主展现出进食标准形态、吃下第一口“美食”的那一刻,周遭的嚎叫达到最顶峰,并如同猎狗得到了主人的批准,争先恐后的扑向了散落在地上的残羹。 自相残杀?可悲?都不是。 同质量的同族拥有远胜于数百倍的人类血肉鲜美;能被君主选中食用,代表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是极致的赐福,是荣幸;赢得珍馐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不止能为君主汲取新力量,也是君主力量的展现……这是一场异族完全无法理解的、只属于魔鬼们的“狂宴”。 但,巴尔德君主并不高兴。因为餐桌上唯独缺少了他最想要的那一道。 “阿克凯德。” “所以,我的提议是,把你的学生交给巴尔德君主以前,先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再由你来做最关键的决定。 “别担心,如果他真的有着某种极为特殊的力量,特殊到原生种宁可克制‘食欲’都想要得到,我不相信以帝坎贝尔为首的那些城主不会倾尽全力保护他。 “你最好顺便说服他成为我们‘真正的盟友’,这样就算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他依旧会对我们持有保留意见并且不会针对我们。 “接下来,无论什么冲突,只要跟我们有关,毫无疑问都会升级成政治问题。 “我相信任何复杂的政治问题,都可以通过拖延时间来激化或化解矛盾。 “那么,一切的结果也会变得顺理成章 ……” …… 科特拉维站在天色将明的荒原中回想着临行前赫卡对他说的话,视线则始终落在由黑暗的无际地平线与泛白的天空所衔接的彼端。 从旁看去,他不像在思考,反而像在欣赏只有两种颜色组成的空无夜景。但在肉眼、魔法和人族侦察装置都不可探测的那处彼端,的确存在有谁都无法与之为敌的巴尔德君主,而身为风阶的科特拉维显然拥有远胜于圣阶和侦察装置数万倍的出色感知力,能让他每一道神经不停地发出预警。 第二度与巴尔德君主交手,他显然已经比刚觉醒为风阶的时候要更擅长控制力量了,但他所能做到的只是给予对方比此前更严重的伤害,别说彻底的伤害,对方超再生都没有花费超过一秒钟。 如果没有那些“背后交易”,如果是单纯的硬碰硬,他根本没有胜算。 首次真正的意识到什么是不可战胜的敌人以及本能的恐惧。 这大概是解除“项圈”的最大弊端。 幸好长期活在谎言里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掩饰。 同时他也没有准备好把阿达加迦交出去。无论是出于“符合彼此利益”的提议,还是阿达加迦此前在自己身边留驻的十年以及他的存在本身。但如果对方的确数次闯入过魔鬼巢穴核心,应该有足够的实力逃出来,他根本没有必要犹豫。 就在距离科特拉维不远的位置,站着脸色不善的莉莉娅城主,她的旁边则是相对狼狈的欧兰因。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莉莉娅问。 科特拉维心下无疑对莉莉娅敏锐的智慧充满赞许,但他无法判断后者对巴尔德君主了解多少。就眼下看来,应该不比自己多多少,只是任何多余的语言显然都会暴露不必要的部分,所以他只是扫了她一眼。短暂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如同质疑对方是否有资格与自己说话。 第369章 莉莉娅立刻揪住科特拉维衣领质问:“我不相信你没有任何目的就愿意出手营救我们,也不相信巴尔德君主的突袭是纯粹的巧合,而且我完全不认为你是他的……唔?” 科特拉维就着这个动作顺势扣住对方的下颚,毫不犹豫的向对方的嘴唇奉送了一个狠戾的吮吻,并成功激怒了她。 莉莉娅立刻往他下颚挥了一拳,另一只手也砸向了侧脸。科特拉维灵活地避过了两记拳头,却没来得及躲开踢向自己腹部的膝盖。疼痛很不友好的在他身上扩散开来,他因次轻咳了一下,不自觉略弓起了后背。 这是风阶的一个弊端——超再生并不比圣阶更强,甚至比中阶还要差,只比低阶略好一些——这就是阿克凯德当年闯入魔鬼巢穴需要带上海蒂的理由。 但疼痛并没有让科特拉维的反击没有比莉莉娅下一轮攻击迟。 就在她用地面困住他双腿的同时,流质冻火已经舔上她的双臂。 第346章 永焚仇火(5)下 莉莉娅已经见识过这些火焰的可怖之处,可她并没有收手。欧兰因的空间魔法及时介入他们之间,小幅度精准扭曲的空间罅隙在它们吞噬莉莉娅双臂之前就被折叠至消失。后者趁机抽出了长剑,直接挥向冻火的主人。 这次科特拉维既没有躲也没有反击,“哐”的金属撞击声在他脸前响起。 “科特拉维医生,你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对我太有信心?”麦德施挥开了莉莉娅的剑。他显然比她强壮不少,速度方面也不弱于她,自然能成功阻止后者。 科特拉维不置可否地耸肩,对另一侧示意:“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毕竟连我都没吻过她,你多少也该付出一些代价。一个拳头还算轻了。”对方回答。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欧兰因的下颚被锐锋指抵住,周围无一例外都是比自己高上一整级的圣阶,莉莉娅只得僵在原地动惮不得。 “莉莉娅,你没必要这样针对科特拉维医生。”艾琳娜趁机介入,从旁低声劝道,“相信我,他对族群没有恶意,也没有做过任何直接损害族群利益的事……” “别用那种口吻对我说话,也别为他狡辩。”莉莉娅打断了她,“我们的要塞坚不可摧,只能从内部破坏。他亲手毁掉了西乌斯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莉莉,”另一侧,正用剑威胁着欧兰因咽喉的德隆纳趁机开口,“你……” “德隆纳老师,我曾经敬重过您,”莉莉娅很快打断对方,“但请您明白,无论是您的荣光,还是我与艾琳娜的友情,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请放开欧兰因,我不会再动手了。” “精彩!”威尔因故意不合时宜地鼓掌喝彩,“欧兰因,你的下巴看起来不太好。” 他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科特拉维,得到肯定的示意后才收手。 “莉莉娅城主,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些幼稚的挑衅对我和他们都没有用。我们没有那么愚蠢。相信你也是。”科特拉维对库克城主露出优雅微笑,“我救了你们是事实,我们没有囚禁你们也是事实,我甚至会亲自送你去海克鲁依旧是不容辩驳的事实。无论你对我有什么揣度,那都不是事实。” 他说出莉莉娅根本无法反驳的话。 “只要不是事实,那就没有任何用处。就算我站在这里毫不反抗,你们也不可能杀得了我。” “你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看起来不止不可一世,还相当的坚不可摧。”欧兰因瞪了威尔因一眼,边抹掉自己下颚上的血,边看向科特拉维,道,“但是,任何灵魂都拥有弱点。我不认为你能例外。” “弱点?”科特拉维轻笑,“弱点啊……那我真的要期待一下了。” 塞尔醒了。 阿达加迦刚听见就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直到他亲眼看到神情呆滞的塞尔正半靠在房间的床上,张口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一个名字。 “科特拉维。” 阿达加迦能从塞尔茫然地表情上看的出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像就连对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甚至就此怔住了。 一线灵光陡然撞进了阿达加迦的脑海,让他察觉到出问题的是其实自己的脑袋。 因为他原本认为,强制觉醒为风阶损伤的不是身体,还有跟魔法密切相关的灵魂。而依照他的估算,少说也需要修养十年才会苏醒。简而言之,他原本认为:“项圈”用压制情感的方式,在防止“天赋魔法”失控的同时,也压制了永行因子的复苏。跟“独一风系”能逆向控制“项圈”不同,寻常同族的确只有把超再生的极限和魔力耗空,才能解除“项圈”对自身的全部压制——也就是说,自身能力越强,越容易被“项圈”彻底压制。而已经没有任何力量需要它去压制的时候,它就自动解除所有钳制,让永行因子苏醒。 可实际上,依照这个“规律”,真正成功觉醒为风阶的同族却不多——这是他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疑惑,直到此前他从风精灵们口中得知“情感”能治疗灵魂创伤的事实。 现在,反过来思考,情感既然能治疗,也能从灵魂的层面撼动“项圈”,促使自身对“项圈”产生一种近似于“自主抵制”的力量。不,应该说“必须”有这种来自于“情感”的触动,才能把“看运气”一样的风阶觉醒规律,变成一种可靠的、注定会成功觉醒的结果。 而阿达加迦的面前正半躺着一个切实的例子,并且在呼唤着对他有所触动的那个名字。 但,就科特拉维所造成的现状来说,对方意识到这件事绝非一件好事。因为阿达加迦完全无法预测塞尔会做出什么事,只能满脸复杂的杵在门口,头疼地看着那位一脸茫然的西乌斯城主,并且向“三战灵”祈祷,他能多呆愣一阵,至少在自己编出一套恰当的说辞之前,最好就一直那样。 恍惚呆滞的不止是塞尔,还有反射性跟在阿达加迦身后步入房间,又反射性的跟在他身后驻足在门口的帝坎贝尔。但后者需要面对的东西显然没有塞尔那么复杂,在他听到“科特拉维”的名字的瞬间,就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他轻拽了一下阿达加迦地手腕,低声凑到他耳边问:“我是不是听错了?” 这无疑是个一语双关的提问。 阿达加迦无奈地看了小城主一眼,又把视线重新落到塞尔身上,难得郑重其事地点头回答:“当然没有。不用怀疑你的耳朵。” 阿达加迦能想通的关节,帝坎贝尔自然也能。他明显地摇晃了一下,幸亏阿达加迦及时扶了他一把,才尽可能勉强自己故作无事发生的杵在那里,脑袋里则一边整理着关于西乌斯城主和医生之间的关系,一边还充斥着阿达加迦离开房间前在自己耳边低语的话: “我是‘奇迹的萨谢尔’最后一件造物。” ——他是“奇迹的萨谢尔”最后一件造物。 第347章 永焚仇火(5)a “但他恢复得还是太快了,”阿达加迦不自觉把心里想的事情嘟哝出声,“没有十年,好歹也要五年吧?” 房间里毕竟只有他们四个,另外俩位城主还在默契地发怔,小诺拉当然紧张地看着阿达加迦,问:“十年?五年?恢复得快不好吗?” “这个……”阿达加迦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反正肯定不是长话短说能做到的。他烦躁地挠了挠自己脑袋,表示:“先让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肯定有其他魔力源,对他起到了间接治疗作用。”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把自己的银发扯下来几根前回过神,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徒劳的举动。 小诺拉更加困惑地眨眨眼,阿达加迦恍然大悟。 他和帝坎贝尔一起看向小诺拉,后者急忙摇头:“不是我!” 她的魔力都没有超再生能力的十分之一强,当然不可能把魔力分给塞尔。就算有魔力分,她也不知道怎么分,更不用说治疗作用。 帝坎贝尔尝试着寻找魔力源,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强项,自然以失败告终。阿达加迦则喊了塞尔几声,试着把他唤回神问情况,反倒是小诺拉冲他摆了摆手,劝他放弃。因为她去叫他们过来以前,已经徒劳地喊过好几遍了。 “他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陈设也一直都是这些,也没有谁来探望过他?”随着阿达加迦陆续提出的问题,小诺拉的摇头次数也逐渐增多,最后前者只得放弃“询问”这种麻烦的方法。 虽然他本身的魔力还没有恢复,感知力也是同样糟糕,但这里没有被火焰包围,所有自然精灵的存在都非常稳定,最适合的方法当然是求助于他的“朋友们”。 等帝坎贝尔反应过来的时候,阿达加迦已经走到了窗边,并推开了窗外。 风迎面窜了进来,掀起了没来得及缚起的窗帘,也掀起了银色的发梢,而它的主人却无暇拨开,直接把两只手头伸向了那些风,任由它们缠绕过自己手掌。 第370章 没过多久,碧绿光丝若隐若现的浮了出来。 这种方式区别于其他,虽然能提升风精灵们对魔力的感知度,但却不利于它们隐藏自身。 从来没有见过自然精灵的小诺拉和许久没有见到这些小家伙们的帝坎贝尔都不自觉瞪大了双眼,发出了不小的惊叹声。 不过,没等阿达加迦开口对自然精灵们说些什么,就被帝坎贝尔抓住了胳膊。 对方已经彻底不隐藏自身了,这让帝坎贝尔很高兴。但介于这个绿眼睛混蛋此前素行不良,担忧并不会因此减少。 阿达加迦侧过头,冲满脸担忧的小城主宽慰地笑道:“没关系。完全不会用到任何魔力,只是‘独一风系’。不,是我的一种特别之处吧?” “听风者”这个词几乎立刻浮现在帝坎贝尔脑海里,但他还是瞪着对方说:“确定?认真回答。不许骗我。” “当然。”阿达加迦收敛起笑容,尽可能严肃道,“我很认真。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再对你撒谎了。” “好吧。”帝坎贝尔这才放开手,勉强同意。 小诺拉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了两次,本来就不迟钝的她立刻察觉到这两个家伙好像跟之前的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问题是哪里?她陷入了沉思。直到阿达加迦低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重新唤回她的注意。 “请大家帮我找到外部魔力的源头。”阿达加迦向那些风精灵说。 风精灵们齐声发出除阿达加迦之外谁都听不到的声音:是的。主人。 它们立刻扩散向四周,开始仔细搜寻。 没过一会儿,它们就带来了好消息,用轻快语调,此起彼伏的回答: 找到了! 我们找到魔力源了! “带我过去。”阿达加迦说。 隐秘未知的外部魔力源并不远,事实上都没能离开这间房间——如果离开显然不会对塞尔起到如此直接的助益。 阿达加迦来到小诺拉面前站定,看着这个被超速生长“眷顾”的小孩,其实外表已经看起来跟魔减症提前发作的卡露雅尔一样,看起来就像莉莉娅那样赋有成熟的魅力。 但她的眼睛明显过于年轻了,正毫不掩饰的展露出庞大的困惑。 “都说不是我了!”她抗议。 阿达加迦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她,一时也无法相信她就是魔力源,直到自然精灵们缠绕住了她腰间的那柄黑色精灵短剑,才放下心来。 “虽然说这种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能看一眼诺拉小姐的精灵剑吗?”阿达加迦问。 诺拉茫然地看向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帝坎贝尔冰冷的命令声。 “给他剑。”他说。 这柄剑对诺拉意义并不寻常,不止源于当时在她看来是当时“唯一”愿意相信她、帮助她的科特拉维的赠予,还帮助她赢得了圣书战…… “我保证会把它完好无损的还给你。”阿达加迦伸出手,双手掌心朝上,“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可以揍我,我绝对不还手,怎么样?” 帝坎贝尔直接把自己腰间的章 纹剑解下来递给了她,说,“你可以先拿着这个,如果他不还给你,那我的剑就归你了。” 阿达加迦吃惊地看向旁边,诺拉也是同样的表情。 不等他们俩再说什么,她已经摇了摇头,既没有接帝坎贝尔的剑,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把黑色短剑递给了阿达加迦。后者拿到剑的瞬间,立刻切实地感觉到庞大却被禁锢住的魔力源。而当他把剑递给帝坎贝尔的时候,这种感觉却消失了。但帝坎贝尔随后就感觉到了同样的魔力源,而等到他们把剑放在一脸莫名的小诺拉手里,他们俩又同时感觉不到任何魔力了。 “这个方法非常巧妙。”阿达加迦不自觉称赞。 “是你封精灵法杖的方法?”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拆穿。 阿达加迦微笑地看着对方:“亲爱的小城主,我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夸奖你出众的智慧了。” 帝坎贝尔耳尖微红地板着脸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咳咳!”诺拉忍无可忍地打断:“劳驾俩位注意一下影响,我还是个未成年!” “我也是未成年——外表。”阿达加迦歪着头朝诺拉眨眨眼。 对于这种“诚实”,帝坎贝尔不小心笑出声来。 诺拉惊讶了一会儿,但是拿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咆哮:“说正题!” 第348章 永焚仇火(5)b “精灵钢这种特殊的材质,就是一种‘方法’。”阿达加迦收起开玩笑地表情,“它作为一种能增幅魔力的魔具,也是一种能禁锢魔力的锁链,如果再加上我的方法,就算我站在距它非常近,也拥有出众的魔力感知能力,但只要我没能切实地接触到它,就不会察觉到任何异状。而已经能接触到它的小诺拉,又没有魔力,等于完全无法感知了……” 他边说边抚了抚那柄黑色短剑的剑柄,反复翻转着查看,试图魔法禁制的痕迹。可惜并没有。 “而没有魔法禁制的痕迹就能牢固的封住带有庞大的魔力的东西,只可能是——” 阿达加迦说:“印。” “‘印’?”帝坎贝尔和诺拉都好奇地看着阿达加迦。 “等会儿再解释吧?”阿达加迦说。 “我会提醒你的。”帝坎贝尔回答。 “……”这个小城主不知道解释这种东西非常耗时间吗? 算了,他现在没空跟他计较。 “总之,的确跟我的精灵法杖差不多的封法。”阿达加迦说。 诺拉担忧道:“那要是解除了,我的剑是不是就碎掉了?” “那到不会。”阿达加迦解释道,“我当时只是随便找了块铁,碎了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也不打算用风魔法来‘切割’,毕竟风魔法对‘星宵’之外精灵钢相当不友好,这个却是精灵钢,碎了非常可惜——就像某柄重剑,现在可是没几柄精灵剑的时代了。” 帝坎贝尔被阿达加迦说得脸都红了,勉强板着脸道:“闭嘴。说正题。” “好的。”阿达加迦愉快地转开了话锋,“而且,我还需要找到正确的解构方法……我需要些时间想一想。” 这对他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事情,毕竟他封自己的法杖都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而且风系有风系的封法,这个黑精灵剑肯定又是另外的封法了。 “黑色,精灵剑,暗夜精灵,”阿达加迦思考到途中就不自觉嘀咕出声,“黑色精灵剑的‘剑之印’是什么东西来着?暗?夜?不对,都不对。当时淬黑精灵钢用的是什么火来着……?” 这种古老的,而且对现在几乎没有用处的东西,别说小诺拉不可能知道,就连帝坎贝尔都是一脸茫然。 “冻火。” 直到熟悉的沉稳声音响起,惹得他们一起望向了声源。 塞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不止舍弃了茫然无力的靠坐姿势,已经查看了自己记忆里身体上的伤口,确保它们恢复原状之后,又开始尝试让自己的双脚恢复应有的功能。还好灵族的身体只要有魔力和超再生,就能正常运作,否则光是他在床上躺了这么长的时间,肌肉都要是去作用了,但他显然没办法立刻站起来,只能换成了符合他风格挺直坐姿。 “我曾经在海斯家族读到过他们保存的关于古精灵族的魔具典籍里,有过一些记载,描述黑精灵钢是在冬火之月的兼备极冷与极热的流质冻火……淬炼而成。”塞尔用堪称刻板的声音一份恰当的智慧。 虽然他说话的途中出现了一个短暂地停顿,但已经足够让阿达加迦回忆起来。 “对,就是冻火!”他恍然大悟,“冻火就是冬火!” “什么?” 三双眼睛一起疑惑地看向阿达加迦,后者显然已经沉浸在迅速浮出记忆里,循着线索翻找他需要的“东西”。 “但是冬火的‘剑之印’是怎么解来着?”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诺拉、塞尔和帝坎贝尔:“……” 他显然没期待大家的回答,大家则真切地觉得跟他产生了严重的代沟。 “估计又是一段‘说来话长’吧?”帝坎贝尔认输地代阿达加迦抱歉道,“不如我们等会儿再问?” 塞尔和诺拉几乎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并点头同意,阿达加迦失神地看着那对肤色完全不同的父女莫名显得非常相似的刹那,不得不感叹基因这可怕的相似性。 “你给我认真一点!”帝坎贝尔抱歉完又转头对自言自语完又开始发怔的阿达加迦吼。 “当然!我很认真!”阿达加迦回过身来,不甘示弱地回答,“但是精灵剑的‘印记’都很特殊,是用赋有暗喻意义的东西来做魔法禁制,这一柄我以前都没有见到过几次,也没用过——啊!我想起来了!” 众:“……” “冬火之月凝结的冻火冰湖。” 第371章 阿达加迦立刻对着那柄黑色精灵短剑念诵起咒语。用的当然是精灵语。 “冬剑之印——崩解。” 随着第一句话出现,暗藏在黑色剑身上的魔法禁制以漂亮的月辉般的线条浮出。随着第二句话的尾音,是黑色短剑剑柄脱离出来,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塞尔惊呼:“圣书!?” “光之疾?!”这是诺拉曾经赢得的那一本,当然认得出它,并在它落地前伸出手接住。 “这就是西乌斯城的空间魔法能自我修复的原因?”帝坎贝尔同样惊讶。 阿达加迦的表现跟他们三个截然相反,直接向后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觉得不够,为了尽可能离圣书远一点,他直接躲到帝坎贝尔背后去了。 帝坎贝尔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得到半真半假的委屈回视之后迅速败下阵来,跟他一起退到距离诺拉最远的房间角落。 阿达加迦怕当然是真的,但也是故意表现得很夸张。因为圣书被装在圣书容器里还好,但这样直接的接触,他很担忧再来一次魔力流逝,变回那个糟糕的自己……到时候,他不担心变成疯子,也要担心纤细又敏感的小城主会先丧失理智。 诺拉非常疑惑:“阿达你们为什么躲那么远?圣书有那么可怕?” 塞尔没有说什么,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则对视一眼,决定放弃解释。 “我只是有些吃惊。”阿达加迦祭出娴熟的谎言。 “对,只是吃惊。”帝坎贝尔刚附和完,就收到了阿达加迦埋怨的眼神。 第349章 永焚仇火(5)c 其实小城主不帮腔还好,帮了就显得更像谎言了,毕竟他真的很不擅长撒谎,就算小诺拉注意不到,塞尔肯定已经注意到古怪的地方了。 但阿达加迦不想跟塞尔和诺拉解释原因,干脆假装没有察觉,直接转移话题:“按照精灵钢和秘银本身就是一种魔具材质的理论,把精灵剑做成一种圣书容器也不奇怪。但重新锻造精灵剑的方法已经失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把精灵剑当做圣书容器的用法。” 他边说边把黑色精灵短剑恢复原状,归还给了诺拉,转向塞尔问:“你是什么时候把圣书放进去的?” “不是我。这种复杂的禁制我不会。”塞尔笃定地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光之疾’是在圣书战后的那场庆祝宴会上。” 房间顿时陷入了死寂。 他们都知道塞尔所指的是哪场宴会,但不代表他们知晓—— “我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们都不知道?”诺拉忍不住出声,“但剑是科特拉维在圣书战前给我的,圣书战结束之后又都亲眼见过‘光之疾’,医生还对我说过这柄剑原本属于我父亲的……?” 诺拉说到途中已经深陷在一种复杂的逻辑混沌之中,而在场三位显然都无暇回答,因为塞尔正后知后觉地盯着银发少年问: “你是……阿达加迦?” “……” “我现在是……风阶?” 在塞尔的提问让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后,经由诺拉的解释与说明过后,前者总算明白此前在西乌斯发生了什么。 他花了大约五分钟沉默的消化掉包括“银炽之风”等富有冲击性的事实,先向自己的女儿郑重其事的表达了长时间照顾自己的感激。毕竟他其实在诺拉出生后都没照顾她几个月,后者却照顾了自己数年。接着,他就把不明所以的诺拉叫到面前,迅速抽走了她的精灵剑,往自己前臂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硕长伤口。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目瞪口呆,诺拉惊叫着抢回剑后,塞尔却淡然地审视着自己伤口。 “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被迫成为帮凶的诺拉哭丧着脸盯着自己的父亲,简直怀疑卡露雅尔没有帮他彻底治疗过,尤其是大脑。 “我只是在测试愈合的速度。”塞尔回答。 其余三位:“……” “魔力方面的确自由很多,但超再生却退化了不少。”塞尔得出不算严谨却很认真的正式结论,又重新看向已经被惊呆的阿达加迦,问,“风阶到底算是变强还是变弱?” “毫无疑问是变强。”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解释,“正式的说法是,我们的身体里都有三组不同作用的魔力。以往你保护身体的是第一组,它能跟魔鬼因子相互作用。另外两组则负责攻击和防御魔法。现在所有魔力都变成了同一组,而且是无限大的一组。变强是事实。” 就像把分散的三个特殊任务小队集结在一起。 “但你以往习惯在攻击的时候选择把其中一组魔力外放,防御和超再生的时候也是一样,现在没办法同时做到三件事,必须分步骤来使用。尤其在需要超再生的时候,更需要把整体魔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简单来说:这需要比以往更精确的魔力控制方法,也需要时间来练习。可能需要几天……” 塞尔听到途中就再度在自己身上尝试,并且成功的看见伤口比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快的愈合了。 阿达加迦:“?!” 塞尔:“听起来很复杂,做起来却不难。” 阿达加迦:“……” 他真是太讨厌这些学习能力很强的家伙了! 诺拉惊叹不已,帝坎贝尔的惊讶则不比阿达加迦少。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同时认同了一个事实:如果学习实践能力强也是一种实力,塞尔就算不是纯血,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合格的首座拥有者了。 但塞尔并没有因此高兴,他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张过于严肃的脸,现在还骤然安静下去。在阿达加迦等因为他的沉默准备离开房间,让他好好休息的时候,又听到他问:“风阶还有其他特点吗?” “以前出现过的风阶太少了,现在也很少。”阿达加迦留下来,继续为他解释。 他用一种彻底把自己剥离在过往之外的语气说:“‘银炽之风’之后就没有风阶,所以就连我对风阶的了解都非常有限……” 风阶除了“魔属转化”这个条件,从各方各面来说,其实都更接近于人类,而不是灵族。例如:不用魔力辅助的时候,超再生接近低阶。 “严格来说基础魔力值也非常的低,同样接近低阶。但风阶对外界魔力的感知与共鸣却出奇的高,不用任何魔具和吟唱辅助就能使用魔法不说,就算身体受创的时候无暇用魔力辅助自愈,也有自然精灵会直接用魔法来弥补创伤上的短板,能迅速避免一切影响战斗行动弊端。” 这些塞尔之前用“灰砾”战斗的时候,已经对那种盔甲式的防御和速度等增益深有体会。 “虽然最终还是需要治疗,但是跟受就到一定程度伤害就不能自愈,也不能战斗圣阶及以下不同。就算心脏受创,只要不是瞬间消失超过50%的部分——我指整个身体的范围,甚至包括大脑损伤,都能使用魔力自愈,当然也完全不影响战斗。” 而他的导师就是遭遇了最极端的情况。 “可以说,风阶通常状态下身体上更接近于人类,而魔力方面更接近于精灵,魔力应用得当的情况下短期内能拥有魔鬼级的超再生。” 阿达加迦所说的这些无疑让帝坎贝尔和诺拉都心生向往,塞尔的脸上却变化莫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阿达加迦,我有事情要问你。” “问我?”阿达加迦难掩惊讶。 塞尔强调:“单独。” 阿达加迦更加惊讶了。 最先听话离开的是诺拉,她也是间房里唯一会听塞尔发号施令的存在。 第350章 永焚仇火(5)d 帝坎贝尔强烈反对,尤其当他察觉到阿达加迦从听到这个要求之后就保持沉默的表现,已经相当于在首肯的时候,更是强烈的拒绝。 但他的任何抗议在阿达加迦面前只有一个结果—— 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据理力争的途中,突然用力拉了一下对方的胳膊,顺势环住对方的腰,微微前倾解决了半个头差距的身高问题。趁着对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前,成功捧起对方的脸,用亲吻阻止了他的抗议。后者当然迅速进行了有效的反击,但面对这些花招,他不止需要弃械投降,还无法阻止蔓延到耳尖的颜色。尤其随着对方贴在他已经红透了的耳郭边,用比平常略低一些的声音轻语的时候。 “就半个小时,在门口等我好吗?” “五分钟!” “十分钟?” “……好。” 讨价还价过后的帝坎贝尔甚至没有多看塞尔一眼,就直接离开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阿达加迦伸手在目瞪口呆的塞尔眼前晃了晃,问:“欣赏够了吗?” 塞尔用跟诺拉如出一辙的轻咳两声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迅速恢复了一贯无可挑剔的严谨模样,但他问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受他的大脑控制: “你跟帝坎贝尔城主?” 第372章 他同样得到了反问做为回答。 “有什么问题吗?”阿达加迦问。 “不,我的意思是,”塞尔尝试尽可能委婉地措辞,“你姑且不论,但我以为他是更……” “跟您一样既严肃又严谨的、注重荣誉和地位的优秀城主典范?”阿达加迦毫不留情地拆穿塞尔的想法,“没错。他的确如此。甚至已经如此了。反观我呢?却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类型。我跟他正好相反。所以在你看来,他根本不会、也不该欣赏我这种随心所欲的类型,对吗?” 他的话直接把塞尔堵哑了。 “但那只是他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请您别用自己的标准来妄加评判我和他。要知道,不是谁都能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存在,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如果有,那我奉劝你珍惜一点。” 阿达加迦擅长装聋作哑,可不代表他从不珍惜。 这就是他与塞尔最大的不同。 尽管以前的他好像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可是他现在有了。 至少面对自私自利的塞尔,他觉得自己完全有。 “想得到什么并没有错,利益是谁都喜欢的东西,力量、荣誉、权利也是一样。这些都没有错。” “你在暗示什么?”塞尔问。 “我说得还不够直白吗?”阿达加迦反问,“我从来不认为谁是错的。但我以为能用各种手段、利用身边一切的你,至少是个足够聪明的家伙。至少在感情层面,应该更能坦然面对。但在科特拉维老师看来,你当真是非常愚蠢的败类了。任何与他有关的部分,我都看不起你以往所做的任何决定。不过,请原谅,我收回前一句话,它太不礼貌了。感情的部分也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们。但我保留对你本身的看法,就像你性格里不可磨灭的自私一样让我厌恶。” 他刚说到途中,塞尔已经意识到对方知道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尤其是关于自己和科特拉维的事,他只能谨慎地选择沉默。 阿达加迦则再度反问:“还是其他什么,需要我替你说出来?” “现在谈论的是你和帝坎贝尔城主,并不是我和科特拉维。”塞尔试着反击,“我只是觉得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你自己,你应该……” “了解?尊敬的塞尔城主大人,您了解我什么?您又了解他什么?”阿达加迦难得微扬起声调,“抱歉,是我讲话的方式太过委婉了,让您误解了我的意思。请允许我修正一下—— “请您认清自己现在是在海克鲁城,而不是西乌斯城。造成这个结果的不是其他,而是您自己。 “这个事实难道不能让您学会说话之前先认清自己的立场,再来教训我?当然,您还可能是在西乌斯首座上座了太久,导致你患上了某种可以被称为‘太过高看自己’的癔症? “您无懈可击的城主作风,为您赢得了什么?稳固的地位?盟友?齐图家族的支持?老朋友的背叛?西乌斯的毁灭?” 塞尔直接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堵哑了,许久才得到出声的机会。 “你真的是阿达加迦?”他问。 “当然。” “可你说话的方式……” “你如果不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跟我说话,我当然不介意回馈你一些亲切。尤其是不该你过问的私事。” “……”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事实的确是塞尔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根本就不该过问他们的事。 “好了,你要问什么?”阿达加迦说,“你还有五分钟。” “……”塞尔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自己把时间浪费了还反过来恐吓对方的家伙。但他现在显然没有谈条件的余地,只能挑重点说。 “圣书是科特拉维放进去的。”他以陈述句的方式说,“可他既然想亲手杀死我,又已经亲手毁了西乌斯,为什么还要留下能修复空间魔法的圣书?” “的确。”阿达加迦现在明白塞尔需要“单独聊”的原因了,“但你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诺拉说你救了我。”塞尔道,“你既然能从他手里把我救下来,却没有杀了他、阻止他毁掉西乌斯,说明你对他有所顾虑。” “好吧。”阿达加迦含沙射影,“我没想到你其实比我所想的要敏锐得多,只是故作迟钝而已。” 塞尔明显地怔了一下,阿达加迦心知自己猜中了,却也因此更加失望了。 “我大概能明白科特拉维老师的想法。”他走向窗边,视线落在窗外,道,“大概是为了保护你。” 的确只是大概。 他随后便修正道:“不,严格来说他不是保护你,而是你的一部分。” “我的一部分?”塞尔困惑道,“我不明白。” 第351章 永焚仇火(5)e “如果你像他或是我,从小在一个相对孤独的、无可挽回的环境下长大,既无法融入周遭,身边没有谁可以信任,或者信任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背叛甚至……死亡,你就自然而然会想逃避,但又会后悔逃避。” 因为逃避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结果是更加执着地去追寻。” 就算已经不是当初的存在,只是一个与之相似的影子,却已经足够慰藉。 “他或许很早就想杀了你,所以才会选择保护诺拉。” 保护塞尔延续下来的一部分基因。 而阿达加迦无法阻止科特拉维的原因,也是出于同一个。 他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对他出手。就算没有此前的十年,单凭“科特加迦的延续”和“科特家族的唯一幸存者”,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你想复仇,我不会阻拦你。这是你和他的事。但我也不会帮你。”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稍事停顿,花了些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才道:“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 “有。”塞尔说,“我想请你教我驾驭风阶力量的方法。例如:具体应该如何精确控制魔力,又如何擅用单一组魔力来攻防兼备,具体又应该如何战斗,等等……我希望能尽快掌握这些。”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并没有这样的义务,”阿达加迦拒绝,“你也没有与之相应的天赋。” “不可能。”塞尔不相信,“我刚才依照你所说的话,就做到了超再生。” “精确的控制魔力——你刚才做到那些,在风阶这个层面上,只是最基础的东西,”阿达加迦说,“攻防转换算是进阶,实际战斗则是最复杂的部分。从你对魔法的天赋来看,可能需要双倍,甚至三倍的学习时间来学习。甚至可能永远都学不会。” “为什么?”塞尔难以置信。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眼神盯着对方。 “因为我不是纯血?”塞尔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但圣书已经把我……” “跟纯血无关。”阿达加迦打断了他,“圣阶以下,包括圣阶,其实都是泛用魔法的范畴。用古精灵族的界定标准来说就是:‘小孩子愿意花点时间,就能学会的简单魔法’。包括‘天赋魔法’本身,也是一种‘非常简单的东西’。” 这个理由让塞尔彻底愣住了,阿达加迦还在继续道:“而一旦到了风阶,就意味着踏入了另一个层次,就像突破了从高阶到圣阶之间的壁垒,也是真正的魔法层次。只是拥有小孩子的那样的学习能力,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请说重点。”塞尔回过神。 “想象力。” 阿达加迦说出让塞尔再度惊愕不已的话。 “魔法是灵魂的想象力。你确定你那颗顽固的、只知道权衡利益的脑袋里面,或者说是你的内心还拥有少年时代才拥有的想象力?” 他停在这里,难得耐心的等着塞尔的回答。 “我……”塞尔的语言却凝固了。 “你还有一分钟。”阿达加迦提醒。 “有办法恢复想象力吗?”塞尔不甘心地问。 “假设有,假设我也愿意教你,”阿达加迦朝塞尔丢出下一个问题,“我又能得到什么?” “……” “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利益交换问题了。” …… 帝坎贝尔一贯很有时间观念,简直精确到秒。 十分钟刚到,他就敲响了面前的门,并且没等到回应就直接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的塞尔。跟刚才的严肃不同,他已经换上一副过于惊愕的表情。而阿达加迦则半靠在窗边,无甚所谓的摊了摊手。 阿达加迦脸上的表情让帝坎贝尔觉得非常的熟悉。正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对方伪装成低等战士的时候,所摆出的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模样。这让帝坎贝尔顿时显得非常紧张,生怕对方又藏回那些谎言后面。但当对方跟自己四目相接的时候,他就对自己露出了熟悉的微笑。不是礼貌或无奈的方式,而是连眼底都蕴含着笑意。 第373章 “久等了。”阿达加迦边说边朝帝坎贝尔走去,“走吧。” 他没给帝坎贝尔开口的机会,就拽着他的手肘,待他离开了房间,然后又离开了黑塔。 他们就这样直接前往白塔,把塞尔独自留在了惊讶之中。 “已经来不及小睡一会儿了,我们先去吃早餐吧?” 一如既往,阿达加迦的提议当然得到了帝坎贝尔的同意。 …… 几句话加上一顿早餐,就让阿达加迦恢复成帝坎贝尔所熟悉的那个家伙了。 他顽皮、直接、讨喜、花招百出……并不能用“好”来概括他,却不会给自己留下胡思乱想的暇余。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刻意的讨好,始终会直白的表达他的喜欢与厌恶——这些都是少年时代才有的品质,而它们已经像被定格在他身上,成为他无法被效仿的独特魅力。 “今天下午的风全战法课,我就不去了,”尽管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帝坎贝尔却不自觉微笑着说,“我要核准一下城里的物资库存。不过……” “不过?”阿达加迦问。 “我觉得你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像做了什么奇怪的恶作剧?” “不算恶作剧,但同样很有趣。” “你讨厌塞尔?” “有一点。” “哪一点?” “我讨厌他对待情感的方式。” “什么都从利益层面出发?” “是。但不全是。”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握住了帝坎贝尔手腕,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腕骨,如同一种无意识的行为,逼得后者只能用另一只手按住。但他没有因此出声抗议,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科特曾经对我说过,‘项圈会是我们一辈子都离不了的朋友,也是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战胜的敌手’。”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说,“像你,你就跟他们不一样。你的敌人不是‘项圈’,而是魔法。你通过在自己的理智与情感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从而战胜了魔法。我则在某种程度上,跟他们是一样的。但我比他们更幸运。” 他幸运的拥有更多的时间和天赋,去战胜那个敌人。 “所以,或许在塞尔看来他已经足够尽力了,但在我看来还远远不够。” 一切都是未知的,因而才需要竭尽全力。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们跟他不一样。” 他用力握紧了他手。 “好了,准备迎接我们的‘贵宾’吧。” …… “一切从这里开始,却不会在这里终结。” 诺拉艾菲说着便挥下了手中长剑,她吟唱着暗之魔法,宣布战争开始。 …… 一切仿佛来到了《失落之卷》的结尾,可它却只是开始。 “许久不见,科特拉维老师。” 第352章 永焚仇火(7)a.修 仿佛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大家重逢后的话题都谨慎地绕着无聊的内容打转,更没有触及西乌斯的问题;塞尔没有在科特拉维面前出现,即便听说后者已经抵达的消息,依旧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等帝坎贝尔安顿好莉莉娅和欧兰因等同族,科特拉维已经教会了海克鲁城的医生们使用自己带来的“h型短期阻遏剂”的方法……一切似乎都顺利得出乎意料了。 随后,科特拉维还向繁衍实验室“赠送”了未成熟单性基因的构建成形的一些核心资料,并且还提供了将近三个小时答疑的时间。 这种毫无保留且与其原本性格不符的耐心方式,不仅证明了他此行的确没有任何敌意,还迅速赢得了一些同族的好感,也让帝坎贝尔略微放松了一些戒备; 阿达加迦全程陪同在旁边打杂——毕竟他对这些方面几乎一窍不通,但这不妨碍他乐在其中; 科特拉维本来以为帝坎贝尔会因此不满,就像他们离开西乌斯时试图煽动阿达加迦一起走的时候。但让他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出现了:帝坎贝尔竟然表现得乐见其成,甚至就连他故意用话语“欺负”阿达加迦的时候,也没有阻止。 聪明又足够敏锐的他随即就意识到帝坎贝尔肯定已经知道了“阿克凯德”所有的过去,否则不能表现得如此泰然,这让他感觉到心情有些复杂,简直想问问周遭做父母是不是这样的心情。但他显然不能问去这种会显得自己很愚蠢的问题。更何况,光是想到到阿达加迦的实际年龄就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的事实,这些想法只能变成一些奇怪的抱怨。 不过,做孩子的心情他就很快明白了。尤其是在卡露雅尔悄悄给了他一拳之后,小诺拉也不落其后的给了他一肘子的时候。 有一个微小的瞬间,他们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西乌斯,一切都是乏味兀长的,也是不起眼到容易腻烦的,但没有谁不怀念,也没有谁能否定这种相似所带来的愉快。 当然,随着科特拉维之后提出的另一个“额外附赠”的“帮助”,帝坎贝尔就显得不那么太愉快了。 “我想帮阿达加迦检查一下身体。主要针对逆向生长和圣书造成的魔力流逝问题。”刚见到阿达加迦的时候没少为对方外表和年龄惊讶的科特拉维自然早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维持着优雅的举止与微笑,说:“当然,首先是在海克鲁城主和阿达加迦都同意的前提下。我完全没有逾矩的意思。两位的意思怎么样?” 有了前面毫无保留的帮助做为铺垫,加上这番无可挑剔的礼貌询问,阿达加迦当然立刻同意了这个要求。一旦他同意了,就算帝坎贝尔反对,争论的结果也可想而知。虽然帝坎贝尔随后就提出了一个附加的条件——检查的整个过程里,他必须站在旁边盯着。 阿达加迦全程表现得相当坦然,帝坎贝尔全程非常紧张,科特拉维因此全程就不太好过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芒刺在背的感觉,或者应该称之为:利刃在背。 直到天黑下来,科特拉维才结束了所有的检查,并说出了结论。 “你现在的身体年龄接近13岁——依旧完美的骗过了所有的仪器;你灵魂的年龄当然是无法检测的,其他天赋也是同样;不出意外的话,你大概还有一年多就能恢复到低阶的基础魔力。” 这些对阿达加迦来说其实都是好消息。 “我是第一次见到逆向生长这种症状,肯定无法像超速生长那样对你下任何结论,但我也无法分辨这究竟生理上先天的缺陷,还是灵魂方面的问题造成的结果。” 这就是科学和魔法之间的矛盾。对阿达加迦来说无异于是个坏消息。 “唯一可以肯定是,你是对魔力因子本身有某种排异反应。当然,魔鬼因子也是同样。” 这也让科特拉维更加弄不明白巴尔德君主执着于阿达加迦的原因了。 “至于永行因子,我对它了解得太少了,不能判断是否与其有关。” 科特拉维的结论让阿达加迦沉默下来,帝坎贝尔眼底也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但科特拉维自己却从他们俩个的表情上找到了乐趣,心情顿时愉快了不少。 “好了,”他说,“我这一次来海克鲁的时间非常有限,只能在这里呆不超过24小时,否则我的人类盟友就会怀疑我是不是又‘叛逃’了。所以,我就不跟你们拐弯抹角了……” …… 科特拉维随后说的话并不长,却足够阿达加迦咀嚼很久。 “为什么这么麻烦的事情要交给我来决定啊……”他不自觉抱怨出声。 刚开始他下意识想把这种“麻烦”丢给帝坎贝尔来决定,接着又察觉到自己这种逃避行径有多么可耻,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科特拉维说:“在物资方面,其他四座城已经接近耗尽,虽然莉莉娅他们应该不会主动提及,但他们此行会组织这么多同族来到海克鲁,也是为了降低各自要塞的消耗。” 阿达加迦反复揉乱自己的头发,却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科特拉维的话还是毫不留情地在他脑海里回荡。 “但是,这样反而会加重海克鲁的负担,让你们本来就不多的存余消耗得更快。” 科特拉维最后才说出关于第一点的结论。 “可能不超过两年,你们的物资就会彻底耗尽——不用怀疑我知道得那么清楚的理由,人类那边一直有人负责计算灵族每座城物资存余。他们会以此对我们进行间接的、也是最有效的‘管控’。当然,客观来说,也是因为恐惧我们是否会对他们的生存造成威胁,才会这样做。” 接着是剩下的两件事。 “第二:赫卡之所以会提出你作为‘唯一的条件’,是因为巴尔德君主向他提出了以‘禁食’为条件来交换你。”科特拉维说,“虽然只有一年,但巴尔德族显然没有精确的年份概念,赫卡那边也在利用这一点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现在已经有两年多了……” 这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但还不足以让阿达加迦惊讶。 第374章 “第三件事:以我目前对魔鬼的了解,尤其是巴尔德族,他们非常依赖‘食物’。好像只有这件事能让他们感到快乐,所以就算他们没有时间的概念,‘禁食’也不可能在他们那里持续太久。” 真正可怕的是关于第三件事的结论—— 第353章 永焚仇火(7)b “‘正式用餐’的过程,对他们来说似乎非常的神圣,完全与他们的超再生挂钩——如果他们的头部和心脏受到攻击,的确会直接死亡,而其他部分如果受伤,则会触发超再生。但与之相对的是他们互相进行吞噬时,也就是‘正式用餐’的时候,如果出现‘非自愿’成为‘食物’的情况,就会把反抗的食物的头部保留下来。” 而在这种状态下还保留着头部的他们,是活着的,不止能说话,还能感知自己原本的身体被消化的过程。可却没办法使用超再生,反而会进入一种古怪而清醒的“休眠“状态。 “他们把这种情况叫做‘待食’。” 实际上,魔鬼们会让所有“反抗”并且“重要”的“食物”,都进入“待食”状态,直到猎物“自愿”成为“食物”,才会把他们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解放出来。 “让他们成为真正的‘食物’。” 同时也迎来真正的死亡。 魔鬼的社会结构和习性,对人灵两族都近乎空白领域。阿达加迦也是因为得益于“三战灵”和长时间的实际战斗,才知道得比大家都多。尤其是“魔鬼巢穴”有关的部分,更是他此前唯一没有跟帝坎贝尔具体提及的部分。不止因为担忧会给后者来带过大的冲击,还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对这些了解十分有限。 “待食”毫无疑问完美的解释了巴尔德君主此前一切古怪的行径,也证明了科特拉维没有撒谎。那么,他究竟付出过怎样的“代价”,才能了解到这些?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完全无法想象,但毫无疑问是在魔鬼巢穴里才能见到“景象”。 “科特拉维老师是不是已经去过魔鬼巢穴?”阿达加迦听完就忍不住盯着对方问,“而且还是独自去的?” 科特拉维没有说话,却不自觉点了点头。两次。毕竟阿达加迦的眼睛,让谁都很难对他撒谎。 “有没有受伤吗?如果溅到了魔鬼的血,最好切除创口再进行治疗……不过,痊愈后也已经来不及了。”阿达加迦紧张地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担忧道,“这么做真的非常的危险,下次请您别…… “谢谢你这么担心我。诚如所见,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以后也会避开那个鬼地方。” 科特拉维优雅的笑容额外多出了一丝温和,自然的伸手摸了摸阿达加迦的脑袋——介于后者现在的身高的确是个适合被摸脑袋的高度。 他的答复让阿达加迦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帝坎贝尔不满地瞪视着科特拉维,大有他再不把手从阿达加迦的头上挪走就要拔剑的打算,可惜却败给阿达加迦脸上的充满怀念意味的笑容。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奇怪,就实际年龄来说显然是颠倒了,但从颇具“历史意义”的关系来说,又是正确的。是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混乱。 帝坎贝尔最终只能选择叹了口气,认真地盯着那双冰蓝色眼睛的主人,问:“科特拉维,你现在到底算是人类的说客、立场不同但依旧是我们的同伴,还是伪装得无害的敌人?” 阿达加迦震惊于他的直白,科特拉维则毫不吝啬地报以微笑:“看情况而定。不过肯定不是敌人。” 帝坎贝尔抿紧嘴唇,依旧用怀疑的视线打量着他。 “帝坎贝尔城主其实不用这么防备我,”科特拉维唇边地笑容加深,“毕竟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出生。如果我在十多年前没有碰巧救了阿达加迦,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偶像。不是吗?” 阿达加迦无奈地点了点头,无可反驳的事实让帝坎贝尔沉默了。 科特拉维则继续道:“虽然这么说你们可能不愿意相信,但我的确是想帮助你们。” 这要换到几年前,恐怕就连科特拉维自己也无法想象这套说辞,可它却是事实。 “可惜,我在寇司的时间还不够久,最近几年也生活的过于低调了,不仅没能利用广泛社交能力去拓宽人脉,手里的资源也非常有限。” 可能是厌烦了在西乌斯的言行作风,也可能是单纯的沉溺于研究。他无法确定。 “赫卡手里虽然拥有庞大的人际关系和相关资源,但她绝对不会放弃人类的利益,只是在为人类谋取最大利益。而我却完全没有必要为他们谋利,毕竟我根本就不是人类。” 也有可能是因为阿达加迦如此坚定的留在灵族这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才会让科特拉维始终对族群保留着一份无法割舍的归属感。就像现在这样。 “对了,还有一点,”他随后又补道,“巴尔德族的总数其实并不多,而只要他们的数量越少,个体战斗力就越高,所以就算我和人类都愿意帮你们拖延时间,但时间过长的话,反而会让你们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科特拉维老师是不是有什么的好建议?”阿达加迦的语气跟数年前一样礼貌。 科特拉维点头:“你们必须考虑到万一的情况,也就是必须履行那个异常糟糕的条件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我不会让这种事……”帝坎贝尔闻言脸色变得冰冷了,但科特拉维显然早已经拥有了忽视这些的厚脸皮,直接打断了前者。 “我知道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科特拉维说,“不想屈服没有错,拥有坚定的品质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你们能靠自己想出一个妥当的应对办法吗?尤其是魔鬼巢穴就在附近的情况下。” “什么?”终于出现让阿达加迦惊讶的事了。 “不可能。”他说,“魔鬼巢穴虽然可以移动,但巴尔德族是鲜少移动巢穴的,除非……” “除非他们知道想要的‘猎物’在哪里。”科特拉维替他补完了后面的话。 “是、是的。”阿达加迦无可否认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他以往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魔鬼巢穴会对灵族要塞产生多大的威胁。 “科特拉维老师,我……” “尽管你说得非常动听,但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并不愚蠢。”阿达加迦来不及说完,就被帝坎贝尔打断,“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要塞毕竟是坚不可摧的。如果他离开要塞,尤其是魔鬼巢穴就在附近的前提下,这才是对他自身安全最大的威胁,所以你所说的‘交换条件’无论如何也不会实践。” “你大概没听懂我的意思,也没明白魔鬼巢穴的特殊性。”科特拉维说。 第354章 永焚仇火(7)c 阿达加迦对这“两头斗牛”初遇时的争吵记忆犹新,完全能想象他们俩个动起手来会波及多少无辜——包括自己。何况他并不算“无辜”。 “这件事怪我没跟他说清楚。”阿达加迦边替帝坎贝尔辩白边握了一下后者的指尖。 虽然他很快就松开了手,但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足以对帝坎贝尔起到极大的宽慰作用。后者带着不满的情绪扭头瞪了阿达加迦一眼,却从对方浅绿色的眼睛里读到了带有可怜意味的抱歉。 虽然可怜可能是装的,但抱歉肯定不是。 科特拉维自然注意到了,但他只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悄然审视着着帝坎贝尔。 第三者肆无忌惮的打量并不能阻止帝坎贝尔因为一个小动作而缓和的脸色,他收敛起争锋相对的语气,问阿达加迦道:“魔鬼巢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成因方面和特殊性我也不完全了解,但有一个很容易理解的方式——对异族来说,灵族的要塞是坚不可摧,科特拉维老师所担忧的也不是巴尔德君主,而是魔鬼巢穴本身。” 阿达加迦说出让帝坎贝尔吃惊不小的话。 “因为魔鬼巢穴本身就一个巨大的复合型空间魔法,就像我们的要塞一样,但它却是可移动的……” 他刚说到这里,帝坎贝尔已经联想到最坏的后果,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前者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当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看向科特拉维,“老师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们会不会让你在人类那边的处境变得尴尬?” “当然不会。我可不打算再做任何有可能危害到自己利益的事情了。”科特拉维既理所当然又意味深长地表示,“我之所以会告诉你们这些,一半是出于我自己对现状的权衡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有赫卡执意要求我这么做的原因……我相信你们肯定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促成一个真正的友盟。”阿达加迦说。 “就像旧时代的国与国?”帝坎贝尔问。 科特拉维颔首:“完全正确。” 帝坎贝尔对视一眼阿达加迦。尽管他们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在脸上,但他们心底的确吃惊不小。因为赫卡所提出的友盟他们都不陌生,正是当年阿达加迦在“大城主”时期所做出的那些被人类的高傲给反否决,也从来不被灵族同胞们理解的“天真的设想”。 第375章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对视一眼,先后得出相似的结论。 “赫卡或许能成为我们真正的盟友。” “但她永远无法成为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 科特拉维并不否认:“她能考虑到‘人类无法理解人类以外的生物’这一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后来又想出了与之相应的对策。但她毕竟是人类,肯定无法开出更符合灵族需要的条件,所以才会让我作为交涉的代表。结果也证明,我的方法更好。” 他的话是事实,无论是阿达加迦还是帝坎贝尔都无法反对。 但。 科特拉维问:“你们是否愿意接受这根正式却不附带任何条件的橄榄枝吗?” …… 然后,那俩个聪明的家伙就出奇默契地把决定权扔给了一个笨蛋。 “我无条件尊重你的决定,并且会给予你们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这是科特拉维的说辞。 “我不会把你当做交换条件,也不会左右你的想法。所以这应该由你来决定。”这是帝坎贝尔的说辞。 “……”这是目瞪口呆的阿达加迦的说辞。 他除了痛苦地扶住自己的额头,的确什么都说不出来。 随后,科特拉维趁夜离开了海克鲁城,并且表示过一段时间会再来的。 虽然下一次前来同样不能停留太久,但他肯定会带来各种物资和阻遏剂。 由于白天被耽误掉了不少时间,还有科特拉维所说的话,都帝坎贝尔必须连夜核查物资的储备情况。而阿达加迦则在亲自送科特拉维从传送通道离开海克鲁后,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滞地在窗边直杵到了午夜过后。 有的时候,阿达加迦是真的羡慕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那种一点就通的出众智慧。甚至就连自私自利的塞尔,某种程度上都比阿达加迦自己要聪明。如果没有此前漫长的时间,他怀疑自己依旧是个什么复杂问题都听不懂的笨蛋,那两个聪明的家伙也就就不会把决定权扔给他。 考虑到魔鬼巢穴、海克鲁城以及其他,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主动出击,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巴尔德君主的强大,加上一个魔鬼巢穴,那更是数万倍的难度。反观自己这方,就算加上科特拉维那边的战力,也就只有两位不够纯熟的新生风阶和一些对魔鬼巢穴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的新生圣阶。 如果不能胜利,任何战斗都就是平白去送死。 他从很早以前就不希望看到为了复仇而直接或间接造成的糟糕结果,所以后来才会拒绝一切帮助,选择独自前往魔鬼巢穴。 阿达加迦想到这里,莫名烦躁起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揉乱自己的头发。 帝坎贝尔并不在这里,当然无法阻止他残害自己的头发,幸好还有那些可爱的小东西。 来自风精灵们的提问:既然主人无法决定,为什么不去问小城主? 来自笨蛋主人的回答:问了他也不会回答。 而且,如果对方真的回答了,他恐怕还要不高兴。 为什么?自然精灵们纷纷发出更加困惑的声音。 阿达加迦发出无奈地叹息:因为这相当于是他在左右我的决定。 风精灵:可主人不是无法做出决定吗?那让小城主左右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阿达加迦:…… 这显然是有关系的,毕竟除开“三战灵”和“捍卫公约”,这已经是他仅剩的原则了。这恐怕是他最讨厌的矛盾了,而他显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自然精灵们解释。 第355章 永焚仇火(7)d 帝坎贝尔逼阿达加迦来海克鲁的时候,他表现得相当排斥。而等他亲口答应下来——尽管是源于某些让他哭笑不得的理由,但是就算剔除帝坎贝尔对他的影响,剔除自幼在海克鲁形成的一小部分熟悉感,都在佐证着一件不容辩驳的事。 他是一个在极端情况下反而能更理智思考和选择的类型,而“熟悉”也能让他容易进入“极端情况”,逼自己去思考与面对,让他很快明白当初对“导师们”的依赖、当初只要推开那扇连通两间房的门扉就能得到指引的存在的确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了。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对于“小事”可以迅速做出决定。无论对错。 但那些重大的决定,就算他是对的,他也会犹豫不决。而只要实践过程中遇到挫折或阻碍,他就会立刻退怯并自我怀疑。 一种可见的懦弱。 就像西乌斯的时候,他避开了帝坎贝尔的询问,用“现实主义”来做谎言,让帝坎贝尔替他做出了决定。 六百年了,他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这就是本性里最糟糕的部分。而在“重建梵释”的想法复苏以后,他已经不能允许自己继续如此了。 不过持续自我逼迫的结果,不止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之外,也让他的情绪变得愈发糟糕了。 风精灵们发出了担忧的声音:主人,您还好吗? 回答: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变得“糟糕”的时候会做出很多不可理喻暴戾举动,只能想办法暂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黑塔内的公务大厅被魔法照明映得如同白昼。 十数名亚灵在协助海克鲁城主,而帝坎贝尔聪明的脑袋却好像离家走了。 手中纸张上的每一个词他都认识,但他看到第三遍,依旧无法读出意思。 他有些浮躁,甚至可以说是担忧。从阿达加迦告诉他魔鬼巢穴是一个巨大的复合型空间魔法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担忧了。尽管他用冰冷的表情来掩饰这些,但不能否认这些情绪已经影响了他的思考。 因为他完全能想象如果魔鬼巢穴移动到海克鲁的情形,因为在人族心目中坚不可摧的海克鲁要塞本身也是同样的东西,而两个相撞的巨大空间魔法,无疑会产生无法估量的空间乱流。到时候别说防御光罩会破碎,就连作为海克鲁空间魔法的根基之一的要塞外墙都会瞬间崩溃…… “帝坎贝尔城主?” 许久都没得到回答的亚灵喊了帝坎贝尔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帝坎贝尔只能点头道:“你继续说。” “我是说,物资的储量的确不到两年了,就算实行极限配给,也是同样的结果。” 而等到实行极限配给的情况,一切的战斗和反击也就不可能了。 一架天平被放在了帝坎贝尔面前。 如果说天平的左右两边是阿达加迦和诺迪家族,他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而把右边换成海克鲁城,他虽然会犹疑,却只可能选择放弃首座,让继任者来为海克鲁着想,他则只保护阿达加迦。就算后者说“不需要”,他依旧会固执的如此。 夜晚的双子塔就像两位黑色巨人,而置身其中的亚灵,却无法拥有它们的坚毅。 阿达加迦磨蹭了许久才从壁柜里取出一件斗篷,把自己的头发拢进去。 以此掩饰掉自己最显眼的标志后,他就推开了窗户。 风迎面呼啸而来,如同好几只手用力拉扯着他的兜帽,让他花了些时间才拢好领口并系紧。 窗外的双子塔下方只有树藤闪烁的微弱光线,如同无底深渊,非常适合掩盖行踪。 阿达加迦趁着月色短暂被黑云掩藏的时候,娴熟地爬上窗台, 循着他所探索出来的恰当“路径”,顺理成章 的攀过窗边的弧形树藤,跳上包裹着双子塔的树藤,接着又手脚并用的沿着弯曲的弧度。 他一路向下攀爬,直到最底的位置,才放开树藤的枝杈,直接跳向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而在他的身后不远位置,就是两组分别背对黑塔出入口门扉的值夜同族。但茂密的、一直延伸到地面的树藤及其枝叶,加上黑暗削弱了他们大部分的视觉,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谁离开了中央城堡。 毕竟试图从中央城堡逃走的家伙阿达加迦绝对是第一个,而企图闯入中央城堡的却是大多数,他们重点阻拦的正是后者,加上黑夜与黑云,他们根本没凹陷阿达加迦离开了双子塔,更不可能去跟帝坎贝尔报告他离开中央城堡的事。 白天的海克鲁有琳琅满目的、囊括了饮食起居的店铺。到了晚上,却成了礼貌而节制的地方。现在如此,在大家加的记忆里也是如此,即便“奇迹”般的由一位战法双修来担任城主,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却安静得连个酒馆都找不到方。可以说看起来既不够繁华,也没有激情,更不用说是率直又不失礼貌的搭讪了。 当然,阿达加迦期待看到的并不是搭讪,而是繁华。 但繁华往往会附赠一些混乱,就像西乌斯那样。 只是塔利莱威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了任何混乱的可能,包括那些极具整体感的建筑群,甚至细致到了一条小巷的程度,简直无愧于他臭美的空间系身份。 不过,加上那些漂亮的魔法光照所勾勒出的建筑轮廓,还有双子塔周遭的树藤轮廓,让阿达加迦觉得它们有些像以前的梵释森林了。 第376章 听到“梵释”,风精灵们就发出了七嘴八舌的,对梵释怀念的声音。 阿达加迦偶尔与它们搭一两句话,脚步却毫不犹豫地朝着唯一亮有“真正灯火”的暗系居住区走去。 崇尚力量的暗系亚灵们相对于并不那么看重魔法,因而海克鲁的暗系居住区的面积连西乌斯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千余个亮光甚至不如上方的要塞防御光罩要来得显眼,能被轻易淹没。而即便是夜晚的暗系居住区,也没有热闹的氛围,更不可能有野蛮的吵闹声,只剩下静谧而优雅的环境、固定提供转包任务和那些蜂蜜酒这三样东西。 阿达加迦当然不是来接任务的,也不想喝那些能甜掉舌头的玩意,他只是想看一看。而暗系亚灵们,显然不会阻止一位“少年”的好奇心。 熟悉却也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好奇心。 “该如何评价这个巧合?” 第356章 永焚仇火(8)a “我知道这样说会显得很空泛,但我们必须度过一段相对黑暗的时期,就像我们幼时学会走路以前,必须在地上爬行一段时间。” 科特加迦曾经如此评价过暗系亚灵及其居住区的情况。 “他们最终能成为与光系的模式化完全相反的力量,也能促生未来需要的一切改变。因为只有不同的存在矛盾冲突过后,才能形成一种平衡,继而促生真正的希望。” 科特说的没错。因为科特拉维催生的“背叛”促成了以乌卢克为首的西乌斯暗系亚灵们从根本上的一次变革,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佣兵任务的整个体系的弊端——从人类那边。 …… “该如何评价这个巧合?” 不算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思考。 此时他已经逐一逛过海克鲁城大部分的暗系酒馆,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巧合。 “不需要评价。”他略微掀起一点兜帽前端,毫无波澜地看着塞尔。 “我原本以为我是那种很难被认出来的普通类型。”没有银发的前提下。 “你对外表的辨识能力很强。”他说。 这也是一项首座拥有者必须拥有的品质,否则就无法记忆形形色色对他有用的或者将要有用处的家伙。 阿达加迦等应塞尔的要求,不止没有把他醒来的消息透露给其他同族知道,就连刚进入康复期的卡露雅尔也一无所知。 塞尔这么做的理由阿达加迦当然能理解,但他特意挑选谁都不会发现的时间悄悄前来暗系居住区的理由,前者就不想去理解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达加迦的语气并不友善,“希望你别浪费时间编排谎言,我没时间分辨其中的真假。” 塞尔目前有求于他,当然不能对他糟糕的态度发表任何反对看法,只能用最简洁的方式据实以告:“我只想知道这里的暗系同胞们的生活情况是什么样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 “并没有西乌斯的情况好。”阿达加迦在他说完之前就打断道,“你‘放任不管’的方式并没有错。不止让乌卢克他们得到了很高的自由度,也获得了与之相应的任务积极性。尽管他们牺牲也因此增加,但他们在西乌斯也生活得比任何地方都要好。” 塞尔愣了愣,难以置信道:“但看起来海克鲁‘另一方面’的情况要比西乌斯好得多?” “表象而已。”阿达加迦说,“这里长期处于弱肉强食的畸形情况。魔力较弱的和想成为战士的,都主动移居到到了西乌斯,剩下的则已经死了。尤其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保留临时居住区的决定,给了很多弱者生存的机会。” 在这些方面,阿达加迦无法否定塞尔的成就,可西乌斯的问题也出在这里。 因为塞尔得到首座后并没有继续关注这些重要的部分,反而让自己被困于各个家族对城主掣肘之中,直到他的婚姻带来了齐图家族,才帮助他解决了困境。 塞尔没料到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肯定的说辞,吃惊不小道:“我以为你比较讨厌我,但非常欣赏帝坎贝尔城主?” “没错。是的。那是理所当然的。”阿达加迦同时肯定了两个问题。 “为什么?”塞尔问。 阿达加迦说:“你跟他都是那种能看到问题根源的类型。” 这也是一种城主品质。 “但你为了获得他们的认可,选择想方设法去迎合他们。” 塞尔显然明白对方口中的“问题”和“他们”指的是什么。 “而他选择用尽一切手段,通过改革规则的方式去根除。” 只要出现了可以依据的规条,再来进行从上到下的改变,就比塞尔那种供给式的施舍,更能让一切都长久自足的运作下去。 “这就是未来,是他的选择。”阿达加迦说,“而你的办法是不知道未来应该如何,却固守过去和毫无作用的伪善表面。” 塞尔沉默地盯着对方,牙关咬得嘎吱作响。被彻底揭穿的感觉的确不好,但现在的阿达加迦显然已经不是那个能呼来喝去的存在了。无论是他所展露出来的本性与智慧,还是他的身份和价值。 “无聊。”阿达加迦打破了沉默。 “什么?”塞尔一愣。 “我故意挑衅你,你想揍我或是言辞反击,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你两样都没选,而是在心下权衡利弊。你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放弃跟我有任何冲突。”阿达加迦说,“无论你以后需要面对什么,只要你还是只会用这种理智的方式去权衡利弊,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教导你,你都不可能恢复少年时代的‘想象力’。” “……” 塞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是说你同意教……?” “阿达加迦!” 塞尔的话没说完,就跟阿达加迦一起愕然地目睹短距离传送阵的闪现,以及随之跃出的那道过于熟悉的身影。 “这种时候你别告诉我你在欣赏夜景?”帝坎贝尔不是在问,而是在发表不满。 “没有?”阿达加迦莫名心虚,“大概。” 帝坎贝尔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不过眨眼之间对方就失踪的情况了。简直想要放火烧他一顿。当然想过就算了。 “那你为什么要用爬树藤的方式离开黑塔?”帝坎贝尔咄咄道,“走大门不行吗?我都已经以为你这个老混蛋又悄悄的不告而别了……”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没有偷溜,我只是突发奇想,想要随便逛……”阿达加迦的辩白只能说途中,被对方湛蓝色眼底的惊慌与担忧给击碎。 随后帝坎贝尔就拽住他手腕,直接把他朝中央城堡方向拖行。 “你别老胡思乱想好吗?”阿达加迦看着小城主生气的侧脸,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并不打算跟对方的怪力做斗争,不止顺其自然地被拖走,还趁机怪对方,“你这个不听我解释的脾气怎么一点没变?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你闭嘴。”帝坎贝尔无情道。 第357章 永焚仇火(8)b 阿达加迦偷笑的同时当然不会听话闭嘴,只是把对话方换成了塞尔。 “尊敬的塞尔城主,在想象力方面,请参考帝坎贝尔城主,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说,“他拥有非常丰富的想象力,简直丰富到了随便就能胡思乱想的地步。他如果成为风阶,就跟你完全不一样了,根本不需要任何学习,就能掌握风阶的全部力量。” 帝坎贝尔:“……” 他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又拐弯抹角的夸赞,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这个老混蛋的脸皮真的厚到不会脸红吗?! “求你闭上嘴吧!立刻!现在!马上!” 尽管帝坎贝尔的口气更凶了,但他的耳尖也理所当然的红了。 “好的。没问题。”既然“又一个”新花招宣告成功,阿达加迦当然不介意披上温驯的皮囊。尽管可能不会超过一分钟。 塞尔杵在原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藉由刚才的细枝末节,隐约地触碰到了“想象力”的轮廓。 “不能被大脑抑制掉所有的情绪?” 不,不对。 “或许因该是——” 几乎是刚回到黑塔顶层的房间,阿达加迦就说出让帝坎贝尔惊讶地话。 “亲爱的小城主,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帝坎贝尔想象中的糟糕的“天平”悄然浮现在他心底,让他脑袋空白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用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接受对方的任何决定。 阿达加迦说话的时候正在脱斗篷,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等他解决掉那件斗篷回身看向对方的时候,就看到小城主过于严肃的表情。 “你别那么紧张。” 他现在已经跟“长笺画像”上的模样非常接近了,是帝坎贝尔最熟悉的模样,尤其在距离咫尺的位置、被这样温柔的语言安抚,更是不自觉更加用力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 第377章 阿达加迦无奈地笑出声来。他抬起手来,边帮对方拨开那缕垂落在眉心的灰金色散发边道:“我觉得,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们都可以为结果感到遗憾和抱歉,但没有必要过分谴责自己。尤其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只要尽最大的努力就好。” 接着,他又安抚地摩挲着帝坎贝尔的颈侧,犹如意有所指地说。 “这样的我,都能独自走过漫长的岁月,直到遇到你。” 虽然阿达加迦还拥有少年的无畏,但他已经不再像少年时那样无知了。 “已经拥有我的你,肯定也能。” “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帝坎贝尔终于开口道,“必须想个办法,确保成功。” 他们早已经知道他们的选择,有且只有唯一一种选择。 “关于这个,我刚好有个勉强算是不错的办法。你有兴趣听听吗?” 只是以前无论是亚灵的数量,还是需要的力量,都不足以实现。但不是现在。 “我们必须集合所有的战力。” 无论是海克鲁的、西乌斯的、科特拉维那方和人类的。 “还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保护好我们周遭的一切。” “包括我们自己。” 得到帝坎贝尔附和的阿达加迦立刻露出了顽皮的笑容,问:“看来你也觉得我的决定很棒?” “是的。”帝坎贝尔握住对方停留在自己颈边的手,用双手慎重的捧住。如同曾经接纳过的某个仪式一样,微微弯腰亲吻了对方的指节。 “毫无疑问。”他说。 他们对彼此决定的预想,并未出乎彼此的意料。 或许,一切已经从数年前他们在西乌斯城外,一起目睹那道白色的光横贯过荒原、撞向要塞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 疑问与答案毗邻而居。 两天后,帮塞尔的“恢复想象力”的课程就正式开始了。 “只有你自己?”塞尔惊讶地看着把自己带到黑塔的某个侧厅的阿达加迦,“我以为帝坎贝尔城主会跟你一起来?” “他当然是想来的,但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准备。”阿达加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嘲讽的话,“毕竟海克鲁城不像西乌斯城,既然要塞健在,当然需要城主维持正常的运作。” 塞尔:“……” 帝坎贝尔不止想来,甚至在听到阿达加迦提出的“特殊要求”后,还为此闹了一顿脾气。原话是:不允许除你和塞尔之外的任何同族参加?包括我?为什么?! 阿达加迦当然难得耐心地向小城主解释原因。现在也是同样。 塞尔当然明白阿达加迦在讽刺自己没有保护好西乌斯城,但他已经隐约明白了对方口吻之所以如此恶劣的理由。或者说是:隐约猜测。 “我只对西乌斯的糟糕结果负一半的责任,另一半你应该有更适合的谴责对象。”他说。 “你进步了。”阿达加迦当即毫不吝啬地夸奖。 “谢谢。”塞尔明白自己猜对了。 “既然你猜到了课程的内容,应该也能明白只有我知道课程的详细情况会对你比较有利。”阿达加迦接着对塞尔说,“否则就会有损塞尔城主的‘伟大形象’。不,应该是‘彻底坍塌’。” 塞尔:“……” 好的,塞尔觉得自己学习进步的余地非常之大,至少他要学会如何正确的应付“这个阿达加迦”的冷嘲热讽。 “相信我,我也不想这么为你着想。”阿达加迦说,“但你已经在西乌斯的首座上坐了三十多年,无论对西乌斯来的那些家伙来说,还是对其他几座城的同族来说,你都拥有不可取代的象征意义,无论失败还是犯错,只要你没背叛大家,你就依旧是他们唯一认可的城主。尤其是对所有的战士来说,你的地位远远高于德隆纳。他们也更愿意听从你的命令。而你本身不止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也非常适合战斗。” 被连续嘲讽了几次后,再听到这段长篇大论的时候,塞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的用意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塞尔问。 “算是吧。”阿达加迦说,“至少在你在为族群考虑的层面上并没有错,而且拥有非常值得信任的坚定立场。”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讨厌对方。 “我意识到你的可怕之处了。”塞尔表示。 第358章 永焚仇火(8)c “我?”阿达加迦装得十分无辜,“可怕?” “你的夸奖跟你的贬低一样发自内心。尤其是表达方式。”塞尔说,“如果你愿意,简直能比帝坎贝尔城主还一针见血。” 阿达加迦问:“所以您是希望我说话的方式能礼貌一点?否则就是不尊重伟大的塞尔城主大人?” 塞尔:“……” 在对方新一轮嘲讽出现之前,他急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这恐怕是我们这个族群里‘唯一’值得‘信任’的‘品质’了。” 这种两极的矛盾存在,讨喜起来简直无微不至,反之也是一样。这大概也是对方当年能凭空冒出来成为大城主,之后又能成为“银炽之风”,现在还能被帝坎贝尔如此欣赏的原因了。 “谢谢。”阿达加迦毫无愧色地表示,“不过被你的夸奖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毕竟我并不欣赏你。” 塞尔:“……” 他觉得自己已经迅速学会应对阿达加迦冷嘲热讽的方法。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塞尔假装没听到,直接转回正题,“因为我的立场从来没有改变过,以后也不会变。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阿达加迦点头:“相当满意。” 他正中下怀的眼神让塞尔不自觉有点忐忑。 “鉴于你以往重诺的言行,既然你愿意承诺遵守,我也不会违背。” 阿达加迦随后的话就应证了塞尔的忐忑。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本性如何,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尤其在帮助你恢复想象力的课程里,你就需要遵守一些我拟定的基本规则了。” “……” “不多,就两点。首先,请你在忍受我恶劣的言行的同时,一丝不苟的完成我要求你完成的‘作业’。然后,你必须在任何情况下都豪不怀疑‘课程’的有效性,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向你解释或证明,你只需要照做。如果做不到以上任何一点,我就永久终止你这个课程。” 无论哪一条都是蛮不讲理的要求,而且还不允许询问,多少也让一贯冷静的塞尔在震惊的同时后悔了。但他不想沦为这种强弱不定的矛盾存在,只能掌控自己的力量。 “我同意。”他说。 阿达加迦点头:“时间有限。开始吧?” 与之同时,帝坎贝尔和莉莉娅与欧兰因正齐集在海克鲁城主公务房间里。 等到帝坎贝尔简述完他和阿达加迦拟定的“计划”,作为“听众”的另外两位无疑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莉莉娅问。 “而且我还不能出现任何失误?”欧兰因同问。 他们两齐声表示:“你们真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目前还有一些时间,你们可以先‘学习’和‘练习’。”帝坎贝尔不为所动,道:“我这里只负责练习的部分。” 莉莉娅、欧兰因:“……” 参加了“风全战法”课程的他们,显然已经对阿达加迦“恶作剧式”的教授方法,产生了某种程度的阴影。甚至一度后悔自己当初多嘴提出希望后者站出来传授经验的话。当然,他们现在更加后悔了。 但他们只有一种回答。 “我会竭尽全力。” 并且衷心希望“三战灵”庇佑这个方法能奏效。 历5780年,光之月,经由科特拉维居中协调,人灵两族过往的全部同盟条款被废止。于该月内,重新拟定了双方认可并保证遵守的新同盟协约。 与之前局限于物资的条款相比,这次的协约内容不包含任何具体事项,是一个近似于宪法的泛同盟战略协约。 其核心有二:双方以后的任何交换和协作都必须经过双方协商认可的等比形式,并相互对任何形式的损失负有赔偿和共担责任的义务;紧急情况下,可免协商,依据前列直接实行,但提出紧急要求的那一方需要付出三倍于通常比例义务。 历5781年,暗之月,海克鲁中央城堡魔具仓库周围喧哗不已,无论出入的亚灵都排起了硕长的队伍。 等待入库的东西,无一不是人族送来的基础物资,需要分类、鉴定,然后才能决定如何制作,又适合制作成什么样的魔具。而从仓库里搬出来的东西,则需要送到各位负责制作的亚灵手中。至于制作完成后谁能拿到,又该不该由他持有,则需要到中央城堡一楼大厅去做评估,所以那边的队伍无疑比仓库还要壮观。 第378章 总而言之,近一年来的海克鲁中央城堡,都呈现出这种繁忙的情形。尤其是更多魔具种类的衍生以及战士和法师不分职业的一起讨论魔具的情形,更是扫去了这座要塞的沉闷。 魔具原材料鉴定室内,杂乱无章 的堆满了各种大小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除了未鉴定和已鉴定的之间留有一条可以通行的缝隙,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卡露姐姐,你快看这块石头,”诺拉拿着一块浅绿色宝石,跑到卡露雅尔面前,“是不是很像阿达的眼睛?” “是的。”卡露雅尔从一堆小盒子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附和,并朝诺拉伸出手。后者立刻把宝石放在她的手心里,看着她用进行最基础的鉴定。 科特拉维的阻遏剂卓有成效,经过一年的治疗,她的魔减症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没有治愈,但外表已经回到了二十岁左右。可惜她下跌的级阶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尤其在没有圣书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退居幕后”,做一些辅助的工作。 尤其现在的中央城堡因为不知道在准备什么神秘的“作战方案”,简直忙得连园丁都恨不得抓来整理记录,卡露雅尔这种出生自纯血家族的广大知识面,自然让她被各种人手不足的地方抓去应急。 例如现在。 这已经是卡露雅尔被抓过来帮忙鉴定的第十天了。从最初对数量的惊叹,到现在已经能迅速做出任何鉴定。这要换到几年前,她真是无法想象能随时见到那么多东西。 “这是一颗顶级‘阿达加迦’,直径2.5厘米,适合镶嵌‘腕饰’。”卡露雅尔把这颗宝石的鉴定结果登记进了魔具册里并嘱咐道,“小诺拉,你去‘顶级阿达加迦,已评估,待制作’那个盒子里拿一只空盒子,把石头放到里面封装好,再放进准备送走的那个大箱子里。” “好的。”诺拉没有听到期待中的鉴定过程,颇为不满地扁了一下嘴,不过依旧听话的照做了。 最近一年里,科特拉维已经是海克鲁城的常客了,大家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海克鲁城主除外。 第359章 永焚仇火(8)d 科特拉维无可奈何地看着最近一年接触非常频繁,但每次见面脸色依旧难看至极的帝坎贝尔,感觉到自己的脾气都拜他所赐,变好了不止一点了。虽然事实上后者始终都是同一张臭脸,只能用不同级别来分类,而且只有阿达加迦和卡露雅尔才有这种特殊的天赋。 “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科特拉维说,“特殊补给,也就是魔具材料,尤其是‘阿达加迦’,在人类那边属于稀有宝石,寇司是完全没有产出,也就不在赫卡的管辖范围里。而瑞波斯矿区有另一套独立的行政系统,协调起来需要时间。” 这就是人类社会的复杂性。 “如果是基础物资,那还有一些回转余地。” 毕竟整个鬼族好像真的没有具体的时间观念,转眼已经沉寂五年多了,人类的战备支出省下来不少。 “但与之相应的是,巴尔德族那边的数量已经要到极限了。” 帝坎贝尔闻言皱了皱眉:“基础物资我已经核查过很多次了,暂时够了。当然如果有多的,我会感激盟友的慷慨。” “但目前我和赫卡只能给你争取到这么多,更多的魔具材料需要三至五年,我觉得你们肯定等不了那么久,外面巢穴里的敌人也不会等。” “我知道。”帝坎贝尔听到途中脸色就更加冰冷了。 巴尔德族的魔鬼巢穴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始终在不定期的移动。虽然移动的次数不多,而且每次的距离长短都不一样,却因此根本无法确定它的所在坐标。但它毫无疑问每次移动都有在逐渐向海克鲁城靠近。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再帮我们争取一些,”实事正像科特拉维所言,但帝坎贝尔并不是个会因此让步的类型,“因为战斗本身耗损就很大,短期还好,如果进入长期战斗,还会成倍的耗损。包括魔具。” “有没有谁评价过糟糕的态度很有可能让很多友好的关系变得糟糕?”科特拉维无奈道。 “没有。”就算有帝坎贝尔也不在意,他只对自己认可的存在发挥亲善态度。 科特拉维:“……” 他的确拿这位小城主毫无办法,只能改问:“虽然我们同盟已经缔结成功,但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具体打算如何跟魔鬼们战斗?只是提一些琐碎但是具体的物资要求?”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你和阿达加迦很多遍了,但你们都想方设法地避开了我的提问。”科特拉维表示,“都一年了,你们不觉得应该给自己的盟友多一点信任吗?” “我从来不信任你。信任你的是他。无条件的信任。”帝坎贝尔冰冷地强调,“他无条件的信任你,而我信任他,所以勉强算是相信你。至于其他,那就不是我这边能决定得了的部分了。” 科特拉维一愣:“你的意思是……是阿达加迦决定要向我、向人族保密的?而你只是在配合他?” 他显然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是谁,但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白痴了? “我觉得我们刚刚诞生的同盟很可能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科特拉维露出优雅的笑容。 帝坎贝尔认真打量了对方片刻,说,“果然跟他所说的一样。” “什么?” “你认真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反而像在开玩笑。” “……” “他的原话是:‘如果科特拉维老师始终进退有度又有求必应,那就什么都别告诉他。如果他即将彻底失去耐心,那他很有可能会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这个时候就可以告诉他全部了。因为这个时候的老师,绝对是以认真的态度在面对一件事。当然也可以告诉他这段话’。” “……” “你既然能自己学会摆脱权衡利弊的定势思维,说明并不是无可救药。但不需要你无懈可击。 “在‘项圈’限制下的‘毫无破绽’,就是风阶最大的‘破绽’。是的,非常明显,风阶已经不需要‘项圈’,也没有任何失控的可能了。 “第一步:学会用言行表达自己所有喜怒哀乐。如果你习惯板着脸,最少让我能看出你眼神里的情绪变化。 “第二步:当你暴怒的时候,反而必须控制住自己不去发怒,而是转换其他的情绪替代掉它。 “具体该怎么办?这里就需要你发挥一定程度的想象力了。例如在愤怒的时候,你需要去联想愤怒以外的其他情绪。情绪的确不容易联想,你可以配合回忆和特定的事物。高兴、悲伤等等也是同样。当然,我知道你没有悲伤这种情绪,我目前也只要求你能展露喜和怒,并控制住它们。” “第三步:习惯接受你的怒火以及自身情感所促生的一切言行,并且学会适度的展现。适度。这需要恰当的控制。 “你的性格非常冷静,也很节制,这是优点,实际对你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但你需要想象如何不危及周遭。例如小诺拉在这里的情况下,一旦你发怒了,是否会牵连到她。掌握了情绪这种灵魂最直接的‘形态’,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对你的灵魂产生好的帮助。 “不是用‘项圈’,不是去抑制它们。你这样会变回最开始的状态,等于完全没有进步。 “非常好。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是高兴还是愤怒。恭喜你又失败了。请你从第一步开始重头再来。” 塞尔:“……” …… 阿达加迦对塞尔实施的“基础训练”持续了将近一整年,就在塞尔即将被他逼疯,不,应该说是重新而彻底的回到“项圈”温暖的怀抱里的时候,后者终于停止了这些充满恶作剧的基础训练,换了一个更高级的折磨方式。 “好了,你现在已经掌握了最基础的关键所在,接下来要需要控制的就是你身体的本能部分了——当然依旧不能依靠‘项圈’。”阿达加迦说,“就从最简单的入门开始吧?接下来七天你只能喝水,并且要在饥饿状态下,跟我进行一些简单的战斗。别担心,短期战斗的话,你肯定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塞尔:“……” 介于德隆纳的情况,他觉得需要担心的是自己。 但…… 第360章 永焚仇火(8)e “为什么还要控制本能?”塞尔忍不住问。 “食欲、性欲和求生欲,这是生物的三大本能,而我们恰好就是一种生物。其实食欲跟求生欲息息相关,控制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很容易了。”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道:“剩下那个,就完全不关我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想个办法去控制。”” 塞尔:“……” “这其实是个反向控制‘项圈’的方法,当然如果你是那种随便就会被本能控制住的家伙,‘项圈’肯定也没办法帮助你。感情也是同样。因为本能凌驾于情感之上。” 第379章 塞尔忍无可忍:“但这跟想象力有什么关系?!” “我忽然觉得你比我还愚蠢了。”阿达加迦说。 塞尔:“……” “‘项圈’控制的是情感,只能让我们更冷静、更理智的思考,却不能控制我们本能。既然‘项圈’抑制了情感,继而作用于灵魂。身体又怎么不能反向控制你的大脑呢?它们可都是你的一部分。” “……” “但自控不等于自我压抑,否则就跟你的情感相冲突了。” “在脱离‘项圈’的基础上,真的能做到自我控制吗?”塞尔问,“何况我根本没有脱离‘项圈’。” “我也没有,我只是学会跟它和平相处了。你应该也可以。而且你完全没有必要达到我的程度,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稍微收敛起了戏谑的态度,道,“所以,如果你在控制本能方面失败的话,就得退回到最早的基础部分,重头再来一遍。我真心希望别发生这种事情,因为那非常的耗费时间。” 而他们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这就是你们的全部计划?!”科特拉维听到途中已经惊呼出声。 “是的。”帝坎贝尔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科特拉维怔忪了足够久的时间才回神表示:“太让我吃惊了。” 他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说服他们同意赫卡的交换条件,才把需要权衡的天平放在他们面前,把选择权交给他们。他本来期待看到他们的挣扎和混乱,但他们出其意料的快速又果断。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既没选是,也没选否,而是选择了或许。 他们在赌可能性。 “需要多少个人族的战斗单位?”科特拉维问。 “最少800个。”帝坎贝尔说,“而且需要达到200%的输出率,这样才有足够的杀伤力。” “……” “这是根据上一次对西乌斯造成的损害推算出来的结果。” 而这已经是科特拉维所知的人族那边的全部常备战斗单位了。 “该说是巧合吗?”科特拉维心情复杂地表示,“这要放到五年前,根本就不是赫卡能调动的数量,但以她现在的军职,的确是能调动。” 所以时间的确是方便了双方。 “据我所知,200%冷却时间可能需要350秒。”科特拉维说,“这六分钟的时间,足够巢穴移动到任何地方,也足够里面的鬼族移动到人族的战斗单位所在,进行任何无法躲避的有效攻击。” 帝坎贝尔点头:“加上魔鬼的学习能力极强,我们有且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看来你已经明白问题所在了。”科特拉维道,“这虽然是一个非常大胆也非常有趣的计划,但它很难成功。因为你还有两个因素没有考虑。” “也考虑进去了。”帝坎贝尔说。 科特拉维:“……” “我们有办法捕捉无规律移动的巢穴,还能让你们拿到准确的即时定位坐标。” “……” 当塞尔终于结束了今天份的“被阿达加迦折磨”的过程中解脱出来,就需要把自己的立场重新“愚蠢的学生”转换到“队长”和“西乌斯城主”了。 他顺序看过已经在另一个大厅等他的亚灵们,依次把他们分开组队。 “今天训练的依旧是队伍内的连协问题,但队友换了。” 这是特殊任务小队最基础也是最必要的战斗能力。 “开始吧。” 相比已经在中央城堡各个地方帮过忙的忙碌的卡露雅尔,小诺拉最近除了每天一小时去参加阿达加迦的风魔法课,基本上都无事可做。因为无论是塞尔、阿达还是卡露雅尔,都没空照顾她。尽管他们没告诉她到底要发生什么,但她已经能隐约意识到会出现一场非常重要的特殊战斗。 可惜的是,就算她的学习能力再强,她也一直是个单兵型的战士,不止实战经验也非常少,完全没有协作和配合所应具备的经验,加上她完全没学习过辅助方面的课程,只能选择上课或别给大家添乱。 “真想能帮他们分担一些事情……” “小诺拉!” 熟悉的带些顽皮语调的声音打断了诺拉的烦恼。 “阿达?”诺拉眨眨眼,“我记得你这个时间应该在给风全战法的那些家伙上课?” “你没记错。”阿达加迦赞许地看着对方,“不过,他们刚才没听我的话,不小心被他们自己控制失败的增幅魔法给打伤了,需要些时间排队等待治疗。” “……”诺拉顿时明白这个课程不允许未成年参加的原因了。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你说出内心热切期望?”阿达加迦冲诺拉笑得非常灿烂。 “是、是的?”简直过于灿烂了,让她不自觉感到害怕。但介于现在的阿达加迦还没有自己高,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怕他。 “这里恰好有一件只有你能做到的事。”阿达加迦忽然收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对方,“你的成功与否,将决定我们的计划成败。” 诺拉非常熟悉他认真的表情,尤其是在叮嘱她风魔法需要注意的禁忌部分的时候,她当然也从来没有违反过。 “非常荣幸。”诺拉回答。 “不需要感觉到荣幸。因为你将面临巨大的危险。”而她的实际年龄甚至没满六岁。 “虽然我已经尽可能的交代他们必须保护你的安全,但还是有可能出现意外的情况。”阿达加迦对诺拉露出半个微笑,“如果你想拒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但如果我拒绝了,你们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诺拉回赠给他微笑,“所以,作为曾经差点就被银炽之风一剑解决的我,的确非常荣幸能成为决定你们成败的关键。” 然后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毕竟你们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已经不能违抗我的任何要求了!” 第361章 永焚仇火(8)f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空间系!?” 在海克鲁中央城堡的另外一边,累得快发疯的欧兰因正在控诉。 “真想有谁能来帮我分担一部分……” “别抱怨了,”莉莉娅打断了他,“误差还是超过了五百米,这不止是攻击的问题,是我们很有可能被波及进去的问题。” “到底是谁想出这种依靠追踪魔力因子来追踪定位空间坐标的方法?” “阿达加迦。” “……” “我们需要做到完全没有误差,至少也要控制在五十米范围以内,这样才能在确保命中的同时,我们也有机会活着回来。”莉莉娅说,“好了,我再释出一次,你准备在罅隙里进行定位的同时别忘了精确传送。” “……好吧。”欧兰因疲惫地叹气道,“有的时候我真钦佩你们这些战士无穷无尽的活力。” “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单纯战士,是使用魔法也毫不逊色于法师的战法双修?”莉莉娅冲欧兰因妩媚一笑,“羡慕的话我会给你提供兼修辅导的?我正好也缺一名学生。” “……不,谢谢。”欧兰因决定还是乖乖做一名“柔弱的空间系法师”。 “我们的人手有限,一共只能拿出两支正式的特殊任务小队和三支备用队伍。”帝坎贝尔继续道,“我们还需要你那边提供一部分帮助,因为我们至少需要集结九支正式特殊小队,再有同样数量的备用队伍才行。至于人族那边的编队,最好也能按照200一个单位,分散在四个方向待命。否则只要稍微有点智慧的生物,都能从攻击之外其他方向逃脱。” 瞄准一点攻击对于拥有超光速移动速度的被攻击对象来说,显然等于几乎停格的画面。 科特拉维耐心地听帝坎贝尔说完,没少掩饰自己心底的震撼。 他花了些时间仔细思考,才道:“你们这个计划太过大胆了,对配合度也要求非常高。” “但必须如此。”帝坎贝尔说,“否则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好吧。”科特拉维被说服了,“我会去说服赫卡同意。就算她不同意,我也会用自己手里的一切‘资源’让她同意。”无论是他的研究,还是跟他一起前往寇司的同伴们的立场。 帝坎贝尔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但依旧有一个需要冒险的地方,也是除了诺拉之外的另外一个关键所在,”帝坎贝尔接着补充道,“根据‘交换条件’,也出于刚才提到的那两点的原因,他都必须暂时离开海克鲁城,假装出是按照你们和巴尔德君主的要求。” 而他却需要留下来统筹这边。 “你能保护好他?”他问,“你能保证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交给巴尔德君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科特拉维露出微笑:“我不太喜欢被威胁,无论是谁……” “那么,恳求呢?” 熟悉的声音让科特拉维和帝坎贝尔都终止了即将开始的争执,一起回过头去望向声源。 第380章 “科特拉维老师愿意保护我吗?或者说,请科特拉维老师一定要保护好我,”阿达加迦用半真半假的夸张语气说,“毕竟我只是个柔弱的低等战士,如果我的魔力耗空的话,那我就要死定了!” 时光如同无形的风,轻掠过他们的脸,尽管看起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悄然铭刻了相识的点滴,从长笺画像,从荒原,从血与背叛……最后,径自跃过了一切,重新并肩。 “当然。”科特拉维回身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银发的少年,对他许诺,“我当然会保护我唯一的学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让你活下来。” 然后他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也请科特拉维老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阿达加迦说。 旁边的帝坎贝尔略微露出了一些不满的情绪,却没有阻止阿达加迦回抱科特拉维。反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抱。 “我好像漏掉了什么?”拥抱显然没有持续太久,科特拉维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么,最关键的,还需要滞空战斗的那个小队谁率领?” 抛开阿达加迦目前的低阶立场不提,他还需要跟自己一起去人族那边,当然不可能是他。帝坎贝尔显然也不可能,毕竟半圣阶的级阶和经验都限制着他。这是天赋无法弥补的东西。而且从海克鲁到魔鬼巢穴,再到人族的战斗单位的一切传送、补给和协调,都还需要他来统筹。 “你们需要一个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擅长于战斗、能应对任何复杂的变化,并且其他八位小队的队长也愿意听从他命令的……” “塞尔。” 科特拉维还没说完,帝坎贝尔就已经给出了让他愣住的答案。 他根本不知道塞尔已经醒来的消息,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醒来多久了?”科特拉维问。 “一年多。”帝坎贝尔据实以告,“确切的说,他一直在负责队员挑选、分组、调整、训练,实战、整合九个小队外加滞空小队等事。” 阿达加迦补充道:“科特拉维老师那边的同伴当然也需要跟他一起合作,所以他过几天会跟你一起过去那边,亲自挑选一些他需要的队员并跟诸位队长协调一下……那个,科特拉维老师,我想说的其实是,我非常希望你们能暂时放下某些争执,稍微和平相处一段时间。可以吗?” 伪装毕竟是科特拉维最擅长的事,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优雅如初的笑:“当然可以。” 能再度跟塞尔见面,本来就不在科特拉维的计划中,更何况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 尽管有一个担忧他们见面后就会出现大打出手情况的家伙,过于体贴的把他们见面地点安排在了远离中央城堡的暗系居住区附近,但这无疑是个相当糟糕的决定,甚至让科特拉维怀疑那个绿眼睛的混蛋是故意的。 第362章 永焚仇火(8)g 塞尔几乎就跟过去一样,像是头发的长度和近似于烈酒般的金棕色眼睛,也依旧是那张在科特拉维看来恰如其分的脸。不过为了方便行动,他的装束已经恢复了普通战士的模样。 有短暂的几秒时间里,科特拉维以为自己回到了西乌斯,站在两栋毗邻的房子前,再三深呼吸后,才摆出毫无破绽的笑容,走上其中一栋的门廊,不厌其烦的敲着门扉,直到屋子的家伙愿意为他打开门,让他有机会半推半就的住进去,对屋子内的陈设和它们的主人都强加干涉,尽情展露他性格里的恶劣部分。 有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鼓起勇气,需要杵在那里很久,有时候甚至直到下起了雨,他才会浑身湿透的踏上台阶。 那是他最怯懦的时期,也是他最勇敢的时候,更是他最幸福的…… “谈一谈?”塞尔打断了科特拉维既漫长又短暂的回忆,“相信你不会拒绝曾经败在你手里的我。毕竟我已经无法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 “当然。”科特拉维毫无破绽地回答。 塞尔看向旁边:“单独。” 阿达加迦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科特拉维,确保他们彼此不会相互拧断对方的脖子,尤其是没有“项圈”的科特拉维。在得到后者的首肯和微笑后,他才拉上没来得及发表看法的帝坎贝尔,飞快地离开了。 “你的学生非常的……活泼。”塞尔寻找了一下措辞,表示,“简直过于活泼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六百岁。” “是的。”科特拉维回答,“跟他相比,我和你更像是六百岁。” 这种内在的老朽与顽固,比真正的年龄更加糟糕。但想要他对此前在西乌斯所做的一切道歉?不可能。 这次换成塞尔来不及说话,就被对方占据了主导权。 “许久不见了,我亲爱的老朋友。”科特拉维微笑,“你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讽刺对以前的塞尔来说肯定会卓有成效。可惜是以前。 “快五年了。”塞尔点头,毫发怒的迹象。 “已经快五年了吗?”这也跟科特拉维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困惑的思考同时也在附和,“的确过得很快。” “是的。”塞尔回答。 这恐怕是他们之间出现过的最为乏味的对话了。 但他们谁都不会因此终止它。 犹如一出无聊的角力。 “你醒得的确比我所想得要早很多,我原以为你至少还要昏睡五年。现在看到你醒过来了,并且一切都很好,那我就放心了。”科特拉维把所能找到的讽刺都说了出来,然后才切回正题,“我的时间有限,你想聊点什么?如果是劝说我幡然醒悟,重新回到同族这边之类的话,就不必……” 科特拉维的声音被他自己的闷哼替代,塞尔突然挥出右拳。 惊讶比腰侧的疼痛更让科特拉维难以置信。按道理他能预判塞尔的所有攻击,但他完全没能料道到这个拳头。 “这样可就不太友善了。你至少应该等我把话说完再……” 科特拉维的话再度说到一半,塞尔的右肩膀就略微向前移了一点。这极不起眼的甚至半分的差别,却足够前者察觉到异样。 还是右手,同一个位置。 科特拉维想着立刻放下左前臂去阻挡,但砸在他身上的却是另一只手,瞄准的位置也不再是侧面,而是腹部。接着是第三拳,如同附送的一样,实际上是瞄准了下颚。 不过这次科特拉维好歹猜中了,堪堪用右手掌接住。 “这样的拳头太阴险了。”科特拉维顺势合拢手掌,反抓住对方的拳头用力握紧,同时向下去压对方的胳膊。 塞尔没有回答的暇余,他同样用右手缠住对方的臂膀。科特拉维这次根本没有机会进行周详的提前谋划,也不觉得有必要如此,因而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占据上风。塞尔没有受限于体力等原因,有充足的余地正常发挥他所有的实力……他们就此以过于怪异的扭打姿势扭打在一起,途中不再局限于拳头和手肘,就连膝盖和腿脚都加入了这场混乱的狂欢。 两个都是在攻击方面独树一帜,却在防御方面只有的低阶的奇特级阶,加上他们对彼此的熟悉,又在不用魔法的前提下,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只能反复的攻击对方留有破绽的地方,相互都企图把对方放倒在地。 最先抓住机会的依旧是科特拉维,而塞尔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瘦弱的存在,当他趁机反击的时候,干脆就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向对方。这样不止成功的反击了对方,还利用自己坚硬的额头,狠狠撞向对方脆弱的鼻梁。 科特拉维对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始终保护得很好,他的头部显然依旧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遭受过严重的攻击了。因而最先感觉到酸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然后是莫名的涩,接着就有什么液体从他鼻子里留了出来。 他迟了半秒意识到是血和疼痛,而这短暂的怔忪已经足够塞尔再往他脸上补一拳。 他被自己的牙齿磕破了一侧口腔和下嘴唇,眼前一片雪花闪烁,疼痛和撞击让他的大脑短暂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塞尔追击而上,用膝击、拳头,甚至一切去攻击。 过去重演,只是再度颠倒了立场。 塞尔抓住科特拉维的头发,把后者用力按向地面。科特拉维后脑被连续撞击了两次,在第三次出现之前终于为剧痛强行拉回理智,但塞尔整个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不用魔力根本不可能挣脱,而他对风阶力量的了解不止全依靠自己的摸索,在不计后果的肉搏方面绝对不是塞尔的对手。 这种近似于斗殴的战斗方式,与自身力量大小无关,而是跟幼时的经验有关。毕竟他们小的时候,塞尔才是依靠自己的拳头来保护自己和周遭的那一个,而科特拉维却是被前者庇护的那一方。 但科特拉维明显不会任其宰割,干脆用语言转移对方注意力,伺机使用冻火。 第381章 “你这些临时居住区里带出来的战斗习惯,真是非常的……” 当水滴一样的火焰跟他的话语一起从指尖跌落,一切却彻底出乎了科特拉维的意料。 第363章 永焚仇火(8)h 塞尔忽然朝科特拉维俯下身,在他说完话以前,就用唇堵住了对方的嘴,像个嗜血的怪物一样,吮走了唇舌间的血和其他,连牙齿都没放过。 科特拉维半张着嘴,脑海彻底一片空白,任由对方掠夺一空,却连本能地回应都做不到,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一连串的攻击,还是那个吻更出乎他的意料。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根本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视线,也忘记该如何反击。 塞尔很快就重新直起身,也松开了对科特拉维的所有压制,径直站起来,俯视着还躺在地上的对方。 这场所谓的“谈话”刚开了头,塞尔依旧毫发无伤,科特拉维却被血糊了半张脸,嘴里也是同样,至于后脑勺和身上衣服遮蔽住的那些伤口,更多到难以计数。 周遭一度陷入死寂,但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科特拉维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算一个……”他难以置信地问,“吻吗?” 但无论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吻,它都过于短暂了。 塞尔短暂地沉默,在科特拉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又忽然开口了。 “本来有些事需要向你澄清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塞尔把介于鄙夷和怜悯之间眼神定在科特拉维身上,一路向下,直到对方两腿间,视线短暂的停顿在那里,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对方。 本能。塞尔想。真是忠诚的东西,也的确不受大脑控制。而后他把视线移到对方的手上,发现那周围的地上有被火灼过一样的细小焦斑。 其实根本不需要去看,也能感觉到熟悉的冻火成形后又瞬间溃散所残留下的魔力余韵。 极其短暂的一秒后,塞尔收回视线,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完了后半句话。 “跟你的帐以后再算。” 他说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丢下一句“我去传送口等你”,就离开了。 科特拉维怔愣地躺在地上,既是因为对方的言行,也是因为自己那该死的身体本能。 他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才抬起双臂,交叉着挡住自己的脸,爆出了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哭,那也不是呜咽,而是古怪的笑声。 随着笑声逐渐扩大,他最终就以这种挡住脸孔的表情,像个疯子一样的仰躺在地上,古怪的笑个不停。 直到他再也笑不动了,才团起身体,放任更多的情绪从扩散开来。 败者。他想。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胜利了,却没想到自己的胜利居然如此的短暂。而这一切,竟然是源于自己那些可笑的自大,与不知道它们是否应该存在的巧合。 无以计数的疑惑在他脑海中蔓延,拳头、吻、澄清的内容以及最后那句话,全都模棱两可。为什么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这一切明明彻底超出他估算了,但他为什么反而会产生期待? 就在刚才,躲在不远处灌木后面的帝坎贝尔已经为塞尔的行为惊讶地瞪大双眼的同时,就被阿达加迦迅速伸手捂住了眼睛。 用“万一他们把对方打死了,那我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做理由,硬拉着自己躲在这里偷看的是阿达加迦,途中捂住自己眼睛的也是他,这种矛盾的行径让帝坎贝尔彻底哭笑不得了。 他小声抗议:“我成年了……” “我不小心忘记……不,我还是觉得不太好。”阿达加迦虽然口气像在认错,但他实际在怪小城主随时随地都表现得相当“无害”。各种意义上。这才他产生这种奇怪的误会。 虽然偷看的确不太好,但灌木这么茂密,科特拉维倒下去之后,帝坎贝尔就只能看到对方脑袋,当然知道阿达加迦又在信口开河了。 “快点把手拿开!”帝坎贝尔表示抗议,“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听到小城主不满地轻哼,阿达加迦难免尴尬的笑了两声,同时也松开了手。可惜没能彻底成功,就被对方放手抓住,接着他却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手了,只能就着捂住对方眼睛的姿势半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嘀咕。 “奇怪,塞尔自己走了,还把科特拉维老师留还在地上……啊!遭了!” 科特拉维乱成一团的脑袋被不远处出现的细小声音打断。 他坐起来,盯着远处。 “阿达,你愚蠢的脑袋里,难道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 “遭了!完了!科特拉维老师发现我们了!” 灌木丛里的阿达加迦立刻跳起来。 “他还喊我阿达了!” 帝坎贝尔:“……” 就他这样还想不被发现?!不可能的! “他坐起来了——他冲过来了——快走!” 阿达加迦反手拽住帝坎贝尔胳膊的同时已经撒开腿狂奔。 “别告诉我那是风阶的特殊技能,也别告诉我那是发挥想象力的结果?” 被拉着狂奔的帝坎贝尔满脸无奈。 “你到底教了塞尔什么奇怪的课程?” “那不是我教的!” 阿达加迦无辜的声辩换到了帝坎贝尔狐疑的眼神与单音。 “相信我!我可以向三战灵发誓!” “……” 帝坎贝尔真的的觉得如果自己是“三战灵”,也会罚他写精灵语作业。 塞尔站在海克鲁城的要塞传送口,一言不发地望着防御光罩之外的荒原。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科特拉维就出现了。 他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塞尔觉得对方一如既往的擅长伪装,浅色的头发和眼睛也是,只是在阳光下变得更浅了,就像没有颜色一样。 塞尔不自觉为那些浅色折射出的光眯了下眼睛,没有主动挑起任何话题。科特拉维朝前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转向旁边的要塞守卫,示意他为他们打开了离开海克鲁的传送通道。 他们离开要塞,同时探知到了一个东西,却只有塞尔望向了那个方向。 “魔鬼巢穴?”塞尔问出自己的猜测。 科特拉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在第一道风沙遮住视线之前,就消失在原地。塞尔随后也用一样的移动方式,紧随其后。 “缇斯、乌卢克、麦德施、威尔因、德隆纳、艾琳娜,以上共计六位,将各率领一支特殊小队。” 几分钟后,塞尔已经在科特拉维的阵营内宣布了六位队长的名单并开始挑选队员。 第364章 永焚仇火(8)i 当天晚上,海克鲁中央城堡的城主专用通讯室里,阔别已久的亮起了通讯连接后稳定闪烁的光芒。 “晚上好,我是赫卡。”赫卡已经跟几年前不一样了,外表是人类标准的暮年模样。如果她足够幸运,可以活到六十岁。但这在平均四十岁寿命的人类里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就算是尖端科技也无法改变。但她已经不在乎寿命方面是否幸运了,因为她有幸获得了另一种幸运。 “医生已经简单向我传达了你的要求,我也没有打算拒绝。”她略有些激动地看着屏幕那端的银发少年,完全无法相信对方有六百岁,“但我是个传统做派的人,这关乎到我方800个战斗单位的安全,还是希望能面谈一次。不过,考虑到我们共同的敌人的问题,隔着通讯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达加迦微笑着向对方点头回礼。 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回礼,足以让旁边的帝坎贝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过于恰当的角度,脊背没有任何前驱的幅度——这是标准的精灵礼仪。 就连帝坎贝尔之前也只是听曾经见过的海蒂提起过,而她显然不会,更不用说是海恩或海斯和齐图大家族的家伙了。他原以为这些就跟精灵魔法一样,并没有从六百年前延续下来。直到此刻。 习惯了假笑的科特拉维、不苟言笑的塞尔和总在瞪人的帝坎贝尔,阿达加迦的态度简直让赫卡大为惊喜,礼节也是同样。 “我、我应该如何称呼您、你才比较适合?”她激动得唇舌都不自觉打起了结,“大城主阁下?银炽之风?还是……其他?” “不用那么客气,也不用这么激动。小心别咬到舌头,会很疼的。”阿达加迦以半开玩笑的温和语气说,“就用我现在的名字——阿达加迦就好。 “不好意思,有些失礼。我的确有些激动了。”赫卡用笑容掩饰掉自己的失态,“作为长寿物种的你或者说是你们,跟听过一些‘过去的故事’,却只有数十年寿命的我们,在大部分方面虽然拥有无可辩驳的相似性。但,单就寿命这一项,我们就无法互相理解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阿达加迦敏锐地说,“但我长得并不特别,这让我非常好奇你曾经听过什么样的故事,以至于让擅长政治外交的你都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态?” 第382章 “确切的说,不是故事,而是历史。只是它没能被记录在人类的任何史料中。”对方的语气如同拥有魔力,让赫卡不由自主地回答,“所以我现在的心情,远比我所能表现出来的更加复杂,也更为激动。” 她已经不是十多年前刚进入军政界的自己,却跟任何少年一样,是从追逐梦想的道路,通过努力、运气以及其他的一切才走到这一步,却不得不面对逐年衰退的身体,意识到自己的努力都将臣服在死亡脚下。 可她同时也是感激的,至少她现在有机会完成它。 “我的姓是穆特雷亚。赫卡o穆特雷亚。” 赫卡的姓的确让阿达加迦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的导师曾经向我提起过‘奇迹的萨谢尔’的一些朋友的名字,其中一位就是穆特雷亚。”阿达加迦问,“是你的祖先?” “是的。” 阿达加迦看着在激动过后欲言又止的赫卡,道:“我只听过几次这个名字,但却没有问过与之相关的事,可能无法……” “没关系,此前的数百年里,穆特雷亚的确无所作为,希望我的后人不会继续无所作为就好。”赫卡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打断了对方,道,“我是想说,我追寻着自己家族的过去,而科特拉维医生探索着你们族群的历史,这才是我和他能合作的理由。” 所以她真正好奇的不是“穆特雷亚”,而是—— “我一直好奇的不是穆特雷亚,也不是‘奇迹的萨谢尔’,更不是‘三战灵’,而是你。”赫卡说,“回忆过去的各方各面,你我的族群始终亦敌亦友,按道理‘三战灵’既然已经叛逃,是不可能出面修复彼此的关系,就为了建立一个并不公平的友盟。以至于到了现在,你还是愿意选择与我们合作。为什么?我非常好奇这其中的理由。” 复仇?三战灵?悔恨? 阿达加迦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帝坎贝尔却知道。 “因为曾经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说,“我们需要有失败的过去,才能促成现在的机会。不是吗?” 赫卡和阿达加迦都愣了愣,接着又同时附和:“的确是。” 人族“现在的路标”、灵族“过去的巅峰”以及“未来的桥梁”,隔着无际的荒原与可怖的敌人,在科技的光影虚像之间对视彼此。 “我想这种情况应该有一个恰当且愉快的收尾。”赫卡说。 “谢谢你如此肯定我过去所做的事。”阿达加迦说。 赫卡:“我相信会是一次愉快的合作。” 帝坎贝尔:“相信以后还能继续愉快的合作。” 就在这次赋有特殊意义的两族通讯即将结束的时候,原本用大陆通用语交流的阿达加迦竟然更换做人族通用语。 “赫卡议长。” 阿达加迦语速非常之慢,也并不流畅,就像曾经学过,也使用过,只是后来就把它放置在了角落里,必须花些时间拂去灰尘,才能让它恢复原本的面貌。 但这不能减少赫卡对语言产生的亲切感。 “是的?”她等待着后面的话。 “科特拉维老师当初选择了你,是因为他相信你。他宁可背叛同族,也愿意选择相信你。”阿达加迦说,“而我从来不认为他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只是方法用错了。” 赫卡愕然地看着他,他则继续道:“我作为大城主的时间很短,我所有的同族都反对过我与人类结盟的打算,但我当时执意如此。那是由于我很愚蠢。但科特拉维不是,帝坎贝尔也不是。” 阿达加迦得到了同族的反对,也得到人族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失望,最后是失败。 包括此前西乌斯城。 “我信任你。”他用笃定的语气说。 “你信任我?!”赫卡难以置信。 “是的。因为科特拉维老师愿意信任你,那我也愿意相信你。”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做出一个短暂的停顿。等他再度开口的时候,他声音已经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类已经背叛过我们很多次了。”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们需要你们,就像你们需要我们一样,因为我们有能共融的相似之处,我们也拥有共同的敌人。这将是真正的结盟。” 赫卡听到这里,已经不自觉立正,露出肃穆的表情。 “我希望这一次,无论成功与失败,你们都不会再让我失望。否则……” 他的话到这里打住,让赫卡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威胁,还是警告。但她明白,就算对方没说出来,它也不会因此消失,而且不允违背。 第365章 永焚仇火(9)a 海克鲁城主专用通讯室的投影暗下来的瞬间,帝坎贝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转头恶狠狠地瞪向阿达加迦。 他现在非常想臭骂对方一顿,可惜找不到恰当的词句。 “你怎么又生气了?”明明一切都非常顺利,阿达加迦满脸问号。 他虽然顶着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虚张声势。至少,他始终是个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却维护自己坚信的那些东西的类型。 确保盟友的可信度,当然就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而用对方熟悉的、属于人族的语言来与之对话,当然就能通过放松对方警惕的方式,来赢得一定程度的信任,结果当然也非常的有效。 但,后半部分因为语言的阻碍,除开几个名字都没听懂的帝坎贝尔,显然会非常生气。 他盯着阿达加迦问:“你为什么连人族通用语都会?” “……因为科特会,就顺带教了我?” “我也要学!” “可……” “你只说过不教独一风系的魔法,没说过其他也不教,所以你不准随便找借口不教!” “……” 小时候被逼着学就算了,阿达加迦真没料到还会有被逼着教的这天。 “回答?” “……知道了。” …… 门外,欧兰因已经在等他们了。 “准备好了?” 帝坎贝尔问之前先看了一眼阿达加迦,然后才看向欧兰因,等他点头过后,又一起把目光定在阿达加迦身上。 “那么——” 海克鲁城外,荒原。 正午的阳光让诺拉的瞳孔只剩下两条细缝。 白昼,尤其是这个时间段,对暗系的确太不友好了。但对魔鬼来说也是同样。所以这的确是最好的行动时机。 诺拉半眯着眼睛,才能看清远处那枚不如自己小指甲盖的黑色的斑点。要不是有科特拉维和塞尔给出过大致方向,她怀疑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更何况它还会移动。 “依照阿达所说的极限距离,估计只能到这里了?”她看向身边已经换上标准战斗装束的、认真得让自己有些陌生的莉莉娅。不知道是阿达加迦的恶作剧式的课程、帝坎贝尔的冷酷无情的训练监督还是“柔弱的”欧兰因,或者是三重作用下,才将她虐待成这样的。但诺拉很聪明的选择不去揭穿。 “应该是。”莉莉娅不止是第一次见到“巢穴”,也是第一次参加那么复杂协同战斗,诺拉就更不用说了。 “再过去就会被巢穴发觉了。”莉莉娅说。 他所说的是“巢穴”,而不是魔鬼君主。 诺拉点头附和。她已经知道魔鬼巢穴的许多具体情况了,至少阿达加迦所知的部分,已经全都提前告诉她了。毕竟他“有求于”诺拉,自然不能违背她提出的“任何要求”。而听完的诺拉毫无疑问地后悔了。 “那东西的构造真是太恶心了。”诺拉小声抱怨。 “我不想警告你们俩个,但是你们俩个就是典型不警告就不行的类型。” 海克鲁中央城堡下方的地下城内,帝坎贝尔正正一脸严肃地带着弗雷威和芬尔布前往欧兰因所在。 “你们俩个是唯一一组共同担任一个小队的队长。理由是你们的实力还到达不了圣阶,但你们的配合得到了塞尔的肯定。如果你们途中出现了任何配合的失误,到时候就不止是诺迪家族会驱逐你们,还有海克鲁城,乃至于全族。” 弗雷威和芬尔布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共识,异口同声道:“这根本就不是警告,而是相当可怕的威胁。” 何况威胁了不止一次,简直是不厌其烦的耳提面命。 “如果我们做到了……”弗雷威说。 “你可别反悔自己答应我们的事?”芬尔布说。 “当然。”帝坎贝尔给他们的许诺是,如果成功了,他们又能跻身圣阶,就无条件把海克鲁的首座让给他们。 至于他们俩个谁是最后的胜者,就不是帝坎贝尔想操心的事了。 诺拉口中的“那东西”当然就是巴尔德魔鬼巢穴。 它是魔鬼巢穴之中最特殊的存在。 没错,“之中”。 魔鬼巢穴始终是复数。 第383章 只是人灵两族无法确定在这片大陆上,到底有多少个魔鬼巢穴。既然只能肯定它不止一个,那就只好用“复数”来定义。 难以分辨其数量的原因是,它们的外形全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球体空间魔法,并且全都会进行自主性移动。即是说:它除了不需要休息也不会说话之外,就如同一个活的生物。除此之外,它什么时候出现、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如何出现或消失以及它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人灵两族依旧对它一无所知。 但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种能把时间、空间和质量都压缩在同一个地方的极为特殊的空间魔法。 尤其是巴尔德族的巢穴。 当一座要塞能探测接近它的敌方,只是拥有预警基础功能而已——人族的要塞就是如此;当它在探测的同时能进行自我修复和自我保护的“闭锁状态”,也不算可怕——灵族的要塞就是如此;可当它在探测、反击、自我修复与自我保护的同时,还能拥有100%随机移动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并回避所有的攻击,那简直就像是一个拥高智慧大脑的猎食者了。 这对“猎物们”来说,无疑是过于糟糕的消息。 “好了,诺拉,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莉莉娅轻轻抱了对方一下,说,“我打算从这个位置进入地下,等到达足够的深度,会从下面开始探查你的魔力因子,不会把你跟丢的。” “好的,”诺拉点头,“我相信莉莉娅。” “你就按照练习时那样,朝那边‘散步’就可以了。一定要记得走慢一些,尽可能的慢,越慢越好。”莉莉娅忍不住又叮嘱道,“千万要小心,如果有应付不了的情况,就按照原先约好的量,向地面释出魔力,我……” “知道啦!不要这么罗嗦,也不用这么担心我。” 第366章 永焚仇火(9)b 诺拉无奈打断道,“你担心我之前先担心自己好吗?别忘了你在探查我的位置的同时,还要跟欧兰因合作同时进行多个方位的传送。” 莉莉娅:“……” 她能不担心她吗?这个小孩真是太不小孩,也太不可爱了! 但是就算不考虑她的实际年龄,还是要考虑被阿达加迦“无比委婉”的交代过:如果连个小孩都保护不好,就别做什么特殊阶兼群战魔兼战法双修的城主了——这种过分的威胁! “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啦!” “魔鬼巢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你有可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但一定别怀疑自己的灵魂和本能。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既合理又不合理的存在。否则你可能发疯。”阿达加迦站在双子塔前,腰上佩戴着那柄“独一风系”所专属的特殊精灵剑兼法杖。 “我已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战斗方法都传授给你了,”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抚着佩戴在柄上的螺旋形状,视线却是定在塞尔脸上。曾经和同伴或自己单独闯入巢穴、试图复仇的失败历历在目,尽管他尽可能的说服自己,但他们的确必须面对难以想象的危险。 “相信你亲眼看到内部的时候,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他说,“好了,诺拉和莉莉娅也已经出发很久了,我们不能再这里浪费时间了。” 塞尔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由我们各自随机应变。我相信我们足以应对。” 他说完又简略地向阿达加迦告别,就带着他从科特拉维那方挑选出来的队长及成员们直接进入了地下城。 战斗开始阶段甚至不能算是战斗,因为他们首先要能接近敌人,而用魔力因子来定位另一个空间坐标,至少需要三个“定位点”: 第一个就是其核心部分——娴熟空间系——身在海克鲁地下城的欧兰因需要考虑的不止是定位,还有魔鬼巢穴既能无规律进行移动,也能探查到周遭的敌人并进行反击的特性。而能固定空间或者摧毁空间的只有同样的空间,而当他们选择传送过去,当然就会遭遇敌人,没有时间来构建能让同族来支援的传送阵。加上需要用空间的方式固定住敌方,才能达到利用人族的光能级武器来攻击……最好的办法就只剩下把构建好具有双重作用的多个阵法的整个空间包括地面都传送。 第二个是一名能使用群战魔的芙树系——位于荒原地下移动中的莉莉娅,她有最稳定的芙树系魔力源,也有能控制大片地面的群战魔,加上可以藏身在地下,无疑很适合做一个连协欧兰因与魔鬼巢穴具体所在位置的桥梁。 第三个就是相比灵族更接近于鬼族的存在——诺拉。作为与欧兰因定位相对的另一端,就像是通过小孔窥见投射出画面的一端,她必须位于目标点正下方或者正上方,并且确保自己能碰触到魔鬼巢穴。而任何靠近魔鬼巢穴的敌人显然都会被巢穴察觉,除非是拥有近似于鬼族的魔鬼因子的她。 科特拉维目送以塞尔为首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城入口。 他当然正站在阿达加迦旁边,可塞尔全程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加上此前又发生过“那样”的事,这让前者的表情很难不微妙。 “科特拉维老师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阿达加迦明知故问。其实不是有点,是非常。但他不会说出来的。 “你看起来就幸灾乐祸的非常明显了。”科特拉维用眼角睨着对方回答。 “我没有!”阿达加迦急忙调整出一个毫无破绽的无辜表情,还附赠了一点可怜。 “现在装无辜已经来不及了。”科特拉维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撒谎经验值”方面,根本没有资格跟阿达加迦相提并论,甚至应该虚心的向后者学习。 “我们彼此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科特拉维边表达自己的不满,边大步朝要塞墙所在的方向走去。 “等等!别这样。走慢点啊科特拉维老师,”阿达加迦现在的腿显然比以前短了不少,只能跟在科特拉维后面边跑边喊,“我没有教他做过那种奇怪的事!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可以向三战灵发誓!” 双子塔下方的海克鲁地下城中,在一片过于广大的区域内,其实已经构成了九个特殊的传送阵。 其中一个不止比其他几个大了五倍,还半悬在半空中。剩下的八个,则是顺序排列在地面上。 这次他们要用的不是远距离传送阵,也不是欧兰因平时所用的那些各种中短距离的传送阵,更与防御无关,而是介于这之间的极其特殊的中距离移动式定点传送。 即是说:出入口跟远距离传送阵一样,提前准备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但其中一边却是可移动的。 这种传送方法有两个限制:既需要可移动的那点满足稳定魔力以及同样的稳定的构成环境——荒原中能达到这个条件的只有地下,也只能使用一次——是一种一次性的单向传送。 “传送过去之后能出现短时滞空构造的那一个,是使用了风魔法作为最基础的结构部分,”欧兰因简略地队帝坎贝尔说明倒,“我虽然不是风系,但风系是我们每一个的魔法入门。” 所以作为空间系圣阶的他,自然可以利用光与暗的反复转化,短时构造出一个拥有相似风属特性的东西。 “但时间非常短暂,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 接着,他还需要同时开启九个传送阵,定位到八个方向,并且保证其中一个绝对滞空在魔鬼巢穴上方。 “加上莉莉娅,才能保证成功。” 帝坎贝尔点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专注看顾它们。” 在此期间,他会竭尽全力保护欧兰因。 同一时间,在远离魔鬼巢穴的另一端,人族战斗指挥官单位所在地,一位年轻的士官正通过屏幕向上级汇报。 第367章 永焚仇火(9)c “报告长官,4个战斗组共计800个战斗单位全部到达预定坐标!” “很好。”赫卡回答,“通令全体战斗编队。” “是,长官。” “解除ea形态,变更为a形态。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由热能级转换为光能级,输出率200%,开始充能。” “通令:开始充能。” “注意,本次攻击无试射。充能完成后,直接进入攻击待命状态,并把接续回路转交各队指挥官——指挥官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 现在只需要一个坐标,就能—— “缇斯、乌卢克、麦德施、威尔因、德隆纳、艾琳娜,弗雷威和芬尔布,共计七个小队的成员,各自找队长到相应的传送阵里集合。” 塞尔在九个传送阵前与帝坎贝尔和欧兰因相互示意后,直接下令: “莉莉娅小队暂时与我的小队一起行动,传送的瞬间就集合到莉莉娅处。 “各小队长遭遇不能指挥的伤势时,指挥权自动转交给距离最近的小队长,按照之前训练的连协进行指挥交换。 “无法兼顾指挥的,可以直接移交给我。 “如果出现我也不能指挥的时候,指挥权自动转交给帝坎贝尔城主。 第384章 “以上。” 诺拉目送莉莉娅没入地面后,这才松开自己的双拳。 这次计划需要的是她天生就比同族高数倍的魔鬼因子,因为就像灵族要塞能否传送出入——是否是敌人是取决于是否拥有魔力因子,魔鬼巢穴则是根据魔鬼因子来判断。 正如阿达加迦所说,这的确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但她却不能带携带能增幅战魔的精灵剑和圣书,因为这两样东西虽然能保护她,但是自身却带有一定量的魔力,自然会被魔鬼巢穴探查到。通常情况下,无论遭遇什么,她只能依靠自己来随机应变。唯一一次得到帮助的机会,需要释出魔力,让莉莉娅帮助她。但这个机会原本应该留给到她确定魔鬼巢穴位置的时候,如果浪费,等于大家都失败了。 知道自己是计划最重要的、也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开端,诺拉当然会紧张,也会担忧。只是不认为自己因此要给莉莉娅增不必要的负累,因为她并不恐惧。 “好了,不要想太多,像莉莉娅说的那样,跟训练时一样,只是一次普通的散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进魔鬼巢穴的探知范围,并衷心期许这是能用胜利来铭刻的历史,而不是以失败来铭记的时刻。 历5782年,秋风之月,人灵两族协同对巴尔德族魔鬼巢穴的战斗,正式拉开帷幕。 诺拉花了接近三天,耐心得如同在荒原中冒险一样,“慢慢挪动”到了巢穴中央正下方的那一刻,才朝向面释出了她这几年才学会使用的、极少基础值的魔力;在地下移动、视线完全受限的莉莉娅经由诺拉的魔力因子立刻释出自己的魔力作为衔接欧兰因的桥梁。 短暂的传送阵光芒闪现,莉莉娅和欧兰因准备好的第一阶段传送以光与暗组成的耀目方式,闪现在荒原之中,就连已经看习惯的莉莉娅,也花了些时间才让眼睛彻底适应。 光芒像闪电一样迅速的暗淡下来,为芙树魔法展开的地下空间里出现了九个传送阵。 莉莉娅走向自己的小队所在的同时顺序扫过站在另外八个阵的同伴,问:“都到齐了?” 塞尔扫视了一圈,才点头:“都到齐了。” “那么,”莉莉娅说,“大家都准备好了?” 塞尔的训练卓有成效,尽管有如威尔因这种不高兴被命令的前城主,大家依旧齐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照顾好彼此的同伴。” “尽量不要出现任何战损。” 塞尔和莉莉娅先后叮嘱完,又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那么,”莉莉娅说:“我数到三,就把整块地面都送上去。” 塞尔说:“缇斯、乌卢克、麦德施、威尔因,负责压制东、南、西、北四个半空方向及固定;” “三。” “德隆纳、艾琳娜,弗雷威和芬尔布,以及莉莉娅,负责压制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是个近地面位置及固定;” “二。” “我的小队跟随我从正方上进行滞空压制及固定!” “一!” “开始!” 从诺拉向地面释出极少量的魔力开始,没过了一分钟,她脚下的地面上就朝天空升起了九个传送阵。 其中八个离开地面的瞬间,就变成了跟在八位队长脚下的奇异空间,准确的把他们定位到魔鬼巢穴的相应方向,并嵌在巨大魔鬼巢穴的黑色球壁上。最后一个,也就是这之中最巨大也最显眼的那个,则至直接出现了高于巢穴顶端四十米的空中,再从空中迅速下降,如同撞击般嵌在黑色弧顶。 它正是塞尔所在的那一个。 “诺拉。”塞尔刚出现就喊了一声。 “是的?”诺拉不明所以。 他说:“保护好自己。” 随着塞尔的声音,诺拉熟悉的黑精灵剑从他手中脱出,准确地抛向了她。而跟塞尔的声音一起闪现到巢穴顶端的,则是那个巨大传送阵。 诺拉刚接住剑,来不及做出任何回答,就看见巨大传送阵展开成为一个由欧兰因构建的临时的空中罅隙,随后就在两个空间之间构建出了第三个小而稳定的空间,而塞尔及其成员转瞬就被吸入其中。 这东西的优点是保证空中的小队滞空的同时,也能更安全的战斗。缺点是需要大量的魔力来维系其稳定。欧兰因显然没有这个量级的魔力,只能依靠风阶的力量。 顶端的空间罅隙如同华盖般悄然降下;黑色的魔鬼巢穴与刺目的传送阵光辉互相交错;无以计数的由免吟战法掀起魔力攻击切割开一个球体空间;剑与魔法的力量重现…… 站在最底部的诺拉,短暂呆滞而崇敬地看着,如同目睹了神话时代重现,然后她迎来从黑色球体中跌落出来的第一波魔鬼,如同灰白色的森林被成片的采伐,压向林中来不及逃跑的瘦弱生物。 第368章 永焚仇火(9)d 黑色的精灵剑在空中留下一道暗影,残酷与杀戮交织的血腥战斗由她为起始点,同时在八个方向扩散开来。 塞尔在控制滞空小队的“立足点”的同时,及时下达关于战斗的第一轮判断: “捕获成功!” 巨大的黑色球体因为遭遇突然的攻击,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却已经被九个锚点牢牢地封锁在原地,根本动惮不得。 随后,塞尔等所处的滞空罅隙与黑暗相连的部分几乎在彼此相连在了一起,直到他们的剑与魔法在那些黑色边缘中切割出一条裂缝,其他八个方向也作出了相应的布置。 “大家进入巢穴后,切忌不要碰他们的任何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塞尔沉着地下达了第二轮的命令。 “注意吸引魔鬼们注意力、把他们困在这里、不能让他们攻击传送阵。” 这三点才是他们的要务。 “注意别做非无谓牺牲,侦察完毕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命!” “明白!” “听我的命令——” 塞尔说话同时已经向下方迈出半步,瞬间从罅隙所处的滞空空间滑进了魔鬼巢穴的内部。 “全体——攻击开始!” 柔软。 塞尔踏入魔鬼巢穴个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柔软。 他难以置信地怀疑着自己脚下的触感,却无法否定它过于柔软的事实,甚至柔软到能让他本能都产生了不适的感觉,以至于胃液翻涌的程度。 这种本能的排斥,很快就控制了他的大脑,就连“项圈”都无法帮他。 近乎于恐惧的情绪迅速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直到他想起阿达加迦的话,才承认了自己的脆弱与恐惧,选择把这种从本能传递到情感的部分,交由自己大脑里的“项圈”来抑制。 解决掉自己的本能之后,他开始寻找这种无法判断的恶心感的源头。 开始的几秒,他一无所获。 直到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上方和球体内壁。 他的眼睛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已经适应了黑暗,帮他窥见了恨不得重新闭上双眼的情形。 巢穴的内部的确如阿达加迦所说,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 巨大的、无以计数的增殖型魔鬼,无视重力和空间,面向内部顺序矗立。 可他们实际上并非矗立,因为除开头颅,他们身体的其余部分的骨头已经全都被抽走了,只留下肉与展开到极致的皮肉,让他们的“边缘”准确的“粘滞”在了一起。而他们的背后,就像作为巴尔德君主“门扉”的瞬间,无一不是“敞开”的状态。 也就是说,人灵两族从外部看到的“黑色球体”和塞尔脚下所踩的“柔软”触感,都只是那些既无法再生也无法死亡的、已经长时间暴露在外的、魔鬼们的发黑的血与肉。 科特拉维所说的话几乎立刻就冒了出来,让塞尔明白这大概就是一种没有“允许”就无法获得的“解脱”,哪怕他们想用超再生来重新愈合自己后背的伤口,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行。 即便如此,那些增殖型依旧还活着,只是他们本来就几乎不存在的大脑,已经彻底连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崭新且特殊的意识,以至于与头颅同样多数量的心脏也能发出了相同节奏的跳动声。 如果不仔细听与看,根本无法分辨那是个体还是整体,是死物还是活物。 即便是经历无以计数的战斗、见过无以计数可怖敌人的塞尔,也在看清眼前这一切的瞬间,被震撼得彻底愣住了,并切实的明白了灵族和人族的确与鬼族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塞尔庆幸自己并没有愣住太久,就被本能的恐惧唤醒。同时他也庆幸自己还拥有“项圈”。如果没有“项圈”,他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保持镇定。包含莉莉娅在内的所有踏入巢穴的灵族,也是同样的想法。 “报告长官,光能级武器200%输出充能完毕,精神同步完成,已经可以使用手动瞄准方式。” “收到。”赫卡答。 第385章 她有些自嘲地想起当年用光能级武器攻击西乌斯城的时候,现在她则是在用己方最好的武器去帮灵族攻击鬼族的巢穴。 这种己方握有唯一能撼动空间魔法的武器的力量,却需要双方来协同才能命中那个可移动的“要塞”的情况,大概就是亚灵口中的命运论。 灵族和鬼族的光速级战斗,总是被压缩在极限短暂的时间内,接下来的一分钟或几十秒后,她很可能就能拿到一个坐标,她需要配置八个不同角度和水平线光束攻击,确保它们不会相互穿透抵消,以及,摧毁魔鬼巢穴。 “全通讯频道在射击完成前,进入静默模式,只保留与灵族海克鲁要塞的通讯线路。收到联络,无需我的同意,立刻接通!” 魔鬼巢穴的外壳被切开,增殖型魔鬼的血不断滴落。不,就算它不被切开,它们也已经处于敞开的状态。 它们的每一滴血,都在掉到巢穴球体最底部的瞬间,展开成一个平面,从而被黑色的弧形排异并向上升起,最后从平面上向方出现了一个圆顶,位置也逐渐从底部向上浮起。 一个又一个类似的“半圆体”,区分出的无以计数的空间,形成了巴尔德巢穴的内层“子巢穴”结构。 从下到上,如同一座城池中无以计数的宅邸,却不生根于地面,只漂浮在空中,相互碰撞,而后厮杀,互相吞没……仿佛是人类在五十多个世纪前臆想出来的“地狱”。 “婴儿”诞生;“成人”厮杀;返祖“少年”;最后重回“孩童”时期,寻回“理智”,用理智战胜了本能,学会了思考与自控。 他们在此出生,在此交*却不会出生,而后是自相残杀,最终才在黑暗中重新面对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生态”——融合。 魔鬼的生态全都被浓缩在一个时间点,从下至上的呈现在巢穴里。 混乱至极,也残酷至极,却是他们享受的欢愉,他们的生命所留下的轨迹。 第369章 永焚仇火(9)e 这是一种外族完全无法理解的、不断聚合、滋生、向上……如同攀登金字塔结构顶端的弱肉强食的过程。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就会向往的唯一目标,直到汇聚向金字塔顶的位置。 这是他们生存的本能之一,如同人灵两族的食欲。 只要能踏入悬浮在最高处的、那个异于其他的、过于巨大的黑色半球体内,就能成为巴尔德君主的“孩子”,成就他们迈向巅峰所需的第一步…… 塞尔等无一不被巢穴内的所见所闻震撼,以至于把最初的几秒都浪费在了吃惊上。 在赫卡、塞尔、欧兰因及帝坎贝尔都忙于战斗或支援的时候,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却难得并肩站在要塞墙顶,平静地注视着魔鬼巢穴所在的方向。 “在这个距离下,我离开海克鲁的防御光罩的瞬间,也就是要塞空间阻断被抵消的瞬间,巴尔德君主肯定会出现。而塞尔他们却需要留在魔鬼巢穴那边,确保光能级武器能命中。”阿达加迦说出了自己的估算,“巴尔德君主不会因为老师是‘盟友’就顾及你的生死,因为他们的大脑里只有本能在主导一切。” 而他们作为生物的三大本能,又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混淆在了一起,就像风阶会把三组魔力融合为一组那样。风阶因为“融合”强过圣阶,魔鬼们也是因此才能获得食物链顶端的力量。 “他们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不停跨越数十万年的进化过程。”阿达加迦说,“其中以巴尔德君主为最。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对待同族还是异族,他只会给我们两种选择:臣服或死亡。” 虽然阿达加迦选了第三种,但事实上他从来没赢过,每次都近乎于侥幸存活。 “没有第三种可能。”他说。 “你忘记我已经跟魔鬼君主交过手,也已经去过魔鬼巢穴的事实了?”科特拉维微笑着反问,“虽然我只去过一次魔鬼巢穴,但战斗的经验肯定仅次于你。” “没忘。”阿达加迦摇头,“正因为老师已经去过巢穴,我才能对你说这些。因为只有去过巢穴之后,才能切实的明白那是难以用我们所知的‘常理’来界定的存在。” 科特拉维却回答:“你唯一的优点就是直率,不用这么欲言又止的说话。尤其是对我。” “的确。”这些话过于熟悉了,阿达加迦自然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我只是想说,一旦我们离开要塞,就至少要坚持十秒,这样才能给赫卡他们留出足够的攻击时间。” 就算人族的武器攻击达到光速级,还是无法与魔鬼君主的超光速级移动方式相匹敌; 如果给魔鬼君主留下展开那些“血的镜面”的机会,就不能确定光能级武器的攻击能准确命中魔鬼巢穴,又是否能给它造成伤害; 因而塞尔他们就是必要的条件,科特拉维和阿达加迦也是如此……可在遭遇巴尔德君主的时候,十秒钟时间会发生什么,又会出现多少战损,参看“永行小队”的情况就能明白。任何最夸张的估计,都会变成最保守的下限。 “我打算用二次传送来拖延时间。”科特拉维说。虽然他对血系魔法的掌控并不透彻,但它明显具有绝对优势速度和绝对不可别打断的两种优点。 “毕竟我已经答应要保护你了。相信我。”他半开玩笑地朝阿达加迦伸出了一只手,“实在担心的话,我还可以搂紧你?” “……谢谢科特拉维老师,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但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 他当然不会伸出手,不止因为他不是这么没节操的灵,也不单是因为小城主,还因为他真正的决定跟他此前所宣称的正好相反。 科特拉维显然隐约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古怪,声音也变得意味深长:“是没有项圈的帝坎贝尔影响了你,还是你影响了他?” “单方面的影响从来不可能存在,只有可能是相互的。”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露出半个微笑,“或者说,只是一种我所相信的‘无聊的宿命论’。” 他短暂地停顿在这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至极。 “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严肃。请老师耐心听完再做决定。” 与巴尔德巢穴下方混乱且单一的结构不同,巢穴顶端的半球体内,有一座人灵两族认知里的城堡。 它是纯黑的,陈设也是同样。 穿行过这座怪诞的城堡,直到中央大厅,才能看到一丝不一样的颜色。 双眼轻阖的君主半靠在黑色王座的上,金色的头发与周遭几乎融为一体。 在极暗的情况下,连反光都没有,视觉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躬身在高位下的、他的孩子们,只剩下了零星几个。 他们无疑已经是“父亲最爱的孩子”,同时也是最强的。 但他们还不足以成为“父亲的美餐”,除非出现新的契机。 巢穴的九个方向同时传来震颤的刹那,魔法带来的光辉成为数个反射光源,打破了静止的黑暗,也惊醒了已经饿了许久的他们。 饥饿的本能让他们金色的瞳孔微微发绿,涎水也不受控制的滴落。 可惜在君主没有下令之前,他们只能乖顺地留在原地。 巢穴被阵固定的瞬间,巴尔德君主终于睁开双眼。 “我的孩子们,是时候去享受属于你们的盛宴了。” “是。父亲。” 役鬼们召来自己麾下的臣民,以自己那极具欺骗力的外表,冲向塞尔以外的八个小组。 巴尔德君主起身离开漆黑的专座,望向上方,隔着那片黑暗,准确地盯住了塞尔的所在。 “糟糕的前菜。” 他评价完便一步迈出,陡然消失在黑暗里。 “以魔鬼君主的超再生速度,就算是攻击力最强的火系,也必须压缩到最小攻击范围……” 阿达加迦还没有说完科特拉维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顾虑你的安全,不止无法拖延时间,还会危及到自己。” 科特拉维没有用疑问句,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包括对方没有说出来的那一层。阿达加迦点头。两次。 他们来不及再说什么,远处已经出现了异常到无法忽视的空间波动,让科特拉维立刻转向了巢穴所在方向。 阿达加迦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忙问:“成功了?” 人族总指挥官所在位置。 “是灵族要塞海克鲁城城主专用联络信号,已经接通。” “坐标拿到了?”赫卡忙问。 “拿到了,”帝坎贝尔说,“是——” 巴尔德魔鬼巢穴,灵族的九支小队都遭遇了相似却更加情况。 “是巴尔德役鬼!” “只有一匹,但比预估强十倍!” “他们开始攻击我们的传送阵了!” 黑暗中的战斗,本来就会局限视野。遭受到攻击后,配合再默契的小队在最初的几秒都陷入了混乱。等他们刚调整好,就遭遇了更可怖的敌人。 第386章 “又一个!” “不是役鬼,是巴尔德君主!” “他朝滞空小队去了!” “塞尔——小心!” 帝坎贝尔刚离开通讯室,就差点踉跄的摔倒在地上。 他勉强扶着墙,迟来地意识到不是自己身体的问题,而是地面和天花板在摇晃。 他用魔法移动到窗口,但这段并不长的距离,却忽然被拉长了许多,让他如同用了数年之久。 窗外的树藤乃至双子塔都在剧烈摇晃,而卡露雅尔正以惊险的方式,半挂在连接黑白踏之间弧形树藤走廊外面。 她虽然有足够的力气,但非战士的她并不算灵巧,加上魔减症恢复期以及地面的震颤,当然庆幸帝坎贝尔能及时发现自己所遭遇的危险。 兄妹默契十足的松手与放手,根本无需多余语言,帝坎贝尔已经把卡露雅尔平安地放到了地面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坎贝尔并非没有经历过地震,但普通的地震显然不会持续那么久。而“自然灾害级”的情况,显然会先从要塞墙那边传来防御光罩被攻击或击毁的预警。 但,都没有。 “哥哥!” 卡露雅尔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考。 “双子塔顶着火了!” 海克鲁要塞墙上,几乎就在科特拉维和阿达加迦都看向了魔鬼巢穴所在方向的瞬间,前者的问题就得到了回答。 只可惜那并不是阿达加迦的声音。 “不。” 古怪的停顿,熟悉的恐惧,全都毫无预警。 “失败。的确。” 第370章 永焚仇火(10) “成功了!” 巴尔德巢穴所在。 相比另外八支小队各面对一匹役鬼的情况,塞尔的滞空小队所需要面对的是三匹。接着,他还遭到了巴尔德君主的针对。幸运的是对方并未一击将他碎尸万段,而是像踢开一只碰巧挡住心情糟糕主人的路的宠物。 即便如此,外加上灰色沙砾的保护,塞尔依旧横飞了出去,直到撞上黑色球体那些由增殖型魔鬼组成的恶心内壁,才勉强停下。 他付出了一半肋骨和一条胳膊代价,依靠风阶的力量,用灰色的沙砾迅速覆盖上自己的伤口,固定住碎裂的骨骼,暂时免除了战损。 塞尔立刻重新送回到滞空小队里,继续率队与役鬼战斗的同时,也随时准备好与再度隐蔽于不明方位的巴尔德君主进行下一轮斡旋。 魔力定位坐标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地下城里的训练以及跟暗系同胞的混编队伍,让他们视线受影响的范畴降至最低;魔鬼君主的攻击不会从一开始就致命……豪赌的结果全在阿达加迦的意料之内,通过帝坎贝尔事无巨细的完善,自然也不能让模拟过成百上千遍的塞尔和莉莉娅等吃惊。 “我推测,巴尔德君主会攻击你三到五次。因为战斗对他来说就是绝对碾压的虐杀,他会享受游戏般的过程。” 塞尔回想着阿达加迦的话。 “你一定要避开他的正面攻击,尽可能利用你自身的优势,以那些灰砾抵消大部分的攻击。如果你在遭遇了几轮攻击后还能动作,对方却忽然停止了攻击,那就说明作为诱饵的我,已经和科特拉维老师离开了海克鲁城,而人族的攻击肯定也马上就会抵达。这个时候,你就要准备带队撤离巢穴。 “不能太早。否则空间罅隙会失去你们的魔力供给,巢穴也就会挣脱欧兰因的空间魔法所附加的九个固定点。它就会直接移动到海克鲁,给要塞带来毁灭性的冲击。 “也不能太晚,否则你们就会被赫卡那方的攻击卷进去。 “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有任何误差。” 塞尔只遭受了最初的一击,巴尔德君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种可怖到能让本能恐惧的存在感,也陡然消失无踪了。 进展远比他们预想得要快,塞尔只能下令: “停止所有魔法攻击,只保留战魔攻击! “全局战斗移交给暗系,由乌卢克来指挥。 “所有光系最大范围释出探查魔法,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 “莉莉娅准备,探知光骤变的同时——全体撤入地下!” 阿达加迦的手覆在风章 纹剑柄上的同时,科特拉维的血系传送魔法已经如镜面般展开。 但,都是徒劳。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敌方。 “失败。的确。” 伴着毛骨悚然的声音,自科特拉维后背中央出现了一截锐利的魔鬼指爪,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沿着脊骨上下滑过。 疼痛比科特拉维想象中来得要慢,但没有“项圈”所需要承受的自然远非过去可比。 极其短促的惨叫从他喉咙中迸出,冻火同时自他指尖滴落,疯狂地涌向他的后背,试图阻止给他身体造成伤害的那些攻击。可惜指爪的再生速度远比冻火的焚烧要快出数万倍,不止轻而易举地将他骨头和皮肉一分为二,还以怪诞的力量吞噬了他胸腔里的肺叶和心脏,逼得所有的冻火只能转向去弥补战损,才能让它们的主人生存下去。 半秒后,阿达加迦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科特拉维肋骨已经从后背朝左右两边打开,构建出一扇“门”。他失去意识向前倒下的瞬间,如同从油画里走出的金发青年,坦然地从他的鲜血中步出。 如果说精灵和灵族的美,是神圣而不忍亵渎的。那魔鬼君主的“近人形态”,就像是最难以抗拒的本能所附赠的、能让人陷入痴狂的妖冶与诱惑,让周遭只能注视着溅在他身上的血,如同见证飘落在雪原中的雪花。 血迅速就融入了他的皮肤,在衣服上点缀出一些细小的花朵,艳丽至极,也恐怖至极。 但凡初次见到巴尔德族魔鬼的亚灵,无论面对的是“役鬼”还是“君主”,定然会被他们的表象所骗,既无法从其外表意识到他的恐怖之处,更无法分辨自己内心最先出现的战栗究竟是恐惧还是悸动。 “一扇狭窄的门。” 巴尔德君主开口,没有再执着于灵族通用语,只是他的精灵语也同样怪诞。 “我的孩子们,我不会让你们等待太久。” 他对科特拉维背后的“门扉”说完这些,才转向阿达加迦所在,盯着后者的银发与眼睛。 “这才是我所熟悉的……我的阿克凯德。” 最初的刹那,阿达加迦完全愣住了,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所以他会主动提及与科特拉维和赫卡合作,当然是想避免西乌斯城内讧的悲剧在海克鲁城重演。因为无论以哪种形式危及海克鲁和帝坎贝尔等,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就在前一秒,他的计划也的确成功了; 魔鬼巢穴的攻略计划肯定执行得非常顺利,否则科特拉维就不会感觉到那方传来的空间波动; 海克鲁要塞本身的防御魔法现在依旧完好如初,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启传送出入口; 本来他们只需要依照计划,等待人族攻击的瞬间再离开要塞,短暂的引开魔鬼君主的注意力。只要几秒钟时间,就能让人族的武器就可以命中他们的巢穴,解决最根本的威胁。只要要塞是安全的,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可以躲藏回要塞内,拥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学习、调整、休息以及再战; 无论阿达加迦如何思考,都不可能是巴尔德君主闯进要塞这个结果,否则他此前躲藏在要塞里的时候,巴尔德君主就不需要用“禁食”去跟人类做交换。而结果却是敌方就站在他的面前,还是以科特拉维做为“门扉”的方式…… “我的宝石,我来接你了。”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和动作惊醒了脑中一片混乱的阿达加迦。 “借取。征用。” 他飞快地念出这两个词,并对自己的缔约精灵下令:量级全都交给你们来控制。 风精灵们迅速响应的同时,阿达加迦扫了一眼地上的科特拉维,藉由不停涌向后者后背的冻火,得以确定对方还活着的事实。 若非巴尔德君主根本不屑于认真战斗,过去差一点就在阿达加迦面前重演。仇恨与恐惧在他灵魂中疯狂缠斗,逼得他只能用力握紧风章 纹剑柄来克制心底混乱的情绪。 经由风精灵的帮助,加上风章 纹剑上的“星宵”催生,他得以把综合了低阶基础、向精灵们“借取”和用“阿达加迦”征用到的“三重方式”,短暂的得到了接近于风阶的攻击力。 虽然一共不超过三秒,却足以驾驭无以计数的锋利风刃,将敌方那条企图栖进自己的胳膊搅得粉碎。 风战魔攻击立刻引来了距离此处较近的城墙值守们,可惜他们刚一露面,就遭到了无情的攻击。 巴尔德君主没有携役鬼前来,但他在给自己的胳膊超再生的同时,已经利用自己深色的血液,在周遭构建起了无以计数的手掌般大小的弧形“镜面”。 碎片般的“血镜面”悬浮着四散开来,在空中如同蜂巢般组合排列,不止能阻挡任何方向所来的任何攻击,还伴随着阿达加迦完全无法想象的各种攻击,袭向西面八方,而且完全不会妨碍前者的所有行动。 第387章 这便是血系魔法。 一种远高于亚灵们的“六系魔法”的完全陌生的魔法。 无论是他当初目睹的科特加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用的时候,还是他最近反复询问过科特拉维无数次之后,都只能得出“与生俱来”这个答案。 这些无法从外部寻找到任何攻击缝隙的“血镜面”,很快就让周遭应声赶来的、试图靠近他或攻击他的亚灵,都遭受了如同科特拉维那样怪诞的攻击,将他们自后背一分为二的同时,还吞噬了他们的内脏。况且他们不像拥有风阶力量的科特拉维,根本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其他听到惨叫与骚动的守卫们,有的开启传送阵迅速赶往中央城堡通报,有的警告周围,还有的则在朝这个方向集结。后者的选择无疑非常错误,很快在那些“血镜面”的攻击下步上同伴的后尘。 “弱者们虚伪的文明,根本不配与我们共存。” 造就腥风血雨的巴尔德君主边说边轻蔑地扫过周遭,眨眼就再度来到阿达加迦两臂开外并朝后者伸出了手。 惨叫,鲜血,残肢,死亡,恐惧等一切可以形容此刻的词汇,却都不足以形容阿达加迦内心崩溃的万一程度。而他最忠诚的“老朋友”——“项圈”却及时而准确的作用着,把他的理智固定在身体里,促使他的战斗本能疯狂运转。 “只有你——阿克凯德。”他说,“你是特别的。” 是最后一块拼图。 第371章 永焚仇火(11)上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幅拼图,那么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永远铭刻他灵魂的那个瞬间,它就丢失了最关键的一块。 不,不对。 或许,在那大地震颤宛如雷鸣,夜空被升起的光柱切割的时刻,那道最明亮,最美丽,也是最短暂的魔法出现的时刻,那块无可替代的拼图,就被彻底的毁灭了……直到梵释燃起大火,复苏魔法消失殆尽,它才意外的从碎裂的空间罅隙跌落到自己面前。 隔着赤红的火焰,他看见了已经被映成灼眼金色的头发与眼睛,立刻捕捉到了自己所熟悉的、本以为再也寻觅不到的拼图。 他的灵魂在那一刻明白了一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情不自禁冲向彼端的所在,试图抓住它。 可惜,他为空间的屏障所阻隔,只能记住了那个名字——阿克凯德。 “你是特别的。”他说。 “所有守卫远离这里!” 巴尔德君主的第二句话与阿达加迦的声音重叠,后者的风战魔也是同样。 “让周围所有的同胞们都撤走!越远越好!” 跃阶战法从阿达加迦的精灵剑尖递出,以既不可见也不可测的刁钻角度,从四面八方攻击魔鬼君主。 切割与超再生以极其接近的速度在争斗,一者留下更多的伤害,另一者就以最快的速度治疗,犹如一场肉眼不可测的诡异竞赛。 阿达加迦趁着巴尔德君主的身体忙于再生的同时,在四下飞溅的鲜血与残肢中快速发出了一组命令: “还活着的都带去治疗,高阶在三千米半径范围外留守。不准大家靠近,你们也不能靠近!” 阿达加迦比谁都清楚巴尔德君主的厉害。面对这种强敌,别说高阶,就连风阶都不是对手,而所有的圣阶又跟塞尔在魔鬼巢穴,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阻止大家平白送死。 “多么恶心的同族情感,还是用高尚更为适合?”巴尔德君主说,“算了,反正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作呕。” 魔鬼君主的超再生最终胜过了阿达加迦的跃阶战法。 超再生彻底作用到巴尔德君主全身的同时,他直接向前步出,眨眼来到阿达加迦身侧,近乎贴着后者耳语。 “看来我对宝石还是太过慷慨了,我应该让你更忙碌一些。” 他的话音尚未落定,已经用一根手指点向阿达加迦右侧的要塞墙壁,以划开信笺般看似完全没有用力手指动作,轻而易举地切碎了那一侧的要塞墙。接着他又指向要塞墙的另外一边,以同样简单的动作,轻而易举的毁掉那一边的墙。 巨大的墙壁粉碎垮塌的瞬间,石块与尘土四下飞溅,阿达加迦直接失去了逃跑的唯一可能,而他脚下的半径百米内的要塞墙壁,也变得摇摇欲坠。 要塞的内部无疑是灵族要塞最为脆弱的部分,阿达加迦可用的战斗方式却只剩下不能在这里施展的“均等毁灭”。 “科特拉维老师,醒醒!”他大喝。 “你必须醒过来,必须给自己治疗——快!” 重创之下的科特拉维根本没有办法用大脑控制自己的身体继续战斗,而是被自身遭受的重创直接禁锢在了“昏厥”之中。 这就是没有“项圈”的弊端。 “没有你我不可能单独对付血系魔法!” 失去意识的科特拉维变得异常的沉重,阿达加迦用力拽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尽量朝远离巴尔德君主的方向后退。 “我们不能让他毁掉海克鲁——” 巴尔德君主并没有给阿达加迦太多挣扎和思考对策的余地,就以同样轻巧的动作,如同后退了半步那般,朝着斜后方跃起。 就在他跃起的那一秒,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脚下仅存的落脚点,却再也经受不起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力量,发出了巨大的垮塌声。 短暂的失重状态过后,碎石与尘土像海浪一样压向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为了保护没有意识的后者,前者只能以自己做缓冲。可他即便使用风魔法来防御,也无法改变风魔法的特性,直接被垮塌的余威掀飞出去数十米之远,然后才跟科特拉维一起先后砸在凹凸不平的残垣上。大小不一的石块紧随其后,与灰尘一起剥夺了他的视线,他的后脑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短暂的失去了全部意识,不及眨眼的瞬间后,“项圈”帮他恢复了清醒,但他的双手已经空了。 尚未落定的烟尘中,他意识到自己不止遗失了剑,也失去了科特拉维。他根本来不及确定后者是否还活着,就在视野恢复的同时,愣在了原地。 听见卡露雅尔的话,帝坎贝尔急忙抬头望向双子塔顶,但他并没有看见前者所说的火。 “卡露,火焰在哪里?”他困惑的出声,“我并没有看见。” “就在那里——奇怪,我的确看到了,而且还在向下蔓延……等等,向下?”卡露雅尔意识到对方看不见火焰的瞬间,也意识到自己看到了非常不合常理的东西。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他问:“为什么只有卡露能看见?” 以及:“如果那是真的火焰,为什么会向下蔓延,而不是向上?” “而且,这地震也很奇怪。”卡露雅尔说。 帝坎贝尔闻声看向中央城堡之外的范围,意识到周遭安静得过分,立刻察觉到“地震”的确没有波及到周围,仅仅局限在中央城堡的双子塔范围,而且还持续了这么久,依旧还没停止的迹象。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地震……? 骤然出现的短距离传送阵,打断了诺迪兄妹的疑惑与思考。 “城主,不好了!” 其实不用他说,当帝坎贝尔看到某个方向的远处时,已经隐约看到那边所扬起的巨大烟尘。 巴尔德君主扣住阿达加迦头顶的刹那,后者也念出了那个词组。 “支配权赠予,均等毁——” “均等毁灭?” 对方没有给他留下说完的时间,就着同样的姿势,拽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面上整个提起,一面扯脱他四肢的动作,一面洞穿了他喉咙的动作,并以一根指爪,无比精准的将他声带撕得粉碎,彻底制止了他有可能发出的一切声音,而低阶的超再生显然不足以迅速治愈这些。 “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在我身上奏效第二次?”魔鬼君主将对方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事实正好相反,阿达加迦从来没有这么以为过。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无论什么攻击,都只能作用一次。也明白,对方的确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他从未退怯。 “但显然,你知道。”巴尔德君主自问自答。 眼下正是阿达加迦想要的唯一结果。 “就像你还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你,至少在你——” 在他愿意“臣服”以前——阿达加迦的想法几乎跟魔鬼君主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臣服于我。” 巴尔德君主知道自己觊觎已久的阿克凯德是怎样的存在:没有双手,他会用腿反抗;没有四肢,他会牙齿咬住剑柄;哪怕丧失一切行动力,也没有办法吟诵魔法,他依旧不会屈服。 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阿达加迦此时的狼狈,远比此前毫无准备就使用“均等毁灭”过后还要惨,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底牌,是彻底的束手无策。 “但,你也不是真想跟我正面冲突。因为你不想毁掉自己的巢穴。” 第388章 阿达加迦的确束手无策,但他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只是想——” 第372章 永焚仇火(11)中 同时,赫卡编队所在。 “倒计时结束,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光束切割形瞄准逆推定完成,请求指挥官下令。” “收到。” 赫卡的副官刚报告完毕,紧接着就是她下令的声音。 “通令允许800个战斗单位逆向连接指挥官精神回路完成个体校准,限时10秒。” “指挥官通令:允许逆向校准。” “倒计时开始:10、9……” “倒计时结束。权限关闭。” “指挥官通令目标:鬼族——巴尔德巢穴。” “开火!” 同时,巴尔德巢穴。 “已探知光骤变!” 塞尔已经在下令道: “莉莉娅——传送!” 塞尔等随着莉莉娅的芙树魔法没入地下的刹那,无声的白色光柱已经从四面八方而来,伴着细小的电流声,直接命中被九个空间罅隙固定住的巴尔德巢穴。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刺目光线悄无声息的被黑色球体吸收殆尽,直到仿佛拥有源源不断的供给,让它们积累得越来越多,加上绝无重复的光轨迹,逐渐在球体迸发出细小的龟裂,彼此衔接为更大的裂缝,终于将巨大的巢穴切割成无以计数的碎片…… 已经藏入地下的塞尔等,将他们探查魔法的范围留在地面上,谨慎地审视着。 无法做到这些的诺拉只能小声询问:“成功了吗?” “报告长官,完全命中!” “很好!” 同时连接800个战斗单位已经是赫卡的极限。她擦掉脸上的汗水,露出满意的表情。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以ea可变形态待命,执行非主动攻击战斗。” “是,长官。” “报告长官,各战斗单位光能级武器已经超负荷运转,自动进入12000秒冷却时间。” “进入标准倒计时程序,每小时汇报一次。” “是,长官。” 赫卡更新完命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只需要等待捷报了。” “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方便你们毁掉我的巢穴,保护你们的巢穴。” 巴尔德君主说到途中,海克鲁要塞外已经出现了他余光难以忽略现象。 但他依旧不为所动的站在垮塌余留尘埃之中,默然地看着那些横贯过荒原的白光。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根本不在乎他的巢穴是否被毁。 阿达加迦却仿佛听见了无声的痛苦嘶吼,因而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他立刻就被喉咙里涌出的血呛住,却没有收敛,即便不能说话,也讽刺意味十足。 但他得意的神色只持续的几秒,甚至来不及惊讶,就被对方以扣住后颈的方式,强行扭向另一边,逼着他去看。 “阿克凯德,”巴尔德君主同时立刻凑近了他,说:“你以为只要毁掉了我的巢穴,再躲藏在自己的巢穴里,我就对你束手无策了。” 随着他的话语,透过闪烁的防御魔法光罩、空间罅隙以及坍塌墙垣所遗留的尘埃,阿达加迦看见本应是空白的荒原,出现了一块区别于白昼的黑斑。 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扩大,几秒后就勾勒出无以计数的增殖型魔鬼的巨大轮廓,带来仿若能击碎地面的震颤,笔直地朝着海克鲁城涌来。 “我的孩子们来了。”巴尔德君主说,“你毁了我的巢穴,我也该毁掉这里,活的,死的……所有的,就像毁掉那名风阶一样。” 恐怖且绝望的宣言在阿达加迦耳后响起,他不自觉地战栗了起来。 “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切成碎片,一一陈列在你的面前。到时候,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出我唯一想见到的选择……” “是吗?”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想起,而比声音更先到来的是无法避开的攻击。 “尊敬的巴尔德君主,我以为‘禁食’这种文明的行为,至少能让你明白动手以前先礼貌的问过对手。” 血系魔法的传送阵直接把冰蓝的颜色递到巴尔德君主脚下,以一种避无可避的形式,直接吞噬了他的双腿,并且一刻不停的疯狂向上。 “毕竟我们曾经是‘盟友’,我希望你至少也能遵守最基本的盟友礼仪。” 随着科特拉维话语,冻火也不断从他指尖滴落。 它们既像湖水那样代替了他缺少的内脏,也像猛兽一样蔓延到了敌方的肩膀,同时还控制得异常精准,并没有波及到阿达加迦分毫。但这时候后的者显然无暇在意这种小事,因为前者的冻火不止瞬间焚毁了悬浮在魔鬼君主周遭的“血色镜面”、直接阻止了敌方所有反击的可能,还直接“毁掉”了魔鬼最出色、也是最不可战胜的天赋:超再生。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阿达加迦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办法问,但他又的确没有看错。因为他完全没有看见超再生与冻火搏斗,只能看见火焰单方面在吞噬敌方的身体。 刚开始的时候,巴尔德君主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超再生已经被“毁了”,直到他察觉冻火带来的烧伤已经覆盖了他的全身,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才试图以血系魔法去剥离身上的冻火。但此时已经晚了。因为血系魔法需要依靠血液,而无论是哪一种液体,当它处于过高的温度温下,自然都无法存续太久,就被会被直接蒸发一空。 “任何生物的细胞,都会在低温中减缓大部分的功能,只维持最低的基础运作,更有可能直接进入休眠来保存能量。” 科特拉维好像看懂了阿达加迦的疑惑,也可能没有,只是一如既往的想要炫耀自己出众的智慧,因而放肆的自言自语。 “反之,在高温中,它们就会变得过度活跃,哪怕蒸发掉宿主全身的水分,也会想方设法优先把自己从被灼烧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虽然科特拉维使用的依旧是冻火,可他并没有焚毁对方,而是将其化作柔软而坚固的冰革,轻柔地包覆住对方的同时,再在其内部附加难以想象的热度,随后又忽然回到冰冷的状态。 在极冷与极热之间转化的冻火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杀伤力,让徘徊在两极攻击之中的敌方再也无法有效自己的身体,自然也就失去了超再生,只能任由冻火缓慢却彻底的吞噬殆尽。 “如果你不知道盟友的概念,也没有与之相应的智慧,请至少先判断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催生一位可怕的敌人?” 科特拉维所宣称的“敌人”自然就是他自己。 “否则既是侮辱了我的灵魂,也会损害我学生对我的信任。” 等到科特拉维说完最后一句话,巴尔德君主已经不再像活着的生物。他不止被冻火凝固,还随着燃烧时间的延长,逐渐变细变矮,像逐渐融化成滩的蜡烛。 第373章 永焚仇火(11)下 一切都发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也只在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科特拉维才会开始啰嗦那些无用的长篇大论,并且还在途中已经及时伸出双臂,在阿达加迦砸向地面前接住了他,甚至还体贴的帮动惮不得的后者把四肢推回了原位。 “对了,差点忘了。”接着,科特拉维先帮阿达加迦靠坐在旁边的地上,给后者充足的、等待低阶缓慢的超再生垂怜的时间的同时,还把对方遗失的那柄风章 纹剑给找了回来。 “这肯定是你的东西。” 科特拉维对阿达加迦露出熟悉的优雅微笑,而后者却连眼睛都忘了眨。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科特拉维发现对方愣住了,立刻半开玩笑地调侃道,“没想到你会这么感动?既然你那么喜欢老师,不如再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去寇司?” 科特拉维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阿达加迦已经完全没在听了。 情势在他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彻底逆转,虽然是朝有利于己方发现,但对阿达加迦来说却是难以置信的情况。 那个在他看来根本不可战胜的敌人,最终既然被冻火彻底焚烧殆尽,而曾经藉由科特加迦的死留给“阿克凯德”的仇恨之火,竟然也在这一刻归于了同样的结果……无论哪一样,都是他此前未曾设想到的结果。但这种充满巧合的间接复仇,无疑又是最为恰当的。 只是获胜的并非是他,而是由科特加迦的传承者。 这一切的一切,远非释然二字可以概括。可同时无法否定的是,这个结果无疑更为合理。 过去悄无声息的衔接至此刻。 由一个总是在照顾周遭,从未有过狼狈时刻的存在。无论是温和、随意、优雅还是亲善的性格,都是他由内而外的本性,从来没有故作的部分。甚至就连他的死,都坦然而坚决。如同一种恒久且永远不可超越的美德的化身作开端; 再又一个故作优雅与随意,就为了掩盖自身的怨愤、怯懦和狼狈,本性实则恶劣又自恋的家伙做为结束; 第389章 但当这个并不完美的存在,卸去了他所有虚假的表象,以头发上沾着血、脸上布满尘土、衣服脏污以及后背没有来得及愈合的巨大创口,甚至连整洁都算不上的模样站在这里,却以只有他能想到的方法,结束了一切的时候,阿达加迦心中原本直属于科特加迦的“不可超越”,也由另一位“科特”无可辩驳延续了。 同时,科特拉维通过把科学和魔法的特性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只属于他的战斗方式,既让历史真正从过去延续到了未来,也成就了崭新却毋庸置疑的不可超越。让阿达加迦憧憬的同时,也让他彻底的把他们二者区分开来,不再把一者视作另一位的影子。 两位科特悄然在阿达加迦脑海里重合,尤其当科特拉维把剑放在阿达加迦怀中的那一刻,科特加迦也像跨越数百年的时间,亲手把风章 纹剑交托了给了他唯一的学生。 “我觉得我们配合得还不错。”科特拉维奇怪的看法终于惊醒了阿达加迦,“你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还拖延了时间。而我战胜了敌人。” 不!阿达加迦试着否定,可惜就算他费尽气力尝试发出声音,也只能得到疼痛这一种反馈,继而迟来地想起自己刚才所受的伤,只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盯着对方,努力表达否定的意思。因为觉得配合不止糟糕,而是觉得非常糟糕。因为他差一点就要为了保护海克鲁而臣服于魔鬼君主——心甘情愿的成为对方的美食了! “怎么了?我都已经准备好聆听你发自内心的夸赞了,没想到你却这么安静?”科特拉维完全无法忍受被阿达加迦漠视,不满地凑近他道,“我亲爱的学生,你的沉默让我感到非常伤心,我觉得我们的盟友关系已经摇摇欲坠了。” “……”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对方,再度不自觉想挤出一些并不真诚的夸奖来满足对方麻烦的虚荣心,但他显然做不到,只能艰难地抬起好歹能已经能动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摆手耸肩,报以十分无辜的眼神。 “你暂时不能说话?” 科特拉维既不是科特加迦也不是帝坎贝尔,自然无法解读出阿达加迦眼底的意思,但好歹猜到了一部分。 阿达加迦点点头,当然这个动作也附赠了疼痛,好在科特拉维及时阻止了他继续摇晃受伤的颈部。 “你不早说。”科特拉维难得展露出了一点体贴。 “……”阿达加迦简直想翻白眼了——他显然没办法“早说”!而且他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小心忘掉了点儿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来着? “你这个样子真是太狼狈了。” 科特拉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非常有损你银炽之风的伟大形象,我认为应该想个办法帮助你恢复魔力。” 这无疑是阿达加迦听过最好的消息了。他正感激地看向科特拉维,后者已经朝他伸出手,让他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半扶半抱着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前者因此触到了一手的粘滞,这才意识到科特拉维背后的伤其实并没有愈合。 就在阿达加迦绞尽脑汁想要暗示科特拉维先集中魔力给治疗后背的时候,后者却用谈论天气的口吻,闲聊般地问道:“对了,为什么我背后能开出‘门扉’?我以为那应该是一种只存在于他们魔鬼血液里的特殊血系空间魔法,不可能随便就出现在我的身上。还有,‘门扉’打开的时候,我好像有一瞬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问题惹得阿达加迦一愣,但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显然无法回答。 就在科特拉维独角戏式的闲聊准备持续下去的时候,他和阿达加迦的余光就同时瞥见了远处某个难以忽视的骤变。 他们同时僵在原地,愕然地盯着彼端,终于意识到遗忘的是什么。 第374章 永焚仇火(12) 位于视野可及的荒原之中彼端,那片由增殖型魔鬼组成的黑斑,在经过了短暂的静立后,突然开始自相残杀。 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彼此,而是相互抽走了对方的骨头。 无论是谁目睹到这一幕,只要他们不是鬼族,就无法用残忍与否来判断这种行径,甚至无法判断这否是一种自相残杀,因为这是用固有概念无法判断的“现象”。 魔鬼们在抽掉彼此的骨头后,藉由还有骨头的其他同族的协助,用血系魔法,把他们残存的皮肉边缘“连接”在了一起。 从点至线,从线到面,由面弯曲延伸,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球体。 这个漆黑色的由增殖型魔鬼所组成的球体空间,虽然不像之前巴尔德巢穴那样巨大,却毫无疑问就是崭新的魔鬼巢穴。 接着,更多的增殖型从不同的地方涌向海克鲁城,以同样的方式组成了第二个,再一个……直到第四个,荒原上终于不再出现增殖型魔鬼,却分别在海克鲁上空的四个方面,悬浮起了四个魔鬼巢穴。 这种闻所未闻状况,无论是阿达加迦的经验,还是科特拉维的对策,甚至连惊讶和恐惧等等情绪,都变得毫无用处。 “四个巢穴”显然没有施舍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对策,就瞬间移动到了海克鲁城的正上方,从四个点朝着防御光罩笔直砸下。 连台风都可以抵御的灵族要塞,却完全无法对抗魔法构成的空间的互撞,。 剧烈的震颤立刻波及到整座海克鲁,同样可怖的撞击声也是同样。在海克鲁城中的亚灵,无一不离开自己自己的房屋,或从窗口探出头来,愕然地盯着上空四个不断攻击着己方的巨大球体。 只是一次撞击,海克鲁当然会安然无恙。但是同时有四个巢穴在反复攻击的情况下,即便海克鲁城的防御魔法再是如何坚固,它也很难继续维持原状了。 撞击持续到第十次的时候,原本由光与暗两系魔法所组成的透明空间魔法,脱离了它原本的构架,伴着细小的龟裂,如同星辰碎片般陆续落下,又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黑色球体就此嵌在它们撕开的四条裂口上,下部开始展露出融化般的流质液体,并顺着防御光罩的裂缝,滴落到海克鲁城内。 一滴、两滴、三滴……随着黑色液体的落下,阿达加迦不自觉战栗了起来。 又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而且是闻所未闻的情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达加迦想。不说他现在根本问不了,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这是为了复仇数次出入魔鬼巢穴的他都完全不知道的事,只去过一次的科特拉维又怎么可能知道。但有一点是他们可以肯定的:那些黑色的液体都是增殖型魔鬼的一部分。 他们也知道它们掉落到地面后会变成什么——刚出生的低等魔鬼——魔鬼金字塔最底层的那些。这个阶段的魔鬼既没有智慧,也没有近人的外表,只有“进食形态”。是真正的怪物。 但他们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外表,而是他们会绝对终于本能。 他们根本不会遵从如巴尔德役鬼或其他比自己高层级的鬼族,自降生起就会做且只会做一件事:进食。哪怕亚灵身体里的魔力因子对他们来说是剧毒,但他们连有毒与否都无法分辨,就会优先吞噬掉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同族。 阿达加迦急忙拽了一下科特拉维的袖子,先指了指空中,接着又指向地面,然后指向中央城堡的方向,眼底写满了催促。 科特拉维当然看不懂他的肢体语言,更不用说是眼神了,但他知道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我……” “不用担心。” 随着他们熟悉的冰冷声音,旁边不远处也出现了短距离传送阵的闪光。 “我已经联络过赫卡,她那方已经同意了追加协战的要求,不过考虑到武器冷却和战斗单位移动到新坐标的时间,我们需要自己应付几个小时。” 帝坎贝尔边从传送阵里跃出,边简明扼要的向他们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我还让欧兰因开始构建第二组传送阵,准备用来固定上面的巢穴。只要塞尔他们返回,就可以直接展开第二次攻击。” 帝坎贝尔应对得简直既迅捷又细致,堪称无可挑剔。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介于惊讶与赞叹之间的表情。 “你们这边又是什么情况?”帝坎贝尔边说边顺序扫过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为什么战斗会波及到要塞墙?” “是巴尔德君主……”科特拉维不无得意地简单解释了一下始末,当然省略了他相对狼狈的开始部分,然后才说出重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闯进要了塞,不过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阿达加迦急忙点头复议,并且比划出了赞美科特拉维的手势。 帝坎贝尔却在科特拉维说话的途中已经来到他与阿达加迦面前,先手动把他们俩的间距拉大,然后站在他们之间,在科特拉维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覆在阿达加迦耳边,以不悦的声音吼:“你什么叫让大家全部撤走?还不准大家靠近?你下次要是还敢下达这种乱来的命令,我就要跟你算一下以前所有的帐了。” 第390章 阿达加迦被吼得有点懵,可惜他的喉咙暂时耍不出任何花招,自然也没办法阻止对方的喋喋不休。不过,他有其他的策略。 他用手指向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再用无比可怜的眼神盯着帝坎贝尔。后者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秒,虽然只回答是一个不满的单音,却停止了训斥。 旁边的科特拉维这个时候已经笑出声来,他站得那么近显然不可能听不清阿达加迦被训斥的过程。后者难免不满地望向前者,而比他更加不满的是帝坎贝尔。 “你也给我严肃一点!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帝坎贝尔直接转过头,用能冻死灵的表情瞪向科特拉维,咬牙切齿地吼:“你平常自恋、轻浮又反复无常也就算了,既然身为他所信任的指导者,我希望你能在关键的时候稍微可靠一些!至少要知道分轻重!” 科特拉维:“……” 他完全没料到会被对方如此严肃的训斥,或者说以往从来没有谁敢这样跟他这样说话,以至于完全忘了反驳。 科特拉维的确与帝坎贝尔有过多次争执,无论于公于私。哪怕是口头上相对委婉的互相诋毁,都可以说是他们相处的常态。科特拉维甚至怀疑,如果一天不跟小城主发生一次口舌之争,很有可能在第二天就直接演变成动手决斗。 阿达加迦心下由衷的为小城主鼓起了掌,不止在心底对科特拉维幸灾乐祸得非常彻底,脸上还及时对后者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可惜科特拉维已经看透了他,不会轻易上当,他正准备好好训斥阿达加迦一顿,就被帝坎贝尔打断了。 “你们俩个先回中央城堡去接受治疗,这边就先交给我了。”帝坎贝尔检视完他们的狼狈模样,完全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时间,就继续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卡露帮忙协调。我暂时把治疗、补给和中央城堡的常规事宜权限都转交给她了。” 他的这些判断无疑也非常合理,毕竟他要集中注意力优先解决城内被入侵问题。 “还有……” 正当他准备向他们提及中央城堡莫名震动和卡露雅尔所看到些异状的时候,从他身后出现了许多的传送阵以及刚被阿达加迦要求远离这里的要塞值守们,就打断了他的声音。 “帝坎贝尔城主,全城范围战力紧急召集已经集结完成!” 随着他们的声音,有更多的传送阵出现了,数量多到另阿达加迦惊讶,看起来肯定是召集了全城的战力,而且还没有一名中阶以下,显然已经考虑到避免战损的问题。 “海克鲁已经进入紧急闭锁状态!” 帝坎贝尔对大家下令。 “全城准备迎战!” “是,城主!” 帝坎贝尔下令的同时,与他魔力连协的要塞防御魔法和值守也做出了响应。 任何一座灵族要塞的“闭锁”都跟西乌斯的一样,但它真正的作用并不是阻断内外,而是重新加固防御魔法,确保整座要塞的安全,只是至少需要城主、圣书和要塞魔法中的两样同时运作,虽然这需要消耗一定量的魔力,但通过要塞的空间魔法基础物理结构,只需要实际量的千分之一就能重新运转。而不是像当初的西乌斯已经损失了其中的城主和空间魔法的基础物理结构,当然有办法可以修复。 藉由裂缝侵入海克鲁的“污水”,随着要塞的“闭锁”与魔法光罩的重构,根本来不及继续侵入要塞,就被加固防御光罩排斥到要塞空间魔法的范围外。但那些已经滴落进要塞内部的“污迹”依旧存在,并且像阿达加迦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已经从中爬出了很多低等魔鬼,以及意料之外的增殖型魔鬼。 幸运的是,如何低等魔鬼是亚灵们最擅长的事,而对付特殊型魔鬼的课程早也已经被“风全战法”普及。 “从现在开始,以十为单位小队,每两个小队为协同,每个裂口至少两个协同组别,依照风全战法来战斗——让我们共同协力,消灭所有的入侵者!” “是,城主!” 随着帝坎贝尔最后一段调配命令,海克鲁全城展开了有条不紊的“清理”战斗。阿达加迦则在原地杵了几秒,直到帝坎贝尔的身影消失在下一轮的传送阵中。 “没想到这位脾气糟糕的小城主,应对突发情况的处理和协调的能力竟然这么出色。”科特拉维等帝坎贝尔消失才忍不住出声称赞。 阿达加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表情都忘了掩饰,反复开阖着嘴巴,试图发出声音:科特拉维老师居然会赞赏他自己以外的谁?! 这次科特拉维居然看懂了:“我在你看来就那么自恋吗?我需要重新考虑师生关系续存的必要了……” 阿达加迦急忙摇头并举手投降。如果现在的他能说话,他一定要用一堆虚伪的言辞来称赞对方,直到后者满意为止。 “好了,”科特拉维早已经不是完全不顾现状的家伙了,他简单地捉弄了一下阿达加迦,就没有继续耽误时间,“这里已经可以交给帝坎贝尔城主了,我带你去中央城堡吧?我和你显然都需要一定程度的治疗。” 阿达加迦乖巧地点点头,发出一些认可的气音。 就在他们已经能够看清双子塔的时候,一滩方才凝固在防御光罩内壁上没有来得及滴落漆黑的污迹,这才缓慢地落到了阿达加迦刚走过的背后位置的地面上。 “污迹”落地的瞬间,毫不停顿浮出了一个球体,却没有变成低等魔鬼,也没有变成增殖型魔鬼,而是膨胀扩大到直径媲美成年亚灵身高的程度,才如同肥皂泡般破碎。 清脆响动与四下飞溅的污迹同时,引起了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的注意。但他们回过头的瞬间,却只看见四处飞溅的黑色粘液。 下一秒,他们来不及困惑,一道声音已经从他们背后传来。 “无聊。” 第375章 永焚仇火(13)上 “智慧,灵魂,命运,信任?” 刺目的金发与妖冶的外表加上本以为彻底消亡的特殊说话方式,如同被油画笔般重新勾勒出轮廓。 “无聊的东西。” 巴尔德君主宣布。 “只有力量才是一切。” 阿达加迦与科特拉维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对方却已经闪现到他们面前,以用一种看起来极为轻巧的动作,附加上难以想象的极致速度,让攻击彻底区别于肉眼所见的程度,直接击中了科特拉维。 一切不再是虐杀前的游戏,而成为虐杀这个词本身所赋有的含义。 科特拉维被这一击扫得横飞出去,但那一瞬间的攻击却不止一次,而且如同无以计数的重锤,从四面八方反复击的撞击,仿佛要击碎他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 冻火瞬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竭尽所能的为他抵御着攻击,而在冲击和火焰的双重作用下,整条余波的路径直线上所有的海克鲁尖塔建筑群都被摧毁,留下一条暗色切割线般的灰烬与焦痕。 直到近百米后,敌方攻击的冲击余威才略有减缓,冻火也才勉强帮助它们的主人缓冲掉了剩下的所有余威。但科特拉维的全身已经遭到了过于恐怖的重击,无论是有无纺织品遮盖的部分,都没有任何一块是完好的。 一眼望去,所有迸裂的伤口都在涌出大量的鲜血,骨头也以奇怪角度刺出皮肉,导致科特拉维既无法移动半根手指,也无法爬起来。 而且,就算他反复尝试以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促进骨骼的超再生,但这两种因子竟然都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 他只剩下冻火了——他的自然精灵们还犹如他的身体本能,在锲而不舍地保护着他。而他本身却像鲜血与泥糊成的破布偶那样,只能无力地歪斜在撞塌大半的残壁上…… 塞尔和莉莉娅所在,原巴尔德巢穴正下方的地下。 漆黑的、由莉莉娅魔法造就的临时洞窟,已经被芙树魔法的光芒照亮,但原本会随之亮起的回城传送阵,却闪烁了几下又径自归于黯淡。 “莉莉娅?”过于顺利的计划已经让塞尔开始警觉,现在陡然出现的意外更让不悦地看向负责传送的对方。 “别瞪我。”莉莉娅忙道,“不是我不想把大家带回去,是欧兰因解除了他的魔法传送构成。海克鲁那边肯定出事了。” 这是继巴尔德君主的攻击之后第二个意外情况。 一个或许是巧合,两个就必须警惕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必须尽快赶回海克鲁。”塞尔说,“有没有解决办法?” “我不是空间系,我只负责物理构成!”莉莉娅简直想给对方下巴上来一拳。 确切的说:她只负责把欧兰因构建好传送阵的一整块地面整个搬过来。 “我只想知道解决办法。”塞尔说。 “现在除了连续短距离传送,都不可能快速返回了。”莉莉娅说,“但是只有空间系圣阶能做到复数连续传送。” 而空间系圣阶毫无疑问就跟“独一风系”一样罕有。 第391章 “所以,解决办法是?”塞尔问。 塞尔这种近乎于顽固不讲理的方式,让周遭出现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指挥战斗的时候,他的命令的确无可厚非,加上冷静的判断也足以应对任何战况。但在战斗结束、情况有变的时候,这并不是向周遭求助时该有的态度。 沉默被一声短促的口哨打断。 “久违了‘不会圆滑处事的塞尔’。” 攻击过后,魔鬼君主并不在乎科特拉维如何,直接用另一只手扣住阿达加迦的咽喉。 这次彻底区别于刚才,他并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用力,也没有用指爪捣毁阿达加迦的声带来阻止他吟唱,甚至没有剥夺他四肢的行动力,仿佛已经笃定对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战意,再也不会反抗自己。 “我说过的,我的孩子们已经来了。” 他边说边缓慢地将对方拎离地面。 “只要他们还在,我的巢穴随时可以重构。” 他反复无常到了极致,说到途中已经再度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扼得阿达加迦的气管不自然的凹陷下去。 “你为什么不相信?” 接着他又满意于对方毫不挣扎的温驯,因而并没有施力太久,就再度放松了手指。 “为什么要反抗?又为什么不臣服?” 阿达加迦盯着对方,用眼睛否定了对方的要求,也否定对方还活着的事实。 没有语言的前提下,巴尔德君主当然不可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也不会直接折断对方的脖子。 因为他需要他,而且是活的、完整的他。 “你上次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答案非常简单。” 他边说边把沉默的阿达加迦扔向地面,又扣着他的脖子,将他反复按向地面。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阿达加迦的大半银发都被鲜血浸透,巴尔德君主才彻底松开手,任其躺在地上,自己则逐一舔舐过沾满对方鲜血的手指。 “阿克凯德,你肯定注意到了。你是特别的,也是唯一的。” 他说到途中再度用一只脚踩住了对方的胸口,直接踏断了肋骨。 “因此,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杀了你。” 他俯视着躺在地上、胸口已经凹陷下去一片的对方不受控制的咳血,伸出舔舐干净的手指,滑过对方的唇角与脸颊,再度放到自己嘴边开始品尝。 “那些糟糕的精灵血还在,”他说,“我需要你的臣服。尽快的臣服。如果没有,我就会……” 他到这里终于短暂的停了下来,以一种回味着唇齿间血腥味的怪诞态度,仔细地思考适合的词语,许久才再度开口。 “我就会用我所有的力量,来扼杀你的全部意志。直到你愿意臣服于我。” 阿达加迦仿佛没有在听,直到缓慢的低阶超再生终于垂怜了他,他的理智也是同样,才促使他勉强发出声音。 “你为什么没被消灭?”阿达加迦的回答无异于拒绝,“我明明亲眼看见你被……?” “焚毁。”巴尔德君主替他补充完整。 这个提问让他相当满意,让他主动为对方解开了疑惑。 “因为我是君主,”他说,“是我族进化的巅峰。” 他们进化的顶峰就是整个族群都会臣服、膜拜、属于他,愿意为了“父亲”而献上一切。 “他们既然是我的孩子、愿意臣服于我,自然会由我来授予他们身体、智慧、理智、灵魂以及一切从能确定他们存在事实的部分。” 如同一位造物主。 “但同时,我的孩子们也时刻想要取代我,成为下一位君主。” 因而谁都执着于伤害他、杀死他、吞噬他。 “但,我能赋予他们这些,我也可以收回。” 但他的孩子们都不够强大,无论如何都无法伤害到他分毫。 “只要我想,我就能收回我所授予他们的东西。包括他们的血液、身体以及其他,用他们来做我的身体。” 他所说的是“收回”而不是杀死,显然只意味着一个可能:吞噬。 “除非你能一个不留的消灭我整个族群,否则无论你能杀我多少次,我都能在我的孩子们中复活。”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抛开他们的数量比灵族多百倍的事实,单就连他们的超再生能力拥有远胜于灵族数倍的基础特性,也足以让他们在任何情况中都能续存下来。 “我——” 他说出让阿达加迦彻底绝望的话。 “永生不灭。” 第376章 永焚仇火(13)下 “城主!” 帝坎贝尔刚把各小队协调到相应位置上,就看到一名同族从短距离传送阵里跌出,连滚带爬的扑到了自己的面前。 “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所在的双子塔附近,出现了造成大范围的破坏性攻击!” 对方还没说完,帝坎贝尔已经消失在传送阵内。 阿达加迦并未彻底失去战意,但他必须顾虑各方各面: 这里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双子塔的轮廓,是最接近于中央城堡的区域,是海克鲁要塞防御魔法的三个核心部分之一。在它的下方拥有跟西乌斯一样的构造,而这个范围在物理意义层面,自然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否则就会让整个海克鲁失的防御魔法崩塌; 使用“均等毁灭”需要“征用”魔力,而“风”流动与不定形的基本属性,让他在“闭锁”的要塞中很难“征用”到足够的风属魔力,甚至可能根本不足以伤害敌方,反而会累及自己。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逆向生长,最糟的结果他不敢想象; 加上双子塔还存在着重要的复苏魔法,是复苏梵释的唯一希望,就算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可能拿复苏魔法去冒险,就为了用无法确定能否杀一击杀死一名敌人,因为“均等毁灭”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控的等价置换,必须付出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以及周遭的一切,在绝望之中才能呈现出真正的杀伤力…… 无论是海克鲁、在这里的同胞们,奄奄一息的科特拉维以及帝坎贝尔,无论是他厌恶的还是在乎的,都已经成为他灵魂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已经无法割舍它们了。 “我知道了。”阿达加迦仰视着魔鬼君主,艰难的伴着嘴角溢出的血沫,做出回答,“我……” 乌卢克吹完口哨甚至还击掌两下以示赞扬:“这位不够圆滑的塞尔,才是我对你的最初印象。老实说我还挺怀念的,也比较欣赏这个你。但大家可不一定了。” 这就是刚得到西乌斯首座时候的塞尔,也是真正的他。四处树敌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发展,后来才会出现那些斡旋与伪装出来的手段。但谁都没料到,他会陡然恢复以往。也可能之前早已经恢复,只是大家将之视作战斗训练而忽略了。 “的确。”缇斯轻笑。这就是她当初欣赏塞尔的理由之一。不过…… “你似乎忘记我们已经不在‘两大灵城主的绝对话语权’之下了。”麦德施表示。 “我们只答应过科特拉维帮助你们消灭魔鬼巢穴,并没有承诺其他部分。”艾琳娜同样表示。 “你似乎也忘记我们已经不是西乌斯城的一份子了。”缇斯说,“我们的确没有义务再听你的命令。” 塞尔再度开口前异议已经四起,七嘴八舌的嘈杂迅速盖过了他的声音。 “大家,诸位,朋友们——”面对不合时宜的分歧,莉莉娅只能徒劳地喊:“我觉得现在并不适合内讧!” 但,显然没有谁在听她说。 “父亲,这个……”诺拉在一片混乱中半扬着脸,担忧地看向塞尔。 “……必须是我能力范围内并且不需要背叛族群的。” 塞尔略微提高的声音,终于成功的让周遭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站得距离他最近的莉莉娅隐约听清了塞尔的前半句话,因而最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周遭骤然安静下来,都在屏息等待塞尔重复。 “请大家协助之后的所有战斗,直到我们获得真正的胜利。” 他说。 “我可以许诺一个条件。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并且不需要背叛族群的。” “塞尔城主一贯信守承诺。为了这个诺言,我非常乐意提供一些帮助。” 跟欧兰因原本同属一个家族的威尔因率先向前一步,表示: “以我空间系圣阶的立场。” “我已经说过一遍,但你显然没有在听。” 被迫的屈从没能在阿达加迦口中化作切实的话语,冻火已经攀上了敌方的双腿。同样的极冷与极热的方式,再度开始焚烧巴尔德君主。 眼下的科特拉维无疑比刚才更加狼狈,完全由冻火支撑他每一个动作,但他即便没能修复自己遭到的重创,也不会妨碍他逞口舌之快。 “礼仪是最基本的文明体现,关乎到你们是否是一个高智慧种族。”他说。 第392章 “同样的招数不可能在我身上奏效第二次。” 巴尔德君主没能让科特拉维得意太久,就直接用指爪切断了自己的双腿,任由超再生帮他愈合的同时,又用血系魔法在自己的皮肤表面构建出一种极薄的“赤色的盔甲”,随后任由冻火如何在他身上蔓延,也没能融毁掉他半根头发。 “可悲的你们,”他宣布,“根本没有能与我为敌的力量……” 科特拉维攻击失败的前一秒,阿达加迦已经藉由手中的“星宵”促生出风卷绞碎了对方的头颅;而在科特拉维失败的同时,另一道他们完全意料之外的攻击,以苍蓝色的火焰之海的形式及时介入了战斗。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喊了一声。 被唤到的阿达加迦如有所感,把所有的攻击角度都交托给了风精灵们来控制的同时,也用“星宵”增益出更多的风魔力,并让他们附着在苍蓝火焰与科特拉维的冻火之中。 在那一刹里,三种极致的多重复合魔法出现了。而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所看见的赤红和冰蓝与碧绿色的三种精灵,也以一种不可思议、介于螺旋与三角之间的奇怪的形态,携手凝聚成为一种魔鬼因子最为惧怕的存在——携带了最能杀伤魔鬼的火系魔力因子,以及最克制魔鬼超再生的风系魔力因子。 它以不可思议的细柱体形状,由顶端降下,从阿达加迦留在敌方颈部伤口纵贯而入,再藉由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同时朝敌方挥出的水火剑章 纹剑以及风章 纹剑战魔,造就了从内置外又同时存在于内外并行的,既无法效仿也无法防备的特殊攻击。 在被克制了超再生的基础条件下上,完整的魔鬼君主被绝对的攻击切碎为爆裂的细小微粒,再度被两种颜色的火焰焚烧得彻底湮灭。 再度将成功摧毁了敌人的阿达加迦和科特拉维这次没敢得意太久,以帝坎贝尔的智慧自然也是同样。 “你们不是已经解决掉了吗?”帝坎贝尔问,“为什么又复活了?” “只要有一匹还活着,他就能不停复活。”阿达加迦被他半扶起来的同时,道,“不,应该称之为无限再生。除非我们能……” 帝坎贝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除非我们能像刚才那样,用一种绝对强力的攻击困住他的同时又不能杀死他。”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 但这无疑就是一种无可解的矛盾。因为能够困住魔鬼君主的攻击方式,肯定强到了能压倒后者的超再生,否则攻击本身就是无效的,也不可能困住对方。 科特拉维自嘲地笑了一声,并承认了自己的自大与疏忽:“如果我……” 如果他刚才在使用两极的冻火前知道这些,就是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存在。但现在,在敌方显然已经知道该如何化解科特拉维攻击的现在,唯一的可能已经化作乌有,因为任何战斗都能促成对方不断的学习并进化,而所有战斗的胜果又能让对方不断的再生。 的确是永远不可战胜的敌人。 第377章 永焚仇火(14)上 新的“污迹”很快就从空中再度滴落到阿达加迦等面前,后悔、迷茫或绝望的想法都成了多余的东西,他们只能再度面对重新自球体里“诞生”的巴尔德君主。 至少通过刚才的攻击证明,他们三者合力的情况下,还是效的。只要有效,他们就会尽可能的战斗下去。 下定决心的刹那,新的绝望砸向了他们。 “火系——是我最厌恶的精灵魔法。” 巴尔德君主说话同时一步踏出,径直袭向阿达加迦。后者和帝坎贝尔藉由精灵剑迸出的战魔也是同时出现。但这一次的风魔力,并没能偕行上两种火焰进行反击,反而被其中一种缚住手脚。 “科特拉维老师!?” “你在干什么?放开!”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惊呼,帝坎贝尔也是同样。科特拉维的冻火忽然化作墙面升起,不止为魔鬼君主抵消了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战魔,还在击飞了阿达加迦手中的风章 纹精灵剑的同时,以身躯挡在帝坎贝尔和魔鬼君主之间,并反手握住了那柄水火剑章 纹剑的剑刃。 帝坎贝尔来不及从科特拉维手中抽回剑锋,就被对方掌心滴落的冻火凝固在了那里。他尝试松开剑柄,但冻火随剑而上,同样附着在他的手上,协同它们主人的动作,直接反制住他。 帝坎贝尔和科特拉维这边陡然演变成了一出己方之间的怪诞角力的同时,阿达加迦也再度被巴尔德君主扼住咽喉,以绝对的力量向后推行出数百之远。 区别于科特拉维刚才遭受的攻击,这次被余波摧毁的建筑是从反方向推行,并且由于阿达加迦身上并没有足够的魔法保护他自己,沿途的建筑也并未变成灰烬,与之相应的是他的后背和后脑自然承受了大量的物理撞击。 被科特拉维拦住的帝坎贝尔惊呼一声,也可能是数声,但阿达加迦已经听不清了。 鲜血不断的从他嘴唇、后脑、脊背乃至全身涌出,骨折和撞击的声音也淹没了他所有的听力。这种赋有绝对力量、速度以及仿佛永无止境的撞击,好像来自被震碎的建筑,也好像四面八方,更好像永远都无法停止。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从而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阿达加迦才恢复意识。他能感觉到自己背后已经撞上一道异常坚固“屏障”,牢固到就算巴尔德君主也无法直接将其摧毁,否则后者“珍贵的食物”——自己就会死,这才停了下来。但他已经被撞击整个嵌在了龟裂的缝隙里,根本动惮不得,只能勉强撑开眼睑。 入目四下都是赤红一片,根本分不清是自己破了的脑袋上流下的血糊了视线,还是周遭就是如此。 他花了些时间固定住自己视野中过于模糊的焦距,试图搜寻着帝坎贝尔和科特拉维以及魔鬼君主的身影。 很快他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他们。三个都在。都还活着。但他还来不及庆幸,就为那过于糟糕的情况所震惊。 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一幅过于残酷、熟悉且血腥的无声画卷: 以卡露雅尔为首的中央城堡留守同族或死或伤,不规则地散布在阿达加迦周遭。他们刚才肯定试图支援自己,但却遭到了毫不留情的虐杀; 这里显然已经是中央城堡了,他显然被魔鬼君主“固定”在双子塔底的墙壁上,脖子也掌控在对方的指爪中,脑海中都是自然精灵们的担忧与哭泣,而他除开眼睛之外,什么都失去了作用; 稍远一些的地方,帝坎贝尔和科特拉维正在缠斗。拳头、剑、战魔,他们想方设法的打断对方的骨头,重击对方的头颅和内脏,加上苍蓝和冰蓝两种颜色的火焰也在尽可能地吞噬着对方,简直如同仇敌般厮杀; 眼下跟他们之前所预测的任何一种战果都不一样。无论是计划、牺牲和拖延时间都变得毫无用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好像只剩下了放任势态,任由它以他们都无法想象的方式不断的急转直下。 卡露雅尔为什么不逃走?她能及时带大家逃走吗?科特拉维什么时候变成敌人的?帝坎贝尔要怎样才能从风阶手里脱身?科特拉维老师怎么可能又背叛一次? 为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并不久,思维一片混乱阿达加迦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恢复了作用,帮助他听见了一点声音。 可惜他听见的并非来自他的同伴的声音,而是他不可战胜的敌人。 “本能的力量无可超越。” 什么?阿达加迦发不出声音,只能茫然地看着对方。 “想知道答案吗?我的宝石。” 这种情势下,阿达加迦当然既无法同意也无法拒绝。 “他已经是我的了。”巴尔德君主径自给出了回答。 “你的?”阿达加迦问,“谁?” 他反复而艰难地发出许多几乎听不清的气音,如同毫无尊严的恳求。 “什么?”他问,“为什么?” “伤害只是暂时的。”魔鬼君主再度满意于他的温驯,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我已经决定不杀你或他们。只要是你看重的那些,我都不会再杀他们。让他们活着,比杀死更有用。” 数百年前的一次杀戮,换得了阿克凯德永远的抗拒,也让巴尔德君主学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说:“我要得到你的臣服,就要先让他们臣服。之后他、他们,就都能用来让你听命于我。” 阿达加迦徒劳地反驳:“他们不会,我也不……” “你忘得真快,”对方打断道,“我说过,他已经是我的了。” “还是没有联络?”赫卡盯着通讯器的同时也在反复询问自己的副官。 “是,长官。”副官回答。 “可恶。”赫卡低声咒骂。 她虽然知道魔鬼巢穴就在海克鲁上方,但是没有具体的坐标,尤其是空中高度坐标,光能级武器显然无法精确瞄准,也就无法开火,否则就会累及灵族,而帝坎贝尔那边却根本联络不上……综合以上种种,答案当然显而易见。 第393章 “他已经成为我的孩子了。” 巴尔德君主所指的正是科特拉维。 “他已经听从我的命令。从身体,到灵魂。” 事实也的确如此。 随着巴尔德君主的宣言,科特拉维已经以高出帝坎贝尔一个半阶的风阶的绝对优势,将反剪住双臂的后者,送到了阿达加迦和魔鬼君主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按着帝坎贝尔头颅,逼后者跪在金发魔鬼脚边,向他俯首。 帝坎贝尔剧烈的挣扎,哪怕不惜扯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可惜在苍蓝火焰被冻火凝固、自己本身没有任何防御魔法以及攻击力从根本上逊色于风阶的绝对劣势下,他的任何挣扎都显得异常徒劳。可他依旧没有放弃,直接科特拉维挥下拳头,砸得倒在了地上,接着是毫不留情的一轮攻击,剥夺了他大半的意识,他才软倒在地上,被迫停止了挣扎。 面对没有意识的帝坎贝尔,科特拉维却没有停手的打算。 天顶上的四个巢穴仿佛与之同调,再度用力撞击着海克鲁城的防御魔法,更多的裂缝自天顶出现,同样多的污迹也渗进了海克鲁,滴落到了巴尔德君主周遭,构建出一匹又一匹,如同延绵的墙壁那样的增殖型,再由他们背后开启的门扉,运送出数匹役鬼,接着还有魔抗型…… 魔鬼们的嚎叫响彻四周,卡露雅尔周遭一部分同族盯着天空和各型魔鬼露出恐惧的眼神,另一部分则对帝坎贝尔遭遇的状况感到绝望,卡露雅尔自己则想要冲过来给他们治疗,却被阿达加迦大声喝止。 “别过来!走——撤走周围的同胞,你也是。这里危险……” 帝坎贝尔血和骨裂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呼喊。但前者已经整个浸在血泊中,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动作也是同样,显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精灵缔约”自动浮现,竭尽所能地庇护着他,但同属火系的条件加上风阶的立场,让那些并不足够忠诚的火舞精灵迅速被科特拉维的冻火毫不留情的同化,并吸纳为后者自身的魔力,继而对帝坎贝尔施以更残酷的攻击。 “帝坎贝尔!科特拉维老师!” 阿达加迦大喝,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巴尔德君主示意科特拉维停下,后者才住手。 半圣阶的超再生在失去意识的帝坎贝尔身上迅速运转,但在阿达加迦看来还是太过缓慢了,而他随后又注意到,方才还满身是伤的科特拉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合了。如果没有他身上残破的衣服,根本不像刚才受过严重的伤势。 一个猜测突然却毋庸置疑的撞进了阿达加迦的脑海。 第378章 永焚仇火(14)中 “同意吧?只要你同意臣服,我就……” 巴尔德君主的话被打断,阿达加迦最后一次尝试唤醒科特拉维。 “老师,你为什么——咳!” 巴尔德君主直接加重手里的力道,同样打断了阿达加迦的质问;被质问的科特拉维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的单膝跪在巴尔德君主脚边,显得极度顺从;卡露雅尔再也忍不住,冲了上来,其他的亚灵也是同样;巴尔德君主突然把阿达加迦扔向失去意识的帝坎贝尔所在,再度构建无以计数的血色镜面,毫不留情的向他们攻击,企图逃出镜面包围的亚灵则被役鬼和魔抗型攻击…… “住手!”阿达加迦急忙撑直上半身,尽可能地张开双臂,试图挡在前面。 但这显然没有任何作用,风魔法也是同样。 “请,”他只得看向巴尔德君主,失声道,“请你,求你,求你别伤害他们。我……同意。” “这是值得铭记的时刻。”魔鬼君主满意地夸赞,“你终于愿意臣服我、恳求我了。” 阿达加迦口中的每一个词汇,显然极大的满足了他,让他停止了镜面的攻击。 “这是很好的选择。”他说。 相比逃跑的那些被攻击得体无完肤,选择留下的卡露雅尔等却仅仅只是擦伤。他们在巴尔德君主的默许下,竟然得以陆续来到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面前。 已经不到高阶的卡露雅尔即便得到治疗时间,也肯定必须选择优先给谁治疗。但阿达加迦完全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就主动把帝坎贝尔推进了她怀里。而即便忽略痛觉问题,卡露雅尔也显然达不到之前的治疗速度,治疗的进度自然也异常的缓慢。 阿达加迦则反复说着恳求话语的同时,脑海里的猜测就像周遭魔鬼们的嚎叫一样,不断发出恐怖的响声。 科特加迦从小给他最多的教导是控制情绪和本能,等同于让他时刻控制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这样才能不被“独一风系”的力量制约,反过来利用“项圈”; 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始终在亚灵们的身体里藉由“项圈”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因为驱动魔力因子的是灵魂和情感,因此间接制约了永行因子的觉醒,只有等二者失去作用才能凌驾于顶点,而在这时失去控制的话,就不会成为风阶,只是一个连天赋魔法都掌控不好的弱者; 科特拉维已经去掉了自己大脑里的“项圈”,他在获得风阶的力量同时,等于同时间接助长了两种因子,而驱动魔鬼因子的却是本能; 什么最能唤醒本能?欲求。 求生欲、求胜欲、食欲以及情欲凝聚出唯一一种极致。 “是欢愉唤醒了他。” 阿达加迦的话并非疑问句,魔鬼君主的声音几乎与他思考出来的结论叠在一起。 “你的本能早就告知过你真相了。”巴尔德君主说,“就像曾经的‘那个’——被我切成碎片的那一个。你们虽然都是风阶,但你们并不愚蠢,早已经知道了欢愉的力量。” 两位“独一风系”无疑都知道控制本能,让理智、情感和本能相互间达成平衡的必要性,并且竭尽所能绝对不让它们失控,即便失控也会竭尽所能重新控制自己。 就像科特加迦对诺拉艾菲“理智的喜欢”,以及阿达加迦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会毁掉周遭而有意将自己彻底与任何同族疏离那样。 “是血系魔法。”阿达加迦笃定地说。 “没错。”巴尔德君主满意极了,“‘他’只在临死前才用。而你——我的宝石,你即便沦落到最无能的时候,也没有用过。” 一种如同出自于对本能的恐惧,让科特加迦和阿达加迦从一开始就拒绝从“天赋”中、从血系魔法中获得力量。 巴尔德君主说:“你口中的血系魔法,是我族的……” “再生。”阿达加迦说。 “没错,正是再生。”巴尔德君主说,“你们称我们的力量是再生,误以为它是修复创伤。但不是。” 从来就不是,否则水域魔法的治疗就不会区别于超再生,需要牺牲自己的攻击魔法天赋去赋予同伴治疗,完全是可以并存的。而血系魔法却根本不区分任何类别,直接依靠血就能囊括空间、三系以及光暗两系的一切力量。 所以超再生其实根本不应该叫这个名字,而是从一开始就区别于光系水域魔法的存在。 魔法才是修复,血系魔法却是再生,而非复原。 就像魔鬼君主存在本身,最无可撼动的力量。 “‘再生’就是再一次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力量。”阿达加迦说出口的同时自己也愣住了。 “没错。”巴尔德君主展露出前所未见的态度。他伸出手,堪称怜爱地摸了摸垂着头跪在一旁的科特拉维的发顶,对阿达加迦说道,“这个孩子,每一次使用我族的力量,就会被他的本能多占据一部分理智。然后,他会逐渐变得越来越接近于我。后来,一切就变得简单了。无论是战斗,还是情绪,哪怕是语言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吻,都会让他的本能失控。” 就像阿达加迦教塞尔控制自己的那样,但他从来没有机会教过科特拉维同样的东西,因为后者的骄傲不允许,他也一直把对方看做不可超越的存在,从未想过他新生的天赋就是一种弊端。 “直到他再也分不清本能和理智,他的一切欲望将不分彼此的混淆在一起。即便他有大脑,有智慧,也不会有情感和灵魂,只会追求极致的欢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不是吗?” 等他从科特拉维头上收回了手,就改为温柔的向半跪在地上的阿达加迦伸出手,以堪称轻柔的方式挽住他的胳膊,如同面对易碎的水晶那样小心翼翼地扶起对方。 “但我不需要等他到达那个地步,只需要他的本能超过他的理智,只要一点,就足够让他成为我听话的好孩子。” 尤其没有“项圈”的前提下,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科特拉维。 “只要成为我的孩子,他就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只会逐渐而彻底的成为我的孩子。” 恰如现在。 “我的孩子。”巴尔德君主说。 “是。父亲。”科特拉维回答。 “我终于得到我期待已久的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我的宝石。” 第394章 也是他拼图的最后一块。 “回去吧。” 魔鬼君主用怪诞地口吻对阿达加迦说。 “去享受属于我们的盛宴。” “不行!” 赫卡明白,海克鲁要塞之所以这么久没联络,肯定是出什么意外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法。 好像此前在与那位传说中的“大城主”打交道过后,她才意识到这些,也可能是早已经意识到,却没有如此决定的勇气。 而现在,她迫切的觉得必须为做点真正的盟友应该做的事。否则就跟过去一样,还是在背弃两族的联盟。 “除各战斗单位集群的周边环境及现象监控与预警小组之外,派出所有待命中的侦察小队!” 赫卡思忖片刻,终于下令。 “全体允准携带上所有远距离侦察设备,确定新巢穴的具体坐标!” “指挥官通令各侦察单位——” “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攻击灵族!” “是!” 拒绝的声音陡然响起,熟悉得让阿达加迦难以置信。 “我不准!” 随着帝坎贝尔的声音,以他为中心,浮现出了一种湛蓝色的雾气,转眼间扩散到了四处,虽然覆盖面积不足够广大,却已经将周遭的敌我双方都囊括到了里面。 属于帝坎贝尔的这些、看似无害的蓝雾既没有攻击,也没有对它们的主人有任何增益作用,就像曾经出现过两次的蓝色光晕,但又不完全是,更像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因为折射而产生的现象。 但它们却以这种无害的形态,跟随着巴尔德族的呼吸,渗透进了他们的身体。 其后短短几秒内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件都极快,以至于让任何智慧都沦为了摆设,力量也是同样,剩下的只是本能。 第379章 永焚仇火(14)下 当每一粒细小到肉眼不可见的蓝雾如同切开夜空的星辰一样闪烁,魔鬼们也发出了仿佛能撕裂周遭一切活物的嚎叫,卡露雅尔等在这些声音里不自觉捂住了耳朵,而魔鬼们却在那些声音里,由内而外的透出一根又一根极细的线。 开始只是停留在他们的胸口,而后逐渐扩散到全身,将他们无一不漏的、从内而外的切割才成肉眼不可见的无数碎屑,就连巴尔德君主也没能幸免,但却没有伤害任何亚灵; 天顶的四个巢穴仿佛感知到君主遭受的攻击,同时更加用力撞击海克鲁的防御光罩,让更多的污迹落入要塞内,不止让巴尔德君主第三次复活,也在要塞内重新置入了无以计数的各型魔鬼,但离奇的是,他们全都将巴尔德君主围在周遭,没有一个敢再踏进帝坎贝尔周围的蓝雾范围; 藉由那些蓝雾,帝坎贝尔终于能够一把抓住站在蓝雾边缘、还没带离自己手臂范围的阿达加迦,将他拉回到自己面前; 已经彻底受制于魔鬼君主的科特拉维虽然没有受伤,却被蓝雾定住,僵在了原地; 最后是新生的巴尔德君主,将视线越过了蓝雾和阿达加迦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背后的双子塔。 他仿佛此时此刻才察觉到彼端的一切——围绕在双子周遭的弧形树藤,正因为不明的原因,无一例外的闪烁出萤火般的光芒。尤其被淋上了那些魔鬼巢穴滴落的黑色血液之后,更是发出了异常醒目的光芒。 阿达加迦迟了一瞬注意到这些,跟帝坎贝尔一起回头看向双子塔的同时,巴尔德君主已经盯着那些树藤发出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梵释!” 他嘶吼。 “我不是已经毁掉它们了吗?为什么它们还没消失!?” 真相猝不及防的砸进阿达加迦的耳朵里。 “什么!?”阿达加迦难以置信。 梵释当初竟然也是他!? 下一瞬,他已经不假思索的朝对方扑了过去。 帝坎贝尔慢了一步伸出手,已经来不及阻止对方。但他并未放弃,而是紧随其后的跟上。 巴尔德君主在阿达加迦来得及阻止之前,就闪现到了树藤所在,用指爪划开自己的手臂,把自己血液泼溅在那些发光的树藤上 他可以毁掉它们一次,就能再毁一次。 巴尔德君主说:“我命令你:焚毁。” 帝坎贝尔原本以为,就算失败也有时间和阿达加迦一起离开海克鲁; 就算抛下他们肩上的责任,然后去荒原,去其他灵城,去任何地方; 就算此后必须时刻面对最为强大的敌人,被对方视作猎物; 就算被所有的灵城排挤,以后只能在荒原中躲藏…… 只要彼此还活着,还在身边,都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但,现实残酷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之上。 尤其当“梵释”这个词出现在魔鬼君主的口中,随后便是火焰。而且是卡露雅尔此前如同幻觉般的、从双子塔顶端向下蔓延的火焰。 周遭的尖叫和惊呼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树枝燃烧的声音才是比魔鬼嚎叫更为恐怖存在。 那些由魔鬼君主所施予的火焰,竟然在短短一秒内,就从上到下的吞噬了布满两座双子塔的所有树藤。而暗藏在树藤之下的复苏魔法,自然也是岌岌可危。 阿达加迦发出了自己都无法判断是什么的叫声。 复苏魔法太过复杂,他花了五年的时间,都还没来得及解构出其中的十分之一。毫无疑问他还需要再花数十年,乃至自己的余生,才能完整解构。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决定要将这种魔法重新呈现在梵释,将它作为自己唯一能留下的好的部分,把它送给帝坎贝尔,乃至于整个族群。 但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刻,美好的愿望就被击溃,瞬间让他倒退回数百年前稚嫩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梵释被焚毁的时刻。 那是鬼族特有的魔法,是灵族的任何魔法都无法熄灭的火焰,如同由内而外的自毁。 黑白双子塔闪烁出过于耀眼的光芒,在一切幻灭前祭出最后的弥留,竭尽所能的抗拒着被魔鬼火焰疯狂啃噬,但除此之外它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任由火焰焚烧。 最终,它们会消失。 毫无疑问的,彻底消失。 ——这样大家就能重新与自然精灵们生活在一起,也不用为了跻身圣阶去争夺圣书,构建在死亡与延续的矛盾之间的族群现状也能根除。 帝坎贝尔记得阿达加迦此前说过的话,也记得对方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的简短词句。 ——我想重建梵释。 他说。 ——这是我最初的愿望。 他刚听到的时候,并不觉得那意味着什么。 因为对方叙述的顺序,故意把原因放在了前面,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目标,接着又故意岔开了话题,轻松得好像随口一提。 阿达加迦从头到尾都故意让一切看起来无足轻重,因为他就是一个总会把最重要的部分用随意的态度、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的存在。因为他并不希望周围对他献上任何的感激与肯定,甚至希望周遭永远否定他。 如同一种没有止尽的自我惩罚。 甚至因为他从未阐述过对梵释被毁的怨愤,使得帝坎贝尔一开始误以为对方的心底并没有仇恨,直到人鬼两族毁了那座神奇的森林,然后是科特加迦的死…… 梵释,他的家园。 科特,他的导师。 一个矛盾的死循环就此出现。 阿达加迦因此憎恨两族,也憎恨自己本身,以至于包括了自己的族群,然后他彻底的沦为了复仇的傀儡,但这无异于让他在憎恶的二者之间选择一个,去低声下气的恳求的他的一个仇敌去帮忙杀死另一个仇敌。 要换成帝坎贝尔,光是凭想象,他都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 现在,在经过了六百年之后,阿达加迦终于有机会重新实现他最初的愿望——重建梵释,可是这些由魔鬼重燃的火焰却毫不留情的吞没了一切,将会留给他仇恨的灰烬,而后他将会被这些灰烬掩埋。 永远的,同时也是彻底的。 那是他想捍卫的东西,是他最初的希望。 他能为了保护它牺牲一切,而自己…… 如果复苏魔法消失,梵释也将不再能复苏。 而阿达加迦心底最初萌生的愿望,远胜复仇的、他心底的希望……他的一切,也将是同样淹没于火海的结局。 阿达加迦叫声极为短促,呆滞的时间也是同样。 接着,他就冲进了双子塔的火海。 帝坎贝尔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否有幸目睹过伟大的瞬间,可当他切实的看见阿达加迦愿意为了复苏梵释而付出一切的此刻,“伟大”这种概念就比“银炽之风”和“大城主”更加真实的钉入了他灵魂与身体,虏获了他所有的情感和理智,甚至连本能都没有放过。 银发的少年终于从长笺中步出,成为在树藤上攀爬的少年,成为从窗口跳下来扑进自己怀里的顽皮小孩;他会怯懦的躲藏在壁柜里,也会绞尽脑汁来逗自己开心,更擅长厚脸皮的恶作剧……这便是帝坎贝尔所认识的阿达加迦。 第395章 真正的完整的他。 他希望对方永远如此,而不想看到对方再度被仇恨的火焰焚烧殆尽。 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而现在,他所面对的正是那些有可能吞噬掉对方和一切的火焰。 他能清楚的看到,对方不止是惊慌失措,也不单纯是恐惧。 如果绝望有其形态,那就是现在的阿达加迦本身。 帝坎贝尔短暂地失神,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向那些火焰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对方曾经决定为保护自己牺牲一切,自己又为什么不能? 火焰而已。他想。他一定可以…… “借取。征用。无限。” 阿达加迦毫无顾忌的使用了力所能及的所有高段符文免吟魔法。 “阿克凯德!” 魔鬼君主察觉到对方打算做什么,立刻下达了命令。 “你是我的,我不允许——” “拟相。风阶。魔属转化——” 阿达加迦即将冲进火海的这一刹,帝坎贝尔没有再晚一步。 他及时的拽住了对方,阻止后者投身火海的同时,直接将对方拉进自己,用自己的唇轻碰过对方的唇角,制止了他后面可能出现的任何吟唱。 过于短暂的吻,像羽毛一样划过阿达加迦的唇角,让他本能短暂地犹疑了。 这无数个过于短暂的部分凑在一起,已经足够帝坎贝尔趁机收紧自己的双臂。 他用力抱了一下对方,接着又松开来,大力将对方推向火焰笼罩的双子塔的反方向,以一种近乎抛出的力量,让对方彻底离开了迅速扑来的火焰。 阿达加迦巧合一般地跌坐在科特拉维身边,被遵从魔鬼君主命令的后者伸出手臂死死按住双肩,根本动惮不得。而当他好不容易挣脱半边肩膀,却在回过头看向双子塔瞬间,看见帝坎贝尔周身已经燃起了他特有的苍蓝色的火焰。 不,那其实并不是他以往见过的苍蓝火焰。 它的内层像火,中间如同光晕,最外则是那些蓝色的雾状。 眨眼间,帝坎贝尔已经像蓝色的流光一样,彻底而坚决地滑进了双子塔的火海之中,只留下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战胜它们。不管是什么。” 他对阿达加迦笃定地说。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第380章 行至挽歌(1) 骑士说:我的殿下。我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为您消灭所有的仇敌。 王子说:感谢你,我最忠诚的骑士。愿胜利的光辉永远赐福予你。 火焰肆虐,光辉消失,历史重演。 鲜血、死亡与火焰交织出狼狈至极的颓败。 科特拉维依旧半垂着头,任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双手依旧大力且牢固的把阿达加迦的双臂反剪在后,根除了后者所有的逃跑可能。而现在的阿达加迦即便还能动作,也已经无法逃跑。彻底的。因为当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的时刻,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变得一片空白。 “好孩子。”巴尔德君主满意地看着科特拉维遵从自己的命令,把一脸呆滞的阿达加迦送到了自己面前。 “火会烧很久,”接着他转向周遭,说,“现在的你们还承受不了它的伤害。” 而他也已经得到了唯一想要的东西——他渴求已久的最后一片拼图。 “走吧,我的孩子们,”他抬手示意周遭的魔鬼,“我们离开这里。” “是,父亲。” 已经闯入海克鲁要塞的所有魔鬼,就此迅速集合并准备离开,而海克鲁却陷入彻底的绝境。 巴尔德君主的火焰如同不可穿越的墙壁,不止迅速吞没了双子塔,也阻隔开了位于相对靠外的卡露雅尔等,但她还是看到了,就在赤红火焰阻隔开他们与敌人的刹那。 “哥哥?阿达?” 卡露雅尔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止因为她刚才看到的幻觉竟以如此突然的方式变成了现实,而且还是以远胜于任何想象惨烈的方式。 接着,海克鲁要塞“闭锁”自行解除,但却不是像西乌斯那样因为空间魔法的物理构造被破坏而自行解除的,而是由帝坎贝尔命令解除的。这无疑暗示了一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帝坎贝尔已经…… 卡露雅尔及时抑住自己越来越绝望的想法。这种时候无论是上前阻止的实力,还是大哭大叫,她都做不到。因为她明白自己没有那些力量,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徒劳无谓的牺牲。就像她在帝坎贝尔颓然的时候都会主动开口鼓励后者,她在绝境的时候也会想起对方的话,就像他对阿达加迦说过的话——她要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立刻帮助双子塔里的非战斗同胞撤到塔外!” 卡露雅尔下令。 “紧急召集全城水域和芙树法师,也让欧兰因过来帮忙——我们一定要阻止这些火!” 欧兰因闻讯赶回地面上的时候,立刻开始构建能囊括整个双子塔范围的巨大空间魔法,并在周遭拼接上无数个空间罅隙,让它们尽可能的吸纳掉那些四溢的火焰。 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巴尔德君主的魔法火焰太过特殊,是一种彻底违背于自然的、完全不规则也不可控的东西,包括蔓延的方向都是反的,否则梵释当年不可能燃烧了整整三年。即便欧兰因用空间罅隙把火焰吸纳进去,火焰也如同拥有永远燃烧不尽的能量和特殊的自我意识,不断的避开一切可能阻止它向周遭扩大障碍,想方设法的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欧兰因根本无法想象需要构建多少个足够巨大的空间罅隙,又需要多少魔力,才能控制住这些火焰。但有一点他明白,只要稍微疏忽一瞬,它们很可能就会继续向着双子塔外围扩散。 它会扩散到哪里?它还要烧多久? 一天、一年……还是永远不会停下? 无以计数关于那些火焰的可怕猜想,浮现在他脑海,逼得他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 “卡露雅尔!” 卡露雅尔刚撤出了双子塔里同族们,就听见欧兰因在喊。 “疏散海克鲁!” “什么!?” 卡露雅尔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尽可能控制这些火,可一旦我的魔力耗尽,这些火焰只需要几秒的时间,就会扩散到整座海克鲁,焚毁一切……” 卡露雅尔怔住。 “卡露雅尔!”欧兰因只好再喊了一声,“请你疏散整座海克鲁城!立刻!” “明白了。” 卡露雅尔没有再犹豫,而欧兰因却还在对她逐渐消失在传送阵里的背影大喊:“尽快!一定要尽快!我能争取的时间不多,但我会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大家多争取一些……” 欧兰因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自己发出的惨叫所替代;卡露雅尔来不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传送阵送出了双子塔的范围;巴尔德君主一步穿过火焰,来到欧兰因面前,毫不留情地攻击他。 那些火焰并非对魔鬼君主没有伤害,但他拥有超凡的超再生,足以愈合掉那些烧伤,同时他直接闪现到欧兰因面前,对他进行毫不留情的第二击。 由于风阶跟圣阶的基础防御有非常大的区别,欧兰因勉强能支撑挨过第一、第二下攻击。但巴尔德君主显然不会就此停下,而是持续攻击到圣阶的防御彻底失去作用。只是这种“持续”被难以想象的速度掩盖——就像跃阶战法那些不可见的斩击一样,看起来欧兰因从头到尾只遭受了一击,实则他已经被攻击了很久。 鲜血飞溅的同时,这位空间系圣阶被彻底的击倒在地,但他既没有解除构成在双子塔周遭的空间魔法,也没有放任那些火焰在海克鲁蔓延,就像他对卡露雅尔保证的那样竭尽全力。 巴尔德君主最厌恶的就是这些徒劳的反抗,干脆扣住欧兰因的头颅,准备捏碎对方的脑袋。 欧兰因本身就没有战士的近战能力,他所擅长的空间魔法又被用做控制火势,自然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赫卡下达命令的下一个瞬间,她从通讯器上移开视线、抬起头的那一刻,却看到外骨骼监视器上投上出的骇人画面。 她的外骨骼正面的地上,站着几个过于可爱的小男孩与小女孩。 “报告长官,原生种役鬼型来袭!” “其他编队也是!” 副官们的通讯器几乎同时响起,报告各战斗编队的面前也出现的同样情况。 各战斗单位开始预警的同时,战斗已经展开。 赫卡的副官立刻开始攻击,但那名小男孩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直接攀上了她的座舱位置,即便她和她的副官竭尽所能的反击,对方也以不在乎任何攻击的姿态,拼着损伤,也利用超再生,毫不停留的来到外骨骼的最顶端,用只剩骨架的手,拆掉撬开了赫卡座舱最外层的金属骨骼。接着是第二、第三层,并很快就突破最终层。 第396章 半秒后,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反而是某种奇怪的味道传进了他的嗅觉里,而扣在头上的力道也随之消失了。 他急忙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攻击了自己的巴尔德君主像蜡烛一样融化的过程。随后便是四散进风里的灰色沙砾。 不,不止是沙砾。 那些细小的沙砾在散去的同时悄然龟裂开来,露出里面特殊的冰蓝色。 “科特拉维?!”欧兰因惊愕地回过头去,“这是……?” “幸好我的学习能力不弱,才能借用一位老朋友的招数。”科特拉维满脸都是血和汗,狼狈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一,现在在刚才不足半秒的时间内,已经跟巴尔德君主相互战斗过无以计数次。而他的一只手里依旧拽着阿达加迦,只是他已经不再禁锢对方,而是搀住呆滞的后者,避免他跌倒在地上。 “那东西虽然会花些时间重新复活,却不会再妨碍你了。”科特拉维简练的向欧兰因解释道,“你尽可能为大家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好、好的……”欧兰因并没有见到科特拉维被巴尔德君主操控时的模样,却本能的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你……?” “我会像计划的那样,带着我的笨蛋学生,也为大家争取一点时间。” 毕竟当敌人拥有永生不灭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开敌人,让更多的同伴能得到生存下去的可能。 科特特拉维说话的同时已经藉由手上的伤口,用血液构建出一个闪烁着赤红光芒的血系魔法传送阵。 赫卡座舱内的应急立场自动启动,帮她阻隔空气和辐射的同时头盔上的隔离面罩已经滑下。激光立场短暂地将巴尔德役鬼与她阻隔开来,后者也诡异地停止了攻击。。 “攻击。” 巴尔德役鬼用他与外表相符的清脆声音以及过于生疏的大陆通用语向赫卡陈述。 “攻击,灵族。成为,食物。” 他用言简意赅方式传达了巴尔德君主的命令。 “父亲,说。食物,选择。” 尽管每一个词都有停顿,根本不像是话语,但它简明的词汇还是让赫卡立刻明白了对方转述的意思。 “选择?”赫卡问。 科特拉维带着阿达加迦从血红的传送光芒中跌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他因此没能拉住依旧没有恢复神智的后者,只能看着他跌向了传送阵出口的另外一边,翻滚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 他试着爬起来走向对方所在,随后却跌倒了。 他立刻意识到失控的不止自己的魔力与魔鬼因子,还有大脑。无论是命令魔力因子集中运用于超再生,还是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件事,都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第381章 行至挽歌(2) 攻击灵族,还是沦为食物? “怎么选择?” 赫卡看着巴尔德役鬼冷笑。 无论选择什么,都是选择了背叛。 唯一的区别只是后者背叛人类,而前者却要背叛盟友。 讽刺的是:在同盟以不堪一击的虚假方式运转的时候,赫卡从来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就像胁迫永远只针对善者,却永远不会危及恶棍。 “我认为孩子出生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要赠给他们与出生这个事实所相等的爱。” 阿达加迦曾这样说。 “不管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只要确保他们不会去危害其他的生命,也不违反公约和法律,剩下的就让他们依据自己的意识去自由成长,结果往往并不糟糕,甚至还会充满美好的惊喜。” 帝坎贝尔则对阿达加迦这样说。 无论有多少花言巧语和真假难辨,像阿达加迦这样的老顽固,当然需要的不止是巧合和信任,还有根本上的认同。而这就是他真正彻底的认同帝坎贝尔的瞬间。 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巧合,让他们在面对同一件事上表达了近乎完全相同词意。佐证着在他们的眼中,是以同样的方式在注视着自己的族群,也期盼着向同一方面变好。 只是一个存在于现在,一个停留在过去。 阿达加迦在认同帝坎贝尔的时候,也得到了同样的回馈,从而试着阐述真实的过去,继而原谅自己,让他们拥有了并列于未来道路。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无论是为了自身、对方还是族群,他都想捍卫它。 但,从他打算不顾自身的去捍卫自己最初的愿望,又被对方拽离双子塔的火海,选择独自投身其中的那一刻起,所有既定的部分却再一度被颠覆了—— “战胜它们。” 战胜什么? “不管是什么。” 那是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做到什么? 怯懦无力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坚信的部分? 悲伤吗? 愤怒吗? 恐惧吗? 悔恨吗? 不。 没有。 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从对方步入火海的那一刻,一切就对阿达加迦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科特拉维耗损自己仅存的“理智”,去换取能与巴尔德君主相匹敌的速度,既挽救了欧兰因,也及时带着阿达加迦成功的离开了海克鲁。 从结果来看他不止给欧兰因和卡露雅尔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也让“把敌方引离海克鲁要塞”的计划回归了正轨。可惜,他付出的却是彻底丧失自我、沦为魔鬼仆从,彻底臣服于“本能”的代价。 刚开始使用血系魔法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它的危险性。 渴望力量、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胜利者以及虚荣心的三重作用驱使下,让他肆无忌惮的使用着身体里新出现的力量,直到阿达加迦告诉他:“如果溅到了魔鬼的血,最好切除创口再进行治疗”,他才意识到自以为了解三种因子的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选择。 但此前对巴尔德君主的战斗、赫卡开出的条件以及保护阿达加迦的打算等,都让他注定无法舍弃这种既不需要吟唱,也不需要禁制,甚至远比魔法还拥有绝对无法超越的顶级速度的力量。 无聊又可悲?没错。 就像魔力与自然魔法以及灵魂有关联的佐证是情感能治愈灵魂一样,血系魔法与身体有关的证明很早就已经存在于“项圈”极力维护的“理智”之中,就是为了遏制本能而生的东西,他却任由它夺取了自己大脑的支配地位,就为了伪装出一副强大得不可战胜的模样。 悔恨?他不确定。 每次,任何时候,当有类似的想法冒出苗头,就会被他的自尊迅速扼杀,给自身描绘出一种不可战胜的幻觉。 矛盾?是的。 这或许是徘徊在“科学”与“魔法”之间的他,唯一无法寻找到平衡之处的弱点。尤其在得知经由巴尔德君主阐述的血系魔法和本能之间的关联后,他的“理智”还奇迹般的短暂恢复,明白了“项圈”的另一个作用——就像隐藏的永行因子需要扼杀另外两种因子那样,“项圈”也不单纯是在遏制情感,同时也在帮助大脑抑制身体的本能。 敌人追过来了没?目前还没有。 毫无疑问很快就会来了。 他必须得想办法再传送一次,带着阿达加迦尽可能的远离海克鲁城,远离大家。 但,他已经动不了了。 ——除非有巴尔德君主的命令,否则他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科特拉维意识到这个无可逆转的实事的同时,便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同时他也意识到,此前带阿达加迦离开海克鲁的传送,恐怕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在理智尚存的前提下使用血系魔法。此后,他将再也无法挣脱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自身本能的控制,将重新且彻底的沦为败者。 真可笑。 科特拉维想到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以怪异的姿势僵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和脸上的血,已经凝成了硬块,外翻的皮肉和露出的森白骨头也在佐证最后一次传送让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以及,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狼狈。 疼痛与无力的海洋并未就此放过一个溺水的蠢货,绝望像海浪一样把他击入水下,让他快速而彻底的回到了数十年前的西乌斯临时居住区,回到被同族们反复践踏却无力反抗,只能躺在那些烂泥里挨打的时候。 同样是无力又狼狈的时候,以前的他无疑要幸运得多,至少他“自私的骑士”还会出现。可惜的是,他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子。不止从来过值得崇敬的美好品质,还连灵魂深处都充满了愤恨与怨怼。 仔细回想起来,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开始是因为得不到诺迪的关注,后来是因为得不到塞尔的关注,再后来是因为得不到历史真相的关注……他自恋且空虚的灵魂,始终想要获得周遭所有的关注来自我满足。可即便他放纵自己去追寻、去苛求,依旧一无所获。 第397章 虚伪和畏惧伤害,是他怯懦的根源所在。无论从诺迪,到塞尔,再到一切……无论外表如何光鲜,哪怕就连信任这件事,也必须像阿达加迦那样,毫无条件的主动馈赠过后,他才愿意施舍一些回赠。 一息尚存的灵魂在科特拉维动惮不得的身躯里发出自嘲的狂笑,为历史在自己身上重演的此刻。 复仇心让他叛离长大的西乌斯,巧合让他来到海克鲁; 火海吞没了双子塔,他亲手点燃的火海则吞没了西乌斯; 他企图用火焰斩断自己的过去,魔鬼君主在用火焰掠夺一切; 赤红的西乌斯和同样被火海淹没的海克鲁; 无法控制本能的他和自制力出众的老朋友; 灵魂和本能的矛盾; 魔鬼和魔力因子; …… 为了一个不可战胜的虚像,他不惜背叛一切去获得力量,却沦为了魔鬼的傀儡……这真是命运对他最直接的讽刺。 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如果是像巴尔德君主那样的,或许不算太难接受。 像那些役鬼,看起来还可以。 但增殖型?魔抗型?其他更低等的魔鬼? 如果是那些骨瘦如柴的丑陋灰白色怪物,他会无法忍受自己的外表,那死亡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仁慈,沦为“食物”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或者,他可以在魔鬼的族群中像他们一样生存,也像他们一样去“进化”,不说成为魔鬼君主,至少外表还能让自己接受。 如果发色能存留下来就更好了,顺便眼睛的颜色他也很满意。当然相对而言,他更喜欢那双似极烈酒颜色的眼睛和同样的灵魂……到这里,一切赋有理智的思考都被迫终止。联想驱动了他的本能,去渴求他得不到的存在,从而加速了他理智的崩坏,让那些属于他的、残留的清醒迅速消失殆尽。 他用最后的清醒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另外一边的、本来在很久以前就承诺过保护,可惜却已经无法继续保护的银发轮廓。 唯一愿意无条件信任他的——尽管是出于另一个曾经无可超越的存在,但无疑,对方把他的一部分尚且称得上是值得尊重的部分,固定在了自己的族群中。 所以,他对他说。 “活下去。” 最终,黑暗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海克鲁双子塔前,欧兰因魔力即将耗尽。 赤色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仿佛永无止尽。 在西乌斯出事后的第六年,他依旧只能束手无策的旁观。 而海克鲁城,则注定要步入同样绝望的结局…… 不! 并没有。 就在欧兰因的空间魔法无以为继的刹那,火焰却没有吞没掉绝望的他。 一道亚灵们无比熟悉的苍蓝色的光芒,自赤红火焰的正中央亮起,如同初生于地平线的朝阳,朝着四面八方绽放,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整片赤红。 被烧毁的双子塔在光芒中如同枯树般矗立,光芒却继续涌出,向着双子塔以外的地方飞快扩大。 “这是……?” “帝坎贝尔城主?” “这是哥哥的魔力?” 无以计数的亚灵们惊愕地盯着那些光,在一片惊呼声中,整个海克鲁城化作了一颗湛蓝的宝石。 火。 又是火。 跟西乌斯时一样。 但他却不希望西乌斯的一切重演,更不希望对方为了拯救大家而献祭一切。 他选择投身于火,再驾驭那些火,就像……像什么? 奇怪,他忽然想不起来了。 什么? 这是什么? 他没有暇余去判断清楚,就被耀目的颜色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月色像涟漪一样落进房间,洒在铺散的银色发丝上,跳跃出水滴般的温润光泽。 尽管比这更美的浅绿眼睛已经暂时隐藏起来,那些滴落在旁边的银色光辉依旧能让他心悸。 梦?记忆?还是其他? 帝坎贝尔无法分辨,但毫无疑问是关于对方的部分。 尽管他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但在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在自己的灵魂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记忆片段奔涌得如同临死前的闪回。 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醒醒。别沉溺于回忆。 帝坎贝尔这样告诉自己。 如果能醒来的话,现在就睁开眼睛。 第382章 行至挽歌(3) 帝坎贝尔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残缺的风徽记。 天还没亮,看来刚才的肯定是梦,但它毫无疑问的与自己身边的银色光辉悄然重叠在了一起,让他从睡眼惺忪的状况里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直到听见对方轻而浅的呼吸声,依旧无法相信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现实。 他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但却连回想缺漏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双缠上自己腰的手臂打断了思绪。 他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看着对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环住自己腰的动作,心下的无可奈何与愉快的情绪各占了一半。 他很快感觉到对方身体上渗过来的微微暖意,终于彻底分辨出现实与梦境。 他抬起了手,想碰一碰对方垂在颈后的发尾,却僵在途中,再三犹疑过后,依旧没有落下。 有很多可能,只存在于他的想象,并且怯于谈及,更羞于表露。 卡露雅尔或许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笨蛋哥哥把那副长笺画像放在了自己枕头下面;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对方就站在面前,思考自己应该跟对方说些什么;但是他完全无法想象,对方像现在这样睡在自己身旁,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现才适合。 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就像谁都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过最糟糕时候,哭泣、奋起和逃避都是一种选择,但他选择是通过长笺画像与过去的传奇来寄托自己的灵魂。 然而,真实的对方却在大部分的时候,都与他的想象和认知都背道而驰。 但,当一切与想象不相符的部分不知不觉化作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存在,甚至只要一点微弱的月色或光亮,透过任何细微的缝隙,就能看到那些温润的银色光晕……那么,一切就再度奔向了每时每刻的惊喜。 对方是个会不定时间、不定地点的、任性介入自己的日常生活的典型,只有在做错事和睡着的时候会安分片刻。更过分的是,无论是板着脸训斥他,还是冰冷警告他别做违背公约的事,或者其他任何有道理的符合规则的事,对方毫无疑问都会假装听话,下次再度违反。尤其是想让对方离开自己的房间,请他回到隔壁房间休息或者让对方别动手动脚,还有别随便就吻过来等等……那就只能选择在自己的梦里去期待它们变成现实。 甚至于,最近一年都是如此。 在洞窟的时候,他还能情不自禁的亲吻对方的后颈;从风炎圣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他还能报复性的回吻对方;在对方顶着十岁外表进行自我贬低的时候,他还能施加奇怪的“惩罚”……但现在,尤其当随着时间的延伸,对方跟长笺画像上越接近,他就越来越怯懦,甚至连主动碰一碰对方的头发都不敢。 但并非不想。 他这样很奇怪。他知道。 这种既执着又犹豫不决的奇怪状况,把他卡在了过于美好的现实与无法相信的梦境之间,让他经常在半夜醒来时,根本分不清真假。 对方这时又换了个姿势,他当即直挺挺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对方稳定在仰躺在他腿上的姿势继续爆睡,他才松了一口气,改为盯着对方的睡脸看。 如果只看这张面孔,肯定会对这个绿眼睛的家伙产生出普通、乖巧又安静的美丽误会。而他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存在,恐怕就丧失大部分的魅力。 想到这里,帝坎贝尔露出了短暂却自嘲的笑容。 如果不是遮住脸孔的魔法解开,如果没有逆向生长,他的确不可能认出对方。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会经常疑惑于对方过于活泼的灵魂和善于伪装的外表及张口就来的谎言之间的矛盾。 对了,他已经看过对方小时候的样子,简直能跟纵容他的“三战灵”感同身受。 那么,成年期的对方又是什么模样? 不,他其实已经见过了。非常短暂的,接着必须面对那些差点杀死对方的逆向生长,因而让他甚至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状况。 唔,对方的确睡得很沉,那么偷吻一下也不会被知道吧? 羞怯似乎短暂地消失了,让他身随心动,就这样俯下凑近对方…… “调皮的小家伙。”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这个本来就谈不上是坦荡的吻。 “这样很痒的。” 小家伙?痒? 第398章 帝坎贝尔蓦地一怔,迅速恢复了符合礼仪的端正坐姿,却看见躺在自己腿上的银发少年眨眼间消失了踪影。接着包括床、房间等等的一切,都从他视野内消失了。 他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非常明亮而空旷的地方,乍看像广阔的宴会厅,却没有拱顶,抬头就能看见天空,周遭也没有陈设和除开自己以外的谁,简直除了明亮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特色。 接着他就在自己其中一只手可以触及的地方、紧邻他身侧的位置,找到了有一层质地奇怪的墙壁。 他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是火。 红色火焰所构建的一面过于奇怪的墙壁。 相比冻火,它更像是一种固体的火,总之不是寻常意义的火。确切的说,更像是隔着一层向内微微弯曲的、薄而透明的特殊玻璃,让他能肆无忌惮地窥视着彼端剧烈燃烧的赤红火海的同时,却感受不到那边的半点热度。 他抬起手,试着触碰了一下那面“透明火墙”。触感并非玻璃,当然也不可能像火,虽然有温度,却像是体温一样适宜。 再三确定这面墙的确没有任何伤害之后,他就以单手扶着火墙的方式,开始向着一个方向走……等等,不对,他刚才好像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是的。没错。是我在跟你说话。” 陌生的声音如有所感的回答。 “不过,小行火者你能不能先住手?你这样让我觉得痒。” 帝坎贝尔:“……” “什么?”他困惑。 对方只好直截了当地表示:“劳驾你立刻把手从我身上拿走。那样很痒。” “手?身上?等等——你指这面墙?!”帝坎贝尔觉得对方的玩笑完全不好笑。 “是的,就是你理解的墙。”对方却非常认真,“麻烦立刻拿走。谢谢。” 帝坎贝尔当即如同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这下好多了。” 那道声音稍微满意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表达不满意。 “而且,小行火者,我能请你之后别……?” 对方的声音被帝坎贝尔打断。 “等等,你是谁……是什么?”他问,“为什么知道只有自然精灵知道的‘行火者’?还有,我已经成年了!” 对方不答反问:“你们的成年期多少岁?” “25岁。”帝坎贝尔回答。 “但你看起来的确很小。”对方问,“你几岁?” “我……31岁!” “我29999岁。” “……” 这个年纪已经超越了帝坎贝尔的认知! 怎么可能有这么长寿的存在!?除非…… 对方接下来的话立刻证明了帝坎贝尔的猜想。 “你在我看来,就是一粒刚成型的种子。” “你是……‘狂诗’?”帝坎贝尔惊疑道。 提到“狂诗”这个词的瞬间,他再度隐约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可惜只是隐约,就像月色下一道剪影,很难辨认出具体的轮廓。 “我并不喜欢那个名字。”风炎圣树不满地回答,“请称呼我为:风炎。否则我就需要对你施加一点小小的惩罚了。” 帝坎贝尔:“……” 为什么他又一度觉得这个情况有些眼熟?帝坎贝尔困惑了。就好像自己已经遭受过“惩罚”一样。于是他选择做出最为谨慎的回答。 “好的。风炎。”出于对一个比自己大几百倍而不是几百岁的存在,除了尊重对方的意思,帝坎贝尔的确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不错,我喜欢有礼貌的孩子。”风炎圣树终于能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不过,小行火者,我能否请你之后别再随便吻我的树皮了吗?也别随便碰,我的树皮可是很敏感了,那真的很痒。” “吻?!树皮?!”帝坎贝尔愕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单词,双颊迅速变红的同时,完全无法相信自己会吻了一棵树的树皮。 他不自觉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反复开阖了三次嘴巴,才把自己联想到的第一种可能用近似于惊叫的声调说了出来。 “等等!我记得我之前见过你一次,虽然你的外围有特殊的空间魔法,但你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一棵普通的巨大的树。”帝坎贝尔边说边疑惑,因为他又感觉到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那次是外面,这次是里面。”风炎圣树淡然的回答。 “里面?!”帝坎贝尔惊问不断,“你是说,我在你——在一棵树的里面!?为什么?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我记得我之前在……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哪里了?” “……是的。”风炎圣树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了帝坎贝尔第一个问题,但也只回答了这一个。 “但你是一棵树。树的里面不应该都是木头吗?”帝坎贝尔不自觉继续追问。 “我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词。还记得吗?” “圣树。” “没忘就好。” “……” “如果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显然是不可能成为圣树的,也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风炎圣树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特别之处恰好就是我的身体——树干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魔法。” “小行火者对这些回答还满意吗?”风炎圣树问,“如果满意的话,请答应我,保证时刻都离我的树皮远一些,好吗?” 帝坎贝尔不自觉点头同意的同时,心下也古怪而彻底地沉默了。 他似乎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小行火者”这个词汇又触动他脑袋里的一部分,与某个他非常熟悉的称呼发生了无可避免的重叠,让他不知道第几度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忘掉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或者说是:某个绝对重要的存在。 “小行火者,”风炎圣树再度如有所感,“你选择来到我这里以前,就没有考虑过听风者吗?” 第383章 行至挽歌(4)上 听风者。 这个特殊词汇跟行火者一样,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 “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小城主,你真的不逃吗?” “小城主,我要断气了……” “小城主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脸红?” …… 随着风炎圣树的声音,庞大的记忆像钉子与锤子那样被敲进了帝坎贝尔的脑袋里。 不可战胜的敌人、双子塔、火焰、复苏魔法、对方自我牺牲以及他决定替代对方牺牲自己…… 双子塔得救了吗?海克鲁没事吗?那卡露雅尔呢?面对永生不死的敌人、不断重构的魔鬼巢穴、科特拉维沦为傀儡的绝境……他们与巴尔德君主的战斗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以及,阿达加迦还活着……吗? 无以计数的问题挤满了帝坎贝尔的脑海,尤其是最后一个,光是想到就能让他战栗,但他却连—— “我到这里多久了?”他茫然地问,“我是怎么过来的?” 答案无疑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记得自己把阿达加迦从魔鬼点燃的火焰中拉了出来和自己投身其中的那一刻,至于之后的…… “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刚才和以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全都汇聚到他的脑海里,加上那些担忧与疑问,让他根本无法动作。 “我居然忘了?” 单就遗忘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谴责自己。 “我怎么能忘记?” 但他的确忘了。尤其是关于阿达加迦的部分。就连梦里都没有想起过对方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糟糕可以形容,而是恐惧。 “太好了。”风炎圣树却发出满意的称赞,“小行火者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为你感到非常地高兴!” “……” 帝坎贝尔哑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问。 “我为什么会忘记关于阿达加迦的部分?” 而且好像并不是立刻忘掉,而是循序渐进的,随着他越是回忆,越是淡忘,直到风炎圣树打断了他的回想。 风炎圣树叹息:“因为火焰。” “火焰?”帝坎贝尔更茫然了。 “同样是火焰,他们和你们唤醒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火。”风炎圣树说。 “他们?我们?”帝坎贝尔思考了片刻,“魔鬼和我们?” “是的。但我更喜欢把你们称作:得到自然精灵赐福的孩子们,而他们则没有得到过任何祝福。是不被祝福的孩子。”风炎圣树说,“所以虽然都是火焰,但你们和他们拥有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部分。” “截然相反?”帝坎贝尔问。 “被自然赐福的火焰,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希望之火’。没有得到赐福的火焰则是最为邪恶的‘绝望之火’。虽然它们都会焚毁周遭的东西,但后者却是对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焚毁。”风炎圣树说,“因为那些绝望的火焰真正毁掉的不止是你的生命,还有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尤其是你最重要的记忆和情感,就算你侥幸活下来并且得到水域精灵们的祝福,失去的记忆和情感却永远也不能复原了。” 第399章 帝坎贝尔呼吸一窒:“那我……?” “别紧张。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吗?”风炎圣树说,“你该庆幸自己是行火者。如果不是,你恐怕根本无法回想起来。” 帝坎贝尔略松了一口气,问:“行火者到底是什么?” “听风者没有告诉过你吗?”风炎圣树说。 “什么?”帝坎贝尔一愣,“他知道?” 不对,他根本就没有向对方提起过这件事。毕竟从逆向生长发生后,对方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交织的意外。 风炎圣树再度如有所感:“小行火者居然没告诉过他?” 帝坎贝尔无可反驳的沉默了。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其他,他的确忘记说了。 “没关系。你只是一粒种子,只要下次记得做个诚实的孩子,他就会原谅你了。”风炎圣树说。 它的宽慰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帝坎贝尔有点想揍它。 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则让帝坎贝尔暂时抛开了痛揍一棵树的打算。 “听风者未必‘知道’,”风炎圣树说,“但他肯定能‘意识到’。” 帝坎贝尔问:“意识到?” “希望——行火者就是纯粹的希望。”风炎圣树说,“同样是火焰的情况下,接受自然祝福的火焰,就是行火者天生拥有的‘希望之火’,是唯一能与‘绝望’对抗的火焰。而小行火者你虽然还没长大,却无法否认你就是‘种子’的事实——一粒刚成形的种子。 “当然,在你成为真正的‘希望之火’以前,肯定不能与‘绝望之火’正面抗衡。但幸好你是行火者,否则投身‘绝望之火’以后,被焚毁的就不只你的生命,而是你的一切。并且,永远也没有自愈的可能。” 风炎圣树前半部分的话让帝坎贝尔心有余悸,后半部分则让他惊愕不已。 “你果然还不知道出现在我这里会对你意味着什么,”风炎圣树叹气道,“虽然你愿意来到这里,让我感到非常高兴了,但我并不希望你以这种毫无自觉的方式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希望你履行你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义务。” “决定?义务?”帝坎贝尔困惑出声,“什么决定,又是什么义务?” 风炎圣树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自顾自地说:“我也不欣赏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选择究竟对听风者意味着什么,却随便就做出了这个选择。” “我……” 风炎圣树的谴责让帝坎贝尔张口结舌。 虽然帝坎贝尔相信如果立场交换,阿达加迦肯定会做出跟自己一样的选择,却不能否认自己的选择的确非常糟糕。当然,也非常的自负。因为他竟然不知不觉像对方一样,也像对方所厌恶的那样,擅自做出了决定,也擅自替对方做出了选择。 那么,他当初又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对方擅作主张? “听风者。” 风炎圣树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自我谴责。 “他已经是最后一位听风者了。” 第384章 行至挽歌(4)中 伴着兀长的如同树叶被风摩挲般的叹息声,它缓缓地说。 “曾经有无以计数的听风者存在,但随着精灵族的逝去,血腥重新莅临到这片大陆,自然精灵们逐年消亡,听风者也就随之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只剩这下一位了。” 而这唯一的一位也在过去里逐渐失去了太多重要的部分。 “残缺不全的听风者是很难存活下去的。”风炎圣树不无遗憾地说,“如果他失去自己仅存的‘最后一部分’,那么早已经残破不堪的他,肯定无法继续驾驭听风者。而他一旦无法继续驾驭听风者,他就必须恢复完整,否则都不可能重新驾驭听风者……” 风炎圣树的声音停在这里。 它糟糕的陈述方式虽然让帝坎贝尔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但他却不难从中捕捉到一些让自己不寒而栗的部分。 “最后?残破?驾驭?恢复?完整?”帝坎贝尔不禁接连问道,“你开始说他是听风者,然后又把‘他’和‘听风者’单独区分开来,这是否意味着他既是听风者又不是?那么听风者到底是什么?” 风炎圣树没有回答,安静得好像从头到尾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而帝坎贝尔的问题当然也远不止这些。 “如果听风者不是他的力量,他又为什么是听风者?既然你说他必须恢复完整,是否意味着现在的他其实并不完整?那他究竟缺少了什么?” 风炎圣树依旧沉默着,帝坎贝尔则迅速失去了所有耐心。 “风炎。至少告诉我听风者究竟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活了那么久,肯定是知道的……” “小行火者,”风炎圣树终于打断了他,说,“你虽然美丽又聪明,还能得到自然的喜爱,但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 帝坎贝尔:“……” “尤其是你的语气。”风炎圣树回答,“我并没有为你解答的义务,所以我决定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帝坎贝尔先怔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忙道:“抱歉。我的脾气是有些糟糕,是我语气不好,我下次会注意礼仪的,请您原谅……” “我开玩笑的。”风炎圣树回答。 “……” 帝坎贝尔周身直接迸出了苍蓝色的火焰。 “你果然是个非常暴躁的小行火者。”风炎圣树并不害怕,甚至还带着笑意说,“不过,你是不是忘记我有魔法免疫的事实了?无论内外。” “……” 再也没有比这更想让帝坎贝尔用“狂诗疾风”的情况了。但现在的他只能选择抿紧嘴唇收回火焰,瞪——对方是一棵只有树叶和树干的树,何况他还在对方内部的空间魔法里。导致他即便在瞪,也只能选择狠狠地瞪着面前那些奇怪的“火焰树皮”。 “听风者非常特殊。” 风炎圣树在“那粒刚成型的种子”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前,终于愿意施舍一点儿仁慈,告诉对方答案。 “可以说是一种力量,也不是。就像风本身的特性,作为听风者的存在,其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存在与否的存在。” 风炎圣树的话让帝坎贝尔脑袋里的疑惑不减反增,前者却自顾自地继续说。 “听风者是最强大的,同时也是最无力的。是最无可超越的,却也是最不起眼的。”它说,“但有一点——他必须活着,完整的活着。那样才是听风者。否则,他就会被听风者吞噬,从而彻底的消失。” “听风者被‘听风者’吞噬而彻底消失?”帝坎贝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 “你是在指逆向生长?” “是的。”风炎圣树回答,“听风者的确会让最后一位听风者消失……” 帝坎贝尔陡然想起最早被打断的关键,打断对方,急道:“送我回去!” …… “活下去。” 鲜血与被浸软的泥,暴雨和肆虐的沙尘。 “活下去。” 闪烁着赤红血色的空间魔法,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和形式,衔接过去与现在。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情况,瞬时的交叠在了一起,如同最可怕也最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意识恍惚的阿达加迦,蛮横地将他拽回到现实中,让一切避无可避的重叠在了一起。 科特。 他绝望地开阖着嘴。 科特拉维老师。 却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以及,小城主…… …… 主人? 主人! 主人,快醒醒! 主人,能听到吗? 主人,求求您听听我们的声音。 您再这样继续下去,您的意识就会从这里彻底消失…… 风精灵们接连不断地惊呼着,试图唤醒阿达加迦,可惜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在科特拉维失去意识之后,阿达加迦的思考也逐渐却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放弃的念头一经出现,就再也无法抗拒,力量的失控也是同样。 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朝着它们的听风者涌来。 “回去?” 帝坎贝尔急切的声音只换得风炎圣树的叹息。 “你回不去了。”它说,“因为我没有送你回去的力量。” “那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帝坎贝尔问。 “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让你出现在了这里。”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选择,”帝坎贝尔否认,“我只是想阻止那些火焰毁掉双子塔上的复苏魔法……” “一样的。”风炎圣树回答,“那就是同一件事。” “什么?”帝坎贝尔一愣。 “对于你来说,那就是同一个选择。”风炎圣树说,“你想阻止那些火焰,你作为行火者,你就是希望。而当你想阻止绝望,你就必须到这里来。所以你的确出现在了这里,这让我很高兴……” “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帝坎贝尔直接打断了对方,并放弃对方口中那些意味不明的部分,“既然是我自己选择来到这里,那我现在选择离开——我记得外面有一个远距离传送阵,你让我到外面去。给我开一个门或者其他什么,我完全可以自己用传送阵回……” 第400章 “不可能的。”风炎圣树遗憾地打断了他,“无论是谁,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内部。我也一样。” 帝坎贝尔愣住。 “所以,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风炎圣树说,“除非……” 第385章 行至挽歌(4)下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时间,荒原中的风与沙尘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禁锢了,声音也是同样。 短暂的死寂。 接着,那些尚未莅临此地的风,已经提前发出了可怖的呼啸。 虽然时断时续,每次却都响亮得如同雷鸣。 之后,在它们抵达的同时,以阿达加迦为中心出现了像当时的西乌斯那样一个巨大的风漩涡,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为巨大。 它旋转着,将他轻轻托离地面。 半米、一米、三米……直到距离地面将近十米之多,那些呼啸声才逐渐转弱,缓慢而彻底的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荒原中的一切都如同被浸泡的暴风雨夜前的短暂宁静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静待着天空逐渐被涌向此处的黑云,彻底将光亮遮盖。 然后,有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开始它既高又远,根本听不清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高空传递下某种不明野兽的嘶吼。跟嘶吼声一同出现的还有涟漪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的、随着时间疯狂增加的风漩涡。 它们都不大,但它们都出现得既快又多,转眼就布满了周遭,数量多到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距离阿达加迦不远处的科特拉维因此被牵连,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他的鲜血四下飞溅的同时,他依旧如同一件被死物,无论如何都既不动作也不喊叫。 在黑云、风漩涡以及鸣响声中,悬在空中的阿达加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那双没有光泽的、如同未经打磨的铜器的瞳孔,缓慢地反复开阖嘴巴,说出谁都听不懂的词汇。 它们如同只作用于风的绝对命令,让周遭的风漩涡瞬时扩大了数以百倍之多。过大的风随后便自行解离分散,成为新的、无以计数个的体,并在下一轮命令中再度扩大。 当这些不可控的风卷壮大到获得了凌驾于中心源头之上的力量,便毫不留情地针对了号令者的本身,直接把阿达加迦每一块皮肤都撕扯得鲜血淋漓,而他依旧无知无觉。 在黑云笼罩下,在风与鲜血之中,更为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出现了。 出现的那一瞬间,那些所作所为,仿佛就像在对阿达加迦施以援手。 可实际上并不是,也永远不可能。 风漩涡并没有能像西乌斯时那样,得到从亚灵们身上吞噬魔力而壮大宿主的机会,只能徒劳的扩大,再扩大,就为了从荒原中每一个角落,吞噬那些散落在自然中的魔力。 只是还不够。 根本不够。 越是不够,它们就扩大得越为迅速且疯狂,如同一个饥饿已久却得不到食物的魔鬼,只能变得愈加盲从于本能。 随着时间的推移,扩大的风漩涡所赋有的意识,连阿达加迦的风精灵们的声音都彻底的掩盖并最终丧失了清醒,不再能发出唤醒他的声音,反而融入了周遭无以计数的狂暴漩涡。 就在阿达加迦和他的力量都彻底失去了控制的时候,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如果说金字塔是最为牢固的建筑结构,那么以魔抗型魔鬼做为最外围的“地基”,再辅以普通型做泛战斗力,最后是能不断“分裂”出新的魔鬼、保证前端战斗力的增殖型作为核心的构成,肯定就是魔鬼集群式移动及战斗的完美金字塔形态。 五个巅峰值组成的复合型魔鬼集群,一路以光速级的方式,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阿达加迦失控所造就的风漩涡丛林的最中央,才停止了移动;增殖型魔鬼随即背转身躯,露出偌大的脊背,任由其君主的指爪从脊骨中间一分为二;巴尔德君主的空间门扉突然出现在阿达加迦的所在位置,缓缓地朝左右开启。 无以计数的、如同利刃般的风漩涡早在巅峰值冲进来的时候,就像拥有自我意识一般朝他们扑咬,但由于最外层被魔抗型“包覆”,风魔法根本无法伤害到内侧的任何一匹魔鬼。 巴尔德君主从门扉里步出,莅临至荒原之中,而紧随其后的是巴尔德役鬼。 君主级的超再生根本不用畏惧风刃,不止不用躲避,还迎向了它们,任由那些风刃迎面撕开了自己的皮肉的同时,还让打算挡住自己面前的魔抗型让开。 服从上位者是鬼族的天职。君主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让普通型不自觉下跪,接着就是如潮水般左右退开的魔抗型。 眨眼间,巴尔德君主已经来到了阿达加迦的正下方。 相比于能剥夺掉亚灵们魔力因子的情况,这些失控风漩涡却对魔鬼们没有任何魔法层面的伤害作用。在鬼族的眼中,这些风漩涡只是一种低等的、纯粹的物理攻击。而它们孱弱的攻击,连魔鬼君主超再生的速度都及不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未曾遭到任何伤害。至于役鬼这个仅次于君主的级别,自然只受到了一些皮外伤。剩下的其他魔鬼,只要不危及大脑和心脏,他们就能依靠超再生恢复。 “这才是我需要的阿克凯德。”巴尔德君主边说边在那些咆哮的风漩涡中、朝着悬在空中的阿达加迦所在,举起了一只手臂。 “食物。选择。” 赫卡面前的巴尔德役鬼就像小孩子一样根本任何耐心可言。 “现在。” “现在!” 赫卡还来不及说话,她所搭乘的外骨骼就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周遭的己方战斗单位也是一样的情况。 她的第一反应是地震,第二反应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喝令副官:“侦测到多少个原生种巅峰值单位?” “报告长官,五个!” “通令所有战斗编队——中央编队g形态,准备迎接冲击及撤退!”赫卡当机立断。 “不,长官!”另一个副官立刻修正道,“的确侦测到五个巅峰值的原生种,但它们没有往这里来,而是去往了距离我们大约一个移动单位的坐标点。” “所以地震的原因是?”赫卡问。 “报告长官,原因不明!” 她与副官的对话只来得及进行到这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有第三种选择。” 第386章 行至挽歌(5)上 海克鲁城上空的四个魔鬼巢穴,听从巴尔德君主的召唤,同时自四面升起,转瞬移动到了其君主的所在位置。随着君主手臂的动作,它们一同在空中解体,又重构成为一个巨大的整体。 崭新的巴尔德巢穴如同在嘲讽阿达加迦等亚灵此前所做的全部努力,极尽恐怖的展现出远比之前被摧毁掉的那一个要巨大数倍的轮廓,近乎有海克鲁城的十倍。 如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撞向海克鲁,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只是眼下谁都没空去顾及海克鲁了,而海克鲁本身也再没有任何危险,只是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随着新巢穴徐徐朝地面降落,悬停在空中的阿达加迦也连同那些风漩涡和它所发出的声音,被尽数纳入了其中,只在荒原中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球体轮廓。 残留下来的风,失去驱策它们的听风者,瞬时开始减弱,没过多久就连风鸣都消失无踪,接着就是遮蔽天空的黑云。 方才一切关于自然的异象,就这样被黑色的球体所吞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巢穴的内部,被禁锢“风”感觉到异常的不满,继而把所有的力量都转向了巴尔德巢穴的内壁。但巢穴本身就是由增殖型构成的,自然不止拥有超再生,还对那些无关痛痒的攻击根本毫不在意,只是静默地停在那里,等待着君主再度莅临。 巴尔德君主没有让他的族群失望。 “来吧。”他说,“我的孩子们。”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顷刻响起了无以计数的刺耳嚎叫,携着可怖的音爆,如同海浪一样朝着四面八方炸开。 “我已经找回了丢失的最后拼图。” 直到君主再度开口,才重新安静下来。 “是时候享用属于我们的、真正的盛宴了。” 君主向前迈出半步,没入了巢穴之中。 “这将是我们进化的终点——” 陌生的声音出现的同时,赫卡才意识到原本位于自己外骨骼顶部的那匹巴尔德役鬼已经被陌生声音的主人击落到地上,而地面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流质状态,使得掉落在地上的役鬼自然很快就被地面吞没了。 周遭的战斗陡然以赫卡完全无法想象的形式突然出现,又以同样无法预料的迅速方式突然消失。 消失的当然不止这一匹,还有周遭威胁到赫卡整个战斗单位的所有原生种。 赫卡愕然地看着陌生声音的主人半靠在自己座舱口的轮廓剪影,仿佛只有这道轮廓能证明自己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第401章 “赫卡中将可以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随着对方后面的话,赫卡的座舱可视范围内也出现了一张妩媚的女性面孔,让她在看清的瞬间就难掩震惊,对方所说的话也是同样。 “……怎么样?”对方说完才问,“我需要给亲爱的新盟友多一些考虑的时间吗?” “不,我信任自己所选择的盟友。”赫卡骤然回过神来,直接对通讯器下令,“通令所有战斗编队——中央编队a形态,移动的同时准备使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 “阿克凯德。” 巴尔德君主就着手上的动作,把阿达加迦提到了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你醒了吗?” 他盯着对方失去焦距的瞳孔,很快得出失望的结论。 阿达加迦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巴尔德君主则自行回答了提问。 “看来还没有。” 君主说话的同时,阿达加迦周遭的风漩涡依旧存在,但只能对那些较低等的灰白色魔鬼们具有攻击力,对巴尔德君主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像再普通不过的风。 “醒了吗?我的宝石。”君主换了称呼重复问道。但这一次他却不止是问,还在说话的同时毫不留情的揪住对方头发,把对方的脑袋用力撞向了地面。 奇怪的、由黑色的空间魔法构建的黑色城堡在君主的动作中战栗不止,由黑色血液构建出的地面就像花岗岩。但阿达加迦依旧无知无觉,更不用说是动作或者出声。 “怎么还不醒?” 巴尔德君主边说边再度拽紧阿达加迦的头发,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第二次撞击结束时,风漩涡虽然还没有消失,却已经开始减弱。而随着第三、第四、第五……随后是无以计数的头颅被不停地贯在地面伤害,无论是面对撞击、骨裂还是鲜血飞溅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形容此刻的话语,却都不足以形容其残酷之万一,但巴尔德君主的动作却还在毫不留情地继续。 直到听风者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些攻击,那些本来已经彻底失控的风漩涡终于开始向内收缩,与那些碧绿螺旋光丝一起,尽数消散在魔鬼巢穴的黑暗中。 如果有亚灵在场,恐怕都会震惊于阿达加迦失控竟然可以用这样一种过于可怖的方式,强行阻止。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被能汲取魔力的风漩涡导致动惮不得。 “既然你不愿意醒来,”魔鬼君主俯视着浸在鲜血里的阿达加迦说,“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唤醒你。” “除非你愿意留下来。”风炎圣树对帝坎贝尔说,“否则我和你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等等!”帝坎贝尔首度怀疑了自身优秀的智慧其实并没有任何值得夸赞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离开这里,就必须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是的。”风炎圣树说,“你会出现在这里,证明自然精灵们已经认可了你的作为行火者的力量。尽管你还是一粒未成熟的种子。” “那我留在这里与否跟我的力量有什么关系?”帝坎贝尔急道,“你如果需要我的力量,可以等我……” “不,”风炎圣树打断了他,“我已经等待了六百年,我残余的力量也只能等这六百年……” “说重点!”帝坎贝尔同样打断它。 “不必这么急躁,不过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风炎圣树道,“行火者跟听风者不一样,你们并不罕有,但很难持续下去。” “持续什么?”帝坎贝尔问,“持续抱有希望?” “没错。”风炎圣树说,“每一段时期,都会出现无以计数怀有希望的行火者,但他们无法永远都怀有少年时的希望,也就无法永远都是行火者……所以,这从来都是同一件事。” 同样的复苏魔法,一个存在于数百年前被焚毁的魔法森林的残骸,另一个却在海克鲁城的双子塔悄然复生。 “这面透明的墙,其实并不是我真正的内部。”风炎圣树说,“我的内部,在数百年前,是一片不断燃烧的火焰。如同你们不断跳动的心脏,‘绝望之火’也是一样……火焰终归是火焰,它们如果凑在一起,肯定谁都无法战胜谁,只能让彼此都被吞噬殆尽。” 而从魔鬼君主的“绝望之火”点燃梵释,到塔利莱威决定用空间魔法保护风炎圣树,再到海克鲁双子塔上依傍着帝坎贝尔重新现身的复苏魔法,都无一不在佐证着同一件事。 第387章 行至挽歌(5)下 “塔利莱威当年察觉到唯一能保护我的办法,就是必须将‘绝望之火’与跟我隔绝开来,以免两种火焰相互促生,” 帝坎贝尔的心底隐约冒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因而抿住了嘴唇,没有继续再问,但风炎圣树已经径自道:“我的名字是风炎,当然就意味着我并非单纯的风属,还拥有炎属。” “炎属?” 炎肯定不会是单纯的火属。 “炎是永远燃烧的火。”风炎圣树说。 考虑到海克鲁城的空间魔法是塔利莱威亲自构建,而他恰好是第一位城主,加上双子塔的树藤由于帝坎贝尔的魔力陡然生长并成为新的、本应该被魔鬼的火彻底焚毁的“复苏魔法”的再现地——帝坎贝尔心底那个不好的猜测已经彻底成为现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帝坎贝尔艰难地出声。 风炎圣树体内的火焰、它外围与那些龙卷风一起存在的火焰、海克鲁的双子塔乃至原本的十八棵火属的圣树,其实都是风炎的一部分。就像同一棵树上的种子分散到各地,以不同的速度生长。 “你的确是一粒足够聪明的种子。”风炎圣树并没有否认。 塔利莱威当初为了保护风炎而构建出的空间魔法,显然无法区分风炎与魔鬼的火焰,只好把它们一起隔绝。这的确拯救了风炎,却也导致它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让拥有复苏魔法的梵释森林再也无法复苏。 “所以,我现在只是风属圣树,是十九棵圣书里的其中一棵,而不是真正的风炎圣树。” 塔利莱威的特殊选择虽然保住了风炎圣树的核心部分,却也禁锢了它,让它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把一切都恢复原状。 “所以,从你出现在我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必须履行你所肩负的义务,否则我就会被永远的禁锢在这里,你也一样。直到我的意识消失,然后你也会消失—— “而我的意识已经快要消失了,除非你能焚毁混杂在我的火焰里的那些‘绝望之火’,并帮助我重新能拿回属于自己的火焰,也是我真正的力量,我才能继续维持自己的意志。 “我需要行火者的力量,需要你那纯粹的、满怀希望的火焰。这样梵释就能复苏,我也能解开自身的禁锢,而你则能回到听风者那里。虽然只能是短暂的,但你的确能回去。然后……你就得永远的留在这里,成为我新的‘火焰’。” 一个矛盾至极的选择。帝坎贝尔想。 “我其实并没有选择。”帝坎贝尔说,“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 从他擅自决定保护对方“最初的愿望”开始,他就只剩下这一种选择了。 “那么,最后,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帝坎贝尔说。 “当然。”风炎圣树回答。 “有办法帮听风者恢复完整吗?” “有。” “但?” “只要能有足够的枷锁束缚住听风者,他就能恢复完整。 “可他一旦恢复完整,就必须承担他曾用誓约许诺下的责任。就像行火者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履行义务那样—— “尽管你、你们都在开始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些用誓约许诺下的责任有多么沉重、沉痛,同时也是……永恒。” 永恒。帝坎贝尔默念了这个词。 他做梦都想像不到,这个跟希望一样虚幻的词,竟然会是行火者和听风者——是他和阿达加迦所拥有的力量。或者说,是他们各自肩负的、无法违抗的义务。就像阿达加迦希望“希望”本身永不磨灭,自己顽固的灵魂也始终将对方视作不可超越的信仰。而他的选择,也的确会从开始就是一种必然。 既然如此,他更不想也不能在对方心底留下阴霾。必须在自己彻底成为风炎圣树“心脏”的其中一部分以前,再见对方一次,亲口告诉对方这一切,并……正式道别。 “风炎,请开始吧。”帝坎贝尔说。 魔法的誓约在这一刻起由风炎圣树吟诵出古精灵语特有的韵律。 “我以风为魂,以赤炎为形; “我之意志,亦为梵释意志; “风若不息,火亦不灭,行至挽歌——” 在新一轮更残忍的折磨降临前,阿达加迦艰难的、藉由那些庞大的疼痛,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以史无前例的、近乎可笑的方式,从失控中回过神来,勉强撑开了一条眼缝。 入目都是一片黑暗,根本分不出边界。隐约有模糊的影子在无规律的移动,骨头被牙齿啃噬的可怖声音,加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全都是他所熟悉的、魔鬼巢穴内部给他留下的那些连回忆都想彻底剔除的糟糕印象。 第402章 他为科特复仇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踏进这里,想忘都不可能。但他依旧尝试与自己的风精灵们对话,试图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来宽慰自己。可惜它们却没有回答,安静得就像根本不存在。 “太好了。” 熟悉的属于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最终佐证了阿达加迦的猜想。 “你终于醒过来了。”巴尔德君主满意地终止了并不足以致命却足够残忍的伤害,揪住对方带血的银发,将他提了起来。 “你的确想要我活着,”阿达加迦双脚悬空,头上的伤口和被摧残的头皮一起扯动着他的神经,艰难地挤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活到心甘情愿的成为你们的食物为止。” 关于这一点,阿达加迦此前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当然使用的是陈述句。但他完全无法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只能缓慢而艰难的继续问: “为什么?还是我应该说:陛下,请尽情享用。” 巴尔德君主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而是直接松开了手,任由阿达加迦跌在地上。后者艰难地尝试用双手撑着怪诞的漆黑地面,试图坐起来。可惜刚到途中又直挺挺地跌回去,再度狠狠地磕了一下本来就伤得不轻的脑袋,顿时眼前只剩一片白光跳跃,闪烁了好久才缓过来。 西乌斯时曾经出现过的怪诞的,让他几乎失去了全身的控制权的情况又卷土重来了。 黄线?不可能,他只是不能动了,却还能说话。 红线?他并没有昏睡,也没有失去超再生,虽然低阶的再生力在魔鬼君主面前约等于无,但至少有,否则他早就已经死了。 那条不知道是什么的线?他对它除了逆向生长全都一无所知,但他在失控之后应该就进入逆生长的,可他却没有,甚至连逆向生长的迹象都没有。 最可怕的还不是那条的“未知线”,而是他的风精灵们竟然始终沉默着。 “举办盛宴的时候,美食不应该沉睡,应该与我们一起享受。”巴尔德君主开口却没有回答,而是说出了与之无关的话。 “享受什么?”阿达加迦问,“疼痛?被吃掉感觉?没有谁会享受这些。除了你——你们根本就是一种从未进化完整的可悲生物。” “你错了。”巴尔德君主居然耐心地听完才开口,“但你也是对的。” “什么?”阿达加迦一怔。 “我们的确没有进化完整,”巴尔德君主说,“因为我们缺少了进化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而那块拼图非常巧的正好就是我?” 就连阿达加迦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答案竟然得到了巴尔德君主的承认,让前者不自觉愣住了。 “是的。”巴尔德君主说,“所以我要你活下去,臣服我,不断地再生,又不断被我们分食。让我和我的孩子们都获得这块缺少的拼图,直到我们真正而完整的拥有你,并在欢愉中进化至精灵们曾经抵达过的——巅峰。” 第388章 行至挽歌(5)上 “巅峰?”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如果精灵们抵达过你们都无法达到的进化巅峰,你们为什么是食物链的顶端,他们却灭亡了?”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根本无法理解我族的伟大。” 巴尔德君主亲口把阿达加迦推入绝望的深渊。 “作为食物的你,只需要享受盛宴的过程。” 他的话尾出现了一声短促的、只有鬼族才能听懂的特殊嚎叫,如同正式宣布盛宴开始的瞬间,引得周遭所有魔鬼再度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数以万计魔鬼发出的音爆,瞬间撕裂了阿达加迦的耳膜。但短暂的失聪根本无法阻止那海量的音爆,因为那早已经远超出声音的范畴,而是成了一种如有实体的钝器,不止反复重击着本就勉强维持着清醒的他,还让整个巢穴都开始了怪诞的震颤,如同在为魔鬼君主献上欢呼与敬意。 巴尔德君主在那些颤动与音爆中,逐步卸去了自己似人类的外表: 先是手指的指爪,然后是脚趾生长出同样坚韧而锐利的指爪,并一只脚将自己固定在不断震颤的地面的同时,还把另一只脚踏在了阿达加迦的背上,以刺入对方后背的指爪,断绝了本就无法动弹的后者所有的逃跑可能; 然后他微微活动了下颚,将那张寡瘦且苍白的面孔自两边嘴角延伸展开至耳根,把上半截头颅都翻到了后背的位置,张开了他蟒蛇般的嘴巴,露出两排利齿; 最后才是副舌…… 魔鬼君主的声音由此变了,说出的语言也成为只有鬼族才能听懂的语言。 一种怪诞却单一的、只以声调高低来区分的嘶吼。 他真正的声音和进食形态,在鬼族眼中无疑是过于完美且强大的存在,立刻引得整个巢穴黑色城堡中内的孩子们,无一不在发出更加疯狂的嚎叫。 在那此起彼伏的可怖嚎叫中,所有的鬼族开始恢复他们最原始的、同时也是真正的形态,并后陆续聚拢在魔鬼周遭,恭敬的围跪在君主与盛宴“主菜”的四周,等待着他们至高无上的“父亲”愿意施舍。哪怕一口也好。 他们的父亲,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最先被切下的应该是自己的左腿。阿达加迦想。 从左脚踝的位置开始切割,过于利落的方式,短得让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意识到疼痛。一秒过后,他的大脑才迟来的发出尖叫,让他浑身颤抖起来。“项圈”及时呈现出应有的作用,阻断了大部分的疼痛,让他在第三秒的时候重新恢复了思考。 他不确定自己的左脚被切割成多少个小块,无论是“未知线”糟糕的后遗症,还是他正面朝下被固定在地上的事实,都让他没有办法用眼睛去确认。他的嗅觉早已经在进入巢穴的瞬间,就被四处充斥的血腥味攻击到麻木了。他的耳朵在那些音爆中也同样失去了作用,根本听不见那些啃食或咀嚼的声音。 接着是左膝盖以下。 同样的疼痛在短暂的差点让他尖叫出来的剧痛过后,同样被“项圈”及时阻止,留下绵长的痛感,尽责的提醒着他究竟有多么无能为力。 然后是右前臂、右上臂……再之后,他身体就彻底的习惯了疼痛。 随着身体的损伤继续增多,“项圈”的效果也在被迅速削弱,但习惯非常可怕,就算他想继续计算自己身体上的损伤情况,也只能被那种忽略疼痛过后的麻木所替代。 他没有办法继续数了。 他因此不确定自己被切割了多少次,也不确定自己还能被拆分多少次,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魔鬼君主的确会如同亲口许诺的那样,会将他切割城数万块,确保他被赐予他的孩子们——每一匹魔鬼分食。 而在这种恐怖和绝望不足以形容的过程里、在他被迫承受着自身逐渐被切分的此刻与此前,他都在不断尝试呼唤自己的缔约精灵们。 但可惜的是,就算他能发出声音,他的免吟魔法和战魔却在没有任何魔力驱动的前提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就好像因为刚才短暂的失控中他没有聆听它们的呼唤,导致那些忠诚的小东西也闹起了脾气。 大约经过了十秒后,也可能是一分钟,连续不断的“分食”已经让他的“项圈”开始失去作用,他终于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的缔约精灵们没有“闹脾气”,而是离开了。 跟科特、跟科特拉维,乃至像帝坎贝尔一样……已经彻底的离开了。 它们的离开方式就是这样突然而安静的,只是选择不再发出过任何声音,静默而轻易的让他变成了一个再也无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类。 为什么?他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过去,无论是他愚蠢又幼稚的时候,还是他沦落到狼狈的绝境之时,甚至是科特出事的时候,风精灵们都没有离开过他,并始终愿意借给他力量。 它们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 哪怕他无数次自暴自弃的时候想解除缔约,想方设法的赶它们走,力量失控导致逆向生长,沦为低阶、沦为没有魔力的废物的时候……他以往任何一次狼狈至极又不堪一击的时候,它们都没有舍弃过他,甚至就连舍弃的念头都没有。 他原本以为它们不会离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就像科特、科特拉维、帝坎贝尔……没错,他很容易就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周遭的存在都会一直陪伴着自己——直到此刻。 简直就像他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或选择,都只会让一切步入最糟糕的结果…… 叠加式伤害让“项圈”彻底失去作用的刹那,铺天盖地的剧烈疼痛席卷而来,把阿达加迦强行拽回残酷的现状之中。 他不自觉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四肢,并在逐渐失去脊柱两侧的每一根肋骨,随后肯定就是被开膛破肚……最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但,肯定不会太快。 因为巴尔德君主需要他活着,需要他真正而彻底臣服的那一刻。 第403章 可真正而彻底的臣服是什么?他不知道。至少此前在海克鲁双子塔前的祈求,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不过,在这种既听不见也看不到的情况下,除了疼痛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情况,没有什么比正在被切割的过程更能无限放大感官了,而无法反抗的身体却跟灵魂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情况,变得清晰而稳固,如同被什么凝固住了。 第389章 行至挽歌(5)下 记忆先从头开始: 他坐在科特肩膀上并被叮嘱必须记住海克鲁的双子塔;他顽劣厌学的幼年时期;他充满挣扎与矛盾的少年时期;他犯下的一个又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他在无往而不胜又满心复仇的巅峰时刻……成长,挣扎,无力,磨难,之后的之后再之后,仿佛永无止尽。 活下去。 是科特的声音。 活下去。 是科特拉维的声音。 战胜它们。 是帝坎贝尔的声音。 是不是谁都能在临死前得到自己的救赎,还是永远都只能苟且在痛苦之中? 真是奇怪的问题。阿达加迦想,这不像自己,是科特拉维老师那颗奇怪的脑袋才会思考的问题。 活下去。 又是科特的声音。 科特承载着他所有的无力与过去。 科特拉维是他赎罪的道路。 而帝坎贝尔则是他的未来…… 他从鲜血中堕入绝望,他从火焰中重燃希望,又再度从自火焰里被焚烬,留下…… 留下什么? 绝望。 不对! …… 闪回短暂而清晰,与死亡紧密的毗邻而居。 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的脑袋好像开始变得混乱了。 好累。 他太累了。 六百多年了,他早就想放弃了。但他身边总是出现那些高尚的、强大的、坚韧的、温柔的……无以计数的、无可超越的存在,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他,让他汲取到了无以计数的希望,让他不愿选择放弃,从而开始追寻那些渺茫的希望。 但现在的他,失去了同伴、力量、缔约精灵,却还必须面对永生不死的敌人的他,究竟还能去哪里寻找希望? 好像的确什么都做不到了。 不。还能。 是的。不能。 放弃。 不。 放弃,不。 放弃,放…… 是的,是时候放弃了。 …… 阿达加迦在黑暗中,最终选择了闭上双眼,坦然地迎接死亡。 巴尔德君主陡然发出尖利的声音,如同胜利者自傲的狂笑。 他终于、真正的得到了这块渴求已久的拼图。 同样的声音下一刻就从所有的鬼族喉间发出,响彻整座巢穴。 鬼族嚎叫般的语言从巴尔德君主喉间迸出。 进化开始! 就在阿达加迦彻底闭上双眼的刹那,整个魔鬼巢穴更为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摇晃也变得越来越剧烈,而每一匹用指爪把自己固定在“地面”上的魔鬼,竟然都无法抗拒那种源自于巢穴的力量,只得匐下四肢,紧贴着地面。 再片刻之后,他们陡然意识到摇晃的不止是巢穴,还有他们自身。 无以计数的鬼族,都像失去了小脑的稳定与平衡功能,只能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晃。 伴着摇晃的是细碎地龟裂声,此起彼伏的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响,也来越多。 如同数万计的夏蝉脱壳的声音。 事实上他们的外表也的确开始龟裂,如同昆虫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无以计数次脱去已经不足以满足生存需求的外壳。 但他们并非昆虫,不同类型的鬼族也出现了不同的进化形态。 魔抗型轮廓变细变矮,已经不再接近三米之高,反而像是普通的成年人类外表;增殖型跟魔抗型类似,却因为自身体型巨大,缩减得比前者剧烈,同样停留在成年人类大小;巴尔德役鬼的蜕变过程与前二者完全相反,竟然开始成长,最终却跟他们一样固定在了成年外表,仿佛一次彻底的长大。 变化最大的还是巴尔德君主。他跟趋向于成年人类外表的他的孩子们不同,不止整体长大了一圈,还增加了一付牙齿,并且随着尾椎的延长,出现了一条类似尾巴的延长部分,并且在尾端还出现了燃烧的火焰。 简直完全就是人类臆想中的“魔鬼”。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甚至,远远不够。 在阿达加迦长达六百年记忆闪回的尽头,是对一切绝望后的放弃。而在放弃后,却又出现下一轮的回溯。 在双子塔之前,比最初的记忆还早的时候,有被遗忘已久的一幕,缓慢地浮现出来。 风短暂沉寂的时候,被风卷起的衣角悄然落下,露出那位他所熟悉的成年亚灵腰间佩戴细长的精灵剑以及同样熟悉的剑柄上的螺旋形风徽记。 科特加迦突然停步,让跟在他后面跑却来不及驻足的小家伙撞在了自己的腿上,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他叹着气转过身,本以为能听见对方的嚎啕,却没想到后者出乎意料的坚强,竟然自行爬了起来。虽然爬得既狼狈又踉跄,好几次还差点重新摔回去,但依旧只靠自己的就重新站了起来。 “你真是个坚强的小家伙。”科特加迦几不可闻地轻声称赞。 而即便拼命伸长脖子,视线却也够不到科特加迦腰部的小孩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科特加迦无可奈何地微笑起来,向着对方蹲下来,将手里拿着的另一柄有着“水火剑”章 纹的精灵剑递到了后者的面前。 “艾克,你看。这柄跟我的不同,是剑的徽记在中间,它搅动了水与火,因此出现了不停流动的风。” 科特加迦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回荡在阿达加迦的灵魂深处。 “风?”小家伙重复了单音。 “对,就是风。”科特加迦说,“最后出现风就是我。也是你。” “风,是,你和我。”尚且稚嫩地声音口齿不清地跟着重复。 “温柔又坚强的风——就是精灵族意志的根源所在。是我们应该延续的东西。”科特加迦说,“虽然这其实应该算作一种根植于灵魂的品质,无论是谁都能够拥有。但它也很容易被忘却。” “我,能,不忘。”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 “很好。”科特加迦带着夸奖意味的手,覆在了他学生的脑袋上,轻轻地按了一按,看着面前的小孩极力踮着脚,昂起头,试图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动作,如同被那份可爱的倔强所触动,不自觉的轻笑出声。 “科特,笑,什么?”小孩问。 “以后大家会越来越依靠精灵们留下的纯血天赋,虽然是为了变得强大而无可厚非的选择。可是,越是专注于力量,越容易迷失。” 科特加迦不无遗憾地说。 “假如在未来的某一天,法师们沉溺在精灵族留下的魔法典籍中,让他们忘记了灵族最重要的事情; “假如同样有这么一天,顽固而不知变通的战士们在战斗与牺牲的矛盾之间迷失了自己,他们一定会停下脚步; “假如,你遇到了你和你同伴们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敌人,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坚持。” “坚持?” “是的。坚持。” “坚持履行你认为重要的承诺,坚持保护你认为重要的同伴,坚持你所想坚持的一切……因为只有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也只有你能带领大家继续前往。” “去,哪,里?” “去——”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站直身躯,将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抱歉了,艾克。”科特加迦放下手的时候发出了难过的声调,“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们不应该单纯把你看做父亲的最后一件造物,否则就是在犯跟人类一样的错误——你只是一个小孩,普通的,也应该普通的长大,而我、诺拉和塔利,却在利用你的坚强,并打算把那些沉重的责任加诸到你的身上。” 小家伙显然无法听懂那么长的句子,只能困惑地看着导师。 “其实在那些复杂的、沉重的嘱托与责任之前,也在那之上,优先于一切的,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有一个先决条件。”科特加迦说,“你要保护自己,你要保护你所珍视的同伴,乃至一切你想保护的存在,并且永远无需为善意的初衷道歉,即便它带来的结果并不好,也要相信自己……” …… 阿达加迦重新睁开了眼睛,微微开阖着嘴唇: “拟相全属——均等毁灭!” “——父亲!” 第390章 行至挽歌(7)修 一个过于显眼的事实始终摆在阿达加迦面前,反而被他忽略至今。 六百多年份的记忆,哪怕是蹒跚学步的最初、逆境、逆向生长以及灵魂残破不堪之后,他依旧能在铸起堤坝的同时,从未遗忘过任何细枝末节,在必要的时候能回想起来……终于,随着每一次的回想,违和感被突显出来。 第404章 他看回忆的方式越来越趋向于一名旁观者,而非亲历者。 曾经显然并非如此,至少在两百年前或更早的时候,但在他第二次失控之后,记忆就逐渐显露出这种奇怪的剥离感,就好像他所经历的部分从来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体或灵魂里,而是通过某种方式交托了旁侧,替他保管。 就像情感,越界代表在意,从喜欢步入开始,未来永远是未知。 提问:应该会用什么去交换未知而庞大的未来? 答案很明显,并且在成长和学习魔法的过程中出现过无以计数次。 一个誓约。 对不起。 阿达加迦重新把自己从绝望中剥离出来的那一刻,就算苟延残喘的身体阻碍了他的行动,他的意识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对自己的缔约精灵们道歉:我不应该违背誓约选择放弃。 哪怕就连放弃的念头都不应该出现,否则他放弃的就不止是自己的力量,还有他所经历过的、同时也是他必须背负下去的过去。等同于放弃了与精灵们在最初时就拟定下的 誓约,也是它们始终陪伴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离开的原因。 恰如他以往无以计数的绝望之后,沉寂,孤僻,否定,失去……但只要有一线可能,他就没有放弃。 提问:你们愿意原谅我吗? 回答:当然,主人。 沉默许久的风精灵的声音,再度回荡在阿达加迦的耳边。 欢迎归来,风精灵们说:感谢您重新倾听我们的声音。 阿达加迦回答:是我应该感谢你们。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朋友们就始终如此,反而是他擅自选择自我牺牲、选择自我放弃、放逐,甚至把自己禁锢在黑暗的角落。 因为他被残酷的现实捂住了双耳,所以才会无法继续聆听“风”的声音。 现在,他在放弃一切之后,选择重新面对一切。无论沉重还是痛苦。 请帮助我,阿达加迦对风精灵说:不惜一切帮助我战胜敌人。 他下定决心的同时,风精灵哀伤的声音也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 主人,如果您这样…… 我知道。阿达加迦显然是知道的。 精灵们说:您将会回归到星辰中去。 阿达加迦再度回答:我知道我会死。 但他等待已久的“希望之火”已经被湮灭的现在,“仇恨之焰”却从过去燃烧的到了现在,他想为大家留下一点可能——包括这些无形的小家伙在内。 我愿意。阿达加迦说。 怯懦和顾虑被彻底抛开,他对风精灵说出最后的“誓约”。 我以万物之主o风之精灵王o奥尔维格继承者的名义; 我愿用我之血肉,我之白骨,我之灵魂,我之过去与现在; 我愿意献上自身的一切,来捍卫我秉持至今的信念,去击败一切不可战胜的敌人。 既然他已经失去了“过去”,也没有能力庇护“未来”,就把自己的全部献给“现在”。 我恳求你们把全部的力量借给我。 因为他不想让一切在这里终结。 哪怕献上自身的一切。 哪怕让自己不复存在。 我的朋友们,我恳请大家——帮助我! …… 静寂的黑暗中,风漩涡悄然裹挟着周遭的“一切”,重新汇聚于一点,却只闪现了一个根本无法察觉的瞬间,就又重新归于沉寂,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巴尔德君主除外。 他狐疑地阖上了嘴,把移动到背部的眼睛重新转回前方,并垂下视线,盯着地面上可悲的、只剩残骸的阿达加迦。后者已经再度闭上了双眼,如同彻底的死去。 但他骗不过巴尔德君主。 “你还活着。不愧是我的阿克凯德。” 魔鬼君主重新用精灵语发出了声音。 “我喜欢生命力顽强的食物。只要你不反抗,我就会温柔地品尝剩下的你。直到你仅存的,也是最美味的这部分,都尽数属于……我?” 某鬼君主的大放厥词还没来得及说完,阿达加迦已经重新睁开眼睛。 他对上巴尔德君主的视线的同时,青铜般的颜色浮即刻现在眼底。 在魔鬼君主极为短暂的、因为惊讶而愣住的瞬间,在对方看不见的、属于自然精灵们的世界中,碧绿的螺旋光丝映满了阿达加迦的眼底,并以同样的声音齐声回答: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全精灵魔法吟唱赋予。 全支配权赋予。 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对它们赋予了最终的号令,接着又以比平时略低沉的声音和轻到近乎于听不清的方式,在睁眼对上巴尔德君主的同时,或更早的瞬间,飞快念诵: “借取。” 无上限。 “征用。” 无上限。 “拟相全属。” 无上限。 “均等毁灭。” 碧绿的螺旋光丝在阿达加迦的恳请声中同时反向旋转,化作无以计数的直线。 这一刻的攻击,跟上一次在荒原的攻击完全不同,它不是可以避开的、局部横或纵的柱状,反而如同完全撑开的球形,以其主人所在之处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如同利刃般扩散。 “父亲!” 在那个瞬间,整个巢穴内的魔鬼都发了相同的嚎叫,并尽数拢向了他们的君主,打算牺牲自己去抵挡风精灵们赐予周遭的无处不在的攻击。 嚎叫、震颤、光芒、魔法攻击以及魔鬼的声音,瞬时布满了整个巢穴,也照亮了整个巢穴,如同无以计数的双手,朝着四面八方撕开所有的敌人和黑色的魔鬼巢穴,就连魔鬼君主也不例外。 这就是“均等毁灭”真正的力量,如同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只要愿意献上自身的一切,就可以毁掉一切。 巴尔德君主的血系魔法和物理攻击同时袭向阿达加迦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的魔鬼,已经被风精灵们无处不在的攻击,瞬间被撕得粉碎。 这种从两方面公平又残酷的攻击,是对自身和敌方双方面的彻底毁灭。即便魔鬼们拥有的普通魔法无法为敌的光速级超再生,即便那些肉与骨的碎末试图重新聚集为整,只要有“一个”没有被毁灭,“均等毁灭”就不会停止。 黑色巢穴内,包括巴尔德君主在内的一切,死的或活的都消失了。就连牢不可破的魔鬼巢穴的球体,也消失了上半将近三分之二的区域,余下的部分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崩溃。 一切违背自然的、能在巢穴内向上升起的部分,在巢穴崩溃的瞬间也尽数消失,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其他“残骸”,都在往地面上掉落,并露出了被巢穴圆顶遮蔽已久的天空。 外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是夜晚了。 深邃的夜幕天顶上,点缀着宝钻般的星光,洒进阿达加迦眼底,如同魔法般驱散了遍布他全身的已经露出白骨的可怖创口,以及他残存身躯所承受的所有疼痛。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疼痛代表活着,只有死亡才能彻底逃离。 或者,濒临死亡。 但当那些星光衬托着他唯一完整的双眼,如同在最美丽的绿宝石周遭陪衬上最耀目的钻石的刹那,一切似乎就变得无所谓了。 随着巢穴内最后一名敌人的消亡,阿达加迦仅存身躯也在掉落的过程中开始了崩塌。 从残存的皮肤开始,然后是血肉,最后是骨骼……他毫无疑问的、即将成为那些碧绿色的小家伙们的一部分,而它们始终是唯一没有离弃过他的同伴与朋友,并在很久以前就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为他保护住了过去那些或好或坏的记忆,以此缔结了永不离弃的誓约,延续至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恐惧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反而在为永宁的即将到来而欢呼。 死亡即将降临的此刻,阿达加迦终于放下心来。 巴尔德君主毫无疑问还会复活,但至少不能在此时此刻的此地复活,只可能是从这片大陆的其他地方、那些还有鬼族生存的地方重新复活。而灵族——他的族群,以后依旧需要面对这位不可战胜的敌人,但那已经是以后的事了。 实际上他所做的这些,只是像最早的“奇迹的萨谢尔”、科特、科特拉维乃至于小城主为自己和大家所做的那样,只是为大家争取一些时间,给大家留下成长和改变的可能。 尽管仇恨是他赖以生存的部分之一,尽管随着曾经的同伴们为此陆续或死或伤,仇恨也开始变成一种恨与悔的矛盾,让他一边不断执着,一边又不断后悔……但在很多层面上,他其实跟科特拉维是一样,都在用冷眼旁观的方式注视着自己的族群,也注视着另外两个族群。只是他因为对科特有过承诺,才选择了区别于科特拉维的方法来面对,这才成就了所谓的“守护者”。而科特拉维因为永远无法挣脱那些过往矛盾,所以无法获得永宁。哪怕死亡也不能。 第405章 而他,却能从死亡中获得永宁。 想到这里,阿达加迦已经彻底的不能动弹了,哪怕就连继续睁着双眼都做不到,更不用说逐渐被凝固的思绪与灵魂。 他干脆地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与之同时,黑暗重新自他下方再度无声地疯狂涌出,向着天顶聚拢,瞬间就遮蔽了上方的星辰。 “你很擅长激怒我。”恐怖的声音重新莅临。 “——!” 第391章 行至挽歌(8)上.修 它,或者:他。 他无法确定,或者:界定。 这只是一个在他出现意识后自行浮现在脑中的指代词,用来定义他。 一些词汇和命令是被根植在他脑中的“本能”,语言却不是。 语言在族群中出现得并不早。上位战阶与下级战阶之间与其说是能对话,不如说是由上层对下层下达命令。后者只需要遵从。 关于语言的概念和需要遵循的规则,都源自于他唯一效忠的君主——他的父亲赋予,亦是他的唯一信仰,一起植入了他的本能,成为与生俱来的部分。 他与同族一起从偌大魔鬼巢穴最下层诞生。 出生即是成年。从力量到速度再到超再生,全都临驾于任何他族之上,天生就是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也能明白自己是什么以及应当做什么。 莫斯提玛——他的族名。整个族群里最下等的族系。 所有初生者都是君主的孩子,却不是君主承认的孩子,只是孩子的“一部分”。 他是莫斯提玛,是:脚部。 他需要进化,通过每一次成功的进化所带来的力量增长来提升战阶,继而脱离最底层。 最顶层即是全族唯一的君主,也是唯一的王阶,是全族的进化终点。只是至今没有谁能抵达终点,只能停在终点前,成为君主认可的孩子们——一个遥远的目标,至少是能实现的目标。 作为全族最底层、最弱小的初生的莫斯提玛,他有两条进化途径可选: 第一种:离开巢穴去荒原觅食。这种途径能让莫斯提玛远离来自同层和上层战阶的威胁,以更稳定的方式进化,是普遍的选择。但荒原中越是弱小的生物就越容易被捕猎,养分也相应非常之少。一、两个对进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需要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海量猎食累计,才能向上进化一阶; 第二种:留在巢穴,以同时初生的莫斯提玛或以上战阶的同族为食。这样虽然能更快更多的获得养分,却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因为一旦开始屠戮同族,大家都能嗅到同族血的味道,让任何同族既是同族的同时也会是自己的敌人。如果无法屠戮同族,就会被其所杀。但这种途径能得到巢穴的协助,让时间在局部出现扭曲的罅隙,也能让原本需要的进化周期,缩短数千乃至上万倍。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屠戮。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他的判断没有错。 周遭同时降生的同族系,在他看来根本不堪一击。他以极的短时间,迅速返祖到了“少年”,并获得了巢穴的“认可”,自行在他脚下构筑出一个半圆形的“子巢穴”,作为献给他进化的褒奖。 这座“宅邸”承载着他一路向上,途中又遇到了同样刚进化的“少年”,继而开始了第二轮为了进化而进行的屠戮。 当他从足够多的同族那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便重回到了“孩童”的时期。 至此,他已经不知道吞没掉了多少个“子巢穴”,并来到巢穴的最上层,属于巴尔德君主——他的父亲的城堡,成为仅次于王阶之下的风阶——“头颅”。 从这里开始,原本只有本能的他,终于拥有了独立的思想与理智,并开始学会如何独自思考与自控。 首要他必须学会的就是控制最重要的根源——食欲,然后才能与其他“头颅”一起,虔诚地膜拜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 这个新生的“头颅”无疑非常幸运。因为他既没有诞生于此前连“头颅”都必须相互厮杀的“禁食”期,还立刻得到了新一轮进化的机会。 那是一滴血。 它由至高无上的君主分配,准确地溅落在这个新生的“头颅”的唇角边。 他不禁本能地仔细舔舐,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吞咽。 怪诞的情况由此出现。 他和其他头颅的骨骼开始向外生长,包覆住他们的躯壳并且龟裂。 脱壳——君主如此命名。 其后是第二、第三次脱壳,随着多次脱壳重复的次数变多,原本只是孩童的“头颅”再度开始了“成长”,并回到近似于“成年”阶段。但相比成年,像是朝着君主的其中一种形态靠拢——最低等的“食物”——人类。 效仿君主是他们的唯一目标,跻身王阶也是同样,他们因为这点外表上的“接近”,陆续发出了欢愉的声音,更贪婪地盯着君主还没来得及享用的、仅存的“拼图”残片。更有甚者直接匍匐在君主面前,冀望能得到君主的施舍。 下一秒骤变陡生—— “父亲!” 本能的声音跟动作一起,全部朝着君主汇成一点。 “阿克凯德!” 随着短暂而明亮的风啸声,一切都从巢穴内消失的瞬间,一切又陡然从黑暗中复生。 已经闭上双眼的阿达加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蓦地瞪大了双眼,看到新生的黑暗已经向着天顶合拢,巴尔德君主可怖的声音则从黑暗地彼端响起。 “你很擅长激怒我。”他说,“被我享用是最好的犒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反抗。” 阿达加迦早已经动惮不得了,只能用转动眼睛,环视周遭,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但这片新生的黑暗却谨慎地包裹着巴尔德君主,不止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还耐心十足的包裹住他全身上下,悄然汲取着残余在他周遭的碧绿螺旋光丝。 风精灵们不止在迎向它的瞬间就彻底吞噬,还助涨那些了黑暗的力量,使其变得更为庞大。 ——精灵魔法。 阿达加迦残存的意识里立刻冒出了这个词。 如果说鬼族所使用的魔法是源于绝望的死亡与血的魔法,那么精灵族传承给亚灵们就是依托于自然的魔法,或者称之为:精灵魔法。 源头迥异的二者,一开始就是敌对,根本没有相容的可能。而他眼前这种相互能“助益”的结果,却在证明他所面对的绝非血系魔法,而同是精灵魔法。 但,鬼族怎么可能会精灵魔法? 阿达加迦没能思考出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仅存的、唯一能依靠的视觉就找到了答案。 新生的黑暗跟原本巢穴那些完全不同,是自下往上升起并能悬停在空中的,简直如同反向流淌的瀑布。 “——!” 第392章 行至挽歌(8)下 当阿达加迦真正看清的刹那,即便再是如何惊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重意味。 因为那些向上流淌的黑暗不是水,而是火。 流质的黑色火焰。 只有最特别的灵魂才能“想象出”跟自然中原始形态迥异的魔法形态,冰或流质的火焰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就像他能把风与光结合在一起,呈现出“均等毁灭”那个量级的攻击……而眼前火焰他太过熟悉了。一种无法否定的熟悉。 除了它的颜色。 等到刚复活的巴尔德君主从包裹住阿达加迦的“黑色瀑布”中伸出手,准确的将苟延残喘的他提起,黑色的流质火焰也随之向四周流淌而下,展开出一个广阔的平面,托举着周遭幸存下来的零星鬼族,以及那道让阿达加迦就算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熟悉身影——黑色流火的主人。 浅色的头发,同色的眼睛,就连身形也完全一样,唯独圆形的瞳孔已经为椎条所代替。 不! 阿达加迦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下拒绝相信。 精灵魔法、冻火、外表……不,就算如此,他也不愿相信。 但他依旧唤出了那个名字。 “科特拉维……老师。” “不是。”巴尔德君主无情地打断,并抬起了空出的一只手。 任何鬼族面对其君主,只需要后者施舍一个眼神,就如同获得了渴望已久的祝福,更不用说朝对方伸出一只手。 君主等待着一个未尽的虔诚礼仪,他的孩子立刻俯首跪下。 “他已经是我的孩子了。”巴尔德君主说,“是我可爱的头颅之一。来,孩子,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 “是。父亲。” 有着浅色头发和瞳孔并驾驭着黑色火焰的“魔鬼”在魔鬼君主脚边单膝跪下,俯首亲吻对方的指节,感激自己在刚进化为“头颅”就得到君主的赐福,对其奉行了最虔诚的礼仪。 这个如同奉行古老骑士命名仪式的举动,让阿达加迦不自觉发起抖来。 巴尔德君主的话也是同样。 第406章 “无论你认为他原本是谁,现在都已经不是了。他只是我最听话的孩子。” 对方宣布。 “得到过你和我的祝福而进化孩子,已经拥有了新的力量,可以融合你们的力量,并且永远只效忠于我。” 如果说此前阿达加迦所经历的绝望还不算真正的绝望,那么此刻无疑就是彻底的绝望。 “我知道你已经不惧怕成为我的美餐,所以才会反抗。但你越是反抗,你作为最后拼图的部分就会越加美味,也能更契合于我的进化——但我不喜欢会反抗的食物,也不喜欢你被自己毁掉,而不是被我享用。”巴尔德君主说,“只要你再敢反抗,哪怕只是有一点反抗的念头,我就选择在享用你之前,先享用跪在我脚边的这个孩子。当然,还有你整个族群……” 巴尔德君主说到这里陡然顿住,没有给阿达加迦留下再多思考或选择,后者的的现状也没有留下这种可能,因为前者接着就张开了带有复舌进食器官,将后者扔进了嘴里,咀嚼过后直接咽下。 灵族准备已久的顽抗,再次在鬼族的绝对实力前,沦为了可悲的徒劳挣扎。 周遭残存的鬼族短暂地安静,接着再度爆出吼叫。 “终于,”君主在音爆中发出了满足地喟叹,“食物果然要活的才够鲜美。” “阿达加迦!” 同样的呼唤来自于两道不同的声音,而在他们声音出现前的那刻,即是阿达加迦被巴尔德君主吞噬的瞬间,已经出现了两个传送阵的光芒,但无疑已经晚了。 威尔因的传送阵构建不如欧兰因娴熟,若非塞尔有风阶的魔力做辅助,根本传送不到这里。而从他刚从传送阵步出,阵法就在他身后悄然关闭的情况来看,新生的空间系圣阶的确达不到同时传送多名队友的级别。 然而,就在塞尔离开传送阵的瞬间,他所看见的不是其他,而是魔鬼巢穴从内部被击毁以及随后那个属于阿达加迦的绝望时刻。 原本拟定好的反击,顷刻间全都变成了没用的东西,他再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怔愣在原地,愕然地盯着巴尔德君主所在。 帝坎贝尔只慢塞尔半步赶到。带他过来的传送阵区别于前者,在他步出后并没有消失,好像还为他留下了一条逃跑的退路。但他却在看清彼端的同时,毫不犹豫的选择冲上前去。 “小行火者你——等等!已经来不及了!你别——!” 风炎圣树地惊呼紧随其后,佐证着他们迟来一步的事实。 塞尔虽然既来不及阻止阿达加迦被吞噬,也听不见风炎圣树的声音,却及时拦在了帝坎贝尔移动的直线距离上。后者没有因此停下,反而像石头一样撞在塞尔身上,力道大得让后者不由自主的后退数。 无需任何吟唱,帝坎贝尔周身就爆出了不需要剑增益的战魔——岩浆般炽热的蓝色火焰,不止袭向了巴尔德君主所在,还危及了塞尔。后者躲闪不及,一只手立刻被碳化,只得迅速与前者拉开一定距离,改用灰砾阻拦对方。 帝坎贝尔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随着彼此距离的拉长,灰砾束缚帝坎贝尔的力量相应也减弱了不少,让他挣脱出了一只脚,逼得塞尔只能追加了魔力。 “帝坎贝尔!”塞尔大喝。他在运用超再生为自己的手治疗的同时,翻倍了束缚住帝坎贝尔脚步的沙砾数。后者不愿放弃,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挣脱迅速蔓延到他膝盖的灰砾,级阶的差异却让他束手无策。 “就算你……”塞尔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帝坎贝尔看向他的眼神扼住了喉咙。 “滚开。”帝坎贝尔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声音却冷得如同寒冰。 忿恨已经无法形容他情绪之万一,他的眼睛也是同样。 它们依旧是清澈的湛蓝,却不再是乌云褪去后的晴空,而是能焚毁一切并且永远燃烧不熄的仇恨之火。 塞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帝坎贝尔,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对方始终表现得冷静又沉着。 帝坎贝尔刚亲历完一生中最兀长的魔法吟唱,而且还是由一棵树来进行的吟唱。开始他还能听懂那些古精灵语,但随着它越来越兀长,他就完全听不懂了。加上风炎圣树的声音催眠效果奇好,每一个陌生的词句几乎都在催他快点闭上眼睛,进入永久的沉眠。直到他真的快睡着的时候,风炎却急切地唤了他一声。 就在他应声睁开眼的瞬间,却看到了这最为糟糕的一幕。 明明他才是来向阿达加迦做最后告别的一方,为什么会变成对方与自己永别?!帝坎贝尔思考不出答案,只能大喝:“塞尔,你滚开!” “冷静点!”帝坎贝尔的声音把愣了将近半秒塞尔惊醒过来,他劝道,“就算你这样冲过去,也来不及了。他是被……” “吞噬”这个词尚且来不及说完,帝坎贝尔已经抽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转而以剑增益战魔形式,用一部分蓝色的火焰攻击塞尔。 魔法防御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易事,因为它跟任何防御力量一样,都取决于预判。加上即便塞尔能用防御力最强的芙树魔法,帝坎贝尔却拥有攻击力在火系里都能凌驾于顶点的天赋魔法以及身为同伴的立场,他们俩毫无疑问都绝对不该如此。塞尔也不会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塞尔放开对帝坎贝尔双腿地束缚的同时,把灰砾构建为弧形,反向借着火的冲力,直接将后者掀飞出去。 帝坎贝尔沿着地面翻滚了两周后,才狼狈地爬了起来,而塞尔已经亲口揭穿了最残酷的现实:“如果阿达加迦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只有半具残骸,只要还有一丁点意识,就能用水域魔法来进行治疗。但他被吞噬掉了。吞噬,明白吗?” “你闭嘴。”帝坎贝尔打断了塞尔。 “你……” “不是吞噬。” 第三道声音介入了塞尔与帝坎贝尔未尽的对话,声音的主人也是同样。 “是享用。享受。不。那个词是……?”巴尔德君主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人类的外表,闪现到帝坎贝尔与塞尔面前。 “我准许他,允许美食与我融为一体。这是我赐予他的最高荣耀。如果没有消化,我应当还是另一个形态。对,就是那个词。” 他与古怪的灵族通用语,如同挑衅般地对他们说。 “我的宝石,内脏、血肉与骨头,都已经被我消化掉了。” 巴尔德君主说:“他死了。” 阿达加迦死了。 第393章 行至挽歌(9)修 事实只停留在脑海里的时候,远没有被阐述出来的这一刻残酷。 在塞尔看来,原本陨落在过去的传奇,既然能延续到现在,就应该构筑起新的传奇,而非步入死亡。 就算传奇早已不复当初,也不应该让其以这种方式落幕。 就像信仰科学需要可以依靠的规律,但信仰魔法的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为什么不能期待奇迹。 “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大声呼喊,却没能换来熟悉的回答。 “我不允许!” 同样徒劳的命令。 “你听见了吗?” 徒劳,但无法停止。 “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 如果阿达加迦只是被魔鬼吞噬,帝坎贝尔完全可以竭尽所能,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剖开巴尔德君主的腹部,把残缺不全的阿达加迦拽出来。就像塞尔所说的那样,只要活着,就能恢复如初。但这种彻底的、不留遗骸的湮灭方式,并且由猎食者亲口说的结局,无疑没有任何回转余地了。 帝坎贝尔意识到阿达加迦死了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发起抖来,巴尔德君主的话音尚未尘埃落定落定,暗夜下肉眼所及的一切,已经像被天而降的磷粉所覆盖,不断闪烁出无以计数的细小火花。 “小行火者!” “帝坎贝尔!” 主人!主人! 风炎圣树、塞尔以及帝坎贝尔的火舞精灵们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无论他们如何呼唤他,他都听不见了。 本以为已经彻底掌控的苍蓝火焰,就这样再度且彻底的失控了。 一切就像阿达加迦刚才所经历的那样,只是换到了帝坎贝尔身上进行重演。 失控的苍蓝火焰在正式现身以前,已经点燃了周遭的空气。它们不断和帝坎贝尔缔约的火舞精灵们一起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挟着无处不在的热浪,将苍蓝色的流炎与鸣爆声一起,以它们的主人为圆心,不分敌我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眨眼之间,四周的一切都被苍蓝的火焰吞噬,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堪比人族的热能级武器的焦黑。但相比攻击过后需要充能和调整的热兵器,这些火焰却不止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在燃烧得更加疯狂的同时,还永远都不可能被熄灭。 周遭所有在“均等毁灭”里残留下来的魔鬼都被波及,陆续发出夹杂着惨叫的音爆,直到彻底化为灰烬才会沉寂下来。距离帝坎贝尔最近的塞尔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召回刚才还在束缚前者的“灰砾”,将之全部用来在失控的苍蓝火焰的攻击里自保。 第407章 混乱与不分敌我的攻击范围之内,唯独巴尔德君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躲避的打算,也没有用血系魔法来防御的打算。 “进化……为什么没有开始?”他疑惑的声音没得到任何回答,他身体上的平静状态却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的拼图出问题了,他的进化并没有成功。 但他寻觅已久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被他吞噬,他的孩子们也已经进化了,他此前也的确出现过一定程度的进化,可为什么真正的、步入巅峰的进化却没有任何开始的迹象? 不。或许已经开始了,只是以他无法察觉的方式。毕竟那是他“本能”察觉到的、自己所渴求的拼图,不可能是假的。只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如何从拼图里重塑巅峰的具体轮廓,而他追寻已久的最后一块拼图,肯定就是阿克凯德…… 巴尔德君主虽然没有动作,但他早已经预料自己不会被火焰吞没。 一切也的确如他所料,在他被苍蓝火吞没之前,黑色的流质火焰就出现在他与蓝火之间,在君主周围圈,隔出偌大的范围,阻止苍蓝火焰的同时,还将冲撞上黑火边缘的蓝火反向吸收。 这种吸收不止包括火,还包括魔力因子——就跟刚才阿达加迦的“均等毁灭”被无效化的过程一样。因而无论苍蓝如何燃烧,都会被黑火彻底吞噬殆尽。 巴尔德君主的视线在周遭的两种火以及自己面前的“孩子”之间来回,暂且把关于自身进化的疑惑抛之脑后,如同面对一切欲望为自己所带来的欢愉那样,露出满意的表情,来享受着己方的胜利。 就算是巧合,是他没有设想过的意外,但此刻开始,巴尔德君主再不需要把精灵魔法视作对手来忌惮,因为“他的孩子”已经拥有了这种力量。 “孩子”帮巴尔德君主轻易地化解了攻击,却没敢继续跟在君主身后,反而单膝跪在了后者脚边,如同犯错般垂首恳求赦免。 “对不起,父亲。” 这便是王阶所享有绝对地位,无论力量如何,除非能弑杀君主,否则都不允许颠覆,是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会被根植在全族——所有的孩子们的身体里的概念。就连“擅自保护”,都是对君主的亵渎。 “我的好孩子。”巴尔德君主略微垂下视线,俯视脚边已经拥有精灵力量的孩子。 “我原谅你。”他堪称怜爱地伸出手,抚摸着“孩子”的浅色头顶,如同在犒赏一条忠诚的犬。后者不止享受于此,甚至将起视作一种荣宠,讨好的回吻了君主的手背。 “虽然损失了几个巢穴和一些孩子,但我收获了宝石和你。”巴尔德君主温柔的爱怜方式并未持续太久,就以揪着对方脑后头发的粗暴方式,迫使后者抬起头。 他审视对方,仿佛从来没有记住这位“曾经”与自己战斗过的对手。不过从此刻开始,他将再不会忘记。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了。” 这位拥有“新力量”的孩子,无疑将在鬼族的未来进化过程中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他已经拥有君主赠予偏好的价值。 “我非常期待你正式变得美味的那一刻的到来。”巴尔德君主说,“到时候我就会尽情的享用你。” 面对最高的犒赏,“孩子”无比恭敬地回答:“谢谢,父亲。” 等君主松开自己的手,“孩子”已经再度俯首于君主面前,没有命令便不会抬头。 “好了,我的孩子。”他说,“现在,我们需要解决掉那些蝼蚁。” 短暂的对话过后,所有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秩序——至少对鬼族来说的确如此。 新一批增殖型已经应魔鬼君主的传召赶来,开始重构新巢穴;帝坎贝尔失控的苍蓝火焰,被黑色流质火焰彻底蚕食殆尽;巴尔德君主和他最爱的孩子一起闪现到帝坎贝尔和塞尔面前;塞尔根本来不及查看帝坎贝尔如何,就被自他们周遭升起的黑色镜面包围。 又一个崭新的巢穴重构好的瞬间,一切都在佐证着鬼族的不死不灭以及不可战胜。 巢穴以巴尔德君主所在为圆心,于逐渐下降的过程中,再度将一切都纳入了纯粹的黑暗。 巴尔德君主一步踏出,他的城堡也再次于巢穴中构建成形。新的魔鬼生态随着时间魔法一起于扭曲的下层诞生的同时,暗色的城堡地面也托着君主和他最喜欢孩子以及两名不速之客向上升起,迅速且完整的重现了魔鬼巢穴的构造。 “我最爱的孩子,我刚想起来,你成为头颅后,我还没赐给礼物。”君主于王座上坦坐,俯视着两名灵族被自己的力量——暗色空间地面束缚住双腿,如同欣赏罪民般跪于台阶下的狼狈。 “现在就把他们俩个送给你,”君主说,“你可以享用。” “孩子”恭敬的回答:“是,父亲。” 黑色流火的攻击几乎与塞尔的喝止同时出现。 “科特拉维!” 刚才因为烟尘,因为巴尔德君主的进食形态,因为阿达加迦的结局,甚至是因为帝坎贝尔的失控,他并没能注意到魔鬼君主脚边的科特拉维。 而在看清之后,尤其在看到对方跪在魔鬼君主面前,展露出无比虔诚模样的瞬间,就让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这已经远超出曾经在西乌斯发生的那些针对塞尔的背叛,而是真正的、永远无法被原谅的背叛。 但与冻火如此接近的魔法、对方的发色和外表,都是不允辩驳的事实,让他只能选择—— 灰色沙砾突然从地上涌出,将科特拉维整个包裹起来,困在原地,而那些涌向塞尔和帝坎贝尔的黑火,也被灰砾分化和同样反向吸收魔力因子的方式,重新划归己用——就像黑火吞噬蓝火那样。 单就用“地面”困住敌方这一点来说,塞尔跟巴尔德君主的战斗方式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但他的战斗从来不是单一的,而是相互促生的。 塞尔成功地阻挡了科特拉维的第一波黑火后,又成功预判了后者第二波的攻击,不止迅速用灰砾帮自己挣脱出巴尔德君主血系魔法的束缚,还确保在对付科特拉维的同时能照顾到不远处的帝坎贝尔。 反观科特拉维那边,也并不逊色于塞尔。战斗早已经成为深植于他本能的东西——哪怕他现在究竟是否还是科特拉维都无法定论,但他的战斗方式无疑就是塞尔最为熟悉的——相互都是。加上此时的他们严格来说又都是“风阶”的是事实,自然成就了让所有的客观条件都不分伯仲的前提,让他们的之间的战斗注定会演变为短期内无法分出胜负的情况。 但巴尔德君主根本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尤其是他赐予孩子的“美餐”这么快开始了反抗的行为,显然激怒了他。 从他离开椅子到闪现在帝坎贝尔面前,甚至连一个眨眼都显得漫长,而与之相对的、撞向帝坎贝尔的冲击就显得如同痛苦被放慢了数万倍,更以数亿倍的方式在几秒的时间内疯狂叠加。 帝坎贝尔已经跟之前那次遭遇巴尔德君主时不一样了,他学到了许多战法,在许多方面都得到了不错的肯定,但同样无可否认的事实是:纯血这柄双刃剑,把他外表和实力的双重成长限制在了过于缓慢的范畴。而上一次遭遇魔鬼君主时,他至少还是圣阶,现在却只是半圣阶,从现实情况来看,更是把他局限在了变弱而非变强的的事实里。 小行火者! 这是风炎圣树的声音。 他的火焰刚得到风炎圣树的肯定,却在巴尔德君主这里,被科特拉维轻而易举的化解,他彻底失败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确是个弱者的事实。 至少在这样量级的战斗里,他一无是处。 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对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唯留轻声的告别……不!停下! 帝坎贝尔迅速命令自己不该思考这些,也不该把过去和现在混淆,因为现在根本不是沉溺于思考的时候。就像曾经有无数诺迪家族的家伙肯定的说他就纯血天才,同样也得到过阿达加迦无数次的称赞。然而无论是远见、智慧还是对于诸多事情的学习能力,他从来不是因为赞誉和天赋就会疏于努力的类型,反而比谁都认真,只是战斗永远不是依靠肯定和赞誉,只能依靠毋庸置疑的实力和胜果。 在这种不需要智慧和其他,只是纯粹的力量交锋的前提下,他甚至都无法看清那些攻击,更不用说是还手了。 帝坎贝尔的脑海中一时不止有风炎圣树的声音,缔约精灵的声音,还有隐约产生了听到阿达加迦声音的错觉……最后一样显然比前面二者更能不知不觉间,撼动他记忆里累积得比任何存在都要庞大的、此前六百年的“风”的声音。 一种充满遗憾的声音。 ——别对自身缓慢的成长不耐烦。 他的确需要时间,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 ——我希望“希望”本身永不磨灭。 第408章 在这一刻,一切都是颓败无力的,也是混乱而嘈杂的。 矛盾无所不在,绝望亦是同样,希望之火即将化作灰烬,而在帝坎贝尔自我贬低与唾弃之上,那个远远临驾于这一切之上的,在他记忆最初就构建的信念,就像他给予对方的信任一样重新燃起…… “你没有死。” 他艰难地发出不确定的声音。 “你不会死。” 声音至此重新变得坚定。 “永远也不会。” 接着更加坚定。 “我相信你。” 毫无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因为他一直都相信,哪怕死亡也会如此…… “可悲的信仰。”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把帝坎贝尔拽离那些美好的部分,扔道了狼狈又残酷的现实当中。而在帝坎贝尔的信任浮现出来的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是脑袋。 不,是灵魂。 ……还是其他? 他忽然无法判断。 但他其实已经遭遇过一次类似的、由阿达加迦失控之后所引发的事情。 是那些风精灵离自己而去的时候。 但那时候它们道别了,现在却没有。 为什么? 而且,当时他看见了它们离去的过程,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 帝坎贝尔想不明白。 随着来自魔鬼君主的新一轮攻击的出现,更多的问题来不及在帝坎贝尔脑中浮出,同样多的攻击也同样如此。 然后,周遭的一切都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远程侦察装置远程已经确认坐标。” “光能级武器冷却并充能完毕!” “开火!” “传送阵内集合,等待盟友攻击结束立刻传送到相应地点的巢穴。” “准备传送!” 赫卡下令的同时,莉莉娅等并不陌生的白光横贯过荒原,如同八道光线,割开厚重的雨云,再度从四个方向分别命中魔鬼巢穴的八个位置。 新的魔鬼巢穴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判断”这一切,自然无法防备这一切,瞬间就被粉碎了大半,露出其内部…… 魔法,科技。 敌人,己方。 毁灭,再生。 无以计数的混乱交织成更多的混乱,全部终止在巴尔德君主撞向巢穴内壁以及巢穴第二次被光能级武器摧毁的瞬间。 没有任何声音。 之后就是帝坎贝尔身体、脑袋与头颅的剧烈疼痛。 再之后一切戛然而止。 但疼痛和其他显然已经无法阻止这些,因为他的视线内部,巴尔德君主却整个被击飞出去,直到撞上残存的巢穴内壁才停下。 帝坎贝尔脑海中陌生的猜测与思考到这里尽数终结,只剩下了他所熟悉的部分。 只是曾经他经历的刹那,他看不见,只能听见。 但他现在既能看见也能听见。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小城主你的斗篷借我用一下?” 第394章 行至挽歌(10)a 开始是黑暗。 仅剩的身体被咀嚼,骨骼被咬碎。 声音。吞咽声,还有其他无法分辨的奇怪声音。 但他还活着。大概活着。 然后是迟来的疼痛、恐惧等等。 紧接着是绝望。 最后,感觉沉淀于虚无,一切归于黑暗。 死亡。 一种短暂却永恒的结果。 一切都消失以后,另一些琐碎的、杂音般的东西,被逐渐勾勒成形。 起先是一些声音,然后凝聚为一个故事,也可能是一段回忆。 等他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回忆里,又因为很多模糊不清的细节,从而变得不敢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回忆。 直到他重新觉得熟稔,并意识到自己的确在聆听一个故事。 故事的尾声,在决定命运的最终战斗前夕,几位即将要为世界带来和平的主角在进行对话—— 公主问:尊敬的骑士,您是否愿意为我而战? 骑士说:不,我的殿下。我只为正义和公理而战。 王子说:那么,请让我和你一起,为大家而战。 骑士说:不,殿下。您就是我心中的公理和正义。 …… “骑士说:我的殿下。我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为您消灭所有的仇敌。王子说:感谢你,我最忠诚的骑士。愿胜利的光辉永远赐福予你。 “最终,王子和骑士一起战胜了邪恶,重建了一个美丽又强盛的国家。而后王子加冕,公主成为了王后。他们结婚生子,相伴终生,励精图治,从不偏颇,也不倦怠,而他的孩子也成为了同样伟大的王。 “一代延续数千年的、强盛又稳固的王朝的序幕就此正式拉开。 “但骑士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出现任何一行字去提及骑士的生死,他们无一例外成为了不被记忆的无名者,而后所有的故事都在围绕着王子和公主——新的国王和王后展开,就像无论骑士牺牲与否,又是否为他的国王和王后而死,在他决定为他们去战斗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存在就对未来不再重要,未来也永远没有骑士的一席之地。 “这就是大家经常听到的故事——一个烂俗的童话故事。它好像一直拥有一种奇怪的规则,将一切限定在应该属于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之间,而不是为此付出了一切的骑士,甚至是那些无名者之中。” 那个陌生的正在讲述这个故事的声音,以奇怪的方式为烂俗的童话故事画上了句点,然后收紧了自己的大手——老者的手,用力握了握覆在他手背上的另一只手——稚嫩的属于孩童的小手。 他现在几岁?阿克凯德盯着自己过小的手,不由自主地思考。应该比坐在导师的肩头仰望双子塔的时候还要更年幼一些,因为周遭的一切对他和他的手都像是庞然大物。甚至比科特对他说那番意味不明的话的时候更早,否则他此前不可能从来没有想起来过。 这是哪里?阿克凯德又想。 他环视周遭,隐约觉得这不是梵释也不是任何一座中央城堡,充斥着金属光泽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繁衍实验室的其中一间。而他正盘着单膝,坐在那位讲述故事的老者的床边,占据着老者半卧着的所特意空出的另一侧,不安分地晃动着垂在床外的另一条短腿。 这是谁?疑惑继续在阿克凯德的心底不断涌出。 他侧过头去试图看清老者的脸,却发现对方半垂着头,笼在逆光墙壁阴影后面,只能看到一截模糊的下颚轮廓,以及挂在对方唇边的半个微笑。 周遭没有“永眠者的花”,也没有属于老者的缔约精灵,他外露的态度也不像是那些对衰老惊慌失措的亚灵,只是坦然的、如同在享受这一刻。 这位老者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老者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以往的确见过他,也听他讲过这样的故事,但他却没有记住对方和这些故事,而且他偶尔露出的半个笑容和他所习惯讲述的睡前故事们,竟然与这位老者有着无可否认的重叠度。 “阿克凯德,你发现了吗?”老者注意到了孩子探寻的视线。 “什么?”阿克凯德茫然地问。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故事中,谁都不会去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老者说,“尤其是这种必须牺牲或将要被牺牲掉的‘骑士’。而在他们牺牲之后,大部分就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大家都只记住了公主和王子。” “是的?”阿克凯德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有大半都没有听懂,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之前听过的故事里,的确一直都有同样的情况在发生。 所以,他选择了提问:“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虚构的故事里,大家只想看到美好的奇迹,却不想看到残酷的牺牲。”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者回答,“因为即便大家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也不会愿意去改变什么,哪怕永远活在无以计数的谎言之中,只要谎言看起来非常美好,就没有谁会在乎自己是否愚蠢。也就是说:不是残酷的真相让大家变得愚蠢,而是放弃追逐真相才会让大家变得愚蠢。” 这些话已经彻底超出年幼的阿克凯德所能理解的范畴了。但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反而把更为复杂的问题抛向了他。 “你是否认为,不同的生物拥有不同的观点和立场?”老者说,“例如:精灵,人类,我们和魔鬼们。” “是的?”阿克凯德再度并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的。我记得您上次说过。” “大概是?”老者问,“我上次说过什么?帮我回忆一下。” “是……”阿克凯德停在这里,用自己的小脑袋思考了许久,才掰着手指逐一数出:“我们和精灵都能跟自然精灵沟通,我们会自然魔法,人类不会,魔鬼也不会;魔鬼把人类当食物,却不会吃我们,我们也不吃他们,我们吃的东西跟人类一样,精灵们不吃肉;我们受伤的时候跟魔鬼一样能快速恢复,人类却不能,精灵们需要依靠魔法;一样的地方只有受伤和死亡,得到治疗就能活着,无法痊愈就会死去。” 第409章 第395章 行至挽歌(10)b 阿克凯德最终得出了结论。 “如果我们都死了,我们会跟精灵一样灭亡。但要让我们跟人类或魔鬼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而要让他们接受我们的不一样,也不可能。不可能就是错误的。不一样的永远是不一样。一样的也需要保护好自己,别强迫他们认同我们的一样。要让自己和自己朋友们活着,保护好自己和族群……唔,大概就是这些?” 老者露出半个微笑,替阿克凯德做出了补充:“求同和存异都不可能,未来的道路是未知的,没必要去强求,只要别沦落到精灵族灭亡的结果即可。” “是的。就是这样。”阿克凯德用力点头。 “好孩子。”老者伸手摸了摸阿克凯德柔软的发顶,对他回赠了半个微笑,“没想到上次告诉你的事情竟然都记住了。” 阿克凯德颇为骄傲地微昂起下巴:“我其实很聪明!” “那么,”老者说,“聪明的小阿克凯德,想不想再听一段有趣的历史?” “当然。”阿克凯德毫不犹豫地点头。 然后,他听到了一段过于简洁的却囊过了数万年的历史。 “精灵最先诞生,然后是他们,最后才是人类。我们的历史则非常的短暂,只有数十年而已。”老者说,“所以能在数万年中站在食物链顶点的精灵其实并不会那么容易灭亡,是毫无疑问的高等物种。但比精灵更高的,其实还有一个存在——唯一真神,或者称作:奇迹。” “神是奇迹?”阿克凯德问。 “是的。这么理解也没错。”老者回答,“至少在我,在曾经只相信的科学的我看来,科学就是万物的规律,奇迹则是一种无法证明的东西。因为我始终致力于前者,而从不相信无法证明其存在后者,奇迹本身也就被我所否定。直到我见证了可以被称作奇迹的‘东西’,才接受了奇迹的存在。” “是什么?”阿克凯德问。 “是选择。”老者说。 “选择?” “因为精灵们与他们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精灵们的选择是唯一能够遏制他们进化的方式,而选择的意志催生了奇迹,让我们能置身他们所冀望的未来,也就是我们所身处的现在。” 这一段的大部分话阿克凯德都没有听懂,但他抓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遏制魔鬼?” “是的。” “因为他们进化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在精灵的身上,精灵们为了不被他们拿到那块拼图,只能选择灭亡,并将一切都交托给我们……小阿克凯德,你发现了吗?” “什么?” “精灵们就像刚才的故事以及那些无以计数的故事里的什么?” “骑士。”阿克凯德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 “完全正确。”老者褒奖地摸了摸阿克凯德的头顶,“他们是骑士,他们注定要为了未来而牺牲。明明是他们选择的意志才促生了奇迹,但他们却没能在充满奇迹的未来占有一席之地。我觉得这并不公平。” “是的。不公平。” “我想要原本没有他们的未来,能多增加一个奇迹,一个他们还存在的奇迹,至少是他们的意志还存在的奇迹。尽管我因此选择了一条并不值得称颂的道路。”老者说,“所以,我要让你去打破刚才所提到全部相同和不同的规则,让骑士们能在未来里占有一席之地,去享有属于他们的未来。” 老者说到这里,阿克凯德的脸上只剩下了困惑,前者却自顾自的岔开了话题。 “你知道精灵们其实要到八百岁才算成年吗?” “八百?!”阿克凯德脑袋里的困惑为震惊所替代。 “对,最少要八百岁,有些还要一千五百岁以上。” “……” “因为奇迹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沉淀。这就是我把你留在‘最后’的原因。” “我?” “对。” “你是一位背负着精灵意志的骑士。” “背负着精灵意志的骑士?” “对,你……” 在小阿克凯德的小脑袋彻底变成浆糊以前,一道他所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老者后面的话。不,算起来那道声音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十分熟悉,只是相对于熟悉。只是他之前误以为自己只在梵释被毁的时候听到过一次那种坚定的、不容反驳的语调,但他其实早已经听过了。 “停——!够了!停下!请您别再说了!”塔利莱威冲进了房间,指着老者的鼻尖,大为不满地抗议,“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这孩子的实际年龄?” “我怎么可能会忘?我没记错的话,他快两岁了。”老者理所当然地回答,“以他的年龄和智力,完全能够理解我所说的话了。” “你!”塔利莱威简直快被对方理直气壮的歪理气死了,“他还不到两岁!注意那个‘还’!” “虽然我没见过多少父亲,但你肯定是我见到过的最糟糕的父亲!”诺拉艾菲的谴责比塔利莱威要直接得多,“你既然知道他还不满两岁,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你所说的话他就算能记住,但他并不能真正理解。你现在让他思考那么复杂的事,是想让他的脑子提前烧毁,直接沦为一个笨蛋吗?” 老者终于在两个教训自己的孩子之间找到岔话的机会,立刻不满地反驳:“一位背负着奇迹的骑士——多么富有童话色彩的真相。我觉得他不止能记住,还完全能理解。而且童话故事本来就非常适合用来教导孩子,正好他已经记住了我上一次对他说过的话,我认为这是在证明我提前告诉他这些真相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 科特加迦虽然跟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一起冲进房间,却顾不上谴责那个老者,而是直接一把抱起满脸困惑的阿克凯德,带着他飞快地逃离了那间房间,并且在老者试图从他背后发出阻止的声音时,用大声询问的方式直接掩盖了老者的声音。 “对了,小艾克,你肚子饿了吗?想不想吃烤肉?还是想吃其他什么?只要我会做的,你都可以选……” …… 第396章 行至挽歌(10)c 回忆到了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 就像“三战灵”所说所做所担忧的那样,他的确在某种层面上记住了,但显然完全没有理解。 他像任何并不愚蠢的小孩那样,只知道去附和长辈言谈里的观点,其实只是想得到对方的称赞而已。 尤其当对方是…… 是的。对方的确是。只是自己从未那样称呼过对方。 而且,其实从“父亲”那个词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白对自己说话的那位老者是谁了。 ——“奇迹的萨谢尔”。 这位灵族的缔造者,这位有趣人类,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秉持着他的称号,留下了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以“奇迹”为名的造物。 这个词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可实际上他并不是,至少在此前他并不觉得是。 但他依旧忍不住思考,这个以精灵意志的选择而诞生的“奇迹”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听风者? 好像是,又似乎不是。 如果他天生就拥有特殊的、能称得上是奇迹的力量,又为什么会直到现在都没展露出来? 就因为奇迹真的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沉淀?就像精灵族漫长的成长期。 “艾克!” 脑袋里的疑惑被科特加迦担忧的声音替代。 记忆跳跃,到了那个糟糕的瞬间。 是的。就是他失控的瞬间。 但却多了一个此前没有出现过的开头部分。 “艾克你别这样,你别伤害自己。” 在失控被阻止后,科特加迦说。 “没事,艾克。已经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也没有必要伤害自己。” 科特的话有些奇怪,但又奇怪得并不起眼。 以前的他根本注意不到这种奇怪之处,庆幸的是他的自然精灵们通过缔约的方式帮他保留着这些记忆,给了他重新思考的机会。 现在的他重新回味科特的话,立刻明白那些话里有些东西被说反了。 明明失控的他才是会伤害了周遭、伤害了同伴的那个存在——就像海克鲁中央城堡伤害了海恩和海蒂等同族的那一次,而他自己应当只是被失控波及的连带伤害。但当时的科特为什么会说他是在伤害自己,而没有强调让他别伤害大家? 更多的他曾经思考过的和没有出现过的问题,全都从这一刻起源源不断地从他思维深处涌出: 为什么塔利莱威宁可牺牲自身也要保全他和“狂诗”? 为什么诺拉艾菲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懦弱或退怯? 为什么科特加迦会认定他所坚信的一切就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只有他能带领大家继续前往……? 第410章 前往哪里? 一切的疑惑都浮出水面的这一刻,任何思考都又变得徒劳无功,只剩下无以计数的巨大谜团与矛盾。 但所有的疑惑其实一直都有一个答案,只是从梵释被毁以后,他逐渐失去一切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逐渐不再相信了。 ——奇迹。 就像“奇迹的萨谢尔”对他说过的那样——精灵选择的意志所造就的未来——他所身处的现在。 那么,他的选择所造就的未来又将是什么模样? “阿达加迦!” 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考。 是他最近十余年里所使用的并不熟稔的名字。 不是科特的声音。那谁的声音? 科特的声音总是像斑驳树影里的洒下的温柔阳光,这道声音却是压抑而冰冷的,如同想要尽可能想保持冷静,才无时无刻假装出冰冷的腔调,但其内却是截然相反的、始终充满探知欲,甚至始终如同蓝色火焰般拥有焚烧不尽的……什么? 似乎是一个选择。 对方最初就赠予自己的、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辜负对方的这个选择。 “我不允许!你听见了吗?” 像光一样,能在黑暗中开拓前路。 “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 像夜晚的星辰,能伴随着他安寝。 “你没有死。” 像火焰一样炽烈,焚尽一切灾祸。 “你不会死。” 像水一样温柔,无论好与坏都接纳包容。 “永远也不会。” 像大地一样恒久。 “我相信你。” 对了。 就是。 信任。 从对方选择毫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禁锢住了仿佛永远也不愿驻足的风并给予了最坚定的信念。 是向前的,行向远方。 希望。 而他希望—— 希望本身永不磨灭。 …… 魔法,科技。 敌人,己方。 毁灭,再生。 无以计数的混乱交织成更多混乱的刹那;巴尔德君主撞向巢穴内壁以及巢穴第二次被光能级武器摧毁的瞬间;塞尔用灰砾阻拦住科特拉维攻击向帝坎贝尔的时候;仿若无以计数的传送阵光芒交替闪烁并把莉莉娅一行送至魔鬼巢穴中央的同时,大家无一例外察觉到阿达加迦死去更不禁发出遗憾的声音的时候,唯独帝坎贝尔否认对方死去的事实。 伴着巴尔德君主被不知名的攻击击飞出去的瞬间,帝坎贝尔所熟悉的、魔力因子被吞噬时的痛楚,他熟悉的声音再度重现于现实。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小城主你的斗篷借我用一下?” 帝坎贝尔剧烈摇晃了一下,好像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但他视野内已经出现了熟悉的腿。 往上是膝盖,再往上……帝坎贝尔视线无处安放,就连脸都微微红了,只能跳到了对方光裸的背上,不,再往上,直到那些银色的发尾,以及回过头来,正注视着他的那双浅绿色眼睛上,才算恢复了坦然。 略远处的刚借着光能级武器闯入巢穴的莉莉娅和诺拉等不禁惊呼: “阿达加迦你怎么……?” “这怎么可能?!” 与之同时,乌卢克和缇斯等也在惊呼。 “科特拉维,为什么……?” “他现在是……鬼族?” “奇怪?我怎么跟小城主一样是半圣阶了?” 在众多惊呼的尾声,参杂了一道属于阿达加迦疑惑。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半圣阶也不错。” 只是他疑惑并没能持续多久,就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少比刚才的低阶强很多,应该很适合战斗。” 至少从他刚才对巴尔德君主那一击已经看得出来。 第397章 行至挽歌(10)d 帝坎贝尔真正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这一刻,对他来说远比对实际经历的阿达加迦要震撼得多,尤其在面对周遭亚灵们惊讶的呼声中,阿达加迦还……什么都没穿。 介于周遭有无以计数双眼睛正在欣赏自己现在的窘态,阿达加迦当然无暇等待帝坎贝尔的同意。 “既然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他边说边朝怔住的帝坎贝尔伸出手,解下他斗篷,批在自己的肩上并附上抱怨,“我为什么像那个臭美混蛋一样注重仪容了?这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阿达加迦在给自己系好斗篷后,顺便把不知道何时半跪在地上的帝坎贝尔拉了起来,并用指腹温柔地帮对方擦拭了一下两边脸颊的水迹,用对方同样熟悉的、永远也不知道严肃的语气,问:“到底是哪个轻浮的老混蛋,让我可爱的小城主如此伤心?” “你!”这个词几乎不假思索地滑出帝坎贝尔的嘴唇,“我以为你被……” 那个代表着死亡的糟糕词汇他根本不想重复,阿达加迦则趁机对他进行了还击。 “我也以为你被那些火焰烧成灰烬了。”阿达加迦不满地反驳。 帝坎贝尔:“……” “那么,”但是有些理亏的老混蛋阿达加迦,决定要稍微让步一下,“我们算扯平了好吗?” “扯平?!”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这也能扯平?帝坎贝尔简直张口结舌。 “你——!” 在他准备出声抗议的时候,塞尔已经从旁发出了预警声。 “大家小心!” 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所有的亚灵,瞬间就进入了高度集中的战斗状态。 巢穴周遭无论内外顿时充斥着混乱的声音与战斗,根本分不清哪些是魔法,哪些是人族的武器,哪些又是鬼族嘶吼掀起的鸣爆,只知道众多的鬼族在塞尔的预警同时遵循了魔鬼君主的命令,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 已经遭遇过一次人族光能级武器的魔鬼巢穴显然已经“学会”如何有效防御,加上没有传送阵对它进行的空间罅隙的嵌入式固定,它已经通过小范围的移动避过了光能级武器的核心攻击范围,实际受损部分最多三分之,里面的鬼族也是同样。 位于巢穴下方的下级魔鬼们大部分毫发无伤,直接从巢穴缺口爬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袭击那些攻击了巢穴的人类; 人类当然不会束手待毙,赫卡中将提早一步下令全体作战单位更换了近战队形,竭尽所能的与其数量相当的魔鬼抗衡; 莉莉娅和诺拉等需要面对的是包括魔抗型和役鬼等巢穴内的中、上级魔鬼以及刚才在赫卡阵地暂时解决掉——用流沙把他们暂时拖入地下的那些役鬼显然比这里的新生役鬼们要强出半级。 这里就是鬼族巢穴的所在,鬼族这方在数量上毫无疑问的占据绝对优势,人灵两族当然始终会是劣势的一方,加上绝对无法战胜的位于巢穴中央的魔鬼君主,他们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并把希望寄托在巢穴中央的战斗。 巢穴中央目前就数量来说是三对二,略占优。但实力就很难准确地评估了。 在圣阶以上之间的战斗,根本无法用秒数来计算,几乎都是微秒的级别,甚至能达到毫秒的最小单位,最恐怖的当然还是超光速级。 塞尔的灰砾对科特拉维有一定的束缚作用,但每次只能维持短暂的半秒,就会被科特拉维用黑火反向吞噬并挣脱禁锢。 与之同时,巴尔德君主已经通过超再生恢复如初并毫不停顿地攻向了中央的塞尔、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 塞尔视线定在科特拉维身上,并没有看向阿达加迦。但他显然能明白阿达加迦的顾虑,以及自己的并不愿意承认的私心,所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假思索地说:“科特拉维那边就交给我,我有义务……” 至于是什么义务,他并没有点明,但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立刻就明白了。 “如果可能——”此前帝坎贝尔的确对科特拉维持有保留意见,但对比眼下,他已经没可能不同情后者了。 “尽量别杀他。”帝坎贝尔先阿达加迦一步说出后者的想法,“等我们解决这边,或许……” 他来不及说完,但塞尔已经意识到这个“或许”意味着多么微小的可能性。但只要有,他们就不会放弃。 阿达加迦没有说话,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同时他没有忘记巴尔德君主的存在,已经一把拽住帝坎贝尔。后者话音未落就默契地配合着他,以蓝色火焰为屏障加上独一风系的移动方式,在高速移动和一定的杀伤力的作用下,躲开了魔鬼君主的第一轮攻击。 对阿达加迦来说,半圣阶所赋予的基础魔力显然比低阶强了数百倍之多,加上帝坎贝尔,配合默契的情况下,他们勉强能算一个完整的圣阶,却还远远无法与临驾于风阶之上的王阶相提并论。 但是就像面对科特拉维的情况一样,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性,就应该试一试。 “小城主——” 第411章 塞尔把灰砾同时化作盔甲与利刃,但这一切其实跟肉眼所见的形态都不一样,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魔力的一部分。他在利用沙砾的增益跃起袭向科特拉维的同时,已经像此前他们交手的时候那样,用灰砾束束缚住对方的双腿,断绝了后者躲开攻击的所有可能。 此前跟对方战斗随时都能预判的科特拉维,现在完全丧失了这种能力,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陷入危险。他任由黑色的火焰随自己的想法顺着指尖不断流淌下来,同时将火焰化作如同被风卷起的海浪,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反扑向塞尔,在让后者朝自己袭来的刹那,完全不考虑自己可能受创的可能,直接用黑火对塞尔进行了硬碰硬的反击。 塞尔预判了这个瞬间,早一步把一些更细小的、肉眼完全不可见的沙砾悬浮到了科特拉维的周围,使之粉尘般聚集起在科特拉维周围,没有给后者留下任何有机可乘的缝隙。 接着他在极近的位置,彻底终止了假作的攻击,把沙砾全部转化为自身防御,精准的卡在了科特拉维点燃足够多黑色火焰的那个瞬间,让空中不可见的沙砾粉尘与那些黑火瞬间契合,并舍弃了那些粉尘的控制权,将之无条件献给了对方,让它们成为对方魔法的一部分。 这就如同在磷火中点燃了一簇明火,让科特拉维周遭闪烁出了一连串细小的火焰,接着就是巨大且连续的爆炸鸣响。 “小城主。” 在科特拉维那边出现爆炸的前一瞬,阿达加迦边唤边睇了一眼帝坎贝尔腰间的剑,后者立刻意会地拔出了自己的章 纹剑,以战魔免吟增益的方式释出大量的苍蓝火焰为前者做为掩护。前者则在风精灵的帮助下,迅速寻回了自己的风章 纹剑的同时,也在“星宵”的增益下毫不犹豫向风精灵们借用了魔力,开始了他刚才所设想出来的“尝试”。 如果“奇迹的萨谢尔”的确留给他一些能被称之为奇迹的力量,那么…… 第398章 行至挽歌(11)a “小行火者。” “奇迹”再现的瞬间,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风炎圣树的声音却在帝坎贝尔脑海深处响起。 ——时间到了。 现在不行。帝坎贝尔拒绝。 他不能在战斗的途中离开,否则无异于舍弃了阿达加迦。他有些话必须告诉对方,绝对不能不告而别。 ——但你已经与我缔结了灵魂誓约。这是无法反悔也无法解除的誓约。 一种比誓约骑士的还暴力的婚姻。帝坎贝尔想。但缔约能换回梵释——这个好消息,他想亲口告诉阿达加迦。与之相应的代价是,他从此会成为梵释的一部分,确切的说是心脏,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他,只会是梵释——这个坏消息他也想亲口告诉对方。 几分钟就好。帝坎贝尔对风炎圣树说。 无论阿达加迦会因此愤怒还是伤心,甚至会因此憎恨他,但对方的未来无疑会以梵释复苏为基础,抚平最早的创伤。之后,他相信对方一定不会辜负这些。 不管这是不是他自私的决定,但当他下定决心为对方的愿望牺牲的那一刻,从他冲进“绝望之火”的那个瞬间,一切就由他自己决定好了。 帝坎贝尔恳求道:请再坚持一会儿。让我陪他一起并肩对敌。 严格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并肩战斗。 风炎圣树以沉默作首肯。 “阿克凯德?” 就在塞尔牵制了科特拉维的同时,被阿达加迦击飞的巴尔德君主已经朝着他和帝坎贝尔闪现而来。 “你复活了!?” 阿达加迦无暇回答,忙于拽住一瞬失神的,帝坎贝尔的同时,后者也拽住了他,他们一起避过了敌方超光速级的冲击路径,被余波牵连导致斜飞出去一截才勉强稳住。 “你为什么能复活?!”魔鬼君主愕然的声音像嘶吼一样,带着音爆由远而近继续追击。 这是阿达加迦第一次看到魔鬼君主展露出称得上是“情绪”,从这一点上来看,对方的确进化了。 “活着是件愉快的事,不需要理由。”阿达加迦以奇怪的方式回答。不说他自己知道与否,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愚蠢到告诉敌方。 “这就是我没有彻底进化的原因,”巴尔德君主却比阿达加迦揣度得要聪明得多,立刻察觉道,“最后一块拼图肯定还在你那里。只享用你一次,看来是无法得到拼图的。我必须要再享用你一次……” “不。谢谢。”阿达加迦回想起刚才的糟糕经历,“请允许我拒绝。” 被嚼碎和消化掉的感觉,真的是一次就够了。 “最后一块拼图”这句话让方才已经察觉到零星部分的帝坎贝尔回过神来,陷入了短暂的沉吟。 的确很短,接着他就用瞪大了眼睛盯着阿达加迦。后者显然没注意到,也无暇注意。 来自阿达加迦提问:可以直接拟相到风阶之上的王阶吗? 风精灵们的回答:王阶是什么? 阿达加迦:好的。谢谢你们证明了我的猜测没有错。 风精灵们纷纷发出困惑的声音,而阿达加迦已经唤了帝坎贝尔一声。后者心领神会后,微不可见的颔首示意。 现实依旧“真实”,“奇迹”从来不是流于表面的魔力提升,“半圣阶”也只是巧合赋予的“赠品”。不过对于鬼族来说,这的确就是唯一的、也是不可或缺的“最后一块拼图”,能让他们跻身曾经只有精灵族到达过的进化巅峰。 “‘背负着精灵意志的骑士’……” 就在帝坎贝尔配合着阿达加迦开始战斗的时候,后者不自觉以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自言自语。 “的确是一柄难以驾驭的双刃剑。” 其实在这充斥着战斗与厮杀的嘈杂里,即便他大声说话,也没有谁能听清。 但他其实并不是在对谁说话,只是习惯用这种方式思考。 留给阿达加迦思考的时间极短。 相比只要有全新的攻击方法就能重创的巴尔德君主,科特拉维才更为棘手。他在被那一连塞尔构建出的爆炸吞没后没多久,就一边进行超再生一边反向吞没了塞尔付诸的所有魔力,火焰与爆炸当然也是同样。与之相应的是他吸收塞尔攻击之后的魔法反击,威力显然比之前大了数倍,发出近似于爆炸的声音。 塞尔的灰色沙砾短暂溃散,让他的身体遭受到了不轻的伤害,并整个被击飞出去,直到新的沙砾构建而成,才帮他缓冲掉余波。 科特拉维暂时摆脱塞尔的束缚后,立刻加入了阿达加迦对巴尔德君主的战斗。帝坎贝尔的苍蓝火焰刚好借着章 纹剑挥出,如同巨大的火球。科特拉维毫不犹豫地置身魔鬼君主身前,用自己的血展开了黑色的镜面。 一瞬间,如同无以计数的魔抗型魔鬼被压缩到这个狭窄的黑色镜面范围,成为了巴尔德君主最好也最没有破绽的护壁,把帝坎贝尔所有的攻击都化作徒劳。好在这时候,塞尔已经跟了上来。 灰砾从四面八方爆出,陡然把科特拉维吞没,重新限制了后者援护魔鬼君主的所有可能。 这短暂的如同小范围的混战,实际都没发生超过一秒,但塞尔和帝坎贝尔的支援显然已经给阿达加迦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他能念出那些关键的词句。 “拟相——风阶——精灵咏唱!” 风柱从天而降,伴着碧绿的风精灵们以及“星宵”的增益,准确的贯穿了魔鬼君主。 接着是下一道,再一道…… “星宵”的对“独一风系”的增益远非一般魔具可以比拟,加上“阿达加迦”,一瞬简直有上百倍的提升。巴尔君主被从上而下攻击的风柱贯穿了数十下后,终于变成了无法再生的碎末。 但,面对永生不死的怪物,任何胜利都不可能轻易到来。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无法放送警惕,反而后背相抵,并握紧了剑。 科特拉维很快就用反向吞噬的方法,挣脱了塞尔这一轮灰砾的束缚,准备重新回到魔鬼君主身边,但塞尔在战斗能力和经验的双重优势,已经足够他从这几次科特拉维交手的过程中,找到了后者“破绽”——科特拉维改变的不止是流火的颜色,还有他本身的战斗方法。 以前无论是协同战斗还是对战练习,科特拉维大部分时间都能预判到塞尔的攻击,但现在情况完全颠倒过来。或者说,现在的科特拉维的攻击变得过于单一,让塞尔感觉就像在荒原中对付任何一个低阶鬼族那样。 虽然塞尔开始甚至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他的战斗经验与记忆不会撒谎。 既然在战斗基础能力方面科特拉维并没有进步,反而退化了,那后者剩下的唯一特别之处就是那些黑色的流质火焰了。 这的确是一种自然魔法,却有一个明显的地方区别于自然魔法:它并非通过自身的魔力或自然精灵们供给的魔力来催生魔法攻击,而是以黑色流火作为防御魔法的“盔甲”,在进行战斗的过程中吞噬并吸收魔法攻击,或者说是:魔力因子。 第412章 第399章 行至挽歌(11)b 这种古怪的“借取”模式,让塞尔一度还误以为科特拉维现在的力量就是失控时的阿达加迦,但后者的“风”明显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根本无从抵御的绝对掠夺,而科特拉维的吞噬却只能证明一个过于悲惨的事实。 “这并不是真正的精灵魔法。”塞尔说,“你的确已经是一匹真正的巴尔德役鬼了。而魔法已经彻底舍弃了你。” 塞尔并不期待回答,因为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就是如此。 科特拉维之所以会吞噬自己的魔力因子,完全是因为他身体里根本没有魔力因子,那些黑色流火严格来说只是一种奇怪的血系魔法——一种魔鬼因子里附赠的超再生的力量。 就像魔力因子作用于魔鬼因子,再由后者触发超再生一样。魔鬼们恐惧的魔力因子在科特拉维身上成为一种可以反向萃取的东西,让科特拉维以汲取魔力因子的方式,不断增强自身的战斗力。 即是说,当他所面对的灵族越是强大,他就能催生更可怕的魔法。 简直如同一种贪婪的附庸。 这种战力如果建立在阿达加迦彻底复原,即是当初那位“不可超越的风阶”为对手的基础上,那科特拉维的战斗力也会强大到可怖了。 思考清楚这一切后,塞尔陡然停止了战斗,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坦然得如同期待对方亲手杀死自己。直到后者栖进自己半径一米内,他却突然出手。 灰砾最先扬起,但却只是极少量的,用来遮挡对方的视线,而当沙砾落下的刹那,塞尔早已经切到科特拉维背后。 他卸去了所有风阶应该依靠的魔力因子,甚至连增益自身的力量和速度的魔力都没有留下,赤手空拳的砸在科特拉维腰侧。 极快的两下连击后,在对方因为受创而短暂失去平衡的时候,换到正面改用拳头猛击对方的脸和下颚。 塞尔拳头的冲力直接把科特拉维击得离开地面,前者却没有就此收手,反而趁着对方滞空的短暂时间,追加了所有他能想象和无法想象的所有狠戾拳脚。 塞尔揣度得分毫不差,科特拉维完全没有反击,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这如果是以前的科特拉维,哪怕魔力略逊于塞尔,也能以预判来占尽上风。而现在的他却像是一个出生的婴儿,他会用嚎啕大哭来获得关注,因为他完全没有独立生存的力量。这种黑色的流火,就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一种带着报复性质的哭泣,虽然能克制并吸收任何自然魔法,却也完全依赖于汲取攻击来发挥战斗力,而他自身的战斗力就跟任何低阶鬼族一样,对亚灵来说唯一需要警惕的只有速度和力量。 当然,这需要有谁在面对那些恐怖的黑火的攻击的时候,敢于放弃保护自身的一切魔法,这样才能让科特拉维失去魔力源与攻击力。就像刚才的塞尔那样。 短暂的肉搏,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痛殴,并没有持续多久,塞尔就成功用拳头让科特拉维暂时失去了所有意识,栽倒在地上等待着超再生的眷顾。 半圣阶的基础魔力在各种层面上比低阶要占优太多,不止是阿达加迦的风精灵们阔别已久的非常配合,就连他身体也在攻、防和移动三个方面出现了质的提升,让他暂时摆脱了“老年灵”的弊端。 但面对巴尔德君主这种真正凌驾于顶点的存在,“拟相风阶”这种短期战斗力还是及不上真正的风阶。的确就像帝坎贝尔此前说过的那样,阿达加迦的所有战斗方式的确都是爆发式的,而在面对巴尔德君主这样的级别,一次攻击或者几次显然没有办法解决他,就算叠加再多的攻击,也只是促成对方再复活一次,并且用毫发无伤的身躯来与他们继续战斗而已。 时间越长,失败的越有可能,甚至是只有可能是阿达加迦这方。 而速战速决就需要在解决掉巴尔德君主的同时,还要尽可能消灭敌方周围的一切复活媒介,甚至包括这个能不断诞生魔鬼的巢穴。 “跃阶战法”不止有字面意义的作用,实际上还能对付比一切自己级阶更高敌人,只要满足“低对高”的条件即可,是双重意义上不可或缺的特殊战法;“风全战法”既然是阿达加迦所缔造的战法,对他来说更是如同呼吸一样的存在,这些都需要剑这个载体,来让风精灵模仿剑锋凌厉的攻击方式;最后才“星宵”与“阿达加迦”的增益……这缺一不可的条件,才是刚才的阿达加迦的魔法攻击破坏力,能直接突破巴尔德君主表层坚固的防御,并且凌驾于其可怕超再生之上的理由。 塞尔暂时阻止科特拉维的时候,帝坎贝尔已经成功引开巴尔德君主。阿达加迦拿回剑后发现,还拥有全大陆最狡猾的思考方式。 “塞尔!”阿达加迦已经察觉自己刚才解决掉巴尔德君主的同时,塞尔也暂时阻止了科特拉维,忙对他道:“让莉莉娅他们尽一切可能,尽快歼灭周遭每一匹魔鬼。” 就算巢穴破损,周遭也有魔鬼在跟莉莉娅他们混战,巴尔德君主当然很快就能复活。如果想彻底消灭敌方,当然至少是暂时彻底的消灭敌方,阿达加迦的办法无疑是唯一的方法。 他略微停顿了片刻,补道:“也让大家准备好避开中央,被战斗限制中央无法摆脱的,就随时准备好瞬发的防御魔法。” “我知道。” 塞尔立刻就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了,帝坎贝尔也是同样,但他无暇表明担忧,就用魔力增益的力道,把阿达加迦推开数十米之远。 帝坎贝尔朝旁侧翻滚出去的刹那,他和阿达加迦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凹陷下去。尘土短时遮蔽了他们的视野,刚复活的巴尔德君主破开尘土,带着风压与冲击,径直朝他们再度袭来。 第400章 行至挽歌(11)c 巴尔德君主在阿达加迦“拟相”前,就做出了跟后者预判完全相反的攻击。 他没有追击刚杀死自己一次的阿达加迦,而是将帝坎贝尔作为了攻击目标。 这便是典型的猎食者的行为模式,他们从来都会优先攻击最弱小最容易捕猎的猎物。 帝坎贝尔在目前的中央战斗圈内级阶最低,本来就在实力和经验上有一定差距,加上作为完全舍弃防御的纯攻击系,以及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阿达加迦的战斗方式,显然既无法躲开,也无法承受魔鬼君主的正面攻击。 巴尔德君主动作就如同弹掉一片不起眼的灰尘,苍蓝火焰没来得及触及敌方就被难以想象的力道和速度轻而易举的击溃。 巨大的冲击让帝坎贝尔像玩偶一样斜飞出去,撞在内壁前就折断了两根肋骨。等他砸在那面恶心的墙壁上后,又被遵从君主命令的增殖型魔鬼巨大嘴巴咬住了四肢,将他钉在巢穴内壁上动弹不得。 幸好增殖型没有魔抗能力,帝坎贝尔也没有被这点束缚所困,在敌方追击到来前就用苍蓝火焰挣脱出来。 巴尔德君主的追击此时迎向帝坎贝尔正面不过半米,阿达加迦虽然紧随其后的追击而来,可他的速度显然及不上魔鬼君主,而不过在光速级的战斗过程中,帝坎贝尔这短暂的受缚已经成为严重的、足以给敌方留下第二轮攻击的破绽。 巴尔德君主伸手扣住帝坎贝尔的脸,将他再度将按回了巢穴内壁,和那些限制住帝坎贝尔增殖型魔鬼一起,组成一种怪诞的、让帝坎贝尔不断被动自行迎向君主的攻击区域,让巴尔德君主几乎不需要动作,就能重复攻击。 在这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攻击面前,任何非同阶或其阶以下的存定然都无法与之抗衡。 阿达加迦除外。 就在魔鬼君主将帝坎贝尔拖入虐杀式无罅攻击中的下个瞬间,阿达加迦也追击而至。 “阁下如果想复仇,应该针对我,而不是他。” 短暂的如同风穿过罅隙的鸣响,伴着阿达加迦的声音,再度以无以计数的凌厉风卷做掩护,藉由他手中的“星宵”,由风精灵们无法预判的行动轨迹,准确地撕下了魔鬼君主用来攻击帝坎贝尔的双臂。 随后是掩护用的风卷陡然变成了切实的攻击,反向撞向魔鬼君主的同时,又从中一分为二,更多的风精灵们得到风阶魔力增益,同时对那匹永生不死的怪物追加了第二轮的攻击。 同样的攻击的确无法对巴尔德君主造成连续伤害,但“独一风系”的攻击就像从不固定形态的风,绝对不会出现相同的两次。 巴尔德君主的确忌惮火系的攻击力,但他更忌惮阿达加迦绝无重复的攻击方式,加上对方还是他所渴求的“最后一片拼图”,执着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不是鬼族都能感同身受。 阿达加迦使用的是兼备了柔软如锐利两种攻击的风,一面束缚住魔鬼君主,一面撕扯着对方并且以缎带般的风,将帝坎贝尔整个包裹起来,为他的苍蓝火焰增益,以摧毁该片内壁大部分增殖型的同方式,也让帝坎贝尔彻底摆脱了与之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重新撤回到相对安全的巢穴中央。 第413章 帝坎贝尔左小腿和又大腿骨头分别断了,需要一些时间来自愈,“缎带”们异常体贴的把他送回到了它们主人的面前。 阿达加迦已经猜到它们的企图,难免头疼地提问: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顽皮?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来自风精灵们的顽皮回答:这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如果您不伸手,我们就把小城主扔在地上了。 阿达加迦:…… 他当然只能选择伸出手。 阿达加迦赠予帝坎贝尔的并非一个标准的横抱,而是一个用单手揽住对方后背,再用自己的身体卸去对方冲击的战斗援护动作,他在帮助帝坎贝尔稳定好中心后,很快就松开了手。 这显然不是因为他忽然学会照顾帝坎贝尔过薄的脸皮这么体贴的行为,只是因为他现在的体格不止不如对方,眼下也没有则样的暇余。但他的语气却并非如此。 “小城主,待会儿请借我一些火好吗?”他说。 “……好?” 帝坎贝尔尚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第三轮的攻击就已经在这样的情况下由阿达加迦操控的风刃递向了巴尔德君主。 阿达加迦现在所状态下控制的风刃,跟他失控时自行成形的那些,攻击力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在他基础魔力阶半圣阶、拟相又达到了风阶的前提下,后续的攻击速度已经跟魔鬼君主超再生的速度完全相等。 一瞬间,无以计数的肉片和黑红色的魔鬼血液散落到空中的片刻后,碧绿色的光丝和魔法余韵也同样无处不在。从帝坎贝尔眼中看起来就像是:终于有某种攻击能伤到那个不可战胜的敌人,但实际上彼端的每一个瞬间,都在不断进行着攻击和再生的博弈。等他意识到攻击和再生相互抵消的战况,阿达加迦已经把他带离了攻击所造成的污血飞溅的范围。 这一轮的攻击几乎把巴尔德君主削成了一具白骨,但只是乍看之下伤害不小, 其实并没有把自己的血和魔力因子灌入对方的身体,当然不足以给对方造成致命损伤。 阿达加迦用风魔法挡开的污血与残骸的同时,帝坎贝尔已经明白了前者的意思。但是,即便他的火焰出现得再快,也还是会出现一部分漏网之鱼,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以肉眼不可见的快速,重新汇聚一点。 巴尔德君主粉碎到复活,尤是碎片状态下到恢复如初,甚至不需要从其他鬼族进行再生,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是比超光速还要再快一倍的超再生。至于有多快,阿达加迦已经无法估算。但无论他承认与否,魔鬼君主的进化的确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了。至少已经拥有了拥有远胜于之前数倍的超再生能力,这让杀死对方变得更加困难了。 退后并非阿达加迦的风格,他对帝坎贝尔露出了半个微笑。 第401章 行至挽歌(11)d “你要做什么?”帝坎贝尔莫名慌张起来,忙道:“你别乱来!” “放心。不会的。”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 提问:主人说放心的时候应该放心吗? 回答:当然应该……在梦里。 “小城主,你是不是忘了,”阿达加迦说,“是你亲口说愿意相信我能战胜它们的,不管是什么,你都会绝对相信我能做到的。不是吗?” “……” 那的确是帝坎贝尔不久前说过的话,但现在他更想痛殴自己一顿。 他来不及发作,阿达加迦已经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趁机吻了他的耳郭。他没有给帝坎贝尔留下阻止自己的暇余,就再度迎向了巴德君主。 超光速级移动让阿达加迦直接闪现到了另外一端,尽管之前帝坎贝尔侥幸出现过一次这个级别的移动,但他实际上只在极少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或跟上这种移动速度,成因至今不明。 阿达加迦在对巴尔德君主进行了一轮佯攻后,引导对方追击的同时,已经脱离危险的被攻击范围。 他再度出现的时候,是在塞尔的面前。 “别忘记你承诺过的立场。”阿达加迦低声提醒。 “什么?”塞尔一愣,等到巴尔德君主追击而来的爆破音略微减弱后才反应过来,当即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没有忘。” “那就好。”阿达加迦满意道。 一切准备就绪,他转身重新投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我要去消灭我们的敌人。”阿达加迦说。 “消灭我?这是我听到最有趣的玩笑。”就算巴尔德君主的灵族通用语并不流畅,但他显然能听懂这句简单的对话。 此时的阿达加迦已经没空做口舌之争了。 “我的宝石,看来盛宴远没有结束,我必须要再享用你一次。”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与攻击不分先后的砸到阿达加迦身上,后者以区别于低阶的灵巧风阶高速行动方式,尽可能避开了与对方的全部正面冲击,直到他的身体适应了对方的速度,他也能娴熟的缓和掉了所有力量和速度带来的余波,他就不再用迂回的战斗方式,而是毫不犹豫地迎向了巴尔德君主的正面,不假思索地刺出了自己手里的风章 纹剑进行攻击。 看似是“跃阶战法”的一击,途中以谁都没能预料的方式骤变。 “——均等毁灭。” 免吟符文魔法裹挟着精灵钢的威力,一起贯穿魔鬼君主的身躯。巨大的魔法威力,撕扯出一道伤口,再沿着伤口切割出一道难以想象的光截面,带着阿达加迦自己被同等力量撕裂的血肉与风魔力一起,侵入了敌方身体的创口的同时,攻击也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已经酝酿了下一轮。 “星宵”闪烁出刺目的共鸣光芒,释放出大量的风魔力同时,逆相吸收着“均等”带来的一部分伤害,同时藉由风精灵们征用来更多的风魔力,而后转化存储到与风章 纹剑契合的为一体的法杖上,沿着秘银雕琢而成符文,灌入了“阿达加迦”之中。 在这个快得几乎没有谁能看清的瞬间,风、碧绿色的光芒以及无以计数的风精灵螺旋反向扭转的时刻,在敌方为卓绝的超再生自愈之前,阿达加迦用风漩涡固定住了对方,并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将剑锋从反方向回刺,连同巴尔德君主与自己一起贯穿,以完全不给对方和自己留下任何挣脱可能的方式,使用了这种代价与威力永远同等的魔法。 第二次。 “均等毁灭!” 秘银上的精灵文字的增幅,“星宵”本身对风魔力的促生,加上风阶无上限的征用与借取以及符合这种魔法的规律,不止增益出凌驾于完整吟唱的威力,也等同于三种精灵魔法的威力,甚至凌驾于任何威力之上,将“公平”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以闻所未闻的“代价”,完整重现。 风与血,沙砾与利刃,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分彼此的混淆在了一起,发出巨大的爆破鸣响。 塞尔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瞬发防御,用灰色的沙砾护住帝坎贝尔和自己。 阿达加迦攻击并没有就此停止,只要一息尚存,他就不会停止。 短暂的如同地鸣也如同惨叫一样尖利的冲击所产生余波、音爆以及烟尘不分敌我的裹挟了周遭一切没有防备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将其粉碎。 这一瞬间,不仅让有幸以肉眼或从监视器上看到人鬼两族恐惧,就连碰巧目睹的灵族也膝盖发软。 如同笼罩西乌斯全城的龙卷风再度重现。 可它又不完全一样。 就好像之前是纯粹的对风的“控制”,只需要它带走那些火焰与砖块即可,现在却是纯粹的对风的“纵容”,放纵它去吞没一切。 曾经庞大得能笼罩这个西乌斯范围的龙卷风在这一刻,被压缩于魔鬼巢穴中央细窄的范围内,迸发出最恐怖的威力,带走一切的同时,也粉碎了一切。 巨响过后,四周骤然沉寂,帝坎贝尔已经喊了起来。 “阿达加迦!” 没有回答。 当然不会有谁回答。 跟刚才一样。 无论是同时贯穿敌我的剑锋,还是风魔法威力的成因,都让一切归于死寂,归于避无可避的死亡。 最靠近中央的帝坎贝尔和塞尔,无疑最能体会“均等毁灭”的威力。 当那柄特殊的风章 纹剑掉落在帝坎贝尔和塞尔的面前,那些呼啸的风已经再度静止了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魔鬼巢穴中央的轮廓,终于再度呈现出来。 空旷。 从上到下都是空旷的。 不止是巢穴、由巢穴构建的子巢穴空间,还有那些于巢穴中诞生的魔鬼们,都以楔入地面的一个锥形的形状,整个都被粉碎并席卷一空,只留下零星的灵族,杵在残留的余威中不知所措。 即便亲历了西乌斯的飓风,上一次却是有帝坎贝尔构建的风系防御魔法,这次什么都没有,才让他们真正意识到这是什么样的攻击魔法。 这种闻所未闻的攻击,不止摧毁了魔鬼君主,也摧毁了他可能复活的途径,只是付出的代价也同样惨重,就连灵族都被波及了不少,若非有塞尔的预警,恐怕他们连防御都做不到。 第414章 阿达加迦再一度步入死亡的永宁,却跟刚才被吞噬的死亡不同,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是以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战胜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的唯一机会…… 但—— 第402章 行至挽歌(12)上.修 阿达加迦开始的确死了,但又复活了。 是什么力量,又如何让他复活的?没有谁知道答案。 然后,他在复活后不久,又以自己为“代价”,用风魔法消灭了不可战胜的敌人。 巴尔德君主死亡的同时,阿达加迦也步入了第二次死亡。 一种避无可避的结局。 他还能再度复活吗? 他要如何复活? 与之类似的问题不断浮现,却同样没有谁知道答案…… 魔鬼巢穴最外围战圈。 人族战斗单位所在环状坐标区域内,所有的人类无一例外以最小战斗单位跟魔鬼们难分敌我的混战。 赫卡所率领的这种类型战斗单位,主要作用是偏重于防御而非攻击,缺点是很难在混战中取胜,优点却是集群式武器的使用和可持续战斗的时长。 他们坚持到了现在,终于等到灵族所带来的魔鬼巢穴中央战局优势,所有的鬼族都因为君主的死亡露出了短暂的犹疑。 “全体战斗人员注意,准备好迎接范围型冲击!” “自然现象级”的攻击从来都会和预警不分先后的出现,根本不是谁能防备得了的存在。 肉眼可见的锥形飓风让气象预警装置警声大作,瞬间吞没了魔鬼巢穴中央的一切,也牵连了周遭所有疏于防备的存在,包括人族没有来得及把外骨骼固定在地面上的各战斗单位。 飓风出现的突然,结束也同样迅速。 “切换光能级武器发射模式!” “改为范围型无序打击方式!” 人族中央的指挥官们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他们将编队一分为二。其中一组战斗编队继续与鬼族战斗,另一组则把控制权移交给了中央的总编指挥官,反击随之展开。 赫卡毫不犹豫的下令:“目标——魔鬼巢穴——开火!” “范围型无序攻击”的缺点是威力弱,并且要求指挥官能同时进行多坐标点的高精度瞄准,但它能以绕过灵族所在坐标点的方式,紧随中央飓风之后,吞没魔鬼巢穴剩余的残骸。而已经遭受一轮庞大攻击的魔鬼巢穴,显然已经不再毫无破绽,就算是较弱的攻击也足以摧毁它。 “命中目标!” “报告长官,完全命中目标。” “巴尔德巢穴已经从光学探测装置上彻底消失。” “战损汇报。” “我方战斗单位0.01%,对灵族100%光曲线回避,没有任何误伤!” “很好。” 他们的确成功了,但他们的胜利却持续得非常之短暂。 就在光能级武器进入冷却程序的第一微秒,整个人类的战斗单位区域就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预警并参杂着令人胆寒的惨叫声。 “预警:君主级!” “巴尔德君主来袭!” “全体战斗单位进入中央编队g形态!” 新一组命令飞快被下达,外骨骼和无处不在的激光防御立场都开始了高强度高负荷的运作,但在面对超光速级的复活与移动时,任何战况都不需要半个瞬间就会彻底颠倒。 从巴尔德君主意识到自己再度被阿达加迦杀死的瞬间开始,他就决定以“更强”的方式来“复活”。 现在也是一样。 他“选择”了一个最为满意的“头颅”——他曾经最喜欢的一个孩子,如同赐福般降临。 他用吞噬对方的方式,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复活媒介,后者不止没有反抗,还露出了如同享受着无上欢愉的表情。 如同油画里绘出的青年就此由内而外的撕裂了孩童的血肉,褪去已经失去作用的那层“虫壳”,带着能让人陷入痴狂的妖冶外表,再度莅临于世界,轻而易举的在人类的中央缔造出一连串血腥。 这就是“永生不灭”,也是永远不可战胜的力量。 “阿克凯德。” 复活后的巴尔德君主不止轻易毁掉了数十个人族战斗单位,还将自己的声音化作了嘶吼,将威慑响彻四面八方。 “无聊的,攻击。” 他的声音打破了以魔鬼巢穴残骸为中心的死寂,“重归”也是同样。 魔鬼巢穴跟灵族要塞在构造层面上有着无法否认的相似性,巴尔德君主作为鬼族顶点的存在,既是他们的王,也是他们全体意志的集合体,就像他的永生不死同样意味着整个鬼和魔鬼巢穴存在的绝对性与不灭性。 没有空间罅隙禁锢的空间巢穴,从巴尔德君主复活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是被城主和圣书所庇护的各个灵族要塞那样。 君主步入巢穴残骸的刹那,那些被毁掉的“巢穴外壳”——增殖型魔鬼们就得到了君主的允许,可以开始超再生,随后就开始了巢穴的重构。 转眼间,被彻底毁掉的巢穴就完成了自我重构,让人灵两族的协同攻击全都化作乌有。 “不堪一击的弱者。” 巴尔德君主向对帝坎贝尔和塞尔宣告。 “你们,都,弱者。” 帝坎贝尔本能般的寄出苍蓝火焰,塞尔也配合着开始了反击。 这一次是苍蓝火焰与灰色沙砾的配合,让风沙中的每一粒沙砾都在落到巴尔德君主身上的瞬间,化作了能灼烧一切的线形蓝光,从四面八方洞穿了敌人。可惜对方的超再生决定了这种程度的攻击远无法真正杀死对方,哪怕只是让他重新复活一次都不可能。 过少的伤势让巴尔德君主很快就愈合了,幸好塞尔和帝坎贝尔已经利用了这个机会,摆脱了对方的束缚。 这两位城主虽然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但他们拥有足够的智慧,自然已经意识到真正能对巴尔德君主起作用的攻击,不止需要风阶起步的基础战斗能力,还需要一切“非规律”的、充满无限想象力的战斗方法,这样才能让用作攻击的魔法发挥其最大的威力——就像阿达加迦那样,否则就无法动摇王阶可怕的防御力,更不用说是敌方与生俱来的速度和再生等优势。 即是说:与君主级的战斗里,他们不止需要拥有自然精灵祝福所附赠的魔力,还需要充满想象力的多变攻击方式,以及对魔力娴熟且精确的驾驭方式——如同阿达加迦那样。 结论重新回到了开头。但现在的问题不止是多变的风魔法只有“独一风系”才可以大范围使用的条件限制,还需要绝对精准的魔力能力才可能将攻击压缩到极限狭窄的范围以内,以不可或替代的方式展露出“多变的风”最强的攻击力。 目前唯一有希望与王阶战斗的是塞尔,但他只达到了风阶的基础魔力水平这一个条件,而没有所必须需的“想象力”,外加在风阶对魔力的御制层面上,他才开始学习掌控不到两年,是一个完全称不上成熟的新生风阶; 反观帝坎贝尔,虽然在智慧和灵魂方面都拥有必备的、适合魔法无限创新的“想象力”,还适合统筹全局,但他却被局限于过于年轻的年纪所带来的级阶差距以及经验欠缺这两大弱点之中,同样受限于基础条件,无法在当前的战斗中发挥作用。 就算抛开以上所有劣势不谈,即便他们已经拥有完美的、能跟王阶匹敌的条件,魔鬼君主却能复活。而在复活之外,他还能从每一次战斗中无一不漏的吸收所有的经验。 即是说:每一次对魔鬼君主的攻击,都会让他变得更为强大,也更为不可战胜。 “你们,知道。” 巴尔德君主和他糟糕的灵族语一起,转瞬出现在帝坎贝尔和塞尔面前。面对极致的移动速度,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被扼住了咽喉。 出乎意料的是,巴尔德君主并未直接杀死他们,只是分别掐住他们咽喉,并以逐渐增加力道的方式来逼迫他们说出自己渴求的答案。 “我的,阿克凯德,在哪里?”巴尔德君主问。 他的声音,他口中的每一个词,乃至于他存在存在本身,都激起了帝坎贝尔的愤怒,将他从阿达加迦再度死亡的事实里强拽出来,也让他不自觉发出了嘲讽意味单音。 虽然鬼族情感结构怪诞到近乎没有,完全不是人灵两族能理解的范畴,但巴尔德君主毫无疑问有实力享受着顶尖猎食者的一切优势,以及包括人灵两族在内的所有生物对他的恐惧,帝坎贝尔如此明显的不屑当然激怒了他。 突然施力的手掌让两位灵族再也发不出声音,随后是帝坎贝尔的火焰化作乌有的同时,塞尔的灰砾攻击也溃散了,他魔鬼君主则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弱者,无能,可笑。” 帝坎贝尔和塞尔此前及现在的反抗无疑愈发激怒了魔鬼君主。 他恢复了可怖的进食形态,改用带有“绝望火焰”的尾巴捕获到了帝坎贝尔的同时,也用上肢突破了塞尔的灰砾盔甲,拧住他的四肢,朝着反方向不断施力。 第415章 帝坎贝尔和塞尔只能在敌方的束缚与攻击中拼命挣扎,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挣脱,但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来攻击,都无法制止对方快过的超再生。从旁看去,巴尔德君主好像从头到尾没有受过任何伤害一样,他们的挣扎也永远都是徒劳无用。 所有的思考结论的确都重新回到了开头。 但,他们无法确定“关键”所在—— 第403章 行至挽歌(12)下.修 “我的,最后一块拼图……” 巴尔德君主在杀死他们之前,克制的停了下来,阐述着自己的渴求。 “必须,给我!” 他所渴求的这最后“一块拼图”,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依旧脱离了他的掌控,既没有臣服于他,也没有尽数成为他的力量。 他必须得到他! “我的,宝石,还给我!”他发出近似于发出癫狂的嘶吼。 这种典型的“情感”表现方法,足以颠覆灵族对鬼族的认知。 帝坎贝尔和塞尔都吃惊不小,但他们更加惊讶于对方对阿达加迦的执着。 “最后,一块,拼图——给我!” 魔鬼君主对两个挣扎的“猎物”嘶吼。 他不断的撕开他们的血肉,折断他们的骨头,却始终不杀死他们,甚至给他们保留了超再生愈合伤势的时间,如同怪诞的刑讯。 “他,给我,你们,能活。” 在他眼中,的确无论是帝坎贝尔还是塞尔,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 “把他给我!” 就像人类会毫不在意的踩死昆虫,无论生死都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给我!给我!给我……” 他不断的重复。 “尸体可以,残骸可以——都给我!” “不。” 帝坎贝尔在遭受残酷折磨的间隙里回答。 “绝不。” 跟开始遭遇敌方的情况不同,也跟刚才短暂陷入绝望的时候不同,帝坎贝尔在得出“关键”结论的刹那,就显得异常坚定。 “既不可能有尸体,也不可能有残骸。就算有,我们也不会给你。”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他并没死。” 他以阐述事实的口吻说。 “因为我相信他还活着。” “是的。他并没有死。”塞尔微怔过后陡然也反应了过来。 他以同样笃定的声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死。” 他们出声的刹那,同时感觉到了那种短暂而剧烈的疼痛。 不确定是来自身体还是灵魂的疼痛,短暂的临驾于任何理智之上,让他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一时间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帝坎贝尔此前经历过几次的那样。 接着,就在疼痛消弭的瞬间,相比帝坎贝尔跟之前几次那样只是失去了一部分魔力的情形,塞尔那边却是另一种情形。 藉由风阶出色的对魔力的感知力,塞尔察觉到了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藉由他风阶的力量,不断的呼唤着四周的自然精灵,而风阶特殊的、可以无限制的向周遭征用魔力的优势,让那种无形的力量聚集到了难以计数的自然精灵,并让它们流向了同一个位置。 紧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攻击。 它没有任何预兆,就粉碎了巴尔德君主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 一瞬息的短暂时间里,帝坎贝尔就看到火舞精灵们引导着自己的苍蓝火焰,从他身体里不断涌出,带着炽烈如流炎般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巴尔德君主。塞尔的灰砾也是同样。 但苍蓝火焰和灰砾都并非出自于他们主人的意志,而是魔法本身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反抗?” 魔鬼君主被灼伤了一部分的进食形态很快就愈合,但他同时也被彻底被激怒了,继而放弃了灵族语,只以精灵语怒喝。 “你们竟然还想反抗我!?” 答案不言自明。如同精灵族意志的延续。 魔鬼君主愤怒的嚎叫所引发的音爆跟他的指爪一起,切开了塞尔和帝坎贝尔的左右身躯,灰色沙砾适时扬起,瞬间凝聚于不断累加层叠的墙壁,在他们上下部分的身躯彼此永别之前,直接抵消了君主级的可怖切割与速度,并且再度帮他们挣脱了束缚。 免吟瞬发的魔法攻击速度的确不慢,但在巴尔德君主的面前,一切依旧太过缓慢了。 帝坎贝尔和塞尔根本来不及撤出魔鬼君主的攻击范围,后者当然也不会给他们逃离的机会,就已经闪现到帝坎贝尔和塞尔的背后,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击倒在地,用双脚分别大力踏断了他们的胸骨。 “看来你们还不了解我族的伟大,”巴尔德君主说,“是时候让你们了解我族究竟有多么伟大了。等你们切实了解,就会想成为我族的一份子。或者,被我们彻底的消灭……” “不,谢谢。” 熟悉的却比平时略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魔鬼君主身后响起,以充满分讽刺意味的方式是宣布。 “我并不想了解这些。他们也不想。” 掉落在帝坎贝尔身前不远处的风章 纹剑被风卷托起,重新送到它们主人的手中,紧接着就是更加熟悉且毫不犹豫的攻击方式。 “复活”这对于巴尔德君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出现在阿达加迦身上的时候,却成为了魔鬼君主暴怒的根源。 他怒不可遏地嘶吼:“阿克凯德!” “——均等毁灭!” 魔鬼君主的嘶吼与阿达加迦风魔法不分先后的出现。 这种简略吟唱的风魔法是魔鬼君主熟悉的战斗方式,他完全知道该如何避免遭受重创。但等他做出预判的瞬间,它却呈现出跟铺天盖地的风刃或光碧绿的风柱截然不同的形态,根本就不是以风或与风类似的模样,而是以塞尔所用的灰砾形态和君主级都无法逃脱的速度,瞬间就把敌方直接吞没。 巴尔德君主并不惧怕风阶,尤其是灰砾这样偏重于防御的芙树系自然魔法,无论是被吞没还是其他,他都能用引以为傲的指爪切碎并反击。 如果只是如此,也的确无法对他造成重创。但当灰砾不留缝隙的、如同皮肤般包裹住魔鬼君主,将之化作一种近似于“石块”的状态的同时,风刃又紧接着凭空出现,开始飞快地攻击那些凝固为石块的灰砾,并且还不断变化着本身的温度的时候,所有的情况就超出了魔法的范畴,更接近于“自然现象”本身了。 这种风、沙砾和温度变化的组合,如同沙漠中矗立的巨石被风沙反复切割的魔法,把一切都化作干枯且松散结构的瞬间,成就了“风化”这种自然现象,直接且彻底超出了魔鬼君主的防御承受力,让他表层出现了无以计数的龟裂。 巴尔德君主意识到自己落于下风的同时,立刻祭出了他血系魔法的镜面形态。 但,一切已经在与其战斗过无以计数回的阿达加迦的预料中。 “均等毁灭。” 熟悉的攻击二度瞬发。 只是“风化”的确无法没办法杀死魔鬼君主,但当敌方误以为那就是唯一的攻击并祭出血系魔法底牌的刹那,灰砾就变成了苍蓝色的火焰,从对方被侵蚀出裂缝以及伤口钻了进去,开始了彻底超乎想象力之上的、从内到外的焚烧——一种怪诞的,并非是火焰,而是似极了苍蓝火焰的炽烈的风的“燃烧”。简直就像一种怪诞的太阳。 这种充满了不确定性质的复合型魔法攻击,让巴尔德君主完全无法做出任何防备。他整个上半身连同头颅在内,根本就不是被逐渐融化,而是瞬间就被蒸发一空。反观他的胸口以下,却并非被火的攻击所伤,而是被“风化”的现象逐步侵蚀,直到彻底崩塌粉碎,才被风沙完全吞没。 风沙和热量结束攻击后,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后,终于重新安静下来,空出了巴尔德君主原本所处的位置,露出了站在那之后半步位置的银发轮廓。 “稍微迟了一些,幸好没有迟来太多。” 阿达加迦的语气一如既往,发色和眼睛也是同样。 同样使用了“均等毁灭”,但是沉淀了数百年战斗经验的他重回风阶之后所展露出来的战斗方式,将“独一风系”复杂的、不定型的变化方式展露无遗。 他甚至在魔法迸出的瞬间,就改变了反噬向自己“均等”,只把“毁灭”赠予了自己的敌人。 与之同时,他也的确再度复活了。以一种活生生的,不容塞尔和帝坎贝尔怀疑的姿态,用战斗来铭刻了这个瞬间。 但他的一部分却在复活后发生了变化。 不是发色和眼睛的部分,是他的轮廓和身形。 他如同获得了时间的祝福,不再是因逆向生长后一度退回到少年外表的他,而是历经漫长的岁月,终于长大。 他恢复到了西乌斯时的身高,轮廓则是标准的灵族成年期,尽管这并没有让他改变太多,但相比用少年外表战斗时所表现出来的丰富经验而附赠的违和感,成年时的二十五岁外表明显才更为契合。 第416章 “虽然半圣阶也不错,”阿达加迦看向帝坎贝尔,就像后者所熟悉的那样,并不严肃地表示,“但对于独一风系来说,风阶明显要更适合战斗。” 直到他再度出声,帝坎贝尔和塞尔才回过神来。 他阐述出自己现在的级阶的同时,帝坎贝尔终于确定了让对方复活的力量是什么,塞尔虽然略比他迟了一些,但也察觉到了同样的答案。 “那么。”阿达加迦执剑转身。 他的风精灵们基于风阶的特性,如同海浪一样源源不断地涌来。 帝坎贝尔惊讶地看着涨满他视野的碧绿螺旋光丝,塞尔则为自己所感知到的海量魔力而惊叹。 “现在由‘奇迹’来对峙‘永生’。” 阿达加迦任由风精灵们缠绕住自身与风章 纹剑并宣布。 “非常公平的战斗。您不这么认为吗?巴尔德君主阁下。” 第404章 行至挽歌(13)上.修 公平? 巴尔德君主根本不在乎公平与否。 “为什么?!” 以音爆形式出现的嘶吼,眨眼由远至近。 “为什么你又复活了?” 声音佐证着他再度复活的同时,也缔造了一种怪诞的“鸣叫”。 这种只有在其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如同“绝对命令”的攻击方式,顷刻就让周遭陷入难以想象的情况里。 无论是新生的鬼族,还是已经跻身高位的“头颅”,都不由自主的响应,让巢穴所在的半径数公里之内,都充斥着能震碎耳膜的嚎叫。尤其对位于正中央的正面承受了那些“声音”所缔造出来的“攻击”的亚灵们来说,更是噩梦般的存在,完全超越了“物理攻击”的层面。 灵族的超再生能让他们不在乎耳膜是否被音爆撕裂,但那些“鸣叫”不止能摧毁耳膜,还能唤醒了本能,继而摧毁由大脑为他们提供的“理智”。 即是说,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灵族的“项圈”,使得他们无法做出精确的战斗判断。随后,甚至因为“项圈”的“背叛”,让他们失去了能正常思考的大脑,同时也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与他们战斗的鬼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全局战况陡然颠倒过来,灵族的优势荡然无存,沦为僵在原地无法进行任何攻击或防御的活靶子,加上自我修复已经接近完成的巢穴本身在战斗期间不断地输送更多的鬼族加入战斗,让灵族几秒内就遭受到比之前高十倍之多的战损。 身处“鸣叫”最中央的阿达加迦他们,本来肯定会遭受最可怕的攻击,但他们却是现今灵族整个族群中“唯三”最为幸运的存在: 阿达加迦已经跟“项圈”相处了数百年,早就将它视作自己的“老朋友”; 帝坎贝尔天生没有“项圈”,已经在从小到大的成长里,彻底学会了如何应付这种状况; 塞尔毫无疑问拥有当今整个灵族最为牢固的“项圈”,以至于连风阶必备的“想象力”都需要后天来学习,完全不可能放纵自身的本能凌驾于“项圈”之上。 他们三个因此完全不受影响,其他的灵族却未必如此,他们给予周遭的援护自然刻不容缓。 塞尔忙于升起的灰砾,并将之化作墙壁或盔甲,及时为周围的同胞抵消掉一部分攻击的同时,帝坎贝尔也用火焰阻挡了那些突然从巢穴下方蹿上来的巴尔德役鬼,但这并不能有效的扭转已经沦为劣势的战况。 且不说帝坎贝尔在“跃阶”面对异鬼级魔鬼和数倍于自身数量的敌人的双重劣势下能坚持多久,单就塞尔来说即便是拥有近乎无限魔力的风阶,也没办法一瞬就用魔力遍布整个巢穴的范围,除非像阿达加迦那样动用精灵魔法。当然,前提他还必须是个独一风系。而通常意义上的、没有精灵魔法做辅助的“魔属转化”,在大范围的使用过程中,不止是在考验基础魔力,也在考验自身的“想象力”如何,而这恰巧就是塞尔目前最为欠缺的部分。 鬼族重新赢得了战局优势的这一刻,作为魔鬼君主的存在当然不会只让自己的孩子们出尽风头。 就在他发出特殊嘶吼的同时,他的攻击也已经砸向了阿达加迦等三位的所在位置。 虽然“鸣叫”攻击对他们无效,但“物理”意义上的攻击却是不然。 这一回的巴尔德君主完全对阿达加迦以外的存在失去了兴趣,不止完全没有针对帝坎贝尔和塞尔,还将战技里浮夸和炫耀的部分全都剔除,只留下了他最为优势的速度与力道。 巨大的力量加上超光速级的移动,让帝坎贝尔和塞尔被难以想象的巨大余波掀飞,接着又如同落入池塘的巨石所溅起的水花那样,毫无反抗余地的向上浮起,最后才向下跌落。 阿达加迦从未放松过警惕,几乎在察觉到对方攻击的刹那,就以手中闪烁的“星宵”和无需任何吟唱的方式,将有数倍增益效果的风阶特殊的基础魔力累计方式发挥到极致。 “你们去帮他们,这里交给我。”他说。 随着他的话语,准确的说早在他说话以前风壁就已经自他的脚下升起,将他层层叠叠的、如同保护脆弱的瓷器那样不留破绽的包裹起来。简直就像帝坎贝尔曾经用作防御的“风之护壁”,却并不局限于此。 巴尔德君主探向风壁的指爪简直如同碰到了无法切割的存在,不止无法破开任何一丝豁口,还溅起了无数的火星,并反向磨碎了他的指爪。 巴尔德君主立刻就察觉到那并不是普通的风壁,但他在攻击对方的同时就已经被裹挟一切的风漩涡强拽向中央,瞬间损失了整条胳膊,只得祭出血系魔法的镜面,才勉强摆脱出那些引力吸附的范围。 “为什么你又复活了?为什么你还变强了?你……” 巴尔德君主带着音爆的嘶吼,震裂了阿达加迦等的耳膜。 重回风阶加上控制得的再生能力,让阿达加迦迅速自愈。 “我也想问阁下同样的问题。”他语气不变地回答。 “我这次一定会——” 巴尔德君主宣布到途中就被阿达加迦打断。 “不,谢谢。” 源于自然精灵、“星宵”和阿达加迦本身的“三种风”并没有放过巴尔德君主,随后就开始了相互的增益簇生,形成了一种非向内也非螺旋形的无序特殊流动方式。 它介于自然与不自然之间,同时也介于科学和非科学之间,如同展露出一种最有科学依据的魔法形态——源于自然的能量源,而源于自然的部分,从来都是无规律且超越任何想象之上的最为强大的力量。 这种能让风以不同的方向进行不同轮次的无序流动方式,让巴尔德君主完全丧失了对风轨迹的预判能力,不止从物理和魔法双方面完全无法找到破绽,还在每次向对方攻击的同时遭到无数风壁的反向切割。 在攻防双方的力量同时抵消的时刻,反击也抵消了巴尔德君主的一部分超再生能力,同时那些作为风壁力量源的风精灵们,还能配合它们主人的战斗方式,在风壁化解攻击的刹那,也用无法预判的无序轨迹将他送到了便于进攻魔鬼君主的“死角”。 第405章 行至挽歌(13)下.修 “还有多少队长活着?” 莉莉娅藉由塞尔的帮助,勉强从糟糕的状态中缓过劲来。 “请别诅咒我。” “我还活着。” “我也……” 比莉莉娅想象得多得同伴发出了声音,甚至包括艾琳娜那样瘦弱的纯法师以及弗雷威和芬布尔这两个实力在所有小队里最低水平的组合,这不止证明了塞尔的援护及时,还证明此前的配合训练都没有白费。 “探查魔法预警:复数巅峰值鬼族正在朝这里高速靠近!” 负责探查的预警的队员的声音无情的粉碎了莉莉娅短暂的庆幸。 本以为有所转机的战况,在经历了一次颠覆之后,又被探查魔法的预警推向了更为严峻的情况。 “多少?” 莉莉娅和乌卢克同时问。 “不知道,无法具体估算。但数量非常庞大!” 随着能令他们惊讶的回答,周遭纷纷爆发出七嘴八舌的讨论。 “这不会是什么原生种集体总集合吧?”乌卢克问。 “闭上你的嘴!”缇斯道。 “看来我们真的是捅了他们的老巢。”麦德施说。 “是不是因为我们没能彻底摧毁巴尔德族的巢穴?”艾琳娜无奈地问。 “我……” 威尔因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别争了。”塞尔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还没来得及蔓延的沮丧情绪,“你们都是圣阶,率领的也是特殊任务级别的小队,肯定能对付任何数量的鬼族。包括巅峰值。根本没有必要自乱阵脚。我能援护的时间不多,现在给你们三十秒进行小队重组集结,然后以就近原则组队原则,两队为一组开始复数进行协同攻击。乌卢克做战斗指挥,莉莉娅做协同指挥。” 第417章 他们要尽快消灭巢穴范围内的所有鬼族,否则就是浪费巢穴中央和他们之前所获得的战果。 “以上。执行命令——立刻!” 帝坎贝尔刚勉强阻止了那些役鬼的围攻,而塞尔则刚更新了给整个灵族队伍的命令,先后抽出暇余瞥一眼中央战场的瞬间,却撞见了即便想要支援也来不及将其化作行动的情形。 从塞尔和帝坎贝尔的角度来看,阿达加迦陡然出现在了巴尔德君主的正面,只要后者动一根指爪,就足以粉碎阿达加迦的存在,后者这种近身战斗的方式无异于在送死。 “等等!” “你——!” 塞尔愕然惊呼,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在光速级战斗里,这种敌我双方距离还不到两臂距离的情况,别说从旁阻止阿达加迦送死,说战损都是轻的。 “别担心。小城主。” 前一组词是阿达加迦对他们两个说的,后一个则是如同呢喃般的单独附赠,由风精灵送到了帝坎贝尔的耳边。 “没关系,”他轻声说,“我已经发现了敌方的弱点。” 事实上也的确如他所言,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担心的部分,因为塞尔和帝坎贝尔所看到的虽然是事实,却也是一种误解。 阿达加迦以胸有成竹且毫不犹豫的方式,直接钻入了敌方的正面,并递出了他的攻击。 因为,巴尔德君主防御的“死角”是—— “报告长官,未记录的异常现象发生。” “复数巅峰值原生种正在高速向我们靠近。” “重复:复数。” “什么?!”赫卡惊声问,“多少?” “数量10、15、20、50……还在不断上升,不,它们并没有集体向我们所在坐标移动,有一部分转向了,行进方向是——寇司城!” 听到自己的主城即将遭到大规模攻击,任何惊讶与惊慌都无济于事。尤其是作为人族总指挥官的赫卡中将,手里还握有800个战斗单位的前提,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冷静且有条不紊的下令。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 “是,长官。” “解除a形态,变更为ea形态,间或切换g形态,以10战斗单位分别援护,不惜一切代价,对半径一英里范围的原生种执行歼灭作战!如果无法实施歼灭,就以最快速度脱离战斗,向预定坐标点集结,准备返回寇……” 但是,灵族还在战斗中。 “取消命令后半,”赫卡途中更改了命令,“以歼灭战为第一优先级!” “报告长官!有来自寇司城军本部特殊加密超远程单向通讯频道的信号,将在三秒内自动接入,进入接入倒计时:3、2、1——开始通话。” 无论是报告时间还是倒计时的时间都太过短暂,甚至连给正在指挥战斗的赫卡提前掐断这个通讯的暇余都没留下,尤其这还是一个单向通讯,意味着只要通讯器没有损坏、能源也能供给的情况下,她只能接收。 “赫卡中将阁下。” 屏幕那端出现了一个虽然穿着战斗装束,却跟赫卡这样装备厚重的类型大相径庭的男人。他先向赫卡敬上了标准的礼仪,但他的话语却跟礼仪毫无关系。 “一分钟前,寇司全方位侦察装置警报,探查到尽百个巅峰值的原生种正在朝主城高速前进。 “抛开这种违反已知的‘非生物特性规律’发生的现象成因不谈,我只能请问您,是否考虑过调走800个战斗单位会给寇司的协防留下多大的隐患?而那个所谓的同盟的优先级,又有什么必要放在人类之上? “做出回答之前,请别忘记你是人类的事实。 “综上,请您立刻退出协助灵族同盟的战斗,率队返回寇司。 “否则我们将采取相应的措施。” 通讯结束的刹那,两难的选择又一次被放在了赫卡面前。 巴尔德君主的确没有弱点,当然也就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死角”,因为君主级的超再生和永生不灭这两种力量的集合,能让其在任何条件下避过永久性实质伤害,是谁都束手无策的情况。 简而言之,谁都会惧怕这种力量。 阿达加迦此前正是害怕这件事,不知道如何有效的攻击。 其实就算不是由他,而无论换成其他谁来面对这种完全无敌的对手,都会意识到自己的挣扎完全是在浪费时间,随后就会陷入彻底绝望,不战而逃恐怕都是最有勇气的选择。因为生命就是谁都无法舍弃却也无法选择的存在,即便有“项圈”也会得相同的判断。 这一回阿达加迦当然不会用“均等毁灭”,否则对于已经有了防备的魔鬼君主不止会被察觉,还会失去有效攻击,更可能被魔鬼君主轻而易举的反击并解决。 本来他应该被局限于自己的风魔法之中,但现在的他已经区别于之前,却也区别于巴尔德君主——区别于“鬼族的方式”,彻底摆脱了“禁锢”,从而获得了料想之外的力量。 所以,不管巴尔德君主此刻想对他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叫嚣了。 他在充耳不闻的同时,毫不畏惧地迎向对方的正面,以风章 纹精灵剑递出了自己的攻击。 因为巴尔德君主的“死角”或“弱点”是——正面。 第406章 行至挽歌(14)a “命令无变更,继续对原生种执行歼灭任务!” 赫卡最终做出了选择。 “希望大家竭尽全力,以最高效的方式赢得胜利!” 然后,她将率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寇司城。 “威尔因做传送和后方战斗支援;麦德施和缇斯做前方战斗协同;艾琳娜做主导群体攻击——你们三队从巢穴底部开始歼灭!”莉莉娅不断下令,“弗雷威和芬尔布率领你们的小队去协助人族解决役鬼。” “有没有谁对跳过排队顺序、现在就持有圣书这件事有兴趣?”乌卢克直接对留在魔鬼巢穴中央较外围的暗系和那些好胜的战士们宣布,“如果有兴趣,消灭原生种的时候记得自己计数。有幸赢得第一名的朋友,将荣获我友情出借的圣书,为期一个月——当然为了保证你们的计数标准诚信可靠,等战斗结束我会亲自复查一遍。” “我想留下来参加!”麦德施立刻表示:“我要体验跻身双圣阶的快乐!” 缇斯:“……我对你们愚蠢和无聊的程度产生了新的认知,别给我们战士丢脸了好吗?算我求你们了。” 艾琳娜:“……威尔因,快点传送下去,让我离那些笨蛋远点。” 无论是谁意识到敌人没有弱点,也永远不可能被消灭的时候,这其实已经成了敌人唯一的弱点。 因为无论是谁,长期处于没有任何敌人、弱点、哪怕是遭受重创也能自愈、死亡也能复活的情况下,肯定会逐渐丧失躲避和防御任何攻击的本能。就算有,也之是偶然的巧合或者由其他鬼族为他构筑的非自主型防御。 只是他们面对巴尔德君主的时候,无异于是在面对死亡的化身。无论是谁,只要他还有生物的生存本能,都无法去注意这些。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塞尔和智慧出众的帝坎贝尔也不能。 只有死亡本身可以。 阿达加迦因此注意到巴尔德君主的“弱点”,尽管这根本不能算是弱点,但当“对方不会躲开攻击”的条件被确定下来,自己用什么方式去攻击就变得不再重要。只剩下:必须选择正面进攻。 当然,仅仅是明白这一点和凭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这两件事,肯定还不足以让他拥有足以重创敌方的攻击基础量级。幸运的是,第二次复活的时候,他还区别于第一次,重新成了风阶。 将攻、防与再生三小类魔力合而为一的、可以自由向自然精灵们“借用”的泛基础魔力,加上“征用”和“借取”的免吟符文魔法,还有风阶本就自由度很好的“塑造”性质,恰好能与“风属”和“独一风系”本身的“不定形”契合,几乎能发挥他所拥有的一切“想象力”。 满足以上所有条件之后,阿达加迦可以说是真正恢复到了“银炽之风”时期的战斗力,是那个能独自闯入巴尔德巢穴大肆破坏并且全身而退的他。 但又不是。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经验不足的新生风阶。 “活下去。” 两位科特的话语从他第一次死亡的刹那重叠,一些“规则”的轮廓也正式呈现在他脑海之中。 “均等毁灭”、“死亡”和“复活”,不知不觉已经成为阿达加迦脑海中的固定规则。 对敌人如此,对自己同样。 而此前无以计数的“战果”,也无一不在佐证着他的“献祭”与“力量”完全成正比。 那么,如果他想消灭比自己还要强大数百倍的敌人,当然就必须献上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的一切东西。 一换一。 很公平。 可是,魔鬼君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不公平”。 第418章 他甚至连“公平”这个概念都无法理解,也不需要去理解。 任何拥有无与伦比力量的存在,都不会去在乎弱者如何,也没有必要去在意,只需要享受弱者的臣服与膜拜,并且消灭一切的反抗者。 但阿达加迦与巴尔德君主截然相反,即便在他最巅峰的时期。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强大”,是另外一些意义上的“东西”。 像是:自持、坚韧、温柔、公平、正义以及永不磨灭的希望,力量反而被放在了最后。 所以他受限于“承诺”、“过去”以及“情感”,信仰着这些看起来光冕堂皇,却在魔鬼君主眼中和力量之下根本不值一提的“装饰品”。 而在他被对方吞噬掉的刹那,这些东西的确沦为了弱者的信仰。 死亡为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盖棺定论。 强者生,而弱者死。 弱肉强食就是进化的法则。 而他所笃信至今的“装饰品”却无法赋予他任何力量。 包括“奇迹”在内。 “我相信你。” 然后是帝坎贝尔的信任。 信任? 可笑的信任。 同样飘渺的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 …… 当阿达加迦第一次死亡的时候,他听到或者说是感知到帝坎贝尔的声音,以过于奇特的、如同灵魂传递给灵魂的方式,让原本被他否定的“那些东西”突然被赋予了“实体”。 至少是其中一样——信任的实体。 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想:信任居然能拥有实体? 答案是肯定的。 从帝坎贝尔直白的话语与执着中诞生,随着时间逐年让他再也无法否定。 就像他直面自己充满矛盾的过去的那一刻。 他因而再度想起了自己的最初,想起了科特加迦。 科特也给予过他信任,难以言述的庞大信任。但他至今无法理解科特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是从何而来,就好像他始终相信自己终将成长为坚不可摧的、可以率领族群的伟大存在,但那些在阿达加迦自己看来却也是光冕堂皇的“装饰品”。对方教导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或者称之为“品质”的部分,以及他没有学会的那些称之为“善意”和“美德”的部分,既无法获得魔鬼君主那样坚不可摧的力量,也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那么,它们为什么还要延续下去? 矛盾再一次出现。 就像塔利莱威明知道拯救他却不能救梵释那样,也像诺拉艾菲明知道他拥有懦弱的灵魂依旧锲而不舍地把他拽出了黑暗。 只因为他是“奇迹萨谢尔”的最后一件造物? 一件六百年都没有在任何层面上展现过有利于灵族的力量的失败造物,真的值得“三战灵”如此吗? 第407章 行至挽歌(14)b 疑惑和矛盾在“死亡”中把阿达加迦束缚得动惮不得,“复活”却让他脑海中的“固有规则”消失。 这是他的第一次复活,给予了他再一度与巴尔德君主战斗并重新尝试“均等毁灭”的绝佳机会。 他就此步入了第二次死亡。 均等毁灭、死亡和复活这三个乍看绝无可能变更顺序的因果关系,就在这时出现了变化。 它们其实在密不可分的关联之中又同时并存着完全无关的事实依据,就像阿达加迦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矛盾。 纠缠他六百年的矛盾,终于找到了终点。 可它同时也是起点。 因为“三战灵”为他所做的一切的答案根本就不是“值得与否”。 从来不是。 “我信任你。” 同样藉由灵魂来传递的声音同样笃定,但这次却不止是帝坎贝尔,还多了一名同族——那座他曾经犯下过无以计数错误的西乌斯城的现任城主也对他献上了信任,还有那些愿意帮助他一起与那个不可战胜的敌人一起战斗的同族们……他们让他的现在和过去悄然并存,也让矛盾变得顺理成章 。 不知不觉间,他所身处的现在,已经跟过去截然相反,而是回到了最初。 周遭不再无时无刻依赖他的保护,反而会站出来保护他;大家不再只依靠他的力量,也没有谁再惧怕他身上未知的力量…… …… 阿达加迦第二次复活的瞬间,藉由一种乍看出尽全力、其实并未出尽全力的“均等毁灭”,暗中用从帝坎贝尔和塞尔那边“借取”来的苍蓝火焰以及灰色沙砾,作为攻击的“三重”复合型魔法,将风阶真正的战斗方式和“独一风系”所拥有的精灵魔法“拟相”到了极致,再加上他对魔力娴熟的掌控,再度消灭了巴尔德君主。 没错。 刚才的“均等毁灭”的确不是“均等毁灭”,只是看起来像而已。或者说,他故意将其伪装成“均等毁灭”,而在吟唱的同时,他其实对自己的缔约精灵们说出了完全不同的“恳请”。 一个特别且毫无破绽的谎言,藉由打破“固定规则”的此时此刻成型。 因为“真正的均等毁灭”无论如何都会给使用者自身带来反噬。就像在荒原时的惨状,也像在西乌斯时他“率先进行过准备”后,依旧让自己遭遇到“差点彻底消失”和“逆向生长与失控”的情况。 是的。又一个谎言。 当时,他之所以向帝坎贝尔撒下“只要自己做好准备就不会付出任何代价”的谎言,只是因为不想让那位善良的小城主露出痛苦的模样。尽管后来对方已经拆穿了他,但其所附赠的信任也让他彻底走出了过去,迎来了意料之外的美好结果。 既然如此,一切其实早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的确从过去走来,但他身处现在,而他即将迈向未来。 他没有能力庇护过去,但他一定要捍卫现在,否则就会失去未来。 是的。 这就是科特在他记忆里从来没有给出回答,却始终指向远方的原因。 现在,阿达加迦手持风章 纹精灵剑,展露出一种源于想象力,却又远高于想象力极限的崭新力量。 攻击递出的前一个瞬间,他不止准备好了阻止巴尔德君主预判的方法,也舍弃了刚才从帝坎贝尔和塞尔身上“借用”过的火舞与芙树魔法,以敌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把自身的魔力增幅到了极致,以物理攻击的方式,并同样将攻击分作两次,先刺穿敌方的防御,再把攻击同时付诸于自己和敌方的身躯,以悍不畏死的方式,把魔法和魔力因子再度灌入了敌方。 风声响彻的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吞没了,但相比能把周遭全部牵连在内的“均等毁灭”,它却纤巧而精确,如同一种无法磨灭的、源于精灵的古老礼仪,也像是他称呼敌方为“阁下”时的嘲讽语调。 这是一种极简的魔法,却是一次过于复杂的攻击,甚至出乎任何意料之外的、乍看之下并不觉得陌生。 既像“均等毁灭”,但又不像。 似是而非,却无比熟悉。 如同他所经历的一切矛盾过往。 源于风阶战损修复力、他所缔约的风精灵们、“星宵”与“阿达加迦”锻造的精灵剑以及他自身的“风”,在合而为一的同时也一分为四,以战损修复力保护他自身不受创为前提,再由风精灵、精灵剑和风阶自身可以征用的魔力,递出分别以三种轨迹出发,却能演变出无以计数攻击方式的魔法—— 这里需要一个恰当的名字。 阿达加迦笑着想。 他需要为自己、它们、帝坎贝尔以及大家,为过去、现在和未来拟定出一个崭新的“誓约”。 思索只经过了一个过于短暂的瞬间,好像它们自行选择了一个崭新的名字。 “无序毁灭!” 三种碧绿色的轨迹同时涌向同一个敌人,并在捕捉到刚刚还在宣称这次肯定能彻底吞噬阿达加迦的巴尔德君主的那一刻……不!仅仅是在捕捉到敌方一点皮肤、一根头发的那个瞬间,它们就呈现出一种绝对无法阻止,也绝对无法避开的方式——况且巴尔德君主并不会避开攻击,最终以“无限追加攻击”的方式呈现。 接着,它们三者在攻击的同时,因为同属风系,在遵循各自攻击轨迹的基础上,还能相互进行增益,并且在攻击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非风刃,非直线,也非螺旋形的特殊流动轨迹,如同无以计数次攻击以绝不重复的轨迹却自相矛盾的重叠在一起,带着远胜于“均等毁灭”的攻击力,一瞬连同敌方的超再生能力一起,伴着短暂的鸣响,消失得一干二净。 随后,巴尔德君主毫不意外的再度复活,但“无序毁灭”本身不带有任何固定的攻击,而是随时保持“三重”魔力相互增益的情况,只需要阿达加迦身上几滴血,就能对敌人进行无以计数的精确攻击。 这种无法形容其上限和具体如何的攻击方式,无疑是遵循“固定规则”,或者称之为不断进行着超再生和复活的巴尔德君主完全无法匹敌的力量。 第419章 他被消灭了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再一次,又一次…… 第408章 行至挽歌(14)c 阿达加迦永无止尽的“无序毁灭”不断消灭着巴尔德君主,直到第七次复活才找到了对付前者的办法。老套却很有效。 他放弃了吞噬对方的宣言,也放弃居高临下的如同游戏般的虐杀,以极致的绝对速度与力量,在闪现到阿达加迦身后,用指爪毫不犹豫的洞穿了后者的身体。 这次的攻击并非是什么余威,也不是血系魔法,即便阿达加迦有风阶魔力辅助的自愈力,是任何魔法使用者都无法防备的物理攻击。 巴尔德君主充满愤怒的左爪攻击,直接把阿达加迦一分为七。接着是如出一辙却方向相反的右爪,在切割后者的同时还附赠了的撕扯,加上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道,以双爪交替的转瞬方式,如同一名残忍孩童撕碎一只昆虫那样,轻而易举地就把那道银发的轮廓撕得粉碎,连自愈的可能都没给后者留下。 这就是级阶实力的差距,是连自然精灵们都没办法跃过的障碍。 只要无法跻身王阶,就算能“打破规则”使用超越于任何想象之上的特殊魔法去杀死君主级,还拥有精准的攻击命中和海量的战斗经验,依旧会被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轻而易举的屠戮。 阿达加迦死了。 同样是死亡,跟他此前“献祭”自己来换取攻击敌方的决绝不同,这次他是被极尽讽刺的方式杀死的——就像当初的科特那样。 阿达加迦第三度步入死亡后,没有立刻听到那些由灵魂传递过来的呼唤,因而不确定自己能否再度复活,又该如何复活? 答案好像就在那里,只是始终缭绕着一层顽皮的白雾。 风精灵们保管的记忆适时给出了最恰当的“提示”,帮他重新回到那个有着金属光泽的房间里。 幼时的半趴在床缘边,托着自己的下颚,看着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者。 时间的确是一种过于残酷的东西。 跟上次半靠在床上依旧不安分的模样相比,老者现在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 他的意识始终清醒并活跃,但他身体却已经老朽到极致,如同被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困在了那里,等待凌迟。 他已经没办法继续给阿克凯德讲述那些有趣的“童话故事”,但他还是想把重要的事情全部告诉对方。 “永行因子。”老者说。 “是那些心中拥有恒久的美好品质、愿意肩负责任带大家去往未来的力量的新名字。” 老者缓慢地阐述。 过去中的阿克凯德满脸困惑,现在的阿达加迦却瞪大了双眼。 答案的确近在咫尺,只是就算面对镜子也没有谁能真正看清自己。而从来不与周遭的同族有所瓜葛的存在,自然只能沦落到自恋或孤独之中。 “也是我给‘奇迹’取的新名字。” 那样的灵魂显然不可能与“美好”有关。 “或者称之为:灵魂中最美好的部分。” 就像魔力因子与魔鬼因子之间既然相互为敌至今,但它们同时也是相互促生的矛盾关系。 因为魔力因子从来就跟魔鬼因子一样,只是源于基因的天赋。否则只知道“科学”而不知晓“奇迹”的“萨谢尔”就不会成为“奇迹的萨谢尔”; 因为灵魂是独一无二且不可复制的存在,但它却可以通过时间来沉淀。而无论容纳它的血肉之躯拥有多少层虚伪的表象,最终都会呈现出它原本的形状。 一种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变化的本质。 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糟糕的,都会沉淀在其中,成为塑造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美好的品质与充满想象力的灵魂密不可分。” 就像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魔法是灵魂的想象力,却不是灵魂本身,因而他也知道后者能控制前者,但他却未必能恰当地控制它们;同时他也知道前者是后者不可或缺的部分,就像是喜怒哀乐的情绪。 “我无法证明灵魂的存在,但它又的确存在。” 无论是偏多还是偏少甚至是沉溺或消失,都会以过于沉重的代价作用于灵魂,在其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它很脆弱,也很坚强。” 恰如此前困于仇恨的他,也像情绪导致天赋魔法失控的帝坎贝尔,以及…… 这才是“三战灵”用尽一切办法、哪怕牺牲生命也想保护的东西。 “一个有趣的伪命题。” 但“三战灵”毫无疑问失败了。 “一种无法证明其存在的东西。” 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失败了。 “这就是精灵们真正的意志。” 所以,即便他一度得到了一切正面意义上的指引与教导,但现实里所发生的事却让他不断的憎恨,也不断自我谴责,更害怕承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最终只能逃避。 如果他就维持这样,并在两百多年前死去,应该早已经面对了灵魂和身体双重意义上的永眠,“奇迹”当然就不会存在。 因为就算他想起了“奇迹的萨谢尔”所给予的厚望,也不可能获得与之相应的力量;因为他并没有继承精灵族的“意志”,也就不可能会有“奇迹”。 不。他或许曾经的确继承过,但从“三战灵”死后,从他对族群绝望开始,就放弃了那些能创造“奇迹”意志,只剩下一些许诺,还有一些他亲口提过的固执的残片。 ——直到帝坎贝尔出现。 既庆幸又讽刺的是,阿达加迦第一次是让他注意到巴尔德君主“吞噬”自己之前,给自己留出了足够多的反击机会,然后还想方设法让为仇恨所奴役的灵魂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彻底耗尽了他的灵魂与身体的力量。 这同时也是巴尔德君主如此执着于阿达加迦的理由。 就像精灵与魔鬼们战斗了数万年之久那样,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至今也相互为敌。 这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改变的规则,一种自然规律。 就像“奇迹的萨谢尔”曾经亲口对他说过的那样——精灵族通过成百上千年来沉淀鬼族口中的“进化巅峰”,其实只是灵魂这种不定形的东西就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逐渐成形。 阿达加迦只花了六百年,甚至原本他不止需要六百年,但从他的灵魂得到了源于帝坎贝尔“治愈”的那一刻开始,无疑就间接缩短了原本需要的时间。 第409章 行至挽歌(14)d 不同的是灵族,作为违背自然规律而诞生的存在,他们拥有的永行因子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规则。但他们同时也失去了与不可战胜的强大敌人抗衡的力量,属于精灵们的力量。 因而魔力因子与魔鬼因子始终在灵族的身体里不停的互相消解,尤其在失去梵释祝福的前提下,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数百年都没有出现过一位风阶,直到“互相消解”的规律被科特拉维强行干涉——就像科特加迦曾经所教授过阿达加迦的那些理论一样,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只要存在就会相互作用,既相互矛盾冲突,也能相互协同合作,他们因此可以擅用魔力因子,也能被魔鬼因子助益,但最重要的是永行因子。 但精灵们的意志,他们的灵魂,需要成长的时间太长了,他们短暂的寿命不允许。 灵魂与魔力的关系,再生与魔鬼因子的关联,从遥远的过去出现的记忆开端,在到过往所发生的事,“三战灵”对他的庇护与付出,无以计数的违和感,终于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一切的劝告和保护,都停留在他无能为力的少年时代,竭尽所能的想把那些美德寄托于他尚未定型的灵魂; 一切残酷的现实、仇恨与缺失,无休无止尽的折磨着他灵魂,如同成年之前所必须经历的磨砺,却让灵魂停止了生长,并开始出现裂痕; 一切的希望与未来,其实都早已经付诸予他,只是当他灵魂被仇恨与孤独损毁,他就失去了一切,并且失去了力量……差点失去了灵魂本身。 “这就是精灵称之为奇迹的力量。” ——我希望“希望”本身永不磨灭。 直到帝坎贝尔拆穿了他欺骗大家并同时自我欺骗的诸多谎言。 “我则称之为永行因子的东西。”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最后一个提示竟然是诺拉。 当然不是诺拉艾菲,而是小诺拉。 “这同时也是‘项圈’真正的作用。” 或者说,“项圈”本身就是整个灵族的基础,是让他们能区别于其他生物,避免他们沉沦于杀戮或其他本能,让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武器”,也让他们获得了“灵魂的雏形”。 如同一粒种子。 若在最初就将它掘掉,那么什么都不会生长出来——天赋魔法失控。 若在尚未与它成为朋友的时候将它剔除,那深埋于地下的根系就会带走泥土本身——损毁自己的灵魂。 第420章 只有最悉心最长久的照料,才能见证它长成的时刻——恒久不变的情感。 多么有趣的答案。 它一直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看起来太过光冕堂皇。 如同一个糟糕谎言。 谎言?这正是他所擅长。 “阿达加迦!?” 就在阿达加迦死去的同时,魔鬼巢穴的最下方,在一片黑暗与血腥焦灼的混战中,乌卢克忽然喊出了这个名字。 原本充斥着魔鬼巢穴内外的战斗,让圣阶以下的战损无处不在,圣阶以下的死亡根本无法感知到,除了在中央肉眼可见范围的帝坎贝尔和塞尔,但现在已经与此前不同,“风阶”的陨落几乎立刻就能让在场所有的灵族都察了这个事实,所有的圣阶又无一例外的感觉到了“独一风系”魔力消失的事实,所以几乎就在乌卢克出声的同时,所有的灵族都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们仿佛已经感知到了他的消失,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否定声。 声音尚且没有落定,黑暗中的乌卢克面前就现出一个碧绿的光点。 开始它并不特殊,在黑暗的战斗环境里甚至还不如乌卢克眼白和牙齿的反光亮,但它接着就在乌卢克眼前陡然放大,如同把时间和空间都压缩在这一个点,形成了肉眼不可见的自我分裂成长,婴儿、孩童、少年、成年…… ——复活! 这就像是一个点,一枚胚胎,自我复制增值,如同重新经历一次出生与成长,只是时间空间都被压缩在一点,当乌卢克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阿达加迦的前一个瞬间,或者竟然已经拥有成年的外表。 阿达加迦的第三次复活,竟然不是在帝坎贝尔或塞尔面前,而是在魔鬼巢穴最下方正在与鬼族战斗的乌卢克面前,这让他稍微有点意外。 “乌卢克,”阿达加迦半开玩笑地露出了微笑,“我非常想念你……精湛的厨艺,尤其是烤肉。” 乌卢克:“……” 他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阿达加迦直接闪现向上并迅速消失。 “最后一件造物”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只是就像精灵族漫长的成长期一样,需要无以计数的时间去沉淀,直到他能跟“项圈”成为“老朋友”。 ——充满希望的奇迹。 但他从不流于表面,只是单纯的遵照科特和诺拉的教导,寄望于希望。 然后他失去了希望,继而更加渴求希望。 但帝坎贝尔不同。 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城主始终坚信,也始终坚定。 哪怕他为了保护对方最初的愿望而甘愿赴死的那一刻,他也始终相信对方,这让他成为了“希望”本身。而只要继承了精灵族意志与力量的亚灵们能相信未来、相信希望不灭,那么继承“奇迹”力量自己的身体即便被彻底消灭,但灵魂的存在足以让一切逆转,否则就不会被称之为:奇迹。因为“奇迹”的力量存在于他的灵魂,而灵魂时刻在变化,他的身体就始终无法“定形”。 就像“逆向生长”,它始终不断呈现出他严重受损并退化得更加幼小无力的残破灵魂。 一种双重意义的呈现。 当然,“修复”也随之而来。 是帝坎贝尔带来的给予他灵魂的治愈。 这就是“灵魂”作用于“身体”的奇迹。 就像与魔鬼因子与魔力因子一样,既是完全相反的力量,却能并存于灵族的身体中。而阿达加迦所需要依靠的“奇迹”,所需要的“希望”,也跟巴尔德君主所附加的“绝望”以不同的方式呈现。 只要继承精灵“意志”的同族们不灭,他就能不断创造“奇迹”,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会被消灭。但他并不是从同族的身体中重生,而是依托于他们的灵魂,藉由魔力重塑自己。 一切到了这里,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三战灵”当初不惜一切保护他的理由,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晓这种力量在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的宝贵。但不是当时,也不是后来,而是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为现在,保留下唯一有可能赢得所有胜利的战力,更是唯一能带领族群迈向未来的存在; 但在他灵魂定型以前,他肯定无法承受那些来自于“意志”的力量,甚至会构建不出属于自己的情感,因为情感塑造灵魂,而传承“意志”不可或缺的部分就是灵魂本身; 第410章 行至挽歌(14)e 无论从过去的任何角度来看现在,都会觉得一切都是未知的。而从阿达加迦身处的现在去窥的未来的话,肯定也是同样的答案。 在一切都相互矛盾也相互作用的前提下,如果因为他偏激的行为,导致他灵魂尚未定型的初期就此失去了身体,就算他握有这种复活的力量,肯定也无法复活。因为“它”虽然存在于自己的基因里,却是由灵魂来驾驭。到时候,“意志”带来的“不灭”就不会存在,灵魂的死亡就是包括身体和灵魂双方面的彻底消亡。 过短的时间无法形成奇迹,只有这样,只有眼下这样。 所以他唯一需要的的确就是“时间”,至少让他能度过灵魂所需要的漫长的成长期。为此,他必须在灵魂毁灭以前的漫长的时间里活下去;必须等待数百年的沉淀来让自己的灵魂如同当初的精灵族那样迈入真正的成年期;必须直面“三战灵”为自己付出的牺牲并心甘情愿背负整个族群的重则;必须作为“奇迹萨谢尔”的最后一件“造物”,背负精灵们“意志的力量”。 …… 一切都跟怯懦无力的当初不一样的现在、残破不堪的灵魂通过懦弱的苟活得到了治愈的机会,他的灵魂终于通过六百年的时间步入成年期,定型在能驱动“奇迹”的地方,一种正好跟鬼族的力量相反的力量,呈现在了此时此刻。 魔鬼君主不灭的是他的身体,是他基于整个鬼族的生物基因的再构成。恰如昆虫的蜕变。 他们本应该就此成为跟精灵一样的高等生物,可惜他们的“永生”只停留在了身体的层面,没能涉及同样重要的另外一样存在。而唯一已经有可能涉及后者的魔鬼君主,实际上却没有办法“效仿”这种力量。 就像独一无二的天赋魔法。 最后,灵魂长成的阿达加迦将这种力量以“复活”的方式呈现出了只能用“奇迹”来命名的力量。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帝坎贝尔和大家或者任何一位还承载着魔力因子,只要还有一个拥有魔力、拥有精灵意志的生物没有被消灭,只要自然精灵们就遵循精灵的意志就能在魔法之中传递,只要魔法不灭,他就能依托于自己和大家的灵魂,获得无数次机会再度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 而只要他愿意背负这些,就可以不断战斗,直到——奇迹降临。 阿达加迦重回到巢穴中央战圈的瞬间,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开始。 当然并非“这次战斗”的开始,而是记忆里荒原中最初遭遇绝望的那一刻。可他已经成了像科特那样持剑步向前方的存在,他的身后也已经不是一名无能为力而跪倒在地上少年,而是无以计数愿意也有能力与他一起对敌的同伴了。 他以一个空手持剑的姿势,“告知”帝坎贝尔和塞尔自己的基础阶不再是风阶而是圣阶,后二者立刻在维持自己战斗状态的同时,分心掩护阿达加迦去捡回了风章 纹剑。 等他通过精灵魔法重回风阶,也没忘记给自己追加了超光速级别的移动速度,并且还保留了一些由魔力缔造的无序移动轨迹,以此断绝了巴尔德君主再度偷袭自己的可能。 可惜这种级别的移动方式对身体的负担相当之大,“偶尔使用”跟“长期运用于实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让他很快就因为专注于熟悉新的移动方式,而无法记住战斗,迅速在第三次复活后被魔鬼君主反杀。 这次他没复活在乌卢克面前,而是莉莉娅的面前。接着他遭遇了又一轮截杀。 两次连续还没有让不善于面对陌生战况的阿达加迦意识到弊端,当然紧接着就出现了三次,四…… 当魔鬼君主针对阿达加迦的反杀持续到了第五次,无论敌我都以为情势会由此再度逆转的时候,阿达加迦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思考方式误入歧途的事实。 既然敌方的速度是绝对无法超越的,那他为什么还要考虑从速度方面击败对方? 相比思考方面的弱势,阿达加迦可是个典型的实战经验积累型,当然通过几轮“被反杀”而迅速掌握了巴尔德君主最致命的攻击方式,不止让攻击维持“无序”状态,还将移动维持在“防御”状态。毕竟风系的防御魔法是最难以“固定”的一种,因而正好可以反向利用这种不固定来移动。 当然,只是产生出这种想法并不能投入实战,他还需要能熟练使用那些没有规律的力量。 接下来几轮就是典型的、没有任何悬念,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一换一”。 第421章 等阿达加迦复活跟死亡的速度几乎同样,只要有灵族同胞的灵魂里出现过“信任”他的心声,他就能立刻在他们面前重新复活,再重新投入战斗之中,直到巴尔德君主再度死亡。 巴尔德君主不断被阿达加迦杀死,却也不断通过复活,并以其他的攻击方式持续反杀后者,直到他在实战中彻底 “习惯”了后者的攻击,每次都能找到恰当的反杀机会; 阿达加迦每次复活的位置都不一样,从乌卢克开始,到莉莉娅,威尔因,麦德施……等等,甚至连芬布尔他们都包括在内,后来甚至出现了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同胞。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每一次复活级阶都会有所变化,而他选择记那些变化。 或者说,不止是级阶变化,还有对各种不同的“魔属转化”的操控力,都在随着死亡和复活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娴熟了。 阿达加迦和巴尔德君主之间的对抗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人灵鬼三族都闻所未闻的战斗。因为他们在敌我双方的攻击方式都不确定的基础上,彼此还同时在不断的杀死彼此,却也能不断的复活,并从每一次死亡中不断提升自己的战斗能力。 直到阿达加迦再度在塞尔面前复活,又重新“拿回”了风阶的力量,藉由他过去和刚才与魔鬼君主无以计数次的战斗所获得的经验积累,成了他最大的杀手锏。 战局至此彻底倒向阿达加迦,一切都如同怪诞的人族所拍摄的那些不断循环播放的电影,却是跟过去正好相反的结局——巴尔德君主只能面对被阿达加迦消灭这一个结果,并在不断的复活与死亡的循环中,用带有音爆的嘶吼着怒问着同一个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他已经无法“学会”如何对付阿达加迦攻击,后者却比自己变强的速度还要更加且不断的在变强? 为什么他既无法彻底杀死对方,也无法继续杀死对方,自己却在不断被对方杀掉? 阿达加迦无法揣度对方的想法,也不想听那些无聊的叫嚣,当然更不打算作出任何回答。 …… 循环般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谁都记不住巴尔德君主复活的次数时,他突然就停止了复活。 阿达加迦短暂的一愣,中央战斗圈内的塞尔和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他们不禁竖起了耳朵,默契地聆听四周那种并不纯粹的静默。 第411章 行至挽歌(14)f 虽然没有吟唱与砍杀等属于战斗的声音,也没有谁在说话,不过细碎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模糊的崩塌声,好像所有的战斗都停止的同时,一种运行了很久的“齿轮”也终于停止了旋转。 他们三个同时怔忪,接着又惊呼同时欣喜不已:塞尔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帝坎贝尔释出探查魔法去证实自己的猜测;阿达加迦直接以出众的感知力和那些风精灵的欢呼声免去了探查的过程。 他们三个随后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巴尔德君主没有继续复活是因为不能而非不想。 这个事实同时也在证明以莉莉娅和赫卡为首的同伴与盟友,已经消灭了巢穴半径范围内所有的鬼族并彻底破坏了这个魔鬼巢穴。 尽管他们依旧无法彻底的消灭这个永生不灭的敌人,但他们的确根除了半径范围内魔鬼君主可用来复活的“媒介”,也成功的解决掉了威胁海克鲁安危的魔鬼巢穴。 而只要阿达加迦还活着,甚至就算他死亡,只要他的灵魂还完好无损,他就能继续复活并与那个永生不死的敌人战斗。直到他所有的同胞都成长为拥有足够力量的存在,他们也就不需要再惧怕魔鬼君主了。 对么美好又值得向往的未来,阿达加迦想着便停止了付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攻击和防御的魔法,乃至于攻击之前的先至魔力拟相、征用等等,还有他从前一刻不停的、不断闪现的、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的以风防御魔法“转换”而来的超光速级移动方式,再度回到帝坎贝尔的面前站定,带着笑容注视着后者。 经过此前混乱的战斗,帝坎贝尔显然已经变得相当狼狈,但污迹无法遮掩他脸上的惊愕,他微微发颤的声音也是。 “你……” “无序。” 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了对方没来得及成形的话。 “什么?”帝坎贝尔一时没反应过来。 “名字是:无序毁灭。”阿达加迦补充。 帝坎贝尔:“……” 他刚才虽然忙于对付役鬼,但他的脑子和耳朵显然没有任何问题,是不可能听漏这个名字的。因而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不止不觉得满意,反而想狠狠的臭骂这个绿眼睛的笨蛋一顿,因为他明显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帝坎贝尔瞪着阿达加迦,后者以过于无辜的眼神回视,他们的输赢自然毫无悬念。 帝坎贝尔显然无法谴责对方。从战斗“正式开始”的那一刻,他就以更为迅捷且堪称轻易的方式结束了战斗,把刚开战时所发生的意外、协战的过程以及苦战的狼狈全都化作一个玩笑,被他用无关紧要的话语轻而易举的带过,仿佛不曾存在。但这一切又跟大家所目睹的、他无数次的复活以及不惜一切的战斗过程和结果一样,是曾经或刚才发生在帝坎贝尔面前不容辩驳的事实。 帝坎贝尔忽然意识到,这肯定就是即便年少时为仇恨所困,依旧能以一位无名者的身份得到六位灵城主认可的、那位原本无法想象其存在的“大城主”的真正的“魅力”所在。否则,在那个“三战灵”相继去世,后来者却无以为继的时代下,亚灵尚且弱小的族群,肯定已经在人鬼两族之间的罅隙里彻底消亡…… “无序毁灭是个不错的名字,不是吗?”阿达加迦跟思绪翻涌的帝坎贝尔不同,以过于轻松愉快的声调说:“或者,小城主你有更好的建议,我可以接纳……” 阿达加迦半开玩笑的话刚说到途中,就被帝坎贝尔扑向他的动作打断了。 熟悉的如同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迅速驱散了帝坎贝尔心底的忐忑,将其逐渐趋向于平和。 但他的话语却与内心相去甚远。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他边骂还边更用力圈住阿达加迦并在他的耳边大声吼。 “要是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笨蛋,那我们的族群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我……” “闭嘴!” “……” 阿达加迦已经恢复了成年期的外表,加上魔力的增益,他完全可以反抗,尤其考虑到他被吼得森疼的耳朵。但介于他的双臂现在被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城主禁锢,显然是没办法去捂耳朵的,只能忍受摧残。 当然,更遗憾的是,他刚忍无可忍的准备发出的抗议声,就感觉到颈边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温暖水滴。 不多,就几滴。经过了他的锁骨,沿着他的皮肤向下滑落,途中从温暖逐渐变凉,轻而易举的让他的辩驳和挣扎都消失殆尽。毕竟他第一次复活的时候,已经把对方惹哭过一次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有良心的灵,所以他难得体贴的选择假装没有察觉。但帝坎贝尔的骂声却没有因为阿达加迦的体贴停止或减弱的征兆,毕竟阿达加迦忘记了“装可怜”的绝招。 帝坎贝尔的喋喋不休发展最后迈向了一个不错的结论。 “你怎么不说话了?有没有受伤?疼不疼?”他认真地担忧,“我指的是刚才,不是之前,也不是那之前,再之前——全部。” “没有!”这个情况阿达加迦记得,急忙严肃地回答,“都没有。你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可以对‘三战灵’发誓,现在的我绝对是……非常强大的,呃,比较强大的吧?” 他边说边在回抱对方的同时,还附赠了轻拍对方后背的宽慰动作,道:“只要控制得当,风阶的自愈力非常出众。相较之下,你看起来还比我要狼狈一些……” 这大概是阿达加迦最认真也最用脑子的发言了,但无论是拥抱和还是话语都无法持续太久,不止因为其他灵族的战斗已经结束,肯定正在朝着这里集结,还因为帝坎贝尔试图效仿阿达加迦轻拍后者背脊的动作,却导致他直接而彻底的僵住了。 帝坎贝尔意识到自己掌心的触感不是纺织品而是温暖的皮肤的瞬间,立刻飞快地松开手并且向后退了两步,半张着嘴盯着对方打量,露出了过分惊讶的表情。 不!他没有盯着对方!绝对没有!就算有,他也不打算承认! “怎么了?”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帝坎贝尔变得快要凑齐彩虹色的脸。 “这、那、那个……”帝坎贝尔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阿达加迦,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这张过薄的脸皮可以承受的程度。他之前没察觉到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对方的超光速级移动让肉眼沦为了装饰品,等他发现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他朝对方扑过去之后。虽然现在他已经又松手了,但他只想在心底大吼大叫:这个该死的复活,为什么不能把衣服一起复活?! 第422章 第412章 行至挽歌(14)g 帝坎贝尔过于诚实的脸皮每次都能用醒目的颜色违背他的意愿,加上舌头和牙齿发生的剧烈争斗以及无处安放的视线,让他的脑袋阔别已久的重复起了“移开视线”和“恢复原状”的来回扭头运动。 阿达加迦觉得这个状况非常的眼熟,但却只能隐约想起是西乌斯的时候,可具体究竟是什么时候?六百岁的老年灵的记忆力显然无法帮他想起来,他的自然精灵们也不能。 帝坎贝尔花了不少时间才想起来某种伟大的文明产物。 “穿、穿斗篷,我、我……”他边口齿不清地说,边去摸自己脖子上的斗篷系带,这才想起来已经“借过”阿达加迦一次,并且有借无还。而战士们的战斗服装显然极为简洁,不像法师们有很多层可以“借用”,除非他愿意裸着上半身,就此跟阿达加迦形成两道“上下相依”的亮丽风景线。 “帝坎贝尔城主?!”这是莉莉娅。 “阿达加迦!?”这是乌卢克。 “阿达!”这是小诺拉。 “我们……”这是其他等等亚灵。 不等帝坎贝尔思考出对策,以莉莉娅为首的诸多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及亚灵,已经从四面八方聚集至此。 不等莉莉娅对“现在的阿达加迦”做几句点评,帝坎贝尔已经横在后者面前,尽可能张开双臂试图挡住周遭的视线。 当然收效不止是微乎其微,而且是约等于无。毕竟二十五岁的成年身形,很难被十五岁的少年轮廓遮挡。 “哇喔!”莉莉娅理所当然的用不符合礼仪的口哨表达自己的惊讶,“阿达他为什么又没穿……?” “闭嘴!”帝坎贝尔吼。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头疼的状况了。 莉莉娅当然没有闭嘴:“但他的确什么都没穿……” “快闭嘴!”帝坎贝尔只好继续吼。 “反正我都已经看见了,你让我闭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止我,大家都看见了。”莉莉娅尽情的展现着自己出众的脸皮厚度,“我觉得阿达加迦有一个非常恰当的圆润臀部,你们觉得……?” “你快闭嘴!”帝坎贝尔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冰冷的声调吼。 但他的“敌人”显然不只有莉莉娅一个。 “我赞成莉莉娅城主的看法!”乌卢克当然不会被海克鲁城主恫吓,不止举手表示赞成,还趁机在曾经阻止过他“骗走阿达加迦”的帝坎贝尔的逆鳞上跳舞。 “你也闭嘴!”帝坎贝尔再度吼道。 乌卢克当然也不会闭嘴的,而且周遭的其他亚灵也纷纷加入了点评。 “是挺圆的。” “我同意。” “我……” “小诺拉你还是未成年,你快闭上眼睛!” …… “都给我闭嘴——闭嘴!忘掉!” 愤怒的帝坎贝尔只能不停地吼。 “你们都快忘掉!现在、立刻、马上!否则我就……” 他恫吓到了途中就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他干脆迁怒了自己背后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魔鬼君主复活就有衣服,你却没有?”他问。 阿达加迦:“……” 这是什么可怕的灵魂拷问?他连“复活”的具体成因才刚想明白,哪里会有空关心衣服。而且他刚才已经裸奔过一次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已经习惯这种事了。毕竟他复活的次数不止是有点多,而是非常多。 “那个……用我的吧?”比莉莉娅还早过来集合,却因为略慢了半步就被帝坎贝尔城主当成空气彻底忽略的塞尔无比庆幸自己跟“项圈”亲密的友谊。他边命令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搂搂抱抱,边脱下了自己斗篷,递到阿达加迦面前。后者伸出的手却没能接住塞尔斗篷,就被帝坎贝尔一掌无情的挥开,改由他自己亲手接过并帮对方披上。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的视力都没有问题,自然能察觉到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明显区别于其他的态度。不少亚灵因此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有相当一部分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而做出这种“引灵瞩目”行为的帝坎贝尔反而不再羞窘,到是让“被过渡保护”的阿达加迦稍微有点害羞起来。 当然,他实际的表现却害羞相距甚远,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如魔法长笺上曾经铭刻下的那样炽烈,却多了一分越过漫长时间后的感慨。 “我真的非常好奇,你们是怎么察觉到的?” 阿达加迦停在这里,看向帝坎贝尔和塞尔,寻找了一些恰当的措辞。 “察觉到‘帮助’我复活的‘必须条件’的?” 确切的说是:帮助他复活的契机。 “应该感谢我们的敌人。”塞尔表示。他的确在跟阿达加迦谈条件的时候许诺过对方永远不会改变立场,但跟“相信阿达加迦”还是有很大的距离。不过有帝坎贝尔在先的情况下,塞尔自然紧随其后的察觉到。随后就是莉莉娅、乌卢克等同族……他们察觉到的契机或许都不一样,但他们毫无疑问的从刚才,到现在,乃至以后,都不能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以巴尔德君主的智慧不止不会彻底放松警惕,还会想方设法根绝他的复活。 莉莉娅说:“答案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乌卢克道:“而且简单得过分。” 之后便是其他的灵族。 因为简单到没有谁能拒绝,只是这样一点小付出,就能获得赢得胜利的契机。 因为那仅仅是一份给予同伴的信任。 塞尔等城主和同族们的措辞,让阿达加迦露出欣慰的表情:“没想到大家已经拥有同等出众的智慧,这让我觉得族群的未来已经非常值得期待了。” “我们这样算是……胜利了吗?”小诺拉问。 阿达加迦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她笑了笑,接着顺序扫过四周的同族。 他们无一不是狼狈的,可他们也无一不是坚定的,从神情到灵魂。 “是的。”阿达加迦给出肯定的答案,“我们的确赢得了胜利。至少现在我们毫无疑问的赢了。” 六百年,终于让“三战灵”构建的“公约”积累足够的时间,帮助灵族构建出坚不可摧的灵魂。 “尽管我被要求过不许向大家道谢,”阿达加迦瞥了一眼没有阻止打算的帝坎贝尔,才继续说,“但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大家。” 不但是级阶后或战斗方面,还有灵魂的层面上。 他同伴和盟友都变得非常可靠了。 “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战胜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 正因为同伴和盟友的成功,他才能跟大家一起赢得胜利。 “谢谢大家。” 第413章 行至挽歌(14)h “报告长官,半径范围内已无法侦察到的原生种行动轨迹,确认歼灭全部敌方。请长官下令。” 赫卡所在位置,战斗同样已经告一段落,成果当然如亚灵们所揣度的那样。 “通告所有战斗单位。” 尽管返回寇司后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惩罚在等待自己,但赫卡依旧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立刻以最快速度返回寇司城!” “是,长官。” 许多看似不断变化的存在,其实早已经沉淀为恒久稳固的存在。就像无处不在却不可见的风,也像正在诉说感激的阿达加迦,即便没有具有煽动性的华丽辞藻,也没有故作出来明显的情绪,但大家无一例外的都感觉到了他真挚的感激。 大家不自觉安静了片刻,等到他说完又一起发出了欢呼声。 固执的老者和他们的认知已经随着时间留在了过去,而他们所代表的腐朽的以级阶、圣书和战斗的强弱来界定同伴的时代,也已经结束了。以后将由这些年轻且坚定的面孔,引领属于大家的未来。尽管现在的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坚不可摧的面孔,但他们已经拥有无尽的想象力与坚定的灵魂,而这才是最能彰显精灵魔法的力量……一切都跟阿达加迦在西乌斯失控后的情况彻底颠倒了。 以乌卢克为首的大家骤然涌向阿达加迦的同时,发出了多到难以形容的混杂声音,将半开玩笑的打趣与无可奈何的抱怨话语一起,塞满了阿达加迦的双耳。 如此多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不止是阿达加迦无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听不清楚了,但他们毫无疑问都在表述同一个意思:拒绝阿达加迦的谢意。他们拒绝阿达加迦道谢的同时,却没有拒绝他本身。 他们出奇默契的一起涌向了阿达加迦所在,想要赠给他一个充满庆贺意味的拥抱。但阿达加迦“只有一个”,自然很快就被大家淹没,他们转而开始相互拥抱庆贺。而被簇拥在中间的阿达加迦在经过短暂的惊讶和更为短暂的释然后,不止完全无法享受这些,脸色还变得异常难看。 不用算都知道眼下周围是集齐了十八本圣书空前状况,而结合当初只持有十四本圣书就足以让他身上发生了不知原委的魔力流逝的事件来看,这对他来说自然也是空前糟糕情况。 第423章 “等等!别过来!”阿达加迦边试图逃离“包围圈”边对圣书的持有者们说,“我不是说你们,我是说持有圣书的那几位——乌卢克、小诺拉、缇斯……三战灵啊!请你们别靠近我!千万别靠近我!” “圣书?”乌卢克疑惑。 “你在说什么?”缇斯的疑惑不比乌卢克少。 艾琳娜非常敏锐:“你为什么害怕圣书?” “好像上一次你见到圣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小诺拉同样敏锐地问,“圣书对你来说有那么可怕吗?” 圣书对大家来说都是魔力的来源,是提升自身实力的助益,他们毫无疑问都无法理解阿达加迦对圣书的恐惧。 阿达加迦无暇解释。因为从这些圣书持有者和圣书一起靠近自己的那一刻去,他就感觉到了来自圣书的古怪力量。 就像数百年前,他刚得到第十四本圣书时一样。 这些对于大家来说有助益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像魔减症一样。不,甚至比魔减症那种逐年流逝魔力的方式更为可怕,因为它们不止在开始的时候极具欺骗性质的赠予了他一定量的魔力,帮助他提升基础魔力值,还在他完全信任它们并达到达到真正的实力巅峰时,陡然选择了背叛了他,开始反向汲取他的魔力。 这同样是一种极致的矛盾,仿佛是圣书在告诫他,只要他自身的级阶越高它们就越能汲取得更为迅速。 无论如何,圣书就是刚通过“复活”重新回到风阶的阿达加迦唯一的克星。 “的确很可怕!真的!理由我以后再解释。”阿达加迦无奈地提高声音,“你们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别再靠过来了啊——求你们了!” 但他的话显然只能换取更多的疑惑,逼得他只能转头拉住帝坎贝尔求救。 “小城主——!” 帝坎贝尔一度因为阿达加迦的道谢而愣住,现在又因为他躲到自己身后的举动回过神来,只能帮他拦下那些带着好奇和玩笑意味凑过来的笨蛋们。 “你们没听见他的话吗?两遍都没听清?”帝坎贝尔用跟他的脸极不相符的冰冷视线顺序扫过周遭,语气也如出一辙地说,“难道你们的耳朵都是装饰品,还是超再生已经退化到无法自愈被音爆撕裂的耳膜了?” 他在以乌卢克为首的笨蛋们出声抗议的同时极具威慑力的打断。 “闭嘴!我不想听狡辩。如果你们的耳朵都没有问题,现在后退十米,最好二十米。”帝坎贝尔说,“现在、立刻、马上!” 直接被骂噤声的众:“……” “如果有谁不想后退,”帝坎贝尔把手覆在腰间的章 纹剑柄上,“我不介意‘帮助’你们退几步?顺便可以给诸位圣阶充分的展现你们出色的超再生能力的机会。尤其是再生你们双腿的部分。” 帝坎贝尔的话说到途中,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大家已经无一例外的用惊叹地眼神注视着他。大家显然不想要他赠予的奇怪帮助,而他的毒舌攻势也显然比阿达加迦那些拐弯抹角的说辞要有效得多。 面对这种“斩断你们双腿”的“委婉威胁”,诸位圣阶当然只能在尴尬的沉默中付诸了恰当的行动——迅速在阿达加迦周遭清空出一个足有十米宽的环形。 “我原本以为帝坎贝尔城主的已经学会委婉的说话了,没想到你的原则只是变得非常具有针对性了。” 以乌卢克为首的诸位圣阶陆续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我已经无法判断帝坎贝尔的耿直是优点还是缺点了。” “我还是很好奇阿达加迦害怕圣书的理由……” “好了。请先暂停一下你们的闲聊。” 第414章 行至挽歌(14)i 塞尔终于在帝坎贝尔拔出章 纹剑前出声制止了这些喧闹的笨蛋家伙,并下达了新的命令。 “无论是庆祝还是闲聊,都可以等到返回海克鲁城再继续。请大家以小队为单位,找队长集合。各小队队长核准队员数后,开始执行任务。任务内容如下:莉莉娅、缇斯和艾琳娜清点战损;德隆纳、麦德施挑选一些队员协助需要伤员治疗和移动;威尔因准备群体传送阵——准备完毕后立刻返程。” “好的。” “收到。” “明白。” “没问题。” 大家其实并没有就帝坎贝尔的“威胁”行为产生不满情势,只是想借机调笑他和阿达加迦而已,他们并不整齐的回答为这场战斗正式画上了句号的同时,塞尔的命令也得到了顺利的执行。 其实统筹指挥本来应该是帝坎贝尔的责任,但他现在显然没空去在乎那些,反而庆幸塞尔能替自己承担了那一部分责任。 他把目光专注在半真半假摆出害怕表情的阿达加迦身上,但他只是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科特拉维老师的情况很特殊,我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等回到海克鲁……”正在跟塞尔说话的阿达加迦察觉到这种如有实质的视线,当即不自觉停了下来。 “我知道。”塞尔识趣地略微颔首便走开了,留下他们俩个。 阿达加迦主动微垂下目光,对上帝坎贝尔的视线,问:“怎么了?小城主。” “没什么。”帝坎贝尔沉声道。 他其实一直在等阿达加迦炫耀,或者说是在期待对方多少也能自满一下。但那依旧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因为对方本来就是一个无论赢得了何等伟大的胜利都不会将之作为自身的功绩来炫耀的存在。 但跟之前不同的是,阿达加迦已经不再无可奈何的面对一切,因为他已经不再单纯是为了履行承诺而战斗。 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重新获得直面一切的用词,愿意承担包括他此前因为仇恨等愿意彻底逃避的诸多责任。 但他并非独自承担,而是会跟大家一起——在未来。 “大城主o阿克凯德”,这看起来将会是一个恰当头衔。 “很适合你。”帝坎贝尔不自觉低声道。 “什么?”阿达加迦没有听清。 帝坎贝尔摇头道:“没什么。” 他虽然宣称“没什么”,阿达加迦却从他的话语里读出了他的意思。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当构建返回海克鲁的传送阵光芒开始闪烁的时候,阿达加迦也微微前倾身躯凑近帝坎贝尔,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正像我们之前希望的那样。我没事,你也没事。大家也是同样。” 虽然有一部分的确偏离了他们最初讨论好的计划。 “我想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帝坎贝尔含糊的应了一声,阿达加迦无法分辨是或否,还是介于二者之间,直到前者出声。 “是的。”帝坎贝尔的确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他也真心希望这个结局能延续下去。 但。 “抱歉。” 就在阿达加迦拉住似乎怔住的帝坎贝尔的胳膊,准备将他带往传送阵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轻声道歉。 帝坎贝尔没有被他拉动,而是驻足在原地说:“我要走了。” “什么?”阿达加迦困惑地看向对方,“你在说什么?” “我要违背自己的诺言,”帝坎贝尔认真地说,“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阿达加迦微微一怔,出声的同时却从帝坎贝尔过于认真的表情上迅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说笑。 ——小行火者,时间到了。 ——为了我和梵释,也是为了你自己。 ——你必须回来了。 帝坎贝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响彻他灵魂的属于风炎圣树声音却阻止了他。 “战胜它们,不管是什么。” 因而他选择了与之前同样笃定的方式来告别。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快!” 他笃定的尾音随着骤然燃起的赤色火焰,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阿达加迦愕然地瞪大双眼,但他的手却感觉不到那些火焰的温度,并在他收紧手指试图拉住帝坎贝尔的瞬间就抓了个空。 突然出现赤色火焰点燃的瞬间又骤然消失无踪,留下最后一点声音的同时裹挟着帝坎贝尔直接而彻底的消失无踪。 与之同时,另一道声音也出现了。 “你,弱点,是——圣书。” “立刻散开!” “防御魔法全开!” “为什么他又复活了?” “科特拉维你——?!” “快让圣书进入缄默形态!” “——小城主?!” 在那词汇间出现的怪诞停顿出现的前一刻开始,本该彻底消失的轮廓就早一步被勾勒成形。 恐惧带来的战栗迅速席卷过所有的亚灵,直到“项圈”重新发挥作用。 巴尔德君主再度莅临的同时,却不止是金发的妖娆轮廓,还有伴有同样熟悉的浅色头发轮廓。 两道不同颜色的轨迹划过大家面前,以无以计数的攻击佐证着魔鬼君主的归来。 第424章 众亚灵的惊呼、塞尔不自觉喊出的名字以及最先意识到关键所在却在最后才来得及让自己短暂回到“现实”、艰难地把话喊出来的帝坎贝尔,最后才是阿达加迦的惊呼。 过于混乱的情况,让他们的声音跟刚才一样,全都难分彼此的叠在了一起。接着他们也跟自己的声音一样,全被跟魔鬼君主一同出现黑色流火吞没。 一切混乱都出现在瞬息之内,却没有给他们留下跃入传送阵的时间,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所有亚灵都来不及阻止或反抗: 帝坎贝尔在命令大家让圣书进入缄默形态后,就毫无预警的直接从阿达加迦的面前消失了; 阿达加迦根本顾不得突如其来的攻击,更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帝坎贝尔前一刻还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说话,眨眼间却突然消失了。甚至并非像科特那样因为遭遇魔鬼君主攻击而变成碎片消失,是跟古怪的火焰一起彻底的凭空消失; 以乌卢克为首的诸位圣阶就算听清了帝坎贝尔的命令,但圣阶无一例外都遭到了魔鬼君主那难以想象的速度与黑色流火的同时袭击,因为巴尔德君主直接瞄准了他们的咽喉,没有给他们留下说出“缄默”这个词的机会; 塞尔竭尽所能展开了灰砾构建起了防御的屏障,缓冲掉黑色流火的攻击,却没办法阻止巴尔德君主的攻击,甚至在稍微分神到巴尔德君主的瞬间,就被科特拉维的黑火反向吞噬走了不少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黑火把包括自己和阿达加迦及乌卢克等等圣阶全部吞没; 第415章 行至挽歌(14)j 战况刚开始的瞬间就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因为他们看清敌方的瞬间,就丧失了所有反击的可能,因为这一次的流质黑火,并非是由从属于巴尔德君主的科特拉维递出,而是巴尔德君主本身。 确切的说:现在的巴尔德君主与科特拉维就像是成年体型的连体婴,他们共用一副身体和手脚,唯独区别于肩膀以上,分别生长出了两个头颅。 “来啊!来攻击我!” 巴尔德君主对怔住的阿达加迦发出了无比嘲讽的声音。 “只要你攻击我,我的孩子也会跟我一起死亡。我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任由你来攻击,只要你能下手根除掉‘我们’,就可以来杀了我。杀多少次都可以。” 无论是刚才的战况,还是科特拉维存在本身,都不是塞尔独自能解决的问题。他刚才显然只是用“物理攻击”的方式暂时阻止了对方,再用魔法禁制把科特拉维暂时“封闭”在灰色沙砾之中。他原本准备等到跟阿达加迦一起回到要塞,再讨论如何让科特拉维“恢复原状”——就像阿达加迦正在跟他商讨的一样,但此前的战况变化和持续的时间都不短,他根本没有机会从阿达加迦或帝坎贝尔口中知道巴尔德君主是以科特拉维为“门扉”侵入海克鲁城的事情。 信息的不对称让塞尔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等他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的此刻,科特拉维已经藉由巴尔德君主赋予的卓绝超再生恢复如初并破除了禁锢用的禁制。 大家愕然地看着此前被暂时忽略不计的科特拉维,不止成为了此时此地的魔鬼君主唯一能使用的复活媒介,也成为唯一不可能被消灭的复活媒介,因为就连塞尔之前为其所准备的“物理攻击”,都不可能破除巴尔德君主的防御。 而巴尔德君主在获得了科特拉维的力量的同时,后者也获得了他的君主那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继而以二合为一的方式,展现了任何亚灵都无法抵御的、无论从级阶还是其他方面都压倒性战斗力。 迅捷攻击一次性把巴尔德君主视作“无关紧要”的“非圣阶”排除在外。 不,确切的说,他是以黑色流火阻隔开非圣书持有者的所有灵族,以此提前阻止他们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协同作战,并把圣阶持有者留在了他自己的攻击和控制范围以内,以黑火一刻不停的汲取着他们魔力的同时——包括魔力甚至没达到低阶的诺拉,也对他们付诸了难以想象的物理攻击。 塞尔瞬间就被黑火隔绝在外,唯一能作用于科特拉维的“物理攻击”就此失去了施展的余地,无论他想尽一切办法,都只能让灰砾徒劳的撞击着黑色的火墙,并瞬间成为对方魔力的助益。 而在黑色火墙的内部,在风阶的黑火与王阶的物理攻击之下,哪怕是拥有卓绝的圣阶超再生,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有的圣书持有者的身躯瞬间就被切割得血肉模糊,唯有阿达加迦还在以风阶的力量苦苦支撑,随时准备趁着魔鬼君主攻击自己的瞬间反击。 “你把他怎么了?” 他问出自己唯一在乎的部分,却只得到了嘲讽做回答。 “一名脆弱的半暗阶而已。”巴尔德君主说。 他所指的正是帝坎贝尔。 “我不明白你执着的理由。” 他的确不明白,也永远不可能明白。 所有欲望与情感被糅合为一体的确为他换得了永生不灭的力量,但他和他的族群也成为了永远无法与人灵两族苟同的似是而非的怪诞物种。 巴尔德君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击阿达加迦。他以火焰捕获圣书持有者的同时,就从他们身上夺走所有的圣书容器,并在黑火的协同下,把从各位圣阶上汲取来的魔力波动,反向注入了圣书容器,轻而易举的解开了以持有者魔力波动为钥匙的魔法禁制。 十八本圣书在离开容器、禁制解除和向原主人反向索取魔力的三重作用下,自行脱离了把它们压缩成一张薄纸片的空间魔法,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被折叠过无以计数次的、以魔法篆刻的“文字誓约”。 每本圣书原本的模样都是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长笺纸张,它们悬浮在半空中,不断闪烁出各不相同的光芒,如同衔接天空到地面的彩色瀑布,以十八种不同颜色的缎带线条,骤然向下倾泻。 这些过于绚烂却也如同流水般的柔和圣书很快就根据魔鬼君主对十八位圣书持有者的控制,以环形的方式从上至下的笼罩住早已经被他限制折断四肢并如之前无数次那样钳制住脖子的阿达加迦,让后者避无可避的被困在这片毫无遮挡的恐怖“囚笼”中的同时,一切就跟巴尔德君主所听到和猜测的一样,也跟阿达加迦此前对圣书的认知一样。 圣书的确是就是阿达加迦最大的,也是真正不可战胜的敌人。 因为被这个“彩色的囚牢”笼罩住的瞬间,不止是“均等毁灭”或“无序毁灭”和其他精灵魔法,就连能无限征用魔力的“独一风系”的特质,以及“想象力”本身,都被被圣书彻底且迅速的开始了“掠夺”。 “非常好。” 巴尔德君主确定自己重新占据了上风的同时,也已经赢得了胜利。 “你的挣扎与臣服同样令我感受到了欢愉。就像我又品尝过你一次……” 他再度展露出了进食形态,在咬上阿达加迦咽喉的瞬间,在汲取或者鲜血的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阿克凯德,你的确是最为美味的食物。” “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对方并没有干脆的杀死阿达加迦,为得就是阻止他的复活。他因此只能艰难地发出挑衅的声音,以此给自己的超再生争取一些时间。但圣书毫无疑问已经成为敌方的帮凶,让他试图从周遭征用魔力的企图变得越来越缓慢。 “难道不是?” 第416章 行至挽歌(14)k 巴尔德君主说,“你的族群所仰赖的力量,反而成了束缚你的枷锁。我已经不可能再输给你了。” “你不会赢的。永远也不会。我会像刚才那样消灭你,无数次的消灭你。” 阿达加迦从牙缝中逐一挤出了每个词汇。 “只要我还活着,就算你无数次把我吞噬殆尽,我都会回来。” 他跟鬼族不同。后者的身体是固定的、可再生的,甚至是永生不灭的。而他的灵魂只要不被毁灭,就能藉由同族的灵魂重构自己的身体。 “直到彻底杀死你的那一刻……” “我不会给你留下这样的机会了。”巴尔德君主打断道,“因为,这一次我会彻底的吞噬你。” 他说:“不止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 眨眼间,过于明亮且空旷景色重新映入帝坎贝尔的眼底,佐证着他已经回到风炎圣树内部。 “送我回去!” 帝坎贝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求你了,送我回去!” “你太贪心了。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机会只有一次。”风炎圣树颇为同情地说,“你已经与我拟定下了不可违背的誓约,为了我,为了梵释……” “我不管。” 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 “我不在乎。” 他真愚蠢。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梵释!” 第425章 他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察觉到这一点?他还自以为高尚的选择什么自我牺牲?真是太愚蠢了。简直跟阿达加迦那个笨蛋一样了。 “梵释从来不是我的愿望,而是他的期望。” 但是如果连期望梵释复苏的对方都不复存在,梵释本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反之亦然。 就像对方亲口所说的那样,必须是他们都没事,才是好的结局。 “我要回去,”帝坎贝尔执拗地说,“他需要我……” “任性的小行火者。” 风炎圣树毫不怜悯地打断了帝坎贝尔。 “你和最后一位听风者的确都是得到自然祝福的孩子,‘希望’也的确是你所代表的灵魂意志。但是任何有意志的灵魂在自然规律的面前,都是渺小且徒劳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复苏,能建立在没有牺牲的基础上。而听风者的牺牲,也是梵释复苏不可或缺的部分。” “你说什么!?”帝坎贝尔立刻察觉到此前被他忽略掉的部分。 “任何魔法都需要灵魂的想象力去做交换,才能构建成形。拥有聚集自然精灵力量的复苏魔法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任何交换?”风炎圣树反问道,“你还没认清到复苏魔法的本质吗?” “灵魂!?”阿达加迦难以置信,“不可能!” “没错。正是你的灵魂。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我想。不,其实我已经吞噬掉一部分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巴尔德君主不无嘲讽地说,“只是我刚才不小心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否则根本不会给你留下反击的机会。” 阿达加迦并不想知道对方的错误是什么,但对方显然没有闭嘴的打算。 “我一度误以为你的身体就是我所需要的部分——某种程度上它的确是,不过是对我的孩子而言,对我作用却已经微乎其微。” 王阶的身体其实已经进化到了极致,无论是进食形态还是其他形态,都已经到达了可向上进化的极限。 “而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你的灵魂。” “什么?”阿达加迦难掩惊愕,“为什么?” “你听。”巴尔德君主说,“你自己听。” 阿达加迦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能听见。”巴尔德君主却说,“你能听见我灵魂的声音。” 阿达加迦先是一愣,然后摆出了拒绝的态度。魔鬼君主却仿佛看透了他灵魂中最脆弱的部分,直接“重构”了他和“他的孩子”那怪诞的双头构造,将自己彻底融入了浅色头发的轮廓中,并露出了阿达加迦最为数熟悉的优雅笑容。 “阿克凯德——艾克。” 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越过时间,从过去跃然而出,重塑出了阿达加迦深植于灵魂中最无可违抗的形态,让后者不自觉失声惨叫。 “艾克,你听。” 魔鬼君主如同享受般沐浴在阿达加迦的惨叫中,用科特加迦脸孔、身形以及同样的声调轻声诉说。 “用你自己的耳朵,用你残余的生命去听。给我一点不漏的听清楚,听清楚我灵魂的声音。”巴尔德君主说,“就算你想假装听不见,我也不会允许。只要我发现你企图拒绝去听,我就让一切在你面前重演。一切,明白吗?我会将一切都切成碎片,送到你的面前。包括那名幼小的半暗阶。” “……”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双重意义上的。 但从科特加迦开始,到科特拉维,最后是帝坎贝尔,都是他寄托了情感并构建他灵魂而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他不能失去的部分,也无一例外的不想失去,尤其在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的前提下。 但是,就算他此刻能勉强维持不被那张熟悉的脸和同样熟悉的声音蛊惑,也依旧会被威胁,因为敌方掌控着他亏欠过的、正在赎罪的以及给予他救赎的……全部。 他不禁回想起科特加迦与帝坎贝尔的灵魂之声,如同回忆起了那些让他不自觉聆听的刹那。 尽管他并不相信魔鬼有灵魂。 但此刻他必须去听。 在他被迫聆听的此刻,一切都被颠覆了。 可怖的声音顷刻灌满了他的耳朵,摧残着他的大脑,让他抵触至极的同时,更不断地渴求着死亡的眷顾。 但死亡不止没有怜悯他,拒绝聆听的想法也迫于威胁和他特殊的“天赋”的双重作用下,彻底的背叛了他的意志,成就另外一种挥之不去,更让他不自觉继续聆听下去的声音。 血腥。 他从未想到能用这样一个词汇来形容一道灵魂。但它的确如此,也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它所发出的全部声音。 “听清楚了?”巴尔德君主问,“那你肯定不会再怀疑我们族群的伟大。” 第417章 行至挽歌(14)l 这道灵魂里的一切都是残破的,以所有匪夷所思的形态糅合在一起,但它却不像是那些被迫粘滞在一起的东西那样脆弱,而是厚重且坚固的。 如同不断积累的情感残缺,灵魂残缺,以及一切有名或无名的残缺,最终以渴求一切力量的碎片形态组合在一起,发出唯一的渴求。 属于魔鬼们的真正的渴求。 不是进食,不是臣服,不是效忠,不是秩序,更不是进化。 而是对喜怒哀乐以及一切情感的渴求,为得是让灵魂的残片得以重新排列,组合出正确的形态。 只是他们连自己在渴求这种正确的形态都尚未意识到。 除了位于鬼族进化顶端的君主级。 “精灵们最先诞生。” 无论是从“奇迹的萨谢尔”那里还是科特加迦那里,这都已经不是阿达加迦第一次听到这些了。 “他们因此成为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至高物种。” 巴尔德君主用这种方式打断了阿达加迦被迫却又无法抽离出来的聆听。 “我们却因为略晚于他们片刻的诞生,就只能沦为次高物种。”巴尔德君主说,“人类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最低等动物;可你们却能自居为亚灵,也有资格如此自居。” 他就像是在嘲弄人类看待的昆虫或几百万年前的那些结构单一的东西,但他却没有嘲弄灵族对于自身“仅次于精灵的一族”的自称。 “次、亚……你注意到了吗?”巴尔德君主说,“肯定注意到了。” “次高生物和亚灵,”阿达加迦不自觉道,“两种两极的天赋,距离并不遥远。” 以及,截然相反的渴求。 灵族已经拥有相对完整的灵魂,因而他们更为渴求更强的战斗力;鬼族拥有卓绝的战斗力,因而他们只想获得自己所残缺不全的部分。 但可笑的是,二者都必须以最糟糕的姿态,才能靠近这个目标。 就像灵族舍弃了两种因子才能获得永行因子的青睐,鬼族也在进化的过程中逐渐被后天形成的理智束缚住了他们对一切的渴求,只为了寻找真正属于他们的道路。 “是的。”巴尔德君主说,“你们以为的历史,人类所谓的过去,在我们,不,只有我意识到了。我的孩子们还需要时间,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些,进化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尤其是灵魂; “如果你有幸到达次高物种的层面,你就会明白,族群、敌对、续存、情感……等等,一切都只是进化过程中的拼图,哪怕是追求欢愉的过程,也只是接受一切欲望的具象,而欲望本身却只是一片拼图。” 他非常耐心的寻找。 “只有绝对的臣服,才能让我真正获得那一块拼图。” 同样耐心的拼接组合。 “而最关键的,位于中央的那一块拼图,却丢失了。不,是被毁掉了。” 让他停在了仅距高等物种一步的位置。 “神向我开了一个玩笑,将我进化所需的最后那块拼图,藏在了精灵身上。” 而一直到精灵灭亡,他们都没有臣服于他。 精灵选择了自己的灭亡之路,从而泯灭了深植于他们灵魂的意志。 就像“奇迹的萨谢尔”所说的那样,选择的意志造就了现在,也造就了奇迹。 “直到我在梵释火焰的罅隙之间看见你。” 鬼族成为精灵族灭亡的最大受害者,彻底失去了进化到巅峰的可能。 “这块进阶成为高等物种所必须的拼图,被藏在你的灵魂深处。” 所以阿达加迦才能成为传承着精灵意志的存在,或者说他所拥有的力量所呈现出来的契机与方式正好跟魔鬼君主完全相反。 “确切的说,是寄放在你的灵魂里的部分。”巴尔德君主边说边恢复到刚才那种怪诞的形态,边说:“现在,你需要将它归还给我了。” “拼图?灵魂?” 阿达加迦重新摈除脑海里血腥的声音,才勉强挤出声音。 “那原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他嘲讽道,“我觉得你漏掉的最后那块拼图并不是某种力量,而是你的大脑。你需要重新进化成基本的有智生物,像是昆虫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第426章 巴尔德君主用力把阿达加迦的脑袋按向地面,就此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语。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很满意于你的生命力,我喜欢享用你这样的食物。”当他重新把阿达加迦拎起来的时候,后者已经因为刚才遭受的撞击而暂时失去了知觉,“而这一次,被困于圣书之中的你,没有谁会来……救你。” “构成复苏魔法的文字和誓约原本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包括我在内的十九棵圣树,也都只是复苏魔法力量的一部分。而那十八棵圣树都是牺牲换来的作为供给我力量的源泉之一。” 风炎圣树向帝坎贝尔宣布了异常残酷的真相。 “这才是复苏魔法很难被重新构建成形的理由。 “因为从诞生至消亡,本来就是自然赋予一切的永恒规律,复苏魔法本身却是在违背自然赋予一切的基础规律; “因为庇护梵释的复苏魔法原本就是历代的精灵王以他们自身的灵魂意志作为牺牲品,才换来的、能违背自然法则的‘复苏’。” 帝坎贝尔不禁瞪大了双眼。 “曾经有十八位精灵王的灵魂意志,逐渐构成了梵释复苏魔法的从属力量,而我则是被称作‘奥尔维格’核心的所在。” 奥尔维格是帝坎贝尔从阿达加迦口中听到过的风之精灵王的名字。 “如果梵释没有被‘绝望之火’焚毁,原本只需要一位行火者的牺牲,就能重塑出复苏魔法,但现在演变到了只有‘希望之火’不足以重塑的地步。 “因为风点燃了火,而火却促生了风。 “只有风或火,就只是梵释的其中一半,无法违背自然规律的生生不息…… “所以,这一次献祭的正是你和听风者。缺一不可。” “所以……”帝坎贝尔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惊愕,继而不自觉出声,“从他决定重建梵释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的死亡就已经沦为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 就算阿达加迦拥有“奇迹”,也会彻底的成为梵释的一部分。 但。 “不。” 帝坎贝尔否定。 如果自然规律禁锢了他们的未来,成为了糟糕的枷锁。 那么—— “我选择——” 这是选择的意志。 是阿达加迦亲口所述的冀望——希望永不磨灭。 “我选择焚毁陈腐的规则。” 第418章 行至挽歌(15)a.修 谁都无法想象圣书会成为巴尔德君主逆转战局的关键,但当阿达加迦捍卫至今的圣书成为攻击他的力量此刻,就已经不是身体上遭受重创的痛苦或失败本身的庞大痛苦,还有同样庞大的绝望。 疼痛。 更多的疼痛。 无以计数的疼痛的叠加,一如既往的强行将阿达加迦拽回到现实之中。 他的耳边都是风精灵们的惨叫声,不用去看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沦为残缺不全的惨状。 但巴尔德君主始终留有余地。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阿达加迦死亡,就像他不会让圣书的持有者死亡。因为只有持有者活着,圣书才会继续遵从他所控制的他们的命令,从而达到克制阿达加迦的作用。而只要他不让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死亡,后者就无法复活,自然就无法摆脱圣书构建而成的囚牢。 圣书,囚牢,死亡,复活,就此成为四个相互掣肘的循环点。 而比这些更绝望的是,即便阿达加迦想方设法摆脱这一切,巴尔德君主所选择的半径范围内的“最后一个复活媒介”,也足以让他弃械投降。 “感激我吧!阿克凯德。”巴尔德君主说,“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乃至于你的灵魂,都会被我吞没。” 这将成为身体和灵魂双重的吞没,并迎来彻底的死亡。 “别担心。”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在阿达加迦的绝望之上,叠加了永无止尽的绝望。 “我会在这里重新构建起巢穴,赐予你真正永恒的生命,让你成为我的孩子,让你永远的臣服于我,并永远归我享用——看,我对你就是如此的仁慈。” 多么可笑的仁慈。 但此时的阿达加迦已经没有余力可以逞口舌之快。 “我应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偏颇?我指用你们的词汇。” 巴尔德君主用短暂的思考得出了奇怪的答案。 “我渴求你。” 他说。 “我必须得到你。” 他满足于自己怪诞至极的宣言并重复着。 “满足我的渴求,让我得到你,让你成为我进化的永恒……” 恐怖的前奏至此终止,与魔鬼君主的黑红血液一起,拖拽着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黑暗。 “我命令你:焚毁。” “焚毁规则?!” 帝坎贝尔的宣言太过出乎风炎圣树的意料。 “小行火者,你不能……” “我能!” 帝坎贝尔打断了风炎圣树。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吗?” 他以笃定的语气来反问,显然并不期待对方的任何回答。 “如果只需要我的牺牲就能促成他的期望。那我愿意。” 甚至甘之如饴。 “但他从过去到现在,已经为了大家牺牲了那么多……” 他所憧憬的导师,他理应拥有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本应享有的一切赞誉…… “他已经牺牲得足够多了。” 帝坎贝尔说。 “而你和你们那些所谓的自然规则,竟然还要逼他继续自我牺牲?就因为这些所谓的,‘希望’与‘绝望’相互混淆的火焰?” 他坦然地走向已经变得极薄的透明墙壁面前,感受着只差最后一点屏障的火海所散发出的炽热。 “你们只不过是恐惧而已。” 恐惧希望总会被绝望吞没,却不知道绝望之中才有可能诞生希望。 “不过是些火焰而已,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既然如此。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说。 “来吧。无论希望还是绝望。” 既然他是“希望之火”的持有者,就不该也不能惧怕任何火焰。 “只要是火焰。” 否则他还有什么资格作为与听风者同等的存在? “都是我的臣民。” 恰如“行火者”这个词的含义。 “也是我永远的同伴。” 恰如“行火者”的字面意思。 “我会在火焰中前行——永远!” 是的。主人。 沉寂多时的火舞精灵自帝坎贝尔选择的此刻从他身体中浮出,以赤色螺旋的弧度勾勒出属于行火者的炽烈韵律。 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从帝坎贝尔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风炎圣树与魔鬼君主相互混淆的火焰就展露出了它们原本的形态。 像森林,像海洋,如同大地,也如同天空。 它们是用无以计数空间魔法无限折叠而成的庞大这个概念本身,单就它的一个因子,都是肉眼无法窥视全貌的存在。 它们从透明墙壁的彼端,虎视眈眈着这位尚未成年的行火者。如同无以计数的猎食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它们的猎物。 ——新的行火者。 无以计数的两极火焰相互战斗,却同属于混杂火焰的意志,因而谁都无法消灭对方,它们同时将自身的意志传递到帝坎贝尔的灵魂中,如同在阐述某种无法违抗的规则。 ——同为火焰,你绝对不可能焚毁我们。 “是吗?”帝坎贝尔道,“那么,来吧。” 两种火焰同调出赤色的海洋,如同野兽般咆哮。 “成为我的同伴,或者,敌人。” 仅剩的透明墙壁轰然崩塌,帝坎贝尔仰起头,毫不退怯地注视着朝自己而来咆哮的火海。 赤色的火焰随着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沿着他钳制住阿达加迦的手掌,递向后者残缺不全的身躯,以无法熄灭的“绝望之火”,迅速裹挟住后者。 这是一种过于奇怪的火。 它不止针对身体,还针对灵魂。 让他遭遇着缓慢,长久,且永不间断的钝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个被无限延长的瞬间,当阿达加迦位于风阶的海量魔力流逝到了临界的边缘,他的级阶也如同两百多年前那样。他不再享有风阶的战损弥补,开始遭受实质性的伤害的同时,级阶的下跌也开始了。 从风阶到圣阶,从圣阶到高阶,随后是中阶,低阶…… 一切都像是当年他持有第十四本圣书的时候一样,但又比当年更胜。 他就像是在遭遇失控的力量对自己同族掠夺的反噬,可它又不完全像。因为圣书并不是单纯的、像黑火吞噬大家的魔力那样攻击他,而是不断地把魔力“驱逐”出他的身体。 不,它驱逐的不止是魔力,还有记忆。 第427章 风精灵们因此发出的更加庞大的惨叫,几乎让阿达加迦无法思考。 但他必须如此。因为只有回忆才能让保持意识清醒,让他不至于彻底遗忘。 …… 一个漂亮的家伙狼狈跌进沼泽又爬出来,暴跳如雷的朝他跑来; 那位美丽又强悍的存在,总是大家效仿的、如同战斗丰碑般的存在; 他们是谁? 导师科特在他的记忆里,经常坐在西乌斯中央城堡的城主专用房间里,阅读写满纸张的“麻烦”; 科特是谁? “你真是个感性的家伙。”桌子对面的家伙用优雅的微笑与调笑的语态感慨。 这又是……? …… “我照顾你,单纯是因为我想照顾你。” 有着灰金色头发和湛蓝色眼睛家伙,用尚未到成年期的外表说着过于笃定的成熟宣言。 “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谁? …… 随着他越是回忆,他灵魂就越被火焰所吞噬。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419章 行至挽歌(15)b.修 无论阿达加迦在黑火中历经了什么,又经历了多久,被隔绝在外的塞尔和莉莉娅等等,却只能看到那些不合常理的流质火焰。而他们光是为了阻止那些以不断向下滴落的方式扩散的火焰,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可就算他们竭尽所能,也只能给周遭的同胞们争取一些撤出流火攻击圈外的时间,并不能把他们传送到回海克鲁。因为不止远距离传送阵,就连能构建这种规模传送阵的威尔因都被流火吞没了。 当流火的攻击范围扩散到极致,塞尔等已经率领同胞们退至原魔鬼巢穴范围外的原人类战斗区域。而赫卡的战斗主力早已经撤离,只留下了作为消息传达的侦察小组。 “撤了?”莉莉娅难以置信地问。在任何情况下协同作战的其中一方都不该也不能突然单方面撤离战场,否则在另外一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随时可能沦为腹背受敌的情况。 塞尔说:“希望你方能给我一个相对合情合理的理由?” “两个原因。”侦察小组回答,“赫卡中将传话如下:多个巅峰值原生种原因不明的共同协同行动,请灵族盟友们尽快撤离此地,并做好迎战准备;” 这是塞尔他们的探查魔法已经察觉到的事实,但他们没想到赫卡会如此关心盟友。 “另外,本族主城寇司,正在遭到大量巅峰值原生种围攻,赫卡中将说,如果有可能,恳请盟友出动全级阶顶尖战力,前往寇司支援。” “支援?”塞尔难以置信。 莉莉娅也是同样:“我们自己都苦苦挣扎在尚未明了的战况中,你们居然指望我们的支援?” “莉莉娅。”塞尔摇头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这一队人类当然没有回答莉莉娅的质问,甚至刚说到途中就启动了外骨骼上的加速移动装置,并在最后一个词的音节尾已经弹离了原地,迫不及待的消失在了塞尔等的面前。 庞大的阴影自莉莉娅身后压下,塞尔察觉到危险,急忙祭出灰砾,将莉莉娅和附近的灵族推离。 黑色的流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到了此处,但其膨胀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缓,反而随着范围的增加而变快。 就算塞尔是风阶,他的灰砾自然无法长久的阻止如此大范围的黑火,逼得他和莉莉娅等一退再退,但流火的范围仿佛永无止尽,速度的增加也是同样。直到在队伍中的级阶较低的亚灵都无法继续维持高速移动,流火便将他们尽数吞没。 这次换成莉莉娅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反身去救,塞尔等随后跟上。但在黑火中的救援本身就是一个驳论,因为黑火能吸收一切魔力化为己有,而它形成的火焰则能焚毁一切,无论是群战魔还是风阶的灰砾,面对吞噬了十八本圣书作为魔力养分的黑色流火来说,都显得过于弱小。 “怎么办?”完全凭基础魔力天赋支撑到现在弗雷威问。 “塞尔?”芬尔布也是同样,问,“莉莉娅?” 他们两个作为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都惊慌至此,其他队员可想而知。 黑火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用来惊慌失措,很快就追上了他们逃跑的的速度。 无论是谁面对这些,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用,是彻底的无计可施。 从第一位队员被吞噬开始,随后只经历了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黑火就已经吞没到了弗雷威他们。 随着肉眼可及区域内亚灵的身姿越来越稀少,倒数第二个被吞没的自然是莉莉娅,最后一个则是塞尔。 他大概暗骂了一声,但就连他的声音都被黑火吞没殆尽。 所有的亚灵都消失在黑火里的这个刹那,周遭一时只剩下黑色流火滴落的声音。 直到并不漫长过后的刹那,终于有新的声音出现。 爆裂的、愤怒的、坚韧的,同时也是恢弘的—— 属于风的声音,以螺旋形状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黑火的四面八方,以无处不在的方式,不停刺向那面漫无边际的黑色流火,即便反复被吞没,也不断的从空中滋生并再度投身其中。 一次,两次,三次……经过无以计数的冲击,那特殊的螺旋形“锥刺”终于撼动了那些黑火构成的庞大“屏障”,使之伴着龟裂的痕迹与破碎的声音,如同黑夜终将被白昼的蓝天所更迭,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夺目颜色。 “你在退化。”巴尔德君主说。 痛苦、混乱、绝望与糟糕的醒悟同时铭刻于灵魂此刻,银发已经被血污玷污,灵魂与记忆也是同样。 他能听懂对方的每一个字,却听不懂所表述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忘掉了“那些”,甚至忘记了“自己”。但敌方灵魂里那些混乱的“声音”却连同圣书一起,继续排斥着他身体里原本的那些属于自身的部分,促成了他身体再一次的步入了无可避免的“垮塌”。 逆向生长来得毫无预警,将他推回到无力的少年时期。 不。他没有少年。 他不可能有。因为就连他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存在,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这也是你的成长。”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再度传来。 因为这种“对自我概念的一无所知”,正是鬼族的生命鬼轨迹里的“降生之初”。而鬼族才会由“失去理智”的“成年”,逐渐“成长”回拥有理智的“幼年”时期。 所以,这些在魔鬼君主看来,就是最理想的“孕育”与“新生”。 但,潜藏在他灵魂深处还有一点碎片不愿意放弃,不断发出呼唤的声音。 “别再挣扎了。”巴尔德君主说,“你已经忘记了那些无聊的过去,没有必要执着得去回想。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不! 否定的声音不断痛击着他的灵魂与身体,它们从与风精灵的缔约中洒下,落在“最后一件造物”和“选择的意志”之间,把他逆向生长的“成因”毫不留情的拉拽出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根本不是魔力的流逝,而是糟糕的灵魂——情感。 怯懦。 他怯懦了。 他又一度的怯懦了。 他身体因此屈从于他胆小的灵魂,让他退回到了可悲又无力的时代,便于他为自己无以计数的失败寻找到无以计数的借口,便于他背弃责任、逃离现实。 逆向生长没有展露丝毫仁慈,也没有停驻于少年时期,反而继续向过去推进,将他的“时间”倒退回了更加可悲的幼年时期。他的身体与灵魂所能承受的痛苦就此到达了极限,他的风精灵们除开尖叫再也无法给予任何的帮助,而他也彻底的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可他却无法步入死亡,如同卡在某个空间的罅隙。 “成为我的孩子吧。”巴尔德君主说,“就像我其他的孩子那样。” 不!否定的声音再度自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将不再恐惧,不再悲伤,也不会痛苦。”魔鬼的声音继续蛊惑,“你将获得所有的力量并享受永恒的欢愉。” 不! 银发的轮廓继续否认。 他连“自己”都已经彻底遗忘的此刻,最后的、嵌在他灵魂中却不属于他灵魂的那些“残片”却越来越响。 “艾克!” 熟悉的属于声音又一度的出现了。 “笨蛋艾克!” 他想不起这坚定又温柔的声音属于谁,但他无法否认这种难以磨灭的熟悉。 “艾克!你给我认真的听着,并且用心牢记。” 那声音不断呼唤着他,只希望他能记住一件事。 “无论你遇到何等强大的敌人,你都不能退怯。” 但他已经退怯了。 逆向生长就是最好的佐证。 算了。放弃吧。 不。不能放弃。 但…… 被赤色火焰包围的他;逐渐被吞噬掉一切的他;再也无法想起任何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的他;就连灵魂都沦为了一团混沌拼接的他…… 第428章 第420章 行至挽歌(15)c 在一切都被焚烧殆尽的此刻,却做出了唯一的挣扎—— 对不起。 他道歉。 抱歉,我不该道歉。 他记得道歉,但他也不想道歉。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存在,只是一个不断犯下错误的、自傲又怯懦的混蛋…… …… “进化。”巴尔德君主终于发出满足的喟叹。 “绝望之火”从他的血液中以无与伦比的耀目方式,也如同海克鲁城被瞬间吞没的双子塔,迅速啃噬过阿达加迦的身躯,并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彻底的啃噬了他灵魂里所蕴含的一切记忆、情感以及力量。 “阿达加迦!” 存在于风炎圣树之中的两种蕴含着既彼此促生又相互遏制的火焰,在经过漫长的六百年沉淀,的确凝固为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量级。因为它同时兼有的“绝望”与“希望”的两极,早已经超出任何谁的想象,自然没有谁的灵魂能承受这些,也没有谁会想承受它们。 但从帝坎贝尔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获得了“选择的意志”。 所有的火焰瞬间涌向了他,很快沾满了他的灵魂,开始反向侵吞他的意识。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就此放弃,反而释出自己的火舞精灵——就像阿达加迦所做的那样,赋予它们自己的记忆,继而再度与它们缔结永无止境的誓约。 如果说“天赋魔法”是第一次缔约,“精灵誓约”是第二次,那么此刻就是第三次缔约。 从缔约的那一刻开始,它们就成为他灵魂一部分的延伸。 这些只要“存在”,就能“永生”的“自然”精灵们,只有一因子的大小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发挥任何力量。但当它们聚集在一起,为同一个“意志”所驱动,就能藉由“想象力”发挥出无限大的力量。 从帝坎贝尔置身火焰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他不被自然精灵们遗弃,他就能接纳无限的火。 他也的确做到了。 风炎圣树发出惊呼:“小行火者,你居然……” “闭嘴。”帝坎贝尔打断它,“你先送我回去。” “我做不到。”风炎圣树不悦地打断他,“刚才送你过去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明白了。” 帝坎贝尔打断了风炎圣树。 “那我就连你一起带过去!” “什……!?” …… 塞尔和莉莉娅陷入焚烧与黑暗的瞬间,“希望”突然降临,瞬间撕碎了黑火。 众亚灵身上就此摆脱了被吞噬魔力的窘境,超再生则开始修复他们身上的烧伤,而击碎黑火的、闪烁出无以计数由赤红到苍蓝的曲线,却没有给他们仔细看清的机会,就以另一种“形态”出现了。 那是并非是一团形状特异的、如同一树木轮廓却堪比小型灵城大小的巨大火球。 伴随着它不断被灼烧的声音,无以计数的火焰在空中四散,并在从天上降下的途中,构建出巨大的火焰环形。 火焰的变化并未就此结束,它自上而下笼罩住不断扩大的、仿佛漫无边际的黑火焰墙壁后,在终于燃烧到极致的时候,在巨大的树木的根系触地的瞬间,直接从树上连同那些碳化的部分被剥离下来,四散到空中继续燃烧。等它们终于燃烧到极致,火的颜色也逐渐从赤红变做了与他们主人双眼如出一辙的颜色。 接着,便是像风一样的庞大火焰的重现,也可能正好相反的重现。 它们以螺旋的形状,从四面八方攻击着那些黑色的流火,直到将它彻底击碎的瞬间,便将它们携卷包袱,将之同化为同样的苍蓝火焰。 更多的,从中央不断涌出的黑色火焰,就此通通成为苍蓝火焰的一部分。 至此,空中切割出跨越距离的门扉,伴着巨大的树木和浮土,以火焰的形态被送抵此地,随后才具象出原本的轮廓,以最不可思议方式,从火星的孱弱姿态到坚定不移的声音,将一切都归于“希望”。 火舞精灵们的声音,以古典的韵律,化作了很久以前的古语声调,向有幸聆听的诸位传达了一个过于遥远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区别于“风”,却属于“火”。 一个用古精灵语所阐述的故事,以塞尔等陌生的古精灵语,呈现出一种闻所未闻的精灵魔法,瞬间就湮灭掉了目之所及的所有黑色流火。 “阿达加迦!” 耀眼的苍蓝火焰没有就此停下。它随着帝坎贝尔的呼唤,它们再度延伸了他的意志,涌向了那个,不,应该是“那两个”黑火源头。 此时的苍蓝火焰早已经不是火的形状,而是如同无以计数的锐利风卷,以“灼热”和“突刺”共存的形态,把禁锢住阿达加迦咽喉的那条胳膊击得粉碎,并以超越巴尔德君主的速度,在对方开始超再生以前,就彻底的焚毁了那条手臂的同时也附着在了另一端的切口上,把肉眼不可见的蓝色光点融入了对方黑红色的血液,从敌方的内部试图击溃那些超再生。 但敌方不止拥有速度和超再生的优势,还拥有吞噬魔力的黑火、十八本圣书的助益以及“绝望之火”。 帝坎贝尔的火焰无法伤害圣书,但他已经成功的帮助大家短暂脱离出黑火包围。 圣书的持有者们陆续跌倒在地上,意识陷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痛呼,但随之而来的是又一轮重新燃起的、从圣书里萃取了更多魔力从而变得更具有攻击性的黑火。 这种包括了圣书在内的闪烁着斑斓色彩的博弈,是彼此都想方设法去击溃对方,但唯一的结果却只能彼此耗损的势均力敌。 不过,就算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博弈,也已经给帝坎贝尔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阿达加迦!” 熟悉的呼唤重复到第二遍,伴随着帝坎贝尔闪现到黑火与绝望之火的圈内,及时伸手接住了因为逆向生长和重伤而狼狈又残缺不全的对方——无论灵魂还是身体。 第421章 行至挽歌(15)d “阿达加迦,你听见了吗?” 帝坎贝尔用跟怒吼相反的温柔动作小心翼翼地捧着对方。 他无法确定对方身上伤势和逆向生长究竟到达了哪种程度,但仅凭肉眼所见,就已经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因为对方如果拥有“完整”的身体,至少相对完整的话,他肯定能估算出来。但就他现在亲眼所见的状况来看,简直是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让他根本无法确定这具比三岁孩童还小一周的轮廓究竟除了呼吸和心跳之外还有哪一部分在运作。 “放心。他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他死的。”巴尔德君主嘲弄地看着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置若罔闻。 “你来晚了。”巴尔德君主继续道,“我已经得到了他。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他的确已经得到了“最后一片拼图”的“灵魂”所蕴含的力量,如同得到一位擅长拼接碎片的智者,帮他把任何杂乱无章 的灵魂碎片分拣归类,并放回原本的位置,让它呈现出“合理”的形态,而这种“合理”很快就作用于言行。 恰如此刻。 “我不会杀死你,也不需要杀死你。” 巴尔德君主露出了与话语相同的表情。 无论是他语言还是情绪本身,都呈现出了能被鬼族之外的异族理解的形态,不再有那些怪诞的停顿和无法理解的癫狂。 “我怜悯你们的弱小,怜悯你们这种被人类缔造出来的可悲存在。” 只是就算拥有了“恰当的灵魂”,他作为猎食者的地位并不会、也不可能因此改变。 恰如人类从来不会注意到自己是否踩死了一只蚂蚁。 “好了,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然后,你和你那些弱小的同族,就可以得到我的允许,离开我的视线。我允许你们活着,是期待你们能再孕育出一个阿克凯德,让我其他的孩子得到进化的机会。” 他俯视着帝坎贝尔,说:“但,以后,如果,你们再敢妨碍我们捕猎食物,我也不会对你们……” “不!” 帝坎贝尔没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对方,他用火焰吞噬掉了后者伸向自己的双臂,抱紧了怀中瘦小的轮廓,以闪现的方式朝着远离巴尔德君主的方向急退,瞬间就离开了后者肉眼可见的范围。 巴尔德君主当然容不得任何方式的反抗或拒绝,他以更加可怖的速度追击而去,瞬间就闪现到帝坎贝尔侧面死角,直接给予后者重击的同时,又在帝坎贝尔砸落的地点再度给予他同样的撞击。 但即便这样,帝坎贝尔依旧没有松开双手,魔鬼君主干脆扯下了他一条胳膊。 帝坎贝尔丢掉一条手臂的刹那,只剩呼吸和心跳的阿达加迦的差点从他怀中脱出,但后者的超再生出乎意料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了运转。 骨骼瞬间就被构建,然后是肌肉以及皮肤,眨眼间就为帝坎贝尔再生好了整条手臂,并在阿达加迦被巴尔德君主夺走之前,一把将他用双手搂紧,再度以闪现的方式撤出了巴尔德君主指爪的攻击范围。 第429章 这一刹那帝坎贝尔所呈现出来的、无论是超再生还是移动的速度,都远远凌驾于圣阶和风阶之上,简直可以与魔鬼君主相匹敌。 “王阶?!”巴尔德君主重新追上帝坎贝尔的窜逃,立刻表露出了短暂的讶异。 王阶!?帝坎贝尔虽然没有回答,但心下同样难以置信。 “看来你也很吃惊。”巴尔德君主显然不期待他的回答,并迅速辨明了力量的来源,“你是用我的火焰和梵释的力量缔造出王阶的力量,所以你能粉碎我的火焰。” 而且是黑色和赤色的两重火焰。 “但你只拥有王阶的力量,却并未成为真正的王阶,否则你就应该能使用这些力量,不会还那么弱小,甚至连自己已经拥有王阶的力量都没有意识到。” 帝坎贝尔努力从敌方的词句中寻找有利于自己的部分,可惜事实的确如对方所言,即便他展现出王阶的力量,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他连圣阶都只是短暂的、原因不明的跻身了几天而已,不说王阶,就连风阶对他来说都是过于遥远的存在。而魔鬼君主早已经掌控了属于他的级阶的、无可超越的速度与力量,加上他所使用的“复活媒介”——科特拉维以及十八本圣书和黑火的力量,都是克制着战斗经验不足的帝坎贝尔以及本就受制于圣书的阿达加迦的绝对优势。 敌方趁帝坎贝尔犹疑的瞬间,已经再度用黑火控制着圣书的魔力,加上自身的物理攻击一起,直接袭向了帝坎贝尔。 不到一微秒的时间里,巴尔德君主就以进食形态的四条手臂夺走了帝坎贝尔的双手,也从后者手里夺走了阿达加迦。与之同时,他并没有停下攻击,反而瞄准了帝坎贝尔的双腿,后者在失去四肢的同时已经为超再生所眷顾,并立刻以重燃的苍蓝火焰裹挟住那道过小的、拥有银发的身躯。 帝坎贝尔章 纹剑随之挥出,免吟的火焰与之相辅相成,加上椎形的蓝色光点,在斩断了巴尔德君主的钳制住阿达加迦的一双指爪的同时,也再度侵入了对方的创口,并用重新再生的手脚及时接住了即将跌落在地上的阿达加迦。 苍蓝的火焰就此包裹住他和阿达加迦,在他们周围构建起那种曾经出现过好几次的能帮他和阿达加迦抵消到那些糟糕的、会伤害到后者的任何魔法或力量的柔和的蓝色光晕。 ——不! 事实跟帝坎贝尔所想的正好相反,而且也更加残酷。 之前对他和阿达加迦都无害的蓝色光晕,现在只庇护了他,却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后者,迅速在对方脸上和身上留下无以计数的烧伤。 “你看——你伤到我的孩子了,”巴尔德君主用怪诞的,近似于怜悯的语气说,“快把他还给我。” 他边说边开始了下一轮的攻击,帝坎贝尔则惊慌失措地卸去了所有苍蓝火焰,无论是保护还是攻击之用的,几乎是毫不挣扎的任由魔鬼君主攻击着他的身体。 但无论遭遇什么攻击,他都没有松开双臂,反而团起了脊背,圈紧了怀里的轮廓,不断的呼唤那些风精灵,不停地恳求着:请帮帮他。 第422章 行至挽歌(15)e 可惜,那些以往始终在乎阿达加迦的小东西们,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应他的呼唤。 他只好改为呼唤自己的缔约精灵:你们可以帮他吗?就像上次那样。把我的魔力分给他,帮他恢复原状。不,不用原状,只要阻止那些魔鬼因子…… 抱歉,主人。帝坎贝尔的火舞精灵不无遗憾地说:我们既听不见它们的声音,也听不见“听风者”的声音。没有它们或“听风者”的呼唤,我们也无能为。而且,“听风者”的灵魂已经消…… “不!” “消失”这个词没来得及从火舞精灵口中说出,就被帝坎贝尔打断了。 “不可能!” 他拒绝道。 “我不管!” 帝坎贝尔发出了执拗地怒吼。 “我不相信!” 他重新把目光集中在怀中过于细小的轮廓上,声嘶力竭的吼着: “阿达加迦,给我听见!然后回答我——立刻、现在、马上!” 对方显然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都说你已经来晚了。”巴尔德君主再度发出嘲讽的声调,“我已经得到了他的全部,并赐予了他我族的力量。他已经是我的孩子了。” “你来晚了”短短两个词组仿佛成为有形的重物,不断的撞击着帝坎贝尔的胸口,让钝痛随着死寂一起,剖开了他尽量伪装出的沉着,也让他再也无法掩藏自己惊慌。 但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手臂竟然没有丝毫颤抖。 他的理智和他的情感好像被拆分成了两个部分,就像两种两极的火焰。他的失去控制的情感甚至一度发了疯似的想让卡露雅尔来治疗,但他的理智随即想起来不止是她和其他水域法师早已经从战斗的开始阶段就被局限在战场之外,根本无法及时支援的事实,还有现在连圣阶都已经自身难保的战况。 两种矛盾的想法瞬间就把那些可能的想法化作了徒劳,让他们能依靠的只剩下了级阶和魔力。但从圣书出现开始,阿达加迦就连魔力都无法继续依靠,更不用说是超再生,以及刚才逆转形势的“复活”,就帝坎贝尔肉眼可见的对方身上创口处所流出的血,都逐渐不再呈现出鲜红色,反而更接近于鬼族的黑红色…… 这些,这一切都让帝坎贝尔陷入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因为阿达加迦不止被“禁锢”在了这过于弱小且残缺的身躯里,就连灵魂和缔约精灵都变得一片死寂,并且正在从外而内的“变成”一种区别于灵族却接近于鬼族的生物。 或者说,随着他灵魂被焚毁的那一刻开始,他身体里的永行因子就被魔鬼君主所掠夺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后者通过“绝望之火”赋予他的、过多的魔鬼因子,最终被“侵蚀”成了这种状态。 就像科特拉维那样。 只是因为魔鬼君主的“恩赐”,他不会像科特拉维那样从头开始经历一系列的“进化”,而是直接成为了“头颅”——役鬼的形态——尽管帝坎贝尔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正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事实。 “为什么你要屈服?为什么你不像之前那样失控?”帝坎贝尔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在自己被攻击得血肉飞溅的疼痛与狼狈中,勉强自己发出了相对坚定的声音,“失控吧?好吗?求你了!只要你得到魔力,就能摒除魔鬼因子。我这里有很多魔力,你可以全都拿走。无论是夺取魔力还是其他,或者……” ——像之前那样,依靠灵魂“缔造奇迹”,以更强的姿态复活。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他埋首于阿达加迦细小胸口,祈祷对方能回应。 “醒过来……求你了。” “祈求?那是弱者的行为。” 回答帝坎贝尔的是巴尔德君主的声音。 “跟希望和那些无聊的愿望一样,都是没有实力就没有资格得到的东西。” 巴尔德君主厌倦了帝坎贝尔只用超再生来被动抵挡的行径。 “好了,把他还给我吧。” 他边说边从反方向抓住了帝坎贝尔的头发,将他整个拎起,并以进食形态的另外一对胳膊扯住了后者的双臂。 为了避免帝坎贝尔的超再生,他瞬间就用双脚的指爪刺穿了前者的膝盖,将他固定在地面上的同时,又用自己的两队上肢固定住了对方的双臂。 他使用的是既不能让对方挣脱,又不足以折断对方骨头的力道,为的得是强迫帝坎贝尔松开双臂,而他副舌早已经在旁边等待,并在孩童没来得及跌落到地上之前,就缠住了那细瘦腰身,将后者悬空整个拎起来,并拽向了自己。 在力量上同属王阶的战斗层面上,敌方抢夺的效率自然也是肉眼无法比拟的速度,当帝坎贝尔想到用强行拧断自己四肢的方式挣脱出来,就已经来不及抓住那具孩童残破的身躯。 帝坎贝尔不自觉发出了恐惧的惊呼,而巴尔德君主则发出了胜者的狂笑。 随后,他们就被突然出现的、略显尴尬的单音打断。 “呃,我觉得,我们三个需要聊一聊关于礼节的问题?” “……” “……” …… 那是什么? 他不停的后退,直到能仰望那道过于巨大的轮廓,终于得出了正确结论。 一棵树。 一棵过于巨大的树。 “你回来了。”那棵树说。 你为什么会说话?他想这样问,可他却说不出任何成形的单词,只能发出稚嫩的嚎叫。 如同一头幼兽。 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他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语言。 “但是你被风精灵们祝福过的灵魂已经被毁掉了,你对复苏梵释而言,已经失去作用了。”那棵树说,“梵释的复苏失败了。” 第430章 不。不可以失败。 我愿意。我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他固执的盯着那棵树,反复开合着嘴,发出不甘地哀嚎。 虽然他不知道风精灵和梵释是什么,但他绝对不允许失败存在。 所以即便他依旧发不出声音,他也要用嚎叫来表达自己对失败的唾弃。 但离奇的是,那棵树竟然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第423章 行至挽歌(15)f “就算你愿意为梵释牺牲一切,你也拥有可以献祭给我的风精灵的祝福。” 可他实际上已经没有了。 “但你回来得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那棵树不为所动地告诉他。 “因为被火精灵们祝福在小行火者拒绝献祭并恐惧地逃走时,就被他窃走了……那已经是我仅存的力量,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挽救梵释了……” 献祭?行火者?窃走? 这是什么和什么? 他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魔属跟魔力不一样,而三种自然属性的魔属天赋也跟光暗两系完全不同,无论是级阶还是魔力的量级都无法改变这个基本概念。除非是“独一风系”与“精灵魔法”的双重作用。但二者都太过罕有,所以现在无一例外都是“自然”在选择持有者,而不是持有者去选择“自然”。 重点是:“自然”占据主导作用。 他问:火系魔法是自然魔法的其中一种,你作为一棵树,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这棵树的话乍听起来非常合理,其实却在混淆是非。 他说:你们严格来说是“同类”,怎么可能被“非同类”的存在窃走力量?除非你的“同伴们”更喜欢那个行火者,才会自愿跟他一起离开。 树:“……” 他后知后觉的醒悟:原来你把我当成容易被骗的笨蛋了。 连一棵树都学会撒谎了,他对这片大陆的未来感到绝望。 他说:无论是谁被要求献祭自身,逃走都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因为只有笨蛋才会随随便便就同意献祭自己。 就像他这样。 所以,为什么总有像他一样的笨蛋会选择自我牺牲。 是因为活着不好吗? 答案紧跟在问题之后。 并非不好,只是活着比死去更艰难,所以大家都会选择自我牺牲换取的自我满足。 又一种怯懦的逃避而已。 只有愚蠢的家伙才会做出这种逃避现实的选择。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逃走”,然后以活着的姿态,坦然地面对那些恐惧的、想逃避的部分。 就像那位“逃走的小行火者”那样。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给予了“小行火者”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赞誉,随后又给予了那棵巨大的树与之相应的评价:你真是一棵奇怪的树。 树:“……” 然后,那棵树没来得及反驳出声,他却看见了某种奇怪的火焰。 火焰似乎是跟随他“否定的想法”迸发而出的,因而那棵被否定树的就这样在他的眼前,以一种奇怪的、从枝杈枝叶反向下吞没了整棵树主干的方式被点着了。 他目睹了巨树被焚毁的过程,继而莫名与之感同身受。 树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也是同样。 但他看到途中就已经无法继续判断痛苦这个概念了。 他好像在那一瞬间放弃了自身的所有,却因此在下个瞬间得到了一切。 接着,他又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被焚毁的就不是那棵树,而是他自身。 ……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也是混乱的。 这就是被“绝望之火”焚毁后所残留下来的“全部”。 或者称之为:重构后的新生。 并不恐惧。 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此刻已经不再是了。 他拥有了从降生开始就注定效忠的君主,同时也是他必须虔诚侍奉的父亲。 父亲藉由火焰留下了他必须知晓的生存需求、战斗能力以及族群的历史。 那毫无疑问是一段非常伟大的开始,却并非源于他的族群,而是另一个族群—— 那个曾经至高无上的物种,拥有永恒不灭的灵魂,因而能以他们自身的灵魂重构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整个族群都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除非,他们自愿选择灭亡,否则没有什么能灭亡他们。 而他所在族群的“最终进化目标”就是成为那种至高无上的物种。 但,这么久的时间里,只有他的君主,他的父亲,成为了仅次于“至高物种”的“次高物种”。 父亲虽然不能为自己构建永恒的生命,却拥有从同类身上汲取生命以及赐予任何生物同类生命结构的力量。 即是说:君主虽然没有永恒的灵魂,却能以另一种方式构建出同样永生不灭的生命。 历史到这里出现了固有的“规则”,“至高”和“次高”的进化、社会等等结构就此偏向了两个极端。 一个只遵从于灵魂的意志,另一个则追求着本能的欢愉。 明白了“自己的族群”是什么的瞬间,他也明白“自己”。 他将遵循并贯彻自己族群赖以生存的本能,以获得无上的欢愉为过程,以进化的巅峰为目的。 但父亲同时也是他的敌人。因为可以“加冕”的“王座”永远只有一个,只要他无法击败父亲,就永远无法成为“次高物种”。 那么,他崭新的生命将要拉开序幕了,就从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开始: 他将从父亲那里得到命令,无论什么都会无条执行;他将在本能面前舍弃自己的情感,无论情感如何,都会遵从于本能。 多么明确、简洁又符合“规律”的“未来”。 遗憾的是,他无法立刻投身其中,因为他被“重新构建”前的身体和灵魂都遭到了多次重创,父亲不止需要为他“重构”,还赐予他更多的“时间”,等待他的“复原”。 他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他也因此必须暂时留在这里。 在他自己的意识中,他静待着恢复到可以苏醒的程度,期待着自己崭新的生命的时刻。 于是,他就驻留在一种既不算是死亡,也不算是存活的状态之间。 就像他曾经听说过的某种“伪命题”。 可那个“伪命题”具体是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又为什么会想起?就好像它本来就存在于自己的意识里。 矛盾把他引导向困惑的源头,塑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作为起始点,从他崭新的灵魂深处递出了一句话: “你是一位背负着精灵意志的骑士。” 精灵意志的骑士? 那是什么? 第424章 行至挽歌(15)g 随后,更多他无法理解的“意志”也一同出现了。 “它们”多而繁杂,完全区别于他必须效忠的君主和他注定会沉沦的本能,相互作用并相互诱发出更多“意志”。 “阿克凯德。” 他的名字。 “艾克。” 他的昵称。 “大城主。” 他的头衔。 “银炽之风。” 他的称号。 “无名的守护者。” 他的过去。 “阿达加迦。” 他的现在。 …… 一切顺序呈现后,他忽然意识到了“重构”之前的“焚毁”,也意识到“消失”的只有“自己”,而那些寄托于“奇迹”的部分,却是“大家的意志”,而它们早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嵌入了他灵魂,成了能与他的灵魂融洽相处的 “碎片”。 但它们原本却不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当然就不会接受“君主的命令”,也不会被焚毁或重构,反而始终顽固的嵌在这里。 可惜的是,它们都是过小的碎片,根本看不出真正的轮廓。就像是被打散的拼图。 拼图。是的。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君主需要寻找“拼图”的理由,因为整个鬼族的灵魂都是这样怪诞的碎片式结构,因为父亲之所以成为次高生物,就是他已经完成了那幅拼图。否则他是不可能赐予他们生命和进化的契机,他们进化的过程也不会是如此血腥的自相残杀或者需要不断猎食其他拥有同等智慧的生物。 至于那些没能得到君主祝福的低等存在,他们对于族群、对于巢穴来说,就像是壁虎的尾巴或哺乳动物随着年龄增长而淘汰的乳齿。 显而易见的弱肉强食。 这就是族群的真相。 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庆幸的是,他没有在“出生”之后才“意识”到“这些”。而在提前“意识”到一切以后同时还意识到:既然君主可以一一拾起它们,并将它们拼回原本的形状,自己也能。 而拼图是一个不错的游戏,不是吗? 反正他从很早以前就相比学习而更喜欢也更擅长游戏。 第431章 于是,这个拾取和拼接的游戏正式开始。 …… “阿达加迦!” 就在他即将把最关键的,也是最后一块拼图放到那副巨大的画卷上,准备补全那最后一个缺口的刹那,一簇火焰伴着冰冷与炽烈糅合的矛盾声音打断了他。 这是谁?为什么知道他的“现在”? 与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区别于赤红的苍蓝火焰,打断了他的思考。 火焰大肆啃噬着他新生的身体,留下了无以计数的烧伤,再从伤口侵入,继续攻击他的身体。 相比痛苦,他更倾向于厌恶。 一种出于本能的厌恶。 ——魔力因子。 它们是父亲所赐予的魔鬼因子的“仇敌”,是作为“未来的次高物种”的他们唯一无法匹敌的、源于“至高物种”,也源于他们灵魂的“永恒意志”。 是他必须消灭的敌人。 他决定:等完成这幅拼图,他就要去消灭用火焰攻击自己的敌人。 如果可以,他还要请父亲赐予他正确的食用方法,由他亲口吞噬对方,让敌人成为他进化的助益。 然后,等到他真的把手里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拼图放在了“那幅画”唯一个空缺的位置上的瞬间,他的意识就从根本上发生了骤变,别说报复,还产生了大规模的颠覆与混乱。 庞大而坚定的信任从“过去”汹涌而来,瞬间填满了他的脑海。 嵌在他灵魂深处的残片就此彼此交替呼唤,闪烁出过于夺目的光芒。 藉由缔约存留在风精灵那里的记忆残片重新复苏,如同心脏般开始跳动,向他递出了不允许他逃避的声音。 这道始终秉持着勇气与希望的声音说。 “我相信你。” …… 幼稚。 愤怒。 愉快。 仇恨。 同伴。 依靠。 信任。 永远。 炽烈。 想。 他想…… …… “……醒过来,求你了。” 是的。醒过来。 他想:无论敌人拥有怎样的力量,都焚毁不了那道永远炽烈的灵魂。 那么拥有这道灵魂信任的自己,也应当同样。 ……不。 在希望之火燃起的同时,绝望之火也愈演愈烈。在他以为当一切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时候,君主的声音却将他牢固的钉在了这里。 不。 那是他的敌人,他要杀了他,吞噬他。 不! 他否认了本能的渴求,也否认的绝望之火,因为他必须重新拥有那道坚不可摧的炽烈灵魂。 重新? 一个值得寻味的词。 就好像他曾经拥有过。 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放弃过。 他需要拼图,更多的拼图,无以计数的拼图……拼…… …… 随着他的祈求,新的拼图碎片从第一幅拼图成形后又陆续跌落下来。 但,不同的是,这次它们已经不需要他去动手拼接,就能自行融入已经成型的巨大的画卷中。 “抱歉。我要走了。” 原来不是他放弃了对方,是后者放弃了自己。 “我要违背自己的诺言,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但是,不行。 “不行。”他说。 就像他曾经听过的童话: “王子说:那么,请让我和你一起,为大家而战。” “骑士说:不,殿下。您就是我心中的公理和正义。” …… 阿达加迦的灵魂终于藉由那个烂俗的童话故事与现实重新重叠,帮他摆脱出那种似是而非的奇怪状态,接着他又再一度被混淆进了无法区分清二者的矛盾之中,他才真正意识到本以为已经消失的存在,的确已经藉由熟悉的声音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他所说的话语已经不是此前那样空泛,反而将灵魂与意志化作了切实的力量,如同幼稚的孩童抱紧自己最重要的玩具,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不愿意松手。 他说抱歉,对方不允许他道歉。 对方说抱歉,那么他选择接受。 就像他想接纳对方的勇敢,就必须先接纳自己的怯懦。 既然他就是自己心中的公理与正义,那么自己愿意为他而战。 …… 无数种真假重叠过后,一段叙事诗出现了。 “在我梦中,风点燃了火,火促生了风……” 但那不是只属于风的故事,而是风与火的故事…… …… 终于,阿达加迦再度睁开了双眼。 第425章 行至挽歌(15)上 蓝色的光晕短暂缠绕着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在后者已经为超再生治愈的身躯上留下了大面积烧伤。 在巴尔德君主的叫嚣声中,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阿达加迦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他无法想象的变化。就像科特拉维那样。 不。他随即否定了自己最初的念头。既然鬼族的力量是本能在做主导,那么拥有数百年时间来沉淀并驾驭灵魂的阿达加迦就跟科特拉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帝坎贝尔一贯坚定。即便他得到了王阶的力量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驾驭,即便阿达加迦已经变成一种他无法确定是什么的此时此刻,他的坚定依旧坚不可摧。 刚做出一个选择的他,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选择:如果他继续战斗又不想伤到怀里瘦小的轮廓,当然只能选择松开怀抱。但只要他一松手,巴尔德君主肯定带着对方立刻离开这里,到时候他就再也找不回对方了……那么,是“继续同敌方战斗”,还是“不让阿达加迦被敌方夺走”? 帝坎贝尔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使用魔法继续战斗,转为被动闪躲的同时,也选择用自己的身躯来承受所有的伤害。 巴尔德君主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迅速固定住帝坎贝尔,一面不断的用一切他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切割、撕扯和撞击去攻击后者,一面用副舌圈住幼童的腰,大力的将后者拉拽向自己。 帝坎贝尔因此被打得血肉模糊。但他即便露出了骨头,也被粉碎了骨头,依旧团着身躯,愈发搂紧了怀里的“幼童”。 幸运的是,王阶赋予了他跟魔鬼君主同等速度的超再生,从风炎圣树那里得到的魔力也足够让他的自愈力堪堪跟上敌方的攻击伤害。 这是他没有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存在的唯一理由。 但他没有经过风阶的历练,也不知道王阶是怎样一种力量,而他所持有魔力终归有其极限,他不可能长此以往依靠超再生…… …… 阿达加迦睁开了双眼。 他的灵魂得到了重构,但却无法与他的身体建立联系,让他失去了对自身的一切控制权,根本动惮不得。直到帝坎贝尔飞溅的鲜血落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的视野变得一片灼红,他的脸上和身上也是同样。 魔力因子随着帝坎贝尔的血啃噬着阿达加迦身上的魔鬼因子,留下许多超再生无法愈合的灼伤,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应该会觉得很疼,但位于对方胸前那一小枚水百合花纹短暂的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了痛苦,而想起了梵释。 帝坎贝尔因为得到了巴尔德君主和风炎圣树的两种火焰,级阶跃升为王阶。在二者同属王阶的前提下,按道理来自他们二者的“两种因子”肯定会在阿达加迦身上出现势均力敌的僵持,但就像阿达加迦对付魔抗型的方法那样,“蓝色光晕”已经足够巧合的在他留下了很多烧伤,正适合帝坎贝尔的鲜血所承载魔力因子浸透他的身体。而帝坎贝尔的被动防御以及巴尔德君主的单方面攻击,无疑也让前者流出了太多承载着魔力因子的鲜血,根本不需要几个瞬间,就浸透了阿达加迦那具几岁孩童大小身体。 一瞬间,所有在帝坎贝尔来看痛苦又绝望的部分,在阿达加迦眼中却变成了有利于自己的部分,以无法预料奇怪现象呈现在阿达加迦的身体上。 阿达加迦刚被“重构”为鬼族的身躯里的魔鬼因子,以自身的伤口为开端,帝坎贝尔鲜血淋漓为洗礼,彻底粉碎在了魔力因子和“希望之火”的双重作用下。 阿达加迦刚才“重构”过他身体的“绝望之火”与魔鬼因子不止被彻底“清空”,还重新赋予他“希望之火”与魔力因子的力量,并开始对他的身体进行下一轮重构。 如果说刚才在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里,被火焰重新燃醒的是阿达加迦的灵魂,那么现在就是在藉由帝坎贝尔力量和阿达加迦自身的“意识”在为后者“重构”身体。 “绝望之火”让他从灵族到鬼族。 “希望之火”让他从鬼族再度重回灵族。 他的身体经历了魔鬼因子到魔力因子变化的主导,如同经历了一轮死亡与复活。 至此,他的灵魂和身体双方面都被彻底洗涤,让他所拥有的属于古精灵族的“选择的意志”——“奇迹”再度绽放。 第432章 这个瞬间,其实早已经超出任何生物对生死的已有认知,也超乎了灵鬼两族已知的一切规则,反而成为了……? 他的思绪因为那些熟悉的小东西们所发出的愉快声音而暂停了下来。 风精灵们欢呼着:主人!欢迎回来! 来自他的回答:很高兴能回来,也很高兴大家都没事。 更加快乐的声音如同泉水般不停回响,他则低下头,看着自己过小的手掌。 这具身体有几岁? 六岁?不,可能更小。 他无奈却又坦然的接受回到了最弱小时期的自己。 这是他的开始。 真正的开始。 是他最无力的时候,也是他最为怯懦的时候。 是任何生物都永远避不开的幼年时期。 但,这也是他一生最勇敢的时期。 一个让“三战灵”都头疼不已的时期。 既然如此,这就更适合用来直面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 他尝试发出一点声音,不再是嚎叫,而是正确的节律。 这里需要一个恰当的开场白,他想。 “我觉得,我们三个需要聊一聊关于礼节的问题?” 他的开场白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大受欢迎,反而让听到他稚嫩声音的二者都陷入了张口结舌的死寂。 “首先,劳烦巴尔德君主阁下把您肮脏的爪子拿开。别乱碰我的小城主。他可是很容易害羞的。” 但他完全不介意,继续自顾自地说。 “或者,我现在就让阁下的肮脏爪子跟你那糟糕的身体来一次愉快且正式的彻底告别?” 他并没有留给他们足够回神的暇余,就在巴尔德君主的副舌往他腰上施力拖拽的同时,抽走了帝坎贝尔的章 纹剑。 他并不想用剑来斩断自己腰上的玩意,对方的防御级别在么有魔力的增益帮助下,显然也无法斩断。而尽管这柄剑对现在的他来说显得过于巨大,他依旧用双手勉强将它半提起来,借助着稀薄的魔力与剑的锐锋,帮助他的风精灵们复刻了长剑的“锐利”,递出了一组足够锋利的攻击。 当然,只是这样的攻击肯定不足以攻破巴尔德君主的防御,因而他稍事添加了一点新的,他从刚才那种似是而非的状态里得到的“想象力”。 第426章 行至挽歌(15)中 这并不是帝坎贝尔第一次亲历“跃阶战法”,但却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完整的“跃阶战法”,因而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碧绿的螺旋光丝反向旋转到极致的动作,接着又折返回来,如此反复了几十甚至上百次之后,它们也给攻击本身的威力增益到了极致,以锐不可当的方式迸出。 接着,帝坎贝尔又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很可能不是以前的“跃阶战法”,因为阿达加迦所使用的魔法向来都精确到不可思议,简直如同着眼于每一个微米级的小点那样。但现在的跃阶战法因为获得了足够强的力量,因此显得并不“准确”。 阿达加迦的风刃快到没有给敌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迅速斩断了敌方禁锢着帝坎贝尔的指爪。当然他也不小心擦伤了帝坎贝尔,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阿达加迦自己也无暇在意。 阿达加迦此刻所用的攻击毫无疑问正是帝坎贝尔猜测的那样。 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同时也是未知的。 他的攻击速度在短时间内超过了光速级,又超越了超光速级,甚至还在不断自我加速。而假设帝坎贝尔没有达到王阶,他恐怕连看见这一幕都做不到。就像圣阶根本看不清“跃阶战法”一样,因为这种洗练简洁的攻击方式本身就拥有一定的“跃阶”效果。 阿达加迦把帝坎贝尔从巴尔德君主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后,就把过重的剑还给了对方,继续以自己那过分稚嫩声音宣布: “然后,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要的‘宝藏’,所以请你们别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抢夺’我。” 这个问题显然也不需要任何回答,因为他紧接着就说出了下一段宣言。 “还有,我觉得巴尔德君主阁下如果想抓走我,至少应该对我表露一些基本的尊重。譬如用手。而不是用您口腔里的某根器官。当然,这将是您进化为高等物种前所必须掌握的标准礼仪之一。” 这段过长的宣言只进行到途中,他就伸出了过小的手,一只覆在了帝坎贝尔额头轻轻地拍了拍,仿佛在施以某种轻微的惩戒,也如同在唤醒一位执拗的“抢夺玩具”的孩童;他另外一只手则用力钳紧了缠在自己腰上那根过于恶心的副舌,以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完全不符合自己身形的卓绝握力,无视了粘液可能造成的打滑,直接扼杀了巴尔德君主想要收回副舌的企图。 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轮圆了胳膊,以风魔力为力量开始了一轮增益。 提问:以前我为什么无法想象增益过后的魔力能进行下一轮增益? 甚至只要想象力足够丰富,就可以无以计数次增益下去。 回答:因为您是笨蛋。 阿达加迦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在超光速级的短暂范畴内,他的一轮增益很快结束,接着又用第一轮增益的结果进行了第二轮增益,然后是第三轮,第四……等他把增益重复叠加不知道到了第几回合的时候,增益本身早已经超过了几何增长的概念,庞大得难以估算。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的确以现在这副身躯微弱的魔力量,为自己的一个动作付诸难以估量的增益。而后那个瞬间的攻击已经无关级阶,成为一种脱离了“已有魔法规则”的、纯粹的“想象力”。 他以增益互相叠加得到的远远超乎自己想象之上的力量,拽住巴尔德君主缠在自己腰上的副舌,抡起把那具对自己而言过于巨大的身躯,毫不费力的扔了出去。 的确是扔。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也思考着。若不是对方就在自己怀里,恐怕就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尔德君主偌大的进食形态瞬间沦为了一个过于渺小的球体,被投掷向了不知名的彼端。 十米,百米——魔鬼君主的身躯从阿达加迦与帝坎贝尔的肉眼中消失,但投掷所带来的惯性却没有减少。 千米——破空的音爆依旧回荡在空中,就算巴尔德君主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从惯性中摆脱出来,只能期待撞到什么固定在地面上的并足以承受自身冲击的物体,帮助他停下。 然而,这是漫无边际的荒原,就算有荒废的建筑物或成片的树林,它们也并不牢固,根本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帮助。 终于,在不知道经过多少个瞬间后,他才摆脱出被投掷出去的惯性,但却是以匍匐在地上的、探出所有肢体指爪、牢牢抓住地面的方式,并且在地面上留下了长达数百米的刮痕。 “阿克凯德!” 短暂的惊愕过后巴尔德君主嘶吼就和他的反击一起横贯过荒原。 他的音爆和光速级移动几乎不分先后的闪现回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的所在位置,带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力,砸向他们。 阿达加迦此时早已经放下了刚才抡起的胳膊,以一种自不量力到近乎可爱的方式,再度抬起自己过小的手掌,以平直向前张开手掌的方式,打算用过细的胳膊阻挡对方的反击。 在这种超越光速级别的攻防之间,帝坎贝尔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阻止,更没办法带着对方避开攻击的区域。 新一轮“重复叠加”的增益方式却在阿达加迦的想象中迅速成形,帮助他以近乎轻而易举的方式,成功阻止了魔鬼君主带着音爆、力道、速度以及难以想象冲击余波的反击,并让余波反弹向巴尔德君主,让后者再一次被“投掷”出自己的视野。而在他做出这一连串防御与攻击的同时,竟然依旧像一名普通的幼童那样,坦然地坐在帝坎贝尔半弯的胳膊上。 防御过后,阿达加迦忽然发现这已经不止是局限于魔力和魔鬼因子的范畴,而是因为他刚才所经历的分属于两种因子的连续颠覆性“重构”,已经根除了他身体里原本的因子组成,留下的是完全源于帝坎贝尔的部分。 所以,现在他的身体里真正在作用其实只有永行因子了。 看来它不止是固定灵族灵魂的“项圈”、构成灵魂最初的“轮廓”、能让两种相互为敌的因子以最为矛盾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彼此增益的力量,还是能被“选择的意志”所促生的力量——想象力本身。 这种看似无力却强大得难以想象的奇怪力量,就像是他现在所拥有的这具幼童的身躯,也因为他所使用的所能“想象”出来的、甚至是超越少年时代的任何不合常理的攻击方法,恐怕都得益于他“初生的灵魂”所拥有的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的想象力。 那么,他现在还拥有“项圈”吗? 第427章 行至挽歌(15)下 他不确定,也无暇余去确定。 第433章 经过这短暂的几秒,风精灵已经为他寻回了闪烁着“星宵”的风章 纹剑。 它对他来说同样过于巨大,尤其当他抓住剑柄的时候,重量就让他的胳膊不堪重负。 帝坎贝尔反射性的帮他托了一把,他则看向小城主,而且出乎意料的严肃。 “小城主,请放我下去。”他认真地说。 帝坎贝尔没有问为什么就把阿达加迦放在了地上。 当然,随后他就后悔了,尤其在对上对方的眼睛后。 但就算后悔,帝坎贝尔也严肃不了。他从看清对方柔软的圆脸和细软的头发开始,就想伸手去揉一揉,而他仅存的理智只好努力把不自觉冒出来的“可爱”按下去,换成了“非常可爱”,不!应该是现在的阿达加迦让他感到“非常头疼”,不,不对,应该是“非常可爱”。不,也不对——帝坎贝尔的脑子无疑陷入了混乱。 阿达加迦的细精灵剑的一端正斜横着拖拽在地上,显得有些可笑。但他显然并不在乎自己看起来如何,反而尽可能的昂起了脑袋,以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对此刻的他而言显得过于高大的帝坎贝尔。 “亲爱的小城主,”他以过分稚嫩的声音说,“我们分工合作吧?” “什么?”帝坎贝尔慢了半拍才勉强反应过来,“圣书……?” “什么优美的词汇都无法称赞你出众的智慧。” “……” 帝坎贝尔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阿达加迦的脑袋,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让现在的你独自去与敌人战斗,就像让小孩子上战场一样……”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阿达加迦抬头看了一眼周遭悬浮着的、展开为硕长纸张的彩色光源。 “因为我根本靠近不了圣书,更靠近不了被黑色火焰裹挟的圣书持有者们。” 他现在之所以能短暂的安然无恙,完全是得益于新生的他根本没有多少基础魔力。只要他的力量稍微强大一些,圣书们毫无疑问就会与他为敌。 “也只有你的火焰才无惧于被吞噬魔力,才能帮他们解决掉那些黑色的火焰。”他说。 “要是他们……醒不过来,怎么办?”帝坎贝尔略显不确定地问。 “用你的火焰烧一烧就行了。”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像刚才的我那样。” “……” “反正大家都有超再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帝坎贝尔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阿达加迦打断。 “请相信你自己。” “!?” “因为你相信我。” “……” “而我相信你。” 帝坎贝尔哑然地看着阿达加迦,两双在古精灵族中被公认为最美丽的眼睛就此短暂的彼此对视。 结果一如既往,也是理所当然,帝坎贝尔败给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 他象征性的后退了半步,表露出默许的态度。 阿达加迦微笑回身的同时,帝坎贝尔已经闪现往诺拉等圣书持有者的所在位置。 情况恰如阿达加迦所料,随着苍蓝火焰包围住黑色流火的那一刻开始,哪怕后者对魔力吞噬的力量本身也如同遇到了最大的死敌,因为黑火的力量与“绝望之火”和魔鬼因子都有关联,而帝坎贝尔存在的本身和他所持有的火焰,就是克制它的利器。 “所有的圣书持有者注意,请命令你们所持有的圣书进入‘缄默形态’。” 帝坎贝尔对大家说。 “现在、立刻、马上!” 阿达加迦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等待魔鬼君主重返此地。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就伴着撕裂自己耳膜的音爆,迎来新一轮的战斗。 这次的战斗既是短暂的,也是漫长的。同时因为他过于弱小的身体与过少的基础魔力值,也是必败无疑的。 但这仅仅是战斗的准备阶段,因为他所持有的“奇迹”,让他能尽情利用这段交锋的时间,尽可能的掌握崭新的“叠加式”的增益方式以及“不受局限的想象力”的实战方法。 然后,魔力耗空的失败理所当然的随之而来,他则就此坦然地步入了死亡。 巴尔德君主惊觉自己“不小心”杀死对方的同时,显得怒不可遏。但等他冲向帝坎贝尔等所在,打算像灵族消灭他的孩子们——复活的媒介那样消灭灵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阿达加迦再度藉由帝坎贝尔赠予自己的灵魂碎片,以“奇迹”的力量重构了自己的身躯,坦然的复活于敌我双方面前。 这是他真正驾驭这种“奇迹”的时刻,他不再被局限于“被赠予”的灵魂“形状”,而是以自己的想法,界定了自身最巅峰时期——二十五岁成年期的外表来进行重构。包括衣服。 他成功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帝坎贝尔,对他露出了炽烈的笑容。后者和后者周遭的诸位圣书持有者因此呆住,前者则再度再度投身战斗。 这一轮的战斗帝坎贝尔一开始还能看清,但到后来只能从魔力流动的余韵来推测阿达加迦和魔鬼君主的所在位置了。更不用说是其他的灵族了。 阿达加迦从帝坎贝尔身上“获得了”王阶的力量。 这对于帝坎贝尔或者任何亚灵来说都是过于陌生的级阶与力量,但对阿达加迦来说竟然完全不觉得陌生,甚至还熟悉到难以置信。 ——线。 确切的说是:三条不同颜色的线。 这是“独一风系”从开始就必须掌握的部分,也是科特加迦不断为愚蠢的他所强调的部分。而在超越红线之上的、那条科特所来不及命名的线,竟然就是风阶之上的存在,只是它的力量虽然庞大到难以言述,可相较于可以从周遭无限制借用魔力的风阶来说,就显得及为不稳定,并且随时会反噬自身。 的确就像是随时可能被臣民们拉下王座的上位者——王阶。 因为通往王阶的途径虽然多到难以想象,风阶只不过通往王阶的一种——帝坎贝尔就是最好的证明,但王阶本身的力量过于庞大,即便有幸跻身其中,也会以“身体”或“灵魂”的崩溃作为结局; 因为寻常的身体和灵魂都无法承受它的力量,就连凌驾于两种因子之上的“项圈”都不能约束它,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不依靠“项圈”,反而依靠自己的灵魂来构建“理智”去控制那些力量。 只是,这种力量并不能被局限于灵魂,还必须时刻注意身体的“结构”,就像越过那些“线”之后需要补充食物一样。 幸好,阿达加迦过去的历经以及所遭遇的惨败,都是在成就这一刻。 胜利的天平就此毫不犹豫倾斜向他。 第428章 行至挽歌(17)上 “这次真的结束了,对吗?”脸上带着尚未被超再生眷顾的烧伤痕迹的小诺拉不确定地问。 “……大概吧?”同样狼狈的乌卢克等圣书持有者也不敢肯定。 他们只好一起望向阿达加迦。 十八本圣书进入“缄默形态”的瞬间、阿达加迦复活并获得王阶的力量的时刻,无以计数的风漩涡就此构建彼此相连去又相对独立的牢笼,将巴尔德君主囚禁在漩涡与漩涡之间: 当他企图以用蛮力撕碎漩涡,它们就会变成最柔软的存在,顽皮地避开锋利的指爪一切攻击;当他想挣脱束缚,就会被那些风毫不犹豫的切割。 就算他想方设法成功击碎了其中一个,下一个还是会把他困在其中,并重复“柔软”与“切割”的转换;就算过去他还可以静待阿达加迦魔力耗尽再行反击,现在的阿达加迦却已经得益于王阶坚不可摧的高速超再生、风阶对魔力的无限征用能力以及跟他截然相反却异曲同工的“复活”能力,再也无法轻易消灭。 魔鬼君主解除了进食形态,恢复成浅色头发的“他的孩子”的外表,企图以这种模样动摇阿达加迦,但后者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动摇,只是露出些微不悦的情绪并摇了摇头。 现在的阿达加迦唯一的弱点只剩下了能被“绝望之火”摧毁或者说是“重构”的灵魂,但只要帝坎贝尔在,他所拥有的“希望之火”就能反向克制“绝望之火”。而巴尔德君主即便想杀死帝坎贝尔,在现在的阿达加迦面前只会获得“徒劳无功的被反杀”的结果。 如此,阿达加迦已经没有了弱点,当然可以用“想象力”让那些风漩涡永远呈现出这种“不定形”却也“牢不可破”的状态,让任何被禁锢在其内的存在的攻击和挣扎都变成徒劳无功。就像是自然界中无处不在,却也永远无法用肉眼来捕获其轮廓的风。而巴尔德君主却既永远没有办法挣脱出它的束缚,也没有毁灭它。 不!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摆脱这些,也是唯一一个。 就像阿达加迦藉由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构”后获得了崭新的力量,巴尔德君主也已经得益于自身被“最后一块拼图”重组好的灵魂,明白了“选择”这个概念。 第434章 而此刻唯一可以帮他摆脱被动局面只有“其他的复活媒介”,所以他能做出的唯一一个“选择”是—— “科特拉维,等等!” 在魔鬼君主选择“自我毁灭”来摆脱阿达加迦的禁锢之前,风漩涡外的一道声音就成功的阻止了他。 至少是暂时阻止了他。 不,其实相比制止,更像是那道声音触动了足以让“他自身”阻止了“他自己”的某些他甚至都没能意识到的部分。因为那并不是阿达加迦的声音,甚至对魔鬼君主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但对他所使用的“复活媒介”来说却不并陌生,是无论多少次历经“进化”后的身体“重构”都无法彻底磨灭的、已经化作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恰如嵌在阿达加迦灵魂里的那些永远无法被“绝望之火”焚毁的“碎片”。 阿达加迦先察觉到巴尔德君主的异状,然后立刻看向大力按住自己一边肩膀的塞尔,眼底流露出明显的惊讶。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其他亚灵也是同样。 塞尔从一开始就在思考这件事,尤其在巴尔德君主以“科特拉维”的模样作为“武器”来攻击他们和动摇他们的时候开始,无论是出于想亲手对科特拉维的背叛的行为付诸于报复,还是其他就连他自己都尚未判明的原因。 这跟此前的发生的种种无关,而是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还在西乌斯的临时居住区的时候,就算对方对他百般排斥,态度也糟糕至极,他依旧会庇护对方。 就算这看起来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尽管他在此前的战斗中并没有表露出来,但他依旧不希望科特拉维沦落到如此可悲的结局。 事实上也没有谁希望,尤其是以缇斯和乌卢克为首的科特拉维的同伴,更不用说是阿达加迦了。 阿达加迦先试着抽回自己的肩膀,但他显然失败了。他的力量跟塞尔这种纯战士出身的家伙依旧有不小的差距,除非他愿意用剑,或者用魔力,但无论他是强还是弱,自从他许诺过科特加迦之后,就没有对不曾违反过“公约”的同族动过手。即便是他被驱逐的时候也没有,现在和以后当然也不会有。 “有办法吗?”塞尔问。 阿达加迦没有立刻回答,塞尔因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阿达加迦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如果没有王阶的超再生,可能就要面对因为肩膀粉碎而需要等待光系水域法师的治疗的状况了。然而,塞尔对此竟然毫无自觉。 “我指的是……”塞尔短暂地停在途中,试图从自己脑海里寻找些恰当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很遗憾,他并没能立刻成功,反而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指什么?”阿达加迦问。他的视线停在塞尔扣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掌上。 塞尔的指关节已经用力到发白,尽管这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尽管阿达加迦远比自己脸上所表现出来得要疼得多,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项圈”已经不复存在的事实的同时,也让他无法责怪塞尔这种完全无意识的举动,甚至还露出了半个微笑。 不错的现象不是吗?阿达加迦想。塞尔居然在自己停手之前主动战出来了,这样的选择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一个不错的现象。 “松开手。”帝坎贝尔跟阿达加迦不同。他刚察觉到对方的窘境,就不打算任由这种诡异的状况持续下去。 “什么?”塞尔不解。 他的举动既然是无意识的,肯定不会被帝坎贝尔一句话就喝止。帝坎贝尔也不想在浪费时间,干脆直接握住了塞尔的手腕,充满报复性质的施力还击。 尽管他还不会使用王阶的力量,但他的级阶本身高于塞尔,加上他纯血所附赠的怪力,已经足够压制塞尔,逼得后者在疼痛与骨裂声中迅速松开了手。 阿达加迦因此不自觉加深了唇边的笑意,当然他随即就被帝坎贝尔出声喝止:“你也不准笑!严肃点!” 帝坎贝尔并没有驳斥阿达加迦的“奇怪原则”,让后者自然愉快的点头同意,并忍笑道:“我很严肃。” 塞尔:“……” 如果断了腕骨还不能让塞尔冷静下来,那就已经不是他了。 他边调用魔力为自己愈合腕骨,边问阿达加迦:“有能帮科特拉维恢复原状的办法吗?” 第429章 行至挽歌(17)下 “没有。”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给出过于绝望的答案。 “但科特拉维老师还在。” 接着,他又给出完全相反的说辞。 “到底是在还是不在?”塞尔不悦起来。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不止是塞尔,其实阿达加迦也不愿更不能舍弃科特拉维,因为这是他对科特加迦唯一能给予的补偿,尽管后者已经不需要这些了,而科特拉维是否还能意识到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他本想把敌方逼至绝境再考虑解决办法,就像此前任何时候面对束手无策的状况那样。但藉由塞尔的话语和科特拉维僵在那里的反应,“关键”已经再明显不过的呈现在阿达加迦面前。 “确切的说是他的灵魂还在。”他说,“我刚才听到了他灵魂的声音。” 在属于巴尔德君主的庞大“血腥”之中,近乎于无的混杂着一丝犹疑且不确定的混乱杂音。 的确是杂音。 如同对方始终渴求一切却也始终失之交臂的可悲结果。 “但我无法确定,该如何帮他恢复原状。”阿达加迦说,“因为他跟我不一样。” 从科特拉维误以为“项圈”只是情感的枷锁,而不是:保护灵魂的要塞。在他自身的灵魂真正沉淀成形之前,就解除了它的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他等同于亲手把自身的灵魂撕得粉碎,让它成为了一幅被打散的拼图。 随后,拼图被“绝望之火”重构,也让他成为了另一个物种。 作为刚有过同样经历的阿达加迦,他当然能明白这一切对于科特拉维意味着什么。 本来他和科特拉维将沦为一样可悲的结局,但他所拥有的六百年经历的沉淀、帝坎贝尔给予他的“希望之火”以及大家赠予的信任,让他成为最为幸运的存在,也让他得到了用大家赠予自己的拼图,重新拼接好自己灵魂的机会。 但,科特拉维却没有这些。任何一样都没有。就连阿达加迦自己也从来不是纯粹的信任着科特拉维,而是通过他去偿还自己曾经亏欠科特加迦的部分而已。 “我能让我的灵魂作用于自己的身体,”阿达加迦说,“但我没办法让它作用于灵魂本身,也没有办法作用于科特拉维老师。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帝坎贝尔或许可以。因为即便阿达加迦擅长“拼图”,也是依靠“希望之火”才“寻找回”他灵魂的其余部分。 想要获得希望之火,毫无疑问需要帝坎贝尔所给予的毫无芥蒂的信任,否则这就不是“选择的意志”,也没有办法把那些“希望之火”嵌入灵魂。 可从科特拉维背叛西乌斯的那一刻开始,以帝坎贝尔性格来看,就绝对不可能再信任对方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赠予科特拉维复原的火焰。就算逼迫他,祈求他,都无法违背帝坎贝尔的“意志”,因为这个要求并非出自于他的本意。 “不用解释这些了,”塞尔耐心尽失,“到底能不能恢复?请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确切的答案?”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笑了,“灵魂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准确的形状,只是我们自身有意或无意的、无以计数的选择所造就的集群体。” 就像那些自然精灵的集群体所呈现出来的、不断变化的形态一样,也像它们的喜恶一样飘渺不定。 “否则我就不会等待六百年才得到修复灵魂的契机。”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不禁看向了身侧的帝坎贝尔,后者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前者的视线。 塞尔并不愚蠢,自然立刻明白了阿达加迦的言下之意,从而哑然地愣住了。 如果此前科特拉维的灵魂能从塞尔或者任何谁的那里得到一定程度的治愈,或者他能在此前察觉到“项圈”的真正作用是什么,继而找到恰当的、能真正满足于自己灵魂渴求的“答案”,那么一切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但一切在现实面前从来没有如果,就像灵魂的形状永远不可预测,也只有同样不固定的情感才能治愈。 但即便阿达加迦告诉塞尔这个答案,后者也只会像曾经的他听到风精灵们无数次告诫的一样。因为能作用于灵魂的情感本身就要求的非常苛刻,不是随便什么情感都可以,而只有“真正的情感”出现过后,自身才能意识并相信它们的确能作用于灵魂。 恰如“奇迹的萨谢尔”所说的那样:一个伪命题。 “所以答案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给予塞尔彻底绝望的说辞过后,又给予了对方完全相反的另一个回答。 “但,你或许能知道。” “我!?”塞尔一愣。 第435章 …… 巴尔德君主难以想象会有被自己挑选做复活媒介的孩子反向控制的时刻,可这一切又的确发生了。 他的身体因为一个名字和一个词就违抗了他的命令,将他“固定”在那里。而他竟然无法立刻夺回控制权,就连“自我毁灭”也被迫终止了。 难道他将被囚困在这些风漩涡里,直到永远? 不! 他大肆否定。 “为什么?”君主使用了属于鬼族的语言,在亚灵们的耳中回荡成一种无意义的嘶吼,质问着他的“孩子”,“你所有的本能都已经得到了满足,你已经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孩子、我的臣民、我的容器……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却忽然反抗我?如果是因为生命,我完全可以再次赐予你新的生命,你……” “相信阁下已经明白了‘选择的意志’是什么。” 就在巴尔德君主疲于“劝说”或者说是“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的时候,阿达加迦的声音越过了禁锢着前者的风漩涡,清晰地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我这里有一个不错的条件,巴尔德君主阁下肯定愿意听一听?” 阿达加迦用一种过于委婉,也过于平静的语调说。但巴尔德君主显然已经无法拒绝了。 “只要阁下愿意,分开……呃,用‘切分’这个词可能更准确一些。”阿达加迦提议道,“只要阁下愿意把违抗您意志的‘那部分身体’和与之相应的灵魂残片完整的切分出来——我知道您可以,毕竟你们的灵魂还没有彻底融合。那么,我就解除这些风魔法,让您离开这里。” “阿克凯德,你……” 巴尔德君主叫嚣没来得及成形就被阿达加迦打断。 “当然,如果下一次有幸再遇到阁下,我一定不会再给您逃走的机会。” 阿达加迦在这里稍作停顿。 “相信巴尔德君主阁下一定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第430章 行至挽歌(85)a 力量。 他想。 他竟然有幸得到了永生不灭的力量,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存在。 尤其随着巨大的黑火墙壁逐渐吞噬掉了周围的一切的那一刻,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更加确信这毫无疑问是他追求至今的东西,也他最为渴求的部分。 控制灵族、魔力波动和圣书等,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并给他带来了无法言述的庞大欢愉。 直到苍蓝色的火焰出现。 它刚燃起的时候,他能轻而易举的吞噬它。 但随着时间推移,它扩大的速度和广度也超乎了任何想象之上。不止迅速席卷过周遭,还压制了不断汲取着亚灵和圣书魔力的他的黑火。 等到他意识到那并不是魔力本身庞大,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火焰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两种截然相反的,也是彼此为敌的火焰,它们竟然以相互把对方当做“燃料”的方式来燃烧彼此。在不断的削弱对方的同时,也不断壮大着自身。但削弱的另一层面上也在间接促生对方,让一切都落入的了莫比乌斯环般的循环。 这是谁都无法想象想的可能,因为根本就不会有谁愿意让两种彼此为敌的力量依附于自己的灵魂,更没想到它们可以互相促生,当然也就没有办法阻止那种漫无止境的庞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因而无论他如何吞噬对方的魔力,都没有削弱它分毫,只能任由那仿佛是源源不断的庞大魔力供养的火焰,愈发剧烈的燃遍四周。 随后的结果已经注定:他误以为自己那些能吞噬魔力的、坚不可摧的黑火墙壁自然迅速被苍蓝火焰撕得粉碎,君主寻觅已久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很快就被苍蓝火焰夺走,接着就迸出了任何鬼族最为恐惧的“敌人”——风。 “风”承载着风魔法、风魔力以及鬼族的死敌魔力因子和其他一切有关于风的部分,而没有固定形态的风本身对于遵循着进化规律的鬼族来说,根本没有办预判。 无以计数的风魔法很快区别于君主所赠予他的力量,成为他的克星。尤其是那些对于巴尔德君主来说微不足道的风漩涡加上那些对灵族虽然残酷却始终有所保留的苍蓝火焰,在作用于他的时候,简直无情得就像孩童对待一只刚捕获的昆虫那样。 它们朝着四面八方来回扭折着他的四肢,即便掰断他的骨头也没有停止,反而继续撕扯着他。 他因此踉跄着跌倒,接着又不受控制的站起来,藉由君主的力量愈合后,又投身下一轮战斗。 如此反复。 直到君主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都会被囚困在风漩涡里,才停止了那些徒劳无功的、仿佛永无止尽的与“风”的战斗。 君主随后就做出了新的选择——用“自我毁灭”的方式逃离出这些风牢笼。 他恭敬的称赞君主的睿智,但君主根本来不及执行,就传来了那道声音。 “科特拉维,等等。” 一个名字和一个词汇触动了他残片一样混沌的灵魂,成为唤醒他的关键所在,让他首度违抗了君主的意志,也让他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身躯控制权。 君主对违抗行径的震怒根本无法想象,简直就是恐惧这个词本身。如果不是毁掉他的灵魂就会让身体也崩溃,他恐怕在违抗的瞬间就被毁掉了。 君主问:为什么在本能得到满足后,却违抗了命令? 他不知道答案,甚至无法思考,这让君主愈发愤怒。 可思考需要理智,他的灵魂与君主同在一具身躯里,早已经被君主的灵魂压缩进角落苟延残喘,让他根本不具备最基础的可以用做思考的理智,也让他一切基于理智的逻辑沦为了混沌,只剩下本能的渴求残存。 答案就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他只知道遵从本能,那么阻止了他的肯定也是本能。 然后,他就被君主视作了“无用的部分”,也被君主“切分”了出去。 “切分”对君主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如同切掉一条无用的胳膊,很快就能再生出来。 可他跟君主不同。 他的灵魂发出了除自己以外没有谁能听到的惨叫,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被彻底撕裂。而他根本没有君主级的强大恢复能力,只能以残缺不全的“形态”,任由意志向下、再向下……陷入更加无法思考的混沌之中。 仿若永无止尽地“掉落”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去往巢穴的最底部,回归到他进化的起始点,重新成为那些低等、恶心却莫名拥有强悍生命力的低等同族的一份子,重新在那些鲜血、碎骨头与排泄物混合的腐蚀沼泽之中获得新生,并且再度重复之前的进化过程——恰如他此前经历过的那样。 但,并没有。 他没有回到那个四处充斥血腥的味道与粘滞的弧形地面,反而在离开风漩涡后不久,就跌进了一个并不柔软的怀抱。 “感谢阁下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一道过于平静的声音同时响起。 “带他远离这里,尽可能的远。除非你能唤醒他的灵魂,否则就别靠近任何鬼族和灵族,包括人类。杜绝任何能激发他其他本能的东西,让他暂时‘依附’于你,直到他能克制最基本,也是最麻烦的‘食欲’……” 他听不懂这其中的大部分意思,只知道那声音又触动了他的另一种本能。 可惜第二种本能并不强烈,而他破碎的灵魂根本无法区分这些本能的不同。 然后,他被超光速级的移动迅速带离了君主所在的、可以命令他的半径范围后就陷入了彻底黑暗。 短暂的却如同死亡一样的黑暗过后,他感觉和思考彻底归于虚无,灵魂中所蕴含的一切随之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具无知无觉的残缺躯壳。 时间瞬间在沦入黑暗的意识中被压缩到了极致,随后就是肉体的崩溃,以极快的方式进行着肉眼可见的、原本需要数久的腐化过程,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具白骨。紧接着,残存的白骨也开始崩碎,仿佛随时会被荒原中的沙尘卷走,但无以计数的灰色沙砾早已经如同墙壁般扬起,一片不漏的拾起了每一片碎骨,并将其包裹起来。 这种以灰砾为形态的魔法,仿佛把白骨残骸浸在了魔力因子的海洋中,给予了那些骨头碎片足够的魔力。 而后又一轮静默出现,但比之前长得多,仿佛永远也不可能有“新生”降临。 他不知道这种只剩碎片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可能非常短暂,也可能历经了很久。 在这个由灰砾构建起的空间魔法里,时间就像被凝固了,仿佛化作了永恒,但实际上只是不足眨眼的瞬间,“新生”就从那些由魔力滋养的碎骨片中重新诞生了。 第431章 行至挽歌(85)b 那并非是人类意义上的婴儿,也跟鬼族那些拥有成年外表的“婴儿”完全不同,而是拥有略尖双耳的、看起来就是出生后经历过超速生长的灵族小孩。 第436章 一个有着浅色头发和眼睛的幼小的灵族。 但,他的内在却是鬼族。 因为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为食欲所支配。 他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向那近在咫尺的、灰砾主人的颈侧。 可惜,他并没有成功,因为他的牙齿过于脆弱。 但他的进化速度很快。 只要能服务于本能,鬼族一贯如此。 第一副牙齿的内侧很快长出了第二副,尖利的、属于猎食者的牙齿。 他就此拥有了足够的撕咬力,一口咬下对方颈部的一块肉。 “科特——醒醒!” 阿达加迦的确遵守了承诺,瞬间就让所有的风漩涡都消失了。 但巴尔德君主却没来得及逃出攻击范围,就被区别于刚才的另一种风魔法禁锢。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风”,而是如同深陷于无法抽离的沼泽中。只是风系的沼泽区别于芙树系,虽然依附于地面,却是以反复翻搅着地面,将之化作近似流沙却粘滞如同泥土的东西,让任何企图挣扎的存在,都沦落到了越陷越深的结局。 帝坎贝尔和其他亚灵愕然地视线在敌人和阿达加迦之间来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比魔法所需要的“想象力”,阿达加迦绝对值得敬畏。但与之相应的是,他也拥有同等级的撒谎技巧,最擅长用“虚构”代替“现实”,简直是任何以魔法为力量的家伙羡慕不来的特殊天赋。 巴尔德君主再度陷入无法挣脱的窘境,只能嘶吼谩骂:“阿克凯德——你刚才承诺过的!” “承诺?一个谎言而已。即便阁下以前不能理解,相信阁下现在已经意识到‘语言’这种源于智慧的恰当表达,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反驳,“我虽然承诺解除那些风魔法,却不意味着我不会继续使用其他新风魔法。而承诺这种过于美好的东西,我当然只会赠予我的同伴,却绝对不会赠予我的敌人。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与你之间始终都是仇敌的事实。” 他露出半个微笑:“我根本没有义务遵守对阁下的承诺。” 塞尔抱着“科特拉维”的“残骸”,以闪现的方式不断向远处前行,直到真正远离阿达加迦——连风阶都探查不到魔力波动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他不确定怀里的“残骸”是否还活着,也不觉得对方死了。 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 直到对方开始“腐朽”。 的确是腐朽,如同时间被压缩在一个小点的自然腐朽。 开始伤口还会流出黑红色的血,也有皮肤包覆着血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就在塞尔面前迅速腐烂,最终只剩下了一些残缺不全的白骨。 压缩的时间没有就这样放过那些残留下来的白骨,毫无怜悯的继续以时间“敲击”着它们,直到出现龟裂的痕迹。 塞尔仿佛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被他杀死的鬼族的死亡是什么模样。 就这样,由压缩于一点的时间所构成的“彻底消失”。 无论是碎骨还是其他,都会被这片大陆上的“风”悄无声息的彻底吞没。 这就是没有受到自然祝福的物种,在自然面前唯一的结局。 幸亏塞尔在对方彻底崩坏前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就用自己的灰砾将对方的白骨一一拾起并跟他一起包覆起来,构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空间魔法,把“残骸”跟“残酷的自然力量”阻隔开来。 随后,就在空间构成的刹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被称不上是生物的残骸不断吞噬。 “看来你还活着。”塞尔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残骸”藉由灰砾构成的空间内,以魔力为养分以及被压缩于一点的时间,用塞尔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构建出了一个崭新的生命,咬掉了他脖颈上的一块肉。 “科特!”塞尔叱喝,“醒醒!” 这个完全称不上是名字的词汇和另一个词汇成功的阻止了对方后续的撕咬或啃噬,让对方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 鬼族的确是藉由吞噬一切来获得力量的怪诞物种,但灵族身体里的魔力因子却对鬼族是剧毒,让他们无法彻底吞噬灵族,就像他们当初并没有办法战胜精灵那样。 只是塞尔怀里的这个“孩子”似乎区别于所有已有的认知,既在初生的阶段就拥有能吞噬他魔力的力量,又在后来拥有了灵族的外表,现在则被困在了任何鬼族初生都必须面对的食欲里……与之同时,飞溅的鲜血与脖子上的伤口也让塞尔明白了阿达加迦所说的“依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能让对方“吞噬”,甚至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制止对方步上鬼族的“进化”,否则就连这点微小的可能性都会彻底丧失。 幸好现在的对方在战斗方面已经完全不是塞尔熟悉的那个狡诈的老朋友了,只是一个单纯的就像任何鬼族那样直接而莽撞,他只需要横过手臂抵在对方的颚下,顺势将对方尚且瘦小的身躯按住,再用自己的体重固定住对方挣扎的四肢,就能阻止对方继续攻击自己。 当然,他始终留有十二分小心,否则他很有可能直接压断对方的骨骼,而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超再生的力量残留,也不能试探,否则结果同样会很糟糕。 战斗的本能跟食欲一起残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让他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对抗塞尔的力量的同时,就迅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转而专心“汲取”塞尔的魔力。 等他积存了足够多的魔力,那种“被压缩于一点的时间”又再度开始作用,让他的外表从孩童长成了塞尔所熟悉的拥有浅色头发的俊美少年。 如果说塞尔记忆里的“科特拉维的童年时期”是一种脆弱无力却又附赠了极强攻击力的、对周遭一切都不信任的孤僻,那么“少年时代”就是科特拉维开始尝试接受他、接受当时的现状以及其他一切东西的变化最为巨大的时期。 与身体一起成长的还有战斗力,尤其是原本的科特拉维所具备的“狡猾”以及符合少年外表的力量,逼得塞尔不得不加重了力道,才断绝了对方挣脱的全部可能。 跟刚才一样的情况再度出现,遵循于战斗本能的对方没有进行任何徒劳的挣扎,反而再度开始了对塞尔魔力的汲取,从而增强自身的力量。 随后,“被压缩的时间”似乎有些松动,加上随着对方身体的成长,对方所需要的魔力量级也越来越多,逼得塞尔增加了“借取”数量的同时,也让对方的生长不得不配合着有限的魔力逐渐放慢下来。 但他毫无疑问还在继续成长,并且越来越接近他们“最熟悉”的时期。 而眼下的情形对于塞尔来说,无疑却是最为讽刺的时候。 第432章 行至挽歌(85)c 随着阿达加迦说出对待同伴和敌人的不同方式的申明,除了帝坎贝尔之外的亚灵们都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如果这就是阿达加迦剥除了“好相处”和“无害”等等表象后的本性,无论自身实力如何都不会炫耀也不自卑,还能用短短几句话就既威慑了敌方又告诫了同伴,那么无论是“大城主”还是“银炽之风”的当年,已经可以窥得一二。所以他失去力量的时候、他消失的时候、他对一切弃之不理的时候,才会有那么遗憾的声音,以及同样多的偏激与执着。 就在大家尚未从他“委婉的告诫”中正式回过神,就听见他说出了前后几乎完全无关的话。 “……其实,就算塞尔城主能成功,也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他说,“因为,科特拉维老师不是我。他的灵魂尚未沉淀成形就被焚烧成四分五裂的碎片,对我们来说相当致命。因为没有灵魂做支撑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重构’成形。” 既然没有办法藉由灵魂来“重构”身体,也就无法恢复成灵族。 帝坎贝尔认真咀嚼着阿达加迦每一个词里潜藏的深意,略迟了几秒才察觉到阿达加迦的忐忑,但后者显然没有在等待谁来给予适当的宽慰。包括帝坎贝尔在内。只是使用非常谨慎的词汇来告知大家无可避免的残酷事实的同时,依旧在心底藏着一些尚未熄灭的希望。 “我、我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小诺拉忐忑道,“那父亲会没事吗?还是会跟科特拉维医生一样……?” 包括阿达加迦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大家因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乌卢克出声表达不满。 “我不太喜欢这种无可奈何的糟糕结果。”他说。 “选择就是这样的。”莉莉娅摇头说。 莉莉娅曾经的好友艾琳娜却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其实无论是谁,从自己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对错可能只是相对立场而言的东西。” 她们的话触动了德隆纳,他不无遗憾地说:“但结果肯定是选择所造就的必然……” 尽管他们选择离开,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惦念曾在灵城历经的过去。恰如人类总会惦念自己的亲眷和故土。 第437章 眼下对塞尔来说的确讽刺。 就像他曾经“寄生”于科特拉维的纯血与科学天赋之上,将对方所拥有的一切都利用来为自己谋取想要的级阶、权利、地位和名声等等——尽管以前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并不是漠视就会消失的东西。事实上的确是他亲手将对方逼上了背叛一途。 这就是塞尔跟科特拉维不同的地方。但他却在另一方面,也跟科特拉维出奇的相似。因为即便他意识到这一点,也不认为科特拉维的背叛应该归咎于自己。因为无论是首座还是其他,都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科特拉维根本不在乎任何东西,只想得到他一样,塞尔也认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在任何层面上来说都不能算是一种错误。 这是他们两个本质里由幼年缺失所引发的贪婪。一种用任何光鲜外表都无法摒除的糟糕部分。 至少他是如此认知的。而他也明白自己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交换。 他也的确已经偿还了自己亏欠科特拉维的大部分,虽然是以非自愿的方式……甚至不止付出了他自身的一切,还有他不惜一切得到并庇护已久的西乌斯城。 但。 此时此刻的塞尔,当他面对着这个无法确定还是同族与否的科特拉维,却无法实施他所计划好的报复,反而只能感觉到讽刺。或者说是:一种毫不留情地反噬?就像对方吞噬自己的血肉的本能和对方依旧苟延残喘的灵魂,竟然在这种前提下达成了统一,否则对方就不会停下撕咬的动作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或许能知道。 阿达加迦刚才说过的话毫无预警地浮现在塞尔脑中,但他也同样茫然。所以他现在除了阻止对方攻击自己或其他物种,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或者说,他能给科特拉维什么,又需要给予对方什么,才能帮对方摆脱这种怪诞的、似是而非的状态,帮他恢复原状。 时间或者说是鬼族进化的进程并不会因为塞尔思考不出结论就愿意继续等待,就像魔力能作用于魔鬼因子的超再生那样,科特拉维已经藉由这段时间所吞噬的来自塞尔的魔力,将外表“成长”到塞尔最为熟悉的阶段。 二十岁出头的外表,但尚未到二十五岁成年期。 这是他们刚刚跻身为中阶的时期,也是塞尔搬离临时居住区的第二天,更是科特拉维第一次敲响塞尔的家门的时候。 那天的塞尔躺在刚整理完的床上,灵魂深处最先冒出来的不是满足。哪怕短暂的片刻都不曾如此,甚至还萌生出想要得到更多、乃至得到一切的想法。 但他知道自己的天赋如何,在魔力方面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向上的机会。如果他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必须利用周遭的一切。包括科特拉维的纯血天赋。 …… 塞尔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把幻觉般的属于他和科特拉维的“共同的过去”甩出自己脑海,可它一旦浮现出来,就像顽固的黏胶一样,牢牢地粘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对于那个“共同”时期,还存在着一个更加无可辩驳的事实:从科特拉维敲响他门扉的那一刻开始以及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最不受打扰也最为亲密的时期。 这是塞尔此前完全不敢想象的情形。尤其是幼年和少年时期的科特拉维简直难解近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外表过于瘦弱,连与受伤的幼兽类似的词汇都不适合用在他身上。而是猛兽。 他会攻击一切接近自己的同族,无论自己多么不堪一击,也会不会退怯或示弱,更不会跟谁示好。 这对在临时居住区也能混得如鱼得水的塞尔来说,无疑相当棘手。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更多的耐心与比耐心还多的小心翼翼,才能不触及对方脆弱的自尊,继而让对方短暂的收起并不能造成任何伤害的利爪,准许他接近他,或帮助他。 这是一种过于怪诞的关系:依靠对方力量的这一方不但不感激,还对接受本身不屑一顾。而怀着目的赠予对方这些帮助的塞尔,却必须尽可能的讨巧,更甚至有的时候需要讨好或恳求对方让自己帮他。 哪怕只是给他一块面包,或者阻止他被打,甚至是给他一朵花或其他。 但在他们拥有中阶的实力之后,一切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实力和逐渐突显的纯血天赋帮科特拉维构建起了足够的信心,随后也出现了真正的自尊,而不是以前那种用排斥一切来佯装出来的模样。 第433章 行至挽歌(85)d 随后是战魔和剑术的对练,以及无以计数的任务所带来的忙碌,逐渐淹掩埋了塞尔的贪婪。但它并未被消灭,只是暂时藏起来而已。 塞尔逐渐习惯了这种看似千篇一律实际上并不无趣的日常,而且对科特拉维的存在并不会觉得厌烦。 这毫无疑问已经是某种程度的过密关系了。 塞尔虽然没有帝坎贝尔那样出类拔萃的智慧,却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族群根本无法用婚姻和血缘来界定实际存在的关系,尤其是肉体方面的关系。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朋友。而情感自然也从很早以前就跟性别无关。 这种藉由“项圈”的绝对控制权,让他们的身体的欲求跟思考所催生的理智或者传统意义上的道德完全分离,也让整个族群在这六百年里,在绝对恪守着“公约”的同时,也在极尽糜烂的挥霍着族群的天赋。 如果婚姻跟繁衍无关,只跟利益挂钩; 如果族群中习以为常的“轻浮”所呈现出来的一切行为都不会引起任何背叛与贞洁与否的批判,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合理的; 如果在这个刚刚开始有亲密倾向的时期,他就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那么他们肯定能停在这里,继续维持这种程度的往来。当然他们也可能就此分道扬镳,就像任何友情都会因为时间而终止。可这不符合他本性里的贪婪,也与这种互相能融洽的相处和配合也同样默契的妥当现状相违背,划清界限也就成为了没有必要的事。 在科特拉维擅自住进来后的某一天。 具体是哪一天,塞尔显然已经忘了。 但他依旧清楚的记得看到对方靠在自己的窗户边的那个瞬间:光影剪出了轮廓的形状,浅色的头发上勾勒出光晕的弧度,跌进同色的眼睛里,最终由光辉的画笔绘制出一幅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丽肖像,不断的催促着他靠近欣赏。 他的脚不自觉动了,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科特拉维侧头看了塞尔一眼,又把视线重新落到窗外。 他正心不在焉的评价着塞尔屋前因为忙碌而只有灌木和杂草在疯狂生长的糟糕院子,说出一个在塞尔听来既无聊又不可能做到的提议。 “我想种些花。” 科特拉维漫不经心的声音就像一个玩笑。 “颜色越多越好,就像中央城堡的庭院。” 塞尔没有回答。 他在专心致志的阻止自己走进对方。 停下来。他对自己说。但他靠近的动作不止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加快了靠近的脚步。等他与对方仅距半臂之时,他再度命令自己停下,却听到了身体发出的否定答案,并且带着他的灵魂毫不犹豫的又靠近了一些。 他很快近到足以欣赏对方头发上那些美丽光斑的距离,同样毫不停顿伸出了手,在触到对方颈侧的发梢时,他轻拽了一下它们,顺着对方微微侧歪的动作,固定住了对方的头颅。 碰触对方的嘴唇随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发展。尤其对方既没有躲开,也没有抵触。 铺垫,光影,美丽等等,一切都能成为这个短暂瞬间的借口,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想亲吻对方的本能凌驾于理智之上。 尽管这是极为短暂的意外,但避无可避。 在塞尔短暂的接触彼此柔软的嘴唇过后又再度拉开距离的时候,对方发出了惊喜参半的抽气声,并在他想继续后退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肘。 “我可以理解为我所想的意思吗?” …… 开始都是好的。 美好得简直不敢相信它的确发生过。 可当时的塞尔根本无法回答。 而科特拉维却固执地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当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当时的他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的言行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更不想去面对;因为早在那之前,他心底就已经萌生出彻底利用对方的念头;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出于利用的铺垫,还是纯粹的一时兴起;因为他对自己的“项圈”向来毫不抵触,甚至已经把冷静和严谨钉在了骨头里。 实际上,很多东西并没有他所想象的牢固,只能是或者更多,却也更少,但是都有的并列存在。 短暂的愧疚让他选择了逃避。 彻底的逃避。 而对方却在他沉默后就用轻描淡写的态度一言带过,再没有提起过这一幕。 第438章 好像他们俩都忘了。 …… “这不像你。” 几乎就在塞尔所真正熟悉的、最为亲密的那段时期的科特拉维的轮廓“呈现”出来的时候,他凝固了数十载的语言终于组合出了恰当形状,藉由对方头发上或深或浅的光斑,以间或停顿的自言自语的方式,缓慢却持续地陈述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一切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就像科特拉维决定叛离的时候,他获得了崭新的力量、他对塞尔施以的报复行径、他信誓旦旦的蛊惑大家跟他一起背叛……塞尔原本以为对方会成为一名坚不可摧的敌人,而不是眼下这样。 “我的确欠你不少,但你也欠我的。” 为什么明知道他在利用他,还对他唯命是从? “但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大家,就算你现在补救了,背叛这个事实也不会消失。” 为什么明知道他选择了退怯,也认可了他的退怯后,却再一度深陷其中? “我就有义务除掉你。无论公私。” 但是他做不到。 甚至在察觉到对方层层表象下,依旧对他残留有些许执着的那一刻,他的憎恨都变得非常短暂了。但这并不代表原谅和接受,不止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还因为自己和对方都没有用正确的方式来做开端。而以往的经验告诉塞尔,一旦在一件事的开头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以后肯定就会被困在错误的陷阱里。 没有办法根绝,只会重复犯错。 “你想象中的、你所渴求的那些,那一切……真的存在过吗?”在对方以长久的沉默作为回答后,塞尔却选择了提问,“无论公私。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这种寓意不明的、只有他和科特拉维能懂的阐述,如同一种暗喻。 “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不过是从这边跳到另一边,但其实从未摆脱限制着你的那些东西。也无法摆脱。而我从不试图摆脱它们。” 因为,一切的“限制”在他看来就是必要的存在,“项圈”也是。 “你怎么误解我都无所谓,你要堕落到背叛族群也可以。” 就像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所承受的伤害而付诸于仇恨。 “但你要沦落到背叛自己的意愿,这也太可悲了。”塞尔说,“我会怜悯你的。” 第434章 行至挽歌(85)e “抛开身体的部分,单就修复灵魂这部分而言,我们对科特拉维老师或许有一定恰当的修复作用,但真正能起作用的却是他真正愿意全然接纳的存在所给予的……”阿达加迦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并暂停在了这里。 科特拉维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吗?显然是的。 但同时也是一种选择的意志。 因为他在无以计数次的转折点和分岔路口,得到过同样无数次选择的机会。其中也包括阿达加迦给他的。甚至只要他愿意抛开既故作的轻佻与自甘堕落,不再用那些似是而非的方式试探塞尔,反而以最直白的方式,认真向后者寻求想要答案,或者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答案。当然,也可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结果依旧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他的灵魂从得不到诺迪关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因为他接受不了任何不确定的结果,却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同一个摔破的花瓶,即便重新粘在一起,也会遍布裂纹。而“治愈”灵魂从来就不是要修复灵魂本身,而是这些日积月累留下的裂痕。 塞尔也是同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所缺失的东西跟科特拉维正好相反。阿达加迦因此当然就无法确定塞尔是否能赠予科特拉维,或者说是“治愈”科特拉维的灵魂。 “他需要塞尔无条件的赠予。”阿达加迦说到途中就看向了帝坎贝尔,并做出了一个明显停顿。 他话尾所省略的词汇听起来相当含糊,帝坎贝尔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没有挑明的意思。 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前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阿达加迦直视着帝坎贝尔说:“就像你所赠予我的。” 否则谁都无法预料科特拉维会变成什么。 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怜悯?!” 塞尔话尾的词汇终于触动了对方的另一种幼年起就深植于灵魂的本能——对怜悯、同情和等等与之类似的词汇被套用在自己身上的厌恶。 “我不需要!尤其是你的怜悯。” 科特拉维优雅尽逝,脸上写满了愤怒,浅色的眼底则是凶恶。 跟塞尔记忆里那头猛兽一样,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起,咬断自己的咽喉。 事实上对方刚才已经咬了,只是现在的他明显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咬断喉咙。 跟语言一起迸出的还有科特拉维的反击,是塞尔所熟悉的、带着狡猾的预判式的反击,瞬间就让他们交换了彼此了位置。 科特拉维成功挣脱束缚后,立刻如同嘲讽般横过手臂,卡住塞尔的下颚,以抵住咽喉的方式,顺势将后者按住,再整个栖身而上,把自身的全部重量都用来防止对方可能出现的任何挣脱与反击。 但塞尔就像以往一样,总能出乎了科特拉维的意料。 塞尔并没有试图挣脱,反而把没被压制住的那条胳膊伸向了科特拉维,按住后者的后颈,大力将他拉向自己。 突然袭来的过大力道让科特拉维误以为是某种攻击,立刻朝反方向用力,打算挣脱开来,却因为对方的预判恰好两相抵消,让他以最恰当的力道,如同主动迎向对方那般,越过了彼此应有的最后一点距离。 这并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彼此的嘴唇因为巧合而擦碰,因为力道并不足够大,因此并没有磕破彼此的嘴唇,并且其中一位完全明白刚被自己按在地上的另一位根本就是故意的。 科特拉维错愕过后不自觉松开了压制对方的力道,任由塞尔把自己掀到一旁。 “过去”和“现在”瞬间在科特拉维灵魂中发生了避无可避的“重叠”。 但又不完全是。 “我可以理解为我所想的意思吗?”科特拉维半坐起来问。 他不自觉问出过于熟悉的话语,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已经问过一遍了。只是当时的塞尔选择了彻底的沉默,而他随后的举动和半开玩笑的语态也让对方得到了充分的沉默理由。 科特拉维否定了“那时候”的自己的同时,他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动了。他的声音也是。 “我欠了你一次。”他说。 “什么?”塞尔正准备站起来,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指什么,就被科特拉维攥住了手腕,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更过分的是,科特拉维还顺便拽了塞尔的脚踝,让他失去了重心。 他们难分彼此的倒在地上,紧随其后的就是跟跌倒难分先后的吻。 这个既不优雅也不温柔,却能使之心悸不已的带着掠夺意味的吻,让塞尔短暂地怔住,而后在他尚且还在思考是否应该回击,或者说是回应的时候,他的身体又擅自作出了选择。直到他的舌头和嘴唇被对方的副齿磕破,让他尝到满口血腥味,他才想起毫不留情的挥出拳头。 塞尔站起来,俯视着捂着腰侧躺在地上半晌无法动弹的科特拉维,拭掉了自己嘴角的血,问:“那这算是两清了?” “不。”科特拉维缓和了几秒才用胳膊撑着自己半坐起来,半扬着头看向俯视着自己的塞尔,说:“那天我还没来得及回吻你就跑了。我根本不应该问你,而是应该直接吻你。” 塞尔这次是真的狠狠地愣了好几秒,不是因为对方带着轻佻意味的言辞,而是他需要些时间才能勉强找到关键所在:“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也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科特拉维回答,“在你家。窗边。难道你已经忘了?” 等他说完不止是塞尔愣住了,就连科特拉维自己都愣住了。 科特拉维陡然意识到塞尔第一次吻自己的事情已经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了,但他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就发生在刚才?至少在他察觉到这个年份的距离之前,并没有意识到经过了几年那么久。而且到底是几年以前?他混乱的记忆竟然无法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还有,这是哪里? 科特拉维边环视周遭的荒原边思考着,却因此越发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第435章 行至挽歌(85)f “发生了什么?我跟你为什么会在这片荒原里?”科特拉维费尽气力也无法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答案,只好一脸茫然地看向塞尔,问:“我们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其他同伴在那里?不需要去跟他们汇合吗……嘶?” 随着他问题的曾多,他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而被自己口腔内的副齿给划开了舌尖。他立刻用手指碰了一下那些尖利的、属于猎食者的牙齿,并且不自觉出声道:“这是另一副牙齿吗?奇怪,我什么时候长了这种东西。我的身体好像有些……奇怪?” 第439章 本来科特拉维能恢复清醒多少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但塞尔紧接着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异状,当然已经顾不上高兴与否了。 “先别管什么副齿了。”他立刻选择了对方最无法忘怀的,也是最能刺痛对方的“那件事”,试探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关于我的婚姻和誓约骑士有所冲突的那件事情吗?” 科特拉维犹如被什么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塞尔。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立刻披上了故作出来的优雅伪装,恢复了塞尔同样很熟悉的“科特拉维医生”,毫无破绽的回答:“是的。我无条件尊重你的选择。”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么他会无条件尊重。 一个糟糕的谎言。科特拉维想,他其实更想不顾礼仪的、用歇斯底里的方式大肆发泄一通,怒斥对方不遵守与自己的承诺。 但他没有。 不止没有,还假装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真是可笑至极。 就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为了减少跟塞尔在任务中碰面的可能,他才会转职去做医生,否则他早晚会因为怨恨而控制不住自己,对塞尔施以难以想象的报复。 但,他的良知不允许。 尽管对方利用自己得到了圣书和城主首座;尽管自己一直没能得到对方的关注;尽管对方违背了跟自己的承诺,可最初极尽耐心与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帮助他以及庇护他的就是塞尔,也只有塞尔一个。只要他还有一点仅存的良知,他就不可能报复对方。 当然,他这些可悲至极的“良知”也没能存在多久,就因为一个月后在塞尔和缇斯婚礼上得知的“真相”而变成了一个笑话。 塞尔一瞬不瞬的盯着科特拉维的脸,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尤其在对方短暂地皱眉又舒展开来之后,立刻问道:“看来你还记得我的婚礼。” 科特拉维虽然没有回答,却再度看向了对方,像是在寻求答案。 “那么婚礼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塞尔问。 “记得。”科特拉维说。 他记得自己为了得到想要的结果而决定改变现状,因而他真正意义上,也是真正彻底的投身到医生这个职业之中,以一种尽可能避开与塞尔有所交集的任何场合的前提,就此沉溺于研究,并且…… 并且什么?他后来做了什么? 奇怪,为什么他的记忆却在这之后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的确是黑暗,而并非是空白。 区别在于空白可以填补,黑暗却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空洞。如同被焚烧殆尽。 “我只记得自己成为了副室长,然后……”面对塞尔毫不避讳的介于审视与担忧之间的目光,科特拉维再三思忖之后决定据实以告,“我不记得了。” 因为“现在”的“这个科特拉维”的言行举止都区别于“之前”那个“叛徒”,他所说出来的话当然也在塞尔的意料之中。 “我全都不记得了。”科特拉维说。尽管他非常善于伪装自己,但是假装不记得过去来逃避什么却不符合他的本性,剩下的可能自然不言自明。 塞尔哑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你觉得自己忘了多少?” “什么多少?”科特拉维问。 “你觉得自己忘了多长时间的记忆?”塞尔调整了用词。 “两、三天吧?我不太确定。”科特拉维说,“最多不超过五天。最起码我不记得怎么跟你一起到这个荒原里来的。是因为任务吗?” “都不是。” 塞尔说出了让科特拉维彻底愣住的答案。 “你忘掉的是35年份的记忆。” “……” “总之,就连我也帮不了什么忙,”阿达加迦说,“科特拉维老师的事情只能相信塞尔并完全交托给他了。” 尽管包括帝坎贝尔在内的大家都因为阿达加迦所说的话而陷入了凝重之中,但他们随后又陷入了一种无可奈何。 “其实我要说的正题是——” 这次阿达加迦边说边朝着帝坎贝尔迈出半步,直到他们只剩半臂距离,他便以双手覆住了对方的双肩,利用重新获得的身高优势,充满威慑力意味的俯视着逐渐凑近对方。 在乌卢克等暗系轻浮的口哨声此起彼伏的时候,阿达加迦却只是停在了能让帝坎贝尔脸红的距离,颇为认真的、以帝坎贝尔完全意料之外的话语,“警告”了他。 “其实我想告诉小城主你的是,请你别再用那种‘不惜折断自己的手脚’,‘不惜牺牲自己’之类的、‘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方式去战斗了。”阿达加迦以不容对方避开的方式,盯着那双漂亮的湛蓝眼睛,与它们的主人坦然的对视。 “那是塞尔那种野蛮的家伙才会使用的糟糕战法,也是我这样的笨蛋才会做出的糟糕选择。” 阿达加迦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帝坎贝尔则只能:“……” 这个绿眼睛的老混蛋在说什么?他怎么觉得自己虽然听懂了,但是又没有真正听懂? “对了,还有,你是不是见到了某棵树,还被它勒索了?” 帝坎贝尔:“……” 好像是,但又似乎不是。 “关于复苏魔法,我……” “算了,反正结果还不算坏。” 阿达加迦打断了帝坎贝尔关于梵释部分的解释,也打住了这个话题。 “我们可以以后再找那棵树算账。” “……” 帝坎贝尔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混乱,但接下来的话注定会让他的脑袋变得更乱。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我身边。”阿达加迦说,“如果你必须要离开,也一定要记得带上我。” 他的话就像帝坎贝尔曾经对自己宣布过的那样。 “我相信你所相信的我,一定不会再做出任何违背你愿意的决定。你也是同样。” 但也有些许的不同,尤其是在最后的部分。 “包括有关于梵释的部分。” 第436章 行至挽歌(85)g 塞尔的级阶已经超越了双圣阶之上,拥有了一种如同风般捉摸不定的基础魔力,让科特拉维无法判断对方的力量究竟是强是弱;科特拉维自己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魔力,但他有更胜于以前的魔力感知力,他因此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级阶,但他身上的力量毫无疑问完全异于塞尔,但从他和对方嘴唇伤口愈合的速度来看,他明显拥有比对方更甚的超再生;还有他嘴巴里多出来的副齿以及记忆里庞大的断层,无一不在佐证着塞尔所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为什么? “35年……” 科特拉维在惊愕过后,不禁重复了这个数字。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能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糟糕消息,但他竟然无法分辨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就好像他的灵魂深处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失去一部分记忆恐怕远比记得一切要好得多。加上塞尔用似是而非的带着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也让他无法判断现状的好坏。 最终他选择向塞尔提问——尽管在他记忆里恰好跟对方处在逐渐疏离的阶段,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有塞尔可以问了。 “我为什么又是如何失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 “我想你已经自行思考出了答案。”塞尔回答。 “跟鬼族有关?”科特拉维的确已经由自己口腔里的副齿得出了推论。 “是的。”塞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由于阿达加迦也无法确定科特拉维的情况,塞尔当然只能从两个极端来预估:如果对方恢复如初,那么一切照旧,哪怕是关于背叛的部分,他也会找科特拉维彻底清算——的确是清算,而非复仇,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出于身为城主的责任感,后者则出自于私欲; 如果没有恢复,他也没有必要找一个似是而非的存在去清算,他可以冷漠无情的选择是目送对方死去,或者亲自动手杀掉已经沦为鬼族的对方。就像以往杀死任何与之战斗的鬼族一样。就算阿达加迦会因此找他麻烦,他也准备好了接受这个杀戮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因为与其让科特拉维被别人杀死,塞尔宁可自己动手。 但,都没有。 科特拉维卡在了这种似是而非的、只恢复了一半的境况里,维持在他们的关系刚开始变得糟糕,却还没有糟糕到他们需要彼此消灭的程度。 这或许就是阿达加迦口中“不确定”的原因。否则如果能像阿达加迦那样,只要跟数量庞大的自然精灵维持着永久缔约,就能把记忆“寄放”在它们那里,即便身体消失后重新构建,也能随着身体的恢复得到自然精灵助益,从而逐渐复原。但科特拉维从借德隆纳之手舍弃自身的魔力因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也等同于舍弃了与它们的缔约,自然不可能得到它们的帮助。 第440章 科特拉维只剩下了依靠他自身这一条路。而在他的身体被一度为绝望之火毁灭又重构后,这条路自然也成了死路。 “我还能恢复原状吗?”科特拉维问。 “也许能。”塞尔摇了摇头,“也许不能。” “……” 科特拉维沉默地思考了半秒,说:“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足以证明你的确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 塞尔话语让科特拉维再度沉默下去。 这次他沉默了足有数分钟之久,才在从混乱脑海里找出最迫切的问题。 “这35年发生了什么?”他问。 “很多。”塞尔略显无奈地叹息,“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说完。” “那么,”科特拉维又问,“我跟你现在还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答案其实在经过刚才的吻以后已经模糊了界限。但,只要没有挑明,塞尔完全有可能像过去一样选择用避开的方式来维持原状。 “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科特拉维追问,“情人?” 那么缇斯又是什么立场? “你肯定不会屈就自己沦为我诸多情人之一。”他自行得出了第一个答案。 那么刚才的两个吻又算怎么一回事? “都不是。”塞尔打断了科特拉维的自问自答,并在他的脑海再度陷入新一轮混乱以前给出让前者再度愣住的话。 “敌人。” “什么?”科特拉维失声。 “严格来说是:暂时处于合作立场的敌对关系。”塞尔意简言赅。 科特拉维张口结舌。 “而缇斯是你的同伴——我觉得你会想知道这个消息。”塞尔继续道。 科特拉维:“……” “你已经拥有很多的同伴了。”塞尔说,“他们都是我曾经的同伴,也是我现在的的敌人。某种意义上,你和他们也是我和整个灵族的敌人。” “……” 过于惊骇的真相让科特拉维哑然地愣在那里,而塞尔显然并不在乎前者的惊愕,继续擅自说道: “不过正好。” “什么?”科特拉维茫然地看着塞尔。 “正好有些拖了很久话,必须对你说清楚。”塞尔说。 趁现在,塞尔想,没有谁在场。 “那件事对你来说刚过去不久,应该还记忆犹新。” 在这里,在什么也没有的荒原中央,塞尔不必在乎其他同族的看法,也不必在乎应该如何伪装,才能更为契合大家心目中首座拥有者的形象。 “关于誓约骑士的那件事。” 他决定坦诚的说出一切。 “我说誓约骑士的存在是对婚姻的不尊重,并非是指我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塞尔说,“我从来没有打算违背对你的承诺。我也从来没有违背过对你的任何承诺,不是吗?” 从临时居住区的庇护开始,哪怕对方让他滚开,哪怕被对方因为心底那些可悲“尊严”而固步自封,他依旧像靠近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那样,无论被撕咬还是抓挠,都耐心十足的温柔以待,只为了得到对方的信任,愿意让自己靠近。 “只是你没有等我说完后面的话,就擅自误会了我的意思,没有给我机会说完我想说的话……科特拉维?”塞尔说到途中陡然注意到对方的怪异之处,急忙倾身伸手,按住了对方颤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阿达加迦所说的话并不长,但是他刚说到途中帝坎贝尔已经愣在那里,直到对方说完也没有回神,更不用说是从脑海里翻找到适合来回应的话语了。 他下定决心做出的“牺牲”,他所焚毁的一切“过往”和他准备好的关于“梵释”的说辞,瞬间都沦为了无关紧要的部分,并且获得他从未想象过的回馈。 这些过于明确的宣言,无疑是在佐证帝坎贝尔已经凌驾于过去、仇恨、梵释以及阿达加迦本身以及其他更多,乃至全部之上,就像他所做出的一切选择都得阿达加迦无条件的肯定。 帝坎贝尔不知道如何回答,阿达加迦却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他已经从对方的灵魂里得到了回答。 飞鸟始终翱翔于蓝天之上,锐风刮擦过羽翅发出空灵的响动,以过于悦耳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呈现,足以让阿达加迦露出微笑。 “好了。大家都去准备集结,我们是时候该返回海克鲁城了。当然,还有寇司。” 由阿达加迦缔造的感动氛围,当然也由他不解风情的亲自打断。 “塞尔和科特拉维怎么办?”乌卢克问。 “看来乌卢克的确把科特拉维老师当做同伴了。”阿达加迦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缇斯打断了他,“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得先给塞尔一点时间,”阿达加迦说,“等我把大家都平安地护送回海克鲁和寇司,我就会帝坎贝尔一起去寻找他们了。” “你让我们去准备集结返程,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帝坎贝尔敏锐地问。 “我?”阿达加迦边说边再度看向了巴尔德君主,“当然是时候该动手解决我的仇敌了。” 不过,即便是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奇怪办法的阿达加迦,也没有适合的办法解决掉魔鬼君主。 但反过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的办法。 “所以,我决定先杜绝了巴尔德君主阁下复活的所有可能,再来动手解决您。” 阿达加迦的话引起了的巴尔德君主的震怒。 “不可能的!”他愤恨地怒喝,“你不可能……” 阿达加迦过于平静地反问:“虽然消灭整个鬼族这个打算的确有些不太现实,但不代表不能尝试,不是吗?” 此时的巴尔德君主当然还被阿达加迦囚困在风造就的“海洋”里,他在经过一系列的谩骂之后,并随着他愈发挣扎而越陷越深之后,再也没有暇余用阿达加迦等灵族能听懂的灵族通用语或是精灵语来谩骂。 面对谩骂,阿达加迦当然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是周遭包括帝坎贝尔的亚灵已经听不下去了。为了帮大家保持住基本的礼仪,不让怪诞的对骂情况出现,阿达加迦只好再度出声道:“请阁下不用如此激动。尤其在您向来以对待蝼蚁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前提下,不如坦然的接受这个结果,免得失去仅剩的尊严。” 巴尔德君主置若罔闻,继续用鬼族特有的、嚎叫般的语言,不断大吼大叫出没有亚灵能听懂却异常刺耳的声音。 但它却没有刺耳到音爆那种能撕裂耳膜的程度,就像是…… 第437章 行至挽歌(85)h “我可以认为您是在害怕吗?”阿达加迦出奇漠然地用精灵语问,“您也会恐惧?那您的灵魂为什么会被塑造的如此血腥?既然拥有足够智慧,为什么不能把自己付诸于其他物种头上的死亡与吞噬,把那些凌驾于食物链顶层的不屑稍微收敛一些,稍微设身处地的为您的‘食物’着想一下?至少在您不需要食用我们的时候,就别攻击我们。” 阿达加迦此刻所说的话巴尔德君主的确能理解了,但这是在他已经拾回“最后一片拼图”的前提下。但随着他获得了“进化”的那一刻的到来,他也迎来必败的结局,因而此刻只能被困于“风”的囚牢中,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意味不明的嚎叫。简直就像无以计数的婴孩同时发出的尖利哭嚎。 “算了,再说下去我反而像邪恶的一方了。”一种称不上是劝说的单方面交谈并未持续太久,阿达加迦就摇了摇头,终止了自己徒劳的话语。 想要获得同族之间的互相理解都如此困难,让他花费了这么久,更不用说是异族了。参看灵族跟人族用了六百多年之久,才出现了一线希望,灵族和鬼族恐怕将花费更多数倍乃至百倍的时间。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冲突也不会有停止。而这种麻烦的事情,阿达加迦当然会留给那些聪明的同族去解决。例如小城主。 “在我或者说是我们能彻底消灭你们以前,只能委屈一下巴尔德君主阁下,暂时跟我回灵城了。”阿达加迦说,“我想到一个适合您的地方——地下城。” 就像人类想象中用来关押恶龙的地下洞窟。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我族或者说是暗夜精灵们的地下城?” 他所说的“参观”当然就是囚禁,并且没有给对方保留拒绝的选项。 “我想,没有。” “我也认为没有。” 两道陌生的声音用精灵语为开端,陡然闪现在阿达加迦左右两边。 声音的主人在发出响动的瞬间已经扣住了阿达加迦和在另一边的帝坎贝尔头顶,以两道叠在一起的声音同时说出了那句让周遭毛骨悚然的话语。 “我命令你们——” “焚毁。” ——我的孩子。 第441章 随着陡然出现在科特拉维脑海里的如同幻听般的声音,他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们的孩子们。 魔鬼特有的低语仿佛从他灵魂深处传出,但却不断的指引向同一个方向,命令他前往。 ——到这里来吧,孩子们。 颤抖开始只存在于科特拉维是双肩,但很快扩散到了他全身,随着他尝试抵抗自己身体里的低语的举动,开始反向攻击他的大脑。 ——来,快来。来拯救你们的父亲。 终于,不堪折磨的科特拉维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被剧痛击倒在地上,并且快而彻底的击垮了他刚构建成形的理智。 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等塞尔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朝着对方冲了过去。但此时的科特拉维却已经自行站了起来,并看向了塞尔。 属于鬼族的瞳孔椎条迅速浮现在科特拉维的眼底,让塞尔不自觉顿住脚步,而前者紧随其后的举动也向后者佐证了同一个事实。 科特拉维毫不停顿地扑向攻击塞尔,与之缠斗在一起。 “科特拉维!” “塞尔!” 双方的反击以及呼喊不分先后的迸出。 “是父亲们,”科特拉维说,“是父亲们在呼唤我——塞尔,阻止我!” “什……?” …… 虽然攻击来得过于突然,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却都不是反应迟钝的蠢货。他们风和火焰几乎同时迸出,帮他们躲开了能焚毁灵魂的血系魔法,可惜却没能让他们避过紧随其后的、拥有绝对速度加成的物理攻击。 他们来不及看清敌人,就被击飞出去数百米之远。直到后背触地后又横滑出去一大截,才勉强停住。他们的胸骨毫无疑问都碎了,内脏也因为冲击变得千疮百孔,所幸他们都拥有王阶的超再生,很快就帮他们恢复如初。但周遭的其他亚灵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 局限于级阶差距的诺拉和乌卢克等,很快就被魔鬼君主级的“绝望之火”吞没,陷入了无法挣扎也无法反击的灵魂与身体双方面的重创。帝坎贝尔爬起来的同时就毫不犹豫地祭出苍蓝火焰包裹住大家,但很快就从两种火焰互相僵持的情况沦落到节节败退的窘境。 他所面对的“火焰”的量级远远超乎从风炎圣树那里得到的两种火焰之和,简直有巴尔德君主火焰的数十百之高,以至于他不仅没能帮同伴们逃离火海,反而让自己也沦入了被吞没的败局。 比向帝坎贝尔猛扑过去的赤红火焰还要更快一步的是阿达加迦的风。他用风把前者拽向自己、帮他避过攻击的同时,也在自己手中细精灵剑的帮助下祭出了反击。 “无序毁灭。” 在王阶和精灵魔法的加持下,无以计数的无序风刃的攻击,如同巨大的利刃瞬间就撕开了赤红的火海。帝坎贝尔苍蓝火焰紧随其后,却没有执着与赤火博弈,反而抓住中间的破绽强行突破,尽数涌向了已经被赤火吞没的亚灵们。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敌方的攻击从一开始就不是针对亚灵,而是借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方便他们击毁了困住巴尔德君主的“风囚牢”。 赤与蓝的火焰、无序之风的攻击、突然出现的两名敌人以及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此刻就像被压缩于一个过小的时间点,他们同时越过火海与距离,在空中视线短暂交汇。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在看清对方的刹那,立刻意识到敌人是如何出现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两名新出现的敌人拥有跟巴尔德君主一模一样金发以及两张分毫无差的脸孔。 随着巴尔德君主从破损的“风囚牢”中挣脱出来的瞬间,并列的三个鬼族以同样的表情,露出如出一辙面孔,一起看向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的所在那一刻,让他们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之余,也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他们面对的是三名王阶鬼族。而且其中两名还比巴尔德君主强悍数十倍之多。 “恐惧是一种情感,是构成灵魂的基础之一。” “一旦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就无法构建真正的灵魂,也就无法真正进化。” 随着其中两个分别再度开口,并且训诫的语气说话的瞬间,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立刻区分出了他们三者。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已经获得了最后一块拼图。” “但你也因此差点彻底毁掉了自己的进化轨迹。” “因为你尚未进化到能拥有拼图的程度。” “还好,你没有愚蠢到忘记向我们求救。” “不是吗?幼弟。” “是的。兄长。感谢你们愿意帮助无能的我。” 巴尔德君主恭敬地垂下眼帘,随后又跟前二者一起看向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 “五个王阶。” “这才是真正的盛宴。” 第438章 行至挽歌(19)上 科特拉维刚说到途中,塞尔已经察觉到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在前者的身上——科特拉维并没有恢复成灵族,也不能算是真正的鬼族,否则他是无法抗违命令并把这条消息告诉塞尔。 “父亲们让我,我们都过去,准备攻击——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敌人!阻止我!” “‘父亲们’?!”随后他也察觉到科特拉维话语里的怪异与关键所在,“你是说他们不止有一个王阶?他们还在召集全体鬼族准备攻击?他们要攻击什么!?” “塞尔——阻止我!” 科特拉维再度重复了这个词后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好像已经被彻底剥夺了所有的语言能力,但他已经被“父亲们”所呼唤,即便无法用语言来欺骗塞尔,也会用攻击来除掉那些胆敢阻碍他“前往父亲所在之处”的力量。包括塞尔。 连续的质问并未影响塞尔挣脱了科特拉维束缚的动作,然而在他反向压制对方的同时对方又对他进行了同样精准的反击,以相互都极为熟悉却也因此毫无破绽的战斗方式,让拳脚之间的肉搏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魔法也是同样。 直到灰砾与黑火在他们周遭纠缠出如同穹顶般的界限,僵局终于被打破。 只要灰色沙砾试图掀起了数十米高的沙暴,准备砸向科特拉维的时候,后者就能将黑火同样升起,以最狡猾的方式预判前者攻击轨迹,更用附着的方式反向粘在灰砾周遭,既吞噬着塞尔的魔力,也压制着他的魔法攻击……这样几轮下来,无论塞尔向周遭的自然精灵们征用多少魔力,都会成为对方的补助,却没有办法对科特拉维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察觉到这一点的塞尔现在想要撤掉那些灰砾,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黑火一旦燃起,不止具有魔法层面的吞噬能力,还有物理层面的、焚毁一切的力量,除非塞尔乐意被黑火从物理层面彻底消灭。 另一面,虽然同样是在物理层面的攻击,却是血与肉的的战斗,以塞尔的基础力量和体格本不该落于下风,但科特拉维拥有鬼族特有的速度、力量和超再生的加持之外,还因为恢复了一部分的灵魂,从而催生了大部分需要理智的思考才能催动的攻击与反击的预判,每次都能抢先一步递出攻击,逼得塞尔要承受数十次攻击才能找到一次反击的机会…… 无以计数的被动前提下,科特拉维已经占尽优势,阻止他几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不。还有一种方法。 他在学会的同时就被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 …… “临驾。” 随着过短的吟唱,阿达加迦以不及塞尔亿万分之一的魔力量,反向限制了他所有魔法攻击的瞬间,也短暂的以他的自然精灵限制了塞尔的灵魂与身体的关联,让他沦为了一个动惮不得的败者。 “这就是我擅长对付同族的理由,也是‘独一’或者称之为‘风阶’这个概念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级阶的理由——对魔力绝对精确的控制。” 阿达加迦说。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风阶之所以强大,是把平常分属战斗、防御和再生的魔力合为了一个庞大的独一单位量级。这个独一单位当然不可能被重新分开,否则你就不再是风阶了。所以,风阶在实际战斗中想要做到兼顾,其实并不是拆分魔力,而是在每一个微秒里,把这个单位量级不断的进行转换。 “这种不断高速转换的过程对身心要求都非常之高。你的身体因为有魔力的滋养,不会感到疲惫。但你的灵魂就正好相反,它很快就会想方设法摆脱大脑的控制,反过来限制你的魔力总量级。 “所以,风阶其实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力量。就像一个尚未到成年期的孩子却成为了十八本圣书的持有者。 “即是说,你虽然突破了你自身的魔力上限,但你依旧必须明白自己的上限在哪里,否则你就无法在拥有足够想象力来进行战斗的前提下,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在恰当的时候保全自己。 “就像你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情感,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的将它表达出来才不会累及周遭和自己。尤其是自己。因而你总是选择隐藏它们,只让理智权衡的利益多少来作为一切选择的依据。” 第442章 …… “非常好。你学会了。 “现在我要教你另外一样,也可以说是关乎到你能否成为真正拥有独立实战能力的风阶的最后一课。 “之前说过,当你不停的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你的灵魂其实相当疲惫,你的身体也是。因为不能任由这种疲惫累计下去,所以风阶始终不适合真正意义上的长期战斗,需要一定程度的休息。 “我一般会选择舍弃再生或者防御来维持攻击,你目前还做不到。 “但,你在成为风阶的那一刻就已经拥有了属于你的控制方式。 “就像你所展露出来的气势那样严谨而节制——就像你魔力的独一波动。” …… 他说:滚开。他反而选择了靠近对方; 他说:想要一朵黑色的郁金香。他反而唾弃了他; 他说:我可以理解为我所想的意思吗?他落荒而逃; 他问:为什么背叛我?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美好的开端、微不足道的偏移、无以计数的分歧、绝望滋生的背叛与绝望等等,全都汇聚到了此刻。 如果这都不是万不得已,那就当他是在履行曾经许下对方却没来得及履行的承诺。 ……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数年前崩塌前夕的雪白城堡中央,灰砾与冻火彼此焦灼角力的尽头。 但又不太像。 因为,那时他的贪婪让他沦为了败者。 现在,他把力量归于当初,却把选择交给了此刻。 他说:阻止我。 那么,他一定会阻止。 塞尔先舍弃了再生,然后是防御,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于攻击。 无以计数的灰砾飞扬上天空,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 但这一次的不再是散碎的结构,而是彼此相连的、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粉碎或吞噬的东西。 它们是易毁的,就像雪花沾染了温暖就会融化。但它们也是可怖的。因为它们以不断掉落的方式逐渐积累到极限的时候,崩塌的瞬间就能吞没一切。 “雪花”逐渐把科特拉维“掩埋”并“固定”在原地的时候,他探出的指爪也已经洞穿塞尔的胸口,并捣毁了后者的心脏,在周遭的雪白上点缀出刺目的赤红…… “我的孩子们。” “我所有的孩子们。” “我命令你们:展现你们所有的本能,去获得你们最渴求欢愉。” 三个拥有同样外表的王阶魔鬼,顺序说出在亚灵们耳中听起来如同嚎叫的命令。 特殊的音波,瞬间传遍了整个卡朵尔大陆。 几乎就在他们下令的同时,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周遭骤然暗了下来。他们刚抬起头,就看见周遭落下了无以计数的大小不一的黑色球体。 它们在空中极快的移动,留下了无以计数由黑色切分出的线条,并以碰撞的方式,将彼此的边缘彼此相连,构成了一份如同电子微镜下的分子嵌合结构。 第439章 行至挽歌(19)中 无以计数的、大小不一的巢穴,很快在半空中构建出一张不规则的网,让天空都如同乌云密布那样半暗了下来。 “喜欢我们的城堡吗?” 三个金发魔鬼陆续道: “这才是我族真正的城堡。” “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是——” 阿达加迦失声道:“真正的魔鬼巢穴。” “是的。不愧是拼图。”其中一名金发魔鬼君主看向了阿达加迦。 另一名同样说:“是的。这才是真正成熟的巢穴,是我们王阶所能创造的真正的城堡。” “城堡一旦被构建成形,就是相互并列的复合促生集群。” “既不可以被破坏,也不可能被任何攻击压制。” “就算是希望之火也不能。” 几乎就在他们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帝坎贝尔的火焰也得到跟此前对抗黑色流火完全相反的结果——溃散。 彻底的溃散。 帝坎贝尔只能瞪大双眼,过于愕然地注视着新出现的那些敌人。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怕我们的火焰。” 他们对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说。 “但其他的灵魂可就未必能承受得了。” 其中一个把目光定在阿达加迦脸上,说:“相信你肯定能感觉得到,我们跟我们的幼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是的。尽管阿达加迦没有说话,但是他内心依旧忍不住同意了这个的说法。或许也正因为他出众的感知力,才能知道新出现的两个王阶究竟有多么可怕——好比圣阶以下在魔法的范畴只能算是基础,风阶则是入门,王阶却是继续进阶的第一步。而新出现的敌人们已经得到了上万年的“进阶期”,成为了风炎圣树那样的存在,加上他们一开始就是高智慧的生物,而不是藉由魔法才获得智慧的植物,拥有非常完整的灵魂构造,力量更是能藉此成倍的递增。 相比之下,刚才与之战斗巴尔德君主简直就像是一只刚破壳的雏鸟。 但,阿达加迦会退缩吗? 答案是:不。 永远都是。 “没想到他居然是你们之中最弱的。”阿达加迦目光定在巴尔德君主所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委婉的暗示帝坎贝尔成因以及现状究竟有多么严峻。 帝坎贝尔很快意会,将目光落在巴尔德君主之外的其中一个魔鬼君主身上,阿达加迦则盯上了另一个——尽管他们三个的外表毫无区别,但只要通过量级来分辨,就完全没有可能认错。 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另外两个,而是最弱的那一刻。 “的确。”其中一个毫无自觉的再次开口,“弟弟总是会犯下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小错误。” 另一个也是同样:“本来这根本就不重要,可惜他自身不强悍,也不懂的循序渐进,继而根本无法承受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但他是我们的弟弟,我们必须照顾他。” “而你们虽然不是我们的食物,但你们是食物用来对付我们的武器。” “尤其是你。你的特殊性质,让你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才能成熟为珍馐美食。” “用弟弟的话来说,相信你已经从他口中听过,就是——拼图。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弟弟现阶段应该‘唤醒’的存在。” “所以?”阿达加迦与帝坎贝尔交换着“准备战斗”眼神。 “你们想说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们直接说结论了。” “我们想要的不是与你们战斗,而是……” 相比只知道用叫嚣来彰显自己的巴尔德君主,刚出现两位魔鬼君主明显要更为聪明,也更加狡诈。 他们第二次使用语言,竟然也不只局限于字面上的谈判一途,而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法,而他们真正要准备的是一个过于庞大且无法阻止的大范围传送。 或者说,早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他们就准备这样做了。 无以计数的赤红光芒在阿达加迦来不及出声预警前,就自周遭飞快地笼罩下来,那偌大的黑色空间瞬间遮蔽了一切颜色,瞬间构建出足够笼罩住周围所有的亚灵的阵法,让视野里的一切都只剩下赤红与黑暗交替闪烁。 ——这是阿达加迦在科特加迦和科特拉维那里见过无数次的,血系魔法的传送阵的内部的光景。 随着血系魔法的赤红光芒闪烁冲天的瞬间,这片黑红交替的颜色裹挟着它们的主人以及在场九个小队的亚灵,消失在了这片荒原中。 距寇司城一百英里处。 赫卡中将率领800个战斗单位以亚音速级的高速移动方式,尽最大努力赶回到寇司城所在。 但她毫无疑问已经晚了。 途中,赫卡明明已经假设过无数种糟糕的战况,也准备好了赶到的同时就率军投身这场捍卫主城的战斗,但情况远比她想象得要糟得多。无论对寇司、战况还是她自身。 寇司的战火在她短暂的行军时间里已经扩散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单是被侦测仪器投射到战况屏幕上被标记的敌方红点,就已经超过了此前侦察小队探查到的巅峰值单位总数,以至于整个寇司城都进入了封闭式要塞状态。 这恐怕是赫卡有记忆以来,寇司遭遇过的最大规模进军,简直如同所有的原生种都集结到了此地。 寇司外墙的防御型激光武器全面自动启动并进入自动瞄准与开火模式,组成了没有任何缝隙的密网型攻击。 在这样密集的火力网支援下,赫卡的战斗单位显然没办法靠近,更不用说是支援了,只能停止前进。 “通令全体战斗单位……” 通讯器里并没有声音传来,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是,长官!” “各战斗单位立刻以5为最小作战单位,保持移动队形的基础上,进行作战协同——我们从外围协助寇司城尽可能多的消灭原生种!” 第443章 “是!” 就在赫卡以为战局能藉由自己的支援逐渐向较为有利己方的时候,一组军方外骨骼识别码发送到了赫卡的通讯器上,而不等她通过识别,被识别对象已经自动被搭载的战斗辅助ai允许通行,持有识别码的人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两人为一组,使用着跟赫卡所搭乘的集巨大、牢固以及移动速度并不快的外骨骼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以灵巧和速度为基础的特殊外骨骼。 “赫卡中将,您好。” 能自动被通行放行、享有军方识别码、能毫发无伤的穿过原生种的包围,以及这种顶级的速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赫卡已经迅速甄别出对方的身份。 “你们好。”说话间,赫卡已经打开座舱,看到两名高大的机械外骨骼,足足有三米高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外骨骼上有一枚由三个首尾曲线相连的圆形组成标志。 这是寇司城的标志。有这个标志的战斗单位不仅代表这他们并不隶属于军本部,也代表着他们的装备是现阶段全人类最顶尖的。甚至比军方的的赫卡拥有的更好,但与之相应的是隶属于这支队伍的他们也不再拥有广义的人类外貌,因为他们并非是坐在驾驶舱内,而是将自己的大脑直接与机械进行了连接。 “全骨骼战斗装备。”赫卡不禁在礼貌的笑容下流露了一些羡慕的情绪,当然嫉妒也同样并存,只是在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全骨骼”系的装备所需要的不再是手动或ai全自动层面的“驾驶”,而是神经元层面的,即便赫卡的对“精神协同武器”的使用误差率再低,她本身的神经元发达程度却只是到达能参加这支队伍的入队测试,但依旧会在第一轮被淘汰的地步。 “能亲眼见到对原生种的战斗专家,真是让我感到非常荣幸。”赫卡说,“但你们为什么没有在战斗,反而会在这里?” “赫卡中将,冠冕堂皇的阿谀适当即可,超过就不再是礼仪了。” 对方巧妙的绕过了赫卡的疑问,道,“我们的主要战力还在战斗之中,我们是被派来向您通报情况的。目的达成后,我们就会尽快赶回去与他们汇合。 “通报?”赫卡疑惑,“那是当指挥官出现重大觉得失误时才会用到的词,没有军方的命令,你们是不能对我……” “我们接到的是军方临时授权,代替他们前来的理由则是担心您手里的800个战斗单位。” 这样等同于说他们两个人就拥有能压制这800个战斗单位的实力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否则赫卡就不会敬称他们为:对原生种的战斗专家。 “我们奉命享有被授权使用最高评议会以及寇司最高行政长官所授予的超常规临时介入权,我们以违反宪法条款的罪名暂代执法机关先行逮捕您。” “在您接受调查期间,将由我们暂时剥夺并接管您的全部军事指挥及调配权。但不会剥夺您的其他权利。” 第440章 行至挽歌(19)下 “这里居然是——寇司城!?” 不知道血系魔法的传送阵有多特殊的帝坎贝尔,此时只能愕然的面对眨眼间就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都传送到寇司的事实,以至于根本顾不上思考其他。 而让阿达加迦加惊讶的却不是血系传送阵,是三个魔鬼君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想要的不是战斗?”他问,“那是……?” “禁食。” 三个魔鬼君主顺序说道: “的确是因为禁食。” “愚蠢的弟弟所选择的禁食。” “禁食对族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无论是他们的巢穴,还是他们的进化结构,都决定了他们并不能只由少数的精锐续存即可。就像任何建造都需要基石。 “你们并不是真心想做食物们的同伴。” “我们本就不应该彼此为敌。” “我们也不想食用味道像你们这样糟糕的食物不是吗?” 这些问题阿达加迦根本无法回答,尤其是最后一个、在他已经被吞噬过一次的前提下,简直让他哭笑不得。难道他应该回答:是的,抱歉我尝起来味道不像人类那么好? 但他同样也无法彻底否定他们所说的前半部分,尤其面对三个王阶,任何脑子正常的家伙都不会选择去战斗。 “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再与你们战斗,你们也不会再针对我们?”阿达加迦问,“还是你们还有其他的条件?” “的确有。” 魔鬼君主们齐声道。 “我们需要你们跟我们一起去攻击、去掠夺,去获得孩子们所急需的东西。” “我们把你们带到这里,就是想要你们跟我们一同去猎杀食物。” “你们当然可以反对。” “但你们同族,不止一位同伴,已经接收了我们的火焰洗礼。” “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孩子,就跟之前那个一样,完全听命于我。” “但是,对你们来说,成为我们的盟友,一起去猎杀人类,才是更好的选择。” “以违反宪法条款的罪名逮捕我?”赫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有违反过宪法。作为人类,没有谁会违反宪法。” 因为人类的宪法最核心的内容,也是唯一的内容就是:与原生种战斗。 “是的。赫卡中将您未经授权就违抗了军方的立即返程回援的命令。” “您还违背了我方和灵族对等交换与协作的基本条款——这可是由您亲自促成的,您这样等同于以及背上了背叛全人类的嫌疑。” 赫卡微怔过后忙反驳道:“如果是指之前的联合战斗,虽然是他们要求我们出面协同,但因为禁食也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溢出。战斗过程中他们也的确尽可能的帮助了我们,我为什么不能判断应当帮助他们? 赫卡的辩白途中就被打断了。 “但您都是在未经授权且没有宪法做支撑的前提下做出这些判断。” 赫卡同样打断道:“这并不违反对等交换与协作的条款,而我也及时带队赶回来了。反而是你们阻挠我们前往支援寇司的行军。” “赫卡中将,”他们再度打断了她,“我们只是逮捕的执行方,您与我们辩驳也无法产生出任何实际作用。最明智的选择是不如等到……” “报告长官,探测器报警!” 就在三人双峰的争执有愈发不可收拾的迹象的时候,第四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检测到距离此处不到200米的范围内,有大面积空间坍塌重组以及空间级移动能量!” “同时确认到多个巅峰值单位及五个光能级能量源。” “灵族也在其列。” “他们已经开始攻击寇司要塞。” “判断为灵族已经背弃同盟并与鬼族组建了新同盟!” “不会的!”赫卡不相信,“他们不可能背叛盟友!” 塞尔舍弃防御和再生,将自己所有的魔力都集中于攻击的那一刻,等于默认了一个结果:即便同归于尽,也要阻止科特拉维回到他的“父亲们”身边,或者称之为:重新变成彻头彻尾的鬼族,同时也代表着他已经无法预料自己的攻击会以什么“形态”来呈现,才能对科特拉维起到决定性的压制作用。 想一想。 塞尔命令自己。 用灵魂,而不是大脑。 能让科特拉维退败、能压制对方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答案似乎模糊不清,但又一直在他记忆里的那个角落。 从初识的那个瞬间;在对方最为弱小与狼狈的时候,在塞尔看来却是尤为不可接近的时候;对方说滚开,而他却视若无睹的时刻。 过去的塞尔用尚且稚嫩的声音对蜷缩在泥水里的对方说:让我帮你吧。就算你不需要,我也想帮你。就算你拒绝,我也会帮你。 这与他认定的对错无关,而是自己认定的是非与否。 是他的责任。 现在的塞尔以坦然沉稳的声音对沐浴在自己鲜血里的对方说: “我一定会阻止你。” 灰色沙砾升起又落下,柔软而粘滞,悄然以包覆的形式,如同雪崩般把科特拉维迅速掩埋。他成功的捣毁了后者的心脏,在雪白上点缀出刺目的赤红,也在对方胸口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空洞,但他同时也被那些雪花一样的沙砾所变化的形态,彻底的固定在了原地。 科特拉维的一只指爪刺进了塞尔见肩膀,将后者固定在地面上,另一只的指爪则沾满塞尔鲜血与碎肉的方式,额头则以半抵在了对方的血肉模糊的肩膀上的怪诞姿势,移动也无法动弹。 这或许是他一直想对他做的事,但也是他唯一不忍心下手的事。 一种矛盾。 他灵魂深处最为根深蒂固的结症,凝固出永远无可解的矛盾。 就像在逐渐崩塌的西乌斯中央城堡,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他没有选择手刃对方,而是选择将他留在坍塌的废墟中,自己则转身离开……等等,他什么时候在中央城堡里攻击过塞尔?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既然没有印象,为什么又会想起来? 第444章 “看,”塞尔说,“我阻止你了。” 灵魂的裂痕所造就的记忆残缺以及塞尔空洞的心口的两个事实,都随着对方的这句话以及随后逐渐阖上眼睛的动作,让科特拉维怔在了那里。 固定住他的魔法没有消失,但是塞尔的魔力消失了。 “塞尔?” 数久之后,科特拉维试着喊了对方一声。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接着,他又喊了一遍,再一遍…… 他可能把对方的名字呼喊了十遍,甚至无以计数遍,但当他真正意识到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发出了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惨叫。 来自“猎食者”的邀请让阿达加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确认一下你们的意思,”眼看着二次传送将自己和亚灵们一起送到了寇司城外的鬼族与人族激光武器的战场边缘,帝坎贝尔尽可能冷静地问,“你们要求跟我们同意结盟,但条件是我们能跟你们一起去攻击人族?如果我们不同意,你们就会先攻击我们?不,你们已经攻击并控制了我们……大部分同伴。” 但就像对“项圈”过于笃信的塞尔能一定程度抵抗魔鬼火焰一样,并不是每一个亚灵都会被“绝望之火”吞没,但的确他们已经在刚开始就损失大部分的同伴,而在量级差距面前,就算帝坎贝尔能把对方的火当做“燃料”,也没有办法撕碎那些火焰,因为无论他如何吞噬对方的火焰,对方的量级依旧比自己庞大,而被困于敌方火焰之中,听命于他们的亚灵就不会减少。 除非对方愿意主动收手。 “是的。” “你理解的完全正确。” “……” 魔鬼君主们先后的回答让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同时哑然,只能用对视来交换想法。 对于鬼族,无论是结盟,还是这番对话本身,甚至是双方没有立刻就厮杀起来的事实,此前无一不是他们此前完全无法想象的。但无论帝坎贝尔的火焰是否能够克制对方,无论阿达加迦的单兵战斗能力有多么强大,只要他们视自己为灵族的一份子,只要他们还重视自己的族群,只要他们无法保护所有同伴,他们就必须面对这种境况,也必须为大多数同族都争取最好的结果——活下去。 “不错的条件,不是吗?”巴尔德君主说。 另外两个魔鬼君主问:“那么,你们的回答是?” 随着对方的提问,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重新看向那三个拥有同样外貌的魔鬼君主, “不。” “答案是:不。”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先后答道。 “永远都是:不。” 三位魔鬼君主对他们的答案并无意外,甚至还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所以你们还想与我们战斗是吗?” “为了那些狡猾而低贱的人类,值得你们付出整个族群吗?” “不。”否定的答案再度从帝坎贝尔口中迸出。 “我们并非是为了人类。”阿达加迦说。 “是为了同伴和盟友。”帝坎贝尔说。 “想象一下吧?亲爱的小城主。” 紧接着,阿达加迦就对帝坎贝尔说。 “尽情的发挥你的想象力。” “什么?”帝坎贝尔一愣。 “只有你或我,肯定无法与他们抗衡。”阿达加迦说,“因为风点燃了火,”阿达加迦说,“而火却促生了风……” 这句曾经在风炎圣树口中听过的话让帝坎贝尔不禁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临驾。” 随着这句高段符文免吟魔法的出现,阿达加迦没有再多做解释,而帝坎贝尔也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只有他们其中之一的确束手无策,但如果他们一起—— “无序毁灭。” 第441章 行至挽歌(20)上 “临驾。” 随着阿达加迦的声音,碧绿色的风精灵螺旋已经顺着帝坎贝尔的指尖向上攀爬并迅速缠绕遍他的全身,他所拥有赤红色的火舞精灵则攀上了对方的身体,如同婚礼中彼此共享魔力波动的时刻,。 这让帝坎贝尔短暂脱离出现状,并不自觉露出了微笑。随后他就被自己的缔约精灵们的细小抗拒声惊醒了。 尽管火与风能相互促生,但它们依旧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自然属性,他的火舞精灵们当然会抗拒这种绝对倾托于对方的方式。 提问:你们讨厌他? 回答:并不。我们非常喜欢他。没有谁会不喜欢听风者。 提问:如果他不是听风者? 回答:…… 这是自然精灵们无法回答的问题,但帝坎贝尔能。 回答:就算他不是听风者,不是银炽之风,不是大城主,不是阿克凯德,甚至不是任何已知或未知的不可超越的存在,只要他还是他,那么我就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心甘情愿的交托给他。希望你们也跟我一样。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无序毁灭。” 铺天盖地的鬼族如同石块一样撞击在金属要塞的防御外墙上,只要摧毁一个激光武器的发射口,就有无以计数的鬼族扑上去,用指爪开始切割。只是那墙壁的厚度连鬼族短时间内都无法彻底洞穿,新的激光武器就从补充轨道里滑出,而前者则开始重复之前的攻击……他们用这种反复叠加的破坏方式,如同面对一个难开的罐头那样,在食欲锲而不舍的激励下,很快在寇司要塞的金属外墙上撕开一个大洞。 只是里面等待着他们并不是“美餐”,而是第二层防御外墙以及早已经等待在那里的“对原生种专家”和人族普通型的——赫卡所率领的一类战斗单位。 二者的在直接面对大规模鬼族的侵袭的差距很明显,“专家”藉由装备和彼此的协同能力,能略微占据上风。但多采取集团型阵型阵地战斗的战斗单位的近身战斗力就没有那么强了。尤其在没有得到统一的调配指挥的前提下,充其量只是消耗品…… “报告长官!” 就在赫卡极力否定却又不得不面对灵族倒戈的即成事实、叛徒的罪名和指挥官权限的移交都成为避免不了的结果时,侦察小队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战况出现变化,灵族和原生种对寇司城的攻击不分先后的停下了!” “等等!那是……?” “火吗?不可能有走势如此奇怪的火,简直就像风一样……” “那应该是风?但是风为什么会燃烧?” “现象级监测小队的人呢?那到底是什么?”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的灵魂短暂的交叠在一起,让源于灵魂的魔法不分彼此的亲密协同,相互催生并持续增益着彼此的量级,藉由风不断增益着火,或是火不断增益着风,直至撕裂了囚困住所有亚灵的“绝望之火”。 乌卢克和莉莉娅等再度脱身出来,并得到“希望之火”的“净化”。尽管这种“净化”对一部分亚灵并不能起到绝对的作用,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被那些“绝望之火”裹挟着失去理智去攻击自己的盟友要好。 “报告长官,战况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赫卡还没来得及消化掉前一个“自然现象级”的庞大魔法,又听到新的情况。 “亚灵们不止停止了攻击我们,还……” “阿达他们呢?”诺拉转头想要寻找却被周遭的情况惊呆了。 意识一度被吞没现在又恢复的乌卢克等一时无法搞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寇司城外,而在那些要塞防御激光、人类的机械骨骼与成群的鬼族混战及吞噬与被吞噬的胶着中,已经不是“血腥”这个词可以形容的程度。 乌卢克以不符合自己高壮身形的讷讷低语表示:“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应该如何形容……?” 艾琳娜给出了答案:“一场血腥的狂宴。” “我不是太能欣赏这种‘宴会’。”威尔因的胃酸翻涌,他注重的脸也微微扭曲了。 “但这却是暗系最喜欢的混战。”缇斯挑衅地看向乌卢克,“你不想加入他们吗?” “你这样的说法,让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乌卢克无奈道,“也会让大家对我们暗系产生奇怪的误会。” “想还是不想?”缇斯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我反正不想参与他们的战斗,也不介意落荒而逃。” “……”乌卢克显然很介意。 随着亚灵队伍的外围已经自行加入混战的举动,莉莉娅只得发出无可奈何地声音:“无论如何,既然我们已经被卷入其中,我不认为我们还有选择权。” “我们或许可以选择逃……?”麦德施没能问完就被打断。 “逃跑不是我的风格。”乌卢克说。 莉莉娅点点头:“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毕竟我们暗系可是最喜欢战斗了。” 乌卢克还没说完就跳进了混战圈,并号召道: 第445章 “来吧!我的同胞们!让我们加入这场狂宴!” 被增益到无穷大的火与风的攻击撕碎了魔鬼的火焰过后,阿达加迦也没有停下,反而将风与火混合的魔法继续朝着所有的鬼族席卷而去。可惜与魔鬼君主们能对亚灵的灵魂造成伤害的火焰不同,火与风的攻击虽然量级足够对方,却已经失去了火焰本身的杀伤力,只能起到摧毁敌方火焰的作用,对敌方的灵魂没有任何伤害。而在有限的物理层面的伤害,这对拥有超再生的敌方来说,根本不能造成任何决定胜负的伤害。 属于魔鬼们随后重新燃起,并再度扑向了所有的亚灵。阿达加迦只能携上不断旋转的两色螺旋光丝缠绕着的帝坎贝尔,继续以风与苍火的组合再度撕碎敌方的火。 双方就此陷入了不算短暂的僵持。 “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巴尔德君主的其中一位兄长终于忍不住在这徒劳的对峙开口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打算与你们为敌,你们也本不该与我们为敌的,否则你们早应该留在食物那边,好不挣扎的作他们手里的兵器。” 另一个说:“而且你们明知道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能赐予我们的孩子们新的生命。” 而只要他们的孩子们还活着,他们也同样能永生不死。 “我想,你们是没办法明白数百年才得到一位真正的盟友,对方甚至愿意背上自己族群叛徒的骂名来跟你们合作意味着什么。”阿达加迦说,“同样,你们也无法理解捍卫同族、必须保护什么……这些对我们而言意味着多么重要。” 灵族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效仿人族那样繁复低效的社会结构,也不想像鬼族那样以弱肉强食来界定自己的族群。 “我能理解。”魔鬼君主再度开口,“我们能理解捍卫同族的意义。” “自以为理解而已。”阿达加迦打断了他,“但你们是在单向汲取。就像食物之于我们,也像我们身体之于灵魂,从来不是相互促生,更不可能互相作用。” 三位君主级顺序发出了困惑与警告的声音: “那不是同样的东西吗?我无法理解你们将之区别看待的理由。” “如果你们继续下去,只会永远疲于奔命的解救同族,却永远无法战胜我们。” “而我们只需要牵制住你们,就能由我们的孩子去猎取食物了。” “说服?威胁?僵持?”阿达加迦反问,“还是用其他与之相似的种种方法,就能迫使我让步或屈从吗?” “你不会。” 阿达加迦得到了料想之中的回答。 “但我们愚蠢的弟弟,尽管他的确愚蠢,”魔鬼君主说,“但他也告诉了我们用什么东来对付你更加有效。” 阿达加迦立刻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 就在乌卢克等专注于战斗的时候,诺拉忽然喊了一声。 “大家小心,那些火又过来了——!” 但从她肉眼察觉到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来不及了。 所有的圣书持有者瞬间就被魔鬼火焰吞没,眨眼就被裹挟到了三位魔鬼君主面前,俯身下跪。 “我们在此用火焰赐予你们新生。” “允准成为获得火焰赐福的孩子。” “我们命令你们:焚毁。” 就像刚才那样,却比刚才更快数百倍,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的圣书持有者就沦为了魔鬼的傀儡。 “缄默形态”瞬间就被解除,十八本圣书再度摆脱了空间魔法,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将魔法篆刻的“文字誓约”,悬浮着也闪烁着,以难以想象的巨大模样,如同衔接天空到地面的彩色瀑布,把各自的颜色向下倾泻,瞬间就构成囚禁阿达加迦的囚笼。 一切都在不及眨眼间发生。 阿达加迦本来以为以为摆脱的噩梦竟然再度上演,仿佛永无止尽…… “圣书……” …… 第442章 行至挽歌(20)下.修 明白塞尔再也不会回答自己之后,科特拉维语无伦次的话语逐渐演变成了惨叫,最后则发出了似极了幼猫的断续呜咽。 “别叫了。我没死,你也不是猫。” 直到属于塞尔的声音重新出现,科特拉维才茫然抬起头来,愕然地看向了对方。 “风阶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只要你的指爪别把我切成碎片就好。”塞尔并没有让自身因为伤势而变慢的说话方式妨碍到他,并掐准了最为恰当的时机,在科特拉维开口前抢白道,“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思考应该怎么说出……那些话。” 科特拉维完全没有意识到塞尔已经暴露了风阶唯一的弱点,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后半段才是那番话的关键所在,反而疑惑的问:“风阶是什么?” “是……算了,我忘记你忘了,以后再解释吧。”塞尔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先把你的爪子和火都收回去,只要你别再吞噬我的魔力,我就能给自己治疗。” “……” 科特拉维应了一声介于是与否之间的含糊声音,看起来的确摆脱了刚才那种理智与本能混淆的可悲状态,但他显然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自己身上出现的怪诞变化,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才学会控制属于鬼族的力量,这才正式松开塞尔,但途中他依旧数度割伤了塞尔,也割伤了自己。 尽管他们都有超再生,但疼痛明显不会因为超再生就低调行事,而科特拉维身上的陌生的力量也让他相当错愕,以至于他好像彻底遗忘了优雅的伪装和花言巧语的诡辩,只能故作坦然的半跪在塞尔身边。 等待魔力为其自愈的塞尔则仰躺着没动。他视线看似并没有停留在科特拉维身上,其实他始终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对方,如同一种无意识的举动。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手足无措的科特拉维,而后者却在觉察到他的视线之后,明显变得更加僵硬了。 自愈后塞尔缓慢地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坐了起来。他旁边的科特拉维却在他坐起来的时候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猛地向后一靠,差点狼狈的倒在地上。 塞尔及时伸出了手,带着一种莫名的无可奈何,把科特拉维揽向了自己。 这并非是一个帮助科特拉维不跌倒的友善举动,而是顺势把对方揽进自己怀里的动作,接着他还用力圈紧了胳膊,再用另一只手抚了抚科特拉维的后颈。 熟悉的感觉让科特拉维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但他的挣扎既谈不上技巧,也没有足够的力道,只是惊慌和紧张的一种表现,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塞尔把他从泥泞里抱进怀里的时候。 那时候的科特拉维对塞尔又咬又挠,还会发出奇怪的低吼,却始终不会用语言驱离塞尔。就像一只既无力又渴求帮助的小动物。而塞尔也总会圈紧对方的腰并抚摸对方的后颈,说:没有办法造成实质伤害的攻击都是浪费时间的行为,不如留着力气思考如何反击。 “难道你要永远做一个被他们欺负的弱者吗?”塞尔当时这样问过科特拉维。 那时候的科特拉维没有回答,塞尔也没有患上一言不发的顽疾,根本不需要科特拉维的回答就能自行说下去。 “力量不够就用速度,速度不够就思考如何预判,再不行你还可以逃跑。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向我求救。因为无论是谁都有弱小的时期,这没有什么需要觉得羞耻的。真正可耻的是那些欺负弱小的蠢货,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无论科特拉维的言行如何,当时的塞尔都没有因此松开怀抱。现在也是。 他等待了大约一分钟,也有可能是五分钟或更久,直到科特拉维不再出现过激反应,才松开其中一只手,为对方留出一些挣脱的可能。 科特拉维却半僵在了那里,直到他同样熟悉的、属于对方的另一只手再度覆上了自己后颈的时候,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但他毫无疑问迅速沉溺于对方手指和掌心细微的温度区别,在手掌来回的时候不经意的开始了默数。 第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直到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被塞尔的动作、被停留在自己后颈上的掌心的温暖以及温柔的力道所安抚,逐渐褪去了这份不知所措。但他依旧茫然。因为“项圈”的缺失让他更为敏感,也让他记忆中大半的空洞变得更为可怕。 科特拉维并非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家伙,也知道以前的自己并不是一个容易讨谁喜欢的存在,所以塞尔长时间没有对他失去耐心的包容举动才逐渐成为属于他与塞尔的最初的细枝末节,成为了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的执着。 因为,当塞尔想照顾好谁的时候,他耐心的温柔和总是留有余地的言行,已经足以虏获任何坚强的灵魂。更何况是当时表面难以接近,内在却极度脆弱的科特拉维。 塞尔竭尽所能的回忆着过去的细枝末节,这才找回同样熟悉的方式,不断的揉按着科特拉维的后颈,帮助他逐渐且真正的平静下来,也帮自己找到了恰当的语言来表述沉积在自己心底的那些话。 第446章 “你有天赋,你有执着,你有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会贯彻到底的习惯。”他说,“而我其实并没有你那样执着的性格,所以我总得需要一个目标。不是吗?” “什么?”科特拉维终于想起来拉开距离,茫然地看向塞尔。 “我们就是被这样教导长大的不是吗?”塞尔说。 他们像任何没有家族的小亚灵那样进入中央城堡学习战斗课程,被灌输圣书就是他们毕生所求的唯一力量,而圣书骑士则是他们应该去获得的荣誉巅峰。至于首座当然就是集齐所有、让大家臣服膜拜的象征。 “我只知道墨守成规。你也是。但你同时又不是。”塞尔说出了带着古怪歧义的话,然后问,“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描述清楚了这句话的意思?” 科特拉维摇了摇头。 “那我换一种方式。”塞尔说,“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也因此知道如何替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只要你能达成自己的目标,你就能得到满足;但我需要一个更为符合大家认同的目标,才能或多或少的获得一些成就感。而不是无论获得多少荣誉与成就都因为缺乏大家的认同,从而无法让自己的贪婪得到满足——这是我灵魂里最恶劣的部分,但我也因此绝对不会背叛大家的期待,也愿意成为始终为大多数同族的利益而战的存在。但你又如何?” 科特拉维惊讶地看着塞尔。 “你本质上从来就不会在意大家对你的看法,也因此比我更容易沉溺于自我满足。”塞尔说。 他因此在“那时候”,在他想要杀死对方的那个糟糕时刻…… “我一度看不起你。只有那一次。但是,别让我再看不起你了。” 塞尔的话触怒了一知半解的科特拉维的某种本能。 “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他反问。 “资格?”塞尔反驳,“什么滥情只是因为想看我是否会为你发怒,你不觉得这种假设很可笑吗?你作为一个因为不敢面对情感所带来的糟糕可能性而不断进行着背地里地试探的家伙,一面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一面却不敢对我直言一切,你要我怎么看得起你?” “……” 科特拉维哑然了片刻才想起来反驳:“我算什么?哪能跟拥有一切荣誉的你相比?又有谁会在乎我是否会被你看得起?” “我会。”塞尔说。 科特拉维这次是真的哑了。 “我犯了一些错误。但你也是同样。”塞尔说,“我会修正自己犯下的错误,包括你所遗留的错误。而你,我相信你也有自我谴责的时候,所以你才会做出符合你的那些选择。但我并不能理解你的选择,因为我灵魂的某个角落始终相信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无论是誓约骑士,还是我……我唯一错的地方就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科特拉维难以置信地看着塞尔,反复开阖着嘴,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与他无法言语相反的是他毫不犹豫的动作。 他一把拉住还停留在自己后颈的塞尔的手,把对方拽向自己并用力抱紧。 塞尔既没有挣脱,也没有停下剖白,反而愈发坦然地继续道:“我从来没忘记过自己曾经对你许下的承诺。无论是最开始的庇护,无论它是否源于同情,还是后来关于誓约骑士的部分。” 从塞尔第一次在那栋房子里,从他主动吻科特拉维的时候开始,他就明白有些东西是节制不了。就算有“项圈”也不行。 “可那你时候的行为就像是在说抱歉,你想当它没发生过……” 科特拉维的话被打断。 “是的。我很抱歉。”塞尔说,“的确像。但……” 但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接纳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为它找到合理的说辞,才能说服自己。 “而并非是对我的行为本身感到抱歉。” 那是请对方耐心稍后片刻,并非是拒绝。 “可你的选择却跟我的预料完全相反。” 他们每一次都选择了逃避或放弃,总在看似有转机的地方忽然错身而过。 “我们已经认识彼此七十年了,其中六十年往来颇多。” 可他们始终是两个无法关联的灵魂,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产生真正的关联。 “可能是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些不确定的东西。” 而没有什么会比情感来得更不确定了。 “所以,我宁可构建出一种有利益却可以恒久的条件交换。” “那现在……”科特拉维艰难的从已经一片混乱的脑海寻找到词汇,问,“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一件事。”塞尔说。 “什么?”科特拉维问。 “我们已经不是临时居住区里无能为力的孩子了。”塞尔说,“我们既然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和目标,也达成了我们的目标,就代表我们也有相应的义务为大家做一些事情作为回报。尤其是西乌斯出事以后,更应该为那些被我们自私自利牵连在内的同族们尽可能的做出一些补偿。 “或许,这也是我的一种自私,是我自身的懦弱让你每次都会退回到那副轻浮的皮囊之下所造成的必然结果,但以前的你从不跟我挑明这些,我也就无从得知,只是自以为了解你而已,现在的你肯定也不会再愿意跟我提起那些了……” “你在说什么?”科特拉维终于打断了塞尔后半段在他听来过于混乱也过于兀长的话。 塞尔花时间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道:“抱歉,我又忘记你已经忘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或许更适合我们。” “什么情况?”科特拉维更加不明所以地问,“什么适合?” 在与这位“老朋友”数十年的“陪伴”里,塞尔无数次想忘掉一些事,尤其是最近三十多年来,他们彼此越来越背道而驰的道路。 或许,正是他的灵魂深处的自私期望在科特拉维汲取他魔力的时候,不小心影响到了对方,这才让后者失去了最近数十年的记忆。 但。 “现在的你还没有陷得太深,所以才更适合跟你谈及这些。”塞尔说。 既然最近这数十年里他们都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让步,也就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关联,以后自然也不可能了。 所以…… “你给我听清楚,也给我记住。” 就像许下承诺并履行那样。 “这一次由我来放手。” 塞尔说。 “我不会再利用你,你也不必再听命于我。你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发自你内心的那些,而不是为了装模作样或者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的那些事。因为你跟我完全不一样,你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名声和荣誉,也不是圣书和首座。 “你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了。 “与之相应的是,我们不用因为任何事情再避开彼此,也不用刻意为了某个目的去见彼此,更无需执着于彼此。这样你就能获得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也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关注……那些,源于你内心的,真正的部分。” 而他也是同样。 “因为,无论你做了什么,相比杀死你,我宁可先杀了自己。” ——你输了。 随着塞尔最后一个词汇里的音节出现的是源于科特拉维那残缺灵魂的空洞彼端所传来一声细小的喟叹,以只有他自己能察觉的方式,悄然回荡在他的脑海。 ——你彻底输了。 第443章 行至挽歌(21)上 风与火不分先后的迸出。 但风已经不再只是单一的风,还有寄宿于风之上的苍蓝火焰。 帝坎贝尔阻止了自己缔约精灵的一切抗拒,心甘情愿的把全都交托给了阿达加迦,让他把自己做不到的精细控制和王阶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致,也让自己得到了最好也是最快的“教学”机会——切身感受。 这是一种过于奇特的感觉。 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的灵魂交叠的此刻,他既像他,也不像他,但他同时也并非对方。是一种被区别于现实,却更能感知一切的似是而非的又的确存在的状态。 帝坎贝尔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拥有六百年时间来沉淀的灵魂究竟拥有多么庞大的魔力量级。如同时间的力量。接着他又意识到一贯被称作纯血天才的他在对魔力的控制范畴、在阿达加迦相较之下,简直如同一名刚降生的婴儿。 随后,他不止能感觉到对方的魔力和战斗方式,还有对方的情绪起伏以及灵魂的声音。 以往只有阿达加迦能听到的属于灵魂的声音,现在清晰的传递到了帝坎贝尔的耳中。 如果说帝坎贝尔的灵魂还能用“苍风与飞鸟”来概括,那么阿达加迦的灵魂就是无法用任何词汇概括的更为复杂的存在。 初听就像是庞大到足以震撼一切的飓风,经过狭窄缝隙的瞬间。但如果继续仔细聆听,就会发现它是短暂且清脆,但它停顿的时间太短,让它具有永不间断的连续性。而只要错过任何一个瞬间,就很难察觉到那清脆的节奏。 第447章 如同一个顽皮的孩童,总是准备着许多恶作剧,在一个转角偷笑着等待下一个倒霉鬼光临他的陷阱。 这种旋律般不断跳跃的轻快回响,就像他的魔法本身。既是充满变化的不定形,也是不变的永恒。 永恒。 帝坎贝尔默念了这个词,继而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默念这个词了。 阿达加迦独自沉淀的漫长的六百年所塑造而成的核心,是一种谁都无法动摇的顽固,也是一种谁都无法效仿的坚持,让他能为一个目标,不断向前,行至……? 思考至此,帝坎贝尔本以为已经消失的、属于风炎圣树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他脑海。 “我以风为魂,以赤炎为形;我之意志,亦为梵释意志;风若不息,火亦不灭,行至挽歌……” 是,的确就是挽歌。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于不忘过去,却能依旧行至此刻的词汇。 从察觉到对方前行目标的此刻,帝坎贝尔也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 “圣书。” 魔鬼君主们的声音很快击碎了来不及酝酿的“挽歌”,让短暂陷入那种似是而非的状态里的帝坎贝尔回过神来。 蓝色的雾气像光一样以帝坎贝尔瞬间逸散开来,将阿达加迦与圣书构建的囚牢暂时隔绝开来。 刚脱困的阿达加迦稍微踉跄了一下,就被帝坎贝尔及时扶住了。 “别担心,我没事。我没那么脆弱。”阿达加迦抚了抚帝坎贝尔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示意后者松开。 帝坎贝尔含糊地应了一声,略微犹豫了半秒,确定阿达加迦能站稳才松开了手。 持续战斗对风阶来说负担不小,至于王阶如何,以帝坎贝尔现阶段的经验根本无法具体判断。但他能从现状推导出一些“不可逆的基础条件”,例如王阶对身体强度提升能力不等于也能提升灵魂,否则魔鬼君主的灵魂就不会需要“拼图”来组合,帝坎贝尔自己也能直接使用王阶的力量。更何况,阿达加迦还背负着圣书这个弱点和以一敌三的被动战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几乎就在帝坎贝尔想到的同时阿达加迦已经开口说。 帝坎贝尔应声略微仰起头,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阿达加迦。后者则把目光定在比蓝雾阻隔的那些如同缎带般垂落下来的圣书上,眼底情绪显得异常的复杂,有不解和自责,但更多是沉痛,就像在与什么诀别。 阿达加迦依旧想不明白这个作为亚灵们所渴求的魔力源泉为什么会克制自己,而此刻的他也无暇再去思考这些。持有第十四本圣书已经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就连刚才他也一度被困于圣书的囚牢之内。但不是现在。 此刻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继续被困于此。 对于圣书,对于能利用圣书的敌方,阿达加迦其实并非完全束手无策,因为除开“缄默”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摆脱这个困境。 永远的摆脱。 但,那是科特交托给他的、把他塑造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其中一部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果断而彻底的舍弃。 帝坎贝尔看着高自己半个多头的阿达加迦,有些微近似于埋怨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困在这种暂时停止般的“成长期”里多久,才能开始追赶这仅剩的一点距离,无论身高还是其他。但他同时也从灵魂短暂重合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始终在一些层面上永远无法超越对方,更不需要去超越。因为他跟对方一样,已经准备好了前行。 所以,当阿达加迦下定决心的此刻,在帝坎贝尔也从他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里意识到了他打算做什么。 来自阿达加迦提问:小城主会站在我这边吗? 来自风精灵们的回答:当然。主人无论何时都不用怀疑这一点。 来自帝坎贝尔的提问: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困难的决定,无法下定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来自火舞精灵的回答:但它却是一劳永逸的唯一方法。您必须推他一把。 就在阿达加迦还在犹疑的时候,苍蓝的火焰已经从帝坎贝尔的所在迸出,把蓝雾化作长剑的形状,笔直刺入那十八道不同颜色的圣书,以“光”顺着每一张长笺的细密纹路不留一丝缝隙的进行了“切割”,再把“裂痕”化作火焰。 阿达加迦因为惊讶而短暂怔愣,帝坎贝尔则皱起了眉。他所想象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圣书也远没有他所想象的脆弱,反而就像灵族要塞所相互作用的防御魔法那样,将火焰转化为自身魔力的一部分,再藉由寄宿于长笺上的自然精灵们的力量反向将其吸纳,让他的火焰变成了徒劳的明亮装饰。 “小城主你……”阿达加迦的话被打断。 “这种时候你还有能犹豫不决?”帝坎贝尔开口时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坚定,甚至带着一些不愉快的情绪。 “什么?”阿达加迦垂目对上帝坎贝尔的视线,两簇蓝色的火焰跃进了他的灵魂,他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打算,并且就像风精灵们所说的一样站在了他这一方。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的原则到底是什么?”帝坎贝尔不满地声音并未停止,“或者你根本就有没有原则?” “我有……” “不。根本没有。” “……” “尤其是在攸关你自己的时候。” “……” 阿达加迦无法反驳,帝坎贝尔因此愈发笃定。 就像阿达加迦在很多时候会一往无前,又在一些奇怪的会恐惧退怯,既是彻头彻尾的、名副其实的,也是没有固有形态的,容易惹他生气、着急,却又能让露出愉快笑容的“风”。 而“火”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是同样的存在,甚至比自己坚定得多,就像他愿意为拯救周围的任何同族牺牲一切,哪怕只是为了捍卫“公约”也能义无反顾。 但圣书最开始只用公约和历史与自然精灵们缔约的、用来代替梵释的十八个魔力源头,在缺少梵释的庇护前提下,为了继续保护整个族群,为了让孩子们有机会继续提升魔力才会被创造出来。 而在六百年后的今天,已经跟当初梵释被毁的状况截然不同,不止出现了没有魔力就能在圣书战中获胜、不是圣书骑士就能跻身圣阶的亚灵。 尤其是阿达加迦在面对圣书的时候,总是会出现糟糕的结果。 他因此一度以为“圣书”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攻击”是“掠夺”或“驱逐”他的魔力,其实根本不是。 “而是……” “枷锁。”帝坎贝尔说,“对于现在的你、我以及我们大家来说它们已经成为我们前行的枷锁。” 端看海克鲁城最近这几年间,没有圣书,却空前一致的团结,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所进行的变革,毫无疑问就能证明其作为“枷锁”的事实。 面对这种“枷锁”,他们唯一能做的当然只有—— “任何语言依旧无法称赞你过于优秀的智慧。”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露出半个微笑。 “你在害怕什么?” 帝坎贝尔质问换得阿达加迦短暂地惊讶。 没错。阿达加迦扪心自问:还有什么值得他恐惧? 他注视着面前这簇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接着便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炽烈。 炽烈的如同周遭正在燃烧的飓风。 他的笑容坚定了帝坎贝尔的想法。 他们早已经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一个此前他们都绝对不敢想象的,却已经藉由阿达加迦自身的“两次重构”的答案正式呈现了出来关于“圣书”的答案—— “我想……” “可以。” 帝坎贝尔以并不温柔的方式打断了阿达加迦。 “把你所有的顾虑都丢掉,去做你想做的和你能做到的事。其他都交给我。” 第444章 行至挽歌(21)下 阿达加迦略微错愕之后便沉淀为坦然,以笑容对帝坎贝尔报以最真切的感激。 语言至此对他们来说已经沦为无关紧要的存在,默契仿佛与生俱来。 寥寥数语过后,“风”与“火”的魔法再度以魔鬼君主完全无法理解的“意志”,撕开包裹挟着彼端混战之中的乌卢克等亚灵的魔鬼火焰,接着便是风经过的轨迹把阿达加迦的声音递到了诸位圣书持有者的耳边。 乌卢克等茫然四顾,却没有看见声音的主人,直到他们眺向远处,才注意到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还被困在与三个魔鬼君主战斗僵局中,声音则是藉由风精灵们传递: “我曾经答应过‘三战灵’捍卫‘公约’,但不是‘圣书’。” 阿达加迦的开场白只有简短的一句,后面的话也是同样简练,却足以让任何亚灵惊愕不已。 “六百年前,我相信拥有盟友能让我们更加强大,却不知道我们的族群本身必须先强大到不容轻视的地步,才能得到真正的盟友; 第448章 “六百年后,我相信大家就算不再需要依赖‘誓约长笺’、‘三战灵’的魔力以及纯血家族限制的‘天赋规则’,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寻找到属于大家的未来。 “而在一切成为现实之前,我愿意用自身一切,来捍卫大家。 “就像我以往所捍卫的以及未来也会继续捍卫的‘公约’。” 也像科特加迦把“十八条公约”交托给他的时候所交托“前行之路”。 大家从未听过阿达加迦以如此正式的方式说话,他们尚且来不及为听见的内容惊讶,就听见更让他们震惊的话。 “但我同时也希望,这一切不再只由我、也不再只由首座和圣书拥有者来捍卫。” 在“公约”已经被履行了将近六百年的现在,谁都不可能会忘记“公约”,也没有谁不以维护“公约”为己任,“公约”已经成为了灵族核心的一部分,就算分属不同的阵营也是同样。 “因为大家早已经成为了公约的捍卫者,同时也是同伴们的捍卫者。” 以缇斯为首的圣书持有者和莉莉娅等都同时沉默地咀嚼着阿达加迦的话,唯独灵魂刚被帝坎贝尔的火焰“重构”一回的乌卢克以其过于直率的性格发出不明所以的提问: “所以,你为什么忽然要跟我们说这些话?” “因为,我想请大家大家帮一个小忙。”阿达加迦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平常。 “什么忙?”乌卢克问。 “请你们暂时放弃与圣书所缔结的属于持有者的一切誓约。”阿达加迦说。 “……” 众持有者失声惊呼。 “你说放弃什么?!” “请你们放弃与圣书的缔约。” 阿达加迦简洁的重复了一遍,却换得了一阵兀长的沉默。 众:“……” 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描淡写却更匪夷所思的要求了。 大家短暂的等待了片刻,才听到他补充道:“之后,我会想其他的办法补偿大家的。” “可是……” 大家来不及辩驳,就听到风精灵们把帝坎贝尔毫不委婉的命令式语态传递了过来。 “别啰嗦,听他的。” 众:“……” 莉莉娅皱着眉努力回忆:“这情况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乌卢克则在诸位同伴哑然的时候发出怪叫:“那可是圣书,有什么东西可以补偿得了圣书?你到是说出来……?” “闭嘴!我说能就能!现在,立刻,马上。”帝坎贝尔无情地打断他,“有什么我来负责!” 众:“……” “呃,”阿达加迦急忙出声,“如果有什么,还是由我来负责吧?” 众:“……” 这如果是其他时候,被海克鲁城主言辞威胁他们或许还会让步,但问题涉及到圣书,还有阿达加迦古怪的说话方式,他们简直更不想同意了! “快点决定!”帝坎贝尔随即催促道,“时间有限!我们这边没有办法僵持太久。只要我们失败了,你们就会在深陷混战的同时还要遭到君主级的追击。难道你们想被魔鬼火焰吞没?” “我们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阿达加迦无奈地表示,“对面的量级是我们无法持续抗衡的存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 但。 圣书的持有者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迅速达成了集体共识。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请允许我们拒绝……” “我愿意放弃‘光之疾’。” 就在帝坎贝尔准备臭骂这群持有者是自私的混蛋的时候,机缘巧合下赢得了圣书战却同样巧合在此前数年间都既持有圣书,却也不是真正的持有者的小诺拉开了口。 “你说什么!?”乌卢克再度怪叫。 诺拉笃定地回答:“我说我愿意放弃‘光之疾’。” 缇斯仿佛此刻陡然生出了身为母亲的自觉:“你能明白圣书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吗?怎么能随便就放弃?你……” “我完全明白圣书对我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圣书对大家意味着什么。”诺拉打断了在她看来完全算不上是母亲的对方后面的话,以超速生长的身高和面孔就像同龄者那样平视着对方,十分肯定地说:“但我依旧愿意放弃自己所持有的圣书。” 不等缇斯再说什么,诺拉已经问阿达加迦:“……所以,阿达,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或者说些什么,才算放弃持有圣书的誓约?” “就说你想说的话就可以了。”阿达加迦说,“发自你内心的,属于你的灵魂的想法就是与自然精灵们缔结誓约所庇护的圣书最好的沟通方式。” “明白了。”诺拉点了点头。 “不!” “等等。” “小诺拉,你别这样。” “你不能——” 阻止的声音此起彼伏,但诺拉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我能。”她说,“我的存在本身就能为这一点做证。” 就像她当初以无魔力的低等战士获得圣书战胜利那样,圣书对她来说从来没有多么难以割舍,甚至在此前就已经割舍过一次,她能成长至今甚至都没有依靠过它们的力量,完全是依靠自己。 “我不需要被赠予的魔力,无论是圣书,还是其他。无论多久,我都不想依靠外力,而是想靠自己,用自己所选择的方法,来拥有适合于我的力量。” 这位拥有超速生长的身体却只也拥有孩童才拥有的灵魂孩子,以并不正式的口吻说出在诸位持有者们听来匪夷所思的宣言。 “所以,作为圣书的持有者的我决定放弃持有‘光之疾’以及作为持有者与圣书的誓约和誓约所赠予的一切力量。以后,我将以自身的力量来背负所应肩负的责任,捍卫需要我去捍卫或我想要捍卫的一切。” 她所说的话并不算长,却足以让大家愣住。 “我将以自身的力量来背负所应肩负的责任,捍卫需要我去捍卫或我想要捍卫的一切……么?”莉莉娅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哪怕她并没有持有圣书也不自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家……”接着她便试图开口说服大家,可惜她甚至没有机会组织出恰当的说辞,就在环视周遭的瞬间察觉到大家竟然也跟自己一样在重复着诺拉的话。接着,她又看见德隆纳反复深呼吸,而艾琳娜则将双手交叠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是她所熟悉的两位曾经的同伴,也是她所熟悉的他们下定决心取舍什么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肢体语言。可惜只是曾经。而让他们分道扬镳的正是圣书。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德隆纳老师,艾琳娜……你们,等等,难道你们已经决定了?”莉莉娅难掩惊讶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你们……我以为你们对圣书是很执着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因为圣书背叛族群。 “当然执着。就在前一秒还不愿意放弃。”德隆纳看向她,说,“但你已经被小诺拉感染,想来劝说我暂时放弃不是吗?而且,你刚才还不自觉称呼我做‘老师’了。” 莉莉娅:“……” “虽然舍不下圣书,”艾琳娜也无可奈何地表示,“但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输给一个小孩子的决心。不是吗?六岁的小诺拉?” 诺拉:“……” “的确。输给一个小孩子是很丢脸的事情。”乌卢克稍微用力拍了一下诺拉的脑袋,直把后者拍得向前踉跄了一下,这才开口表示:“我也愿意放弃与‘石之躯’的誓约。” 有了他们两个做开头,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了。 “我愿意放弃钢之心……” “我愿意……” “我……” 而后是“其他”以及“所有”。 第445章 行至挽歌(22) “暂时放弃?” 帝坎贝尔看向某个资深的老骗子。 “你前面说的那么正式,后面居然骗了他们,以后他们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没关系,只要还有以后,只要他们不会找你算账就好。”阿达加迦毫不脸红的冲对方露出微笑。 帝坎贝尔:“……” 这还让他怎么反驳?可恶! “或者,”阿达加迦说:“如果小城主还有更适合说服他们的方法,那我十分愿意听你的吩咐。” 帝坎贝尔:“……” 他的确没有,对方也明知道他没有才会这么说。可恶! “而且就算他们想找我算账,”阿达加迦接着表示,“我相信小城主你也会保护我的。” “……” 帝坎贝尔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为对方已经如此信任自己而高兴,还是因为对方这种恃宠而骄的厚颜无耻而生气了。可恶! “还有一件事……” 阿达加迦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尽管庞大蓝雾、风与火都为他们争取了不少的时间,但也只够他们说这些话了。 “你们居然想毁掉圣书?” 第449章 “那不是你们族群赖以生存的力量吗?” “没想到像你们这样散漫的族群都能存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在违背进化的规律。” 三位魔鬼君主的攻击与嘲讽同时出现在阿达加迦与帝坎贝尔的面前,让他们不分先后的横飞出去。 冲力的余波很快把他们两个分别掷向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距离让阿达加迦无法再帮帝坎贝尔控制他王阶的魔力,也让后者不能再用魔法帮前者阻隔圣书的影响。 在超光速级别的战斗里,此后的每一秒都是庞大且漫长的煎熬,尤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圣书的威力也正式突显出来。 等到帝坎贝尔在下一轮的缠斗中好不容易找到破绽,重新回到阿达加迦身边,把他用无害的蓝雾重新包裹起来,后者的基础魔力已经毫不停滞的开始了疯狂地下跌。 “我们不会让你们成功的。” 魔鬼君主们宣布的绝望即将莅临的此刻,彼端三族混战中的圣书持有者们终于为他们传递了期待已久的希望。 “阿达,大家都放弃了誓约。”诺拉说,“大家全都放弃了与圣书的誓约!” 他们的声音藉由风精灵传递到了此处的同时,阿达加迦的声音也是同样。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对大家的感激。” 持有者和圣书的缔约被解除的此刻,十八本圣书所闪烁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来,伴着奇特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让灵族的“项圈”、对纯血渴求力量以及其他随之伴生的矛盾或无限循环的死结得以崩解。 “小城主。”阿达加迦接着便把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递到了帝坎贝尔耳边,“这里需要借用一下你的精灵魔法了。” “……” 帝坎贝尔短暂地怔愣,然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学会了精灵魔法?虽然只有一种。” “刚才无法确定,现在确定了。”阿达加迦回答。 被套话的帝坎贝尔:“……” “虽然我刚才没有听清,但我觉得应该是。就是你击碎那些能吞噬魔力的黑火的时候。”阿达加迦笑着改变了说辞,“至少,你肯定已经猜到了能毁掉精灵们所缔造的长笺的也只有源于他们的高段符文咏唱的魔法了。” 而且,无论对谁来说,精灵魔法就跟天赋魔法一样,都只有一种——由自己的缔约精灵们所传授的“独一魔法”。 “尤其是在你被风炎圣树欺骗以后还能成功脱身的事实,让我觉得你肯定从自己的自然精灵那里学到了一些关键的部分,所以才能帮摆脱出那棵糟糕的树对你进行的勒索。” 帝坎贝尔听完哑然了一会儿才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回答才更适合?” “‘非常乐意’怎么样?”阿达加迦反问。 “非常乐意。”帝坎贝尔说。 …… 从阿达加迦复活的那一刻开始,帝坎贝尔就明白,一切其实早已经跨越了级阶的限制,形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因果关系:能战胜魔鬼的只有精灵,只有灵族。 就像帝坎贝尔在风炎圣树里面对“绝望之火”的刹那,向自己的精灵所发出的提问:精灵魔法从来不需要必须是精灵才能用,也跟独一风系没有直接关系,对吗? 火舞精灵回答:是的,主人。 帝坎贝尔了然:我明白了。 既然是灵魂的想象力缔造了魔法,自然也只有同样的源头才能促成精灵魔法——就像阿达加迦那样。 帝坎贝尔略沉下声音——就像阿达加迦那样。 他对自己的缔约精灵说:我恳请你们。 火舞精灵们齐声回答:是的。我的主人。 它们无一例外的改变了以往的声调,发出最真挚且虔诚的声音,念诵出只有帝坎贝尔能听到的誓约。 ——引领意志之主。 ——我们的行火者。 吟唱就此出现。 一种完全陌生的精灵魔法。 它的声调并不像歌声或诗歌,而是冰冷的。 但它同时也是炽烈的。 以至死不渝的坚定,勾勒出永恒的、属于火的形态。 ——只要希望不灭。 这是“希望之火”持有者的意志。 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 这已经是帝坎贝尔的第二次吟唱了。 第一次是他从黑色流火与圣书里解救大家和阿达加迦,现在他却不是来解救什么,而是来摧毁一切。 这一次,阿达加迦终于能听清帝坎贝尔刚才使用过的究竟怎样的精灵魔法。 火舞精灵们用区别于风精灵们的、以帝坎贝尔的声音鸣奏出了独有的韵律,使其化作了古精灵语所特有声调。 生涩,洗练,残酷,却也真实的向有幸聆听的诸位传达出一个过于遥远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与“风”相类似,却区别于“风”而只属于“火”的存在。 一种完全陌生的只属于帝坎贝尔与他的缔约的火舞精灵们的精灵魔法—— …… 自希望中孕育的炽炎之王。 吾之神,吾之王,吾之主。 请破除您的枷锁,具象您的愤怒。 我以引领意志之主o火之精灵王o阿泽菲尔继承者的名义命令: 皓白精灵,暗夜精灵,芙树精灵,水域精灵,皆臣服于火舞精灵。 即便昼夜不存,泉水枯竭,芙树消亡,烈炎燃尽。 哪怕是名为绝望的希望,即便是名为终焉的未来。 只要风不停歇,火就永远燎原。 我以所有誓约的意志召唤——绝对湮灭! …… 与阿达加迦所设想的宏大情形完全不同,帝坎贝尔的精灵魔法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想象”局限在“规则”之内,反而完全抛弃了用魔力与魔力量级来进行对抗的方式,以一小团细小的苍蓝火焰的形态,如同飞鸟般升起,并在空中骤然破碎,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再如同星辰般纷纷落下,接着陡然加速。 一瞬之间,十八本圣书如同被霞光撕开的云层,那些被无以计数的历史、誓约以及公约构建而成圣书被苍蓝色光芒穿透的瞬间发出“沙沙”的轻颤,留下了无以计数的龟裂,以长笺纸张里每一个细小的纹路作为燃点,那存于其中的海量魔力与灵族已经铭记的历史和公约一起吞没,只留下焚烧过后缓缓落下的黑色灰烬,又被风卷走,尽数散去。 圣书变成灰烬并消失的瞬间,阿达加迦灵魂中跌落下一片他误以为在很早以前就丢失过的拼图,也是属于他的最后一片拼图,让他想起了一切。 不,确切的说,这并非是他的回忆,也不是他的拼图,而是科特加迦藉由风精灵残留在圣书上的那些只有“独一风系”能与其共鸣的“想象力”,全都赠予了他。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关于奇迹的萨谢尔的,然后是诺拉艾菲和塔利莱威,最后才是关于阿克凯德的部分。 毕竟,他只在科特加迦并不漫长的生命中占据了十余年的部分。 那是他在梵释被毁之后,在他第一次失控之前出现的一段对话。 导师说:你是要塞,是律法,也是正义。 你可以成为我们者的总和。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并不属于尚未拥有稳固灵魂的你,也不属于无法感知属于意志的奇迹的你。 但等到属于你的“未来”到来的那一天,等到你的意志能决定奇迹是否降临的那个瞬间,你将拥有共同背负责任的同伴,也将成为我们三者的总和。 而到那个时候,你能意识到“枷锁”存在的瞬间,我们为你留下的十八道枷锁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你会恢复原本的力量并成为大家期盼已久的真正的听风者。 …… 如星辰般散落的苍蓝火焰与圣书的灰烬开始消散之时,在风精灵们承载的记忆残片之后,阿达加迦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他眨了眨眼。一次不够,两次、三次……直到第十次,才敢确定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了?”帝坎贝尔问。 “你看。”阿达加迦说。 “那里有什么吗?” “……” 但地下洞窟的时候似乎只是一次短暂的巧合,帝坎贝尔并看不见阿达加迦此刻所能看见的一切,而后者却已经沉溺于自己眼前所见,再也无暇回答前者的问题。 第446章 行至挽歌(35)上 以往的阿达加迦只能看到风精灵,或者通过自己的魔力来强行“唤醒”其他同族的缔约精灵,这样才能“看见”或“交谈”。 此刻则完全不同。 白雾般的皓白精灵,黑云般的暗夜精灵,大地般的芙树精灵,涓流般的水域精灵,不断耀动的火舞精灵以及碧绿的风之精灵,以无以计数的方式,从地面,从植物,从天空,从灵族,人族乃至鬼族身上,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无论身体和灵魂如何,无论是多还是少,只要是存在于自然中的一份子,都旋转出各种不同弧度的螺旋光丝,在他的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尽情的彰显出了本来的模样,鸣奏了一曲由恢弘的彩色螺旋所组成的旋律。 第450章 幻觉?奇迹?必然? 阿达加迦不知道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应该被界定成什么,但这肯定跟听风者有关。 然后,自然精灵们仿佛在与他的想法共鸣,将那段他早已铭记的、源于风精灵们亲自赠予他的精灵魔法,以区别于帝坎贝尔刚才所吟唱的方式,不由自主的从他心底浮出,幻化成无比熟悉的、属于他的吟唱,帮助他明确的察觉到两种精灵魔法之间的细微差别。 他的是: 天地万物之主,自星辰中降临的精灵之王。 吾之神,吾之王,吾之主。 请施舍您的恩泽,眷顾您的子民。 我以万物之主o风之精灵王o奥尔维格继承者的名义号令。 而对方的是: 自希望中孕育的炽炎之王。 吾之神,吾之王,吾之主。 请破除您的枷锁,具象您的愤怒。 我以引领意志之主o火之精灵王o阿泽菲尔继承者的名义命令。 …… 过半相近的节律以及在开头就已经出现不同之处,就是时间所沉淀的唯一佐证。 是被称之为“听风者”的存在。 …… 阿达加迦在看到并意识到一切的时候,大约怔了足足十多秒才回过神来,随即就略低下了头,凑到快要失去耐心的帝坎贝尔耳边,低语:“你说得对。” 他的气息像音符一样划过帝坎贝尔的耳尖,让后者不自觉抬起手来半掩住微红的耳朵,面上则愈发莫名地问:“我说对了什么?” “关于我,关于风,关于那些猜测以及其他所有。”阿达加迦回答,“你都是对的。但又不全对。” 帝坎贝尔:“……” 且不论他对阿达加迦说过多少话,单是对方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已经足以让他怀疑自己刚才焚毁的不是圣书,而是对方的脑子。 用词古怪的罪魁祸首很快就发表了跟帝坎贝尔内心如出一辙的宣言。 “我真是一个笨蛋。”阿达加迦说。 其实一切都不是为王阶和奇迹所做的铺垫,而是这二者决定着他能否抵达这一刻,因为答案其实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他太过愚蠢,才没能注意到。。 阿达加迦问:“不是吗?小城主。” “……” 帝坎贝尔完全不知道应该肯定还是否定他的话,这种一知半解混乱的状况,根本不是单凭智慧可以理得清头绪的。所以他选择瞪向阿达加迦,期望对方给自己更加明确的回答。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反而赠予他一个灿烂得足以让他脸红的笑容。 “一群可笑的低等物种。” 魔鬼君主们的声音很快把帝坎贝尔拉回现实。 “你们毁掉圣书又能怎么样?” “我们的力量和永生依旧不可动摇。” 他们的言辞显然并不急切,因为当下只是从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变更为灵鬼两族相对均等的情况。 “你们依旧不可能杀死我们,也不可能囚禁我们。” “毕竟你我从进化层面上就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而我们才是莅临于所有物种之上的顶层。” “是这片大陆上的绝对王者。” “唰”的一阵风声响过,打断了巴尔德君主其中一位兄长的叫嚣。 阿达加迦半扬着胳膊,以“跃阶战法”将敌方部分下颚骨连同舌头斩下并附送了礼貌的回答:“王?那种几千年前就已经腐朽的东西如果真的留存至今,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给大家再一次毁灭它的机会。” 趁着阿达加迦说话的时候,敌方所拥有的王阶超再生已经替其愈合了伤口,便于他继续向阿达加迦递出更多的嘲弄的同时也以攻击的姿态扑向了阿达加迦。 “我族的超再生,马上就能愈合这种小伤。”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当然能愈合。” “唰”的同样一道风声再度响起,对方的超再生当然已经为其再生出下颚与舌头,却无法阻止弃他而去的双腿,因而在他通过移动速度与力量的组合来攻击阿达加迦的过程中,陡然向前扑倒。 超光速级的移动随即成为他的负累,沿着地面滑出去足有数百米才勉强用指爪固定住自己,阿达加迦用叠加增益的速度借机闪现到他面前,斩下了敌方的手臂和刚再生出的双腿,并将其作为武器,砸向了跟进攻击的两位魔鬼君主。 难以想象的巨大余波将三者一起击飞,攻击却没有停止或者缓和的打算,以预判敌方下坠轨迹的方式,用无限增益的重击将三者一起按向地面。 同样是王阶之间的战斗,跟需要舍弃防御和再生才能专注于攻击的风阶不同,阿达加迦所有的攻击都能做用于敌方的同时超再生也在运作,后者的反击和超再生也是同样。而超再生自然而然就成为这种僵持的唯一理由。 但,那是之前,不是现在。 禁止?停止?阿达加迦想:似乎都不够准确。 只要他能想到一个切合实际又能保有足够想象力的词汇,一定能在这种怪诞的势均力敌中找到突破口。 其实有一个词,它早就存在于那里,只是他没有想到它可以这样使用。 就在其中两位没有遭受到切实攻击的魔鬼君主跃起反击的瞬间,最先遭到攻击的那一位尚未来得及真正痊愈的敌方却听到了阿达加迦藉由风精灵送进他耳中的“声音”。 不,根本那就不是送进耳朵里的声音。 他迟了一步才意识到那些“声音”能直接嵌入了自己的灵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那个“词汇”就像塞尔不会为黑色流火与“绝望之火”所惑,一种如同天赋般由灵魂滋生出的品质。 “节制。” 阿达加迦最终选择了这个词汇。 他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就在那个魔鬼君主的“听到”的瞬间,这两个字的力量就以谁都无法想象的安静方式,骤然停止了王阶那卓绝的超再生。 是的。 超再生停止了,彻底的停止了。 失去四肢又失去超再生的魔鬼君主显然很难继续动弹,继而立刻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窘境。 他发出了足以撕裂阿达加迦耳膜的带着音爆的哀嚎的同时,另外两位魔鬼君主已经扑向了阿达加迦,但帝坎贝尔已经和苍蓝火焰一同赶到。 替阿达加迦阻挡了一轮攻击的帝坎贝尔接下来就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出手,因为接下来他所目睹的一切根本无法用单一的词汇来概括。 阿达加迦没有沉浸在最初的渺小胜利所带来的欣喜中,就迎向了下一个偷袭自己的敌人。 这次他没有使用跃阶战法,也不打算使用。 因为同阶情况下一对三,就算有无限增益、“星宵”增益以及帝坎贝尔辅助,阿达加迦也不可能与连协的三者为敌,当然只能选择逐个击破。 因为在实际战斗中最应该优先攻击的从来不是最弱的那一方,也不是最强的那一方,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就像他最开始选择攻击的那一个; 因为任何有集群意识的有智生物在进行战斗的时候,都会出现保护最弱那一方的无意识举动,与之相应的是也会出现最强一方始终和最弱一方相互支援的情况。但实际上他们反而忽略了不弱不强的那一个,让他成为了被孤立的存在。 而被孤立的那一个,当然就是刚被阿达加迦攻击的目标。 然后——现在,他幸运的预判对了,所要面对只是其上的后续发展:最弱的那个自然而然的主动靠近并支援最先受伤一方,实力最强的那一方选择主动进攻的方式来支援前二者。但这无疑已经把这三者中最强的存在孤立了出来,让他已经失去了与另外两位协同的所有可能。 而他所等待正是这一刻。 几乎就在他终止了其中一个魔鬼君主的超再生的同时,他已经闪现到三个魔鬼君主中实力最强的背后。 那么,他再度思考:与“进化”相反的力量是什么? 退化?堕化? 好像都不对。 对了,是—— “衰退。” 准确的“词汇”在阿达加迦闪现到敌方背后瞬间直接迸出,以跟“进化”相反的方式有效的作用于敌方,把“时间”从魔鬼君主的身体里引导而出,使其开始了难以置信的快速老去,简直就像把魔减症被压缩到了这个瞬间里,直接让敌方沦为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对一位老者来说,仅仅是连站着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是快速转身的动作,绝对足够摧毁他的软组织和骨骼——即便物种不同,只要是生物就会败给衰老。眼前也不例外。 魔鬼君主的攻击和逃跑瞬间化作徒劳,当即狠狠栽向地面,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可能。 仅存的巴尔德君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位兄长先后被击败的事实,立刻打算逃走,但从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这个瞬间,其实早就已经晚了。 第451章 “无序毁灭。” 与巴尔德君主嘶吼一起出现的是崭新的由无序风刃所构建的囚笼,跟之前一样再度笼罩住了前者。即便他速度再快,即便他还能用音爆来进攻击,却已经没有办法用物理攻击来摆脱这种无法被破坏的束缚,只能徒劳的大吼: “阿克凯德,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你指‘禁止再生’?’”阿达加迦反问,“还是‘加速衰老?” “你到底对我们的力量做了什么?”巴尔德君主继续嘶吼。 这次阿达加迦回答了他的提问,但这样的回答无疑更像一个谎言。 “我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与他们的灵魂进行了简单的‘对话’。” “对话?!” 巴尔德君主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阿达加迦,他并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他“闲聊”。他对帝坎贝尔摆了摆手表示:“小城主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别用那么凶的眼神瞪我,我马上就回来。我保证!” 他虽然说得信誓旦旦,说完却没有给帝坎贝尔拒绝的余地,就朝着乌卢克他们所在的远处闪现而去。 “报告长官,寇司最后一层外墙已经出现裂口!” “两位长官,我们还有协同武器可以使用。” “我们也有足够的能源。” “赫卡中将的协同精确度很高,可以帮助寇司。” “请求延迟逮捕!” “否则寇司会沦陷!” “放开我!听见了吗?你们聋了吗?” 赫卡在一片徒劳的恳请声中质问扣押自己的二人。 “这就是所谓的对原生种战斗专家吗?你们看不见目前的战况吗?你们不知道随机应变吗?” 可惜,前来逮捕她的二人无论在对原生种、对人类普通战斗单位的战斗力以及“忠诚度”,都让他们大脑里没有随机应变的功能,也让赫卡的质问同样沦为了徒劳。 阿达加迦闪现在寇司城外被撕开的缺口处的中央,以参与战斗方式坦然混进了三族的混战之中,借此靠近寇司城被撕开的外墙豁口。 当他面对的不再是三个魔鬼君主级,而是个体战斗力并不强大可数量却绝对可观的敌人之时,跟刚才的或者说是以往的经验就完全不适用了,因为这已经是完全不同性质的战斗,他不能也不会盲目的出手。 但当他赶到的时候,所目睹的不是任何有回转余地的战况,而是寇司最后一层防御外墙被撕开的瞬间。 人类并非是灵族,他们没有最基本的单兵肉搏能力,更没有超再生,无以计数的灰白魔鬼疯狂的涌入所带来的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抵抗的战斗,而是四处充斥着非战斗人员的尖叫和令人作呕的血肉与碎骨。 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保护,成为了无以计数被撬开后成列在盘子里的蚌肉;对于魔鬼们来说,却是长久禁食之后终于莅临的盛宴狂欢…… 不。 随着某种如同某种号令的奇怪警报声的响彻,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那些“战斗专家”们所驾驭的外骨骼连协在了一起,铸造起了以骨骼金属和能源相互作用的临时墙壁,重新堵住了刚被撕开的缺口。 但驱动这种防御需要大量的能源来构建不可突破的能量立场,而当每一架外骨骼的武器能源耗尽的时候,它们的搭乘者自然注定会成为被鬼族撬开坚硬的外壳,沦为后者果腹的食物。可他们并没有后退。无论同伴如何死伤,他们都会不断投入新的战力,竭力维持着这面墙壁,让它“变得”坚不可摧。 提问:我们应该帮助他们吗? 自然精灵们没有回答,阿达加迦也不需要回答。 人类用谈判、迂回、科技,甚至不惜改造自己的身体,促成了灵族的诞生,就是为了在被鬼族猎食的严苛环境中存活下来。 他们的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顽抗,恰如寇司这座钢铁要塞和那些与鬼族激烈厮杀的“对原生种专家”以自身铸起的墙壁,无一不代表着这种顽强不屈的意志——就像当年精灵族所做出的选择。 但他们也跟精灵们不同。他们的经验和努力在力量、速度和数量这些决定性的因素的影响下,就跟魔力量级的跨阶差距一样,根本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可是,如果他真的出手了,人类就会察觉到他的力量,也会忌惮于他的力量,鬼族也会倾其所有来与灵族为敌。 他不确定是否是时候了,但任何生物只要活着,都会想方设法活下去,这在自然中只是最为常见的规律,根本没有什么对错可言。所以即便他现在阻止了这些,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也会永远存在。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律。 规律总是对的,但它同时也是错的。 因为,他从不喜欢这个规律,也从不认为弱者就该被剥夺生存权。 就在赫卡争辩无效,被迫带上拘束头、手和腿部的装置,对方也开始着手准备接手她麾下的800个战斗单位的指挥权的时候,战况突然发生了剧变。 “赫卡中将!” “战况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原生种好像……不,它们的确停止了攻击!” 第447章 行至挽歌(35)下.修 阿达加迦在看清彼端惨状的瞬间,也下定了决心。 他请自己的风精灵递出了自己的“声音”,并将之送到了鬼族的灵魂之中。 生存毕竟是一种本能,就算是灵魂也不能保证绝对能战胜它,而生存保障之一的食欲就是这场血腥狂宴出现的根源,所以阿达加迦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从属。” “解除。” “归返。” 一切都与刚才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他不再使用单一的词汇,而是使用了能相互连续关联的三个词。 如同一组复合魔法。 随后,离奇的情况就出现了。 第一个词让所有的魔鬼静立不动; 第二个词让他们茫然的四下张望; 第三个词让他们陡然整齐划一的跃起,尽数涌向了漂浮在周遭的那无以计数的巢穴之中。 …… “它们停止了攻击!” “它们撤退了!” “为什么?” 寇司要塞墙裂口位置一片惊呼。 赫卡等所在,同样惊呼不断。 “所有原生种突然停止了攻击并撤退了!” “什么!?”赫卡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的原生种停止了攻击?” “是的,长官。”赫卡的副官们也是难以置信,“所有的原生种都停止了攻击,但它们也不是被我们或灵族消灭,而是撤退了。” “可它们不是已经攻破了寇司吗?”赫卡难以理解,“为什么没有……屠戮?它们撤退去哪了?” “返回巢穴?” “这不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过于特异的方式,瞬间就以离奇的、非杀戮的方式,清空了整个战场的鬼族,这种情况早已经超过了任何认知,也超过了词汇所能表达的震惊,让整座寇司、彼此串联的魔鬼巢穴以及整片荒原都陷入了一种时间定格般的静止中,直到被一道声音将其打破。 “是我。”阿达加迦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距离混战圈并不远的赫卡等人的所在地。 “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如果诸位有兴趣,我会非常乐意为你们和所有的人类做详细的说明。但不是现在。当然,前提是你们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话。” 其实事实已经发生在他们眼前,由他们亲眼所见,已经由不得他们相信与否。 “我族承认赫卡中将此前与我们进行过的多次主导对话,希望以后能有同样承认我族的人类与我们进行公平的对话。但是,介于你们的制度和有限的寿命,我们可能很快就不能跟即将退休的赫卡打交道了,因而我们此后恐怕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重新达成下一个共识——一个彼此都认可的正式条款。如同通行于三族之间的共有宪法。” “主导对话?” “共有宪法?” 羁押赫卡的那俩人同时开口惊疑。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像是正式谈判的要求?”对方问,“之前不是刚改进过一次同盟合作的机制?还有那个共有宪法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是因为现在的情况——无论我提出新的改进或者什么都不提,你们都会寝食难安。”阿达加迦说,“所以我们双方才需要谈判来寻找适合彼此的正式解决方法,而最有效的谈判方式最好当然只能是在正式的谈判桌上进行……所以我才推荐之后再进行。毕竟你们有很多伤者需要救援,我的同族们也经过了连续的战斗。我们都需要休息……” “你的提议我们无法决定,需要向上汇报。”对方打断了阿达加迦,“而且就你的现状——力量来看,单就我个人都完全无法理解拥有‘这种力量’的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跟我们谈判,你的力量完全可以用来……” 第452章 “威慑吗?当然不乏与之类似的用意。理由也很简单。”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未尽的怀疑。 “那么久过去了,是时候改变现状了。”他说。 他的话让赫卡一愣。她对这番话并不陌生,因为她已经听科特拉维说过类似的话。 阿达加迦说:“当然,如果只是我们双方的对谈,我相信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很多问题,所以这次谈判我将会邀请鬼族——你们口中的原生种一起参加……” “你在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 所有听见这些话的人类都不自觉发出了怪叫。 “你居然想让猎物和猎食者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 “你的想象力真是值得钦佩!” “别担心,我会保证你们的安……” 阿达加迦的话没能说完,又再度被打断。 “我们所担忧的根本就不是安全问题,”对方说,“我们担心……” “如果你们需要我和我的族群无论如何都站在你们这一边,”这次换成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那么,抱歉,我不能答应。根据你们以往的行径,我不得不保留对你们的信任程度,我也不相信你们拥有更强的力量之后,还会维持盟友的关系。 “同样,我也绝对不会站在鬼族那一边。毕竟我们是三个不同的种族,我们需要的是尊重彼此,而不是灭绝对方。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自己的族群这一边。也就是说,只要不危害我的族群,我们就永远都是盟友。” 说他是空泛无聊的骑士主义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但他信奉的就是强者不能欺凌弱者。 “我相信只有低等动物才需要奉行丛林法则,而作为高智慧物种的我们、你们和他们肯定有一个更适合彼此方法来探讨未来。如果你们不想探讨,或者一意孤行。那么,请想尽一切办法来击败我,否则我就会击败你们。对于我们共同的敌人也是同样。” “你不可能代表整个灵族决定这些!”对方哑了片刻才出声嘲弄。 “我可以。”阿达加迦回答,“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除非你们有办法阻止我……” …… 帝坎贝尔等待的并不久,阿达加迦也没有失言。 “这次是彻底,不,应该是暂时结束了吧?”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点点头:“暂时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结果。” 帝坎贝尔略微松了半口气,接着绕着阿达加迦仔细检查一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接着他便问:“刚才‘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已经察觉到鬼族身上发生了什么,包括亲眼目睹的阿达加迦闯入了混战圈之后所引发的一切,因此他更需要问个明白。 “什么?”刚才远不止发生了一件事,阿达加迦困惑地问,“你所指的是哪一件?” “人族、鬼族和我们……全部!”帝坎贝尔说。 “全部?会很长……” “说清楚!现在、立刻、马上!” “……知道了,”阿达加迦无可奈何道,“我去帮了他们一个小忙。” 当然实际上并不算小。 “然后就邀请人类跟我们进行一次正式的谈判吧?当然还要考虑带上鬼族。” 帝坎贝尔:“……” 考虑到那两位巴尔德君主的“兄长”,既没有受到鬼族生理定义层面的致命伤,也没办法运用超再生的只能倒在地上动惮不得的窘境,帝坎贝尔觉得这个“考虑”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当然,我的邀请一开始并不顺利,”阿达加迦说,“我就只好吓了吓他们。” 于是,他得到了大声唾骂做回答。 “‘独裁者’——他们说:你会成为最为可耻的复辟历史,于是……” 于是他只好告诉他们,如果自己整个族群都被消灭,连延续族群历史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可耻,然后才需要谈及所谓复辟。 帝坎贝尔完全说不出话来。 “复辟?王制?独裁者?”当时,阿达加迦毫不在意地反问,“随便你们用什么来称呼我都可以,甚至可以憎恶我。但只要我还活着,我的族群还能继续延续下去,我们就是精灵意志的延续,也是三战灵夙愿的延续,我就会确保我的族群能继续走下去,直到能找到正确的、前往未来的道路。” …… “你……”帝坎贝尔立刻意识到阿达加迦这样做的意义,至少是对未来的意义,也明白对后者自身意味着什么——无论以后人灵两族的同盟会如何发展,功劳都会成为大家共有的,而鄙夷和唾弃乃至失败都会由阿达加迦独自来承担…… “我怎么了?”阿达加迦演得十分无辜。 帝坎贝尔哑然了几秒。他能明白阿达加迦的苦心,但他同时也非常不满,费尽气力才忍住了臭骂对方的冲动,尝试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表示:“……你大概要失去刚在人类那边树立起来的‘礼仪恰当且适合外交’的形象了。” “是已经失去了。”阿达加迦说,“毕竟我还用那种恶劣的方式警告了他们。” 但他并不在意。就像他以往面对任何好与坏的名声的时候,以后也是同样。 “那么……” 帝坎贝尔想问的话被阿达加迦打断。 “我想以小城主出众的智慧已经知道答案了。” 答案的确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提问:不是吗? 回答:是的。主人。 风精灵们,不,不止是风精灵,皓白精灵,暗夜精灵,芙树精灵,水域精灵,火舞精灵……所有的自然精灵们齐声从四面八方涌向了阿达加迦,以六种不同的颜色交替闪烁出不断旋转翻飞的螺旋弧度,并以它们各异的性格以及同样各异的声音,向他送上最真挚、最虔诚的无上敬意。 ——听风者。 它们齐声呼唤。 欢迎最后一位听风者的归来。 “听风者。” 帝坎贝尔与自然精灵们同时说出答案。 “这就是听风者的力量。” 从阿达加迦能听见灵魂声音的那一刻;从他能使用高段符文免吟魔法的那一刻;从他的自然精灵能藉由“临驾”短暂超越于其他自然精灵们缔约的原主之上,对他们进行短暂的、从魔法到身体的驾驭开始,答案就一直放在那里。只是因为他太过愚蠢;只是因为他太过弱小;只是因为他的灵魂尚未长成,所以他从未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所以他即便意识到也无法真正将之付诸于现实。 直到刚才,他找到了那个关键的点,从而洞察到这种力量的本质就像魔法的本质,也是源于灵魂的部分。 就像是圣书可以被缄默、被摧毁,也像是鬼族的超再生和超越自然魔法的更为强大也更为依附于本能的血系魔法。 因为鬼族所使用的力量是属于身体的力量,所以他们能赐予其他生物另一种“形态”的崭新生命,如同对生命所依附的身体进行了一次重构。 而阿达加迦却拥有与之完全相反的力量。就像他在非生非死的状态里,能重新把自己散落的灵魂碎片拼接到一起的时刻。 最后,它们也像是风精灵们所赠予他的精灵魔法里所描述的那样,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答案。 帝坎贝尔略微扬着头,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偶像。 对方的每一段历程都能用几个简单的词汇概括,从权力、荣誉、力量以及不可超越等等,无一不漏。但实际呈现在他眼前的、以后可能呈现的,依旧是带着不定形状的风,他不确定能否…… “你?!你、你——!” 帝坎贝尔逐渐飘远的思绪被嘴唇上来自对方轻触的柔软打断,而他羞窘的语无伦次随后也败给了后者厚颜无耻的宣言。 “如果你想吻我的话,你完全可以主动一些?”阿达加迦微笑着表示,“你要相信我肯定不会介意,反而还会觉得非常高兴,不是吗?亲爱的小城主。” “你闭嘴!”帝坎贝尔红着脸吼。对方轻描淡写地调侃无疑驱散了他心底刚浮现却还来不及成形的不安,而他的动作明显跟语言背道而驰,不止伸手拽住准备拉开一些距离的对方,还在把后者拽向自己的同时,向前跃过了最后几公分的距离。 阿达加迦配合地微微倾身,任由帝坎贝尔将不满、愉快以及庆幸全都混淆在一起的情绪通过亲吻来传递。 途中,帝坎贝尔略微拉开一点距离,贴着对方的耳边宣布自己其他的不满:“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阿达加迦一脸莫名。 “等我长高!”帝坎贝尔信誓旦旦表示。 阿达加迦:“……” “我会长高的!”在阿达加迦发出任何声音之前,帝坎贝尔再度不满地抢白道:“一定,肯定——绝对!” “我……”阿达加迦花了一秒时间来发愣,又花了一秒的时间来忍笑,第三秒才从自己脑海里找到适合的词汇,“我非常的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希望不需要等待太久……” 第453章 “咳!咳咳……” 帝坎贝尔羞愤被一连串故作出来的咳嗽打断。 “我还未成年!”刚赶过来集合的小诺拉大声表示。 帝坎贝尔飞快松了手抿紧了嘴唇,到是阿达加迦依旧厚着脸皮,一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坦然。 “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 他和帝坎贝尔分头向周遭简略的清点了各小队成员的数量,并在询问过莉莉娅之后才敢确定。 “好了,那么,”阿达加迦顺序环视过周围,问:“对于解决那位巴尔德位君主阁下——另外两个当然要留下来。” 并“邀请”他们加入谈判。 “所以,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建议?”阿达加迦问,“小城主?” “一劳永逸。”帝坎贝尔说。 “很有道理。”阿达加迦满意转向旁侧,“小诺拉?” “我支持。”诺拉说。 阿达加迦:“莉莉娅城主?” “我也同意。”莉莉娅说。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乌卢克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开灵族成了叛徒的事实?”缇斯无情的提醒。 乌卢克:“……” 乌卢克和缇斯就此争执起来,其他队友当然被迫选择帮谁。 “让他们去吵吧。”就在阿达加迦欣赏着乌卢克那边出现的“闹剧”,帝坎贝尔却已经悄然握住了他的手,如同想要给前者力量般的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因为,他完全能明白对方深植于过去的仇恨必须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彻底的平息。 “当然。”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露出半个微笑,“那么……” 他们一起闪现到囚禁着巴尔德君主的风刃群前,后者的叫嚣立刻带着音爆撕扯着他们的耳膜。 “你不能杀我!”他不断叫嚣,“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了你!” “你只是想吃了我,”阿达加迦异常平静地挥道,“顺便想让我成为你进化成为高等物种的一份养料而已。” “……” “所以,我也会很仁慈的对待你。就像你对待科特那样。” “你不……”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没有再与对方进行任何实质性对话。 “节制。” 他用这个词阻止了巴尔德君主的超再生。 “解除——从属。” 他用这两个词切断了魔鬼君主与整个鬼族源于灵魂上的共同通道,即:阻止了对方复活的可能。 然后,他重新执起那柄细精灵剑,就像他为了站在德隆纳面前,站在数个巅峰值魔鬼面前,乃至于此前的巴尔德君主面前的时候,坦然的声音与呼吸都得没有一丝起伏,就连翻转持剑手腕的过程也谈不上快速,只是任由碧绿的螺旋缠绕他的胳膊,再藉由“星宵”增幅和剑刃的锋利,用科特加迦教导的基本战法作为自己此前数百年仇恨的休止符,祭出了比风刃更加锐利的、源于风精灵们的攻击…… “停——!” 一道声音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 第448章 行至挽歌(24)a “——停!” 试图阻止的声音所说的是灵族通用语,这让阿达加迦不禁略顿了半秒,但他并不打算住手。在他身旁的帝坎贝尔甚至不打算看清是谁在阻止,瞬间就把苍蓝火焰铺展为屏障,断绝了任何企图踏入“风囚牢”范围及阻止阿达加迦的可能。 “都说等一下了——住手!别杀他……你们别假装听不见好吗?等等!为什么还有针对我的范围型攻击魔法?这就有点过分了。好吧。虽然我也不想这样……” 声音的主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竟然没有任何阻止的效果,而他也不是只会口头抗议的那种“和平主义者”。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的是随后迸出的、简短到来不及听清的魔法吟唱,以完全出乎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意料的方式介入了三者之间并阻止了一切。 白雾般的皓白精灵与黑云般的暗夜精灵同时闪现,它们相互旋转缠绕并瞬间“缔造”出一粒如同光与暗组成的“种子”没入地面。 “种子”很快以光暗交替的方式破土而出,以同样闪烁的形态眨眼经过了发芽、幼苗、抽枝、长高等过程,迅速拔地而起,转眼就已经把阿达加迦、帝坎贝尔、“风囚牢”和魔鬼君主以及稍远地方的莉莉娅等全都囊括,让他们既无法避开,也无法离开的这个怪诞空间范围。 开始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相信出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目睹了那粒“种子”生长的过程,因此也不得不相信。 “种子”并没有用“破开地面”的方式,只是“选择”依托于“种子”的“形态”来“重现”自然界中真实存在生长的过程,从而更加“合理”的把没有实体的东西“塑造”成拥有实体的存在。 是的。它刚出现的时候根本没有实体,但在它成形的瞬间却就拥有了实体。 如同从遥远的彼端某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将其捕获并传送到了作为出口的此地。 光线瞬间被遮挡,而后又重新藉由反光重新明亮起来,洒下如同碎片般的斑驳的阳光,让阿达加迦等全都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头,注视着它。 那毫无疑问是一棵树,但无论他们如何昂起头、借助风魔法跃起,也看不到这棵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过于高大的、仿佛能连通天际的完整轮廓。绕着它的主干走上一圈可能要花费五分钟,它的每条枝杈与叶片都像是一柄无法丈量的巨伞,几乎笼罩住了这整个空间魔法的天空。可它同时也没有遮盖任何东西,反而以其特有的空间魔法与发光的树藤构建起了一片明亮的空间——一棵过于巨大的树。 “很高兴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传进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的耳中,“小行火者,以及,尊敬的听风者陛下。” 帝坎贝尔来不及对风炎圣树所说的话产生疑惑,就感觉到这片明亮而广阔的空间之外,以风炎圣树为中心的、围绕着它的范围出现了无以计数的以炽红火焰构建而成的圆形拱顶,在拱顶之外则是的同样无以计数的龙卷风群。 “风”与“火”在成形的瞬间彼此悄然交换了位置,变成了风所形成的屏障以及不断燃烧的火焰。但这个阶段的形态同样没有存在太久,它们就再度改变了原本的结构。 “风”如同被位于中央的巨大轮廓所吸引,尽数被“吸纳”其中;“火”逐渐不再旋转或耀动并在彻底“静止”的刹那就以烟花散落的方式,褪去了它们炽烈的、不断燃烧轮廓,构建出十八棵等距环绕着中央的仿佛能连接天空的、塔楼般的巨大树木。 由此,以中央明亮的“空间”为“心脏”,十八座“巨塔”为“血肉”的广阔存在重新被构建成形,以光斑、以树木、以一切自然中存在的细小声音,悄然落下无以计数的“种子”,如同风与火的促生,瞬间在彼此之间构建出了成片的有发光树藤所缠绕的森林。 树叶缝隙里洒落下来的太阳光斑、翠绿的青草、嫩黄的苔藓以及涓流不息的清澈溪水……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曾经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恢复了原本的、阿达加迦最为熟悉的模样。 “梵释?!复苏魔法?!”阿达加迦不自觉接连惊呼。可它们不是消失了吗?他亲眼目睹它们被魔鬼的火焰吞没。梵释是第一次,海克鲁是第二次。 “风炎圣树!?还有其他的……”帝坎贝尔比对方更加惊讶。因为风炎圣树就是被他的火焰连同那些“陈腐的规则”一同焚毁的。 他们在惊呼过后同时惊讶地看向彼此,然后再度看向面前属于风炎圣树的轮廓。确切的说是从风炎圣树所在,藉由空间魔法步出的那道身影。 他同时也是刚才阻止阿达加迦杀巴尔德君主的那道声音的主人——一道跟阿达加迦差不多高,却全身笼罩在栗色斗篷内,还被兜帽盖住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下颚线条的轮廓。 “这就是新生的梵释。你喜欢吗?” 对方的声音轻而温柔,也像任何一位亚灵法师那样礼节周全,级阶带来的强大威慑力毫无疑问地指向了唯一的答案:王阶。 “我觉得这肯定能成为非常受欢迎的,也是非常恰当的重逢礼物。虽然稍晚了一些。” 他在说话的时候又以自己、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为中心,在构建出了多层的屏障空间,用来彻底隔绝开他们彼此以及周遭的一切,包括谈话的声音,并用如同漫步般的缓步前行,藉由免吟唱的方式以及梵释所洒落各处的“光斑”,进行着跳跃式的空间距离移动,瞬间就经过了风炎圣树或者说是新生梵释的所有角落,将他沿途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只要是有高智慧物种的地方,都构建出了无形单独的空间。 他所构建的空间是一种全新的、能破除已有的一切魔法和空间的,并且除构建者之外都无法跃过的壁障,而被困于内部的无论是亚灵、鬼族、人类,甚至包括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在内,显然瞬间就被这些壁障所孤立,再也无法协同,也无法战斗,当然也无法逃遁。 第454章 “可恶!”这是阿达加迦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情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当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仪态全失的咒骂,以及用拳头捶打着那道无形的空间屏障,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别这么粗鲁。”对方边说边抬起手摘下了遮住自己面孔的兜帽,露出了他五官以及带有包容意味的笑容,“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和你标志性的银发。难道你就没有认出我,也没有想念我?那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完全不!”阿达加迦用凶狠地打断了对方。 对方没有因为阿达加迦糟糕的语气而生气,反而更加温柔且包容:“你的各方各面虽然已经有了长足的成长,但唯独在礼仪方面依旧跟以前一样非常欠缺,看来还需要很多的时间继续进步……” “你给我闭嘴!”阿达加迦用大吼打断了对方,“别用那种指导者的口吻跟我说话,你什么都没教过我,我也绝对不会承认是你的学生!” 对方不为所动的表示:“但科特的阵法解构是从我这里学的……” “闭嘴!”阿达加迦再度打断。 帝坎贝尔的口头禅反复从鲜少动怒的阿达加迦口中出现的感觉简直堪称诡异,但如果后者此刻能摆脱掉这困住他的空间屏障,肯定不止是大吼大叫,还会直接扑上去毫不留情的痛殴对方。 已经足够吃惊的帝坎贝尔此刻当然无暇关注阿达加迦的愤怒,也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从这个陌生的家伙摘掉兜帽的那个刹那开始,他就因为更多的惊愕而彻底呆愣在原地,完全无法回神。 此刻的阿达加迦也区别于以往任何时候——那种无论如何、无论面对什么绝境都无法使之动摇的平静姿态,露出了帝坎贝尔或任何一位亚灵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从来没见过,也没有想象过的愤怒与怨恨相夹杂的表情,以一种濒临暴怒边缘语气从牙缝中挤出质问: “你不是死了吗?” “谁说我死了?”对方困惑。 “谁!?你还敢问谁?”阿达加迦被对方的反问堵哑了足有三秒,才从牙缝中挤出未尽的话语,怒不可遏地吼道:“我、科特、诺拉、风炎、大家……所有被你拯救的同胞,我们全部都以为你死了!全部!明白吗?” 对方哑然地看着阿达加迦。 “而且……”阿达加迦说到途中便短暂地哽住了,花了数秒时间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谁活得下来!” 对方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们都以为我死了?” “难道不是?!”阿达加迦再度质问,“如果你没有死,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你都没有露过面?你知道那样对诺拉、对科特乃至对大家来说,有多么的……” 他说到途中再度哽住,甚至如果仔细听的话,就能分辨出他声音里深藏的哽咽。但,对方不仅没有揭穿他,反而体贴的打断了他。 “小艾克,让我们别说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了,”对方表示,“我跟科特和诺拉也好久没见了,他们还好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都死了!”阿达加迦毫不委婉道,“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 “什、么?”对方短暂失声并怔愣得比之前还要更久,然后才发出难以置信地声音,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几百年前。”阿达加迦说,“就在你消失在梵释里之后不久,先是科特,然后是诺拉。诺拉死于魔减症,科特是你‘庇护’的那匹魔鬼亲手杀死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对方更加难以置信,“魔减症是什么?疾病吗?诺拉那么强大,怎么可能患病?科特可是独一风系的风阶,天生就拥有能驾驭风阶和王阶力量的存在,他的跃阶战法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跨越一切级阶,胜过任何敌人,而且风阶本身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 “不会那么容易就死?”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 但事实是他和她的确死了。 “如果加上必须保护当时过于弱小的我和整个族群作为前提条件,他们还能跟你印象中一样不可战胜吗?” 对方沉默了。 “所以事实就是你想庇护的那匹魔鬼杀了科特。”阿达加迦说,“所以我必须杀了他。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科特,为了诺拉……” 如果对方…… “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择留下,你没有消失那么久,如果你在他们身边,你们依旧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的合作,”阿达加迦艰难的逐字从牙缝中挤出,“哪怕只要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的事实,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所以,你凭什么以为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能要求我放弃复仇?凭你的厚颜无耻吗?” 假如说“如果”从不存在是一种过于残酷的“现实”,那么从“如果”变成“现实”的此刻,情况就变得更为残酷了。 阿达加迦也因此到了这里就再说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方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了近似于喃喃地低语的歉意,“对不起,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之前不知道……这些。” 如果有任何可能,他也不会让这些发生。 “因为,梵释出事之后我根本无法脱身出来,也没办法回到你们身边。”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 “我就被囚禁了。”对方回答。 “……” 第449章 行至挽歌(24)b 阿达加迦本以为能听到壮烈的、激昂的、宏大的等等,如同传奇史诗神话的经历。如果不是那样,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因此直接被哽哑了将近一分钟,才爆出难以置信地惊呼:“囚禁?!你说囚禁?你确定没用错词?能瞬间构建一般空间系几天都没有办法构建出来的空间魔法的你,能瞬间就解构任何空间魔法的你,天赋魔法就是空间系的你,居然跟我说会被囚禁?你当我是白痴吗?” 要知道再愚蠢的笨蛋都知道囚禁这个概念必须发生在固定的、无法出逃的空间里才能成立。 “还是你在开玩笑?”阿达加迦说,“或者单纯的在编造借口?” “不。不是借口。我也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对方无可奈何地回答,“我当时只是一心想要挽救梵释才会留下来,我也自信能挽救梵释,毕竟只要把‘绝望之火’跟梵释隔绝开来,风炎就能用复苏魔法重塑梵释。” 但是,就在他构筑完用来隔绝风炎圣树和火焰二者的空间魔法的刹那,另一种反向运作的构筑就同时开始了。 “‘他’利用了我的空间进行了血系魔法里所特有的逆向重构方式,把风炎的火焰和复苏魔法与绝望之火一起隔绝了,我的空间魔法也因此遭到毁灭性的粉碎,之后由‘他’重组形成了一种完全随机并且会不断变化的复合型空间结构……虽然我同时也逆转了‘他’重构的一部分空间,也把‘他’反向囚禁了进去,但我花费了远比自己所想象得多得多的时间才再度解构了‘他’用我的空间魔法逆构成的囚禁了我的空间……” “闭嘴,我不想听你们空间系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法。你只要告诉我你口中提到的是谁!?”阿达加迦刚听到途中就已经忍不住打断了对方,问:“他是谁?你只需要告诉究竟是谁有这种级别的力量,居然能反向囚禁一个王阶泛空间系?而且我没听错的话,还是一名会血系魔法的鬼族?” “是……”对方脸颊微红着回答,“我亲爱的。” “什么?”阿达加迦瞪大双眼,忍不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亲、爱、的?”他把每个单词的读音都拆开了。 “是的。”对方毫不脸红地回答,“我被我家亲爱的囚禁了,而在我成功解构了他的空间魔法之后,又必须面对基础魔力的差距,只能继续被囚禁……直到风炎借助行火者的力量从那些复合空间魔法里脱身出来,我才得到它的帮助,依靠它的力量作为辅助,正式成功出逃。” 对方说到这里甚至礼仪周全的暂停下来,转头向依旧怔愣的帝坎贝尔道了声谢。 “然后……” “别说了。”一口气听到太多匪夷所思情况的阿达加迦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为什么?”对方困惑地看着他,“明明是你不相信我被囚禁的事,为什么还不愿意听我解释……?” “请你闭嘴。”阿达加迦说。 “小艾克,”对方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我明明是情有可原的,你要听我解释……” “闭嘴!”阿达加迦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对方,“我不想听,我也不想知道你跟鬼族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哪里是乱七八糟的关系?”对方回答,“这可是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跨越种族的伟大爱……情。” “我求你闭嘴行吗?”阿达加迦打断了对方表示,“我完全、根本、一丁点儿也不想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关系!不管它跨不跨越种族,我都不想知道!” 第455章 “小艾克,”对方无可奈何地劝道,“你可以不听,但你要相信我的确不是有意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的确。”如果能逃到听不到对方声音的地方,阿达加迦肯定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但他不能。所以他只好开口讽刺道:“你当然不可能是有意的,只是一些糟糕的巧合所引发的碰巧也很糟糕的结果。”而只要他能想出办法破坏这个该死的空间壁障,他一定立刻、马上、现在就给对方机会重新体验囚禁,并且是永远! “没错,”对方没有察觉阿达加迦的想法,继续劝慰道,“你根本不需要为那些糟糕的结果而生气,也不需要伤心。” 然后,让阿达加迦期待的情况就出现了。因为对方说到途中已经主动穿过了透明的屏障,并给了前者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拥抱。 这当然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拥抱,就像是哄生气的小孩那样,甚至还拍了拍阿达加迦的背。但后者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囚禁对方的办法,但他想到了另外一种报复方法。 阿达加迦毫不留情地朝对方的腹部挥了一拳。 …… 从帝坎贝尔看到对方摘下兜帽,露出五官的瞬间,他就呆住了。 这并非是理智或者灵魂能遏制的,而是一种本能的惊愕。就算不是帝坎贝尔,无论是谁在这里,但凡初次见到那张的面孔都很难不惊讶。因为不止是他,就连其他所有在场的同族和非同族,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都跟帝坎贝尔是同样的反应。 那是丝缎般的淡金色头发与深绿色的眼睛交织出的旋律,是晨曦笼罩森林的刹那,是无论是谁,无论第几次见到这张面孔,都会摒除所有无聊的形容词,只留下唯一无法否认的看法:漂亮。 此刻此时,就算帝坎贝尔无暇注意到阿达加迦与对方的关于泛空间系的对话内容,单凭他脑袋里冒出来的这唯一一个词汇以及现在的窘境,就能让他联想到那个唯一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名字—— 等等,他们吵起来了? 再等等,他们怎么抱在一起了?! 再再等等,阿达加迦居然给了对方一拳! 糟了! 他们打起来了! “阿达加迦,快住手!” 无法穿透壁障的帝坎贝尔急忙喝叱了一声,接着则略带试探地喊出了另一个名字。 “塔利莱威?” 听到帝坎贝尔声音的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停手了。 “你好。”塔利莱威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法师当然不屑于跟野蛮的阿达加迦动拳头,他揉着自己挨了几拳的腹部,转向唤了自己名字的帝坎贝尔,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帝坎贝尔:“……” 猜想得到证实的瞬间,他再度发不出声音,而他灵魂却发出了难以自抑的惊呼:三战灵! 活的三战灵……之一! “你,那个,可能,是,六百岁,吗?”帝坎贝尔语无伦次地问。 “你指年龄?当然不止。”塔利莱威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尤为亲切地回答,“我应该是一个特例,但我也跟小艾克不同,是另外一种层面的特例。” 帝坎贝尔:“……” 这种含糊的解释方法让他更加好奇了! “不过,等一下,”塔利莱威忽然想起来了刚才发生的某件事,“这位年轻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的小行火者,我们认识彼此吗?或者说,我们以前见过面吗?还是小艾克告诉你我的名字的?抱歉,如果我们以前的确见过,我也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但你长得相当漂亮——虽然仅次于我,但也很漂亮。我一直擅长记忆漂亮的生物。如果我们的确曾经见过,我想应该不会忘记。” 塔利莱威把自己友善手越过了空间屏障,伸向了帝坎贝尔:“能请你提醒我一下,或者重新认识一下吗?” 塔利莱威言谈里充斥的臭美和轻浮已经让帝坎贝尔无法继续维持激动与憧憬了,他当然没有回握那只友善的手,甚至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但与之相应的是,他也无法否认对方有些细微的影子潜移默化的投射到了阿达加迦和“其他”同族身上,因而塔利莱威在帝坎贝尔看来莫名还有些不愿意承认的“熟悉”。 “你这个臭美的混蛋,”相比帝坎贝尔委婉的“后退”,阿达加迦就直白得多了,“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塔利莱威转向阿达加迦,道:“他又不是你的……” “他就是我的!”阿达加迦毫不脸红道。 帝坎贝尔、塔利莱威:“……” “嗯?等……等一下!”塔利莱威急忙喊停。 “我记得艾克小时候是很孤僻的,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完全不孤僻了?我需要确认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塔利莱威难以置信的重新转向帝坎贝尔,问:“所以,这位长相仅次于我的小行火者,你要诚实的告诉我,小艾克是你最重要的亲爱的吗? “是的。”阿达加迦回答。 “我没问你!”塔利莱威嫌道。 阿达加迦:“……” 塔利莱威说:“我问的是这位年轻美丽的小行火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帝坎贝尔。”跟面对阿达加迦或相对熟识的同伴时更为“直接”态度不同,面对塔利莱威的帝坎贝尔的脸红早已经蔓延到脖子根,但他却竭尽所能假装平静并被迫进行自我介绍。简直都要被这种无休止的“逼问”弄得手足无措了。 “所以,请小行火者帝坎贝尔回答我的提问,”塔利莱威当然不会放过他,继续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就在帝坎贝尔的脸色已经有从红变紫的危险时,阿达加迦忍无可忍地抢白道:“你这个臭美的混蛋,就不能别逗他了吗?他可是很容易害羞的!” “好吧。”塔利莱威径自得出了结论,“看来是这个变态又邪恶的艾克欺骗了一名年轻、纯情、善良的小行火者的感情,而且还……” “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阿达加迦怒吼着打断对方。 “这点我可以作证。”沉默多时的风炎圣树果断站到了阿达加迦的对立面,“我亲历了整个过程——他们从我的枝杈上跌下来,上下叠加在一起,然后又交替了彼此的位置,还发生了三次嘴对嘴的亲密接触——真是足以让我这棵29999年份厚度的年轮变形的发指行为。” “风炎!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忘了里面有一部分责任是你树枝断裂的错?”如果不是这棵圣树有魔抗,阿达加迦很可能已经使用“均等毁灭”了。 “什么?”塔利莱威惊讶,“激烈到连风炎的树枝都承受不住而断裂了?” “没错。”风炎圣树回答。 阿达加迦:“……” 如果此前有谁告诉他事实能被扭曲成如此匪夷所思的程度,他肯定不会相信!但他现在完全能理解小城主平时怒不可遏的心情了! “混蛋风炎,请你别用那种奇怪的视角做出这种充斥了匪夷所思误会的解读!”阿达加迦再度大吼,“还有你——塔利莱威,你也别发挥你那些匪夷所思的想象力了!” “……不是。” 就在阿达加迦用大吼来打断塔利莱威和风炎那些过于奇怪的解读的时候,帝坎贝尔也挤出了极轻的声音。 那声音的确过于轻了,以至于重新争执起来的前二者差点没听清。好在周遭的空间已经形成了多层的屏障,而声音也被笼罩在了其中。 “不,我的意思是,”帝坎贝尔轻声道,“是的。当然是。” 他刚说到途中,阿达加迦已经从短暂地怔忪里回神并对他露出了半个笑容,前者当即如同受到了鼓舞并逐渐冷静下来。 他在塔利莱威愕然地注视下,用更加笃定的语气,说出了更为发自内心的直白宣言。 “并且永远都是。” 第450章 行至挽歌(24)c 永远都是。 塔利莱威不自觉默念了帝坎贝尔话尾,短暂地流露出了些许惊羡的情绪,却在周遭察觉以前就完美的掩饰掉了。 “艾克,”从帝坎贝尔那里得到答案之后,他重新看向了阿达加迦,表示,“你的运气果然很不错,居然能骗到这么可爱的孩子,可能都没成年吧?” “不是骗的好吗!?”阿达加迦愤怒。 “我成年很久了!”帝坎贝尔同样愤怒。 “很久?你确定?但你的外表看起来根本不超过十五岁。”塔利莱威边问边凑到帝坎贝尔面前,隔着空间屏障仔细地端详着后者,犹如在欣赏一件陈列在玻璃展柜里的精致展品,并问:“那你现在几岁了?” “31了!”帝坎贝尔从牙缝中挤道。 “31?真的?”塔利莱威难以置信,又打量了他一遍,“那你现在至少应该成长到85岁左右的外表了。” 事实并没有,帝坎贝尔的外表依旧停留在十五岁。 第456章 “塔利莱威!”阿达加迦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臭美或是混蛋都可以,但是别再逗他了好吗?” “我没有在逗他,我是认真的在思考这种情况的根源所在,”塔利莱威嫌弃道,“艾克,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没察觉到问题的时候,并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 阿达加迦:“……” “有本事你解除空间屏障,”他反击道,“我肯定能迅速解决问题,尤其是带来问题的你。” “你安静一会儿,”塔利莱威对阿达加迦说,“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一个笨蛋讨论这些复杂的问题。” 阿达加迦:“……” 塔利莱威说完就转开了脸,不再看向阿达加迦。 “问题不是我想忽略问题,”阿达加迦不满道,“而是你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在荒原里构建的空间魔法集群里聊这些?回到海克鲁再聊不行吗?” 塔利莱威对阿达加迦充耳不闻,却认真地询问了帝坎贝尔此前的成长过程中有无出现特殊情况,最后才问:“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成长流速有些过于缓慢吗?” “意识到了。”帝坎贝尔当然意识到了,尤其在阿达加迦身边的时候,看着对方的身高等等,不满更随着时间逐渐累加,说,“我以为是纯血度的问题,但现在听你说完,感觉或许不是?” “的确不是。”塔利莱威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纯血,在经过成年期过后整整六年,外表无论如何也能长到85岁……所以,这样看来,你外表成长的速度的确太过缓慢了。你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特殊的成长经历没有告诉我?” “他的确漏掉了一件事,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次在帝坎贝尔开口前阿达加迦已经抓住了关键所在,“他没有‘项圈’。” 塔利莱威短暂地怔愣,然后重新看向帝坎贝尔。在得到后者肯定的回答后,他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抱歉我又把你的名字给忘了,你能再说一遍吗?”他问。 帝坎贝尔一脸莫名的重复过后,塔利莱威却花了更长时间怔在那里。 他古怪的举动让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你的名字不是出自阿克凯德那样的精灵语系,也不是后来繁衍实验室里由指导者或者家族成员为孩子们单独取的,拥有独立寓意的名字。或者是随便取的那些重复率很高的名字,”塔利莱威说,“而是跟科特和诺拉一样。”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名字能说明什么?”阿达加迦问,“说清楚。” “诺拉的性格很容易向前看,但科特却是始终一个非常念旧的家伙,所以他当初才会建议我们用那种奇怪的方法给自己取名。”塔利莱威说,“而我们在那个时候,也就是艾克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有可能成为听风者的事。” 他刚说到一半,阿达加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因而不自觉露出愕然的表情。跟对过去有一定程度了解的阿达加迦不同,帝坎贝尔依旧处于一知半解的状况中,只好瞪向塔利莱威焦急的等待答案。 “也就是说,d型k系列第b组随机到r里的胚胎组别——‘帝坎贝尔’完全按就是科特独有方式决定的名字,加上你还是行火者的事实。可我原本以为已经失败了,没想到其实已经成功了?”塔利莱威看向阿达加迦,问,“艾克,小行火者是科特家族的成员吗?因为科特有很多东西都寄放在家族里。” “不,”阿达加迦摇头,“但应该是从科特家族里流出,然后被包括诺迪家族——也就是帝坎贝尔的家族。”也是阿达加迦曾经的家族,“以及诺拉和塔利的家族均分。” 加上海恩曾经执着的寻找过科特家族的成员,这个巧合也就不难解释了。 “因为,科特家族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塔利莱威一愣,随即就意识到阿达加迦悄然隐去的话,“那么,当初科特至少已经成功了其中一半,却没想到后来能有机会成功。但无论是他还是我,肯定都无法想象你和他——你们俩能相遇。” 塔利莱威顿在这里,花了些时间寻找后续的恰当词汇。 “命运——尽管落俗,”他说,“但这的确可以称之为命运。” “我还是没听明白?”帝坎贝尔困惑的视线在塔利莱威和阿达加迦之间来回。 “这……考虑到你没有‘项圈’的事实,我需要点儿时间思考一下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说会更为委婉,也更容易接受。”塔利莱威难为道。 “你完全可以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他早已经克服了没有‘项圈’会导致失控的问题,远没有你所想得那么脆弱。”阿达加迦听塔利莱威说到途中就已经忍不住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现在却已经恢复如常。 “不过,算了,还是由我来说更为适合。”阿达加迦看向帝坎贝尔,难得严肃地说,“小城主,你要相信我说的话都是事实。虽然我了解得并不全面,但应该能让你明白很久之前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并且,这应该就是事实的真相。当然,如果你不想听,我也可以……” 他虽然选择了一段比较迂回的开场白,却并不长。 “说吧。”帝坎贝尔表示,“你也说了,我没有那么脆弱,完全可以承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道:“你虽然是由科特拉维老师亲手培育的,但你的基础细胞框架却并非是他构建的。科特拉维老师只是在一团很难解构的魔力和魔鬼因子的复合型基因半成品上套用了他所创造的单向基因支撑技术,也就是:单性繁衍技术。毕竟在六百年前的当时,并没有现在这么成熟的基因构建技术。而你最为基础细胞框架是由另一位,也是同样伟大的医生所构建的……” 帝坎贝尔听到这里略微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但他只花了半秒就稳住了重心并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科特加迦。” 科特加迦和科特拉维,在数百年相隔的两端,以基因为延续的衔接,缔造出了他。 的确是命运。 “以及?”帝坎贝尔问。因为单就这一点,肯定不能让塔利莱威欲言又止。 “科特是为了我,才缔造了你。”阿达加迦说,“双重意义上。毕竟你也见过我失控的时候会波及到多少同族。” 是的。帝坎贝尔的确亲历了阿达加迦的“失控”,不止一次。但他每一次都作出了跟他的“诞生作用”正好相反的选择,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就为了开辟出了一条只属于他们的崭新道路,避免了彼此背道而驰或相互毁灭的糟糕结果。 这毫无疑问是命运,但这也是选择的意志。 帝坎贝尔短暂地怔愣,快速消化着脑袋里所思考出的结论,最终将其凝聚成两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我明白了。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阿达加迦毫不保留地对帝坎贝尔露出笑容,“什么优美的词汇都无法称赞你出众的智慧。” 因为无论是听风者还是行火者,都已经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是他们,而非他或他。 第451章 行至挽歌(24)d “……就这样?”塔利莱威终于发出怪叫,“你们确定就这样,随便说几句话,就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这个发展不对劲,这个知道真相的反应也不对。简直跟塔利莱威所想象的情况没有一丁点相似度。 “不这样,那你期待看到什么?”阿达加迦反问,“相互怀疑,大吵大闹,还是最好直接付诸于战斗,让风与火相互冲突的,遍布整片大陆,甚至毁掉卡朵尔?” 被拆穿了一部分想法的塔利莱威短暂地愣住,帝坎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当即对他献上了最真挚的鄙夷:“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你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塔利莱威:“……” “对了,正好你知道不少事情,我有一个问题非常想知道答案,就算只是大概的答案也好,”帝坎贝尔把塔利莱威堵哑后又向他追问,“我想知道自己的外表还要经过多久才能长到成年期?”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阿达加迦无奈道,“因为身高?” “你闭嘴!”帝坎贝尔恼羞成怒。 “好凶。”阿达加迦不为所动地小声抱怨,“都说别这么凶了,也没必要那么着急的……好好,你别瞪了,我会保持安静还不行吗?” 帝坎贝用瞪视逼得阿达加迦做出为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后,又再度看向塔利莱威。 “所以,还需要多久?”他问。 塔利莱威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表示,“艾克,你家亲爱的性格似乎不太……好。” “请你先回答问题!”帝坎贝尔打断道,“几年?还是几十,上百年?” 第457章 “普通亚灵的三至十倍。”塔利莱威无可奈何地回答,“一百年,两、三百年都有可能。毕竟科特当初是想留出足够充裕的时间,让你的灵魂得到充分的沉淀,这样才能成为与听风者对等的存在。” 帝坎贝尔蓦地踉跄了一下,这次是靠扶着空间屏障才勉强稳住了重心。 这个消息明显远比刚才给他所造成的冲击要大得多,他根本没办法掩饰。塔利莱威因此注意到了,但他完全无法理解。阿达加迦则直接笑出声来。 他立刻就收到小城主的瞪视。 “不准笑!”帝坎贝尔怒吼。 “没问题!”阿达加迦半开玩笑的的回答完,花了点时间才忍住了后面的笑。 他重新看向塔利莱威,略显严肃道:“这么久没见,的确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谈,包括梵释和风炎的部分。不过还是需要考虑场合的。请你先解除这些空间屏障,毕竟大家经过这些战斗都很疲惫了,需要回城休息。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到我们回海克鲁安顿好过后再继续谈,差点忘记要先去接一下塞尔和科特拉维老师……在此之前,当然还有解决巴尔德的……?” “不行!”阿达加迦话尾的词汇让塔利莱威骤然回神,断然拒绝道,“你得先答应我的要求,我才会解除空间屏障。” “什么要求?”阿达加迦问。 “就是我开始就说过的,”塔利莱威道,“答应我不杀他们。” 阿达加迦:“……” 他沉默了几秒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我以为你刚才是在开玩笑,”阿达加迦说,“结果你是认真在替一个杀了你的同伴——我的导师的异族求情?” “当然是认真的。”塔利莱威回答,“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只有这一点不能让步。” 阿达加迦:“……” “你确定你的脑子真的还正常吗?!”他问。 帝坎贝尔连续经历了“两个”不算小的冲击,听已经迅速且被迫在各种层面上克服了很多障碍。就连听到塔利莱威的确想包庇魔鬼君主的此刻,都显得相当冷静,这也让他优秀的智慧能更容易的重新发挥作用。 “为什么?”帝坎贝尔问,“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 塔利莱威一愣,他根本没想到会面对这种过于认真的逼问。他刚才之所以把“那些”和盘托出,是期望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争执起来,至少也留下一些嫌隙,之后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引发他们的争执,那样他肯定能找到恰当的机会,实现自己的目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打算被他们三言两语的轻易化解不说,主导权竟然眨就落到了帝坎贝尔的手里,让他只能继续“临场发挥”了。 “如果没有恰当的理由,请允许我们拒绝这个提议。”帝坎贝尔说。 “……” 塔利莱威没想到连临场发挥的可能都在瞬间大打折扣。 “这并不是单一的理由就能够解释的情况,而是更深层次的、关于未来的担忧。”塔利莱威道,“从艾克身上的‘枷锁’已经解除并成为了真正的听风者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是整个卡朵尔最为强大的存在,所以他才能通过听风者的力量击败鬼族。而行火者也是同样……你们俩个加在一起的力量,其实早已经超乎任何想象之上。” 塔利莱威认真的视线在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之间来回。 “只要你们存在,就能克制所有的鬼族,也同样能从魔力和灵魂方面作用于自己的同族……所以,艾克,你其实早已经没有必要为过去的弱小而悔恨,也没有必要被束缚在仇恨中。相信你亲爱的小行火者也不希望你继续如此。” 他说到这里,再度把目光定在阿达加迦脸上,与其坦然地对视着,并同样坦然地说道:“这就是我阻止你的原因。但我并不是要彻底放弃这件事,只是要你在这一次暂时放弃,因为复仇并不能为你或你们以及带来任何好的结果。” 帝坎贝尔听到途中就已经愣住了。 “别听他的。”就在帝坎贝尔已经动摇的时候,阿达加迦就叱醒了他,道,“他说的这些听上去非常真诚的、发自内心为我着想的宣言,根本全都是谎言。他说之前,恐怕都没花超过一秒,就能从脑袋里编造出了这些光冕堂皇的谎言。” “小艾克,你这么说可就太让我伤心了。”塔利莱威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不,你不会。”阿达加迦断然道。 帝坎贝尔难以置信的表情,视线反复在左右两边来回。 “小城主不了解你,才会被你所骗,我可是非常清楚你是怎样一个……说混蛋都是夸奖你了。”阿达加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塔利莱威,“包括你在内的他们三个之中,他们两个从不撒谎。” 而只要看阿达加迦自己多么擅长谎言,就应该能明白他小时候到底是跟谁学的。 “尽管我并不想承认,可惜却是事实。” 如同一种不自觉的潜移默化,在一切手段用尽的时候,他自然而然选择了谎言作为自己的保护伞。 “所以我更能明白,你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真诚可言。” 塔利莱威:“……” 尽管阿达加迦有部分话没有直白的说出来,帝坎贝尔也彻底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请允许我修正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帝坎贝尔说,“你刚才说不能杀魔鬼君主,但考虑到科特加迦,”他说到这里暂停下来并看向阿达加迦,在得到后者肯定的示意后,又继续说道:“我们俩个一致认为,必须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至少是能与科特相提并论的理由,并且是真实的理由,才能说服我们放弃帮科特复仇。” “如果不能,”阿达加迦说,“我们当然会拒绝。” “既然你们需要一个跟科特同等的理由,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理由。” 塔利莱威没有花多少时间来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理由是:我。” “什么?”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塔利莱威坦然地继续道:“理由是你们还被我困在我构建的空间魔法里,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缩减空间的大小,让你们体验一下被空间逆向扭曲的生物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例如,这样——” 塔利莱威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他所说的言辞与动作却正好相反。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在阿达加迦的胳膊以及身体各个关节构建出数个半透明的球体空间。 这是一种过于怪诞的空间魔法,无论阿达加迦用魔力、增益力量还是其他来挣扎,都不会撕开他的身体,更不会杀死他,只是会把他的四肢和关节折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过一会儿又会把它们恢复原状。 阿达加迦瞬间就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种对于王阶超再生来说完全起不到任何威胁生命作用的攻击,实际却是每一次扭曲都会个他带来极其庞大的疼痛,加上已经失去“项圈”的附加条件,让以往战斗中从未对疼痛感到恐惧的阿达加迦都不自觉为每一次挣扎所带来的扭曲而痛苦的颤抖起来。 但他固执的性格又让他不会随便放弃,无论徒劳与否,都会不断与那些奇怪的空间魔法对抗,继而愈发深陷于疼痛之中。 空间屏障的恐怖之处此刻才显露出来,而只能作为旁观者的帝坎贝尔当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达加迦在痛苦中挣扎。 “住手。”这次区别于以往,尽管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帝坎贝尔的声音却显得尤为冷静,甚至称之为冰冷也不为过,“只要你住手,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并不复杂,只要你们答应,我就会停手。”塔利莱威说,“小行火者,你要明白,作为一名脆弱的法师,我非常不喜欢被行驶暴力,也不喜欢行驶暴力。任何暴力都包括其中。从以前到现在,一只就是如此。这只是看起来比较痛苦,并不会杀死他——我相信你们肯定都能明白这一点。” “不。我完全不能明白,也不想明白。”帝坎贝尔看着早已经被神话的“三战灵”之一,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我只看到你在竭尽所能的折磨他,而他却是——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曾经是你的学生,你则是他的,不,不止是他的,更是整个族群的指导者之一……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如此对他。” 如同一种背叛。 “否则就意味着你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一切。” 塔利莱威再三确定阿达加迦并没有办法挣脱出自己构建的空间,才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帝坎贝尔,道:“我提出要求,你们不愿意同意,我当然只能逼你们选择我希望看到的结果。这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手段?选择?”帝坎贝尔语气古怪地问。 “没错。当然,我还给你准备了其他的选择方式。”塔利莱威说,“既然你不愿意让步,也不忍心让艾克承受痛苦,那你愿意跟他互相交换,去代替他承受痛苦,而让他来做这个抉择吗?” 第458章 “……” 如果说这还不能让帝坎贝尔彻底失望、愤怒,乃至于彻底放弃劝说的打算,那么他恐怕就不是他了。 “看来你逃离囚牢之后,还没有时间跟那棵树交流过。”帝坎贝尔说。 “跟风炎交流?”塔利莱威疑惑,“需要交流什么?” 赤红光丝伴着苍蓝火焰以及精灵魔法在帝坎贝尔说话的同时已经全部迸出,充斥满他所在空间屏障内。 由于前后左右以柱型困住了火焰的延伸,剩下的方向当然只有上下了。 “我的选择只有一种。” 苍蓝的火柱像光一样从地面笔直地冲向天空的时候,帝坎贝尔也说出了唯一的回答。 “不用选择。” 第452章 行至挽歌(25)a.修 “公主哭了。她悲愤交加的对那头魔龙说:不用选择。” 灵族要塞海克鲁城中央城堡,由弯曲树藤组成的连通双子塔的空中回廊的弯曲树藤上,有一名短衫战士打扮的年轻亚灵,用完全不符合海克鲁通用礼仪的单腿盘起的方式,靠坐在树藤的外侧。 在他的周围,是一群顺序围聚在回廊里,津津有味地聆听故事的小亚灵。 这些“树藤”本来是复苏魔法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复苏魔法的“现实”形态之一,因此赋有芙树魔法的一切实体属性,是一种虽然长得较快,但也需要充足的时间进入“成年期”的“植物”。 “树藤”早已经不像以前坚固了,加上成年亚灵的体重远比孩子要重上太多,当然被海克鲁城主亲口禁止攀爬,可惜任何禁令对这个最近经常出没于此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对那些被故事所吸引的小家伙也是,甚至还会觉得这样的“冒险”很有趣。 反正有超再生——但是,当有一个小孩子在海克鲁城主面前不小心以这一句做辩驳、却被集体加了十个小时的古精灵语课程过后,他们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待在回廊内,绝对不敢爬到外侧去了。而作为古精灵语课程老师之一的某个绿眼睛混蛋,显然没有这种顾虑。 “公主说:杀了那个屠杀过幼龙、毁灭了你家园的屠龙骑士,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类。不管他跟我是什么关系,这都是你应得的复仇,你这数百年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当然,服务于中央城堡的巡逻守卫是时刻都在杜绝这种危险的行为的,但即便抓住这家伙的现形,他随身佩戴的带有风徽记的精灵剑、在树藤阴影之间的光斑下随着微风扬起的标志性银发以及考虑到他过往的所作所为,只是坐在树藤上给孩子们讲故事,已经完全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因而就连海克鲁城主都拿他没辙。 “魔龙啊,公主哭着说,你或许没有意识到,只有当你心底的仇恨得到平息,你才能重获平静,这片大陆才不会再被你失控的力量伤害,你就能重新拥有真龙的力量,寻找回通往龙界大门的钥匙,回到龙族的世界。到时候你就不再是魔龙,而会成为龙族最重要的王子,龙族的未来。” 讲述故事的家伙暂停在了最关键的部分,周遭的小家伙们迫切地发出七嘴八舌地催促。 “龙族王子最终杀死屠龙骑士了吗?” “我觉得不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杀掉反而是最糟糕的选择。” “公主是骑士的未婚妻,魔龙如果真的杀了骑士,公主一定会恨它的。” “我认为这两种选择都很糟糕。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故事的讲述者伸出两只手,穿过树藤的空隙,分别揉乱了最后发言的那两颗聪明的小脑袋。 “这是一个老套的结局,却也是一个艰难的结局。”他说,“至少对魔龙来说是十分艰难的选择。” “快点说答案!” 小家伙们齐声抗议。 “我们都快好奇疯了!” “好的。” 其实选择早已经顺理成章 ,只是小孩子们显然想不到这种可能性。 “魔龙选择放下了仇恨。但不是彻底的放下,而是要公主答应他一个条件。” 他说:“他要求公主解除跟骑士的婚约。” 小家伙们一时震惊得哑口无言,随后又一起发出欢呼声。 “然后,龙果然就此放下了仇恨,并重新获得了龙族王子的强大力量。” 故事由此在许多双纯真眼睛的注视下,被继续推进到了一个既理所当然,又不可思议的结局。 “后来,龙让公主坐在自己宽阔的背脊上,带着她一起巡游了世界,然后又带着公主回到了龙界,继续巡游比原本世界大数百倍的龙界……就这样,故事画上了圆满句号。怎么样,你们喜欢这个结局吗?” “哇!好棒!” “我喜欢这个结局!” “我也是。” “阿达,再讲一个故事吧?” “天都快黑了,你们都不知道准时吃晚餐的重要性吗?” 晚霞在故事讲述者的眼底勾勒出黄金般的光泽的时候,这场快乐的童话故事会也被不悦的冰冷怒吼所终止。 “哇!是城主大人!” “是很凶的城主大人!” “是又凶又生气的城主大人!” 熟悉的场面再现,当然这些小家伙们已经变坚强了,并没有被帝坎贝尔的怒吼吓哭。 “限时五分钟内,如果我再收到没看见你们在餐厅里准时集合的相关投诉,我就要给你增加一份不少于五个小时的抄写精灵语诗集的作业。” 精灵语作业的杀伤力过于巨大,小家伙们瞬间都跑得没了踪影。而作为事件核心的某个绿眼睛的混蛋,显然没能趁机跑掉。 “谎话精,大骗子,胡说八道的混蛋,”帝坎贝尔成功捕获了那个准备逃跑的家伙,用蛮力和预判成功的抓住手腕,以一种隔着树藤两端拉锯的方式,断绝了逃跑可能的罪魁祸首,并且毫不停顿的对阿达加迦吼,“我不是公主,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婚约,而且我也没有说那是‘你应得的复仇’,而且明明有所顾虑的是你,还有等等那些……” “你怎么连我随口编的故事都要较真?”阿达加迦无奈地看着对方。 “事情都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帝坎贝尔还击,“那你为什么不编点其他的,非要用……那件事?”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不讲道理了?”阿达加迦困惑。 “你才不讲道……” 帝坎贝尔后面的话显然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对方就着他扣在自己手腕的手,反而拉向了自己,并用吻阻止了后面可能出现的喋喋不休。 这个吻比帝坎贝尔预想的要短暂,几乎就在他回应的瞬间就结束了。但阿达加迦却没有在结束后拉开彼此的距离,等到其中一方终于有暇余说话时,他们彼此依旧没有拉开距离。 “别生气。”阿达加迦说,“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那只是一个故事,” 他以最亲密的方式,划过对方的唇角与脸颊之间,把嘴唇停在对方的耳畔,道:“我用它来重温自己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刻,防止自己哪一天不小心忘掉了。那我可是会遗憾终生的。” 第453章 行至挽歌(25)b “你……”帝坎贝尔尝试用言辞反击,但他心底的不满显然已经被彻底驱散,根本无法阻止出像样的语言。 “你看,”阿达加迦说,“我是如此的重视你,你不为此高兴,反而要生我的气,是不是你比较不讲道理?” “……” 就算知道这每一个过于动听的词汇都是不乏细心编织的成分,相当于另一种谎言,但帝坎贝尔依旧心如擂鼓。 这就是这个绿眼银发的混蛋的可怕之处。如果他想气死谁的时候,没有谁能活下来。但当他想说甜言蜜语的,恐怕就是连石头都会悸动。 “但是,你的确说了不用选择——” “闭嘴!我在跟你认真的交谈,你怎么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打断……我?” 帝坎贝尔介于不满与羞赧的声音再度被打断,但区别于之前,这次他没有错过回应的时机。 当温柔的默契逐渐变得炽烈时,他们都短暂的遗忘了呼吸,继而放任自己的本能从对方的唇齿间汲取,让一切暂时成为了互不相让的争夺。 这个藉由细微的改变促成的、不同于以往的吻,在这个视野过于开阔的特殊位置,注定不会奔向本该有的方向,而是以帝坎贝尔的额头撞上树藤、阿达加迦差点从走廊的外侧滑下去为理由,在彼此的手忙脚乱中被迫终止。 “你!都跟你说过这里距离地面很高!你就不能先从这个危险的地方下来……不,进来吗?至少到回廊里面来。”帝坎贝尔脸色难看地抓着阿达加迦的胳膊,根本不敢松手。要不是他的怪力和魔力增益,对方很有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放心,我不会掉下去的。”阿达加迦好笑地看着满脸担忧的帝坎贝尔,在与对方瞪视了三秒过后果断认输。 第459章 “知道了,别瞪了,你这种凶恶的表情实在太有损你的美貌了。” “闭嘴!” “遵命!” 阿达加迦随即寻找到了一块足够大的缝隙,示意帝坎贝尔松开手后便轻灵且快速地穿了过去,在后者惊叹于他爬树藤专业程度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回廊内与其并肩。帝坎贝尔立刻趁机抓住阿达加迦的手腕,防止他又突发奇想地跑掉。没错,阿达加迦就是一个每次都会趁着他忙碌或者与其他家伙交谈的时候悄悄跑掉的笨蛋。尤其最近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晚餐?”帝坎贝尔问。 “好的。”阿达加迦当然不会反对,任由帝坎贝尔把自己带往白塔方向,并对自己之前的行径做出了相对具有说服力的辩白,“考虑到那些老是喜欢跟着我周围打转的小家伙们的安全问题,我已经让塔利莱威给了周围增加了一些辅助衔接性质的空间魔法,让这里的复苏魔法能与梵释里风炎的意志建立联系,让风炎来保护他们——就像风炎之前能对你恶作剧一样。” “别提那件糗事了,”帝坎贝尔的心情顿时非常微妙,“还有,请你先考虑自己。” “就算抛开超再生不说,现在已经能确保不会有谁在跌下去的时候没有支撑物了,”阿达加迦说,“掉下去当然也就不会砸到地面,也就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了。” “……好吧。” 帝坎贝尔对于对方会在奇怪的地方突显智慧的言行已经习以为常到完全不会生气了,“你最近好像每天都要跑到这里来?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回廊。我以为你更喜欢梵释。” “复苏魔法是一回事,梵释复苏是一回事,重建则又是另一回事了。”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解释,“而这里与梵释相连,是梵释的一部分,加上能用远距离传送阵和与风炎意识相连,如果发生什么事,沟通和往返通都非常方便——这毕竟是那个臭美的混蛋给的‘赔偿’之一,当然不能浪费。” …… 泛空间系的确在很多层面上都拥有绝对强大实力,所以当帝坎贝尔说出“不用选择”的时候,被困在里面的阿达加迦毫无疑问已经到达极限了。 那个瞬间,他思索了很多——不知道是得益于风精灵还是听风者,他在生与死之间,总是有很多思考的暇余。因而不止是“放弃生存、选择死亡、再一次复活来战斗”,还有他囚禁了敌方却反而被塔利莱威禁锢的讽刺,甚至是他坚持至今的另一个原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没有违反“公约”的同族出手,就像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左右自己的意志那样,清楚的把他勾勒了出来。就像不定形的风所拥有的另外一面,或者称之为绝对必要的条件:他需要能让他抛开一切顾虑的决定性的条件。 值得庆幸的是,相较于表面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顾虑层出不穷的阿达加迦,表面什么都吹毛求疵的帝坎贝尔却是跟他正好相反,也正好能互补的类型。 随着他说出“不用选择”的瞬间,苍蓝火柱也瞄准了塔利莱威构建空间魔法相对薄弱的方向——上下,以这种过于特异的方式瞬间将其粉碎。 塔利莱威随后又尝试了数种空间魔法构成,可惜的是,无论是空间罅隙还是屏障,都无法与帝坎贝尔的火焰相匹敌,就连逃跑用的传送阵也是一样。当然,他并没有用血系魔法,至于是不会还是不能用,阿达加迦都无法从他的谎言里辨别出真伪。而他也并没有打算逃跑,只是不想被“抓到”,甚至可以称之为借机到巴尔德君主所在。为了准备将其一起带走,他提前准备了另外三个空间魔法,瞬间将三者收拢向自己,并构筑起免吟传送阵。 然而,已经失去魔法保护的纯法师,无论是不是空间系,都注定会在战法双修面前毫无还击之力,尤其是在速度和力量这两个决定物理攻击杀伤力的基础层面上。 帝坎贝尔察觉到其他三个地方的空间魔法没有解除的瞬间,就意识到它们跟空间屏障不同,当然很容易就预判了塔利莱威下一步逃窜的方向,继而及时擒住了对方,并卸掉了他双臂的关节。这种不足以致命的疼痛当然已经足够彻底扰乱后者的想象力,当然能有效的制止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其他空间魔法。 塔利莱威好不容易咽下脱口而出的痛呼,却抑制不住身体因为疼痛带来的战栗。他的超再生当然很快就为他愈合了伤口,但是疼痛却在下一轮同样的攻击中毫不留情地袭来。在无法有效逃脱帝坎贝尔的攻击和追击范围的前提下,塔利莱威很快选择了放弃挣扎。 “对法师、尤其是纯法师动粗,可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他说。 “那就用符合对付法师的方法——魔法禁制。”帝坎贝尔一贯言行一致,说的时候已经同时付诸于了行动。 暂时不能使用魔法的塔利莱威只能用语言表示不满:“考虑到我曾经的功绩以及对整个族群的贡献,你不认为应该为我保留一些起码的尊重吗?” “正在保留。”帝坎贝尔说,“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攻击你的双臂,而是你最重视的脸。” 塔利莱威:“……” 阿达加迦借机摆脱了那些糟糕的束缚后,在超再生眷顾他同时已经配合帝坎贝尔再用风漩涡“囚禁”了那三名魔鬼君主。 “我有点弄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立场了?”处理完那些麻烦,阿达加迦这才不太确定地看向塔利莱威。 “奇怪,”塔利莱威反驳,“你都能率领全族跟人族密切合作,为什么我不能选择我想选的那一方?” 阿达加迦:“……” 这个问题帝坎贝尔也同样无法回答。 接着塔利莱威又问:“风炎,你隐瞒了关于行火者的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我没有隐瞒。”风炎圣树坦荡的即答,“如果没有你,也无法依附于能自行生长并呈现出具体形态的芙树魔法,我就是跟自然精灵们是一样的存在。你是新的复苏魔法的构建者,而我的意识依附于复苏魔法,也成型于复苏魔法。我根本无法对你隐瞒任何事,包括行火者。” “那你是怎么想到上下两个方向就能破坏屏障的?前提这的确是你自己想到的。那你的智慧的确值得夸赞。”塔利莱威盯着帝坎贝尔,“但是,从来没有三种自然魔法能临驾于光暗两系之上的例子,你所使用的显然不是行火者的力量。那么,你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认为对方会给自己答案,帝坎贝尔也的确不打算回答。 随后,海克鲁的地下城的石室——德隆纳曾经短暂“居住”的海克鲁版,就成了塔利莱威和三位魔鬼君主崭新的、在风漩涡之外的附加囚牢。 …… “你暂时不能用空间魔法和其他任何魔法,如果你试图逃跑,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们都会把你抓回来。”帝坎贝尔对塔利莱威说明道。 “好了,这才我能接受的交谈方式之一。”阿达加迦在塔利莱威石室中央、帝坎贝尔的旁边十分不雅的盘腿坐下,用双肘撑着自己的腿,托着脑袋问:“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你如此彻底地颠覆自己原本的立场?可别告诉我是你那个什么鬼族的‘亲爱的‘潜移默化所导致?” “的确是。”塔利莱威回答。 “……”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他,不禁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么请你不用说下去了。”他表示,“我完全不想听……” “那我给你另一个理由,”塔利莱威说,“他是我的孩子。” 第454章 行至挽歌(25)c.修 “什么!?”塔利莱威的话把阿达加迦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什么什么?”塔利莱威无辜道。 如果此前问阿达加迦脑袋里冒出来的能比“跨种族爱情”更加可怕的是什么?他肯定无法想象。但是在一秒,却肯定是“匪夷所思的爱情结晶”这一个答案了。 他当即希望“仁慈的疾病”眷顾自己,例如:失聪。可惜灵族不会生病。只好足足哑然了半分钟,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吼道:“你再说一遍!?” 塔利莱威赧然道,“你明明已经听见了,为什么还要我重复?这多不好意思……” “你居然还有脸害羞?”阿达加迦难以置信地蹿到塔利莱威面前,一把攥住后者的衣领,将坐在称不上是床的石台上的后者给直接提了起来。 阿达加迦瞪着塔利莱威,威胁道:“你是不是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 “艾克,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暴躁?”塔利莱威虽然抱怨,却没有任何挣扎的任由阿达加迦抓着自己。 纯血天赋对他相当偏宠,让他的身高几乎阿达加迦相当,自然也不可能把他与瘦弱或纤细等词汇联系在一起,但法师长袍却恰到好处的修饰了他的身形,加上他言行举止的温和与礼貌,简直如同一团拥有美丽面孔的柔软棉花。只可惜,棉花里的颜色混成了一团无法形容的灰。 第460章 塔利莱威难过道:“我以为美好的爱情已经改变了你的……” “给我回答问题!”阿达加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作势真的要揍对方的脸。 “轻一点儿啊艾克,我可是一名非常脆弱的纯法师,我的脸也是同样。”相比德隆纳那种没有双臂都要用牙齿来战斗的典型战士,塔利莱威就是会依靠智慧来审时度势的典型反例。他在明知道阿达加迦不能拿自己如何的前提下,当然会竭尽所能地展露自己的脸皮厚度,“而且,你还弄皱了我的衣服,这对于法师的仪容可是有糟糕的影响的……” “你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我就去找一百个最好的芙树系法师,”揍对方脸的威胁显然没有任何效果,阿达加迦当即改变了威胁方式,“确保你每时每刻都能在这个石室里享受到不间断的泥浆淋浴。” 塔利莱威:“……” “他们的确是我的孩子。”塔利莱威当即收起羞赧,如同誓约般认真地说,“无论你问几遍,我都只有这一个答案。艾克,你必须认清事实。无论你相信与否,事实就是事实。” 阿达加迦顿时已经不知道“事实”这个词应该怎么拼写了,但他紧盯着塔利莱威说话时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包括对方眼底短暂的犹疑与挣扎。 “我是亚灵,是灵族。”塔利莱威略显难过地说,“我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是灵族的事实,也从来没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同族。包括科特、诺拉和你——如果这恰巧是你真正介意的部分,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前没有做过背叛过灵族的事,现在也没有,未来就更不会了。” 阿达加迦不知不觉松开了抓着对方领口的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完全张口结舌地看着塔利莱威,后者则自顾自地继续道:“所以,如果他们不是我的孩子,我根本不需要站在你们的对立面来保全他们。所以这就是我真正的理由。” “等一等!”在阿达加迦怔住的时候,恍惚了许久的帝坎贝尔却陡然回过神,敏锐地追问,“你刚才说‘他’,现在却说他‘们’?只是口误,还是……?” “不是口误。”塔利莱威赞许地看着帝坎贝尔,“你的智慧的确出众。看来不为了战斗去阻断感情的大脑的确能在某种程度上促进智力的有效提升……” “闭嘴!”帝坎贝尔打断了他,“给我说重点!” “你怎么比艾克还凶?”塔利莱威抱怨。 “我可以找到一千名芙树系法师。”帝坎贝尔说。 塔利莱威:“……” 塔利莱威立刻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说:“重点就是:加上另外两个,一共三个,他们三个其实都是我的孩子。”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但他们其实又不是三个,而是一个。也就是说,虽然他们在物理层面上看起来是三个,平时也是三个完全独立的存在,甚至还有力量、速度等等的差异,但他们在灵魂层面却是同一个。”塔利莱威继续道,“有点近似于人类里的不同卵多胞胎异化现象,但又不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完全区别于一般生物的特殊天赋。” 也是鬼族最根源的力量。 “超再生的源头——优势基因自筛选与劣势基因自分离,并且都能进行重组……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基于科学层面的部分。毕竟我不是科学家。” 这也是君主会被鬼族默认为唯一君主的原因,否则就不能命令整个鬼族。 “即是说:当他们的身体进化到顶点,就会自动进行有机分裂。这其实就是他们对自身的一个‘评审’过程。只要被他们判断为不足的部分,就会像医生为病患诊断癌症那样,选择切除癌变区域或者用药物压制,方便宿主与之长期共存。后者当然会寻找到其他办法治疗自身。” 例如:阿达加迦。 “你的意思是,”一口气听到太多闻所未闻的惊骇内容,阿达加迦只能尽可能故作冷静地问,“一旦最小的这个足够稳定也足够强大,他们还可能继续有机分裂?就像细胞那样。” “是的。”塔利莱威说,“他现在是其中最年幼的那一个,他的实力差距就等同于在证明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每次切分完成之后,他们当然还会赋予新生的弟弟所需要的一切能力和适当的保护,逐渐形成了一种很接近于兄弟的社会结构。”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繁衍方式,不仅能做到自生殖,还能在进行身体拆分的时候,也把灵魂切分。 “他们把它称之为:自体持续进化。” 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分割都能让他们的身体更加完美,但也会让他们的灵魂和理智变得更加支离破碎,所以他们唯一的准则就跟他们对待下级战阶的鬼族那样,因为他们只臣服于强者的力量,而不会用理智来思考或判断是非,并被穷困于这种循环之下。 塔利莱威还没说完,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已经完全哑了。 “没有孩子的你们,肯定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只要你们成为了父母,就会明白了。”塔利莱威完全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多么富有冲击性,甚至说到途中还从眼角滑出了几滴眼泪。当然因为他足够漂亮,这些眼泪也落得相当值得欣赏。 “你居然还哭上了?!”阿达加迦完全没空欣赏,他声音微颤地问,“所以,重点是,那的确是你的孩子,虽然不是你生的,但的确拥有你的基因。就跟纯血的亚灵去繁衍实验室培育纯血后代差不多?” “不,”塔利莱威摇头,“是不是我的孩子其实根本不需要基因来证明,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只需要看到我浑身上下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就能证明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这些虽然听起来都不像真的,但我可以作证,的确是事实。”沉默许久的风炎圣树忽然说——它的意识毕竟与塔利莱威以极其特殊的方式相连。 但它开口的时机选得太过糟糕,立刻就被帝坎贝尔吼了。 “你就不能像一棵普通的树那样保持安静吗?为什么要证明这种无聊的事?”帝坎贝尔愤怒地说,“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多事又话痨的树。你简直是在给广大森林丢脸……树皮!” 风炎:“……” 帝坎贝尔的一针见血不止让风炎圣树噤声,还让塔利莱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也有问题。”帝坎贝尔接着就朝塔利莱威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灵族,他们是鬼族!?” “这位小行火者,我觉得你有些偏离了关键所在,”塔利莱威不满地辩解道,“我已经说了这跟我是灵族与否没有关联,也不是关键所在……” “不!”帝坎贝尔立刻打断对方,毫不留情地驳斥,“这就是关键!” 塔利莱威:“……”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功能!”帝坎贝尔说。 塔利莱威毫不脸红地捡起了刚被他否定掉的可能性,说出刚才阿达加迦提到的话:“繁衍实验室。” “就算你使用了繁衍实验室,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帝坎贝尔打断了塔利莱威,愈发坚决道,“这已经不是能否单性繁衍或是当时是否出现了同类型技术的问题,而是绝对、一定、肯定、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灵族都知道的常识。这是连那些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最最最——基本的常识!会觉得这不是常识,还有那什么母性光辉?你肯定患有严重的先天脑部缺陷,需要尽快进行治疗!” 帝坎贝尔笃定的宣布。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记住,因为你是一名灵族,他们是鬼族,你完全不可能在基因层面延续出完全跨种族的后代!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能与他们有任何关系。这才是关键所在——你绝对不可能生出纯粹的鬼族后代!” 为什么小城主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严谨认真?阿达加迦不禁有些钦佩地看着对方,并且发自内心的感谢小城主的存在,才让他坚定了自己的脑子非常正常。 刚被帝坎贝尔骂过的风炎圣树显然跳过了刚才,不计前嫌地倒戈到了前者那一边,并且连枝叶都不断摇晃了起来。简直犹如在不自觉的狂笑。 “……你说的虽然是事实,”塔利莱威被帝坎贝尔骂哑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到对方说话的间隙给予还击,“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刚才所说的就不是事实。” 帝坎贝尔:“……” 风炎圣树的枝叶就此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以至于有些叶片都开始簌簌往下掉落,而阿达加迦扶着自己的额头,直接转向了另一边,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醒目。 帝坎贝尔当然察觉到他在偷笑,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笑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好的。没问题。”阿达加迦立刻收敛起看好戏的心态,清了清嗓子,把帝坎贝尔不悦的“火种”引向了塔利莱威的……头发。 “我说他们头上那些金发怎么看起来那么讨厌,看来是跟你那头恶俗的浅色稻草堆如出一辙。”阿达加迦说。 第461章 塔利莱威:“……” “严肃!”帝坎贝尔吼。 “……知道了。”阿达加迦按了按充满回音的耳朵。 但现实很残酷,所有与严肃有关的氛围已经彻底的消失了。不止是阿达加迦自己,还有塔利莱威。如果不是在地下石室里,简直就像是午后坐在庭院里闲聊。 “小艾克,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不仅没有治好不自觉说出自己想法的毛病,还学会了这么不符合礼仪的冷嘲热讽?”塔利莱威不满道,“而且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头发的颜色?对了,你好像从小就很讨厌我的头发,尤其是小的时候,只要抱你一会儿,就会用力揪我的头发……” “我并不讨厌你的头发,”在塔利莱威说出更多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之前阿达加迦毫不委婉的打断,“只是谁让它们长在了你的脑袋上?” 塔利莱威:“……” 风炎圣树的枝叶再度剧烈地摇晃,帝坎贝尔也惊讶地看着阿达加迦。 “所以,他们到底是谁的孩子?反正肯定不是你的。”阿达加迦说。 “我总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部分非常奇怪,所以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先申明一件事,”塔利莱威说,“我并不轻浮,专情才是我的本性。” 阿达加迦:“……” “我完全不想知道你专情与否。”帝坎贝尔打断了他,“你只需要记住你没有这个功能,记住,没有,完全没有。不准反驳。谢谢。” 塔利莱威:“……” “好了,”帝坎贝尔说,“快回答上一个问题。给我挑重点说!” “好吧。”塔利莱威露出哀伤的表情道,“我的确只能算……继父。”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第455章 行至挽歌(25)d 父亲?光辉的母性?以及,继父…… “停!” 阿达加迦抬起手来阻止了塔利莱威后面可能出现的说明,不管那是什么。 这无疑是最为可怕的一次谈话,因为仅仅开始十多分钟,不,介于从塔利莱威出现开始,就从他口中出现了许多远超出任何贫乏想象力的内容。不管它们是真是假,都太过具有冲击力了,也太过颠覆了。 在异族恋和爱情结晶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再接纳一段拖家带口的多角关系,更无法想象对方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要知道这位可是“三战灵”之一! “三战灵”不容亵渎的形象,怎么能就这样彻底的崩溃了?! 而且他听到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小城主也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直发指! “今天就到这里!”他坚决道,“明天再继续!” 说完他就果断拽着帝坎贝尔飞快地离开了石室…… …… 之后,一切的发展都证明阿达加迦的判断没错。 …… “不用选择?”帝坎贝尔摇了摇头,边与阿达加迦一起在晚霞中并肩经过回廊前往白塔,边回想起塔利莱威刚出现的时候的情形,道,“再听一遍自己没经大脑的那些话,感觉真是太羞耻了。” 他不满地对阿达加迦说:“你就不能别再用它编故事了?或者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再提那时候的事?” “腻的时候。”阿达加迦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腻?” “永远也不。” “……” 算了,帝坎贝尔认输地想,随便他吧。 “我想你也是同样。”阿达加迦说。 “我……?” “我指你对我。”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打断了对方,在后者脸红起来的同时迅速转移了话题,“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你原本的性格居然那么容易……激动?” 尽管阿达加迦用了一个中性词,帝坎贝尔依旧察觉到他想说什么。 “你完全可以说我暴躁。”帝坎贝尔说,“跟你一样暴躁。” “我?暴躁?”阿达加迦立刻否认道,“我这么好相处的灵,怎么可能暴躁?” “在地下城的石室里的时候。” 帝坎贝尔的话让阿达加迦噤了声。他则边回想着他们当时在地下石室与塔利莱威第一次对谈的情形,边说:“塔利莱威出现之后,我忽然发现,原来你的脾气并不好。但我同时也发现,你远没有你所描述的那样顽皮,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模范学生。至少在维护老师的伟大形象方面,你口中的塔利莱威的形象已经被美化了十倍不止。” 阿达加迦:“……” “当然,”帝坎贝尔说,“你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并不值得称赞的部分。例如:张口就来且毫无破绽的谎言。” “……” …… “小城主你听我说!”阿达加迦刚拽着帝坎贝尔离开石室,就一把抱住了对方。 “什么?”帝坎贝尔一脸莫名的踉跄了一下才稳住。 介于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已经回到最开始的差距,阿达加迦几乎是整个脑袋压在了帝坎贝尔的半边肩膀上,使得后者在害羞之余还生出了不少不忿的情绪,而在听到对方说的话后,这些细微的情绪又被他抛之脑后了。 “我之前隐瞒了一些事,关于塔利莱威的。”阿达加迦说。 “为了他的‘伟大形象’?”帝坎贝尔问。 “是的。”阿达加迦无可奈何,“我说他是‘自恋的混蛋’,实际情况却相比自恋,他更适合混蛋。” 帝坎贝尔:“……” “我的意思是,塔利莱威的本质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终于放开帝坎贝尔,改为凑到咫尺距离的位置,严肃地盯对方,“他的言行和长相都不能作为界定他的标准。” “那用什么来界定?灵魂?”帝坎贝尔问,“我记得你说过他灵魂的声音就像悄然绽放的花朵一样。” “当然也不能!”阿达加迦道,“有些花可是有毒的!”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叮嘱道:“所以,小城主你可千万别跟他学!” “我为什么要学他?”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地反问。 “你也绝对不能相信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阿达加迦接着又道,“虽然他所说的某一部分可能是真的,但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假的。” 帝坎贝尔:“……” “就像有些花看起来很漂亮,但是碰一下可能就糟糕了。” “……” 帝坎贝尔沉默了几秒寻找了措辞:“塔利莱威一直都是这么的……奇怪吗?” 如果说此前无论在帝坎贝尔还是阿达加迦心底,都对塔利莱威还保留着一些憧憬,那么从他们三个第一次在地下石室里面对面交谈过后,也都彻底消失了。 “是的。”阿达加迦端详着帝坎贝尔堪称微妙的表情,解释道,“但我之前说的那些也没有骗你,只是想维护一下他的形象。虽然他以前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奇怪论调,至少能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在撒谎。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去给鬼族当爸爸,不,是继父的行为——如果他没撒谎的话。” 帝坎贝尔点点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接受刚才听到的那些事实——如果它的确是事实。” 至少也是塔利莱威所坚持声称的事实,而因为这个理由的出现,显然已经能将他的打算全部推翻,必须考虑更广性的对策了。 帝坎贝尔想到这里,拉住了阿达加迦的一只手,认真地说:“我有一些想法,想听一听你的看法,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看的原因。可以吗?” “当然。”阿达加迦说,“我很乐意。” 他们俩个为自己缺乏想象力的大脑争取了一晚上的作为缓冲的同时,也尽可能的做足了准备,这才在次日晚餐后再度来到地下城,继续跟塔利莱威进行昨天没有完成的谈话。 “你们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塔利莱威一看见到他们俩个就故作伤心的问,“我可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同族,也没有……” 帝坎贝尔黑着脸打断道:“你那么快就忘记自己在空间屏障里做过什么事了?” 塔利莱威心虚地瞥了一眼阿达加迦,挣扎道:“艾克有王阶的超再生……” “有超再生不等于受伤时不会疼。”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对方,声音比之前还冰冷,“而且小孩都知道,即便有项圈,受到非致命或类致命级别的伤害前都不会减轻疼痛,更何况没有项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塔利莱威哑了三秒,转向阿达加迦,小声控诉道:“艾克,你怎么选了个脸跟性格正好相反的夫人?这可怕的凶悍程度,简直……” “闭嘴!再提关于我长相的一个字,我就送你进泥浆淋浴。现在立刻马上!”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塔利莱威不说,还在阿达加迦笑出声的同时已经转向了他,吼道:“你也不准笑!” “遵命!”阿达加迦忍笑道。 第462章 塔利莱威当然不会闭嘴,甚至还借机道:“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完全可以选择释放我?” “如果你在重获自由后,不会用空间魔法顺便带走那三个……你的孩子,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解除魔法禁制。”帝坎贝尔冷酷无情地回答,“但我敢肯定,你绝对、肯定、一定做不到!” “……” 立刻就被拆穿的塔利莱威短暂地怔愣,然后露出毫无破绽的悲伤表情,眼睛里甚至有泪花。 “灵与灵之间果然已经毫无信任可言了,”他难过道,“这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帝坎贝尔:“……” 要不是他见过阿达加迦演过相差无几的情形,又被反复叮嘱不能相信对方的言行,他恐怕已经相信对方是真的很伤心了!可恶! “而且,”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揍塔利莱威之前打断了后者假装出来的悲伤,“如果你要我们相信你所说的话,就必须先向我们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塔利莱威问。 “证明他们是你的孩子。”帝坎贝尔说。 “但是,”塔利莱威为难道,“我家亲爱的才是他们生理层面的父亲,我虽然跟我家亲爱的有亲密关系,也照顾过这些孩子一段时间,但我没有办法证明他们就是我可爱的孩……” “可爱的孩子?”阿达加迦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对方,“劳驾你别再用这么恶心的方式说话了好吗?” “我们并不想要你证明他们是你的孩子,而是要他们证明的确把你视作父亲。”帝坎贝尔说。 塔利莱威疑惑:“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阿达加迦说。这其实就是他和小城主昨天晚上讨论的对策之一。 帝坎贝尔说:“因为乱认孩子的肯定有。”譬如眼前这一位就极有可能。 “但是乱认父亲的肯定没有。”阿达加迦说。 塔利莱威:“……” 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顺序说道: “我们希望他们能亲口承认你是他们的父亲。”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叫你一声父亲,或者爸爸,或者其他与之类似的称呼都可以。” “然后,你们就能恢复自由。” “……” 塔利莱威沉默了。他稍微想象了一下“爸爸”和“我可爱的孩子们”的呼喊与随即抱在一起的“温馨场面”,就迅速且果断的答应了下来。 但,他随后又提出了一个特殊的要求:“我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我需要先洗个澡,还需要换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等我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能去见我的孩子们。我想这是适当的礼仪,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破坏我在他们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臭美到这种程度,的确已经是某种值得尊敬的天赋了。 考虑到他身上有魔法禁制,并不能用空间魔法逃跑,他们思考了一会儿当然还是选择了同意。 但是,就在他们把塔利莱威送进浴室后没多久,阿达加迦就陡然回过神来,简直如同入门惊醒般拉着帝坎贝尔,一脸紧张地问:“你给他的魔法禁制有每天更换一次吗?” “还需要每天更换一次?”帝坎贝尔难以置信:又不是花瓶里每天都需要换水的鲜花! 小城主的反问已经让答案非常明显了,阿达加迦唯一能做的不是责怪对方,而是直接踹开门闯进浴室。 里面果然已经没有那个臭美的混蛋的身影,有的只是孤单的水帘和一堆扔在地上的脏衣服,而湿润的空气里无不飘荡着魔法使用后残留的余韵…… 第456章 行至挽歌(25)e “魔法禁制不是可以禁用任何魔法吗?难道对泛空间系不适用?”帝坎贝尔简直怀疑自己学了假魔法。 “对他也适用,但仅限短期内。因为他还擅长解构魔法。”阿达加迦很无奈。 帝坎贝尔:“……” 虽然让那个臭美的混蛋跑了,但是幸好发现得并不迟。 他们当即传送到地下城,直奔巴尔德三君主的囚禁地守株待兔。 过半小时后,就等到了准备开展“营救行动”的塔利莱威。 这恐怕是塔利莱威逃跑过后又被抓回来的最短间隔,因为想要在地下城遍布的隧道里找到三个“类人形态”的鬼族,当然既然无法依靠自然精灵寻找魔力因子——因为根本没有,也无法依靠大喊大叫——否则就会引起注意,最后只能依靠他的空间魔法和他的两条腿。 “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重新被魔法禁制禁锢,再度关回石室内的塔利莱威忍不住发出不满地质问。 阿达加迦会告诉他吗?答案是否定的。帝坎贝尔也是同样。 阿达加迦攥着对方的领口威胁:“你最好别再想逃跑或带上他们一起逃跑,否则我会……” “小艾克居然学会威胁了,”塔利莱威打断了对方,摆出一副欣慰地表情,“不错。你已经成长了。” “我认真的。”阿达加迦说。 “那我也认真的害怕一下。”塔利莱威露出受惊小鹿般的眼神。 阿达加迦嫌恶的松开手:“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没有对你动手的真正原因。” “你有顾虑。或者说,这你是为数不多的原则之一。”塔利莱威说。 “你果然知道。” “不得不承认,科特把你教得很好。” “那么请看在科特的份上,请别逼我打破自己的原则。” “这个回答是我没有想到的。” 帝坎贝尔着实听不懂他们俩所打的哑谜,但他们显然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可惜现在必须先解决面前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的时候。 “我忽然发现,”帝坎贝尔选择直接介入了剑拔弩张的二者,对塔利莱威说,“你刚才所说的任何理由其实都不是关键所在,真正的关键是:必须放走他们。”帝坎贝尔敏锐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地想放走他们?我不认为你没意识到他们对这片大陆的危害性。” “这还需要理由吗?”塔利莱威异常无辜道,“你怎么不问问人族社会结构下,包庇自己的孩子需不需要理由?你怎么不问问各位指导者和家族长,他们包庇自己犯错的学生和家族成员们需要理由吗?为什么要你的标准来界定我可爱的……” “好好,我已经明白他们都是你‘可爱的孩子们’。你包庇他们,想放走他们根本不需要理由,单纯就是身为父亲的慈爱,是母性光辉的充分体现。”阿达加迦模仿了塔利莱威的语气,而且还模仿得过于神似,惹得帝坎贝尔和塔利莱威都不自觉整齐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阿达加迦则厚着脸皮继续道:“但是你依旧没有回答我们的提问。” 塔利莱威:“……” “泥浆浴。”阿达加迦说。 “这真是我遇到过的最肮脏的威胁!我是不会屈服……”塔利莱威说。 “双份泥浆浴。”帝坎贝尔说,“作为城主的我现在就可以发出全城召集令,召集整个海克鲁的芙树系法师们……” “等一下!”塔利莱威急忙喊停,“我认输,行了吗?” 他不满地睨着帝坎贝尔表示:“太过聪明会被讨厌的!” “你会因为这一点而讨厌我吗?”帝坎贝尔立刻转头问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立即摇头表示:“这绝对是你的优点之一。” “……你们两个!”塔利莱威完全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而风炎圣树再度藉由塔利莱威发出了如同笑声般的树叶摩挲声音。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帝坎贝尔追道,“别想转移话题!” 塔利莱威饱含怨恨地视线来回在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之间,直把他们两个弄得一脸莫名,才负气的表示屈服于他们的“肮脏的威胁”, “我之所以想释放他们,虽然跟我家亲爱的——他们的父亲有关,也跟我的确照顾过他们有关,当然最关键的部分在于,他们的社会结构非常的特殊。”塔利莱威说。 “有多特殊?”阿达加迦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么了解?” “不单是巢穴范围内可见的那种特殊,而是更深层面的。”塔利莱威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请说具体一点。”帝坎贝尔无情地催促。 “……”塔利莱威哑然了一会儿,把视线落到阿达加迦脸上,问:“艾克,是你的眼光变了,还是你的脑子变了?性格随便的你为什么会选一个性格这么认真的家伙做夫人?简直比科特还认真。” 这些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话以及途中再度出现的某个词汇,让帝坎贝尔不自觉涨红了双颊,阿达加迦则已经笑出声来。 “你闭嘴!你不准笑!”帝坎贝尔把他们两个都骂噤声了,才再度瞪着塔利莱威,冷冰冰地说,“还有,请你为我们彼此都节省一点时间,别再转移话题了。否则我就直接去召集全城的芙树系法师。谢谢。” 第463章 帝坎贝尔把“谢谢”说得咬牙切齿,塔利莱威当然再度被迫屈服于威胁,道:“那我先简单说一下他们最基础的社会结构是怎样的——其实除开王阶之外的所有鬼族,就像是一群没有导师、没有家族也没有中央城堡照顾的‘顽皮’小亚灵。” 当然他们“顽皮”的实际举动可能在人灵双方看来是:屠戮。 “那些小魔鬼们始终混迹在巢穴里最为混乱的‘临时居住区’,也就是巢穴的底层,不止破坏力惊人,也很容易祸及彼此,并且随着他们逐渐长大,或者称之为向着上层战阶进化,他们的破坏力会持续变强。” 第457章 行至挽歌(25)f 如果说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此前是因为塔利莱威真假不明的话语而感叹自己过于缺乏想象力,那么随着塔利莱威所阐述出来的部分,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失去君主的他们会陷入最为糟糕的情况——我的意思不是指对他们来说糟糕,而是指对我们,或者说是对整片大陆而言。”塔利莱威说,“因为长时间没有君主率领的他们,或者说是:引导,就会逐渐失去身体里本来就已经足够破碎的灵魂残片,继而彻底臣服于食欲。无论需要与否。” 阿达加迦一愣,显然已经抓到了关键所在。帝坎贝尔则直接问:“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去猎食超过他们食量的猎物。但是不管他们吃或不吃,这种猎食都不会停止?” “没错。”塔利莱威说。 当作为生物的猎食本能变成了跟生存无关的单纯的屠戮行为,那么比他们弱小的异族就很容易被彻底铲除。 “就像我们或者人类彻底失去理智而沉沦于本能那样,说疯狂都是最温和的形容方式。”塔利莱威发自内心地长叹,“这就是我把我们的六座要塞的空间魔法构建成可以自行修复的理由。而已经看见过人类的寇司城被撕开要塞外墙的那一刻的你们,肯定能明白并非是鬼族消灭不了人类,而是他们如果想消灭人类,就必须投入足够数量的鬼族去进行攻击。” 但他们大多数的攻击都是源于食欲,是一种分散的个体生物本能,是孤立行动的。所以无论是现阶段的人族和灵族,都足以应付。 “我说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概念。”塔利莱威说,“既然只有在魔鬼君主能命令他们去攻击某一个目标的前提下,他们才有可能摧毁一个目标。那么反过来思考,当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君主,失去了唯一可以命令他们的存在,也失去了他们唯一遵守的准则,他们的失控当然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唯一结果。”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沉默了。 “虽然我不敢恭维你的眼光,”片刻后阿达加迦开口,“但你那个什么‘亲爱的’不是他们的父亲吗?你难道不能让他管束他们?” “他被囚禁了。”塔利莱威坦然道。 “但囚禁他的不是你吗?”阿达加迦反问,“虽然我并不想知道你这些奇怪嗜好的细节,但你完全可以把他放出来?” “那我会死。”塔利莱威委屈地说,“被他亲手杀掉,而且是碎尸万段。” “……”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再一次整齐的沉默了。他们当即得出一个结论:塔利莱威的异族恋其实根本就不是恋情,而是仇恨。 “而且我已经忘记把他囚禁在哪里了,”塔利莱威更加委屈地说,“空间罅隙那么多,要去找的话,真的不太好找。既然不好找,我就很干脆的放弃不找了。”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这都能忘记?”帝坎贝尔觉得匪夷所思。 “你刚才不是用‘亲爱的’的做称呼吗?”阿达加迦也是同样,“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像是所谓‘亲爱的’?” “你们还年轻,”塔利莱威打断了他们,怅然道,“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我和他之间的复杂纠葛。更何况,一切没有纠葛的情感根本不能算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帝坎贝尔、阿达加迦:“……” 感觉到胃酸剧烈翻涌的他们刚才就不应该多嘴问的! “所以,”塔利莱威说,“考虑到未来,或者至少也考虑到现阶段,以及艾克的力量受限于灵魂的事实,我们也没有能真正绝对克制他们的办法的前提下,如果让他们长时间失去君主,就有可能危及到我们。” “为什么我隐约觉得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同样的情况?”帝坎贝尔敏锐地问,“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跟你那个……有关?否则你是不可能如此肯定的说出这些话的。”介于“亲爱的”这个词组以他目前的脸皮厚度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只能选择跳过。 “太过聪明会引来憎恨的。”塔利莱威怨恨地看着他。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一把揪住了塔利莱威的领口,警告道:“你跟我开玩笑无所谓,对他说话先思考一下措辞。否则我就真的揍你了。” 塔利莱威:“……” 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最为伤心的一天,不止创造了最短逃跑记录,还创造了连续两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情况。 “我相信你们完全可以想象出那种灾害及的危险波及到整片大陆会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情况——就像此前的寇司,”塔利莱威干脆地把话题导回正题,“而且,一旦他们失去所有的灵魂残片,艾克你将……” 阿达加迦自行说出了答案:“我将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方法阻止他们攻击人族,也将同样无法阻止他们攻击我的同族们。” 毕竟他的力量就是完全依赖于灵魂的东西。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塔利莱威不无感慨地说,“所以,你们能杀他们。至少这一次别。而且还必须放了他们,直到我们有办法真正对付他们或者能与他们共存以前,我们都只能维持这种表面的胜利,你们的力量也是同样——这就是现状。” 石室内此后陷入了足有十分钟的死寂,因为无论他们三个之中的谁都需要思考:思考如何继续说服对方;思考如何说服自己;思考如何决定才是对的。但阿达加迦却只是在假装思考,毕竟经过此前和此刻,他的仇恨和困惑都已经从根源上改变了。然而先出声打破沉默的却不是阿达加迦,而是帝坎贝尔。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他问阿达加迦,得到后者无可奈何地表情作为回答后,他没有丝毫地停顿,说:“那么,无论你做出什么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阿达加迦因此笑了起来,塔利莱威则发出了酸楚的声音:“我觉得你应该吻他一下。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 帝坎贝尔恼羞成怒地瞪向塔利莱威,可惜却得到一个过于无辜的表情,根本无法否认阿达加迦与其在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度,继而忽然笑了起来。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性格了。”他说。 他这一笑反而让塔利莱威大吃一惊,阿达加迦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458章 行至挽歌(25)g “那么,不如这样,”阿达加迦重新,或者说正式主导了话题,对塔利莱威说,“我虽然不能要求你管住你‘可爱的孩子们’。” 因为即便要求,塔利莱威也未必做得到。 “但我想要求你尽一些作为他们父亲应尽的责任,给科特、诺拉以及整个灵族的大家一些赔偿。” 阿达加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帝坎贝尔终于察觉到对方打算做什么,这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前者察觉到后者的视线,不送声色地握了一下他的指尖,示意他等自己说完。 “赔偿?”塔利莱威为难道,“我到是想给,但是我被囚禁了太久,海斯家族也不可能承认我,你也肯定不觉得我适合用‘三战灵’的身份回归族群,不是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的我等于什么都没有。而我的孩子们……呃,不,其实是整个鬼族,他们别说货币,连经济这种概念都没有,社会结构不止奇怪还……穷。特别穷。我尝试过说服他们改变这种现状,但他们并没有接受。”塔利莱威无奈道,“毕竟他们从来不在乎这些,只看实力。” “那他们内部有没有通用的交换物资?”阿达加迦问。 “人族的身体……吧?”塔利莱威不太确定,“应该就是这个。也是唯一的。” 阿达加迦已经可以想象人类的代表——赫卡以坚决的表情宣布:请允许我代表全人类拒绝这种肮脏的交易! “那么……”“勒索”没有想象中顺利,阿达加迦只好求助地看向已经明白了自己意思的小城主。 “那不如再换个方式,”帝坎贝尔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暂定三天时间,以不限赔偿的方式,我们各自列出能给予的赔偿与需要的赔偿种类或条款,等我们各自都确定好,再来继续讨论。怎么样?” …… 历5782年,秋风之月,人灵两族协同对巴尔德族魔鬼巢穴的战斗以胜利宣告结束。 第464章 同年,水之月初,人灵两族刚开始推进正式谈判与休养生息,鬼族就开始了二度大规模进攻,新的战争因此无可避免。 此时,寇司城的要塞外墙还没有修复完毕,而依阿达加迦等亚灵的经验,鬼族以往也从来没有在大雨倾盆的该月进行过如此规模的攻击,甚至从来不会在“嗅觉”受到影响的此时攻击任何生物,就像是鬼族的“冬眠期”,而当这种规律被打破,塔利莱威的话已经无需任何佐证。 随后,阿达加迦介入,尝试以“听风者”的力量阻止,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是,他所持有的这种受限于灵魂的力量,在敌方完全没有灵魂的前提下,根本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由此,人族的求援请求大量涌向灵族,让以乌卢克、塞尔和莉莉娅等为首的灵族所集结的特殊小队,疲于奔忙遍布各地的各个战局之中,以履行两族同盟的义务,而人灵两族的谈判自然也被迫暂停。 同一时间,在海克鲁地下城,塔利莱威与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按部就班的“条款拟定”也被迫终止。 “看来只能先这样了。”阿达加迦说。 “如果你们都同意,我当然不会反对。”塔利莱威点头。 “以后有什么问题,希望能给我们机会追加补充。”帝坎贝尔礼貌而认真地说,“考虑到族群,我们需要你的经验。” “当然可以。”塔利莱威立刻答应了,“我会一直为大家尽一份力,直到出现新的泛空间系。” 他们最终只达成了三个条件:梵释的再建;各城新空间魔法的加固和补充;复数远距离传送阵的协同构建……以上,塔利莱威都愿意无条件主导或支援。 随后,三位魔鬼君主被移交给了塔利莱威,以他的空间魔法“押送”到寇司附近并释放。 “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也可以称之为完全意外的情况。”阿达加迦跟帝坎贝尔一起站在距离塔利莱威有一定距离的位置,遥望彼端。 重获自由的巴尔德君主一度闪现到他的面前,对他不断嘶吼,奈何听风者与行火者并肩,他即便动手也只能得到“复活一次”的结果,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如果这是你们的语言,那我深刻的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下你们的语言了。”阿达加迦露出虚伪的笑容,“方便以后交流,不是吗?巴尔德君主阁下。” 相比较于他,帝坎贝尔就直接得多:“最好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同年,水之月中,阿达加迦再度介入暴乱鬼族与人族的战局时,一切都改变了。 无论三位君主的力量成因是什么,他们的确能再度催生了整个鬼族身体里的灵魂残片。而只要有灵魂,哪怕是极小的一部分,就会变成阿达加迦的主场。 “听风者。” 在那一天,在数倍于秋风之月围攻寇司数量的鬼族尽数返回魔鬼巢穴的那一刻,这个称呼不止被自然精灵们齐声呼唤,也成为鬼族和人族共同的唯一称呼。 同年,水之月底。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整后,灵族已经恢复八成以上,并跟人族重新坐到了谈判桌上。 当然,重新开始的谈判并不顺利,不仅因为塔利莱威带来的麻烦所引发的不信任,还有帝坎贝尔亲口告知盟友的源于塔利莱威的“关于鬼族的社会结构和习性”等等,甚至到后来,鬼族还有组织的屡屡骚扰两族的所有交涉和往来。 阿达加迦与塞尔、莉莉娅等城主,随即组建了十八支随时可以调配的特殊小队,成员数量只有原小队的三分之一,在能更灵活的调用支援各地的基础上,也更好的发挥了协同能力。随后阿达加迦还直接加入了谈判,先以“听风者”的力量作为一种具有绝对标志性的强大威慑力,又以十八支小队的协同战斗,正式打消了盟友的疑虑,并让鬼族放弃了古怪的企图。 由此,谈判的进展终于开始趋向于顺利,新的条款逐被拟定,只待完成。 同年,地之月。 随着梵释的复苏与重建,加上塔利莱威的空间魔法课程,一切都逐渐以平稳的方式推前推行,这才让阿达加迦获得了一些闲暇,也让他坐在双子塔之间回廊外面给小孩子们讲故事的机会增加…… ……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一同来到城主公务房间的隔壁那间“餐厅”的时候,晚餐已经摆放在那张不大的圆桌上。 现在的阿达加迦显然不需要爬上椅子,反而需要略曲着腿才能调整出适合的坐姿。他一度考虑过更换椅子,但考虑到现在的椅子恰好适合帝坎贝尔,便果断作罢了。 这里在此前就已经逐渐变得不再局限于和他们俩共用的餐厅,还成为了阿达加迦公务用房间。当然,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它被还用来充当他们私下争执和躲避莉莉娅等城主兴师问罪的好地方。 毕竟它在城堡房间功能配置的记录上,依旧只是一间小餐厅。 “今天居然有烤肉?等等,怎么还有酒?”阿达加迦的语气和动作同样愉快,边感叹边率先在桌边坐了下,并给彼此倒了酒,很不客气凑到鼻尖前,嗅了嗅,并尝了一口,这才笃定道:“这熟悉的香味,肯定是乌卢克送来的礼物。” 帝坎贝尔好笑地看着他:“回答正确。”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阿达加迦疑惑地看向对方。 “不是。”帝坎贝尔紧随其后也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来下,并把放在正中间的那盘肉整个端走了。 “小城主?”阿达加迦企图叉走一块肉的动作僵在途中,用饱含怨气的眼睛盯着对方,委屈道,“既然不是特殊,那么只能是重要了——如果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请提醒我一下好吗?你不会是想让我看着你吃吧?请别用这么奇怪的惩罚方式对待我。” “的确不是。单纯因为最近太忙了……”帝坎贝尔隐没了后面的话,不为所动地拿起了刀叉。 第459章 行至挽歌(25)h 他们两个白天要处理包括跟人族下一次谈判时间、地点、议程等事宜磋商,还有授课、盯着塔利莱威授课、城务、六城同盟的会议等等不胜枚举的事情,加上层出不穷的意外情况之外,在把十八支常驻的特殊队伍全都暂交给塞尔来指挥之后,还额外准备六支战斗、速度、辅助以及野外应变力较强的队伍,准备让欧兰因配合塔利莱威花上数年时间,在方面前者向后者学习空间魔法的同时,也能在六座城与梵释之间构相互连通的建远距离传送,把有可能危及亚灵的一切彻底都杜绝。 当然,他们俩个都不是独裁者,更多的关于未来的规划,都还停留在与塞尔和莉莉娅等城主的六城会议上的商讨阶段。 这将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但他们却稍稍有些庆幸,否则他们恐怕连晚餐都不能在一起享用了。 “那你为什么把整盘肉都拿走了?”阿达加迦可怜兮兮地盯着对方。 帝坎贝尔无可奈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及时避开对方眼睛的同时,也在对方发出更多的抗议之前,把盘子里的肉切好了。 “我看起来有那么贪吃的吗?”他在阿达加迦惊讶的目光中,把一块烤肉里最受欢迎又相对较大块的都挑出来放到了后者的盘子里。 当然,完成这一切的过程都得益于这张桌子的确不大,他做这些甚至不需要站起来。 “那个……我很开心。”阿达加迦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对方客气,非常愉快的享受着食物的味道,许久才含糊不清地表示,“不过,我有手,下次可以让我自己来切?” “你为什么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帝坎贝尔一脸莫名地问,“我之前没有这么做过吗?还是我切得非常糟糕?” 他餐桌礼仪明显连切分的技术都堪称完美,随时可以作为整个海克鲁的范本。相比之下,阿达加迦虽然也不差,但有一个“乐意遵守礼仪的时候才会遵守”的前提。 现在显然不需要他表现得太得体,他也不乐意如此,但他同样不想在小城主的面表现太过失礼,所以是介于二者之间的状态。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达加迦没有狡辩的意思,而是无可奈何道,“我是说,虽然是有,不过那是我逆向生长的变回小孩子的模样的时候,或者是做了让你很高兴的事情的时候。” 帝坎贝尔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猜中了阿达加迦的想法,只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展露在脸上,更不知道小城主是怎么分辨出自己心底的想法的。对方也是同样。 “所以,还是刚才的问题,我到底做了什么如此值得嘉奖的事情?”阿达加迦问。 “是的。但请你别用嘉奖这个词。”帝坎贝尔说,“因为我也说过,‘不管你的外表是小孩子还是老家伙,都跟我照不照顾你没有任何联系。我照顾你,单纯是因为我想照顾你’,难道你忘记了?” “……没忘。”但是阿达加迦没想到帝坎贝尔还记得。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吃到嘴巴有空暇,才继续问:“但我完全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值得嘉奖的事了?请好心的小城主友善地提醒一个老年灵,帮助他找回缺失的记忆?” 第465章 “很多。”帝坎贝尔给他的玩笑话逗笑出声后才道,“只是你一贯毫无自觉。” 阿达加迦盯着对方对方,如同呢喃问:“再提示详细一点?” “你果然毫无自觉。”帝坎贝尔识破了对方的“哄骗”,无奈道,“有了赫卡和‘千极骑队’——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就是那群‘对原生种战斗专家’所属的特殊机构的支持,加上你对他们的威慑与让步,反而让他们很快做出跟我们合作的决定。” “那个啊,”阿达加迦了然地坐回去,露出半个笑容,“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们在寇司能比赫卡还有影响力,而且还在矿区、农牧和贸易区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是的。帝坎贝尔也没想到在“千极骑队”的帮助下,物资交换频率和数量不仅比之前稳定了,还更加丰富了。 “尤其是你提议让各个城的园丁、侍女乃至临时居住区的同胞们到农产区去学习的事,更是一个很好的,不,应该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改变。” 虽然海克鲁没有,但是其他五座城里加在一起,可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虽然知道你是在夸我,但是也不用夸得这么明显。”阿达加迦依旧没有习惯被感激和夸奖,即便是由帝坎贝尔来说。或者说正因为是对方才不习惯,就像对方不允许自己对他道谢或道歉那样。 “毕竟中央城堡的园丁和侍女的职位都是有限的。”海克鲁甚至没有。 如果想让大家不再局限于纯血天赋,在保留繁衍实验室的前提下允许自由选择,肯定会出现更多魔法天赋欠缺的孩子,他们显然需要寻找到其他的未来出路,而不是将他们都塞进。。 “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不用被局限于战斗这一个未来。” 就像他小时候对科特加迦无以计数次的质问,以及对同族们同样多次数的思考与质疑。 “而你的设想显然是适用且成功的,”帝坎贝尔说,“这也让农产区正逐步对我们的‘学生’开放,让我们物资的供应越来越稳定。” 或许,以后灵城也不会只局限于魔法要塞,还能扩建出农贸区。 但对这种能为灵族带来巨大的转变的决定,阿达加迦自己甚至无法意识到它有多重要,他依旧单纯停留在他所说的“更多的选择”的层面,并且没有想要藉此获得任何感激。 但帝坎贝尔知道,所以他不会任由对方如此。 “你就尽情吃点你喜欢吃的东西。”帝坎贝尔看着眼底写满了惊讶的阿达加迦,说:“这完全是你应得的。” 等这顿愉快的晚餐结束的时候,他们也要赶到寇司那边,陪同塞尔与科特拉维入城——其中主要是考虑到科特拉维,所以直到近期他才和当然赫卡也在,还能顺便从她口中套套人族那边对谈判的下一步的口风。 少顷,用餐完毕后,帝坎贝尔率先起身,拉开房门看向阿达加迦。 “走吧,赫卡和塞尔他们在等了。” 第460章 行至挽歌(25)a 寇司城,作为一座全卡朵尔最大的、居住着数千万人类的巨型要塞,是连人类自己都赋予了其接近于信仰的存在——之前的“陷落”当然与他们对鬼族的不了解有着直接的关系。尤其面对史无前例的“集群式攻击”,直接刷新了他们对敌方习性和社会结构的了解的同时,也让他们的新一代要塞防御系统提上了日程。 另外,其内部还有区块隔断的防御机制,只要入侵时间不长,或者有足够的牵制缓冲时间,相关人员就能把非战斗人员转移到其他区域,并进行区域隔断,形成同样的外墙防御体系。受益于这套要塞结构,在寇司连续经历两次入侵后,损坏程度仅达到1%,修复起来也只是把仓库里的区块进行运输重新组装而已。 任何异族第一次踏入寇司城,当然都会被其壮观规模所震撼,就连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也不例外。只是随着往来次数变多,他们已经逐渐习以为常了。 这一次造访寇司的当然不止他们俩个,他们也并非像此前是为了谈判而来,加上他们计划前往的目的地的特殊性,让陪同赫卡前来迎接的人都进行了副武装大阵仗,而他们显然也不介意如此。 因为,他们此行要的目的地是寇司城内所拥有最为顶尖的生物、医疗及生命工程研究综合型实验室。 “用我们,或者说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的话,科特拉维医生的症状类似于阿兹海默。”赫卡耐心的把自己刚才了解到的“检查结果”向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解释。 此时的科特拉维正在有十层防冲击玻璃透明隔断彼端的特殊检查兼治疗室内接受全方位检查。这也是他第一次由自己之外的、尤其是人类对他做检查。他偶尔会向这边投来关注目光,但不是给在隔断玻璃之后的阿达加迦他们的,而是给塞尔的。 塞尔虽然与科特拉维共处一室,却站在距离科特拉维不远的地方,频频向后者示意别东张西望,专心接受检查。奈何科特拉维依旧会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向他,就像为了用眼睛确认他还在这里才能放下心来。 当然,塞尔真正的作用不止是“让科特拉维放心”,还必须谨慎地盯着科特拉维的一举一动,确保任何时候都能在不足一秒的时间内,制止科特拉维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失控”举动,及时保障室内那几名负责给科特拉维做检查的人类科学家的安全——这是赫卡答应提供相关帮助的基本条件之一。 虽然经过阿达加迦的“帮助”后,科特拉维的灵魂“牢固”了很多,最近已经没有再失控过,但只是表面的情况,就像人类治疗骨折时需要固定用的夹板和钢钉,而骨头本身自愈还是得依靠自愈。 塞尔的第三个作用就是“保护”科特拉维,因而他必须时时刻刻紧盯着那些科学家,确保科特拉维在得到精心照顾的同时,还不会被他们在身体上做任何手脚。 …… “节制。解除从属。” 阿达加迦刚见到被塞尔限制了行动的科特拉维的时候,立刻就从灵魂层面“禁止”了后者身上的血系魔法,但后者随后又改为用魔法进行反击,只好给他附加魔法禁制。 塞尔本以为能这样一劳永逸,奈何之后暴露了更严重的,也更不可控的变化——因为灵魂终归不可控,“听风者”的作用永远只能是暂时的,尤其此前“三君主”在被关在地下城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让科特拉维再度彻底“失控”。 幸亏及时塞尔阻止。 此前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也就是鬼族三君主被释放的前期,是对整个鬼族控制力最强的一段时间,也是对科特拉维影响最大的时期。在阿达加迦无暇照顾科特拉维这边的时候,多亏塞尔片刻不离地盯着科特拉维的一举一动。 可以说,如果没有塞尔在“阻止”科特拉维遵从君主的命令,外加充当后者的“食物”——被对方汲取魔力以缓解食欲所带来的失控,很难想象科特拉维已经变成什么了。 当然,反复几十次过后,塞尔的耐心也逐渐告馨,以至于他制服对方的手段逐渐变得越来越简单直接了。 例如,阿达加迦有一次不小心多嘴一问:“怎么最近你阻止科特拉维老师需要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非常好奇你是怎么制服他的?为什么只花了一分钟不到?” “考虑到我作为队长的责任,而小队成员已经集结完毕,都在等待我率队出发的问题,”塞尔冷静而严谨地回答,“我就直接在灵魂和魔力的双重禁制基础上,揍晕了他,并且请卡露雅尔小姐帮忙,定时去给他补一拳,确保他昏睡不醒。” 卡露雅尔当然愉快的接受了请求,而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听完只能愕然地瞪大双眼。 科特拉维的情况太过特殊。如果是他自己——三十年后的,或许有办法探明原因并做出改变,但现阶段的他和海克鲁以及西乌斯的医生,显然绞尽脑汁也没有任何对策,加上他现在介于灵鬼之间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如果只压制其中一种,另一种就会发挥作用。而当两种都进行压制,他就无法继续汲取塞尔的魔力的前提下,他的本能又会继续疯狂膨胀,导致“听风者”灵魂层面短暂的“代为控制”并不能维持太久……综合以上,到科技的发源地——人族这边来寻求帮助当然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而以塞尔的性格,既然思考出了结论,自然就立刻找到阿达加迦商量并付诸了行动。 这才出现了现下这种古怪的状况。 “别老盯着我,他们让你看哪里就看哪里,他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塞尔三番两次提醒科特拉维都被充耳不闻之后再度失去耐心。 “但是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科特拉维的抱怨被打断。 “你也知道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塞尔毫不委婉地说,“你如果不专心一点,继续妨碍他们的结果,就是还要三个小时,甚至三十个小时。” 第466章 科特拉维:“……” “我还以为你变温柔了。至少对我。”他埋怨道,“原来是我的错觉。” “你想挨揍是吗?”塞尔沉声道。 “……” “还是永远依靠我的魔力来生存?” “都不想。”科特拉维虽然去了失忆,却不代表他自恋的本性与顽固的尊严也会一并丢失。 “既然你的自尊不允许我当着这么多人揍你,也不允许你继续依附于我来生存,”塞尔道,“那就请你做个认真配合医生的模范患者。否则我就直接动手了。” “……” ……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脑部神经元退化,会影响到有关于记忆的神经元部分,是一种衰老导致的脑神经元退化型病症,类似于你们的魔减症。用你们的平均寿命标准跟我们换算,你们的70至80岁阶段显然只到平均的一半值,也就是说科特拉维医生现阶段不应该是高发期,甚至不应该提前那么多。就像是提前太多的魔减症……” 在塞尔“训斥”科特拉维的“特殊室”的隔壁,被称作“监查兼等候区域”的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当然也在履行跟塞尔相似的“职责”。只是他们不能跟塞尔一样也站在室内,因为他们对于科特拉维来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存在。端看科特拉维对人族科学家的戒备,就知道阿达加迦他们也在场,肯定不止会引起科特拉维的戒备,还会在某种程度上引起应激反应,继而不利于检查。 “……我完全没想到以前的老师会是这个样子。”阿达加迦半低下头凑到帝坎贝尔耳边,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方式小声抱怨,“这种对塞尔的依赖程度简直太过夸张了。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老师不止丢了最近三十年的记忆,还回到了六岁。你看老师的眼神,要是塞尔离开片刻,他肯定会突然喊出:‘塞尔,千万别丢下我不管,呜呜’类似的台词。我简直要怀念他无时无刻的故作优雅、自恋以及轻浮了!” 尽管帝坎贝尔对科特拉维的看法非常复杂,却不妨碍他被阿达加迦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说话方式逗笑出了声,当即惹得赫卡停下了解释并投来了关切的眼神。 “我有什么没说清楚吗?”赫卡问。 “没有。”帝坎贝尔立刻收敛了笑容,冰冷的表情就像根本没笑过一样。 “中将您解释得非常清楚,也非常耐心。”阿达加迦迅速恢复了礼貌的笑容并向对方点头致谢,“抱歉打断了您。请您继续。” 介于从对方脸上实在找不到什么破绽,赫卡只好揣着满腹狐疑继续说:“医生只忘掉了最近的三十多年,不会超过四十年的记忆,并且没有继续遗忘的现象,算是退化发作的初期症状,但是也不完全像。这种物理层面的生物重构,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当然如果按照灵魂作用与身体的层面来解释,就完全是我们所陌生的领域了。” “如果单就你们的领域来说,就是单纯的脑神经元退化型病症?”阿达加迦问,“我理解的对吗?” 赫卡点头:“是的。” “有治疗方法?”阿达加迦继续问。 赫卡再度点头:“神经修复的技术我们有,正好是‘奇迹的萨谢尔’开创的其中一种。但我不知道能否作用于他。准确的说是:作用于灵族。毕竟你们有超再生。而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还无法证明他身体上还存在没有被治愈的损伤。” “我有一个问题。”帝坎贝尔说。 “海克鲁城主请问。”赫卡说。 “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吃……‘食物’了。无论什么都没吃。”帝坎贝尔的表达方式谨慎而委婉,但赫卡和阿达加迦还是立刻意识到他想问的是什么。 “他继续下去会饿死吗?”帝坎贝尔问,“还是他将永远都依靠从外部为自身汲取魔力为生存能量?” 第461章 行至挽歌(25)b 科特拉维依靠魔力,也就是灵魂所催生的力量去能摒弃“食物”这个身体所需能量源,简直有些接近于当初依靠自身意志就能获得永生的古精灵族。但在魔力的层面上,他同时又像拥有了“听风者”的力量,然而却没有像阿达加迦那样能重构灵魂与身体,反而还会被鬼族的力量所控制。这就形成了另外一重矛盾。 “而且,就目前来看,”帝坎贝尔道,“他只汲取塞尔的魔力,却没有危及到其他同胞。这是什么原因?” “我也想知道。”阿达加迦说。 “关于这个,我依旧只能从科学领域来回答前半部分问题,”赫卡说,“就检查结果来看,他的消化系统是完好无损,也能正常运作,只是他选择不使用。” “选择不使用?”帝坎贝尔说,“这种说法很特别。” “是的。可以说是他的大脑在舍弃了一部分记忆的同时,也获得了这种‘选择’的功能。”赫卡表示,“就像有的人类一吃肉类就会反胃呕吐,有的人则对一些植物的成分过敏一样。” “那么,是不是可以间接证明他是在选择:只汲取塞尔的魔力?”阿达加迦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赫卡说。 “明白了。”阿达加迦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定,“如果有成熟的治疗方法,就尽可能的尝试一下吧?老师和塞尔那边我会去说服的。” “没问题。”赫卡当即答应下来,然后半开玩笑道,“其实我完全没有料到你们会坦白科特拉维的现状,你们不担心我们悄悄对他做些奇怪的实验吗?” “考虑到同盟共有的利益,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任何有碍于同盟稳固的举动。”阿达加迦说。 委婉的恐吓。赫卡想。有效,却给自己这方留足了颜面。真是一个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盟友”,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当然。科特拉维受我们的宪法保护。”她报以真诚的微笑并说出与自己想法相反的话。 接着,她稍微停顿了几秒,显得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顾虑?”帝坎贝尔表示,“如果你不提出来,我们是没办法猜测出来的。” “的确有。多谢海克鲁城主的理解。”赫卡点头道,“我是想知道治疗完成以后,我是说,如果有效,或者有一定程度的效果,他能想起来一些,或者即便没有记忆,他也恢复到‘健康’的程度,你们到时候就不用‘监管’他了,那你们对他有什么打算?例如,你们打算如何‘安置’科特拉维医生?” 她显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挖到自己阵营的、尤其是对方身上还有卓绝的科学领域天赋。 “如果您是指科特拉维老师是否会回到你们这边,那我只能回答,当初就是科特拉维老师自己做出的选择,”帝坎贝尔没有出声,阿达加迦却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如果到时候他的确能恢复健康,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干涉或阻止他再一度做出同样的选择。包括塞尔在内。” 赫卡来不及说话,又听见阿达加迦说:“但请您也别忘记,我们也会支持他做出的跟当初不同的选择。” “一切都将依照他自己的选择来决定。”相比阿达加迦的方式,帝坎贝尔更贱简明扼要。 一位典型的能在钩心斗角的环境里谋取最大利益的类型,加上一个聪明到让接触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嫉妒的类型。赫卡仔细地琢磨着阿达加迦口中的每一个词以及帝坎贝尔的言下之意,不满地想:当初究竟是谁误传这群“佣兵们”都是些四肢发达的家伙的?就没想过有可能大脑也很发达的事实吗?简直是最严重的误导!相比之下,她无比怀念之前只需要接触塞尔的那五年。因为后者简直是太好相处了。 随即,赫卡又非常庆幸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至于之后是哪个倒霉蛋来继续与这些精明的家伙谈判,她只能祈祷对方不用花很多精力就能与他们达成相对公平条件。 在她为“未来的倒霉蛋”祈祷的同时,阿达加迦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他说,“赫卡中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能否配合我们一起撒一个善意的小谎言?” “什么?”赫卡都一脸疑惑。 “我想请你们配合我们,在老师康复以前,都不在他面前提起他失去的这段记忆。”阿达加迦说。 赫卡哑然了片刻:“考虑到科特拉维医生以后可能出现的‘选择’,我认为这个要求并不公平。” “不,这很公平。”阿达加迦说,“我——仅我自己,不包括我整个族群,都将为此承诺你们——我无论何时,都绝对不会与鬼族结盟,我的力量永远只属于我的族群和作为我们盟友的你们。” “听风者”的力量既然能在某段时间制止鬼族的任何攻击,这无疑是整个人类最为这个无法拒绝的“优待”。而在赫卡抓住唯一的漏洞进行反驳之前,她就被接下来的话彻底的堵死了。 “我愿意把这个条款写进我们谈判的补充条款里,”阿达加迦说,“如果你们也愿意,那这将是最好的保证。” 第467章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赫卡朝阿达加迦伸出手,“我很高兴能得到这样的承诺。” 这果然是一位能谋取最大利益的典型,赫卡不禁为自己将来的继任者再度祈祷。 “对了,”然后,赫卡不甘示弱地丢出重磅的消息作为,“在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关于‘项圈’的一个规律……” …… 等塞尔带着结束了相关检查的科特拉维与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汇合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们跟赫卡的谈话内容已经发展到自己完全意料之外的范围—— “……这座实验室是你们最顶尖的吗?”阿达加迦问。 “在这个类别里只能算是之一,也只能排到第三。属于政府旗下,主要由寇司官方管理。是完全民用的。”既然是民用的,代表完全不需要保密,赫卡自然没有隐瞒,“这同类型里面军方和千极骑队的各有一个,分别位列第二和第一。军方的可以申请参观部分设施,千极骑队的则完全不对外开放。” 赫卡的回答当然引起了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的注意,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顶尖的是千极骑队的?”阿达加迦问。 “所以军方的才排到第二?”帝坎贝尔问。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赫卡说,“毕竟千极骑队又被军方和非战斗人员统称为:对原生种战斗专家。” “原来是这样。”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都点了点头,当即想起了此前使用着区别于赫卡等人的全身外骨骼的那些人——尽管他们很不好说话,但这也在间接证明了对方有实力如此。 他们随后就与赫卡提及了新的准备在谈判桌上与赫卡谈及的“附加条件”之一——他们打算请人族提供灵族小孩定期到寇司城的诸多科学实验室“参观学习”的机会,当然仅限于这座“民用”的实验室,尤其是阿达加迦更是以无以计数动听的词汇,“由衷的”称赞了这座实验室的规模以及灵族对于“科学”的好奇与向往。当然,经过阿达加迦此前“坚持不懈的教育”,帝坎贝尔已经学会不在这种时候帮一些会降低对方谎言真实度的腔,只是板着脸不断点头而已。 “当然我们的中央城堡和你们最好都在参观的过程里,派出成年者进行监管,以确保双方的安全。至于周期和数量,可以到时候再根据具体的情况来拟定一个大概的规范。” 在已经有亚灵居住于寇司的前提下,这并非难事,只是赫卡也借机提出了他们的要求:“既然你们这么要求了,我认为我方的孩子也必须得到相应的能去中央城堡参观学习的机会。” “这个……”这当然不能由阿达加迦决定,“我到是觉得不错,但是……” “我们需要回去跟大家商议一下。”帝坎贝尔回答。 “当然。”赫卡说,“所以我这边也是一样的回答。” 双方内部的商讨必然需要消耗更多的时间,但他们三位显然已经决定尽可能说服己方这样做的益处了。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阿达加迦问。 “不能否认,”赫卡点头,“这是了解彼此的好机会。” 赫卡完全不担心民用技术会被灵族学走,阿达加迦当然也知道人类不可能学会魔法。 由此,双方初步达成了共识,将其排上需要双方努力说服内部的一项条款,随后也初步达成了用“签证”做标准媒介的共识,至于种类、获批要求等等,随后会继续讨论。 “所以,我们应该如何命名可以往来于双方要塞城的通行证?”帝坎贝尔问。 “赫卡中将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阿达加迦问。 “就像过去人类的国与国之间那样,就叫签证怎么样?”赫卡问,“如果你们听过的话。” “这个我知道,”阿达加迦微笑,“我在电影里看过,还能根据来往两国之间不同的目的标注,对吗?” “没错。”赫卡点头。 他们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帝坎贝尔,后者当然只能叹气:“二比一,看来我已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第462章 行至挽歌(25)c “那么,学习签证就是可以来这里参观学习,对吗?”阿达加迦摆出毫无破绽的虚心学习的乖巧学生模样,认真地向赫卡提问。 “是的。”介于对方求知的眼神实在是太诚恳了,赫卡当然忍不住回答,“会限制停留时间和有效期。以便于管理。” 听到现在的塞尔完全能明白阿达加迦他们打算做出什么巨大的改变,同时也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加入话题。 “那我们应该不算来学习的,”阿达加迦问,“算旅游签证?” “目前是医疗签证。你们属于科特拉维陪同家属。”赫卡略带调侃地说,“至于旅游,以后或许可以,但不是现在。至少我这一代做不到。至于以后如何,则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了,不是吗?” “的确。这肯定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帝坎贝尔同意了赫卡的观点,顺便掐灭了身畔那双已经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浅绿色眼底的期望,换得阿达加迦不满的眼神抗议。 “反正你暂时可以用医疗签证自由出入,以后有空就可以经常过来。”帝坎贝尔毫不退让的与阿达加迦对视,以完全不容反驳的严肃方式对他说,“但是,就目前来看,我和大家还有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你。现在还不是玩耍的时候。” “我有理由怀疑,”阿达加迦不满,“你正在有计划的奴役我!” 帝坎贝尔:“……” 赫卡笑道:“等到正式敲定以后,我们应该会有双方认可的外交签证,这样如果要长期进行下去,大使馆和大使也会变成不可或缺的部分,因为签证正规的做法是需要双方的大使馆和大使来签发的……” “你们是故意假装没看见我们,还是真的讨论得如此入迷的地步?”相较于因为顾虑谨慎等理由,完全无法插嘴的塞尔,科特拉维就显得无所顾忌得多。他直接以虚伪的优雅假笑打断了赫卡,道:“还是说我和塞尔着实没有什么存在感,根本无法引起你们的注意。因为,我们可是已经站在这里将近五分钟了。” 阿达加迦等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他们显然注意到科特拉维和塞尔进来,但他们也同样不想终止这个有趣的话题,可惜科特拉维不是塞尔,等待并非他的风格,引人注目才是。 “详细情况等到谈判桌上再继续吧。至于治疗的安排,等他们出了治疗方案之后我会帮你们先审核一遍,再推荐给你们来进行选择。”尽管赫卡还想继续聊下去,但她不得不考虑到科特拉维的特殊性质与不能得罪的属性。 “当然。” “那就麻烦赫卡中将送我们出城吧?” 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随即也先后表示同意。 “好了,”阿达加迦在赫卡比了请并率先带路离开的时候才看向塞尔和科特拉维,“我们先回去吧?” 帝坎贝尔点了点头:“等下次治疗再来。” 塞尔随即沉默地跟上,但科特拉维却驻足在原地,直到前者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这才同样停下来看向他。 科特拉维的驻足当然引起了跟随在周围的那些全副武装的人类的紧张,就连赫卡都折返回来问“出什么事了”,反倒是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坦然地站在旁边,一副完全不打算去干涉的原因。 “你又有什么不满了?”塞尔问,“算了。我不想知道。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你都变着花样找借口折腾了几个小时了,居然还嫌不够?这种愚蠢又浪费时间的行为本身已经让我完全不想浪费时间来评价了。” 科特拉维:“……”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也等到回去海克鲁再说。”塞尔说话的同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就算你不在乎社交礼仪,也不想用社交辞令。至少,请你别在他族的地盘上丢灵族的脸。” 科特拉维:“……” 介于经过此前种种和数十年份的失忆,他现在显然在级阶和战斗经验锐减,更不用说是预判了,当然在各方各面都逊色于塞尔,而后者一旦表示要揍谁,当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科特拉维只好把被忽视的不满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表示:“……那就回去再说。” 他话音未落,塞尔已经头也不回的率先往前走;科特拉维当然只能立刻毫无怨言地跟上;帝坎贝尔随即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跟在后面;阿达加迦当然察觉到科特拉维声音里没有言明的委屈,尽管对方已经极力掩饰了,但那显然是自己熟悉的科特拉维——不故作优雅他,当然立刻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赫卡在震惊于科特拉维的听话之余,还有些恍然大悟,决定把科特拉维的这个“特点”写进报告里,多少也算给自己未来的继任者留下一条生路。 一离开寇司要塞的电磁立场,荒原的风与沙尘就像无以计数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在阿达加迦嘴角留下几条血口。 第468章 它并没有立刻为超再生所愈合,至少没有像王阶应有的速度那样愈合,这让帝坎贝尔不满地拽住了阿达加迦,动作粗鲁的为后者拢严了斗篷的领口并拉起了兜帽,抱怨道:“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阿达加迦后一脸莫名地看着莫名对自己过渡保护的帝坎贝尔。 “你的超再生最近有些奇怪,”同为王阶的帝坎贝尔自愈速度几乎与沙尘带来的伤害完全抵消,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阿达加迦的则是快慢不定,有时候甚至好像完全没有作用,“是不是跟听风者有关?” 经由对方的提醒,阿达加迦才知后觉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直到看到自己指尖上的血,才会调用一些魔力让自己脸上的伤口愈合。但不等他为满脸不满的帝坎贝尔做出任何解释,就被科特拉维的声音打断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座城的?”科特拉维同样不满地逼问道,“我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惜我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 “当时”的他不是在失控的途中,就是在失控刚结束的时候,甚至有可能是阿达加迦出面才阻止的。前者无法进行正常沟通,更别说提问了,后者虚弱到没力气说话。 “为什么我们见了那么多次面,你也用你奇怪的力量多次对我伸出援手,跟塞尔一起制止失控的我,却没有一次正式的向我介绍过你是谁?你不认为这样显得很没礼貌吗?”科特拉维说到这里还看了跟在自己身旁的塞尔一眼,问:“在这里说就不会给族群丢脸了吧?” 相比塞尔不置可否的叹息,帝坎贝尔的手已经摸到腰间的章 纹剑了。 “的确。”阿达加迦拉住了帝坎贝尔的手腕。 “你好,我们的确不认识。”阿达加迦不止没有对科特拉维咄咄的态度生气,反而非常礼貌的自我介绍,“我叫阿克凯德,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另外一个名字:阿达加迦,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他明白这就是科特拉维剥除掉优雅与轻浮的那部分本性——难以接近。 但。 “但,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而且我早已经听说过你了。” 阿达加迦的话让帝坎贝尔和塞尔齐声在心下惊叹:这个资深的绿眼睛大骗子撒谎果然不用经过大脑,而且还真假参半! 当然,让塞尔和帝坎贝尔震惊的还在后面。 就在科特拉维说出“阿达加迦?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你以为是什么魔法宝石”的时候,阿达加迦再度开口: “科特拉维,我知道关于你家族的事情。” “什么!?” 三道不同的声音发出同样的声:帝坎贝尔是完全没有料到阿达加迦会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塞尔是对此一无所知,科特拉维是彻底的遗忘。 “请别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科特拉维说。 阿达加迦忽略了塞尔的惊讶,藉由斗篷的掩饰用力握住帝坎贝尔的手腕,以此让自己表现得尽量平静。 帝坎贝尔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发抖,立刻意识到这是阿达加迦难得积攒出的、也可能是他所有的勇气,继而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背,低声道:“没关系,你继续说,我们并不急着回海克鲁。” 这的确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但这却是一个应该付诸于勇气的时刻。 阿达加迦向帝坎贝尔笑了一下,便继续对科特拉维说:“不过我也必须要遗憾的告诉你,因为我所犯下的一些过错,让你的家族遭受到糟糕且严重的排斥,让这个家族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听到这里塞尔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看了一眼帝坎贝尔默然的表情,立刻意识到阿达加迦所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是真的。 “你已经是你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他们也没有魔法典籍之类的东西留下。但是基于这些渊源,以后我将给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帮助。当然,前提是你乐意接纳。” 阿达加迦对塞尔的愕然视而不见,继续对科特拉维说。 “当然,我还知道一些关于你家族的历史、一手创立了你家族的那位大族长的事以及有关于整个族群的秘辛——相信我,这个秘辛可以在各种层面上帮助你研究,或许还可以给你新的思路,让你找到自我治愈的方法……但是,不知道你有兴趣了解这些吗?” 科特拉维长久地怔愣,直到塞尔往他后背上拍了一掌,才把他拍醒过来。 “当然。非常乐意。”科特拉维立刻回答,“但,我能回赠给你什么?” 阿达加迦摇头:“从你答应聆听的这一刻,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赠。” “什么?”科特拉维问。 “原谅。”阿达加迦说,“我得到了你的原谅。” “……” “那么,就先从你的家族姓开始吧。”阿达加迦说,“你的名字应该是拉维,你的姓是科特。你的家族是科特家族。一个曾经比诺迪、海斯或是齐图家族还要庞大、伟大并且永远无可超越的家族……” …… 帝坎贝尔就此暂时松开阿达加迦的手,任由科特拉维与后者并肩而行,他则跟塞尔一起略在原地驻足了片刻,这才在离得较远的距离跟上。 “你早知道了?”塞尔敏锐地问,“除开这些,他是不是还有大城主、银炽之风以外的其他秘密?而你全都知道了?” 帝坎贝尔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些,”但他可能并不知道全部,“我只知道他愿意告诉我的那些。” 塞尔短暂怔愣,然后问:“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帝坎贝尔问。 塞尔说:“尽管你没有笑,但你看起来非常高兴。” “当然。”帝坎贝尔不会否认任何事实,无论对谁。 “因为你知道的那些会成为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秘密?”塞尔问。 “不,”帝坎贝尔说,“因为这对于他们、对于那对学生和指导者来说,是好的结局。也是他应得的结局。” 或许。不,不止是他。 “也是科特拉维的。” 塞尔不确定的视线在科特拉维、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之间来回,最终得到后者回赠给他一个遗憾的眼神。 “将来如果有可能——以科特拉维能恢复的前提来说,”帝坎贝尔说,“你可以请他帮你把‘项圈’解除。” 塞尔愕然:“但是,那样不是会失控或者发疯……?” “你不会,”帝坎贝尔说,“你的灵魂完全有能力驾驭你所担忧的一切。” “……” “或许我现在所说的这些你暂时还无法理解,”帝坎贝尔说,“但那实际上就是一个理智帮助灵魂去遏制本能,防止它伤害自身,也防止它伤害自己灵魂所追寻的一切的……执着。” 就在塞尔彻底说不出话的时候,已经与科特拉维并肩走出一段距离的阿达加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当即驻足回头,对帝坎贝尔伸出手并报以笑容。 “小城主,别离我那么远,”他半开玩笑道,“你这样会走丢的。” 第463章 行至挽歌(25)d …… 十年后,即:历5792年,灵族与人族在谈判桌上终于达成了一系列崭新的盟友条约,包括但不仅限于被帝坎贝尔的唇枪舌剑摆平才最终达成共识的灵族新拟定的“公约”和人类的宪法均添加的“正式相互认可对方为与自己同等的拥有独立意识高智慧生物”,而非记录的“侵略者”和“叛逃的试验品”等基本条款,以及正式确立并承认彼此同等的外交关系。 同年中,海克鲁中央城堡白塔的城主公务房间隔壁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餐厅的……隔壁房间,成为了人族的临时大使馆所在地,迎来了人族的首任大使赫卡中将。 同年底,阿达加迦“众望所归”或者称之为不出所料的成为了代表灵族的首任大使,前往寇司城,以一座外表长得像“方糖块”的房子作为临时大使馆,并在一年之中有半年以上都常驻此地。 历5780年,经过塔利莱威为首、欧兰因为辅的诸多空间系亚灵们努力,梵释的复苏魔法以及重建正式竣工。已经存在了数万年并再度重归新o梵释核心位置、作为其魔力源核心的风炎圣树对此表示:非常高兴。而后,未到成年期的小亚灵们,都分批到梵释进行短期居住,以此获得与自然精灵们交流的机会。同时,梵释因为距离寇司城是其余六座灵城相对最近的一处,被全族一致选定为人族大使馆的建造地。 同年中,为灵族大使馆坐落地选址而屡屡碰壁的阿达加迦,在被非战斗人类向其议会提交的上百次以及每次都有数百万份反对情愿之后,却得到了“千极骑队”的橄榄枝,正式选定其坐落地为该队正门入口的……对面。介于这是一支被军方称为“对原生种战斗专家”队伍,在非战斗人类们眼中则是“对异族战斗专家”的存在,此后再也没有谁反对,随即由人类ai承担了主要建造过程,并在竣工次日就被前来参观的塔利莱威唾弃为:没有品位,当即用空间魔法改建为圆顶尖形的“魔法城堡”,继而成为“千极骑队”门前一片过于亮丽的风景线,以至于在此后始终会有人类到此自拍留念。 第469章 历5798年,位于梵释的人族大使馆竣工,同样在塔利莱威参观后,评价其为“有损自身和梵释以及风炎审美的糟糕建筑”,继而被改成了拥有螺旋楼梯与发光树藤环绕的、同样具有魔法气息的三十米之高的树塔,以至于此后担任人族大使的首要条件变成了:没有恐高症。首任人族大使赫卡则对此表示:“我不恐高。能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办公,我觉得非常幸运。” 历5800年,前军本部总司令代理兼前议院议长——赫卡o穆特雷亚中将在梵释寿终正寝。 以这一年为伊始,作为一个纪元的时代性节点划分,再经过了八任人族大使的迭代——其中两位患有不同程度的恐高症,五位因为外表和礼仪问题,遭到梵释森林的排斥,无法踏入其中…… …… 时间来到历5803年,一切终于正式迈向正轨,而梵释的签证在首批短期旅游的人类回到寇司后,当年就一跃成为最难通过的签证。原因包括但不局限于人类随便触碰风炎圣树并被其用掉落的树枝反击,以及旅游反馈过于优秀而踏破灵族使馆的人类却发现,大使并没有在馆内工作等等。 大使对此接受了人族记者的采访并非常遗憾地表示: “抱歉了大家,我最近都会暂时留在梵释安抚这棵树……是的,就是那棵因为过于巨大而让大家产生了碰触它的好奇心的树。 “这棵树非常排斥不够漂亮的生物随便碰它。没错。它就是看脸,也就只喜欢漂亮的生物,甚至只有足够漂亮的生物才能接近它。对此我只能说声很抱歉,它的性格或者说是嗜好就是这样的。我改变不了。当然,它也讨厌有谁说它的坏话。无论是当着它还是背着它。 “这个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在梵释最有决定权的不是我,而是它,如果它拒绝,谁都无法踏足梵释。这就是魔法。 “我根本无法控制它,我跟它只能算是关系对等的朋友。我无法命令它,请大家理解。 “……去海克鲁旅游的签证也被驳回了?抱歉,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但是我们这边是使馆和申请目的地的双审机制,如果被海克鲁城主驳回,那么你们应该去询问他驳回的原因。 “是的。我们会尽快决定接任我的大使。我保证。多快?抱歉,这个我决定不了。决定权在六位城主所代表的大家,不是我能代表的。” 历5804年,第二任大使卡露雅尔就任。 历5805年,阿达加迦被人灵两族一致承认其永久荣誉大使身份,并享有与即任大使同等权限。理由是,新任大使卡露雅尔严苛到就任后连续三个月都没有签发过任何一份签证…… 历5807年,科特拉维正式对外公开他所研发成形的第一款d型因子临时阻遏剂,又称:对魔鬼因子专用临时阻遏剂。该阻遏剂有效避开了人灵两族的基因序列,即便误注入人灵两族的身体,也不会产生任何有效作用。而对于鬼族来说,即便被注射,也没有任何毒副作用,除了能暂时制止他们使用魔鬼因子的力量之外,没有任何效果。但因为受限于超再生,将被局限于短期压制效果。但这无疑在没有“听风者”的前提下,成为了对抗鬼族,尤其是大量鬼族最有效的武器。 隔年,d型因子临时阻遏剂即被“千极骑队”的“强制令”完全征用,直到15年后才重新投入民用并藉此引发了全新的变化…… …… 历5888年,海克鲁城主帝坎贝尔的身体终于正式步入“成年期”,同时也觉醒了真正的,即:远胜于此前的“未成年”阶段数万倍的“行火者”的力量。 次年,帝坎贝尔出乎三族的意料,突然却坚定的卸任了海克鲁城主首座…… …… 当然,以上都是后话,现在时间还停留在5782年的冬火之月底。 这个时候距离阿达加迦他们带科特拉维去寇司治疗刚过去不到两个月,距离小诺拉出生刚满五年,而未来的灵族大使o阿达加迦正坐在的“餐厅”兼公务房间的小桌前,颇费脑子的拟定基于原本“公约”的“新公约”。 当然,他所拟定的东西肯定不会是真正的公约,也不能直接使用,还必须在六城会议上由各位城主反复讨论以及修改细化等等,但那些就不是他负责的部分了,毕竟他只是应诸位城主的强烈要求,根据自己数百年的经验,给大家一个基于十八条“公约”的“新框架”。 “你确定不告诉他你和他的另外一层关系?”帝坎贝尔在晚饭时终于抽出空来,并带着阿达加迦等待已久的食物前来暂时带他离开思考的痛苦,“我所指的是指导者和学生。不是‘三战灵’的渊源。” 关于科特加迦就是“三战灵”之一的事,阿达加迦终归还是选择保留。特别是考虑到塔利莱威的性格跟实力完全是两极的问题,他简直希望能永远隐瞒下去,这样至少能保有“三战灵”的伟大形象。 他边吃边对帝坎贝尔摇头:“从科特拉维老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是指西乌斯的时候,我的存在与立场其实就是对他的一种无形的谴责与束缚。这也导致了他成了现在的……结果。”科特拉维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同样。 阿达加迦虽然隐没了后半句,但帝坎贝尔显然揣度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的确。但你自我谴责也该注意限度,”帝坎贝尔冰冷地打断,“我认为现在这个结果对他和你来说其实都很不错。” 阿达加迦难得没有反驳,点头道:“我现在没有任何负担,可以说是能尽情的弥补当初没能做到的那些事。我所指的是最早的,我作为大城主的时候。还有后来的,以及……”所有一切他没来得及弥补的错误。 “你明明就是选择在暗中庇护他,就别继续自我贬低了好吗?”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他,“不然我生气了!” 阿达加迦:“……” 他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是谁说服大家一起保守科特拉维老师失忆那段时间的秘密的?” “我以为是你?”帝坎贝尔说。 “……我哪有时间?”阿达加迦惊讶,“我还来不及考虑是否要让他知道最近数十年,至少是最近数年发生的事情,就发现大家已经瞒着他了。” “大家?”同样非常忙碌的帝坎贝尔困惑了,“是另外有谁逐一说服了大家的?” “塞尔从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卡露雅尔也没有,至于其他家伙,目前他们都没有多少机会接触他。” 阿达加迦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跟帝坎贝尔对视,先后得出结论。 “我推断是塞尔。” “我同意。” “我想,他应该是怕最近几年的记忆刺激到科特拉维老师,不利于他的康复。”阿达加迦说,“本来塞尔把老师这种半鬼族半灵族的状况当做一种疾病来看就已经很超乎我能理解的常识了,但是他的决定好像又没有错。至少老师的灵魂已经有逐步愈合的迹象……” “所以你可以说是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塞尔的决定。”帝坎贝尔说。 “……算是吧。”阿达加迦无法反驳。 “如果他将来碰巧知道了一切?”帝坎贝尔问。 “那就……顺其自然的知道吧。”阿达加迦说,“但不是由我,或者我们任何与之不同的立场的大家来告诉他这一切。也不是现在。” “那么,”帝坎贝尔说,“关于项圈会导致魔减症……” 这是赫卡告诉他们的,就像是灵魂能作用于魔力继而作用于身体的超再生,身体在成长到一定的极限后也会限制灵魂的轮廓,继而导致灵魂跟身体一起老化。 第464章 行至挽歌(25)e “……去掉项圈在后期,肯定是绝对有必要的事情。”帝坎贝尔说,“但他们未必能像塞尔这样在魔减症到来以前就学会用项圈近乎完美控制身体。尤其是本能。” “如果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去掉项圈,就会像科特拉维老师这样,伴随了极大的癫狂风险。”阿达加迦扶着额头表示,“虽然没有项圈的话,就不会得魔减症,也就不会衰老和死亡。但这二者之间是完全自相矛盾的,我觉得我们一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能以后再说了。” 他说到这里放下了手,再度与帝坎贝尔对视。 “等等,也就说我们俩个,最多加上塞尔。” “我们等同于是很接近于古精灵族的存在了?” “而且,如果身体只是成长而不会老去,自然也就不会患上魔减症。” “永……” “永生”这个词几乎同时滑到了他们的嘴边,但这个词又会让他们联想到巴尔德君主的“永生不灭”,继而默契地把它咽了回去。 阿达加迦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塞进嘴巴里后含糊不清地表示:“我是否应该以自己为例,告诉大家拥有足够成熟的灵魂的好处,然后鼓励大家逐步去掉项圈,这样就能让大家彻底摆脱魔减症的阴霾,更长久的活下去?” “感觉是个不错的办法。”帝坎贝尔说完停顿了一下,补道,“但不是现在。而且最好从一开始就没有项圈,全部依靠自己来控制,这样的风险相比途中去掉可能会更低。” 第470章 阿达加迦愣了愣,随后也点了点头:“的确不是现在。” 因为无论要大家像他这样花费六百年的时间力量,还是让大家像帝坎贝尔那样从一开始就承担风险,都不是容易的事,也不应当由他们来决定。 “那么,就把这件事先送到六城会议下一期议题中吧。”阿达加迦说。 而他们显然只能期待下一个十年,二十年,或者六百年,乃至数千年的时间,才能让族群出现下一轮变化。 毕竟对于灵魂来说,只有时间才是唯一的良药。 历5782的这一年,绝对是卡朵尔史上最特殊的一年。 忙碌让时间飞快掠过了光之月,来到年底暗之月,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也在个时候才从持续的忙碌找到一点小闲暇。 当然,相比帝坎贝尔,阿达加迦早在确定了人灵双方的谈判框架,威胁过塔利莱威之后,又制止了魔鬼君主无以计数次的捣乱过后,甚至递交了“新公约”的框架之后……终于暂时把大部分的事情都移交给了帝坎贝尔和莉莉娅等来做主导。半退居到幕后的他随后就专心地“监督”起了科特拉维治疗的全过程,形成了白天由塞尔盯着,晚上由他来接手的完美配合。但他也因此经常借助在寇司城灵族居住区那座“小方糖块”一样的房子里,并逐渐减少了在海克鲁出现的频率。 这让帝坎贝尔多次发出了非常不满的抗议,却在阿达加迦真挚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在科特拉维家门后打地铺以及看见科特拉维治疗结束后都缩在地下试验的场面后,又听塞尔提起科特拉维一度因为无法接受这栋“小方糖块”就是他现在的家的事实而“失控”过一次之后,迅速放下了所有的不满和成见,并在震惊过后的隔天就在客厅里专门为阿达加迦加了一张床。 阿达加迦对此:“……” 科特拉维看着自己陌生的家的一楼,考虑到自己尴尬的处境,不置可否:“我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你们这是侵犯了人权、灵权还是鬼权了。” 塞尔早晨来接班时更是异常地困惑:“我有点看不懂你们三个的关系了。” 此后情况略有好转,虽说阿达加迦从来没有错过早餐,但他错过的晚餐却数不胜数,至于午餐就更不用说了。虽说他都有提前打招呼,但他都没有得到帝坎贝尔的同意。而每当帝坎贝尔想要追问他是不是在故意避开自己的时候,都被对方用亲吻、抱歉的眼神外加转移话题给成功的蒙混过去了。当然的当然,出问题的地方远不止是几餐饭那么简单,帝坎贝尔根本就不是那么小心眼的灵。 尤其在他从塞尔口中得知,阿达加迦最近都没有去监督科特拉维的治疗过程,以及“其他事”之后,他觉得有必要找阿达加迦算一算账了。 “你最近非常奇怪。”今天正好俩个都空闲,帝坎贝尔当然没给阿达加迦跑掉机会,在阿达加迦用完早餐就准备逃走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 “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吗?”他问。 “没有……吧?”阿达加迦非常心虚地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的手,深刻的感觉到自己除非舍弃愿意舍弃这条胳膊,否则肯定是无法从小城主的怪力中挣脱。 “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再重新说一次。”帝坎贝尔无情地说。 阿达加迦硬着头皮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我跟平常完全一样。” “完全不一样!”帝坎贝尔说。 “哪里不一样了?”阿达加迦眼底写满了无辜。 “你最近经常找各种借口不去给风全战法的学生们上课,平均三次课就要逃掉一次。” 帝坎贝尔见过学生逃课,却从来见过老师也逃课。 “你同样会找各种借口完全不来参加七会会议,六城会议也是同样,加上你不出席谈判和各种必要的社交场合,这还不够奇怪吗?”帝坎贝尔说,“连莉莉娅和小诺拉都悄悄来问我是不是跟你吵架了!” “……我又不是城主,只能勉强算是个副手,”阿达加迦尽可能理直气壮道,“当然不应该经常去参加……” “很多事情你都只是提出了框架,剩下的全部都丢给了我。”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继续点明阿达加迦的罪状,“而且,你最近看起来是一副完全信任我能力的样子,其实却是尽可能把全部事情都推给我来决定。” “呃,”阿达加迦噎了一下,才继续演道:“这些都要怪我吗?可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对于帝坎贝尔细致又认真的观察力,阿达加迦当真有点穷词,只好选择无理取闹。 帝坎贝尔盯着对方那张毫无破绽的无辜面孔,当即叹了口气。他边把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代沟”给敲成粉末边命令自己耐心一点,执拗在阿达加迦这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当然没有在怪你,也没有说你在做坏事。”他说。 “那你能不能先松开手?”阿达加迦问。 “当然、不能。”帝坎贝尔冷酷无情地回答,“如果你打算溜走,那我先告诉你:想都别想。” 阿达加迦:“……” “至少今天不行。”帝坎贝尔说,“难得我有空,你也恰好没来得及溜到寇司去,我们应该认真的聊一聊。” 聊一聊?阿达加迦绝望的想,这是他从小到大除了“生气的科特”之外最为害怕的东西。 “你的眼底写满了绝望,是我的错觉吗?”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不是。” 至少他还对自己保留了一些诚实不是吗?帝坎贝尔异常无奈想:如果让对方继续这么“逃避”下去,可能连这点专门留给自己的、仅剩的诚实,也要重新被掩盖到无以计数的谎言之下。 幸好,还来得及。 第465章 行至挽歌(25)f “你最近经常摆出一副时时刻刻都想着偷懒,或者准备正式隐退的模样,让我觉得很不合常理。甚至为了偷懒,都用科特拉维做借口,并且躲到寇司去……” “我的确想偷懒,”阿达加迦没等对方说完就坚定地表示,“也的确想过退休生活……” “不,”阿达加迦的狡辩没来得及成形也被帝坎贝尔打断,“你只是看起来是。其实你就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完成什么事情,就一定会把它彻底完成的类型。就像平时看起来很容易相处,其实你固执起来的时候,连我都不得不让步。因为当你面对某些不能碰触原则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让步这个概念。” 阿达加迦看着不知不觉如此了解自己的帝坎贝尔,根本无法反驳。 “更重要的是,最近问你对很多事情究竟有什么看法,你都只会一味的附和我……” “你忘了我是一个笨蛋吗?”阿达加迦这次找到了反驳的机会。 “我不觉得你是个笨蛋。从来都不。”帝坎贝尔无奈道,“虽然我有的时候会这么说,但那是我生气时候的口不择言,我觉得你很多时候只是不想被牵扯进麻烦,或者不想改变自己的原则,所以才假装成一个笨蛋而已。尤其是最近,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并不单纯的事情,在故意避开我和大家?” 帝坎贝尔惊异于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最后一个词组,因而愣在了那里,阿达加迦也短暂地惊讶,但相比帝坎贝尔,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再度辩白道:“实事是我的确没有那么聪明,也没办法考虑那些太过复杂的事情。我对很多事情的认知都是片面的,完全依靠经验在做判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但很多时候经验就是错的,我不想让这些错误的想法……” 随着他的辩白,帝坎贝尔逐渐回过神来,但这时候显然已经无法阻止阿达加迦了,而他的本能显然比思考更快做出了决定,非常干脆就着扣住对方的手拽向自己的同时也直接站起了身,并用另一只手固定住对方的一侧脸,就像对方对方平时打断自己那样,用仰头吻住对方的方式阻止了阿达加迦后面的话。 “你怎么又开始贬低自己了?”帝坎贝尔非常不满且认真地表示,“我还以为你已经改掉这个糟糕的习惯了,难道还会复发吗?” 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让阿达加迦因为惊讶而忘记回吻也忘了后面的说辞,足足愣了数十秒,直到帝坎贝尔重新坐回去,转开脸掩饰慢了一些才浮出来的羞窘情绪,阿达加迦才想起来眨眨眼,再度垂下视线,先扫过自己手腕依旧没有松开的手以及对方耳尖上灼眼的颜色,才敢确定刚才的确发生过。 沉默短暂地弥漫在这间不算宽敞的“餐厅”里,直到阿达加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我需要烤肉,还有酒,以及幸福的钟声,来纪念的此刻。” “什么?你要什么?”帝坎贝尔重新转回去,看向无异于胡言乱语的阿达加迦,“你不是刚吃完吗? “我要用它们来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阿达加迦毫不害臊地说,“因为小城主居然千载难逢的主动吻我了!” 第471章 “你闭嘴。”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你主动吻我的时候,那还是在西乌斯地下城的时候。一定是因为逆向生长的我太可爱了,你根本无法抗拒……” “请你闭嘴!” 趁着帝坎贝尔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想要捂住阿达加迦的嘴的时候,后者同样反手一拽,就着前者扣在自己手腕的手,让对方失去了重心,却又在对方摔倒前用手臂揽抱住对方。当然,他不会好心的维持在这个保持平衡的姿势,甚至还顺势凑近对方,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耳尖。 对方温暖的鼻息顽皮的划过了帝坎贝尔的耳朵,让他们原本一个站着灵一个坐着的姿势,在经过了刚才的吻、拉扯并且已经失去平衡的前提下,又加上了阿达加迦过分的小动作,让帝坎贝尔几乎出现了类似于应激的反应。 当然,原本相互抱在一起的确能起到一定程度的稳定作用,但再帝坎贝尔过度反应向后退开的动作中,他们成功的在另外一种层面上形成了彼此遏制的姿态,继而理所当然的一起摔到在地板上,顺势滚到墙根角后,最终以阿达加迦作为肉垫而停住。 “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反应也太夸张了。哈哈哈……” 阿达加迦就此发出了过分的笑声,帝坎贝尔则立刻翻身坐起来,恼羞成怒地揪住了阿达加迦的领口,直接把他半提了起来,冲他耳朵吼:“我很严肃的在跟你谈话,你为什么不能我严肃的听我说!” 阿达加迦委屈道:“是你先不严肃的……” “闭嘴!”帝坎贝尔继续吼,“我说严肃,严肃,明白吗?回答呢?” “……知道了。”阿达加迦无奈地抬手按了按自己备受折磨的耳朵,认真的在心底鄙视了可恶的城主强权。不过看在小城主脸红的样子非常可爱的份上,他很快就原谅了对方。 “就我了解的你,你应该是一个只会遵从于自己决定的典型。”帝坎贝尔用长篇大论训斥完阿达加迦之后,脸上的羞窘也褪去了不少,这才清了清喉咙,以揪住对方领口的姿势,回到正题,“就算我或者谁,跟你的关系再亲密,你也不会被我们左右。甚至不如说,就算是我让你往左走,只要是你不愿意的情况下,你也绝对会向右走的。” 小城主对阿达加迦的了解程度,忽然让他感到害怕了。 “任何命令,懂吗?任何强加于你的想法,对你来说都没有用。”帝坎贝尔说,“尤其涉及到你原则的部分,或者你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至于剩下那些,愿不愿意听话,还得看你心情的好坏。” “……” “这就是我了解的你,也是我欣赏的你。对于你来说,违抗大家的看法与想法,做出让我和大家吃惊的改变才是常态。而不是现在这样。” 阿达加迦沉默且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后者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帝坎贝尔说,“还是你觉得我发现不了?” “请把你的智慧用到更重要的地方。”阿达加迦说。 “我正在用。”帝坎贝尔一如既往的回答。 阿达加迦只好再度沉默。 “既然你不说,那我来说吧。” 帝坎贝尔说。 “被困在塔利莱威的魔法屏障里的时候,虽然是我制服了他,但摧毁空间魔法的根本就不是我。塔利莱威发现了这件事,可当时的我却没来得及发现。所以你们在石室里才会说一些我听不懂,但他却能听懂的话。” 阿达加迦不自在地撮开了视线,可惜帝坎贝尔还揪着他的领口,他并不能彻底避开。 “就像我被困在风炎里面的空间的时候,解除空间壁障根本不是塔利莱威,也不是我,而是风炎自己。” 他只是在塔利莱威的构建的屏障崩坏后,吸收了两种火焰,并将之化作自己的力量,风炎因此不再被那些火焰所威胁,自然就能发挥出原本的力量——恐怕就连塔利莱威都是因此受益的。 “然后,我就想到了风炎之前提到过的它成为圣树以前,被称作:奥尔维格,这也让我联想到了你的精灵魔法也提到了它——如果这是一个名字的话。”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学古语,根本不知道阿达加迦念的是什么,但他记得一些音节,或者说是词汇。 “直到我得到缔约精灵们交托的精灵魔法。” 他因此找到了固定的格律,也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能击碎空间魔法的从来就不是另一种空间魔法,就像塔利莱威想从其他空间的囚禁中挣脱出来,就需要更久的时间去解构。或者说,能摧毁任何一种魔法的从来都不是级阶更强的魔法,而是——” 就像风炎圣树口中含糊其辞又自相矛盾的话语,他恰好知道拥有这些“特殊属性”的魔法和同样的存在。 “真正的风魔法。”帝坎贝尔说,“你的魔法。” “你真的需要把智慧用到更重要的地方。”阿达加迦把视线重新落到帝坎贝尔脸上,无可奈何地对上后者不满的视线。 “我已经说过了,我正在用。”帝坎贝尔没有就此打住,“还有,风炎再次出现的时候,对你的称呼,非常奇怪。我记得是:尊敬的听风者陛下。” “你听错了。”阿达加迦狡辩道。 “你再编?”帝坎贝尔瞪着他,“你再编这些谎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不编了。”阿达加迦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立刻乖巧的表示,“我保证!” 沉默。 二者都是。 然后是阿达加迦的声音。 “你为什么那么聪明?”他边说边抬起手来,指尖轻划过对方的柔软脸颊,“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没有谁会注意,也没有谁能注意到。” 帝坎贝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空出一只手,按住了对方的手,然后才继续道:“如果我不问,你果然不打算告诉我对吗?你就想让我以为自己所看到的、经历的那些就是真的了,就像你心甘情愿的假装成一个笨蛋那样,只要我不拆穿,又没有什么巧合需要你‘变聪明’,你就会一直假装下去。你甚至因此跑到寇司去,还用科特拉维当挡箭牌,不是吗?” 第466章 行至挽歌(25)g 帝坎贝尔非常不满地表示:“而且,就算我问我的缔约精灵们,它们也不愿意回答。甚至我还发现它们最近都不主动出声了,更不会忽然冒出来。就像是有谁绕过我下达了命令,不许它们说出任何无关的话,唯恐透露了什么让我知道。” 阿达加迦:“……” “所以,你肯定得到了崭新的,或者说在你看来非常奇怪的力量,但是你的‘原则’让你在除开被困住之外的情况下,都不允许自己使用,并且将它限定在只用在鬼族身上。”帝坎贝尔说,“但它其实同样能作用于同族,而且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是能凌驾于一切魔法之上的力量——与灵魂有关的力量。” 阿达加迦这次是真的露出了真正的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顾虑是对的。”帝坎贝尔在他出声之前打断了他,“但是完全不使用力量,哪怕被塔利莱威攻击也不反击。或者说,你偶尔使用了,也不愿意承认。打算就这样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这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你真的聪明到让我非常的害怕。”阿达加迦露出了半个微笑。 “你会害怕我?”帝坎贝尔根本不信,“你就没怕过我!但是却经常不过脑子就编些谎言来骗我。” “我……” “我还没说完!” 帝坎贝尔堪称凶狠地瞪着阿达加迦,简直就像随时会咬他两口,让他果断选择了闭上嘴。 “还有超再生的问题。”帝坎贝尔说,“能让你避而不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的力量——听风者其实根本就不是王阶,也不单纯是你和塔利莱威口中的跟灵魂有关的力量,对吗?” “好像不太对,”阿达加迦尽可能命令自己满不在乎地说,“我的超再生并没有任何问……题。” 帝坎贝尔的瞪视让阿达加迦途中就噤了声。他心虚地看着那双的确很久没有见到的、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焰的眼睛,改为向前探身,吻了吻对方的唇角。 “我开玩笑的,”阿达加迦边退开边说,“你别生气,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然而,他并没有能成功退远。帝坎贝尔松开了他的领口,却没有放开他,反而按住对方的后劲,将他拉向自己。 他并没有吻他的嘴唇,反而埋首向他的颈侧,报复性的在颈侧留下一个轻浅却足以辨识的痕迹。 阿达加迦懵了几秒,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这个呢?”帝坎贝尔依旧不满地指着对方颈边刚由自己留下的痕迹,问:“为什么没有立刻愈合?如果你是王阶,根本不需要一秒就能愈合。” 阿达加迦依旧愣在那里,连续的惊讶让他足组花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捂住自己遭到重创的脖子。 第472章 “你一定是假的小城主!”他说。 帝坎贝尔哑了半秒,再度怒道:“你别打断我说话!经过刚才,完全能证明你的超再生……” “等等!”让阿达加迦不许打断,他当然更要打断,“难道重点不是,你刚才后面的部分,你对我的脖子……” “闭嘴!”帝坎贝尔吼。 “我都没害羞,你为什么……?” “不准说出来!” “而且你刚才都没害羞,怎么现在反应这么大……?” “我说不准!不准!不准!” “好好好!你别吼了。”阿达加迦按了按自己耳朵,“我真的会聋的。” “别打断我说正题!” “如果打断了会怎么样?难道还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惩罚?” “别,转,移,话,题!” 帝坎贝尔再度揪住阿达加迦的领口。 “快点告诉我塔利莱威口中依赖于灵魂的‘力量’,风炎口中的‘陛下’,或者说是‘听风者’,究竟是什么? 面对帝坎贝尔的逼问,阿达加迦在叹气的同时也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亲爱的小城主。”阿达加迦用非常真诚的可怜目光盯着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在撮开视线之前就败给了那双浅绿色眼睛里的无辜,只能无可奈何道:“请说?” “我可以抱抱你吗?”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 他吼:“你又想转移话题?” “不,都说别吼了,你不觉得这样完全是在浪费你的美貌吗?”阿达加迦以无法估量的脸皮厚度表示,“我单纯就是想抱抱你。所以,你别揪着我的领口了,这种姿势不太容易抱。” “……” 帝坎贝尔沉默地瞪着对方,正在思考对方到底准备出什么花招的时候,阿达加迦已经吻了吻抓住自己领口的对方的手,在对方露出介于羞窘与生气之间的神情并松开手的同时,却解释道:“你可别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我没有!”帝坎贝尔吼。 “就是非常普通的拥抱。”阿达加迦认真地说,“我保证不乱摸。” “……” “不行吗?”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就伸手碰了碰帝坎贝尔的脸,后者滑到唇边的话语消失不见。 只是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两下、三下。停止。收回。这是刚能感觉到彼此皮肤温度的程度,像是一个玩笑。可又不是。 现在的阿达加迦跟帝坎贝尔刚认识他和刚逆向生长的时候都不同,是最接近于他最早认识对方的长笺画像里的模样。区别只是没有露出那种过于炽烈的笑容,眼底也带着几分无法辨别的情绪。但这已经足以在帝坎贝尔眼底重叠,因而让他变得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除非情不自禁,他都不会伸手。 “不行吗?”阿达加迦又问了一遍。 这次帝坎贝尔及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你的头发,我能碰一碰吗?” 他好像之前好几次都想这么做,但也始终不敢伸手,感觉就像只要他伸手去碰,就是对长笺画像将有可能出现的未来,他们的现在。 但这就是现在。对方回答也没有让他失望。 “请。” 阿达加迦向前探出上半身,并侧过头露出颈侧。 “如果你需要,脖子也归你了。” “……” 细而软的触感,顺着光线滑出一条银色的美丽弧度,从帝坎贝尔的指缝间顽皮地滑落,沿着脸的轮廓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映衬着那双眼睛,如同月辉下笼罩的耀目绿宝石,也像晨曦里划过绿叶的微风。 月辉与绿宝石的拥有者顽皮地问:“怎么样?” 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帝坎贝尔边想边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一种默许了,阿达加迦当即伸出手,先绕过了对方肩胛,然后停留在背上,再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腰间,继而圈紧对方,让彼此都能埋首于对方的颈间。对方一度短暂的僵住,最终却接纳了这个单纯拥抱,并在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时,不自觉安心下来。 怒火逐渐平息过后,他忍不住低声抱怨:“你果然还是个笨蛋。我是指好的意味。” 帝坎贝尔说:“大家只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弱小,但你为什么……” 而他却执意隐瞒自己的强大与力量。 “可能是交替的规律吧。” 阿达加迦忽然出声,帝坎贝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他问。 “级阶。”阿达加迦说。 第467章 行至挽歌(25)h 阿达加迦含糊的说法让帝坎贝尔怀疑了自己的智慧。 “与级阶也有关系?”他问。 “圣阶拥有卓绝的超再生;风阶需要非常精细的控制,才能进行超再生;王阶在超再生层面与圣阶相似,却在速度上更进一步,但在战斗的层面,却需要风阶那样精细至极的驾驭方法,才能真正发挥出力量……也就是说,圣阶之上,每一个更高层次的级阶,都是通过超再生与魔力控制相互作用并相互矛盾的结果,才促成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阿达加迦边说边松开了双臂,拉开了与帝坎贝尔的距离,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说出让后者愕然的话。 “最后,则是王阶之上的那个级阶——一个融合了所有级阶特性的级阶。” “什么?!”帝坎贝尔惊愕不已,“你是说王阶之上其实还有一阶?” “是的。”阿达加迦在一语双关过后,再度将话题跳回到之前,“你没有听错,风炎的确对我使用过‘那个称呼’。” 帝坎贝尔安静地等待下文。 “不止是风炎,它,它们,所有的大家,都对我使用了同一种称呼。” 阿达加迦说: “我听见了,甚至不止是听见,还有看。 “就在圣书被焚之后,从我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看到。 “我的风精灵,不只是我缔约精灵的风精灵们,还有火舞、芙树、水域、暗夜、皓白……那一刻,我看到了所有的自然精灵。 “不,其实现在也是。 “或者说,从那一刻开始,每时每刻,永远都是。 “此前我误以为自己只是能听见灵魂的声音。但对于没有实体的存在而言,听见就等同于看见。 “然后,就在我看见它们的瞬间,它们也齐声对我说: “欢迎最后一位听风者的归来……” …… 那一刻,所有的自然精灵,不分属性,无论缔约与否,都对阿达加迦说:欢迎听风者的归来。 但在他耳中,他所感觉到的却不是单纯的欢迎,而是一种虔诚跪拜。 那些没有实体的小东西,竟然用声音整齐地表达了近似于臣服的态度,让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的同时更不自觉问:听风者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是的。自然精灵们如有所感地齐声回答:您就是能倾听灵魂的存在,而灵魂同样也会愿意听从听风者,我们则是自然万物的灵魂。 如果这就是听风者,那他的确是,在很早以前就是。 而且一直都是。 并且深以为荣。 但。 随后,更多的,属于自然精灵们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彻: 但,您还有其他的称呼。 您是要塞,是律法,也是正义。 熟悉的词汇,跟科特加迦所遗留的碎片同样的话语让阿达加迦彻底愣住。 只是我们更喜欢称您为: 王。 我们的王。 我们真正的王。 它们说: 陛下。 唯一的王。 真王陛下。 请陛下驱策我们、命令我们。 我们永远都是您最忠实的臣民。 …… “听风者只是另一个称呼而已。” 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说到这里,依旧极力维持着漫不经的平静。 “就像你是行火者,”他对帝坎贝尔说,“而精灵们所赋予你的魔法也阐述了你真正持有的力量是什么。” 行火者是引领意志之主,而听风者却是万物之主。 “我问过它们之前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听风者,为什么我无法驾驭力量。答案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本身的实力,我灵魂的完整度,我的一切,都不足够牢固,这就让我的‘意志’永远残缺不全……直到作为引领意志之主的意志重新引导了我。” 就像风阶如果没有恰当的对魔力的驾驭方式连超再生都做不到,而王阶连不恰当的战斗都有可能会让自己的身体立刻坍塌。 “在没有足够的、以级阶为界限的力量的鸿沟前,听风者的力量即便存在,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听风者,每次展露力量的时候都是失控的时候。” 而一切同时也像风炎对帝坎贝尔说过的那样,一旦阿达加迦成为了真正的听风者,他也将不再是他。 第473章 “所以,它们如同无法违背一个永久的缔约那样,哪怕任听风者的力量失控,也绝对不能向我透露关于听风者的一切,否则就是在违抗听风本身的命令。而无论发生什么,它们都不可能违抗它们的……唯一的王。”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暂时安静下来。他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到了窗边,抬起手来推开了窗户,任由那些帝坎贝尔所看不到的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涌入,以斑斓的颜色,亲昵方式包围着他。 ——除了火舞精灵。 帝坎贝尔看到许多火舞精灵以旋转翻飞的轨迹,迅速涌入的那一刻,只能愣在那里一动也无法动弹。 “小城主,你不觉得这种力量既可笑又可怕吗?” 阿达加迦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对方,却盯着那些从树藤间散落下来的细碎光斑,发出近似于自嘲的声音。 “万物之主——听起来就像数千年前那些糟糕的独裁者。” 他毫不留情的自我贬低让帝坎贝尔骤然回过神来,但他却没有给对方出声阻止的机会又继续说道。 “‘不是的,主人’——但是,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却这样对我解释道:‘我们所指的王,我们真正的王,也是唯一的王,并不是人类的王,也不是那些没有得到祝福的王。只有人类的和那些没有得到祝福的王,才会需要他们的子民去保护。他们不用付出什么,与生俱来就拥有一切’。” 它们一言囊括了历史中所有人族和鬼族现在的“君主们”。 “‘但我们的王永远不会让我们替他去面对危险,反而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捍卫我们,保护我们……陛下会永远走在最前方,率领我们,也永远会为我们而战’。 “‘因而,王是要塞,是律法,也是正义。 “‘因而,从您愿意为大家而战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我们真正的王了’。”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满脸震撼的帝坎贝尔,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它们甚至对我说,如果我讨厌陛下这个称呼,可以继续称呼我为:听风者。” 猜测得到证实却比之更甚的此刻,帝坎贝尔早已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些细枝末节早已指向风炎口中的“尊敬的听风者陛下”——前半段指代一个名讳,如阿达加迦,阿克凯德。但也可以指代另一种身份头衔,如同大城主,或者比之更甚的身份——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主宰。 世间所有自然精灵们唯一承认的王。 所以,在圣书的灰烬中,阿达加迦在帝坎贝尔耳边,低语:你说得对。关于我,关于风,关于那些猜测以及其他所有。你都是对的。但又不全对。 所以,他的力量的确是以难以想象的方式,临驾于一切之上。包括泛空间系的空间魔法都能轻而易举的破坏。如同他所使用的“均等毁灭”。。 但—— “有什么关系?”帝坎贝尔说,“无论是独裁者,还是其他。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只要……” 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打断。 “真王阶。”阿达加迦说,“听风者同时赋予了一种王阶之上的级阶,就像是在随时提醒我,只要我愿意,只要我下达命令,一切与自然精灵有关的部分,都能遵循我的意愿。” 他的命令会永远凌驾于任何魔法与缔约之上,对它们而言是永远高于一切的存在。就像他可以命令帝坎贝尔的缔约精灵对他三缄其口那样。 “只要我的级阶处于真正的顶点——真王阶,听风者的力量就永远都会存在,让我始终屹立为唯一一个且拥有永远无法超越的至高力量的特殊存在。” 第468章 行至挽歌(25)i 阿达加迦并没有为自己获得强大力量而喜悦,也没有侃侃而谈的宣布他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大家,只是以介于漫不经心和自嘲之间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 “我毫无疑问已经成为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了。怎么样,小城主,有没有觉得我非常了不起?还是……” 他停在这里,一时再也发不出声音,也不动作。帝坎贝尔虽然没有说话,却立刻站起身来,径直地来到了阿达加迦面前,把看着窗外的后者扳回来,让自己能在足够近的距离,死盯对方的眼睛。 阿达加迦不断试图隐藏掉眼底闪现的那些不安。但它们太多了,原本避而不谈的时候还好,一旦提及,就连他也无法继续掩饰。 “这应该不是你想说的话。”帝坎贝尔说。 “这就是我想说的,”阿达加迦说,“也是你想了解的,关于真王阶和听风者的力量以及我究竟有多么强大的事实……” “不!不对。”帝坎贝尔打断了他,瞪着他道,“你只是故意用这种说话方式在惹我生气而已。你给我换一种方式重新说!” “……” 阿达加迦哑然了数秒,才勉强挤出一个词。 “圣书。” 然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停顿了,用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说出下一句话。 “你不害怕吗?”他问,“害怕我。” 帝坎贝尔来不及回答,又听见他说:“圣书是大家的力量,是未来的枷锁,是族群的禁锢,但它同时也是科特与诺拉为大家留下的最后一座要塞,一座用来保护大家的,用来防止我……” 防止他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从他决定隐瞒开始,从他被科特长期教导的关键是控制力量,再到他固执于除非违反公约否则绝对不对同族懂手的原则,哪怕是被塔利莱威攻击都没有进行反击的那一刻开始,就像塔利莱威所说的那样:科特把他教得很好。 因而从“真王阶”或“听风者”成为了毫无疑问的双刃剑的那一刻开始,阿达加迦本身也成为了一柄随时随地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克制这柄剑的存在。 但过去同时在不断向阿达加迦证明,听风者的力量已经不止一次的失控过,虽然是在他尚未真正拥有这些力量的时候。而已经跻身于王阶的帝坎贝尔,显然能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很难驾驭。 在王阶尚且无法真正驾驭的前提下,真王阶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驾驭。 因为,科特加迦只教导了他如何驾驭王阶的力量,却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达到真王阶,便以自身的死亡作为转折,把未来全都托付给了年少的阿克凯德…… …… 一切都在阿达加迦“看见”的瞬间拥有了完美的解释,他获得了力量,终于能战胜自己的仇敌,但他也因此陷入了避无可避的恐惧与担忧之中…… “小城主。” 帝坎贝尔的思考被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帝坎贝尔回过神来,问,“请你别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说话。好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缓慢却坦然地说出了藏到此刻的答案。 “我知道我在害怕。”他说。 “……” “非常非常的害怕。远比我用语言所能比能表述的更加害怕。”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后者却自此突然不再继续掩藏自己真正的情绪了。他用微颤的手指握住了帝坎贝尔的手,把他的恐惧清晰的传递给了对方的同时,从而放任自己的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因为恐惧而战栗。 “我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对我的忠诚,也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自己。”他说。 这就是他不愿意提及的理由,也是他灵魂深处的原本准备永远深藏的恐惧。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堕落了,”他说,“或者,我突然失控了……” 就像第一次失控的时候,要不是有科特加迦的制止,他已经无法想象后果如何;就像他曾经差点毁掉海克鲁中央城堡的时候,也差点波及了包括海恩在内的中央城堡的同族;就像在西乌斯城失控的时候,吞噬无以计数的同族魔力的刹那……但现在的他已经远非当初的他。 因为仅仅是“奇迹”和“尚未固定灵魂”的不会需要“十八道枷锁”,也只有这种被称之为“听风者”的、本该属于古精灵族的、能凌驾于一切灵魂之上的绝对力量,才是真正强大也是真正值得恐惧的部分。 “到那时。” 阿达加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词汇。 “我和这些力量,绝对会变成一个……一种,谁也无法战胜的,绝对邪恶又糟糕至极的存在,却没有谁能阻止我,或消灭……” “别说了。” 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但是……” “请你闭嘴。” 相比帝坎贝尔的话语,他朝对方伸出了双臂才成功的制止了对方后面的话。 他把对方略微拉低,以一种后者一时无法呼吸的过大力道,用力抱紧了对方。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以誓约般的口吻说,“永远也不会。” 第474章 阿达加迦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 “回答?”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安静了许久,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需要……呼吸……” 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当即双臂松了不少,这才听到阿达加迦附带着咳嗽地抗议。 “亲爱的小城主,请您偶尔也考虑一下自己的怪力,我跟你不同,我并不是坚不可摧的王阶。” “……” 帝坎贝尔营造的、誓约般的严肃氛围瞬间被阿达加迦的调侃所打破,无可奈何地彻底松开了双臂的同时,却来不及为自己哭笑不得的心情去训斥对方几句,就被对方猛地反手抱住。 “一定。”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回答是,我相信你能做到。”阿达加迦说。 “不如说,除了你,没有谁能做到。不是吗?”他问,“引领意志之主。” 与他半开玩笑的话语相比是藉由拥抱传递给帝坎贝尔的战栗,这让后者骤然回过神来。 “非常好。”帝坎贝尔伸手反抱住对方的同时说,“这是我唯一想听到的回答。” 非常好。阿达加迦无声的重复了这个词,藉由对方和流逝的时间而逐渐平复着恐惧的同时,没有再说话。 而直到他彻底停止了战栗,帝坎贝尔也没有松开双臂。 至少一开始没有。 但可能是十分钟,甚至更久,阿达加迦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抗议。 “那个,小城主,我脖子有点酸……就,一直这么曲着脖子,会比较……痛苦。” 帝坎贝尔:“……” 此前他们的身高差距对踮着脚伸长脖子的阿达加迦是一种痛苦,现阶段颠倒过来的距离虽然不算严重,但依旧无可避免的让身高差距再度形成了对阿达加迦来说另外一种层面上的痛苦了。 “我会长高的!” 帝坎贝尔松开对方的同时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过于不愉快的声音。 “我肯定、一定、绝对会长高的!” “当然,好的,我知道,请你别吼,你之前就保证过了,我不会忘记的。”阿达加迦清了清喉咙,确保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异常认真地演道:“我非常期待那一天尽快到来。那么……” “你给我严肃点!”帝坎贝尔再度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拽回来,并逼视着对方,道,“也别一副已经解决完问题准备要开溜的模样,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跟你说。” “还有!?” 被揭穿的阿达加迦在惊讶之余急忙在自己的脑袋里翻找自己是否还隐瞒了小城主其他什么事没说。在搜寻无果的前提下,听到的却是跟他不自觉的罪恶感相反的、来自于帝坎贝尔的、仿佛早已经私下预演过成千上万遍的笃定宣言。 “我想跟你谈的是,关于我们的未来。” 帝坎贝尔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改变了彼此的姿势,放开了对方的领口,以颇为严肃的方式握住对方的手肘,以此防止后者忽然找到奇怪的借口跑掉的同时,也以这种方式下能保持的、彼此间最远的距离,用最为留有余地的方式,轻声道: “请你认真的听我说,然后答应我认真的考虑,再给我一个没有任何谎言的回答。”帝坎贝尔说,“但你要答应我,你在思考的过程里,别避开我,也不用特殊对待我,就像平常、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你也不用考虑答复的时间限制,因为没有任何期限限制。” 他说:“我会耐心等到你自行思考出答案的那一刻。” …… 那是过于漫长的一天,此后也是同样。但耐心意味着时间能尽情打磨出真正的坚定不移,提前的许诺也意味着等待不会留下任何忐忑不安的苦涩。 毕竟,只要某个花样百出的绿眼睛混蛋在,他就绝对不会放任由帝坎贝尔的等待过程变得索然无味…… …… “一切从这里开始,却不会在这里终结。” 诺拉艾菲说着便挥下了手中长剑,她吟唱着暗之魔法…… …… 一切从这里开始,终于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像是有什么在证明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的相遇以及他们所做每一个决定都值得被未来所称颂。 时间来到5788年,秋风之月。 第469章 行至挽歌(27)a 礼服是任何典礼仪式的必需品,也是任何有智文化巅峰的呈现。毕竟美是最直接的且能最能跨越物种间隔阂,达到彼此欣赏的有效办法。而为了能“欣赏”到某件特殊的礼服,也介于使用魔法增益太过显眼,某个绿眼睛的笨蛋正在用自己灵巧娴熟的爬树技术,顺着巨大的古木的树皮与树藤相交织而成的缝隙,不断的借力向上攀爬。 “千万小心。” 温柔地声音轻轻地从阿达加迦的下方传来。 “别忘了你穿的是什么,也别弄脏了你的衣服。否则你完全能想象会有什么结果在等待你。” “当然。”阿达加迦含糊地应着。他当然能想象被小城主念叨整整一天都算轻了,很有可能有生之年里都要被喋喋不休了,因而更加小心的照顾着自己的衣服。 “再往上。向右边。第二个窗户。继续向上。” 卡露雅尔在树下担任指路并兼担任为阿达加迦放哨、打掩护等重要工作。 “对。停。就是那一扇窗户。” 直到阿达加迦攀爬到目标房间的窗外,卡露雅尔才出声示意。阿达加迦当即换了个姿势,小心地扒在面前的窗台边缘,用不弄脏自己衣服的特殊姿势保持着重心的同时,也眼尖地寻找到了窗帘边缘仅剩的一条细小的缝隙,当即凑了过去,开始窥视房间内的情形。 卡露雅尔问:“看到了没?” 十多分钟以前,阿达加迦并没有在爬窗户,也没有产生爬窗的想法。 他一脸闲适地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是梵释森林美好的晨曦与温柔的风声,让树叶摩挲的声音像海浪一样动听; 复苏魔法让遮天蔽日的巨木得以恢复,每一棵都像连接着天空的塔楼; 精巧的居所仿佛从巨木上生长出来,以无数拱形镂空的纤细线条所构建的空中回廊彼此连接在一起; 树藤点缀的光芒与萤火般的魔法灯光遍布石阶和树藤的花纹,凝聚为昼夜无一能与其比肩的璀璨…… 这就是梵释,或者说是现阶段的梵释。它暂时被局限在目之所及范围里。 尤其中央的位置,更是被作为空间魔法核心的风炎圣树占去大半的面积。但它毫无疑问已经跟阿达加迦记忆中相差无几,尤其是这里比外部多出的近十倍数量的自然精灵们,正在不断的翻飞出顽皮的螺旋轨迹。 这样的景色无疑在预示着未来的繁华景象已经并不单纯停留在想象之中的同时,也足以证明复苏魔法与空间魔法的确能让梵释恢复本来的模样,并让大家能逐渐且彻底的摆脱圣书的束缚,以自身的力量去与自然精灵们缔结真正的契约。 “现在,我想问你的是——” 帝坎贝尔认真的声音和面孔,突兀介入阿达加迦眼中的景色,如同幻觉所产生的虚像,勾勒出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以及前者提问时介于认真与忐忑之间的表情。 “你愿意……?” ——叩叩。 温柔的敲门声与同样温柔的声音不分先后地响起,唤回了走神的阿达加迦。 “阿达,你准备好了吗?”卡露雅尔的魔力终于恢复到高阶,外表则恢复到了未成年期。 “算是……吧?”阿达加迦有些不确定的走过去打开了门,打量着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卡露雅尔那一身过于华丽的高阶法师礼服。 就算抛开礼服的繁复程度不提,单就她那头以半挑半披的方式并伴以鲜花和细藤枝形状发型,就已经隆重到让他心下的惊吓远胜于惊讶了。 “看到卡露小姐的盛装打扮,我突然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不太适合做今天的主角。尤其是我脑袋上的这团鸟窝,急需一些帮助才能回归到符合标准的礼仪的范畴。”阿达加迦颇有危机感地表示,“我应该去找谁打理一下自己这颗脑袋比较好?请好心的卡露大人给愚蠢的我指一条明路吧!” 知道对方在开玩笑的卡露雅尔不自觉笑出声来。 “我认真的!”阿达加迦强调。 卡露雅尔稍微收敛了笑,宽慰道:“阿达,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我并不紧张。”阿达加迦即答道,“一点也不。完全不。” “……更何况,”卡露雅尔体贴地绕过了这一点,继续温柔地说:“适合你头发颜色的发饰本来就很难找到,而且这样也很适合你。不是吗?” “请别用这么官方的方式来安慰我,那只会让我怀疑友谊的真诚度与可靠。”阿达加迦故作认真地惆怅着,“我这种非常不符合宴会风格的打扮,肯定会让大家怀疑我的真诚。” 第475章 “怀疑?谁?大家?还是,哥哥?”卡露雅尔调侃,“至于真诚,那可是个非常麻烦的东西,我不认为你有习惯保留这种麻烦的东西。” “……”谎言被揭穿的阿达加迦面部表情直接从惆怅转变为尴尬。 “如果是大家,我觉得你从来没有在意过。如果是哥哥,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在意了。”卡露雅尔说,“因为哥哥特意来问过我‘关于折腾自己头发’的所有新的,并在得出了‘除非用扯痛头皮的蛮力外加很多装饰,否则头发是很难固定出复杂发型’的回答后,他当然体贴的考虑到不想扯痛你的头皮,当即决定放弃用一切非常规的手段对待你的头发。他亲自向大家说明你的头发的问题的同时,也警告大家不准对你的脑袋动手动脚,或有其他没有经过他允许的企图,更别不用说是跟你提起这件事了。否则,他就会跟他们决斗。”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的同时,非常庆幸自己拥有一副过厚的脸皮,足以掩饰掉这些情绪。 卡露雅尔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挑调笑道:“是不是很体贴?你有没有觉得很感动呢?” 阿达加迦:“……” “所以嘛,”卡露雅尔说出结论,“乱就乱一点,你将就一下,也体贴一下哥哥的好心,假装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就可以了。反正你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头发是否乱。” 阿达加迦哑然了一会儿才扶着额头表示:“但他这样下去会变成奇怪的独裁者的。” “不,”卡露雅尔笑了,“大家反而都觉得脾气糟糕又冷酷无情的海克鲁城主大人会关心谁简直比以前可爱太多了,都非常感谢你能促成这些多姿多彩的变化。” “……”阿达加迦深刻觉得自己的同族都没救了! “而且。” “而且?” “非常活泼。” “什么?”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我?活泼?” 卡露雅尔点了点头:“我觉得你现在的发型非常的活泼,也非常符合你顽皮又多变的性格——后半段看法当然是哥哥的看法。” “……”怎么连卡露雅尔也堕落到以调侃他为乐了?阿达加迦郁闷地想,友情的确一种太过脆弱的东西。 “所以,哥哥呢?”卡露雅尔探头望向房间内,结果没找到目标,“他居然真的没在?” “他早上起来就一直在逼迫……教导我如何穿这身礼服,刚刚才抽出空来去给自己做准备,应该是去换礼服了。但他没有告诉我要去哪做准备,好像很神秘的样子?如果你要找他,我可能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阿达加迦说到途中才察觉到关键所在,“等等,你说‘真的没在’?为什么会用这么特殊的说法方式?” “这的确是哥哥的风格,”卡露雅尔对愈发一头雾水的阿达加迦说,“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阿达加迦宁静地等待下文。 “哥哥去换衣服前特意叮嘱小诺拉找我过来,让我一定要亲自前来‘押送’你去举行仪式的中央宴会大厅。”卡露雅尔说,“因为他担心你出尔反尔,趁他换衣服的时候——逃跑。” “……” 阿达加迦想:小城主真是太聪明了。 不!不对! “我没打算逃跑,也不会趁机逃跑!”阿达加迦说。 尽管他回答得既快速又坚定,但他其实很心虚,因为他一度的确想过趁机逃跑,但那是刚从帝坎贝尔口中听到“我们的未来”这个话题的时候。 第470章 行至挽歌(27)b …… “我想跟你谈的是,关于我们的未来。”帝坎贝尔抓着没来得及逃跑的阿达加迦的手肘说,“但是,在那之前,在你明白我拥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之后,我还想再申明一些事情。” 面对这种带有无以计数的责任重担话题,阿达加迦当然是真的害怕。但是已经失去逃跑机会的他只能审视着小城主过于认真的表情,用理智告诫自己慌张的灵魂要尽量表现得平常一点。 “如果这是在求婚,”他调侃道,“这恐怕是最不像样的求婚……” 小城主因此一度脸红,但很快就以堪称凶狠地瞪视让阿达加迦乖巧地低头认错:“你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的。” 帝坎贝尔用眼睛无声的谴责了他足有一分钟,才继续了话题。 “本来,我以为默许一些你的行为,你就能明白。但是我低估了你的笨蛋程度。”他说,“所以,以后必须抛开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些不确定的话,忘掉它们,认真的听我说并且不许忘记。 “还有,在我说完之前不准笑,也不准打断。重复一遍:不准。 “但我希望你不要过于看重这件事,因为只是一个基本的请求,之后才是重点,才是属于我们未来的部分。 “你一定要听我说完,然后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只需要认真思考和诚实的告诉我答案就够了。” 听到帝坎贝尔口中逐渐变得前后矛盾的话,阿达加迦完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慌张的肯定不止是自己。他因此忽然觉得没必要逃跑了,至于沉重的责任之类的东西,当然也被他迅速抛诸脑后。 “明白了吗?”帝坎贝尔板着脸瞪向已经开始走神的对方,“你还在听吗?给我专心一点!” …… 如果帝坎贝尔当时直接逼迫他决定,哪怕只是逼那么一丁点儿,他很可能已经用免吟传送阵逃跑了。但对方优秀的智慧显然提前预计到了这些,并给他留下了完全没有期限的考虑时间,反而让他丧失了逃跑的理由,加上对方比自己还紧张的事实…… “没打算逃跑就好。”卡露雅尔的声音打断了阿达加迦的回想。她非常体贴的没有拆穿后者,却注意到一件绕过她想笑的事。 “不过,你为什么连穿礼服都需要教?”她问,“难道你以前既没有穿过礼服,也没有参加过类似的仪式?一次也没有?” “是的。的确没有。”阿达加迦诚实道,“一次也没有。” “这个玩笑非常能突显你的幽默感……等等,你不是开玩笑?”卡露雅尔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就算在大城主时期为了保持神秘而避开了所有必要的社交场合,银炽之风的时代也没有?但是赢得圣书战优胜的时候,总有一个庆典或宴会的吧?就像诺拉在西乌斯的时候那样。” 阿达加迦摇了摇头:“我也没去。” 诺拉那次还是被卡露雅尔强行拉去的。 “……”卡露雅尔默了默,不甘心地继续追问,“就算你没参加过什么重大仪式,但类似的仪式总参加过一两次吧?例如诺迪的家族聚会?就像家族有谁晋级为高阶或圣阶的时候,不是都会举办家族聚会吗?你怎么又摇头了?这居然也没有吗?就连旁观都没有过吗?” 阿达加迦不停地摇头:“我在诺迪的时候家族里还没有定期聚会。” 卡露雅尔:“……” 在“优胜者从不出席”的前提下,中央城堡当然不会继续举办宴会了。 如果家族里的圣阶始终都是同一位成员——阿达加迦自己的话,定期聚会也的确没有举办的必要。毕竟大家加入诺迪都是为了他而来,更不会有谁不认识他,而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祝贺。 “我还以为以前的你就像画像上那样,也像现在这样,是很爱笑也很有亲和力的类型……怎么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随着问题的增多,卡露雅尔都不禁泄气道,“没想到你以前居然既奇怪又孤僻,简直跟现在这个颇具亲和力的你完全没有任何共通点。” “也……也没有那么奇怪,”阿达加迦说,“共通点也还是很多的,我也有亲切的时候,真的。”尽管是装出来的。 在收到卡露雅尔不相信的眼神后,阿达加迦更加心虚的解释:“至于孤僻的话,谁年轻的时候都或多或少的孤僻过吧?大概,的确是有那么一点……” “请举例一下这个一点,”卡露雅尔打断他,“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就像海恩和海蒂还小的时候,”阿达加迦回忆道,“具体几岁我不记得了,外表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有一次,他们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跑进了我的房间,还爬上了我的床……我很快就被惊醒了,看都没看就把他们从窗口扔出去了。但也只是扔出去,没有去揍他们。” 卡露雅尔:“……” “当然,我住在诺迪家的一楼,就是后来给海蒂住的那间。”阿达加迦说,“他们受的伤完全是超再生能应付的程度。” “……” 卡露雅尔脑袋里挤满了:难以置信,她觉得伤势轻重根本不是问题所在,而且那两姐弟居然没有就此心理阴影,还能继续亲近他,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偶像崇拜? “请卡露小姐别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也别对我产生奇怪的误会,”阿达加迦忐忑道,“当时的我只是不太容易信任谁,并不是想用针对小孩子使用暴力。” 第476章 卡露雅尔怀疑地审视着他,显然没有相信。 “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阿达加迦只要丢出相对严肃的理由,“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那么多同族可以发生交集。” 他所指的是灵族曾经非常稀少的数量。 “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物资来办诸如宴会之类仪式,也没有必要做这些……所以后来即便出现了改变,我也会尽量避免去参加。” 因为那会让他想起以前和“三战灵”和梵释的同伴们在一起的时光——当然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卡露雅尔。 “十分偶然的情况,我必须出现的一些场合里……” 例如:订婚。但考虑到卡露雅尔暴力的小铁拳,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以银炽之风当时的实力和名声,能到场已经算一个奇观了。要求基本是穿了就好,根本不会有谁介意他穿的是什么。” 其实就算介意了也没用,毕竟当时的他简直就是难以相处和绝对不能招惹的代名词,根本不可能在乎大家怎么看自己,也不可能听周遭任何谁的劝告。 “我原本以为是礼服太过复杂的问题,”卡露雅尔注意到阿达加迦用“他”来指代过去的自己,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没想到还有你完全没经验的事情。” “当然有。”阿达加迦想:不只有,还多得要命。但他依旧不会说出来的。 在卡露雅尔体贴的转移话题之后,阿达加迦也同样默契的配合:“所以请卡露小姐看在我们牢固友谊的份上,帮我检查一下这身衣服穿着得是否符合标准的礼仪?毕竟这可关乎到全族的形象。” “没问题。” 第471章 行至挽歌(27)c 卡露雅尔随即绕着对方走了几圈,把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三遍,甚至还帮他整理了微有瑕疵衣褶部分。 抛开过于柔软而容易乱翘的头发不提,阿达加迦所穿的是不久前刚为他定制而成的专属礼服,在身高的衬托下,首先占据了最基本的优势。合身当然是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余下的要求则是适合相应场合,还能彰显其身份。 综上所述,这套礼服呈现出了介于法师与城主之间的长袍模样,但有几个区别于一般长袍的特色: 底色可以含糊的定义为白色,实际上却并非是纯粹的白色。它以一些或金或银的细碎且纤细的线条,在极其不规则方式铺满了整片白色,如同用这种组合的形式勾勒出藏在一幅风景画里“风”的轮廓; 剪裁方面在上半身有一些类似战士短衫的设计,腰部以下的部分则留有开口,走动的时候能露出下层的短衫衬摆与长裤; 在领口和下摆开口的位置单侧各点缀着一枚螺旋形的风徽记,以一种简洁但是突出的方式衬托着风徽记;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算是这身礼服的关键,真正一眼就能引起注意的是随同配饰的那条极为特殊的缕缎。 相比六位城主所佩戴的金缕缎或繁衍实验室室长的银缕缎,它以一种金银交缠的方式并只保留为原本总宽度的三分之,但它的长度却比普通缕缎长了数倍之多。它的花纹也跟各位城主不同,不单是一种,而是六种。 它的一端用一粒极小的根本起不到诱发魔力用途的“阿达加迦”做成了配饰,固定在阿达加迦腰间的那柄细精灵剑的护手位置,然后让吕端的轨迹经过了衣摆的风徽记,再度被同样的配饰固定,最后回到了他领口的另一个风徽记旁,以螺旋形状的配饰没入其中,再度缠绕后固定。 多次的缠绕以及固定,让这跟缕缎成为衔接剑、剑柄顶端的“阿达加迦”、金银两色、风徽记以及阿达加迦的头发和眼睛乃至于他本身全都成为了相互衬托的整体,反而忽略了它原本的模样,成为一种看起来并不复杂,整体也没有太多花哨的配饰,但加上身高和银发的呼应,却如同身披星月。 卡露雅尔在检查过后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我能说真心话吗?” “当然。”阿达加迦回答。 “非常不错,也非常适合。我都有些羡慕这种简洁却又精巧的搭配方式了。尤其对比自己穿得如此繁复的情况下,我都开始觉得哥哥越来越偏心了。”卡露雅尔笑着地表示,“下次我要让哥哥抽空也给我设计一套礼服。” 阿达加迦回赠了笑容:“我们的友谊依旧坚不可摧。” “不过,阿达你为什么要问我的看法,你换衣服用的房间里不是有镜子的么?”卡露雅尔好奇道,“难道你并不欣赏哥哥帮你设计的这套礼服,只是迫于无奈才同意换上?” “不不不!”阿达加迦飞快摇头,“绝对没有这回事!” 这身可是“独一风系战法双修”的礼服,或者说是帝坎贝尔专们为阿达加迦设计的礼服。 “我很喜欢。”阿达加迦当然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尤其是衬托风徽记的处理方式和行动起来非常方便的实用性,既好看也完全不会妨碍到我的任何动作。” 包括爬树。当然考虑到目前自己的身高,实在是不太适合这种幼稚的行为,所以除非惹小城主生气需要找地方躲藏,其他时间到处乱爬的次数都在减少。 “真的?”卡露雅尔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阿达加迦道,“我可以向‘三战灵‘发誓。”算了,他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别说这句话为妙。 “那就是……”卡露雅尔想了想,“哥哥这些比较少女的‘特点’,让你有些失望,继而嫌弃他了?”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阿达加迦飞快地否定,“不如说我完全没想到他还会这个。简直是完美这个词本身了。” “请说实话。”卡露雅尔瞪他。 “好吧。”阿达加迦看着这兄妹俩在瞪视自己方面上出奇相似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表示,“我与其说是没想到,不如说是这个特点其实非常符合他小公主一样言行举止。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在习惯之后还觉得有点可爱。” “……”卡露雅尔后悔自己问了,现在也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了。 “但是?”她问,“你为什么会露出完全不符合你性格的表情?” “表情?”阿达加迦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表情?” “你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卡露雅尔不体贴地拆穿道,“我原本以为是跟礼服有关,可我现在觉得那只是表面上的问题。而且似乎也不是单纯的想逃跑,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阿达加迦头疼道:“有那么明显吗?” “非常。”卡露雅尔笃定道。 “……” …… 就在帝坎贝尔提出关于“未来”的话题后,紧接着被提及却不是具体的、关于他们俩个的“未来”,而是关于这个族群的未来。 “我们,我是说我和大家商量过,都觉得我们整个族群肯定不能满足于现状。”帝坎贝尔说,“以后,我们的六座城之间,也就是六位城主之间,必须多展露出更高效的统一性和协调性。假设每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需要通过六城会议上的争执才能决定,反而会耽误时间,继而错过最恰当的决策时机。” 这点阿达加迦非常同意。但是介于他被勒令不许出声,只能以点头做为回答。 接着,帝坎贝尔就说出了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我和塞尔、莉莉娅以及几个比较大的家族趁着你偷懒的时候都已经商量并达成了一致。”他说,“当然,这必须是以你的意愿为前提。只要你同意,我们就会立刻宣布这件事。如果有谁反对,我们都会暂缓推进这件事,直到大家达成共识与承认之后,再正式举行仪式。” “什么事?”阿达加迦满脸疑惑:除了订婚之外还有什么需要举行仪式? “你的力量能让大家的敌人愿意跟你坐在谈判桌上对话,你能通过你所掌握的语言来辅助谈判,你的经验还能帮助同族们避开任何已经出现过的危险——无论对内还是对外。这已经是最完美的条件了。” “……所以?”阿达加迦不确定地看着对方。 “大城主o阿克凯德和银炽之风。” 帝坎贝尔说出让阿达加迦彻底愣住不动的话。 “我和大家想请你恢复头衔与称号,以你应得的身份,用你的经验和优势,正式参与到关乎全族未来的所有决策中……” …… 当时的阿达加迦并没有立刻拒绝,因为…… “我以为只需要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一棵挂满金银与魔法宝石镶嵌的魔具那样,以过分华丽也过分夸张的模样。简单来说,在我的理解中,只需要成为像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阿达加迦扶着自己额头对卡露雅尔说,“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对自己的认知真的非常奇怪。”卡露雅尔困惑道,“你明明已经通过几年来的努力得到了所有城主和大部分盟友的认可,只差一个仪式而已。” “可这不只是大城主的问题,还有……” 第477章 第472章 行至挽歌(27)d …… “但你的头衔和称号,更多是大家的期望,就算拒绝也可以。它并不是我刚才所说的需要你认真考虑的部分,虽然也可以算作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它们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或缺……不,其实也需要。” 帝坎贝尔的说辞变得逐渐含糊的同时,也放开了逐渐疑惑的阿达加迦的手肘。 他短暂地停下来,进行了一次绵长的呼吸,借此积攒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但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反复几次过后,他才从脑海里找到了正确的措辞,并用双手捧住了对方的右手。 “我还没有誓约骑士。”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表情也出奇的平静,但实际情况完全相反。 帝坎贝尔的这句话虽然出现的突然,却不是问句,内容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算是阿达加迦思考过的可能性之一。但他的大脑暂时跟身体乃至灵魂都失去了联系,让他一时根本无法确定这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而他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清了。随后由风精灵们发出的欢呼声,就让一切变得无需用语言去确认,也让他一度陷入了一种“好像的确应该这么发展”,可是实际上又觉得“有哪里不对”的矛盾之中。 帝坎贝尔看着阿达加迦过于平静的表情——包括眼睛,不自觉开始检讨自己糟糕的表达方式,继而短暂地沉默了。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忘了阿达加迦就是这种越是惊慌越是一片平静的类型,当然他随后也顾不上想起这件事。 “我觉得,”大约经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帝坎贝尔才重新找回了声音,他谨慎地说,“我从小就有些贪心。” 尽管这同样阿达加迦不擅长的话题,但它并不需要太多思考就能接上。 “贪心?”他问。。 接下来,他当然就后悔问了。 “我看到了法师城的弊端,才会选择战法双修。”帝坎贝尔说,“我从获得海克鲁这座法师城首座的那一刻开始,也更加贪心的决定了另一未来,让我所想的不止是拥有一位誓约骑士,还必须加上一个先决条件……” “什么条件?”阿达加迦同样不自觉地问。 “我想要一位战法双修的誓约骑士。” “……” 阿达加迦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因而好花了点时间才从自己的脑袋里找到一个适合的问题:“这是你刚成为城主时一时兴起的想法?” “不是一时兴起,”帝坎贝尔笃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可你应该……不,你肯定知道,”阿达加迦说,“我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战法双修。” 只能算半个。 “战法双修只是现阶段比较罕有,等到梵释重建完成,等到圣阶成为普遍的级阶……到时候,战法双修也将不再罕有。”阿达加迦竭尽所能地从自己脑袋里搜刮着尽可能温和的词汇,真假参半地编道,“你完全可以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实现这个期望,不用被局限在我……” “我的确不着急,我也有足够的耐心。但跟你所理解的‘耐心’并不一样。”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后面有可能出现的自我贬低,“我无论从过去到现在乃至以后,都从来没有过耐心。但对你,或者说是:我们,我拥有你所无法想象的耐心。” 阿达加迦脑袋里仅存地词汇跟那些吵闹的风精灵们混淆在了一起,让他短暂的丧失了编织谎言的天赋。接下来也是同样。 “我觉得你很多时候都在故意误导我的表达或本意,”帝坎贝尔既是不满也是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关键并不在战法双修,也并非没有猜测到这个可能。因为在我看来,才是真正不错的结果。” “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成为谁的誓约骑士,以后……”阿达加迦终于重新发出了声音,真实而忐忑的,小心而缓慢地说,“我了解自己,你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不适合成为谁的誓约骑士。” 包括帝坎贝尔。 “这并非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阿达加迦说,“我或许看起来能承担誓约骑士应该履行的一部分责任,但我的本性经不起考验,从本质上来说就不适合了。” 他太清楚自己的性格里最恶劣的部分是什么,帝坎贝尔当然也知道。 从他们在西乌斯地下城差点大打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探明了彼此的底线。这与级阶与责任与他们彼此的关系如何都没有关系,而是跟誓约骑士的特殊的、区别于一切的“某个特质”有关。 “你是指‘誓约骑士必须为了首座拥有者,毫无保留的献上自身的一切’?”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无论力量、忠诚还是生命,乃至其他所有。” 所以它就像是一种婚姻,却比婚姻更加坚不可摧。 至少他见过诸位誓约骑士或者以此为目标的诸位,无一不是如此。 他们虽然因此获得了赞誉和权利,甚至是单纯满足了自身虚荣的期望,就执著于此,却也深陷于此,做出无数违背自己初衷、原则,乃至丢弃自己尊严的选择。 因而,即便阿达加迦愿意为帝坎贝尔而战、能无条件信任对方,甚至愿意为了对方付出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的东西,但他却绝对不会为了对方做出与自己原则相抵触的任何让步,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尊严,更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初衷。 在“一切”的层面上,他并不“纯粹”而执妄。 “这无疑就与‘献上自身的一切’相违背了。” …… “到底是谁想出誓约骑士这种麻烦的东西?”阿达加迦哀嚎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而且这不单是誓约骑士,是完全不同的、是史无前例——可恶!” “阿达,你冷静一下。”卡露雅尔好笑地看着他,“既然你那么讨厌誓约骑士,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且你这种心里越是担忧,表面上却一开始就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被揭穿才会一口气爆发出来的性格或者说是习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第473章 行至挽歌(27)e “不知不觉就形成了。”阿达加迦难得诚实地表示,“而且已经很久了,完全没有改掉的可能,最重要的是,我当时完全想不到说辞来拒绝!” “所以,你竟然从答应考虑到现在,依旧是半推半就,并且随时都想逃跑?”卡露雅尔看着阿达加迦毫不犹豫点头的模样愈发难以置信,“我真心感谢哥哥拥有足够的智慧来对付你这种麻烦的性格了。” “的确是有点久,也总觉得非常对不起他。”阿达加迦诚恳地忏悔着,“但我需要声明,这是一次勒索。” 可是如果没有那么久的时间来考虑,他恐怕早就逃跑了,根本不会莫名其妙就答应这种“勒索”。 “我也很莫名,”阿达加迦再度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痛苦道,“我连答应过的记忆都没有!” 卡露雅尔更加难以置信:“你居然还能附赠失忆?” “不是附赠,是顺其自然的。”阿达加迦道。 卡露雅尔:“……” “事实是我真的、的确,反正就是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阿达加迦出了揉乱自己的脑袋已经找不到忏悔的方法了。 “我没有记忆!完全没有!完全!啊——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你再犹豫或者打算反悔,我觉得我肯定会忍不住揍你。”卡露雅尔听到途中已经忍无可忍,举起了小拳头,表示:“哥哥也会。我会跟他一起揍你。” 阿达加迦摆出可怜的表情:“一位成熟的好灵不应该家暴……” “但你在这种时候才犹豫不决甚至还想反悔,看起来真的非常欠揍!” “……” 卡露雅尔看着沉默下来的阿达加迦脸上混淆着愧疚与为难的表情,叹气道:“笨蛋阿达,你就不能当做是求婚,坦荡的接受之后又坦荡的步入婚姻的……等等,不对,不应该是当做,我觉得这就是求婚!” “誓约骑士可是比婚姻还暴力的关系!” “反正也跟婚姻差不多,”卡露雅尔说,“你要实在不想去,不如就干脆改成结婚仪式,订婚也行。感觉你对婚姻反而不排斥。” “那当然,”阿达加迦说,“因为婚姻是可以反悔也可以解除的。” “所以,”卡露雅尔问,“要我通知大家改成婚礼吗?反正不是很麻烦的样子,只是给宴厅多加一点装……饰。” “不行!”阿达加迦断然道,“这绝对不行!” 卡露雅尔满脸问号:“难道你是婚姻监狱论者?还是婚姻坟墓论者?” “都不是!”阿达加迦道,“就是那个,我的独一魔力如果共享给他,很有可能会损伤他的缔约精灵……” “等等……你这是在为哥哥着想?你既然为哥哥着想,为什么还那么排斥誓约骑士?你是笨蛋吗?还是比笨蛋更笨的大笨蛋?”卡露雅尔说到途中陡然一顿,“等等,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排斥这件事,人类的话来说,你现在的情况是婚前恐惧症?” 第478章 阿达加迦张大嘴。 “既然是一种病症,那就简单多了。”卡露雅尔径自得出了结论,“不过水域魔法肯定没有用,让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来治疗?” 阿达加迦勉强阖上嘴,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再度质疑了友谊续存的必要。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治疗方法!”卡露雅尔没思考多久就眼前一亮,“你既然没参加过任何类似的仪式,肯定也没见过礼服吧?” 她对阿达加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那可是一件非常非常特别的礼服。” 阿达加迦抵御了诱惑,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好奇的……” “但是,”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你不好奇哥哥穿礼服的样子吗?” “……” “难道你没想过偷看一下他穿礼服的样子?” “……” “就算要临阵脱逃,也应该去偷看一下才对得起自己被礼服折磨的过程,不是吗?” “……不了。” “真的?”卡露雅尔问,“你真的完全不好奇吗?” “如果好奇还跑去偷看,就像人类男性去偷看未婚妻试婚纱一样无聊了,我肯定不会……” 等等!这个比喻不太对。而且到底是哪里都不对!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式好像已经被卡露雅尔带偏了! “好吧。”卡露雅尔只好放弃了,“既然你不好奇,那我就直接押送你去宴厅……” 作势要走的卡露雅尔还没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拽住了。 她或过头,看到对方摆出的毫无破绽的可怜表情。 “全灵族最善良最美丽最亲切的卡露雅尔小姐。请您务必、一定、绝对要带我去看!” “……” …… 就这样,时间回到现在。 卡露雅尔在树下尽职尽责的给阿达加迦放哨,后者则扒在的窗外竭尽所能的从一条细小的缝隙里偷看。 “你到底看见了没有?”卡露雅尔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阿达加迦回答。 “还没有。”阿达加迦不无遗憾地回答,“快了,等我调整一下视角……” 灵族最特殊的,也是最独一无二礼服,一般的亚灵可能一生都没有穿上它的资格——至少过去的确如此,而一旦获得了资格,也只能穿一次。 什么礼服?答案显而易见。 回想当时,帝坎贝尔都不禁为自己的说辞脸红,也不自觉钦佩自己的胆量。 ……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刚才所说话。” 就在阿达加迦打算正式拒绝帝坎贝尔关于誓约骑士的期待,他却抢先开口。 “我一度的确这样想过。” 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他。 “比你所想象得来得认真得多。”帝坎贝尔说。 “一度?”阿达加迦抓住了这个词,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你已经改变了主意?” “是的。”阿达加迦来不及说完就再度被帝坎贝尔打断,“现在我想问你的是,如果你的确就像你刚才答应我的那样,愿意恢复头衔并且也能恢复,这样就能出现一个先决条件——你也是城主了。” 而且是凌驾于六城之上的唯一城主。 “到时候,你肯定会需要一位誓约骑士来保护你、照顾你。” 帝坎贝尔刚说到这,阿达加迦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 “一切都是建立在如果之上的可能,我们首先需要努力让大家都认可你。然后才是我。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帝坎贝尔说,“决定权在你。” “我……” 阿达加迦的话语没来得及成形就再度被打断。 “不过,就像你愿意为我挺身而出一样,我也想为你而战。”帝坎贝尔说,“所以,现在,此时此刻,乃至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始终是相互的,也是对等的。这意味着——” 他说:“我想问你的是:你是否愿意让我成为你的誓约骑士?” 第474章 行至挽歌(25)a 帝坎贝尔明白誓约骑士的“礼服”的“特殊性质”,因而另外给自己准备了换衣服的房间,并且在踏入房间之后所做的第一步是拉上窗帘,然后走回摆放着“礼服”的地方,盯着整齐叠放在面前的纺织品,却迟迟没有动手穿戴。 相比城主礼服,誓约骑士的誓约仪式礼服,其实显得更加隆重。而相比任何法师的华丽长袍,这套礼服又更不像是袍子,而像是裙子。 但在它被穿上身以前,它却是更特殊的“两件纺织品”。 一条有着与该城主城主首座象征——金缕缎同样花纹的缕缎缠住另一件“特殊饰品”。如库克城就是花朵,法比城则是云朵,海克鲁则是双子塔的组合形状……介于这套是大城主的誓约骑士用的,所以它同时拥有了六座城的代表纹饰。 另外一样则是一块用银线点缀了同样花纹的硕长“白布”。 是的,没错,这块“白布”就是誓约骑士礼服的“核心”部分。 就是这块“白布”让誓约骑士的礼服成为整个灵族最为特殊的存在,尤其是它特殊的穿着方法:首先,需要将“白布”平铺在干净宽阔且平的房间地板上;然后,用特殊的折叠方式在几个固定的位置叠出褶皱;接着,穿戴者需要仰躺在“白布”上,用“白布”仔细的、用极为特殊的角度和方式包裹好自己;最后用同样极为特殊的“折叠”方式,把这块特殊的“白布”通过前面种种步骤,“变成”一件礼服。 而“固定”住这整块“白布”的只有两个“饰品”,一个是作为腰带的圣书容器,另外一个则是固定在肩膀的位置,用来代表着所缔约的城主与自身魔法基础属性的徽记的组合——帝坎贝尔所用的当然就是一圈火的徽记环绕住螺旋形的装饰。 顺着这枚特殊徽记,绕过肩膀向后的相应位置,其实还会有一截向下垂落的“白布”,构成下半身为“裙”,上半身为“衣”的组合,另外有一部分像是斗篷的“尾部”的形状,则会以“拖曳”的方式,从肩膀的位置朝背后垂落下去。 这一段“斗篷”在穿着者行走的时候,能拖曳出漂亮的波浪形状,可以说是整套礼服的点睛之处。 但问题就在于,想要它足够漂亮,就必须在最开始的步骤“折”出足够漂亮的弧度,否则就只能重头再来。所以,即便是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很容易上手的被无数亚灵称之为天才型首座拥有者的帝坎贝尔,也反复尝试了十多次,才“折”出了自己满意的形状。 夜幕已经如薄沙般轻拢住海克鲁中央城堡的那一刻,树影之间弯曲的光满点缀着那双充满坚定期待的湛蓝色眼底,就像火焰一样明亮。让浅绿色的眼睛的主人不得不避开视线,可他依旧无法挤出一些拒绝的勇气,尤其在对方察觉到自己逃避的举动时,更愈发用力握紧他的手。 帝坎贝尔极尽耐心地问:“考虑一下,好不好?” 在许多的如果和尽可能预留好的余地面前,阿达加迦的确难以立刻说出拒绝的话。同时也因为一切都还没有成为一个需要允诺或拒绝的誓约,停留在了如果和考虑的层面,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只要你答应我愿意认真考虑,并不要求你允诺我其他的任何事情,包括任何结果。”帝坎贝尔说,“难道你连考虑一下都不愿意吗?” 阿达加迦张了张嘴,数度之后选择闭上,继续沉默着。 帝坎贝尔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生气,也没有瞪对方,只是因此更加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并用比这还重的力道,用力抿紧了自己嘴唇,仿佛想要扼杀那些对不好结果所带来的糟糕谴责脱口而出,只留下一条苍白的细线。就像刚邂逅时那样。 “别这样。”阿达加迦知道对方鲜少露出这种混杂了忐忑与痛苦的生气方式,也知道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折磨。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边说边用空着那那一只抚上对方的脸颊,以手指和嘴唇阻止对方折磨自己,说:“别为了这种小事生我的气,也别这样对待自己。” “这不是小事。”帝坎贝尔没有回吻他,反而空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固定在身前,以此阻止了对方再度凑近自己,“我开始就说过了,我是认真的。” 惯用的手段突然失效后,阿达加迦只能叹息着继续寄望自己的大脑能找到恰当的辩解:“你知道的,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那样,那些……力量。我所拥有的那些力量已经足够强大。我并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照顾……” 他苍白的辩解得到了对方包含埋怨的眼神,他立刻注意到那双天空般的眼睛正逐渐被雨云覆盖,当即不自觉改变了说辞。 “……你给我的照顾除外。” 帝坎贝尔迟了半秒才意识到对方的让步,立刻问:“那么……?” “不,不不不……”阿达加迦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具有相当的歧义,“我没有同意……” 第479章 帝坎贝尔再度抿紧了嘴唇。 “……我也不是要拒绝的意思。”阿达加迦再度改变了说辞,同时在心下唾骂自己毫无原则的行径。 “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帝坎贝尔问,“那你是答应愿意考虑的意思?” “不不不,”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叹道,“我是说,我愿意保护你,就像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那样。反过来也是同样……你也说我们是对等的,我认为这并不需要一个誓约骑士的仪式来界定,不是吗?” 帝坎贝尔摇了摇头。 阿达加迦:“……” “很需要。”帝坎贝尔说。 “难道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拥有彼此,信任彼此,也守护彼此,不好吗?”阿达加迦问。 “好。但是不对。当然就称不上是好了。”帝坎贝尔没有让步,“你别混淆两件事的概念,我没有那么容易被骗。” 第475章 行至挽歌(25)b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对方。 “就像我开始时说的那样,”帝坎贝尔问,“就当是为了我考虑一下,好吗?” 他察觉到对方的动摇,因而给对方留下了一些时间来回答,但对方的承诺让他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行吗?”坚持到这里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连续被拒绝让他觉得非常委屈,继而表情也同样真诚的体现了这些。 小城主居然学会装可怜了?阿达加迦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真的可怜。尤其是那张小脸蛋上的表情真的很不满也的确很难过,他当即觉得自己的胃又给拧住了。 “你这副委屈的表情,会让我产生非常严重的罪恶感,”阿达加迦怅然道,“并且很有可能会一不小心就答应下来……” “那就答应。”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显然不能答应。 “我也没有要求你答应,我只要求你考虑一下。”帝坎贝尔立刻改变了说辞,“就像我开始时说的那样。就当是为了我,考虑一下?” 阿达加迦没有说话。 “如果你连考虑都不愿意,那我……就……”帝坎贝尔花了几秒钟时间找到了一个让阿达加迦哭笑不得的威胁,“就跟自然精灵们一样,以后就称呼你为陛下了?” “……” “考虑一下吧?好吗?没有时间限制。不用着急。我有很多时间,你也是。我愿意一直等。好吗?”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主动吻了问对方。 一天之内第二次,不,应该是第三次。 “只要你不忽然从我眼前消失,”他握紧对方的手,“等多久都可以。” …… 可爱、委屈、让步、拉锯、恰当、真诚……如果要为这番对话做总结,的确太过困难,但阿达加迦寻找到了更适合的定义方式。 ——第二次成功的勒索。 上次在西乌斯,他也是莫名其妙就让步了。 这次等他回过神来,同样只能迅速为该过程做出定性。 他意识到小城主进步速度的同时,又想起那两个最初的吻以及顺带被对方还抵赖掉其中一个的过程,而他显然不能任由对方继续牵着鼻子走。 随后,他就进行了长达数天的自我检讨。 至于考虑对策?他当然非常自然的忘掉…… …… 于是,很快就在“陛下”作为称谓的前提下,附送了“每天都不高兴的海克鲁城主”。 短短三天后,阿达加迦就不堪折磨,只能为妥协迈出第一步——答应思考。 至于思考在数年后为什么变成了理所当然的结果,阿达加迦当然同样功不可没。毕竟无论是谈判桌还是灵族的六城会议,都有他的身影…… 而事到如今,在想反悔显然是来不及了。 …… “如果实在看不见,我们就先去宴会厅吧?”卡露雅尔表示,“不然一会儿来宾变多了,我担心会被发现——尤其是被哥哥发现,那我们就完蛋了。” “等一等,再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马上就可以了。” 在帝坎贝尔为“如何折出漂亮的斗篷线条”时候,阿达加迦正挂在他的窗户外,坚定地要求卡露雅尔再等一会儿。 “我好像看见了……是的,就是他!但我只看见了他,没看见礼服……背影,灰金色的头发、胳膊、侧脸……呃,他为什么脱衣服?腿、背还有圆润的臀……,” 卡露雅尔:“……” 她轻咳一声,严肃地表示:“请你别逐一说出来好吗?” “但是他为什么要脱衣服,而且还全都脱光了?”阿达加迦困惑道。 “那……应该是刚开始。”卡露雅尔尽可能认真严肃地解答。 “刚开始?”阿达加迦问到途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等等,他的确已经开始穿了,不,他又脱掉了,他又开始穿了,他又脱掉了……他为什么一会儿脱掉一会儿又穿上?” “这个,我好像,似乎,大概是忘了告诉你,”卡露雅尔颇为尴尬地说,“誓约骑士的誓约仪式专用的礼服穿起来非常麻烦,不仅需要全脱光了才能穿,还不确定是否能穿出自己所需要的样子。而且如果穿好后发现没有穿对,就得脱掉重新再来。” “……” 阿达加迦因为这个奇特的原因而噤声,一会儿后才发出不小地惊呼:“那到底是什么礼服?居然还需要看运气吗?” “是啊,”卡露雅尔笑道,“很有趣吧?” “某种意义上,的确……等等,”阿达加迦问,“卡露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以前也偷看……?” “谁偷看过了!”卡露雅尔立刻打断,“只有变态才会偷看!我只是听大族长说起过……” “那个,我正在看,”阿达加迦头疼道,“你不小心把我骂进去……卡露小姐?卡露?你怎么不说话了?” 阿达加迦怀着疑惑低下头去寻找卡露雅尔的身影时,却目睹到她已经像风一样飞快的跑走了,甚至用了提速魔法,快得带起了一道尘烟,心底当即浮出了不大好的预感。他异常忐忑而缓慢地抬起头,重新望向窗户的另外半边。 梵释的每一扇窗户很大。说是窗户,打开的时候几乎能媲美一扇门。此刻窗帘早已经退避到两侧,其中的一半已经打开,如同半扇开启的门扉。 阿达加迦的行径暴露当然是必然的结果,关键不在于他趴在窗外,而在于他和卡露雅尔一开始说话时还注意压低音量,后来却因为谈及“礼服”太过入迷而不小心渐渐忘了这件事。 帝坎贝尔的听力非常正常,卡露雅尔的反射弧也同样正常,所以她选择逃跑,而阿达加迦慢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好看吗?”帝坎贝尔不悦地问。 “呃……”阿达加迦循声抬头,看见帝坎贝尔光着脚杵在自己脑袋旁边,视线因此不自觉往上,当然就是看见了小腿、膝盖和其他。 介于他现在的视角和对方礼服的特殊性质,加上卡露雅尔的诚恳告知的某些事实,一些不该看见却已经经由这个角度自然而然地映入了他的视野,让一贯擅长辩白的他僵在了那里足又十几秒。 第476章 行至挽歌(25)c 阿达加迦十分庆幸自己的脸皮足够厚,否则肯定会为自己看到的一切脸红。 “你在看什么?”帝坎贝尔冰冷地俯视着对方。 “誓约礼服,”阿达加迦略作停顿,“和美丽的你。” “……” “我觉得誓约礼服非常的漂亮,也非常的适合你。” “谎话精!” “你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觉?” “……”帝坎贝尔轻咳了两声,放弃在这件事上跟对方争辩,再开口时,已经改为怒吼:“我把你的礼服设计成方便你活动的样子,不是为了让你扒在窗户外面偷窥的!” 熟悉的怒吼从头顶落下,无情地痛击着阿达加迦可怜的耳膜上,他却不安心地狡辩道,“虽然的确是有偷窥的嫌疑,但不能算变态。只能算好奇。而且看一下又没什么关系……” 帝坎贝尔迟来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当即手忙脚乱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止红着脸打断了对方的辩白,甚至就此退回到窗台内了。 “变态!”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一噎。 “呃……不?这个发展似乎不太对?”阿达加迦非常困惑地表示,“你的反应也不太对。而且你都看过我了,为什么你可以看,我就不能?而且还要被你骂变……?” “闭嘴!”帝坎贝尔没给对方说完的机会,但他实在想不出太多的话来教训对方,身上的礼服显然又阻止了他弯腰把阿达加迦拽进去的可能,只能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还打算挂在外边多久?自己爬上来!现在、立刻、马上!还有,不准弄脏礼服!等你上来,我再教训你……” “好,没问题,当然,但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声吼了?你再这样我以后就都不吻你了……” 第480章 “闭嘴!” “所以你这到底是生气还是害羞?我有点分不清了。” “求求你闭嘴。” “糟糕,我礼服的缕缎挂在树皮上了,完了,被扯坏了……” “我不是已经让你小心……?” “骗你的。” “……” 这就是历5788年的秋风之月,在以莉莉娅、赫卡等为首的宾客抵达前所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许多亚灵后来回忆起来,都这样感慨过,并将它称为:“梵释奇迹”重现的时刻。 以此为节点,之后的灵族,每千名里就会出现一个圣阶,而每万名里就会有一个风阶。 “一场超出任何贫乏想象力的特殊宴会。” 一些人族后来回忆起这一刻,都发出了这样感慨。 以此为节点,人灵两族开始真正的或者说是重新互相了解。 这一天,甚至有“最强大”的魔鬼君主在塔利莱威魔法空间的“监管”下,到场参加,对鬼族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领域,或者称之为:一块陌生的拼图。 由此“誓约典礼”成为了灵族向盟友与敌人展现自己的社会、文化以及其他一切的特殊存在,被谈论也被好奇,也成为了解灵族就必须亲眼见证的仪式。 “不必言过其实。我只是想要那个仪式而已。”帝坎贝尔一度如此说。 “没有谁会对一场宴评价过高。大家真正在意的是宴会之外所发生的其他会对他们切身相关造成影响的事。”阿达加迦则如此说道。 这一年,作为阿达加迦和帝坎贝尔邂逅的第十一年的同时,也是灵族史上第一位被载入史册的大城主及其誓约骑士在梵释森林中举行救人及缔约仪式。 距离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了很久;距离从地下城中拾取到铭刻于誓约长笺、憧憬于张扬的宣言与传奇也是同样。 他不再是无名的守护者;他也不仅只是史上最年轻的城主。 这一刻,听风者与行火者分别位于两端,在无数的亚灵和它族宾客注视下,藉由他们朝左右两边分开所开辟的道路,由誓约者伴着经过鲜花装饰的通道,一步步走上梵释中央的台阶,对身披礼服的缔约者单膝下跪。 “从这里开始,即便是给予毁灭,也是来源于自然的公允。 “无论是渺茫而不可测的未知,还是无法捉拿其形态的已知。 “无论失败还是胜利,无论生还是死。 “我,帝坎贝尔o诺迪。 “从此刻开始,行至永远,都倾注自身所有。” 他双手执起对方的左手,以虔诚的姿势,将海克鲁城住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而后轻轻行了一记吻手指礼,致以最高的敬意,并许下终身不会背叛的誓约。 “我以自己的身体、意志以及灵魂的悉数敬献为誓。 “我效忠并仅效忠于阿克凯德o大城主。” 被缔约者等待誓约单膝跪地,将位于自己的细精灵剑上的以大城主为象征的金银缕缎一端解开,转而系在誓约许诺者的水火剑章 纹剑柄上。 ——这从来不是单一的誓约,而是相互的的许诺。 “只要死亡的永宁不眷顾我们。” “我们就享有彼此全部的忠诚。” “骑士”与“城主”的誓约藉由剑与剑交汇的短暂刹那,在缔约誓言响彻的那一刻,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得益于复苏魔法、风炎圣树以及听风者本身的力量,短暂显露出它们的形态,斑斓地穿行过在高塔般的巨木之间。细碎的阳光、海浪般的风声、树藤的光泽以及六座灵城的章 纹,在他们的缕缎上轻灵地跳跃,用风声把二者的缔誓传颂。 而后,缔约者和誓约者同时起身,恢复着装,踱步走下台阶,很快被周围观礼者分别围住,并形成两个喧闹的圆心。 塔利莱威有幸站得距离帝坎贝尔并不远的位置,不遗余力地抓紧时间调侃道:“你的裙子很好看。” 帝坎贝尔从牙缝里挤出回答:“这是誓约礼服。” “膝盖和腿也很漂亮,还有……”塔利莱威假作要弯腰。 “虽然我们没有告诉大家您是谁,但是也请您别再继续破坏自身的形象了,”帝坎贝尔冷瞪着对方警告,“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去召集芙树法师。” 第477章 行至挽歌(25)d “……你真是一个脸蛋跟性格呈反比的奇怪孩子。”塔利莱威不无遗憾地感慨,“艾克的眼光真奇怪。” “有时间在这里多管闲事,不如去盯着你那位‘可爱的孩子’。”帝坎贝尔说,“如果他在宴会上惹出什么麻烦,我一定会亲自找你算账。” “迁怒是不好的……” “芙树法师。” “我可爱的孩子在呼唤我,请允许我先失陪了。” 等待着跟帝坎贝尔交谈的不止,塔利莱威当然很容易就退出了“圆心”所在。当他察觉到自己无法挤进阿达加迦所在的“另一个圆心”时,便选择就此拉起自己的兜帽,在罩住自己脸的同时,抓住了他那位满脸问号的“可爱孩子”,一起退到角落。 他靠在半靠在厅门口侧面的角落里,目送“两个漩涡”在最初的“被分开”之后,各自试图移动向对方的所在,但都被人群所阻挡,因而只能在相对较近的位置驻足应付周围的家伙,才继续想方设法向对方靠近,继而不由自主发出了感慨。 “我还活在过去,小艾克却已经走出来了。”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距离自己不远的风炎圣树。后者没有说话,只是让风与自己的枝叶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发出近似于附和的响动。 “这大概就是‘能成就什么’和‘仅限于此’的区别。”塔利莱威停顿在这里,看向距离自己不远处那张无法否认其气质与长相都过于熟悉的轮廓,问:“你也是同样的看法吗?” “不,”科特拉维说,“只是有些羡慕。”也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成为冀望的,或者说是曾经冀望的“誓约者”。那么…… “我或许应该换一种方法了。”科特拉维露出优雅的笑容。当然,第一步是解决一下糟糕的失忆问题。 “换一种方法……吗?”他的话让塔利莱威陷入思考。 可惜,他却不能安静的思考多久,就被跟两位宴会主角打过招呼的“过于醉心于学习”的空间系法师们抓了个正着。 “塔利莱威老师,昨天提到过的几个空间构成法您还没有进行详细的讲解,”欧兰因认真地盯着他,道,“请您别趁机躲在这里偷懒。” 塔利莱威:“……” “美貌不能成为您偷懒的借口。”提前得到“大城主特殊允许”同样跟着塔利莱威学习空间魔法的威尔因附和道,“请您珍惜热爱学习的学生们,别辜负我们的期待。” 塔利莱威:“……” 塔利莱威至已经回归星辰的科特加迦:小孩子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 “学习?”某魔鬼君主表示,“什么鬼东西?有必要吗?” 塔利莱威感慨:“只有你是可爱的孩子。” 欧兰因、威尔因:“……” “感谢你们邀请我们前来。”赫卡简单地与阿达加迦打过招呼后便称赞道,“这身礼服非常的适合你,也很适合帝坎贝尔城主。” “谢谢。”阿达加迦礼貌的回应,并附赠适当的玩笑,“但是请别当他的面夸奖他,他会害羞的。” “的确。”塞尔赞同。 “其实我觉得,帝坎贝尔城主的那一身才是真的惊艳。同样都是誓约礼服,我的誓约骑士——曾经的誓约骑士穿的时候,可没有那么美丽,只能感觉到魁梧。”莉莉娅说。 德隆纳:“……” “而它穿在帝坎贝尔身上,简直就像是婚纱了!真羡慕啊……”莉莉娅忽略了德隆纳怪诞的表情——毕竟这是宴会,她总不能跟曾经誓约骑士兼族群的“叛徒之一”大打出手,专心欣赏美丽的海克鲁城主和调侃大城主才是她的首要目标,“美貌和未成年的少年少女果然是两样同样重要的宝藏。让我……” “请莉莉娅城主注意节制轻浮的用词,”阿达加迦以极尽礼貌的语气打断了对方,“否则我十分怀疑您是否还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莉莉娅:“……” “你知道吗?”另一位“荣誉嘉宾”乌卢克趁机凑过来感慨,“我们暗系可是一直都非常敬仰传说中的大城主的。你不觉得这是我们合作的最好机?” 他没能问完就被阿达加迦打断:“墙头草的行径可是麦德施的风格,不适合乌卢克你。” 乌卢克、麦德施:“……” 宴厅的另一个角落,无法靠近帝坎贝尔的弗雷威和芬尔布也先后发出了钦羡感慨。 “偶像是真的无可超越的存在也就算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偶像崇拜也能得偿所愿。” 第481章 如果说阿达加迦曾经的“自大”是用来伪装内心的怯懦;“自恋”是用来遮掩内心的自卑;“自负”是用来逃避无以计数的失败;“轻浮”便是少年时最为拙劣的情感表达方式。 那么,就像有些少年时期未必起眼的家伙,往往会被评价为尚未长开。其实等到成年后,他们外表或性格也不会出现多少变化。 从六百年的沉淀,到意志所引领的十八道枷锁的崩解,让他灵魂中所停滞的一切得以继续迈向前方,来到属于青年的二十五岁外表,他所获得早已不局限于力量,因为真正改变的是那些看不见的,却更能长期吸引眼球的源于灵魂的部分,是能吸引周遭想要靠近的亲和力。 尽管他的本质相比自己更难靠近,但…… “我说,哥哥。”卡露雅尔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阿达那边太恐怖了,根本挤不过去。” 她艰难地从阿达加迦的笑容上挪开视线,选择退而求其次地挤到了帝坎贝尔身边——后者显然没注意到他周遭也围了一堆奇怪的家伙,正在跟他攀谈,以他一贯耿直且不加修饰的方式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直到卡露雅尔出现。 “什么?”帝坎贝尔看了妹妹一眼,脑袋里却在思考应该以什么路线穿过大厅而不被围住。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根本摆脱不了现在的包围圈。他只好在挪动了一定距离后,把视线留在阿达加迦所在的那一边。后者恰巧也是同样,当然也同样难以越过由人墙所构成短暂距离。 第478章 行至挽歌(25)e 一些帝坎贝尔来不及辨别的东西随之从他心底冒出来,让他想暂时抛开思考,蛮横地拨开人群,冲到对面,把位于中心的家伙带走…… “哥哥!”在帝坎贝尔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之前,卡露雅尔用力拽了拽他的胳膊一下,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什么?”他重复了问题,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心不在焉,但他逐渐冰冷的眼神和“妹控”在外的名声,显然让周遭不再跃跃欲试地往他这里凑,也让卡露雅尔有机会一把抓住她哥哥的胳膊,把他拽出了人群,逃到了角落,形成一道暂时没有谁敢靠近的“美丽风景线”。 “哥哥你果然没有在听我说话。”卡露雅尔无力道。她虽然也关注阿达加迦在的那边,但不至于像帝坎贝尔这么专注。 “是的,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是说,”卡露雅尔叹气,“你不觉得你的情敌变多了吗?” 帝坎贝尔周围的气温骤降,也可能是骤升。 “而且是一夜之间。”卡露雅尔压低声音凑到帝坎贝尔耳边说,“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情敌,而且有一部分责任还要归咎于你设计了那身过于适合他的衣服。” 帝坎贝尔:“……” “还有他的笑容。关键就是这个。你知道的。只是画像上就还好,当面他笑起来就莫名其妙变得很有亲和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想很想跟多聊几句的那种魅力。你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帝坎贝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都不会嫉妒吗?”卡露雅尔惊讶。 帝坎贝尔终于迟来的反应过来:“当然会!” 而且是非——常的嫉妒! “会的话你为什么还呆站在这里?”卡露雅尔困惑了,“不是应该跑过去,站在他身边,用冰冷的表情让周围的家伙知难而退,或者用眼神或者其他方法警告他们离阿达远一点,一旦超过基本的社交礼仪,就直接拔剑……吗?” “……” 帝坎贝尔的确想。但考虑到现在的场合和并没有谁靠得太近,似乎并不是到卡露雅尔说的程度。在他看来,就算嫉妒,也应该考虑场合是否适合发脾气。至少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多少也需要顾虑一下。 不需要。 那些沉默多时的火舞精灵们忽然发出了声音。 他疑惑:什么? 不需要考虑场合。它们七嘴八舌地先后说道:也不需要考虑是否恰当。 您想吻他吗? 帝坎贝尔:你们…… 那应该立刻过去! 您想对他做什么,你希望他怎么对你。都告诉他。 亲爱的主人,你再那么害羞,或者在乎礼仪,可是很危险的。 没错。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礼仪和规则。 需要发自内心。 需要遵循灵魂的指引。 再靠近一点。 再亲密一些。 他会很高兴的…… 帝坎贝尔:请,闭,嘴。 他震惊于缔约精灵们的“轻浮”建议,果断忽略了那些在他看来完全丧失理智的发言。 火舞精灵们因此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依旧充耳不闻。 让他没想到的是,卡露雅尔紧接着也说出了类似的话。 “奇怪了,之前在永行小队的时候,哥哥并没有那么多顾虑,为什么现在反而畏首畏尾了?”卡露雅尔捧着脸颊疑惑道,“你都能争取到‘暴力的婚姻’了,为什么却在这场奇怪的婚礼现场又会那么谨慎,还是说你在害羞?” “……不是婚姻,也不是婚礼。”帝坎贝尔挤出一点狡辩。 “那你那么执着的……?” “但能比婚姻更长久……” “……哇!” 尽管帝坎贝尔的尾音小声到几乎消失,卡露雅尔依旧听清了。不禁用捧住自己的脸颊,发出惊叹。问题是,这些话帝坎贝尔好像说错的对象,而且根据她的观察,哥哥好像一直都一副很凶的样子,必要深情告白或者不经大脑的行为反而非常少见。 卡露雅尔想到了,不禁有点跟阿达加迦复杂的心情感同身受了,而她迟钝的哥哥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关键的所在。 “没想到聪明的哥哥也会犯下如此愚蠢,又如此显而易见的错误。”她说。 帝坎贝尔困惑地看着她,问:“你说誓约骑士是错的。” “不是指这个。”卡露雅尔怜悯地看着对方,“我是觉得,在哥哥眼中,阿达依旧是你一生唯一的偶像。” “是的,”帝坎贝尔说,“并且永远都是。” “那么其他呢?”卡露雅尔哭笑不得,“更多,也更重要的其他层面呢?” “都是。”帝坎贝尔即答道,“是一切。甚至远胜一切。” “可是在他看来,或者说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卡露雅尔说,“你的言行依旧停留在面对长笺画像的那一步。有憧憬,也有向往,或许将他当做了前行的引路者,你一切情感的寄托,但你却将自己视作了一种盲从的旁观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你不是。”卡露雅尔说,“你只是因为刚开始的时候被拒绝过,继而把自己留在了一个对曾经恰当,但对现在而言,已经不太恰当的过远距离。” 而对方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半推半就”的答应了这个“誓约”。 “你应该是能站在他身边的存在,而不是这样……过于谨慎的。”卡露雅尔说出结论。 “可是……”帝坎贝尔如梦惊醒般看向卡露雅尔,但他思考和理智不知不觉也成了他的绊脚石,让他很难朝任何不确定迈出一步。 “已经不一样了。”卡露雅尔打断道,“你已经不用顾虑太多了。尽情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如果不太确定,就先问他……这些,我想,你只是没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恰当的时候了,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应该如何。而他肯定也暗示过你,只是没有意识到……” ——我要用它们来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因为小城主居然千载难逢的主动吻我了。 帝坎贝尔准确的抓住脑海里闪过的话语,随即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卡露雅尔就此停顿在这里,略微整理了自己的想法,才将它表述出来:“我的意思是:谨慎适合曾经,适合刚相识的时候。小心翼翼是一种暧昧不明,只适用于你们还不了解彼此的时候。而之前也的确没有必要着急,因为他故意将自己置身于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谁会发现他。” 作为“居住在临时居住区阁楼里的低等战士”,的确没有谁会注意到。 “以前的他,有着孤僻作为保护色的时候,你对待他的方式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卡露雅尔说,“可现在的他已经被你亲自带到了台前,而他本性其实非常容易相处,这就很容易就吸引很多奇怪的家伙接近。我相信曾经肯定出现过奇怪的家伙怀着糟糕的目的接近他,这也是你需要防范的问题之一……尤其是他笑的时候,尤其他并不在乎他所拥有的东西,而更在乎大家的时候。” 她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就让帝坎贝尔想到了什么,不止是年幼时拾获的长笺画像,还有对方此前对包括家族在内的一切不信任的态度……再多的辩驳与顾虑忽然变得无关紧要,帝坎贝尔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 第482章 酸味。卡露雅尔满意地目送帝坎贝尔的背影,想:新鲜美味的酸味。 “……不过,还是单身的我,为什么要教那两个笨蛋怎么相处?我的脑子一定出现奇怪的问题了。” 卡露雅尔边嘀咕边步向餐桌的所在,准确地寻找到那些半熟树莓果制作的酸味点心并开始品尝。 阿达加迦如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帝坎贝尔正以极不符合他一贯注重的标准礼仪的方式拨开人群,气势汹汹朝自己挤过来的轨迹,不自觉把好奇的目光投到了卡露雅尔身上。 尽管卡露雅尔完全不知道阿达加迦是怎么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注意到角落里刚才发生过的事,可他的确注意到了。她因此不能继续专心品尝自己最爱的酸味点心,反而如有所感的抬起头来,对阿达加迦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可爱笑容,并从她所处的位置隔空向对方行了一个屈膝礼。 如同初识。 “这是一个来自朋友的嘱托。” 她小声的告诉彼端的听风者。 “请别背叛我的哥哥。否则。” 她冲对方举起了拳头做为警告。 ——当然。 她听见风精灵代为传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早已拥有我全部的忠诚。 历5789年,也就是“大城主”被三族“承认”的次年,由其主导拟定的“三族战斗级阶通评与危险评估标准”得到了三族的“承认”——尽管魔鬼君主此后多次表示:我们是被强迫的。但值得同情的讨论结果是:反对无效。 三年后,该标准正式在三族中推广。 再十五年后,其成为能否独自通行于野外、往来各族要塞、能否跨族同阶或向下担保以及出入异族要塞的唯一标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现在,或者说是此时此刻,少年外表的年轻骑士终于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他缔约者面前。 当他不太温柔的抓住对方的胳膊,眼底已经酝酿出一场深蓝色的风暴。 在一片惊呼中,他用力将对方拽进自己的怀里,忽略了周遭一切存在,把一只放在对方的腰上收紧,另一只手按住某个混蛋的后颈,凑向对方的嘴唇。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却没有向平时那样如同音符般跃动,而既是理所当然又是放肆地吻了回去。 来自精灵们的提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来自听风者的回答:许多的誓约之吻。 这就是大城主o阿克凯德和他的誓约骑士o帝坎贝尔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刻,也是亚神话时代的序幕。 尽管它未必像神话传奇中那样恢弘,甚至存在着许多半推半就的巧合,但没有谁能否认他们为这一刻所做出的努力以及未来将要继续的付出。而可爱的自然精灵们,早已经决定把这个宁静的夜晚全部留给他们。 时间就此把一切引领至未来。 一年,两年……百年! 第479章 延长记号 “换好衣服了?” 阿达加迦听见门被推开的响动,立刻从暮色降临的窗外景色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门口。 “那么可爱的礼服居然就这样退场了。”他微笑道,“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遗憾。”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释出魔力点亮房间,但树藤的光芒足以作为引导。 “如果你想将它作为日常服装,”阿达加迦说,“或者想多穿一会儿,我都不会反对……” “请你闭嘴。”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的调侃,朝着那道被树藤勾勒出朦胧光晕的轮廓走去,而对方仿佛已经知道对方会朝自己过来,理所当然的站着没动。 “我完全听不出夸奖的意思。”帝坎贝尔说,“而且我说过了,请严肃的对待誓约礼服。” “我很严肃。我说的也都是真话。你要相信我的审美。”阿达加迦朝对方露出了过于开怀的笑容,让后者不自觉加快了穿过房间的脚步。 “哪里也别去好吗?” 话语不假思索的从帝坎贝尔的嘴唇滑出来的刹那,就连说出这句话的他都愣住了,更不用说是阿达加迦了。 “我看起来像是要去哪里的模样吗?”阿达加迦比对方先回过神来,半开玩笑地反问。 “虽然不像,但我想表达的意思也不局限在字面上。”帝坎贝尔终于来到抬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拨开了对方不知何时垂落下来半遮住眼睛的头发。 他过于认真地盯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说:“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这已经不是阿达加迦第一次听到帝坎贝尔说出类似的话,但不同的是对方并没有途中就因为害羞而脸颊发烫或声音变越小,而是在一口气说完才开始露出羞赧表情的同时,也用力抱住了对方。 “真是长足的进步。”阿达加迦小声嘀咕。 “什么?”对方的声音的确太小了,以至于帝坎贝尔的确没办法听清。 而再度听到这样的话的阿达加迦,也跟之前完全不同,不止眼底沾染上一抹羞怯,笑容也是同样。 但。 “我是说,我不能答应,”阿达加迦说,“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否信守承诺。” 帝坎贝尔的手僵就这样在对方背上,但失落的情绪尚且来不及从他心底浮出来,又听见对方说:“但是,如果我离开,请你一定要履行一位誓约者的誓约,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帝坎贝尔立刻明白对方故意在逗自己,当即松开双臂,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怒道:“你——!”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反握住了手腕,微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指节。 手指上熟悉的触感就像曾经,却也不像。 曾经对方说的是“再见”,现在对方随着他不自觉松开的手,侧头追赠了一个吻,留在他的掌心。 “好吗?”他问。 比帝坎贝尔所想象的一切情况都要认真,也让他明白了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才是对方真正认真时的模样。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就像最开始同样由他提出的那个问题一样。他选择再度主动靠近对方,重新圈紧对方。 “呃。”阿达加迦发出不满地声音。 “说。”帝坎贝尔用尽可能冰冷的声音阻止自己暴露羞赧。 “我相信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阿达加迦说,“尽管我未必是一位好老师。” “什么?”帝坎贝尔一脸莫名。 “现在来一次简单的教学。”阿达加迦说,“我教。你学。” 对方颇具神秘感和暗示意味的话语让迟了一些反应过来的帝坎贝尔的脸立刻红透了,但他依旧强作镇定地点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会拒绝,对方显然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埋首于他颈侧,并趁着对方短暂僵住的时候,伸手覆上对方的背,从肩甲的位置向内,掌心一路一路向下。 帝坎贝尔以为他的手会停留在腰,结果还在往下,径直经过最低处,线条开始向上起伏,他终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简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慌张地按住对方造次的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以拇指和其余的手指来回在虎口和手腕的位置来回摸索。 “别乱摸!”帝坎贝尔简直拿对方毫无办法,只能警告道,“手也不行!” “我只是在教你正确的拥抱姿势,”阿达加迦无辜道,“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学了吗?” “你这个轻浮的老混蛋。” “既然嫌我轻浮,你完全可以松开我的手?” 阿达加迦好整以暇地反问得到小城主否定的鼻音做回答,而与他口头上的不满相比,他显然学得并不慢,已经学会用指尖轻挠自己的手心了。 “或者,”阿达加迦略微拉开一点距离,好笑地看着心口不一的对方,调侃道,“你别脸红……” “我没脸红!”帝坎贝尔吼。 “没有就没有,为什么要凶我?”阿达加迦的反问让帝坎贝尔僵住。 “我……” 帝坎贝尔的辩解被打断。 “那么,这样,”阿达加迦当然不会纠缠于前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轻声地诱骗道,“你先松开我的手,然后把你的手给我,我就保证不乱摸了。” “……” 帝坎贝尔刚依言照做,就被对方拉住了一只手。 “那么,”阿达加迦说,“让我们继续愉快的教学。” “……” “这里。” 阿达加迦带着帝坎贝尔的左手,绕过自己的脖子,让它停留在自己的后颈。 “然后是这里。” 他带着对方的另一只手,绕过后背,停留在另一侧后肩。 这跟之前情不自禁和小心翼翼都不同,带着明知道是刻意却无法拒绝的精心以及一种无需言明的首肯。 “你、你……尽管帝坎贝尔故作出无事的试图板起脸,但他的口舌依旧打起了结。 背叛他的不止是声音,还有他的脸,耳尖,脖颈,甚至是手也没能挪开分毫。 第483章 但他也不敢用力。而他的手相比僵在那里,更像是黏在那里。尤其是能碰触到对方后颈皮肤的指腹所感受到触感,在柔软之外还能感受到脆弱的脉搏,缱绻的流连忘返。 往常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能驱散忐忑,将其逐渐趋向于全心信任对方时所应有的平和,现在却让他的心脏发疯似的狂跳,差点要炸裂他的耳膜。 他觉得对方肯定听见了,因为他听见一声不属于自己的笑。 很轻,也很短,来不及捕捉。 不像是一种不满,而是一种无意识的单纯的情绪。 “好,就这样,别动。”阿达加迦边说边重新张开双臂,绕过对方身体两侧,分别拦住了后者的背和腰,跃过了彼此最后一点按距离。 对方的心跳瞬间就盖过了帝坎贝尔自己的。而他在听见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但又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因为思考能力已经被丢在现实与想象之间,远胜于漂浮于水面的亲吻,而像是目睹到偌大且未知的罅隙,想要冒险探明的期待迅速凌驾了所有的理智。 “这才是恰当的拥抱。” 对方的声音迟来地飘进了他的耳中,缓慢却甘美,像蜂蜜甜酒滴落在舌尖。 “如果讨厌的话,我可以松开……” 随着对方没来得及成形的话,帝坎贝尔的理智重新被拽回现实,但它也与身体早先一步的动作达成了默契。 他立刻用力搂紧了对方,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他松手。 “非常好,就这样。”阿达加迦短暂地怔愣,然后迅速放松下来,对这个依偎在一起的姿势表示相当满意。 帝坎贝尔只能发出附和的单音。 “好了。可以松开了。慢一些。” 接着还是对方的声音,让他缓慢地松开了背,同时也无师自通地顺着对方的肩甲经过胳膊,又举一反三地停留在对方的手腕,轻轻扣住,同样效仿着摩挲。 对方任由他手指顽皮了一会儿,就以带着依恋般的粘滞方式巧妙地抽了回去,转而落到他的脸上,恶作剧般的迂回过他的脸颊,然后露出微笑,直到看着对方的瞳孔深处仿若浮现出了汹涌的风暴,才满意地划过了对方的唇瓣,享受着指尖柔软的触感,停顿在最柔软而敏感的唇角。 风暴短暂一闪即逝,留下秋季的晴朗天空一般的蓝色,撞进那双眼睛的瞬间,就仿佛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阿达加迦短暂地沉溺在对方漂亮的眼睛里,然后在对方把自己拉过去的时候不自觉加深了自己唇边的笑,让它变得无比的炽烈。 他趁着对方为这个笑容怔愣的时候,凑在对方耳畔低语: “亲爱的小城主,”他说,“接下来的部分等你成年再说吧。” 帝坎贝尔明显知道对方在暗指什么,起落之大让他狠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吼:“我已经成年了! 接着他再度面对了那个炽烈的微笑,又不自觉看呆住。 阿达加迦笑道:“我指外表。” 帝坎贝尔:“……” 曾经信誓旦旦要找对方算很多账的他刚意识到最好的算账方法是什么,却因为对方的话而彻底僵住,反倒被对方一一清算。 “是谁在我逆向生长的时候,嫌弃我是个小孩子,都不跟我接吻的?”阿达加迦厚脸皮地问。 “我……” “是谁刚认识的时候连碰一下手都大发脾气的?” “但……” “你还经常冲我大吼大叫。” “……” 帝坎贝尔简直百口莫辩。 “就算我跑到你房间,你还想方设法赶我出去。” “我、我……”脸皮过薄的帝坎贝尔口吃了一会儿才找到恰当的词汇,辩解道,“我没有嫌弃过,那是刚认识,还有就是、是觉得你看起来太小了,就、就像违反了公约一样……” “那么现在?” “你显然看起来成年了!” “但是你看起来并没有成年——我指身体。” “……” “而我作为一名成年灵,当然要以身作则,不能违反公约。” “阿达加迦!” “你看,你又大吼大叫了。” “……”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等你成年后,我们再继续?我指外表。” “你忘记我的外表成年期会很晚吗?” “没忘。” “那你就是故意的!” “我没有。”阿达加迦一脸毫无破绽地真诚。 “骗子!”帝坎贝尔用力抿紧嘴唇,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那……我还有一个备选办法。” 介于对方的样子太可爱,阿达加迦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并在对方瞪向自己的时候迅速收回了手,给出了自认为不错的让步。 “不用等你外表到成年期,只要等到你身高追上我,就默认你到成年期了。怎么样?” 帝坎贝尔一愣之后更加愤怒了:“纯血的身高和成年期相互之间不是等比增长的吗? “当然是。” “……” 可恶! “你是故意的!” 帝坎贝尔愤怒地瞪着对方,觉得后者肯定、一定、绝对是故意的! 而他居然被绕进去了! “我不是。”阿达加迦一脸无辜,“先提出让我等你长高的可是你,不是我。” “……”帝坎贝尔出众的记忆力和诚实的性格让他无法否认这个实事。 “好了,”阿达加迦微笑道,“亲爱的小城主,已经很晚了,请回你的房间去。” “不……” 阿达加迦没有给帝坎贝尔拒绝的机会。 “晚安。”他说。 “我不……” 阿达加迦弯下腰,让突如其来的吻落在了帝坎贝尔的手指关节上,接着是后者无比熟悉的由对方手指在空中划出的弧线,让一切的拒绝转瞬间被化作乌有。 赤红的火舞精灵自帝坎贝尔的胸口浮出,将翻飞的螺旋自空中反向旋转,然后重新纳入它们主人的身体。 它们的力量短暂地基友听风者凌驾于缔约的主人之上,让帝坎贝尔不由自主的被它们所驱策,转身走向了门扉地所在。 “阿达加迦,你——!” “谁让你纯血度太高?” 帝坎贝尔愤怒地抗议被阿达加迦带着笑意的调侃打断。 “你总需要为自己的天赋付出一些代价。” “这算是‘承诺’吗?”帝坎贝尔问,“是‘城主’给予的那唯一一个‘承诺’吗?” “是的。并且永远有效。” 阿达加迦点点头,再度露出炽烈的笑容, “晚安。小城主。” 碧绿的光丝随之浮出,发出顽皮的笑声,让被笑容迷晕的帝坎贝尔骤然清醒过来,而他已经被推出了门外,只能看着房间内的大城主朝自己送出一个飞吻。 门在帝坎贝尔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他对着阖上的门咬牙切齿。 “叛徒。”帝坎贝尔对自己的缔约精灵道。 火舞精灵们齐声回答:虽然您是我们的主人,也是行火者,但只有听风者是我们无法违抗的至高王。我们将永远无条件听从于听风者。 沦为了第二位的帝坎贝尔:“……” 可恶! “阿达加迦,你给我记住!” 尽管帝坎贝尔在梵释里的房间就在阿达加迦的对面,尽管他无法反抗的任由自己的缔约精灵把自己送出门,依旧不甘心地冲那扇阖上的门宣布。 “我一定会找你算这笔账的!” “我非常期待。”阿达加迦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我认真的!”帝坎贝尔道。 “我也是。” 阿达加迦耐心十足地回答。 “相信我,只要是给你的承诺,无论多久我都不会忘记。” “我也不会!” “我很期待。“ “你给我等着!” “乐意之至。” 第480章 风与火的叙事诗 / 重回此地我们将迎来无尽的开端与光辉的前路,曾经舍弃尊严与希望的同胞们啊,这就是我们共同缔造的强盛,也是我们必须捍卫的公证! ※ ※ ※ 就像任何传说中所记载的那样,一个充满惊喜的时代悄然出现在登上历史舞台的瞬间,让此前一切懦弱与无力的历经者,成为了勇敢与强大的必经之路。 历5888年,冬火之月,曾经有人族和灵族同时宣称在在同一地点目睹到一场蓝色火焰与飓风组成的“蓝色龙卷风”。 遗憾的是,该“灾害级现象”发生的位置位于没有任何生物的荒原中心,因此既没有配备任何气象监控设备,也没有谁能穿过周围的沙尘暴前去一探究竟,当然也就无法证明其真实性。 历5889年,秋风之月初,帝坎贝尔对外公布:将在一个月内完成交接并卸任海克鲁首座,即刻引起一片哗然。 不说以他目前在灵族平均寿命中刚步入了黄金时代的年纪和他刚步入了成年期的外表间接证明了他至少还数百年寿命的事实,单就其作为跟塞尔并称的“百余年未曾更换过的首座拥有者”的立场,就足以掀起轩然大波,当然出现了许多包括不解与反对的声音。但他对此早有准备,不止不为所动,还进行了最完美的应对——他亲自逐一说服了所有的反对者。 第484章 当帝坎贝尔正式处理完卸任相关的交接事务,从海克鲁脱身出来回到梵释的时候,却没能在阿达加迦经常出没的范围找到他,当即不满地质问:“他怎么又不见了?” 风炎圣树对此表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除非你囚禁他。 帝坎贝尔:“……” 风炎圣树随即收到了行火者的瞪视与火焰的威胁,立刻十分贴心的改变了说辞:我已经承诺过绝对不向任何谁透露他所在的具体位置。但他特别叮嘱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他没有离开梵释并且欢迎你去寻找,只是不许你带外援帮忙。 帝坎贝尔:“……” 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小家伙们所酷爱的“捉迷藏”游戏了!问题是一个已经飞驰过七百岁,稳步迈向八百岁的老家伙怎么还可以这么幼稚?帝坎贝尔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但,“自行寻找”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在充斥自然精灵和魔免的梵释森林里,无论是探查魔法还是发脾气,显然都毫无用处,甚至就连提速魔法都变成了:偶尔能用,但无论级阶,只要使用就会迅速耗空魔力。 或者说,正是这些“要素”才让魔法的力量在最大程度的“削减”与“压制”的前提,突出了与自然精灵们沟通的重要性,才促成了原本只是“纯血”特有的“与自然沟通”的能力,才让大家的基础魔力获得更多的提升空间……当然,帝坎贝尔因此想要在这片森林里寻找到阿达加迦,只能依靠对其性格和习惯的了解。 在提速魔法无法使用的前提下,他徒步穿过一大片灌木,跃过两条小溪,又踏过好几片被阳光照暖的厚苔藓,才来到远离风炎所在的小树林尽头,找到其中一棵标志性的存在——梵释外围那十八棵“炎”属巨木的其中一棵。 可麻烦的是,这里依旧没有对方的身影。 火舞精灵们同情道:看来不是这一棵。 帝坎贝尔已经习惯了这些小家伙们时而调侃时而过于诚实的话语,它们的声音也在证明自己的寻找方向并没有错。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却没有任何沮丧的意思,因为一旦阿达加迦跑到了“这边”,就并非单纯为了“捉迷藏”了,而是因为远离梵释核心的范围对“魔力成形”的基础方式的限制相对变松,更容易了解到除了“对话”以外的“其他交流方法”,例如:感知。是对方为了引导那些天赋较弱的小家伙们学习除了“对话”之外的另一种魔法入门的方法。 更何况,只要到了这里,以帝坎贝尔的级阶,完全可以尽情使用提速魔法了,前往下一棵炎属圣书的寻找过程自然就比先前容易得多。 大约半小时后,他终于在最偏僻的那一棵附近听到了一些声音,继而放轻了脚步,悄然接近那棵巨木,仔细辨认着那些攀爬在树杈上的小家伙们以及那个依旧喜欢爬树的老家伙所在的位置。 一切都在帝坎贝尔的预料内,可他接下来听到的某些内容就不那么符合自己的意料了。 “那位骑士和他所效忠的王怎么样了?”一道稚嫩地声音迫不及待地追问,“就是叛逃的那位骑士。” “我也想知道。”另一道声音附和。 “我也是。” “我也……” 接着是第三、第四,乃至于无以计数的、吵成一团刺耳童音。 他们的问题让帝坎贝尔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却因为线索太少而无法联系在一起。 “叛逃的骑士遭遇命运的捉弄,在保护他所效忠的王时,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包括他曾经向王许诺的效忠誓约以及他们相伴数十年的过往,他们就此各奔东西,一生都也没有再见过彼此——故事完。” “什么?” “这居然是结局?” “这也太悲伤了!” “不能换个结局吗?” “我都快哭了!” “呜呜……” 帝坎贝尔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阿达加迦在说哪个或者说是谁的故事。虽然加入了不少杜撰的成分,也隐瞒了很多不适合未成年小鬼们聆听的内容,但结果很明显:过于现实的结局让那些小家伙们都难过得哭了出来。 联想到那些“小魔鬼”哭声的威力,他不禁心有余悸。 当然,接下来那些小家伙们提出的看以注定会让他不自觉出声制止。 “为什么王不去追回自己的骑士呢?” “为什么他不告诉骑士过去发生的事?” “他是还在计较遭到背叛时的事吗?” “但骑士不是牺牲了自己来保护他的王吗?” “没有办法帮骑士回忆起过去吗?” “我想听他们在一起的大结局。” “我也想。” “不行吗?” 在一片吵杂声中,阿达加迦选中了最普通却也最值得回答的问题,用反问来回答:“怎样才算是‘在一起’的大结局?” “同居,或者结婚?” “……” 阿达加迦哽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乱了那名小亚灵的头发。 “这个话题对你来说太早了。这两个词汇也是。”他说,“等你到了成年期再说。” “那王为什么不去追回自己的骑士呢?”最先提问的那个小亚灵再度问道,“我只是想知道理由,我可以付出‘被揉乱头发’作为交换!” 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揉乱了他的脑袋,却没有告诉他答案:“这就要去问那位骑士了。” “你居然不知道?”小家伙们惊讶了。 “是的,”阿达加迦毫不脸红地说,“我虽然知道这个故事,但并不知道故事里的他们的想法。” “骗子!你是故意不告诉我们的!” “什么?他是骗我们的吗?” “大骗子!” 面对一群聪明小脑袋所引发的此起彼伏的指责的阿达加迦,只能:“……” “本来就是虚构的故事,”帝坎贝尔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孩子们的抗议,“他愿意花时间给你们讲已经是一种亲切的表现了,你们却因为出现了不好的结局就要指责他?” 大家循声纷纷从巨木的枝叶间探出小脑袋,寻找声源,帝坎贝尔则绕着巨木走了一圈,并表示:“看来你们需要各自的指导者加强一下礼仪课程,直到你们能维持最基本的礼貌言行为止。” 短暂的死寂,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哇!” “是帝坎贝尔城主!” “我们才不要上礼仪课!” “对啊!礼仪课仅次于精灵语课!” 阿达加迦:“……” “再加一堂精灵语课。”帝坎贝尔冷漠无情道。 “魔鬼!” 小家伙们齐声控诉。 “帝坎贝尔城主是魔鬼!” “那就向他道歉。”帝坎贝尔说。 “才不!” 小家伙们的抗议声与应对策略同时出现。 “快跑!” 伴着尖锐而快乐的叫声,他们陆续从树上迅速滑落而下,呼啸着与帝坎贝尔擦肩而过。后者没阻拦,反而放任小家伙们很快就逃得一干二净。 “反正我已经记住你们的长相了,”帝坎贝尔认真地朝他们的背影说,“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越来越凶了。都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别总板着脸,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坚强的灵魂,要是吓坏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从树杈上探出脑袋,“而且,你再用那些奇怪的课程来惩罚他们,会让他们逐渐变得排斥学习的……” “学习并不是排斥就可以逃避的东西,而是他们生命里必须经历的步骤。”帝坎贝尔半仰着头与阿达加迦对视并毫不委婉地反驳,“而且,天都快黑了,你却还在这里为那些群小家伙讲故事,你都不知道饿吗?或者你已经忘记我在等你用餐的事了?” 一想到他的优先级竟然比那群小家伙还低,而那些小家伙们竟然不止不知道珍惜还要对一个故事挑三拣四,这就让他觉得更加生气了。 “已经是晚饭时间了?”阿达加迦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他们着想才会带他们来这里,引领他们学习如何与自然精灵们正确的沟通,而不是单纯想爬树,”帝坎贝尔叹了口气说,“但我同样也告诉过很多次了,你要去哪必须告诉我,至少是大致方向,或者让风炎告诉我你在哪。可你依旧对自己的立场还是毫无自觉,还是在乱跑,还是……” “我忘了。”阿达加迦在对方的喋喋不休变多前急忙打断,“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我也保证一定会做一个行踪稳定的吉祥物。” “……” 帝坎贝尔觉得他下次一定、肯定、绝对还会这样! 而且,行踪稳定的吉祥物是个什么鬼?他对自身的认知也太奇怪了! “你再用吉祥物这个词进行自我贬低,我就……” 第485章 “亲爱的小城主。” 帝坎贝尔的警告被打断。 “什么?”他反射性地问。 “准备好了吗?” “什、等!?” 阿达加迦完全没有给帝坎贝尔说话的机会,就在黄昏的金橙色为背景的映衬下轻灵跃起,就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巧妙的穿过树枝的缝隙,朝着对方所在纵身跃下。帝坎贝尔当然只能敞开怀抱并用上魔力增益,接住对方。 “接得漂亮!”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发出不置可否的哼声,依靠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才缓和了心跳。但他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收紧了双臂,过了好一会儿才念念不舍的改为扣住对方手腕的方式,拽着他跟自己一起往回走。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阿达加迦问,“我以为你还在海克鲁。” 相较于外表几乎没有多少变化的阿达加迦,帝坎贝尔的变化就是从毫不起眼的循序渐进到谁都无法忽视了。 首先,他当然已经跟长得跟阿达加迦一样高了,虽然花了足以让他气愤的一百年之久。当然谁也不敢让他们两个以背靠背的方式比较身高,只能他们在今年前看看起来已经差不多高了; 然后是他的性格和脾气,尤其是严格又认真的部分,已经有向严苛发展的迹象,只是这部分只停留在“逆鳞”的层面,譬如:维护阿达加迦。后者并不想看到他这样,可惜以他充满争议的诸多所作所为——例如“三族和平共处”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想法,显然必须同时面对褒贬两极的评价,而他本身从不维护自己也不为自己辩解的习惯,当然就导致间接导致过后听说某些粗鲁反对言辞的帝坎贝尔的不满; 接着是对阿达加迦来说庆幸的一点,却对帝坎贝尔来说非常不满的一点——他成年后的五官虽然不再会被局限于在他所厌恶的“美少年”这个词汇上,也不至于像塔利莱威那么漂亮,却注定得益于纯血,永远无法摆脱与“美丽”有关的称赞; 最后是帝坎贝尔前段时间的那个已经无可逆的决定—— “你真的要卸任海克鲁的首座吗?”阿达加迦问,“我觉得,大家也觉得你的做得非常好,完全没必要卸任……你为什么瞪我?还在生刚才气?我不是已经保证了以后不会忘了吗?” 帝坎贝尔不悦道:“不止是刚才,还有其他。” “其他?”阿达加迦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是什么?” “有件事我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你又忘了。”帝坎贝尔说。 “提示一下好吗?”阿达加迦说,“只要你提示一下,我就能想起来了。” 帝坎贝尔再度哼了一声来表达不满,才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准去管科特拉维和塞尔的私事。” 阿达加迦发出无辜地声音:“我的确没打算去管……” “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声音就会特别无辜。”帝坎贝尔愈发不悦。 阿达加迦:“……” 敏锐的小城主真是让他感到头疼。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刚才的故事就你是在拐弯抹角的为他们两说好话?”帝坎贝尔说,“如果你要管也可以,但你必须先告诉科特拉维你和他是学生与指导者的关系。” “……知道了,”阿达加迦当然不打算说,只能无奈道,“我保证不再用任何方式干涉他们两的私事。” 帝坎贝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揭穿道:“这是你第588次保证。” “呃,”阿达加迦只能再度保证,“我保证不会出现第589次!” 帝坎贝尔不为所动:“请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 阿达加迦对此在心下表示:小城主真是越来越难骗了。 尽管梵释的傍晚比黎明更美,树藤在野外也会变得更加耀目,但在餐桌上相对而坐的他们显然都盯着对方并无暇欣赏景色。 “我以为就算你跟科特拉维有些龃龉,但是你跟塞尔的关系并不差,”阿达加迦边吃边提出纠缠自己已久的疑惑,“毕竟你们俩个都是城主,也合作主导过很多重要的改革,按道理你们俩的关系不应该这会僵的?” “我指的是‘私事’。注意:私事。”帝坎贝尔板着脸冰冷无情地说,“我欣赏科特拉维的科学天赋,也欣赏塞尔对族群做出的一切贡献与忠诚度,但我并不欣赏他们本身。而且你本来也不欣赏他们本身的性格,为什么却在有些方面容易就把公私混为一谈。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最早的教训?难道你不记得我叮嘱过你无数次恰当的距离和礼貌的……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捂耳朵?” “可现在是吃饭时间,你不觉得不适合说这些吗?”阿达加迦赶紧放下不自觉动作的双手,略微站起身来,向不大的桌子探出上身,略低下头,靠近对方配合的动作,任由自己不满的声音当然被打断了。 阿达加迦打断帝坎贝尔某些“花招”已经逐渐变成彼此心知肚明的“共识”。毕竟他们都不讨厌这些,当然会对许多亲密的言行习以为常。 “……‘恰当的距离和礼貌的态度以及不轻易挑明的立场,是面对任何会牵扯到公事和外交层面的必要铺垫’,”阿达加迦在对方的耳畔,效仿对方严肃的语气复述道,“你看,我一个字不漏的记得。你不需要再说一遍了。真的。你都至少对我说了上百遍了,我不可能忘记的好吗?” “那就给我做到。”帝坎贝尔不满道,“别每次不小心过界了后还毫无自觉,就算他们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你还一口答应下来,要知道他们在很多层面并不值得信任……” “好的。当然。我知道。我保证。” 帝坎贝尔说到途中就被阿达加迦的连胜保证所打断,接着是对方过于熟悉的小动作,或者说是那双浅绿色眼睛的注视,带着不言即明的话语,伴着同样熟悉的轻拽,让他不自觉起身,绕过隔开彼此的唯一一件陈设,认输地来到对方身侧。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可是没有必要对我保护过渡……好吗?” 阿达加迦握住对方的胳膊,将之带向自己的腰。后者配合地圈住并收紧,顺势将对方拉向自己,以区别于对方那些顽皮意味的另一种方式的吻,既是无可奈何也是不由自主的堵住对方唇边那些毫无效用的保证。随着更多却也更细碎的亲吻经过唇角,短暂的停留在耳畔,再顺着对方略偏头露出的颈侧一路下滑…… 亲吻就此逐渐加重,变得足以在皮肤留下痕迹,呼吸也是同样。 “你在这些方面的天赋,时常让我感到害怕……嘶!” “如果你在这种时候不能说一些更动听的话,就请保持安静。” 动听的词汇与声音很快就出现了。 “慢一点……” …… 晨曦像缎带一样伴着薄雾落进房间,让帝坎贝尔发出不满的咕哝声音。他试图用一条胳膊试图遮挡了阳光,很快就因为灵族天生的出众恢复力无可奈何地彻底清醒。 他环视过只有剩下自己的房间,听见隔壁传来的细碎响动,既是习以为常又是无可奈何地穿上衣裤,循声走去。 阿达加迦穿着简单而随意的坐在桌边,好像正在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对帝坎贝尔露出半个微笑。 “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他调侃道。 “请别抢我的台词。”帝坎贝尔不满地走到他身边,坐在后者的椅子边缘,用把对方挤向旁侧的动作进行无声的“椅子所有权争夺”。 “那边还有一把椅子。”阿达加迦无奈地看向对方。 帝坎贝尔发出拒绝的声音,后者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把椅子让给对方,再为自己换了个姿势,任由对方圈住了自己的腰,还把下颚枕在了自己的背颈上,他则把对方当做更舒适的椅背。 “真是难得你没有把堆积已久的公务想方设法推卸给我。”帝坎贝尔感慨。 “所以,出什么事了?”阿达加迦充耳不闻的不答反问。 如果没有“正事”,他有理由相信,帝坎贝尔不会止于这个拥抱,而是会想方设法跟他腻在一起。毕竟对方不止在各个方面非常擅长举一反三的学习,他也是导致或者说是有意无意间纵容着对方的“罪魁祸首”。 帝坎贝尔没有回答,反而凑过去吻了对方。 阿达加迦耐心十足地等待对方恢复原本环抱的姿势,才追问:“是行火者的力量又失控了?” “没有。”帝坎贝尔发出含糊的否认。 就像听风者需要六百年沉淀而成的灵魂才足以驾驭,行火者的“成年期”比也他们所料想的要特殊得多,甚至远超出他们的估算,不止在魔力层面足以匹敌拥有数万年沉淀的风炎圣树,还在于各方各面跃入了过于庞大的多方面“不稳定”性。尤其在灵魂、本能以及理智之间的平衡方面,简直让帝坎贝尔的性格和魔力控制在某段时期内都变得非常难以捉摸。 第486章 用阿达加迦的话来说是:就像被“魔力因子”或者“魔鬼因子”同时控制了。用科特拉维的说法则是:迟来的青春期。 当然,科特拉维显然被帝坎贝尔用火焰追击了很久,而且还附送了一定程度小心眼的记仇,但这也是帝坎贝尔卸任首座的原因之一。 幸运的是,听风者可以从灵魂层面帮对方驾驭这些,只是需要些时间循序渐进,帝坎贝尔当然没有引发太大的麻烦。而他唯一惹出“麻烦”的那次,正是“蓝色龙卷风”的成因。 帝坎贝尔对此当然是不满的,因为他当初所许诺的是自己要阻止对方有可能的失控,没想到就跟之前几次一样,反倒成为对方在帮助自己。但他也不可能对此出现什么抱怨,否则他都要唾弃自己的蛮不讲理了。 考虑到火属本身就很不稳定特性,再参考听风者“沉淀”所需的时间,阿达加迦一度以为帝坎贝尔的力量会在此后的数百年的时间里都极不稳定,没想到却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迅速的解决了。只是随之附赠的就是帝坎贝尔逐渐且迅速增多的,甚至逐渐变得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亲昵举止。 随后,不管是顺其自然,还是必然的发展,这些亲昵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纠结反而是在浪费时间。 “不过,”阿达加迦耐心地等了许久才听到帝坎贝尔说:“的确有一件事,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他边说边松开圈住对方腰的胳膊,改为把玩着对方的手,让后者只能被迫停下了书写的动作,侧头看向对方,示意他继续说。 “介于我卸任了首座,他们需要整理并保存一些记录,作为历史的一部分。”帝坎贝尔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这之中会需要准备一个特别且独一无二的能作为指代我的……固有称号。” 固有称号,这就像是在灵族历史里的“独一”标记,既不能重复也不能更改。 “固有称号?”阿达加迦当然立刻意识到对方在指什么,愕然道,“由我来命名你的固有称号?” “是的。我希望由你来为我的固有称号命名,”帝坎贝尔说,“最好能像你的银炽之风那样……” “可是银炽之风并不是我自己命名的,是诺迪家族的初代成员……”阿达加迦头疼道,“而且,不是有更好的其他选择吗?应该由你的指导者或家族长来命名。如果这前二者都没有的时候,才会由你所属的家族里最年长的那位成员来命名……吗?” 阿达加迦说到途中已经不自觉停了下来。 “介于海恩已经去世,就算在世,我也拒绝由他来为我命名。”帝坎贝尔直白道,“我只愿意让你来命名。” 而阿达加迦虽然不是帝坎贝尔指导者,也不是家族长,但他毫无疑问就是诺迪家族年纪最大的那一个,至少也是曾经。而问题就出在“曾经”,只要他后来没有加入新的家族,即便离开,也默认他最后所在的家族就永远都是他的所属家族。 就算他不承认,事实也就是如此。 “我强烈要求退出诺迪家族,”阿达加迦说,“或者你退出诺迪家族。” “卡露雅尔已经打算接任大族长了,”帝坎贝尔没有让步,“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退出,你也不可能加入任何家族,那会让大家觉得你有所偏颇的。” 对方的有理有据让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沉默了。 片刻后阿达加迦终于出声,问:“但你真的要卸任海克鲁的首座吗?” “是的。”帝坎贝尔笃定道。 “如果是因为行火者的力量,我完全能……” “那只是原因之一,”帝坎贝尔打断道,“更重要的是,你的奇思妙想——例如:想让三族友好和平的混居在一起,已经给你带来了比想象中很多的敌人,我不希望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却在你身边。” “我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 “那是你的实力,”帝坎贝尔说,“跟我的决定并没有冲突。” 阿达加迦:“……” “不行吗?”帝坎贝尔认真地望着对方。 阿达加迦迅速对那双美丽的眼睛做出让步。 “好吧。”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还有,”帝坎贝尔继续盯着对方,说,“固有称号……?” “我考虑一下。”阿达加迦愈发无奈道。 “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了。”帝坎贝尔说。 “……” “考虑好了吗?” “才刚过去十分钟好吗?” “那你需要加快考虑的速度。” “……” “我会耐心等待的。”帝坎贝尔握着他的手,以一种近似于撒娇的方式说,“但是你要考虑得快一些。” 其实阿达加迦根本不需要考虑,从他听到对方“灵魂之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对方固有的,或者说是真正的本质是如何。 “考虑好了吗?”没过多久,帝坎贝尔就再度催促道。 阿达加迦只得叹了口气,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张,写下了两行精致的古精灵文字。 “你自己选择一个。”他说。 帝坎贝尔:“……” 尽管在听和说方面帝坎贝尔已经进步了很多,但古精灵语的书写却需要更为娴熟的辨识力,尤其“命名”简直就像是在创造一个崭新的词汇了。 “请翻译一下?”帝坎贝尔看向对方。 “是用你灵魂的形态来命名的。”阿达加迦覆向耳边,说:“一个是:风之苍炎。另一个是:苍风之炎。” 尽管帝坎贝尔已经跟对方亲昵到过于熟悉的地步,但还是在听到的此刻脸红到耳朵尖。当然也包括脖子。 “我无法决定选哪一个,”阿达加迦玩味地说,“就由你自己来挑选了。” 帝坎贝尔从怔愣中回神,迅速捕捉到那双浅绿色眼睛里的带着恶作剧意味,可他显然没办法因此生气,只能用介于赫然与埋怨之间的声音说:“虽然都不错,但我并觉得它们有什么区别?” “那我用古语念一遍给你听。”阿达加迦说。 随后出现的两个词组,就像是“风”与“火”的不同形态,可它们在某种意义上又有着同样的特征,都是不断流动的,仿佛永不停歇的声音,而当它们并列的时候,二者节律的区别又成为无法忽视的存在,因为前者像是纯粹却有归属的火焰,而后者更像是风与火密不可分的组合。 “满意吗?”阿达加迦问,“或者说,非常满意?” “是的。”帝坎贝尔不好意思地说出看法,“音节都……非常美妙。”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才挤出余下的看法,“某种意义上,你可能是魔鬼。” “我把它当成对我的称赞收下了。”阿达加迦微笑,半开玩笑道,“所以,你想好怎么选择了吗?我亲爱的骑士大人。” “风。”帝坎贝尔重新靠在阿达加迦背上咕哝道。 “什么?”阿达加迦问。 介于帝坎贝尔的声音实在太轻了,阿达加迦显然没有听清。 “我忽然发现,”帝坎贝尔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息,“我其实比较喜欢看大家想揍你却又对你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也喜欢。”阿达加迦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说着他再度侧头凑过去吻了吻对方的唇角,“例如现在。” “你显然已经猜到我会选哪一个了。”帝坎贝尔接受了对方的吻,却没有忘记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达加迦发出过于无辜的声音:“绝对没有!” “但你显然觉得‘银炽之风’和‘苍风之炎’非常适合被相提并论,不是吗?”帝坎贝尔拆穿了他,“因为你明白我对你的执着永远也不会结束,而这就是你给我的认可。” 对方再度用吻作为这个问题的回答。 “非常好。”阿达加迦说,“什么词汇都无法称赞你优秀的智慧。” 一切都非常美好,也非常完美,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 …… 在许多年以后,直到新历元年的到来的那一天,一切都迈入了一个崭新的被通称作“三族混居”的时期,大城主o阿克凯德终于在这一年正式卸任的那一刻,他们的传说才正式解释。 当然,这也是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此刻距离他们被铭记的时候还有许多年,他们也并不知晓未来如何。 “……所以,你从刚才就在写什么?”帝坎贝尔问,“我相信肯定不是公务。因为你处理公务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认真,更谈不上专注。” 阿达加迦毫不脸红地表示:“当然是给调皮的小家伙们准备的古精灵语进阶课程。” 帝坎贝尔:“……” “你或许会愿意成为这门课程的第一位受益者?”阿达加迦问。 帝坎贝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先从第一个词开始,我说。你重复。”阿达加迦说。 第487章 当帝坎贝尔意识到对方的确没在开玩笑,依照他一贯过于认真的性格,自然不自觉开始了一个念,另一个重复的学习方式。 由此,随着阿达加迦的手指记录下一个又一个词汇,帝坎贝尔也重复了同样数量的词,最后组成了半个乃至一个完整的句式。 不过,跟阿达加迦以往只教短语和日常用语不同,他今天所教的并不短,以至于帝坎贝尔出众的智慧都不自觉有些吃力起来。 等教与学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却完全没有任何一句词义解释的时候,就连帝坎贝尔也只能茫然地跟着单纯的重复,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在学什么。 阿达加迦却在他说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说:“恭喜你学会了。” “我该高兴吗?”帝坎贝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一长段古精灵语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重复一遍,”阿达加迦依旧没有解释的打算,“轻一点,再轻一些,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尤其是音节与音节之间衔接的地方,尽可能再轻一点,否则就无法表达出诗歌里的正确意思。” “等等,这是……诗歌?”帝坎贝尔盯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试图判断对方现在究竟是在恶作剧还是其他。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然后用过于温柔的声音做示范。帝坎贝尔无可奈何却也竭尽所能地依照对方的方式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的每一个词都变得毫无破绽,当然得到了对方的称赞。 “非常动听。”阿达加迦说。 “可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能勉强分辨出开头的‘我’,好像还有‘在’?”帝坎贝尔发出不满地声音。 阿达加迦并立刻解释这首诗歌的意思,而是跳到了一个奇怪的话题上。 “这首诗歌对我来说具有非常特殊的纪念意义。” 帝坎贝尔安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后面的话。 “是我第一次被罚抄的诗集里的第一首。” “……” 帝坎贝尔沉默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所指的是什么时候。 “但是它被带到梵释的时候,却因为那时候发生的事被烧掉了。”阿达加迦略微出神地望着自己写下的字迹,却说出了完全与情绪无关的话,“为了让以后的孩子们能有更多的‘惩罚’可以享受,我多少也必须努力一下,把那些诗歌重新存留下来。”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并没有立刻告诉对方,而是难得认真的为对方拆解出每一个词,再把读法和语态时态等等差异一一点出,最后才在对方不满的催促下说出了诗歌的本意。 “可最重要的并不是它的开端,而是它的结局。” 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露出炽烈的笑容。 “我的。” 银炽之风说。 “火焰。” …… 在我梦中,风点燃了火,火促生了风。 它们彼此依偎,越过星辰,行至晨曦。 魔法由此不灭,传奇因其不朽。 于光辉中,永不落幕。 …… “喜欢吗?”阿达加迦问。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动听了。”帝坎贝尔回答。 这就是被后世称为亚神话时代的帷幕被拉开的时刻,是一个由两位亚灵引导整个灵族奏响的、把三族相互为敌的时代引领向三族和平混居时期的序曲。 当然,它还拥有另一个更为动听的名称:苍风时代。 如同奇迹,于光辉中,永不落幕。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