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日》 第1章 [gl百合] 《会员日作者:秦淮洲【完结】 简介:*超自信/体验生活/轻度失忆的大小姐x高冷薄性的年上御姐 湛秋在便利店工作,有个新客频繁光顾。 顾客穿着体面,气质像微雪初霁后的午间,暖意有限又迷人。 湛秋知道,她八成对自己有意思,每次付款时都说一些奇怪的话。 比如,“你看着面熟,我们之前见过?” 湛秋被钓得嘴角上扬:“应该没有,您这么好看,就算我只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的。” 沈清慈的目光又冷又寒。 - 半年前旅行期间,沈清慈邂逅一个女人。 月色多情,溶于潮湿晦暗的雨季,卷起铺天盖地的隐忍与欢愉。 一天晚上暴雨如注,那人离开前,她借出去一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伞。 此后爱伞杳无音讯。 时隔半年,再次相遇。 她以为对方会解释道歉,谁知听到一句:“您好,会员日买一送一。” - 沈清慈不信,但湛秋是真忘了。 半年前她受过惊吓,医生说忘事很正常。 “先加个联系方式吧。” “我帮你找找,说不定我哪天就想起来放哪了。” 找回记忆的方式之一是重复之前做过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地进行。 企图回到无尽无休的雨季。 - “今天会员日,买草莓牛奶送最美店员。” “申请注销账号。” 不久后一语成谶,湛秋把伞还给她,决定在心里将她注销。 “申请重新注册,要高级会员,每天都有会员日。” *轻松小甜饼 *年龄差,年下(湛) *文案定于2024.10.19 内容标签:年下 都市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御姐 主角视角湛秋互动沈清慈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再遇到只同宿过几夜的人 立意:劳动最光荣 第1章 “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工作第三周,整整一个礼拜,湛秋都在被同一个顾客疯狂投诉。 原因说来话长。 周一下班之前,有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进店买烟。 当时临近晚上11点,店里只有两三个顾客,湛秋同事暂时不在收银台,这给了一身酒臭、牙黄腹臃的男人莫名的底气。 他紧盯湛秋的脸和脖颈,笑容猥琐地问:“妹妹,你一晚上多少钱啊?” “哥给你。” 湛秋闻言偏了下头,看清楚眼前个子没自己高的人,笑了,把烟递给他。 扫码,收钱,用温和的语气劝说:“如果想邀请我去给你全家哭灵的话,志愿者不能收孤儿钱,你省下来买两包好点的烟抽吧。” 男人当场破防耍酒疯,最后被警察带走。 隔天晚上他在距离便利店五米不到的地方被拦截拖走,那伙人蒙住他的脸后只踹了他几脚,但脱走了他的棉服跟鞋袜。 十一月底夜晚寒风凛冽,他重感冒之下气得报警加投诉,闹了一整周。 这事让湛秋一战成名,店里更热闹了。 很多人前来给予她安慰,为这个漂亮脆弱但经历无妄之灾后仍勇敢坚守岗位的女孩进行心灵疗愈。 第四周。 闹钟被果断按掉,整个城市的天际线还没发亮。 这周上早班。 湛秋哼着歌站在镜子前,整理被熨烫过的宝蓝色制服衬衫,直到所剩无几的褶皱完全消失。 制服口袋处本该安置工作牌的地方空着,取而代之的是枚缩小版的粉色牛奶瓶胸针。 早餐已经备好,时间有限,湛秋用餐的同时,顺便跟在异国出差的姐姐视频。 她姐用只能哄骗三年级以下小学生的夸张语气,“我跟你讲,海岛特别好玩。” “根本都不缺身材好脸蛋漂亮的人,连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可以直接送去选美了。” 湛秋吃得正香,顺便给了情绪价值,竖起大拇指:“牛。” “来吗?” “不去。你实在闲就给我拍几张照片,不聊了,我要上班。” 她挂断了视频。 她每天步行上班,新居离工作地点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前两天一场雨过后,气温变得格外寒冷,口罩和紫蓝色的羊绒围巾隔绝了一部分北风。 天色方明,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挣扎,街上行人不多,清洁工们已经辛苦忙了好半晌。 街灯一盏盏熄灭,迎接已知又未知的曙光。 第十九街的路边大多店铺都没开门,耳机里的播客正聊着没营养的抓马八卦。 湛秋在口罩里笑得很不值钱。 一辆运客大巴车驶过,骤然鸣笛。 有魔法一样,电光火石间的噪音让湛秋想到今晨的梦。 梦里有一个不清晰的女人秀影,衣服穿得吝啬,几乎不着寸缕。 还记得氛围特别好,音乐声在幽暗的空间起伏,线香刚好燃烬了,几截灰以慢动作回放式落下来。 枕头边情意浓烈,屋子外大雨如注。 连耳朵都被细心地照顾到,不仅被舔舐着热吻,与欢愉相关的声音还险些将湛秋溺死在软而密的棉花糖里。 每当她想抬头,去看对方的脸,总是看不真切。 好像视线也被窗外的雨帘隔断了,模模糊糊。 湛秋呼了口气,转过一个弯,看见店门已经被打开。透过玻璃墙,灯光使得不大不小的门店像个避寒所。 梦境光怪陆离,让她感到陌生而遥远。 想了遍最近阅读的书籍和观看的影像,都非常的绿色健康,没找到招她思春的导火线。 显然当今社会诱惑多,连她姐都会用美色哄她离职去享乐,谁让她是经得起考验的同志。 湛秋心情不错的时候,笑容格外真挚,像清早摘下来的阳光玫瑰,新鲜剔透,就跟真热爱这份工作一样。 事实上她也不讨厌。 这家便利店地处要带,附近高校、大厦林立,顾客从上班族到学生都有,生意还不错。 早班很忙碌,从七点钟开始——是的,她六点不到就起床了,这点不用人夸,湛秋也知道了不起。 对湛秋来说,这份工作琐碎但没难度,需要一定体力但累不死人,有奇葩顾客但都得罪得起。 才来三个星期,她已经得心应手。 墙上钟表显示九点零三分,时针与分针形成一个单调的钝角,时间成了确切的存在。 恰在此刻,一位生面孔的顾客走进店里。 刚结过账的两个女生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店门口,都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有纯粹的倾慕和欣赏。 顾客进店就往里走,在目不斜视路过收银台时,湛秋顺口的一句“欢迎光临”让她停下步子。 她转过头,看向湛秋的眼神起先带着疑惑,继而转凉。 像深秋的露水,在行人路过一棵树时,忽然滴进人的脖颈里。 湛秋以最开朗的笑容回应,直到她走近打量自己。 客人鞋跟高度不夸张但也不是很接地气,踏在瓷砖上,一声一声,把风中凛然的寒意都带进店里,带到湛秋面前。 湛秋想起来,昨天见过她一次,在隔壁的咖啡店外。 当时她没在笑却也不像现在一样冷峻,从肢体语言可以看出,应该在会见友人。 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迎着阳光坐,在露天的咖啡桌前白得发光,谁能不多看两眼。 “您好,周三会员日买一送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对面看湛秋几秒,在湛秋无懈可击的笑容下开口,“全场吗?”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咬牙切齿,湛秋疑心是在外面被冻的,心头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惜。 “只有饮品区,但其他商品会员价八八折呢。” 对方看上去是寡言少语的性格,所以湛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一段很长的话: “那就应该在宣传语后面打括号,标明只有饮品区参与活动。而不是故意误导,等着顾客来问,耽误彼此时间。” 葱管一样的食指点点旁边的广告牌和广告词,指尖与纸板接触时,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杂音。 声音像杯无滋无味的冰水,谈不上清亮,更算不上磁性低哑,恰到好处地踩在湛秋对“好听”的判断线上。 所以她说的话,湛秋觉得有些道理。 湛秋极少听到这种声音,跟她说话的人通常语调都是上扬的。 但入职以来,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多了,就知道没有很多人有力气用上扬的声音说话。 有平静的,疲倦的,不耐烦的,没事找事的、趾高气昂的——也不知道来便利店买个几块钱的饭团又在拽些什么。 可是冷淡到极致的声音就这一份,有种引人遐想的神秘。 正要说话,其他顾客过来结账,对话的女人兀自离开了柜台。 第2章 再回来,她手上拿了两瓶热牛奶,都是草莓味的。 往柜台放玻璃瓶时,大衣的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配饰,只有木质香水的味道盈出。 指节匀称,手背上筋脉若隐若现,从皮肤的暖瓷色可以看出来,她当下其实很暖和。 比起不苟言笑的脸,这双手会更漂亮,湛秋多看了一眼。 如果暧昧的梦里有一只手,那就该长这个样子。 湛秋没忍住分析起艺术感画面,没有对客人不敬的意思,不过还是有点抱歉于是移开了视线。 “您的建议非常合理,我会帮忙反映。” “不觉得我吹毛求疵,没事找事?” “怎么会呢,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每句话都很重要。” 湛秋发自肺腑的说。 企图找茬但被阴阳了一句的沈清慈哑然,之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湛秋自以为看出藏在其中的友好,也跟着笑。 “这边帮您结账,您是我们家会员吗?” “我没记错的话,不是。” 湛秋立即指了下二维码,热情介绍,“可以扫码注册一下,很快的。” 顾客没说好也没拒绝,像被定格一样。 见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挤进了无辜与不解,沈清慈讥讽地问:“我刚刚是不是忘了讲,好久不见。” 湛秋失语了几秒,是要拍短视频吗,没看见摄像头在哪就补上台词了。 “才过去多久,不要告诉我你就忘了。” 她冷言冷语,湛秋只好眨眼回忆。 昨天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专注聊天,根本没看见自己。再说了,就算看见,她们也毫无交集。 “我这个月才入职,我们见过吗?” 湛秋从容不迫地笑,“可能之前你进店的时候我太忙了,没注意到,真是抱歉。下次不会忘的!” 她一脸诚恳。 不可否认,就是有这种在哪都喜欢找存在感的人,美女也不例外。还好她可以应对。 沈清慈这下连冷笑也没有了,“还有呢?” “还有要跟我说的吗?” 对方像个面试官,湛秋大脑短暂宕机后费力地启动,“还有,还有……哦哦,忘了提醒,初次注册还有满减优惠券,注意查看。” 湛秋本不该如此木讷,这位顾客看上去很让人提神醒脑——这句形容是褒义。 气质像微雪初霁的午后,寂然,冷冽,但暖意有限。 五官很姐,且姐得独树一帜。 既不是常见的温柔也不妩媚,像遮在秋末雾里的山峦,眉梢唇畔总挂一点傲然,周身围绕着浓淡恰当的香水味。 湛秋能猜到香水牌子,味道适合秋冬,不算冷僻。去商场走一圈,运气好就能在其他人身上闻见。 特殊的是这款香水在她身上感觉不同。 本该厚重温暖的木质调,从她周身挥散出来,更多的是一点点辛辣里夹杂着雪松的冷意。 成熟且强势,虽然不浓,呛得人不敢离近。 她每句话都在湛秋意想不到的地方,但湛秋不反感,满头雾水转化成好奇和新鲜。 听完湛秋的回答,“好久不见”的表情凝滞,紧接着像明白什么一样冷然拧眉,生动得像场默片。 耐心告罄,沈清慈干脆挑明,“ok,不说了,就当没发生过。我只关心我的伞,在哪?” 湛秋又是微笑,礼貌且认真地提醒:“您就拿了两瓶奶过来,我没看见有伞哦。” “……” 在一言不发几秒后,顾客转身快步离开。 对此,湛秋欣慰地想,世界需要怪胎,如果大家都是正常人,这个时代会枯燥成什么样子。 沈清慈坐进车里,看了眼时间,离开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她没急着启动车子,公司在这条街对面。 无人环境里,她脸上不加遮掩地透着恼火,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也真是可笑。 把刚买的热牛奶打开,小口地喝下去。 眼前再次浮现蓝色衬衫制服,笑容自信,带着一点可气的矜贵和无辜,跟半年前没有变化。 脖子前侧隐约出现被啃噬的痛感与酥麻,她咽了咽,在甜腻的草莓奶味里平静地消化这一感受。 第2章 这应该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 湛秋起先以为对方是位喜欢找存在感的无聊顾客,幻想自己是真正的上帝,擅长动用消费时这么一点小小的权利,让服务的人局促,惶恐,赔笑。 才工作几周,湛秋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 所以见怪不怪,也许再美的女人也对这种低级又廉价的掌控有兴趣。 但之后几天,湛秋就意识到误会了她,因为她再也没在结账时说太奇怪的话。 只是喜欢盯着湛秋看。 从她们第一次交谈开始,她每天都来店里。 湛秋恍然大悟,冲自己来的。 这么一分析,她的兴趣爱好就太高级奢华了,只是有点麻烦。 昨天湛秋休息,今早到店问同事,有没有看见她。 为了确保工作环境的安全和舒适,她想弄清楚这个人对她的执着程度,再考虑如何应对,怎么委婉拒绝,以绝后患。 “那个气势足但气血不足很白的冷脸上班族,黑色长卷发,发量特多,身上总有香水味。” 这类职场女性在附近不少见,描述完的湛秋感到不满,怪以前语文没好好学,形容得平平无奇,还不如她姐描述酒店员工。 “总之,有没有漂亮到让你眼前一亮的客人。” 店长说没有,但现在看到人想起来了。 “这个吗?昨天来了,转了一圈,没买东西就走了。” 甭管人漂不漂亮,赵瑕忙起来很难关注到每个进店的人,想起来主要是两人昨天对视了眼。 对方表情淡漠,店长回以微笑。 今天顾客照例先看了一眼收银台,确定湛秋在才往里走。 两分钟后,她拿了一瓶草莓味热牛奶,一袋黄色包装的原味薯片,放在柜台上。 “您好女士,这边为您结账,一共28元。” 扫会员码。 客人拒绝了塑料袋。 结账完成,欢迎下次光临。 每次结账,无论湛秋多么热情礼貌,她都不露笑意。 说生性就不爱笑吧,ok,可以不笑。 但眼神冰冷,钉在湛秋脸上就太耐人寻味了。 “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湛秋用毫无攻击性的笑颜询问。 贵人语迟,对方缓慢开口,“原味薯片好吃吗?” 又是意料之外的问话。 湛秋早就习惯,稳稳接住:“好吃,但我个人更喜欢黄瓜味,你试过没有?” 不推荐还好,说完对方眼神更凉了,像这个味道触犯了天条。 “没试过。” 一听到她的声音,湛秋就变得很奇怪。 她想听这种嗓音聊更多话题,比如出现在播客里,聊最近的生活,再比如谈论垃圾分类、训斥下属上班打瞌睡,跟朋友说最近一次的爬山经历。 “下次可以尝试。” 湛秋真诚推荐。 “不用。” 顾客估计以为她在推销,失去跟她聊天的兴致,“留着自己吃吧。” 不过走到门口,她改了主意,停下并侧身问湛秋:“今天几点下班?” 她的语气和面容都很平静,就跟两人熟识一样。 湛秋指指自己,得到“对,是在问你”的回复后终于死心,给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我们店24小时营业,您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对于没有边界感的搭讪,湛秋只能答非所问。 对方自知被拒,冷冷觑她几秒,也没恼羞成怒,只是平静流转了下眉眼里的凉意就离开。 店长靠过来,“小秋,你认识她?” “还不认识。” 湛秋随后严谨地补充:“暂时。” “那她就问你几点下班。” “她想问。” 店长疑惑,不过放在湛秋身上又觉得很合理。 自从湛秋来上班,店里生意都好一些,不全因为上周不讲理顾客的闹剧。 很多顾客喜欢跟湛秋聊天,原因简单,湛秋开朗可爱,礼貌热情,对谁都好脾气——猥琐男除外。 笑容还不是那种标准化的笑,完全发自肺腑,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怯场。 最重要的是,赵瑕看着眼前的员工,心里感慨怎么长的。 她业余时间爱听有声小说,湛秋就像书里的女主角一样,天生丽质难自弃,而且上头有贵人——总部打过招呼的。 薄唇,泪痣,丹凤眼,浓颜锐眉,不作表情的时候算得上冷艳。但眼底总挂着温柔和纯真,将气质中和得独一无二。 人容易掉进反差陷阱里,小说主角不完美会被骂死,而反派杀人前一个犹豫的眼神都会被全世界原谅。 第3章 同样的,面善的人如果亲和好拿捏,那是意料之中,不稀奇。 可高冷挂的人冲你微笑时,你一定感到双倍的愉悦,并以为自己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湛秋就是这样。 她刚露面时,赵瑕心底一个咯噔,心想上面能给那么多好处,果然没有好事。 已经想好要被这种关系户气到再多两个结节了。 没想到湛秋的眉眼迅速柔和,亲热地喊:“赵姐。” 她给全店同事准备的见面礼价值不菲,大方不说,相处几天之后,大家都发现她不仅不是笑面虎,性格还是真好,没人不喜欢她。 工作本来就用不着她刻苦,他们店根本不缺人,但这位按时上班,安排的事都做,还不惹任何麻烦,让人太省心了。 即便大小姐偶尔不遵守规定,大家都没意见。 因为自从她来之后,补贴、奖金多了,压力、规则减少,连监控都可以不被调看,这家店成了“租界”。 哪怕赵瑕也不知道上面都在图什么。 她这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巧合,亮声道:“小秋,你戴的这个小玩意跟她刚才买的撞上了。” 低头看了一眼胸针,湛秋脸上没一点惊讶地惊讶道:“别说,还真巧了。” 当然不巧。 机敏如湛秋,已经察觉并证实了那位顾客对自己有好感。 工作这段时间,她平均每两天被告白,索要联系方式一次,所以这向来不是一件低概率事件。 很犯不着扭捏作态,假装愚钝无知。 第一次相见,对方就惊为天人。 对,是这个成语没错。 湛秋不瞎,当时说完欢迎光临,人家就没控制住表情,满脸惊喜。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得体,不矜持,跟她优雅知性的形象不符。 于是她板下脸,盯着湛秋,像希望鱼儿自己上钩一样。 以为这样就算波澜不惊了。 殊不知湛秋一眼看破,只是洁身自好,次次装傻婉拒。 对于她的心思,湛秋全明白却只能无动于衷,那是她的事,必须课题分离。 湛秋坚持无视对方每次离店时的落寞。 只是没想到她不知克制,穷追不舍,天天要见自己,搞得店长都看出来不对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工作。 要尽早解决。 店里不忙的时候,湛秋喜欢擅离职守,在附近逛逛。 便利店隔壁有家loft式的咖啡店,环境适合工作看书,老板健谈,咖啡师跟湛秋年纪相仿,平时会一起聊天。 正午阳光明媚,暖意袭人。 湛秋坐在店外,不怕冷地只穿了工作服,喝甜而不腻的香草拿铁。 老板端来咖啡时夸她,把工作服穿得像高奢,太合身了。 湛秋开心说谢谢,她不认为人家恭维她,只能说老板识货,这的确是为她私人定制的工作服。 颜色会更蓝些,面料和版型也不一样。 她让自己置身在人来人往中,这片区域车子开不进来,只有人潮,喧嚣又宁静。 半年前惊吓过度后,即便她认为自己身心健康,但是为了让全家放心,她积极面见了姐姐给她找的心理咨询师。 至今保持着两周一次的会谈。 上个月友好和谐地跟咨询师聊完以后,被问到想做什么。 湛秋的爱好变得很快,前段时间痴迷于爬山,看各种日出,想去的山头都留过脚印以后,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在深思熟虑后,这次她说她想劳动。 她需要找到寄托,缓解她因为部分记忆模糊、遗失而泛起的怅然若失感,这点她在爬山的时候就意识到。 忙起来之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家里人开始都吓一大跳,她姐为她的性情“大变”心疼到跺脚,她爸担心到偷偷抹眼泪。 足见她前二十六年有多游手好闲。 只有妈妈比较坚强冷静,给她准备了几个方案。 来便利店工作,起因是觉得蓝色衬衫好看,扫码滴滴滴的声音像在游戏里得到奖励的提示声。 她不想去办公楼,怕别人工作时间还要围着她转,没有氛围。 回到店里,湛秋自费买了袋原味薯片,吃完最后一片,看见手指间残存的碎屑。 在拿到湿巾以前,荒诞的,她出现一点幻感,就好像曾经有人舔过她的手,缓缓吞了进去。 弄得她当场脸红,环顾一圈,货架一排又一排,这不是让人想入非非的场合。 这叫怎么个事。 她拍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了两次,意识到问题有一点严重,提前两天预约了咨询师。 店里这会没什么人,店长正在专心补货,正戴着蓝牙耳机,估计又在听宣传三胎的霸总小说。 湛秋看了眼时间,离三点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开始收拾东西,顺手把衬衫上的胸针解掉了。 回家路上,眼看绿灯只剩下最后几秒,她索性站在原地等下一个。 红灯在众目睽睽下亮成一个盗版的夕阳,真正的落日却还没赶来,道路向楼宇的间隙中流淌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深灰色轿车从面前缓缓开过去,副驾窗户没有关,湛秋看见车里的人。 开车的专注使她看上去没那么冷淡,卷发柔软地披在肩头,成熟和美好像即将到来的晚霞一样倾泻而出。 侧脸惊心动魄——这个形容词也是褒义。 这应该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 如果现在对方分心往斑马线旁看一眼,会收到今日最美丽、最可望不可及的笑容。 运气一般,不怪别人,湛秋替她惋惜。 同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满脸笑意走到了家。 第3章 “你是在等我下班吗?” 沈清慈心无旁骛开了过去,但她有看到湛秋,在湛秋还没走到路口的时候。 下午三点多,行人不多的马路旁边,湛秋是个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存在。 沈清慈在同一时间看了一眼手表,再把副驾的车窗放下来。 开走后她升起车窗,隔绝了挤进来撕碎车内暖气的冷风。 下个路口等红灯时,沈清慈朝副驾看过去,座椅上的纸袋子里,有她随手扔进去的薯片。 里面还有半袋子最近买的各种零食。 “还给我推黄瓜味薯片。” 那种黑暗的口味被喂一次就够拿半生去遗忘了。 而湛秋也知道她不喜欢,还要旧事重提。 可能是她最近太无聊,可能是笃信对方一时半会不会离职,她就想看看,这人要跟她演到什么时候。 半年前她刚升职,心情大好,特地休了段年假。 人在自满状态里最容易出现错误,一个没防备就鬼迷心窍:贪图不值钱的情绪价值,迷恋美色和年轻的身体。 平时她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麻烦又无意义。 怪就怪彼时春风得意,“奖励自己”这样的词被植入她脑海。 萍水相逢,一别两宽也正常。 她的生活里有工作就足够,不需要更多内容。 唯一麻烦的是她的伞被对方拿走了,伞本身不贵但是无价,已经陪她多年,意义非凡。 要不是那晚肆意浓烈的缠绵让她昏头,要不是夏雨大得像把整条街给掀翻,她绝对不会借给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艳。遇对象。 借伞的人说谢谢,说第二天会让人送回来。之后杳无音讯。 她们相互没问名字,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沈清慈一直没找着人,但也没放弃。 半年了,再次相遇,沈清慈承认自己很惊讶。 虽然只见过三个晚上,相处时间加起来统共几小时,但对方的娇贵和阔绰都快要刻在脸上了。 即使她吃黄瓜味和酱香饼味的薯片。 现在却身穿便利店员工制服,虽然比一般人穿得更笔挺,可当她用和煦殷切的笑容说“欢迎光临”时,沈清慈还是怀疑自己认错人没有。 离谱的是,对方能做到一脸敞亮地跟她装陌路人。 姑且算她脸盲,声音总听得出来。 有人夸过自己声音“诱人”。 虽然当时地点在床上,很多话都是鬼说出来的,天一亮就不作数。 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但是借了东西不还就没意思了。 按逻辑推理,现在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方之前装有钱人,到处骗色骗钱。发现自己不好骗之后直接换了目标。 要么,对方的生活突然遇到麻烦,经济窘迫又无一技之长,不得不到这里工作。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死要面子所以干脆装不认识。 具体是哪种,沈清慈没有兴趣。 她只知道当时的体验不错,但没有也无所谓,现在她只想拿回伞。 到达见客户的地方,她抽空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下a城哪天有雨。 就在几天之后。 第4章 - 晚上视频,咨询师对湛秋说:“你近期状态看上去不错。” 对此,湛秋感到小小又大大的骄傲,在绿色单人沙发里慵懒靠着,端着一杯热牛奶喝,“我也觉得。” “我很诧异你会主动约我,是想跟我聊什么吗?” “保密吗?” 湛秋问。 “根据情况。一般来说,除非你姐特意询问,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湛秋知道这些,只是随口一问,自己又没病,也都无所谓,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她。 最后像个文化人一样感慨,“比遗忘更茫然的是幻感。” 义正严辞地补充:“这让我感觉自己很色。” “这个感觉糟糕吗?” 想了一下,湛秋摇头,不大害羞地承认道:“其实有点爽。” 咨询师笑了笑,“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今天早上,突然。” “没有契机?” 湛秋想到昨天见到的一张脸,但是摇摇头,心觉不可能。 “没有,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顾昕一本正经在档案里敲字记录,“精神良好,态度积极。出现幻感,或有意遮掩真相。” 最终湛秋得到的安抚是不用避讳,也不用羞耻,可以把这些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感觉记录下来,坦然地接纳它们。 “也可以试着谈个对象。” 结束前,咨询师开玩笑道。 湛秋笑了:“你也是谈对象包治百病党?听上去很不专业。” 不过她还是照做了——指记录下来。 起先她想在本子上写,但她的字不算赏心悦目,还容易提笔忘字,写了一行就放弃了。 她想到被便利店同事安利的一款日记app,就直接下载下来。 这个app专用于记录自我,有时间轴。 其中一项功能是,每发出去一条,系统就会根据关键词推送其他人类似的公开日记。 且非常保护隐私,用户头像完全一样,不能更改,也没有任何公布的个人信息,名称都是一行数字。 湛秋注册完,发现自己是毫无意义的“522501”。 她把感受写完后上传,接着刷到别人相关的日记,她立即就明白这个app为什么这段时间风靡了。 因为光明正大看别人日记的感觉很爽。 同时满足了大众的分享欲和窥私欲。 推给湛秋的几条相关日记,有人在吐槽大车鸣笛很讨厌,有的人说曾在旅行大巴上跟陌生人互相抚慰身体。 湛秋惊呼:“真的假的,最好不是宅人幻想。” 然后她看到了另外一条,[今天黄瓜味薯片从地球上消失了吗?] 不识货! 点进“588888”的个人空间,湛秋非常不满:凭什么她的数字这么吉利。 “能不能给我改一串啊。” 这个人不是活跃用户,总共就发过两条,第一条是在半年前。 “*遇到骗子,倒霉?” 湛秋读完就笑了,原来不爱吃黄瓜味薯片的人是个倒霉仔。 隔天早晨五点半睁眼,她在平静的黑暗里认真考虑,为什么会有人不爱黄瓜味的薯片,以及怎样可以得到对方的账号数字,尽管开价。 出门前,她在一堆胸针里挑选,最终定的图案是一款瓶装咖啡。 阿姨帮她另外打包了份早餐,她戴上手套,把保温袋提在手里,走出大门。 搭班的是推荐“写一则”app的兼职同事,一个抽空都在背英语单词的勤奋大学生。 大学城虽然就在附近,但六点多就得起床从宿舍楼赶过来,早餐肯定省了。 湛秋把保温袋递给她,“猜到你没吃,尝尝,我姨做的。” 江梦袁了解湛秋的性格,痛快接过,快速吃完。吃得快不单单因为赶时间,非常好吃。 “好香,湛湛,你姨的手艺也太棒了吧,你好幸福。” “咖啡也是她做的吗,真好喝。” “咖啡应该是咖啡豆跟咖啡机做的。” 湛秋的玩笑很冷。 但是嘴角上扬,被店里灯光照得眼睛亮晶晶的,给人无限的温暖,彷佛她的善意取之不竭。 江梦袁却清楚上周她被投诉的事,知道湛秋骂人有多狠。 好笑又佩服,正常来说就算遇到不讲理的顾客很难骂回去,但是湛姐可以。 大家都崇拜她。 一路忙到中午,才进来一个搅得环境不宁静的人。 沈清慈看了湛秋一眼,进去拿了一瓶美式咖啡出来结账。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款的立领外套,头发束了起来,在湛秋眼里比张成帆还凌厉干练。 香水喷的还是那款,眉目冷冷对人。 湛秋今天心情不错,不仅给同事带了早餐,还一早就做了决定,如果有人问她下班时间,她会如实相告。 但是没有人问。 这真是别人的损失! 哦,忘了说,张成帆是湛秋她姐,亲姐。 今天顾客应该不赶时间,在店里转悠的时间过长,这期间,湛秋跟同事聊完了换班安排。 湛秋平时只上早班跟中班,晚班会影响她睡眠,她姐也不会允许。 但同事临时有事,湛秋也想体验一次晚班,就主动提议帮忙。 结账的时候,湛秋随口大声告诉她:“昨天下班,我等着过马路时,在钟声大厦前的十字路口看到你开车过去。” 沈清慈还没听完就从口袋拿出震动的手机,接听之前对湛秋扔下一句,“难为你认得那是我。” 有句话说得对,喜欢会让人变得卑微。 湛秋理解她的不自信,目送她接着电话离开。 果不其然,她对这则消息关注度很高,记住了湛秋的下班时间。 隔天快到三点时准时进了店。 这也证实,她是真的很喜欢湛秋,湛秋在心里表示理解。 言语上却暗戳戳反击,“沈小姐,你的工作好像很清闲。” 沈清慈目光一冷,“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哦,是这样的,我耳朵比较灵。昨天你在这边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对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沈总。” 湛秋一脸坦诚地迎着对方的怀疑。 沈清慈半信半疑,“我来猜猜你姓什么。” “好啊好啊,礼尚往来。你猜。”湛秋很期待这种游戏。 “秋对吗,秋天的秋。” 虽然这个姓少见,但沈清慈以前有同学是这个姓。 湛秋隐藏成功,高兴地笑了出来:“因为你偶尔听到我同事喊我小秋是不是?可惜,猜错了哦。” 沈清慈也没有真觉得可惜,继续追问:“那秋是你的名字?” “不一定,也可能是花名,网名。” 湛秋扯东扯西。 “在便利店工作还要取花名?” 湛秋含糊其辞:“兴许是有的吧。” 沈小姐买了一盒寿司,因为湛秋今天的胸针是块寿司,之后她就坐在便利店里守株待兔,却没有动那盒食物。 只是遥遥看着湛秋。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上下班时间,但沈清慈本来没打算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可是小店员刚刚阴阳怪气问她是不是很闲,惹到她了。 下班后,湛秋没有直接走,而是主动过去解决问题。 她微笑着坐下问:“沈小姐,你是在等我下班吗?” 见对方没有立即承认,湛秋直接说:“你很喜欢盯着我看,我不可能假装不知道。” “冒犯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原因。” 问出来然后拒绝她。 “因为你看着很面熟。” 沈清慈故意点破,企图让她再次尴尬:“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对视的“见过”不算见过,湛秋不想惹麻烦。 “应该没有,您这么好看,就算我只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的。” 沈清慈还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几乎变成了一座冰雕,整个人冷得不行。 她害羞了。 湛秋观察到她的反应,心想。 还挺好看。 第4章 在雨夜兴风作浪的妖 换班这天,上午湛秋回了一趟家,跟家人一起吃午饭。 餐后喝着茶闲聊,湛秋说到在便利店的工作,兴致满满。 张女士用那种“我宝贝真棒”、“这工作还真不好干”、“好有意义”的眼神频频朝女儿微笑和点头。 她爸爸说:“这么辛苦都能坚持下来,小宝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 湛秋露齿而笑,不爱掩饰,坦然得意地领下夸赞。 “这是必然。” “上班这么久,你们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被欺负?” 张翟直接摆手:“没有这种可能。” “小宝的能力,爸爸还能不知道吗?” 湛铭山推了下眼镜,欣慰地看女儿。 被认可,湛秋满脸骄傲。 第5章 一旁的屏幕里,张成帆敷着面膜嗤笑:“湛枫叶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湛秋轻哼一声。 “有没有聊得来的同事或者顾客啊?” 她爸是个标准意义上的性缘脑,从她幼儿园开始就喜欢问这类问题,有没有帅气的同学啊,你最喜欢你们班的谁…… 湛秋正襟危坐声明:“同事们人很好,但都有分寸。顾客我从来不多关注,除了必要的交流才不会闲聊。” 必要的对话指,她不主动,但顾客想聊什么一般必须要回。 张翟点头:“这点随我。” 湛秋确信在张成帆眼睛里看到了质疑。 她想到昨天傍晚下班的时候,跟沈女士的对话说断就断,对方害羞以后没有再多说,显然很吃这一套。 于是情不自禁之下问她怎么回去,要不要载她一程。 湛秋当然不是随便的人,果断拒绝了,好在对方克己复礼,没再纠缠。 但这都没必要说,那是别人喜欢她,她客气应付一下而已。 下午父母外出,湛秋饱饱睡了一觉,东南角的整栋小楼,统共三层都是她的专属领地。 没人会来打扰她,况且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睡醒后已经是傍晚,她拒绝了朋友喊吃饭的邀约。 [我要上夜班。] [?] 湛秋穿着睡衣坐在地毯上,打字补充:[正经夜班,想多的反省一下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我就是惊讶,这么句班味浓浓的话居然是从湛二小姐嘴里说出来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能想到这句话,是因为最近才从大学生同事那儿听到,说出来很酷。 这个工没白打。 她扔开手机,随性躺在地毯上,看着繁复奢华的吊灯,闻见庭院里被秋雨淋湿后内敛含蓄的花香,枝叶的声音在风里浓郁流动。 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于是那人身上的味道像从另一个空间撕开一道裂缝传来。 湛秋自认为什么场面都见过,不是容易被搞定的人,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沈女士还是有点手段。 已经初步影响到她了。 回去路上雨势不减,司机被她爸爸嘱咐再三,开车要小心。 虽然吃过雨天出行出事的亏,但湛秋本人没有心理阴影。 秋冬的雨一般没什么威力,带下带不下的。 就是容易起雾,染得气氛很萧条,跟人就不能开心了一样。 湛秋伸手,特意放了点吵闹无厘头的音乐听,很奇怪,居然全部都关于爱情。 她跟着哼唱,唱到“换几夜昙花一现的欢情”突然停下来,脑海里各种情绪复杂,又不知道在复杂什么。 司机趁机看了她一眼。 十点五十分,湛秋到达便利店,跟同事交班。 今晚只有她上班,雨天,顾客很少,外卖单子也没多少。 没事可做,湛秋就坐下登陆佛系小游戏。 这游戏是近半年才玩的,目的是为了给予大脑规律的奖励和刺激,据说这样对她好。 接近一点钟,听到有顾客进店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起身,“欢迎光临”。 看到顾客脸时怔了一下。 她知道,白天没上班,对已经动心的人而言是一件不愉悦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黏人,一天看不到她都不行,凌晨还要来探店。 这给了湛秋小小震撼,因为天气实在糟糕,如果不是她敬业爱岗,夜里是不可能出门的。 不过她既没有开心,也没有感到愧疚。 别人的生活,她尊重理解,绝不想干涉。 依稀记得,以前也有人为了追她,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但具体长什么样她已经忘了,反正不可能有这么漂亮。 因为夜班,又是下雨,湛秋今天没有别餐饮类的胸针图案,衬衫上是把黑金色的长柄雨伞。 顾客径直朝她走过来。 “您需要点什么?” “雨伞。” 预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巧合”,湛秋心里异样的感受像暴雨泛滥成灾,简直要把她浇个遍。 “伞都在那边的货架,你可以过去挑选。” 沈清慈迎着她的笑容,食指中指点撑在台上,微微前倾上身靠近她问:“我想借一把伞,你方便吗?” 湛秋抿紧了嘴,怕她突然凑上来亲自己。 湛秋眼里,她像在秋雨夜兴风作浪的妖,让人说不出话。 她不像舍不得买伞的人,她的口吻也不像在借东西。 明目张胆地撩人,没话找话,实在可恶。 湛秋只能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借不了,我今天打车来上班,也没带伞。” 她没完全撒谎,司机打伞把她送到店,约好明早再来接她。 说罢,湛秋看了一眼她干爽的发丝,把疑惑问出了口,“你真的没有伞吗?” 真的需要伞吗,不是开车? “没有。” 沈清慈理直气壮,又问:“长柄雨伞,店里有卖吗?” “店里目前只有短柄。” 沈女士表情微动,似乎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比湛秋矮一点,湛秋看得特别清楚,她的忍耐中有一种脆弱的深情。 很戳人。 “那我在这避会雨。” “当然可以。” 湛秋是个称职的店员,“你这么晚才下班吗?我是说除了买伞之外,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看出来对方神色略显疲惫,没有白天时的神采和凌厉,要显得更亲和一些。 适当地给予顾客一些关怀,也是深夜便利店的主旨。 “嗯,加班。一瓶热牛奶。” 沈清慈言简意赅地答完,去用餐区坐下。 湛秋左右没事,就帮忙拿了一瓶最贵的热牛奶送过去。 “喜欢雨天吗?” 收到提问时,湛秋正弯腰把牛奶跟吸管放在她面前,顺势看她。 “一般吧,下不下雨都可以,自然现象而已。” 湛秋为自己成熟的回答而洋洋得意。 “是吗?” 沈清慈不置可否。 当时是谁跟她说最喜欢雨天了,喜欢潮湿和雷雨,喜欢疯狂和肆意的挥霍? 也是床上临时乱扯的是吧。 “谁说你没有伞,这把不是吗?” 沈清慈朝她的胸针扬了扬下巴,不无讽刺地弯唇,又点她一句。 湛秋看见她唇边难得的笑意,意识到她居然在跟自己闲聊,用听上去很冷淡的声音开玩笑。 真好听,一点也不违和。 湛秋顺势在她身边的高凳上坐下,又鬼使神差将胸针摘下。 “我只有这一把。” 她递过去,“你要吗?” 沈清慈左手肘撑在桌上,顺手接过,“好啊,借我用下,明天还你。” 原话奉还。 她还真风趣。 冷峻又高级的一张脸,却把调情的话说得煞有介事,湛秋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觉得很可爱。 湛秋笑,“不用还了。” “送东西不用还,但借走的就应该还。” “送跟借,概念不一样。” 湛秋知道两者差别,原来她是怕自己要回来。 “我送你了,你别客气,这又不值钱。就当是……会员深夜消费的专属小礼品吧。” 对方喜欢她喜欢得不能自己,深秋雨夜,凌晨一点,还来看她。 她即便无动于衷,给一点抚慰也不过分,不然对一个才结束工作的人来说也太无情。 虽然不知道真加班还是假加班,兴许只是个借口,那湛秋就更不忍心冷然相对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 沈清慈总结。 尽管她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不悦也很不好惹的样子,声音又凉又冰,湛秋还是知道她在夸自己。 “我觉得你更有意思。” 湛秋也夸她。 “……” 这话落在沈清慈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终于被自己烦到了,正在破防,说话才会如此尖锐。 好笑。 沈清慈勾唇笑了一下:“那就谢谢你的小礼品,帮我戴上?” “帮你?” 湛秋都不明白这怎么帮。 “帮我戴在跟你一样的位置,我这两天加班颈椎疼,不能低头。” 沈清慈说完朝她转身,并把左胸膛微侧给她。 这动作她们以前床上开交流会时,沈清慈也做过,当时不是为了让她帮忙戴胸针,有人热情地衔住了她。 沈清慈不是好人,挺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湛秋当然是惊讶。 对方请人帮忙的理由离谱但又合理,湛秋一时有点松懈。 这不是难事,她这种热心肠下意识就想助人为乐。 第6章 但一闻到衣领下的香气,碰触到她衣裳,材质极好的衣料给予了指尖别样的触感,湛秋忽然就清醒了。 在木桌上放下胸针,面上有几分坦然的抱歉:“我还要上班,等你颈椎好了自己戴吧。” 说完起身,快步走开。 她可不是落荒而逃,只是不愿意给别人幻想。 她是来正儿八经上夜班的,穿着工作服就必须要有职业道德,不好借机跟顾客搞暧昧。 再漂亮都不行。 第5章 秋冬季暧昧的交界线里 目睹湛秋落荒而逃后,沈清慈很快收回挂在唇畔的笑,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热牛奶。 心中冷冷点评,比半年前会装。 既不喜欢湿漉漉的雨天了,也不喜欢为人“服务”了,连送到面前的暗示也能无动于衷。 看样子决心不想承认,以免惹上麻烦。 对此沈清慈只觉得荒唐,她们俩过往的交集你情我愿,就算不光彩,怎么说都不应该轮到对方烦恼和隐藏吧。 难道不是自己更亏一点? 最糟糕的情况是由于对方不爱惜,伞已经没下落了,因为不想被责怪就干脆不认。 现在给个破雨伞胸针就当是补偿了? 做梦! 伞一天要回不来,沈清慈一天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喝不下去了,放下牛奶。 秋冬季暧昧的交界线里,她在落雨的夜里分析一个怪人,然后发觉自己也不算正常。 不过没关系,她从来不介意做神经病。 回到收银台,湛秋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经逐渐停下。 两分钟后,顾客过来结账,胸前戴上了湛秋送的雨伞胸针。 颈椎这么快就好了,真是医学奇迹。 湛秋尽量不散发魅力地对客人礼貌微笑,客套说:“看来送对人了,你戴很好看呢。” “谢谢。” 沈清慈收下她心虚的笑容,直言不讳:“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的语气就像前两天问湛秋几点钟下班,刚才问她有没有伞一样,没有一点只作为顾客的自觉性。 湛秋微偏了一下头,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 才刚纠结了下,沈清慈就趁势追问:“怎么,不方便吗,名字是秘密?” 在她迫不及待的恳求下,湛秋心软了。 想到时间也不早,来日方长,今晚也没必要拒绝得太狠,万一对方听完难过,睡不着觉一直惦记自己也不好。 “湛秋。”她自我介绍。 “哪个湛?” 沈清慈最先想到的是“战”这个姓氏。 刚好手边有便签跟笔,湛秋潇洒自如地挥毫,笔走龙蛇一番后把便签给她。 湛蓝色,秋天。 字有点丑。 沈清慈接过爱心状的粉色便签纸,在心里组词的同时顺便嘲讽,小学生字体,圆圆滚滚,跟精修图一样的脸也太不搭了。 “有这个姓氏吗?” 她提出怀疑。 “当然有。” 湛秋不惧质疑:“不信我把身份证给你看一眼。” 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可也是很好看的。 “不用。” 沈清慈上车后才后悔,应该看一眼的,谁知道对方几句真几句假,下次再消失起码也有个信息可以查。 留下湛秋独自在店里回味。 玻璃门上的雨珠相汇后坠落,一道一道出了痕,又凝成雾,模糊了一切本该清晰的意象。 她应该是遇到过一个美好的雨天的,湛秋这样想,虽然脑海里空空荡荡。 刚刚沈女士到门口时,湛秋喊住她。 在她的疑惑之下解释说:“我只有今晚上夜班,以后就不会了。” 意思是,别再这么晚来看我了。 对方很不自然,故作冷漠,含蓄地说了一句:“那是你的事情。” 湛秋清楚,她在害羞,要自己的名字就花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手段。 不过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湛秋没强势拒绝对方的原因之一是,她能清楚感受到,跟对方说话时自己十分愉悦。 这种满足感,跟工作和游戏、音乐带来的满足都不同。 但也扯不到更深的层面,这很正常,谁跟美女聊天都会心情变好。 凌晨四点时,她仍旧毫无困意,接到她姐的异国视频,因为时差,对方那里艳阳高照。 张成帆说,下周就回国了。 又说,夜班不安全,也伤身体,以后不要上了。 湛秋打了个哈欠,嘴上说知道了,请放心。 心里想,确实不够安全,夜晚出没的人会格外胆大一点。 到处都充满了桃粉色的诱惑。 她登陆日记app,想记录点什么,又懒得写。 截图发给张成帆,[姐,这个软件,你有办法帮我换成好一点的数字id吗,比如666之类的。 我这个数字看上去像路人甲,不喜欢!!!] 张成帆回:[我可以给你备注666]。 下班被接回家里,湛秋先洗了个热水澡驱走倦意,穿上温暖的睡衣坐到餐桌前吃东西。 她不是很困,但还是在暖洋洋的舒适里打起了哈欠。 阿姨收拾完浴室,整理她的衣物时,扬声问她胸针哪里去了。 湛秋说送给别人了。 “送人,朋友啊?上夜班还能遇着朋友呢。” 湛秋心情不错地跟她聊:“不是朋友,一个老顾客,下雨天加班到凌晨,跑来跟我借伞。我说我就这一把伞,就给她了,让她别还了。” 阿姨说:“你是真大方。” 忙完过来,坐在她对面认真问:“人家骂你神经病没?” 湛秋瞪大眼睛,“怎么会,她很喜欢啊。很高兴呢,当场就让我帮她戴上。” “不过我没答应她。”她强调自己的底线。 阿姨顿时警觉,“男的女的?” “女的。” “哦,那肯定是个特别美的姑娘。” 湛秋半是提问半是含糊,“你没见过她怎么知道特别美?” 阿姨一副“你还跟我装起来了”的表情,“丑的你能送人东西?” “被你说的很肤浅,我从小就被教育要经常乐于助人。” 虽然她是长得特别养眼。 “啊对对,说错了。快多吃几口,夜班上的脸色都不好了,汤煲了一夜,要喝完。” - 沈清慈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将脸上微泄的疲惫迅速收回,跟助理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缓着劲。 最近在准备新项目,天天加班,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都没心情去便利店。 反正湛秋跟她装不熟,没有还伞的意思,她试探几次无果,也有点不耐烦。 沈清慈暂时不认为拆穿可以解决问题,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伞更回不来了。 那就慢慢推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彻底发作前。 行程安排表上,明天晚上有个商务饭局。 看出她对参加的兴趣不浓,上司安慰说:“简单吃顿饭,社交一下。祁水的张总回国了,今晚我引你认识一下。” 沈清慈之前职级不高,没见过祁水的总裁,只是有听人说过一二。 这位张总酒精过敏,平生又最厌恶烟味,但凡能请到她参加的局向来清幽,酒水一概撤下,能闻见的只有各类香料味。 “她年纪跟我差不多吧?” 沈清慈随口问一句。 杨瑾凭借记忆大概估算了一下:“应该比你大两三岁?也是未婚,多少人虎视眈眈,排队等着做祁水的上门女婿呢。前段时间各大平台嚷嚷的人多了,都上娱乐热搜了,真是免费打广告。” 沈清慈冷嗤一声,眼睛盯在显示屏上,唇边溢出不屑,“痴心妄想的蠢男人从古传到今。” 杨瑾说:“那没办法啊,谁不贪呢。张成帆长得又不差,别说男人,还有不少女人想做她老婆呢。” 沈清慈淡定点头:“女欢女爱,天经地义。” 杨瑾:“……” 背手,弯腰凑近看她表情。 沈清慈工作进度不停,“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我对攀高枝没兴趣。” 杨瑾跟她认识多年,共事七八载,工作之余也算是朋友,早就猜到她的性取向。 于是逗她,“你是我最带得出手的下属,说不准张总别人都不要但一见你就喜欢。干嘛没兴趣,你得道了,我也跟着升天啊。” “就一定要骂自己两句才爽?” 沈清慈翻了个没好气又不失仪态的含蓄白眼。 下班前,沈清慈看到有一则私信提醒。 [522501:你好呀,我很喜欢你的id,可以让给我吗?价格都好说,你开数就行。请尽快回复!] [588888:不卖:)] 店里,等来这句回复的湛秋握拳,懊恼又嫉妒地轻捶了一下柜台。 把同事吓一跳还没发现。 [好好考虑,如果六位数内随便你开也不卖吗?] 第7章 [打住。我不相信有这么这么爱花钱的脑残,这种骗局对我无效。] 挨了句狠骂,湛秋震惊不解,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话。 她诚心诚意怎么就是骗局了? 还没反应过来,她又收到平台的警告,她被举报涉嫌诈骗。 封号24小时。 闻所未闻,疯子! 她即刻提交截图并申诉,发现无果之后,沉默无言地接受了路人甲身份。 举报完收到正向反馈的沈清慈心情不错,顺手点进对方的主页。 表情瞬间凝固住。 对方最新的一则记录,就在这座城市前两天下着雨的凌晨。 [3:在这种天气里滚过床单,对方还是风情万种的大美女,有喂我……] 第6章 飞花割碎春风 不同于前两日天气的暮沉,今夜月色方明,物影婆娑,沈清慈按时出席了晚宴。 宴请定在渔山桥附近的一家园林餐厅里,室外是独立庭院,奢贵的名花名草被精心豢养得赏心悦目,没被深秋折损芳容。 室内暖意袭人,只听得假山旁流水潺潺,幽隐的琴声缓缓点缀其间,拨弦声恰到好处。 沈清慈对吃无所谓,无论是山珍还是海味,一如既往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心情却极为舒适,今日不知巧合还是有意,在场大多数都是女性,言谈举止礼貌周到。 谁都不用容忍爹味说教和自以为风趣的擦边骚扰。 吃到一半,那位坐在主位,众星捧月的张总接起了电话。 她不见外,也没往外去,只是对旁边的杨瑾说了一句抱歉就自顾自接听,场上所有人自觉安静下来。 张成帆也未因此拘束,示意大家继续吃,朝电话里笑道:“这边还没结束,急什么,我肯定准时去找你呀。是不想待在那了吗?那你饿不饿,这里的环境你会喜欢,海鲜粥也合你胃口,你如果想来我让司机去接?” “早退要扣工资?也应该的啊。” “扣多少,我给你出。” 沈清慈今晚一见到这位传说中雷厉风行的笑面虎,就感受到一种松弛又天然的压迫感。 尽管她很讲礼节,待人接物算得上亲和,连对着沈清慈这样的普通管理层也能欣赏地说上一句“清慈年轻有为”。 但凝思和沉默时的微表情都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锐利,浓墨似的,偶尔意味深长地笑笑。 聊到各类话题关键处的提问和总结,也能让人轻易感受到她习以为常的上位者姿态。 但是现在,她语气里的宠溺已经不是亲和可以形容的了,表情没了半分锋芒。 沈清慈不算是八卦的人,但会下意识为别人尴尬。 起先她以为对方在跟小孩子说话,直到听到早退和扣钱才意识到那边也是个成人,于是汗颜。 可又觉得不应该是她想的那样,当众调情这种事毕竟太惊骇,这位张总的花边新闻好像也不多,应该不至于。 挂了电话的张成帆笑着解释:“没事,继续聊,我妹妹。” 沈清慈可没因为这句解释松口气。 杨瑾是了解一些的,殷切周到道:“我这就去吩咐,多备一份海鲜粥带给二小姐尝尝。” 喊得真够亲的,家奴一样。 沈清慈很妥善地压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把揶揄表现出来,她对这种场面一向消化不良。 “不用,别麻烦了。她又说没胃口,小麻烦精,不理她。” 沈清慈跟着轻笑了一下,从刚才接电话的状态就能知道姐妹俩关系很好。 可惜自己没兄弟姐妹,没感受过这类亲情。 晚宴结束后,司机将车开到第十九街附近,张成帆等了十分钟,才等来早就催促她的人。 湛秋一上车,她就问:“你耽误半天干嘛呢?” “跟同事聊天,走不开。” “聊什么我听听。” “负面新闻呗,她们院一男的,图书馆里骚扰女生,闹大了现在,好多同学一起揭发呢。” “得被开除。” “没,学校保着呢,不知道是上面有人还是为了体面。” 湛秋转述江梦袁的原话。 张成帆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就觉得应酬后的疲倦一扫而空:“嗯嗯嗯,所以湛枫叶你就为这个特大新闻,晾着我十分钟?我的十分钟多少钱!” “一身铜臭味!” “好,想你,很想你。” 湛秋谴责完立即挽住她表达真挚的感情。 “我也没有很感兴趣,只不过交接班人齐,同事都在谈论,我就多听了一会。” 张成帆突然问:“哪个学院,男同学叫什么名字?” “你要去主持公道?” “我看上去很闲?就不配单纯听听新闻了。” “名字我没记住嘛。” “你也别跟着气,哪都有这种晦气东西,见怪不怪。学校肯定是有学校的打算,不过我眼皮子底下只要有这种事,肯定让他滚蛋。哎,你上班没碰见过吧?” 张成帆拧眉,面露担心。 “我怎么会遇见这种男的啊。” 店里有摄像头,又是法治社会,顶多像她之前教训的那个男人一样嘴欠几句,行为上哪有胆子大的。 如果遇到,不用张成帆问,她也早就把人渣送进去改造了。 张成帆颔首,不知曲解到哪去了:“看来是有遇见过这种女的。” 把湛秋给逗笑了。 笑完又想到一张脸,不知原因,这次最先想到对方说话时的嘴唇,颜色很正,看着也软。 可自从她知道自己名字以后,就没再来过店里了。 欲擒故纵! 又过两天,在日理万机的湛秋真快要把人忘了的时候,这位老顾客翩然而至。 当时店里面没人,湛秋正专心致志玩游戏,她悄无声息到了面前。 “上班时间可以打游戏吗?” 湛秋躯体自然一抖,但神情不是很慌地抬起头,很快雀跃了下,在她靠近后的美颜下被暴击得笑出来。 “吓我一跳,以为是上面派人来督查了呢。” “如果是怎么办?” 你才不是,如果你是就不会这个表现了。 “那就扣我工资嘛。”湛秋轻巧地说,又把手机屏幕递过去,“哎你帮我点一下”。 沈清慈冷声点评:“听上去有恃无恐。” “这是什么?”她又警惕。 “我在玩的小游戏,你帮我抽下卡。” “为什么?” “看你运气怎么样,我今天一般。来都来了,点点。” 游戏虽然放松治愈,但湛秋每次抽得沮丧时,就会让其他人帮忙,刚好轮到沈女士。 沈清慈若有所思,之后不情不愿点了一下。 几秒钟花里胡哨的动画过后,湛秋在沈清慈不理解的目光下惊喜喊道:“我天,你手气怎么这么好啊!” “我就想要这个。” 沈清慈问:“这个很好?” “对啊!级别最高,而且很漂亮,你看到了吧。” “你痴迷于网络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湛秋收起手机,“还好吧,游戏我也不会一直玩,下班就不碰的。” “……” “玩游戏氪金?” “那肯定,不然怎么玩。” 沈清慈点到主题:“喜欢特别的id?喜欢吉利或者有寓意的数字?” “你怎么知道?” 湛秋惊讶,在沈清慈以为她要明白些什么的时候,她大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尾里有6个9?” “……”,不是很关心。 湛秋在她付账时没忍住问:“你最近很忙吗?” “怎么说?” 湛秋想说你忙的都没时间来买东西了,但怕这么一说,对方还以为自己盼着她来。 误导了就不好。 “我看你脸色都发虚,估计累的,要注意身体。” 她开始胡说八道。 “有吗?” 沈清慈挑眉质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湛秋还真顺手摸出一面小镜子给她,“你细看”,沈清慈还真往镜子里看了两眼,非常满意,穷追不舍:“看*了,哪里?” 湛秋于是又凑近一点,一手举着镜子,一手点了下镜面,跟她说“这里,眼神有一点点疲惫。” 她有一瓣漂亮的花瓣唇,像涂了杏粉色的唇泥,湛秋隔着镜子看了好几眼。 沈清慈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伸手,食指轻轻在湛秋捏着镜面的拇指关节上点了一点。 湛秋瞬间慌了,她摸我手! 好直白。 她的手温很暖,但湛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嗔怪地看她眼,大庭广众,其实她不应该情不自禁就动手动脚。 却见她一脸的清白正直,冷淡说:“拇指拿开点。” “看不全。” 湛秋指腹遮住的是镜面上品牌的logo,于是将镜子一收,顺便夸:“也不用看太细,其实我乱说的,沈小姐你很漂亮,镜子里外都是。” 第8章 对上那道薄寒的目光,她被沈清慈碰过的指节处却在发热。 又堪堪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实话实说。” 沈清慈轻喊了声:“湛秋。” 这是第一次被她喊出名字,像飞花割碎春风,湛秋觉得自己耳朵都在发烫,“怎么了?” “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比如湛春湛冬什么的。” 沈清慈问出最戏剧化的想法。 话题突变,湛秋不明就里,然后猜出对方想调查她的家庭情况了:“你猜猜,说不准有呢。” “看来没有。” 沈清慈居然感觉自己很了解她的笑容了。 “我有个姐姐,但不是双胞胎,比我大了好几岁。” 沈清慈问:“你们长得像吗?” “完全不像。” “哦。”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那天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是沈清慈唐突别人的时候了,她突然有了原则性,“你的工作时间,可以打听顾客的私人信息吗?” 湛秋吃瘪,只好耸肩,“应该不可以。” “一定不可以。” “但我想问,你可以说完再去投诉我。” 沈清慈冷哼:“我没打算说,也没时间投诉。” 湛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方便吗,名字是秘密?” “不方便,是秘密。” 沈清慈点头。 天,她怎么总是理直气壮。 沈清慈看出她的不满,故意反问:“可以是秘密吗?” 湛秋又露出职业微笑:“可以,顾客是上帝,上帝有秘密很正常。” 沈清慈看见她的同事过来,盯着自己看,不好再多说,“下次再聊,隔壁的咖啡不错,请你喝一杯?” 湛秋犯难:“这好像不太好。” 沈清慈咄咄逼人:“哪里不好?” “我会被扣工资。” “下班时间。” “但是……” 沈清慈等着她继续找理由。 湛秋犯难,克制地表明立场:“我不是很喜欢交朋友。” 沈清慈不知想到些什么,笑了下,“是吗?”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隔壁,来不来随你。” 她说完走了,店长问湛秋:“什么情况?” “她可能想追我。” 湛秋还在回味她刚才吃准人的笑容,没能力思考更多,直接说了实话。 “什么?”还有三年就满四十,家庭和满,婚姻幸福,儿女双全的赵店长沉默了。 小心试探着问:“还能这样?” “哪样?” 湛秋没明白她问的点。 但店长明白了,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是关切:“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如果你觉得她骚扰到你的话。” “她态度很友善啊,还帮我抽了ssr呢。” 湛秋识人有一套,谢绝店长的好意,“不用,我能应对。” 也就是摸摸手,约约咖啡而已。 想到刚才顾客的表情,赵瑕觉得她对友善这个词有误会。 “那你打算去?” “不去。” 湛秋揽镜,用照过其他人的小镜子照自己的脸,顾影自怜地笑了。 轻快道:“算了,明天再说吧。” 第7章 “细节要我帮你回忆吗?” 十一月的收尾处,冷风萧瑟,天色没心情摆出个供人抒情的名堂,最后一批树叶从枯枝上狼狈逃离。 沈清慈独自在公寓,简单吃过早餐,有电话打了进来,让她有空回家里一趟。 “我回去干什么?” 沈清慈漫不经心地问。 “乱成一团了,你外婆这两天也哭,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情有没有余地了?大家都想想办法解决。” 沈清慈眼睛盯着笔电屏幕,浏览同事一早发来的工作报告,语气里满是不耐,“做错事就认,都闹开了还有什么余地,还能怎么解决?” “说得轻巧,你舅舅头发都急白了几根。” 沈母叹息。 “我倒是可以帮忙找个心理医生,给曾家乐看看,他是哪里有病,要做龌龊事才能满足变态心理。” “嘘,舅舅不让说的。” “顺便也给舅舅看,一家人多少都有病。” 沈清慈冷声批道:“他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他自己受着。妈,你别管了,你只需要置身事外,假装担心就好了。别真跟在后面着急,也白了头发,他们又不配。” “哎,哪能完全不担心,家乐那孩子平时还好……” 沈母性子文弱,不仅对女儿的冷言冷语没脾气,对他人也不苛责。 “平时还好指的是前几年对你大呼小叫,让你滚出他家吗?” 沈清慈不是真的慈悲,比她妈更记仇。 她妈一直带着她在娘家住,按旧说法,那算是她舅舅的家。 哪怕外婆跟舅舅没说过什么,沈清慈的表弟却能对她们母女说出这是我家这样的疯话。 所以即使她妈为了照顾外婆不肯出来住,沈清慈也不愿意常到别人家去。 那边的家事她不掺合,这次听到表弟在学校里被检举品行不端的消息,也只觉得厌恶,替那些女孩子鸣不平。 据说暂时休学在家了,也好意思。 沈清慈这时候才不想回去,看到人渣会作呕。 她换了衣服,戴上从湛秋拿得到的雨伞胸针,直接开车去了跟湛秋约定的旷野咖啡店。 十一月末,秋风张扬且清爽,天色像重大节目开始前遮掩的帷幕,欲盖弥彰,给人无限的单调与更浓的期待。 踩在落叶上已经听不到脆生生的破碎声了,叶面棉软地托举步伐,像温顺的羊群。 湛秋一早就梳洗化妆,九点多一点出了门,步行到咖啡店。 路上耽搁了会,到店眼看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跟咖啡师聊天。 咖啡师叫新橙,边做咖啡边问她,“你今天上什么班?” “中班。” 湛秋隔着吧台看她操作。 “特地来喝咖啡的啊,想喝什么?” 湛秋闻着散发出来的咖啡豆味道:“是等人,有个人约我,本来都不打算来,吃完早餐想想没事可做,就来了,怕人家干等。” 她是个好人。 “听上去像是追求者。” 新橙笑道,“约你出来表白吗?” 湛秋默然,只是笑笑,心想我会拒绝她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那边很温柔地喊了一声:“阿秋。” 每次听她喊自己,湛秋都觉得她打了个喷嚏。 “什么事?” 颜乐在那端柔柔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个语气,接到我的电话不开心吗?” 湛秋直白诚实地说:“没有不开心啊,但我马上还有事情,现在没时间闲聊。” “在上班?辛苦吗,如果吃不消……” “不会。” 湛秋打断,“我很喜欢,也很适应。” “好,你喜欢就行了,我支持你做任何事情。我是想说,我还在组里,下个月就可以回去看你。” 半年前,湛秋在暴雨夜被卷进一场交通事故,伤势不严重,但大小姐平生头一回遇险,理所应当地被吓到了。 对方司机醉驾,加上天气恶劣,又是深夜,两车才有了磕碰,好在不严重。 当时是颜乐坐在副驾上,及时拨打了120。 为此,湛秋一家人都感激颜乐,但湛秋本人不知是应激还是没心,对她态度比之前还要不冷不淡。 “嗯,好。” “阿秋,我回去你高兴吗?” 要高兴吗? 湛秋感到迷茫,她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十分有限。 准确说,现在细想,也大概知道以前认识,但关系肯定可有可无,所以她记不起来这个人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一开始连名字都忘了。 湛秋住院检查期间,没认出颜乐哪位。 颜乐眉尖一蹙,哭得特别伤心,反复问她:“你忘了那我怎么办?” 这话言重了,湛秋被问得像一个负心汉,她看着对方的哀容,心脏处没有半点不正常的跳动。 从自己收集的明星签名来看,她喜欢的女人大多不是这类外表。 不放心地查了下聊天记录,还好,她跟颜乐交流有限。 但其实话里话外有点不寻常,湛秋就又偷问了几个亲近的人。 “认真一点,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吧?” 她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从姐姐那里确定,自己没跟颜乐有过任何亲密关系,人前没牵过手的那种普通朋友。 张成帆说完又补充:“家人面前是这样啊,背后你们做没做过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湛秋吓死,又问一直照顾自己的荣阿姨。 阿姨给出定心丸:“关系一般,每次见面对话都很简单,她连你卧室都没进去过。不可能我不在,我天天给你收拾房间,也没看到过乱七八糟的痕迹啊。” 第9章 但是又补充:“有没有去她家,或者出去开房我就不清楚了。” “?” 她们够严谨。 不过湛秋信得过自己,哪怕失忆也不至于不负责任。受惊吓后,只是忘了一点小事情。 如果对方是她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她绝不会忘记。 湛秋明里暗里套了几次话,发现颜乐跟她一点实质性的关系都没有之后,如释重负,就没多搭理了。 所以她没回答,只是客气地说:“回来我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嗯嗯。” 湛秋看见沈小姐进店,朝她招手,挂断了电话。 那副热情模样,俨然跟昨天的犹犹豫豫截然不同,沈清慈心里冷笑,径直走过去,坐下。 “我特地提前了五分钟,没想到湛小姐先到了,喝点什么?” “香草拿铁很好,热的。” 湛秋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以为她很欣喜,也没客气,指指桌子,“可以扫码点单。” 对方看屏幕期间,湛秋观察了一下,送出去的胸针被戴上了,她不会认为那是定情信物吧? 哎哟,麻烦麻烦。 沈清慈先选了招牌系列的香草拿铁,又给自己点了一杯流沙冰美式。 然后抬头看湛秋,“要吃甜点吗?” 湛秋还是不客气:“一份柠檬海绵蛋糕。” 湛秋今日穿着打扮走的是温柔风,燕麦色外套搭在沙发上,上身是一件糖果粉毛衣,披着刚及肩的长发。 妆容浅淡,将她冷丽的五官修饰得温和许多。 沈清慈不由想到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夏日傍晚,她穿一条嫩绿色的吊带裙,从葱郁的花园植被间跳舞一样走出来。 目光很轻盈,笑容明朗纯粹,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灵。 她从沈清慈身旁走过去,不久后折返,在桌上放了一个小花瓶,她刚刚剪下一枝蓝色绣球花。 “送你。” 又问沈清慈自己可不可以坐在这里等日落。 沈清慈没说话,看了眼另外空着的几桌座位,意思是为什么要坐这里。 湛秋笑:“因为坐这里讲话更方便呀。” “如果你想跟我聊天的话。” 那时候沈清慈挺想的,现在也没后悔。 湛秋被她盯着看了片刻,没有任何不自在,笑着回视。 都看入神了,等她欣赏结束再交流吧。 沈清慈开口:“不是不爱交朋友吗,最终因为什么决定过来?” 湛秋还是没听出来讽刺,没扭捏地回答道:“你有话要跟我说,我就来听听咯,迟早要听的。” “我怕说了你又装听不懂。” 湛秋心里怦然,“我不是故意装听不懂。” “原因?” “不想你尴尬,我也有点困扰,虽然你很漂亮,可是目前我没那些心思。” 湛秋表情非常认真:“你别皱眉头啊,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伤心。” “你误解了,我不尴尬,更不伤心,我也没那些心思。” “那你找我干什么?” 湛秋不解,已经准备好听见她的表白,都想好怎么拒绝和安慰了,结果她说她也没心思。 咖啡跟蛋糕都端上来,在沈清慈的示意下,湛秋先喝了一口暖热的香草拿铁。 “从前一笔勾销,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我们还可以装着不认识。但是你伞得还我吧?” 湛秋面露疑惑。 沈清慈一看她表情就心知不好:“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记得你借过。” “什么样的伞?” 湛秋努力回忆。 “黑色雨伞,长柄。当时夜里雨下那么大,你说你急着去朋友那取份东西,我才借你。” “在哪里?” “我房间,酒店房间。” 因为在一楼,出去要穿过整座花园,她昏了头怕湛秋被淋湿。 湛秋的婉拒计划全被打乱了,“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真不认识你啊,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怎么可能在你房间。我们当时在干嘛?” 沈清慈怒极反笑,说话难听:“湛秋,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可能真有一点。” 湛秋钝感力满满,也没生气,也想起来原因。 开始整理信息点:“所以我们以前认识,我借走你的伞,一直没还,你最近遇见我,就想办法提醒我。” 沈清慈简直不可思议:“你才意识到?” “你又没直接说,我从哪里意识到!还当你喜欢我。” 原来不喜欢的是吗? 湛秋语塞。 “……” 沈清慈冷冷看她,“不好笑。” “真的,我说我失忆了你信吗?” “没听说过这种病。” “信我,我记性就是不好,也不记得我认识你。虽然觉得你好看,有点似曾相识,但我还以为我见到美女都这个想法呢。还有,更不清楚伞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对不起,不如我赔你一把,你开个价。” 湛秋也不管她是不是框自己,不就是借东西没换嘛,简单,赔钱就是了。 “我只要我自己的那一把。” “我想想放哪了,你先说我为什么当时在你房间,我尽量回忆一下。” 沈清慈看出她的香草拿铁应该很甜,因为她喝的时候会舒展眉头。 又见她吃了一口蛋糕,等她咽下去才说:“我们做了。” 湛秋目瞪口呆。 “细节要我帮你回忆吗?” 第8章 想把精灵扯下凡 街道有风,卷着几片沾上了阳光的碎叶从门前疾驰过去。 咖啡店的歌单从英文曲换到了日文歌,在温柔治愈的情音里,沈清慈不慌不忙地研究了湛秋的表情。 眼睛大而空亮,看上去似乎真被震惊到,完全不知情一样。 “做了?” 湛秋缓过神来,前倾身子,手臂交叠在膝盖上,指尖为缓解紧张无意识地挠了挠膝盖。 她尽量停下一切小动作,勇敢迎上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一系列的反应很自然,让沈清慈再度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只好多确认一句:“你心口处有一颗芝麻点大的红痣是吗?” 如果严谨一点来说的话,其实算在胸上了,像白瓷器上的一小滴红墨汁。 沈清慈说得含蓄了些,女孩子的隐私部位不好言明,何况她自己也不清白,相关的记忆过于成人,不敢多想。 “喂。” 湛秋立即小声喊出来。 猫叫一样,沈清慈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但很快就读懂了:“你在害羞?” 沈清慈这时候想,湛秋忘了挺好,不然更尴尬的是自己,现在就不好拿捏对方了。 她满目的诧异戳进湛秋的心窝,让湛秋腹诽,怎么,我就不可以害羞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做过什么,湛秋开始头脑风暴。 在得知她不是自己的追求者之后,湛秋冷静下来,客观地打量了她一遍。 她坐下之前就脱了黑色大衣,上身是一件焦糖色的打底,半高的领,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从领口处低调又吸睛地生长出来。 戴一条米金色的细长项链修饰,盛开的山茶花坠在胸前,花朵下是珍珠和树叶相间的双道流苏。 唯独手上总是干干净净,既没有手链也没有戒指,端咖啡时手上的姿势优雅得像拂过爱人的脸。 十一月底还在面不改色喝冰咖啡,不笑时颇具冷若冰霜的味道。 湛秋跟着喝了口热拿铁,继续看她。 五官漂亮得像她毛衣链上的精巧流苏,气质又如初雪微霁,在室内也能白得发光,说话语气不算温柔,可声音很是好听。 是一个很完美的女性。 湛秋原以为自己今天会坚定拒绝这个优秀追求者,但发展到现在,她已经确定,人家压根不需要她的拒绝。 因为故事步入下个阶段了。 不是最简单的告白阶段,而是复杂的事后阶段,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在她一点都想不起来的情况下。 这种关系让她很不平衡,她对人家一无所知,顶多在心里花痴两句,可人家连她身上哪里长颗痣都清楚。 这合理吗? 这公平吗? 这不吓人、不遗憾吗? 湛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亏她苦心调查试探过往情史,原来在颜乐身上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一个完全忘记的人身上发生了。 想不明白,自己以前真那么洒脱吗? 她记忆里没有这类剧情,之前以为是梦到过的剧情,还被咨询师调侃要去找个对象。 “我是有一颗痣,谢谢你的细节回顾。” 湛秋承认了。 “那怎么办呢?” 沈清慈将不悦的心情藏住,表情还是很冷淡,“如果知道你这么不爱惜别人的物品,当时我不会管你。” 第10章 湛秋知道这个批评很严厉了,人家对她的人品产生怀疑,自知理亏。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那把伞,只要是我借的,一定能查到去处,只是需要点时间。” “请尽快。” “如果找不到,” 湛秋看了眼对方顿时冷漠的脸,吸了一口气,还是坚持做个有担当的人:“我会按百倍的价格赔偿,我平时不是不爱惜物品的人,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也很困惑。” “湛小姐,我不是在讹你的钱。”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说我愿意赔。” 沈清慈冷声:“还是希望不要是那种结果。” 湛秋点点头,在心里默默祈祷没有把人家的伞丢掉。 她又吃了一口蛋糕,酝酿了会,才问出口:“我们以前是恋爱关系吗?” “呵呵,”沈清慈先发出笑的声音,之后才换表情假笑了一下,“别问这么吓人的话。” “那我们是……” 湛秋的家教让她说不出口“炮。友”两个字。 沈清慈言简意赅说:“不熟,就是恰好住在一个酒店。” 然后就到床上去了? 湛秋不光失忆了,也失去了想象力,实在无法脑补自己跟她睡在一起的画面……她俩当时为什么都愿意呢? 是不是也证明她的感觉没错,沈小姐多少是有喜欢她吧? 她盯着沈清慈,识图看破,无奈对方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好像之前做过爱,现在陌生再正常不过。 “就那一次吗?” 她细问。 “次的概念是什么?” 沈清慈越界,尝了一口她的柠檬蛋糕。 湛秋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沈清慈梳理逻辑:“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就那一次。如果是拿现在与过去做对比的话,那我们在此之前,是只有过那一次相遇和交集。 如果是按你进我房间的次数来算,当时几天里,大概有过三次。” 湛秋心想,也是够沉迷的,看来自己当时真的很吃这款。 沈清慈话还没有说完,看着湛秋一本正经的无辜模样,忽然起了一点报复心。 想把精灵扯下凡,不算好人地补充:“如果是按我们的满足感来算,那就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没数过。” 说完,沈清慈轻而缓地喊了一声:“湛秋。” “怎么了?” “你脸红了。” 湛秋立即挺直腰杆,拿手扇面,吐气说:“我热的。” 沈清慈忍下了心头的一点好心情,附和道:“是有点热。” 她想到那个雨季,湛秋在她身上一直流汗。 汗水从湛秋脸侧滴落在她的胸口前,砸得她心头一阵荡漾和迷离。 那时湛秋顾不上给自己扇风,每一只手都在安抚沈清慈的身体。 跟她不同,沈清慈的记性太好,甚至记得她运动时那颗痣在眼前的晃动。 湛秋脑海里都是她刚才的话,满足感,没数过? 有那么快活吗? 湛秋莫名就好受了些,沈小姐对她们之前的交流还是满意的,谁都喜欢被肯定。 就是遗憾,居然不能直接复制别人的大脑记忆。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湛秋难免茫然,暂时失去了平日里的机灵活跃,话都少了很多。 她觉得奇怪,她此刻的情绪波动,居然远远大过当时在医院里颜乐哭着问她怎么能忘。 虽然那时候她也担心,但其实并不在意颜乐本身的情绪,只是在意自己失忆这件事,在意有没有留下麻烦事。 可现在她在意面前的沈小姐,为她的话激动,害羞,失落。 也许是因为她们睡过吧,姑且这么推断。 湛秋小声道:“你应该早点跟我说。” 沈清慈说:“我以为你装傻呢,跟我在心照不宣地玩陌生人游戏。我怕一旦点破,你就跟我翻脸,伞也就彻底不还我了。” “我不是那种人。”湛秋为自己声明。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 “好的,可能我以后会想起来的。”湛秋决定每天祈祷。 沈清慈颔首,看了一眼时间,“我话说完了,祝你早日找回记忆,帮我还回伞。还有事情吗?” “没了。” “我先走了,再会。” “哎。” 湛秋跟着她站起来,没多想就提议:“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 沈清慈只是把大衣穿上,没理她的话。 湛秋解释:“说不定我哪天就想起来放哪了,及时告诉你。” 沈清慈拒绝了:“不用,我在附近上班,我会定期到店里找你。” “微信也是秘密啊?” 湛秋觉得神奇,连名字跟微信都不愿意给她的人,之前是怎么愿意跟她发生那些事的——她今天第八遍想这个问题。 “是的,因为等到你把伞给我,我们就没必要有交集了。” 她说的是实话,湛秋没有异议,只是告诉她:“可我不会一直在便利店工作,随时会离职,到时候你不一定还能找到我。” “还有,很多信息我还要问你,比如具体的时间点,地点,方便我更高效地找到伞。如果不能交流怎么办?” 湛秋平时的表现在沈清慈看来都不算聪明,但她这两段话却非常有条理。 看样子完全没有私心,只有负责的态度。 “那就加吧。” 湛秋克制住自己的笑容,扫了对方的微信,发出了申请。 光明磊落地主动问:“我们需要看对方朋友圈吗?” “不用,仅聊天就可以。” “我也这么想。” “这次没事了吧?” “再帮我抽个卡吧。” 湛秋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么,但本能地不想结束今天的聚会。 可能已经因为预感到,对方以后不会天天来看她了。 沈清慈好脾气地帮忙抽了一张,这次没有太戏剧化的运气,她也不懂,抽完直接朝店外走:“再会。” “嗯,拜拜~” 湛秋退出游戏界面,看着列表里新加的好友,忽然展臂,做了个要跟人拥抱的姿势。 然后把手收回来,摸了下自己的心口处,隔着衣服就是那颗红痣。 她好奇沈小姐看到这颗痣时的表现。 也好奇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根据对方的微信号,湛秋猜出她是三字名字。 “q,c,会是哪两个字呢,千灿?琼翠?” 读了一下,觉得前者更符合本人气质,于是直接备注“沈千灿”。 如果她告诉其他人,她在轻度失忆以后遇到了之前旅行中的床伴,并重新加了好友,别人一定会提醒她,小心诈骗。 所以她不决定告诉其他人。 如果真是一个骗局,湛秋不在意,就当玩了,骗点什么都可以。 她一直都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第9章 对方不可能不喜欢她 看着列表里的头像,湛秋尝试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十分钟过去,没人回复。 首战告败。 她的头像是隔着林木拍下的晨间湖泊,远处还有雾霭环绕,构图还不错,像她本人。 清清冷冷,又看不真切,很有意思。 这在湛秋的意料之中,某位沈小姐是非常有边界感的人,既然说了加联系方式是为了交流,帮助回忆,就不会闲聊。 于是湛秋又发:[你可以把我们相处的日期还有地点发给我。] 这条纯为了核对已知信息,其实不用她说,湛秋也能推断出来。 她跟沈千灿或者沈什么的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不出意外,是她遇到交通事故被吓到晕过去的那天晚上。 否则她不至于借人东西不去还,就算没空也会差人送一趟。 但保不齐不是,也许她就是借走又不上心,隔天被别的事情缠住,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后来进了医院,就干脆没了印象。 因为受刺激,她那段时间记忆格外模糊,连自己那个月在哪里在忙什么都忘了精光,别说一个暧昧对象和一把伞了。 湛秋出院以后,还是有慢慢想起来一点,她那段时间在度假,没做要紧事。 所以她根本没再去费心回忆,现在陡然去捋,毫无头绪。 从离开咖啡店,到上完班走出便利店,湛秋满脑子都是沈小姐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说“我们做了”的画面。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迷人,没有挑逗、妩媚一类的轻浮色彩,但也不是榆木态,眉梢是有情绪的。 像在大方但不能大声地宣告一桩只有她知道的秘事。 当天中午,湛秋回家吃饭时问阿姨,有没有哪把长柄的伞是自己带回来的。 阿姨说有一把手作,带她去置物架前看。 那把手作不是纯黑的伞面,此外只有两把伞符合条件,但显然都是统一置办好的,跟湛秋现居的房子一样新。 第11章 不过湛秋还是都拍下来给沈清慈,[这几把应该不是吧?] 沈清慈是忙完以后统一回复的。 [5月,十几号左右,837号房。] [不是。] [我住处这边暂时没有,我后面再问问。] 湛秋又直接给张成帆打电话,也不管这个时间点她是在休息还是开会办公,“我之前开的那辆车呢?” “处理掉了。” 张成帆在工作,她回答完后,又紧接着跟别人说话。 “我车上的东西受损了吗,现在都还有吗?” 日理万机的总裁对大小姐的小事也不敷衍,“车上有东西受损,但是我没让丢,都收在家,你那边的地下储物间。” “哦,那我明天回去看看。” “找什么?” “一把雨伞。” 张成帆笑了,也习惯了,“非得要那一把?” “那把是我问别人借的,我才想起来,得还人家。” 湛秋对之控诉道:“失忆真的不好。” “瞎说,那哪叫失忆,就是忘了点事,刚好给脑子做垃圾清理了。” 张成帆不当回事:“找不到就陪人一把新的,给钱也行,不要为这点事胡思乱想。” “知道了。” 湛秋也不想胡思乱想,只是不接,哪有清理空间把好不容易存的限制级影片给清出去的道理。 想想还是觉得亏。 隔天她一早就回了趟家,储物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影子。 她知道,这事从现在开始,就没她想的那么容易解决了。 不过她也不畏惧担责,敞亮地把这个情况如实同步出去,承诺自己会好好继续找,争取早点想到放哪去了。 对方没有理她,湛秋也没纠结,该上班还上班。 别人借给她的东西,她不会随便丢掉,可两边家里现在确实没有,那就在别处了,但遗失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的没了就只能赔,哪怕人家不想要钱。 这个事她记着问东问西,跑来跑去,只是因为她上心,但不意味着真会影响到她,消耗到她。 几乎没有事情可以。 她丢过的东西比这贵重的也多了去,犯不着为物件本身伤心。 她只是不想对方失望,不想丢掉跟对方的联系。 晚上刚过七点,天色已经黑透了的时候,她看见了她期待的顾客。本来以为短期内不可能看见她了,谁知她今天就来了。 这是意外之喜。 “今天会员日,买一送一。”湛秋笑说。 沈清慈刚下班,心情算不上好,湛秋说两处家里都没找到,眼下也只能等她去想了。 还不知道哪天才能想起来。 “今天是想买什么还是来看我的?”湛秋直接问。 赵瑕在边上呆住了,心里有数,选择默默走开。 “你用不着我天天看。” 沈清慈说:“拿个三明治吧,有推荐吗?” “你还没吃饭吗?” “刚从公司出来,也没胃口。” 湛秋出去,跟着她去挑选,不大赞同地说:“这样怎么可以,工作之后应该好好吃点东西,这么冷的天,你又很瘦。” 沈清慈好整以暇地打量货架里的食品,“这些也还行。” 作为优秀员工,湛秋几乎试吃了店里所有的东西,是不难吃,但她现在认为沈小姐不应该吃这些。 “别挑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不如去我家吃。我家就在附近,我姨在呢,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立刻做。” 沈清慈侧目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像开玩笑,也没有说客气话的意思。 目光微动,问:“家里有人还要请我去?” “这跟家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湛秋想了下:“你社恐吗?我可以让她把餐食备好,人进房间,你用不着跟她交流。” 沈清慈都不知道她是真单纯还是装的,跟她没什么可说。 “好意领了,不用了,我吃什么都一样,肚子饱了不就可以。” “那怎么能一样。” 湛秋凑近了些跟她说话,想说服她。 她的三餐都被营养师搭好了,平时由*阿姨做,定期也有专业厨师来烹饪,虽然能吃三明治、薯片,但不认同“肚子饱了就可以”这种话。 安全距离被入侵,沈清慈不大自在。 两个人上一次这么近说话,还在湛秋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里。 于是她侧过身,想与湛秋面对面隔开距离。 侧身时肩膀蹭着湛秋的衬衫衣襟过去,最近时脸与湛秋相隔咫尺,湛秋屏住呼吸,甚至能在光照下,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湛秋下意识伸手,快要触碰到时,又及时收回。 轻声跟她说:“头发。” 她说话声音温柔,轻灵,像音符一样,沈清慈机械式地抬手,把脸颊上的几根发丝撩到耳后。 没由来的氛围和近距离干扰,让她心里忽然就乱了。 她以进为退道:“就不去你家打扰了,既然你不想我吃这些,我想到附近有家粥店很滋养,过去点一份就好。” “你想吃粥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要上班,请你也可以。”她虚伪道。 谁知道湛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想吃啊,没事,请假就好了。” 沈清慈僵了下,“请假不方便吧,改天……” “店长,我请假了哈。” 湛秋朝那边喊。 赵瑕直接高声答应:“好,去吧,这会不忙。” 沈清慈:“……” “我们走吧。” 湛秋笑得很开心:“我最喜欢喝粥了。” 出门之前,她套了一件灰白色的薄款棉服,随手戴了一顶冷帽。 她甚至没怎么整理,已经把帽子戴出了别样的感觉,是那种走在路上别人会忍不住要链接的场面。 额头被覆盖以后,余下的五官更是显目,精致冷艳,一道笔挺的鼻梁恨不得撑起她整张脸的分量。 初见是在夏日,只知道她穿裙子漂亮,修长的四肢都舒展开来。 那时候想象不出来,有人套着棉服,戴着帽子也能吸引一路人的目光。 坐进车上,沈清慈才问她:“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湛秋对着暖风口吹了下手心手背,想了想,随口说:“好像是四五千吧。” 沈清慈淡笑:“好像?对自己的收入情况这么不了解?” “因为我才来不久,还没第一次发薪,平时又有不规范被扣工资,所以不能确定具体多少。” 湛秋找好了理由。 “这样,我还以为你不缺钱。” 沈清慈直接试探。 她上次发来的置物架里的伞,恐怕任意一把都要比她一个月的工资高了。 之前随手拿出来的镜子也是,尽管她自认为很聪明地遮住了镜面上奢侈品牌的logo。 湛秋义正严辞:“哪有人不缺钱的。” 沈清慈又笑:“也对。” 湛秋本以为她今天会不开心,因为自己没能找到伞,但她今天却很爱笑,还邀请自己去吃晚饭。 虽然她邀请完后退缩了,一定是怕带给自己困扰,但正因为这样,湛秋才怎么都得陪她去吃饭。 不想让她再失望了。 “你工作是为了挣钱,还是别的呢。” 沈清慈继续套话。 认真想了想,湛秋决定告诉她实情:“挣钱当然也重要,主要因为我出院以后的记忆有点碎,虽然在慢慢恢复了,但还是容易一片空白,老是走神,我就想找点事做。” “明白了,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湛秋不想她这样看自己:“才不是大小姐,我很热爱这份工作。” “我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爱笑,不爱工作的人上班时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的,像上坟。” “比如你吗?” “我不是,我很爱工作,但天生不爱笑。” 她把湛秋都给说笑了,两只手腕没抬,手掌分别快速地轻拍大了几下大腿,“没关系,你笑不笑都好看。” “你以前也这么夸过我。” 果然无论失忆与否,性格还是没变。 “真的呀?” 湛秋觉得好奇:“我还夸过你什么呢?” “其他不大方便说,十八禁。” 湛秋顿时失语,其实还是想听,但不好意思再说了。 也没敢再看对方。 沈清慈的车里非常干净,像买来就是这个样,一点没变过。 上一次看见她开车,湛秋是个路人,发觉她开车时很迷人,又不会太冷漠。 现在坐在她的车上看,果然是这样。 这种相处的进步,让湛秋再度明确一件事,对方不可能不喜欢她。 慢慢放松下来,没犹豫就问:“我昨天一直想,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做?” 沈清慈无端被呛住,干咳两声。 第12章 第10章 满身的花香与森意 无尽夜色与斑驳灯华,第十九街,钟声大厦,驶入旧巷街。 沈清慈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她失心疯了,下班后不回家,跑去便利店问责不成,又给自己招来这么个麻烦。 沉默须臾后,沈清慈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反问:“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不觉得冒犯吗?”她语气稍冷。 “这样会冒犯你吗?我没想冒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问你一声,这也算你帮助我回忆嘛。” 湛秋满脸真诚,她是真的对她们过去很好奇。 短暂又快速遗忘。 “你可以想不起来,但不至于想不明白,你情我愿,需要理由吗?等等,” 沈清慈转头与隔壁无辜专注的眼睛对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会一夜情的人啊?不会觉得要么没这回事,要么就是我勾引你,才来问我怎么想的吧?” “当然不是。” 湛秋睁大眼睛,泄露出一点被冤枉后的不解,非常敞亮地辩解:“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把你想成那种人。” “是吗?” 沈清慈掌回节奏,定下些心神,“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好人。” “好人坏人我管不着,说勾引就太难听了。我一点都不怀疑我会跟你发生关系,你本来也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湛秋急着解释,没太顾得上含蓄委婉:“是我的理想型嘛。” 说完又说:“而且我也很坏。” “……” 沈清慈再看了她眼。 湛秋以为她不信,“真的,我喜欢的影星都是你这个类型。” 姐感重,压得住场面,不笑的时候高冷矜持,笑起来又含情迷人,整个人就像一个故事,引人想要往下看。 “到赞美环节了。” 沈清慈冷不丁地讽刺一句。 也就顺势回答了她的话,“好吧,告诉你。当时见你人长得好看,又主动献殷勤。我心情不错,酒店环境很好。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吗?你如果能想起来更好。” “仅仅是这样?” 湛秋认为她有漏掉什么,最重要的那一条。 “这样还不够吗?” 当时几乎连这些都没想,脑子一热就做了,反正也不需要负责。 沈清慈骤然意识到一点,撇清金钱上的干系:“大小姐有多少钱我是没兴趣的,我们没有任何交易往来。” “跟钱没关系。” 湛秋想直接问她喜欢不喜欢自己,但意识到太直白,女孩子通常会害羞,一害羞就容易否认。 于是绕弯子,“那,你现在还觉得我好看吗?” 沈清慈冷哼了下:“虽然应该礼尚往来,但如果真想听夸赞的话,你自拍几张放网上,有的是比我嘴巴甜的人。” 湛秋听出她的潜台词,她想说自己好看,但是不好意思嘴太甜。 “喔,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呢?” “一般。” 如果可以,想把人丢在路边,直接回家。 “环境……” 沈清慈反应迅速地打断了她,“想都不要想。” “好的,我没想。” 湛秋从善如流,笑笑:“我只是问问。” 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原因,如果同样的条件再次具备,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沈清慈能感受到她说话直得令人发指但并不轻挑,猜到里头含了些试探。 “过去是过去,现在我没那些心思。你也放心,你把伞还我,我就不会再找你了。” “那把伞对你很重要吧。” “重要。” “对不起。”湛秋非常认真。 沈清慈皱眉,不悦道:“你是在为找不到做铺垫了吗?还是你其实知道已经丢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丢,更不是铺垫,而是就算我立刻找到,也害得你失去它这么久。 虽然我是无心之过,这种意外不能怪我,我不会自责,不过还是需要跟你道歉。哦,你不用说没关系。” 湛秋是一个很轻的人,如果一定要用词形容,那就是干净。 夏天时的沈清慈这样想,现在也一样。 虽然谈过的话不多,却能感觉出来,她心里几乎不压事,是非对错非常明了清晰——她自己这么认为。 且不苛责自己跟他人。 沈清慈没告诉湛秋的正是这个,抛开色相和外界因素,聊天时的愉悦感是个让她落入陷阱的重要原因。 那时她们初次交谈,湛秋借花献佛,从花园里为她剪了她一枝花。 华贵的蓝色花瓣,像一首钢琴曲。 但起身离开时,沈清慈手臂无意碰翻了花瓶。 当啷一声,精巧的花瓶碎裂,瓶中的清水缓慢流淌出来,那支华贵绣球染上了灰尘。 沈清慈本能感到尴尬,能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很不想去应付一个陌路人失望的情绪。 正要说句抱歉,却听湛秋跟她说:“不怕,我妈妈常说,碎碎平安。” 她拿出胶卷相机,对着碎瓷片和落尘花拍了一张。 开心地晃晃手里的相机:“这束花现在才算我真正送给你了,你的印象一定会更深刻。” 然后她就跟沈清慈道了再见,转身让人去清扫处理掉。 隔天再见,她用杂志上撕下的纸包了一束,跟说清楚说:“我今早剪的,包的不够好,你别介意。这个可以随便放,不会碎掉吓到你。” 她像刚从植物园出来,满身的花香与森意,沈清慈觉得四下的氧气都多了些,以便更轻松地呼吸。 “到了。” 沈清慈开口。 湛秋看见不远处的店面,比她想象中的粥铺气派很多,“这里很热闹,有地方停车吗?” “应该有。” 沈清慈像常来,不紧不慢地往前开,很快就找到一个车位。 她停好车时,湛秋揭开安全带:“我们以前一起吃过饭吗?” “有。” 那就好,不全是床上交流。 湛秋弯眸笑道:“那我以前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知道。” 沈清慈明白她的意思了。 “沈小姐,你的朋友湛秋现在可以知道尊姓大名吗?” 沈清慈打开车门,留下一句:“吃完再说。” 湛秋非常高兴地下了车,跑到她身侧:“我懂,考察期是吧。” “不要乱想。” “我说的是互相能知道名字的交友考察期。” 在跟着沈清慈往店里走时,湛秋还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沈清慈看了一眼,狐疑:“沈千灿是谁?” “我取的,你的临时名字,你要改的时候跟我说。” 莫名其妙。 高峰期刚过去,进店就有位置,这家砂锅粥店一直是纸质菜单,沈清慈直接点了自己想吃的生鱼粥,选了两人份。 自己觉得够了,礼貌地问湛秋还想吃什么。 湛秋这种时候从不客气,早就跟着看了菜单,手指在椒盐排骨上。 沈清慈用铅笔勾画。 之后是白灼虾、卤水拼盘、红糖糍耙,最后还顾着荤素搭配加了道清炒时蔬。 点完以后湛秋笑容愈发灿烂,对帮她勾选的沈清慈合掌说:“谢谢。” 沈清慈看她的眼神变得很特别,声音很轻,“就选这么几道,吃得饱吗?” 湛秋笑着摆手:“够了,我吃过晚饭了,夜宵嘛,不用太饱,简单点就行。” 她想,沈千灿在她面前太不放松了,事事都想做到完美,连饭都怕她吃不饱。 “你已经很好了,别紧张。”她鼓励道。 沈清慈:“?” 第11章 芳心暗许。 耳鬓生风,客来客往。 这家粥店开在闹市街心,跟便利店那边的热闹不同。 第十九街附近是各类高校和工业园区、商业大厦,看着车水马龙,但烟火气不浓。 旧巷街则更接地气,车子一开进来湛秋就注意到了,车辆拥堵,大大小小的铺子沿街铺开,沸反盈天。 相较其他店铺而言,这家砂锅粥店门面算大,服务员们都年轻,装修环境用了心思,走简约古朴风,整体看着很干净。 湛秋在这种小店里吃饭的机会不多,通过观察别人桌上的食物和进食表情,猜出来应该好吃。 最要紧的是,她深知,这种烟火气会让人跟人更加亲近。 往往名利场上的交际,为了更好地利益互换,都把形式做得天花乱坠,一餐下来,要酒要花要侍从。 看着繁花似锦,恭谨多礼,实际上千篇一律,乏味不堪。 刚入职时,店长就组织聚餐,当作湛秋的欢迎仪式。 湛秋本想包揽,安排好些的环境,但他们已经提前选好了小馆子。 当时坐着店长的电瓶车过去,在一张桌子挤着坐下,湛秋就觉得心情很好。 第13章 现在也是一样。 沈小姐应该做了功课,很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 但沈小姐长了一张不接地气的脸,做派也一样。 她将菜单给服务员后,就拿出一包樱花味的湿巾。 抽出两张,仔细又娴熟地将桌子擦了几遍。 湿巾纸上的花香味并不刺激,淡雅清新,随着她长臂伸展至湛秋面前擦拭,一缕缕地钻进湛秋鼻子里。 湛秋发现对方如果专注做事,譬如开车,譬如擦桌子,只要她顾不上刻意摆一副禁止靠近的模样来,其实长相不算冷清,很有几分风情韵味。 “看够了没有?” 沈清慈将湿巾扔进垃圾桶,抬眼问对面的人。 被抓包,湛秋也不尴尬,她又没偷看,正大光明打量呢。 不过还是讨饶地笑了一下。 “我在想,这家店一定很好吃,你常来吗?你本来都没胃口,突然又想过来,我就知道不能错过你这顿。” 沈清慈说:“回家顺路,好停车,所以来过几次。而且,熟人开的,味道过得去。” 湛秋顺口问:“亲戚还是朋友开的?我有个朋友最近投资了一家餐厅,前些天喊我,我都没去。改日我请你去吃。” 沈清慈不喜欢跟生人聊这种日常,就噎人说:“我对象。” 湛秋眼睛里的笑意一滞,半张脸因为没反应过来,仍是高兴的表情,嘴角保持弧度。 她眨了眨眼睛,协调了面部,才继续笑道:“那关系还真是挺熟哈。” “以前挺熟,现在不熟了,前任。” 湛秋像坐着过山车,笑容又灿烂起来:“明白,看来是和平分手,还可以多照顾生意。” 目睹她的微表情变化,沈清慈心中有了数。 “不和平,闹得特别难堪,每次来,碰见面都大吵,有时候我挺想把店给砸了的。” 湛秋点点头,看着周围思考,指着收银台给她分析说:“其实可以,这个店面不难砸,我陪你?” 沈清慈沉默足足五秒,看着湛秋。 “人家报警怎么办?到时候赔款事小,把你搭进去就麻烦了。” 她关心我,她喜欢我。 湛秋抿嘴笑,像吃了蜂蜜,开心又幸福。 “不要紧的,我愿意陪你,我保证什么后果都没有。再说,如果我进去,我不怨你。” 沈清慈敷衍地笑了一下。 说话间,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二人座的方桌都被摆满了。 湛秋挨个尝一口,频频点头,每道都很喜欢。 她的眼睛迸发出炙热又愚蠢可爱的光芒。 沈清慈没多少胃口地喝着热腾腾的鱼片粥,不大理解,吃个东西而已,需要这么开心吗? 湛秋昨天在便利店吃柠檬蛋糕,也是极度愉悦的表情,沈清慈被她感染,喝完咖啡后,忍不住去尝了一口。 太腻了,很不合她的口味,不过好吃也是好吃的。 之后的一整天,但凡松懈下来,那股甜腻的味道就会充盈在四周,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某段过去。 唇齿纠缠不休,也甜,也腻。 以至于晚上过了凌晨一点,沈清慈还没睡着,爬起来工作了四十分钟才倦倦而眠。 湛秋今天衬衫上的胸针,正是一块黄绿色的柠檬蛋糕。 沈清慈进店一看见,就想到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刻。 她一时泄气,心想,自己不喜欢做无用之事,这种联系没有必要。 这顿吃完,以后敬而远之吧。 两人吃东西时话都少,沈清慈很快就饱了,但没放下勺子,慢吞吞陪着湛秋吃。 湛秋点的多,吃的也不少,但肯定是吃不完的,不过看上去没任何心理负担。 吃到收尾部分,还没放下碗筷,就听店门口突然闹哄哄。 有熟客喊着说李老板终于回来了,湛秋排骨没啃完就急着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面善爽朗的中年胖大叔走进来,脖子上一根粗金链子很是耀眼,吵吵闹闹地招呼着,说什么再喝一杯之类的话。 湛秋缓缓将头转回来,放下没啃干净的排骨。 看着眉眼清冷可人的沈小姐,尽管十分有涵养地紧紧抿上了嘴,但眼睛里“你以前是真饿”的质疑完全掩饰不住。 沈清慈巍然不动,轻飘飘地说:“转让了可能,不用砸店了。” “这样。”湛秋松口气。 “我就说你眼光不会那么……平凡。” “有时候也不太好。” 沈清慈看着她说。 湛秋目露关切,一点没自我怀疑地安慰她说:“可以理解,爱就是不讲道理嘛。” 沈清慈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想聊了,“吃完了?送你回去。” “不用的,我家人过会就来接我。” “好,我先走了,账结过了。” “哎!” 湛秋提醒:“名字……” 沈清慈吸了口气,“手机给我。” 湛秋果断奉上。 这是一个连锁屏密码都没有的人。 把莫名其妙的“千灿”改成了“清慈”后,她把手机还给湛秋,“再见。” 湛秋看了一眼屏幕,对着她的纤瘦的背影喊了声:“沈清慈。” 热闹声里,沈清慈停下脚步。 片刻后没等到下文,就转过身,看了眼似乎没打算再说话的湛秋,施然走了。 等坐上车,看见湛秋给她发来消息。 [我好像明白我以前为什么主动献殷勤了。] 无聊。 但是不屑之后,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忽然撕扯着心底的平静,沈清慈知道那是什么。 就如之前一样,哪怕她根本不需要,但人的劣根性在这种时候显露无疑。 妄图不去抗拒诱惑,满足一切欲念。 她没有回复。 湛秋不喜欢坐在后座,只有她自己时,她更喜欢坐司机旁边,她喜欢挨着人,喜欢聊天。 “魏姐,我今天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清慈呢。” “是景德镇的人吗?青花瓷。” 湛秋顿时失去力气,背一弯懒进座椅里。 挥了下手,结束对话。 她静静地回想之前被误以为是梦的记忆,想到燃断的线香和藕白的手臂,被吻过的耳根。 沈清慈没回复她。 沈清慈是一个很害羞的人。 自己之前一定很主动,才能让她芳心暗许。 第12章 放浪形骸的惩罚 湛秋又打开“写一则”app,自从上次被歹人举报,封了一天以后,她就没再用过。 这次还是想写点什么,但是发现她的组织能力匮乏,无从说起。当然不是她真不行,是她遇到的事跟人太特别了。 只好看了下私信,让她嫉妒的588888用户也没再理过她。 不买就不买,这个数字也挺好的,藏于人海。 对方的账号太容易记,一定程度上没有自由,会被盯上。 湛秋能理解这种感受,比如每次她开车出去,就会有很多人关注、读她的车牌号,会拍照片。 点进对方的个人空间,发现对方倒是不久前更新了一条。 不明所以,只有很简单的三个词,“碎,花瓶,蓝色绣球”。 就像故意让人看不懂一样! 但是再难也难不倒湛秋,默读几遍以后,想象力丰富如她,脑海里一下子就有画面了。 三个词像风口处迅速蹿起来的青蓝火苗一样,迅速烧开了灰画布之下更多的场景。 绿茵,花篱,落日,喷泉,青草色的吊带裙,戴宝石耳钉的耳垂。 画面满满当当,一时间湛秋都不知道是对方的词引发了她的幻想——也许素材来自于她看过的电影。 还是,它们是真实的记忆。 湛秋躺在自己温暖的粉红色大床上,兴致勃勃地想着未知与奇妙,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夜梦里干干净净。 一觉到天明。 十二月总是跟天寒地坼紧密相关,不过最近沈清慈每天不是办公楼就是公寓楼,没机会感受到清晰的冬天。 对温度,对季节,对工作行程之外的时间感知,模糊朦胧,而整个人困在程序里,不觉得病态也没心思挣扎。 堵在下班高峰的高架路上,脑海里面是晚上视频会议的内容,却直到收到湛秋的消息——一个跟她生活主线毫无关系的其他人。 她说过两天是她上班一整月纪念日,问沈清慈这周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 [上次聊完我觉得我有想到一点画面了,说不定多聊聊我会想起来更多的。这次我请你,去我上次说的朋友的餐厅。] 这种话题和手段,沈清慈理都不想理。 堵车带来的烦闷让她升起怨气,她有种很强的预感,她不会再找到自己的伞了。 就算哪天运气好回到手里,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多少人碰过,简直明珠蒙尘。 第14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湛秋,或者说因为她自己鬼迷心窍。怪她自己。 她不知道湛秋遇到了怎样的意外以至于失忆,她甚至不想去细问,她对别人的事兴趣不浓。 上回湛秋跟她道歉时,她也不在状态,她应该得理不饶人,才能掌握完全的主动权才对。 但也许是怕惹恼了那位,在寻到伞之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一忍再忍了。 失忆这么扯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她周围,湛秋本人无所谓,却像是对她放浪形骸的惩罚。 她目光厌倦地看着远方,车海晦暗,灯潮幽寂,暮色吞噬了大半个城市,冬夜恍若无尽。 到了隔日,久等不到消息的湛秋,知道对方又因为害羞腼腆不打算回复自己了。 回避型。她懂。 她情绪稳定地收起手机,往门口看去,旁边的店长问她,最近跟那个顾客聊得怎么样了。 “把人家拒绝了,怎么最近不常来了?” 湛秋解释这不关自己事:“她暂时还没有向我表白,我们上次是谈正事,她最近很忙。” “哦哦,这样啊。” 店长见湛秋一脸淡定,八卦之心升起,“小秋,你之前都是谈女朋友还是男朋友的啊?” 湛秋严谨地告诉她:“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没恋爱过。” “怎么可能?” “有什么必须性吗?” “我只是不信没有人追你,你没有喜欢的人。” 湛秋想了一下,点点头,“当然都是有过的,但那跟谈恋爱又没有关系。喜不喜欢是一种生理冲动,人类本能的,而恋不恋爱是当代人的艺术行为,后天允许的。” “我不是个艺术家。” 这番话,湛秋是从姐姐那里听到并学会的,张成帆也不谈恋爱。 我还很俗的,以前都会主动勾搭对自己有好感的沈清慈呢。 湛秋没把这种秘密说出口。 下班以后,站在钟声大厦的十字路口,湛秋忽然想试运气,足足等了三个红绿灯,但是没有看见人。 很遗憾,沈清慈运气一般。 一回到家,她就手绘了伞的样式,发在四人家庭群里。 “这把伞在各处都帮我留心一下,我半年前用过的,现在找不到了。很重要!!!” 任务分发下去,父母亲分别表示会重视,只有她姐发语音让她去公司一趟。 “我好多天没看见你了。” 湛秋很认真算了一下:“我昨天早上还见过你吧?” 话是这么说,湛秋还是立即出发,到了祁水的总裁办公室。 秘书说张成帆还在开会,湛秋习以为常,躺在沙发椅里,翻着杂志,配了茶在喝。 结束会议的张成帆坐电梯上办公室,期间跟副总聊会上谈及项目技术实现的重点,“越择的那个沈清慈,有能力话不多,句句珠玑。” “张总很欣赏她。” 张成帆想到听过的一些外界评价,赞誉颇高:“外表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一进办公室,看到被她心血来潮喊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妹妹,大忙人张总笑出了声。 湛秋等得久了也不摆脸子,一般她不想等就会直接走掉,选择等就不会生气。 她的困意散了,像怕自己饿死一样赶忙说:“我很饿了,晚上吃什么?” [我让人送餐上来,晚上我还有一场会。] 湛秋对此没有异议,吃饭时候问她:“姐,如果一个人总是不回你消息,你一般用什么办法?” 张成帆皱眉,“对方因为什么原因不回呢?” “害羞。” “害羞?” “对啊,回避型嘛,喜欢用沉默来掌握安全感。” 张成帆建议:“那就不断主动且随机应变,不让她多回避,也别剥夺她的安全感。” 湛秋还在领悟这话时,只听她又说:“前提你湛枫叶真了解对方。” “我了解啊。” “起码我没见过因为害羞不回我消息的人。” 张成帆提醒。 湛秋得意轻笑:“你也有阅历不足的时候嘛。” “……” 湛秋吃完这餐饭后,又信心满满地给对方发了邀请。 直言问明天晚上可不可以,说自己不会耽误她太久时间。 又说,[如果你没时间或者不赞同就不用回我,我又不急,以后想去了再随时喊我。] [沈清慈:有空。] 湛秋恨不得仰天长啸,她可太了解沈清慈了。 第13章 “你去我家等吧” 这天又轮到江梦袁跟湛秋搭班,天气格外不好,冷雨重雾,街上路人少。 整天下来不算忙,只有外卖订单比以往多。 不知这种天气让多少单身人多愁善感,继而满腹寂寞,湛秋的烂桃花堆到一块去了。 上午跟下午都有男人来搭讪要微信,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油嘴滑舌难打发,害湛秋废了些口舌。 还有不知哪个“好心人”从隔壁旷野点的热咖啡,备注是“一个默默无闻但满腔真心卑微爱慕你的人”。 湛秋第一反应是沈清慈,立即拍下来发过去,“是你吗?” 这次沈清慈回得很快,[我没那个闲钱。] 这句话对湛秋零攻击性,[啊真的吗?那你给我一个地址,以后我每天给你点好了。] 沈清慈应该是被她感动了,又不想花她的钱,就没再回复了。 湛秋试着拍拍她,隔了好一会,沈清慈才说不用,公司有免费咖啡。 然后她像才看见一样,[这个备注跟我有关系吗?你还是小心,这样的人多半脑子不好。] 她关心我。 湛秋高兴起来。 那杯咖啡原封不动放在了失物招领处,湛秋客气地在上面粘了个便签,写着“谢谢但是不用”。 “作案者”一定会忍不住回案发现场,就让对方知道,好意领了,但不需要再做默默无闻的事情。 江梦袁看着她忙完:“你上学时得是校花吧?” 湛秋毫不犹豫地摇头,“现在还流行校花校草吗?我们那时候大家都太爱学习,谁成绩好谁的追求者就多,都是智性恋。再说了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没人挑事比高低,就没花花草草的说法。” “其实也是不流行了,不过我们院系保留了院花院草选拔。” 湛秋凭借着常看娱乐和时尚杂志的慧眼,“我品鉴一下。” 在校园墙看到前三名院草的照片以后,湛秋没忍住问:“他们本人知情吗?” “投票的时候可能不知情,现在知道了。” “天呐,很坏。” 两个人笑成一团,之后又说到上次学院猥亵事件的男主人公。 “休学了,舆论压力,他根本待不下去。” “他们班同学都没想道他是那种人,明明成绩还可以,在学生会里好像很大方,最重要的是,长得挺帅,还有女孩子追呢。但是先入为主,我现在一看他就觉得特别猥琐。” 湛秋又好奇了,跟着看了一眼照片。 是一个瘦高的男学生,不白,背又点驼,戴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的确是萎靡不振但又端正清秀的长相。 湛秋在江梦袁的手机上将照片放大,详细看这人五官,不知怎的,她感觉男学生面无表情时森冷的面相有点眼熟。 “好像见过,也许他也来过店,我想一下。” 有顾客要结账,江梦袁忙着收银,湛秋则在站趴在旁边端详这张照片。 直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微抬头,才发现有人站她面前。 沈清慈的眼睛正盯在她屏幕上,脸色泛白,外面一定很冷。 湛秋看见她异常欣喜,将手机锁屏还给了同事,对她说:“欢迎光临。” 沈清慈眼里不见任何笑意,湛秋见惯了也不多想,不过她忽然想到照片里男人跟谁像了。 一时觉得自己好笑,原来如此。 现在见到这种冷淡系的长相,都觉得眼熟,不是人家真像,谁让她总想着沈清慈呢。 沈清慈的心情远远没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一种暗色的沉甸甸却又看不见的重物砸压下来,在她心头,坠得她难堪又愤恨。 但不是恨湛秋,是恨那些与她没有干系,却因为血缘二字就污染到她内心洁净的人。 对上湛秋藏不住任何心思的脸,她以为她不仅不会回应,甚至会因恼羞成怒而不耐烦。 但当湛秋笑容纯粹,用轻灵的声音,说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欢迎光临”时,春水绵绵一般。 沈清慈心头的乱序一瞬间就被排布整齐了光彩一照进来,她就不肯再自讨苦吃去惦记污秽了,甚至不由自主朝湛秋笑了一下。 湛秋跟她说:“还没到时间呢,你着急吗?” 她们约了六点钟见,去吃晚餐。 沈清慈说不急,“刚见完客户,有工作急着做,不打算去公司了。我在店里忙一会,等你下班。” 第15章 她买了瓶清淡的茶饮,到休息区*坐下,从随身的商务风黑包里拿出平板,看上去心思全在工作上。 只有湛秋知道,她最少有分一半心思在想自己,如果急着工作,显然隔壁咖啡店的氛围更好。 但是沈清慈就是要来店里,以便抬头就能看见自己。 湛秋决心以后相处中对她要好一些,因为她对自己的心意太重了。 恰逢隔壁店的咖啡师新橙过来买女性用品,说有意外,还顺便拿了两包薯片。 结完账,她拆开那袋黄瓜味的,边吃边跟湛秋聊架上的咖啡,说自己看见外送单时也很诧异。 说到起劲处,她抬手要分享薯片,湛秋下意识躲开些,用手去接,自己塞进嘴里。 期间没耽误两人聊天。 湛秋说话时顾盼神飞,漆瞳如墨玉,眼里的神韵有一股强大的能吸住人的力量。 在原本冷艳的五官底子之上,是一整幅春和景明的清新山水图。 远看人如画,近看时呢,沈清慈想到她们相拥时的场面。 近看她时自己也成了画中人,在画中行。 意识到自己不够专注,沈清慈的目光重新回到工作上。 待她审完文件发过去,时间差不多了, 湛秋过来,坐在她对面,“沈总,忙完啦?” “嗯。”沈清慈指着门口处失物招领架上的咖啡,“看来没人有勇气认领。” 湛秋表示无所谓,“那就放着吧。” “追你的人很多吧?” 沈清慈突然问。 “很多的标准是什么呀?” 湛秋没心思聊题外话,见她不语,直接换回两人的话题:“我本来还想回家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再陪你去吃饭呢。” 沈清慈说:“不用麻烦,随意就可以。还有时间,如果你认为一定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等你。” “沈清慈。” 湛秋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再喊她一声名字,满足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她想让沈清慈知道,她的心意自己都能领悟,希望给足沈清慈安全感,不用总回避的。 这话让人无言以对,沈清慈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你去我家等我吧。” 湛秋还记得上次的对话,“放心,这次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第14章 她是个体贴入微的人 “放心……” 沈清慈的记忆不受控,回到那场暴雨夜,有人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你放心,不会痛的”。 她不咸不淡地笑一下,对成人之间的暗示不上纲上线,但也没有表露兴致。 “湛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上下审度了遍湛秋,不得否认,这个人就是有一脸无辜引人上钩的本事。 但饶是她昨天被工作和家事扰得心烦,难得有一个不烦的人出现,所以有意用这个人的活力和简单来打发漫漫冬日,此刻也不免被这种心急扫了兴。 “我们都有误会了?” 湛秋很惊讶,不明白她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交集都少得可怜,正是初识阶段的甜蜜期。 只好诚恳地盯着她,等她的下文。 沈清慈说话间将物品整理好,包正放在腿上。 “我听你的话,打算跟你见面多聊,让你尽快想起来之前的事。 我不想我的伞被扔在角落落灰,不知道哪年才能回到我手里。可是才答应跟你吃饭,你就已经脑补到那一出了吗?” 那一出? 湛秋恍然大悟,庆幸还好自己敏锐,听明白她的潜台词,立即为自己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姨家里有事,一早就回去了。我怕你在别处等我会着急,就顺道邀请你去我家。 想到上次我说带你去吃饭,你嫌有人在,我才特意告诉你,这次不用应付别人啦。” “再说了,我想不起来,又实践不多,能脑补的东西很有限。” 不是有限,是只能凭空想,她都不知道,她跟人家做。爱会喜欢什么体位说什么话。 沈清慈现在这么害羞内敛,又不会告诉她。 但是从始至终,湛秋都没解释说,不想跟她有那一出。 一是不愿意说假话,二是怕沈清慈太失望。 她是个体贴入微的人。 “这样,那是我误会你了?” 她的解释,沈清慈不全信,但还是顺着给了几分好颜色。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话没说清楚。” 虽然是因为沈清慈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所以想多了,但湛秋笑颜依旧,不肯让她陷入内耗,自觉揽责。 “走吧,天都黑透了,外面风大着呢。” “你家里只有你跟你姨,不住其他人吗?” “他们有另外的住处,我在这里是为了上班方便。” 湛秋知道她还在不放心,“别拘谨,到了以后我还会跟你说欢迎光临。” 沈清慈用锐评压下去想笑:“疯子。” 湛秋笑了,怕她心急,开口安抚:“你别担心,再给我点时间,我已经让我全家去留心伞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多谢。” “应该的呀。” 两人顶着风走了几步,湛秋没戴口罩,努力没让自己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来。 沈清慈这时候则像个面瘫,面不改色的。 好不容易才上车,湛秋迅速报了地址。 确实很近,就隔一个红绿灯,沈清慈直接开过去。 夜幕低垂,寒风猎猎。 “这个天气,你上班开心吗?” 沈清慈问她。 “我开心啊,天气无所谓,能跟很多人说话。” “就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湛秋知道她想多了解自己,大方地分享,“很少不开心,不过一般人遇到被骚扰应该会不开心。我就被骚扰过几次,不过都是口头上。” “几次?” 沈清慈蹙眉,看来不是少数情况。 “有时候是说擦边的话,我就当听不懂,有时候就比较过分了,会问我多少钱。” 湛秋想起前不久的投诉还很是无奈,生物有多样性。 上天好生。 闻言,在红绿灯前,沈清慈错愕地投去一眼,似乎不能想象,那么低俗的话可以出现在湛秋耳朵里。 “我也反击了。” 湛秋得意,像等夸一样把自己的回复告诉她,如愿看见她笑了,很开心那种。 “所以还不知道咖啡是谁送的?” “不知道,也没兴趣。” “但你提醒得对,现在猥琐男太多了,有顾客,有男大学生,公司里一定也有。 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类似的事情,又不想得罪人,可以告诉我。” 湛秋的语气听上去像个江湖大侠,只要沈清慈向她求助,她就有无所不能的力量。 可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即便家境富裕一点,又哪能帮上自己呢。 “你同事里有学生?” “是啊,今天跟我搭班的就是。” 沈清慈凉凉地想,如果湛秋知道她跟她同事关注的那个猥琐男,是自己的亲表弟,会不会连带着对自己失去好颜色。 也许不至于横眉冷对,湛秋心大,但肯定没现在上心了,还在想方设法帮自己找伞。 但愈是这么想,她性格里恶劣的那一面就愈是作怪,哪怕为了利益关系需要隐瞒,她也忍不住想去撕碎对方的好感。 好在这种情况在工作里发作得很少,只有在对她有好感,抑或是她对人家有好感的人面前时,才会复发。 她像撕毁绸缎一样,告诉湛秋,“你今天看照片的那个男生,是我表弟。” 湛秋对她的好感无非是由于不够了解,再加上想不起来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什么,好奇而已。 她满意,也不满意。 湛秋这时正盯着车牌号里有“520”的一辆车,闻言反应过来,立即转过头,跟她笑:“难怪呢,我就看出眉毛眼睛附近有一点点像你,但是没你舒展,他的面相没福气。我可真是慧眼如炬。” 就这么多。 神情没有变,语气没有变,没有任何批评的话,只有面相分析和自恋。 “你不好奇,他跟我……” 关系好坏,有无共性,但沈清慈又说不出口,她跟湛秋说这件事就够矫情了。 湛秋倒是非常理解:“我不好奇,但你作为家属,千万不要多心,也别护短,如果听见有人骂他,网暴他,那纯因为他贱,让他自食其果就好了。你只要不助纣为虐,这跟你都没有关系。” “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她怕沈清慈自卑,不好意思跟自己交朋友了。 “人以群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沈清慈自嘲。 湛秋莞尔,心想这人真傻。 “我也不是白长这么大,你以为我糊涂吗,你要是不好,我能跟你聊天,跟你吃饭,喊你到我家里去?” 第16章 沈清慈把“你确实也不聪明”咽下去了。 分明更糟糕的天气,她却比前两天情绪好很多。 “这样听上去,好像应该小心的是我。” 湛秋骤然被戳破心思,腼腆一笑,又坦然跟她说:“也不用太小心,我会忍住的。” 沈清慈:“……” 第15章 清楚地写着想试,非常想 车里暖意升腾,木质香调像是从她的褐色毛衣里生长出来,再像蒲公英一样随着暖风剥落飘散。 属于沈清慈的特殊味道,伴随她交谈、浅笑时的轻微幅度,一点点地占领湛秋的鼻端。 并在那儿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轮到湛秋问她,“你呢,上班有不开心的地方吗?” 说话呢车子开到湛秋的小区,手续很快办完,登记后开进地库。 沈清慈专注路况,未经修饰的声音发着冷意:“升职太慢。” 这小区不在主干道,沈清慈印象里极少路过,但有所耳闻,算在闹市中僻了一处静。 小区里外种了许多腊梅树,沈清慈登记信息时甫一开窗,就闻到了馥郁的梅香。 可能因为还没下雪,非但不清冷,反而含着旺盛的生命力。很像湛秋。 又因邻着公园的人工湖泊,顾名思义,叫梅枝天境湾。 花里胡哨的名字,也很像湛秋。 湛秋一听她的话就倍感亲切,“你跟我家人很像哎,他们都是工作狂,尤其我姐。” “工作最简单,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起码对我是这样。” 湛秋指挥着她往左拐,问她:“你认为什么不简单?” “人情往来。” “恋爱算吗?” 沈清慈毫不犹豫:“算,很麻烦。” 又问:“这个单元是吧?” “嗯,几个车位你随便停,没别的车。” 湛秋趁着她忙,敏锐地指出:“那你其实没有恋爱过?” 沈清慈倒车入库,“想起来了?” 湛秋奇怪:“没有呀,怎么,这个事情你以前是有跟我说过吗?” 停好车,沈清慈从杯座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小口已经偏凉的水。 “算有吧。” 之后在湛秋的期待下多说了几句,算作帮她回忆。 “那时候你想在我房间过夜,我说我不喜欢别人睡在旁边。你问我恋爱时都怎么办,我说可以分居。” 湛秋又笑起来,“‘可以’,也就是说,你没试过。” 沈清慈看着她的目光又温暖一些:“当时你说了一样的话。” 湛秋解开安全带,不知道在嘚瑟什么:“这说明任何时候,我都一样聪明。” 沈清慈拧上保温杯的盖子,以忙碌动作将难听的话吞下去。 但凡换一个人她就不会客气,但她看得出来,湛秋这辈子没听过几句不好听的话。 “不过做完就让人走,也是有一点无情。” 湛秋实话实说。 “有吗?” “有。” 沈清慈车门都打开了,又转头凑近跟她说,“可是你当时乖乖配合啊,没有不高兴,我以为你跟我想法一样。” 湛秋很喜欢她反身过来突然靠近自己,心跳很快,她的侧脸也很让人惊艳。 这种随意感让她感觉她们是很亲近的关系。 湛秋分析自己,“我要尊重理解你的啊,这种事当然听话。还有就是……我想我肯定还想要下一次,不能招你讨厌我。” “人不需要这么诚实。” 沈清慈“啪”地关上车门。 湛秋追上她说:“那上次的粥铺老板也不是前任了对吧,跟转没转让没关系。” 沈清慈被抓包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地夸:“真聪明。” “当然。” 湛秋骄傲,刷脸,在镜头里看见自己的嘴巴都合不上,一直在笑,好像一跟沈清慈聊天就没办法平静了。 她引沈清慈进到电梯,“我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呢。” 沈清慈平静道:“巧了,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回家。” 进门,湛秋给她拿客拖时,沈清慈往里看了一眼。 一梯一户,室内面积足够大,却不显空。 空间设计合理,繁简得当,摆了各类家具和物件,还都不是常规的款式。 其中共同的特点是,它们大多都是彩色。 草莓一样的粉色,晴空一样的蓝色,优雅的紫色,温暖的黄色,张扬又低饱和的红色。 像个染料坊一样铺染开,却很有品味地搭配着,丝毫不乱。 家里按理不该有梅花香了,但是沈清慈还是闻到了。 等她换了鞋进去,发现墨绿色茶几上插着一瓶绽放的红梅。 这是湛秋的私人空间。 “你先坐,要喝什么吗,我去看看。” “不用了,你直接换衣服吧。” 沈清慈看了眼时间,想规划这段等待的时间,于是问她:“你要洗澡吗?” 湛秋去给她倒水的脚步一滞,即便有些生涩,但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 并彬彬有礼地问:“你认为要的话我就去洗。” 沈清慈还是不想多等,“那就别了。” “哦,好。” 湛秋为她及时刹住欲念感到欣慰。 沈清慈一定很珍惜她,才克制住自己,不打算轻易让纯粹的感情变质。 湛秋去水吧台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放在沈清慈手里。 “你先喝。”湛秋目光明亮。 她不是磨蹭的人,搭换衣服很快,五分钟后就换了身更适合约会的衣服出来。 走去盥洗台前洗干净脸,往客厅喊沈清慈,问自己化什么妆更好看。 沈清慈刚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听见这动静生出恍惚,她们熟吗? 怎么像已经住在一起了。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像,又看着面前的湛秋,难得诚心地给出建议:“素颜吧,已经够好看了。” 洗干净的素容宛如雨过后的绿林,清新自然,光照明亮。 “真的吗?没有哄我吧。” 不是不自信,湛秋知道自己素颜足够动人。 但是妆后有妆后的美,她怕沈清慈想看却又怕自己麻烦,就本能地用甜言蜜语来哄自己。 “没有,就这样,我的妆也快脱了,你随意就行了。” 湛秋一想也是,两人还是保持协调更好。 于是听她的话,只是涂了浅色的唇泥提气色,并问沈清慈要不要补涂。 沈清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自己带了。” 湛秋极力推荐:“我这款色号很好看,我觉得也衬你,你的唇型特别美。” 沈清慈问:“唇型还能好看到哪去。” “像花瓣。” 她盯得目不转睛,还小心翼翼地做了个吞咽地动作,以为沈清慈看不出来。 沈清慈觉得好玩,声音低了几分,“然后呢?” 她一定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时的表情和声音都让人招架不住,湛秋不敢看她了,挪开眼睛。 对着镜子“气定神闲”地梳了几下头发,却还是忍不住说实话,“然后,很好亲的样子。” 或许是家里太过安静,四处色彩明艳,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明媚。 又或许是湛秋太可爱,让人没有警惕性。 沈清慈感觉到真正的放松。 她慵懒地靠着大理石台面,腰背斜凑过去些,比站立的湛秋低上半个头。 抬着眼继续向慌乱梳头的人拱火:“都这么说了,要不要试试?” 湛秋的目光是坦荡的,里面清楚地写着想试,非常想。 耳根却像被人用手搓红了,有往白皙面容上蔓延的趋势。 她听见沈清慈的笑声。 确实有点坏,她想。 第16章 给人无限的遐想 沈清慈不养也不喜欢宠物,只是看见别人可爱的小猫小狗,会愿意多看两眼。 遇见脾气特别好的,还会摸一摸。 对湛秋也是如此。 本来只是听她的话越说越暧昧,想逗逗她,说完就后悔了。 但看到湛秋的反应,沈清慈又很想笑。 她喜欢看,任何时候都自信的人也会羞涩地躲开视线。 笑完之后,沈清慈有分寸,决定做回好人。 站直了身子,“我开玩笑,你好了吗,可以出发了吧?” 湛秋刚刚去换了一套温柔风格的衣服,由米色、燕麦色等各类纯色系的色彩搭配,个子高穿出来十分养眼。 水洗过的素颜,浅杏色的唇,墨色的瞳仁。 湛秋快速权衡以后,认为自己的洁身自好并非不可放弃之物,可以暂时妥协。 毕竟沈清慈许愿后又假装是开玩笑的样子很让人于心不忍。 她直白道:“试试也行,说不定我试了以后,还能想起来什么。” 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体贴了,沈清慈迟早会发现这点。 第17章 这次轮到沈清慈发怔了,仿佛暴雨来临前,她被粘稠湿热的空气包裹,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频率跟半年前的雨季一样。 但她没有答应。 人在冬日会趋于保守,天气糟糕,兴致也难活跃。 拒绝之后,她心里蓦然添了几分不耐,不是对着湛秋,而是她自己对这种处境下关系的处理。 平时处理事情,想就是想,不要就是不要,干干脆脆。 而现在正是她觉得“不简单”甚至“麻烦”的那类相处。 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答案,连参考都没有。 对此,湛秋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还对她甜笑了一下。 似乎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拒绝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湛秋比任何人都理解,也没抱过期望。 “好啊,那我们出门吧。” 屋子里的梅香轻盈,比花香更轻盈的是湛秋的声音,笑意。 沈清慈心头的烦杂感再度消失了,脚步紧跟着湛秋往玄关去。 坐下准备换鞋,湛秋没来她身边坐下,兀自站在一旁,似乎在走神。 沈清慈便抬头,想问她怎么了,却再度对上了她的目光。 来不及挪开的目光里一时什么都有,自然也有沈清慈从初见就很喜欢的那部分。 于是心思一动,坐在粉色沙发凳上的沈清慈抬手,去牵她的手腕。 沈清慈的手温热,湛秋领悟了她的心意,主动俯身下来。 才靠近她的嘴唇,湛秋就闻到另一个成年女性身上的味道,不仅是香水,是从皮肤底下散发的淡香。 这味道让见过市面的湛秋也心跳加速,在她唇上只亲了一下,发出小声的“啵”音,轻得只有两个人听见。 她们俩都没有闭上眼睛,哪怕接吻时过于近的距离让视线受了阻,但这时闭上会太暧昧。 亲完以后,湛秋退开一点。 她温柔地揉了揉刚亲过的花瓣,把自己沾上去的口红膏体涂匀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芙蓉面,胭脂唇。 沈清慈没有拒绝,只在她忙完以后轻轻抿了一抿。 一秒钟变得可以思考八百件事情,大概在湛秋想到第1000件时,她听到了沈清慈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冷淡,能给纪录片《冬日与雪》配音的音色。 “我记忆里,我们第一次亲,你不是这样做。” 语气却脉脉,每句话之间都停顿了一小下,气息却还在,留白一样,给人无限的遐想。 以至于湛秋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沉浸当下了,过往什么也没想起来,她更加好奇,“我之前什么样?” 沈清慈微微启唇,她以为沈清慈要解释给她听。 但是没有,沈清慈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她的肢体动作比思绪反应更快,她重新亲上去,并深进去。 这次的感官刺激是刚才的一万倍,也许两万。 湛秋的腿抵跪在沙发凳上,右手撑在墙面浮雕上,随着深吻的情浪袭来,这姿势已经不能使她整个人保持平衡。 于是她将左手搭在了沈清慈肩上。 这是她记忆里,她第一次触碰到沈清慈的身体。 隔着几重冬衣,仍然让她心潮翻涌。 沈清慈碎掉乱掉的呼吸还很克制,克制得湛秋听出来辛苦,想让她更陶醉一点,别再压抑了。 但湛秋也理解她的自尊与害羞,就爱怜地在她肩上抚摸,也只在肩膀上。 她不能给沈清慈太多了,不是吝啬,怕沈清慈一次性消化不了。 于是,虽然她什么也没想起来,但是她很清楚,她从前一定喜欢跟沈清慈接吻,现在也一样。 等到换完鞋,出了家门,坐进车里,两个人都在封闭空间里沉默了一阵。 湛秋先开口:“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接。” “你导航一下。” 湛秋把餐厅的具体地址报给她。 沈清慈“嗯”了声,像熟悉路线一样,没有导航,直接就开过去。 湛秋接起电话,“干嘛?” “我不过去了,今晚上在外面吃,跟朋友。” “哪个朋友你也要问,走路牵不牵手你要不要管呀。” 之后是又软又俏的笑声,“没牵,人家说怕我姐姐问责。” 沈清慈从旁审视,湛秋表达“不要”的态度,非常坦荡和轻松。 隐藏信息,并调侃对方,很自在,没敌意,没有发泄出任何负面情绪,因为丝毫不担心对方生气。 注意到这点,是因为沈清慈自认为做不到。 有时家里人也关心多度,什么都想问一问,嘱咐几句,她不仅拒绝,还难免会有脾气和冷嘲热讽。 白白耗费精力。 湛秋挂了电话,见沈清慈没导航,“你经常去那边?” 餐厅位于城北的商圈,繁华非凡,沈清慈常去也不奇怪。 沈清慈说:“我家在那附近。” “噢,难怪呢。” 湛秋随意问她:“方便去家里做客吗?” “本来是方便的。” “怎么说呢,家里有人了?” “不,是我们最好不要再待在私人空间里了。” 第17章 半点心思都藏不住 餐厅的位置提前预留出来了,老板亲热地喊“湛小姐”,踏着音乐声,引客往座位去。 窗边落座,沈清慈望出去,商场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如同二分之一的白昼。 十二月初,已经开始为圣诞做准备,商场正门落着一颗巨型圣诞树。 树上琳琅满目,灯带环绕。 树下面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礼物盒子,依稀看得见有人在合影。 “你圣诞有安排吗?” 湛秋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把点餐的平板给她。 沈清慈看起菜单:“未知,难保不要加班,年底业务忙。” 湛秋跟她聊:“我有安排了,到时候有个晚宴,跟我妈妈一起去,还不知道好不好玩呢。” 沈清慈存了心思打趣:“还以为你问我是要我的时间。” 湛秋轻巧地接腔:“这顿还没吃又急着约后面,急不可耐,倒显得我居心不良了。” 沈清慈抬眸,揶揄:“听上去真那么回事。” 湛秋怎么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大大方方地笑,算作承认了。 “到时候如果你没安排又想出去玩,记得找我。” “再看。” 她没舍得拒绝,湛秋窃喜。 湛秋一说是朋友开的店,沈清慈就以为是年轻人喜欢的西餐、日餐,到了店里才知道是新式的本帮菜。 从菜单图片可以看出,菜品格外精致,投本地人所好的同时兼顾了格调。 沈清慈只点了道蟹肉粉丝,余下都让湛秋负责了,确认了酒水不要,上汤就可以。 “厨师不错,花重金挖过来的,筹备期间我帮忙品尝过菜品,那几天害我吃胖两斤。” 湛秋说着摸摸下巴,似乎那两斤肉都在脸上。 猫一样的动作,沈清慈心情更好了几分,终于感觉到饿。 “手链好看。” 她目光追上去夸,在湛秋家拉她接吻时就摸到了。 “我姐送的。” “你们关系很好?” “亲姐妹怎么会不好。”湛秋认为理所应当。 沈清慈不置可否,“我没有妹妹,所以不清楚。” 可惜湛秋有姐姐了,不想再认一个。 菜端上来,每道第一口湛秋都请她先尝,“味道怎么样?” 沈清慈只有一句:“挺好。” 湛秋观察了她脸色,不确定地问:“真是吗?” “我吃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入口都算好。所以不是个好的吃饭搭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用她说,湛秋上次就看出来,砂锅粥店里那一整桌菜,沈清慈只吃了半碗粥和几筷子菜。 总在细嚼慢咽,食欲不高。 “吃饭有什么可失望的,你吃相蛮好,我看着也喜欢。按你的说法,我倒是个好饭搭子,我姐没胃口就喜欢喊我陪吃。这样,以后你多看我吃,说不定能多吃几口。” 她倒是自信自己很开胃。 沈清慈好奇,她吃什么会认为难吃,会不高兴。 吃包薯片都能一脸幸福相。 那时候她以为这人好养活,后来发现不是。 今天去了她家,再看了今晚的菜单,更加知道她跟好养这个词没关系,单纯是胃口不错。 “湛秋。” “啊?”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吃饭间,沈清慈无数次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脸,准确说,是唇。 半点心思都藏不住。 吃得差不多,湛秋不舍得结束地靠半盅鸽子汤磨时间,诚实地说:“暂时还没。” “那亏了。” 沈清慈神色不明。 湛秋惊讶于她的口是心非,仍旧递了台阶:“下次再试。” 第18章 “风险大,收益小。” “风险?你可以放心,我有健康证的。” 湛秋会错意,煞有介事地跟她解释:“入职前办的。” “……” 这餐饭花了一小时不到,买单前,湛秋又央她帮自己抽卡。 怕沈清慈不耐烦,湛秋让她直接连抽,出人意外又像在预料之中,两个ssr,三个sr。 湛秋眼里简直嵌了个太阳,看向沈清慈的指尖,仰慕之色,活像站在送子观音座底下的不孕不育夫妻。 “天呐!!” 沈清慈多少了解了,“我的手气还不错?” “太牛了,你手气一直很好吗?” “好像是。” 沈清慈说到年初部门团建,买了刮刮乐,她本来没兴趣,被硬塞了一张,然后随手刮出来十万块。 “当时满场惊呼。” 湛秋试图理解:“哇,虽然钱不多,但大家都想讨好彩头吧。” “你两年的工资。” 沈清慈忍耐着提醒这位大小姐。 湛秋沉默,换算后理解了,正色点头:“那是一笔横财!” “怎么做到运气这么好的?” “平时积德行善。” 大小姐当真了,“这样。” 当场立誓:“我以后会认真做慈善。” 沈清慈想说你钱花不完可以直接给我,忍住了。 怕湛秋真给。 分别前,她问要不要送湛秋回去,湛秋说不用。 “我朋友到店里了,我去打声招呼。” “离你家近,你直接回去吧。” 沈清慈没跟她客气,直接走了。 去找朋友之前,湛秋对着窗户外,沈清慈看过的巨型圣诞树,回忆在家中的热吻。 圣诞老人即使送再好的礼物,也不可能抵过沈清慈赠予的片刻温柔。 沈清慈看上去冷冷清清,连喝热腾腾的汤羹时,眉目间都像笼了层薄雪的山一样。 可全身都暖,双唇跟气息都太适合冬天。 美好的回忆被侍应生打断,传话说老板喊她过去。 湛秋这朋友叫方一霖,其母跟湛秋妈妈张翟相识多年,长辈算是密友,两人关系就亲近些。 性格使然,她们不习惯黏着彼此,都喜欢各自捣鼓自己的事情。 尤其这半年来,湛秋更顾不上她了。 附近商圈就是方家的产业,方一霖提议去玩个通宵。 湛秋拒绝:“我明天要上班。” “还在便利店?” “对啊。” “给你分成?” “不是,死工资,迟到早退请假还扣钱呢。” 湛秋非常严肃地说。 方一霖喝了口杯中酒,拿过湛秋的手研究她的宝石手链,同时叹了口气。 湛秋莫名其妙:“叹气干嘛,我姐在国外给我拍来的,说哪个国家的王室曾经戴过,假的?” “我就看看,我不懂这个,好看就行了。” 方一霖语重心长:“你说你干什么不好,怎么迷上打工了?换个有意思的娱乐,你之前爬山不是挺好的吗?你从山顶给我带回来那根有香味的树枝,我都没舍得闲放着,找了个艺术家做成艺术品了,改明儿就摆在办公室里镇镇风水。” 湛秋听了很高兴:“方老板你品味好,放上以后拍给我看。山什么时候都可以爬,人想工作的心思不是任何时候都有。” 方一霖怀疑:“我看你不是喜欢工作,别是认识了谁,黏在那不想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 否认完,湛秋改口:“但话说回来,确实遇到一个感觉很好的人。” “跟你吃饭的那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你懂吗?” 湛秋当然懂,可见旁观者也能看出来沈清慈有多喜欢她。 第18章 她不希望沈清慈变心 拒绝了通宵达旦的宴请,方一霖的司机早早送湛秋回到家。 换鞋时,家里养开的梅香催着感官躁动,湛秋想到了沈清慈坐在这里的样子。 情不自禁,学着沈清慈的姿态,抬头,轻抿了抿唇。 模仿很快就结束,湛秋甜甜地笑起来,起身,阔步回到房间。 第二天一早,她吃完早饭离家,提前几分钟到店。 开门开灯开机器,放关东煮,查保质期,点烟,补货。 沉浸式工作的体验非常好,方一霖哪里知道,做老板有做老板的快乐,劳动人民有劳动人民的小小成就感。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可是八点刚出头,沈清慈来了,时间一瞬静止。 天气照旧不好,外面天色都不算很亮,湛秋没想到今天会再见到她。 毕竟昨晚湛秋到家之后给她发信息,她惜字如金地回了一个表情,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湛秋以为凭她的性格,害羞起来得要消失几天才行。 “怎么这么早?” 沈清慈眉目淡淡,双手插在外衣兜里:“睡不着了,干脆到公司工作。” “为什么睡不着?” “睡不着还要说为什么?” 沈清慈莫名其妙。 她不直接回答,湛秋也明白。 “可是今天周六。” 虽然在一个区,可沈清*慈的家离这有距离,再这么着也不至于一大早跑来加班。 有些心意尽在不言中。 就是太辛苦。 “周六不影响上班,近期有个重要项目,投入多少都不为过。” 湛秋佯装相信地给予肯定:“优秀员工,你老板做梦都能笑醒了。” 沈清慈轻笑。 “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湛秋才想起来问她。 沈清慈口袋震动,拿出手机回了条工作消息,抽空反问她:“你觉得我像做什么的?” “财务?金融?” 看上去蛮精明的,跟她姐姐很像,总之不像文创类工作者。 沈清慈否认:“也许是游戏。” “你做游戏,真的假的,难怪你……” 湛秋的惊讶,在对上她隐在眼睛里的笑容后恢复平静,非常聪明地指出:“你在哄我呢。” 沈清慈勉强说实话,模模糊糊:“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听上去很酷。” “忙起来就不酷了。” 湛秋才发现拉着她聊半天,“你没吃早饭吧,要买什么?” 沈清慈目光盯在湛秋衬衫上那枚凤梨罐头的胸针,看上去像是电影的周边。 no. 湛秋右手遮住胸针,“这个一大早不要吃。” 电影里说,人会变的,今天喜欢凤梨,明天可以喜欢别的。 她不希望沈清慈变心,也不喜欢过期的东西。 “我自己看。” 湛秋想邀请她回家吃,虽然阿姨不在,但是厨师早上来过,早餐做了蛮多。 她有带部分过来,可惜已经被同事吃了。 她走之后,湛秋处理起外卖单子,有一单要两盒安全套,地点是附近的经济酒店。 湛秋看了下信息,毫无波澜地准备着,习以为常了。 外卖员进来取时,湛秋正往袋子里放第二盒安全套,多看了一眼确定产品没有拿错。 她之前有犯过这种错,承担损失还被扣了工资。 吃一堑长一智了。 “稍等,马上好。” 湛秋瞥了一眼跟外卖员说。 得了女孩子一句温柔的话,这人忘乎所以了,笑嘻嘻地问:“你还细看啊,这是什么?” 湛秋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能细看,也不明白他的笑点,打包放在他面前:“你需要吗?” “我问你这个是什么。” 他重复,笑容有点恶心。 湛秋不想理,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只见沈清慈冷着脸在他背后,严词厉色:“你不识字还是没见过世面,要不要我叫警察来教你。” 下意识暴露本性的外卖员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一眼,被她眼里的冷意闹得心虚。 嘟囔了句“警察哪管这个”,他拿过袋子快步出去,还嘴硬地骂了句“狗拿耗子”。 沈清慈一直盯着人走开,湛秋的目光则从始至终只停在她脸上。 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沈清慈像一个英雄,一点儿也不冷漠。 像热草莓奶,而不是过期的凤梨罐头。 湛秋安抚地朝她笑:“你好厉害呀,还好有你在,可以帮到我。但是吓吓他就行了,不要真生气,被素质不高的人牵动情绪不值得的。” “这不是小事情,我也没有生气。” 沈清慈将草莓热牛乳跟牛肉番茄三明治放在台面上。 湛秋没去拿商品,抬手在沈清慈注视着却没露出不满的目光里,微微越界,点了下她的眉心。 “可是你在皱眉哎。” 沈清慈在她靠近时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湛秋的指腹有点凉,让她清醒了一点。 第19章 她不承认,“我就长这样。” 她只是不喜欢湛秋遇见这些事。 “哪有,平时会笑的好吧。” 沈清慈不喜欢被指点,冷哼了声。 湛秋笑着帮她扫码结账:“为了报答你,明天如果你还睡不着想加班,记得先到店里。我给你带早餐,我家的早餐很好吃。” “满汉全席吗?” “夸张了,我们普通家庭。” 湛秋自谦后又笃定:“不过你想吃的都可以点,一定有。” “用不着。” “反正我先备着。” “比店里的更营养卫生,你本来工作就辛苦,要好好吃饭。” 沈清慈最终点了头。 她离开店以后,湛秋忙里偷闲点进app,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下,昨晚她太兴奋,顾不上啰嗦。 然后根据关键词窥探到大家的生活,其中一篇,是很详细的接吻跟成人运动过程。 湛秋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还截了图去跟姐姐分享。 兴师问罪的电话立即打过来,“一大早看这个,你闲啊?闲就来公司,陪我上班。” “你今天也上班?” “我有会。” 张成帆反应过来了:“等等,哪个‘也’,还有谁?” “我自己啊。” 湛秋反应很快。 “哦,忘了你现在比我忙,上班时间看小黄。文,不扣你工资都是天理难容。” 还好她不是自己老板。 湛秋想到加班的沈清慈,立刻站在资本家的对立面,“为什么不坚持双休?周末不能开线上会?” “日程安排定在这,各方人员都到了,我倒也想休息,想躺床上开,也没人惯着我。” 湛秋瞎提意见:“我反正觉得不应该太剥削人家。” 她不想以后沈清慈没时间陪她。 张成帆听上去像喝了口热茶水,从善如流地采取,“嗯嗯,湛大人英明在上,我幡然醒悟。等我两小时,会开完我就把公司解散了,大家都回家养老休息,我可以天天陪你,给你煮饭洗袜子。” 好不讲道理的一人,湛秋不想再理她,“袜子怎么敢给你张总洗,忙你的吧,拜拜。” 挂断语音,回到“588888”的私信页面,那边刚刚问她:[初吻?这么激动。] [我记忆里是,又怎么样?嘲讽谁呢,知道人家多好看吗,换你你也激动。] 虽然对方偷窥,但彼此彼此,湛秋真诚相待,该反击就反击。 [打算卖号了?] [以后看我心情:)] [:(] 第19章 身体不抗拒湛秋 湛秋眼里,尽管沈清慈腼腆婉拒过,可最终还是舍不得拒绝她的早餐邀请。 所以她们约好第二天早上见面。 这个约定让湛秋一上午都很亢奋,不仅跟姐姐大聊剥削与自由,还浮夸地跟“588888”解释初吻与激情。 中午家里送餐过来,量比平时多,她还是全部吃完了。 湛秋承认自己青涩,她没有步步为营的经验,归于根本,是她以前不需要琢磨别人的心思。 她遇到的人总是很喜欢她,没有条件就折服于她的人格魅力。 他们很好相处,不仅都有好脾气,笑容也常挂在脸上,说话时用词礼貌,语气温柔,态度明朗。 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湛秋很自然地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直到开始工作,才发现凡事都有例外,人是复杂的动物,也有目光不高明的人,不仅不喜欢她还要挑她的刺。 简直糊涂! 但发现就发现了,她能容下意外,她攀过冰川见过热带,星空大海都陶醉过,经历了太多景象。 区区一个小店的顾客素质能代表什么。 所以她不为此困扰,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比如沈清慈。 但那个嘴欠的男人把沈清慈惹生气了,这在湛秋预想之外。 也对,沈清慈性格再冷淡,再容易害羞,可她有过她们完整的相处记忆,对自己也很好,怎么能容忍别人不怀好意。 一想到这,湛秋就想去积德行善来向运气王沈清慈靠拢。 今天如果沈清慈没有出现,湛秋避不过去恶意询问,说不准会让人小小地惩罚恶意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违背社会公序的动物性的一面付出代价。 可是沈清慈不仅替她出面,还比她更在意,更生气,气得一张本来就浓郁的脸更有韵味。 于是湛秋看见,当下就一点也不介怀了,她可以为沈清慈原谅所有人。 不过没经验归没经验,湛秋一向聪明,还是无师自通地明白,任何关系的推进都需要空隙,欲速则不达。 但是昨晚方一霖得知沈清慈暗恋她,她们又有过一段暧昧,而她也不打算拒绝以后,忍不住替她谋划了一番。 让她积极出手,反客为主,掌握节奏。 总之,不要被耗着,方一霖说被宠得没吃过恋爱苦的二小姐初出茅庐,最好别被牵着鼻子,那滋味不好受。 哪怕对方是个女人——方一霖的恋爱之道来源于跟男人相处,但她认为感情里男男女女没区别。 这倒不是湛秋嘴大,守不住秘密,而是聊到一半,湛秋突然想起问方一霖伞的事情。 又简单交代了下前情提要。 方一霖当时就否认了,“我不清楚,我反正没见过,我甚至都没见过你二小姐亲自打过伞,收也收不到我这。” 又妩媚一笑:“谁会上心一把伞,你小心那个美女就是赖上你了,你反正忘了,你们有没有那回事还不好说。找个由头骗骗你。” 湛秋很严肃地说:“她不是那种人,我比谁都了解。” “好,湛枫叶!” 她一惊一乍:“你已经在我面前替她说话了,这是沦陷的第一步。在我心里你彻底完完了,迟早要吃苦头,我劝你现在就去实践,尽快地深入了解她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早开始早结束,别再眼巴巴地请人吃完饭就被扔下,连陪过夜的权利都没有。” 湛秋不知道什么是完完了,也不着急陪沈清慈过夜,她认为方一霖那套观点太片面。 下班前,第十九街的天光和云影揉成一团,斑驳又昏暗,雨水踟躇,像眼泪一样降下来。 或有下雪的预兆。 湛秋套了件宽松的羽绒服,戴了一顶雾霾蓝色的冷帽,还是一出门就感受到凉意和雨滴。 隔壁咖啡馆门前悬挂着几把透明的长柄伞,她一时又困惑,沈清慈不会随便骗人,她也不会乱扔东西,可是一把雨伞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她想到方一霖的话,不可否认可以参考部分。 每次都是沈清慈来找她,太被动了不说,大家都是女孩子,做起来谁在上面都不好说,不好让人家一直尽力。 那么害羞的沈清慈,虽然是为了伞才跟她联系频繁,可这也不能否定她对自己的心意。 司机打伞过来接她时,湛秋没有急着回家:“魏姐,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我要见个朋友,喊你再过来。” 魏姐走后,湛秋编辑消息发送出去:[还在不在公司附近?我已经按时下班了,时间还早,你想不想跟我吃晚饭呢?] 她看了眼时间,进了隔壁的咖啡馆,决定沈清慈回不回她都不要紧,她等半个小时再走。 一刻钟以后,沈清慈回复了,言简意赅,[没时间。] 湛秋也不意外,不做纠缠,发了个笑脸过去,[那行,你安心忙,我过会就回家。] [在哪?] [在我们敞开过心扉的咖啡店。] 湛秋点击发送,为自己难得的抒情感到满意。 这么说完全正确,就是在这家店,沈清慈沉静地对她说“我们做了”。 [下午三点多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吗?] 沈清慈永远会第一时间关心她,湛秋弯着唇角打字解释:[没关系,我睡眠很好。] 沈清慈不理她了。 后来也没过来。 湛秋很包容这件事的发生,因为沈清慈根本不是故意的,她一定特别忙碌。 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比谁都愿意见湛秋,这点毋庸置疑。 湛秋坐在吧台,等消息同时还在听新橙聊遗憾,说有场电影活动的门票死活抢不到了。 走前,湛秋笑着对新橙说:“门票的具体信息发给我,帮你问问。” 事实上沈清慈当时已经收拾完文件,拎着笔电准备下楼。 她没刻意去见湛秋,但领导宣布暂时结束,回家再忙,那么顺便去看看也行。 虽然湛秋说得真的很肉麻。 但在电梯口被杨瑾拦住,让她送一下,说今天没开车。 沈清慈的那句“我有安排”,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了。 一路上杨瑾都在说工作,说甲方公司的严苛,说张成帆的强势和本事。 这种话题,沈清慈本该非常投入的,但一直想着湛秋在咖啡店等她。 第20章 车子驶离第十九街前,她还想到湛秋被下流人用恶劣的问句戏弄,但没有很好地保护自己,只是露出那副无辜又清纯的表情,连反击都没有。 沈清慈有时候喜欢她的钝,有时候很不喜欢,可能不善良地说,这取决于自己是不是获利方。 这么一想,沈清慈也不觉得自己人格高尚。 杨瑾终于停下工作分享,说了一庄桃色新闻,关于佰岸方家独女的派对尺度。 沈清慈听得心不在焉,也没搭腔,依稀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皱了下眉。 最后在听到“你别跟别人说啊”的时候,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把杨瑾送到家门口,沈清慈拒绝了上楼去做客。 忽然被被问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还是有心事,怎么一路上没精打采。 她不委婉地说:“都有。” 之后她直接开车回家,因为湛秋不久前发来短讯,说离开咖啡馆回家了。 一路上,沈清慈都感觉湛秋还在她的副驾上,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一些很无用的事情。 比如电影画面,比如花草的培植,比如日出日落的山林。 跟从前没有区别。 那个吻跟之前也像,仍旧是甜腻腻的,清爽干净的,像一枝沾过露水的绣球花,不会碎掉。 但沈清慈知道,如果那份情再动得深一些,表面的温柔就会像搁置的草莓牛奶一样变质。 既凶又急地转为啃噬,嚣张地留下印记。 那天的吻也不禁让沈清慈去多想,湛秋或许不缺人吻。 本就是成人游戏,湛秋也不会上心。 今天一早,本该专心工作的沈清慈,莫名其妙将车拐了弯,去了便利店。 约好明早再见的时候,沈清慈已经忘记,这个人还欠她一把伞,她们之间也只差一把伞。 当她再登陆“写一则”,看见湛秋在个人空间,不加隐匿地写出了她们的相处。 沈清慈读得很诧异,不是因为羞涩,只是感慨湛秋真是忘得太干净了,这才哪到哪,就值得她连发十个感叹号。 于是她恶作剧般地讽刺,结果湛秋亲口承认,那就是她记忆里的初吻。 如果按逻辑分析,跟陌生人没有撒谎的必要。 也就是这半年来,湛秋一直没有过新的情感经历,沈清慈不能理解。 自己是不需要,没工夫,湛秋呢,怎么可能不需要,显然也很闲。 她认为湛秋不该形单影只。 可事实却是这样。 湛秋目前的兴趣似乎只是得到一个id吉利的账号。 沈清慈回到在城心的公寓,住这里只图便利,安全。 家里被保洁人收拾过,干洗的衣服袋子放在既定位置,但是冷淡的色调让她想到了湛秋家的五彩缤纷。 想到了红梅的清香。 她换了家居服,点开湛秋的头像想回些什么,却无意识点进朋友圈里。 她们加好友时约好,设置仅聊天就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湛秋的朋友圈对她可见了。 她勉为其难地一睹。 设置的半年可见,这半年里湛秋发的也不多,平均一个月两条。 都没有文案,只有图片。 六月份什么也没有,七月份是植物月,各种各样名贵珍稀的花草,似乎在一个私人院落里。 八九月份显然是运动月,发的都是途经的山峰跟森林。 9月10号,大清早她就发了一张日出的照片,另外配了一张他拍视角下的手托日出图。 照片里她一身打扮很神气,藏青色的冲锋衣,脚踩登山靴,手拿一根笔直的木棍。 满头乌发高高束起来,刘海也都夹在头顶,露出更显清纯的额头来。 眼睛里写满了意气风发,不像登山,像登基了。 十月份是旅行月,有天空,有云朵,都是飞机上拍的图。 十一月份是工作月,制服上的各色胸针。 今早发了一条,图片里面是草莓牛奶跟牛肉番茄三明治。 沈清慈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又隐约明白。 她没有点赞,也没有回复。 洗漱时,她看着水雾后镜里的脸,很容易想到湛秋夸她的唇像花瓣,想到湛秋搓揉过她的唇心。 身体不抗拒湛秋,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一而再地浪费时间。 打碎这些回想的是湛秋突如其来的语音电话。 台面跟着一震,沈清慈眼睛刚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挂了。 湛秋的解释是想发信息但是手抖按错了,跟着发了三张猴子下跪图。 沈清慈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但没看眼睛,只有嘴唇。 涂上唇膏之后,抿了一抿。 她冷静地回拨过去,听见自己恶劣的声音。 “湛秋,这是欲擒故纵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手抖的毛病。” 第20章 “你应该很会玩才对” 这天晚上,湛秋被提醒明日的行程安排。 需要她从百忙之中抽出一段时间,陪她妈妈跟姐姐去一个私人寿宴。 行程是上个月定的,好在湛秋明天被排休息,不用请假。 但无论是不用上班,还是要出席晚宴,都不影响她跟沈清慈的早餐约定。 湛秋跟厨师预定了明天早上两人份的早餐,要求种类齐全,万无一失。 她希望沈清慈能喜欢,最好爱上,以后可以每天都跟她一起吃。 被主厨问几点钟用餐,她没直接回复,想着先跟沈清慈敲定具体的时间。 不是她黏人,也不是她不能决断,这点小事情都处理不好。 是她担心沈清慈为了早点见到她,勉强自己周日早起,这不是她给沈清慈准备早餐的初衷。 但这个时间点,她不确定沈清慈在不在忙,还想不想社交。 犹豫间的对话框一直开着,最后湛秋决定发语音说,让沈清慈远程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定会促进良好沟通。 她为自己的聪明手段洋洋得意,结果手滑按错了,打成了语音电话。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三秒后才果断挂了。 无论沈清慈有没有看见,她都需要为这个行为解释,给人打语音电话是很私密的事情,她不想沈清慈认为她不礼貌。 表情包的猴子是她才从便利店同事群里偷的,连发三张也是怕沈清慈不相信她的理由。 她想过沈清慈回她或者不回,就是没想到沈清慈当场把语音打回来了。 并且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揪着她的用词不放。 虽然话听上去咄咄逼人,却没让人感到不适,因为强势的语气反而使她原本音色里的冷感淡了许多,是湛秋喜欢听的。 沈清慈料定她是故意的,理由是,她没有手抖的毛病。 侧面证明,她以前手很稳。 湛秋恍然大悟,领下这隐晦的夸赞,没让自己发出很不堪的笑声,而是矜持地说:“真的是意外,但被你认可我很开心。” “认可你什么了就?” 沈清慈语气很随意,随意到语序杂乱。 但她一向喜欢话里有话,循循善诱,湛秋也愿意配合,克服下对这种话题的陌生。 温文尔雅地说:“说明你之前跟我亲密接触的体验还不错,谢谢,我才知道这件事。” 沈清慈在那边冷笑,又用湛秋听上去很宠溺的声音批评:“大言不惭。” 湛秋认真解释:“我不会欲擒故纵,如果我想打给你,我会直接问你的意见。你不反感的话,以后我很愿意给你打语音。” 沈清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不喜欢语音聊废话。” “当然,我今晚就有很重要的事情。” 湛秋为了表现,立即就不废话,切入主题:“明天上午你还需要到公司上班吗?虽然我们约定好见面,但是跟我相处,你随时可以更改计划。” “如果工作安排不需要你到公司,你用不着早起过来,我可以送早餐上门。 如果你来,那我们定一个时间。我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不赖床,很擅长早起,但希望尽量迟一点,因为你需要多休息。” 她的表述语速正常,逻辑清晰,没有卡壳和多余的语气词,温润的声音让人很容易听完整,还不忘记强调自我的优良习惯。 沈清慈在那边想,湛秋才适合开会汇报,在便利店屈才了。 不知道她家里怎么想的,光有钱了,也不好好为她谋划。 哪儿不能工作,一定要让大小姐身在“前线”。 沈清慈拎出了关键词:“你想来我家?” 湛秋一愣,虽然沈清慈总结得很片面,只看见自己想要的,但她还是大方地应下,“可以吗?” “不方便。” 湛秋也不为此失落,开朗顺从地说:“好,我不进去,能在门口给你就行。” 沈清慈又转了个弯,“我也没说我明天不上班。” 第21章 湛秋还是笑笑:“更好了呀,那你按计划来我们店。” 无论沈清慈怎么绕弯子,湛秋都情绪稳定地对答。 一是生活不同于工作,她理解低效沟通的情趣所在,乐于接受。 二是,在她这,沈清慈当然说什么都可以。 “几点呢?” 湛秋耐心地问。 沈清慈这次把话说明确了,“九点半。” 语音期间,湛秋闲着的手一直把玩着盒子里的胸针,跟她随手在网上集买的那堆小玩意不同,这枚珠宝的价值、品相是出席重要宴会的规格。 她准备明晚戴。 湛秋没来得及说“好的”,随意抬头时看见窗外,眼睛一亮,颇为不得体地从地毯这头迅速爬到靠窗的那头。 趴在落地窗前,欣喜地对着手机说:“沈清慈!你知道吗,我的窗户外面下雪了。” “我没看错,真是雪。” 沈清慈有一会没说话,也没动静。 又过一会,湛秋听到了她在家里走路的动静,再然后是开窗声。 “我以为只有你的窗外有,好在,免费的雪景不分贵贱都能看。” 沈清慈的话凉嗖嗖的,湛秋听出了里头的幽默,喜欢得不行,回复这么尖锐! 为自己解释:“我只是太激动了。” “今年雪下得真早,我记得去年快到除夕才见到。” “你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清楚。” 沈清慈听上去很不高兴,湛秋知道她在埋怨自己不在乎她,怕她兴师问罪,立即在毯子上坐正了,侧对窗外一城如絮的新雪。 “那天是我妈生日,邀请了很多人来。有一个男人不知道喝多了还是犯病,当场给我妈下跪,大喊岳母,说要娶我姐,接管家里的生意。我姐大发雷霆,当场报警。因为太过离谱,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记这么一桩荒谬事毫无意义,湛秋遗憾地感慨,“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这个忘掉。我更想记住关于你的一切,这样我就知道伞放哪里了。” 沈清慈心情不爽,不过听前半段新闻时仍旧险些笑出声。她感觉这个案例自己曾经听过,没多想,以为是网络上的段子,刚好现实中真有这种事。 好不容易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后面就听湛秋在那抒情。 在她以为湛秋要聊少儿不宜的时候,湛秋却在惦记她的伞。 沈清慈都不知道应该夸她对自己的事上心,还是夸她单纯。 “好了,说这些没用。你有空就想想吧,看怎么样才能想起来或者找到。” 湛秋积极:“我今晚就想!” 挂了语音之后,沈清慈看了好一会雪景,才去工作。 明天天气或许不会好,如果她不想,也不是非得去公司,但她更不想湛秋跑来自己家。 隔天早上,九点三十五分,沈清慈迟到但是顺利到达便利店。 是日薄雪满街,湛秋已经等在了店里,她今天没穿制服,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灰白卫衣。 她压根没纠结沈清慈迟到的事,直接说我们去隔壁吃。 然后牛劲满满,两只手从旁边桌子上拎起四个沈清慈以为装店里货物的保温袋子。 整个画面异常浮夸。 沈清慈这才意识到,湛秋今天既不需要上班,也没提前吃早饭。 以及湛秋说的“想吃什么都有”的具体内涵。 她们在隔壁咖啡店的二楼坐下,这天气这时间楼上只有一桌客人。 湛秋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将才从家里拎出来的保温袋逐一打开。 大大小小有十几盒吃食,中式西式都有,不仅荤素搭配,从鲍鱼到牛排,还有餐后水果。 湛秋拆到一半时就把餐具提前给沈清慈了,让她先吃,自己则埋头一盒一盒地拆。 一张能坐六人的长形木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热食都还有热气,熏在沈清慈脸上,解答了她今早堵在路上时,对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出门的疑惑。 沈清慈没有先动筷子,无语了:“普通家庭?” 湛秋没觉出有问题:“这很普通了,有些因为不方便打包和食用,我没带出来。今天就吃这么多,你凑合一下,你看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多打包点。” 沈清慈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凑合”的早饭。 新橙端咖啡上二楼时,看见这桌食物瞠目结舌,把沈清慈的心里想法喊出来。 “这么多!你们就两个人!” 湛秋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需要地方吃早饭,她心想来就来呗,地方肯定有。 现在看到这一大桌子食物实在没忍住惊呼。 她说:“其实我也没吃早饭。” 湛秋很大方,“你坐下,我们吃不完,一起刚好。” 新橙拒绝:“楼下忙,我得干活,待会你们吃不完的给我留两口就行。” 沈清慈给了湛秋一个不赞成的眼神,湛秋会意,说那不可以,让新橙先取走几份想吃的。 僵持不下,沈清慈看出新橙不好意思,问她面可以不可以,她们还没动过。 新橙非常开心地扣上盖子,端起那盒面要走。 湛秋这时候又想起来:“你想要的入场券我帮你问了,有的,到时候我把电子码发给你,你还能带个朋友。” 新橙欢呼,又放下手里的保温盒,弯腰抱了下湛秋,大喊一声“恩人”。 沈清慈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记得她有喂过湛秋吃黄瓜味的薯片。 她们志同道合,更玩得来。 等到新橙下楼,湛秋才跟沈清慈说:“那份鲍鱼捞面很费功夫,你应该尝一尝的。” 沈清慈没有表情:“费功夫的给你朋友吃更好,我又吃不明白,别糟蹋心意。” 湛秋不明白她态度怎么急转直下,瞪大眼睛,“可我是为你准备的呀。” “你在不开心,是早餐不合味道吗?” 她指出来。 沈清慈被问得哑然,也暗叹自己像个白眼狼。强迫自己脸色缓和一点,不再放纵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那个费功夫,既然这样,你今天只带捞面给我就可以。” “不行,只吃面太单一了。没关系,面费功夫但是不难做,下次我再给你准备就好。” “你准备?” “我让人准备。” 沈清慈可以想象做这桌早餐的成本,“湛秋,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游戏。” 湛秋学坏很快。 沈清慈当即讽刺:“那你应该很会玩才对。” 她本意是,游戏公司的少东家还需要自己帮她抽卡吗? 湛秋却羞赧又坦率地回答:“这个我真不清楚,你是唯一知情人。” “我会吗?” 第21章 没监控就可以吗? 看见湛秋暗爽又故作矜持的表情,沈清慈简直没话可说。 她佩服这人跟她的错频,传说中驴头不对马嘴说的就是她俩——接吻的时候除外。 也不是现在才这样,湛秋的脑回路一直异于常人。 两个人第一次上床那晚,她发逐客令,说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跟人通宵躺在一张床上。 湛秋在问她恋爱了要怎么办之前,很愉快地答应说:“好啊,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地毯很软,我也能睡着。” 沈清慈此刻滋味不多地咀嚼着一小口蒸饺,吃得出来馅有多金贵,但食物在她看来只是果腹,没必要费这个劲。 而永远轻快的湛秋就是各类精巧堆砌出来的,看似跟谁都能聊一起去,其实脚没踩在地上。 被湛秋跳跃的问题问得思绪离位乱闯,旖丽的大尺度画面像夜袭的雪,纷纷横进脑海里。 颈前仿佛又被人细细密密地啃噬过去,湛秋鬓边的汗又滴在她身上,红痣像新梅开在雪上。 心跳骤然加快,好半天都没咽下一口食物。 湛秋倒是没事人一样,表情自如地吃很香。 另一桌的两位客人说罢准备离开,路过她们时没忍住往桌上多看几眼。 整个二层的空间安静下来,沈清慈垂下眼帘,在咖啡店小众的音乐声里想,这不是吃饭的地方,但不能说,怕下次湛秋邀请她去家里。 桌上民国式台灯照得光影娟秀,在她眉骨上留出一道分界线。 额上肌肤光洁细腻,眉下神色隐晦中添了几分讽意。 她回答:“会玩啊,玩得还特别大,xp多样。” 不可能。 湛秋心想。 她以沈清慈三倍的速度进食仍不显仓促难看,可知沈清慈吃东西有多细嚼慢咽。 湛秋只是失忆但不是痴呆,在质疑自己之前先质疑她人。 “你确定多样?可是我没有古怪xp啊……玩又能玩多大?” “你居然都接受了吗?” “我又没说跟我。” “更不可能跟别人,说了你是唯一知情人。” 沈清慈噙笑睨她,叉起湛秋席卷后仅剩的一小块牛排:“你怎么知道没有跟别人?能忘记我就能忘记别人,说不准你失忆后把旧情人都抛掉了,失忆之前那几天也许同伴不止我一个人。” 第22章 湛秋喝下去半杯咖啡,面色骄傲地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首先,我很了解自己。还有,如果我以前玩得花,我家里人和朋友们肯定知情,但是我都问过,从来没有。” 沈清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我跟你的事情,他们知道吗?” “这个当然不知道呀。” 方一霖不算。 沈清慈吃得差不多了,放下餐具,“那不就得了。” 湛秋爱惜形象,据理力争为自己公关:“跟你的过去怎么能一样,我们难道不是因为一见投缘,互相喜欢,才破天荒出格一次?*这完全情有可原!” “平时我都洁身自好,绝对不乱动春心,坚守纯真本性。我知道你也是,我们都不是爱玩的人,这半年来我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 “一见投缘?互相喜欢?” 沈清慈很难控制表情了。 还当她在讲戏,有这份想象力适合去做导演编剧。 “听上去湛小姐斩断情丝了,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爱玩的人呢?” “很简单啊。” 湛秋端起深灰色的咖啡杯,微抬下巴:“我们重逢以来,连我,你都没有发过信号。” 言下之意,但凡沈清慈是个玩咖,就不会放过这个勾引她的最好的机会。 “你魅力真够大的。” 沈清慈根本控制不住阴阳怪气。 湛秋反正被夸就很开心:“还好,只要你这样认为就够了。” “……” 聊不下去,沈清慈默默擦了唇和手指,引得湛秋的眼神跟着她动作走。 “昨晚你说想,想到什么了吗?” 湛秋认真地说:“我想跟你确认,我们以前做的时候点过线香吗?” “忘了。” “?” 湛秋几乎痛心疾首:“这怎么能忘,你没失忆怎么会忘。” “谁记这种细节。” 湛秋不情不愿地原谅了她的不上心,又追问:“你舔过我的手指吗?” 沈清慈没立刻回答,忍耐着看她眼,湛秋立即善解人意:“好了,你不用说话,我都明白了。” 看来这是沈清慈的xp。 沈清慈问:“你回忆的都是这种事?” “我是想分辨,这些凭空冒出来的想法是以前经历过的事,还是纯粹瞎想。现在清楚了,等我想到关于伞的事就立即告诉你。” “也就是说跟伞相关的记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 “暂时没有。” 湛秋坦诚布公:“我也着急,昨晚特别困惑,还跟我的心理咨询师视频了,她说……” 湛秋犹豫了下。 沈清慈感觉没有好事,“说什么?” “她说我又没有完全失忆,如果一定要想某件事,可以尝试把之前做过的事再重复一遍,看能不能把记忆给串起来。” “我没时间故地重游。” 沈清慈冷笑:“别的事情更是不要想。” 湛秋点头:“我只是转述,不一定要执行。上次我们接吻,我虽然很喜欢,但确实什么也没想起来。可见她的方法不全对,她是建议,我们不用照做。” “同意。” 沈清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湛秋问她:“那把伞是很重要的人送你的,还是特殊阶段买来纪念的?” “跟你没有关系。” 沈清慈闭口不言。 “好奇嘛,好啦不问。” 湛秋笑着抬了下肩。 “今天的早饭还满意吧,是不是比昨天好很多。” “是。”沈清慈承认,想到她昨天在朋友圈发自己早餐。 “我看了你的朋友圈,照片拍的蛮好。尤其日出那张,你朋友很会找角度。” 湛秋就知道她一定悄悄关注自己,所以加好友没两天就把朋友圈对她打开了,也不要求她做同样的事,只想大方地满足她的好奇心。 “不是朋友,只能算登山搭子。” 她姐说夜爬太危险了,找了两个人跟着她。 沈清慈随口问:“爬山好玩吗?” “好玩,改天我们一起?” “我不喜欢,天冷更不想。” 湛秋理解,“等春天再说,到时候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听上去,冬天过完之后她们还会这么坐着聊天。 沈清慈则不认为到时候还有必要联系,拿到伞就可以结束,要是整个冬天湛秋都想不起来,之后几乎不可能了。 随口敷衍:“再看。” 两人起身,结束了这顿餐,沈清慈套上大衣。 “你今天不上班。” “对啊,我休息。” 湛秋不含蓄:“专门来陪你的,你不用太感动,我自愿的,今天你是我唯一的会员。” “……下雪天回家歇着吧。” “我要回爸妈那里,晚上全家出门吃饭。” “你忙你的。” 沈清慈对她的安排兴趣不大,穿完衣服就要帮她收拾桌面,被湛秋拦下,“不要你动手。” 沈清慈很轻易就收回假客气的手,经过湛秋身边时轻声说:“我是不喜欢动手。” “我知道,刚好我很喜欢。” 湛秋这次领会成功。 可能因为话题太敏感,有人心虚了,湛秋才侧身靠近她些,哪怕心如止水,什么想法都没有,还是被冷声提醒,“监控。” “没有监控这也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 湛秋很有分寸,同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没监控就可以吗?” “我考虑考虑。” 沈清慈扔下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和一句话,直接下楼了。 第22章 她想躺进去一起睡 年底诸方事杂,家里也不清净。 沈清慈母亲的生日在上旬,舅舅的生日在中旬,她自己的生日则在下旬。 她通常不过生,顶多在公司被迫吃回蛋糕。 每回都借工作忙躲掉家里的安排,回去也就是多吃顿饭、多听几句过时的教导。 家人的生日却要留意,这种节点不给足面子,又是大半年的唠叨。 一通协商的电话打完,沈清慈窝着股气,眉尖沉沉,“你们定吧,你自己满意我没话可说。” 不听她的也好,她索性就不管了,还少一桩操心的事情。 下雪天,又是周日,公司的员工不多,灯都亮着也冷冷清清。 沈清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钢笔将日程上的安排划掉一行。 因情绪未平,笔尖加力后凝滞,墨水微微洇了纸张。 看见墨渍,她的心境反而平复下来了,收回容易长纹的微表情,款款合上笔盖。 胃里的饱适感让她想到刚才的一餐,就算胃口一般,也跟着吃了不少东西。 又想到湛秋说:“你是我唯一的会员。” 讨人欢心的话被说得不让人讨厌,其实是一种本事。 像配了黑咖啡吃下去的芝士蛋糕,甜腻被消解得刚刚好。 离开咖啡店二楼前,沈清慈把桌上台灯的光灭掉了,正好看清湛秋眼里的光。 神采奕奕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窃喜,仿佛她说出这句话既是沈清慈的荣耀,也是她湛秋的快乐。 没有道理的自信。 可是沈清慈不反感。 凡事讲究逻辑,起承转合被大大小小的网格框在既定的轨道和数据库里。 没好处的事情她不做,跟湛秋的相处,无论是过度的亲密,或是三言两语的调侃,其中的好处都明显到随地可搜寻。 愉悦自我也是一种利益的获得。 同事多不在公司,工作效率慢下来。 有了很多时间去分心,湛秋转述咨询师建议抛出来的“诱惑”,令她想了太多掺杂情跟欲的细节。 待她忙了一阵子,再接到工作电话时,顿感喉咙干哑艰涩。 忍着不适聊到最后,定了明天会上再碰,快要挂了,又听杨瑾换了个身份,闲聊起来,说晚上受邀去方家的寿宴。 沈清慈不感兴趣,刻薄了一嘴:“才八卦完人家的千金,又赶着去,难不成你也喜欢主题派对?” 杨瑾风风火火地笑说:“八卦归八卦,我只跟你聊聊,人家又不知道。我赶的是正经场子,人家方董办宴,再不着边的小姐少爷也要穿得严严实实招待客人。” “你风凉话倒多,改天我们换换。你四处逢迎赴宴,我在公司埋头苦干。” “你埋头苦干简单,我却没杨总长袖善舞的天赋,出去就要惹麻烦。安安心心在公司打工更适合我,贵人们的游戏我没本事加入。” “我看你是上回让叶家那个二世祖堵恼了,一朝被蛇咬。” “我胆子大,不至于怕上十年,就想少见点神经病,多活两年而已。” 几个月前沈清慈升职,参加一场活动,遇见合作方的海归富二代,自称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纠缠她一个月,疯狗一样。 第23章 说起来沈清慈都犯恶心。 她去茶水间倒杯温水,喝了一半,很不幸,喉咙间的不适感还在,跟她胡思乱想没关系。 今日零下,冷空气像刀子刺骨。 一定要归结的话,实在是她命不好,每回跟湛秋相处,天气都分外恶劣。 初夏时,好好的度假美景,被滔天的雨给浇得风采减半,院里植物比滚过的床单还要凌乱。 连累也促成她待在室内几天没有外出,在酒店阅览室随手借的一本短篇小说集,破天荒地翻完了。 离开前还了书,湛秋却还没来还伞。 她向酒店工作人员打听,但无论怎么描述,都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 要不是身上的印子消得慢,身体多帮她记了几天对方的罪行,她要怀疑湛秋是她假期的一场春梦了。 再见面是秋冬之交,就没几天晴好的天气,风雪雨轮着来。 兴许整座城市,除了湛秋住处附近的梅花越来越沁香,没有一处可留恋。 人困在都市里像在坐牢。 沈清慈每天都在公司听到同事的吐槽抱怨。 起不来,交通不便,居住环境太冷,生活成本上升……性/欲减退——这句是沈清慈在洗手间听到的。 她也不想偷听,但同事们音量不小,都没有瞒着谁的意思。 而这些“疾苦”,都是与湛秋相处时完全不会出现的话题,任何时候她见到湛秋,湛秋都处在一个电量过剩的状态里。 你要说这位大小姐只是因为家里有点钱,才能无忧无虑终日脾气好,但她偏偏六点不到就能起床,去挣她的基础工资。 能顶着风雪走到便利店上班,没一点情绪。 还能吃得下去黑暗料理口味的薯片,两手拎起十几盒食物。 还能莫名其妙地失忆。 湛秋到南园家时,临近正午,天快要放晴了。 她在廊下跟园丁说话耽搁了会,看见车轮在湿漉漉的砖石上留下车辙印,花园里的残雪早就没了影子,只有树木的顶端还积存着一层。 难得一家子大忙人都休息,厅里暖意袭人,湛秋还穿着见沈清慈时的那套衣服。 纯灰色的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清纯又乖巧。 张翟女士见了很欢喜,忍不住上手抱了抱。 做母亲的,从来不要孩子有多少本事,精神状态饱满就足够了。 聊到午饭吃早还是晚,湛秋直接说:“我不饿,刚吃完早餐过来。” 张翟奇了:“这么晚,今早不饿?” 湛秋挽着她坐下,像开新闻发布会一样,眼神扫过厅里的三个人:“我等朋友一起吃的,这事你们都不知道?” 张成帆笑:“我们闲到天天管你吃喝睡觉?” 湛秋一想也是:“好吧,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爸爸好奇,跟哪个朋友,新的旧的。特意说明是有后续发展的那种吗?” 只有湛秋的老父亲举手急问,记者一样:“方便说吗小湛总。” 终于有人搭腔,湛秋轻咳两声,大方地给予回答:“新朋友,兴许有后续,目前是一起看过初雪的关系。” 她引以为豪,第一场雪刚落下来时,她就跟沈清慈一起赏到了,那是她们第一通语音电话,还是沈清慈打过来的。 她们还约定明年春天一起去爬山。 虽然沈清慈说“再看”,但聪明人都知道,这种不过是含蓄的答应。 张成帆故意配合:“哇,听上去这关系很了不得。” 湛秋抱着靠枕倚来她身边,“我们还吃过晚饭。在方一霖新投的餐厅,本帮菜,味道环境都不错,人家托我传话,让你张总有时间去赏光。” “这段话重点是吃过晚饭、方一霖新餐厅还是邀请我。” “都是要点,你要三手抓。” “你这就为难两只手的物种了。” 张翟听姐妹俩你来我往,跟湛铭山对视一眼,默契选择闭嘴,谁都不搅和进去。 寿宴通常意思不大,哪怕有方一霖在,湛秋也没报太多期望,这不是年轻人能做主的场合。 下午有化妆师到家里给她做造型,衣服提前在架子上挂好了。 化妆师以前给明星化妆的,见面就一直夸,说湛秋皮肤和骨相不比明星差。 湛秋被夸得习以为常,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顺便问她跟哪些艺人合作过。 化妆师说了好些,额外提了一嘴,“当红的可能就是颜乐了,她那部电影我才看过,演技太好,我差点没认出来。” 湛秋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过。 电影刚上映的时候,颜乐曾经提醒她去看,她没上心,她天天忙,也不想抽时间呆坐几个小时。 但支持是要的,把该给的包场都给包了。 傍晚出发,一家四口坐了两辆车,湛秋跟张成帆一起。 湛秋上车就跟张成帆的司机聊:“前几天我看见你太太了。” 司机有点受宠若惊:“二小姐还记得她长相吗,在哪里看见的?” “在我们店里。怎么不记得,看过你结婚照的哇。我都没确定是她,她先跟我打招呼了,她很诧异,原来你没跟她说我的新工作吗?” “工作上的事我不往家里说。” “你倒是守口如瓶。” 张成帆把她拉回来,免得影响人家开车,顺势看见她还戴着自己出差拍回来的手链。 “白净的人戴好看的啊。” 这话就是老生常谈了,虽然湛秋跟了爸爸姓,但颜值外貌上,湛秋遗传母亲张翟更多一些,稍微白一个度,给张总嫉妒了二十几年。 亲人面前,湛秋不加克制地自我陶醉:“我也这么想。” “好好戴住了。这是请大师开过光的,给你祛病驱邪,以后无灾无害。” 湛秋越品越不对味,不大相信,“一根手链这么混血吗,西洋王室贵族戴过的旧物,你找本土的大师开得上光吗?” “我是宁可信其有。” 她伶牙俐齿得张成帆很高兴,“便利店的工作干腻没有,我看你精神倒比以前好了。” 湛秋本能地回避第一句,“以前精神不好吗?” “夏天开始很不好,说说话就喜欢走神,没选择这个张牙舞爪的劲头。我也好奇,是不是那个朋友影响的。” “有她的原因,但不全是,只要是我自己热爱劳动,积极生活的原因。” 湛秋不把功劳随便给人家,还是声明:“工作当然不会腻,起码做到春天再说。” “那家店能留住你,真是块宝地,比我总裁办公室还吃香。” “你让我给你做助理,不知道谁伺候谁。” 最开始湛秋说想上班时,张成帆给她安排的就是总助,打算供她在公司里头当吉祥物。 湛秋给她看正热闹的群聊,“感受得到新鲜活泼气息吗?” “群名立马辞职,我只感受到对工作的怨气。” 张成帆跟着多看了几眼:“我知道你的表情包都哪里来的了,这个‘谢谢老板’未免太夸张。” “倒是派头大,还没当上领导,就天天给同事发红包,连发三个。” “哪有天天,都有原因啊,今天初雪,我才说请他们喝奶茶。” “这个喊你宝宝的江梦袁是你那位新朋友吗?” “当然不是,喊宝宝是表达感谢。她是来店里兼职的同事,每周工时不长,又是个在校学生,我也没那么如饥似渴。” “怎么,跟大学生谈就算如饥似渴了?” “你反应大的我以为你在外面找了大学生。” 张成帆只是呵呵:“我有那心都没那命,真想找也不在外面找,直接请回家给你们看。” “霸道总裁疯狂宠。”湛秋回忆。 “什么?” “我们店长最近在听的小说。” “开车的人都在偷笑了,你先闭嘴歇歇吧,影响我的安全。” 到了宴请的酒店,正式开宴之前,湛秋先去给主角祝寿。 见方一霖穿得贤良淑德跟在旁边,顺便恭维朋友几句,在长辈面前给朋友抬抬形象。 “路上我姐姐还在说,要跟一霖学习的,现在做生意真了不起。” 把该打的招呼打了一圈,不想理的人,湛秋也没委屈自己应付。 吃得差不多以后,坐在她认为“谢绝尬聊”的角落。 但还是有人眼瞎,上来说些有的没的,湛秋也不理,只是看着他,任由他的话砸在地上。 “隆声的叶巍。” 说完还要握手递名片,湛秋没动,只是道:“不认识。” “明白。家里生意都在海外,我毕业后一直帮忙打理,今年才回国,都没机会跟二小姐认识,今天才算碰上了。” 西装革履,戴一副金边眼镜,自认为精英的骄傲感呼之欲出。 湛秋客气点了下头。 他在一旁坐下,才要输出就被湛秋打断,“不用说了,我不认识无关的人。我很累了,请你保持安静。” 第24章 湛秋看似彬彬有礼,却没给他一个正眼。 “理解,这点我们很相似,孤独感是长存的,我也不喜欢工作以外的社交,回国以后……” 湛秋抬腿走了,路过朝她走来的方一霖时,不高兴地丢下一句:“哪儿来的讨厌鬼。” 找到张成帆时,正在应酬的张总又给她介绍,“小秋,这是越泽的杨总。” “二小姐。” 杨瑾喊得亲切,“上回我们在渔山桥吃饭,张总说那家海鲜粥合你的胃口。改日我再做东,一道去尝尝?” 湛秋看她面相还算喜欢,说话客气过了头,但还不到谄媚的地步。 “好啊,杨总盛情我不推的。等你们项目结束,庆功宴记得喊我。” 湛秋不参与公司的事,讨好她也没用。 等到得了闲,张成帆看出她有话要说:“怎么了?” “不喜欢,过会我提前走。” “你肯来就是给面子,我是没有意见。” 湛秋看了眼手机,发现沈清慈正好拍了拍她,又撤回。 湛秋立即问怎么了,沈清慈说手抖点错了,还要欲盖弥彰加一句:[我是真的。] [方便语音吗?] 湛秋走到厅外,仍没等到“不方便”的回复,于是给她打语音过去。 果然,沈清慈很快就接了。 湛秋为自己对她的了解而洋洋得意,“手这么抖,难怪不爱动手。” 沈清慈冷冷问:“你这么闲?” “不忙不闲,给你打电话功夫有的。你呢,忙了两天,现在应该不在工作了吧。” “在休息了。” “明早一起吃早饭吗?” “明天我有事情,上午不去公司。” “好,那就改天。我听到现在,感觉你声音有点哑。” 沈清慈理由找的很快:“水喝少了。” 可惜她说完咳了一声,非常小声,像是刻意避开了听筒,但湛秋就是听见了。 “水是要多喝,你现在感冒了是吗?” “轻微症状,我家里有药,睡前吃了就好。” 湛秋也没怀疑她会照顾不好自己,只是问:“你的晚餐吃了吗?” “吃了。” “停顿时间太久,我听出来是骗我的了。” 沈清慈索性承认:“我没有胃口。” 湛秋问:“粥还想喝吗?” 沈清慈有点叛逆地跟她说:“病了我会吃药,饿了我会点餐,你不用管。” “可是我想去看你。” 湛秋轻声说:“我在你家附近的酒店里,吃喝都有,去看你特别方便。” “我在这里特别烦,脸都笑僵了,还有男人找我尬聊,阿姨婶婶一大堆。正愁没借口开溜,说去看生病的朋友,我爸妈才不会批评我。他们鼓励我多交朋友。” “你知道我家在哪?” “不知道啊,但这家酒店离上次我们吃饭的餐厅不远,你当时不是说你家就在附近吗,把具体地址给我吧。 你放心,你要是不舒服嫌我烦,嫌病容不适合见客,我去了把东西放下就走。” “想喝甜粥。” “很好,等着。也不能太甜对吧,我都知道。” 湛秋清楚她不喜欢味道重的食物,太甜太咸都不吃,现在要甜粥可能是生病时难得的食欲,但也不宜跟本来的口味相违背。 湛秋找到方一霖,转述要求,“感冒的病人吃,注意口感,还要一份蛋羹,不能说没有。再有清淡些的点心也加上,我都带走。” 吃方面都好解决,方一霖免不了想安抚:“那个叶巍……” 湛秋按在她肩上,焦急又阔然地说:“一霖,我现在很急。闲杂人等不要说了,我没放心上,你也不要多想。” 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方一霖才把她要的食物都给她。 湛秋直接离场,让司机送她过去,并在沈清慈明确感觉到饿时,出现在公寓楼下。 提前登记过信息,湛秋报了名字就上去了。 沈清慈开门,看见她时愣了一下。 湛秋先笑:“你愣什么,我更像在做梦,突然就能来你家了。” “我家又不是秘密基地。” 沈清慈放她进去,湛秋也不拘谨,脱了外套,换了鞋就往里进。 沈清慈跟在后,看见湛秋的大衣之下,是一套修身的衣裳。 没有寻常的礼服夸张,却也不是常服,很显身材,腰线恰到好处地收在两条长腿下,跟早晨的休闲风判若两人。 这也是第一次见她妆容精致到眼部,从发型到鞋袜都精心搭了,看上去成熟又高不可攀。 不过眼睛又太亮太透,导致她不仅没有遥不可及的感觉,似乎触手可及。 鼻尖有一点点红,可能是下车后被风吹到了。 沈清慈心想湛秋刚刚所在的场合,应该比她想的更要正式一些。 其实发完地址她就有后悔,只是被湛秋的声音和那一句句关怀迷得发晕了。 但答应了再拒绝,未免矫情得可怕,所以她暗自后悔但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又带这么多?” 一天之内,沈清慈第二次看见湛秋一盒一盒地拆食物。 “除了甜粥,还有鸡蛋羹,我每次生病都吃。其他都很清淡,你有胃口就多吃几口,没有就放着明天再说。” 沈清慈一定是特别不爱吃饭,家里连餐桌都没有,所以湛秋只能在茶几上摆开。 忙完跟着她一起盘腿坐在地毯上,问她:“你发烧了吗?” “还……好。” 她说到一半停顿,因为湛秋顺其自然地把手覆在了她额头上,煞有介事地感受了一下,“是还好,先吃饭,吃完再量一下吧。” 餐具都是湛秋带来的,沈清慈接过勺子喝粥,苹果、山药、红枣依次尝了一遍,颜色看上去特别有食欲。 从湛秋进到她家开始,她就话少很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湛秋格外适应。 与平时不同,不再是轻飘飘地从花园里出来,抱着一瓶绣球花出现在她面前的绿裙少女。 是拎着苹果粥、鸡蛋羹,红着鼻子站在她家门口笑的人。 再亲密的事也做过,前不久才接吻过,羞涩,着迷,兴奋,什么样的情绪都出现过。 但当湛秋把手覆在她额头上时,这样的社交温度,让她心漏跳了一拍,哪怕吓了一跳,也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湛秋的手机响起一连串的消息声,她一边让沈清慈慢吃,一边逐条回复过去。 沈清慈问她:“我是不是影响到你原本的安排了,如果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反正我吃到了。” 她也不想再跟湛秋同处一室,怪异的感受快要大过感冒的不适。 “清慈。” 湛秋自来熟地喊她,朝她笑了一下,“我就不连名带姓了,我是想跟你说,生病了就可以肆意妄为,不用想着懂事和礼貌。” “?”沈清慈被一噎,反驳说:“只有大小姐病了才可以肆意妄为。” 普通人病了又怎么样,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家人和朋友顶多关心几句,但还不至于有资格不顾“礼貌”。 “是吗,要不我喊你句大小姐?开玩笑,你别担心,我没事可忙,现在你对我更重要。” 湛秋坦诚地说。 她刚刚收到的几条信息分别是爸妈、张成帆还有方一霖发来的,但没有一条是让她回去。 她的话让沈清慈更难受了,搞不明白,为什么湛秋对她能一直这么热情且用心。 欠自己东西过意不去? 还是别有所图。 沈清慈本来知道两者各占一点,情感是很难纯粹的,她只是在此刻忽然不清楚它们在湛秋那里的占比了。 “为什么我更重要?没有必要的,我不记得我们还有额外的关系。” 她故作冷漠,但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很可怜兮兮,湛秋顿时明白自己病在床上的时候,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了。 “你不是在考虑嘛。” “考虑也只是考虑要不要试一试,帮你重复记忆,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就行,不是考虑你这个人。你现在对我这么好,说不定画蛇添足,适得其反,我只觉得深入接触会有更多麻烦。” 湛秋闻言一静,立即就不说话了,连笑容也淡了几分。 本来清甜可口的苹果粥,骤然失去滋味,连枣泥入口也味同嚼蜡。 沈清慈真正病的是心和嘴巴,她控制不住自己在温情时刻的刻薄,也不明白为什么迫不及待抛出狼心狗肺的话,连粥都没喝完。 也许她潜意识里,与湛秋的相处总是你情我愿的放松游戏。 而她既然得到湛秋的善意给予,报答湛秋的方式之一,就是实话实说,暴露自我,打破湛秋对她的期待与幻想。 虽然无情了些,但说了的话也不后悔,湛秋如果真的生气,从此不与她往来也好。 省得她再去考虑有的没的。 第25章 湛秋非常严肃,等她把嘴里那口粥彻底咽下去,才说:“难道平时没有人用心照顾你?” “我只是刚好在附近,顺道看你,车程过来二十分钟都不要,吃喝全不是我亲手下厨,厨师多忙一场而已。你居然就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就在感动,在担心了?太不应该了!” “沈清慈,你对人的要求不能这么低。” 湛秋语重心长,到最后痛心疾首,俨然化身家长的角度劝女孩子不要被一碗粥骗走感情——加料很多的苹果粥也不行。 “……” 以为自己冷言劝退了人多沈清慈哑然失声,连反驳和讽刺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开始。 湛秋像古装剧里城门口爱岗敬业的士兵,拿着盾牌义正严辞地拦截一切对她不利的因素。 以超绝钝感力包容着背后的城池。 兵遇到秀才,没法多说。 沈清慈只好收起尖利的爪牙,默默吃完了分量适中的粥。 湛秋还在劝导:“我的话你要听进去。” “别以为看似温暖的心意就珍贵,这些都很廉价的,要是我对你不怀好意,为了得到别的,花这点成本还不够看的。以后别人这样对你,你不能再说刚才那番话了。” 沈清慈很想问难道你不是不怀好意,是纯来做慈善的吗?但忍住了,因为湛秋似乎是真的想教会她爱惜自己。 她忍下不该在这个时刻出现的毒舌,克服自己的毛病,问了相对没有攻击性的问题:“那什么样的成本够看?” “你跟我说说,以后我就知道了。” 沈清慈没有生病吃蛋羹的习惯,平时也不喜欢鸡蛋,但还是尝了两口,发现比她想象中好吃太多。 湛秋就真的在想,看了一圈她家:“你买的还是租的。” “租的。”沈清慈随口糊弄。 湛秋盘膝坐在沈清慈身侧,先跟她对视上,然后展臂往外比划了一下:“起码要把这整套公寓买下来送你,才算够看。” 不知是之前吃的药效发挥作用,还是热粥与蛋羹吃下去真的对身体好,沈清慈感觉到舒适许多。 思绪终于活跃了些,她冷冷清清笑了一下,往黑色的皮沙发边缘一靠。 “寸土寸金的地段,要买一套大公寓才够看,湛小姐的要求也太高了。” “我要求才不高,如果有感觉,那分文没有也值得投入。我是说如果你感觉不到,最好用钱衡量一下。” 湛秋先是否认,然后碎碎念地开展分析,“再说了,这公寓价格高什么,我在附近刚好有两套,不算值钱,好像都没过千吧?” “咳咳咳。”沈清慈的咳嗽症状无端加重了,“可以不用再说了。” 湛秋帮她拍了两下背,“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要少说几句话。吃饱了没有?有没有饭后需要吃的药了。” 在湛秋的提醒下,沈清慈又吃了两粒药,量了体温,数字看上去有临近发烧的趋势。 她不以为意:“我已经舒服多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了,要不先回吧?” “那怎么可以,你夜里发烧怎么办,都没人照顾你。” 她的逐客令又无效。 沈清慈沉默了,然后忍不住反问:“总不能你在这里照顾我?” “又有什么关系?” 湛秋理直气壮,“你怕传染我吗,就知道,你先别关心我了,我的身体好得很。” 在此期间,沈清慈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所以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就知道”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但她也有她的底线,最终僵持不下,湛秋决定退让:“好,那你先睡觉。一个小时以后我帮你测量体温,如果没有升高,我就离开。” “如果升高,那就证明你需要人照顾,没必要坚持了。” “房间里有人,我睡不着。” 湛秋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又道:“我也没说就杵在你眼前,我过会就在客厅待着,到时间进去,量完我就走了。” 说到现在,沈清慈早就脱力,没力气再跟她对抗下去,“你说话算话,不然我也会生气。” “好啦。” 湛秋认为沈清慈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关心自己,自己照顾她一夜又能怎么样,她就要心疼成这样。 那就这样吧,一个小时后再说。 沈清慈躺下时,湛秋替她把被角压好,被子内外全是沈清慈平日的味道。 有熟悉的木调香水味,也有柑橘调的身体乳,还有她的发香,若有似无的。 她想躺进去一起睡。 眼睛往旁边一扫,“你居然只有一个枕头。” “一个人睡觉,干嘛要放两个。” 沈清慈很防备。 湛秋说:“我一般需要四个,显得热闹。” “神经。” 沈清慈闭着眼睛锐评。 湛秋笑了下,也不计较,弯腰又在她额头前碰了碰,感受她的温度。 “好了没,你再摸下去,我会怀疑你……” “不用怀疑。” 湛秋坦诚地说:“你*的虚弱看上去很漂亮,我一直想亲你,我没好意思说,因为你在病着。” 沈清慈睁开眼睛:“我说我不愿意呢?” “当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湛秋也不屑强人所难。 “那我不说了。” 湛秋反应了两秒,才知道她什么意思,想接吻绕这么大的弯子。 她愉快大方地俯身下去,先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又问:“我不怕生病,能碰到嘴唇吗?” 沈清慈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抱住她,主动吻上了她的唇。 跟湛秋一样,从湛秋盛装出现,在她茶几前盘腿坐下开始,她也一直想要接吻。 也因为病着,没好意思说。 湛秋的鼻尖不红了还是凉凉的,嘴巴软而糯,比粥的味道更甜。 湛秋接吻时喜欢摸她的肩。 她知道湛秋下意识想往哪里摸,她经历过,但故意不提,心眼坏地享受着湛秋不得不有的克制。 吻得沈清慈又喘又咳,湛秋赶紧停下,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然后在沈清慈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把自己的手链给她戴上。 “知道你手上不喜欢戴东西,暂时送你,生病这两天戴着,大师开过光的。” 见沈清慈没反对,又轻声跟她说,“乖乖睡觉,病好得快,病好了我带你去爬山。” 沈清慈感觉得出,湛秋在用生病被照顾的经历在照顾她。 还想再说话,但眼皮一瞬间得有千斤重,很快就睁不开了。 意识却还没断。 她心想,太贵重的东西不能收。 谁要爬山啊,累得要死。 最后想说,太晚了,不要走了吧。 第23章 故事的发展不合预期 去年冬天雪下得迟,今年早归早,只薄薄一场就草率结束。 冬信来得吝啬。 湛秋总结,沈清慈总是口是心非。 她说房间有人睡不着,事实上人家都还没说完她就阖眸呼呼大睡。 身体不舒服的缘故,还微皱着眉头,湛秋怕吵到她,很想但没敢伸手帮她抚平。 近距离看得仔细,沈清慈长了一张电影故事一样的脸,气质寡淡但不木讷,心思都藏在眉眼里,给人想探究的欲望。 真正的影星湛秋见过不在少数,但有人脸上没故事,有的故事又不是她期待的那一部。 沈清慈五官上的剧情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是个忠实又幸运的观众。 湛秋答应去客厅等,但是现在站在床前一时舍不得走。 她跟沈清慈见面次数不多,沈清慈的面无表情和一颦一笑对她都很宝贵,睡容更是头一回见。 湛秋回味着刚才的临场发挥,索吻比她想象中更容易。有发烧趋势,加上喝了很多水的沈清慈,嘴唇比上次更烫,更软,亲上去的满足感、坠落感让湛秋意犹未尽。 沈清慈还环抱住她,明明病得都没多少力气了,还怕她跑掉。 湛秋确认她是个没安全感的人。 刚才毫无预兆发生的亲密举动让心口一直在发热,温度遽升,想从里往外掏出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给,给什么。 她悄声退出房间,留下一室昏沉无关风月的好眠。 手心在接吻时就出了汗,湛秋又去开了水龙头,顺便洗了一把脸。 沈清慈决定回房睡觉以前,很体贴地问她需不需要卸妆。 卸完妆,沈清慈才说,这样看熟悉多了。 湛秋美滋滋地想,她更喜欢自己的素颜,懂了。 沈清慈的卸妆膏很好用,湛秋记住了牌子,擦干净手和脸,清爽地回到客厅。 公寓在19层,客厅窗户可以俯瞰闹市公园,视野蛮好。 美中不足就是太冷清,既开阔,东西又少,样板房都布置得比这里更有人情味,都不知道怎么住下去的。 餐桌没有就算了,厨房更是像冷宫。 第26章 湛秋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里头是中立国家,没人开过火。 尽管如此,湛秋还是喜欢沈清慈的领地,闲适地躺在沙发上,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很快也有了睡意,撑不住之前特意订了个闹钟。 半小时后耳畔震动,她感觉才刚睡着,懵懵地睁开眼看屏幕,闹钟备注写着“体温”,终于想到在哪里。 没做拖延,迅速起身去开房间的门,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边的一盏小灯,将额温枪对准沈清慈已经舒展下来的额头。 就像乖巧睡觉的沈清慈在她心口开枪一样。 砰—— 数字精准显示,没有发烧。 湛秋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很会给自己揽功地想,多亏她今晚敏锐地发现沈清慈病了,又坚持过来送晚餐,陪伴病人。 有她坐阵,小小风寒又算什么呢。 光线再弱也影响人,病人就要好好休息。湛秋放下心,不打算再逗留,才将额温枪放下准备离开,沈清慈就动了动。 湛秋被硬控几秒,没敢往外走,打算等她睡踏实再往外去。 很不巧等来了沈清慈的睁眼。 刚睡醒时的眼睛里没有平时冷静,只带几分可爱的迷茫。 前半秒为湛秋在她房间里震惊,目光警惕,后半秒脑子重启成功,清醒了,又镇定下来,假装刚才自己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眼睛往床头柜上看,手才伸出来,湛秋就把杯子端给她,扶她坐起来喝了水。 “我吵到你了?” 湛秋抱歉。 “喉咙痛就醒了。” 喝了几口水之后舒适许多,沈清慈的脸色都好看一点。 湛秋对她说:“你暂时没有发烧,我放心了,马上就走,答应过你的。不过如果你半夜醒来很不舒服,需要人帮忙,不要客气,立即给我打电话。” 说着还帮她剥了一颗润喉糖,递到嘴边。 沈清慈尝试抬手去拿,但力气不多,又不想错过这个让自己好受点的机会,就破罐子破摔地直接用嘴去吃。 她刚喝过水的唇湿湿凉凉,碰在湛秋手指上,惹得湛秋跟着一颤,整个后背都通电发酥。 “几点了?”沈清慈含着糖含糊地问。 湛秋心悸,跟着口渴,觉得自己也需要一颗润喉糖,“夜里十二点钟。” 沈清慈又问:“有人接你吗?” “有”字在嘴里还没凝成形,湛秋改了想法:“没有,这个点该睡的都睡了。不过没有关系,我打车就好。你不用担心我。” 喉咙间清凉舒适,沈清慈不想讲出口,又没办法不挽留。 “太晚了,你打车我也不放心。不嫌麻烦就在我家将就一晚。” 笑容几乎是顷刻之间绽放在湛秋脸上,都来不及掩饰。 沈清慈终于肯直面本心,留她过夜了,人在生病脆弱时果然更诚实,看来沈清慈有把她的劝导记在心里。 身体最重要,已经不舒服了,就不要再为别人考虑而苛待自己了。 她不知道,沈清慈留她就是没听进去她的话,只为她考虑。如果知道,高低要气三秒。 湛秋虽然故意说没人接,但自认为不是那种为了纠缠,赖在别人家就不肯走的人,她只是很不放心沈清慈。 才十二点,后半夜会不会发烧谁知道呢,到时候沈清慈肯定不好意思找她了。 沈清慈的家没有第二个卧房,她就没打算留客人在家睡觉。 好在暖气充足,沙发又还算宽敞舒适。 湛秋本来不打算换衣服,就这么和衣而卧更省事,有照顾病人的氛围。 但沈清慈实在太在乎她了,怕她难受,让她去衣帽间取一套睡衣。 “左手边第一个柜子,粉色那套,我只穿过一次。” “一点都不嫌弃。” 湛秋看出她有点不好意思,立即表明态度。如果沈清慈要给她新睡衣,她反而觉得生疏。 兴冲冲换上睡衣,在沙发上躺下,湛秋有种在外露营的新鲜感。 每次露营,她都睡得很沉。 她反复在领口上闻,想着沈清慈也太可爱了,在外沉稳高冷,私下里糖果粉蓝黄都来。 她在入睡之前定了闹钟,夜里起来两次去看沈清慈。 第一次凌晨两点,当时沈清慈睡得很熟,动也没动。 第二次在凌晨五点,这次沈清慈又醒了,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喝水吃润喉糖。 一夜过去,她状态好了很多。 接过湛秋递的水杯时,感觉到湛秋手上温度不高,问湛秋:“客厅冷不冷?” “老实说,不够暖和。” 湛秋这回答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实话实说,因为她没指望沈清慈收容,就一个枕头。 沈清慈看见她眼下淡淡的一层乌青,知道她没睡好,脑海里闪过昨晚刚见她时的惊艳,像是从城堡舞会上逃出来的公主。 又听到她两点还起来过,嘴巴没有经过大脑的批准就直接说:“你来床上睡吧。” “平时我就答应,你现在生病,再睡不着怎么办?” 高兴是高兴,湛秋犹豫,她不想沈清慈为了对她好而耽误休息。 睡觉什么时候不能睡呢。 沈清慈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心里叹口气,但做不到再让湛秋睡沙发。 她是薄情人,怪也只怪她妈,多让她长了一块无大用的良心。 “你老实一点,不过分界线,我可以尝试睡一睡。” “我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趁人之危,楚河汉界半步不越,这点你放心。” 推脱一次是因为在乎,但既然沈清慈强烈要求,她也不想假客气:“稍等,我就来。” “没有枕头可以吗?” “刚好我不喜欢枕枕头。”湛秋大声说。 “不是需要四个吗?” “入乡随俗。” 湛秋走出去,抱来沈清慈为她准备的厚毛毯上床,在距离沈清慈半米的地方躺下。 “快睡吧,如果睡不着就喊我起来,睡不着不是你的错,你让我再出去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沈清慈嗯了一声。 床垫太舒适,沈清慈的味道也太好闻了,虽然湛秋心里十分兴奋,还是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人睡着以后发生的事情就不能再怪本人了,湛秋再醒来时,身上盖着的是沈清慈的羽绒被,还抢占了三分之一枕头。 沈清慈贴得她很近,呼吸正好撒了一点在她下巴上。 她没自责,这怎么能怪她。 看了足足一分钟,湛秋才舍得翻身,拿过手机发信息要早餐。 这一动把沈清慈弄醒了,对方的睡眠质量也的确一般。 湛秋看她时,两个人在早晨九点相顾无言。两双眼睛里的情绪突然大爆炸,加起来能丰富得过湛秋的小花园。 不只沈清慈,连湛秋也是成年后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还早上一睁眼就脸贴脸。 “早。” 沈清慈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又让了让,索性把枕头给她。 体温计应该坏了,湛秋测得不准,自己一定是发高烧了,烧得还很糊涂。 湛秋不再跟她抢,先坐起来,又顺手帮她测了下温度,确认安全了。 “没烧,你感觉好点了吗?饿不饿,半个小时后早餐送过来,还是甜粥,帮你换了个口味。” 她把一切都安排好,问也没问别人的意思。沈清慈不大适应,想表达,但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感冒没有加重,下午还能去上班。 “谢谢。” 算了,她只能说这个。 撂下这句就下床了。 她在害羞。 湛秋心知肚明。 跟出去一起洗漱,湛秋听见沈清慈说:“早知如此,昨晚不该接你的语音。” 湛秋还以为她犹犹豫豫是要表白,结果说这个,诧异问:“这总结的太偏题了吧。我只是抢了一点被子跟枕头,害你没睡好了?” “不是这个方面。” 被子是沈清慈帮她盖上的,枕头沈清慈也有意让了一点,更亲密的阳台之会都做过。她还不至于躺一起就扭扭捏捏,跟湛秋上演农夫与蛇。 “只是有点苦恼,欠了你一晚上的人情,以后不知道要怎么还。”她难得说实话。 “谁说要你还了?”湛秋莫名其妙。 “不还可以?” “可以啊,如果我来照顾你就是等着你还给人情我,那我的心意也太廉价了。” 湛秋知晓她的顾虑,善解人意道:“你放心,你考虑的事还是可以拒绝,我完全尊重你,毕竟丢东西的是你。但你现在要是告诉我你考虑好了,那我不会信的,我会拒绝你。” 她跟着沈清慈护肤,觉得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她仿佛住在这很久了。 这个看着沈清慈醒来的早晨,她很想抱一下沈清慈,不接吻都可以,就想拥抱。 但是她没说,因为她懂得克制,不在付出之后随意索要。 第27章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沈清慈什么都会答应,就像她身边所有的人一样。 早餐由人送上来,不止有湛秋说的莲子粥,还又铺满了整张茶几。 沈清慈习惯了她的排场,不想老生常谈,沉默地帮着拆保温盒。 还给面子地多吃了几口。 沈清慈这时候才有余力问她,“你昨天的饭吃得不开心,被太多人打扰了?” “对啊,走到哪都有人围着。” “我以为你喜欢热闹。” “我是喜欢,但我不喜欢他们围着我的时候想别的事情。利欲熏心,没意思。” “人际关系不就是各取所需,那你要人家想什么?” 湛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就单纯图我美色或者智慧就可以。” 沈清慈耳朵聋了。 吃完的沈清慈接到上司的慰问电话,用还哑着的声音跟对方说:“好多了,下午过去。” 湛秋不置可否,但是也没多插话,很能理解工作狂。 挂了电话,沈清慈对湛秋说:“时间不早了,我过会要出门。这次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她知道请吃饭也还不了情分,但这次是湛秋主动的,她拒绝过,没有用。要她等额去还就算强买强卖了。 “可以,要吃贵的。” 湛秋认为自己的劳动还是值钱的。 “当然,买不起公寓送你,答谢宴还摆得了。” 沈清慈开玩笑,为的是麻痹湛秋,在湛秋笑起来的同时提前打招呼:“虽然你不一定有这个决定,但是我想说,今晚不用来照顾我了,以后都不需要。” 这话算得上无情。 不过湛秋不多想,只当她不想欠自己太多,没为此纠结。很多时候不用较真,别人客气是好事情,既说明了对方的人品,又说明人家对自己心意的珍视。 “好,我都听你的,祝你早日痊愈。” 湛秋换了衣服,将睡衣叠好,轻巧地说了声拜拜并离开她家,没做一点讨价还价。 沈清慈送这尊佛送得太容易,自己都不相信。湛秋出门前有一瞬间的静止,挣扎,她感觉到了,提前决定接吻是可以的。 但湛秋没有靠近她。 湛秋在的时候,沈清慈有一种家里空间特别小的感觉,似乎无处可以躲,茶几都不够放两人的早餐。 但湛秋一走,又重新冷清和舒适起来。。 故事的发展不合预期。 或者说,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预期是什么。 湛秋没多久就打来电话:“我上车了,送你的手链要戴,病好再摘。” “贵吗?” “没我的心意贵重。” “昨晚我梦到跟你去爬山了。” 最后,沈清慈对她说。 第24章 她们之间既近又远 睡前最好平心静气,不要思虑过度。 否则就会跟沈清慈一样,把湛秋哄她的话带到睡梦里去,在梦里累死累活,一遍一遍地爬山。 石阶陡峭,反反复复,光秃秃的山景看着枯燥荒凉。 湛秋像个军训教官一直在上几阶等她,催促她爬快一点。 喉咙累得又干又痒,浑身肌肉都酸痛,头也昏昏沉沉,连坐下休息一会的地方都没。 她气得要死,想骂人,又恨不得一鼓作气跑上去,一脚把教官踹下山崖。 可惜有心无力,说不出话也没劲踢人,只能煎熬着往上爬。 梦终有结束的时候,晚上每次醒来,沈清慈都如释重负。 恰好都能看见湛秋,真实的湛秋没有急不可耐地催她再快一点,而是安安静静地看她睁眼,靠近她,给她一个温柔到像哄小孩的笑容。 扶她坐起,给她端水喂糖,没半句牢骚话。 沈清慈从梦里带出来的郁气立时就消了。 可恨的是一睡着又接着往下梦,如此反复,直到早晨正式起床前梦境才有了变化。 湛秋神色温和明朗,鼓励她加把劲,伸手拉她上去。 她借力轻松登上遥不可及的山顶,看见了山谷之中的新鲜的日出。 湛秋站在崖边,让她帮自己拍张照。 她也乐意,接过相机蹲下,帮湛秋拍了一张与太阳合影的创意图。 还狗腿地夸湛秋说:“意气风发,好看的。” 沈清慈在湛秋离开后二十分钟也出了门,开车往镇上去,路上想起这些对自己无语。 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看过的东西全成了素材。 刚才鬼使神差,在电话里跟湛秋提起做梦的事,湛秋一直在笑,跟她说:“你放心,带你去爬山,我都记得。” 虽然梦多还频繁醒,但沈清慈睡的总时长足够了,又被照顾得周到,精神还蛮好。 等灯红时,沈清慈注意到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手腕上戴着属于湛秋的手链。 为了做事方便,她手上从不戴首饰,对珠宝研究也不多。 看不出手链的品牌,只知道不像新物件,设计花纹都偏复古,华贵得像从古堡里盗出来的物件。 沈清慈想起有一次陪客户逛美术馆,有幅油画里的女人手腕上就戴了个类似的手链。 光芒闪耀。 客户喜好西洋画,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沈清慈作为外行人只能看出画得逼真。 从湛秋在电话里不正面回答就可以得出结论,价值不菲,上面的钻石、红蓝宝石多半都是真的。 沈清慈此前注意到时,它在湛秋腕骨间流光溢彩,衬得湛秋像油画里的女主人公,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现在到了她手上,承载着美好的寓意和祝愿,她嫌重但是没打算摘掉,毕竟宁可信其有,没人真嫌命长病轻。 好在湛秋没强迫她收下,只说借她戴几天。 她打算等明后天嗓子不哑了就立即还回去,第一可以说病好了,让湛秋没话可讲。 第二,早还早安心,不用承担丢失的风险。 这份奢侈的祝福在提醒她,她们之间既近又远,可以戴同一条手链,但是没有未来。 就像美术馆里那幅画,她可以远远欣赏百次千次,但是永远不可能拥有。 沈清慈外婆家在镇上,镇子因资源丰富,开发得不错。她们家位置不偏,周边甚至算得上繁华。 只是她每次将车子开回来都心情不畅,也不清楚在烦闷什么。 只当这地方跟她八字不合,想过远离,还给母亲曾女士在城区买了房子。但人家不愿意搬,宁愿少见她几面也要守在故居。 车开进院子,在车库里停好,隔着车窗,沈清慈看见穿着件长黑羽绒服的曾家乐慢吞吞回家。 一段时间不见,他脸上自以为是的油滑被阴鸷消极取而代之,看见他第一眼,沈清慈就想到湛秋的评价: 他眉眼有一点像自己,但是长相很没福气。 湛秋修养好,当着亲属的面,没用太难听的形容词。 但现在看见当事人的沈清慈心里用词则不够雅。 沈清慈这辈子最抗拒的就是别人问她家庭情况,但她主动跟湛秋说过曾家乐的事情,当时脑子一热,跟昨晚被照顾时的冷言冷语是同种心理。 无论哪一次,湛秋都没往心上放。曾家乐这号人似乎没影响到她任何心情,此后的相处中,湛秋提也没提过。 也许记性不好的人也有她的长处。 沈清慈开门下车,曾家乐跟她对视上,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垂下了目光躲避,默不作声地进到客厅。 沈清慈也没主动开口,从后备箱拎出几箱礼品,跟在后面,隐约还闻到一股在网吧里熏出来的烟臭味,心头厌恶。 嗓子也更痛了。 把东西放下,她从口袋拿出一盒润喉糖,这是今早跟着早餐一起送来的,湛秋为她备了两盒,说很管用。 一吃也果然清凉,安抚了喉痛跟精神疲倦。 沈清慈下午三点有会,没办法准时下班,家里长辈睡得又早,所以定在中午聚餐。 人都在,沈清慈逐一打了招呼。 外婆跟曾女士一听她的声音就皱眉头,她妈妈心疼,出口的话却是责怪。 “又穿这么少回来,每年冬天都要病两次,还不长记性。” 沈清慈不接话。 曾女士看见女儿神色不悦,也没舍得多说,作为寿星还默默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 沈清慈不喜欢姜汤的味道,但也不会拒绝心意,安静地喝完了。 午饭算丰盛,一桌子菜,还切了蛋糕。虽然没人爱吃,但仪式感到位,沈清慈舅妈怼着桌面拍了半天抖音。 曾和静作为主角发言,侧面说给沈清慈听:“一家人在家吃顿饭就够了,我个人没心愿,只要家人平平安安,妈长命百岁。” 沈清慈很不痛快,讥笑了下,忍住了刻薄。 但有人非要挑她的刺。 “清慈,你笑什么?你妈妈的话哪里可笑?” 曾和章不大高兴。 第28章 “我是看大家都在笑,跟着笑笑,舅舅看不惯我就不笑了。” 外婆习惯性出来打圆场:“清慈,你舅舅最关心你,你难得回来一趟,一桌子人他就看到你。” 沈清慈对外婆微笑,半开玩笑半不领情:“今天是寿星的大喜日子,我不想被关注。” 曾和章说:“你妈妈过生日是高兴,只是不算大喜日子,等你哪一天带个伴回来吃饭,让大家都高兴,才算喜事情。” 沈清慈淡淡的:“我对这种喜事兴趣不浓。” 她舅开始老生常谈的说教,沈清慈不耐烦,看见曾家乐闷不作声地在一旁玩游戏,正要讽刺回去,又想到今天的场合。 看了眼曾和静,忍下脾气,假意笑了一下,“好的,舅舅,我都记住了。” 曾家乐玩的游戏沈清慈没见过,也有抽卡环节,他运气很烂,眼神里都是懊恼。 沈清慈就想到帮湛秋抽中她想要的东西时,湛秋的生动表情。 舅妈见她不语,在她夹菜时候笑盈盈说:“清慈这次这么好说话,舅舅要高兴了。手链好看,从没见你戴过,是不是谁送的啊,不会真有情况了吧?” 大舅也看了一眼,鉴定道:“看着不便宜。” 沈清慈无动于衷,没否认也没解释:“戴着玩的没太多讲究。” “舅妈别想多了。” 吃完饭,沈清慈回房午休,曾和静跟着进房间,看出她心情不好:“你今天不高兴。” 沈清慈冷淡:“我为什么要开心,你的生日,我跟你都做不了主,餐厅订了又被取消。” “你又不喜欢热闹,每次在外办宴还不是为了让我开心。今年情况特殊,在家吃饭我也没有不开心呀,只要是一家人能在一块,哪都一样。” “别气了,我们家现在不宜张扬。” 沈清慈更气:“餐厅都不能去,过街老鼠也不过如此。” 沈清慈当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曾和静一直深居简出,每年也就过生日才热闹热闹。 沈清慈宁愿麻烦,宁愿多跟人应酬,也想让她多见见人说说话,笑上一笑。 今年因为别人家的烂事,害她们憋屈。 “你明知道你外婆舅舅要面子,怕出去了家乐的事再被议论。” “他们要面子就把儿子教育好,不行就拴在家里,还放他去网吧包夜,在外面抽烟喝酒。我看他们不是要面子,就是存心给我找不自在。既然这样,大家就都约束言行,别明年连外婆的八十大寿也不敢办。” 曾和静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小声一点,这些话你说给我听就好了,别惹他们不高兴,家里要和和气气呀。” “凭什么和和气气?曾家乐高中就干过这种事,现在又闹那么大,还不能讲了。” 沈清慈再次不合时宜地想到湛秋,“我在公司旁边便利店买东西,人家店员在看曾家乐照片聊他的丑事,我就很光彩?” “你就当不认识这个人。你恨铁不成钢,我们也一样,你舅舅打过骂过了,什么办法呢。” 沈清慈挥挥手:“算了,我不想你难做,这些话我不多说。但你也不要是非不分,劝我去喜欢他们。” “好,我不劝。但是你舅舅对我是尊敬的,你也要给他些面子。” “知道了。”沈清慈拿手挡住脸。 曾和静盯着她手腕看,和声说:“舅妈提你手链是想哄你开心的,夸你戴着好看,妈也喜欢看你戴首饰。你别误会,生她乱开玩笑的气。” “她的意思我心里清楚,但没跟她计较。” 毕竟问心有愧。 “给你买的玉镯子要戴,不要随便送人。”沈清慈叮嘱。 沈清慈头疼,躺了一会也没睡着。 她突然纳闷了,怎么昨晚湛秋站在她床边,她还能睡着,做一晚上的梦呢。 是真的病不轻。 索性就起身离家了,直接开去公司。 回到快节奏的工作环境,办公室里窗明几净,同事们行色匆匆,埋头各司其职。没有闲言碎语,还有成篇的废话,她心头的郁气慢慢消下去。 两点五十,她提前到会议室,被跟进来的同事们关心了几句。 “平时没见过你戴手链。” 杨瑾说:“我感觉在哪看到过,哎呀,老了,想不起来。你自己买的还是人家送的?” “假的,戴着玩。” 沈清慈开玩笑:“你杨总见识多,在别处看到的应该是真货。” “不管真假,我喜欢,你帮我代购一条。” “这个不方便,传出去说我们俩搞办公室恋情,戴情侣手链,不够低调。” 沈清慈决定明天就去还给湛秋。 怎么这么麻烦。 第25章 第十九街的流浪猫 湛秋不是感性的人,有时呈现出一副重情细腻的样子,只是碰巧因为她一切情感明确。 喜欢就是喜欢,要像放烟火一样满天地铺开。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会避开一眼也不看。 所以上学的时候她语文学得很差,既背不进去古文诗词,更做不明白阅读理解。 每次老师分析作者思想感情,都后知后觉,居然能有那么多说法。 但这不影响她数学物理也差就是了。 她自然不是日记app的忠实用户,id太平凡打消了她的积极性,没法像给她安利的大学生同事一样每天都在上面冲浪,经常想不起来登陆。 只是这一整天,她都很想沈清慈,沈清慈自从昨天早上一别后就没再回复过她。 湛秋的嘘寒问暖她一概不理,湛秋也就识趣地没再打语音电话。 沈清慈恢复到了生病以前对她的态度,这也没有任何不好,湛秋觉得她们的相处一直很和谐,只是形式偶尔变化而已。 但是因为想沈清慈,湛秋决定记录,艰难地遣词造句,把照顾病人的愉快经历,概括成简短好写的几句话,发了上去。 当时下载“写一则”app,是听从医嘱,找地方写下那些介于她幻想、梦境跟现实的零星碎片,好让内心安静下来。 但没过多久这个平台就被她当成了真正的日记本,虽然因为不爱写东西,记录很少。 发出去后,很快刷到同城其他人的分享,关于照顾人与被照顾,通过对比和总结,湛秋意识到自己那晚没有做错事。 做得还都很棒。 她当时只想照顾好沈清慈,没有心思刻意表现自我,她只是愿意行动,并按着自己有过的体验去尝试行动。 她从不担心自己做的是好是坏,笃信做成什么样,别人,包括沈清慈都会感到高兴。 即使她抢枕头、抢被子,趁沈清慈昏昏欲睡时索吻,还劝沈清慈多吃了好些食物,沈清慈都没有表示不开心。 可见沈清慈清楚她的心意。 这周上中班,下午上班后湛秋就一直在忙,晚上才闲下来。 她得了空坐下看手机,反反复复点开跟沈清慈的对话框。 沈清慈一直不理她。 店长赵瑕在跟一个已婚女同事聊天,从孩子成绩聊到这周要聚餐。 每月有经费,不花白不花。 店长问湛秋想吃什么。 湛秋询问了具体经费,果断咽下推荐的话,捧场地说:“我都可以,让他们定吧,上次那家店的口味就很好,我之前都没吃过。” 赵瑕听她这么说觉得乖,更起了怜爱之心。 湛秋所说的没吃过,估计是没吃过那么普通的馆子,但是湛秋的性格好就好在,从来不会趾高气昂让周围人不适。 店长在群里询问,大家分别出主意,湛秋混在里面偷大家的表情包。 趁没顾客,店里几人闲聊起来,都说最近家里有人感冒咳嗽,必须要保暖防护。 湛秋捕捉关键词来了精神,接腔说:“原来现在感冒的人很多!” 又说:“我前天就照顾了一晚上病人。” 赵瑕奇了,“你会照顾人?” 湛秋从收银台后的椅子里站起来,昂首挺胸:“小瞧我了,照顾人有什么难,就是根据对方的需求提供帮助就好了啊。” 沈清慈的需求就是身体舒适以及看到她。 “不是小瞧你,我是说你居然愿意做这么辛苦的事。” 赵瑕哄孩子一样,知道湛秋家里有一波人专门照顾她,更知道这位大小姐上班不为赚钱,一言不合就发红包,请喝奶茶,工资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为在意的人做什么都不算辛苦。” 湛秋大声宣告价值观。 可惜同事没像她家里人一样给她鼓掌,只是露出八卦的笑容:“谁啊?” 晚上八点,有顾客进店了,湛秋眼神看过去。 “就是她。” 赵瑕认得沈清慈:“?” 湛秋就没再管她们想什么,对着沈清慈笑得眼型似月:“沈小姐,欢迎光临,您需要什么呢?” 沈清慈淡淡地看她,似乎是在说,你明知道我是为你才来。 第29章 湛秋想想就想笑:“你感冒好点了没?” 察觉到在被湛秋刻意回避的同事关注,沈清慈面无表情:“已经完全好了,喉咙都不哑了。” 湛秋不认同:“可是我听上去声音还是有点低。” “女低音,我一直这样,你没听出来?” 沈清慈反客为主。 湛秋赶忙摇头,当然不能说没有听出来,那样沈清慈该多*失望。 “你声音很好听,我特别喜欢才听出来跟平时有点点不一样。我不讲了,病好了就行,才两天呢,你的身体素质真够强的。” “适合跟我一起去爬山。” 沈清慈听到声音跟身体素质的夸奖,耳后根一热,不动声色地想,湛秋以前夸过更细致的方面。 还好湛秋失忆了,不到她会觉得是x暗示。 她不想理后面关于爬山的话,只是伸手,露出一截手腕,“手链可以还你了。” “这么急?你应该戴个十天半个月。” 湛秋也是宁可信其有。 “你不是说好了就可以?” 湛秋被她挑出话里的破绽,也没办法拒绝别人的物归原主,有点懊悔,她当时就该说送的,说不准沈清慈就接受了。 她不内耗直接问:“如果我说想送给你,你会答应吗?当做圣诞礼物?” “圣诞还有半个月,用不着,这礼物心意太重,我收不起。” “怎么会,不重的,就当是我忘记借过你伞的赔偿。” “一码归一码。” 沈清慈不肯跟她拉扯,兀自把手链取下来,放在手掌心里,递给湛秋。 湛秋只好勉强准备收回来,伸出手却握住拳,明亮的眼睛灵动地看着沈清慈。 沈清慈接收到信息,先是用眼神拒绝,发现湛秋没看懂,只能默不作声地替她戴上。 怕说太多,反而让她同事们看去笑话。 手链上还有沈清慈的体温,贴着湛秋的皮肤,熨烫进去,像新开了个温室养花草。 又想到昨天早晨,熟睡中的沈清慈把呼吸打在她脸上。 那种时候可遇不可求,她有想过偷偷亲一口,摸摸沈清慈的头发也好。 挣扎了至少一分钟,她仍旧只是看而没有行动。 具体原因说不清楚,只知道不应该那样,要你情我愿。 湛秋满足地对她笑笑,举起手腕来欣赏这串链子。 沈清慈告诉她,“我曾经在艺术馆里看到一幅油画,画里的女人也有一条宝石手链,她跟你不笑的时候很像。” “这样啊,那你是喜欢艺术馆,油画,还是……” 湛秋点点手腕,靠近她,想说手链,结果对上沈清慈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她就大脑不够用地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不笑时候的我呀?” 沈清慈倏然沉默,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而是疑惑。 “真的很土。” 她这次没给湛秋留面子。 湛秋立时收回抽象的光芒,少见地感到难为情,像第十九街的流浪猫咪一样。 “好啦,我瞎说的。” 沈清慈正儿八经地去购物,拿了一瓶咖啡,一瓶热草莓奶,一盒湛秋给她推荐的润喉糖,还有一包黄瓜味薯片。 结账时湛秋碎碎念,说晚上不能喝咖啡,草莓奶要趁热喝,怎么还需要润喉糖,是不是因为嗓子没好透,以及,爱吃薯片她们就是好朋友。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言善道?”啰嗦死了。 湛秋满脸得意。 听不懂任何潜台词。 沈清慈把薯片推给湛秋,“你吃吧。” 湛秋非常雀跃,又有点担心:“这不会就是你请我吃的大餐吧?” 沈清慈摇头,看了看她,语气温柔许多,答非所问:“我都还行。” 湛秋一头雾水,没想明白,什么是都还行? 不是在聊薯片跟请客吗? 沈清慈走后,湛秋的同事们才“忙完”回到她身边。 店长看着湛秋的手腕啧啧,“我小说听多了,你们俩站在一起,像在拍偶像剧。” 年轻一点的女同事补充:“双女主,是不是这个说法?” 湛秋心不在焉道:“我没有做演员的打算,我姐说太辛苦又不划算。” “所以你就来收银了?” “对的。”湛秋随便瞎答,满脑子沈清慈。 赵瑕又顺着之前的话聊,“你照顾她一夜,那你们俩……那个了啊?” “哪个?” 湛秋不敢确认她问哪方面,有些事也不好全说给外人听。 “谈上了?” 赵瑕不肯放过这种八卦:“我就问问,我不歧视的,也不乱说。” “当然没有啊。” 她问的问题很好回答,湛秋都松一口气。 随即认为她的话听上去急不可耐:“店长你在想什么,我跟她都没见过几次,也只打过三次语音电话,互相去过一次对方家,了解非常非常有限。虽然她很喜欢我,但不熟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哦哦,还没谈啊。听上去认识是不够多,那你怎么就去照顾她了?” “很简单,她需要我。举手之劳而已,不一定就要关系密切。” 一旁的女同事调侃:“那我生病……” “我不会管你。” 湛秋很认真也很坦率:“因为我不想跟你睡觉。” “你干脆说你喜欢她不就得了!” 赵瑕笑得腰疼,湛秋绕那么多弯子就是想说她照顾人家是合理的呗。 “难道我没说过吗?” 湛秋自我怀疑,而后理直气壮:“现在你们知道了。” “以后谈了会发喜糖吗?” 湛秋摇头:“这种事情不好单方面放话,我们都没打算。但是如果我恋爱,才不发糖呢,糖果不能代表我的爱情。” 聊完,赵瑕又戴上耳机,决定听一章异性恋小说缓解一下激动之情。 湛秋是在下班回去的路上,突然想通沈清慈走前的那句“都还行”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早就知道,可是沈清慈居然克服害羞,当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太勇敢了! 她就知道有进步! 她立刻打电话给张成帆,“姐姐,明天帮我联系一个擅长油画的画师。” “你要画什么?” “我自己。” 第26章 好哄得要命 湛秋问沈清慈,她喜欢的是艺术馆、油画还是自己——不笑时候的湛秋。 但语文再差的学生也明白,修饰词往往不重要。 所以沈清慈在离开之前回了她句“都还行”,她想明白之后才会那么激动。 沈清慈等于间接说了喜欢她。 大家心照不宣,间接就是直接了。 湛秋欢呼。 之所以问沈清慈,是因为沈清慈难得对她有分享欲。 她想多了解一点沈清慈的日常,是不是经常逛艺术馆,有没有很喜欢油画作品,以及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张成帆在电话里问:“你都不爱拍照,怎么就突然有入画兴致了?在晚上11点。” 湛秋不是很喜欢被别人的摄像头记录,她认为暴露隐私,所以出席各种活动,她都要求不能被拍。 合照更是敬而远之,群像拍出来的效果往往就是大家都丑,她也不喜欢鹤立鸡群的感觉。 “画下来很有纪念意义啊,跟拍照怎么能一样。一定要油画。” “你在吃什么?” 湛秋坐在车里嚼:“薯片啊。” “少吃零食,回去吃点正经宵夜。” “我让人去找老师,明后天给你消息。” 无论湛秋提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张成帆也会帮,何况这个要求不难,她答应下来,立即把任务分给了秘书。 后面加了备注,枫叶要。 加这三个字意思是,可供选择里只要最好的,没有预算。 湛秋美滋滋地吃完沈清慈给她的薯片,还分了司机几片。 擦了手之后,把之前偷的表情包“谢谢老板”发给张成帆,又把新偷的表情“明白”发给沈清慈——一个敬礼的小熊。 张成帆秒回:[员工都像你这样,我不如直接去喝西北风。] 沈清慈:[?] 湛秋告诉沈清慈,自己已经想到送她的圣诞礼物了。 沈清慈回复:[提前通知是要跟我交换礼物?如果是,取消这个环节吧,我没有挑礼物的心情。] 湛秋:[你当然可以不用给我准备,我只是迫不及待告诉你,想让你知道,我从今天12月11号就开始为你准备惊喜。] 沈清慈隔了好几分钟没回,湛秋又发:[虽然我很用心,很重视你,但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只要感觉到最简单的开心就好!] [好的,只要不是送公寓。] [暂时不会,以后想送你会怎么样?] [打住吧。] 湛秋嘿嘿笑着,进了浴室,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后对着镜子多看了一眼。 第30章 然后靠近,在镜子里的那颗红痣上点了点。 左胸偏上一点。 沈清慈应该很喜欢。 不知道亲过没。 洗澡的时候她一直试图回忆,无果,有点懊悔,忘记谁不行,干嘛忘记沈清慈啊。 关掉热水,她觉得她应该问问,沈清慈还在不在考虑那件事情了。 她想要找回记忆。 洗完热水澡,穿上特意选的粉色睡衣趴在刚换的床上,湛秋闻了下自己的领子,很想念沈清慈的味道了。 尺寸也合适,因为宽松,她穿刚刚好。 此时此刻,她想给沈清慈打一个语音电话,从电话里听听她声音是不是好了。 但已经十二点,无论沈清慈睡没睡,这都不是合适的语音时间。 她放下手机,平躺准备入睡,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进入梦乡。 湛秋在早晨八点醒来,她开窗户,闻到了空气里浓郁的梅香,想折一枝梅去送沈清慈。 于是她发微信询问沈清慈,要不要来跟她一起吃早餐。 可惜,直到开餐,沈清慈也没回。 自己这个决定太突然,人家不一定有时间。 湛秋发了抱歉过去,并且约了明天一早。 之后没再多等,被提醒用餐就去了餐厅,才吃几口,就看到颜乐打过来的电话。 她当作没听到地继续吃,任由手机在桌上震动。 阿姨陪她一起吃,被这动静影响道:“啊唷,谁打来的,怎么不接人家电话,诈骗还是追求你的哦?” “我宁愿她是诈骗,也不要她有别的心思,麻烦。” 湛秋的不喜欢都在脸上挂着,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你接吧,就说我还在睡,中午之前不会起了,有事跟你说,你来转告。” 阿姨按照她的指令接听了,三言两语把人打发掉,用词比湛秋说的还有委婉客气。 挂了以后说:“颜小姐说后天回来,到时候约你。” “干嘛不理人,烦人家了?” “也不是烦,就是不感兴趣。” 湛秋疑问:“我以前对她什么样?” 阿姨回想:“好像比现在还恶劣一点,经常不理人。” “那真是奇怪了,她怎么还有这个恒心呢?” 湛秋回复她不勤快也不及时,但她还能隔三差五地发消息分享剧组日常。 “能吃苦吧。” 湛秋切了一块沈清慈夸过的牛排:“我可不可以告诉她,以后有事不要打电话。后天我也没有时间,等我有空再说。”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要我帮你转告?” “我自己说,听上去会不礼貌吗?” 阿姨欣慰:“真是长大了,在乎这个了。” 湛秋意识到自己现在思维方式有了变化,可能是天天工作,对别人彬彬有礼都成了习惯,再不爽都会客气。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正想回复,看了眼手机,沈清慈回她了。就把颜乐抛到了一边。 对阿姨说:“明天早晨我朋友来家里用餐,准备一下。” 阿姨纳闷:“这么快又喊人家来吃早饭啊。” 湛秋眉眼一耷拉,“发癫啊,我脑瓜还灵光的好吗?别的朋友。” 荣姨一边捂嘴笑说“晓得了”,一边满怀兴趣地看她:“是不是有情况啦?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湛秋也不藏着掖着,“了解期而已,普通朋友,女性。” 沈清慈今早有会,没法跟她一起慢悠悠吃早饭了,但答应了湛秋,明天早上可以。 湛秋得到消息就直接去祈水的园区,等电梯时,有员工认出她来,跟她打招呼,为她腾了一块较大的空间。 一路畅通,进到总裁办公室。 张成帆看向身边的秘书,秘书姐姐直接跟湛秋说:“油画系田迟教授推荐的得意门生,原可喻老师,目前有一家自己的画室。” 湛秋也不懂,本能地想要更好,“田迟教授自己不能来吗?” “人家德高望重,不为五斗米折腰。” 张成帆悠声提醒她。 秘书姐姐语气温柔,“二小姐放心,田教授推荐的人绝对有实力,这位老师的人物作品我审过了,绝对可以,您看。” 说着开了平板,从文件夹里找出收集的作品。 张成帆跟着看了几幅,“我喜欢这张在草原上骑马的女人,有种野性和神性。” 湛秋则最喜欢一幅浴室照镜图,一个穿着露背裙的女人,靠在盥洗台前,周围全是鲜花,镜子上有淡淡雾气。 这幅画别的地方湛秋鉴赏不来,但画师把手画得特别漂亮,筋脉和骨节都像在蓄力。 让她想起沈清慈的手,沈清慈将商品逐一放在收银台上时,手背的姿态。那天帮她戴手链时,湛秋有虔诚地欣赏一眼。 她做出跟画中女人相同的姿态,“我的手是不是更好看?” 秘书眼睛都没眨:“是。” 张成帆没吭气地继续看邮件,假装没听见。 “哈哈。” 湛秋心满意足,自我欣赏完,拍板决定:“就请原老师来吧,下午我要上班,让她明天一早、不,十点以后到梅枝天境找我。” “画出来送情人?”秘书出去以后,张成帆问她。 “我谁也不送,就挂在美术馆里,供人欣赏膜拜。” “那必须多画几幅,公司食堂也挂一幅,给大家用餐的时候洗洗眼睛,缓解工作疲劳。” 湛秋勉强点头:“虽然听上去我比较亏,没一点好处,但是既然你张总开口了,我就大方无私一点吧。” “湛枫叶,得了,收收魅力。” 张成帆摇头,她这辈子循规蹈矩,勤勤恳恳,最大的意外就是她的妹妹湛秋。 中午湛秋没在公司吃饭,因为她刚进食堂,就接到了沈清慈的电话。 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说是答谢宴。 “这么临时吗?” 湛秋记仇地调侃:“早上我临时发出邀请,都没请到有的人哦。” 张成帆在一旁听着,眉头展了又皱。 “所以我有机会吗?刚好来商场附近办事,才想起来欠你一顿饭,可惜这里的餐厅估计都不符合湛小姐的心理预期,我已经猜到要铩羽而归。” “谁说的!我正好今天想吃火锅了,等我。” 湛秋挂了电话,矜持又骄傲地跟张成帆说:“你自己吃吧,我要去约会了。” “骗到以后给我看看长什么样,招得你傻笑,没吃过火锅一样。” “你先不要管!” 湛秋跑开,赶去沈清慈发来定位的商场。 在3号门跟穿正装的沈清慈相遇,沈清慈逆着人潮对她笑了下,“这里。” 湛秋跑到她面前。 并肩往楼上去时,湛秋问她:“你下午有时间吗,吃完饭我们再看一场电影吧。” 湛秋答应颜乐要看的电影还没看,虽然看不看根本无所谓,但是她既然到了商场,有了搭子,不如索性去看。 “又是临时邀约。” “我来的路上才想到,来都来了。” 沈清慈拒绝:“时间不够,下午要回公司。” 湛秋期待落了空,也没沮丧,只是笑容没那么浓了,善解人意地说:“好吧,那就只吃饭。” 到了火锅店,沈清慈又问:“看什么电影?” “不是时间不够吗?” “吃快点就好。” 沈清慈气定神闲地答。 接过平板点餐,余光看见湛秋咧起来的嘴,轻哼着歌吃刚端上来的水果。 好哄得要命。 第27章 在湛秋面前破防像给奖励 岁暮之月,难得晴好,天穹似一块被高高抛起的琉璃瓦,蓝得晃眼睛。 湛秋今天里面穿了一件粉白色的羊绒毛衣,斜散的刘海微遮住半张额头,多了许多青春气,看着乖巧又俊丽,遮住了五官本身的凌厉。 在商场外碰头时,她笑朝沈清慈快步走来。 沈清慈没有动,身体却暗自发力,为一个或许承受不住的拥抱做好准备。 不至于被扑倒。 但是湛秋没有来抱她,这才是正常的发展。 湛秋虽然开朗,但不是借着大大咧咧、假直爽而随意冒犯别人的性格。 如果真冒犯到了别人,基本都不是故意,沈清慈很清楚这一点——湛秋是个不难看透的人。 只能说,尽管她相信湛秋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太无礼,但她的身体会下意识为她们不寻常的相处模式做好准备。 沈清慈把常吃的点过一遍,将点单的平板递给身旁的湛秋,“加上你想吃的,删掉你不吃的。你过来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不是从家出发?” 入座之前,湛秋跟她说,店里太吵闹,说话听不清楚,自己要坐她旁边而不是对面。 “不是,我刚好有事出门。” 湛秋得意地扬起眉梢:“准确说,是在为你准备圣诞礼物。” 第31章 她提高了袖口,划动平板找想吃的蔬菜。 说话间,沈清慈在看她的手链,比在自己手上更自然。 湛秋戴没有违和感,浓艳的彩色只有在她身上才和谐,钻石和宝石可以被她驾驭得轻描淡写。 就像沈清慈没有把粉色穿出家门的信心。 “你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吗?” 沈清慈问她,顺手用火锅店送的发圈扎起过于蓬松的头发。 “那我这么说你会好奇吗?”湛秋期待。 沈清慈披头发时很御,扎起来又显干练成熟,都刚刚好是她喜欢的样子。 “不会,我很无趣,好奇心一直不多,反正到那天总会知道的,为什么要提前好奇?” 单子提交上去,湛秋侧身看她。 不仅没觉得她性格无趣,反而认为没有好奇心的人超级酷。 “说得有道理,还有不到两周了,到时候再瞧吧。” 沈清慈提醒:“如果一定要为我准备,我希望你把伞找到了。” 沈清慈要任何明码标价的物品,湛秋都可以为她双手奉上,唯独这件,湛秋没有办法。 她顿时蔫了一点,“我暂时还没线索……所以想问你,有没有考虑好之前商量的事。” 不远处一桌人在过生日,噪音太大,沈清慈的目光可以顺理成章地逃过去。声音冷淡说:“上次趁我生病吻我,也什么都没想起来?” “是你先抱住我的。” 被她说得像自己趁虚而入一样,湛秋认为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她们俩是情不自禁,双向奔赴。 “是,我先抱的。”病糊涂了。 湛秋笑出一口齐整的白牙,这才开始好好回答她的话,“没有,我没有一点相关记忆,是不是因为我们以前不怎么接吻?” 记忆不够强,那是很难想起来的。 “呵呵。” 沈清慈冷笑:“从头亲到尾,亲到舌头酸。” 湛秋一下子就被茶水呛到了,抽了两张纸巾扭到一旁,捂住嘴巴狂咳了几口。 她倒不认为沈清慈的话很露骨,只是毫无心理准备,沈清慈总是冷不丁地开腔,用一脸的寡淡说出缠绵暧昧的话。 “那我为什么想不起来?” 湛秋奇怪。 她被呛得眼瞳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沈清慈盯着她眼睛看,“这就是我想说的,你那位咨询师给出的方法,也未必可靠吧。” 沈清慈尝试过在“写一则”上发关键词,试图让湛秋招回一点记忆,顺便试探一下湛秋,但收效甚微。没探出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湛秋就是忘得干干净净。 “也是。” 湛秋点头,认为沈清慈的话挺有道理,这种事本来就没人能打保票,别说咨询师,医生也不成。 她也就没作纠缠,点进购票软件,给沈清慈读相关信息:“《一衣带水》,你看过没?讲小人物在时代变革中的命运,网上讨论蛮多。” 沈清慈缄默地留出一段空白,正逢锅底端上来,湛秋跟服务生说话填补了她的反常。 她以为湛秋会再争取,因为无论有没有效果,湛秋都不会吃亏。凭湛秋对她目前的兴趣,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但湛秋又轻巧地听进去她的话,转而去关注一部跟感情毫无关系的热门电影,思维跳跃,没有情绪。 失落远远算不上,毕竟是她拒绝在先,还没矫情到那个地步。 只是算错了人性这件事,对她来说有些微妙。 她似乎把湛秋想得太俗了,可她们的相处一直也算不上雅,这种矛盾感让沈清慈无言以对。 “没看过,我不看电影。” “没看过就好,上了有段时间了。我答应一个朋友要看,但一直没机会,我来买票吧。” 刚好电影院的vip厅一个半小时后有一场,工作日的下午,再热闹的地方也不能卖出几张票。 她这才想起来,颜乐早上给她发的消息,她一直也没回。 买完票,她问沈清慈:“你为什么不喜欢看电影?” 同时顺手回复颜乐:[我不喜欢接电话,下次发消息就好,我总会看见。我这段时间比较忙,见面时间再协商。] “我没时间。”沈清慈言简意赅。 湛秋嘿嘿地撑着脸,以微低的视角仰看她:“我知道,但是陪我就有时间。” 情话都是这么说的,沈清慈故意漏掉半句,也不妨碍她脑补。 沈清慈平静拒绝:“再说吃不下去了。” “好好,不说了。”湛秋不想招她害羞。 颜乐还是不死心,说自己想到她店里看看,陪她上班,湛秋只回四个字:[我不喜欢。] 两个人都没有很能吃辣,略过了辣锅,点的是番茄跟菌菇锅底。 湛秋自己配了盘辣的小料,还调制了一份麻酱,极力推荐沈清慈尝一下。 沈清慈不喜欢麻酱本身的口感,但是湛秋调的这份看上去口感很丰富,她又信誓旦旦说不可能不好吃,沈清慈就勉为其难一试。 裹了块肥牛,吃进嘴里嚼了几口以后,眼神微动,看向湛秋。 湛秋读懂,立即就骄傲起来了,坐直了,像仰着头等夸的小狗。 “我就说好吃吧,你会喜欢的。” 于是湛秋把那碗小料放在了两人之间。 沈清慈这才后知后觉:“我感冒才好。” “然后呢?” “一起吃火锅会不会……” 她口里的“传染”两个字在湛秋诧异的表情下吞了回去。 多余了有点。 湛秋毫不留情地戳破,“可是你病的那晚我们就舌吻了哎。” “要传染早传染了。” 沈清慈一惊,飞快地伸手拍在她手臂上,刚才有服务员路过,她心虚认为湛秋说话太大声了。 湛秋反应过来,嘴边含着笑靠近她,安慰她说:“不怕,很吵的,别人都听不见。” 沈清慈懒得反驳,别人听不见还能看不见吗?于是往旁边挪了挪,不让湛秋离她脸太近。 湛秋安静吃了会,又好奇问:“你之前说我们夏天也吃过饭,我们当时吃的什么?” “在酒店餐厅,中餐西餐都有吃过。” 湛秋尝了两口甜品,深思道:“我似乎有一点印象。” “真的?”沈清慈不大信。 湛秋描述:“我想喂你吃煎鱼排,你肯定是没理我,我尴尬地把叉子拿回来,是不是有这件事?” 她这段记忆里没有沈清慈的脸,她只是偶尔在用刀叉时,会突然想到伸出去又默默收回来的鱼排。 沈清慈间接承认了,有点不满意:“你就不能记我一点好?就不能记点有用的?” “比如呢,你以前对我很好吗?” 湛秋更懊悔了,真该死啊,这都能忘。 倒也没有很好,“我喂你吃东西的场面,你就想不起来?” 湛秋努力去想,脑海里空荡荡,一点都没有,但是光是听见沈清慈这么说就觉得甜丝丝了,她们以前很甜的。 要不是因为自己忘记了,说不定她们早就情投意合了。 “你喂我吃什么呢?” 湛秋跟她聊天期间,捞起煮熟的食材,又放了生的牛肉进去。 沈清慈没顾得上回话,严密注视着她的动作,能感觉到湛大小姐不常干照顾人吃饭的活。 动作生疏,她怕湛秋再烫着。 锅底沸腾时热气腾腾,熏蒸之下脖颈微痒,有缕头发从鬓旁落下有一会了,正巧刺在下颌与脖颈的交界处。 湛秋久等不来回复,停下动作,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在开吃前看向沈清慈,等她回复。 只看见沈清慈与自己对视后,好像确认自己不会再动了以后,才朝她自己胸口处的看了一眼。 诚心诚意在讨论食物的湛秋震惊了。 “怎么了?” 沈清慈再度抬眸,问湛秋的同时,将刚才确认过的发丝捋在耳后。 湛秋自诩落落大方,今天遇到对手了,难得为聊天的尺度害羞。 “没怎么,我知道了,下次再细说吧。” “?”,她情绪太丰富,接不住的沈清慈都莫名其妙,“知道什么了?又要细说什么?” 她又开始循循善诱了,湛秋面色复杂,怎么也说不出口。沈清慈真是有一点坏的。 小口咬开牛肉丸,在沈清慈的追问下,也朝她胸口看了一眼。 “你眼神一瞟我就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们以前会这么亲密。” 她小声说。 沈清慈:“……” 明白了。 挺想骂人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总是有个既定公式:在湛秋面前破防是给正面奖励。 所以沈清慈也努力忍下尴尬和无语,露出经验丰富的姐姐微笑:“是啊,你还很喜欢。” 湛秋很努力在装镇定了,但还是一下子涨红了脸。 第32章 她的舌尖被牛肉丸的汁烫了一下。 第28章 “有我陪着午睡的机会不可多得” 沈清慈坐在靠里的位置,身在喧哗声里,又仿佛被遮挡去了大半的鼎沸人声。 刚才被湛秋盯得心里奇怪,鬓发没有别好,又从耳根处落下来。 这次她没再诱人误会地低头拿眼睛去看一眼,左手自然地用中指将发丝挑挂到耳后。 湛秋自从她话说完就像被开了禁言,也没再看她,慢吞吞地专注地吃完了一小颗牛肉丸。 “怎么不说话了?” 沈清慈故意问她,在她调制的麻酱碟里,施施然蘸了一丸虾滑。 被湛秋眼神唐突后的那一瞬尴尬,转为了占上风的轻巧感。 湛二小姐死活不肯承认,理直气壮地宣布:“我的舌头被烫到了。” 说完还喝了一口冰的果汁降温,“所以不说话。” “这样。还以为把你以前的癖好说出来,让你羞愤无言了呢。原来是烫到舌头了,痛死了吧。” 沈清慈克制住内心的幸灾乐祸,假意关切:“吃火锅的时候是不能说太多话,安心吃。” 湛秋罕见地老实,没有反驳和乱接腔。 两人心思各异,后面没再多聊旁的,只专心于食物,这餐饭很快就吃完了。 沈清慈胃口比平时好,胃里微撑,招来服务生结了账。 忙完拿起包跟外套,与湛秋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电影院在商场最北边,途径许多餐厅和奶茶店,今天既然她做东,就主动问了湛秋:“要不要喝奶茶?” 湛秋兴趣不浓:“喝不下了。” 她平时也不常喝这些,何况今天烫到舌头了呢,再甜也无滋味。 她话少不全因为害羞,脸皮也没有那么薄,除了当下忍不住面红耳赤,之后她的精力都放在克服胡思乱想上。 高洁清纯如她,也还是有被跑偏话题影响得想入非非的时候,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一点都怪不到她头上。 但是今天这个场合,还有她跟沈清慈当下的纯洁关系,都不是应该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一面这样跟自己强调,一面想象沈清慈口中的她的癖好。 舌头更痛了。 在等待检票的时间里,两人去了一趟洗手间。 电影院人不多,影院的洗手间里更是人影寥寥了,反而清净。 湛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洗手液,挤给沈清慈一部分。 桃树开满繁花的香气,随着水流和泡沫,花瓣破碎,四溢,流连。 洗完了手,两个人抽纸擦拭。 湛秋对着一墙的镜子认真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在公共洗手间,我现在准会亲你一下。” 她一直在想东想西,必须告诉沈清慈。 可惜洗手间太煞风景。 沈清慈没有发言,表情淡淡,嘴边牵扯出类似笑容的弧度。 两秒以后,冲水声在某个隔间里响起,一个年轻女生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出来,快速洗了手然后离开。 出去前还快速看了眼湛秋跟沈清慈。 失算了,湛秋以为肯定没人的,刚刚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但还是很淡定:“她戴着蓝牙耳机,我赌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不赌,赌博不是好习惯,她听没听见也都跟我无关。” 沈清慈淡漠地往外走。 对待不认识且多半只会见一面的人,她没兴趣关心别人怎么想,在火锅店除外,因为她不想吃饭期间被别人打量。 也不想湛秋惴惴不安,自责说错话——虽然对方基本不会。 湛秋彻底放了心,她还担心沈清慈会因为害羞而生气。 影院等候区里大多数人正刷手机,有对情侣在玩双人游戏,还有位母亲带着孩子在扭蛋机前操作。 湛秋往机器里看了一遍,没有值得花时间的物件。 检票之前,湛秋让沈清慈稍等,到影院门口,从陌生女人那儿接过一个品牌的购物袋,像是从在商场临时买的。 沈清慈问她买了什么,湛秋保留,说过会你就知道了。 贵宾厅里总共只有十来个座位,入座率不到一半,她们在最后排靠左边的位置,两个沙发椅挨在一起。 湛秋拉了下沈清慈,让她先站在一旁,顺手从袋子里拿出两条灰色毛毯,弯腰毯子分别铺在她们位置上。 刚刚吃火锅的时候,说到不爱看电影,沈清慈给的另一个理由是,心理作用,感觉电影院的座椅环境不干净,所以不想来。 洁癖党,张成帆也是这样的想法,湛秋很能体谅,就立即发消息让人买过来。 “好了,坐吧。” 湛秋轻松开玩笑:“你要是嫌毯子也不干净,那我没办法了。” 湛秋连铺毯子的手法也是生涩的,好在这不需要技术,遮上就行。 沈清慈站在一旁看着她忙,心脏像也被温暖的毯子包裹起来,热得她无力去说话和帮忙。 她清楚,在这个时候的感动或者欢喜,都蛮俗气。 湛秋还告诫过她,不可以因为别人的小恩小*惠就产生“她对我真好”的念头。 起码要得到一套高级公寓。 可是一条提前备好的毛毯也未必就差到哪去。 她说:“谢谢。” 湛秋弯眸:“不谢,应该做的。你陪我看电影才是做了大牺牲,又没法及时工作,又要忍受不干净。” 沈清慈想说,对别人“好”的标准和要求太低的,明明是湛秋。 随票赠送了饮料和小食,两个人刚吃饱,基本没碰。 影厅里暖气舒适,味道也清新干爽,没有沈清慈想象中的味道。皮沙发软而有支撑性,更好放松半躺着。 新买的毯子垫一半,盖了一半,材质也很亲肤。 天时地利人和之下,133分钟的电影,沈清慈睡了足足一个小时。 湛秋看电影也很专注,不怎么说话,所以她躺下十分钟就犯困了,撑了半个小时,是在一段俯视画面里闭上眼睛的。 才闭上眼睛时还在自欺欺人,心想她不睡,只是让眼睛休息一会,耳朵还可以工作。 于是她听到林间的燕雀鸣啼,水库的涟漪在清风下奔跑,主角穿过油菜花地艰难地走向公路边,等一辆不知何时会到的老式班车。 听到湛秋轻轻调整了躺的姿势,衣服与毛毯磨擦,发出更催眠的声音。 这一觉就这样沉沉睡去,醒来后,电影里的画面变得更为崭新,现代化建筑取代了之前的旧韵。 她睁眼,下意识没敢动,猜到自己睡了很久,心里局促不安。 既担心睡相难看,虽然那天晚上湛秋都看遍了,但床上跟电影院是不一样的。 又担心湛秋心怀不满,人家花大力气请她看场电影,她这样怠慢。 虽然湛秋大度,不至于生气,但她偶尔娇气地表达不满时,沈清慈还是难招架。 但总归是醒了,该面对的要面对。 她先看了眼时间,影片只剩半个小时了。 湛秋从屏幕里转出注意力,在昏暗的光源下,眼睛亮而温和,先笑了笑,跟沈清慈那晚生病,从梦里醒来时看到的没有分别。 湛秋凑近她,对她小声地说:“太好啦,马上就要到精彩部分了,我都帮你看着呢,看完告诉你前面的铺垫情节。” 沈清慈提起来的那根弦骤然放松下来,没发出一丁点杂音。 湛秋没有为她这一个小时的“心不在焉”而失落,没有一点点的不满。 沈清慈开始认真观影,在跟湛秋一起投入的第某一分钟,她忽然意识到,在她的人生里,还没有一个冬日的午后以这样的节奏度过。 工作日逛商场,说说笑笑不谈工作的火锅局,一场被贴心照顾、午睡后还可以继续看的电影。 心头的静谧与轻松,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到。 也许在很多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曾有过,那时没课的午后,落了雪也会有闲情撑伞,跟喜欢的人去湖边转一转,聊一聊天马行空的未来。 但时隔太久,久到她此刻漫无目的地靠在湛秋身边,才勉强想起那时候的愉悦满足。 放在脸侧的手掌心里,是湛秋给她的洗手液味道,像一树的桃花被湛秋嬉笑摇落,她在一旁拿手捧着,舍不得扔掉。 这部的电影评分高,演员、导演都是百里挑一,连插曲都请了流量不小的实力歌星来唱。 画面很美,情节真实,尤其沈清慈醒来后看到的高潮,直接将立意升华了,算得上震撼人心。 沈清慈错过了一个小时,但仍然觉得好看。 湛秋也觉不错,颇为开心地离场,“不算浪费这两个小时。” “我睡着了。”沈清慈似乎该说抱歉,但是她又不想说,因为不是她主观不想看。 “我看你睡着心里特别开心,你在我身边睡了个安稳的午觉,电影剧情还可以补看,有我陪着午睡的机会不可多得。” 第33章 湛秋面露骄傲,似乎在夸沈清慈聪明:“你很好地抓住了机会。” 还能这样理解,沈清慈没话可说。 出影院时,路过走廊上的电影海报,湛秋指着扮演电影里小城女孩的颜乐说:“就是她让我来看的。” “你认识她?”沈清慈不关注演艺圈,但多少知道这个艺人。 “对的,有点交情。” 湛秋不隐瞒,但也没多说。 她态度轻飘飘,沈清慈没觉得奇怪,偶尔工作方面有需求,她们也会见到一些明星。 更别说湛秋这样的富二代,应该不缺机会认识。 湛秋直接问她:“你回公司吗,我要去上班,可不可以载我?” 沈清慈对她说:“你迟到了。” “没关系,我请假了。” 上车以后,湛秋把毯子从购物袋里拿出来,闻了一下,有木质香水味道的那条属于沈清慈,被她留在袋子里,另外一条取出来。 “这条你留下,办公室里休息可以盖盖。” “我用过的,你大小姐习惯就不要了是吗?” “什么呀。就是买来送你的,想你用完留下,你这么说曲解了我的意思。怎么不想要,我想要得很,恨不得晚上抱着睡觉,狂闻你的体香。” “放下。” 沈清慈皱眉,立即就愿意收下了。 湛秋嘿嘿,“放下了。” 沈清慈帮她分析:“我请一顿火锅,你送贵几十倍的礼物,这顿饭你吃亏了。” “心意怎么能按价格衡量,我们今天吃得开心,看得开心,睡得也开心。” 湛秋躺在副驾上,心满意足:“这就足够啦。” 第29章 枫树上长的那个 跟沈清慈度过了一个舒适的午后,湛秋被送回第十九街,因为车开不进去,沈清慈在路边停下。 下午四时过了一半,暮色沉下,包裹着大厦与街市。 湛秋用刚睡醒的声音提醒说:“明早到我家里吃早餐,别忘了。你有讲究吗?” “没有。” 回来的路上,轮到湛秋补眠,睡了近二十分钟,这期间沈清慈开得更缓更慢了一些。 等红灯时,沈清慈认真地打量她,关机模式下的湛秋,整体上还是乖的,但面相因为少了修饰,既没表情也没温柔瞳光,显现出冷艳来。 湛秋长了一张不好说话的脸,眉骨跟鼻梁太挺,下颌含锋。看着她现在的神情,沈清慈都很难想象,她的性格其实好得让人惭愧。 车里暖和,座椅被她调得舒适,沈清慈又不怎么说话,湛秋很轻易就睡了过去。 刚睡醒有点思绪迟缓,说话也软绵绵的没力道,“没有啊?想吃什么,不想见到谁,都可以讲好嘛。” 跟稚鸟的羽毛一样,轻而缓地贴着沈清慈脸滑过去,牵连出一阵的悸动。 “吃什么都好,别准备太多,不要浪费。你家里一般有谁?” “常陪我的是荣姨和魏姐,偶尔有厨师过来,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只是照顾你的人,那就不用刻意避开,但家人在不可以。” 沈清慈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湛秋深以为然,“当然啊,有家人在,我就不会喊你回家吃饭了。不然问东问西,打搅我们好事。” “只是吃早餐。”她强调。 “当然。” “那明天见。” 沈清慈赶着回去上班,但是湛秋没动,轻声问:“我现在可以抱你一下再走吗?” 今天刚见到沈清慈的时候,就想跑过去抱一抱她了。 吃火锅的时候想,看电影的时候也想,连在洗手间里都很想,但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场所。 现在虽然车停在路边,但也算是私人空间,她想讨一个抱。 当然了,主要是她相信沈清慈也想要,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谁让她更勇敢呢,她主动点也没什么。 果不其然,沈清慈轻轻笑了一下,黏黏糊糊地说:“就只是抱啊?” “别的都行,只要你想要,我都不在怕的。” 湛秋一副大方无畏的模样。 倒是很会开高腔,沈清慈看见她不知道又在燃什么,只觉得好笑,解了安全带,过去抱了她一下。 湛秋原本因“说大话”昂首挺胸的肢体顿时就被卸了力,温柔地与她相拥,将肩膀给她。 沈清慈自然地靠在她肩头,想着抱够了,正准备松开,感觉到湛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打着。像在哄小孩。 她没动,像某个阀门被开,部分被关押起来的情感外泄,以她自己都没法控制的趋势蔓延。 “今天在影厅睡着之前,我听见电影的女主角说了一句台词。‘我早猜到前方什么也没有,眼前的空白、乏味才是我的命运,可我还是向往田野的外围,公路的尽头’。” 她怀里的味道快要把湛秋溺死在里面。 凭良心说,味道并不浓郁,香水本身幽淡,但衣领内、鬓发间散发出来的专属气息,让湛秋忍不住偷偷地多嗅几口。 湛秋听完她的话,没作多想,只以为她很认可自己选的电影。 兴致冲冲地跟她对台词,展示自己的记忆力不是很差:“后来我才明白,向往也是命运的一部分,脚长在身上,可以走去任何地方。” 说完还得意笑了,“后面是这句吧,这两句很经典的。不过我们俩读出来都没有那个味道了,就得带点方言,才更有挣扎感、故事感。” “沈清慈,有时间我们还要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沈清慈退开,看着她的眼睛,微怔后释然。 湛秋没有那么敏锐的心思,只是单纯地讨论电影,并没有理解她那一瞬间多余复杂的情感。 也好,沈清慈笑了笑,“好啊。” 沈清慈笑起来很温柔呢,湛秋心动,在她的脸畔吻了一口。 乌发蓬松而馥郁,在湛秋靠近她时,像延伸出来的更多爱意,触碰到湛秋的脸庞。 她想到在便利店时,第一次跟沈清慈说话,沈清慈冷淡且无厘头,让她有点困扰,又把她迷得想唱歌。 她们告别,湛秋下了车,步行往店里去。 沈清慈看见车上她留下的购物袋,意识到湛秋上班纯属娱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真想知道湛秋更多的信息,应该并不难查。 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没有任何必要,否则就是居心叵测。 隔天沈清慈一早到了梅枝天境湾,按响门铃,荣姨先听见,没去抢别人风头。 往房里唤人:“枫叶,沈小姐到了哇。” 话音才落下,湛秋就打扮齐整地从衣帽间跑出来,路过荣姨时丢下一句“我好看吗”,也没等人回答就亲自开了门,“早上好呀!” 荣姨感到面前一阵风过去,才接收到问题,就听见湛秋对别人的那出动静。 心想哎哟,殷勤的。 沈清慈这次没有空手来,拎了一个黑色纸袋。 “有礼物呀。”湛秋毫不客气地接过,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一盒线香及火柴,还有一个艺术感浓郁的不规则香插。 记忆里某个片段再度回放,一截线香烧断了,落在盘中。雨声,暧昧的交缠声。 湛秋明显走了神,但沈清慈没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还是荣姨先发话:“枫叶,把人堵在门口做什么呀。” “请进。”湛秋回过神,跟她说:“我太喜欢了,你这个香插看盒子像才买的,特意为我准备吗?” “本来不是,但你都这么问了,就只能是特意为你了。” 沈清慈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湛秋一点都不在乎:“是你的,又给我,这就叫特意为我准备。” 沈清慈坐下换鞋,想到两个人上次在这里亲吻,想着还好这次有人在家,不方便做出格的事情。 进到餐厅,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桌,只她们俩入座,湛秋解释:“她们老年人作息,一早就吃过了。” “喏,上次你没吃到的鲍鱼捞面,尝尝。” 沈清慈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品尝着各项“御膳”,心想大小姐的派头是真大。 早上食欲一般,没吃多少就饱了,拿餐后水果磨时间。 “你家阿姨喊你什么?” “枫叶,枫树上长的那个。”湛秋还给她解释,“我的小名,一般家里人才这么喊。” 是像枫树上的,火红一片,符合她的个性。 沈清慈觉得意思蛮浓,“秋天,枫叶,大名小名都呼应起来了,有古代人取字应名的味道。” “古代人你也知道,你不是理科生?” 湛秋有点崇拜。 “跟文理没关系,读过书的都知道。” 沈清慈轻描淡写下还有点怀疑,这位大小姐的文化水平不知道怎么样。 不过她无所谓,反正她不算智性恋,跟太聪明的打交道太累了,工作里都是聪明人。 第34章 湛秋一听这话就斩钉截铁:“我当然也知道!” 还好沈清慈没有说“那我考考你”这样阳气太重的话,而是很信任地点头:“是是,这不难的,毕竟我们都读过书。” 湛秋赶紧转开话题,问回去:“你的小名是什么?” “没有,我只有一个名字。” “清慈。”湛秋笑盈盈喊了一声。 沈清慈看她眼,没搭腔,喝了一口牛奶,又听她喊“沈清慈”,终于忍不住:“干嘛?” “好听啊,我喊两声。” 吃完以后,两人出了餐厅,在湛秋卧室外的偏厅里坐下,沈清慈帮湛秋抽了卡。 手气一如既往地不错,湛秋顺便跟她介绍着规则和等级。 “你真厉害,我都想亲亲你的手,沾沾喜气。” 沈清慈默了默,开口:“想亲我的话不用找那么多借口的。” 湛秋立即发号施令:“手给我亲亲。” 沈清慈直接伸手过去,大方得湛秋以为有诈,还犹豫了一下,但撑死被炸死,她不想错过机会。 接过沈清慈的手,在她手心里亲了一口,没太贪心。 又软又好闻。 唇与手心相触,过电一样,一路电到沈清慈心口,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定地将手收回。 看了眼时间,“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她离开前,湛秋给了她一束提前包起来的腊梅,还没完全开花,“你放办公室或者家里养着,很好闻的。” “好。” “你有花瓶吗?”湛秋细心问。 沈清慈其实没有,但心猜公司总会有吧,于是点了点头,她实在不想端着个花瓶下楼。 她问湛秋,“这叫什么,连吃带拿?” “这叫我们的愉快的早餐时光。” 湛秋说着对她做了一套撒花的动作。 沈清慈越过她,看见她家阿姨表情极具喜感,勉强礼貌地对自己微笑,“沈小姐慢走。” 还是走快点比较好。 沈清慈转身。 湛秋拎着礼物回房间,耐心地擦燃一根火柴,把线香点燃,置入香插里。 看着它被火星小口小口地吞噬。 第30章 被爱神扔在了蔷薇架上 上次去到沈清慈家,湛秋因为关心她,都没细看家中布局。 只知道空无一物,清清冷冷,跟她人一样。 也看到了自己送她的那枚雨伞胸针,被她放在入门处的置物架里。 像是哪天到家以后,随手摘下来放进去,之后为了天天能看见,就一直放在那里。 线香没有看见,客厅、卧房干净得过分,比酒店还要整洁。 可能收在别处了,沈清慈虽然一个人住,但公寓的保洁应该有每天登门清理。 湛秋趴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臂弯,鼻端都是点燃后线香的味道,从桌边的矮桌上飘来。 刚才拆开,看见香盒上的牌子跟名称,是小众做香的品牌,主题跟冬天不仅无关,还离题甚远。 这款香叫入夏。 味道极淡,不会浓郁到有侵略感,以至于无法忽视。 很清楚自己的配角身份,只是若有似无地萦绕,味道是树叶被碾碎后夹杂着蔷薇花盛开,好像在一个雨天。 湛秋很熟悉这股香味,因为她家花园里就有一面蔷薇墙。 到了夏日花期,一院子都是花香。 味道安眠,令她很快又甜甜睡过去,回笼觉最是幸福,只是还没来得及做梦就被唤醒。 荣姨说,画师上门了,正在外面喝茶。 湛秋看了眼时间,才睡着半个小时,她应了一声,身子没动。 回想起沈清慈在她面前点香的一套流程,就好像是一个补丁,爽快打进她的大脑里。 屋子里冷气低而舒适,沈清慈洗过了澡,穿着条露了一半背的丝绸睡裙,两条长腿修长白皙。 只有侧影,但看得出姿态慵懒,心情闲适。 她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线香,黑色点火器取代了湛秋今日用的普通火柴,点燃后起了一缕薄薄烟雾,再优雅熟念地将火苗捻灭。 然后将香置入酒店配的白玉香插上。 湛秋这次没有怀疑是电影片段,沈清慈的身影她现在认得。 为此欣喜,这是个好兆头,证明她能慢慢想起来以前的事。 只不过这些记忆无足轻重,被她大脑藏了起来,一旦她在乎起来,再有触发点,就能寻回过去。 她要告诉沈清慈这个好消息。 湛秋没多耽搁,神清气爽地出去,热情接待了画师。 老师看上去还不到四十,身上艺术气息浓郁,但眉眼又很亲和,是那种好说话、通人性的艺术家。 湛秋不磨蹭,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跟她确定画面、构图以及尺寸,“大一点好,上墙醒目的那种,但我圣诞之前就要。” 对方说时间很紧张,湛秋无所谓地点头,说自己都知道,但价格很好商量。 最终敲定之前,湛秋才想起来补充,“主要鉴赏人是喜欢我的女孩子,所以想表达出……” 她想不到词形容,但比划了几个动作。 “朦胧,暧昧,唯美。” “是!”湛秋目露小星星:“老师您太专业了。” 她们沟通完,当场尝试初步搭景。 湛秋选择的背景是侧厅一角,有红色的置物架和绿色的椅子,湛秋坐在前面民族风的地毯上沉思,腿边是杂志和书。 这样显得她很有文化,很有魅力,颜色也喜气,符合圣诞,一定吸引沈清慈。 画师不仅拍了照,还在与她沟通时观察了每个角度的她,发自肺腑地夸:“您可能是我画过拥有最优越的五官跟身材的模特了。” 湛秋矜持地表示对方的实话蛮好听。 等她将这话转述给张成帆,眼里只有利益的商人说:“不愧是做开画室做生意的人,很会说话嘛。” “什么做生意,人家老师是真正的艺术家,很专业!” “是,不专业我能请她来画我妹妹?” 张成帆问:“你是打算让她去你家每天画几个小时?” “天啦,你想什么?我时间那么宝贵,天天坐在那里给人做模特,怎么可能啊,我还要上班呢。” “对,不是坐不住,是要上班。我都差点忘了,您是大忙人一个,这么负责,我看迟早要升店长。” “领导不好做,官大责任大,我当不来。” 湛秋听见她姐在电话那头轻叹一口气,嘻嘻一笑,都能想到张成帆摇头的样子,野心勃勃的张总哪能理解富贵闲人的含金量。 - 沈清慈在办公室里养着那几枝梅花,花瓶是从杨瑾那里借调来的,杨总没闲情逸致看鲜花,早就落了一层灰。 沈清慈的办公室面积不大,梅香很快弥漫。 每个进她办公室的同事都要感慨一句“好香”,但只有杨瑾才敢问出口:“花哪来的?谁送的?” “闻到香味,趁夜黑风高,拿着剪刀进人家小区偷剪的。” “你哪像偷花人啊,这么浪漫的事你做不出来。” 杨瑾一句道破,看了下沈清慈的办公环境,一尘不染,整整齐齐,连钢笔都在既定位置。 四下只有黑白灰,就这么一瓶红梅格格不入。 沈清慈故意不答:“偷东西还有浪漫的?” 杨瑾不顺着她思路走,“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最近有情况。” “那你不够了解下属。” “好,你还没说,电影票哪来的?” 沈清慈脸色微变。 跟湛秋去看电影那天,因为临近检票,湛秋还在等人给她送毛毯,到门口去取之前,就把票顺手塞给她,由她交给的工作人员。 之后她就随手将票往大衣口袋一揣,忘了这茬。 回公司后,方案讨论完,杨瑾夸她这件新大衣蛮好看,主动要求试试。 结果手往口袋一插,摸出来两张电影票。 “今天下午,还是贵宾厅?” 当下沈清慈尴尬至极,说不清是因为被上司抓到翘班的证据,还是因为被朋友发现在偷偷约会。 “你是不是真谈恋爱了?” 杨瑾此刻坐在她的桌角看她:“说说嘛,女的啊?肯定女的,男的想不到送梅花,都是999朵玫瑰花。” 说到后面都唱起来。 沈清慈一脸平淡:“无可奉告。你来找我干嘛的,总不能就为八卦?” “哦,谢谢你提醒我哈。”杨瑾没好气。 “明天上午再去一趟祁水,当面碰一下,把近况汇报给负责人。” 沈清慈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甲方,恨不得让她们在那边办公,每天时时汇报才好。 但也没多说话,谁让人家有资本,要求严。 “知道了。” 这天她加班到八点,错过晚饭,也没了胃口。 到家以后洗了澡,继续进书房埋头苦干,最后查看邮箱时收到湛秋的消息。 第35章 湛秋说自己在聚餐,离这边很近,问能不能上来看她。 湛秋不算黏人,通常沈清慈不想回复,她就会安静两天。 上一条消息,还是她说香很好闻,帮忙补回了段回忆。 还描述出具体细节,问沈清慈有没有这回事。 沈清慈当时在开会,看见也没功夫回,后来就忘了,再后来也不想去回复了。 古怪心里作祟,不知怎的,就想将才建立起来的大楼给推翻,当做从未有过。 好在湛秋也没有穷追不舍问。 今晚又收到请求,沈清慈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个点了,她没有见人的打算。 但在她思考如何拒绝时,她发现家里的安静简直让人窒息,往常她都是喜欢的,可能今天太累了,反而嫌腻。 大脑渴望不同寻常的刺激,有些人需要酒精,有些人需要音乐,有些人需要跟人说说话。 她跟湛秋说:[可以。] 她又想,上次湛秋照顾她的心意,她其实一点也没还,还收了花和礼物。 不能身体健康的时候,不需要人家,人家想来看就拒绝,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只是性子淡,不是没人性。 所以,她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她也有她的社交需求。 何况是湛秋主动的。 湛秋这次跟同事们聚餐吃的是一家西餐店,还算平价,环境也不错。 大家都让湛秋评测,说到底正不正宗。 湛秋表示还行,忍不住发出邀请:“喜欢西餐的话,改天约个时间,大家去我家里吃。” 一众人开开心心地应下来,期间聊起各自的生活,免不了提到沈清慈。 湛秋没有说太多,只说自己跟她还是朋友。 但突然是很想沈清慈。 抱着尝试的心理,问了一下。 她对自己说,如果沈清慈拒绝她,她绝不会不开心。因为时间太晚了,也许沈清慈准备休息了,也许沈清慈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总之,一定是情有可原。 可是沈清慈毫不犹豫答应她了,这都让她有点自责了。 沈清慈一定很想她,她居然这么久没有联系沈清慈,没有主动去看望。 很不应该。 她额外要了份汤打包,去了沈清慈的公寓。 两人相见,沈清慈穿着暖黄色的居家服,像株脱去高冷皮肤的小向日葵,可爱死了。 素面朝天,仍旧面无表情。 沈清慈盯着她手:“带的什么?” “蔬菜汤,我觉得你没吃晚饭,就点了份。” 沈清慈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她本来还不饿的,但湛秋带来的汤看上去很有食欲,味道也香,她就自觉接过了勺子。 “心意相通吧。”湛秋瞎扯了一句。 沈清慈说:“不是在我家里装了监控就行。” 湛秋也不是老实人,反驳说:“装监控就只看你有没有吃饭啊?” “谁知道你还看去了什么。” 沈清慈给了她一记眼神,湛秋无防备地对上,蓦然想到她送的线香,顿时像被爱神扔在了蔷薇架上。 她们盘腿坐在茶几前,湛秋感慨不久之前自己还在沙发上睡过一晚。 故地重游,百感交集。 “好吃不?”她满足地看着沈清慈吃。 出乎意料,沈清慈居然将勺子递到她嘴巴,另一只手在底下接着防洒:“你自己尝尝。” 沈清慈今晚太热情,湛秋有点找不着北。 其实她尝过了,好吃才又点一份,但也没顾上扭捏,凑过去吃了一口。 她发现沈清慈一点都不介意她碰过的餐具,高兴之余,忽然想到那天火锅店关于“喂餐”的对话,慢慢红了脸。 沈清慈多半是故意的。 第31章 目前只能到这里 冬夜冷肃,湛秋自称没吹几步风,还穿着一件厚长的白色羽绒服,但沈清慈刚见她时,还是看出她鼻尖有一丁点红。 目光清润,像衔着日光的湖泊,对视的一刹,沈清慈仿佛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部电影的预告片。 她自顾自换了鞋,目不斜视地走去茶几前,好像比谁都熟悉这里。 沈清慈刚才喂她喝了口西式的蔬菜汤,将勺子重放进碗里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的挣扎。 但心底很快就传出嘲讽声,有洁癖也犯不着这时候发作,再深的吻都接过,床都上了,用同一把勺子喝口汤又怎么了。 她又神色自若地继续吃起来。 直到发现旁边安静得反常,她侧目去看湛秋,鼻子已经暖过来,不再红了,但是耳根处泛着漂亮的绯红色。 连带着脖颈跟脸颊都有一点粉,眼神更不大对劲。 都不在看自己,盯着灰色的地毯,像要在上头绣朵花出来。 沈清慈问她:“你在害羞什么,之前没人喂你吃过东西?” “当然不是。” 湛秋变聪明了,才不要顺着她的话说,否认完就不说话。 沈清慈将汤喝了一半,饥饿感消失后放下餐具。 歪头看湛秋,明白过来,慢悠悠地说:“那让我来猜猜,落落大方的湛小姐会因为什么红耳朵呢?” 湛秋立时抬手捂住两侧耳朵,“热的,你家里太热了。” “是吗?”沈清慈笑得不安好心:“你不是应该说,之前我就喂过你吗?” “可……” “牛排,水果,还有薯片。” 沈清慈这才给自己正名:“我对你那么好,你都没记住。” 湛秋无辜地眨眨眼睛。 “那你就是骗我了。” 沈清慈那天故意误导她,还要顺着她的话说,让她误会后又出糗。 “没有。” “因为你误会的事情,我们的确做过。所以你的理解片面但是没错,我没骗你,你就是喜欢啊。 怎么,要跟我说你不清楚,因为你现在不喜欢那样了是吗?” “我没有。” 湛秋极力否认,但是她承认自己这时候也不是很勇敢,死活说不出“我现在还是喜欢”这种话。 沈清慈凯旋,心情又好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待客之道太简陋,流转眼波,“我去给你拿瓶水。” 她从地毯上站起,去厨房拿了两瓶水回来。 递给湛秋一瓶,自己拧开喝一瓶,没再往地上坐了,慵懒靠在沙发上。 湛秋因为还盘腿坐着,只能仰头看她。 “同事聚餐,你吃得惯?”沈清慈架起腿问她。 湛秋喝了一口瓶装水,清凉感顺着喉咙下去,抚平了刚才发热的部位。 “他们选了评分蛮高的餐厅,又有性价比,美味不贵。我有什么吃不惯,我看你吃得也很香。” “我吃什么都一样,不比大小姐。” 湛秋认真地解释和询问:“你在损我太娇气是不是?可是我没有表现过呀,起码在你面前没有。” 沈清慈不禁回顾她的早餐规格,她家的装修风格,人员配置,但看她一本正经地否认,把打趣看得很要紧,也就不逗了。 “好,你说得对,是我偏见。” 她让一步。 谁知湛秋立即乘胜追击:“既然你错怪我了,就要弥补我。” 沈清慈本来随口妥协,被她追得一怔,心里好笑,还说不娇气,这就开始发大小姐脾气了。 她故意将表情摆得冷淡,俯视湛秋,提防地问:“怎么弥补?” 沈清慈这样子一看就是经常跟人谈判,条件还没听呢,就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不同意”了,不给人家狮子大开口的余地。 湛秋却根本不怕,虽然坐得低,气势上一点不输,抱臂提出要求:“你圣诞那天的时间要分我一点。” “不好说,那天应该不是周末,哪怕是周末我可能也要上班。” 沈清慈先说了情况不方便,又记性很好地提起:“我记得某人那天另有安排了。” “我的安排在晚上,下午四点之前都是自由时间。” 湛秋大约算了算时间,“如果你那天不忙,就给我半天时间,起码四五个小时这样。如果你忙,两个小时总挤得出的吧?” 不知道这位沈总在公司担任的具体职位,只知道天天都忙,快要比张成帆都忙了。 沈清慈冷哼了下:“听上去无论如何,我那天都要陪你了。” “当然。” 湛秋已经为她准备好礼物了,她不出面怎么可以。 沈清慈纳闷,前倾过来,弯腰问她:“你这么理直气壮,明明是你欠我东西没还,现在倒活像我的债主。” 湛秋想,沈清慈一定认为自己恃宠而骄了。 她很擅长应对强势女人,露出无害的笑容,卖乖抱住沈清慈架在上面的腿。 轻声示软:“因为我有礼物要给你,如果那天见不到你,我会难过的。” 谁管你难过不难过。 第36章 沈清慈的本性让她下意识想要说出这句话,话到嘴边,感受到小腿被湛秋抱得更紧,就没话可说了。 被碰到的地方发痒,刚刚她就在忍了,因此轻晃了晃那条腿,想让人自觉离开。 湛秋动也没动,还老教师一样教训说:“跷二郎腿对体态不好。” 沈清慈语气冷淡:“我要那么好的体态干什么,我又不去走秀。” 又说:“你倒是松手,你抱着我怎么放下来。” 沈清慈的家居裤不长,又没穿袜子,架起腿时*露出一截脚腕,湛秋松开手时将手心搭上去,想探她脚冷不冷。 结果沈清慈猛缩了一下,还溢出了声音,反应大得湛秋当场愣住,收回了测体温的手。 失态后的沈清慈迅速冷静下来,不忘斥责:“谁让你动手动脚。” “你脚腕很敏感?”湛秋好奇,也问得直接。 沈清慈脸色不妙,不想让她再碰到,往旁边坐坐,“是你手凉。” “我手比你腿温高。” 湛秋反驳后提醒:“你应该去穿双袜子。” 沈清慈还没平复,嫌她多管闲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要不要回去了,十点半。” 但湛秋一般听不懂逐客令,“我这段时间上中班,所以习惯晚睡。” 她说着也坐到沙发上来,像突然口渴一样,闷头把瓶子里的水喝了三分之二。 给她拿矿泉水也是为了省事,沈清慈不大想找杯子招待人,本以为湛秋要表示不满,毕竟湛小姐在家都喝味道丰富的热水。 去吃早餐那天,阿姨煮的是苹果红枣水,沈清慈也喝了半杯。 但没想到湛秋一言不发,喝凉水也不叫唤。 沈清慈跟着又喝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到湛秋问她:“梅花呢,在房间还是你公司?” “办公室。” “聪明,那你是不是每天工作都能想到我?” 沈清慈沉默,实在不想理会,思维真是能跳,一会袜子一会梅花。 湛秋看她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主动示好:“反正我每天工作都会想到你,对了,你明天会去店里看我吗?” 沈清慈还是那句话:“忙,不一定有空。” “你有空的时候考虑一下。” 湛秋说话期间没静止,逐渐离得她更近。 沈清慈这次没有避开,不是沙发没空间了,而是不想再折腾了。 反正心照不宣,早满足早结束。 湛秋缓慢靠近她的脸畔,想亲她的意图很明显,沈清慈不打算拒绝的态度也很明显。 她吻上去,感受到沈清慈立即回应了她。 可能是错觉,接吻时,湛秋总闻见一点蔷薇花香味,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沾的,还是沈清慈家里原有的味道。 沈清慈回应得缠绵悱恻,跟她的人不同,她的舌头很温柔,也有耐心,引着湛秋深探。 湛秋在心里料定,沈清慈明天会去看她,只是嘴硬而已。 现在连嘴也不硬了。 两个人根据惯性往沙发背上靠下去,以更省力的姿态拥吻。 湛秋微在上面些,手掌起初放在沈清慈脸上,轻轻抚摸脸颊跟耳朵,之后移到了脖子上,顺便用腕口丈量了她的颈部周长。 再到削瘦的肩膀。 之后没再向下,只是在骨感的肩头反反复复地抚弄,像在用这个动作克制所有别的动作。 虽然她们曾经发生过一切,碎片记忆中,沈清慈洗完澡点香的姿态无比放松,应该是与她相处得很自然。 她也知道沈清慈不反感她的靠近,也知道再多要一点可能会被允许。 但是湛秋从小就被教育一件事,越是轻易就能得到想要的,越是要小心张口。 以免一己私欲,给别人带去想不到的麻烦,也以免自己不珍惜。 沈清慈既然还没有考虑好,湛秋就很规矩地想,目前只能到这里。 她通过摸得出结论,沈清慈没有穿内衣。 想着想着,她就不敢再摸了,肩膀也不可以。她将两手都放到沈清慈的后背去,像自己捆住自己。 也不吻了,紧紧抱牢沈清慈,感受着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因为接吻本身,只因为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多。 她的额头出了层薄汗,抵着沈清慈的肩膀蹭了一蹭,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沈清慈接吻过后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问她:“怎么了?” 湛秋不想告诉她:“我不能说。” “说说看。” 停顿之后,湛秋还是坦白:“我想摸你胸,每次接吻都想。” 又忍不住问:“我以前也这样吗?” “是。” 沈清慈被桎梏在她怀里,被吻得水润的嘴唇紧贴她耳廓,喷洒过去的气息温热,“温柔又用力,还会用指腹去蹭,我这么说你能想起来吗?” 想不起来,湛秋很难再理性回忆。 第32章 她有负责一切的能力 喝进胃里的冷水都与肺腑融为了一体,察觉不到存在。 沈清慈的嘴唇温热,声音遥远而空灵,耳朵里一切的杂音仿佛都消失了,只有那句话反复回荡。 湛秋脑海里有一些画面,但她清楚地知晓,那不是她的已存记忆,而是基于渴望的疯狂想象。 但正如她没办法抵抗这种想象一样,她也没有更多的勇气去执行渴望。 这让她感到小小地挫败,因为她在这个话题上束手束脚,没办法跟沈清慈有来有往了。 她闷声说:“我想不起来。” 她慢了一拍地开始恼恨那场意外,对方驾驶员是个毫无责任心的司机,不知道方向盘在手里的意义,又迷恋于糟糕的酒精。 害得湛秋在恶劣天气里谨慎驾驶却仍被狠狠吓到。 人在意外出现前,是不确定这场意外会带走自己的某块皮肤还是某段肢体,亦或是生命本身。 这种无边的恐惧感给了一向温和的湛秋巨大刺激。 好在她反应迅速,对方也没有坐视不理,车子没有真正撞到一起。 很庆幸的是,那场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没有过度伤及她的身体,只是带走了她小部分记忆和活力。 对此,她全家都感恩,以她的名义成立了道路救助基金会,还组织了一场慈善募捐。 下一场慈善晚会就定在圣诞当晚,这次湛秋将要出席。 只有在面对沈清慈时,湛秋的感恩之心才会生出微妙变化,她就是太倒霉了! 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都找不到那把雨伞,也怎么都想不起来甜蜜的过往。 沈清慈隐忍的笑声在她耳朵里出现,她的唇角因扬起弧度而牵连得湛秋一阵战栗。 这样的时刻她在笑自己。 她不笑还好,湛秋还能勉强接受自己当下的处境,但是她一笑,湛秋就不大受得了了。 说不清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单纯鲁莽好胜。 她也明白,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她不愿意在沈清慈笑她的时候还压抑这份渴求。 压抑一次对她是陌生的,她却为沈清慈做过太多次了。 她终于说出口:“你送给我的线香,是不是夏天时候跟我在一起点过的?它的名字就不符合这个季节。” “是,喜欢吗?”沈清慈问。 “喜欢,所以我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你点香的画面了。” “这样。”沈清慈随口应道。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没有印象了……说不准再试一次,我就能想起来,像线香一样。” 湛秋迂回后亮明意图。 “有点道理。” 沈清慈还在与她相拥,她们彼此看不见对方表情。 沈清慈的语气听上去完全被她说动了,似乎真稀罕她那无足轻重的亲密记忆一样。 湛秋乘胜追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吗?” “这么礼貌啊。” 沈清慈没有回答好不好。 湛秋等了一会,就知道她算答应了。 没办法,沈清慈很害羞,偶尔大胆地撩拨自己两句,也纯粹因为太喜欢自己。 但如果问她真实想法,很多时候她都会选择沉默,羞于启齿。 湛秋不吝啬主动,开始重新吻她,主要是刚才的接吻体验太过美好,就算没有别的,湛秋应该还是会再吻她一次。 这次湛秋的手理所当然的从家居服下摆伸进去,没再局限于肩颈周侧。 很轻易就触碰到她一直想要触碰的部位。 这件事很涩,一直以来她的判断都是这样。哪怕对象是性格冷清的沈清慈,没有特别要人命的反应,她还是会脸红兴奋,会心跳骤快。 随着她手掌的收紧,沈清慈极轻地闷哼一声,分寸小乱,被湛秋找出吻技破绽,追上去,更浓烈地深吻,搅得冷清之地燃起鼎沸炉火。 温柔又有力,湛秋对词语的解读一向差劲,只能通过实践去找两者之间的平衡点。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要有章法。 第37章 直到沈清慈将她紧紧抱住,她知道找到了。 还要用到指腹,多亏沈清慈印象深刻,描述得足够详细。她在这个时候不会手足无措,只需要按照参考步骤进行就好。 从柔软到挺拔,沈清慈不再只有声音和拥抱失控,她的身体终于开始有了新的动静。 像是被三月薰风吹开了的冰层一样,融融将逝,展现出另一幅景明画面。 湛秋再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要满足愉悦,比现在更要在意沈清慈了。 所有的感官都被沈清慈牵动着,俨然臣服在沈清慈面前,做她的精神傀儡,观察感受她所有反应。 尽管自己看上去像主导方。 她连姿态都更谦卑,跪着俯吻,沈清慈仰靠在沙发里,接受她的赠予。 亲密行为难有满足的时候,因此很难终止,在湛秋感觉到自己身体也有了相关反应时,沈清慈按住了她的手,隔着衣服。 “好了。” 不是那种斩钉截铁的命令,也不是冷冷清清的结束语,更像是商量和恳请。 好像虽然不想说,但是只能承受这么多了,所以不可以再继续。 湛秋自认为这辈子从来没有羡慕别人的时候,但当下,她真羡慕曾经的自己。 也不知那个时候哪儿来的好运气,得到沈清慈的青睐,有了那么多的亲密相处。 湛秋听话,将手从那片软腻地带退出来,分别握成拳,放在自己腿上。 似乎这样就能留住触感。 她规矩地坐住,决定让自己平复一下,很庆幸沈清慈在这个时候没有追问她到底想起来没有这种问题。 两个人无言了一会,各自又喝了两口水 手机震动,湛秋从绮丽之中暂时退出,看了眼来电人,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有人来接我了。” “你回吧。” “好的,你也早点睡。” 湛秋也不磨蹭,起身就走。 这次沈清慈没有跟着她送,保持原本的动作坐在沙发上。 湛秋换完鞋要走的时候,还凝视了她一眼,她正在走神。 湛秋想理解成她在回味,但理智说不完全是。 也许对沈清慈而言,这样的亲密接触也不是轻松又无所谓的事情,也需要消化。 湛秋轻轻关上了门,没有说再见了,反正一定会再见。 沈清慈顺着关门声看过去,在那阵动静之后,家里又陷入了绝对的沉寂,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比刚才更平稳了。 她缓了好一会,才找回支撑她的力气,从沙发里站起来。 走了几步以后,停在原地。 眉头微动,但她懒得皱了,快步去衣柜找了要换的衣服,进浴室重新冲了一个澡。 湛秋下楼,没顾得上跟值班人员打招呼,走出公寓楼后看见自己的车。 她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走吧。” 魏姐奇怪地回头看她,通常湛秋不喜欢坐后面,一个人时都会坐在她身边。 所以她不放心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不是,是哪儿都太舒服了,以至于不好再多说。 湛秋沉默地摇摇头。 魏姐知道问不出来了,不由看了眼公寓入口处,将车子调了个头开走。 湛秋在洗完澡以后,才恢复平时的活跃,切实感受到欢喜与满足了。 无需多想,享受到就够了,她有负责一切的能力。 她给沈清慈拍了张自己刚点燃的香,跟沈清慈说很助眠。 她其实有点没底气,想问问沈清慈自己有没有哪儿表现得不太好,但问这个不大体面。 而且沈清慈也不是会忍而不发的人,当时没说就是没有。 她放心地睡过去。 一夜无梦。 隔天湛秋精神饱满,按时去上班,期间趁客人不多,去隔壁买了一杯咖啡。 跟咖啡师多聊了几句,再回到店里时,她看见店长往里努了努嘴。 心里猛地一跳,走过去看,果然是沈清慈站在饮品区挑选,背影就很漂亮。 湛秋还没完全靠近,沈清慈就敏锐地侧过身,投来跟往常一样冷淡的目光。 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湛秋迎上目光对她笑:“会员日买一送一,您看您需要点什么。” 她装模作样,沈清慈无动于衷,应该是做了个“冷哼”的动作。 但没有发出足够他人听见的声音,湛秋只是根据她的微表情看出来了。 沈清慈转了过去,侧脸线条成熟又冷峻,一身打扮很商务,像是才从会议室出来。 全然不像昨晚穿着舒适明朗家居服,对她暧昧耳语,邀她探险的那个人。 但是湛秋知道她不会忘。 沈清慈正在看茶饮,好半天没有选中,也不知道在买东西还是走神。 湛秋只好帮忙,问她喜欢喝哪个味道,“茉莉,桂花,青梅?喜欢喝哪款?” 沈清慈看向她:“枫叶。” 她才从甲方公司回来,可能是上班上得神经错乱,眼睛要花了。从她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湛秋的五官有一点像刚才会议室里冷面指点江山的人。 都是优越的脸庞,也许有相似性也正常。 但气质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活脱可爱,一个杀伐果断。 所以下一秒沈清慈又觉得不像了。 湛秋被喊了名字当即一怔,以为沈清慈要跟她说什么话。 旋即明白,沈清慈说的是想喝枫叶味的茶饮,在拿自己名字打趣。 正准备笑,忽然一滞,无可救药地又想歪了,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沈清慈没意识到一样,选了一瓶乌龙茶,淡定从她身边离开,还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 第33章 是不是特殊的存在 固定不变的招牌轻音乐,在便利店里反复播放。被故意撞到的部位钟摆一样轻轻摆动后复位,顺便记录一格一格的故事。 像是直接麻了一块,从手臂往心口蔓延,如同短暂的定身术。 湛秋很轻易就想起昨天晚上,她们的对话,行为,从头到尾都是神来之笔。 算是这次重逢以来,她跟沈清慈最亲密的相处,她为之满足,也清楚这亦是沈清慈的想法。 她的贪念和任性,沈清慈的怂恿和默许。 沈清慈拿着乌龙茶饮路过零食区,脚步一停。 湛秋今日的制服衬衫上的胸针,是片洒着佐料的薯片。富贵闲人有使不完的精力去收集这些小玩意。 准备伸手拿原味的薯片时,湛秋在两步外及时提出要求:“黄瓜味的。” 她知道沈清慈要为她买,语气带着股骄纵。 沈清慈自己不吃,她不爱动嘴,胃口又差,昨晚那份蔬菜汤量不大,她也只喝下一半。 家里没有餐桌,更没有一点能吃的东西,连水都是瓶装。 给湛秋一种,如果世界末日,五分钟就能收拾完逃难的感觉。 沈清慈表情微僵,但也没有拒绝湛秋,沉默地拿了一袋绿袋子的薯片。 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总要允许别人爱吃。 店长负责结账,她在扫码期间,一心二用地小心观察湛秋的同性心上人。 韵味浓的脸,表情却很寡淡,还算平和客气。没有刻意板起,像某些眼睛长在头顶的顾客一样,让人一看就不爽。 有一种“我很忙,没空对所有人笑,还请见谅”的疏离气质。 单单看她,你没办法把她跟任何浪漫的或俗气的信息连在一起,她就像另一个图层的npc,不该有接地气的故事。 跟她身旁湛秋满脸的幸福感形成鲜明对比。 赵瑕怀疑,湛秋有没有可能是一厢情愿,或者被人骗了? 怎么人家波澜不惊的,她就在傻乐呢,直到沈清慈把薯片跟另一瓶乌龙茶给了湛秋,一句话也没说,自然得像两个人是一起进来的一样。 结过账,湛秋拆开薯片,想把第一片让给沈清慈,被拒绝了。 沈清慈说自己不饿的时候不会吃东西。 湛秋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吃,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最开始出现“幻感”的画面,直接就问:“你说你喂我吃过薯片,那我肯定也有喂你是不是,你应该不是每次都拒绝吧?” 沈清慈静静看她:“想说什么?” “我喂你吃过薯片的,你还舔了我的手,有没有这回事?” 她们俩站在店里一角,说着悄悄话,还隔着玻璃墙打量来往行人。 湛秋的语气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生怕沈清慈听不明白。 沈清慈随之想起来,最开始发现湛秋在“写一则”上的账号,正是因为湛秋记录了两段她们过去的过往相处。 她面色不改,冷冷地推卸责任:“那要问你自己是什么人,喂个薯片,手指都恨不得伸进别人喉咙。” 见湛秋没反驳,还心虚地在回想,她的底气就更足了:“什么叫我舔了你,是你弄得我舌头跟口腔很不舒服。” 第38章 湛秋一听这事做得的确混账,虽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还是很认真地给她道了歉。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我就感觉好像有过这事。” 还以为当时的场景会很暧昧呢。 没想到给沈清慈一形容,自己就是个强迫民女的无赖。 湛秋送她出了店还依依不舍,沈清慈看她连外套都没穿,就一件单薄的宝蓝色衬衫,衬得身形单薄。很好搂的样子。 语速疾了些:“回去上班。” 湛秋点头,但是脚没动,突然问她晚饭有没有安排。 沈清慈不想说,但还是说了:“跟朋友一起。” 湛秋一怔,好像才发现她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和家人以外,也会有朋友的存在。 以至于先诧异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知之甚少。 她们聊的并不多。 “我晚上也要去见朋友,开餐厅的那个。你去见谁呢?” 她没有自知之明地询问。 心想如果沈清慈没有安排,她鸽掉方一霖也没事,但是这下刚好。 有外卖员从咖啡店取走了打包后的两袋咖啡,头盔上有可爱装饰品,湛秋被夺走一点注意力。 沈清慈则站在背风处端详湛秋。 见她脸上的好奇自带一副理所当然,可能正因如此,居然也不让人讨厌。 她的好奇心是坦然可爱的,好像从来就不怕别人不想告诉她或者骗她。 沈清慈自己都没想到还会去解释:“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有事过来了,喊我吃饭。” 湛秋的第一直觉就不太妙,也许不准,但她没打算忍:“你这样描述我有点害怕,像前女友来看你。” 沈清慈蹙眉,似乎不知道她怎么能想到那些。 “就算是前女友,也是我的前女友,你又怕什么?” “不是那种怕。我不知道我怕什么,但听上去不是很好听,我当然不想有那种情况出现。” 沈清慈问:“你就没有前女友?” “感觉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啊。” 湛秋都不太确定是失忆前还是失意后了,不过依旧回答,“我没有。” 沈清慈不是太相信的样子,可能每一次都没真信,也可能每一次都想再确认一遍,自己在对方那里到底是不是特殊的存在。 但纠结这个并无意义,沈清慈为之自愧。她一直秉持着一个准则,人跟人相处各取所需就好,消耗要在合理范围内,她暗暗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遍问了。 “猜错了,只是大学室友。”她告诉湛秋,“只是”这个词加的也是莫名其妙。 湛秋立即露出放心的笑容。 傻气。 沈清慈心想。 湛秋回到店里继续工作,因为心情不错,所以笑容愈发明朗,因此招惹了桃花还有晦气。不仅有人问她要联系方式,还有人在核销优惠券时大发脾气。 对方西装革履,看上去不是缺钱的人,却会因为优惠券的适用范围不合心意而辱骂一个小店员,实在令湛秋费解。 很清晰地感知到,此刻他并不是在意钱,只是想发泄情绪,发在这里零成本。 骂的很没什么道理,比如这点事都解释不明白,不懂变通,什么这辈子就是干收银的命了,还不如早点回家生孩子。 湛秋起初不屑于开口,后来想骂回去,店长又赶过来调和。 她不想让店长为难,就没计较,换了身衣服就走。 魏姐接到她以后,直奔祁水文化园,在那见到了才到不久的方一霖女士。 对方外套由助理拿着,只穿一身修身的丝绒长裙,正跟接待的工作人员聊……可能是皮肤状态。 不然湛秋不能理解,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摸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工作人员客气恭谨,表情没有谄媚,倒也没有不快,绅士地对她微笑。 看见湛秋后退开了半步,喊了声“二小姐”。 湛秋认真跟他说:“再遇到这种事可以直接拒绝,放心,我会保护你,帮你解决。” 方一霖大笑,之后诚意有限,跟人家娇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又跟湛秋开玩笑:“好大威风。” 湛秋带她往餐厅去,方一霖路上还在夸:“你们家挺会招人,接待人员个个身似男模,脸像韩星,西装一穿英俊死了。” 湛秋不在乎这个:“还好吧,哪有那么帅。你多少注意点形象,也别让我难做。” “哪不注意形象了,探讨肤质而已,我问了他意见的,他乐意被我摸一下啊。本来还说要加联系方式的,都被你搅和了。” “胡说八道。” 湛秋正派地表示不理解。 文化园内的主题餐厅修在湖泊前,吃饭时可以看见灯光和月华静照于湖面。 湛秋跟她谈:“我打算在岸艺术馆办一场展,从圣诞当日到跨年,元旦后再撤掉。因为你有相关的办展经验,问问你的想法。” 祁水有自己的文化产业园,与集团总部南北相对,当年邀请了国际建筑大师前来坐镇设计,岸艺术馆是它建筑艺术与文化底蕴的核心。 湛秋的外公喜欢收藏古玩字画,拍下的珍品数不胜数,都收藏在这间鼎鼎有名的文化馆中,规模和收藏实力兼具。 方一霖正色细问:“什么主题,你最近又玩上艺术了?” 湛秋摇头说:“我跟策展人沟通过了,要以‘遇见’为主题办一个展,兼顾冬日的节日氛围。” “等等,谁遇见谁?” “明知故问什么,我又不是你,我还能遇见谁?当然是纪念我跟她的相遇。” 湛秋一想到沈清慈就忍不住笑。 想到请方一霖来出主意加帮忙,是因为自己没经验,张成帆那里年末事也多,湛秋不想再去打扰她。 方一霖直接指出:“你是不好意思吧。” 这也是有点,毕竟她跟沈清慈目前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不怕家人关注,就是怕沈清慈不自在。 方一霖留过学,参观的展览品类多,随口就给她列了一些创意。 最后说:“到时候你就当场跟她求爱,保证她感动得当场嫁给你。” 乱七八糟,湛秋愣了一下,“那怎么可以,我们都没说好的事,这样多吓人啊。” “你还担心不成功吗?” “不担心,只是更喜欢水到渠成。” “你们别淹了就好。” 湛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听不下去,这些话她只接受跟暧昧对象聊。 聊完湛秋更是信心满满。 看了眼时间,心血来潮:“祁心剧场八点有一次舞剧演出,去不去看?” “一票难求,来都来了。” 方一霖不扫兴地跟她去了。 湛秋在负责人带领下进了剧院,要往贵宾席去时,一个急匆匆路过的男人“诶”了一声。 湛秋脚步停下,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今天在便利店里跟她大呼小叫的人。 男人不可置信:“你也能来看这个?” 还往旁找了一遍,似乎要在湛秋身边找到个男人才满意。 湛秋冷下脸,想找他茬又懒得做,理都没理他,直接走了。 方一霖在后面问:“你这人真搞笑,为什么不能看,人家开的剧场,天天来看也行。” 男人表情古怪,跟身旁女伴嘀咕了几句。 湛秋到了座位,才坐下就收到一条消息,立即质问方一霖:“颜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说的啊,她反正回来之后没事,我就让她过来一起玩。” “你可真行。” “你放轻松点,人家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不喜欢,不想要,她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体面都不顾,就晾着人家,一面不见。” 湛秋不想理她,就拍了一张舞台照发给沈清慈:“跟朋友来看演出,你在干嘛呢?” 沈清慈很快回了一张照片。 看的是同一场。 第34章 奇怪的表现往往有另一重意思。 演出正式开始之前,根据照片的拍摄视角,湛秋往后看了一眼。 沈清慈也在这一层,应该是普通席位,好在位置不算太偏。 偌大的剧场光线暗下,座无虚席,再澄明的眼睛也难定位到一个只发图片但半个字也不说的人。 湛秋第一反应是下午应当多跟沈清慈聊几句。 这样自己还能提前知道,给她安排好一点的座位,让她跟朋友观感更好。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不到三秒,旋即湛秋不内耗地想,这也怪不到自己。是沈清慈先惜字如金,连要陪同朋友看演出也不肯讲。 不过湛秋不怪她,一定是因为自己当时提出怀疑了,她很在意自己的感受,怕自己多想,才没有说更多信息。 谁都不用怪了,就安安静静地看吧。 湛秋轻松地想,只要沈清慈喜欢,这样的表演以后多少场都有。 这部古典舞剧在网上火得一票难求之前,湛秋跟家人看过,感触不深。 第39章 艺术内耗毋庸置疑,湛秋沉浸也沉了,就是浮起来太快。 她没这类细胞。 今天带方一霖过来看,也是想着来都来了,艺术话题刚聊完,要再感受一会氛围。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在与沈清慈同看一场剧。 于是美术、音乐、舞蹈都成了她的关注点,想着哪个节点沈清慈会动容和喜欢。 也不一定。 湛秋笑了一下,清醒过来,虽然沈清慈也提过逛艺术馆,但毕竟是个理工生。平时说话都不像浪漫的人,家里与艺术相关的物品一件都没有。 似乎跟她一样,对动态的文化艺术并不感兴趣,看场电影都能甜甜睡着。 等等。 湛秋心头一沉,忽然升起奇怪的占有欲,她不愿意沈清慈跟别人在一起时睡着,要睡也只能在她身边睡。 但她现在不好起身去找人,只好作罢。她的情绪波澜起伏,方一霖也没注意到,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 开场十五分钟之后,颜乐到了,因为过了时间不方便进,负责人亲自将她带了过来。 她坐下,隔着方一霖对湛秋甜美地笑了笑。 湛秋对她点头,想到那日跟沈清慈看电影,颜乐出场的时候沈清慈已经睡过去了。 湛秋本来那时候就想说这是自己朋友,但转过头,只看见沈清慈安适的睡颜。 湛秋在听说颜乐要来的时候,就换了座位,方便隔开自己跟她。 以前颜乐怎么想,她不大明白,也不在乎。 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她在琢磨清楚自己跟沈清慈的同时,顺便理解了颜乐想要的。 她给不了,也不喜欢被动。 所以她态度很冷淡,以至于连方一霖也觉得她无情。 刚才跟方一霖说完,她闷闷想了一会。 不是对颜乐有意见,自己对她了解有限,还忘了很多,多半以前就没上过心,连好友也算不上。 对方除了态度黏黏糊糊,的确没做过什么,听方一霖的口吻人品也不差。 只是因为自己心思想都放在沈清慈身上,不肯再让她挂念。 方一霖的话也给了湛秋新的想法,如果颜乐听得进去,那就不必要冷处理了。 应该如实相告,大家都可以轻松相处。 颜乐入场之后才将口罩摘下,期间看了好几遍湛秋。 湛秋身边的人很好地保护着她,与她相关的信息,所有人都会守口如瓶,好让湛秋可以轻松自在地生活。 颜乐只知道她在便利店工作,但不知具体地址,问不到。 还是昨天去拜访湛秋父母时,湛伯伯漏了句信息,让她知道知道店铺在钟声大厦附近。 今天中午过后,颜乐全副武装驱车过去,想看一眼湛秋。 也知道不能直接进店,没有预约,湛秋会生气。 湛秋不常生气,但一生气就麻烦了,不会再给别人机会。 她确认了湛秋在店里上班以后,就在便利店对面的一家甜品店坐下等着。 没多久就看见湛秋出来,到隔壁的咖啡店里去了一趟。 湛秋是典型的衣架子,将工作服穿得笔挺鲜亮,没有颜乐想象中的辛劳疲倦,非常神气。仅仅看她在两店之间来回的步态,也知道她在这里心情愉快。 颜乐不由自主笑了一下,这就够了,看看就好。 摘不到的月光她搬梯子也没用。 她准备离开,却看见湛秋送人出店,隔着一段距离,颜乐无法看清楚她们的表情。 只是从肢体语言分析,湛秋比刚才一个人时更开心。 气温才上零度,湛秋只穿着一件薄衬衫,两个人在风里站着说了好一会话。 颜乐顿时心生不满,觉得那个女人不可理喻,自己捂得严实,难道不知道考虑别人会冷? 但等到对方真考虑了,她又觉得闹心——她看见那个女人去捏了下湛秋的手,在摸手温,湛秋没躲,还往前迈了一小步。 之后两人才分开。 颜乐不知湛秋为什么突然对她格外冷淡,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工作。 但怎样都行,唯独不可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她想求证才联系方一霖,刚好有这样的机会。 表演精彩纷呈,身为演员,颜乐理应珍惜观赏机会,但她心思不专,始终想着多看湛秋。 好久没跟湛秋说话了。 湛秋目不转睛,反而方一霖在灯光里朝她看了一眼,也没有取笑她,就是露出方氏专属的看戏表情。 颜乐对着她反而坦然,用自己面对镜头与粉丝时,最擅长的笑容回应了一下。 方一霖比了个手势,搭配表情,意思是湛秋这会看自己也不爽呢。 颜乐目露抱歉,知道是自己突然过来的原因。 原以为湛秋跟方一霖都没耐心看到最*后,但颜乐猜错了。 她一直等到演出结束,演员谢场,灯光全部亮起。 贵宾区有专属通道,很快就可以离场,湛秋目不斜视带路,颜乐不动声色地与她并肩。 只有方一霖有心情谈舞剧的亮点,湛秋跟着笑,顺便温声问颜乐今晚怎么有空来看表演。 颜乐想当面跟湛秋聊的原因之一,是知道湛秋与人面对面时礼貌又温和,很少冷淡。 但是见不着面的时候,连联系她都很难,打电话也可能是别人接。 湛秋此刻的语气,倒像自己是那个总约不出来的人。 颜乐没计较,莞尔轻笑,声音柔美:“这两天休假基本没行程安排,我本想约一霖吃饭,她说跟你在一起。我想着回来还没见过你,就擅作主张过来蹭了一场演出。阿秋,你千万不要怪她。” 湛秋明朗轻盈地说:“怎么会怪,我都记得,之前答应回来请你吃饭。这段时间我忙着工作和艺术展的事,没顾得上。哪天你有时间的话,我来请你跟一霖。” “什么艺术展啊?” “还在筹备,到时候给你发邀请函。” 湛秋没多说。 方一霖接话:“不要哪天,就今晚。去我酒吧,吃点东西,让枫叶请,算给我捧场了。” 湛秋很想堵上她的嘴,“我不喝酒,也吃不下了。我才知道,有个朋友也来看演出了,我要过去说几句话。” 方一霖没想到那一层,表示不满:“你还有哪个朋友?” 颜乐倒是好脾气,“阿秋你去说,我们等就是。我今晚没有别的安排了。” “我也没有,我也等。” 湛秋不情愿,方一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站在她这边。 她没气性,顺其自然地想,也好,那今晚就聊聊,顺便跟颜乐说清楚。 她意识到自己的确有大小姐脾气,只是因为对颜乐没好感,就不愿意搭理。 就算不谈交情,当时出事,是颜乐在她身边帮忙处理,陪着她去医院,看在这层关系上,也不应该冷淡。 “好,你们等我一会。” 湛秋在休息室给沈清慈打了语音,那边很快接听。 “你出剧院了吗,我还在,方便见一面吗?” 颜乐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表情极致柔和,眼睛里有顶灯落下后星星闪闪的光。 “舞剧还喜欢吗?我这有两份伴手礼,很有收藏价值,想送给你朋友。就说两句话,我朋友也都在等我,我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 方一霖这才领悟,她为什么把贵宾席的礼物拿出来。 她这就猜出来所谓的朋友是谁了,一时头皮发麻。撞在一起了。 湛秋跟沈清慈约在剧场侧门的雕塑前,等了几分钟,沈清慈过来了,身边跟着一个比她娇小些的女人。 不知为何,见着人湛秋就放心了,之前的那些纠结紧张荡然无存。 肯定纯室友关系,之前不大放心,是因为现在“室友”二字很难分辨真正关系。 不是因为人家不好看,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气场,湛秋清晰感觉出一点多余瓜葛也没有。 沈清慈接过礼袋,往她身后不远处看去:“你是把你还有你朋友的伴手礼给我了吗?” 湛秋笑道:“她们之前来看过,已经领过一份了,所以别担心,你跟你朋友喜欢就好。” 她观察沈清慈神情,没有睡过一觉之后的慵懒,放心不少。沈清慈很乖,有认真看。 沈清慈在两波人面前被她盯得不解,不知是在道谢还是解释:“她会喜欢的,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喊我陪她。” 湛秋就跟她朋友打了个招呼。 沈清慈看着湛秋朋友走近,戴口罩的那个,她有一点眼熟。 颜乐在看见沈清慈的一瞬间就可以确定,今天白天也是这个人,衣服没换,站姿也一样。 而她明明已经自然而然地牵过湛秋手了,却在这时表情冷淡,仿佛两人不熟。 奇怪的表现往往有另一重意思。 颜乐看向方一霖,方一霖一副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人家也来。” 第40章 “听上去你知道她是谁。” “你去问她呗。” 方一霖不想掺和,因为穿太少,不顾形象打了个喷嚏。 她搂紧外衣,心想自己欠这群祖宗的。 颜乐趁此机会抛开她,走过去摘下口罩,柔声提议:“阿秋,室外冷,如果现在不急着走,不如让你朋友跟我们去室内聊。” 她与湛秋并肩,对着沈清慈微笑。 沈清慈认出来她是谁了。 这位就是让湛秋去看电影的人,只因为电影里有她,湛秋的“朋友”。 第35章 她被沈清慈给莫名其妙了 夜里寒风盛,吹得湛秋薄薄的一层额发散乱,眼睛都不大舒服。 剧院周边,散场后的人声车喇叭声将夜色驱赶淡了一点。 得到颜乐的提醒,湛秋也有这个意思。 沈清慈穿得不算多,虽然破天荒戴了条围巾,但能看得出来她冷——表情严肃,嘴唇轻轻抿着。 “那去室内吧,我在这里有……” 沈清慈立刻拒绝:“我们还有事情。” 也只有湛秋这种人才会听不出来,人家不是邀请,是逐客。颜乐显然话里有话,说完还亮屏看了眼时间,眼里留人的想法很浅。 湛秋想到自己刚刚答应沈清慈,不耽误她太多时间。 有点遗憾,但过几天就能邀请沈清慈再来了,她打起精神,“好吧,有时间再聊。” 颜乐习惯了被众星捧月,不喜欢做背景板。 于是嗔怪湛秋粗心:“阿秋,我都不认识人家,面面相觑蛮尴尬的,你不介绍一下吗?” 湛秋一愣,她也不是忘了,单纯觉得没有必要,沈清慈跟颜乐以后又不会有交集。 沈清慈跟自己熟就够了。 总共只能说几句话,还要分走几句给别人,不划算。 但还是解释:“我想着大家都认识你。” 颜乐一听笑容更深了,“真的?阿秋你愿意夸我,比我拿奖还开心。可是我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呢,你朋友还是同事?” 她笑起来很温柔,样貌几乎无懈可击,真人的五官要比荧屏里更立体,却没有那种溢出屏幕的灵动感了。 像在克制什么,而这种克制使她的表现趋于模版化。 沈清慈静静打量,不语。 湛秋本意没打算夸她,只是实事求是,颜乐就是有名啊,出道这么多年了,又不缺作品,沈清慈又不是原始人。 她对颜乐无奈笑了一下,委婉否认:“不是同事。” 沈清慈点了下头,懒得再看她们你来我往,淡声道:“颜小姐名气大,当然认得。我姓沈,天冷,不握手了。” 她一手拎着伴手礼,一手插在口袋。 言简意赅地帮湛秋解决完介绍部分,失去全部耐心:“不打扰了,再见。” 沈清慈想说,自己跟湛秋连朋友也不算,比不得她这位大明星朋友,她不认识当然正常。 正如自己不会对身边人说起湛秋,湛秋有什么必要对人家说自己呢。 难不成还特意告诉颜乐,“我带另一个女人去看了你的新电影”这样不识趣地话吗? 但没说,说出来幼稚。 她转身离开,湛秋目送了她两步,还对着她室友微笑挥手,对方也回应了她。 湛秋从没问过沈清慈年纪,因为没什么要紧。 她只是猜,以沈清慈的沉稳和职位,比自己年长是一定的,但应该会比张成帆年轻。 沈清慈长得简约,除了好看以外,脸上没有多余的信息。 现在通过观察她大学室友,湛秋猜她跟自己差个四五岁,心里美滋滋地想,最好的年纪。 见湛秋舍不得走,颜乐再次想到她们今天在便利店门口也依依不舍,人家去摸湛秋手温的场景。 颜乐没有雌竞的兴趣,她很清楚的知道,比脸、比身材、比身份地位都没有意义,在湛秋,哪怕是自己眼里,对方都是一位有魅力的女性。 湛秋喜欢她。 她说方一霖看着快冷死了。 湛秋顺势望过去,确实,“走吧。” 颜乐地鞋跟踏在地上:“沈小姐是你工作以后认识的新朋友吗,我没见过。” “她认得我,我很高兴。” 她反反复复地提朋友二字,就是想看湛秋会不会否认,好在湛秋没有。 “她说了你名气大嘛,而且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肯定认识。我上次就是跟她一起去看了你的新电影。” 湛秋没注意到颜乐倏然僵住的笑容,只知道自己情商很高地没有说沈清慈中途睡过去的事。 “我居然不知道。” “她是我之前夏天旅行认识的朋友,刚好公司在我的便利店附近。” 湛秋觉得她的好奇心太强了,自己的事情她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见她俩过来,方一霖嚷着:“结束了是吧,快走快走,我都怕今晚交代在这里,这个鬼风。” “早就想说了,知道你身材好,干嘛非要挑大冷天穿裙子啊,只是来见我而已。” 方一霖接话很快:“那不是知道你小湛总最会欣赏女性魅力了嘛。” 说着丢了一个直女妄图勾引拉拉的奇怪眼神。 湛秋眉头都拧起来,又很想笑,大声拒绝:“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颜乐看湛秋的反应笑得不行,可爱死了。 下意识往湛秋身上靠近些,在碰到前停住。 方一霖则很自然,挽住湛秋贴着取暖,结果被静电刺到,疼得大叫:“还来电了!” 湛秋抬手想甩开她。 路过阶梯,颜乐在笑声里怕湛秋崴着脚,扶住她手臂提醒一句:“小心。” 沈清慈走到转弯处回头,看到她们不知簇拥在一起说什么,笑成了一团。 颜乐离湛秋很近,还扶着湛秋的手臂。 虽然另一个人挽住了湛秋,但是湛秋应该没有很喜欢,反而将身子往颜乐那边躲。 沈清慈想着刚才颜乐看她的眼神,和藏在笑容下的警惕。 “清慈。”同伴喊了一声。 沈清慈面色不变:“走吧。” 上车后,常莹拆开收到的伴手礼,“东西蛮多,都是周边,画册,香挂,本子,还有主演的签名照!清慈,你这个朋友不简单嘛,我不是单说这份伴手礼。这剧贵宾席的票被炒到天价了,她还跟明星是朋友,而且……” 显而易见,对沈清慈的心思不浅。 正常朋友就算说话送礼物,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沈清慈也不会都走出来了又回头去看。 沈清慈好奇心有限,对别人没说完的话不感兴趣,没多问。 只是笼统介绍了下:“嗯,家境不错。” “朋友还是什么?” 常莹以玩笑的口气试探。 “什么都不是,认识而已。” “我看她的样子,不是只想跟你认识哦。” 沈清慈不说话了。 常莹问:“真的没有再试试新的感情了?” 沈清慈回:“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天天晚上都准时下班,跑来看演出。” “忙可以,但记得往前走,别在原地打转。” 常莹忍不住劝她。 沈清慈根本不用人劝,平静地告诉为她多虑的老友:“我一直在往前走,停在原地太浪费时间,你大可以放心。就算我对过往不舍,也是不舍我自己那部分,珍惜我再也没有的时间和心境。你以为我会去为别人悲春伤秋吗?” 她天生不由情感驱动,但很奇怪,总有人认为她是。 沈清慈性格有多冷淡,常莹非常清楚,现在听了更加放心。 说实话,她还挺愿意沈清慈跟新的人发展。 方一霖的这家清吧与她的餐厅相隔不远,像一个秘密基地。舒适的环境让湛秋快速松弛下来,跟着音乐哼。 尝了几口薄荷酒,她不喜欢,不过也能喝,好在没有像她姐一样酒精过敏。 酒吧是会员制,颜乐也不担心被人看见,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湛秋看她想灌自己,忍不住劝她少喝。 颜乐则趁此机会勇敢地问出口:“阿秋,你喜欢她吗?” “沈小姐。” “喜欢啊。” 湛秋没否认,轻易就承认自己的心意。 颜乐笑了:“那她呢?” “她当然也对我有感觉。” 湛秋是坦荡又钝感的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些话挺残忍的。方一霖也不好多说,尴尬地想将话题转开,不过没能成功,只好看着两个人较劲。 “既然两情相悦,那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 湛秋波澜不惊:“不是喜欢就需要立即在一起,我们的生活不是时长短暂的电影,需要快速起承转合。” “但只要两情相悦,迟早会在一起的。” 换而言之,不是两情相悦就永远没有可能。 这就是她对颜乐的答复,她抢先说出这些,是不想颜乐多想下去,万一说出她不爱听的话就不好了。 第41章 做普通朋友就行了,湛秋觉得今晚大家不是挺开心嘛。 颜乐想到湛秋在医院醒来,却把自己给忘掉的事情。 勉为其难地表演释然,“我知道了,阿秋,祝你们早日互通心意。” 湛秋目露满意,喜欢一切都简单的感觉。 她想了一下:“谢谢,但我还欠她一把伞,据说很重要,不知道是谁给她买的。颜乐,你有没有见过我那把伞,在我们那天遇到意外之前,我去找你的路上打过。现在找不到了。” 酒吧光线幽暗得吞噬一切,沙发绵软,支撑着湛秋,让她开始犯困。 颜乐应该喝多了,也在走神,慢半拍没回答她。 方一霖听不下去,服了她还在惦记一把破伞。 “肯定前任或者白月光给她买的,不然还有什么意义。没了就没了呗,你找到打算怎么样?销毁啊?” “找到跟她表白再销毁。” 湛秋开了句玩笑,其实表不表白跟伞没关系,伞是谁送的她也不在乎,说不定是家人的礼物。 她只是知道沈清慈没想好,但是沈清慈会一心一意地喜欢她。 可惜之后两天,她都联系不上沈清慈。 像这个人突然人间蒸发了。 湛秋担心她,有尝试打一次语音,被直接挂断了。 湛秋不明白原因。 沈清慈也没有解释。 这天晚上,湛秋见完画师,提过最终的意见之后,直接去了拾曼公寓蹲人。 她没办法上楼,就跟沈清慈说自己在楼下,希望见一面。 等了一段时间,沈清慈才说她不在家,在外面吃饭。 湛秋说自己可以等。 沈清慈又说不在本市吃。 湛秋从来没有这样被对待过的经验,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沈清慈这次居然接了,可能是怕她一直等在那。 “湛秋,等我的伞有下落再跟我联系吧,不用天天来往了,我很忙,也很累。” “这是什么意思?” 湛秋不解。 “意思就是,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的游戏不玩了。” “我没有在跟你玩游戏。” 湛秋声明。 “那就更要早结束了,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处理莫名其妙。” 电话被挂断,沈清慈冰冷的声线兀然停止,像没开始过一样。 湛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沈清慈……不能说抛弃,也不算拒绝,因为她还什么都还没提呢。 她被沈清慈给莫名其妙了。 这道题超纲了,湛秋再聪明也不明白。看舞剧的那天晚上还好好的,她还带着朋友过来见自己,怎么现在就说没耐心了。 第36章 让她摸个够好了 便利店门前摆了一棵圣诞树,玻璃上贴了圣诞相关的贴纸,虽不如隔壁咖啡店的气氛浓,有音乐佐助,但也有了节日气息。 “欢迎光临。” “这边为您结账。” 湛秋作为优秀员工面带微笑,坚守工作岗位,宗旨是服务好每一位顾客。 她情绪饱满,很多人都爱跟她闲聊,不忙的时候她会去倾听别人的生活。虽然有时候不能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但她学习很快,这个环节也使她更了解世界。 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她都还是喜欢她的工作,喜欢她的制服,她的胸针,还有同事们及他们的表情包。 一切没有变化。 除了沈清慈突然不理她了,也不来看她。 湛秋很愿意尊重别人的想法,通常来说,人不应该随便干涉另一个成年人的决策,哪怕那个决策与自己息息相关。 如果沈清慈真的出现“累”、“不耐烦”这样的情绪,湛秋可以接受她对自己的疏离。 但是,前提是湛秋要明确感知到沈清慈真有这些想法,不可能她说是就是,自己都不求证就接受了。 那不是豁达,那是笨蛋。 何况圣诞就快要到了,画展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会如期开展。 这样一份耗费颇多心思的礼物,如果沈清慈看不见,未免太可惜,起码看了再谈以后要不要相处。 湛秋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侦探小说、电影爱好者,会反反复复看,现在家里还有一书橱的收藏,虽然比不了福尔摩斯,但比一般人敏锐——她自己这么认为。 所以,她很坚定地认为这件事有别的隐情。 湛秋不想死缠烂打去追问,否则,如果她想,她可以把沈清慈扒个底朝天,坐在沈清慈的公司里问她什么意思。 但是她不会那样对待沈清慈。 没有别的法子,湛秋打算听听别人的意见。 她再次打开写一则,很会偷懒,没有长篇大论地写很多细节,只是概括了她跟沈清慈那天的相处,输入了一些关键词。 随即出来了一堆相关日记。 可是湛秋看完大失所望,没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大家只是在分享情绪和感受。 她很快发现每一段感情都极其相似又不同,虽然总是先相遇,再暧昧,甜蜜,争吵,分分合合,拉拉扯扯,但是调动起大家这些行为和心情的事件却千奇百怪。 跟她一样莫名其妙的,少之又少。 因此这些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沈清慈为什么突然不想跟她相处下去。 在湛秋看来,一个人如果不想跟另一个人有情感上的发展,要么明说“我不喜欢你”,要么坦白“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就像她对颜乐那样,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已经说到了最根本的问题——心有所属。 沈清慈很奇怪,沈清慈说来说去,酷得不得了,就是没说不喜欢她,也没说喜欢上别人了。 那就根本不构成恰当的分开理由啊。 所以当时听完她那番话的湛秋,站在公寓楼下,虽有迷茫,但是不多。简单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事很简单。 看事情要联系前因后果,沈清慈难道不喜欢她吗?毋庸置疑,非常喜欢。 所以当下只是障眼法,可能沈清慈恰巧心情不好不想理人,也可能是不满意自己哪个方面,所以悲观消极了。 不管是哪样都很好办,没有无解的情况,湛秋根本不心急。 那通电话之后,湛秋为了给沈清慈时间冷静,顺便理清思路,让沈清慈明白她也有认真思考,特意几天没有打扰。 她想着时间还宽裕,只要在平安夜前让沈清慈“回心转意”就行了。 而这根本就没难度。 沈清慈会心软的,说不定就是下一分钟。 湛秋的画像完成当日,湛秋带着方一霖到场观摩。为了庆祝,她请画师的团队和方一霖、及画展负责人员一起吃了饭。 席上说到画作哪部分难画,画师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是眼睛和神情。 湛秋不明白,不谦虚地客观说:“我眼睛大,也不高冷,表情很容易观察,按理不会不好画。” 画师笑,说不是形难画,而是神难描。 执笔人通常要通过表去展现里,要去揣摩这个人的性格、心理,让画呈现得更有质感。 湛秋性格开朗,坦然,是很好观察不错,但眼睛里除了亮光不挂一丝尘色,这样的外表就不好表现。 湛秋云里雾里,这画家老师可能还修过哲学,说得自己一点听不懂。 方一霖帮她简易翻译:“就是说你浅,都想不出来你这个人吃过什么苦,过得太顺了,眼睛里没内涵。” 一桌子人都吓一跳,赶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生怕湛秋会生气。 湛秋明白过来了,弯了下眼睛,依旧好脾气地笑:“没关系,是这个意思也行,本来嘛。” 但她想替自己辩解,多少也吃过苦头啦。比如沈清慈还没有主动给她发信息,说那天只是冲动才说那番话。 这就太不像话了。 结束之后,湛秋被众人围着走出宴客厅,纷纷谈着过两天再见。时间不早了,对面厅也刚好结束,客人陆陆续续出来。 随眼一瞥,湛秋很幸运地看到最后出来了自己有心心念念的人。 看穿着就知道是商务宴,整个人干练沉稳,却又没有打扮得太素。 大衣搭在臂弯处,袖子捋得高了一点,露出两截雪白的腕子,空空如也。 湛秋幼稚地想,这么巧不可能吧。说不准沈清慈是知道她在这,才特地守在这里等她。 不过很快就不这么想了,她领悟到这完全是个巧合,人家就是在这吃饭。 因为一起等电梯时,湛秋闻到沈清慈身上的酒味,很浓很烈,闻得湛秋都心惊。 但看她神情,虽然不算非常清明,但还不到醉的地步,意识清楚。 她深深回望了湛秋一言,没有打招呼,表情冷淡。还有条不紊地交代着身边人相关接待的事,看样子算个负责人。 酒量有这么好? 出了电梯,湛秋抓住她那截腕子跟她说:“你先忙完,我在车里等你,结束了或者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去。” 第42章 身边的人这时才知道湛秋跟人家认识,难怪刚刚非要给人留块空间。 方一霖则想:终于。 再不说话她就要担心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人了。 湛秋没有说多余的话,她觉得沈清慈会理解她的担心和好意。 果不其然,沈清慈看着她的眼睛,沉默后点了头:“好。” 湛秋把她扛走的b计划及时取消。 15分钟以后收到了她的电话,湛秋问了具体位置,让魏姐把车开过去,沈清慈跟一个男人一起站在路边。 上车时对方殷切叮嘱:“沈总回去早点休息。” 沈清慈一坐定,湛秋就给她拿了一条热的毛巾,让她擦把脸。 车里的酒味太浓,湛秋指出:“你喝了很多酒,经常需要这么应酬吗?” 沈清慈被那条带热气的白毛巾烫得理智不清,全然没有刚才跟同事说话的镇定了。 “不经常,也没喝多少。” “可是酒气熏天哎。” 湛秋蹙眉,不情愿地分辨出来:“还是白酒。” 沈清慈听出来湛秋不喜欢,闷声说:“人家酒杯翻了,倒在我衣服上才这个味道。不好意思,可以开窗的。” 她说话间也目露嫌弃,让湛秋相信,她那件打底应该是最后一件衣服,否则早就脱掉扔了。 湛秋凑近闻了闻,果然肩前气味最浓郁,也就放心不少,“谁手那么抖,喝多了吧。” 沈清慈本来不想多说,却还是忍不住:“只是不满我态度不够热情。” 湛秋有点生气了:“恶趣味。” 她都能想象到,多半是个中年男人,坏心眼多得很,故意倒沈清慈一肩酒水,还要假装抱歉,要伸手帮忙擦。 “客户?”湛秋低声问。 “不是,区域的领导。” 放在平时沈清慈会听出来湛秋不开心了,但她又累又乏,还被酒气熏得头晕,也没精力观察。 湛秋见她没多少力气跟自己聊,便主动说:“我也请几个朋友吃饭,早知道你在这里,过去看你。” 沈清慈想到刚刚一屋子人簇拥着湛秋,不冷不淡:“你朋友真多。” “还行。”湛秋看她只拿毛巾大概擦了一下脸侧,想必抬不动手,就拿过毛巾,帮她重新擦了一把脸。 还顺便观察了她的耳钉,晶莹的小蓝钻,是她周身暗调点睛之笔,挺好看的。 她的气息打在耳廓附近,沈清慈嫌痒,意识到她凑得太近了,想推开她,又因为没有力气,像在人家怀里摸一把。 湛秋领会,贴心地帮她拿住手,按在自己腰腹间。沈清慈想摸就让她摸个够好了,喝醉酒的人是会有些癖好的。 “我身材最近练得还不错,大方跟你分享。” “你不要闭眼睛,我们商量一下。虽然不知道怎么措辞更好,但我绝对要严肃地告诉你,你这个状态需要人照顾。要么你跟我回家,要么我跟你回家。” 第37章 “还有味道吗?” 冬夜街道空旷,车子一路平稳行驶,连红灯都恰巧不多。 外头冷得起了大雾气,看上去随时会飘雪。 车里却令人发汗,除腻人的酒气外,还好有清新的水果香充盈。 座椅舒适,空间也大,足够沈清慈被湛秋紧贴着时,还能以一个舒展的姿势休息。 她这会根本没心思觊觎湛秋所谓的身材,这车子也不是无人驾驶,在第三方面前听到湛秋说这些话,让她尴尬又狼狈。 但这种狼狈跟饭桌上被倒一肩酒的狼狈不同,不需要她强装体面,忍住心底的厌恶去化解。 奇怪的是恰恰相反,她被眼下的另类狼狈搅和得没了脾气,想要笑场,随之稍稍放松下来。 放得不多,刚好够她恢复力气跟湛秋周旋。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人照顾,只是喝了一点酒,但能走能动。 她的工作范畴让她应对这类应酬的机会不多,这次是因为杨瑾出差了,才交给她来接待。 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现在折中的局面并不算输,心情虽然不爽但也不算非常差。 总之,她身心健康,完全可以自己好好待着。 湛秋这种大小姐一定是被照顾惯了,可能心情不好都需要人在旁边伺候。 沈清慈非常清晰地调取出其他人看向湛秋的目光,她同事们是善意包容的,阿姨司机则是溺爱,围着她的朋友们是殷勤。 就连外出吃饭、看电影,服务人员也总会在抬头看她时流露出惊羡的目光。 那天晚上颜乐的目光,暗含无法克制的期待和掩饰不住的在意,看向自己时,则转为了故作轻松温和的提防。 沈清慈非常不喜欢。 她跟湛秋的不同就在于,她并不喜欢被注视。 沈清慈的手还被迫停在湛秋的腰腹上,湛秋的体温通过那层布料传到她的手掌心。 不仅挣扎无果,还被湛秋误会了,把她手往上放了放,气得沈清慈狠狠剜了她一眼。 湛秋像瞎了一样,还是满脸笑意,好像没被瞪而是谁给她抛了个媚眼。 沈清慈冷声回绝:“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我又没醉……” “嘘。” 湛秋哄小孩一样打断她,“好了别说话了,这事你别管了,听话就好。” 一捕捉到关键词“没醉”,湛秋就知道没必要听了,这话太经典,自己怎么也不放心她的状态。 沈清慈被敷衍得差点妥协,很快又挣扎出来,话说得更现实了些: “我是因为喝了酒没法开车,又不想被男同事送,也觉得夜晚打车不安全。你提出要送我,我就答应了,只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好用。” “但这不意味着,我之前说的话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意味着我需要你对我的安全负责。” “你只需要把我送到家就可以了,谢谢。” 她的话不好听,也不讲理,接受了人家的帮助还不肯减傲气。 但她除了把话说成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理解湛秋何必坚持对她好。 之前不是都生气了,这几天一个字没发,再也没找过她吗? 沈清慈已经说服自己习惯了,以后少联系也好。她又自然地出现,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要继续来照顾自己。 魏姐安静地握紧方向盘,专注与车灯所射的道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防打扰到后面两位。 但她毕竟不能关上耳朵,听到这里,都有点心疼了。 人家姑娘没错,不图什么,可见完全没那方面的意思啊。 一点都不掩饰,就差把“送完我就别再烦我了”说出来。 魏姐没听见湛枫叶的回复,可见在沉默地消化,心想,总算有在认真想一想了。 只听湛秋轻声询问:“很好用是什么意思?” 魏姐心跟着一惊,心想别再吵起来,那更麻烦了。 湛秋又不是她的领导客户,沈清慈一点不美化自己:“就是我需要人送我,才利用你。” 湛秋满意了,脆生生一抚掌,眼睛亮起,轻快地说:“对啊,你看你都知道我很好用的对吧,你可以多利用我啊。” 魏姐当场两眼一黑。 “人际往来就是互相利用,互相给予,在道德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们最好互相利用,互帮互助嘛。” “你干嘛不让我去照顾你?好了我们各退一步,跟上次一样,你睡了我就走,我主要怕你不舒服,摔在家里。” 见她把很简单的一件事绕得格外复杂,湛秋直接帮她敲定。 沈清慈再没话可说了,再说就要吵起来了,可能话更难听。 车上还有别人在,她再没良心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让湛秋难堪。 湛秋见她默许了,心里畅快,就善解人意地没再说话,让她安静地小憩一会。 湛秋当然清楚,招待领导的酒局其实很累,就算能喝酒,擅长曲意逢迎,也要费不少心思。 沈总辛苦了。她看着沈清慈的睡颜笑笑。 到了公寓楼下,湛秋轻声唤醒沈清慈,扶着她下车。 然后到驾驶窗弯身告诉:“魏姐,你先回去吧,跟荣姨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天空开始落雪,沈清慈让夜风一吹更清醒了,径直往公寓里走。 魏姐看那样子真不像喝醉的人,就多嘴提醒地主家的傻孩子:“我看沈小姐还蛮精神,你也不用太担心,不是说她睡了你就走嘛,那我在这等着呗。” 湛秋智慧地笑了一下,像是无奈听她说傻话:“强撑而已,之前生病也跟我说没关系,而且我看出她心情不好了,我今晚不能走。 魏姐,你真是不懂女孩子心,只要你走了,她肯定会留我啊。” 会吗? 魏姐勉为其难笑笑。 不过看湛秋心意已决,只好微笑:“好的,那我回家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啊。如果需要我接,再晚都可以。” “安心回去*睡觉吧。” 第43章 “好嘞。” 话是这么说,魏姐还是待在附近等了一会,打算十二点再走,以防湛秋被人赶出来,可怜兮兮。 湛秋小跑几步跟上沈清慈,“挟持”业主,再次堂而皇之地进入公寓大楼,进到沈清慈的家。 一段时间没来,家里毫无变化,因为就没有能变化的东西。 湛秋没因为长居于花团锦簇中,就对眼前的空旷冷清不屑一顾,她想清清爽爽也是一种风格嘛。 沈清慈这样的人挺好,审美简单且专一,以后不会随便变心。 沈清慈觉得自己还是喝醉了,不然她怎么会同意湛秋再进自己家。 现在湛秋像是这里的房主一样,帮她挂上外衣,给她拿拖鞋换。 沈清慈坐下,没有动作,像因为私人空间被入侵,没有安全感,急于找点防御武器,提起不开的那壶说:“你有没有记住上次我说的话……” “我听进去了。” 湛秋随口应着,埋头认真地坐在旁边解鞋带,她今天穿了双黑色马丁靴,相对难脱些。 沈清慈脸色微变,“那很好。” 湛秋现在忙着脱另一只鞋,没有顾得上说话。 沈清慈又说:“我也觉得你听进去了,你还生气了,我不介意,我宁愿你生我的气,而不是再继续白花心思。 可你不用因为我现在看上去没精神,可能算你想象中的惨,就不计前嫌地来照顾我。” 湛秋换好了鞋子,侧身看她,疑惑地问:“我听进去了,可是我没说我生气啊。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想照顾,我觉得你值得在这个时候被人陪着。” “你没有精神是因为现在很晚了,还在酒后,我就是因为这个怕你一个人在家磕碰到。我不可能坐视不理,我们本来也没有前嫌。” “为什么说惨,因为被倒了一杯酒吗?工作里什么烂人都会遇到,你比我更成熟,能力也强,这些你都可以处理好消化好,我明白啊。” 湛秋条理清晰地说下来,这回轮到沈清慈慢一拍地接收着。 别的方面无话可说,但是针对“生气”是有的,“你都不再给我发信息了,还不算生气。” “那是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安静嘛,你都说不耐烦了,我总不好死皮赖脸。” “那现在算什么?” 这还不是死皮赖脸吗? 湛秋一怔,想了一下,还没想到答案,就被酒味影响了。 于是看了眼沈清慈的肩膀说:“你要不先去洗个澡吧,你自己应该也难受,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 她不觉得沈清慈皱眉是因为自己坐在这边不走。 沈清慈腿没动,闻言干脆利索地将毛衣直接给脱了,又在湛秋的惊愕下,随手扔到墙角去。 像是把当时的不满全都掷出去。 砸碎才好。 毛衣下只剩白色的吊带衫和同色系胸衣,漂亮的线条一览无余。 湛秋这才感觉到两个人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她呼吸不是很畅。 “还有味道吗?” 沈清慈问。 湛秋摇摇头,不敢说还有,怕沈清慈还要脱。 不过她这个人实事求是,犹豫之后,还是低头在沈清慈光裸的肩膀上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生怕嘴唇会碰上去。 然后她小声说:“其实还有一点的,你还是应该先洗个澡,这样会感冒的。” 沈清慈心如明镜,看破她的想法,微动上身,肩头就碰在了湛秋唇上。 酒味一沾上湛秋,她跟着就醉了。 她根据本能,啄吻了一下光洁的肩头。 抬眸,看见沈清慈修长的脖颈,锁骨的形状很漂亮,哪里都非常好亲。 但是她不太敢再亲下去。 湛秋就不再看了,腰再弯了点,帮她把高跟鞋脱了,然后她的脚就自动进了拖鞋里。 起身,将两双鞋整齐地放起来。 “冷不冷啊,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吗,快去……” 沈清慈也站起来,从后缓缓揽住了她的腰。 第38章 像甜品坊的小蛋糕 沈清慈的拥抱像一场谨慎的魔术表演,生怕开始就被揭秘,前奏的篇幅铺垫得悠长而细腻,吊足了观众胃口。 既不果断也不热烈,像试探一样,先将手搭在了湛秋腰际。 从后缓缓收紧,双手前移至湛秋腰腹,再交叉环抱,然后才将自己胸怀贴上去。 最后,抵靠在湛秋肩上。 她抱得太过小心,湛秋等了又等,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她从没有这样主动地抱过人,所以带着不安和生涩。 以至于湛秋当下不敢动作,故作轻松的话就断在那里,背也不敢挺得太直。 等沈清慈的魔术表演结束,不再有后续了,才稍低下头,看了眼揽在腰间的手臂。 像观赏完全场表演的观众,发出由衷的欣喜和满足来。 这个角度看,沈清慈藕白的肌肤上血管清晰可见,因为微微用着力抱人,手背绷出几道漂亮的筋脉,显得手指修长秀气,像写字会有劲道的样子。 沈清慈也很适合入画,如果现在有一个画师,湛秋一定要求对方把这一幕原原本本地画下来。 沈清慈上身衣着单薄,身体却丰盈,手背冰凉,怀抱却温热。 说出的话冷淡直接,做出的事又浪漫婉约。 湛秋第一次读写到与自己有关联且状态如此丰富的人。 像读一部侦探小说,总是在“以为是这样,结果却是那样“的路上。 湛秋应当是记得的,夏天,雨季,庭院里绿植高大婆娑的酒店房间中,这双手臂也曾紧紧地揽过她。 这个画面她勉强能想起来,可是碎不成章,前后剧情没办法顺利贯穿。 不知道那时候沈清慈是主动还是被动,是在她们的亲密之前还是之后。 湛秋没有问沈清慈为什么,也没有指出对方言行前后不一,她想不到那些煞风景的部分。 在她看来,沈清慈想抱她再正常不过了,她们本来就要这样对待彼此。 而她想回抱沈清慈更正常,她不认为她们有前嫌,这些天突然的联系中断只是中场休息。 谁都有休息的权利。 她就是休息了大半年,彻底把沈清慈忘了,把人家借她的东西丢掉了。 沈清慈对此已经很宽容,心地善良地等她慢慢回想,偶尔恼火一下不肯理她了也合情合理。 湛秋这么一想,心里就软得不像话,好像全身的骨骼、血肉都慢慢消解,融化成了一块可供沈清慈搓揉的棉花糖。 等了一会,她偏头,闻见沈清慈幽淡的发香,混杂着那股恼人却又醉人的酒味。 酒精味道浓烈,车上刚闻到时特别呛人,所以湛秋没掩饰地蹙眉头了。 现在衣服脱掉,皮肤上沾染的一点点就刚好催动气氛。 湛秋听到沈清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她转过身,抱住沈清慈的同时,在背上拍了拍——每当她身体不舒服闹脾气,或者忧愁的时候,都会有人这么拍拍她,有时候是妈妈,有时候是阿姨或姐姐。 她知道很好用。 她们自然地相吻,接近一周没见面,湛秋很想念她。 刚才在车上就想吻她,就在她欲拒还迎摸自己腰的时候,还在她故作冷淡说“我就是利用你”的时候。 沈清慈迎上她的给予,霎时声音和呼吸都像甜品坊的小蛋糕,诱人又可爱。 湛秋的手掌还在她背上,但自己都分不清是安抚还是渴求了。 沈清慈一直在发抖,湛秋以为她冷,将她搂得更紧,企图帮她遮挡住露在外的肩背。 从唇边吻到脸侧,耳畔,还低头在完全暴露的颈侧轻碰了碰,惹得沈清慈软在她怀里的时候还轻呼一声,像一块可口的小蛋糕不慎坠下操作台。 湛秋则很坚定地接住蛋糕,发现放在这儿不安全,于是轻车熟路地把她带到卧房了。 以免着凉。 卧室足够温暖,两人没心情往床上去,一入门就更热烈地拥吻,像要弥补几天不见的思念。 湛秋背部紧贴门版,感受到沈清慈靠在她怀里,毫不吝啬地回应她的索取。 只安抚背逐渐不能满足一个嗜糖的人,闻闻甜味还不满足,湛秋急于去吃那块守护住的蛋糕。 左手辗转到两人之间,找到衣摆处,几乎出汗的手心触碰到沈清慈,笼覆,轻巧而熟悉。 前不久才对沈清慈做过这样的事情,她聪明地记住了怎么做沈清慈会表现得更舒服。 沈清慈也成了一块棉花糖,绵软到极致,供她塑形和装点。听上去呜呜咽咽得十分可怜,但不是那种让人心存愧疚即刻停手的可怜。 很不巧,是相反的那一类。 湛秋换了样子,与她平日里的慢条斯理的形象截然不同,她自己都有点陌生,却又无法找到终止符,像被操纵着这么做。 沈清慈却像很熟悉她这样,虽然可怜兮兮,却没有慌里慌张地要求结束。 第44章 在默许与纵容之下,湛秋的野心更大,一块蛋糕不够了。 沈清慈这回将她按住了,不许她再有动作。 但没有因为湛秋的贪婪生气,而是解释:“我要先洗澡。” “好。”湛秋停下后终于后知后觉有点害羞。 大脑短路,也没有听出真正的潜台词,还傻气地讨问:“今晚我能不能……留在这?” 沈清慈一顿,意识到她没有听出来,只好假装讨论:“那你的司机……” 湛秋赶忙说:“她回去了,到点就下班。” 沈清慈静静地眨眨眼睛,似乎非常信任她的理由,点了头,“那你也要洗。” 湛秋忍住雀跃:“好啊,我当然要洗澡。” 这就是留她的意思了,果然,跟她想的一点没差。 湛秋太了解沈清慈,都想找个人炫耀了,但又不知道这种事可以找谁夸自己。 沈清慈随手拿了条披肩暂时披上,领着湛秋进衣帽间,帮她拿了一套换洗衣服。 湛秋乖巧接过,以为她衣服都是随手拿的,就建议她:“我上次穿的那一套睡衣呢,还穿那套就可以了,不能把你所有衣服都穿一遍。” 沈清慈简单解释:“这套是新的,才洗过,你穿就好。” 湛秋看她不在乎就不纠结地答应了,去了客用淋浴间,如愿以偿地试了沈清慈的洗护用品。 同款的卸妆膏她买了很多放在家里,不过沐浴露味道跟肤感都一般。 湛秋想着要给她送一套自己在用的产品。 她快速洗过澡出来,发现沈清慈还在结束,没进卧房,坐在客厅看手机。 荣姨不久前在小群@她,交代她睡觉不要冻着,也不能熬太晚夜,要早点休息,睡前记得倒好水,不能喝冷的。 湛秋发了个“收到”表情,跟她说:[我已经躺下了。] 荣姨不信:[你就会哄人的。] 魏姐发了个“赞”和“月亮”! 湛秋可算逮到人了,得意地告诉她:[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她肯定想多跟我说说话。] 魏姐这次回的是语音,湛秋点开听,她说:“是的呀,还是小秋最聪明,更了解沈小姐,好好照顾人家。祝你们好梦哈。” 湛秋听得非常满意。 沈清慈洗完了澡就吹头发,吹到一半停下来,接了个电话。 湛秋走过去时就看见她顶着半干半湿的卷发,吹风机还拿在手里没放下,面无表情地倚在台子旁。 其实不耐烦,说话语气却平静且温和。 应该又是她哪个领导,今晚吃饭的其中一位。 沈清慈先客气说谢谢关心,自己已经到家了,又询问对酒店的一切满意与否。 对方聊工作,沈清慈说自己会再沟通,让对方好好休息,明天详谈。 说到最后,不知听到什么,她脸色倏然变得冷厉,唇线紧抿成一条。 抬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湛秋,递出手机,给了一个眼神。 湛秋心领神会地表演发疯:“几点了?你哪个同事,男的女的,这么晚不睡觉打电话来,什么居心?天天加班还不够,正经工作非要这个点聊吗?手机给我,我来跟他说。” “你闭嘴。” 沈清慈“呵斥”她一句,放回耳边,故作抱歉:“何总,不好意思,我先挂了,家里人有点情绪。” 她挂断电话,收回情绪,客观地回答湛秋:“凌晨一点工作群还有交流工作进度的,这很正常。” “但我看你表情,这人肯定不正常,泼你酒的那个?” 见沈清慈点头了,“家里人”又问:“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听我说晚安。” 湛秋受不了地闭了下眼睛,“我要吐了。” 这种试探女同事边界的行为也太没品和低俗。 沈清慈不再多说,继续吹头发。 在吹发的噪音里湛秋大声问她:“叫何什么啊?你这个领导。” 沈清慈关掉吹风机,“你要干嘛,找他麻烦?放心好了,我能应对,而且人过两天就走了。” 湛秋摆摆手,甜甜地笑:“怎么会呀,我一女孩子又只是个小店员,能找谁的麻烦。” “就是好奇,说不定也听过这个人呢,这种人一般名声都差在外面了。” 沈清慈没满足她的好奇,但给她分析了一下,顶多就到这。再过界他没那个胆子,特别伪善虚荣的一个人,乐于经营好名声。 湛秋便没再多问。 她走到沈清慈床边才发现哪里不一样了,床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五个枕头。 还好床大,没显得拥挤。 沈清慈收拾好过来时,看出她的惊讶和疑问:“是挺热闹的。” 湛秋美滋滋地躺下。 换做别人,一定要问沈清慈为什么这么矛盾,这么拧巴。 一边跟她说不要联系,不想再玩游戏了,认真不认真都不行。 一边又给她准备新睡衣和新的足够数量的枕头。 到底是口是心非,欲擒故纵,还是自己也稀里糊涂,不清楚想要什么? 但是湛秋不会去问,她不去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湛秋总是笃信别人爱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她的用心,并认为本来就该这样。 她滑进被子里,在四个枕头的簇拥之中礼貌地问沈清慈:“还继续吗?” 第39章 下一场魔术表演 困意像蛛网一样抛撒下来,奔走一天之后,沈清慈疲惫的身体终于接触到柔软的床垫。 她先将手机充上电,最后看一遍工作群消息,回复出去了几条。 听见湛秋的话,目光横移过去,表情一本正经地问:“继续什么?” 湛秋像立着毛茸茸耳朵等餐的小宠物,发现没有好吃的,霎时耷拉下来。有所克制,却还是显得可怜兮兮。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在沈清慈面前好不好意思直接提这类事,她现在没有那么勇敢了。 当然不因为害羞跟懦弱,她只是更有礼貌,更会体谅人而已。 水到渠成地进行下去还好办,但是一旦终止,再让她提出申请,她总觉得冒犯。 她倒是不怕沈清慈拒绝她,因为清楚拒绝不意味着不喜欢,有时候可能是因为太喜欢。 这话说出来有点绕,总之就是无论如何她都笃信沈清慈的心意,像床上备好的四个枕头一样。 所以她不会因为沈清慈拒绝她而不开心,顶多有一点点小失落。 但是失落之后,她又重新有了精神。 这样也很好,她不用担心沈清慈是喝醉了做了冲动决定。 今晚的沈清慈本来就因为喝了一点酒,所以会更热情主动,留她的宿已经是破例了。 沈清慈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以为她会表达遗憾不满,会争取和撒娇,毕竟湛秋很擅长利用无辜矜贵的外表搞定别人。 但没等来,湛秋只是弱弱挣扎了几秒钟,眼里的期待就淡了下去,开始心无旁骛地享受起舒适的被窝来。 对此,沈清慈心情复杂,她宁愿湛秋对她的兴趣多在身体上,也不想湛秋跟她来纯爱的。 沈清慈躺下来,隔着两个枕头,一个人的距离,问湛秋:“外面还在下雪吗?” “在的,我刚才看了一眼窗外。”湛秋回话间往她那边挪了挪。 “下得大不大?” 沈清慈侧着身与她对视,低声说话,声音因为两人的靠近,像酒喝多了一样,甜腻腻地发着哑。 她洗澡之前,湛秋就担心她会不会洗到一半头晕想吐,沈清慈承诺自己会小心,一有不舒服就会喊她。 所以湛秋洗得很快,也一直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她洗完,湛秋再看见她时,她正应付讨人厌的同事,满脸的冷淡让人忘记了她喝过酒的事情。 现在她身上已经没有酒味了,只有清爽的香气,但醉意还是有在眼睛里蓄了一点,目光黏稠得流淌过来。 彷佛湛秋也成了一块小蛋糕,草莓柠檬味的,而她虽然是个不爱吃甜食的人,可又不小心被吸引到了,于是想要又想走。 “嗯,比之前第一场下得大,明天会有积雪看。”湛秋预测。 沈清慈说:“那就会堵车,我明天需要早一点起。” 湛秋当下就懂了,想说那我们快点睡吧,什么都不做了。 沈清慈却撑起身子趴过来,压在属于湛秋的四个枕头之一上,跟她轻声商量:“所以,如果要继续,时间不能太久。” 欣喜犹在加载中,湛秋似乎在辨认这句是虚假魔术还是谜底本身,是哄她玩的还是真有想法。 湛秋将手贴着深蓝色的床单过去,找到她都手,轻轻握住,试探着沈清慈的坚定程度。 沈清慈说:“你之前提过,咨询师让你复制一遍之前做过的事,帮助串联回忆。你让我考虑一下,我现在考虑好了,可以试几次。” 湛秋严谨发问:“几次?” 第45章 沈清慈仔细想了一下:“三次好了,事不过三,超过三次无论想没想到都可以结束了。” 湛秋不是很喜欢“结束”这样的词,但还是果断答应:“好啊。” 她想要的小蛋糕正捧在沈清慈手上,看上去香甜可口,她不会允许自己错过得到的机会。 她也不笨,她感觉出来沈清慈不是很认真。 离得太近,彼此的表情一览无余,她看得清沈清慈眼里有晦暗不明的光,不纯是期待跟她亲近。 湛秋很快想到了沈清慈之前说的“游戏”之类的话。 但这又怎么样呢,湛秋不是纠结这些的性格。 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沈清慈是为了什么,考虑纯粹与否,邀请对象既然现在是她,她就有资格感到高兴。 湛秋先是对她笑,达成了一致。 又为难地说,自己事先没有准备,能不能等一会,她尝试下个单。 沈清慈翻过身,拉开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从几盒指套中拿出那盒拆过的。里面还剩四个,她懒得撕,就都给了湛秋。 湛秋拿在手里,脸又不争气地发烫,她的表现真是不争气,但这一定是她太喜欢沈清慈的原因。 沈清慈凑近端详,像是对她这副表情很感兴趣,“这就害羞了?看着我干嘛,很奇怪吗,你自己不用的?” 湛秋瞬间脸红了下,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她,“我不用这样,一般用更简单的方式安抚自己。” 沈清慈笑了,了然,其实她也是,需求有限。 只是夏日一别,偶尔回想起来,心思就不住地跳跃,某次一发热索性买了几盒。 但她太忙太累,有想法的时候不多,至今也就四次,其中一次拆开后就没了兴致。 沈清慈在躺好的同时看了眼时间,表情微漾,宣告说十二点了。 湛秋正俯身看她,以为她焦虑时间晚,在暗暗催促,没再磨蹭了,重新开始吻她。 沈清慈躺于一堆绵软的枕头中,在细密的吻中,逐渐被还原成本来的模样。衣服被湛秋随时扔在了被子里,具体在哪个角落也不重要。 这场夜雪起初下得悄无声息,好像生怕惊扰了城市中众人难得的休息时间。雪花零碎轻盈,铺垫了前半场后,逐渐变得密集。 在某一个节点处,前半场遽然结束,风雪终于开始变得浓烈。雪片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北风呜咽,卷起它又扬落,至最高处又跌落在谷底,反反复复,任何区域也不能幸免。 直到地面厚厚地铺了一层,窗上亦有溅撒的痕迹。 便利店里再见,沈清慈将商品冷然放下。 那时湛秋就注意到她的一双手,并想象它的温度和美感。 现在这双手会抚摸她的面容,眉眼,随着她的下移探寻而改为落在她的发端,肩头,最后紧紧地握住她伸上来的手,想将她往上拉,开始下一场魔术表演。 湛秋没有做到听话和守信。 对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这次就是她跟沈清慈的初次亲昵,她有太多想要探索的谜题,有太多无法遏制的给予。 所以虽然说好早点结束,但前前后后还是做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未拆封的方形包装袋只剩一个,湛秋企图化身运动达人说,反正都出汗了,索性都用完好了。 但她注意到沈清慈是真的很累了,到后面一直遮着眼睛,连反应都会迟缓一点。 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倒床就睡,床虽然大,但是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同侧挤了挤,避开床单上不那么干爽的范围。 已经一点多了,沈清慈睡得很快,刚才被欺负得碎乱掉的呼吸很快就均匀轻缓起来。 湛秋因为兴奋,不仅没有睡意,脑海里还不住地复盘刚才的往来。 睡过去之前,她发现她很喜欢这样的时刻,枕边有另一个人呼吸声,闻得到另一个人的味道。心底的美好触手可得。 其实她在这种时候会生出疑惑,为什么只能试三次,她们刚好单身,又互相喜欢,沈清慈不可以直接跟她在一起,陪她一起找伞吗? 但也许别人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这一项,情感也需要循序渐进,她不能多说。 怕沈清慈压力太大,又说不联系之类的话。 她决定不去多想,顺其自然,她从身后搂住沈清慈的腰,放任自己沉沉睡过去。 早晨她是被沈清慈的闹铃声吵醒的,沈清慈很快就听见并关了闹钟,又回到她怀里闭目,动作间感觉得出腿酸,意识到二人的处境。 她昨晚一点没有喝醉,每一个决定都不勉强,但她现在还是想用后悔来逃避。 湛秋因为太过开心,一醒就不肯再睡,又怕沈清慈迟到,就帮她揉揉头,想帮她起床。 问她:“你睡得好吗?” “一般。”沈清慈说。 “为什么一般?” “才睡六个多小时。” “对不起。”湛秋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话,我再睡十分钟。” 湛秋在十分钟后问她,“你看,你不把我赶出房间,也能睡得着的对吧?” “也是实验过才知道。” 湛秋笑,明白那个时候的沈清慈没有现在喜欢她。 那个时候她们就是两个陌生人,沈清慈不想跟她太过亲近很正常,但现在她们彼此了解,心意相投。 湛秋跟她说:“今天是我们店的会员日,买草莓牛奶送最美店员的亲吻,你记得一定去参与活动。” “一定?” 沈清慈睁开眼:“那我只能申请注销会员了。” “那不可以。” 湛秋又亲了她一口,被沈清慈捂住脸推开。 外面街道两边堆积着飞扬一夜的雪。 第40章 “我不觉得你今天还有邀请我的资格” 沈清慈醒来,凭着肌肉记忆拿到了手机,将闹钟摁掉。 与往常步骤不同的是,她先从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起来,关掉闹钟后,又因为太困乏而没办法自律,跌回那个怀抱又睡了十分钟。 昨晚她被耗光了全部体力,湛秋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没有她表现出来的温润。 她先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与她同朝窗户的方向侧着睡。 虽然疲惫不堪,但入睡后又被人抱住的经历太陌生,所以她在被触碰时警惕地醒了一下。 短暂的清醒意识仍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她的本性,她不想有这么个人在她房间,共享她的床榻,黏人地影响她休息。 一半是最近才习得的观点,对方是湛秋,是她不抗拒的人,可以安心地睡过去。 在湛秋怀里要求再睡几分钟的沈清慈,半梦半醒中,努力地回避了一个自问。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昨晚她也想明白过,就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或者算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所以接纳了湛秋,轻巧地得到了所需,并不为之忧愁将来。 但她现在认为那些个酒后想的理由都不充分,将来又是不得不愁的存在。 不过她理性地只折磨了自己几个回合,就抛到一边去了。 事已至此,没有穿越回去的本事。 人做的所有决定,哪怕是无关对错,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不后悔呢。 就像那天晚上她跟湛秋说完冷硬的话,也有一阵子的懊恼,饭后急匆匆赶回了公寓楼下,没见着人。 遽然清醒,人不会等她。 现在她既然要了,又何必庸人自扰,连当事人湛秋都没问她究竟在想什么,不是吗? 她喜欢湛秋身上的轻盈感,喜欢那股不将一切事情看得紧要,不钻任何牛角尖的松弛。 有人会迷恋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也有人会欣赏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性格。 沈清慈是后者。 在湛秋的带领之下,她也能轻快地对待发生关系后的早晨了,无需定义或做决定,什么都不考虑就好。 所以她还能跟湛秋冷幽默,说着注销会员之类的话。 从19楼看下去,雪景干净清寒,花了一夜的力气将街道、高楼、桥面都覆盖,比她们俩做得更要激烈。 如果她俩再文艺一点,会想到很多的诗词名句,会因此生出更多的细腻情感。 但是没有。 湛秋说,她想回家在院子里堆一个非常酷的雪人。 沈清慈说,如果有人现在从楼上跳下去,血溅在雪上,清理起来应该不会太吓人。 湛秋认真地与她讨论:“不一定吧,那现场更难打扫了。” 公寓管家送了两份早餐上来,她们在茶几上边吃边聊案发现场,气氛和谐。 吃完以后,湛秋微歪着脑袋平视问她:“沈清慈,你没有与死亡相关的念头吧?” “如果我有,你要怎么样?” 湛秋保持着看上去很可爱的姿势想了想,轻松笃定地说:“你没有的,你比看上去还要坚强冷静,所以我不假设。” 第46章 沈清慈笑了一下,对她自信却又误打误撞正确的推断未掷一词。 很快听见她又说,以极度真诚的口吻:“如果你有,你要多跟我在一起,多索取,我会满足你所有心愿。记得,是所有。” 沈清慈想大煞风景地说,瞎扯,我那把伞你就找不回来了。 但她忍住了,以前除了工作方面,生活中她很难忍住这些话,但现在她无师自通。 因为湛秋歪头跟人说话时像卡通片里的傻气主角,而主角都不应该听太扫兴的话。 而她手机里收到了家人跟同事的祝福,可是加起来也不如这句实在。 “记得,是所有。” 这样随口的承诺湛秋无形中送她的另一个生日礼物,她暗中接受,但没有很欣喜。 因为湛秋说过,要求不要那么低。 吃完饭出门,沈清慈的车停在了公司,湛秋本想让魏姐来接,被沈清慈一口拒绝了,非常果断。 湛秋以为她是体谅魏姐,也就接受了,并说自己跟她一起打车。 沈清慈下楼的时候跟她解释原因:“也许你的成长环境是在被人簇拥之下,习惯了身边有人。但我不是,如果以后有第三方在,我希望你不要说太奇怪的话,让我尴尬。” 湛秋不解,“我有说过奇怪的话吗?” 沈清慈说:“有,昨天在你车上,有司机的情况下,你说你的身材不错,让我摸之类的话。” “可是那不奇怪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湛秋需要被肯定:“你都看过了,老实说,我的身材是不是还不错?我有教练监督的。” “这不是重点。” 沈清慈咬着后槽牙说。 湛秋“哦”了一声,也不笨,重新领悟过来:“就是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要说太亲密、太暧昧的话对吧。我懂,就像我在公司……” 湛秋想说,就像她在公司要喊妈妈张董,姐姐张总一样。 但她把话吞了回去,也不是故意保留,而是想再“普通”点,以免沈清慈有不必要的担忧。 沈清慈打了个豪华专车,以补偿大小姐失去专属司机服务的委屈。 上车后,她才追问:“你在什么公司?” 湛秋反应很快地辩解:“我的意思是,就像我在店里,也是要喊店长、副店长,而不是姐姐哥哥什么的。是不是这样?” 沈清慈呵呵:“聪明。” 湛秋顿时心花怒放,配合地点头:“好的,那我就明白了,你放心好了,以后我见机行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会跟你暧昧不清,腻腻歪歪。” 司机猛摁了下喇叭提醒前面的车,沈清慈看向湛秋:“……” 湛秋立即捂住嘴:“抱歉,没见到机,这是最后一次。” 沈清慈声音小了一些,“你有想到什么吗?” “暂时没有。”湛秋诚实。 有别人在,沈清慈怕她又刹不住,也不好多说,随便点了下头,“希望快点。” 湛秋说:“你上次说有伞的消息再联系,我猜也许你是怪我一直没进度。这个事是我不对,不过我没有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那天晚上剧院分开后,我跟颜乐说了这件事,她答应帮我问问。” “为什么特地跟她说?她帮你去问谁?” 沈清慈蹙眉,不知道关联性。 “那天晚上我跟她在一起,是她把我送去的医院。也怪我一直忘了,看见她才想起来问她有没有看到我的伞。她说没有,不过可以帮忙去问当时她身边的工作人员。” “你跟她一起做什么?” “我也忘了,好像去她那里取个什么东西,然后顺便开车送她回住处。” 湛秋之前不在乎,根本没细问,酒吧当晚颜乐话也不多,所以一知半解。 沈清慈安静了一会,看向窗外的高架桥,淡声说:“好啊,期待她的好消息。” 湛秋高兴地说:“我也期待。” 她看了眼司机,*人家正心无旁骛地开着车,才低声问沈清慈:“刚好你跟我说说呗,伞是谁送你的?” 方一霖的话她虽然不介意,但还是挺想问问的。 沈清慈瞥她眼:“你猜。” 湛秋注意到她突然冷下来的面容和嗓音,但是没有多心,以为沈清慈只是在践行有第三方在时要正常交流的规定。 “会是家人吗,那种纪念性时刻送的?”她忙着猜。 沈清慈眨了眨眼,懒得说话。 湛秋推断:“毫无波澜,确定了,不是家人。那是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因为某些原因,这伞成为限量版了。” 湛秋说得很委婉,其实是想问是不是因为变故,朋友见不到了。 沈清慈还是没有波澜,也不说话。 湛秋排除掉她最希望是的两个选项,有点懊恼方一霖说对了,“那就是前任啊,或者有感情瓜葛的人,crush什么的所赠。” “猜对了。” 沈清慈大方地承认,同时感觉到一种畅快,尤其当她在湛秋脸上看见一种不情愿的表情时。 湛秋忍耐下去,还是礼貌地说:“那你上心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是过往时光的一部分,有半个你自己在里面。如果是下决心扔掉也就算了,但无意中丢失的,肯定执着于找回来。” 沈清慈看她,这次终于是对视,表情虽然很淡,但看得出比刚才更上心。 湛秋问她:“我说错了吗?” “说对了。”沈清慈承认,而且是全部。 她不能想象,湛秋这样的人,能轻描淡写地把她的心路历程说出口。仿佛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谁送的已经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段经历。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去喜欢,放弃一部分回避的本能,笨拙地去表现和付出。 也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用整月薪水所购的伞。 那段时光的痕迹早已经随着岁月淡了,但是那把伞还是可以提醒着她很多事。 第一是要尽量远离不可控的情感,第二是她有过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这些就够了。 湛秋没有要求在小区下车,而是跟沈清慈到了办公楼下,想要进一步了解沈清慈。 这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司,她也不知道沈清慈具体多少楼,她不想问那么多,让人心烦。 “今天会员日,如果不想去店里的话,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专属会员的小福利。” 湛秋期待。 沈清慈转身就走,两步后停住,回头冷笑:“湛秋,半夜从我的房间离开,打我的伞去见别的人,雨夜开车载别人出事,又忘了我的伞。我不觉得你今天还有邀请我的资格。” 第41章 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晚上 写字楼下人来人往,寒风裹着凛意穿堂而过,一寸寸汲取皮肤表层的温度。 沈清慈将自己束在一身黑色里,高领毛衣覆盖住昨夜湛秋情不自禁吻出来的痕迹,阔挺的大衣遮挡了湛秋轻浮时夸过的好身材。 深色衬得她肤色像堆在长街上的雪,眉眼冷峻,看人时既像审视又带着漂亮的钩子。 湛秋不怕冷,但鼻子很容易被风吹红,不可置信地两步开外的人。 她以为今天早晨她们之间的氛围恰到好处,一路的聊天也很愉快,彼此都在坦诚相见后敞开了心扉。 沈清慈甚至连前任都对她提及了,说明真的很信任她,也有告诉她那些都过去了,她才是当下的意思——湛秋本人这么理解。 但是现在,沈清慈的表情显然不是在说笑,是真的在意。 好在也没有怒不可遏,只是面无表情,冷冷地提出一个观点,以此否决湛秋的邀请。 她掷地有声,音色宛若质问。 跟昨晚声音哑哑弱弱,喊湛秋名字,让湛秋慢一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湛秋生出茫然,她是第一次被说“没资格”,她的日常生活是拥所有地方的通行证,从没有被拒之门外的时候。 可是沈清慈也不乱骂人,反而说得很对,以沈清慈的视角看,她简直不是人。 沈清慈还漏说了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自己把她都忘了。 湛秋也好奇,就算沈清慈不打算留她宿,她也不至于在那么愉悦的相处之后,冒着雨去找颜乐吧。 换位思考,昨晚结束之后,不可能有任何事情让她离开室内——连炫耀也不想,只想藏起来自己偷乐。 当时还顺道送了颜乐一程,听上去殷切得匪夷所思。 而她在医院里醒来,几乎把颜乐整个人都忘完了,因为不想再被创伤影响,也根本没去问那晚的细节。 以至于当下她无法回答沈清慈。 湛秋同她认错:“是我做得不好,不应该那样,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想的。我忘了,我当时没跟你说我要去哪里吗?” 沈清慈冷哼,“我是问了,雨夜干嘛出门,你说,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最后一句话语速很缓,像在凌迟。 第47章 湛秋难得尴尬:“……” 沈清慈帮她补充:“原来是颜乐。” 湛秋摇头:“我不认为她对我很重要。” “那只能说明你把什么都忘了,说不准人家以前对你很重要。” 沈清慈眼里带着讥诮。 “不可能,我求证过了,我以前跟她没亲密关系。你看,我忘了你,可你现在还是对我很重要。” 湛秋真诚地说:“记忆偶尔掉线,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沈清慈撑着没让自己面色柔和下来,微扬下巴,“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想跟你吃饭。今天。” 她强调时间。 “可今晚是平安夜。”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晚上。” “那好吧,你先上班,可以再考虑一下。”湛秋只得暂时放弃。 目送沈清慈进到电梯,湛秋抬头,看着墙上各公司的指示楼层,猜想沈清慈隶属哪一家。 转身要走时,遇见一个人。 对方亲热地喊:“二小姐。” 湛秋慢吞吞地想起来了,微笑说:“杨总。” “今天这么冷,怎么大早上来这儿了,找人还是谈工作?” “都不是,我一个朋友在这上班,刚上去,我现在准备走了。” “不如去我们公司坐坐?” 湛秋最不愿意惹上这种麻烦,“我后面还有事,就不上去啦。” 原来杨瑾也在这里上班,之前居然从来没碰到过,湛秋这么一想,觉得她跟沈清慈的缘分更深了,不仅仅是离得近。 她先去了趟便利店,领到一个苹果礼盒,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坐下,发信息问颜乐方不方便接电话。 颜乐回复得很快,说方便。 湛秋就把电话打过去,“你在忙什么呢,没有打扰到你吧?” “还在化妆,没关系,可以说话。有什么事吗阿秋?” “我想问一下,咱俩雨夜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干什么?” “怎么又问起这个,你还没想起来啊,我记得我有跟成帆姐说过。” 她声音温柔,湛秋也耐心说下去:“我没问姐姐,相关的事她也都没跟我说,可能是怕再刺激到我。我现在意识到我都不清楚,得捋清楚才行呢。” “当时一衣带水的拍摄结束,剧组聚餐,你应该是看到了我的微博或者朋友圈,发信息问我梁幸老师还在不在,说想来见她。” “啊?” 湛秋是知道这位演员的,老戏骨了,当之无愧的影后。 当年是一个时代影迷的梦中情人,现在年岁上来了气质更好,就连自己父母都很喜欢她。 湛秋看过她的戏,认可她的演技。尤其电影里,沈清慈睡着期间,湛秋险些被她弄得落泪,她在里面演的太好,把小人物的时代悲剧展现得淋漓尽致。 奇怪的是,湛秋不认为自己是她的粉丝,怎么会跑去见。 “这么说我是过去追星的?” “对,我当时也纳闷,但你说想合个影,再要个签名。” 颜乐有点自责:“也怪我,本来我帮你要签名照就好,但是因为很久没有见你,你说想过来,我也没拒绝。” “我见到了没有?” “见到了,你还带了相机来,好像是胶卷机。签名照也拿到了,你手里没有了吗?” 湛秋就想到上次回去找伞,一堆收纳好的东西里,只看到相机,没有所谓的签名照。 她决定先回去把那带胶卷冲洗回来。 “没有,可能是我没注意。谢谢你,我知道了。” 颜乐又说:“我回去再找一下,另一个手机里应该有拍你们的电子版合照。” “那太感谢了,找到发我。” “阿秋,你是不是还在找你的伞?” “是,你有帮我问吗?” 颜乐声音转低,似乎没精神地说:“问了,不过暂时还没消息,等有消息就告诉你。” 湛秋又确定一遍:“我当时没有丢在路边或者哪里吧?” “我也忘了,当晚见到你很开心,别的没有注意到。” “好吧,拜拜。” 湛秋喊冷魏姐来,送她回南园家里。 “今天只有妈妈在家会客,回去去跟阿姨们打个招呼。” “魏姐。”湛秋突然喊她。 “怎么了?” 湛秋眼巴巴地看着她:“你怎么不问我昨晚过得好不好?” 魏姐惊讶:“我以为不可以问。” “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你可以问,如果清慈在,你就不可以了。” 湛秋也事先跟她说好。 魏姐点头,立即执行:“好的,那你昨晚过得好不好?” “非常愉快。” 湛秋眉飞色舞,又略略遗憾:“就是可惜,我想找回的回忆没有。” 她还以为她能梦到些什么,结果一夜香甜,睡眠质量好得不行。 “忘记也没关系嘛,之前我们不是都想开了?” 湛秋手肘撑在窗上托着腮,“可是有些事很重要。我有没有忘记你跟荣姨或者家里人的事情?我觉得重要的我都有记住,就怕大脑偷偷省掉了部分重点。” 魏姐接茬:“那我问一个,你说过谈恋爱要第一个给我包红包,这个还记得吗?” “什么时候?” 湛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有吗,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要第一个给你包?” “因为我需要来来回回送你约会。” 魏姐忽悠。 “也是!还好你提醒我了,我给你记着,一定说到做到。” 湛秋打开备忘录记。 快开到家的时候,魏姐笑着跟她坦白:“小秋,我逗你的,你才没说过那个话。真的,只是开玩笑,不能当真啊。” 湛秋等她把车停稳,才爱戴地看着她,“魏姐,你总是对我很好,惯着我,知道我忘记承诺还善解人意说骗我了。你放心,红包一定有,包个大的。因为你对我很重要呢,比心。” 确实得靠魏姐送她四处约会。 魏姐哑然。 当晚睡前想到这事,还想给自己一个巴掌,骗一个真诚的人,真该死啊。 室外风大,客人才到,都在小客厅喝茶赏雪,湛秋去跟大家打了招呼。 “小秋,阿姨蛮久没看见你了,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 湛秋矜持地笑笑:“季阿姨倒是变化大,居然更年轻了,怎么皱纹都看不见一条。” “这个嘴巴甜的。” “我想起来,小秋以前还夸过我像梁幸呢,我回去说,我家先生都笑话我。” 湛秋继续嘴甜,一通瞎夸:“越看越像,我可是见过梁幸本人。” 虽然忘了,不过谁知道呢。 张翟笑起来,“是,还追过去要签名照,回来送给她爸爸。” 湛秋一急:“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张翟意识到不该提,免得湛秋又费脑子想。 但没敷衍,“你之前那辆车的遗留物品收回来,你爸看见,说怎么还有影后签名。当时问你,你没精打采地说不知道哪来的,谁喜欢就拿去好了。” 湛秋这时才有一点印象,那会根本就没多想,还以为谁落下的,与她无关。 追问之下,她又得到了那张签名照,发现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再常规不过了。 她手拿签名照思考再三,总不能是给爸妈去要签名的吧,她爸妈又不是没见过真人。 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沈清慈……她给沈清慈发信息,得到批准才将电话拨过去。 沈清慈淡声问:“什么事?” “你知道梁幸吗?”湛秋开门见山。 “家喻户晓,我不知道,你当我外国人。” 沈清慈真服,上班时间,大小姐突然打个电话过来跟她聊明星,思维能跳到外太空。 亏她刚才工作开小差,回味了一会昨晚湛秋讨人喜欢的地方,私以为魅力十足。 湛秋又说:“是,那个一衣带水里面有她的呀。” “我知道。” 沈清慈反问:“你又想看电影了?” “不是。我想问你喜欢她吗?” 沈清慈无语,拿钢笔在桌上敲敲,耐着性子:“你忘了,夏天时候我们在酒店见到一个影星,我就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看电影,但我妈喜欢,是梁幸的忠实影迷。” “你怎么又要问?” “因为……我不知道有没有必然联系,但是颜乐跟我说,那天晚上我过去是要签名照的,也不知道非要跟她现场合影干嘛。” 湛秋还是一头雾水,只能询问沈清慈,可是沈清慈居然也不喜欢。 沈清慈静了静,左手无聊地抚着高领,隔着意料触碰被湛秋轻咬过的部位。 心情好了几分,“我们晚上吃饭再详谈。” 第42章 时空和在意都重叠在一起 初夏,度假酒店。 第48章 苔藓色的长裙协调于浓稠的绿色里,她款款而来,依旧像个从花园一隅生长出来的精灵。 昨天才见过,直接点说是睡过,但仅此而已,对沈清慈而言,她依旧是个不熟的陌生人。 沈清慈对她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湛秋径直坐下,自然地搭话,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沈清慈以为她想继续跟自己暧昧,不甘示弱,直言激烈运动后通常睡得不错。 湛秋像是没这个意思,反而一怔,显露出一点害羞和矜持的满足。 她的小表情很可爱,放在一张没有表情时偏冷艳的脸上,很容易让人放松对她的警惕。 沈清慈见过她没表情的样子,昨天在床上她并不笑,投入其中时的认真与声音都格外诱人。 几桌之外,一个体态舒展的女人坐下来,摘了墨镜,跟身边的助理吩咐了句,随后接过一杯冰水。 湛秋本来就在找话题,认出那个人,对沈清慈轻声说:“大人物,是个电影明星,你认识吗?” 沈清慈不大感兴趣地看过去,“面熟,对不上名字。” “她的成名作就跟梁幸对手戏,起点很高。” 沈清慈勉强有话说:“梁幸我知道。” “你喜欢她啊?” “不喜欢,我对艺人和电影都无感,但是我妈喜欢看电影,我看她年轻时候的着装打扮都是比着梁幸学。” 湛秋轻快地笑:“那你妈妈一定很美。” 沈清慈意识到自己聊多了,在对湛秋放松警惕之后。 湛秋顺着说:“我有朋友认识梁幸,近期正好在一个组里,拍摄地离酒店不算远。要张签名照应该不难,伯母收到会喜欢吗?” 沈清慈从不是追星一族,想象不出其中的精髓。 皱眉不解,“多看几部作品,见面合个影,这些我还能理解。签过名的照片有什么稀奇,一张精修图加几截笔墨,到手又能怎么样,供起来?” 湛秋被她的“不解风情”逗笑了,也没尴尬,兴趣不减道:“因为你不喜欢嘛,所以对你不会有意义,喜欢的人就不一定了。” “你是一个人来度假,现在喊你妈妈也来不及,没办法帮她现场追星。不如我去合影一张,你把照片送给你妈妈,就说是你朋友跟她最喜欢的影星合照了。我想她也很喜欢。” 沈清慈更是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出镜?” 她心里对朋友这个说法不赞同,也不认为这个之后不会再见的人有必要跟家人联系上。 湛秋厚颜无耻:“我也好看呗,妈妈肯定能欣赏得来。” 沈清慈点评:“你的自信特征蛮适合做演员。” 湛秋端着杯子饮了一口果汁,跟她说:“谢谢你的肯定。” 又问:“你同意了?” 沈清慈不置可否,“我觉得我去合影,我妈会更高兴。” 湛秋放下玻璃杯,一脸马上就可以出发的积极,“可以呀,你想去探班不,我陪你一起,我还可以帮你拍。” 沈清慈喝光一整杯冰柠檬茶,还是提不起精神:“好无聊的安排,麻烦,还是签名照吧。如果方便的话替我要一张,我就跟我妈说,我旅行时认识的朋友特地送她。谢谢。” 那时,她们前一晚才发生过关系,两个人在酒店再遇见,故作镇定地一起喝了东西,聊了几句。 沈清慈没想过,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甚至在她看来把合影送妈妈只是调情的话,湛秋会真的去做。 她没记住是因为那只是当时的开场白,由一个路人开始,聊到电影和追星,之后就回归她们自己的主题。 明里暗里说了一些擦边的话,复盘前夜,再约下一次。 跟漂亮女人的对手戏往往教人头脑发昏,沈清慈不能免俗,又怎么能在绝佳的氛围里,去记一个床伴说的去帮她妈追星要签名照的小事。 更别谈这个床伴两天以后就消失了,一声招呼都不打。 再见面,沈清慈没有好颜色,除了讨要自己的东西,对从前的话没一句放在心上的,默认那都是互相打发时间。 可那时的湛秋居然是认真的,沈清慈当时并不了解,湛秋就是会心血来潮去做任何事的性格。 还因为兑现许诺,路上遇到了小麻烦,受了伤,脑子也受了刺激。 沈清慈隐约记得,湛秋在出门前目光明亮。 让她先睡,说隔天会来还伞,还说要送她一个小礼物。 沈清慈说贵重的不收,湛秋笑起来,说不要钱的。 湛秋之前剪了酒店的花送沈清慈,沈清慈以为这次也是相同的物品,哪里想到湛秋去见的“重要的人”跟自己的礼物有联系。 不是想不到,是根本没花心思想,她那时候享受就行了,有什么必要研究一个陌生人。 所以有人去而不返,沈清慈打听不到消息,居然半点没有担心她的安危,只是生气自己的东西丢了。 沈清慈后知后觉地自省,那时候她也真是只当玩玩,真心不足。 不知湛秋当时若知道,还愿不愿意冒着雨去帮她讨一张签名照。 隆冬,第十九街。 晚上七点,两人下班之后,约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沈清慈在将初夏的追星始末告诉湛秋之前,递给湛秋一个苹果形状的礼盒,说是公司发的。 湛秋打开苹果,看见一枚精美的胸针,是片枫叶。 “公司发的?”她含笑质疑。 沈清慈面色不改:“盒子是公司发的,借用一下,装给你的礼物。只是不值钱,不是珠宝店里买的,大小姐不要嫌弃。” 湛秋直接给自己戴上:“我很喜欢。” 然后沈清慈就看着她和她毛衣上的胸针,把过去的事简述出来。 湛秋听完眨眨眼,“这样啊,那我就都明白了。” “刚好,我也有礼物给你。” 湛秋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沈清慈打开,发现是一打崭新的照片。 湛秋解释:“我的旧物里有个胶片机,之前回去给你找伞的时候就有看到,一直没当回事,扔在那里。今天知道里面有重要照片,才回家找出来冲洗,好在,照片虽迟但到。” 她的笑容成了这餐唯一不腻的甜品。 沈清慈将十几张照片拿出来,色调复古,像部像素清晰的老电影,按着顺序看下去。 第一张就是酒店的绿植和花束,铺天盖地,像夏天的发源地。 第二张是碎裂的花瓶,半湿半尘的蓝色绣球花。 湛秋曾经说过,花瓶跟花碎了没关系,拍下来就算真正送出去了。 时隔半年,沈清慈收到她初见时的见面礼,时空和在意都重叠在一起。 之后的照片都取材于酒店,或者说,她们。 从燃起的线香到几顿餐饭,从晴天的夕阳到雨天的草地,也有拍糊掉的作品,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冲洗出来却别有滋味。 有她偷拍的沈清慈——花园里隔了几步远,沈清慈正抬头闻花,身子前倾,姿态闲适。 还有她拍的自己,沈清慈看到这张时疑惑了,大大地缓解了心中无端烧起来的不可控感。 “你也是真厉害,用这种傻瓜相机自拍居然还没废片。” 还很上镜,穿她记忆中的苔藓绿色连衣裙,对着镜头露出牙齿比耶。 青春俏丽谁都喜欢,沈清慈丝毫不怀疑再遇见一次还是会想跟她发生点什么。 湛秋老实说:“我很聪明,怕拍得不好看,连拍了三张,我选了最好看的一张给你。” 其余两张要么废了,要么表情不对。 沈清慈听她说完笑了一下,最后一张是湛秋跟梁幸的合影。 湛秋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在她房间里收拾好的,纯白t,黑色长裤,随手扎的丸子头。 一脸松弛地站在梁幸身旁,不像在追星,像跟熟悉的朋友合影。 影后线下亲和,骨相明艳,名副其实的美人。 但是在沈清慈看来,湛秋却更夺她目,简约的美是她最喜欢的风格。 “好看吗?”她问。 沈清慈点头,说不出来话,她没办法及时消化这卷照片,只好沉默。 “梁幸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你。”沈清慈抬眼问她:“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颜乐也有发给我一张她手机拍的,我觉得没有这张自然。” 沈清慈听到颜乐,笑容淡了淡,但没有之前那种不爽了。 湛秋边吃边说:“我虽然看完还没想起来,但非常喜欢这些照片。推测一下,那个时候我遗憾我们萍水相逢,就想把跟自己相关的东西给你带回去。” “估计是发现你什么都不喜欢,刚好有追星的机会,就去要张签名照,取份合影。就算你不想送你妈妈,自己留着没事看也好。” “直到看完这卷照片,我才猜想,问当时应该不是只想给你跟梁幸的合影。我是想把这个相机送你,里面都是我跟你的夏天,梁幸只是其中的压轴角色,所以我才特意过去。” 第49章 沈清慈说:“可是我没收到。” 如果她在那个时候收到,会怎么样呢? “怪我不小心,那天晚上我肯定想快点回去见你。因为颜乐的酒店顺路,就载她一起了。谁知道碰到喝酒的驾驶员,真是倒霉。” “不过好在,当作平安夜的礼物给你了。” 沈清慈微笑:“我很喜欢,今天送很好,因为不只是平安夜礼物,还是我生日礼物。” 她本来不打算说,但在看完这些照片以后,她忽然想对湛秋知无不尽。 “今天你生日?” 湛秋一惊,“你怎么不告诉我?我都没有准备。” “现在告诉了啊,我们一起吃饭,互送了礼物,还不够吗?” “不够。” 湛秋临时改变主意:“我带你去个地方,还有个礼物给你。” 第43章 像一幅价值连城的藏品 出了餐厅,在平安夜的灯带里,湛秋顺势挽住沈清慈,确定了沈清慈开车,先跟她报了地址。 沈清慈的性格让她难有密友,也鲜少有与人挽着走路的经历,当即就觉得别扭。 加上心虚,觉得湛秋这一挽等于跟所有迎面而来的人宣告她们俩有不清白关系。 刚好平安夜行人又多,在喧杂热闹里,沈清慈心里还没理清楚,手臂就自动从湛秋怀里抽出来。 并往旁边走了一小步,隔出安全的社交距离。 湛秋自然感受到了,脸上的笑容微停,旋即又如常地说话。 沈清慈也意识到自己的冷淡,清楚看见湛秋那一瞬间的不解,且她一定是介意的。 她当下立即将两手放到了背后,似乎很后悔做出刚才的动作。 沈清慈原本极好的心情,因此微跌了一跤,因为知道责任人完全是她自己,又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机会。 她冷静地对话:“艺术馆?这个时间点早已经关门了。” 湛秋骄傲又矜持地笑:“不担心,我认识那里的工作人员,现在也可以进。那儿明天有一个展,我提供了一副作品,提前带你去看看。” 沈清慈说:“所以,这个看展的机会就是礼物?” 湛秋火眼金睛地扫射:“兴趣不高,是不是?” 她可是很了解沈清慈,单纯看展,沈清慈也许愿意陪她,但绝对不会多高兴。 她笑容清甜,让人不忍拒绝。 经过了刚才微小的尴尬,沈清慈不愿再扫兴,“不啊,我也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很期待。” 湛秋笑而不语,打算到了再给她惊喜。 到了车上,湛秋想起来,从包里翻出梁幸的签名照,给了沈清慈。 “从我家里找出来的,好在保管得认真。奇怪呢,我们既然约定过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说?还是我问了颜乐才知道。” 沈清慈今晚整个人被整个熨烫过,比往常有耐心,不想说自己根本没将闲聊放在心上,哪里想到湛秋会付诸行动。 “你忘记的事情太多,重要的还没想起来,这件小事忘就忘了,也不要紧。” 湛秋一想也是,沈清慈本来对之就兴趣不浓,自己不提,她也懒得问这件事。 感慨万千:“那时候我行动力真强,大雨夜往外跑。我想不起来,但是代入思考,昨晚我们结束的那个时候,就是十个梁幸来了,也不能让我离开你身边。” 外面风雪漫天,房间里暖得出汗,床上是运动后产生的各种味道,沈清慈在她怀里,温顺得快速睡去。 她才不要去追星。 话虽如此,湛秋却没有嫌弃自己傻的意思,心想不愧是自己,那个时候想做就做了。 又提到昨晚,部分记忆回放之下,沈清慈本能地有点心乱。 但她不想要湛秋看出来,闻言帮她分析,“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你不能跟我过夜,对你而言,去哪都一样。” “一定是这样。” 湛秋想到跟沈清慈一起睡觉是现在才有得特权,就对当下生出无名的骄傲感。 以前的记忆忘了也不太亏,反正沈清慈现在更好。 她小小地扮委屈:“有的人很狠心。” “没你狠心。” 沈清慈在路口停下,立即回以指责,微微抬了头,展示出脖子。 她穿了一件高领,严密地包裹住湛秋认为很美的肩颈,即便抬头也什么也看不见。 但湛秋清楚现存有痕迹和被她欺负但没留下痕迹的区域,因此只要对方示意一下,她就足以败下阵来,并且想入非非。 湛秋记得昨晚自己一开始只用了舌尖,在她认为美得诱人的部分舔舐,是沈清慈问她“你想不想咬一口”,她才尝试去轻咬脖颈。 因为反馈极致,她完全沉浸其中,所以后面就没刹住,沈清慈虽然有呜咽有受不住,但完全没说拒绝的话。 她更是充分利用了这些默许。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明白,昨晚正式开始之前,沈清慈为什么会特意看眼时间,强调一遍“十二点”。 不是催促湛秋,只是这天是她生日。 湛秋为自己恰巧能在昨晚陪在她身边感到满足。 沈清慈冷冷打断:“需要回味这么久吗?” “当然,太多细节了,我很喜欢,跟你做很幸福。” 湛秋不回避地给予肯定,并骄傲询问:“我觉得各方面都好,有因为我忘记夏天的记忆,导致你不满意的点吗?” 沈清慈被那句“很幸福”的炙热点评弄得无措,也没能立即回复她大尺度的询问,就沉默在那。 湛秋很快就难以克制地笑出声来,像幼稚园上颁奖台的优秀学员,拍了下掌心,高调地说:“我就知道没有,我们各方面都契合呢。” 这个时候,即便沈清慈有不满的点,也不能再说了,否则就是没情趣到家了。何况湛秋说得对,她们就是莫名其妙地合拍。 刚好是沈清慈能接受的尺度和气氛,虽然她们的几次亲密关系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合规”,但跟湛秋体验的过程,没有丝毫不堪,反倒是能让她内心平定下来。 像将挤压的疲惫都释放掉一样,与湛秋一同感受她的轻盈,浪漫,用不完的精力和好心情。 雪夜的路况不算好,沈清慈开得谨慎,怎么也不想再让湛秋经历一次交通意外。 今天午后又陆陆续续地落雪,重新给城市又铺了一层,沈清慈短暂午休了一会,盖的是湛秋送她的毯子。 开过的梅花已经清理了,但是花瓶还没有归还。 湛秋也帮着紧盯道路,但仍在过于温暖的车内感觉到困意。 她意识到今天身体超负荷,昨晚做得尽兴,没睡足觉,上午为照片回了家。 在家里吃午饭,与宾客社交,没顾上休息又直奔艺术馆布置,期间冲洗出照片,还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餐厅。 于是她睡了过去,期间有短暂地醒来,但是除了导航的声音没别的干扰项,沈清慈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所以她又安心地睡过去。 沈清慈专注开到了祈心文化园,夜幕中的文化园像才被静止的庞然大物,建筑的风格使它巍然于雪中。 上次来这里是看舞剧,发现湛秋也在剧院时,沈清慈有过一瞬间的自以为是,以为她在跟着自己。 但没有生气,顶多是有些烦心,后来想明白,湛秋不至于这么了解她的行踪。 湛秋喊她去拿伴手礼时,明知道会被老友调侃,她还是去了,之后就看到颜乐与湛秋的相处。 那之后沈清慈的心情复杂,她不允许自己在工作之外,有诸多繁杂的心绪,还都是没有必要的。 于是最简单的就是远离湛秋,不再去想相关的事。 计划失败了。 这是祁水的产业,沈清慈不得不佩服湛秋的人脉,也更好奇湛秋的身份。 如果湛秋姓张,沈清慈恐怕在当下就会想到正确答案,但因为姓氏的不同,沈清慈只是好奇湛秋的家境。 也只有一瞬间,很多时候知道不需要的信息,*徒增负担。 她跟湛秋还不需要互相了解家世,她更不希望自己被湛秋去了解,庆幸于当下的关系。 她将车开到离岸艺术馆最近的一道门,之后喊醒了湛秋,等湛秋清醒过来后,才问怎么进。 湛秋睡得特别香,不得不摸了摸嘴周,确定没有流口水。 “直接开过去就好,有安保人员值班,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进了园区,无需找停车场,沈清慈听湛秋的指挥,将车直接停在艺术馆外头,看见三楼亮了灯。 “准备好了。” 湛秋表示满意,“走吧,带你去逛逛。” “看来你经常参观。” “没有经常,只是这段时间,因为想给你准备礼物,我才频繁跑来几趟。” 沈清慈听罢信了,没有多想,“什么礼物?” 湛秋领她下车往馆内去,月光反射在雪光之上,四下里清寒一片,沈清慈的面容淡淡,像一幅价值连城的藏品。 第50章 “本来只是圣诞礼物,因为之前两天,你有提到过,我就想着为你安排一下。但是才知道是你生日,就提前来,当作生日礼物吧。” 沈清慈的生活、工作节奏太快,对节假日感受迟钝,经常忘记大大小小的节日。 除容易被道德绑架回去陪家人的传统节日之外,平安夜、圣诞节这样的娱乐日,她压根不会上心记。 湛秋显然与她相反。 她问:“我提过什么?艺术展吗?” “对啊。”湛秋带她坐电梯直达三楼,轻车熟路地来到特定展厅。 在工作人员原地待命地迎接她们并退出去后,湛秋对她说:“生日快乐,这个展的主题是‘遇见’。” 作品不限于各类画,也有手工和装置艺术,甚至还有书信。 沈清慈的艺术见解不深,还是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唯美与浓情。 不知是艺术家们的表现力太强,还是湛秋审美品味高,沈清慈当即就喜欢上这里。 像从乏味的既定轨道上辟出一小块区域,不再用以“运输”,装点成只有美感的放松区域。 沈清慈看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正式的开展日期是明天,“我是第一个观众?” “当然。” 湛秋对她笑:“这是我的私人会员才有的福利。” 湛秋带她先到里间,进了一个秘密空间,在这,沈清慈看到一幅油画,这次主角真是湛秋。 带着她那条赠予过自己的宝石手链,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这才是礼物,今晚你就可以把它带回家。” “不是要放在这里展览吗?” “我本来是想的,但是如果人人都能看本小姐,那这个礼物就不特殊了。” 湛秋说:“只有你能看。” 其实是她姐说太招摇了,到时候画传到网上,别人怎么议论就不好说了。 湛秋完全不怕人议论,就是怕这份礼物变质。 沈清慈侧身跟她说:“你过来一点。” 湛秋不解,还是过去半步挨着她,被她轻轻挽住后笑了出来,与她抬头看画。 第44章 跌入无边际的大海 画里的湛秋穿了一条华丽复古的纯色裙子,像中世纪某个城堡里的公主,她没有更多的忧愁和钻研,她的快乐简单而纯粹,眼神浅而清。 她背后绿色红色的家具倒是应了圣诞的景,腿边放了一些书,一看就不会被她翻阅。花束又使得她身边生机勃勃。 手腕上的珠宝显示出尊贵来,光彩可爱,却比不过她的面容。 盯着画中人看,沈清慈看得出画与真人的差距,并不完全如照片那样一模一样。 有突出的地方,也有收敛的部分,以至于像又不像。 湛秋喜滋滋地问她:“我好不好看?” “这个问题你还用问我吗?” 沈清慈挽紧她说:“我以为你早就听过上万句赞美了。” 她做这个动作很不自在,因为陌生,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对。 可是按照人体结构分析,挽人只能这么挽,这是既定的流程。 于是她一面忍着别扭,一面保持着现有动作。 “上万句赞美也比不过你说一句。” 湛秋这样告诉她。 沈清慈笑:“是因为在艺术馆里吗,说话都更有水平了。” “我平时说话没有水平的吗?” 湛秋震惊脸,似乎在用表情否定自己的问句。 沈清慈指着画:“专心看。” “我看过很多遍了,画得不错,对吧。这是我姐帮我找的,最好的艺术学院里油画系的厉害教授的得意学生。” 湛秋说这话时骄傲得恨不得翘尾巴。 “听上去价值不菲。” 也只有自信如湛秋的人,才会认为自己的照片跟画像是送别人的礼物。 沈清慈一直在笑,湛秋是可爱的,也是不谙世事的。 “艺术面前,金钱不值一提啦。” 湛秋不关注这方面,兴致勃勃与她聊:“这个画师你见过的呀,昨天晚上我就是为这个展宴请大家,其中有个穿裙子红头发的老师,比我还高,就是画师啦。你注意到没有?” “没有。”沈清慈直言不讳:“昨天晚上我哪还有心情看别人。” 她一顿饭吃得憋屈,还忍着火,喝了酒也不算舒服,意外碰见湛秋以后更是心乱如麻。 同时工作还没收尾,她仅有的能匀出去的一点精力,全都用来观察湛秋了。 至于她那帮朋友,沈清慈粗略一扫,只知道她们都围着湛秋,态度很是殷切,一张脸也没记住。 高个子,红头发,或许队伍里是有这么一人,但她没留神。 听了这话的湛秋却很高兴,自认为听出了沈清慈的潜台词,那就是沈清慈只要一看到她,眼睛里就没有别人了。 她乐起来,礼尚往来说:“你进了艺术馆,嘴也比平时甜。” 这话就说得十分没有艺术感。沈清慈懒得吐槽。 展会中心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海洋般的艺术装置,似乎与主题没有任何关系,却提供了太多的想象思路。 湛秋陪着沈清慈一个作品一个作品看过来,期间沈清慈一直挽着她的手臂,像是弥补了今天在外面摆脱她的那一瞬间。 湛秋为此感到甜蜜,忍不住问:“你是喜欢这样的对吗?” 只不过会害羞,湛秋早就知道。 沈清慈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没有人在。” 意思是无关喜不喜欢,只是没有人在,就可以这么做,既然湛秋想挽她,那她也可以尝试。 但是湛秋却神神叨叨地指了指头顶,提醒她说:“其实有很多监控,特别高清。” 沈清慈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收回来,结束了这个尝试。 花了近一个小时,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展,时间不早了,湛秋不想让她太累,说想看明天还可以来看,带着她下楼。 出展厅时,沈清慈注意到工作人员还在门口,不过她只多看了一眼,湛秋就对她解释:“他们本来就上夜班。” 沈清慈说:“我可没有在心底默默骂你惨无人道剥削上班族。” 湛秋正色说:“是的,我也没有听到和多想。” 出岸艺术馆时,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递给了湛秋一个小方盒,一看就是生日蛋糕。 湛秋气定神闲地接过,撂了句谢谢就带着沈清慈离开。 “这么晚了,哪里做的蛋糕?” 沈清慈跟在旁边问她。 湛秋得意一笑,“只要想办法,总会有的嘛。” 她身上就是有那种能轻松得到一切的松弛感,好像她总是有办法制造惊喜。 “我不喜欢吃甜品。”她客观地说,但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知道呀,所以蛋糕很小很小,只是为了我们的仪式感。” 湛秋问她:“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吹过蜡烛?” 沈清慈早就以加班为由推了跟家人的聚餐,她不喜欢这些小仪式,徒有其表,按着指定的步骤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真的生日快乐了吗? 似乎没有。 倒也没有不快乐,所以没有必要去进行。 但是现在湛秋问她,她还是回了:“是。” 湛秋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与她一起坐在车后排,将盒子拆开,是个小而精巧的一个苹果状绿色小蛋糕。 湛秋也是才看见实物,作为送礼人自己却先“哇”出来,眼冒星星地看着奶油蛋糕。 “好可爱,沈清慈,你的生日很好记哎,平平安安,根本忘不掉。” 沈清慈一顿,不知道“忘不掉”是好事还是坏事。 湛秋把仅有的一根蜡烛插上去,点燃,“你来吹蜡烛许愿吧。” 说着开始唱生日快乐歌,中文、英文结合,唱得很有湛秋风格,散漫随意却又恰到好处地在调上。 开了一半的车窗外有积雪照映出的寒光,车里开了几盏照明灯,烛光在其中摇曳,照得湛秋的脸半明半暗。 她的歌声让人放松愉快,沈清慈忘记了仪式感让人无聊的观点,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许愿。 脑子里很空,耳边是湛秋的声音,眼前是湛秋的脸。 她很想许些“来年暴富”“事业有成”这样世俗的愿望,但是很难去组词,从始至终都想着湛秋。 没有办法,因为湛秋在她眼前。 因为湛秋送了她太多太多礼物和心意,每一份都热腾腾,都直接摆在了她面前,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不管她要不要,也不管价值,她回赠什么,湛秋送出来就满足了。 她吹了蜡烛,睁开眼,看见湛秋温润的面容,含笑看着她,似乎在猜她的生日愿望,眼睛一秒也没离开过她的脸。 她在这一秒内屏住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直到她被翻涌而来的潮汐扑倒,跌入海底。 她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海洋一样的装置艺术会在展厅正中间,占据那么大的空间。 第51章 两个人对视之后,跌入无边际的大海,这是遇见的另一种意义。 湛秋聪明又体贴地说:“你放心,我才不问你许了什么愿。” 因为她在心里默认,沈清慈许的愿望里,起码有一个关于她,无需任何理由、证据,她就是知道。 沈清慈能不爱她吗? 不爱她怎么会吹她点燃的蜡烛! 蛋糕盒里有两个勺子,两人各吃了一半苹果蛋糕。 几乎没有甜味,却又很好吃,沈清慈给面子地多吃了几口。 吃完蛋糕,沈清慈收拾了现场,湛秋整理东西太笨拙,她看不下去——这只是表面的理由。 实际上,她认为湛秋为她做太多事情了,她想帮帮忙。 之后,她开车驶离了文化园。 湛秋没有给她报地址,也就是可回家可不回的意思,沈清慈也没有主动问她,径直按最近的路线开回家。 湛秋说:“我有一个很冒昧的问题,能不能问你?” “你都知道很冒昧,干嘛还问。”沈清慈一针见血地拦住她话。 湛起只蔫了几秒就重新振作起来,“这只是我礼貌的开场白,也许它本身不算冒昧,你是愿意告诉我的。你不好奇吗?” “我的好奇心不多。”沈清慈心情不错地跟她绕弯子。 “那我直接问了,这个生日过完,你多少岁了?” 沈清慈锐评:“探听别人岁数,的确冒昧。” 湛秋立即辩解:“哪里呀,年龄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你说说你的。” “你先说。”湛秋聪明地提出,她怕她的年龄会影响沈清慈跟她报的数字。 沈清慈笑了一声,也没再逗她,“三十。” “整?” “对。” 湛秋眼睛一瞬间又弯起来:“三十而立耶,那我陪你过的这个生日就更有纪念意义了是不是?” 沈清慈不咸不淡道:“还有这个说法啊。” “当然有!” 湛秋继续高兴:“真巧,我只比你小了四岁不到。” “……”沈清慈死活也没想出来巧在哪里,但也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就是了。 她转移:“你明天会很忙吧?” 湛秋点头:“对的,上午我要到艺术馆,晚上我有个晚宴活动。” 她的忙跟别人的忙总是不太一样,沈清慈点头,细心地询问:“那你住哪边比较方便?” 湛秋眼前黑了一片,她静了一瞬,告诉沈清慈说:“原本住在梅枝天境会更方便。” “但是既然你已经开进地库了,那就是住你的公寓更方便了。” 沈清慈认真回复:“既然住我这边更方便,那就再住一晚吧。” 湛秋及时把这个消息发进了群里,荣姨感慨:[哎哟我早就知道的哇,年轻人夜不归宿一晚是不够的。] 魏姐:[这又是可以说的吗?] 湛秋:[嘿嘿。] 高兴的同时,她又斤斤计较起来,总共只有三次机会,今天晚上用还是不用? 这让她有点犯难了。 不过沈清慈过生日,怎么也该有一次亲密体验吧。 第45章 多半是艺术加工 这天晚上,张成帆结束跟合作方的见面,回家路上看见群里母亲发的照片,湛秋在院子里戴着手套堆了一个小雪人。 歪三扭四,品相十分不好。 又听说湛枫叶白天回家一趟,下午就走了,忙得没空休息。 张成帆听见这话直发笑,想到有几天没见了,特意让司机绕了点路去看湛秋,想在平安夜的小尾巴里陪陪妹妹。 等到商务车停在地库才知道,房主本人已决定今晚夜不归宿。 上了楼,祁水的总裁要了杯热水,坐进湛秋的粉色小沙发里。 意味深长地笑,喝了两口,“她这次来真的了?” 荣姨在一旁:“反正目前不假。” “你见过人没?”张成帆有了兴趣。 荣姨用了三个字回答:“很漂亮。” 之后才补充:“人也斯文,来吃过早饭。” “原来喜欢斯文的。” 张成帆莞尔,像学到新知识一样高兴,“人家来家里证明也有意思,枫叶对她什么样?” 荣姨回想,站起来,做了一套“撒花”的动作。 张成帆立即看懂她在模仿谁了,放下水杯,笑得想捂肚子,“还要这样傻气啊。” “可不是,处处上心的,会哄人高兴。我也有点担心,您要不要帮忙看看,查查可靠吗?但是别太明显,枫叶不喜欢。” 荣姨跟她商量。 “枫叶又不是笨蛋,能让她上心的人不会有大问题。再说了你们放心好了,她才藏不住事,不需要我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来跟我滔滔不绝。” 张成帆太了解了,八卦听完,起身要走,回头拍了一张粉沙发发给湛秋。 沈清慈进了家,尚不知道湛秋脑袋里活跃纠结的部分,挂念着那幅画明天湛秋让人送来,她进家以后就开始选挂画的地方。 湛秋心思不纯地跟在她身后,发现有人把自己霸道地带进家以后也没有温存的意思。 只好问沈清慈在看什么,她简单回:“挂画。” 湛秋早有安排,“在沙发茶几的对面挂着,放在地上也行。” 沈清慈闻言看过去,似乎不太苟同。 湛秋说:“沙发附近是你除了工作、睡觉以外待得最多的区域了,放这里就能天天看到我。” 沈清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收到别人的画像也就算了,为什么偏要把湛秋的个人画像放在明面上呢,难不成真要每天去看? 万一家里有事,上来个人,看见多奇怪。 正在考虑,手机响了,沈清慈看了一眼,“我去接个电话。” 虽然不是工作电话,她还是进到书房,湛秋听见她关门之前喊了一声妈,也觉得正常。 女儿生日,做母亲的问一问也应当。 湛秋在群里既告知不回去的消息,遣人将换洗的衣物就近送来,待沈清慈接完电话出来,让她告诉管家送上来。 沈清慈提防:“你不会把行李搬过来了吧?” 湛秋惊讶于她的心急,不是说好先三次,怎么就暗示她搬过来了:“怎么可能,你又没邀请我同居,我怎么会那么没礼貌。” 沈清慈一想是了,湛秋看似钝感,但还算有分寸。 湛秋又说:“如果你邀请……” 沈清慈打断:“这倒没有。” 湛秋轻巧地放过这个话题,“你爸妈跟你说生日快乐吗?” 沈清慈目光微冷,没有多说,“我妈以为我加班到现在,睡前再跟我说说话。” 说完沈清慈先去洗澡,湛秋就在这时收到了姐姐发来的粉色沙发图。 [你去家里了啊?想我了是不是,白跑一趟,我明天跟你负荆请罪好不好?] [请罪不敢当,就是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忘记你现在不需要单独过节日了。] [那你以后要记住咯。] 湛秋敲字发过去。 [还有“以后”,看来发展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今天还带她看了我的画,她很内敛,但是我知道她很喜欢。] [那怎么这个点还有功夫跟我闲聊?] 湛秋没听出来人家在逗她,有什么说什么:“她在洗澡。” 张成帆直接用“晚安”结束了对话。 等到湛秋也洗完澡,发现沈清慈不在卧室,临时有工作去了书房。 门没关,湛秋就靠在门边,看着忙碌之下魅力四射的沈清慈。 沈清慈的眼睛从显示屏上离开,抬起来,看她,“先去睡觉。” 又不放心,“没有别的事情吧?” 湛秋深思:“想接吻算不算一件事?” 其实一直都想,逛会展的时候,沈清慈吹完蜡烛的时候,车在地库停好的时候,一起进家门的时候,湛秋都知道那是电影里适合接吻的时间。 沈清慈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像坐在办公室里吩咐助理,“可以算,五分钟后启动这个项目。” 湛秋看了眼手机,“好的,沈总,等你。” 说罢积极地帮她带上了门。 床品已经换了一套,看上去很好睡,躺上去也好睡,湛秋认为这是一个埋伏。 她很可能在这五分钟内睡过去,于是她决定找点事情充实自己。 她在同事群里发了个红包,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之后打开游戏,把每日任务做了一遍,沈清慈回房间时,她才忙了三分之一,但还是果决地退出。 看了眼时间:“你很准时。” 沈清慈站在床头喝了口水,上床撑在她面前:“别人一喊我沈总,我就会有时间观念。” 湛秋迫不及待吻上去,她看出沈清慈迫不及待想亲自己了。 两人都已经洗漱过,但湛秋吻得仔细,还是疑心这个吻里有今晚的蛋糕味,是甜而清淡点苹果香。 第52章 是过生日的沈清慈的味道。 她从仰面与沈清慈接吻到俯身去吻沈清慈,一寸寸吞噬沈清慈身上的冷意,直至怀里的人变得绵软,热情,滚烫。 沈清慈不会说别的情话,只会在情到浓时时,咬在她的耳边,陆陆续续地喊着“湛秋”。 声音也不凉了,带着不矫作的酥意,勾得湛秋心里被电,手上却更有力气。 要将沈清慈不堪承受的阈值再往上抬一抬。 后来耳边就没有名字了,只有悦耳的呻与吟,湛秋情不自禁地跟着发出声音。人在运动和愉悦时完全沉默是种酷刑。 她感觉出做。爱的奇妙,即便冷淡如沈清慈,端庄如她,也会在亲密结合时发出取悦彼此的声音。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也会给沈清慈的一切反应和展示给予正向反馈,也会变得有点坏。 说好最后一次时,她要求沈清慈坚持五分钟,不能假装很快,然后草草了事。 她很清楚沈清慈没有装,倒不是天真地以为各类反应装不出来,而是她很了解沈清慈不是服务型人格,没有一定要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比如自己给她准备了蛋糕,她会提前说明不爱吃,诚实到极致,但又会认认真真吃完属于她的那一半。 湛秋喜欢她这些特点。 但湛秋就是要倒打一耙,要“沈总”接受她的请求,其实她没有功夫去计时,投入之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只是很乐意给沈清慈提供情绪价值,所以在沈清慈到了以后,还鼓励式地夸奖:“沈总是很准时,很厉害了,是不是?” 沈清慈在她肩上推了一把,没多少力气。 结束后湛秋轻轻吻她,沈清慈眼前如同笼了一层薄雾,似乎花了点力气才从雾里挣脱而出,清明地与她对视。 很温柔地喊了一声:“枫叶。” 湛秋立即眉飞色舞,“哎。” 沈清慈却在她睡衣上的枫叶胸针上戳了戳,“胸针要摘掉睡觉。” 怎么会有人戴着礼物做,像提醒别人,你看你有多喜欢我。 这天还是沈清慈先睡着,湛秋纠结于又少了一次,同时发现沈清慈本人没有强调次数问题。 不排除有三以内的加减沈总心算就可以,但湛秋还是侥幸地想,说不定沈清慈那天只是说说。 她抱着沈清慈睡得很沉,这天晚上她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梦到冲洗出来的相片里的场景,还梦见她跟沈清慈告白,在雨帘下问沈清慈想不想做她女朋友,沈清慈笑说这还用问吗? 醒来后的湛秋分不清梦跟现实了,虽然她心里明白,那多半是艺术加工,但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反正怎么样都不要紧。 “我以前跟你表白过吗,你答应过我吗?” “我梦到的。” 沈清慈对着镜子蹙眉,弯腰漱干净口,“没有,以前才见几次,你现在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湛秋很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她:“我有啊。” 第46章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湛秋回得不假思索。 她还说沈清慈:“你很武断。” 眼里的袒露明晃晃,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沈清慈断言她连现在都没想法才是莫名其妙。 沈清慈将脸擦干了,以反问来应对局促:“是吗?” “毋庸置疑。”湛秋对着她挤眼,几下梳直了头发,将昨晚跟着衣物一起送来的定制护肤品打开,邀请沈清慈体验。 “我没有开玩笑,以前我们了解跟沟通都不深,不可能涉及感情。你在回忆的时候,要注意,记忆不能跟做梦混为一谈。” 沈清慈委婉地提醒她,虽然听上去一点也不委婉。 “我懂啊,所以跟你求证,你说没有我就会相信。不过我也没有开玩笑,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 湛秋眼睛很亮,护肤结束骄傲地离开洗漱台。 沈清慈总是不明白她在骄傲什么,什么事都值得昂首挺胸吗? 但湛秋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她不否认存在的事,有就承认,同时也只是承认,没有以此要求更多的回应。 沈清慈松了口气,也知道这个话题的开始归咎自己,她说那句话,怎么都像明里暗里在逼湛秋跟她表白。 好在湛秋没有。 湛秋突然又回来,“忘记说,圣诞快乐。” 说着做了一套“撒花”的动作,沈清慈站在“飘落的花瓣”之间,平静地接受了,还像被不存在的花瓣落在睫毛上一样,暂闭了一下眼睛。 “圣诞快乐。” 她的嘴里残存着清凉的薄荷味道,口气冷冷的,跟湛秋说:“我也忘记说,我不是好人,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湛秋偏了下脑袋,若有所思地看她,似乎在迅速消化她的话。 沈清慈相信,湛秋会听懂的,于是她动也没动,安静地等着大小姐梦境被毁后的反应。 “好的呢。”湛秋朗然一笑,上前小半步,亲呢地吻了吻她的唇,“谢谢沈总的友情提醒。” 她喊沈总时的声音微变,十分刻意,某些相关事件就顺着冒出来。 然后湛秋又亲了她,在她心不在焉时,咬了她嘴唇一下。 沈清慈“嘶”了一声,剜她的同时,心里一哂,安定许多。其实湛秋也不是乖宝宝,半斤八两谁也别多说。 “昨天的生日过得很满意吧,开头跟结束都是我在陪你。” 湛秋不容人质疑地发言。 沈清慈挤开她往外去,“尚可。” “害羞什么,你就是可以说爽得不行嘛。” “抱歉,我说不出这种话。” 两人坐在茶几上一起吃早饭,湛秋突然说:“我送你一个圣诞礼物好不好?” “你是属圣诞老人的吗,那么喜欢送人东西?” “照片跟画算生日礼物了,圣诞送你一个实用的吧。” 沈清慈心想原来她知道画像不实用啊。 “什么?” “餐桌。” 沈清慈说:“没有必要,这里吃就很好。” “这里是很好,但是应该有一张桌子用来吃饭,你家里空间足够,又不担心占地方。” 湛秋企图说服她。 “不用。” 湛秋甚至想过,沈清慈是不是遇到过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家里不放餐桌。 但是她跟沈清慈吃过很多顿饭,在其他地方,沈清慈从未表现过对餐桌的排斥,又不像是有心理阴影的样子。 可能她难得的沉默过于明显,沈清慈已经猜出她会想些什么,老实地告诉湛秋:“原因很简单,家里没有餐桌,就不用留人吃饭。” 湛秋瞪大眼睛,指指自己,又指指茶几。 沈清慈问:“你觉得每个人都愿意陪我在这里吃东西?就算愿意,我也不会谁都邀请,没餐桌是个很好的借口。” “有道理。”湛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念,觉得很新鲜。 不过她还是追问:“这里,除了我跟公寓的服务人员,还有谁来过?” 沈清慈还真想了想,“同事,我亲戚们。” 同事也就只有杨瑾来过,至于家人,偶尔心血来潮,她妈会带人来看看她,很少,知道她不喜欢。 也就是说自己是唯一了,湛秋非常愉悦,哼起了圣诞必放的歌。 沈清慈在一顿杂音里吃完早餐,跟湛秋一同下楼,各奔东西。 离开家门之前,她提醒湛秋把个人物品带走,湛秋说:“护肤品留给你用,才开的,本来就打算跟你分享。我们俩肤质很像,不会有问题,你如果喜欢,就一直有的用。” “圣诞老人”这么说。 衣服她根本没想起来,在她看来怎么处理都可以,就是没有特意拎走的必要。 进电梯里,沈清慈打了两个喷嚏,糊涂断案地问湛秋:“你在骂我?” 湛秋摇头:“不要那么迷信,这显然是你又穿少了,回去换件厚外套吧。” “来不及了,开车也不冷,到公司就好。” “可我听你说今天还要去其他公司开会,中午要应酬都不能陪我吃饭,你看,跑来跑去更应该穿厚点。” 湛秋说着脱下了自己的羽绒外套,要与她交换。 她大义凛然,希望沈清慈看不出来,自己其实就是想穿她的衣服。 好在沈清慈也真的没看出来,没多反对,就把大衣脱给了她。 湛秋看她穿上以后又打喷嚏,还顺便把自己的宝石手链又给她带上,“不要生病。” 可能因为电梯里时间十分紧张,全程沈清慈都没有反对。 她的展今天开,坐上车之后,直接奔去了艺术馆,在那里见到了方一霖。 “什么,你昨晚带人看过了?”方一霖嚷出声。 “对啊,我昨天晚上才知道是她生日,就带她直接过来了。” “那她感动没有?你有没有当场示爱?你们有没有……”方一霖面部表情丰富地含蓄表达。 第53章 “有。没有。有。”湛秋逐一回答。 她的手插在沈清慈的大衣口袋,走到名为“海焰”的艺术品面前,被纯粹的蓝色所感染,想到沈清慈告诉她,这是除了画像以外,最喜欢的作品。 她问沈清慈为什么,沈清慈说,没有固定答案,给人很多自由思考的空间,像海一样自由。 而它的波浪又不止是水,以“焰”来命名,浓烈得中和了海蓝色本身的冷清。 方一霖踩着高跟追在后面,“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啊?她感动了,你又不表白,你没表白,你们却上床了?” “轻声一点。”湛秋提醒,虽然还没正式放人进来,但是这种私事也没有大声喧嚷的必要吧。 “你别避而不谈。” “对,就是你总结的那样,很奇怪吗?你这么大惊小怪,让我怀疑你跟那些男人都发展纯爱,你只给他们花钱但是不睡?” “我去,我是在惊讶,你什么时候这么愿意玩了,所以你不是认真的是不是?就哄人玩玩,你要这么说,那我明白的。” 湛秋听这话格外刺耳,难得有机会对别人说出这话:“你不懂。” “是,我蠢笨。” “那也别这么骂自己吧。” 湛秋也没再瞒她:“她还没准备好,我不想让她为难。” “懂了。”方一霖言简意赅。 “什么?”湛秋纳闷。 “是人家想玩你。” 湛秋想反驳的,但不知为什么,这话听上去也不难听,沈清慈想玩她难道不是好事。 于是她眉眼上扬,颇为满足地说:“是啊。” “你在显摆什么?” 方一霖也是看不明白。 不过还是跟湛秋共享了信息,“我没特意查啊,刚好了解到,她是越择科技的,有学历有实力,年纪轻轻升得很快,还是让人心服口服的那种。人没问题,也没有情感八卦,哦对了,前几个月被一个人狂追,愣是冷漠地从头拒绝到尾。所以人家可能压根没心思恋爱。” 方一霖半是安慰半是提醒。 湛秋却没纠结最后一句话,也没兴趣问谁追的,满意地笑了,“她就是那样,才不喜欢被别人逼着呢。” “越择?怎么感觉还在哪里听过?”湛秋嘀咕了一下,想着还有谁是这个公司的,不过还来不及跟方一霖聊,就被转移走了视线——张成帆来了。 “好久不见。” 她姐的第一句话不安好心,跟湛秋有七分像的眼睛里含着狭促,显得更像了。 湛秋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挽上去大大方方说:“好久不见。” 张成帆跟她看展的同时,明里暗里打听了一些,“我这段时间忙得差不多了,有时间,你下次喊她过来,一起吃个饭?” “她愿意就可以,她比较内向。” “内向?”张成帆不清楚湛秋怎么会喜欢内向斯文的人,男人女人她可以不奇怪,但是性格不同听上去就太有意思了。 “是的,还很容易害羞,所以不一定想陪你张总吃饭。” “看来是我的面子还不够大。” “你的大,我小,行了吧。” 张成帆逛了半小时,又跟方一霖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之后准时离场。 回到公司,到点开会,在会议室看见一件熟悉的衣服,昨天有人穿这件堆雪人来着。 她没留神,以为只是撞衫。 直到沈清慈上台汇报,手对着屏幕翻页,一抬露出串手链。 张成帆终于扶额。 第47章 一步一步走向危险因素 湛秋的外套像她体温一样暖,掌心用以丈量另一个人的身体时,会烫得别人发颤。 夜里抱着睡,沈清慈会被热到,夜里醒来,不得不逃离一会。 以前她无法想象跟别人一起休息,这两晚发现她对自己的了解有限。 铅灰色外套的内外清清爽爽,除了一股简单的清香,没有别的味道残留。 沈清慈想到,自己的大衣上应该有香水味。好在湛秋不反感,有好几次,她注意到湛秋会偷偷靠近,在她肩上嗅一下。 事情做得很隐蔽,像窃取了一朵花,忍住愉悦表情,一本正经。 祁水的办公楼太热,沈清慈在会议室待了一会,将外套脱了。 袖口微往上调了一些,露出两截手腕。 肌肤接触空气的面积决定了大脑的活泛程度,冬天包裹太紧容易反应迟钝,夏日酷暑往往做决策、执行、复盘的效率更高。 不过,她也因此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无论夏天跟冬天,无论穿露背裙还是厚羽绒服,她都会在湛秋那里跌一跤。 就好像那是个宝石矿藏,明知宝藏附近有陷阱,却还是执迷不悟。 总是怀揣着警惕心一步步靠近,直到跌得晕头转向,然后挖掘一块迷住自己的耀眼宝石,制成手链,戴在手腕上。 分不清这串手链是用来祛病镇邪,还是束缚她的灵魂。 这两天跟湛秋的相处,无处次,她大脑神经拉响了警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区域,一旦被入侵,随时准备反抗。 夏天时心知困于色相和激情,她尚且安定。她们各取所需,贪念的只是当下的欢愉,半点不谈长久往后。 但是冬日里,湛秋满身无辜,以一个失忆者的姿态靠近,坦然暴露一切妄念。 而她呢,十句话屏蔽四句,应付三句,驳回两句,可总要听进去那么一句半句,积累得多了,她的心里就不能安定了。 当她在书房结束加班,推开房门,看见湛秋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她,警报的声音响到了最高点。 接着,她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阻止示意里,面不改色,一步一步走向危险因素。与之接吻缠绵,探索情。欲,商量明日可不可以约会。 今天早晨湛秋提出要送她一张餐桌时,她想到的是,她们即将有可能一起吃很多顿饭。 于是她拒绝了。 “即将来临的稳定关系”是个难以把握的课题。 不比一个甲方要求严格,定位清晰,与同事共同合作的项目,不是制作一个产品,编写一套程序,售出一款定制系统。 而没有把握的领域,她不想踏。 所以湛秋说现在想要跟她表白时,她明确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她对二人的露水情缘并不肯多上心,湛秋怎么想她都行。 湛秋没有脾气地表示无所谓。 沈清慈不知道她是真心觉得无所谓,还是自信过头,认为自己对她只是欲拒还休,迟早有妥协的一天。 拒绝湛秋成了一件有必要的事情,可当下湛秋赠予她的一切太暖。 不入温室,舍不得脱下。 汇报时,有好几次,她的注意力被余光中的手链吸引走一部分。 她暗自后悔,站起来之前应该将它解掉,现在再摘,反而招人多想,就这么讲到了最后。 有很多个“早应该”的瞬间被她漏掉,最后跟着湛秋横冲直撞,忘记了最初的约定。 中午她不能与湛秋一起吃饭,工作结束要在祁水的餐厅一起进餐。 湛秋对此态度不明,发了个她看不懂的表情包:一个人生无可恋地跳河,却在河上飘起来。 祁水的餐厅以品类丰盛闻名,许多人进公司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就是食堂。 沈清慈这段时间吃过两次,很合她的口味。 等她在餐厅坐下,思考张成帆今天奇奇怪怪的原因,从她讲报告时看她的眼神就不正常。 往日要么严肃冷静,要么欣赏赞同,今天复杂得混乱,看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似乎隐约透露出一种炽热,但是一闪而过,让人不敢确定。 沈清慈暗骂自己近来被湛秋荼毒,什么事都能往情感上靠拢。 张成帆崇尚简约,不喜欢搞特殊,工作餐跟员工吃的没有区别。 她选了一些菜,坐下以后,对着杨瑾身旁的沈清慈笑:“清慈,你今天讲报告的时候我就想说,手链很好看。” 虽说只是闲聊,之前几次共餐,张成帆也会说几句,但不会夸这么细节的部分。 弄得杨瑾心里一紧,心想别让她太好运,什么都说中吧。 沈清慈面色不改地笑:“一个朋友送的,谢谢张总夸奖。” 杨瑾有意打乱怪异的气氛:“你上次跟我说,是你自己买的便宜赝品。” 沈清慈又笑:“跟你怎么说都可以,跟张总要说实话,张总眼睛如炬,什么真假看不出来。” 张成帆意味深长道:“珠宝不一定鉴定得来,但人还算看得明白。” 沈清慈内向?害羞? 湛秋语文成绩也是真没好过。 杨瑾心想:救命。 沈清慈心想:莫名其妙。 “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张成帆继续聊手链。 沈清慈思考湛秋这条手链的来头,怎么张成帆能感兴趣成这样? 第54章 沈清慈对她解释:“只是暂时借我一戴,说是祛病,近来有感冒趋势。” 张成帆从沈清慈的态度中看出来,她似乎不知道湛秋跟自己的联系。 要不是她身上这件衣服是湛秋昨天才穿的,这条手链是自己亲自竞拍下来的,也绝无仿版的可能,她真的要怀疑自己判断失误。 还是沈清慈在跟她演戏呢? 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张成帆决定按兵不动,吃了一会又改了主意,“今晚圣诞夜,有场慈善晚宴,杨总不是要参加?清慈有没有空,不如一起?” 离今晚还有不到六个小时,沈清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想去玩玩,不用担心,只要到场就好,其他的我来安排,以我朋友名义出席就可以。” 杨瑾暗戳戳地握紧了自己的衣角,感恩送上门来的瓜。 却又看到沈清慈绷紧的侧脸,似乎像在忍耐,不过她不担心沈清慈忍不住。 沈清慈的确欣赏张成帆,也愿意抓住向上的机会,但不喜欢这种临时起意。 “晚上我刚好有安排,圣诞夜,张总可以理解吗?” “当然可以。”张成帆笑得更亲和,祝她圣诞快乐。 回去路上,杨瑾在工作相关的话题之外全程兴奋:“张成帆在撩你!你感觉出来了吗,还想让你陪她参加晚宴!你快说,对她有没有感觉。” “有个鬼的感觉。人家随口邀请,如果有心,不会当天才通知。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杨瑾很会自我安慰:“可能早就想带你,日理万机忘掉了,今天才想起来。” “那也不去,廉价。” “怎么会廉价,你以为张成帆爱邀请人吗?多少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抗拒,圣诞的晚宴一般挺有意思。” “不感兴趣。” 杨瑾在她漠然的拒绝里冷静下来,突然想起她的话,“你不会是真要回去陪人吧?谁,老实交代,送你手链的人?” 沈清慈心烦意乱,“推辞的话你也当真,谁也不陪,人家有安排了。” 杨瑾指出:“沈清慈,你承认你藏人了。” “……” 沈清慈表情有点烦,看谁都烦。 湛秋坐在椅子里翻看娱乐杂志,造型师细致地帮她整理头发,身旁妈妈的助理交代着晚上的流程。 湛秋翻了一页,悠悠地说:“知道啦,文字版我有看过。” 这场圣诞慈善晚宴,湛秋唯一感兴趣的是几件拍卖品。其中有张珍藏的绝版海报,上有海外已故的知名导演和梁幸的共同签名。 湛秋点点图片:“跟妈妈说,这个我准备要。” 助理点头,做了备注。 湛秋换上晚礼服,却又将沈清慈的大衣套上,被属于沈清慈的气息直接抱住,愉悦地系上腰带。 她自拍了一张,发给沈清慈,问今天这个造型好不好看。 沈清慈显然忙得没空回她,等她快到晚宴现场,才跟她说,好看,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湛秋信誓旦旦,说那一定是看得太不仔细,应该多看看自己。 沈清慈回复:[要怎么看才叫仔细,胸口的红痣隔着衣服都能准确定位算不算?] 湛秋脸颊一热,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即去找她。 问她晚上想见自己吗,她说加班,到家很晚了。 圣诞夜还要加班的工作真不是好工作。湛秋默默地想,根本不在乎她到家早还是晚,但是被魏姐提醒了她的潜台词,只好作罢了,没太黏人。 虽然她怀疑魏姐根本不懂沈清慈。 但是她知道只有一次机会了,见面了就不一定能忍住,不去也好。 晚宴餐桌的桌牌以城市的几条著名街区命名,湛秋入坐在最繁华的地带,名叫时曼大街。 她左右去看,企图找到第十九街。 张成帆今晚密切关注她,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找一条街道。” “我还以为你有期待见的人呢。” 湛秋莞尔:“她不会来。” “怎么不邀请她一起呢?” “因为她不感兴趣。” “你不试着邀请,怎么知道人家不想来?” 湛秋爽快:“那我下次喊她跟我一起好了。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想看看人家,说不准你还认识呢。” “你说不准?” “对啊,我怎么知道你认识谁,不认识谁。” 张成帆颔首:“听上去很合理。我送你的手链呢,今天没戴?” 湛秋想了一下,思考要不要说实话,最终还是说了:“在她手上。” 她看见她姐姐闭上眼睛,再平静睁开。 第48章 湛秋,你真行 今晚拍卖所得,将全部用于道路交通事故的救助,目的是为了帮助因道路事故而生活困顿的家庭。 除举办拍卖以外,祁水的董事张翟夫妇带头捐款数百万元。 至于为什么突然成立这个基金会,说法不一,只有少数的知情人知道,祁水的二小姐半年以前出过车祸,万幸只有一点皮外伤。 这种“幸事”促使祁水决定去帮助那些在交通事故中不幸的人。 现场艺术品很多,张成帆拍了一件刺绣作品,湛秋则顺利得到想要的海报。 几乎没人与她抢,从她举牌到拍到手,顺利得不像在参加拍卖。 湛秋自然不肯承认,这是别人对海报兴趣程度不浓的缘故,连张翟女士拍一瓶酒的最终价格都比她的海报贵。 张成帆问她:“最近在追星?” 湛秋坦言:“我送人。” 张成帆还是顺着梁幸与女导演分析:“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人。” “能帮我加个女吗?” 湛秋礼貌询问,直率道:“我想不出来男人上了岁数有什么亮点。” 张总的理解能力惊人,“意思是如果你找男人,会选年纪便小的。” “找不了。”湛秋摆摆手。 “你是纯同?”张成帆好奇。 她从来没有与湛秋深聊过情感议题,之前总认为湛秋还小,后来发现湛秋对感情的兴趣不比她高。 她问得湛秋感到奇怪,反问她:“难道你是双啊?” 拍卖现场足够纷杂,两个人音量不大,也许是出于父爱母爱,张翟跟湛铭山同时回头,看向姐妹俩。 湛秋投去无辜且乖巧的一眼,张成帆面露疑问。 等父母将注意力转走,湛秋戳戳身旁人,穷追不舍:“你是啊?” “是什么?” “双。”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张成帆严谨地说。 湛秋“噢”一声,小声遗憾:“我还以为能挖出独家新闻呢,网上想做你老公老婆的人很多,你如果胃口那么好,对大家也是一种福利。” “希望你下一份工作不是做狗仔。” 张成帆盯着她:“还有,注意你的说话尺度。” 作为身在漩涡中心,抗下所有善意恶意八卦的明面张家人,她不算羡慕湛秋,可也不接受被挖苦。 晚宴办到最后,变成大型的社交活动,请了乐队,年轻人跟着音乐跳舞,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游戏。 颜乐也出席了本次晚会,她的坐席安排不与湛秋在一起,这时才来与湛秋说话。 湛秋被夸今天很美,点头,矜持道:“谢谢,我知道。” 张成帆道:“我以为正常台词是‘你今天也美’。” 湛秋疑惑:“要这么客气?”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了,乐乐,长裙很漂亮。” 因为在场有摄影师,很多人拍照,湛秋也顺便跟她和姐姐在巨大的圣诞树下合影。 拍完离开,颜乐的鞋跟被丝带缠绕,湛秋还蹲下帮她解掉。 两人走到一边说话,颜乐杯里的香槟摇摇晃晃,半天不见少,湛秋问起伞的事情。 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颜乐说:“没有人看见。阿秋,可能当时你随手放到哪了,毕竟只是一把伞,遗失也无关紧要。” 湛秋脸色并不好看,虽然她相信沈清慈对她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丢人家一件东西会造成永远的缺憾。 她没有因为那是沈清慈前任的遗留物,就对其杳无信息的下场表示痛快。 她正烦心时,被人邀请去跳一支舞。 她去看那人的脸,道路事故半年以后,她的大脑已经恢复了灵活,所以想起他用讨厌的声音说“隆声的叶巍”。 刚刚拍卖时,与她竞价海报的人不多,叶巍就是其中一个,与湛秋僵持了几轮,最终放弃。 果然,他现在要自以为是地提起:“那幅海报我很喜欢,我是电影的粉丝,留学时曾在一个私人酒宴见过导演本人。没想到短短几载,物是人非,所以才想要拍下留念。但二小姐喜欢更是难得,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把她让给二小姐,也许它在我这里会更有意义。” 颜乐:“……” 第55章 湛秋:“???” 他说完再次伸手,问湛秋愿不愿意陪他跳一支舞。 “不愿意,我想你看得出来的,对吗?”湛秋认真道。 叶巍脸色微变,但企图用所谓的绅士外表掩饰尴尬,“看来叶某今天没这个荣幸了。” “哪天都没有。” 湛秋又说:“还有,你喜欢不喜欢什么是你的事,我想要什么是我的事。你的话毫无根据,纯属自我满足,就是你今天执意拍到最后,我要的东西也从没有得不到的,我不觉得你有能力跟我抢东西。这份底气是因为我母亲叫张翟,而不因为一个叫叶巍的男人愿意让,这种话别在我面前说,太好笑了,我也笑不出来。” 她没有愤怒的表情,也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表情很放松,顶多藏了一丝不耐烦,语气还像平常一样。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只是因为不喜欢,就简单阐述一件事实。 但她没想到有人比她更自信,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居然还在问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湛秋直接拒绝,然后走开。 因为伞彻底丢掉而不开心的心情这下更不开心了。 湛秋不开心的时候极少,即便不高兴不会太任性,因为妈妈说,管住自己的坏脾气非常重要。 人可以在开心的时候做任何事情,但最好在不开心的时候安静。 她安静地坐下,认为自己需要见一见沈清慈。 她离开现场,打电话给沈清慈,“我想听你说话,看有没有感冒。” “没有。”沈清慈直接否认,“也没有任何后续症状。” “哦……” “听上去你很失望。” “才不是。” 湛秋小声叹息,依然有一说一:“那我就没有理由过去见你了。” 她听见沈清慈笑了一声,心情不错地问她:“谁告诉你,来见我就只能是探病。” 湛秋没来得及回,沈清慈又说:“难道你觉得昨天晚上跟前天晚上我都病糊涂了吗?” “可是已经两次了。”湛秋说。 “什么两次?” 沈清慈可能在装傻,湛秋告诉她:“你说事不过三,但是已经两次了。” “这样啊。” 沈清慈没有任何表示。 “我很想去看你,可是今晚想去,明晚也一定想去。但是只有一次机会,我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所以想见你又不敢见。” “那今晚就别来了,你这么纠结,不如在家想想我的伞放哪了。” 湛秋心想可能丢掉了,一阵愧疚又涌上来。 又自顾自说:“可是今天圣诞夜,我还给你拍了份礼物,我应该去陪你。” “什么礼物?” 沈清慈很抗拒:“不要告诉我是餐桌。” “不是,只是一个小礼物,但其实礼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去陪你。” 湛秋帮她画出重点。 “所以呢?” 沈清慈了解她一定有后话。 “我决定克制,清心寡欲地跟你相处。我过会去看你,如果方便,睡你家也好,不方便离开也好,总之别的都不可以再发生了。” 那一次机会,她要留在可能想起来的时候用。 “那我如果想发生点什么,你还要拒绝我?” 沈清慈问她。 湛秋犯难了,但好在聪明,她说:“那就算在我帮你的份上,不扣我的次数。” “湛秋,你真行。” 沈清慈夸她行,湛秋高兴。 换了一套衣服后,湛秋直奔沈清慈的公寓,手里拎着装海报的盒子。 进家以后她先抱抱沈清慈,感受到沈清慈在她怀里是想她的。 沈清慈说:“柳下惠来了。” 湛秋一脸清澈问:“柳下惠是谁?” 沈清慈沉默了,认为一个年轻人不该也不能如此“单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不肯承认是自己傻,反应了一会,湛秋恍然大悟:“哦,我有印象了。是因为突然提到一个人名,我没想到那个方面呢。” “你难道经常想不到那个方面啊?” 沈清慈抱臂问她,表情没有大幅度变化,但是没安好心的样子。 “那也不是。” 湛秋很诚实,“我总是在想。” 沈清慈笑了一声,与她坐下拆礼物。 湛秋说:“今晚的晚宴很有意思,我姐说下次可以邀请你一起。” “你姐?”沈清慈突然顿住。 “对啊,亲姐。”湛秋跟她介绍家庭成员。 沈清慈面露迟疑,隐忍着不悦,“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你家人?” “我没有宣告,但也没有瞒着,我夜不归宿,他们总会知道。” 湛秋看出她很担心,估计是怕见家长,内向人都是这样,也能理解。 安抚说:“你放心,我没有提过你的个人信息,他们不会知道睡我的人叫沈清慈。” 第49章 她想多了解一点湛秋了 在沙发扶手上坐,可以看见公寓楼下的广场,被红绿的圣诞清洗得不像一个冬日。哪怕还有未化完的雪,让光线折射后,也成了氛围灯的一种。 沈清慈的背影看着很好搂,她见湛秋态度坦然,侧身问湛秋:“你跟你家人出柜过?” “没有。”湛秋耸肩。 看见沈清慈的疑惑,湛秋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是多余的过程,我不需要先定义自己,再告诉别人我喜欢男还是女。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别人反正只能接受,有什么提前知道的必要呢。” 沈清慈目睹了她说这段话时的轻松,表情还是理所当然,双眸带了一股天真的孩子气。 好像所有活在尘世里的人都很愚笨。 “那你现在表达出来,他们不会惊讶吗?” “没有,可能因为之前我没掩饰过,他们应该早就知道。除了我姐今晚突然有点八卦,好像对你很感兴趣,跟我聊了几句这方面的事。” “你姐比你大几岁?” “十岁不到。” 差距不小,难怪沈清慈总能听出慈爱来。 湛秋问她:“你呢,有没有跟家人聊过这方面?” “我没有出柜,也没有过表达,家里并不知情。” 跟湛秋不同,湛秋不说是确信自己会被接受,沈清慈则是确信自己不会被接受。但她也知道这是个人的事,没有兴趣去寻求认可,也不需要被同意。 她们俩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殊途同归。 家里人前两年还急着为她安排,这两年似乎突然想开了,可能也是清楚无法与她正面交锋,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至于背后怎么说她,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湛秋笑,没多想地帮她概括:“所以你从来没有跟家人提过我。” 沈清慈没有反驳,点头,收到一片她不喜欢的安静。她想放任这个问题收在这个回答上,漠视地审视自己与湛秋的气氛。 在湛秋决定过来之前,她破天荒煮了一壶花茶。此刻湛秋正端着一个黑色的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水蒸气将额前熏出薄薄一层水雾,睫毛上也湿漉漉,漆黑的瞳仁看上去像一只鹿,柔软而有力量。 沈清慈以为她可以冷静地熟视无睹,但言语往往不全部由她自己决定。 她还是开口:“我跟家里人交流很少。” 也不知道在解释还是补充事实。 第一次在沈清慈家喝到有味道的热水,湛秋埋头细品,味觉跟听觉居然起了冲突,耳边沈清慈的声音也在热茶里减弱。 等她回过神,就听到沈清慈这么说,她一想,也是,沈清慈好像跟家人并不亲近。 鲜少提到父母亲戚,唯一一次,还是跟她说自己不成器的表弟。 想到那一次,湛秋还是感到暖心。 当时她跟沈清慈还不熟络呢,沈清慈就愿意将这种家庭秘密告知与她。 沈清慈对她如此坦诚,不保留,她当然不会计较对方有没有将自己告知她的父母。 这是她跟沈清慈两个人的事情。 她头一偏,凑近沈清慈:“花茶很好喝。” 沈清慈为她转了话题感到轻松,低声说:“清热下火。” 语气很有问题,眼睛里的暗示也很有问题。 “我从来没有火气。” 湛秋为自己辩白,嘴甜地说:“是你魅力太大,我喜欢你,没有办法自控嘛。” 湛秋说出喜欢两个字,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沈清慈哑然。 她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相信湛秋注意到这点了,但是湛秋总说不介意。 就像湛秋关于出柜问题的观点一样,她认为她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对待感情本身也是如此,有一套自己的定理,任何外力不能影响她的轨迹。 当然沈清慈也不清白,她清楚自己没有坚定拒绝,模棱两可的默许和怂恿有太多次。 第56章 可是拒绝也有很多次,湛秋都不在乎。 按理这样的性格会让她很轻松,她大可以自私地想,反正湛秋愿意做这些事,反正湛秋洒脱自如,就算以后失望也不会有过多消极情绪。 但是,她知道她不轻松。 “为什么不说话了呀?” 湛秋贴到她面前来,还在她脸颊亲了一口,亲完自己先害羞地笑了,似乎这是件大尺度的亲密——而更亲密的事情做起来也很娴熟。 “圣诞夜哎,外面大家很开心的,你怎么心思沉沉?” 湛秋笑嘻嘻地自问自答:“肯定是因为还没有收到我的圣诞礼物。” 她把晚宴拍下的海报赠与沈清慈,“看,全世界仅此一张。” 短期内与追星相关的礼物太多,不追星的沈清慈有点腻烦,她感觉到湛秋对她妈格外重视。 两边的连接让她本能地想躲避。 她反问说:“我有没有表达过我不喜欢梁幸,也不喜欢电影?” “有表达过。” 湛秋点头,丝毫没有被反问后的紧张感。 “当成耳旁风?” 沈清慈这话语气不重,但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按理没得到正向反馈,送出礼物的人会失望,湛秋却不是一般的送礼人。 她将耳朵侧过去,等了两秒,直到被沈清慈吹了一口气。 这种默契程度让她笑起来:“我觉得耳旁风很舒服,凉凉的,你家好热。哎呀,做慈善嘛,我就选了个有意思的东西拍。如果你不喜欢,也不想拿去送人,你可以转卖,放心,很好出手。” 说着湛秋很烦地吐槽:“今天还有一个男的跟我竞价,结束后跑来跟我说,他看我喜欢才让给我。真的有病,总共看见过他两次,每次都不开心。” 沈清慈被她抚平烦躁,欣赏起这张海报,有点想知道湛秋参加了什么活动。 她想多了解一点湛秋了,在这个瞬间。 沈清慈拿着装海报的框问她:“为什么每次都不开心,他没眼力见?” “因为我感觉得到,他想在我这里开屏,但他的花色我很不喜欢。” 湛秋一副聪明又讨人爱的气鼓鼓模样。 沈清慈笑起来,在她唇边啄了一下,“你喜欢什么花色?” “唯一答案就在眼前。” 湛秋从袋子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支玫瑰,递在她脸前,“三十岁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快乐。” “玫瑰哪儿来的?” 沈清慈太了解她,不是会买花的性格。 湛秋先实行浪漫主义,说自己会魔法。 之后现实主义,坦白是活动现场带出来的。 玫瑰味浓郁得散开,将沈清慈眉心莫名的忧愁驱散,湛秋火眼金睛地看了出来,非常自豪。 沈清慈总容易杞人忧天,有时候自己就在她面前,可她看着自己的脸会想很多很多,这样以来她就容易不快乐。 生活里绝大多数的忧愁焦虑,压根不会来到,却烧掉了我们大段的精力。 如果她怕自己哪一天不爱她了,这种烦恼完全是没必要。 如果她怕哪一天她不喜欢自己了,那也完全瞎费劲,湛秋有很多让别人持续喜欢的闪光点。 虽然湛秋自己并不完全清楚这些闪光点是哪些,但是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这还能出错吗? “记得微笑。”她将沈清慈的唇角手动操作至完美的弧度。 沈清慈保持着被迫的微笑说:“一直笑不是我的强项。” “起码今晚要笑。” 湛秋叮嘱:“我听别人说过,人在幸福的时候容易担心不长久,继而生出失落,我猜你今晚也有点。但你放心,你喜欢的,我都保证长久。” 沈清慈皱眉,被人工操纵的弧度消失,反而有点纳闷:“还有人会担心这么无聊的事情?” “一定是过得太闲。” 她冷评。 “都没有吗,我还以为只是我没有。”湛秋轻跃,像突然找到认同。 于是两个人都没抓住话里的重点。 后来沈清慈才问她:“那个男的想追你?” 湛秋说:“很像,颜乐说……” 她突然收声,哪怕她再钝感,也清楚在沈清慈面前再提颜乐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因为沈清慈会问伞的事有没有后续。 她暂时还不想沈清慈失望。 果然,沈清慈的表情淡下来。 “原来颜乐今晚也在。” 湛秋立即向她解释,自己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全程不在一起坐。 沈清慈却问她:“一起坐又能怎么样?” 一起坐就很容易聊到伞。 为了转开话题,湛秋故作自以为是地说:“你吃醋了吗?” 她等着沈清慈来骂她。 结果沈清慈想了一下,居然说“应该是”。 湛秋也懵了,沈清慈说:“跟你学的坦诚。” 湛秋十分喜欢,帮她分析道:“那么我知道了,一起坐就会有很多话要说,就说不定会有肢体接触,说不定会增进感情,说不定会有后文。你想的是不是这些?” 沈清慈又说了是。 湛秋心情更好了些,沈清慈在吃醋,她安抚道:“那些完全没有,我一直在想你。” 沈清慈才冷哼一声表示那还差不多。 最终湛秋决定不离开,这完全是因为她看出来沈清慈很需要她的陪伴,如果她喝完茶,接过吻就离开,沈清慈说不定会难过得睡不着觉。 洗完澡,她穿着沈清慈为她准备的清洗并烘干过的睡衣躺下,因为决定素,两个人罕见地各自看了会手机。 沈清慈在看同事发的消息,脸色从严肃到忍俊不禁。 湛秋则在家庭群里报了平安,说自己虽然不在家但一切都好,保证会早早睡觉。 哪怕0个人问。 这时沈清慈凑过来,跟她说:“一手消息,我们区域来的那个领导,遇到麻烦事了。” 她甚至有了笑纹。 湛秋眼神清澈见底:“什么事啊?” “被抓了。” 明明家里只有两个人,沈清慈还是用说人坏话的音量:“被查时,他的酒店房间刚好有人,证据确凿。本来明天就要回去,现在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湛秋应声:“真好啊,他要在一个温馨的地方跨年了。” 沈清慈笑出了声,“原来看人恶有恶报这么有意思。” 湛秋嗯嗯:“连我这个局外人听了也很高兴。” 心情大好的沈清慈大度放下了之前一肩酒的怨恨,默默祝领导在里面跨个好年。 她觉得这个时候陪她幸灾乐祸的湛秋也很可爱,于是抱着湛秋,吻了上去。 越亲越黏,越传递着彼此渴求的信号,听到湛秋乱掉的呼吸,她把手放在湛秋心口。 通常在这个频率下,湛秋就会扑过来了。 但是今天湛秋没有更多的动作,像一个艰难在戒糖的人。 沈清慈兴致更浓,咬了咬湛秋的耳朵,听见湛秋小声喘了一声。 她轻问:“真的不想吗?” 第50章 变成属于自己的杰作 小时候湛秋喜欢吃糖果和蛋糕,后来因为牙齿问题,一段时间内被限制吃甜食。 她一直很乖,家长说不可以吃就不会再吃了,担心牙痛,也担心会变得不好看。 但是如果有人问幼年时期的她,想不想再吃一块糖?她一定藏不住眼睛里的馋意,认真思考后再犹豫地摇摇头。 姐姐溺爱她,是那个会偷偷给她准备块糖,让她解馋的人。 但她不总会接受,还是会记得听妈妈话。 现在沈清慈抛出来的问题,让她回到了那段戒糖戒甜时期。 她本能地摇头,幅度却很小,只有耳朵*在枕头上轻蹭了蹭,像一个乖巧执行承诺的人。 但是眼睛出卖了她的心,她几乎用眸光大声地说想了。 沈清慈的手指很轻,将她脸上的头发一缕一缕拨到耳后,将她鬓发梳理得整齐。 湛秋在这样的抚弄下失去困意,抬手,握住沈清慈为她梳发的手,拿到唇前吻了吻。 “明天我要去上班。”她的告知追在温柔的吻后,“我这两天都没有去工作了,我觉得自己很空。” 跳脱的思维和话语像一只兔子,突然从草丛里飞至芦苇边。 沈清慈的手还在她唇前,随着她开口,热气喷洒在指尖上。 “我这两天很充实。” 沈清慈回,指尖轻挤开湛秋的唇,眼睛不再与湛秋对视,专注地盯在唇上。 “很满。” 她说罢抬眸,眼帘挑起春情。 然后她“解释”:“因为我每天都有工作,工作量快要翻倍了。” 湛秋躺在这里看手机时,眼睛干净得像雪后的屋顶,与她分享领导丑闻时,又像一颗闪耀的宝石。 沈清慈想做的就是把干净的地方“毁”掉,让这些令她心动之处,变成属于自己的杰作。 第57章 所以,即便她今天累了,想要早点休息,连着两天的纵情让她吃不大消,安静一晚很应该。也还是在主动引湛秋上钩。 跟湛秋约三次时,她是随口说的,本意是想敦促湛秋快点找到伞。她以为这三次间隔会很久,久到足够湛秋想起以前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会连着用掉两次机会。 湛秋是个不耍赖的人,跟她掰着手指数剩余次数,决心不再用最后的一次机会。 她心觉可爱又好笑,同时打算尝试把这一次机会给夺掉。 不是完全为了欲望本身,她就是想欺负一下湛秋,她没觉得自己太恶劣,她也有主动让给湛秋欺负的时候。 果然,宝石双眸逐渐蒙雾,湛秋的神情也不再纯真,变得成熟起来。 单按年龄和长相,湛秋早不是稚嫩,只是太无忧无虑的人看着容易显小。此刻才像跟沈清慈一个年龄段的人。 湛秋含着了她的手指,然后舔了一下,脸色因此变得红润了,但眼神却更大胆了。 沈清慈手指逃脱,顺着她的脸往下,触碰到了锁骨,胸口,腰间紧实的部分,然后往下。 湛秋在她的肆无忌惮下吻她,吻得章法多了些熟练,却又带着着急。 湛秋发现了她的意图,她软软地批评沈清慈:“你有点坏。” “才发现啊?” 沈清慈话音未落就被翻了过去,湛秋觉得反正是最后一次,要做点更不节制的事情。 她决定让沈清慈更满。 再次踏进便利店,湛秋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她穿着私人订制的制服,戴上沈清慈送她的枫叶胸针,精神饱满地跟顾客说欢迎光临,扫码,打包,理货,上架,娴熟而轻松。 被问到这两天做什么去了,她有很多话要说,但又知道,查失忆之前的事、办艺术展跟参加慈善晚宴听上去都不好聊下去,别人也没法接。 所以她更干脆地回答了:“在忙着追人。” 同事捂嘴,满脸八卦地笑。 湛秋还是忍不住带人家去逛了艺术馆,很适合暧昧期的人,聊完也给同事们送了艺术展的票,邀请他们有空去看一看。 她的那幅油画虽然不允许随意欣赏,但其他地方是用了心的,反响也很好。 人多力量大,湛秋一向清楚,她不需要了解、擅长全部,也能在协助下完成想法。 本来以为同事们会夸她很会追人,没想到店长跟她说:“我们都很诧异,你这个条件能追这么久,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但凡跟湛秋搭班的同事,都会目睹到部分顾客醉翁之意不在酒,从进店开始就密切盯着湛秋看,也都会目睹湛秋一次次地拒绝被加联系方式,被追求。 大家更是清楚湛秋的家境和为人,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配什么都很正常,哪怕追求别人,时间也不该按月计算。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谁都知道,那个总是面无表情走进店里的女白领是湛秋追求的人。 因为店里除了店长之外都是年轻人,平时见多了各种人类,包容度足够高。对于湛秋的性取向,大家没有很奇怪。 甚至认为,像湛秋这样的,就该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喜欢女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大家心里很支持,奈何支持了这么久,湛秋居然还在追。 江梦袁说:“如果我是弯的,我是说如果,那有湛秋这样的追我,我肯定当天就搬家住过去了。” 湛秋直呼荒谬,呼完认真提议说:“起码等到第二天,给我一个收拾布置的时间。” “等不了,一分钟都等不了。” “原来直女这么急。” 大家笑成一团,总之,他们传达出来的意思湛秋清楚了。 湛秋说:“因为我们很认真,也对彼此负责,所以刻意放慢了进度。” 这是她的个人解释,但说完,她又觉得为沈清慈发言了太多,有点失真。 于是实话实说:“其实是我没有明确表白过,也没有提过确定关系,所以我们比较慢。” 被问何时确定关系,还要多慢,湛秋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但她也不觉得不知道就是一件坏事,不知道意味着许多惊喜的即将发生。 如果她清楚每一件事情,那她的人生反而失去了许多意义。 她在店里忙到下午,去了隔壁买咖啡,跟咖啡师聊天,并送了两张艺术展门票。 如果她需要发明一个定理,那将是咖啡定律,比如她一到隔壁喝咖啡聊天,沈清慈就会来找她。但有时候她一整天在店里,沈清慈反而不见人影。 今天沈清慈没耐心在店里等她回去,因为她才一进店,店里员工就告诉她,湛秋在隔壁买咖啡。 所以沈清慈直接来了隔壁,看见湛秋边喝边跟人家比划,好像在聊换什么发型。 沈清慈在旁边的高凳上坐下,跟咖啡师说:“一杯拿铁。” “欢迎光临。”湛秋对沈清慈说。 “你干嘛抢我的词?”新橙问她。 湛秋满脸骄傲:“因为这位女士是为我而来的,是不是?” 虽然今天不是会员日,但沈清慈每天都是她的私人会员,这点她跟沈清慈说过多遍。 “还真不是,我想喝咖啡了,过会还有事。” 沈清慈不肯顺着她说。 湛秋眼睛都弯起来,她这么聪明,当然听出来沈清慈的反话。 沈清慈今天还是穿了一件高领,天地良心,湛秋不是那种会无聊到故意留痕的人。 她虽然爱炫耀美好的感情,但不需要靠吻痕去证明感情。 但是,沈清慈的皮肤容易留痕迹,她已经小心翼翼了,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脖子上啃了一口,青紫一块。 身上则因为没有小心翼翼,留的印记更多。 早上起来时,她都怕沈清慈骂她。 但是沈清慈只是站在镜子前研究了下怎么遮,并没有跟她计较这些事情。 沈清慈害羞归害羞,坏归坏,在床事方面是一个大度且坦然的女人,这点让湛秋非常欣赏。 只是可惜,三次机会用得太快了,如同一次短程旅途,才刚感受到欢快,已经在回程路上了。 “你今天加班吗?” “不加,但是也没有时间吃饭。” 湛秋还没邀请就被拒绝,被自己惨到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请你吃饭?” “如果你原本不打算请,现在也要说打算,不然我多难堪。” 沈清慈煞有其事道。 她们的对话把新橙逗得很辛苦忍住笑,原以为湛秋算好玩的了,没想到这位沈小姐更有意思。 看着不好说话,结果也会开玩笑 “我当然是要的,你晚上有什么事?” “我妈说过来给我送点吃的,顺便一起晚餐,我有段时间没回家了,她想看看我。” 沈清慈没有说自己拒绝了许多遍,但家里坚持过来给她带来的困扰,知道不该拒绝,却又实在不想应对。 这些情绪没必要告诉湛秋,本身也没意义,她不擅长处理这类亲密关系。 湛秋只能想到好的方面:“妈妈很想你呢,而且你过生日她都没看见你。” 说着又提醒:“那你记得,把我给她要的签名照送给她。” “合影不需要啊?”沈清慈故意问。 “合影要不要你来决定,我总不好插手你家里的事情。” 湛秋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海报呢?” “海报也是你决定,可以不喜欢。” “那你决定什么?”沈清慈没头没尾地问 “我要决定的事情,恐怕你不肯让我决定。” 湛秋也没头没尾地回 沈清慈失笑,陪她绕了一路弯子,还想再说,突然接到电话。 “我到咖啡店了,你现在过来。” “谁啊?” “我领导,过来跟我谈点事情,公司不方便。” “你还真有事情啊。” 湛秋没打算立即走,“哦,那我陪你一起等她过来。” 她没想到这个领导会是认识的人。 所以她有恃无恐,一直在店里等到了杨瑾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第51章 漂浮着的彩色泡泡 跟祁水合作的项目告一段落,杨瑾开会回来,想跟沈清慈说后面可以休个假。 这段时间沈清慈跟整个项目组都辛苦了。 但是最想聊的,还是区域领导的丑闻。 昨天发消息不便多说,这个事在公司聊又没有氛围,刚好沈清慈说出来了,约在咖啡馆正好。 这几条街虽然离公司近,但杨瑾日理万机,不常过来这边。更不会有时间在上班时间外出,选购零碎物品,琐事都交给了下属去做。 因此,她今年来过这家咖啡店,但那已经有段时间了,而隔壁的便利店她从没有步入过。 一进咖啡店,她就看到了在前台坐着的沈清慈,想说哪能坐这啊,得上楼去聊。 第58章 很快又发现沈清慈身旁坐了个人,两个人距离近到衣服都蹭在一起,肩与肩相并。 杨瑾心觉新鲜,以她这么多年来对沈清慈的了解,沈清慈的社交距离绝对比这个远。 除了实在没空间,就没见她跟谁贴在一起坐。 一时没顾得上多想,只想看看这人自己认不认识,结果看到了扭过头来的湛秋。 刚从张成帆那里回来,现在一看到妹妹,杨瑾以为还在工作里。一想又不对,她清楚湛秋不接触家里生意,沈清慈犯不着跟她谈工作,还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 不比张成帆泛于商海,迎来送往,端得起架子,也放得下身段。即便涉及生意时,她好施雷霆手段,不是个慈祥的甲方,但日常从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会表现亲民。 简而言之,姐姐更接地气,但是湛秋在杨瑾看开,是个标准意义上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还在下雪的天气,她只穿一件宝蓝色衬衫,头发扎成轻盈的马尾,名贵的白鞋漫不经心在刮在高凳子边缘。 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很快变成惊讶,然后变成静止。 她看着沈清慈,来了一句:“原来你等的领导是她。” 拧眉想了想,姐姐对她介绍过杨瑾,而方一霖也跟她说过沈清慈的东家。 可就算这样,在沈清慈公司楼下看见杨瑾时,她也没把人往一起想。 没有很复杂的理由,只是她的心思全在沈清慈这个人身上,至于其他部分,她不在意,也没有去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 但她现在一下子就理清楚了,不过除了看杨瑾顺眼一些,还是没别的想法。 一个公司的就一个公司呗,巧合很多罢了。 “你们认识?”沈清慈硬着头皮。 在湛秋赖着不走的这几分钟里,她下了至少三次逐客令,还把湛秋给她的手链还回去了,因为她没有生病的迹象。 但是湛秋慢吞吞的,不情不愿。 对此她也没情绪,好像潜意识里让湛秋跟杨瑾互相看见彼此并没有什么不好。 尽管她猜到会有需要解释的麻烦,但是大脑自动屏蔽了这部分的危机意识,人总会在特定阶段做一些导致后悔的蠢事情。 现在她忽然反应过来,湛秋跟杨瑾认识。 她以为这座城市够大,大到湛秋不会跟她有任何其他的连接。 湛秋抬手,朝杨瑾挥了挥。 杨瑾看到她腕上熟悉的宝石手链,活泛的大脑一霎那什么都明白了。 她热情地走上前:“二小姐跟清慈认识啊?” 二小姐。 沈清慈的脸色立时冷白下去,看了一遍湛秋,觉出陌生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时,她还揶揄杨瑾跟家奴一样,喊这么亲热。 但现在她没有了调笑的心情。 “认识的。”湛秋腼腆地笑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杨瑾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沈清慈一直没说话,低眸盯着咖啡看,侧脸看上去冷峻又严肃。 湛秋心猜她不喜欢自己跟她同事闲聊太多,于是自觉让出位置,“清慈,我去上班了,你们聊吧。” “上班?在哪里上班?”杨瑾问。 “隔壁便利店。”湛秋含笑回答,走出了店门。 沈清慈这时才恢复意识,跟着去看了眼店门,再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八卦的上司。 很希望杨瑾今天没有过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藏的是那一位?”杨瑾忍住才没有尖叫。 人家都说金屋藏娇,沈清慈这是娇屋藏了位金菩萨。 换了位置,坐在二楼靠窗位置,沈清慈重新要了一杯咖啡。 心不在焉,“湛秋?” “是叫这个名字啊,你不比我清楚?” 清楚是清楚,湛秋没有瞒过她,当初还将这两个字写在纸上递给她看。 沈清慈刨根问底:“你的意思是,她姐姐就是张成帆?” “你不知道?” 杨瑾诧异,“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才认识吗?我以为你心知肚明,刚才还在感慨呢,你也太牛了。那天张成帆问你手链的事,你还能面不改色地跟她你来我往,我以为合着就瞒我一个。” 摇摇头,沈清慈冷笑一声,开口自嘲:“我精力用来给你干活还不够,没那个心眼跟脸皮,真不知道。” “一看就看出来了啊,姐妹俩长得很像你没发现吗?” 杨瑾先入为主地说,客观评价:“一个模子出来的漂亮,张成帆年轻时候跟湛秋现在像得很,现在稍微有了点年纪,外表风格不大像了。” “不是亲姐妹吗,怎么一个姓张一个姓……湛。”其实这句话说到一半沈清慈就感觉到自己问得很蠢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就默认姐妹俩是一个姓氏,没有考虑到随父姓母姓是很正常的现象。 “祁水姓张,张成帆跟张翟姓理所应当,湛秋嘛,当然就是随父姓了。湛铭山你没听过?我记得哪年来着,你都见过人家。” 沈清慈喝了一口美式,苦得头疼,胃也难受。 湛铭山的名字她从业这些年里当然听过,但没有过正式合作。杨瑾所说的“见过”,是指n年前参加一次活动时,对方到场了一下,而自己连上前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她应该想到的,湛这个姓氏太少见了,湛秋家里又非富即贵,但凡多留个心,也早就猜到了。 那她为什么没留过心呢? 她心里有答案,因为她不愿意去想那么多。 湛秋就像她生活里一个漂浮着的彩色泡泡,会在相处时一个一个冒出来。 只看看还好,一戳就担心破了。 唯有留出距离,任其绕在身边时,才能多看两眼。 现在杨瑾冲过来,把这个泡泡戳破了。 她有种什么都没了的感觉。 “你早说你有这层关系……”沈清慈最不想听的话,被杨瑾说出来一半了,但杨瑾没有说下去。 因为杨瑾实事求是地想了一想,“早说也没用,张成帆最疼妹妹,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居心不良呢。你不知道挺好的,就算以后问起来,你也不理亏啊,谁让湛秋不告诉你。” 是了,张成帆昨天那番话全是试探,她是觉得自己在利用湛秋,靠近祁水是吗? 对此沈清慈问心无愧,湛秋在她的事业方面,只有帮倒忙的份——因为坚持占用她大段的时间,影响她的工作安排。 但是一想到曾经被这样揣测过,沈清慈就觉得反胃,张成帆能忍住不说也是本事。 “不会有那些后续,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啊?”杨瑾显然不信,指了指手腕。 “还回去了,你没看见吗?” 沈清慈说:“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关系,不会双方没对过信息,只是关系好点的朋友而已。” “好,你说我就真信了。” 她越是这么说,杨瑾越是觉得不对。 可又不好再多问了,她看得出来沈清慈心情非常非常糟糕。 她不明白,突然发现暧昧对象家里巨有钱,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沈清慈跟人家不一样。 “她怎么在便利店上班?”杨瑾好奇。 “体验生活。”沈清慈随口说。 “祁水那么大一个集团,没有他们家二小姐锻炼的地方吗,怎么会来便利店里做事,很辛苦吧。” 杨瑾说着忽然意识到:“你们俩不会就便利店认识的吧?” “算是。”沈清慈不想多说了。 “什么叫算是啊,就是呗,缘分哈,难怪你现在喜欢往这一片来。” “我先回公司了。” 沈清慈想走。 “别啊,急什么,你累了我还打算给你放几天假呢,休呗,刚好出去跨个年。” 说到跨年,自然提到了那位领导。 沈清慈这会子不太有心情笑话,但从杨瑾口中捕捉到关键的话。 “我看不惯他,指手画脚的,还贼眉鼠眼。我也唾弃男人这种行为,我相信他没少干。但这次,我觉得他应该是被人做局了,不然哪会查到他那去。不知道得罪了谁。” 沈清慈眼前出现湛秋清纯的眼睛,跟她说:“我能做什么啊。” 真的不能做什么吗,张成帆的妹妹? 整个下午,湛秋都没能联系上沈清慈,下班以后也没有。 她一开始心疼沈清慈肯定被抓走上班了,直到晚上才后知后觉,沈清慈可能在生气。 第52章 植入了难以破解的病毒 油画被艺术馆打包完毕,早沈清慈母亲一步到达公寓。 湛秋发来提醒消息时,沈清慈没有回复的心情,就晾在了那里。只是通知管家别拆开,放在指定位置就好。 晚上六点半,她踏进家门,看见她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虽然也是放在茶几上的。 曾女士一年难有两次过来的机会,沈清慈总有理由推脱,不许人来。 第59章 前两天女儿生日,做母亲的自然惦记着,让她回家一起过她不肯,说来陪她也不要。 问就是项目收尾,没空弄这些,又说过几天忙完就有空回了。 家里人一面不满沈清慈将工作看太重,疏于跟家人相处,即便有了点经济基础,但对年轻人而言总归是没必要。 这几乎放弃了全部生活。 一面又诸多揣测,短视频看多了,纷纷脑洞大开,怀疑沈清慈是不是有了对象。 这才没时间见家人,又不许人来。 于是撺掇曾和静态度强硬一点,坚持过来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如果真找到证据,倒也没什么,大家好安心了,以后暗戳戳帮她推进到下个阶段就好。 家里现在也很需要喜事热闹一下。 如果没有,那就有必要再劝劝她。 就算不把结婚生子当成目前到要事,也不能一心只为工作。 曾和静知道家里人都在意沈清慈,晚辈里总归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哪怕几家各存心思,也不会不希望她好。 只是清慈自小没有父亲在身边,又为此介怀,受到过不少恶意评价,从小就内敛敏感,对家人的戒备心也很强。 所以跟她,跟外婆家的人都不亲近,沟通甚少。 这次她想办法说服了清慈,特地过来,哪怕不为找蛛丝马迹,跟女儿聊聊天也很有必要。 沈清慈洗了手,盘腿坐下,看见一桌子菜的同时就想到了湛秋。 湛秋喜欢这样的排场,说看着热闹。 她不合时宜地想,这一桌菜看上去还算好吃,自己吃不出花样,应该请湛秋一起来,湛秋会给予足够的反馈。 可是第一她不能让湛秋见自己家人,第二她自己现在也不想见。 沈清慈对食物积极性不高,平静地执筷端碗。 “终于忙完了是不是,天天加班,我看你最近又瘦掉了,也没有再感冒啊?” “没有。忙完了,领导给假,后面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那回家住几天?” “回那边不叫休息,应付他们比上班还累。”沈清慈实话实说。 曾女士无奈一笑,“想待在这边还是出去旅行?” “可能会旅行。” “一个人?” “不然呢?”沈清慈奇怪地反问。 曾和静好不容易聊到正题,“你这个年纪了,有个伴也很正常啊,妈是说闺蜜啊,男朋友啊……” “打住。” 沈清慈拦下,“妈,你知道的,我没有闺蜜,也没有男朋友。” “就只有工作。”曾和静叹气。 “有工作还不好,非要像你侄子一样休学在家,才不错吗?” 沈清慈没忍住讽刺她。 “妈没说不好,就是心疼你太辛苦了,又一个人住。这样久了心情难免有不开心。” 她已经感觉到,这几年沈清慈性子越来越淡,回家频率越来越低。 “我没有不开心啊,谁又跟你说什么了?”沈清慈非常了解他们。 “没有,是我爱操心。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嘛。” 曾女士好脾气地朝女儿笑笑。 这让下意识处于防备状态中的沈清慈心头一软,即便知道自己没有问题,但愧疚感还是不由自主漫上来。 她沉默地吃了半碗饭,终于受不了,尝试安抚:“不要担心我孤独,我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 她没有骗她妈妈,任何时候,她都很少感到孤独,她有做不完的事,没心情悲春伤秋。 但是别人总愿意将独居女性想得很惨。 可是说这话宽慰对方时,她脑海里却有湛秋,像无意间被黑客侵入,植入了难以破解的病毒。 “那就好,有人陪你说说话我也放心了。” 曾和静哪还敢有要求,能有个朋友就不错了,起码比不理人好。 “妈,你还喜欢梁幸吗?” 曾和静生怕自己把她说生气了,胆战心惊时没想到她突然提这个,笑了起来,“怎么不喜欢,上次她的新电影我还跟你舅妈去看了呢。” “我也看了,跟朋友。” 沈清慈说完看见她妈妈又高兴了,“我有个朋友,知道你喜欢梁幸,特意帮你要了张签名照。还有张电影海报。” 话没说完,就看见母亲眼里膨胀起来的光。 沈清慈当即不解,往前金子银子地送,也没见到这样的眼神。 “你还跟朋友说我喜欢梁幸了啊。” “聊到过。我去给你取。” 沈清慈去书房拿收在一起的礼物,最底下是湛秋的那张合照,她看了又看,本来都放下了,最终怀着补偿安慰她妈的心态带上了。 “给你。” 曾和静一接过就欢呼出声,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呀,真有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签名照,你这么上心,妈妈真高兴。” 沈清慈突然发觉湛秋更了解自己母亲,原来她喜欢这些小物件。 于是再一次战胜犹豫,将手中的照片递出去,“这是我朋友跟梁幸的合影,她说也给你。” “我瞧瞧,要不人家怎么是明星,生活照都一点不显老的,你看简简单单的衣服穿起来多有气质。” 先说了一堆,才注意到旁边的湛秋,“你朋友这小姑娘长这么漂亮啊,是你同事吗?” 沈清慈心想湛秋如果知道人家先看见梁幸再看见她,不知作何感想。 “不是,就是单纯朋友。” “看上去要比你小几岁,也是明星吗,合影感觉关系很好。” 沈清慈心想,你要是见到湛秋,她跟你的关系看上去会更好。 “不是明星,一个……” 沈清慈不知道怎么概括,最后简单道:“一个富二代。” 她盯着不远处的油画包装盒,想到湛秋晚上带她进园区,在艺术馆里随意参观的时候。 那时候都感觉到不对了,湛秋不像是有认识的人,像在自己家。 但都没往上想。 “看着也像家境好的哇,性格也好吧。” “嗯。” 性格很好,就是嘴太严实。 沈清慈很少有跟母亲单独相处的机会,这几年她不愿意回去,母亲不愿意过来。 就算偶尔单独相处,母女俩也是平平淡淡地互相问候几句。 所以非常难得地看见,她妈妈的精神这么好,连说话语速都快起来。 这个时候她性格里恶劣的一部分又在作祟,她很想知道,如果她妈发现自己跟湛秋的真正关系,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有一刹那,真的很想出柜,她不想辜负别人白白的期望,她分明不是对方想要的样子。 但她忍住了,她还不至于放任自己做不讲感情的事情,再不孝也要适度。 在研究海报时,湛秋的语音打了过来。 她看了两秒以后,果断点了挂断。 这个动作也被她妈收入眼底。 她发现了,不过没有解释,她妈妈看着她的表情稍带疑问,但不敢问。 第53章 绝对的信任,包容,自信。 湛秋下了班,被接去跟张成帆吃饭,路上尝试给还没有信息的沈清慈打了个电话。 被挂断后她没再打,脸色如常,没表露出太多情绪。 但是一向简单的思绪仍想了很多事,终于找到一件能跟身边人交流的。 她转过头,问她姐姐:“姐你认识沈清慈吗,杨瑾的下属,是不是有合作?” 杨瑾跟姐姐有合作她知道,沈清慈应该也有吧。现在她怀疑沈清慈总是很忙,没空陪她,其中就有自己姐姐的功劳。 张成帆闻言,修长的眉跳了一下,被她压住,表情玩味。 “这个名字这么快就从你嘴里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玩地下情那一套,寻刺激还要寻一段时间。” 湛秋这次反应很快:“你调查我?”被调查虽然没关系,这种证明关心的方式她勉强能接受,反正对方没有干涉,但是她也不想表现得太能接受。 “别乱扣帽子,我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 虽然湛秋目前看上去还没有不高兴,但张成帆还是立即跟她解释,以防这家伙秋后算账,去爸妈面前告自己的状。 “那是怎么知道的?” 张成帆看了眼她的手,“机缘巧合,说起来特别戏剧性,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啊!” 张成帆让她把手抬起来。湛秋照做了,“抬手干什么?” “这条手链什么时候回到你这里的?” 湛秋突然明白了过来,如果最近姐姐跟沈清慈见过面,那么这条张总严选的手链就会是最大的破绽。 “下午。”她腼腆笑笑。 “怎么不直接送给她呢?” “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啊。” 湛秋诚恳地看着她,目光乖巧懂事,俨然一个好妹妹。不过在张成帆的审视之下又补充了一条,“还有她嫌贵重,也不可能要。” 第60章 姐俩都有数,后者才是主要原因。 “所以就只给她戴着玩玩。” 张成帆总结说。 “当然不是戴着玩的,你不是说大师开过光可以祛病?那天她出门前打了两个喷嚏,我怕她感冒嘛,临时给她戴上试试,真有效果,果然没有生病。” 湛秋一脸开心。 “你让我确定了一个观点,爱会让人放下唯物主义,之前收下的时候还在讽刺我的心意呢。” “好,手链我理解,衣服也穿到她身上去了,人家沈总的薪水还买不起一件羽绒服?” 湛秋闻言满脸得意,又矜持地克制住,“你张总很懂做生意,但在情趣的理解方面有待培训。” 听完这句话的张成帆耳道如遭重创,开始嗡嗡响,闭上眼睛。 她更好奇了,沈清慈怎么能忍得了这些的。 并不是她灭自家人威风,长他人士气。 在她眼里,湛秋做为妹妹是全天下第一可爱的小姑娘,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偶尔调皮气她一下,也是活泼,都让她生不起来气。 但是沈清慈的为人,她接触下来,不像是那种能理解湛秋可爱的性格,更不像是理解情趣的性格。说起工作和技术时姿态高昂,平日即使待人客气,也看得出几分勉强。 她欣赏沈清慈就因为沈清慈像她,全部心思都扑在事业上,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作狂。 跟湛秋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甚至都无法想象二人的相处模式。 “你能跟我说一下你们这个项目现阶段的进展吗?” 湛秋不再做隐瞒。“互相喜欢,关系很亲密了,但是没聊过确定关系。” “等等,我打断一下,您所说的‘互相喜欢’是纯理论吗,有数据或者事实支撑吗?” “很多,我心里有数。” “给我写……” 张成帆被轻捂了下唇。 湛秋“嘘”道:“停止。下班了,我们又不在工作,我还要给你写份报告吗?” “不好意思,职业病。” 车开到了庭院,湛秋在司机开门之前“哼”道:“更像是对我的质疑。” “能质疑吗?”她礼貌地问。 湛秋动作缓慢地来来回回摇了几遍头,非常独裁。“不能,虽然她现在不理我,发信息打电话都不回复,但你要相信我们俩真心在相处。不用担心。” “……”张成帆开了一天会也没现在更头疼。 吃完饭的湛秋给沈清慈发了一张“和好摇铃”的表情包,之后再打电话,那边就接了。 湛秋珍惜机会,没有废话,“清慈,你在生我的气?” “不敢。”沈清慈拿腔拿调。 “生气还有什么敢不敢,就是生气了,我猜对啦?”湛秋没见担忧,还在为自己的判断正确而沾沾自喜。 沈清慈冷嘲热讽:“对着甲方公司的千金,我还是收着点脾气,工作中要能屈能伸。” 看来是非常生气了。 湛秋立即道:“我们之间又没有工作往来,公司啊,领导啊,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沈清慈懒得迂回*,“既然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份,不跟我说清楚,你的姐姐就是张成帆?” 湛秋小声提醒:“你也没问。” “我没问就算是我的问题,难道你没有刻意隐瞒过吗?” “我承认有一点,” 湛秋诚实回答,在沉默声中跟沈清慈解释:“我们的相处总是断断续续,深浅不好把握,我让你认识我本人还来不及,没有精力导入更多信息了,你对我也是这样不是吗?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我说出家境对我们关系没有半点好处。” “是不是?你不会因为我在便利店收银就轻视我,更不会因为我是张成帆的妹妹就高看我一眼。既然一件事做与不做都没有好处可言,那就可以放放嘛。” “而且现在来看,我们早没有互换信息是正确的。如果你早知道我跟祁水有关系,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进展了。” 沈清慈曾经以为湛秋是诚实到会毫无顾忌表露一切的人,但现在才认识到,湛秋不是傻子。 固然没有张成帆精明,可也分析得出利弊。 “你怎么就笃定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不会有进展?说不定……” “别黑自己,如果你那么功利,不是早就查我哪位了。” 湛秋语气骄傲:“清慈,我可是很了解你。” “但我不反对功利,如果我对我喜欢的人有可用之处,我很愿意被利用。你不用多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张成帆妹妹也没有哪里不一样。” 绝对的信任,包容,自信。 沈清慈总结出这点,不知怎么回应。 听到外面的动静,才找到理由回避:“先不说了,我妈还在我家。” “东西都送给伯母了吗?” “嗯,她让我跟你说谢谢。” “只有谢谢吗,没有邀请我吃饭的意思?客气话不是总归要有一句,你没有贪下吧?” “……没有。我挂了。” “等等,我还要说一件事。” 沈清慈手都快点上挂断了,还是停下,“说。” “清慈,我们一直是坦然相处,我很喜欢。如果有情绪、有事情你都可以直接表达,哪怕是一句‘你惹到我了,我打算三天不理你’也可以,但不要冷处理。” 沈清慈不置可否,明白她的意思,“有用吗,我认为一些情绪表达适得其反,说完反而要花更多精力处理。放在那里,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更好。” 湛秋想了想,摇摇头不赞成,“有用的啊,沟通很重要。” 沈清慈认为她说大话,太自信导致没想全面。 “那你就没想过,冷处理其实是冷静的过程,万一当场表达出来的是更决绝的话怎么办?” “那也要表示自己需要冷静,不能直接下线,那我就全靠猜了。我担心有猜不中的时候,影响我们的关系。” “如果是更决绝的话也没关系,想说你就可以说,我会听进去的。” 湛秋记得张成帆晚间的指示,“我先说好,我会珍惜我们的相处,但不会死缠烂打。如果有天你想远离我,你直接说,我可以接受,本来相处就是双向选择。不要一声不响,不要回避问题,好吗?” “知道了。” 沈清慈声音听不出情绪,湛秋鼓起勇气验证,“我都说到这了,那你现在有要说的话吗?” 等了片刻,沈清慈轻声说:“晚安。” 第54章 按图索骥的宝藏 当她将船泊到湖心,随时可以打翻,搁浅时,她只有一句“晚安”。 不痛不痒,在对方亮明原则时,她没多想,只生怕语气重了,也是一阵厉害的风。 令等她的船沉底。 这让她困惑,像第一次照到镜子,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长这个模样。 这与她原先对自己的想象有一截不短的差距,她不能立即决定,是顺着当下偏离的航线扬帆,还是赶紧转舵,回到既定航线。 当我们无法做决定时,往往是我们贪婪成性的特征暴露之时。 想要两全其美,想要轻松得到最好的结果,可事实是,无论选择哪一条航线,都有突遇疾风劲雨,后悔、祈祷、咒骂之时。 再顶级的水手也无法安排自己在海上的命运。 沈清慈今夜就是一个水手,不幸的是,她甚至不够顶级,只算三流,自身难保。 而她按图索骥的宝藏,沿途充满了风险,可又巨大到她放弃了保不准会后悔。 在得知湛秋身份之后,沈清慈第一次放任自己有好奇心,开始检索“祁水”“湛秋”“张成帆”等词条。 祁水听上去不像一个金融公司,与它在国内的地位相比,这个名字并无锋利霸气感,反而温润不争。 对此,其创始人张荆焘曾经给出过解释。 按风水学来来说,他张某五行缺水,便直接采用了带水的公司名字。 按传统文化及心中所持而言,上善若水,水至柔至刚,潺潺不绝,能表现创业者的自强不息…… 资料篇幅够长,沈清慈粗略看了一眼,大概是这些个意思。 后又看到他给亲自给孙女张成帆取名字,水上过帆,期许颇多。 资料里没有湛秋的信息,张成帆是继她母亲张翟之后,定在明面上的继承人,人生经历一目了然。 而湛秋却像被刻意保护和隐藏了起来,许多不了解不关注的人甚至不知道祁水有个二小姐。 所以部分网民总在相关报道下玩梗,要给祁水做女婿或“媳妇”,这都默认是开张成帆的玩笑,对她大龄未婚下的一种“痴心妄想”。 沈清慈看下来,从没有人开湛秋的玩笑,因为不知道,不熟悉。 但带着答案去找问题,也能找得到,张翟女士在接受采访时,并没有完全掩盖二女儿的存在。 第61章 甚至有将各个分公司的情况比做儿女,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大女儿如何,小女儿又如何。 用用词可以看得出来,作为母亲她都很爱,也不算偏心。 提到湛秋,用的比喻是,“不需要业绩多好,收益多高,但必须投入大量资金,侵入心血,直到其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业内象征”。 沈清慈看笑了,想到湛秋的那点工资,心想确实是全赔的项目。 她也因此知道,有些人只要出生,就是全部的意义了,她自然而然会得到所有最好的一切。 沈清慈联想起来,她之所以在当时的酒店问询不到湛秋任何的信息,不是因为湛秋给了假信息,而是湛秋的身份让她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 她去问,只会被看成居心不良。 互联网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不光能检索出你想看的内容,还能推给你一些你没想到的意外发现。 颜乐的微博就夹杂在其中。 沈清慈不是与世隔绝的山顶洞人,也有各社交媒体的账号,必要时候会看一看重要信息。 只不过她没时间特意去刷,也就没有养成关注谁窥探谁的习惯。 看见才想到,颜乐这么个大腕,一定有微博,要了解也挺简单。 颜乐的信息被跟祁水联系上,多半是因为祁水跟她的经纪公司有业务往来,而她自己也常常出席集团的相关活动,捆绑颇多。 又有不知哪儿的消息传出来,说她自身家境就很好,跟祁水的高层是世交。 总之,颜乐在圈里的定位就是有钱人家的二代热爱拍戏,肯吃苦,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 沈清慈没多想就点了进去,除了两条置顶以外,第一条就是前几天的圣诞慈善活动的营业。 这是跟谁一起参加的不言而喻,沈清慈紧抿双唇,仔细看了文案,便知晓这个活动是为了谁了。 湛秋虽被保护起来,但从她性格就能看出,她得到了很多爱,只因她出过交通事故,就为她办这场慈善晚宴以消灾祈福。 张成帆送她的何止是一条开过光的宝石手链,是作为长姐全部的关怀与疼爱。 沈清慈便不难理解,她那日看自己的眼神了,无论是好奇还是揣测,都理所应当。没有当面指出,干预,已经很算体面了。 她也清楚,这体面不是给她的,是给湛秋。 她耐心地点开,从第一张图开始看,希望看见点什么,又不希望,矛盾得厉害。 颜乐虽然有放几章合影,却都是跟其他圈内人士,没有跟湛秋的。 原因应该也很简单,不是没拍,而是湛秋是不可以被放在网上的。 因为沈清慈找到了她们合影的证据。 藏在中间的一张照片,在签过名的合影墙前,圣诞树下,颜乐身穿一袭红色的长礼服,侧身低眸,看向自己被缠绕住的鞋跟。 一个挽了发髻的年轻女子蹲下“解救”她,姿态轻松优雅,侧颜美到与颜乐各有千秋。 沈清慈目光稍暗,咬了咬牙。 点开评论区,翻了几页,终于看见有人关心那张照片,问照片里蹲下来的漂亮姐姐是谁。 大家最后得出是圈外人的总结,也有几条评论给了正确答案,说是祁水集团的二千金。对此有人质疑真假,有人夸金钱养人。 直到沈清慈看到最让她生气的一条,有人评论:[那我就不跟大家抢成帆了,我追她妹妹好了(狗头)。] 沈清慈没看懂保命的表情,怒不可遏,心想普信男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挑拣起来了。 点进头像,发现是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子。 一瞬间消气了,也知道是在玩梗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 但是公众人物就要接受这些调侃,这样一想,她也庆幸湛秋很少被曝光。 她这一看就看到了十一点,一直到她妈妈来敲门提醒,说不要工作到太晚,身体最重要。 如果是真在工作,面对这样的提醒她会很生气,因为道理谁都知道,做不到是因为没办法做。 总要有所取舍,不是家长想的那样简单。 但她现在很心虚,立即走出书房,态度温和地说:“好,我不忙了,现在就睡了。” 曾和静对此很欣慰,也心疼,又交代:“你工作再忙,也不能天天这么熬的。” 那一刹那,沈清慈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自己不在工作,只是在搜索有感情纠葛的对象。 躺下以后,她把湛秋“美女救美”的那张照片,发给了湛秋。 [氛围拍得真好。] 湛秋很快回复,[被迫打卡,只能帮忙,匆匆拍完就兴冲冲去见谁了我不说。] 第55章 好在大家都没病 收到沈清慈消息时,湛秋正待在南园的房间里,具体坐标是属于她的小楼的第三层。 站在房间露台上,隔着大小两个花园,可以看见她姐姐跟父母亲的房间都亮着灯。 蓝紫色的天空高冷地只缀了几颗星星,风寒露重,随时要落雪。 她没在露台久待,进到房间,被暖意包裹,感受到手机震动。 沈清慈发来一张照片,她开开心心地点进对话框,准备面对沈清慈的分享欲,忽然瞪大眼睛。 照片的水印还没消去,来自颜乐发的微博。 沈清慈居然也玩微博?这她倒没想到。 湛秋的大脑当下是想偷懒,简单处理这条信息的,就当沈清慈在夸她好了,她嘻嘻,这本来也是实话啊。 这张照片把她跟颜乐拍得都挺好看,不知道是哪位摄影师的抓拍,光线跟构图非常出片。 又刚好犹抱琵琶,因为刘海和发型的遮挡,她只露出一小部分脸,熟悉的人可能会认出来,不熟悉的也猜不到她全脸。 相对保护了隐私吧,虽然湛秋并不喜欢颜乐做的这件事。 也没问自己的意见。 但湛秋毕竟很了解也很在意沈清慈,沈清慈就不是个会没话找话的人,也没有太爱夸夸。 大晚上特意发这张过来,就不对劲,还是在小小生气之后。 前后一联系,聪明如湛秋,很快就知道沈清慈又不高兴了,她不喜欢自己跟颜乐太亲密。 湛秋继续嘻嘻,占有欲在这个阶段是非常好的表现。 湛秋快速思考,高情商地发了一条玩笑话过去。 她没有骗沈清慈,跟颜乐的相见和相处纯属意外。 那晚邀请颜乐参宴的人不是自己,聊天还是为了伞,顺便拍了一张合照,拍完在众目睽睽之下,人家遇到尴尬的意外,自己总不可以坐视不管。 但那个时候她可是一心想着沈清慈,还有沈清慈的伞。 往床上一趟,湛秋企图催眠自己,要早点想到之前的事情,想到伞放到哪里去了。 最好做个梦帮她找回记忆。 可惜,她倒床就睡着,一夜好眠,半个梦都没有。 早晨起来,她继续思考,她可能要找个机会跟沈清慈道歉。 一是她三次机会用完了还没回忆起来,二是她也许真的把伞丢掉了。 一想到这个,她心情罕见地低落下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沈清慈不再害羞,接受爱情,大大方方地跟她在一起。 也不知道沈清慈能不能原谅她的粗心,原谅她借了东西还不回去,她可以送很多把伞弥补——借伞出门也是为了梁幸啊,现在签名照都送出去了,沈清慈总该可以体谅。 到店上班之后,她让同事帮自己拍了张小店员精神饱满的营业照片,配上“欢迎光临”四个字发给沈清慈。 明示沈清慈有空可以来找她——不带领导的那种。 好巧不巧,偏偏沈清慈还没过来,她那位领导就来了。 湛秋当时正专心打包外卖,听到一声二小姐,茫然抬头,先笑了一下,继而提醒道:“杨总,工作的时间喊我名字就好了。” “需要点什么?” “好好,你忙,我先看看。” 一旁同事感慨,又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顾客。 “喊你二小姐?” 江梦袁小声疑问。 “她跟我家里人认识,我又刚好有个姐姐,调侃喊着玩呢。” 湛秋粗略地说。 “不用解释,我懂,你家的员工是不是?小姐,我也去给你家做长工吧。” 说着捂住嘴,一副与有荣焉的爽感笼在身上。 湛秋听多了这类玩笑:“人家还真不是,至于你,你先把书读完,我再考虑。” “遵命,二小姐。” 杨瑾很快拿了一筐子盒装零食出来,结账的时候才终于有机会跟湛秋闲聊,“怎么在这里工作啊,看着很辛苦的。” “不辛苦,虽然累一点,但是不费脑子。” 湛秋说着,顺势并出两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对杨瑾粲然一笑。 杨瑾看得心花怒放,心想可爱死了,阳光漂亮,最重要的是有钱,这谁遇到不迷糊啊,难怪沈清慈铁树开花。 第62章 “跟清慈都挺好的吧。” 她忍不住试探。 “啊?哦,我们挺好。” 杨瑾随之套近乎:“我跟清慈不光是同事,认识多年,生活里也是朋友,你要是有想了解的事,尽管问我。” 湛秋心里觉得奇怪,如果有想了解的事她会直接问沈清慈,如果沈清慈不肯说那证明自己不方便知道,为什么要通过别人去了解。 不过她还是领下这份情,说不准以后她就好奇沈清慈不肯说的事了。 点头道:“好的,杨总。” “我现在不在工作,你可以不喊这么客气。” 杨瑾笑呵呵,“清慈就是看着高冷,其实性格很好,生活又简单,而且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你。我特别祝福你们。” 湛秋听了很开心,也就直言不讳:“是她让你来跟我说的吗?” “当然不是,她闷成那样。” 湛秋点头:“我还以为是她自己不好意思直说,喊你来助力呢。” “你们还在不好意思阶段啊?” “是,我们比较保守。” 湛秋理直气壮道。 杨瑾似乎信了。 湛秋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杨瑾姐,你也记得在清慈面前替我说一说好话,比如我很靠得住之类,劝她胆大点,勇敢选择。” “我全听明白了,交给我。” 还在追呢,也是纡尊降贵了,沈清慈真有两把刷子,真能钓啊。杨瑾心想,为之自豪。 湛秋又在隔壁点了两杯咖啡,让杨瑾顺路带回去给沈清慈一杯,别说是自己买的就行。 两人加了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直到快要下班,沈清慈都没进店里,湛秋也不灰心,只是心想好吧,那就明天见。 虽然打从心底,她想今晚还去跟沈清慈住。 她喜欢跟沈清慈一起过夜的感觉,不仅是喜欢亲密,前前后后的相处她都享受。 她喜欢沈清慈在家里的样子,要比平时更放松,也更好说话,会穿亮色的睡衣。 下班时间,店长看湛秋反而坐下了,问她:“小秋,你还不走呢?” “我在等我姐来。” 湛秋如实相告,张成帆下午在附近见客户,姐妹俩约了去逛一逛,再一起回家。 “好呢。” 湛秋这时听到江梦袁一边清洗机器,一边默默念着单词,“梦袁,你也太爱学习了。” “为了做个优秀的长工。” 湛秋举手投降。 江梦袁笑着自嘲:“我这叫表演性学习人格,在店里就特别想学习,觉得打工都是耽误学习进度。但真在图书馆也就那样,没人关注的时候我也爱玩,爱看小说。” “还有这个人格?看小说也好啊,起码是书,我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湛秋夸奖她。 店长插进一脚,“看不进去可以听啊,做家务,或者理货的时候听,权当放松。” 湛秋想了下她们平时的讨论,“都是霸道总裁相关的书?” “对啊,主要就就谈恋爱呗。”江梦袁说着害羞地笑了一下。 湛秋来兴趣了,“总裁谈恋爱应该很好看,小说里总裁都什么样?” 刚好收到张成帆信息:[路上,马上到。] “要帅。”店长一字总结。 “如果是女的呢?”湛秋好奇。 “那就要美得不像话才行。” 江梦袁思路清晰地介绍,“首先,主角得有一个特别的姓氏,起码得是你这种。湛,冷,夜,南。” 湛秋点头,“如果姓张呢?” “那不行的,张太常见了,一般都是配角名。” “这样啊。沈怎么样?” 店长笑了,知道她想到谁,“老熟人那是。” “明白了,姓沈好听。”湛秋弯眸。 “不管男女,除了外形条件肯定好,一般都是高冷,寡言,霸道。” 湛秋感到奇怪,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做领导能寡言吗?那她怎么沟通工作呢。” “都总裁了,还要工作啊?他就不用沟通,一个冷漠疏离的眼神过去,那个什么,特助,员工啥的,就立刻心领神会。文件送上来,他只要签字就好。” 湛秋又笑了,“那很省事。” “然后还得有点病。” “有病?” 江梦袁掰手指总结:“比如失眠,胃病,精神病,抑郁症,原生家庭不幸福什么的。” “还有工作压力大。” 店长补充,当着两个年轻人,她没好意思多说,压力大总需要某些运动放松解压的。 “对,然后就会遇到一个我们的女主,让他知道什么是爱情,变得面目全非,性格大变,病也好了。” 湛秋叹为观止,“恋爱真是好东西啊。” 话音刚落,张成帆穿了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敞着怀,风风火火走进店里来:“发信息咋不回呢,你说我今天牛不牛,聪明不聪明吧。知道要堵车,我没让人送,直接扫了个单车骑过来,几公里咔咔咔几腿完事。现在出了一身汗,好爽。” 湛秋平静地看了一遍祁水集团生龙活虎的总裁,起身,“你喝水吗?” “不喝,我包里有!” “你们好啊。” 张成帆一一与湛秋同事们打了招呼。 湛秋挽住她往门口走几步,担心地问:“姐,你压力大不大,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病吗?” “你才有,疯了吧你!” 张成帆这句话声音大了点,惊到刚进门的沈清慈了。 沈清慈手里拎着一个甜品店的粉色袋子,表情从没有到尴尬再到勉强微笑,死活没想过能在这里遇见张成帆。 如果知道,她不会赶过来的。 “张总。”她打招呼 “清慈啊。”张成帆顺势握手。 湛秋觉得今天店里也太热闹了,姓张姓沈的都撞到一起去了。 好在大家都没病。 第56章 得陇望蜀。 她们俩毫无征兆展开社交,湛秋还没反应过来,手插口袋,站在一旁。 眼神在沈清慈跟张成帆身上轮回看,回过头,发现同事也在盯着她们看。 得亏张成帆今天是约客户去打球,穿得偏休闲,要是也像沈清慈一样商务风,她们仨杵在这就更奇怪了。 湛秋清楚地看见了沈清慈的尴尬,虽然她表现得得体,笑着与甲方领导握手,客气地微微弯了腰,将小小便利店握出了招待室的感觉。 但从肢体语言可以看出,沈清慈很想逃离。 湛秋煞有其事看了眼她的皮鞋尖,说不定正在抠地。 湛秋后悔约她姐过来了,挺想立即请走,但好像不行,人家累死累活骑单车过来,不会允许她重色轻姐。 “来看湛秋吗?”张成帆的淡定就好像这件事早就公开一样。 沈清慈终于明白骑虎难下的滋味,湛秋昨晚有句话说得对,但凡自己早知道一点,事态都不会发展成这样,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事。 不问本心,起码在规则上,她本来可以跟湛秋随时开始随时结束,但一旦被张成帆知道,就不是这样了。 她以后还能跟张成帆说:“我跟你妹妹就是玩玩,我们都说好了,没打算怎么着。” “是。” 沈清慈没办法矫情否认,大大方方地应了,又看见张成帆眼尖地看她手上的纸袋,硬着头皮:“我刚才路过家甜品店……” 她说得没有很干脆,因为不想表达,蛋糕是同事在茶水间推荐过,她下午特地开车过去,排了会队才取到,立刻就送过来了。 对湛秋她都不一定会说这些话,更别提对着张成帆。 好像自己很会演一样,当着她张总面献殷勤,说我给你妹妹送蛋糕过来了。 想到这儿,沈清慈也觉触目惊心,她因为接触数据跟程序更多,少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虽然不至于像湛秋一样畅所欲言,但也不爱去分析有的没的情绪情感。 这个处境下,意外地推到了“见家长”环节,她无师自通,心思比谁都重都多。 她不是习惯自卑的人,骄傲感从她发现她可以轻松掌控生活开始,就稳稳披在她肩上。 在她看来,湛秋家境再好,再讨她喜欢,仍然可以平视。 她纠结的,无非是湛秋恰好与她的工作沾了点边,湛秋家人是她的合作方,这会不会让这段关系复杂而已。 她不愿意被任意揣测,不想不多的真情都被当成利用。 在她还没把话说完时,解救她的也是湛秋,湛秋开心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哦,给我的,这家我吃过,我喜欢呢。” “我还要回公司开会,张总轻便,我先走了。” 沈清慈一副很忙的样子。 “如果能不参会,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张成帆发出邀请。 湛秋几乎脱口而出好呀,这样两全其美了,陪了姐姐,又能跟沈清慈待在一起。 第63章 但她一张嘴,就看见沈清慈垂下的左手在身侧点了一下,又握紧。 她立即说:“别了吧,改天好了,改天我来攒局,提前发邀请函,大家再一起聚。姐,清慈回去工作呢,人家跟你不一样,不好随便旷工。” 闻言,沈清慈因为心烦而下意识的小动作消失了,可见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先说好了,下次再一起吃。” 送走人,张成帆说:“我本来的意思是她刚好开车,能送我们过去,你不是说魏姐病了,这两天没法开车吗?” “满大街的车,能打啊。” 湛秋行动力强,立即开始下单,刚点过确认,等待接单时,耳畔听到一句:“有那么喜欢吗?” “哪个方面?”湛秋问。 “还能哪方面,她啊。” “回答这种问题很无聊的,就像问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会不会跟姐姐争家产。” 张成帆诧异,又蹙眉,不悦地说:“谁问过你争不争了?” 脑海里想过一百个惩治挑拨离间者的念头。 “我同事。” 湛秋不当回事指了指收银台方向,看见车来了,笑呵呵说:“但不是争对你,我们刚才在聊豪门的言情故事。” “有跟我们吻合的吗?” “没有,她们说了,书里就没有姓张的总裁。” 张成帆很不满:“我马上找人写十本张姓总裁小说。” 湛秋沉默,不理解这么争强好胜是在图什么,但姐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乖乖点了头。 在满足了食欲、购物欲后,她拒绝了回家spa的活动。 “诚实地说,我现在要去谈一下感情问题。” “我约好了按摩师,你不能明天再谈恋爱?” 湛秋没纠正她,不算谈恋爱,还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坚定摇头:“好像不行,时间很晚了,我今天就想去看看她。” 拿她没办法,张成帆笑,随手递出一个袋子,“这个带过去,说我送的。” 湛秋接也没接,“还没到你送礼的时候,你现在送,人家会吓到。别急,以后有的是你花钱的时候。” “听上去我是什么爱倒贴的人。” 张成帆满脸无语。 湛秋在过去的路上,用不甚高明的语文水平,夸大地渲染了自己是如何身在曹营心在汉,且已然拜别阿姐,重获自由,是躲再不见到心爱之人就会凋谢枯萎的红玫瑰。 怕沈清慈嫌她烦(虽然她知道根本不会),还礼貌地说:“如果不想我上去,那就在楼下会客室见见好了。” 公寓的基础设施应有尽有,只能见一面就好。 沈清慈喜欢她,当然会对她心软,所以直接就答应让她上楼。 湛秋想到一个词,以退为进,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两人见面,湛秋将手上袋子给出去,却不是张成帆选购的奢侈物。 “都是些香的小玩意,你应该会很喜欢。” 气味能帮助记忆,比如湛秋想不起来之前很多事情,但记得沈清慈在屋子里点香,记得花园里草木跟繁花的馥郁。 沈清慈打开,最先看见的是身体乳,一本正经问她:“你是觉得我皮肤不够滑吗?” 湛秋一怔,没想过上来就大尺度。 脸都红了,紧张地立即摆手否认,身体比嘴反应还快,“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就是看你有在用,就顺便买了。” 怕沈清慈不信,还补充:“你皮肤很嫩,很滑,不涂都可以的。” 特别好摸,她说着都有点馋。 “这样啊。”沈清慈平静地点头,好像不是在跟她暧昧,只是单纯询问一声。 更小一点的几个盒子是护手霜,沈清慈当场拆了一支。 嗅了一下,面无表情评价说:“闻上去命就很苦的样子。” “是有一点药草味道,但是很特别啊。” 沈清慈闻到就会想到她。 “谢谢。” 沈清慈挤多了,匀了她一点,然后慢悠悠将膏体涂抹开,手背相向时双手姿态很美,像跳舞,湛秋不自觉地跟着做。 “有件事昨天忘记问你。” “你问嘛。”湛秋说。 “我们那个区域领导,是你动的手?” 湛秋还没听完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澄澈欲滴,跟清早花瓣上的朝露一样,浑浊不了一点。 沈清慈伸出食指,在她鼻尖的方向虚点了点,“别装。” 于是清纯无辜在嘟了会嘴巴后收敛清澈,本性暴露,骄纵得理直气壮:“他自己活该,我只是送他个新年礼物。” 沈清慈靠近她的脸,看了看她的嘴唇,又抬眼与她对视:“看不出来,这么会报复人啊。” 鼻子里全是新涂上去的护手霜味道,沈清慈“兴师问罪”的表情很诱人,湛秋眨眨眼,又有点无辜,“才没有。” “以后我不敢欺负你了。”沈清慈轻声笑。 湛秋疑惑:“你有欺负过我?” 沈清慈:“……” 她兴致缺缺地退回原先的位置。 “我只是为你打抱不平。是他违法在先,他要是行得正坐得直,我有什么办法整他。” “没有?” 想了想,“也有。” 湛秋诚实地说,怕沈清慈不喜欢,她强调:“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欺负你,后面他不会再有过来耀武扬威的机会了。” “谢谢。”沈清慈说,高兴地笑:“我很喜欢。” 湛秋放心了,跟她说:“蛋糕很好吃,晚上我有都吃完。” 沈清慈表示满意,指腹伸过来,碰了碰她的唇:“难怪闻起来嘴巴甜甜的。” 湛秋这时感觉到时间倏然静止,只有沈清慈在她眼前言笑晏晏,她忍了忍还是说:“想接吻。” 沈清慈弯了下眼睛,无声默许了。 湛秋又得陇望蜀:也想做。 她在犹豫说不说,沈清慈已经吻了上来。 第57章 湛秋迷恋沈清慈的理性 沈清慈轻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吻她,强势中又带一丁点温柔,像在收敛着微妙的情绪。 湛秋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感官还在醒着,她喜欢的人看着清冷,实际上手心总是热的,双唇也热,体温让人舒适。 在冬天的夜晚抱着沈清慈睡觉,幸福感可以延续至醒后的一整天。 前半程两人吻得还算专注,后半程互相动手动脚,终于在某个节点超过了亲密的限度,因为没有心理准备,默契地停了下来。 湛秋被亲得喉咙也哑哑的,想说话来缓解,又怕出来的声音不好听。 沙发上的两人各自无言,缓了一会,互相揣测着彼此的心思。 空气里都是护手霜的味道,湛秋顺着味道低头,手心手背摊看了一遍,脑子里空空。 直到她注意到一点,不得不说话了,立即发问:“我的画像呢?” 不在她指定的位置,她看了一圈,也没看见。 沈清慈垂了下眼,漫不经心说,收在书房了,外面放着太显眼。说罢又对显然不认可她做法的湛秋解释:“我妈过来了。” “你不想你妈妈看见我,那我的照片你应该也没给她咯?” 沈清慈昨晚只说东西给了,湛秋不能确定。 “全都给了。”沈清慈没有瞒着她*。 湛秋高兴地笑起来,“有没有评价呢?” 沈清慈转述:“说你漂亮,好看。” 湛秋心满意足却没有太骄傲,就仿佛这种夸奖太平淡,还不值得她得意。 “照片都能送给她,为什么油画怕她看见?” “怎么能一样,照片是你跟她喜欢的偶像合影,顺理成章又相对易得。如果你湛小姐半人高的画像放在我家里,我妈还不奇怪就该被送去查查有没有老年痴呆的征兆了。” 沈清慈锐利地说明。 事实上她无所谓对方奇不奇怪,她只是懒得费口舌,又不想被湛秋影响太多的生活而已。 湛秋跟她进了书房,说是参观,其实是去检查,她疑心沈清慈连包装都未拆开。 如果是那样,绝不是因为沈清慈不在乎她,而是工作太忙,又每天都能看见她,所以疏忽了。 湛秋会帮她拆开。 好在,沈清慈远远比她想的还要爱她,油画稳稳地挂在墙上,正对沈清慈的书桌,加班时抬头就能看见。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湛秋仰头观察自己的画像,不知为什么,同一幅画,摆在沈清慈家里头,就是比她在艺术馆跟别处时更好看。 无疑是她五官条件过硬的原因,但她也听到过类似的情话,大概是这里的画像沐浴过最真挚的爱意。 当然沈清慈什么都不会承认,但湛秋总是明白她的心意。 “今天我看出来,你不想应付我姐。” 湛秋突然说,沈清慈坦言:“准确地说,是不想在去找你的时候,遇到你姐姐。” “这个我懂。”湛秋善解人意,轻抬下巴:“你不喜欢她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嘛,她一出现,就要带走我,你都没办法陪我吃小蛋糕了,是不是?” 第64章 沈清慈一向明耀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无神了,眼尾朝下一耷拉,抿紧吻过湛秋的嘴唇,突然就无话可说。 “你如果想,也可以这么理解。” 她觉得有的事情没有纠正的必要了,她想湛秋应该也很难懂,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她这话听上去不止字面意思,湛秋努力让自己思考起来,想到昨晚沈清慈在电话里的责问。 “我知道了,因为她是张成帆,是你的客户,你不想她以我家人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 “湛秋。” 沈清慈温柔地唤她名字。 “我在啊。” “你现在好像变聪明了。”沈清慈说着笑出来。 “你有这样的感悟,说明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我一直很聪明好吧,只是有时候猜不到别人的思维习惯,也不想去琢磨,烦神。” 只有对沈清慈时例外,她愿意了解沈清慈。 “所以下午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愿意跟她吃饭,我才替你解围呢。怎么样,你感动不感动?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一天不愿意,我就一天不会组局,让你去应酬。” 有的人从来不掩饰一点自己的体贴,沈清慈想她很适合职场,做事永远留痕。 可是沈清慈不得不承认,在默默吐槽之外,她喜欢湛秋大大小小的体贴。 湛秋也许迟钝,但不会不通人情,也许自满自信,但从来不会强迫别人按她的想法做事。 “感动得我都要哭了。” 沈清慈面无波澜地淡声回答。 湛秋听出这是句反话,沈清慈可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又怕是真话,万一真感动哭怎么办,就想办法逗她笑,抬手到她脸前,“接小珍珠。” 沈清慈又笑了,含嗔带怪的那种笑。 湛秋都没办法形容,看得她半个身子都酥了,刚才跟沈清慈接吻中的所有想法都暴露出来。 她跳跃到另一个维度,忽然问:“你可以帮我抽卡吗,我攒了一段时间。” “这么晚了,手气不一定好。” “那明天早起帮我抽,日出东方,好兆头。” 湛秋说完空话,谨慎却主动地提出想法:“我能在你家再睡一晚吗?” 沈清慈倚在书柜旁,因为没站直,矮了湛秋一截,看着湛秋:“我忘记问,三次已经结束了,你的记忆呢?” 湛秋垂下头,有些灰心地说实话:“没有,这个方法没用,可能想不起来了……颜乐帮我问了,她组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没见过。” 她和盘托出了,不谈及还好,一旦说了,她做不到隐瞒,尤其在她别有用心时。 就算见过,过去这样久了,又不是宝石黄金,谁会对一把平平无奇的黑伞有印象呢。 沈清慈不语。 湛秋更加愧疚了,“我可能真的……” “弄丢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沈清慈就伸手过来,将她下巴一抬,她还是喜欢看湛秋满脸神气地说话。 “会不会是三次太少了,时间又集中在一起,没空想起来?” 湛秋眼神一亮,“怎么没有这种可能呢?” 沈清慈总是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当晚,湛秋重新躺在沈清慈的床上,被一堆为她准备的枕头包围时,听到沈清慈说:“伞对我很重要。” “我不希望丢掉,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等你慢慢想。” 这是客观事实,湛秋迷恋沈清慈的理性。 她问:“那做吗?” “你喜欢?” 沈清慈说话时候分明没笑也没做大的表情,可端正的眉眼看上去就是很像狐狸。 “喜欢。”湛秋认真回答,“你喜欢吗?” “看你表现。” 第58章 “没想过跟你有未来” 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像刚与她共同读完一本关于爱和春天的书,翻页之间,有馥郁的青枝气味和花香,引来一群蜜蜂。 湛秋挺想学蜜蜂嗡嗡几声,但她跟沈清慈相处久了,也知道克制某些莫名其妙的冲动了。 “你香香的。”她蹭着沈清慈的脸夸。 沈清慈眼睛都懒得睁,却还是在与她说话时睁开看她,“还香吗,我看都是你的口水味。” “哪有。”湛秋不肯承认,但抵不过好奇心,在她胸口处闻了闻,给出结论:“还是你自己的味道。” 在结束后的休息期间,湛秋一会儿蹭脸,一会儿埋胸,说话时又撑着手肘,在她眼前动来动去,一刻也不安分。 沈清慈蹙眉:“你不要晃了,看得头晕。” “哦。”湛秋定住了。 “但可以呼吸。”沈清慈提示。 湛秋顺利呼出气来。 然后笑了,也只有她们这么近的距离,沈清慈才知道她没有在呼吸。 “今天我进步很大,一个不该留的印子都没有,是不是?” 湛秋有勘察一遍。 沈清慈无言以对,湛秋被张成帆一家养成了一个高需求宝宝,随时能找出自己需要被肯定的方面。 “这也叫进步?” 她质疑。 “怎么不叫,你有更舒服,我各方面的力道还控制得更好了。” “你怎么……”沈清慈都不想问下去了,话才开口,湛秋就已经露出骄傲的样子了,看上去马上就要解释原因。 她打住了,给出了最省事的回答,“是,你进步很大。” 湛秋当然不是只会骄傲自满的人,她也鼓励沈清慈:“你进步也大,我很喜欢,我们俩配合更契合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果然,资本家的孩子也擅长给人画饼。 她眨也不眨地盯着沈清慈看,目光里只有一小部分谈及床事时难免会带的窃喜,更多的是真诚和欣喜。 让沈清慈以为自己变成了一道彩虹,挂在湛秋眼前,才能得到她这样珍重的目光。 沈清慈大概鲜少得到这样的注视,就算有,她也没留过心。 因此陌生,在怔忪之后跟着的不是纯粹的喜悦,反而有种恐惧。 她很担心湛秋说出些什么,让她没办法安心地享受欢愉,在这个当下。 共赴巫山后,在温暖的床榻挤在一处夜话,说既不利于世界也无关保护大自然的正确言论。 这样一想她自认为很糟糕,可是她的确不清楚,该怎么样接受一段长期关系。 她既不想自己的一切被人了解,又担心得到后再失去对方的一切。 而开始后,就会失控。 现在,她觉得缰绳是在她手里的,她紧紧握住,想得到安心。 “元旦你要怎么过啊?”湛秋问她。 像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在那样深切的目光之后,湛秋一句抒情都没有,反而换到了闲聊话题。 沈清慈松了口气,“忙完了,领导给假,打算去度假几天。” “去哪里?”比湛秋想的还要好。 “保密。”沈清慈衣服没穿也不认人地说:“我一个人的假期。” 这话湛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不打算带自己。 湛秋不解:“可是你上次度假就有跟我在一起,这次直接喊我不是更好吗?” “上次你是陌生人。” “你在旅行中只想跟陌生人交流?” 湛秋没有很反对,反而觉得新奇,沈清慈总是酷酷的。 “可以这么说。” “因为可以随心所欲,随时得到‘新生’的机会。” 虽然赞赏,但湛秋难以理解,沈清慈的话太深奥了。 更多的有点不甘心,喜欢陌生人可以啊,怎么会不想着带上她呢。 她能帮沈清慈解决很多琐事,给沈清慈带去很多开心啊。 “你已经买好票了?” “嗯。” “多少天?” “至少八天。” “我要八天看不见你?”湛秋惊呼出声。 双手各扶一边额,夸张地像家里破产了。 在沈清慈以为她会“不择手段”地请求同行时,她躺平了。 “八天有点久,你愿意每天给我发照片的话就更好了。” 她几天后也有安排,父母打算跨洋旅居两个月,她本来没决定,现在可以确定一起过去了。 她跟沈清慈说了安排,聊妈妈过去打算干嘛,爸爸会干嘛,她喜欢做什么。 她说:“春节也会在那边,我们屋子后面有一片森林,还有湖泊,很像你的头像。” 她目光那样轻盈,生活那样幸福,沈清慈这一瞬间下决心不成为她眼里沉重的一粒沙子。 这个夜晚湛秋做了个不轻不重的噩梦,梦到她在曾经待过的邮轮上投掷,想刺中那些浮出水面的鱼。 但手感适中很钝,她的心愿次次落空,最后她看了眼手中武器,居然是一把黑伞。 她觉得不顺手,随手将伞扔进了海浪中。 船就越开越远。 湛秋不信周公解梦那些话,也不迷信,但是早晨想起这个梦时,她就知道,沈清慈的伞没有了。 第65章 只是奇怪,她在回忆现实和梦境时永远是第三人称视角,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 她暗自庆幸,伞跟过去某段经历有关,看沈清慈的态度,也许能接受丢失。 早晨,沈清慈信守承诺帮她抽了卡,虽然不是最好的手气,但是比她自己要好得多。 满足了她的收集癖。 “我的手也好用的吧。” 沈清慈说。 湛秋故作清纯,“还行吧。” “今年的最后一天上班,祝你愉快。” 沈清慈笑笑,“我也祝你愉快。” 她们在出发前拥吻,朝晖浅薄,泛着冷光,但还是一派美好。 湛秋没有预兆地开口:“沈清慈,我很喜欢你。” 沈清慈以为只有这么多,淡淡道:“我知道。” “我也没有跟别人这样过,不知道现在表白是不是适合表白的时机。我不着急,见不到我的八天之内,你都可以想想,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她温和地提议。 沈清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里也沾上清早稀薄的光,才问她:“愿意怎么样,不愿意又怎么样?” “愿意你就会得到我,时效是永远,不愿意的话……”湛秋根本没想过沈清慈不愿意。 她只是知道沈清慈不那么想恋爱,又不乐意经营关系,但她知道沈清慈喜欢她。 她想表白也不仅仅是急着跟沈清慈进入一段关系,而是想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不让沈清慈心中有任何谜题和不确定。 万一沈清慈想等她的诚意呢? “如果我不愿意,是维持现在的关系,还是不要再联系,这是这八天你要想的事情。” 沈清慈说。 下午,湛秋跟方一霖约在艺术馆里见面,气氛比酒吧更适合聊感情故事。 她描述了一下这件事,怕自己理解不到位,“我的重点应该在哪个方面?” “重点应该在,你打算怎样戒断她跟这段关系。” “为什么?” “听不出来吗,人家就没想过跟你有未来啊。” 第59章 敢爱敢当又死不掉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方一霖被拉来又逛一遍艺术展,虽然在情啊爱啊里的熏陶,但是旁观者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不是说湛秋费心布置了一个展,带人家来看了,人家说很喜欢,就是很喜欢她了。 就算喜欢她,那跟想跟她在一起也不是一个意思。 这点,方一霖这样的人最清楚,她喜欢过的人多了去了,但不是每一次喜欢都抱着跟对方在一起的打算。 人性复杂,精力有限,一天仅有24小时,睡觉就要花去三分之一,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打磨爱情这件艺术品。 多数人只是按说明书做出一件作品,但没有使之成为艺术品的野心。 湛秋的野心是做一个爱情方面的艺术家,她雕琢她的理想,修饰她的浮雕。 就是没有想过,对方跟她不是合作人关系。 湛秋下班就来了,在便利店打工的制服还没有脱,戴了一枚一看就不值钱的寿司型胸针,也不知哪搜罗来这些小物件。 她的穿着打扮素丽,模样也青春俏丽,按理应该像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学生,但先入为主,方一霖没办法将她与勤俭联系起来。 湛秋的脸色不妙,看上去惨兮兮,就好像她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听到刚才方一霖的话。 方一霖想想还真有可能。罪过了。 但湛秋没有情绪激动的反驳,她难得哑然,在展厅里又转了一遍。 最后回到最隆重盛大的海洋艺术装置前,目光有想要沉海的凝重。 方一霖这时候才适时说话:“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再优秀的人,也有被不选择的权利,这事不值得你这副表情跟我去跨年。” 她发出邀请:“今晚一起,喝酒跳舞,我想你需要活泛一下大脑。长时间待在同样的环境里,做机械般重复的事情,会让人在原地打转。” 湛秋没有处理详尽她的话,只是听到了,给出反应:“这样说太武断。” “帮你分析分析,你又不需要全听,心里有数就好了。想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成啊,你有这个资本。” “我没有。” 湛秋认真说:“撞墙很痛的,我一定大哭。” “别扮可爱。”方一霖故作严肃地说。 聊正经事呢,有人摆着一张漂亮脸说俏皮话又是怎么回事。 湛秋又跳走话题,“我决定了,这个艺术装置我要私人收藏。” 她指着那片海,它们由无数条线牵引着,在展厅的中心位置澎湃,似乎刚送走一支船队,又即将要来一场海上风暴。 但当下它很平静,它在享受一场看不见的爱。 湛秋想搬回南园的一楼客厅。 湛秋之前更注重的是这个展本身,她认为她送给沈清慈,沈清慈喜欢就可以了,之后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 但是现在,或许是方一霖提醒了她,或许是她愈发理解这个作品,她想要私藏,让人去联系艺术家。 偏偏倒霉,工作人员告诉湛秋,这幅作品已经被人买下。 湛秋感到错愕,好像不是失去了一件作品,而是与一场梦擦肩而过。 她给出解决方案,“你去跟艺术家老师或预订者联系,我愿意出到他们满意的价格,希望他们重新考虑。” 离开艺术馆前,她告诉方一霖:“晚上我会过去,你说的话,我也会认真琢磨。” 可她还是不解:“她为什么不想跟我有未来呢,虽然我一直感受到这件事,但是因为不理解,所以我一直没去想过。” “我甚至觉得,这次也是一样,她只是口是心非。她的嘴巴一向不爱说讨人喜欢的话,很有个性不是吗?” 方一霖用了句英文回答她,“我没有答案。” 没有参考答案的难题更让人郁闷了,最无助的是湛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跟沈清慈一直在顺利开展关系。 虽然她们进展很慢,因为沈清慈保守而冷静,不是一个溺于感情的人。 但是一件事的结局怎么可能提前定好呢。 沈清慈以前不想跟她有未来,她理解,现在也不想? 她有点不理解。 后来她发现她这一点不理解其实是种自负,她不愿意去理解她不肯接受的想法。 等天色彻底沉下,她也没有看见一条沈清慈的消息,反而看见负责人告诉她,买家不肯让出这件展品,无关价格。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让湛秋有些挫败的同时,又很欣慰,恰好她喜欢的东西也被另一个人当成不可转让的宝物。 因为她的慢一步,她将永远失去拥有的机会,但她一想到对方会因此知道它的价值而更珍惜,她就心满意足。 失去比拥有更有意义。 以前外婆就告诉过她,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世界上许多人终生的追求,但是她要明白,她仍旧有许多无法独占的存在。 如果遇见,要想想自己已经拥有很多了。 于是她没再因此恼火,还让负责人帮自己转达了祝福,祝那位买家从此拥有一片独一无二的海,可以在岸上,可以在水里。 去方一霖餐厅的路上格外堵车,某些路口寸步难行,湛秋有大量的时间看着冬夜里的灯海。 她也看见车窗上自己模糊不清的脸,忽然就看清楚自己的心,随之笑了,笑得很轻松。 就算真相不是她想要的又怎么样,她又没有被剥夺爱和快乐的权利,在这垂头丧气,实在是太不聪明了。 湛秋想刷刷社交媒体,却无意点开许久未打开的写一则,发了“堵车”两个字出去,旁观别人的生活。 她有收到部分私信消息,有莫名其妙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但凡是鱼龙混杂之地,免不了要有这些人。 她想要买下账号的那个人没再联系过她,湛秋觉得自己不是很喜欢这款app,除了不爱写作文,没有一个id吉利账号的问题最大。 毕竟她现在坐的车,车牌号都是顺得不能再顺的数字。 谁在她车后读一遍就是沾喜气。 她点进对方空间,看见对方还发过两条她没读过的,一条是“选择”,另一条是“放弃”。 两次间隔了不少天,“放弃”是今天发的。 湛秋笑,对方也不爱写作文,总是言简意赅。 忽然她的笑容凝固住,她翻到更久之前,对方发过的一组词。 曾经她不知道何意,还以为是电影,可是将胶卷洗出来以后,她再看见就突然明白了。 也太巧了。 黄瓜味薯片,绣球花,还有最新的放弃。 湛秋情绪变得有些木,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后悔今早突如其来的告白,她猜到如果她不挑明,她们可以好好过完一冬。 也许是说早了,沈清慈还没做好准备,这恰恰证明对方是一个负责的人。 第66章 可是后悔的滋味不好受,后悔其实是一种逃避,她最终决定不去后悔,敢爱敢当又死不掉。 她做了这样的事,接受后果而已。 她已经猜到了不卖她账号的那个人是沈清慈,更感慨缘分,也知道沈清慈也早知她是谁。 这个人也太能忍了。 她咬牙,那她也忍,当作不知道好了。 她又去私信骚扰,问账号卖不卖,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然后又给沈清慈的微信发了一张路况照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达目的地。] 沈清慈不久后回了一张类似的,[我也是。] 在接到电话,往家赶的路上,沈清慈感觉到心烦意乱,以及强烈的孤独抗拒。 直到她发现湛秋与她处境相同,就好像湛秋坐在了她的车上。 终点不去,就在路上也好。 湛秋又发了条语音,声音听不出来异样,她说想快点到春天,还约好去爬山呢。 沈清慈把语音听了三遍。 第60章 “新年快乐” [从此拥有一片独一无二的海,可以在岸上,可以在水里。] 这是岁暮之际,沈清慈从陌生人那里得到的一句祝福,像一只海鸥从大洋彼岸飞到她肩上,轻盈而沉甸甸。 这句祝福语跟装置作品一同,成为了她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顺便为她的这段时间来的行径买单。 实打实地买单,真金白银地汇出去。 湛二小姐从出生就是花钱方面的行家,轻而易举就搜罗来最优秀、昂贵的艺术大家作品。 因此,超出了沈清慈的预算。 她从前没有收藏艺术品的雅致,是个不屑于鉴赏的庸人,因此问询到价格以后,结结实实地心疼了一把。 换算一下,等于这个冬天跟湛秋勾搭以来的两个月全部白干,还要赔上大半年终奖。 没人告诉过她,拥有一片海的代价如此沉重。 可能是跟湛秋相处久了,染上了一掷千金的陋习,心疼归心疼,还是拿下了,在几天以前。 今天负责人给她打电话,说有买家愿意出高价换走她预定的作品,只要她愿意让出。 这财大气粗的劲,让沈清慈感到熟悉,但又猜不到湛秋身上去,因为如果湛秋真喜欢,就轮不到别人去买。 她格外不痛快,冷言问负责人高价具体是多少,乘十倍吗? 负责人没有犹豫,还告诉她,如果她确定了要十倍,将帮她转达,并暗示她运气很好,应该可以拿到这个数。 听上去像个连环骗局,专挑一些手头宽裕但智商不高的买家下手。如果能有这么轻松的买卖,一夜暴富的人将比被电信诈骗的人更多。 沈清慈不屑一顾,推掉了这个“大奖”,并表明不希望再接到类似的电话,只要在约定时间将作品送到指定地点就好。 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这句祝福语。 没有一个骗子愿意给没上钩的人想一句诗,送一个浪漫祝福,欲擒故纵也不至于如此。 她因此而相信,在不久之前,的确有一个大奖砸在她头上。 她是一个为人工作的普通上班族,并无任何相关背景,所以她上班的原因很简单,不像湛秋那样因劳动而快乐,就是赚钱。 所以这么简单的算术和赚钱方法,她不得不考虑。 她不是那种死要面子、不知灵活变通的人,如果她真想要那笔钱,她会毫不犹豫退回祝福语,将作品让出去。 但是很遗憾,比起那笔横财,她像只疯了的海鸥去选择一片海。 女人能沾感情吗,不能,简直破财又伤心。 她冷酷地想。 在突破堵车重围,到达目的地时,沈清慈回复了湛秋的语音,没有正面答应,而是说,冬天还要很久。 一月从明天开始,二月短暂却寒冷,三月说不准还有场桃花雪。 等真正的春天,等适合她这种不爱攀登者找到好天气去爬山,简直如在今天的海边等一艘航海时期的旧船。 她直接去了一楼外婆的房间,曾和静与沈清慈舅妈待在那里陪着。 看到床上的老人满头银发双目痛苦紧闭,沈清慈就眼睛一酸。还没有更多表现,她舅妈就适时安慰:“刚睡着,没事啊。” 沈清慈突然起来的情绪被打断,心里无语,她还能不知道是睡着了。要是走了,她们俩还能在这各看各的手机那也真是孝子。 两人分别客气了几句,一个问沈清慈怎么大晚上就回来了,一个问路上堵不堵,有没有吃饭。 沈清慈说:“不想我晚上赶回的话,以后有事可以早上告诉我。” 怼得两位长辈一时无言,她也没管,直接坐在睁开眼的老人床边,语气柔和一些,“阿婆,身体不舒服最不能忍了,要到医院去。” 老人上了年纪一年到头大病小痛不断,总往医院去,儿女还没烦,自己先不耐烦了。 这次死活不肯去,只愿意请医生来家里挂挂水,配点药吃。 下午她妈给她打电话,语气听着焦心死了,她舅妈还在后面煽风点火,听着跟老太太今晚都挺不过一样,感觉迟来一会都要抱憾终身。 沈清慈就无语了,老年人不想去,他们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她又为她妈妈的软性子感到不快。 劝了几句,发现是真固执,三句话不离一个“死”字。 “大舅呢?” “店里有点事,他处理呢。” 曾和静说着眨了下眼睛,沈清慈就知道这话是说给老年人听的,等出了门才知道实话,原来是帮忙处理儿子酒后的交通事故去了,家里暂时顾不上。 “车都撞废了,也是造孽。” 沈清慈想到湛秋雨夜出事,正是对方酒后驾驶,害得湛秋吓得丢失了部分记忆,至今也不敢随便开车了。 有回湛秋坐在她车上,看见一辆颜色拉风的跑车,跟她说,“以前我很爱开。” 她还笑着说的,可听得沈清慈当时胸口一闷。 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怒道:“不知道这种废物活着除了危害社会还能干什么。” 被她妈惊恐来捂她嘴的表情弄得更不耐烦,“我来联系医院,直接送过去,等什么等。” 说着开始打电话。 方一霖的派对品味比传闻中高雅许多,跨年夜没有不健康元素,顶多是偏成人了一些。 湛秋沉浸式地欣赏了美女帅哥,心无杂念的那种欣赏,她鼓掌时的激情告诉方一霖,这个人跟下午的状态不一样了。 “你突然好了?” “我没有不好过啊。” “有进展了?” “没有。”湛秋跟着音乐的节奏点头,“冬天还长着呢,急什么。” 方一霖过于松弛地说了句脏话,“都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这天晚上湛秋没有任何艳遇,主要原因是湛秋洁身自好,从来不沾这种陋习——她跟沈清慈当时一定是两厢情愿。 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凌晨张成帆来接她了,没人敢留。 她喝了点酒,才想起来,于是在被押解回家的路上,立即跟沈清慈发语音说了新年快乐。 嗓音努力做到不被酒水影响的清甜,传递出的情感绚丽,跟零点时看见的烟花一样。 “几点了还发,你当别人都跟你们似的,大晚上不睡觉,把清醒的时间浪费在深夜。” 张成帆话音刚落,湛秋收到回复,湛秋点开。 沈清慈轻声说:“新年快乐。” 空灵且清寒,像在空旷的走廊上发来这句,像在寂寞的旷野上绽放的一枚烟花。 “姐,你真不懂。”湛秋说她。 “我懂你就够了,心情不好吧?人家除了说新年快乐,还有什么啊?跨年夜多好的时间,跑来跟一群朋友玩。” 张成帆看破一切。 湛秋想了一下,又给沈清慈发:“我爱你。” 张成帆差点昏过去。 第61章 她允许她们都在状况之外 湛秋睡得太沉,最终以趴着的姿势醒来,枕头飞去了一旁,她借着昏暗灯光盯着床下花纹繁复的地毯看。 屋子里静无声息,光线也被摒弃,时间未知,像在失去钟表的安全屋里醒来,心头一片安宁。 慢慢地意识彻底苏醒,她想到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午夜站在露台上远远观看的那场烟花表演重新绽放起来,带着欢脱的姿态,在至高点飞溅。 湛秋心情愉悦。 昨晚她被方一霖邀去玩,音乐声和舞步里,所有人都喝了酒。她手中那杯不属于烈酒,她也没贪杯,从始至终没有醉态。 但是她姐很不喜欢,皱着眉头,连闻见酒味都说难受。 在听到她发出一句“我爱你”后,张成帆闭上眼睛,又睁开,顺势教育道:“枫叶,这就是酒精的危害。” 湛秋不理解:“什么危害,我也没喝醉啊。” 她比划了一下酒量,“我只喝了半杯,别的时候都在吃东西,今晚的冰淇淋很好吃。” 第67章 张成帆没说话,在她泛红的眼尾打量。 半晌之后,湛秋突然明白过来,惊恐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超过两分钟了是不是?” “没超过也没用,人家既然还没睡,恐怕早就见识到你的勇敢了。” 湛秋往后一靠,生无可恋。 她不是后悔表达自我,而是她早上才正式跟沈清慈表白,暗戳戳地被往外推了一推,人家还在以为她看不见的地方发了“放弃”。 按理,怎么也得消下去部分热情。 结果她晚上又“耍酒疯”,说出的话比早晨还要“咄咄逼人”。 说喜欢不够,还要用上爱字。 湛秋不是保守派,可她担心沈清慈是,沈清慈会不会因为她太过“热情”而彻底退怯? 湛秋把表情包都打开,翻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场面话。被旁边的张成帆笑了一声,她也反应过来了,忽然多了胆量,又能怎么样,爱都做过,还不许她说句爱吗? 她把手机收起来,不想管了,伸腿,以舒服的姿势靠躺着。酒后口干,开了瓶车上的水,一口喝下去三分之一。 “新年快乐,姐姐。”她拧上瓶盖,笑呵呵的。 张成帆伸手,将她额头的刘海理了理,“第二句新年快乐,我的荣幸。” 这句调侃,湛秋领下了,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她的父母就频繁强调,夫妻关系大于一切关系,因此她对姐姐的依赖度要胜过对父母。 车子驶过亚港大桥,在桥面上堵了车,多的是参加完跨年活动返程的人,依稀还听得到喊闹声。 湛秋把车窗玻璃放下又升上,被冷风一吹,精神更好。指着江面不远处的另一座桥,告诉张成帆,“今晚的烟花表演就在那里,很多人还放了气球。” “给社会添乱。” 张成帆说。 “我觉得有时候你跟沈清慈很像。” 昨晚,在她跟沈清慈聊到今夜的市民活动时,沈清慈也这么说。 但湛秋不赞同,哪那么容易乱,只是对生活的热情而已,她在大家脸上看见了幸福。 “我也这么认为,她的工作态度我很喜欢。你也最好确定了,你是在‘爱’一个完整的人,不是在找另一个姐姐。” 张成帆猜到湛秋多半听不懂。但*她一定要说,要湛秋明白,除了家人,别人可能不会在给予她所有的同时还付出百倍的爱护。 “但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别人的问题。” 她最后这么说。 她的话,和她眼神传递出的消息足够湛秋去悟。但湛秋绝非常人,她点了头,认真地跟张成帆聊,沈清慈上次被男领导恶意泼酒的事。 她分享这些时的表情,就像跟张成帆刚才那番话有夜晚跟月亮升起这样的必然联系一样。 张成帆摇头,心里庆幸,湛秋没打算进公司上班。 湛秋炫耀自己的杰作,“本来我想粗暴一点,像之前对付不礼貌的顾客一样,找个机会给他外衣扒了,扔到冬夜的大街上冷静冷静。” “结果无意间查到他夜生活丰富,就没调皮了,依法行事更简单。今天晚上,他应该能过一个最难忘的跨年夜。” 张成帆看她满脸兴奋,问她:“过瘾了没有?” “过瘾,甚至想去看看他。” “别,你再染上晦气。她知道吗?” “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你是我姐姐后,突然就猜到了,也不清楚为什么呢。” 湛秋绝不内耗地说:“可能是你给人印象很凶,我被牵连了。” “谁牵连谁真不好说。” 堵住的桥面终于有了路,姐俩像去年跨年夜从合作品牌方办的活动现场回来一样,慢行在路上。 但是今年对话的重心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一天终于来了,张成帆笑。 湛秋去拿手机,看见昨晚那条语音之后,沈清慈就没再回复。 湛秋敲字,想解释自己喝醉了——只要推到外界因素上,就可以替自己找补。 但是敲完以后,她就是不想发,一字一字地删掉了,因为这样推卸责任显得她很弱也很无聊。 难不成她的形象从此就要变成酒后肆意骚扰别人的酒鬼了? 那也太讨厌,沈清慈听完不会多高兴吧。 况且,难道她不爱吗?她爱的。 最终她也没解释,有些话说出去,不一定就要找补,也不一定就要答复。 她允许自己头脑发昏,也允许沈清慈视而不见。 她允许她们都在状况之外。 沈清慈微信上沉默,却居然在“写一则”上给她回复,这次的态度不再强硬。 [你出个价,我考虑考虑,刚好最近花出去很多钱,手头紧张。] 如果湛秋不知道对方是沈清慈,看见这话一定开心,对方缺钱了,那问题就引刃而解。 可是她太聪明,已经猜出对方是沈清慈,现在担忧又心疼。 沈清慈花什么大钱了,怎么缺钱不直接告诉她……不对,沈清慈可一定知道这是她的账号,因为她记录过的内容太明显了。 所以,沈清慈应该在逗她。 想清楚这点,湛秋才放下心,嬉皮笑脸地展示财力:[之前说的啊,六位数,10w可以吗?] [不太够,你再加点,我就好好想想。] [15个。] [不够。] [朋友,你这就贪心了吧,我只是有钱,我又不是傻子。] 她精明地讨价还价。 说完,对方显示不在线了。 湛秋一急,立即又加了一点,也没回复。 好吧,等下一波。 湛秋发了一则日记,记下了昨晚她姐姐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爱的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别人的问题。” 退出,若无其事地发微信,问沈清慈出发没有。 没过多久,沈清慈也若无其事地还说没有。 [那你今天干嘛呢?] [陪家人。] [喔,我明天出发。] 湛秋告诉她。 她化完妆,对着镜子给自己点了一颗泪痣,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颜,沈清慈看不到很可惜。 父母已经提前飞过去度假,湛秋坐在餐厅,边吃饭边跟荣姨商量必带物品。 基金会的最新消息中,有一桩前一天凌晨发生的交通事故。 伤者是个菜商,受伤昏迷后还没苏醒,家中条件苦难,两个孩子都不大,家属还有一点轻微残疾。 湛秋轻快而散漫的情绪因此添了更有意义的质量,使她感受到社会责任。她想到沈清慈说,想要运气好,就要多做善事。 她立即跟进,要求尽快提供资金援助,并想去医院探望。 下午,在收到相关信息,等着魏姐一个钟头后过来接她时,她收到方一霖的消息。 [来医院打胎,远远看见了沈清慈。] 湛秋先是疑惑,继而一慌,突然就联想到沈清慈说花了一大笔钱,以及度假不带她的安排。也许是别有隐情? [她生病了吗,状态看着怎么样?] 方一霖:[我以为这句话的重点或许可以是前半句,果然是我高估了自己。] 湛秋起身就往停车场跑去,语音甩过去:“地址给我,我去给你签字。” 第62章 将要永存于她的世界 湛秋承认,之前的交通意外给她在潜意识中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沈清慈就是那次事故的一个变量。 但她自幼就心大,稳定的心理状态让她能做健康的人,她不是一个任由自己困在负面影响中走不出来的人。 定期跟心理咨询师聊天时,她不加伪装,展现出的精神面貌也让对方很放心。 她们还约了今天晚上面对面聊一次。 据说,这是张总的要求。 湛秋能理解,她姐多半觉得自己爱上沈清慈的原因很奇怪,甚至没有具体的理由。 又或许,认为她们不合适,而自己理解错了爱情的定义。 湛秋的家人不会强加干涉她的一切安排,但是担心免不了,试图用各种方式保驾护航。 所以,湛秋领情,并不反感这次面谈。 她也需要跟人聊聊,这两天她的确存在困惑。 这种困惑因为史无前例,她不敢贸然去剖析,因为方一霖给她的观点跟她原本持有的矛盾。 之前她都带着她对人最简单的了解去与沈清慈相处,缓慢但也没觉得受阻。 现在有一点。 那个雨夜留下了不善意的礼物,关于驾车,下雨,失去记忆,湛秋虽然无奈,为之茫然了一段时间,但都没有胆怯。 只不过不是她说没关系,就能随心所欲,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亲自开车了。 但是现在,她方寸大乱,没有等人来送她的耐心,选了一辆曾经跟沈清慈提过的颜色炫酷的跑车,直奔医院而去。 巧的是,方一霖给的地址,跟湛秋原本就打算去探望伤者的医院是同一家。 第68章 开过去要四十分钟,重新摸到方向盘,湛秋有种久别重逢的欣然感,似乎被打乱的生活节奏重新回到了她的掌控。 当然也会在开门宅子大门时想到那夜,仿佛雨又淋在身上。 好在记忆不深,只是小小地干扰她,打消不了她为沈清慈再鼓起的勇气。 她在心底跟上帝讨价还价,只要不是她最担忧的结果,只要沈清慈可以跟医院拆开,好好的按着原来轨迹生活,哪怕不跟她在一起也没关系。 下了高架桥,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她给沈清慈发了一条请示的信息。 她知道突然而至也是一种不礼貌,无论是不是关心。 她说自己要代表基金会,去那个医院探望申请救助的伤者,恰巧方一霖不舒服,今天到医院做检查,看见她了。 湛秋强调自己没有从窥私和调查别人的爱好,既然本来就要过去,那刚好见一见。 她没问沈清慈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那样反而复杂化。 不知具体理由,沈清慈一直没回复,更令人心焦,湛秋甚至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湛秋停稳了车,准备联系方一霖时,张成帆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湛秋心知不妙。 “湛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难道我们去年商定的事情今天就单方面过期了?” 她连名带姓兴师问罪,显然知道了湛秋突然驾车离开。 湛秋立即讨饶:“没过期,姐姐,我现在有急事嘛。放心,我开车会很小心。我也不能以后就不碰车了啊,早晚的事嘛,就当新年新气象。好不好?我保证毫发无损地回去。” “先不说了,我已经到了,等我忙完再聊。” 她跟方一霖见到面,方一霖刚做完检查。 湛秋问完才安心,给了朋友一个安抚的抱抱,“以后少折腾自己的身体。” 方一霖昨晚玩到夜半,湛秋走后更是肆无忌惮,饮酒过度的情况下,又跟男伴回酒店做了一套操。 中午起来以后就浑身难受,心口不适,吓死了,跑来医院检查一遍才安心。 湛秋笑:“我不希望哪天你真来打胎了。” “盼我点好吧。” 时间太短,方一霖的消息不精确,只给了一个大概区域。 湛秋到达指定楼层时,仍旧没等来沈清慈的回复。 她往消化内科的方向走,问了护士站,没能得到具体信息。 反而松了口气,起码说明在住院的不是沈清慈。 至此,她背后那股慌乱不安的推力卸了大半,刚才往这边走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也许她需要安慰沈清慈,但不必担惊受怕了。 问完又给沈清慈打电话,刚拨过去,回头,看见沈清慈跟一个中年阿姨两手都拎着东西,从电梯方向过来。 她将电话挂断了,挥挥手。 沈清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是在湛秋有动作之前,一眼就看见了她。 住院部的消毒水味使得这里整洁而无生机,白大褂,病号服和各种黑色的,灰色的冬服。 湛秋像一瓶刚端来的鲜花,她穿得并不张扬亮丽,但焦糖色的长款大衣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气质跟身高都是独一份。 眉眼点缀着与医院格格不入的精神气。 沈清慈像被晒干水分的藤蔓植物,一眼就被吸引。 就是这个人,昨天凌晨,热烈地说“我爱你”。 之后连一句解释跟补充都没有,似乎不管别人想不想听,她湛二小姐喊痛快了就行。 沈清慈心存疑惑和不快,拧紧眉头,脚步未停地走过去。 湛秋看出她不喜欢自己站在这里,心情不怎么样,好在气色没问题,只是有点憔悴和疲惫。 又松了口气。 是她想象力太丰富,沈清慈没事,也没有骗她,真的就是陪家人。 两人眼神相碰,还没交流,曾和静先认出了湛秋,颇为惊喜:“哎,你是清慈的朋友是吧?照片我看过。” 原来真是沈清慈妈妈,湛秋心里一喜,面露乖巧道:“阿姨好,我叫湛秋,叫我小秋就好,谢谢您还记得我,签名和海报您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阿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清慈打断她们不合时宜的寒暄,手上刚采买的住院必需品让她手臂酸累。 “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到是不是?” 湛秋温和地解释。 沈清慈说:“手机没电了,留在病房充电。” “谁病了?”湛秋眼神看向她妈妈,下意识知道这位更好说话。 “清慈的外婆,小秋,你也太客气了,还特意跑一趟。走,我们进去再说。” 这话说的湛秋很不好意思,自己两手空空,连现金都没带,探病也没个探病的样子。 沈清慈没同意这个安排,把手上东西移交出去,“妈,你先进去,我跟她聊几句。” 她与湛秋一道往走廊安静处走了走,“给我发什么了。” 湛秋把短信内容又说一遍。 沈清慈听了蹙眉,“那你也应该得到我的允许再出发,这样贸然出现在我家人身前,让我很不舒服。” 她跟湛秋的交往一直在她划定的安全区内,即她的生活区。一旦涉及工作和家庭区域,她都会绷着心弦。 尤其,湛秋刚才在她妈面前自我介绍,这像打了个烙印,将要永存于她的世界。 而这不在今天的计划之内。 “好的,对不起。” 湛秋明白她的点,也不忘说清楚自己的点:“但我认为,关心则乱是情有可原的,你应该知道我没办法等到你回复。”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我外婆你就不用看了。” 沈清慈淡声道:“不送。” 湛秋没想到她会这个态度,一盆凉水泼下来,好像之前她们没有耳鬓厮磨、消磨长夜过,也没有互相说过新年快乐。 湛秋突然想到了摸到方向盘时的手感,还有心头的不安与对沈清慈的挂念。 再看了眼沈清慈的表情,没一点见面的欣喜,只有冷漠。 冷漠里藏着能被湛秋看出来的紧张,不时往病房方向看,怕人出来,好像她们不该站在一起。。 湛秋每一次都能主动地美化她的言语和行为,因为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可以忽略一切。 除了现在。 湛秋不大快乐地明白了,“昨晚我发的语音内容让你生气了。” 她强颜欢笑:“我撤回。” 第63章 她们这两步隔了有千山万水 湛秋算是喜欢消毒水味道的那类人,这种味道让人安心,井然有序地梳理着一切棘手的存在。 夏天时住院那几天,虽然伤口发疼,心情不怎么样,又被限制了自由活动,但是她不抵触医院的环境。 像换个地方休息,跟酒店也差不多。 也许因为她生性豁达,也许因为她的病房比普通病房条件好。 但她猜到沈清慈不会喜欢,沈清慈是对气味要求高的人。 她们的这个距离,湛秋没办法闻见她的发香,和她肩头上的熟悉味道。却刚好能闻到她手上的护手霜,是自己所送的那支,曾被沈清慈调侃闻上去像命很苦。 在不喜欢的环境里待着,沈清慈很容易憔悴,也很容易脾气不好。 有一瞬间,湛秋轻而易举地就替沈清慈找好了理由,只要她想,可以不计较沈清慈的言语失当。 人家长辈还在住院,这个时候难免焦心,不耐烦也情有可原,难道自己要非要找存在感? 湛秋宝石般的眼睛对着沈清慈,企图穿梭回到那个夏天,回到最初相见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回到初见,可能是觉得现在关系的发展,跟她最初接近沈清慈的想法已经相悖了。 尽管她想不起来过去的心路历程,但她了解自己,那时虽然露水情缘,她不可能不是真心喜欢人家。 可是她替沈清慈找好的理由,头一回无法说服自己了。 湛秋劝过沈清慈很多,比如不要轻易觉得别人对自己很好,不要太容易感动,她怕沈清慈这么纯的人会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她猜测,沈清慈或许没她想的那么脆弱——沈清慈自己也强调过这个。 那容易感动和喜欢粉饰太平的人是谁呢? 湛秋说“撤回”时的笑容很勉强,因为冷脸对喜欢的人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 但她说的是真心话。 沈清慈冷淡的眼神微动,却没有改换表情,好像在思考她什么意思。 “我昨晚有喝酒,但是没有醉,说的不是醉话。不过我知道不该对你说,发完我就想撤回,来不及了。现在当面撤回吧,你不要生气了,我的表白没有恶意。” 她坦诚地告知意图。 沈清慈平时的伶俐在这时化为乌有,她垂下眼,应付般地说了好,别的不知道该答什么了。 第69章 昨晚托人连夜进医院,跑来跑去几乎没睡到觉。 老人闹着要回家,她妈妈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舅舅忙着联系律师救人,舅妈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满脑子都是那位醉酒肇事的好儿子。 沈清慈请了护工帮忙照顾,并言明自己的机票、酒店已经订好,明天不会再来医院了。 她清醒地知道,她的责任和义务仅到这里,她既没有照顾人的能力更没有心情。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需要急救的就是她了。 这些琐事盘踞在她心头,睡眠不足又让她思绪迟缓,她不想让湛秋看见她身处这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她总想轻快一点地与湛秋面对面相处。 至于湛秋说的那些,她或许不是那个意思,可也不想否认了,这里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演爱情剧的地方。 “你不是在害羞对吧?”湛秋忽然问。 “什么?”沈清慈不大明白,感觉湛秋忽然朝某个她无法看清的方向跳过去,她踉踉跄跄地跟不上。 病房里,护士,酒精,擦拭,消毒,然后针扎进去。 湛秋心如明镜,像跟着被治愈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自我保护系统,“你不是害羞,是真的不喜欢我出现在你面前。” “以前也不是害羞,你是真的不想……” 湛秋这个差生又想不出合适的词了,总之,她好像明白了。 沈清慈本来没有精力应对,可是她看出来湛秋现在情绪很糟,这是她在湛秋身上看到过最消极的一次表现。 所以她打起精神跟湛秋说话:“我的确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我家里的事一团乱麻,你在这里,我也顾不上陪你,改天……” 湛秋没耐心听了:“我懂,不打扰了。我想我们需要冷静,各自再想一想。替我跟你外婆问好,如果住院期间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试试。” 说着径直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去。 沈清慈几乎还没来得及调动任何感情,就看见曾和静出了病房,正疑惑地朝她看。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信口捏了个理由解释。 湛秋如同身处夏日暴雨前的午后,她被困在一个阁楼上,每踩一步,木地板都发出断裂前的杂音。闷得她透不过气,汗水一道道,湿腻腻地巴在皮肤和衬衫上。 一定要冲个澡才能痛快。 可是停水了。 她跟基金会的人汇合,来到病房。 刚打开病房的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喧哗。 背朝门口的,是一个微微秃顶的高个子男人,正站在一个衣着素朴的女人面前,大声说损失他会弥补,他们也认错,希望这件事不要搞得两败俱伤。 话倒都没问题,就是语气里自带一股高高在上,不像认错,像施舍。湛秋看不惯这种人,跟他请教:“我听不明白,什么是两败俱伤?人家伤成这样,我看你中气十足,也没伤啊。” 旁边知情的工作人员附在她耳边解释,“这位应该是肇事者的父亲。” “喔,难怪。” 那个男人回过头,一脸不悦:“你是谁啊你?” 工作人员给湛秋搬了个凳子,自报家门。伤者的家属闻言眼睛一亮,忙走过来,眼里带着感激和泪水。 湛秋注意到她走路时微跛的脚,心里非常难受,没有坐下去。 她压着火气问那个男人:“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人家都不要休息的,听你在这里发表演讲?要不要给你买个喇叭喊?” “多管什么闲事。”男人上下打量她。 湛秋反而笑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看到你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以为你是来做好人好事的。趾高气扬地给谁看?你不怕赔钱,钱呢?” “我们还在协商阶段。”男人大吼。 工作人员忍无可忍,有跟他吵起来的趋势。湛秋皱眉,拦下了,失去跟这种垃圾人说话的耐心,只是轻声跟那个女人说:“你不用怕,他吼你也吼,放心,我会让人在这帮你处理。” 女人赶忙说:“谢谢你们啊。” 男人还想再说话,手机铃声响了,他也没自觉地出去,直接接听了。 他说自己还没忙完,哪有功夫过去,报了位置,让对方先过来一趟。 湛秋以为他在搬援兵,直到听到一句,“你弟弟的事你还能一点不管?” 才知道不过是喊另一个家属过来助威罢了。 湛秋明确地告诉他,“钱你是一定要赔的,人也是一定会进去的。你的孩子你不管,法律会来管,你在这里欺负人也没用。不信你瞧,看我的话准不准。” 本以为对方的脾气听了这话会怒不可遏,谁知道是个纸老虎,听了立即软下态度。 变成一脸悲苦的老父亲模样:“我儿子才二十岁,小孩子一个,他都不是故意的,怎么能让他付出这么大代价呢。” 湛秋面无表情,屏蔽了他,怕忍不住骂他。 十分钟之后,病房门重新被推开,湛秋顺着声看过去,与扶着把手的沈清慈面面相觑。 沈清慈素颜下的脸庞轮廓更显温柔,如果不是刻意冷着脸,看着比平时好说话。 只是脸色还不如湛秋刚才看到她的时候,像一座孤寂的雪山,清冷难攀,又好似随时会崩塌。 “清慈。”那男人喊。 湛秋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你家人。” 这句平淡的话刺着了沈清慈,她看着两步之外坐在椅子上的熟人,果断承认:“是,我的家人。” 她们这两步隔了有千山万水。 第64章 唯独现在这样,她不喜欢。 病房空间有限,挤进了十来个人,被无形争夺过的空气变得浑浊、稀薄,无法也不宜被深吸入肺腑。 呼吸变得不再简便。 湛秋用鼻腔长出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像接收了许多消息。 但她眼下对一切都没兴趣,不想看更不想回。 心情少有的烦躁,恨不得所有人都暂时离开一会,她要过去撕开沈清慈面上那层冷雾,不令它成为遮挡她真实想法的面具。 沈清慈的充沛精力让她可以成为年轻有为的那一批人,哪怕忙到没时间按时吃饭,加班到凌晨还要逛便利店,都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疲倦。 平日里嬉笑怒骂皆具韵味,轻昂着头,傲娇地冷眼对着人,偶尔玩味,审度,或是带着坏心思地流转眸光。 每一副模样,湛秋都爱放在心底描摹。 唯独现在这样,她不喜欢。 现在的沈清慈精神不济,目光无神,像被抽走了大半的心魂,只剩个空心的外壳在应对。 跟自己说话时虽然下意识微扬起下巴,却不是往常骄傲的笃定样子,更像是种自毁。 就好像看清面前有个陷阱,明明不是为她而准备,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踩进去。 湛秋没有起身,看见沈清慈将一只手垂直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稳稳不动,不露出任何容易暴露情绪的小马脚。 两人气氛之怪仅在片刻间,曾和章没看出什么,不问自答:“她是我外甥女,大公司的领导,大场面见惯的。你们不要觉得人多就厉害,说凶话吓唬我。” 说罢见没人搭腔,又问:“清慈,你们认识?” 沈清慈不耐烦地压了压眉梢,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烦躁,不想再回答案显而易见的废话了。 她心里像被把钝器割着,过程十分折磨,疼痛感一时还没发作出来,给了她喘气的余地。 她暂时放下与湛秋相关的一切情绪,看了眼她舅舅一眼,“这里还没协商好吗,怎么只有你在,律师呢?” 是她舅舅。 湛秋比谁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心想见鬼,真是基因突变。 沈清慈整张脸像有故事的影星,她母亲也是个被岁月沉淀过芳华依旧的女性,优雅又温柔。 亲舅舅却这个死样。 不是说模样多丑,是面相格外难看讨厌,谈吐像个有点小钱的暴发户,没素质又爱摆阔。 刚才跟沈清慈沟通不畅的郁气还在,湛秋本来觉得她鬼迷心窍,突然翻脸,再薄情也不至于赶在“新年快乐”后的第一天表示吧。 现在知道她不给人好脸色的原因了,沈清慈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对待自己。 她很倒霉,如此重要的1号,家里老人生病就算了,还有几个不省心的队友在忙着惹事生非。 曾和章说律师上午没来,他想着独自来协商看看,要是能谈下来就省事多了。 “态度这么差,我没看出你有协商的意思。”湛秋冷评。 曾和章脾气冲道:“我不在协商我在干嘛?” 湛秋起身,与他相对:“我看,更像在表明‘我知道你们缺钱,想讹我一笔,算我倒霉,给你们钱也可以,但是必须保住我儿子’。” “是吧?” 湛秋性情温和,可是一旦看人不爽,说话也就不留情面,有什么说什么。 第70章 说对说错她无所谓,别人爱不爱听也无所谓。 每一个字,每一句嘲讽,都让沈清慈感觉到最直接的痛苦,没有修饰地对她讨伐。 她知道整件事跟她没关系,湛秋就事论事,针对的不是她,犯不着去敏感。 这个局面是曾和章和曾家乐应得的,如果她跟湛秋没发生过亲密关系,听见有人这么讽刺她大舅,说不定还想鼓掌。 但是湛秋不是“别人”,她在乎她在湛秋那里被归为“肇事者的家人”了。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相信湛秋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人,于是用眼神问她舅舅,为什么给别人留下这个印象。 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老一辈总是以为社会还是他们那时候,谁态度横谁就有理。 曾和章自知被抓到把柄,在外甥女面前辩解:“我说话声音就这样,没坏心,小姑娘你也不要乱讲。我们已经道歉了,诚意都是有的,但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不爱说话,只会哭跟闹,我都没法谈下去。” “好,既然你没法谈,那就让我的工作人员跟你的律师谈,请你离开这里。” 湛秋听他说话就恶心。 “我凭什么走? 湛秋强硬说:“请你离开是看在清慈面子上,否则我会直接喊人把你丢出去。” 沈清慈听出湛秋很生气了,也听出她在暗示自己行动,不要把场面弄得无法收拾。 于是主动挽尊,“先出来。” 她把曾和章喊了出去,她也不想再站在湛秋面前。 曾合章骂骂咧咧,“这个基金会的人什么来头,轮得到她一个小姑娘做主?” “来头你不用知道,惹不起的人,她能做这件事的主。” 沈清慈告诫他谨言慎行。 “那你去帮你弟弟说说情,让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又不是耍赖。医疗费、误工费什么都我来赔都可以,卖房子、卖店铺我都赔,但是你弟弟千万不能去坐牢,不然他就毁了。” 他已经毁了,沈清慈心想。 “他还算清醒,当场没跑,帮忙打了救护车。积极协商,还有机会从轻处罚。但他是酒驾,人家重伤,不可能不坐牢。三年以下,律师没说明白?” 这话刺耳,曾和章听不进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私了不可以吗?” “私了的态度在哪,一病房的人被你得罪遍了。” 沈清慈忍不住讽刺,表情也没力气去控制了,露出鄙夷来。 曾和章看出了她的情绪,在外人那忍下的火陡然发出来,“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沈清慈面无波澜,不吃这套也没有脾气,她向来不会把无关紧要者的情绪放在心上。 “我是不会说话,你也是,没这个本事就不要亲自出面,都交给律师,按章办事就可以了。外婆还是吃不进去东西,那边你记得去照看,下午我回去了。” “回去?你回哪去!这时候你不在医院陪着吗?哪有你这样做外孙女的。” 湛秋趁此机会安抚了家属几句,给了一定的承诺,能做的事都做了,心里却还是难受。 意外足以摧毁任何一份幸福。 她想到沈清慈,不知道沈清慈在这件事里的想法,也不想这件事影响到她。 如果沈清慈帮家人说话,在原则范围内,她们可以商量。但超过底线,她不会答应。 她想出去看看沈清慈有没有离开,她们应该再好好聊一聊。 走廊上看不到人,湛秋往人少的楼梯口找去,果然听见曾和章招牌式的大呼小叫。 湛秋非常生气。 这时她听到沈清慈说:“我有安排了,法律没规定孙辈照顾老人的义务,赡养父母即可。” 沈清慈提醒他负起自己的责任。 湛秋没有偷听的意思,所以直接露了面,想着顺便打断对话,帮沈清慈解围。 “你别提父母,你爸当年比你弟弟混蛋多了,你弟弟起码还不是故意杀人……” 曾和章气急败坏的话说到一半,与此同时,沈清慈面色苍白地看见了湛秋。 沈清慈表情带着愤怒,不知道是原本给她舅舅还是此刻给湛秋的。 湛秋心疼和震惊之余破口大骂:“怎么有你这种老无赖,管教不了自己生的东西,还去咬别人。” 这次不等曾和章说话,沈清慈就发着抖斥她:“湛秋,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有立场插手。” “听到没有,你还都管起来了。” 曾和章附和,表情凶悍。 湛秋没理他,只是平静地与沈清慈对视,看见沈清慈快要到崩溃边缘,连眼睛都红了。 立即答应:“对不起,你们继续。” 她意识到是她的问题,沈清慈并不是喜欢被干涉私生活的人。 而且这件事不该被她知道。 她理解。 湛秋走到电梯前,按键,等待,沈清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人声嘈杂,但熟悉的脚步声她就是认得。 电梯门打开,湛秋没跟着大部队进去,给了沈清慈跟自己好好说话的机会。 沈清慈站在她面前,在湛秋平静到陌生冷漠的目光下,把自己最想抹灭却已经败露的真相点明:“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的父亲是个犯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湛秋等了等,没等来别的话。 原来仅仅是来“招供”的。 湛秋的表情彻底冷下来,她搞不明白:“沈清慈,你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你觉得这对我很重要?” 她低落的情绪就此被打翻,头一回在沈清慈面前发火:“我就那么无聊,那么爱听你家的烂事?是想考验我还是吓唬我,说完爽不爽?” “歇歇吧。”湛秋冷冷道。 第65章 阳光盛到了终点,西沉 热烈得像不属于冬日的阳光盛大地攀爬,从西边的窗户匍匐而来,隔着灰蒙蒙的脏玻璃,带着哀愁的橘调。 不同于沈清慈周身的素净,湛秋化了一个体面的妆容,别出心裁地在脸上点了一颗不引瞩目的痣。 沈清慈一见她时就注意到了。 太熟悉了。 相识虽然不久,只相拥而眠了几个夜晚,足以胜过大篇无意义却冗长的时光,从没有一个人令她熟悉到这个地步,多一颗痣都瞒不过她。* 因为这颗痣栩栩如生,制造者一难过,就像真的要哭出来。 是的,沈清慈看得出来,湛秋在难过。 为了自己。 从来没有想过,能从湛秋的嘴里听见这些锋锐的话,甚至只是简单的问句,就已经能把割在沈清慈心口的钝器换成了利器。 沈清慈的细鞋跟无法再支撑一件沉重的大衣。 她从另一个视角看见折断的鞋跟,垂落在地上的衣服,碎掉的西边落日。 但是看不见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在用哪张面庞同湛秋说话,表情好不好看,湛秋看完会有怎样的想法。 从前她都是知道的,像坐在牌桌前,精确地算出自己该出哪一张,对方会怎么接。 这已经不是她擅长的计算题了,是运气题,是帮湛秋抽游戏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命运。 只是在既定图案上点击。 然后接受。 “是,烂事,你湛大小姐不爱听,可我没有那么多好听的故事拿出来哄你,我不是你身边随时准备鼓掌的npc。” 她的防御还在继续,她也不怕自己刻薄,因为从跟湛秋在病房相遇起,她就知道,可以更恶劣了。 不打算再投入资金的项目,还要多少情感呢,早结束早抽身。 湛秋要么不动心思,一动就没有余地,她想到哪里,话就说到哪里,此刻没有好脾气。 如果沈清慈态度软一点,她尚且还能停步于此,但是沈清慈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她,实在可恶。 她一直以为沈清慈很喜欢她,也该很喜欢她,不光因为平时她很轻易得到爱。 扪心自问,她足够用心地去换取爱了。 还能怎么做呢,她也只能做到这样。 可她现在怀疑了,清醒一点,沈清慈的所作所为哪里像喜欢她,今天简直像恨她。 明知道自己匆匆忙忙是为她而来,还冷漠无情地赶走了她,现在又来没事找事。 湛秋没经历过这样的对待。 就算这座医院是一个噩梦,醒后她也会耍无赖,跟沈清慈大发雷霆。 她发誓。 “没有好故事你可以不说,不想鼓掌你可以站到第二排去,不是我逼着你表演,现在是你冲到我面前来说这些。” 湛秋提醒她。 “我以为你过来,就算不谈我们之前的不愉快,不解释你跟你家人之间的纷争,起码也要聊切实际,比如你弟弟的事情。你现在跟我说什么?” “你考虑的对,但不是考验也不是恐吓。我只是想对你坦诚,看在我们俩好过几天的份上。不知道你刚才听见了多少,你当下的表情像是替我愤怒和悲伤过度了。我想跟你说,不至于,我习惯了。 第71章 我的生活里就是这些事,我没有多好的出身,崇高的道德,我做什么只考虑自己,他们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既然那些跟你都没关系,你又在坦诚什么?你的人生是你的,他们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凭什么定义自己没有崇高的道德?” “我没有傻到把这些烂事跟我的人生强牵扯在一起,我知道,但凡我走开远几步,这些人跟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毫无关系。” “但是湛秋,我怎么想,跟别人怎么想不是一回事。我不喜欢别人先对我期待过高,费尽心思靠近我之后,在某个瞬间,发现我不过这样。或是无意得知一些真相,就用不解的责备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怎么不早说,好像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别人是谁,在哪啊,你的前任还是你的哪个混蛋朋友?难道是我吗?” 湛秋因为无辜而生气。 她已经很努力控制声音了,但不知是她的自控能力变差,还是她们俩站在一起本就显眼,还是有几人或光明正大或暗戳戳地看过来。 但湛秋不是乐意管别人眼神的人,沈清慈目前也不是,她们俩只是往旁边走了走。 “你不要说这些了,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也不崇高不伟大,只想着自己。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就可以了。” 湛秋说完,足足等了三秒,沈清慈没有说话。 她疑惑地留在当场,企图回想起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她们在这个地方针锋相对。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是吗?” 湛秋不喜欢她沉默:“你要回答我,这是个关键问题,你的坦诚应该用在这里,我们不要做会逃避问题的人。” 沈清慈说:“从来没有。” 阳光盛到了终点,西沉,再无力磅礴地透过高楼的窗户。 沈清慈屏蔽所有感官,近乎麻木地补充:“我没骗过你,我以为我说过的,态度很明确。” “是,你说过。”只不过湛秋从来没真正考虑进去。 另一部电梯到了,湛秋目光跟过去,想趁此机会离开,却发现有熟人出来。 魏姐焦急地走出电梯,起初没看见她们,对上湛秋的目光就立即过来。 她说:“我联系不到你,听工作人员说你应该还在医院,就上来找你了。” 然后她看了眼沈清慈,点头问好,见对方也没有话急着说,才继续哄湛秋:“大小姐说了,让我见到你,立即拿走车钥匙,说你只有跟她认真谈过以后,才可以再考虑开车的事。” “你今天让她很担心。” 湛秋没心思掰扯,直接把肩上装了钥匙的包整个扔给她。 沈清慈似乎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了,看向湛秋,但终究是慢了半拍,湛秋不想再跟她聊了。 “行了,不要吵架。” 最终她只能说:“你回去吧。” 湛秋也不强装无用的镇定,深呼吸了几口,再告诉她:“我会走的,不用催。谢谢你今天的坦诚,祝你这里一切顺利。” 她说完离开了。 今天的谈话很有价值,她比她们温存的时候更了解沈清慈了,家庭,身世,对感情的态度。 她的祝福对沈清慈而言像诅咒。 分开之后,魏姐才发现湛秋情绪很糟糕,低到了极点,湛秋平时从来没有这么沉默,尤其在见完沈清慈后。 湛秋甚至不愿意坐在她的副驾上,一个人躲在后排,她的正后方,看不清楚身影。 “枫叶,不能开车很难过?也是关心你嘛,你想开就去好好说,撒撒娇也行。” 她先胡乱猜了一个。 湛秋没说话,声音闷闷地从她身后穿过来:“不难过,你开就你开。” 魏姐听出来湛秋在忍什么了,有点焦急,“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湛秋说:“跟你又没关系。” 说着抽了两张纸。 这件事跟谁都没关系,她想怪在沈清慈的舅舅跟表弟身上,但是在他们没出场时,她就跟沈清慈很不愉快了。 再往前推,昨天晚上,昨天早上,她们都不算开心。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都没有误会跟矛盾。 只是因为,她一本正经告白了。 沈清慈嫌她没意思,不肯再应付了。 估计觉得她的感情太麻烦了。 湛秋只知道自己很不高兴,很不满意,很不想哭但是情绪难忍。 同时她又不后悔,不委屈,也就是昨天开始才不开心,以前还是非常开心的。 所以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值得不值得,就反正她想要的得到了一半,过程有了,没有结果。 现在直接被人拒绝了,而且是不委婉的,没有任何潜台词的拒绝。 她明白她的处境,不是她“好好说”“撒撒娇”的时候,她答应过要做个不死缠烂打的人。 似乎旁观者都要看得更透一点,她姐早就跟她说过,要考虑到这种情况。 当时她没有听进去,她以为她更清楚爱情。 现在看来不聪明的人永远是她。 回去的路上,她边给自己擦眼泪,边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看见沈清慈了。 路过第十九街时,她让魏姐停下车,进去看了眼同事们。 今天又是会员日。 湛秋曾经说沈清慈是她唯一的尊贵会员,可是沈清慈玩笑,要申请注销会员。 湛秋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沈清慈的玩笑话偶尔俏皮,偶尔很坏,她从不往心里去,女人有口是心非的权利。 但是玩笑话之外,沈清慈有过一句浓情蜜意的“我愿意”? 她想了很久,应该没有。 记忆没丢失的话。 都怪她误会了。 湛秋打起精神,跟同事聊了一会,说到自己度假的计划,被问跟谁一起,她说父母。 她知道,她们在想沈清慈。 她也在想。 她在店里拿了一瓶草莓奶,一袋薯片,结完账以后,回到车里慢吞吞地吃了,喝了。 脑海里滴了几声,申请注销成功了。 第66章 你就当我又失忆了 南园花篱前的残雪被一昼日的阳光晒尽了。 呈现出冬天最乏味的模样。 湛秋从停车区出来,沿着走过一万遍的路回到自己的小楼。。 在客厅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有温馨的香气,但胃里才消化过草莓牛奶和原味的薯片,并没有食欲。 “姐姐在家吗?”她接过一杯热水果茶,随口问着。 “没回来。”阿姨说。 湛秋松一口气,她现在不想挨骂,不想解释为什么突然开车出门。好在张成帆总是很忙,无论哪一日。 湛秋以恋爱脑去度工作狂的心,说不准她姐在外金屋藏娇了。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是遗传。湛秋父母都是大龄晚婚,对情感的需求极为有限——在大量的空隙被工作填满以后。 湛秋为此心存感激,在这种繁忙节奏和对繁衍本能的节制下,在她姐姐足够优秀的情况下,他们还愿意生下自己。 他们说是因为爱,湛秋没怀疑过。现在心情悲观,所以胡乱猜测,也许因为意外。 她收回她的胡思乱想,独自吃起晚餐,胃口不佳,一餐饭吃得专注又沉默,有一半的功夫都在走神。 吃完饭,她乘电梯到达顶楼,重新换了一双更为绵软的拖鞋,无声踩在地毯上,新鲜的花香跟果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她认真感受了她的外在感受,舒适的室内温度,水温适宜的浴缸,彩色的明亮的家具。刻意忽略了内心感受,但再怎么忽略和钝感,她还是很难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算失恋,这顶多是求爱不成。 湛秋泡着澡,看了一个烧脑电影讲解的视频。 看讲解视频很解压,不用自己思考,知识和智慧就被大方地塞进了脑海,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情。 浴室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她很喜欢的画作,都是清新明媚的风格。 在选择收藏位置时,她定在了浴室。 她不在乎这个空间适不适合保存作品,哪怕损坏了也没关系。 她认为,越是喜爱的物品,越不需要“珍惜”,要物尽其用,要坦然接受它离开的那一天。 画作放在浴室最合适,因为她很难安安静静地去抬头欣赏,除了洗澡的时候。 她又想到,送沈清慈的那幅油画,沈清慈今天以后还会放在书房吗? 她想提醒沈清慈,如果缺钱,可以卖出去的,不要丢掉。 又怕沈清慈骂她看不起人。 浴缸里热水的高度,刚好在她胸前的红痣以下,泡沫漫上来,吞没那颗红痣。 穿上浴袍出去,她被电话告知,心里咨询师在楼下等她。 湛秋没力气,直接请人上楼,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挑了个舒适的角落,非常坦然地跟她说:“我今天不是很好。” 第72章 “因为情感问题?” 湛秋捧场:“一下子就能猜中,像算命的。” “变量因素有限。” 湛秋闻言笑了,“因为我们这种大小姐,生活里只有完美故事,不缺鼓掌的npc,对吧?” “这话说得我都想鼓掌了。” 湛秋俏皮地说:“很精彩吧,是她送给我的,就在今天,听上去看我不痛快很久了。” 她能接受沈清慈没有很喜欢她——如果说一点喜欢都没有,她也不相信。哪怕只是喜欢她的身体跟脸,也算一种喜欢吧。 但她不能接受,沈清慈一直默默地站在这个视角里点评她。 这个视角本来没有任何问题,换一个人说,湛秋会骄傲地点头,说是啊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呀,怎么办呢。 可是沈清慈不是别人,她不应该站在那,她们的距离最近,她们应该平视。 “你表现得没有那么难过。” “这不是很好吗?” 湛秋不想哭哭啼啼,跟全世界人诉苦,说自己鼓起勇气告白但被踹开了。 不是因为骄傲,她只是怕更多的人心疼她。 今天一进家,她就知道魏姐通风报信了,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温柔得好像她缺爱一样,空气都被调到了让她舒服的速度。 “不太好。”咨询师谨慎地说。 湛秋早知道她们的套路,心想,她怕自己憋屈,以为自己在强颜欢笑。就豁达地安抚说:“你放心,我也有哭的,流了两行眼泪,已经好过多了。” 咨询师觉得湛秋有时候温柔过度了,这种时候她居然来安慰自己。她通过言语引导,帮助湛秋彻底放松下来,将呼吸调整到宁和的节奏。注意力要在当下,而非过去和将来。 湛秋像睡了一觉,在梦了过了春夏秋冬,醒后除了释然,一个感受也抓不住。 离开之前,咨询师又问了湛秋一些无关沈清慈的问题。比如工作中的感悟与困惑,穿上蓝色制服时最经常想到什么。 以及这次假期结束后,还要不要继续上班? “当然。”湛秋只是休息几天,不代表不喜欢工作了。 “你会为了她,放弃现在的工作地点吗?”这是她们的定情地。 湛秋没有想过这个,一怔,想了想,说不会,因为同事不能割舍。 “今天我还开车了。”她突然说。 “害怕吗?” “没有害怕,但是紧张了,没有之前那种手握方向盘就信心满满,感激任何终点都能轻松抵达的心境。” 湛秋现在想,可能那个时候就有预兆了,今天不去医院,兴许她们的关系还不会弄成这样。 但这完全是懦弱的思考。 既然沈清慈不喜欢她,从没想过跟她在一起,那么哪一天说都一样。 结束之前,咨询师提到:“之前我有提议,让你把事件还有心情写下来。” “写了,然后我掉马甲了。” “什么意思?” “我在一个日记平台上写得太详细,她应该先认出我了。” 湛秋觉得她跟沈清慈真的有缘,如果沈清慈可以喜欢她,她们俩的故事会很漂亮。 她又在渴望完美故事了,真是陋习。她在脑海里吹哨,记一次警告。 “之后你放弃了?” 湛秋摇头:“以后该写我还是会写。” 她已经想好了,被喜欢的人拒绝是很痛苦,可是已经很惨了,就不能让自己更惨。 除沈清慈消失之外,她要一切如常,工作、生活、心情。 她对沈清慈殷切和在乎成这个样子,沈清慈也不为所动。 除了让人不甘心以外,湛秋也很敬佩她。 这点应该同沈清慈学习。 这次面谈刚结束,在湛秋以为自己痊愈一半时,沈清慈的消息像场临时起意的雨,突然泼下来,将她淋湿。 沈清慈说,谢谢她今天赶到医院的关心,希望她的旅行顺利、开心。 湛秋眼睛顿时湿润,感到不悦。 她懂的,对体面人来说,下午闹一场分开不算结局,必须要礼貌客气几句。 不然彼此记恨起来,总归是个心结。 自己可是张成帆的妹妹,沈清慈还算聪明人,怎么会想得罪。 她问沈清慈方不方便接个电话,并说明会控制在五分钟内,是最后一通了。 沈清慈仁慈地答应了。 湛秋接通后没有废话,手欠地摘着花瓶里玫瑰的花瓣,跟沈清慈说:“我也准备跟你道歉,今天是我不对。火上浇油,让你烦恼,以后不会了。” 沈清慈沉默了好一会,“你今天开车过来的。” 湛秋还想问你怎么知道,突然想到魏姐今天去找她要车钥匙,就明白了。 没有遮掩,“是的,我有点急,以为生病的是你。不是就好。” 健健康康地吵架,比病床前互诉衷肠好。 “湛秋……”沈清慈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对不起?还是别难过。 她在地板上坐下来。 展会提前结束了,海洋装置今晚就被送至她预填的地址。 这套房子原本买来给她妈妈居住,装修相对她的公寓要热闹一点,基调虽然还是简约,却又塞了一点大众喜欢的元素,看上去稍有人味。 可她妈妈也没有选择她的礼物,仍然觉得这里没什么好住的,宁愿陪在母亲跟兄弟身边。 “坚定选择”是对人性的不合理要求,哪怕是母亲,也不一定要如此。 沈清慈对别人没有很高的要求,对自己亦然。 她不觉得自己今天有问题,她只是没办法控制情绪跟恐慌而已。 恐慌持续发作,她想着湛秋开着车,奔赴一座黑白的废墟。 直到收到艺术装置,她没有办法自控,放下本就不多的羞耻心,给湛秋发一条信息,说无意义的话语。 正因为这里没人居住,眼下的空间正适合安放这个巨大的艺术装置。 她如愿拥有了一片私人海域,却只剩下这片,更美好的风景已然丢失。 湛秋声音清润,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天真和轻快:“清慈,要跟你说再见。你就当我又失忆了,以后我不会再记得你。” 第67章 沈清慈最后一件吸引她的点消失了 海水被塑造成任意的形状,丰盈不绝,蓝得像一件被穿得很精神的定制衬衫。版型挺括,颜色纯粹而清艳。 风卷着浪潮过来,嘈杂得像一连串风铃的笑声。 海风从另一个大陆遥远的岸边奔来,带着斑驳的潮湿味,把发丝吹得带着湿气,随意地贴在脸颊上。 眉梢沾了湿气也重,所以下意识蹙着皱着。 睫羽也往下沉,抬不起眼,只是恹恹地打量四周。 她在早餐后沿着海边缓步,昨夜开过私人音乐会的场地还没拆除,灯光设备被曝光,拖拽着画蛇添足的缺憾感。 沙子细腻地聚集在脚下,帮忙记录每一道漫无目的的脚印,生怕有旅人迷失方向。 有人往海里去,妄图在安全线内游向更远处。 有人从岸边来,带着一种用文明外衣和道德枷锁扑灭篝火时代后的孤独,外表被修饰成颐指气使的臃肿精致。 而她既不想下水,也不想回到安全的建筑里。 她身处在一片真实的海域,这片海的制作人是上帝,而非留着长发的现代艺术家。 它的价值无法估算,也不能一次性买断,这样的特性使它免于被桎梏在展馆或者私人的存储空间里。 真正的海洋是自由的,是一块丢出去的蓝色宝石,鸟类翻腾着它们引以为傲的翅膀,鱼类拥有最美的泳姿。 而人类总是在邯郸学步,刻舟求剑,自相矛盾。 她不爱往酒店外去,她的住所外有一片漂亮的海滩,院里还有一个独立泳池。她可以在清晨或夜晚,将自己深埋进池水中。 她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旦拉开与现实的距离,就能逃离所有繁琐又没成就感的事情。 度假是上司开恩,工作未能彻底终结,每天上午她都有会,但这能给她成就感,使她感受到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因此她毫无怨言。 日复一日,平静得如夜晚的海面。 同样没有出乎她意料的是,湛秋每天都在她脑海里出现。 有时是夏天的样子,穿一件苔藓绿的长裙子,从一座植物园的小径走出来,手拿一束新摘的鲜花。 有时是冬天的样子,她将自己裹在一件暖和的外套里,眼睛很大,笑容温暖地吹开雪花。 不爱鼓掌的沈清慈站到了后排去,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尾。 她希望自己享受平静,比如翻一本书,她有个怪癖,看书很讨厌从序章开始,总是从三分之一的地方随手翻开,往下看。 读不懂也无所谓,很多书就算从第一页看照样看不懂。除了悬疑小说,大多数的故事都不值得从头开始。 她是个看书没有感悟的人,句势优美,故事扣人心弦,她都只是旁观者。 第73章 漂亮的文字感染不了她,离奇的故事跟她这样囿于庸忙的人也没关系。 她在外面看海时,也会有人上前来搭讪。 男人自然果断拒绝,有一次碰上女孩子,年轻而富有活力,看向她的目光大胆又娇媚,是很容易吸引她的长相。 但她没有重蹈覆辙。 沈清慈思考,抛开她还在想着湛秋的原因不谈,如果跟湛秋没有再遇见,自己会不会尝试。 答案是不会。 心动是件很难的事情,即便对方足够美好,可她无感。只有在被搭讪时心动,后面的发展才能叫暧昧和调情。 否则,只算肆意玩弄年华。 这样的思考让沈清慈感到很失望,也很害怕。 她宁愿自己是个随便的人,风流成性但是洒脱没什么不好,也不想一个已经跟她说过再见的人,在她心里特殊着。 偶尔她会做几场噩梦,梦到又去医院,四下暮气沉沉,连同没睡好的她也脚步乏乏。 一转头,生机勃勃的湛秋在她身边盯着她,再看向她身边的家人们。 有病着的,有怯懦的,有粗陋而固执的,有低俗而恶劣的,有迷糊在记忆中却绝望的。 还会梦到湛秋反反复复跟她说再见,表情明明还是与她在一起时温暖的,甜腻的样子,但是开口却说了再见。 湛秋说要把她忘了,沈清慈心觉好笑,记忆又不由人控制。 很多我们费尽心思想记下的重要信息和经历,都容易忘记。 可是我们不想记住的,比如糟糕的经历,可怖的凝视,就是盘踞在心底最深处,久久不去。 湛秋仍会想不起来夏天时候的事情,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忘记她们的事情。 直到她的假期过去,湛秋的头像没再出现在她被工作信息覆盖掉的列表里,湛秋的朋友圈也将她屏蔽,她才有实质的感受。 登录“写一则”,看见湛秋每天都有更新,她在地球的另一端,生活精彩而轻快。 没有刻意表达快乐或是不快乐,可是从很小的事情里就能感受到她正热爱她的生活。 且没有任何消极情绪。 沈清慈意识到好笑的那个人是她。 忘记不代表失忆,忘记要比失忆更严重。 失忆的湛秋还是会被她吸引,但是跟她说过再见的湛秋,不会再爱上她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 私信里,湛秋追着回复,说号不买了,因为她喜欢上毫无规律的数字。 至此,沈清慈最后一件吸引她的点消失了。 她回去的那日,杨瑾到机场接她,送她到公寓。 沈清慈请她在楼下餐厅吃饭。 杨瑾开起玩笑:“你家像秘密基地,不是特意接你送你,我都没这个殊荣来。” 沈清慈四两拨千斤说:“我家又不好玩,朋友里面你来的最多了,还不够吗?” “那朋友外呢,谁最多?” 她的语气像有了答案,沈清慈直言道:“我妈。” 杨瑾好脾气地不跟她计较。 “真是一个人度假的啊?” “不然能跟谁” “跟湛秋……” 沈清慈问她:“谁是湛秋?” “有意思吗跟我装?” “你要喊二小姐我就知道了。” 沈清慈这时候还不忘刻薄她一句。 杨瑾变得高大上:“人人平等,不是旧社会了,小姐少爷什么的都要放放。” “再说了,你都跟人家快谈上了,我还喊什么二小姐,轮到她喊我姐姐吧。” “我们断掉了。” 沈清慈干脆地说,表情平静。 “这么快?”杨瑾吃惊。 沈清慈一怔,“你好像不奇怪结局,只奇怪速度。” 原来别人也看出她们没有未来。 “结局很正常,分分合合,谈恋爱不就是这回事。哪怕你们是同性,也没有不一样吧。” 杨瑾没觉得大不了。 是吧,就算不是恋爱,分分合合也正常。 沈清慈笑笑:“可能同性还要更脆弱一点。” “那你说说,更脆弱在哪了,为什么这么快?我看你还挺喜欢她的,是她不珍惜?” “是我的问题。” 杨瑾往深了问,放在平时,沈清慈绝不会理她,但是今天沈清慈跟她说了那天的大概。 从这点她就知道,沈清慈很难过了。 估计没有人说,憋得快要疯掉,虽然看上去比谁都正常。 她听完觉得纳闷,帮忙分析,“家庭问题?你家庭本身能有什么问题,不说富裕,从外公那辈就没缺过钱吧?不要跟她比家境,谁比得过她家,张成帆不结婚都没事,她家又不需要联姻,你还怕以后被嫌弃吗? 车祸虽然严重,跟你俩没有直接关系啊。那是你弟弟混,舅舅心急,他们没处理好。你爸那事更没有好说的了,恋爱还需要政审啊?” 作为领导跟朋友,杨瑾知道一点沈清慈的家庭情况。 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沈清慈那时候还小,又能影响到什么。 至于她弟弟舅舅,那更跟她没关系,谁家里没几个奇葩亲戚了。 “我不喜欢,那天她出现在我家人面前,我就异常难受,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恋爱。” 沈清慈冷冷点评自我。 “都不尝试一次吗?” “算了。”沈清慈继续坦诚:“我承认,家人只是借口,是我要将他们背着。其实还没出事时她就跟我表白了,当时我就在想理由拒绝。” “刚好,医院里碰到了,理由都不用想。” “你会后悔的。”杨瑾说。 她不是个料事如神的半仙,也没有站在对方条件不错的角度分析,而只看沈清慈。 沈清慈既然愿意跟她说这些,就已经是后悔的预兆了。 不然以沈清慈这种性格,把人踹开,根本提都不会再提了。 沈清慈不赞成,认为自己顶多有一点抱歉和孤独,之前习惯了热闹而已,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当她进到书房,看见湛秋的油画还在墙上,又看到画里湛秋手腕上那串宝石手链。 她想到湛秋的怀抱,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像从很高的地方坠下去。 感觉不到疼,只是麻木。 她又成了旁观者。 一时怀疑这幅画居然属于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拥有。 第68章 “我不高兴见她了也不行?” 临近假日,机场成了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中转站,沦陷于人声如海,行囊如云。一道身影从特殊通道轻快地离开后,上了一辆商务车。 “魏姐,好久没见,想我没想?” 车上备了湛秋爱吃爱喝的,魏姐回过身,看见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满脸的满足。 对她说:“我想得吃不下去饭,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还胖了四斤。” “脸是圆了一圈,减龄的,好看。就是不像吃不下去饭的样子。” 湛秋现在不好骗了,一针见血:“像休假休到了位。” 同样休假的湛秋一点都没胖,好在也没有瘦就是了。 魏姐看完心放回肚子里。 原本还怕她报喜不报忧,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 湛秋重新回到店里上班,已经是一月份下旬。 排好班的那天,一看天气预报,下周一也就是湛秋的工作日,居然有一场暴风雪。 气温也将在随后的三天跌至最低点。 张成帆吃着晚餐说:“我要是你,我就选择春天再回来,过完春节再上班不好吗?” 湛秋责任心强,“一个有工作的人,离开二十多天已经不像话了,春节后再回来,那是老板直接让滚蛋的程度。” “你不让老板滚蛋,就已经很乖了。”张成帆笑话。 “哼。”湛秋自诩:“我的目标可是优秀员工。” 张成帆点评:“这应该是我们全家人的愿望里的朴素之王。” 她们家人脾气虽然各异,其中有一项共同点,就是固执。 湛秋看着性格很好,也温顺听话,可一旦她真正决定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退让。 家里人尽量不干涉她的决定,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湛秋可以好好休息,过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陪在爸妈身边。 本来听说湛秋在那边有了新的爱好,迷上了去住处附近的一间小酒馆,基本风雨无阻地出门。 大家颇为欣慰,总算换了个成人化的爱好了,虽说堕落了点,但是有兴趣总比没精神好。 只是低估了,再纸醉金迷的生活也难以俘获这位励志做工薪阶层的优秀员工。 到了她原定的归国日期,她就收拾东西回来了,半天也没拖拉。 这份工作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辞了,张成帆也只好接受。 既然人回来了,一切不变,张成帆想跟她聊一聊感情状况。 第74章 她怕湛秋一个人藏在心里,想不通也没地方去说,又怕自己戳破那层看似毫发无伤的保护膜。 湛秋“失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不胫而走,倒不是大家不尊重湛秋的隐私,而是这件事太过要紧,所有人都怕它影响到湛秋的情绪。 湛秋虽然性格乐观,但是没受过真正的委屈,谁也不希望看到她真正崩溃的时候。去年那场车祸,湛秋着实难受了一阵子,从茫然无措的状态里走出来,花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恢复差不多了,感情又受挫。而这在她们看来,是湛秋最不应该遇到的难题。 但是,当所有人蓄势待发,要安慰她、鼓励她、陪伴她时,她睡了一觉以后,若无其事地执行了度假计划。 张成帆陪她飞过去,一路上都在暗暗观察她。 起飞之前,在等候室里,湛秋情绪平稳,专注地在玩一款看上去画面和人设都漂亮,但显然很无聊的游戏。 还央求张成帆帮她抽卡。 张成帆照做了,几秒钟绚烂的画面之后,湛秋大失所望,跟她说原来我们的手气一样差。 “跟手气有什么关系,概率问题,目标就是你有限的时间跟卡上的钱。” 张成帆不爱玩也清楚这套规则。 “当然有关系,同样的概率,有的人就总能抽到想要的卡。” 湛秋轻声说。 飞机上湛秋不是在睡觉,就是安静地看电影,期间把玩着一枚枫叶外形的胸针。 其余时间都在看*舷窗外。 日暮途远,苍穹的尽头处,一道蓄满霞光的暗河出现,在黑暗前挣扎变化。 湛秋开心地对她笑,说这样看,天空的美变得很有力量。 看不出一点伪装。 张成帆猜想,也许她的感情状况没有那么糟,只是一时的矛盾,马上就能和好了。 之所以当时没提,是因为咨询师才跟湛秋聊完,重复的对话往往没有价值,只会让人心存抵触。 直到提前回国工作,张成帆又见到沈清慈,才意识到,不是没有那么糟,也并没有和好,可能是湛秋没那么在乎了。 跟沈清慈见面的那次会议,还是关于项目后续跟进的问题。 沈清慈与往常没有两样,冷静沉着,穿了一套深色的正装,五官轮廓看上去更加深邃。 漆瞳熟颜,毫无疑问会是湛秋喜欢的样子。 尽管如此,张成帆还是目光老辣地看出来,沈清慈面对自己时的神情,在公事公办之下,暗藏着跟她妹妹“分手”后的尴尬与警惕。 生怕自己多提一句。 张成帆在会议结束后留她午饭,她从头到尾客气又疏离,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虽然笑着,但似乎自己只要敢提湛秋,敢有“兴师问罪”的霸道态度,她的假面就会立即裂开来,揭竿而起。 张成帆心里有数,自然没有提某人一个字,从头到尾都在聊公事,借着这顿饭探清楚了——是真没下文了。 也罢,她不去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的。 风雪来临这日,张成帆问湛秋:“合作方摆宴,他们杨总之前跟你说好的,现在托我转告,邀请你参加。渔山桥那家中式餐厅,想去吗,明晚。” 湛秋还没到出发时间,眼睛从窗户外鼎盛的雪景挪进屋子里,反应了片刻,又逃出去,想起来杨总是谁。“我不去,帮我推了,说我上班没时间。” 语气里带一点冷。 这一定不是沈清慈的意思,自己如果过去,她一定又要摆脸子了。 张成帆看她情绪不算过激,这才挑明了问,“你是怕看见那个谁吧。” 湛秋早知道她知道了,也没回避,话说得薄情:“我不高兴见她了也不行?” “行行行,不见也好,好聚好散嘛。我自个去见,帮你多灌她两杯酒,解解气。” 湛秋没听过这种事情,惊讶地瞪大眼睛,起身过来,急得快要跺脚。 高声反抗:“张成帆,我跟她是和平断交,你别仗势欺人了。她又没惹你,又没做错事,你生哪门子的气,解哪门子的气? 人家兢兢业业上个班不容易,活给你做完就够了,哪里还要负责讨好你妹妹。你自己都不喝酒,还要去灌跟你一个性别的她,腐朽,霸道!绝对不允许!” 张成帆被劈头盖脸地教训完,笑得直想喊妈,“我就开句玩笑,湛枫叶你听不出来就算了,还要自己掉进坑里,给我亮这么一大串。好,不允许。我哪敢啊,前车之鉴,我怕我做完也被你送进去。” 湛秋哼道:“那可说不好。” 又嫌弃:“你不会也有那种爱好吧?” 张成帆故意气她:“无可奉告。” 鉴定完毕,分是真分了,但傻气还在。 才讨论完,去便利店的路上,湛秋就收到杨瑾的微信消息。 杨瑾应该是为了诚意,亲自出面问她有没有时间。 湛秋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沈清慈,有加过杨瑾的联系方式。 只不过一直没有用处,她就忘了。 于是再次客气地拒绝了。 在茶水间收到消息的杨瑾,心里叹气,眼神往旁边瞥了瞥。 立刻被抓包,沈清慈端着咖啡,敏锐地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喊了明晚一起,人家不肯来。” 她含蓄地说。 沈清慈不知道这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一时不快:“你喊她干什么?” 湛秋当然不会再来了,这还用问吗? “我客气两句嘛,之前说好的。” 杨瑾继续透露消息:“她的理由是需要上班,看来回来了。” 沈清慈恍惚了一瞬,很快恢复:“跟我没关系。” 第69章 无穷无尽的填补物 雪太大,比这个冬天此前的任何一场都洋洋洒洒。 湛秋下车后才走了几步,就披了一肩鹅毛雪,视野被剥夺。 额前的头发被吹得杂乱无章,她没功夫拿出手整理,只是略低低头。 鼻尖被寒风削得冰凉,好在没几步路就进了店。 旷工许久,得了太多思念,湛秋享受到了夹道相迎的规格。 店里几个同事都在,连今天没有排班的江梦袁都从学校赶了过来,自称逃了专业课堂课,就为了第一时间能看见湛秋。 湛秋为之感动:“我的车还没走远,我让她回来,现在送你去上课还来得及吗?” “谢谢,不用了。”江梦袁也没有那么想上课就是了。 湛秋把准备的礼物分出去,开始投入工作。 风雪一更更,店里顾客没有很多,给了湛秋一段过渡期。 店长跟她说:“这段时间,起码有三位顾客问过你的情况,问你是不是不干了。其中有个女大学生喊你小秋,我以为是你朋友,她说不是,但你跟她说过可以这么叫。 另外两个,那个三十多的男人说的是‘你们店最好看的那个美女’,你说他怎么能这么不会说话,一句得罪一店人。年轻的女生就正常多了,跟我比划了一下身高,说的是‘高高瘦瘦很爱笑的那个’。” 湛秋被她说得忍不住发笑,有点小骄傲又贪心,“才三个啊。” “你还要多少?该不能所有进店的人都要问句湛秋去哪了。” 湛秋不谦逊地表达贪婪:“想象中应该是这样。” 店长笑着,没有转折地提起:“不过没有看到沈小姐,她估计知道你不在,就没再来过。” 她以为湛秋会关心这件事。 这话的威力就像悄无声息落入衣领里的那片雪,尽管只吻上一小块肌肤,但透出来的冷意足以让人一个激灵。 湛秋想说,她以后也不会来了。 但忍下来了,没力气说了,下次再坦诚吧。 雪越下越大,整条街都没几个出行的人,店里没有生意,湛秋打着哈欠跟她们闲谈。 被问到假日生活,湛秋的思绪跟着过去。 异国的风土人情并不能将来自另一版块的特点溶解,相反,只有到了陌生的地方,原本被忽视掉的“自我”才会更鲜明。 她也趁机思考了很多事情。 以前她不是会想太深的人,但她不是“失恋”了嘛,要是再不多想就是缺心眼了。 湛秋白天都在外面,尝试了多项户外活动。她很喜欢运动,汗水能代替别的物质,将她身体内无用的伤感、怅然都排出去。 晚上她也闲不住,常去一家小酒馆消遣。但不是去酗酒,她几乎不主动喝酒,她们家的人都不喜欢酒精本身。 她在那跟陌生朋友玩酒桌游戏,游戏的规则对她而言极具魅力,别的地方找不齐这么多参赛者。 因为不喜欢被罚酒,所以她很计较输赢,玩得极为专心。 她统共也没有喝过几杯酒,只要她输了,就会有人主动请缨帮她喝。 这个时候她从不假客气,只要弯起眼睛抛过去一个感谢的笑容,对方就会满足。 第75章 她清楚自己魅力挺大,有人想“英雄救美”再正常不过了。 但更多时候她其实怀疑都是她爸请来的“保护人员”,因为如果有人不规矩,试图动手动脚,就会被制止,请离现场。 最文艺的一项活动,是她坐了很久的车,独自到城市中心参观一间颇具盛名的美术馆。 从前湛秋不会有这个兴趣,就算进去参观,也是陪妈妈或者外婆。她的点评从来只有“这个好看”、“这是啥啊”两类。 这次她是主动前往,她是个从一而终的人,鉴赏能力还是没上去,仍旧在心里用“好看”跟“啥啊”给展品打分。 也没有太感兴趣,但因为她自己做过一场不被期待的展会,收礼物的那个人算不上喜爱,外界口碑也一般。她对自己有了新定位,想着来都来了,接受一次熏陶。 美术馆里有很多有名的油画,主人公没几个比她漂亮,这点她非常客观地承认。 但是连她这样的俗人,也能感受到这些画作里的底蕴和力量远胜她送给沈清慈的那幅。 她那副表达出的情感太浅了,说难听点就是勾引,所以显得不值钱。 湛秋在美术馆的出口跟一家陌生人合了影,这算是她这趟的传奇经历。 她被这家人喊住时还保持警惕,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骗她,当中那个女孩非常礼貌,问湛秋是不是祁水的人。 湛秋笑笑,警惕心没消,说为什么这么问? 原来是因为旁边那位年长的女性是祁水的外派员工,曾在总公司见过湛秋一面。 她给出了具体的内部信息,也介绍了自己,加上面相十分友善,湛秋放下戒备,跟他们合影了一张。 店长听完,也拿出手机要求合影一张。 湛秋大大方方地对镜头摆出自己最明媚的表情。 湛秋经历了很多有意思的事,这些她都有记录在写一则app上,在心情不错的时候。 她发自内心地总结,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且幸福。 顺便告诉自己,就算她心里空掉了一块,也有无穷无尽的填补物。 工作到中途,湛秋看了眼时间,照例到隔壁买咖啡。 她在咖啡店充值了足以喝上一年的会员费,但是这杯仍是新橙帮忙买单。 她想湛秋帮她弄到一场热门演唱会的门票。 湛秋没觉得难,喝了人家的咖啡自然好说话:“我试试,这个歌手最近很热。” 新橙聊到了沈清慈,这让湛秋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但是她想,她不能怪别人。 是她把沈清慈整个人带进自己的生活里,又介绍给她们,不能因为自己跟沈清慈不来往了,她就不耐烦这些人对她们的关心和祝福了。 于是她调整好心情,用两手比了个爱心,然后轻飘飘地从中掰开。 新橙到底是年轻人,很快就明白,没有多说,表示理解。 她没敢多问,看湛秋表现,疑心是湛秋腻烦了把人甩了,富二代都挺爱做这种事。 “没事没事,你还怕找不着更好的。” 湛秋不是很喜欢这类安慰,听上去人不能单身,不能找自己喜欢的那个“一般”,非得找到所谓的“更好”,才是美好结局。 她走出咖啡店,寒意再度袭来。她今天喝的是流沙冰美式,手掌心里的冰冷在雪中传遍全身。 她没急着回去工作,闲适地站在街边,欣赏了一条街的新鲜雪景,从东看到西。 等夜灯亮起,这里会更美。 她在别处找不到的平静,在这里重新找到了。 第十九街,是她的心灵归宿,她郑重其事地下定义。 便利店对面有一家甜品店,味道很一般,湛秋吃过一次就没再进去过。 二楼窗户上换了新一年的贴花,湛秋抬头看去,在飘扬的雪里注意到窗子里坐了两桌人。 隔得远,只看见身影绰绰。 她知道他们会尝出来,甜品口味很一般,希望不会影响他们雪天外出的心情。 她转身进到店里,周身带了新的寒意。 当夜的渔山桥餐厅,满室仿古的灯盏之下,沈清慈因为公务和“私交”,被安排得离张成帆更近了。 她整个人都在明亮之中,光将遮掩的暗影照得清晰可见。 项目竣工,两方人员也比之前更熟悉,这顿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唯有沈清慈,话少,虽然该说的话也都抛了、接了,只是没怎么吃。 张成帆注意到了,问她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沈清慈自然微笑否认,说着低头尝了一勺海鲜粥。 她想到第一次在这里吃饭的场景,那时张成帆对她而言,是她前进方向上的一个里程碑,自带光环。党首张成帆接到了湛秋的电话,人没离场,包间里就自觉安静下来。 她提到这里的海鲜粥不错,问妹妹吃不吃。 那时候沈清慈的想象力再好,也没法将电话里的“二小姐”跟她在“攻略”的失忆店员联系起来。 吃完,各自离场。沈清慈跟着杨瑾送张成帆出庭院,雪早停了,中式园林醉在积雪里,风情万种。 张成帆的司机将车缓缓开到指定位置,下车,绕过来开车门。 张成帆正跟杨瑾说着亲热话,提到下次做东,特意点名:“清慈到时候要来。” “张总赏识,我一定到场。” 车门打开,她们话音没断,目光同时看过去。 车里坐了人,没有下车,只是在温暖的橘色车光里,安静地朝站在未融雪边的她们看了一眼。 沈清慈呼吸一屏。 第70章 暗处看明处格外透彻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每日限制接待桌数,到了夜晚格外寂寂。 这道通往出口的路上没有旁的声音,能清楚听见隔着高墙传过来的琴声。 一辆迈巴赫停在道旁,隔着一道中式的八角门,门内是衣着鲜亮的商务人士,还有候在一旁的侍者。 墙角下种了两篱青竹,雪天里头风骨正招展。 湛秋扫了一眼那群人,最先迎过来的是张成帆的秘书,给了湛秋一个亲热的笑容。 张成帆身边站着两个部门的总监,其余不认识的应该都是越择的人了。 杨瑾身旁,有个人照例穿得单薄,像门旁那丛竹子成了精。还穿了双跟不低的鞋子,高挑如鹤,再怎么不想看,还是一眼就看见她。 湛秋只对她们轻轻颔首,没有说话,高冷转开了头,这是拒绝应酬的意思。 张成帆眨眼睛,给了杨瑾一个无奈的表情,表达失礼了,但是她拿那位大小姐也没办法。 杨瑾摇摇头笑笑,意思是她完全理解,说着就送张成帆上车。 “张总,二小姐慢走。” 杨瑾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的热情又自然。 湛秋被点到名,只好又对她客气地点了点头,吝啬地抿了下唇,就算是礼貌微笑。 车门关上,起步,驶远。 车里的人只穿了一件蓝色衬衫,像是直接从店里过来,却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亲和店员。 姿态矜贵,疏离地投来一眼不带波澜的打量,惜字如金地连个音都没出。 今晚的湛秋是祁水的二小姐,张成帆的亲妹妹。 暗处看明处格外透彻,又因为站在一旁,不必应付,沈清慈看她看得很仔细。 她的表情平淡,对这场面打不起兴趣,百无聊赖地在一众人里扫了一遍,但目光始终没往她脸上瞧,更没在她身上停驻。 初生蝴蝶一样,还没落下就飞走了。 沈清慈隔空虚抓了一把,自然是无功而返。 算起来有二十几天没见到面,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再见,这样的湛秋还是让她陌生。 比她们初次相见,湛秋不请而坐,将一朵蓝色绣球兀自放在她桌上时更让她陌生。 沈清慈心头滋味难言,由于她没能平心静气,没能释然而笑,她再一次品出了自己的恶劣。 难道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吗? 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的恶劣正在于,她对湛秋的欣赏从第一面开始,但不肯多投入。夏日里被绣球花的妩媚气一撺掇,也就顺理成章地摘入手。 之后再见,她嘴上说的是只想取回自己的物品,似乎已成执念。 但倘若真心只为伞,像她这样擅长取舍和拒绝的人,会在旧物还没失而复得时,又将自己丢了吗? 哪怕最初心思纯粹,后来不知哪天开始,伞讨不讨得回成了次要,如何在付出最小成本的情况下留湛秋在身边倒成了研讨课题。 打工太多没什么好处,处处想着省精力和成本,成了坏习惯。 而有些人生来就在高处,一切所有譬如今夜月华,挥霍不尽,怎么理解得了想盈余的情感——沈清慈没认为这情感是对的。 她比任何人都支持湛秋远离她。 第76章 “后悔了?” 杨瑾发现她从见到湛秋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连张成帆离开,她都没顾上说再见。 趁着停车处没人,把自己的预言搬出来。 沈清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难得坦诚地说了心中的观点。 杨瑾神态完全赞同:“对啊,人家可不用省,她含着金锭子出生的。但清慈啊,有的重要项目,你为了能拿下,一开始就不能批太少预算。节省成本过了头,可是会得不偿失的。” 她后半句话,既来自领导也来自前辈,沈清慈若有所思,没有异议。 只是针对前半句开始腹诽,金钥匙、金汤勺还不够形容的。 她故意凉飕飕地问:“还金锭子,怎么,她是尤二姐投胎吗?” 同事们都走了,杨瑾开着车门跟她大聊,“不爱读书,二姐三姐的我不懂,但是我懂一点,张成帆的态度就是重点。她没有变脸,说明人家妹妹背后没给你添油加醋。” 沈清慈自然知晓:“湛秋做不来那种事情。” “说不定她就不想做,或许还替你美言了,反正我看张成帆比以前都要关心你。要是我不知道湛秋的存在,我真的会以为她对你……” “杨总,工作的饭局,你怎么想的全是情情爱爱。有帮我分析甲方的精力,不如考虑涨涨我的年终奖。” “你真掉钱眼里了,走了。” 回家的路上,沈清慈边开车边想着湛秋那张冷淡的脸,企图记住,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看见,不至于像今天一样不平静。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外婆身体恢复大半后就着急出院了。 曾家乐还在里面,好在伤者的病情好转,也敲定了赔款金额。 这是站在湛秋角度上的好事。 为此,沈清慈还受了一顿无聊的奚落,无非在于,她认识湛秋,却没能帮上家里一丁点的忙。 反而因为所谓援助基金会的插手,一点变通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全家都怪她平日不会做人,到了关键时候,人家才会不给面子。 连曾和静女士都不能理解女儿,说人家既然能帮你追星,为什么不愿意高抬贵手呢。 沈清慈无语,说这件事性质已定,就算没有基金会的帮忙,结果跟现在也不会有太大出入。 基金会只是帮助伤者得到绝对的公正而已。 至于说她不会做人,沈清慈没有反驳。 只是心想,她在湛秋那里不需要会做人,会做。爱就够了。 反正现在爱都做不了,还要会做什么人。 随机播放的音乐打碎令人窒息的沉闷,歌里唱到“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沈清慈又想去抓了。 张成帆上了车便闭目养神,“终于结束了,今天累死了,你工作第一天,累不累?” “我还好的,店里不忙。”湛秋说。 等了好一会,眼看张成帆都要睡着了,湛秋终于表达出奇怪:“喂,张总,我都准备好了,你怎么不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张成帆一脸不理解。 “我特意来接你啊。”湛秋坦荡荡。 “我妹妹想姐姐了,特地来接姐姐下班,我笑话什么?” 湛秋没好意思顺坡下,“你明明就知道原因。” 张成帆笑了,“噢!你是说她啊,我觉得她在你那里没那么重要,所以我没那么想,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 湛秋所有准备好的辩驳都失效,只好说“是这样,我也不是为了看她。” 张成帆说:“那多少还是看到了,怎么想的呢,要跟姐姐分享吗?” 湛秋一如既往地诚实:“其实我是想看看她的,想挑战一下,我看见她能不能还保持平静。这样就算哪天在别的地方见到,也能心如止水。” 白月光照在满地雪上,除了泛起冷光没有别的景色,再趴在地上看,也看不出名堂。 “那很棒了,你表现不错,沉稳镇定,我真怕你跳下车大喊沈清慈我还爱你。” “我就算发癔症也不那样!” 张成帆笑得不困了,又问:“枫叶,我好奇,如果她跟你求和,你现在会怎么样?” 湛秋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都表白到那个程度,人家都没接受她。 但是她现在开始思考了。 很久之后她摇头:“不用了。” “嗯,成熟。” “你点评我都清醒的,你有喜欢过谁吗,说一段感情听听。” 湛秋把话题转开。 张成帆立即闭上眼睛,看上去很快就睡着了,像是很累的样子。 湛秋笑笑,没再喊她,悄无声息地放松下来。 以后她不会再主动见沈清慈了。 她不喜欢今晚的自己。 第71章 她跟湛秋没做过一天朋友 湛秋将放在外衣口袋里的一管护手霜打开,白色外包装,设计得简约。膏体偏润。 挤到清洗并擦拭干净的手心,然后掌心相对,缓缓涂抹开来,再顾及到两个手背。 这个动作每天都需要重复,以至于她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可以完全放空地进行皮肤护理。 直到膏体里的味道传进她的鼻子里。这款味道应该没有中式化到添加药草,但混合后总是有股清新的苦味传出来。 每闻到一次,耳朵里沈清慈点评闻着命苦的声音就播放一次。 沈清慈不带情绪说话时的音色很钓,冷清清的,重音少,但总在恰当好处的地方停顿和升降。 就像走在雪夜的竹林里,蓦然听到有人抚琴,拨弦声一震,竹叶上的薄雪落在耳尖上。 湛秋一颤,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把脑海里缠人的声音驱逐,耳尖上不存在的雪抖落掉。 春节将近,公司年会的时间敲定,需要这边分店的人到场参加,同时店里还有一场小聚餐。 地点定在湛秋在梅枝天境的家。 这是湛秋安排,上一次聚会她就曾允诺过,邀请大家做客。 湛秋慵懒在沙发里,在群聊中统计每个人的忌口和喜好,截图发给厨师。 她打算把聚餐办成半自助模式,顺口与荣姨商量着。 她在这个时候接到基金会打来的电话,湛秋诧异,以为出了什么事。那边的工作人员转达,一个叫曾和章的人提出再跟她聊聊,请她给一次机会。 湛秋对名字不敏感,没放在心上:“谁啊,我最近没有时间,你们处理就好。” “肇事者曾家乐的父亲,就是您跟进过的那个事故,所以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湛秋停下手上全部的动作,像被定格一样,轻轻从唇缝挤出声音:“你没跟他说清楚,我们只是协助伤者家属按章办事。我个人对他没有意见,但无法给他想要的结果。” “有的,但他坚持要见您一面,说如果您没空,通个电话也好。” 湛秋转眸想了想,坐起来,“你先告诉他,我跟他的对话不会更改这个案子的结果,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他的律师如果有本事争取,我也不会阻拦。如果他一定坚持,请他将这件事告诉他外甥女,由沈清慈女士负责安排见面,或者帮忙拨通我的号码。” 湛秋挂完电话,还在思考,蓦然看见荣姨跟魏姐错愕的表情,掺了几百种情绪在里头。 “怎么了?”她疑惑。然后才想到是什么让她们这么看自己。 她公事公办地解释:“去年年末有个事故,肇事人是沈清慈的表弟,当时我不知道,闹了一点不愉快。现在她舅舅不死心,想再跟我谈谈。” 似乎怕别人不信,她又强调:“我不想见他,又不愿他再想别的法子烦我。我猜到这件事他没有提前告知沈清慈,我不认为我贸然与他联系,沈清慈会领情,说不定以为我居心叵测。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们自己处理。” 两位女士频频点头,像是非常相信,听了一个了不得的故事。 湛秋小骄傲道:“不用夸我机智。” “如果沈小姐真的安排你们见面,怎么办?”魏姐举手提问:“你刚才也说了,那是她亲表弟。” 湛秋一时被问住,她好像还没来得及考虑到那一步。 “沈清慈应该不会,从她从始至终没掺和进来就能看出来,她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心里更笃定一点的答案是,无论如何,沈清慈不会再想跟她牵扯到了,绝不可能跟她联系。 “如果真的安排,那就听听他们怎么说好了,我也没损失。” 更老辣一点的荣姨又指出来:“如果沈小姐拒绝掉,为了这个跟她家里人闹得不愉快……哦没事没事,那跟我们没有关系,别人的家事。” 湛秋当然也没想到这一层上。 她不再骄傲了。 也许这件事还是做得不够完美。 但她并没有怪自己,如果不是沈清慈,曾和章连被她婉拒的机会都没有,湛秋理都不会理这种人。 第77章 既然本来就是看在沈清慈的情分上,那就要让本人知道,含糊不清在这个阶段非常要命。 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事既然扔出去了,湛秋便认为跟自己没有关系,此后没再多虑。 但是隔天她到店里没多久,有位不速之客进了店。 两人隔着柜台相望,一眼彷佛隔了几万年。 沈清慈没有半点表情,径直朝她而来,背崩得很直,走路的样子很好看。 像她去年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的场景。 那时候她在兴师问罪,湛秋则以为她精神方面多少带点疾病,还很包容地想漂亮的人这样也没关系。 两个人调到了不同的频道,接受错误信息,居然还顺利聊了几次,聊得湛秋心动不已。 可是时隔至今,湛秋还是没能把她想要的东西找回来。 也许自己早一点找到,还给沈清慈,沈清慈早就把话说清楚了,不会为了让她能想起来,跟她进行前情回顾。 回顾了几次,发现无用,还添麻烦,不如说清楚。 因此,导致湛秋领会错对方的意思,失落至此的根本原因,还是她自己。 湛秋不愿意怨恨她人,尤其是喜欢过的人,失望是真的,从前的快乐也不作假。 但就算把责任归于自我,她亦不想苛责自己,是自己的问题但不是自己的错误。 说一千道一万,交通事故害人不浅。 她决心与之搏斗,把对生命不负责任的人都送去绳之以法。 她心里做好了准备,如果沈清慈求情,她立刻拒绝。她们俩的情分也都没有了,互不相欠,更别谈这是原则性问题。 沈清慈在收银台前站定了,表情收敛,没有从前刻意呛人的冷漠,也没有表露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松。 湛秋先开了口,毕竟她还在上班,“欢迎光临,今天会员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理完货的店长从货架露出半个身子,正要走到收银台前帮忙,却眼尖地看到是谁在收银台前,于是脚尖一转,一秒都没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不过人性偏好八卦,谁都喜欢看热闹,赵瑕还是留了半只耳朵,想知道她们打算谈什么。 湛秋很敬业,没有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 但沈清慈也绝非常人,她还能语气平淡,“一根玉米,一杯热豆浆。” “好的。”湛秋只能照做。 “两个茶叶蛋。”听上去像随口说的,看见什么说什么。 沈清慈根本就不吃茶叶蛋的,便利店的早餐,沈清慈都不爱吃。 也不知道这份是买给谁。 湛秋尽职尽责地帮她打包好了。 “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结账吧。” 付完款,沈清慈才在湛秋安静的目光下开口,说到正事:“我来,是为了跟你说声抱歉。” 湛秋当然明白她来不是为了看自己,也不是为了买早餐。 “为了哪件?”湛秋问。 这个问句让沈清慈顿住,似乎她没想过,湛秋会这么直接地话里有话。 “为了我舅舅打扰你的事情,我今早才知道,已经拒绝他了。以后他再越过我联系你,你不要理他,我也会监督他。” 湛秋像是很难消化这段话一样,看着她的脸,听完了也没接话。 过了一会,在沈清慈蹙眉时,才慢吞吞地点头,“那他有说为什么联系我吗?” 沈清慈默了默,还是告知:“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的身份,认为你能帮到他,打算负荆请罪,向你赔礼道歉。还想让你看在我跟你认识的份上,帮他想办法,让他儿子判得轻一点,最好无罪释放。” 原话是“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沈清慈在心里讥笑一声,但不肯将这话转告。 很遗憾,她跟湛秋没做过一天朋友,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当”关系。 “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湛秋这样表示。 “就算你有,也不应该助纣为虐。” 沈清慈很清醒。 湛秋喜欢她的清醒与克制,但这样的人正因为把理智与感性分得太开,也很难为谁所拥有。 “可是你拒绝了,你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湛秋问。 “会的。”沈清慈平静道,看上去事不关己。 “连我妈都说我,平时不会做人,才用不上你这道关系。” 她自嘲式微微笑了一笑,“这话我没有意见,你应该也没有。” 湛秋其实有意见,事实当然不是那样,这跟沈清慈会不会做人无关。 但是沈清慈已经自作主张帮她表达了,她急着否认就太幼稚了,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清慈。 沈清慈垂眸,沉默地离开。 “等一下。”她还是喊住了沈清慈。 第72章 “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会员日,商品有折扣。 沈清慈只买了早餐,折扣不是很明显。 但没有人在意,连帮忙结账的湛秋,也在一声“滴”一声后,忘记了几件商品的具体数字,甚至忘记沈清慈手里的纸袋里装了哪些东西。 记忆忽然又很不好。 忘东忘西,可还记得沈清慈刚才自嘲式的笑容。 对此,湛秋觉得很伤感,像被埋在堆积的雪里,闷得难受。 但这份伤感抽象,跟心疼、爱怜之类的具体情绪无关。因为被莫名踹开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不需要在这时圣母心作祟。 湛秋喊住了她,看见她脚步及时停下,但没*有立即转过身,犹豫片刻之后,才回身,用“有何贵干”的表情看她。 沈清慈的耳钉是花朵形状,修长的脖颈上戴着那条第一次跟湛秋一起喝咖啡时出场过的山茶花项链,花朵与珍珠缀在毛衣前,毛衣的领口又浅浅地包裹着脖颈。 繁盛的气息中和了她自带的清冷感,眉型不知何时换了风格,恰如小山重叠。 “我想再多说两句,醉驾肇事情节严重,本来就构成了危险驾驶罪,所以我不需要再从中作梗。虽然我不喜欢你舅舅,也跟你……闹得不愉快,但这件案子的推进过程中不会存在我的个人情绪。到时候判决应该不会轻,但那是他……” “活该。我知道。” 沈清慈不想听了,直接接过她的话,用更冰冷的语气来掩盖当下的微弱失望。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热衷阴谋论。这是肇事者咎由自取,伤者的伤情要伴随终生,罚多重都无法弥补,我没有傻到以为你在只手遮天。” 湛秋是教养很好的人,也许做过最凶的事就是打举报电话,把她品行不端的领导送进拘留所小住几日。 湛秋不想再有误会存在,才认为有必要跟沈清慈说清楚。 毕竟一码归一码。 沈清慈就算不喜欢这个人品差的表弟,但他们才是一家人,湛秋不想沈清慈以后被家人责怪的时候,忍不住埋怨自己这位“大小姐”。 好在,沈清慈仍旧清醒。 “我支持一切的法律判决。” 沈清慈又说。 她像在发暗语,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湛秋听出来了。 湛秋不知道沈清慈父亲具体的行径,但是能感受到,沈清慈为之痛苦了许多年。 如果沈清慈能换一个时间点用心坦诚,而不是拿来做拉开彼此距离的武器,她会好好安慰沈清慈,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错。 “还有事吗?” 沈清慈问。 “没有了。” 湛秋摇摇头,很快想起来另一件:“哦,以后如果是这种小事情,你给我发消息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过来。” 她提醒道,大家都能轻松。 “湛秋。” 沈清慈冷声喊她的名字,像从深海里刚浮上来的水妖,她没有应,生怕那是一个带着魔法的魔咒,一旦答应就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如果进了黑名单呢?” 她平静地问。 湛秋却目光一晃,破天荒地感觉到尴尬。 沈清慈居然知道。 有天晚上她点燃了沈清慈送她的线香,味道宁神而幽隐,被她带到另一个半球,夏天里去。 燃烧后的灰烬积攒一截之后,落在香插里。 她从安静平和到情绪难控,只隔了灰烬断离这一个画面。 她的自尊心,她的骄傲感,她关于爱的美好梦境在碎掉很久之后的某一夜,骤然发作,令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与不甘。 她既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不是她想要的样子。也傲气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沈清慈就有资格这样地对待她?玩弄她的感情? 她之前只是屏蔽沈清慈,但故作成熟地认为,成年人的分开应该理性处理,留着好友很正常。 但在当时的情绪之下,她还是发起脾气,把沈清慈拉进了黑名单。 她不会再喜欢沈清慈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第78章 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也没遇到糟糕的事情,庄园里的小动物们发出人类难以拥有的乖巧声音,在一个月光柔和的良夜里面,她感受到了不能被爱和选择的痛苦。 以前她不能理解,文艺作品和现实生活中,因为一段感情的结束而被毁掉所有。 她理解分开的悲伤,从爱到不爱的遗憾,理解需要一段时间才走出来的痴情,但是不能理解因为分手,人也面目全非。 生活里有很多很多事可做,也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遇见。 现在她隐约理解一点,因为心里揣着爱时,那份爱会明媚地照亮自己,会把一部分的自己拎起来,轻飘飘地爱上一切。 一旦这份爱无处维持,就不仅是生活里少了一道光,心情往下跌了一点那么简单,会随之怀疑全部的自己。 在那个瞬间,连湛秋也不能免俗,她想了很多负面的事,想自己不被沈清慈选择的缺点。 无助失控,像一个从躁期转郁期的双相患者。 也许因为对待感情和性太过随便,不值得交往。 也许因为丢三落四,对物品不爱惜又记性不好。 喊她大小姐也许是因为她在日常中缺乏同理心,被优渥成长环境装饰得不可爱了。 又或许,她无意间却像故意的偷听,夺走了沈清慈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事不可原谅。 人不喜欢被知道太多秘密。 又也许,也许……她整个人沈清慈都不喜欢。 因为她是湛秋,所以沈清慈瞧不上她,没有别的原由。 这个结论让湛秋遽然崩塌。 直到凌晨四点,在太阳升起之前,在整个庄园没有苏醒时,她毫无预兆地醒来。 她突然就从困局中解脱了,她明白不是那样,沈清慈并没有肆意玩弄她,是她一厢情愿。 沈清慈也许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太想选择她。 就算真的不喜欢她也没事,那不影响她是很棒的人,轮不到谁瞧不上。 爱情在人生中的占比不该太重。 她若无其事地把沈清慈从黑名单拉出来。 这个行为是跟她自己和解,把自己从深渊里解救出来,停止怨恨和自我反省,接受一切。 那次的反复无常,前后也就是六七小时而已,还是在晚上,湛秋认为没人知道。 但是沈清慈现在的态度分明表示她都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 难不成那几个小时里面,沈清慈碰巧就给她发消息了,还是突然想给她转账了? 真是不巧。 但拉黑跟删除是很好的处理关系的方式,湛秋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这是个人选择。 她没低头,顺着出主意:“那就灵活变通,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沈清慈拢紧衣襟,缓声说:“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再打扰你。” 呵呵。 “好的,我相信沈小姐没有需要我的时候了。” 湛秋挽尊。 等人走出店门,湛秋从木木的状态里挣脱,纳闷地问站在面前的顾客:“这位女士,你为什么不着急结账?” 如果这个人愿意催促,刚才提到黑名单前就可以结束话题! 但没想到这顾客在离收银台三步外的地方玩手机,一副“我不急,你们继续”的模样。 女顾客嘿嘿说:“你们俩的气氛太好了,我不忍心打断。” 谁懂啊,两个美女哎,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看着都很冷静,但眼睛里的情绪又浓又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对方吞进去。 可能是闺蜜,可能是亲戚,最可能是女同。 反正不管哪种关系都好看。 沈清慈不会吃便利店里这种一整根的玉米,因为吃起来费力气也不雅观。 她不喝这种加了太多糖的豆浆,不喜欢茶叶蛋的味道。 这份早餐,她本来想在地库直接扔掉,浪费粮食死后下地狱也没关系。 但她在地库遇见杨瑾,当着领导的面莫名其妙扔袋食物很奇怪,于是她问对方吃不吃。 杨瑾开心地说吃。 有时候沈清慈很羡慕杨瑾,可以海纳百川。 吃也不挑,睡也不挑,对着什么样的客户都能殷切热情。 钢笔在便签上重重写了几项近期安排的变动,贴在一旁提醒自己。 她想直接投入工作,在接到助理端来的咖啡以后。 但是不行,她做不到。 她是怎么发现湛秋把她拉黑的呢,是有天晚上失眠了,听着海水孤独的吟唱声,幻想有一道海浪可以朝她过来。 海把她淹没,或者任意一种灾难都好,只要毁掉她的当下,让她可以回头跑上几步。 她在写一则上看见湛秋近来的生活分享,湛秋过得很好,像那里的阳光一样清爽。 她多余而矫情地想到,其实她应该跟湛秋道歉,或者说那把伞自己不要了,别再找了。 她发出去一句“休息没有”,她看见了红色的感叹号,她像被溺进深海里。 但是等她花了一夜的时间想开,坦然接受,她发现她又被无罪释放了。 这次没通过发信息确认,她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她尝试了一下转账,可以转。 她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情绪的外泄不一定糟糕,收敛也并非原谅,她敏锐地知道,湛秋可能真正把她放下了。 今天她又出现在湛秋面前,她远远审视自我,姿态丑陋,虚张声势。 果然,湛秋最后也说不想再见。 在她提起黑名单时,湛秋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说,自己会有办法找到她。 听上去带着一点嘲讽,似乎只要自己有需要,仍旧会不择手段地打破彼此的平静。 沈清慈知道,不会再找到她了。 一颗星星石沉大海,就不再属于天空。 第73章 像喝了半杯的酒被别人端走 穿过一条街,鞋子边缘沾了一圈属于几天前但还没融化的雪迹,她的呼吸变成可以观摩的艺术。 像抽烟者用火焰和身体吞噬过的遗迹,烟雾被风撕裂后再飞走。 湛秋开始想象,如果自己吸烟,会选择哪个牌子的香烟入门,想了一会她惊觉这是很荒谬的设想。 就好像努力生存的人在为自己挑选自裁的方式。 尽管以上并不矛盾,但对她而言无意义。 她的碎片时间变得比以前还要多,都粉碎在这些无意义的念头里面。 但她不觉得浪费,又兴致盎然地朝冷空气里呼了一口气,欣赏了她绿色健康版本的吞云吐雾法。 湛秋在俱乐部里陪张成帆打球时,看见带着男伴的方一霖,根据五官简单分析,跟她之前看见的那几个都不是一个人。 湛秋确认,一个人有能力喜欢上很多人。 严格来说,方一霖虽然名声在外,但不是真正声色犬马的人,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总是远远高过及格线。 稍有一点不循规蹈矩,传着传着就失了真。 起码在湛秋看来,方一霖是一个忠于自我的人,她爱酒色积极但是不颓靡。 比如现在湛秋就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足够的爱意。 方一霖对每一任都很好,好到砸钱铺路,只是从没有空窗期,自然在分开后没时间顾得上悲伤。 这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方式嘛,湛秋难以模仿,但是不做否定。 湛秋过去打招呼,方一霖甜甜地微笑着拍拍她背,声音不大不小但也没想收着:“哎,好久没见,听说你彻底失恋了。” “讹传。”湛秋追问,“所以谁说的?” “谁说的我不能讲,道听途说,不是就好,我看你也不像。” 也没什么好,方一霖觉得湛秋挺执迷不悟的。 湛秋严谨道:“准确来说,是没追上,现在彻底结束了。” “哇哦。” 方一霖鼓掌:“拿得起放得下,秋姐潇洒。我要能跟你学上半点,也不至于因为太专情,总被骂恋爱脑了。” “……”湛秋是真的词穷,是不是每个人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都存在偏差。 她有吗?好像也有,比如她之前以为沈清慈很喜欢很喜欢她,根本离不开她。 哎不想不想。 她回到张成帆身边。 张成帆今日穿一身雪白的运动装,脸上跟脖颈微微带汗,正坐着休息,虽然穿着上跟上班时间的张总大不相同了,但还在翻阅工作消息。 “聊了什么?”她头也没抬地问。 “聊方女士专情的二三事。” 张成帆从工作里抽身,表情像今天的头条公开造谣祁水破产那样不解。 但成熟地站在更高的角度想了想,给予肯定:“有深度。” 从湛秋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姐的这半张脸像她们共用的,女娲大概造人时偷了懒,选了复制黏贴。 但也只有这个角度像一点,她们表情跟姿态大不一样,难怪沈清慈在知道之前,从来没怀疑过。 第79章 被称之为潇洒的湛秋一个恍惚,怎么又绕到沈清慈那去了? 她收回思绪。 杨瑾近来勤于跟方家打交道,免不了与方一霖来往密切,发来的定位在一家酒吧。 沈清慈关灯从办公室离开时已经过了十点半,顺道去接杨瑾走,跟方一霖打了照面。 方一霖见着人眼睛一亮,态度亲热:“沈小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沈清慈轻笑了笑,淡声回绝:“不了,我刚下班,家人还在等着回去,送完杨总我就得赶回去,电话都打几个了。” “家里有人啊,好好好,那别耽搁,回吧。” 方一霖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瞧,这一个个多洒脱,多自由。 “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里又有人了。” 杨瑾晕乎乎的。 “随口胡诌的,骗她我都嫌不够真,你在这犯哪门子的醉?” 沈清慈加班后还要再加班,没多少耐心。 车子静静开了一会,她问:“酒吧里哪儿新鲜,酒好喝吗?” “你别告诉我你没进过酒吧。”杨瑾惊讶。 “不是山顶洞人,我只是问问您的感受,杨总,聊天你会吗?” 这问得杨瑾想到一个流行词“倒反天罡”。 “酒好不好喝不重要,反正大多数人在里面都不是为了喝酒。” 她意味深长一笑。 沈清慈还没问那是为什么,也懒得多问,杨瑾就追着说:“你肯定猜到为了什么?” 沈清慈的心随之沉下去。 她有点倦,把车窗撤下一点,寒风钻进来,吹得杨瑾直叫唤,她只好又关上了。 度假期间,在酒店顶层,有一家露天酒吧。 沈清慈曾上去看过,认为可以为环境佐上一杯威士忌,结果看见了真正接吻的不一定是情侣的男女。 顿时兴致阑珊,又遥望与俯瞰了一眼远处还未被夜色吞没的海面,推门离开。 她对此没资格谴责,人有权利选择任意一种生活方式,她谴责的是看见湛秋连着几天记录酒馆打卡后,耿耿于怀的自己。 像喝了半杯的酒被别人端走。 杨瑾见她没再接话,酒意也被风吹走了大半,自顾自说下去:“肯定都是为了交友、放松啊,有的纯一点,有的成人一点。” “可惜我有家室了,你说你们不趁着年轻多折腾,以后到了我这个岁数只能望洋兴叹了。” 沈清慈机械式恭维说:“杨总这是哪里话,您宝刀未老,还年轻着呢。” “突然我又成杨总了,别是我真喝醉了。” 这话好笑,沈清慈弯了嘴唇,给出正常反应。 心却沉在刚才的地方,那再没有起色。 好像那天她没有从那栋楼顶离开,而是坠下去,落入大海,一路没阻拦地沉底,沉到今天才发现身处何地。 她想开窗再清醒一下,为了不丢工作,忍住了。 到了聚餐这天,湛秋把同事们接到家里,同事纷纷自称为刘姥姥,坦然地赞叹并欣赏。 大家拍了很多照片。 江梦袁修着图念叨:“太好了,朋友圈里能装一波了。” 另一个同事附和:“每张照片都超经意散发出金钱的味道。” 酒足饭饱,大家满足地进了娱乐室。 湛秋组织起之前沉迷的桌游,她先教会所有人规则,同事里有玩过的帮忙一起教。 玩到一半她想起来:“当时我们玩的时候,有个日本人特别会摇骰子,出千一样想什么来什么。” 之后话题发散出去,直到她被问到“泡小酒馆会有艳遇吗”。 关于情感的话题总是人类最关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有啊。” 湛秋不假思索,又说:“但是不喜欢拒绝就好了,大家习以为常,也没有很尴尬。” “没有看中的是吧。”店长笑。 湛秋摆弄手里精巧的骰子,想起来说:“有一个酒馆的陪玩人员,长得很像沈清慈。” 大伙全知道湛秋的感情状况,略略收了一点声。 湛秋却很坦然:“就那种很有味道的脸,冷淡得笑容都但不太深的长相。我刚开始看见还有点烦,觉得干嘛呀,看谁都像。后来我就免疫了,我虽然每天都去,但她不是总在我们这桌,我还觉得随机挺好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告诉她这件事情。我说完,她笑得比任何一次都高兴,说这个故事像从她奶奶那辈传下来的。” 大家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桃色故事听,猝不及防笑出来,都能想到湛秋当时的表情。 江梦袁最积极,问然后呢,湛秋摊开手:“然后她问我想不想加她联系方式,我说我明天就回国了,不好意思。” 也许有人会在爱情里找替身,但对湛秋来说,那还不如杀了她,本来就够难受了。 还要给自己添不痛快干嘛。 何况那个人除了气质跟毒舌,跟沈清慈相像的地方不多,湛秋并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自然不会有下文。 有一个跟湛秋关系不算亲近的同事幽幽总结:“你的故事还爱她。” 因为这同事平时很闷,典型i人,突然这么一句,大家都笑疯了。 这种游戏时的超低笑点让湛秋放松,似乎失去真的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就可以拿来一起笑笑,笑多了就过去了。 于是她也笑。 等到二月上旬一过,春节就近在眼前。 湛秋抽空去医院看探望过的伤者,带了基金会准备的春节礼物。 没曾想,在那里又遇到了曾和章,也是来给人送年礼。 她跟这家人总是“有缘”。 病人康复得不错,湛秋心情这次也好,于是不烦躁地看了一遍曾和章的脸,想从中找出跟沈清慈像的地方。 这个游戏没什么意思,湛秋也没能找到。 沈清慈算基因彩票。 曾和章这次人模人样了,客气地过来说:“湛小姐你好,在这里碰到了,上次见面我太急躁了,一直想跟你再聊一聊。” 湛秋看他一眼,今天算愿意理他,据说他近来照料这边颇多,哪怕只是做样子,论迹不论心嘛。 “你知道我姓湛?” “我之前刷视频看到您,才知道嘛,有句话叫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和蔼又幽默地笑笑。 湛秋纳闷自己能有什么视频,问了一嘴才知道,自己在美术馆门口合影过的那家人,高调地把照片发了上去。 湛秋倒是无所谓,只是感慨网络真是网不住太多的隐私。 “好啊,不过我时间有限。” “我明白,我也不好在这边待太久的。今天清慈也过来了,现在陪她妈妈跟舅妈做检查,马上我们就要回家了。人年纪一大,体检才能安心一点。” “她也在啊。”湛秋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多少天没有见到了,得有两周了。 湛秋这段时间都没有很想见到她,甚至感觉随时都能忘记她的长相。 下一次再见,又会问“你是哪位”了。 她心理戏排了很多场。 第74章 “别再给我误会的机会” 湛秋站在病房外看了一圈四周,有种错觉,沈清慈可能下一秒就会出现。 或许西面,或许东面。 比起她的漫不经心,曾和章足够紧张。 家门不幸,教子无方,人到中年还把老脸丢尽了。 曾和章这一个多月来心力交瘁,该跑的关系全跑了,钱跟心思都没少花,虽说略有成效,但结果是板上钉钉的。 前不久,他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相关案例,想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想,无意间刷到一条同城视频,封面就是湛秋的照片。 他去查了一圈,不难得知,祁水集团跟那个慈善基金会确有关系,就晓得了,富二代随便找了个岗位消磨时间的。 他又问了一嘴曾和静,沈清慈跟湛秋的关系,只说是要好的朋友,或许有点身份,曾和静出示给他湛秋跟梁幸的合影。 曾和章虽然容易急躁,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直到这个人就算这次不能帮到自己,也不能得罪,否则对清慈也不好。 他一直想给人家赔个不是,结果那天去找沈清慈问,想她搭个线,被冷嘲热讽一遍。 他恼火得不行,却拿这个外甥女一点办法没有,她自小没了父亲,性格刚强本来是好事,就是目无尊长。 最终沈清慈跟他说:“道歉不用,求情也不用,她不会因为你跟她说话过分就找你麻烦,她也不会额外帮你。” 曾和章只好放弃了,脚踏实地,医院跑了不少趟跟家属协商。 没想到今天又让他遇到。 他颇为小心地组织着措辞,眼前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衣着虽然光鲜,但还真没架子。 看上去比自己外甥女都好说话。 心情彷佛不错,正如清慈说的那样,不记仇,因为贵人多忘事。 第80章 湛秋听他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客气道:“曾先生,我回绝你是因为我爱莫能助,我相信你的律师也已经尽力了。” “道歉的话就收回去吧,这些不要紧。” “是,清慈也是这么说的,说您人大度。” 湛秋来了兴趣:“她还怎么说我了?” 曾和章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她说您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生活的态度,都值得她学习,您是她人生中的贵人,交了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是吧,她这样讲。” 湛秋心想大爷你看我像傻子吗,沈清慈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才会这么说吧。 又想,你这就帮错忙了,你外甥女可是当着我面骂我大小姐,懒得伺候我情绪。 她假装很受用,忍不住多管闲事几句,“清慈也很优秀,她跟我们总裁有过合作,张总就非常欣赏她。 你上次对我态度不好还都是其次,你对伤者家属,对她,都没有拿出你这个身份该有的态度。” 为什么要为沈清慈打抱不平,湛秋也不知道,大概是就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 曾和章听了,表情稍稍尴尬,能屈能伸地点点头,“是是,我说话不好听,但没坏心。事后都有弥补,清慈是清楚我的。” 湛秋点头,还想多问点,又怕沈清慈知道,到时候以为自己扒她隐私,那也尴尬。 曾和章尤不死心,“我家儿子混蛋,这点我清楚,他能有清慈一半出息,我都烧高香。但是,这件事他不全错。他车上当时几个狐朋狗友撺掇他开得快,那边呢,我知道可怜,但他们也逆行,赶到一起了。” 湛秋点头,这么一对比,沈清慈实在优秀,全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也不知道她在没有独立出来时,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些家人的。 凡事不能深想,否则就难快乐。 湛秋忍不住揣摩,跟自己坦白表弟被迫休学在家,父亲犯过重罪时的沈清慈,心态究竟是什么? 她那么骄傲,那么努力地往上走,又为什么“积极”地展露这些本可以不对别人说的难堪? 包括她平日里也爱说自己不算好人之类的话,只不过很多时候湛秋都当成调情的话处理。 彻底谈崩以后,隔开距离,湛秋才开始真正琢磨真实的沈清慈。 一个冷情冷意,没有很喜欢湛秋但是也能跟其上床,对自己都有些苛刻的人。 想来有些可恨。 湛秋并不能完全理解。 湛秋的心思早就飘走了,曾和章还在絮絮叨叨:“出事以后,朋友都让他跑,他说他一下子清醒了,立刻打了救护车,还报警了。多少钱我都愿意赔,一辈子看病吃药的钱我都该出。但他还年轻……” 又是一轮诉苦,说来说去,还是希望湛秋帮忙。 湛秋都有点后悔跟他浪费时间了,做父母的喜欢美化孩子,从湛秋对曾家乐的初步了解,这种人是那种闷不做声闯大祸的性格。 放在哪都是个雷,进去接受一番教育说不定更好,反正是咎由自取。 但曾和章的态度实在诚恳,话也是真的,湛秋看过材料,确实双方都有责任。 不过湛秋仍然认为自己不是判官,孰是孰非轮不到她来定,但这位曾先生大有缠上她的意思,湛秋不堪其扰。 湛秋今日份心情不错,也就找了个迂回的法子脱身:“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他的水平可以,我会帮你打声招呼,你随便问,看看他有什么好建议。我个人实在帮不了你,别说是你的儿子违法,就是我自己亲儿子进去,我也捞不出来。” 也不用捞了,他们家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话说得曾和章一怔,又看她一遍:“你看着比清慈年纪还小,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湛秋跟老一辈说不到一起,勉强维持礼貌:“我打个比方。” 沈清慈百忙之中抽空,花了半天时间陪着两位长辈做完了检查,看了眼时间,决定离开。 “妈,舅妈,我先走了,你们在这等舅舅吧。” 话音刚落,眼见曾和章脸色和蔼地过来:“刚才又遇到你朋友了。” 答案太浅,沈清慈瞬间就猜到了是哪一位“朋友”,当下变了脸色。 她都能想象曾和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巴结讨好的样子,而湛秋会借着这次聊天,更深地认识她,她的家庭。 像穿着睡衣走在寒风凛冽的街上,狼狈不堪。 “她消气了,虽然还是多说了我几句,但还给我推了个律师,名字我都听过,真厉害的。我回去问问,问完就算没办法,我也领情。” 沈清慈想讽刺地说点什么,抬眼看见他白了一半的头发,勉强忍住了。 不知湛秋的善意相助,是因为看见他做为父亲的不易,还是因为,自己呢? 哪怕就一点。 她没意义地想着。 “还有,舅舅上次脾气冲,提到了你爸的事。其实你爸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人,当时不全怪他,谁也没想到就那么……” “别说了。”沈清慈冷声打断。 “和章。”沈清慈舅妈打圆场,给丈夫使眼色,“清慈还急着回去上班,下次回家再聊。” 离开之前,曾和章跟她道:“你也去谢谢人家,跟人家搞好关系,你又吃不了亏,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用上人家。” “我用不上,你要用你去搞好关系。” 沈清慈终于没忍住刻薄。 用,怎么用?她心里冷笑。 见几人都消声了,才平静地问:“她走了?”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病房。” 沈清慈送走他们,才发消息问湛秋,她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发出去又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 好在,这条顺利地发出去了。 等回复的一分一秒,都很漫长,像从海岸游向另一个海岸。 湛秋隔了几分钟回复了,说自己刚到停车场,问她有什么事。 湛秋给的停车位置足够详细,沈清慈按着区域找过去时,却没需要核对具体数字。 因为才过去,远远就看见一辆颜色招摇的跑车。 湛秋坐在驾驶座,也没看手机,姿态松弛,一条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似乎在想心事。 她每次来医院都穿得正式体面,深色系的衣服让她的轻盈沉淀下来,偏冷艳的长相因此多了几分凌厉。 兴许是错觉,侧脸瞧着比以前要成熟些,是能够轻松吸引女人的长相。 她不笑时,真的能唬住人,可是沈清慈总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爱,漂亮,带着点勾引。 沈清慈走过去,看了眼车里,问她:“只有你一个人吗?” 湛秋被吓了一跳,沈清慈今天穿了双平底鞋,走路没声音的。 知道她的顾虑,“只有我,放心,我现在可以自己开车了,我开车一直没有问题,又没心理阴影,之前只是家里人不放心。” 骄傲感呼之欲出,彷佛这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沈清慈下意识说:“那很厉害。”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想到之前也是在医院里对话,沈清慈的那番“嫌弃”。 湛秋心想,自己可没要求她来鼓掌。 沈清慈转开了话题,“是我舅舅告诉我,你也在医院。” “原来如此。” 湛秋猜到了:“那你是来答谢还是道歉的?都不需要,我没帮忙,只是给个途径,这件事能顺利解决就行了。” 沈清慈说:“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 湛秋忽然笑了一下,仪态万千。 这个熟悉的笑容让沈清慈错愕,好像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嫌隙,湛秋又可以对着她这样发笑。 湛秋笑完,大大方方地说:“吃饭就不用了,沈总,我这人比较自恋,人家请我吃一顿饭我就容易怀疑是喜欢我。” “别再给我误会的机会。” 她说着俏皮话,表情也是那样的轻松,轻松到两人的关系就像只吃过几顿饭。 沈清慈的心稍沉。 “不好意思,是我没有分寸。” 第75章 明知不能放真心,然后呢? 医院不分节气,一年四季人来人往,此间的热闹是人世间最意难平的一场热闹,从未有人期待过却总不免卷入其中。 与生老病死相比,她个人的一点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她当然没有觉得不重要的意思,就是更释然了。 所以此刻看见沈清慈,比之前面两次,她心头的钝痛也已经弱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不甘心。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但又怎么样呢,湛秋很愿意正视自己的情绪。 湛秋探望的伤者,虽然伤情好转,可是该疼该痛的地方一块不少,春节都要在医院里过。 曾和章走后,湛秋不放心,又进病房问候了几句话。一家人都朴实真诚,但听得人心里发酸。 第81章 湛秋问还有没有能帮的地方,问了几个方面,都说很好。 湛秋认为他们这是客气话,估计是不肯再给自己添麻烦。 病人的妻子反过来解释,说有很多人帮忙了,除了基金会的资金跟法律援助,肇事者一家也挺好的,常来看望和帮忙。 湛秋心想后者的殷切那可不算情分,带着愧疚跟目的性。 于是轻哼道:“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连他们家那位姑娘也另外来过,私下给了我们一笔赔偿,还给我带了两套换洗衣物,里里外外都有,心肠又好又细。” 她说着还点了点她身上这套衣服,“鞋子也是她买的。” 湛秋愣了一*下,细看了一眼她的穿着,沈清慈都没给自己买过衣服——没有嫉妒的意思。 但湛秋一直以为,沈清慈是不屑于心细进生活里的那类人。 她的精力大多放在正事上。 不对,沈清慈也为她准备过睡衣,四个枕头,还用热水泡过花茶。 别人口中的姑娘,跟她认识的那个沈清慈,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但不是说,沈清慈不是这么好的人。 而是,她以为沈清慈不会愿意参与进这种事,舅舅表弟又对她不好。 以为湛秋不记得了,大姐描述说:“就您第一次来看我们,也进来过病房的那个姑娘,高高瘦瘦很严肃的,你们说话了呀。” 湛秋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表情认真下来:“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知道我们不容易,他们家对不住我们,让我们委屈了。” 然后伤者妻子看看门口,压低了声音:“还说,让我们别跟其他人提她来过。如果有人为难我们,强迫我们接受不公平协议,一定立即跟你们求助。不行的话找她也可以,她还把电话留给我们了。” 湛秋更听愣了,心想沈清慈还真是信任自己。 又想,这么听起来,沈清慈居然跟她舅舅不站在一边。 此时相见,湛秋承认,面对沈清慈的邀请,自己话里有话,不狡辩也不遮掩,她可以坦然地暴露不大方的事实。 人没有必要时时装大方,尤其她这样的人,犯不着讨好谁谋利益。 她没有讽刺的意思,可能下意识也有,更多的是实话实说。 之前你来我往那么多回,到头来只是成年人做游戏。她明明委屈,可若是大喊大叫,却显得不懂规矩,只能咽下去。 她深知这游戏不值得奇怪。 饭局上随便打听打听,除了他们一家工作狂不爱折腾以外,哪家的经好念,这样的风月事不要太多了。 之前好聚好散也就罢了,要是再来一次,湛秋真不知道该那怎样的心态对待。 明知不能放真心,然后呢? 沈清慈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收下她的拒绝,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再劝再骗——她记得沈清慈其实很会骗人上钩。 这次竟然只是客气地说她自己没分寸。 湛秋笑了一下,她就不明白人跟人相处,具体的分寸在哪儿。 投缘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能坦诚相见,探索情爱; 不投缘的时候,哪怕看雨看雪,住到对方家里去,也能无所谓地来一句“不想谈感情”。 可见这个词的定义十分宽泛。 在湛秋这里,沈清慈谈不上没分寸,只是“故技重施”而已,自己若愿意配合,那彼此高兴。 不愿意嘛,也无可厚非呀。 停车场里车辆跟行人进出频繁,但步履再匆匆,也不妨碍有人愿意关注颜色亮眼的跑车。 湛秋心理作用,似乎沈清慈站过来后,车也更招人看了。 无疑是因为,沈清慈不仅有一身藏不住的漂亮,而且站有站相,站在哪里都醒目。 只是她今天虽然妆容精致,面容却稍显疲惫。 这样来看,沈清慈的精神面貌也是一个宽泛概念。 此前祁水与越择摆庆功宴,他们一路谈到了夜里,湛秋过去时,见众人或多或少顶着疲惫,张成帆也不例外。 唯有沈清慈站在一旁,表情平淡,姿态优雅,像一枝覆着新雪的绿竹,挺俊得让人欢喜。 沈清慈这个人一旦上起班,似乎不会感到累。 这点湛秋见识过。 她能吃苦,连带着在床上的耐力也不错,只是敏感,做起来的反应回回都像受不了,但能配合,且不怎么会喊停。 但凡喊了,那就是真不想继续了。 她不玩欲拒还迎的那一套,忠于身体的反应。湛秋很喜欢很沉迷。曾经。 可眼下这才刚十一点,她陪家人做检查,至多不过两个钟头,倒像乏力得受不了。 不过底子好的人,乏力时有乏力时的魅力,冷意被收敛了,显得有几分亲人。 放在以前,如若是闹不愉快后她来这么一句吃饭邀请,湛秋会想也不想就答应。 就当她按下了和好摇铃,湛秋会大度地与她不计前嫌。 可惜,人摔跟头后就得调整步伐。 湛秋打起太极,“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是开玩笑啦,一点小事,用不着请吃饭,我知道年底都忙。” 沈清慈有样学样,带着标准化微笑轻声道:“知道你湛小姐在开玩笑,自恋这样的词放不到你身上。只能是自信,而自信是好事,湛小姐有自信的底气。” 我要是有底气还会跟你在这说废话!抬起脸就去就亲你了。 湛秋愤愤地想,不答应我表白的人不是你吗? 也太羞辱人了。 “呵呵,不敢当啦,自信过度不是好事,我需要自卑自卑。” 沈清慈侧身贴近车子,抬起手肘,搭在车窗全降下的车门上。 略弯下腰,手腕带着指尖在车门上轻点两下,“豪车与自卑不可兼得。” 她靠近时,她最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像泼进了车里一样,幽淡却纠缠地绕住湛秋。 她甫一抬手,湛秋目光就追过去,沈清慈那双手生得秀气,连指甲的颜色都比旁人通润些。 还涂了她送的护手霜,仿佛是她的年度好物,你看这个人多容易让人误会。 说话一如既往地幽默,带着一点精巧的可爱。 湛秋觉得可恶! 都成这样了,还在这跟自己说好玩的话,证明她就是比别人有趣,比别人吸引自己吗? 以前湛秋以为她是非常非常喜欢自己,才总这样表现,现在早就知道,她是信手拈来。 湛秋有点委屈了,因为心跳又快起来,感觉也要去体检中心做套检查了。 沈清慈借着搭窗这个动作,顺势朝湛秋的车里看去,寻找着什么,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能找着什么呢。 找着湛秋在异国酒馆里流连忘返后带出来的“纪念品”吗? 找着新的能吸引到湛秋的人留下的痕迹吗? 还是,妄图找到湛秋痴心不改,对她念念不忘的证明? 不可能的。 湛秋车里也干干净净,只在副驾上放了一个她自己的包。 沈清慈意识到这一点时,自知可笑,好在,湛秋不会看出来。 湛秋换了话题,问她:“伯母的身体有不舒服吗,检查有没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只是为了放心。结果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知道。” “嗯,好。”该客气的话都客气完了,湛秋表达了想走的心:“你开车来的吗,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她也很奇怪,今天沈清慈像时间跟耐心充足的那个人。 为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因为感谢自己帮她舅舅? 沈清慈听得懂逐客令,也看得懂人脸色,湛秋不喜欢她们这样的社交距离,也只是凭着教养在说客气话。 这或许是湛秋的骄傲,哪怕心头埋怨,面上也不想表现出,否则像输不起了。 又或许,湛秋是真的不在乎了,礼貌是认真的,不想跟她多说话也是认真的。 沈清慈站直了,“不用,我开车了,你先走吧。” 湛秋点头,准备发动车子,忽然想起来说:“等等,刚才伤者的家属跟我说漏嘴了,说你有偷偷给他们塞钱。我替他们谢谢你,你怎么想到送人家衣服,细致到鞋子的?” 沈清慈走开两步,又回头,眼神淡淡:“我们第一次在病房见到时,你没注意到她走路腿脚不方便,鞋子磨损得破旧,衣服也穿脏了,但没有时间回家换吗?” 湛秋真的没有,那个时候她心思被分割得稀碎。 “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你还教了他们自保的方法,看来你跟你舅舅不是一条心。” 湛秋其实挺高兴的,因为她就是不喜欢曾和章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这样做,表面是为了伤者和家属好,其实还是为我舅舅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不是吗?” 湛秋想了一下,这样说也没问题,还更合理。 可是沈清慈真是这样想,才这样做的吗? 第82章 湛秋自认为不笨,心里的直觉就是沈清慈在嘴硬。 第76章 不出名,查无此人 医院一别之后,湛秋没再见过沈清慈,也尽量不去想她,每天兢兢业业上自己的班。 只是有天下了班,室外寒冷异常,她非常非常地想喝一口粥。 于是吩咐魏姐开过去,到沈清慈头一回带她去的粥铺。 湛秋又遇到了店老板,是个适合经营小本生意的爽快人,说话声如洪钟,但不让人反感,使得店里多了些人情味。 想到那时候沈清慈瞎忽悠她,说前任开的,她还信了那么一会。 这样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比如沈清慈这人,不时有戏弄她的恶趣味。 都不晓得,沈清慈现在还会不会下班后来喝粥了。 湛秋知道这跟自己没关系,只是触景生情,坐在这里头,就由不得你不生。 怀念也好,恨也罢,总之想了一餐饭的功夫。 点的还是当时那几道菜,另外多加了份魏姐爱吃的点心,自然也没能吃完。 魏姐不忍浪费,将没怎么动的几盘打包了。 “这家店口味真是蛮好,就是位置不算好找,平时开不到这里来,枫叶你是怎么知道的?” “同事推荐还是网上看见的?” 魏姐跟她闲聊,湛秋自从上班以来,变得更接地气。当然以前也很好,但是像在保护罩里,现在走出来了。 “沈清慈带我来过。” 店外风势不减,湛秋吃得胃里热热的,心情也好,没多想就回答了。 她答得顺口,却不想魏姐表情一滞,满脸的懊悔之情和抱歉,好像不小心拿刀刺到了湛秋一样。 太夸张,湛秋揽住她的肩,拍了拍安慰:“我又没有不开心,想那么多干嘛,我不要紧,谈到了我不瞒你就说明我放下了。事过去了,就是一个以前的朋友,难道以后我们每提一次,就要如临大敌一次。” 湛秋的笑声在冬夜里像手心里一枝火柴的光般温暖,火光随着朔风摇摇曳曳,轻巧又梦幻。 她快步下了两个台阶,险些让人撞上。 魏姐惊慌地要去扶,却看见她灵活地闪开,还笑着对别人说了句“当心”,然后继续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每个细节都在证明,她走出来了。 魏姐每天陪着湛秋跑来跑去,开车只是附带,当然也有任务,首先就是湛秋的安全。 打架或者保护,魏姐在行,但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她不是专家。 张总要她发现不对劲的细节就立刻上报,但是这段时间,据她观察湛秋哪都很对劲,甚至比没被“甩”之前还要对劲。 她跟荣姨也有聊过,都很欣慰,虽说是难得动心,到底就像她感过兴趣的那些花草摆件、马驹跑车一样,阶段一过就忘记了。 经历一遭更加成熟了,不算好事,但也不坏。 只要湛秋不哭就好,再多哭几次,魏姐只能去找沈小姐决斗。 回去的路上,湛秋想到曾和章提过的短视频,再去搜关键词时,却发现干干净净,一条也没有。 也不知是搜索方向不对,还是被家里人要求清理掉了,张成帆最不喜欢别人曝光湛秋正脸。 虽然互联网发达,有心之人也能查到,但能留得住才算本事。 鬼使神差,湛秋在无聊之下,试着敲入沈清慈三个词。 她的输入法跟这三个字不熟,无法连打,一个字一个字组起来时,像在寻找音符编成曲。 不出名,查无此人。 湛秋整个春节期间没有排班,并在参加完每年的固定活动,祁水的年会之后,跟张成帆飞去陪家人过春节。 十几个小时之后,她从入住的房间看出去,浅翠的草场,宝石蓝的湖泊,再远处有森林,疑心能藏下一整本童话故事。 年夜饭安排得热闹,带了颜乐一家四口人,除了颜乐工作需求常在国内,颜家一家移民至此。 每回湛秋父母过来度假,两家人的来往就密切些。 湛秋与颜乐有段时间没见,时间不长,但因湛秋经历了太多事,心情跌宕起伏,就感觉像隔了很多很多年。 看见颜乐第一眼,虽然不至于再失忆,但又觉得陌生了。 她没好意思说。 颜乐今天穿着简单的衣服,罕见地纯素颜,与舞台上的她割离,更有邻家女生的气质。 湛秋知道能与家人过年,对颜乐这种红人来说不容易,笑道:“大明星终于能过来团圆了。” 颜乐俏皮说:“团圆饭不容易吃,能跟你湛小姐吃就更难了。” “说得我像了不起的人物。”湛秋面露矜持的笑意。 一旁的张成帆在百忙的社交之余,抽空看出来了,这种笑通常只表达礼貌,长辈都在,湛枫叶总不好说出心里话。 她心里一定在想:当然啊,又不是谁都能跟我吃饭,我可没时间。 隔着餐桌上的烛台,颜乐尽量不动声色地去看湛秋,漂亮的眼里有烛光的影子,照得里头亮而吸引人。 湛秋对食物颇为尊重,满桌人就她安心在吃,吃相慢条斯理,但是没影响进食速度。 颜乐这种常年在节食的人,看见能好好吃饭的人,也觉羡慕。 湛秋一直以来都是她羡慕的对象,与家境无关,而是能做湛秋这样的人非常开心。 不像她,贪图功名利禄,进取心太强——如果湛秋能听到这段心声,多半会认为她在反讽。 吃饱喝足,湛秋早就发觉颜乐老看自己,心想也不能冷着场,就这么让她白看下去吧,怪不自在的。 刚巧,年末各行冲业绩,娱乐圈的绯闻八卦轮着上热搜,她跟同事闲的时候也会聊。 于是主动开口,跟颜乐聊了起来。 颜乐对她知无不言,能说的全都说了,却交代:“这些暂时都不能说出去。” “啊,遗憾呢,我还想跟同事们分享。” 看来没办法了。 颜乐轻笑,“上次看你发朋友圈,邀请他们在家里聚餐玩游戏,你跟他们相处很开心吧?” “是啊,玩得非常愉快。” “我能理解,我常跟一些幕后人员或群演相处时感到暖心。越简单的工作,或者说,越缺少争夺资源的环境,大家就越纯粹。” 湛秋眼睛微微睁大,颔首,若有所思。 其实没太听懂。 后来仔细想了想,也不全是如此,大环境固然重要,最要紧的还是人本身。 湛秋说:“总之都是挺好的人,没有给我扮猪吃老虎的机会。” 她想到同事们的话,顺口开了句玩笑。 “什么意思呢?”颜乐始终保持着很感兴趣的笑容。 湛秋回忆那晚聚餐时,店长跟江梦袁联手构思的剧情,“就是一上班就被同事各种欺凌,打压,造谣,后来才发现我是集团千金,两排保镖穿着西装推门而入,为我撑场。” “然后讨人厌的同事被开除了,我坐着豪车疾驰而去,全店悔不当初。” 如果湛秋是个敏感的人,这段话还没说完,估计就要抠脚指头。 偏偏湛秋不,湛秋一本正经地复述。 张成帆在旁边听得想死,过来打断,“阿乐,你别被她荼毒,她听多了这种戏码,上次还问我有没有病,说总裁都会有。” “你怎么没有,扁平足也算啊。” “闭嘴!” 张成帆加入聊天,问颜乐怎么还不恋爱,是在地下恋还是公司不许? 她承认自己明知故问。 国内现在还是下午,阳光大好,湛秋看着群里已经有同事吐槽奇葩亲戚。 “张成帆,我发现哦,你是他们骂的那种亲戚哎,见面就是问你怎么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 张成帆驳回:“你单身就算了,你别霸道得不许别人谈好不好?” 颜乐笑吟吟地:“阿秋居然还单身吗,我还以为今年过年会带人回来呢。” “带不了,要一直单下去了,等遇到彼此真正喜欢的人再说吧。” 湛秋坦然相告。 这话在颜乐听来,是湛秋发现了自己原来不那么喜欢那个人。 离开之前,她站在廊下对湛秋说:“阿秋,差点忘了,你之前托我找的那把伞,有下落了。” 湛秋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忍下心里的情绪,没什么期待地问:“在哪儿?” “还是被剧组的同事收起来了了,但她收的时候没上心,也不知道伞的来历,上次我问,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年前大扫除,收拾仓库时找到的,我觉得应该是了。” 颜乐把照片找出来给湛秋看。 湛秋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了。 可能是还记得,也可能是直觉,沈清慈是会有这么一把伞。 气质符合,让人看了难受。 “好,那等回国,你让你同事寄给我。” “我初三就要进组了。” 第83章 “嗯,我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太久,过完春节我要上班。” 此时,国内的天应该黑了。 群里同事们有两家的年夜饭早些,发在群里,湛秋刚好发了几个红包出去。 她想第一时间告诉沈清慈,伞找到了。由此了却自己一桩心事,不欠她的了。 湛秋也有想过,自己对沈清慈格外不同是否有欠她东西的缘故。 湛秋这辈子没欠过别人,都是当场解决,从未把事弄得这么糟,将别人心爱之物弄丢,被追着要。 所以她一直很愧疚,责任心不允许,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后来知道自己是去帮沈清慈追星才弄丢的伞,心里是有好受一点,也没有太多。 现在,伞回来了。 也许还回去,她就彻底放下了,她跟沈清慈就可以没有瓜葛。 但是打开对话框,敲了两个字,她删掉了。 她挺不想主动找沈清慈的,主动又没好下场,哪怕是说正事。 湛秋担心对方以为自己骗人,没话找话呢。 只好打开“写一则”,输入: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欠别人的物品,年后将是个无债一身轻的人。 这文字多矫情,她相当满意。 她没想到沈清慈会上当的那么快,半个小时都不到,就给她发了句“除夕快乐”,在微信上。 也真是宝贝这把伞。 第77章 她们的故事就差这个句号了。 湛秋有想过回复“除夕快乐”,然后立刻跟沈清慈更新伞的情况,但是她迟迟没有行动。 她一想到雨伞是沈清慈前任送的,就能想象沈清慈宝贝它的心情。 沈清慈应该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分手以后,没有丢掉旧物,给了它意义非凡的机会。 之前湛秋得知后,通透地指出,沈清慈心心念念想拿回那把伞,只是执着于记忆里的自己。 那把伞陪着她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走过来。 享受爱情的阶段,体验失恋的阶段,或许还从校园到社会,从普通住处到高级公寓。 一旦丢失,难免怅惘,像发过中二个签的账号意外被盗了。 虽然湛秋没有这样一件珍惜的物品,但湛秋喜新却不厌旧,曾经她宝贝过的东西,哪怕平淡了,也会被放在她个人的展览室里。 如果让她选择丢掉哪一件,她也不愿意。 可是,湛秋的通透和理解有特定的背景。 第一,是她没保管好在先,她没资格认为一把伞不重要;第二,她笃信沈清慈现在喜欢的是自己,如果沈清慈迟早会跟她在一起,念旧只能说明她人品好。 可是现在伞找回来了,湛秋心中的愧疚减弱,又发现沈清慈也没有很喜欢自己,那是她的误判。 她就开始嫉妒曾经的那个人了。 是谁呢,凭什么能让沈清慈记住,能让沈清慈爱慕,凭什么在沈清慈眼里比自己更好呢。 湛秋想象不到她的样子。 湛秋极少极少感受到嫉妒的滋味,她要什么都太轻松了,连羡慕别人都很少,遑论嫉妒。 虽然情绪是陌生的,但湛秋也不意外和抗拒,嫉妒是人之常情,谁说不许人嫉妒呢。 别人得了一份她得不到的感情,还不给她不高兴吗? 所以湛秋坦然地不高兴着,清楚这份不高兴跟旁人无关,必须自己慢慢消化,找不到人哄。 所以既不想打扰沈清慈,也不想理她。 除夕快乐。 她在心里感谢沈清慈的祝福,她也相信,无论有没有她的祝福,沈清慈的生活都是既定的。 快乐与不快乐与祝福无关,她发不发都不要紧,反正这也只是一句铺垫的开场白。 她没再回复。 也是想看一看,聪明的沈清慈会怎么把话题引到伞上,开门见山,还是委婉提醒。 沈清慈还不晓得自己知道她在网上的身份了,应该不会轻易暴露。 但是沈清慈后来什么也没多说。 湛秋震惊,怎么会这么沉得住气呢?明知道自己有伞的下落了,但故意不理她,她也无所谓? 湛秋对她的认识更上了一层楼。 好厉害的一个女人。 湛秋不解又敬佩,于是学习模仿。 既然沈清慈都不急,那就回国再说,反正她现在说不说都没两样。 伞又不在她的手里,自己也没法立即拿到手和送过去,起码要等到颜乐回国再说。 后面的几天,湛秋都跟着全家人一起消磨假日,幸福得很纯粹。 她没再去酒馆,上一回来沉迷酒桌游戏的新鲜劲也早过去了,跟同事们再玩时,觉得好玩但是不值得天天开很久的车过去玩。 而且她不太想见那个跟沈清慈有三分神似的女孩了,不认为看见还会满意。 有时候她换身衣服,一个人骑着她的马,默不作声地在马场待上大半天。 风不紧不慢,她在马背上想,她现在过得还不错,跟以前没有两样。但她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感知快乐的能力在下降。 放在以前,她会兴奋地享受驰骋的快感,但是现在她很平静地在审视自我。 她没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几天以后,她终于受不了,跟颜乐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航班。 登上飞机前,她还是把照片发给了沈清慈。 她停止拖延,主动告诉沈清慈:[是这把伞吗,你确认一下。如果是,那就找到了。你放心,被颜乐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在库房里,一直没人动过,保存得也好。等我拿到手,就送去还你。] 她们的故事就差这个句号了。 得知湛秋想提前回国,颜乐跟她提议,让湛秋跟她一起,工作人员会在那边等她们。 顺便旅行几日,还可以去剧组玩一玩。 于是就落地在颜乐拍戏的城市。 湛秋没有旅行的心情,也不想去剧组,虽然她好奇过拍摄现场,但现在她更想解决事情。 跟着颜乐是因为守株待兔,若自己回去,等着颜乐这边寄还,也怕中途再出岔子。 如果伞再弄丢一次,她自己先要崩溃了。 湛秋一路心不在焉,就没想过颜乐的职业特点,从飞机上到她们落地,一路都有粉丝堵。 各种镜头都在拍,仿佛多按几次快门就能拍到了不起的画面。 湛秋习惯了自由无拘束,不能适应这种没经过允许的怼脸拍跟偷拍,还好有戴着墨镜跟棒球帽、口罩,全副武装。 好在这些人不是冲她,没人在意她是哪位。 当事人颜乐对此非常习惯,甚至看上去享受,总之哪怕她不爽也不能臭脸就是了。 笑容甜美回应的同时,还帮忙签了几张照片,收了一堆信笺和花束。 她拿不下,湛秋只好帮忙拿了一点,像她的助理一样站在旁边。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湛秋心里在想,低头跟着上了车以后,才感慨宁静难得。 想回便利店了,起码不用被人群吞噬。 湛秋心急,没有白等的心情。 当天工作人员就把伞送来,细致地装在一个纯黑色的伞袋里,还跟湛秋说了抱歉,怪自己没有及时归还。 湛秋不想怪别人:“是我自己丢三落四,谢谢你替我保管。” 她给对方准备了一个红包,祝她新年快乐。 颜乐在旁开玩笑,“我心理要不平衡了,阿秋,我没功劳也有苦劳,都没收到你的红包。” 湛秋边拆开伞袋边笑,“大明星哪里在乎这三瓜两枣。” 但之后还是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个,她很感谢颜乐帮她找回来。 她取出伞,打开细看说实话,平平无奇。 黑色伞面和伞骨,金色的柄。 按一把伞的正常价格来说应该不算便宜,但也不是大的牌子,可能已经停产了。 她想象沈清慈打着它的样子,还有自己夏夜暴雨里行走的样子。 当天没时间回去,湛秋在酒店暂歇 翌日离开之前,颜乐请她吃了一顿饭。 “抱歉啊阿秋,昨晚我喝了点酒,说话没分寸了。” 分寸,又是分寸。 湛秋不喜欢这两个字,也不喜欢别人拿喝酒当借口,直接说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说没关系,毕竟昨晚她接完那通电话之后并不轻松。 只是说:“要少喝酒,身体重要。” “所以……” 湛秋打断她的话:“我没想法,不要再说了。” 昨天状态疲劳,昨晚睡得格外早,睡之前,颜乐打来电话,问她想不想喝酒,说自己想来找她说说话。 湛秋在睡觉的时间当然不想见人,坦言自己不想喝,又开玩笑说这种地方最容易传出绯闻。 颜乐说不在乎,又说巴不得。 她有点小心地问湛秋:“我们可以试试吗?” 湛秋清醒过来,突然觉得自己笨,因为只想着自己的事,忘了颜乐对她也有心思。 第84章 她不该为了一把伞跟颜乐联系如此密切。 她轻声道:“不可以,因为我不喜欢你。” 拒绝别人的时候好像该说句“对不起”,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不喜欢别人能有什么错呢。 何况自己被人拒绝的当场也没有收到对不起。 离开餐厅时下起小雨,湛秋将沈清慈的伞打开,沿着街一直走。在一家咖啡店停下,进去喝了一杯,不如便利店隔壁的咖啡。 沈清慈昨天就回复她了,言简意赅:[谢谢,来送时提前联系。] 湛秋让人定好了下午的机票,她没准备假手于人,打算亲自给沈清慈送过去,一件事有始有终,也算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航班降落时已经天色已经沉下,湛秋提前说了声,沈清慈发来定位,她在公寓。 湛秋不懂这个行为,明明用文字说也一样,却只发一个定位。很酷? 后来又想,可能是方便自己打车吧。 湛秋点开位置,选择车型,接单的是个女师傅,体验很舒适。 快到达公寓时,湛秋提醒沈清慈可以下楼了,沈清慈说自己在开视频会议,走不开。 又说管家会在楼下等她,帮她刷卡。 春节没过完就要开会,听上去是很辛苦,湛秋心想那自己就多走两步吧。 时隔近两个月,湛秋再一次进了公寓的电梯。 第78章 “你不想要可以还我” 今年春节的乏味程度,简直可以拿去申请吉尼斯纪录,对沈清慈而言。 往年也没多少意思,但至少还有个热闹喜庆的空壳子。不会因为缺少哪一位,集体把年夜饭吃成忏悔饭,大家纷纷自我检讨,都对不住肇事进去的那一位。 譬如溺爱,缺位,沟通太少,没有关注心理状态。 沈清慈没接腔,心想,是他该给全家磕个头,白白的找来一堆事情。 湛秋推荐给曾和章的律师盛名在外,平时的咨询费堪称天价,这次虽未直接参与,却无偿给了切实可行的建议。 这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不言而喻,曾和章颇为高兴,感激湛秋的同时,连带着看沈清慈的目光也慈祥起来。 甚至说起蠢话:“改日约一约你的朋友,舅舅请她吃个饭,我们谢谢她。” 沈清慈道:“她不缺你那一顿饭。” 大家明明没心情过年,如果取消,沈清慈还高看他们一眼。 既不取消,也不能让人安心吃一顿团圆饭。 沈清慈在初二下午回到公寓里。原定回程在初二晚餐以后,但是白天家中来了客人,不可避免地提到婚育问题。 给出的理由十分简单,说她现在可以陪曾和静去体检,以后谁来陪她? 天生的焦虑制造机,沈清慈都听笑了,回道:“伯母你这样关心我,以后你陪我去就是。” “我陪你?真会开玩笑喔。” 沈清慈仿佛才意识到:“哦,我忘了,等我需要人陪的时候,你早不在了。” 又温声全:“别操心自己看不到的事情,要多长白头发的。” 沈清慈往常没这么刻薄,虽懒得赔笑脸,也不至于攻击人。 但谁让她最近本来就不痛快,正辛苦忍耐呢,这些人撞枪口上了。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这事也没闹得十分难堪。 亲戚间讲究体面,何况这家人还欠曾和章笔钱没还,哪敢在他们家发作。 只是沈清慈看出了她妈对此的态度,显然是站在另一方,但知道她的脾气,不敢直接说。 沈清慈觉得没意思,饭也没吃就离了家,她对将来有没有人陪她体检一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说到体检,就一定会想到那天停车场里见湛秋,意气风发,像远在天边的朝阳。 如果以前她心存幻想,认为湛秋心软,说不定很快就不在意她们的过节了,以后该怎么样还会怎么样。那天之后她就明白,没有那种可能。 湛秋也有她的骄傲和脾气。 不过仍在除夕当天给湛秋发了一条祝福。 她想着湛秋回不回都不要紧,自己的心意发出去就好,果然也没有收到回复。 沈清慈后来想到发送祝福时的心理,自己都不理解,怎么会弄到这种局面,按理把湛秋推开她会轻松不是吗? 湛秋不知道自己在默默关注她的日常,否则不会那么无私地更新“写一则”,沈清慈每天都会在工作间隙上去看看。 有时候能看见新的,有时候不能,就看看之前的。 但从除夕开始,沈清慈就没再登录,她清楚湛秋过得很好,看不看都是那样。 于是直到返程的当晚,她才看见湛秋找到了那把伞。 对此,她无喜悦之情。 关于这把伞,她心绪繁多,理也理不清楚。 因她那时不爱看天气,常常出门时淋到雨,她无所谓,别人却心疼。买来送给她,说在*力所能及范围内选了最好的。 好听的话让人一辈子难忘。 后来断开往来,清理为数不多相关的物品时,她留下伞,是存了报复之心。报复自己。 是她自己的选择和贪心,把自己从安稳推到一个难堪境地,她想得到更多,却收获了从未有的狼狈。 其实没多久以后,她想到就感到好笑了,别人恋爱送房子送车尚且不谈多少真心,轮到她,只一把贵重些的用本来就不多的薪水换来的伞,就把她感动到了。 就以为,情谊坚固又长久,需要放进人生企划之中,要为此投入半个自我才刚好。 那自然是荒谬的想法,她本就不是那么重情的人,很快发现对方也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她留下伞,谨记那刻。 不摔同样的跟头和不再投入无谓的情感是她这些年一路顺坦的诀窍之一。 但年少时的那点“报复心”让岁月一冲,也不多了,后来她有直面内心地想过,没有扔掉,最直接的一点还是舍不得。 虽然当时不肯承认,但美好的记忆就像一块可口的蛋糕,不因为留下的半块变质而影响尝过的那半块的美好。 当时的对方,当时的自己,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买多少把这样的伞也不心疼,她也有买过更贵的,但又怎么样呢,也不会因为多把伞再开心了。 因此它丢了后,沈清慈当下难以放下,不喜欢了可以是自己丢掉,就是不能接受这么一桩乌龙。 直到它消失半年以后,直到沈清慈跟湛秋相处越深以后,才感觉到,自己其实是解脱了。 她不在乎还找不着得回来。 她从来不是念旧的人,当初想记住的教训也记住了,或许还是会怀念那个时候单纯的自己,但不必寄托在伞上。 她又没失忆。 美好与教训一同消失,也是一种天意。 何况在她知道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并不怪湛秋了。 原本,就算她跟湛秋从此断开联系,她们之间永远有一把没找回来的伞的故事。 现在,这个故事要收尾了。 而任何故事一旦顺顺利利地收了尾,立即显得乏味冗长,也不会再被记住。 沈清慈一点儿也不期待。 图片里确确实实是她的伞,她曾经觉得非找回来不可,现在再看只觉得陌生。 就算再拿到手,她也不会再打了。 湛秋大可以把伞寄来,或者托人带给她,但是一定要跑过来亲自还她。 沈清慈也清楚,这不是因为湛秋想想看自己一眼,而是心有负担,想好好收尾之后彻底放下。 “新年好。” 湛秋看见她就说,笑容无瑕,但比从前来时要淡。 湛秋满头乌发随手扎起来,站在她的门口,单肩上背着她的伞。打扮看上去风尘仆仆像远行归来的人,但神态自如,并没有疲累的感觉,又像刚收拾好即将远离的人。 依然是那么的鲜艳,生机勃勃。 “新年好。”沈清慈让开路,示意她进去。 湛秋犹豫了下。 “都上来了,坐会吧,不差这点功夫。” 湛秋安静地看她,从她不反感自己出现的态度上,发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脚踏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看上去厚厚一沓,“喏,给你的。” 沈清慈看她一眼,接过,又笑了一下,“什么意思?” “压岁钱呗,还有,精神损失费。把你心爱的东西弄丢,害你着急这么久,我一直抱歉啊。” 湛秋话说得严肃,语气却是轻飘飘的。 “那我就收下了,扯平了,以后不用再抱歉。” 湛秋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撕扯了一下,疼得她莫名其妙,又无迹可寻。 “喝杯茶吧,拿了人家的红包,总不能热茶都没有一杯。” 沈清慈说着往厨房去。 “你家里还有热茶呢。”湛秋玩笑,刚开始来,沈清慈都是给她拿瓶装水的。 “烧点热水,加点茶叶,这我还是会弄的。” 第85章 湛秋笑,将抱放下,坐姿良好地在沙发上等,脑海里想起以前,她跟沈清慈坐在这边聊天跟接吻的场景。 她觉得沈清慈应该也忘不掉。 邀请她进来就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太晚了不能喝茶叶,沈清慈端来的其实是一杯花茶,放在湛秋面前,问她:“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湛秋吹着茶水,没意识到什么,“我不能今天回吗?” “能,就是以为你在陪别人,需要再久一点才会有功夫回来送伞。” 沈清慈看着她淡声说。 湛秋怔了一下,嘴唇让热茶烫了口,也不疼,牵着她眉头微动。 沈清慈心觉没意思,也不想多说了,又把话题转开,“你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吃过饭没有?” “飞机上吃过了,不饿。” “饿了这个时间也没有你吃的。” 沈清慈说。 湛秋看了一周,忍不住问她,“我送你的画还在吗?” 沈清慈沉默了下,“在,怎么了?” 湛秋看她表情不对,疑心她骗人,怕她看了画不耐烦,提醒说:“你不想要可以还我。” 那副画她自己还挺喜欢的。 沈清慈冷眼看过去,语气带着嘲弄,“湛秋,我怎么不知道,你都这么阔了还有断交后要回东西的坏毛病。” 第79章 雾在山前,看不明白 湛秋被她问懵了,没拿茶杯的闲手在膝盖上模拟钢琴家虚弹了几下琴键,思维也像琴声一样跳跃。 她放下杯子,嘴里茉莉花茶的清香使她愉悦。身子前倾,托着雪腮,望着不与她坐在一处的沈清慈。 记忆中头一回见沈清慈——便利店里,沈清慈就像下过雪后出太阳的午后。 清冷,孤寂,既不至于太寒但远不够暖。 雾在山前,看不明白。 湛秋在雾里走了一遭,还是没看清全部面容。 沈清慈的语气带着批判,好像听到的人该立即检讨才对,目光满是不悦,罕见地在真生气。 沈清慈看似是很难搞的人,居傲鲜腆,脾气不好,其实情绪很稳定,稳定地冰冰凉凉。 湛秋毕竟认真研究过她,不止身体,性格方面,很多时候她释放出来的“不悦”和“冷淡”都只是一种展示,社交的策略。 实际上沈清慈情绪没有大起伏过,不会高兴到手足无措,更不会愤怒到失去原本目的。 但现在,湛秋看出来了,她是有生气,但是在强忍着不发作。 这令湛秋感到不可思议。 她以为沈清慈会巴不得把画还她呢,看来也不是。 不想这很正常,湛秋很快想明白。 这说明沈清慈的审美品味还不错,虽然她在感情选择上的决定令人困惑,但不妨碍她觉得油画好看,愿意留住曾经的“美好”。 就像她留住那把破伞一样,呵呵。湛秋没礼貌地腹诽。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沈清慈愤怒的点,以为对方只是嫌自己没品,有钱还小气,于是替自己申辩。 “我的意思是说,那幅画我喜欢,又只此一幅。如果你看见不爽,就直接还我,别用其他方式处理掉。” “如果你喜欢,我当然不会要回来。” 沈清慈也将上身倾过来,与湛秋咫尺之遥,淡淡盯着湛秋说:“我还以为湛小姐打算要回去,再送给别的什么人,方便为别人也办一个展。” “别人指谁?是虚指我将来的女朋友,还是有固定嘉宾?” 湛秋觉得这个话题跟沈清慈聊可真有意思,就好像她们约定过什么。一如既往地喜欢把话说清楚。 距离太近,她在说完话之后,无意识地看了看沈清慈的嘴唇。 这张嘴说话不一定句句好听,但是好亲是真的。 沈清慈也敏锐地注意到她在看哪里,也想到湛秋从前这么盯着她以后,会想做什么事情。 “你不要问我,我不清楚你的感情生活。” 湛秋真是一头雾水:“你提出来的,我不问你问谁。” 她身体退开些,不再让自己所有的视野只装进沈清慈的一张薄情相,“你不说就算了,但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意思,这个揣测我不喜欢。” 像是她移情别恋,把沈清慈踢开一样。 “抱歉。”沈清慈客气地说。 “没关系。”湛秋礼貌应下。 沈清慈又问:“如果我不喜欢,就只能还给你吗?难道我不可以卖吗,画师的名声加上你这位模特,应该值一点钱。你不会告诉我,我只有鉴赏权,没有所有权吧。” 沈清慈把湛秋喊上楼时,没有想过要跟她吵架。 现在也不想,可是这些话都在不受控地冒出来,如果湛秋脾气坏些,毫无疑问会跟她大吵,再直接走人。 那她们可真是“顺利”收了尾。 湛秋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有眼光,什么叫值一点钱,是很值钱你知道吗?” 湛秋纠正她的用词。 沈清慈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喜欢湛秋什么。 这种风格,这种脑回路,再没有第二人可以有了。 湛秋了然,她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存过卖画的心思。虽然还是不知道沈清慈前段时间为什么说缺钱,按理她的职位,薪水足够她的单身生活了。 湛秋说:“不,我送给你,就属于你了。我的意思还有,如果你哪天要卖,买主可以是我,价格你开,只要你觉得值当。” 沈清慈不想再多说那幅还在她书房中的画:“好啊,等我缺钱的时候再说。” “你这么爱你的工作,我想不会有那种时候。” 沈清慈嫌她天真:“湛小姐不明白,再爱工作的人也要警惕有一天被工作抛弃。” “我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湛秋不满,因为不喜欢她这样说,好像自己除了会做大小姐一无是处。 “尤其不明白你。” 她不含蓄,直截了当地表达。 沈清慈一顿,这样的指责还是落在了她头上,她颔首说:“我们不需要彼此了解,朦胧是好事。” 湛秋不置可否。 从进家里开始,湛秋就感到节奏不对,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问沈清慈:“你都不想把你的伞拿出来检查一下吗?” 怎么自己递给她以后,她往玄关柜上一挂,就开始泡茶,跟自己闲聊。 她想象中,沈清慈会抱着伞热泪盈眶,反复检查有无损伤,然后对她不冷不淡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沈清慈的目光随之看向玄关柜,静静的,“因为我信任你,你既然交给我,就一定是完璧归赵。” 这话说得真好听。 放在以前,湛秋会感到称心如意,认为她喜欢自己喜欢得几近盲目了。 现在听见只会觉得,沈清慈到底是混了多年职场,再淡漠的性子,也会讲漂亮话。 整天一脸高傲自大,每句话都讨厌的人可走不到今天,她其实很会讨人喜欢。 “嗯,谢谢信任,我帮你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除了部分使用痕迹,但那应该是你自己用出来的。此外一切很好。” 沈清慈说:“替我感谢颜乐小姐的仔细保管。” “不是颜乐,是她公司的工作人员。” 湛秋以为她没记住。 沈清慈兀自笑了一声,带着湛秋看不懂的情绪,但是很美,冷冰冰地露出一点风情来。 沈清慈已经洗过了澡,因为她的家居服下不时散发出沐浴露的味道。 湛秋曾经留宿过几夜,熟悉这样的味道,身体也喜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清慈无意多说,以免湛秋听了不高兴。 这话听来古怪,湛秋想好好思考思考,但她静不下心,她心中的烦躁挥之不散。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许她心底就不想跟沈清慈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话,可是又寻不到理由吵架。 湛秋想躲开些,她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又喝了茶水,于是问:“我可以借用洗手间吗?” “请便。” 湛秋洗手时,在台前的镜子里面看自己。 镜子被擦得干净,她的每个表情都无处遁形,她实在不高兴,却又矛盾。 她茫然而疑惑,她怎么会再出现在这架镜子面前,在沈清慈说了拒绝以后,在她听了沈清慈的那番话以后。 沈清慈反感她的表白和探究,她埋怨沈清慈的含糊和薄情,那她们到底在干嘛? 她知道与家人吵架是一定要和好的,与朋友吵架也要大度,唯独没有人告诉她,跟发生亲密关系的那个人闹过以后,还需不需要再和好。 影视作品里,她看过的为数不多的书籍里,给出的结果都是不一样的。 不是数学题,永远没有具体的满分答案。 她原来打算再也不见沈清慈了,如果偶遇,对方也只是一个曾经有瓜葛的陌路人。 第86章 她会把这人从自己内心深处给消除的。 但是现在,她站在这里,她与沈清慈刚才在聊什么,她居然都要忘了。 好像提线的木偶。 她开门出去,看见沈清慈还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还是没有去碰她那把伞。 听见动静,沈清慈才回眸,眼里沉沉的,很快转为平静,带一点高冷的神采。 湛秋对她说:“我回去了,既然伞物归原主,我的任务完成。” “任务。”沈清慈复述。 “对啊,你等我恢复记忆也辛苦,还做了那么多陪我找回记忆的事情,都是为了它。虽然忘记的事没有找回来,好在伞回来了,我想你很高兴。” 湛秋说。 “是,我很高兴。” 沈清慈对她说“不送”,然后又坐回沙发里,将湛秋没喝完又凉了的茶端起来,往嘴里递了一口。 湛秋瞥见,满心不宁,快步往门边走了几步,却还是折返回沙发。 她重新观察了沈清慈,“你的工作完成了?” “完成不完成有什么说法?” 沈清慈放下杯盏。 “既然是让我上楼的借口,现在送都不送我吗?还是你不想让我离开?” 湛秋索性挑明了。 刚才在照镜子时,湛秋发现了沈清慈这个人隐在浓雾后最大的破绽,也许算是人生来的劣根性,那就是她不会选择自己,但是不想彻底推开。 就像以前一样。 无关那把伞在或不在,她想验证是不是。 至于为什么要验证,大概因为她在不痛快,她发现她真的不懂沈清慈。 她想再看看人性。 沈清慈起身,站在她面前,没有立刻回话,似乎在考虑说哪类话。 “我的睡衣还在吗?”湛秋不给她机会。 “在。”果然,沈清慈说。 “太晚了,没有司机来接我。” 湛秋又坐下了。 第80章 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星星躲在楼宇的背面。 湛秋认为自己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否则她不能整理清楚,她在沈清慈家过夜是出自何种目的,自毁还是报复——也许还没有这么糟,远上升不到心理层面。 她的好色心让她不舍离开,这个理由也够了,不是吗?对她这样的闲人来说,醉倒在脂粉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瑕疵。 她在将沈清慈身上最后一件衣料褪至脚腕处时这样想。 她的手指与沈清慈的脚腕内侧相蹭时,沈清慈发出令她振奋的声音。 湛秋回想起来,这儿是沈清慈身上不大经得起碰的地带之一,于是索性握住了,感受到颤。栗,拇指又呈扇状摩挲在她皮肤上。 脚腕的主人不堪其扰,企图挣脱,放在此前,湛秋不是个强势的主导者,会体贴地松开。 现在的湛秋也不强势,但是不愿意体贴了。 她反而用力握住,动也不许人动,还突发奇想地问:“手碰一下就要躲开,我舔一下呢?” 听她说这话的人表情凝了凝,似乎在辨别她想戏弄人还是认真的,如果放在会议室里,这是个不怒自威的表情。 但是神秘的深蓝床单上,又不着寸缕时,这幅模样则很撩人,含了无限的若隐若现。 让人想要破坏,想要撕毁,想要砸碎。 直到湛秋做俯身动作时她才终于确定,疾而轻地喊了一声不要。 说得太晚了,没人理她。 湛秋自认为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床笫之欢的范畴中,碰碰对方脚腕这种尺度才哪到哪。哪怕双唇覆盖上去,也还称得上清新。 但是沈清慈反应很大,甚至比湛秋耐心为她服务时还要大,好像猫被踩了脚。 湛秋只好停下。 然后将她双腿曲起,两只脚腕分别放在离彼此最远的地方,像站在庄园的房间里头,看见了远处草木密布,湖泊在月下泛着微光的景象。 当重新踏入那片湖泊,当沉到湖底,精心地挑拣着湖中的月色时,她听见森林里传来比她想象中更热闹更曼妙的歌声。 月光挥洒,每一片湖泊中,都盛着一盏月光。 捕捞月色的人趁夜乐此不疲,勤勤恳恳,一次次地深入湖心,再直起腰,探听林子里风吹叶子,鸟兽鸣夜的动静。 湖水粼粼,她的手因此全湿了,如果她穿了长袖的捕捞服,袖口也会湿,襟前也会湿。 她在月光大方倾泻时停了下来。 她捕捉到了月光,一缕一缕,直到光色暗淡,才从湖心朝湖畔去。 一步一步,步履沉沉,她停在湖畔的芦苇间,穿梭,游荡,不肯作罢。 然后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湖水从她手中滴嗒坠下。 深蓝色的棉布上有更深的一片印渍,刚捕捞上岸的月色碎在里头,拂晓来得太快,湖心还未平复。 沈清慈的表现比她想得要好,这使湛秋感到了轻松和快乐,不用想太多的人会很容易快乐。 一个月零三个礼拜,她们没有在封闭空间里亲密接触过,没有牵手,拥抱,在酣畅淋漓时对视。 所以在回到卧房之前,她们在沙发上拥吻时,湛秋就发现沈清慈是一湖柔和华美的月光,褪去了冷寒——哪怕只有一时半刻。 但是当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也关上,湛秋的心情就跟夜色一同沉了下来。深觉原来没有爱、不贪将来的两个人,也能如此愉悦而契合。 这是个成人的发现,湛秋之前还不知道,只是窥得一隅又不当回事。 之前哪怕是她在酒店先招惹的沈清慈,但凭借着对自己性格的了解,是有发展的意思。 她对不想发展关系的人,即便心动,也是不愿意逾矩的所以才会在雨夜为沈清慈去讨一张签名与合影,将其当成示好的信号。 她在这段时间力图了解她过去误解的女人。 沈清慈暂时不需要伴侣,因为种种原因,傲气也好,怯懦也罢,总之是不肯对着另一个人敞开心扉。 但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不要所有的俗世链接,沈清慈需要几个月色美好的夜晚,弥补白日的冗长与无趣。 需要一个像她这样体面的完美的会在深夜造访送回旧物的贴心人。 她清楚自己还是挺不错的,所以哪怕沈清慈不想跟她谈恋爱,还是会选择留下她。 这恰恰说明了沈清慈的恶劣。 比不留她还让她生气。 月光躲在森林与山的北面。 湛秋不再多想,消沉与愤怒都没有必要,人生重要的是体验。 及时行乐就好了,想太多别人还觉得扫兴。 早晨醒来,湛秋拿起床头柜上摘下的表,已经过了九点半,她口渴,却发现身旁的沈清慈还在熟睡。 她正犹豫,要不要喊醒沈清慈时,蓦地想到春节假期还没有过去,沈清慈也不需要上班。 这时有人给她打电话,震动声吓得她赶忙挂了,挂完看了一眼,是颜乐,心想还好挂了。 也没有不理,转而在微信上问,什么事情。 解释说自己刚醒,还不太想说话。 颜乐发了几条过来,湛秋其实没有细看,因为身旁的人有动静,似乎醒了。 湛秋快速扫了一眼,看见是道歉类的话,什么偷拍,什么揣测以及影响之类的。 湛秋心安了,这种客观的事还好谈的,她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跟颜乐说了没关系,让颜乐别放在心上,自己心里有数。 之后她才看向身边刚醒的沈清慈。 沈清慈姿态慵懒,微微眯着眼睛,也许是还困着,睁不开,还带着一点诧异,好像不知道湛秋为什么出现在这。 她这个表现,要不是昨天晚上她很主动,反应也特别棒,湛秋会以为是自己又在纠缠她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没有像以前一样,迫不及待听见彼此没晒过日光的声音。 湛秋看她去拿手机,也就先自己刷起来。 她想到颜乐刚才说的话题,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关键词。 她这几天都没有关注网络上这些乐子,不上班的时候,她很少抱着手机,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 只有在上班的地方,她无聊时只能玩手机了,跟同事找话题。 是的,再爱一份工作也常常有无聊乏味的时候。 就像再喜欢一个人,也有不打算再投入了的时候。 沈清慈眼神很好,轻易就看见湛秋屏幕上的照片,靠了过来一起看。 没穿衣服的手臂碰到了湛秋的腰侧。 两个人的体温相似,因此谁都没觉得突兀,只是湛秋有点痒,往旁睡了睡。 沈清慈猝然捏紧手指,往回收了收,面色却未变化,沉静地看着湛秋的屏幕。 湛秋把照片放大,看见了全妆的颜乐微笑着走在机场,自己穿着一身黑在斜后方的角落,戴着帽子与墨镜。 发现沈清慈感兴趣,顺口问她:“拍到的我包得这么严实,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吧。” 第87章 沈清慈拆台:“我知道。” “啊?” “一看就是,不明显吗?” 走路的姿势,身高,脸型,还有轻盈的气质。 湛秋听得很开心,但是收回自恋的想法:“我先跟你说了,你一看才觉得像我,这是先入为主,是这个词语不?” “而且你多熟悉我啊,别人又没有。” 对此,沈清慈没有发言,湛秋当她默认。 不过人类具有综合分析能力,结合有些“摄影师”在别处所拍,有人总结出来,颜乐身边那个像助理的女人是祁水集团的二千金,也不是一件难事。 好在这是个明面上还相对保守的社会,没有湛秋最怕看到的那一类新闻,即把她跟颜乐往情侣关系上猜测。那自己真的需要公关。 这些营销号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颜乐展开,无非是善意些的吹捧,和恶意的诋毁而已。 似乎湛秋象征着财与权,不,准确的说是祁水二小姐这个头衔。 湛秋觉得好笑,不再去看了,发酵至此,她连找人删帖都嫌浪费钱。 沈清慈难得对她感兴趣:“你们在国外一起过的年,习俗跟国内有不一样吗?” “没有,就是简单了一点,大家吃顿饭就行了。” 任何人在听一句话时,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疑问句上,湛秋也不例外。 何况前半句话完全正确,她也不需要去重复。 却没想过,证实了提问者的想法。 “我可以询问,你跟颜小姐的关系进展吗?” 湛秋坐在床边解开睡衣的扣子,才解一半,回头去看靠在床头跟她说话的沈清慈。 沈清慈的表情非常淡,眉目也清冷,只有胸前春光泛滥,瓷白画布上粉紫相间,是被啃噬的痕迹。 需要穿一件衬衫,扣上就好。 湛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跟吃醋无关,其实只是为了保险。 “现在才问,迟了一点。” 湛秋明目张胆地讽刺她的道德心。 “迟归迟,你的回答呢?” 沈清慈不依不饶。 湛秋不想理她,继续脱换衣服,无所谓地说:“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自己会把握的。” 她又不跟自己谈,还管自己跟谁谈吗? “湛秋,你是在隐瞒吗?跟人家过年,见家长,一起回国,还去了剧组探班,你的把握是什么,我认为我需要校验。” 湛秋发现她不快了,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好,她也变得恶劣,以蚕食她人的情绪为生。 于是没有纠正,没有探班那回事,去了那个城市只是为了拿伞。 湛秋的恶劣有度,不想一大早真害人家生气,还是坦诚了说:“她前两天向我表白了,不过这不算进展,我以前也知道。” “看来你还在考虑阶段。” 其实不是,但是湛秋听见有人说:“是啊。” 她自己的声音。 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第81章 “我们大小姐脾气都是这样” 日历翻到三月后,风雨与脸颊的关系要和气许多,它们的接触不再使人感到冬日的严苛。 第十九街的玉兰开了几枝,像在试探,更多的花苞在继续观望。 有主和流浪的猫狗都会选择在阳光好时,找个安全的角落晒太阳,湛秋偶尔路过,会在它们的地盘蹲下,一起晒一会。 跟不在乎她哪位的小动物们说无厘头的人话,譬如“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说,我叫湛秋”。 魏姐最怕小动物,看见后家担心,说枫叶你别离它们太近,万一咬你抓你怎么办。 湛秋给出方案:“打针。” 事实上周围人来人往,猫猫狗狗都很淡定,人这种生物哪都是,有什么好抓好咬的。 湛秋如常按时上自己的班,依旧有谈得投机的顾客,也有难伺候的神经病。 湛秋有被请过隔壁的咖啡,也有被投诉过。 投诉这事她没上过心,直言该扣多少薪水就扣多少,不搞特殊。 这周的会员日要比往常热闹,湛秋从上班开始就忙得团团转,喝水都没功夫。 重复且繁忙的程序让人安定舒适,因为大脑在专注时会获得满足,同时生出细碎的烦躁,因为确实无聊。 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她对顾客的笑容还是完美无瑕,这是她职业道德的体现。 也不知道魏姐跟荣姨她们有没有看自己不爽,心情非常不妙,但是还是只能微笑的时候。 多半是有的,湛秋现在感同身受了。 没上班之前她都认为,她身边的人、遇见的人就是会无条件爱她,因为她讨喜,她可爱,她魅力大,她应该收到爱。 所以她认为沈清慈爱她也会像呼吸一样简单。 结果不是。 解释一下,不是她非要去想沈清慈,而是沈清慈来店里找她了。 两人自从公寓那夜之后没再见过,湛秋验证了她的心思以后,想了想,还是知道没有必要再见。 那晚的纠缠是画蛇添足,收尾收得不干净,是很多故事的通病。 这也不能怪她。 现在拒绝也拒绝了,伞也还了,她们就真的没有瓜葛了。 那天早上沈清慈心情一般,脸色并不好,兴许是不喜欢跟湛秋累赘的发展,又兴许是湛秋说的关于颜乐的事让她心烦。 但她还是让人送早餐上楼,想留湛秋吃完再走。 湛秋没有答应,一起吃早饭在湛秋看来是一件亲昵的事情,跟一起吃午餐、晚餐的含义都不相同。 甚至可以说,多数时候人们只会跟家人吃早饭。 她不想跟沈清慈一起。 气氛不合适。 离开前,她在玄关换鞋,那把被装在伞带里的长柄雨伞原封不动。 湛秋没再提醒沈清慈检查。 沈清慈也没出来送她,湛秋离开前,看见她从衣帽间取了一套床品去主卧换。 公寓保洁每天会来打扫,不需要沈清慈亲自换,但是沈清慈不知是害羞还是洁癖,又或是不上班闲不住,居然主动在收拾。 湛秋礼貌地问她,需要自己帮忙吗? 沈清慈的声音冷而淡,说不用,让她早点回去吧。 湛秋于是直接走了。 回家的路上湛秋哭了一场,她自认为不是矫情脆弱的人,但是这样的体验让她太陌生,也太不舒服了。 以前的每一次,包括被遗忘的酒店记忆里,亲密以后的分开一定都是羞赧的,是憧憬的,是值得回味的。 像信步从植物园里穿梭,出来以后手里是枝带露水的鲜花,裙边还有青草与玫瑰的香气,心情好得无边无际。 怎么会有这种时刻,共枕一夜,离开时嘴巴里和心里都是苦的,她花园里的一百只蜜蜂也采不满她需要的甜味。 湛秋不肯漠视自己的直观感受,因为她不喜欢当下的滋味,所以她就哭了,让眼泪把苦跟涩都带离身体。 咨询师跟她说,哭不是奇怪的行为,这点她早就知道。 哭完她擦擦眼泪,打开游戏开始抽卡,没有氪金,不靠沈清慈的手也抽到了自己心仪的卡牌。 心情重新明朗起来。 那是前话了,在看见沈清慈进店的一霎那,湛秋全想了起来。 心情复杂,笑容也淡了。 这周全城的温度回升,上午11点时分,阳光大好。 冬日里就喜欢不喜欢穿臃肿的沈清慈,今天只穿了件深紫色的真丝衬衫,风衣敞怀。 单薄又挺拔,总让湛秋想到一扇竹篱。 自从那夜渔山桥餐厅一见,湛秋坐在车里,见满檐积雪未融,月下竹影婆娑,沈清慈站在八角门下,湛秋就总这么联想。 湛秋没穿制服,她近日添了许多新衣,春天又是应该花枝招展的季节,她便不大安于日日穿制服了。 今日选了一件浅紫色毛衣,暖色系衬得她从父母那遗传来的深邃五官更显温柔明朗。 无意间穿了同色系的衣裳,放在心思细腻些的人身上,得尴尬了。好在湛秋是钝感的人,只是暗想沈清慈衣品跟自己一样好。 “欢迎光临。” 湛秋标准化微笑。 感觉很久不见了,又感觉她跟沈清慈认识很久了,久到陌生。 “不穿制服不扣工资吗?” 沈清慈音色清洌,正经严肃,像个督导。 湛秋想到那天晚上捕捞月光时所听见的声音,比现在好听。 “会啊。” 同事在旁收银,现在顾客又少很多,湛秋难得可以休息一会,任性地笑笑:“但我不在乎。” 沈清慈还没开口,只是抬眼,她就为自己补充:“我们大小姐脾气都是这样。” 同事听到声音投来一记目光,包容笑了,湛秋坦诚得可爱。 沈清慈笑不出来,如果可以吃后悔药,她一定回到医院那天,撤回对湛秋说过的所有话。 她几乎无法回忆细节,自己是在何种“不满”之下,出言讽刺湛秋。 第88章 那天的湛秋有做错什么吗? 她一遍遍诘问内心。 湛秋打断她的出神:“这位小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沈清慈注意到她衣服上没有任何胸针,手腕上*的宝石项链自从元旦之后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腕表。 迄今为止的几次见面,沈清慈看到她换了不下三块,每一块的价值都抵得过她在这里十年不止的薪水。 沈清慈没心情去针砭时弊,感慨贫富差距,只是钟表跟手链相比,显得更理性冷漠。 这种细节上的变化,不知为何使人不快。 她回答湛秋:“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不能。” 她先不讲理,湛秋也多少带了点脾气。 说完湛秋先笑了,漂亮的笑容中带着礼貌性质的抱歉,又暗藏一股敢说敢当的骄傲。 好像这么说出口也不会怎么样。 沈清慈面上平静地欣赏她丰富的表情,明白湛秋在高兴什么,可能以为这么说话会刺到自己,算是小小的反击。 这确是不留情面的回答,从前的湛秋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她也有被扎到。 但她这样的人可能生来就惧怕美好,迷恋残局,被刺到后居然觉得畅快。 她不反对湛秋“报复”她,清楚自己过分在先。 包括她们上次见面发生关系,谈不上恨,更谈不上爱,她能感觉到湛秋在掌控她的身体时带着克制得很好但还是外泄的情绪。 她也愿意承受,承受要比选择容易很多。 也起码证明湛秋不会忘记她,不会把她当成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那天之后,湛秋就消失了,连日记也不再更新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明知不该打扰了,但是还是想知道湛秋怎么了。 是单纯地决定结束了,还是别的原因。 她拿了两瓶桃子味的酸奶,湛秋喜欢这些甜水果,结账后,递给了湛秋一瓶。 湛秋看了一眼,“谢谢。”但是没拿。 “方便聊五分钟吗?”她指指休息区。 “你真的有事?”湛秋骄矜地问,得到肯定的点头以后,犹豫了下。 “站在这里说也好。”沈清慈让步。 湛秋还是离开工位,她站得很累了,才有时间歇一会,本来也想坐下。 得到休息,她思路一活,怕自己忘了,“我刚好也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叶巍追过你?隆声的那个。” 沈清慈对上号后,表情算不上舒服,可见是段很不好的记忆,“谁说的?” “我查到的。” 湛秋被她眸光一扫,立即解释:“不是查你,查他的时候顺手。” 自从湛秋在各种宴会遇见他几次以后,他就像苍蝇一样,时不时的出现一下,上来秀自己不高的情商。 本来湛秋还不以为然,这种人哪里都有,自我感觉太良好,对着谁都能开屏——湛秋没有在骂自己。 直到几天之前,他出现在便利店里。 湛秋脸色倏然沉下,他却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问:“湛二小姐,真的是你啊?” 这种废话让人听了心烦。 从那之后,他又连续造访三天,每回带礼物,也在店里买些商品,在休息区消磨时间。 礼物都很贵重,湛秋没有收。 第三天的时候,湛秋告诉他:“叶先生,我在工作,我不希望你把这里当成你的舞台。我明天不想再看见你,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你明白吗?” 于是叶巍人倒是不来了,又改成了送花。 沈清慈听到这里,已经浑身不适:“他在这方面足够执着,又喜欢送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呢?” “我让魏姐把花带去他公司,把他人喊出来,亲手还给他,让他把垃圾放在垃圾桶,而不是我的面前。” “我不喜欢他的谈吐,眼神转来转去,看着不像好人。你呢,当时怎么没看上他?” 湛秋原本对他没有太多偏见,单纯不想搭理,即便被他烦,也只是单纯地不耐烦。 直到知道这男的之前骚扰过沈清慈一个多月,才真正生气。 他也不看他配不配。 不过自己跟他没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顶多比他走得更近点。 但这么安慰自我可没意思。 湛秋忽然心情不好。 沈清慈喝了半口酸奶,给出的理由更直接:“生理厌男。” 她压低声音:“只接受女人碰我,这个理由够不够?” 眼尾微挑,暗示之色明显,好像湛秋最清楚。 湛秋当然清楚,嘴上抹黑她:“那心理呢,厌所有人?” 沈清慈大方地笑:“湛小姐真了解我。” “我不了解,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了什么。” 湛秋不认,看了眼表,强调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再坐在这里,我会被扣工资的。” 沈清慈感受着她的不耐烦,临危不乱,“刚才都是你在讲,严格来说,现在我的五分钟才开始计时。” 湛秋只能说:“好,你直接说吧。” 沈清慈顿了顿,亮明真实意图,“我那个爱看演出的朋友这周末来看我,我想带她去看周六的话剧,还有票吗?” 搞了半天是这种小事。 湛秋都多余听,“周末的票你知道,最难买了。” “就是知道才来找你,我有这么一条人脉,起码也要问问。” 沈清慈语气带着请人办事时的恭维。 湛秋越休息就越觉得累,早晨忙了三个小时,这几分钟好像不够。 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在跟沈清慈交流。 不答应似乎小气,湛秋微笑:“好啊,我很乐于助人。虽然是举手之劳,你给我什么报酬呢?” “毕竟沈小姐难得会用到我。” 两次便利店,一次医院停车场,都是为了不同的事情来感激或者请求。 沈清慈目的明确,同时算是很不愿意利用她身份的人,否则不会笨到惹恼她。 这只能说明,她们除了客观的事不会再有交集,这也许是好事情。 沈清慈想请说她吃饭,但她也没理由忘记湛秋拒绝过她一次,也不肯在她家吃早饭。 “力所能及都可以。” 湛秋突然感到没意思,淡定起身,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票我会安排,你回去等吧。” 第82章 湛秋认为没意思,是因为她了解沈清慈。订演出票这事,…… 湛秋认为没意思,是因为她了解沈清慈。 订演出票这事,离开她,也有很多办法。 或许沈清慈为了讲求效率,看她好用才来找她。如果是利用,她不生气,这种程度的“利用”对湛秋而言不算什么,她如她所说,乐于助人。 但凭借湛秋对沈清慈有限的了解,这事更像一个幌子,花要开了,这个季节适合不清不楚。 因为温度冷热不均,花开得举棋不定,进退维谷。 湛秋看着沈清慈离开门店,街道的阳光铺得艳丽大度,那个背影里有她看不清楚的东西。 走之前,沈清慈将视线放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定了某种想法以后,安静地离开了。 湛秋不明白她在确定什么,发现自己没以前好说话了? 被冷落在玄关柜上的伞,主动的投怀送抱,清晨的预定早餐,毫无联系后的购票请求,都不符合事物发展的逻辑。 即便湛秋是个逻辑性不强的人,也能迟钝地感觉出不同寻常。 谁也不知道,沈清慈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去思考别人在想什么很花力气,湛秋更愿意直接看别人的表现。 虽然张成帆提醒过她,不多想会很危险,但她身边从来没有危险。 顶多这种让人不痛快的小乌龙。 湛秋偶尔觉得自己已经看透沈清慈,她身上有吸引自己的地方,也有令人敬而远之的特点。 偶尔感到疑惑,她那么矛盾和复杂。 “你们还好吗?” 同事关心地问。 两个人看上去很平静,交流也克制,分不清在哪个阶段。 但人走后,湛秋一直没说话。 湛秋才回神,笑了一下:“一直都挺好呀。” 可能就是因为挺好,所以沈清慈企图若无其事。 湛秋很听她的话,表白被她拒绝,关心被她否定之后,就尽量不去纠缠,哪怕是碰见面,也尽可能避开过度交流。 自尊心和张成帆的教训都在发挥作用,让湛秋维持着体面,权当之前的接触是在学习认识感情。 学习这东西,大家都了解,学的时候快乐又痛苦,学完了也不知道能记住多少,有什么用。 这半个月来,有时她会想,即然沈清慈恶劣,只愿意跟她不清不楚但不肯确定关系,说明她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反正暂时没有别的暧昧关系,也不涉及道德。 第89章 就像她们认识的开场,你情我愿,谁又管得着呢。 但是那是她要的吗? 从沈清慈公寓离开那天早晨,湛秋擦干眼泪的时候,就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她抱着这个念头抽到了最想要的卡片,更验证了这点。 所以每当沈清慈出现,无关痛痒地跟她说话,她就不自在,她一直在忍着不发作,在表演着轻描淡写。 否则沈清慈又会说,大小姐要风得风习惯了,一次不顺意,就被打击到。 她可不想被这么说,不是要面子,就是不服气。 “挣扎”和“不满”交织出现在湛秋决定放弃的这几个月,湛秋一直在沉淀情绪,在等待春天。 或许冬天过去,新的嫩芽抽出来,荒芜、枯败的地方就重新生长。 这两个多月来的自我修复,总是被打断。 想到这里,湛秋顿时又有点烦躁,她不知道是工作让她累,还是她不喜欢当下的发展方向。 事实上说票难订只是托词,替人办事不打包票,是办事准则之一。 湛秋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为沈清慈安排最好的位置,她上次跟方一霖看舞剧的席位就不错。 事情隔天就办好了。 观众的具体身份信息,湛秋不知道也不想要,把沈清慈的电话号码给出去,让他们去联系。 沈清慈在那之后就打来电话,湛秋想了想,没有拒绝。 那端说很感谢,“按理应该请你吃顿饭。” “但我知道你不肯。” 湛秋笑了,直言说:“太客气了,按理我们现在应该不联系,打电话给朋友都不算的人不礼貌。” 沈清慈顿了顿,语气平静地回复说:“听你这么一说是不礼貌,只是春节的那一晚还没过去多久,我想打个电话总比同床共枕要普通。” 湛秋被戳中,还是理直气壮:“那一晚跟以往没有区别,不代表任何事,是你教会我的。” “难道你忘了吗?” “沈清慈,你的记性快要赶上我了。” 湛秋喊她名字,一鼓作气跟她说:“提醒一下,是你决定的,那天晚上也一样。” 沈清慈陷入沉默。 湛秋想听她会说些什么,针锋相对? 但是默数了十多秒,沈清慈居然任由她的讽刺挂在那。 “对不起。”沈清慈最终轻声说。 “不用。”湛秋抗拒。 这句对不起出现得莫名其妙,被迫熄了火。 “我会为我的决定负责。” “那最好。” 挂断之前,湛秋还是决定告诉她:“吃饭的机会有,不需要你请,人到就好。” 沈清慈听出不同寻常:“什么场合?” “下个礼拜家里办宴,我姐的邀请名单本也有你,因为我的态度才耽搁了,现在由我发出邀请。” 湛秋不瞒她,拟宾客名单时张成帆有提,看她没说话才划掉了。 “届时杨总也会来,你同她一道。” 沈清慈问得更细:“什么类型的宴会,我总要准备。” 湛秋不肯多说,“不用准备,办着玩的。” 沈清慈汇报工作时问了杨瑾,杨瑾说:“3月11日,他们二小姐的诞辰。你不知道?” 她不可思议。 沈清慈发现自己对湛秋的了解也不多,全都是被动接受。 “不知道。” “我以为你心知肚明,往年可没有请过我。” “往年没有合作。” “合作跟湛秋有什么关系,就是张成帆生日也不会请,你当她家的门好登。” 沈清慈心想是,湛秋不是需要刻意交际的人。 “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春暖花开了?” 沈清慈想到昨日便利店冷眼等她离开的湛秋,想到今天电话里湛秋的口吻。 恐怕恰恰相反。 也不知道那天,颜乐会不会到场。 她有了不好的预想,却没打算不去。 公寓那晚之后,沈清慈产生修复关系的心思,这个心思几乎是否定了她之前走的每一步。 不是因为她们如何亲密了,而是她发现自己对于湛秋的告别有多眷恋。 发现湛秋连告别都很认真。 之前她对湛秋的了解不深,两个人的相识发展都像是游戏,充满了戏剧性,湛秋还失忆了。 她相信湛秋很喜欢她,正如她也喜欢湛秋,但她贫瘠的信任无法自然地落于这段关系。 那段时间,以及那个晚上有了变化。 她甚至是自甘堕落,释放了信号,允许湛秋肆意而为,哪怕比她更恶劣也可以。 但湛秋连这个信号也不接。 这缕曾经落于她肩上的阳光依旧纯粹干净,让她的试探和慌不择路全然失效。 那个早晨,湛秋离开后,她放下了因为焦躁不安而不得不找来做的家务,鞋也没换就按电梯下去。 心里想着,如果湛秋还没坐上车走,她可以尝试挽留。不是还在考虑吗,那就可以试试。 但是湛秋走了。 她想打电话但是没带手机。 等再回到家里,冷静下来,于是知道,不该再打扰了。 她的所思所想跟湛秋有什么关系呢,退开就是退开了,湛秋可以有更简单的感情生活。 湛秋还她的伞,她至今未曾拆开,像是一封告别信,拆开就默认接受了。 但这只是自欺欺人。 但她唯恐错过什么,所以还是去找湛秋。 湛秋过得很好,与她无关。 那之后她有过反思,与其闹得彼此厌恶,不如好聚好散。 她为湛秋选好了生日礼物,在听说湛秋生日的同一时间,礼物就在她脑海中冒出。 周六下午,沈清慈在陪朋友看话剧表演之前,独自去了同一个园区的岸艺术馆。 原来的展厅已经更改布局,展览着更为深刻的书法作品,沈清慈对此一窍不通还是踏入了,就像她之前对“情感”主题也鉴赏不来。 好在湛秋的鉴赏力跟她相仿,她也没拘谨。 当时放“海”艺术装置的展厅中心,换成了一张古朴的书桌,笔墨纸砚,令人心静。 看了一圈,收获不大,但是心静下来了。准备离开时,在展厅门口意外遇到湛秋。 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沈清慈一怔。 湛秋像是路过,只看了眼展厅门口的简介就准备走,看样子丝毫不感兴趣。 两人目光无意间对上,湛秋下意识脚步一停,之后再想拔腿就走又显得刻意了。 于是正常地打招呼,看着她提出质疑:“对书法也有兴趣?” 沈清慈已经体会到尴尬,“说有的话,会不会显得我更有内涵?” 湛秋没忍住:“那很装。” “谢谢点评。” 沈清慈跟着她往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走,在那喝了杯咖啡。 咖啡太苦了,湛秋不喜欢,不想绕弯子:“你来不是为了书法展吧,故地重游,你是想看什么呢?” “你呢?” 湛秋不接受她回避,霸道地反驳说:“这是我家开的,我过来不需要任何理由,视察不行?你只需要回答,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修身养性才来。” “我等我朋友。在那之前……你说得没错,故地重游。” 沈清慈承认了,“但是面目全非。” “这么贵的展厅,当然不会为你留着。” “我知道。”甚至提前撤展了。 “但我还是感谢你为我办过一场艺术展。” 沈清慈难得不回避,愿意正常表达。 艺术作品让人平和,加上跟湛秋的相遇像话剧演出提前,她顺势卸下面具。 湛秋反而不习惯。 从在展厅前看见她开始就有异样感受,此刻终于被点燃:“你根本也不在乎,就别道谢了,假客气的话我不需要。” “当时兴致勃勃地办展览讨你欢心,为你备生日蛋糕一起吃,方一霖让我当场跟你告白,我真后悔没照做。” 沈清慈蓦然看她,眼里诧异。 她诧异是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湛秋还愿意跟她坦诚,她也想到那些回忆,心头一暖后一痛,几乎就要再次说对不起。 湛秋冷声说下去:“那样你不是立刻就能跟我说,你不喜欢我,没想过在一起吗?不用拖到新一年,让我白欢喜几天。” “之前没工夫详谈,我也找不到时机,怕开口太不识趣,哪怕在你的床上也没办法追问。现在我们在这里见到,不如把话说清楚。你现在告诉我,你拒绝我后在这里出现的意义。” 湛秋也把面具摘下来。 第83章 普通人装聪明人在感情里浑水摸鱼 这段疑问掷地有声,湛秋眼睛睁大,像怕错过对方脸上的细节。 双瞳仿佛嵌了两枚深色宝石,泛着摄人的光,不高兴从眼里流淌到脸上。 不悦之情铺满在整张脸上,既不抿唇也不垂眸,堂而皇之地展示她的情绪。 第90章 湛秋通常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之前能藏住,也是因为心里没想清楚,还在发钝。 尽管不痛快,又想着应该不是对方的问题。 现在她想清楚,她很不痛快了,从沈清慈托她买票,到沈清慈承认故地重游,她的大脑运转简直要超负荷。 员工休息区域位于这座艺术馆的一角,本身也像一个小展厅,文艺与奢华气息并缠。 工作环境要比沈清慈的公司好,沈清慈不合时宜地想以后被辞退,在艺术馆里工作也不错。 湛秋领着沈清慈进来以后,原本在里面的员工自觉让出部分空间,将冲好的咖啡端过来。 其中一个员工,是平安夜晚上接待过她们的那位。离开之前,他还对着沈清慈点头笑了一下,记性好地喊道:“沈小姐。” 湛秋看见沈清慈不吝啬地对人家微笑,笑容要比多数时候都亲和,带着自己很久没见到的温柔,好像真记得人家一样。 湛秋进来时没有刻意将门关上,此时对话更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她在熟悉的地点不许要遮掩。 沈清慈却下意识往门外瞥了一眼,刚巧看见有员工站在门口,小心地扣响门。 在湛秋将脸转向她后,她开口说:“二小姐,颜小姐打来电话,说她到了馆内,但是联系不到您。” 沈清慈的唇角一侧往下撇,几乎是不受控的,又被她克制拎起来,表现出毫无波澜的模样。 她知道湛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与她自寻麻烦,故地重游不同,湛秋真的只是陪别人时路过。 湛秋才想起这事,语速稍快:“我知道了,我来跟她说。” “稍等。”她头也没抬地跟沈清慈讲。 点开未读消息,扫了一眼,打电话过去。 那边立即接了,湛秋说:“你在一楼等就行,我这边临时有事情,十分钟可以吧。” 十分钟。 热咖啡又苦又烫口,沈清慈喝得面不改色,天气回暖,也不知道十分钟后这杯咖啡有没有冷却。 她见到湛秋时的那一点尴尬,被湛秋质问时的那一点无措,抱歉,都在听到颜乐时削弱。 也不能说荡然无存,意料之中而已。 她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势均力敌”,她与湛秋。: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希望颜乐不是全然不知情,否则对人家也不公平。 轮不着她操心,湛秋不是喜欢隐瞒的人。 不愿再做电灯泡,她打算走,不想理会湛秋打电话时那句没礼貌的“稍等”,上位者姿态偶然流露就让人浑身不痛快。 才站起到一半,还没拿到沙发椅上的包,湛秋就接着电话,飞速地跟着起身,按住她手。 “等一下。” 沈清慈被阻后声音犯冷:“改天谈吧,我还有事。” 湛秋这才将电话挂了,“十分钟你都没有吗?” “我没有,你去找有这十分钟的人。” “啊?” 一个电话坏掉风水,刚才明明是她占上风,沈清慈都快要被她质问哭了。 怎么又突然不讲理了,湛秋没顾得上想清楚。 但态度坚决:“好,十分钟不要,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沈清慈,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吗,我没办法忘掉,我看你更是忘不掉。” “你要意义。” 沈清慈倏然坐下,看向湛秋紧握的手机:“我先问你,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湛秋反问,因为听不懂,语气略不柔和。 沈清慈又看向门口方向,那儿目前没人站着,语气比她更重,“还有什么,你的颜小姐啊。” 湛秋这才想起自己拙劣的谎言,蓦然更烦躁,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心虚到双手抱胸,“跟你没有关系。” “好啊,是跟我没有关系,那就说跟我有关系的。” 沈清慈进入状态,快语反问:“既然你凡事要个意义,这些话你在当时怎么不问,你在我床上时怎么不问? 你不是都决定跟我断掉联系,把我忘记,考虑别人来,又出现在我公寓楼下的意义是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为了还伞,你湛小姐派人来还不行?” “我是有我的小心思,我想亲自到场,我想让自己舒畅,彻底放下,我有什么问题?” 湛秋不肯内耗,反唇相讥:“你呢?我想在公寓楼下给你,是谁说自己工作忙,深夜把我喊上楼。” 湛秋直视她的脸,有些不平又挣扎:“你当时又在想什么?” 她怕听见实话,又怕沈清慈骗她。 沈清慈一阵恍惚。 试探。 试探湛秋肯不肯入彀。 借此了解她跟颜乐的具体进展。 那一次的搜索之后,与颜乐相关的娱乐新闻推荐纷至沓来,那日她收到湛秋要还伞的消息,心情就糟糕。 点开微博,就被推送了娱乐八卦。 没有看文案,没有看评论,她一眼就知道颜乐身边是湛秋。 之后她去搜颜乐相关的讯息,发现偶遇到的粉丝或路人有拍很多照片,部分照片里,湛秋露了一星半点在里面。 看颜乐微博的ip属地,春节假期,她都与湛秋在一个地方。 颜乐的微博也证实了这一点,春节的营业中,有一张餐桌照片。长餐桌,隔着餐酒和烛台,对面的人只有一只手,手执餐刀。 无需饰品和衣料的辅佐,她就是知道手的主人就是湛秋,这只手牵过她,抚摸过她,也填满过她。 却出现在别人的新春镜头里,成为别人生活中的碎片。 所以她诧异,湛秋会在隔天就来还伞,去了颜乐拍戏的城市,总该多陪两天吧。 她甚至想,湛秋来见还伞是否只是顺路,颜乐会不会陪同。 她拿开会当借口,不全是信口开河,那晚她的确在忙,虽然下楼的时间有,但是她想看看,湛秋会不会上楼。 以她对湛秋的了解,湛秋是个纯粹、明亮的人,如果她们有发展,湛秋会跟自己保持距离。 湛秋上楼了。 沈清慈那晚心情很好,不恰当地说,竟然像劫后余生,她自己也意外。 所以从湛秋出现在她家门开始,沈清慈就想发生亲密接触,也期待湛秋吻上自己。 但始终没有主动踏出那一步,因为湛秋冷淡淡的,不一样了。 直到湛秋要离开,却去而复返,傲娇地说自己没人接。 沈清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没再约束自己,坐在湛秋腿上,搂住湛秋,说还好四个枕头没有扔。 早晨醒来,她没忍住询问当事人,当事人告诉她在表白和考虑阶段。 这次的偶遇原本让她惊喜,因为她以为,下次见面只会是在湛秋的生日宴会上。 她还以为,即便话不投机得像之前打电话一样,也能维持现状。 却没想到,湛秋遽然发起脾气,把话挑明。 沈清慈怔忪了起码十秒钟——湛秋默数。 湛秋观察她的脸色,有点不忍,却还是问:“你没想到我要把话说开吗?” 她说:“我这个人其实最怕有话不直说了,之前我的表白我都没后悔过,藏不住也不想藏。这段时间我很不高兴,不仅因为白期许,更重要的是话没说清楚,我还有疑惑的地方。” “越来越疑惑了,沈清慈,你要为我解答。” “因为我不是好人,想看你还愿不愿意进我家,这个理由够了吧。” 很多事本身没有意义,只有普通人装聪明人在感情里浑水摸鱼。 “所以真是我想的那样,你就是觉得玩玩而已,不差那一回。” “你既然那样想了,又干嘛配合呢?” “我想看看人能多恶劣。” 湛秋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看见沈清慈骤然发白的脸,又道:“以为我只是看你吗,我也看我自己。” “看清了吗?” “当然。”湛秋学会了她的自嘲:“我也很坏,你问得对,怎么在你的床上不问你。因为我没胆子,也没脑子,怕破坏氛围。结果事后难过,还不如那时候直说呢。” 沈清慈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笑出声,顾盼生辉,冷意乍然流泻。 “你问我为什么当时不问,你是指在医院?我怕你生病,开车飞去找你,被我姐骂一顿不说,还受你奚落。被冷言冷语砸得找不着北,我跑都来不及,怎么跟你吵架。” “再说了,你没注意过你自己当时的状态吗,满脸疲倦,绷着神经,站在你家人面前都面无表情,我还怎么跟你吵!” 湛秋还怕自己说重了她就要崩溃,再顺势也住院。 “对不起,当时谢谢你的关心,是我恶劣。”沈清慈正式与她道歉。 她被说得心里发痛,她当然明白,那天湛秋被她伤到了。 她想解释,让湛秋好受些,但说出的话又像在为自己辩解。 “我前一夜没怎么睡,人很疲惫,家里事多,是你先跟我发脾气。” 第91章 她的声音一断,忍住了哽咽。 “我先发脾气?” 湛秋没听说过这样的倒打一耙。 “你还用了‘烂事’来形容,不是吗?” 湛秋好像看见她眼睛红了,声音放轻,却不依不饶地问:“你说我为什么发火,说那种话。” 沈清慈还真一一列举,“表白不顺,我不识抬举;心疼伤者,被我舅舅的不讲理给气到;无意听到我父亲的事,想走却被我拦下……” “你打住。” 湛秋急得站起来:“这些重要吗,你怎么比我还不会找重点。医院见面之前的晚上,我给你发‘我爱你’的时候,你没回,你在想什么?” “难道我不跟你发脾气,你就想过答应我?” “你说的,从来没有。为什么从来没有啊,你能不能说明白,从来没有你还来这里看什么展。” 湛秋一句比一句声音大,情绪难以收住。 沈清慈抿唇,垂眸,没回答这些问句,也不知从何答起。 余光里站着人,她看过去,颜乐在视线里。 第84章 要么就要,要么不要 情绪翻涌,在克制又克制后暗自发酵,像劣质气球中空气大到临界值,准备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刻响亮自裁,给人好听。 湛秋得到的家庭教育不要求她忍耐本来该有的情绪,而是能清醒且勇敢地面对情绪。 可以发怒,也可以癫狂,但不要无意义伤害自己,或因任性给无辜者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湛秋做得到平稳,因为没有需要她大喊大叫才能顺心的事。 但是现在有了。 现在湛秋确定自己没有瞎发脾气,有理有据,且酝酿太久。 沈清慈既不是无辜,也似乎不会被她伤害到。 沈清慈在感情之中看上去太强大了,强大到她展现的矛盾点都像在哄别人玩。 真心还是假意,湛秋一定要她说个清楚。 但沈清慈被她紧咬住的目光又移开,湛秋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恼火地朝休息室门口看去。 是颜乐站在门边,戴着一副茶色的猫眼墨镜,一身潮装像才从秀场下来。 湛秋上次见到她还是春节期间,也自然而然想到两人之间的尴尬事,因此火气未消,但还是礼貌地忍下来。 “你怎么上来了,吴导到了?” 清清楚楚地听见湛秋将声音柔下去,生怕吓到人家。 沈清慈唇畔又带上一抹讥诮,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也不知在做给谁看。 沈清慈现在知道了,不同于谈生意讨价还价,在感情里要么就要,要么不要。 沉溺于不配得感和自我感动当中,迟早要吃教训。 比如现在。 她看了眼时间,临近开场,她也不能再说了,该往剧院那边去。 颜乐摘下墨镜,对着她跟沈清慈各笑笑:“阿秋,沈小姐。” “吴导在路上,快就到了,我在楼下待久了怕被认出来,想上楼等你。不好意思,不知道沈小姐在,打扰到你们聊天了。” 却没见走的意思。 阿秋。沈清慈心里默念,也对她颔首,客气地微笑,然后看向湛秋,用只有她跟湛秋听得到的声音说:“有十分钟空闲的人来了,我该走了。” 湛秋看清她眼里的揶揄和冷淡,还藏着一股自己看不明白的讽刺。 也算是发现了,一旦不涉及她沈清慈个人的情感话题,她就能言又善道,游刃有余,让别人招架不住。 湛秋怕她这一走就再也抓不住——不是人抓不住,而是对她感到抱歉,能敞开心扉的机会。 于是赶忙对颜乐说,“麻烦在外面等我一会,我们很快就说完。” 颜乐好说话地笑了一笑,比在荧屏里的笑容更抓人。 “好啊,我等你。” 门口的倩影离开,沈清慈冷声说:“情绪稳定,大度宽容,这样的性格适合你。” “你别转移话题了。” “什么样的性格适合我,不用你来分析,我想听你分析,你认为什么样的性格适合你?” 湛秋没好气,也听出了自己语气的恶劣,哪怕对着沈清慈。 心惊原来生气的人可以不理智到这个地步。 沈清慈敷衍答:“我适合孤家寡人。” “算了。”湛秋没兴致。 “我们刚刚说到哪了?”她很认真的问,光记得自己在发恼。 休息室外传来颜乐跟工作人员说话的声音,非常轻柔,断断续续的,但沈清慈耳朵尖,被提醒了自己的不合时宜。 她心绪不宁,不肯再讲,又想走,被湛秋拦着去路,左右都躲不过。 早就*没了好心情,又被一而再地困住,长眉一拧,冷淡无澜的面容被一把火烧掉。 扬声骂道:“湛秋,你今天发什么疯,谁惹你了是怎么着?你那么多的问题但我不欠解释,该说的我们都说过了。” “我怎么不知道说过什么了,你有好好跟我说过话吗,不都是我在说,我在误会,我在表达。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不要回避了。” “我回避?你也知道都是你在说。说不在乎我们有没有结果的是你,被拒绝后当天就扬言要忘记我的是你,还了雨具后说两不相欠了的是你,去而复返说想留宿的也是你。 我是过分,我是没有良心,可我没有骗过你吧,你充沛的感情跟金钱,哪一样亏损了。你是比我用心,比我会爱会付出,但我没想过恋爱,我不擅长维持亲密关系,我家里一堆破事烂事,我都有告诉过你吧。” 前面的湛秋无法一一反驳,得了个停顿,要赶忙表达:“上次我就想说,你家里的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父亲的事我比谁都后悔听到,我又不是故意窃取你的秘密。” “你也迟早会知道。” 沈清慈说,只是早得她很痛苦。 湛秋想晚一点能改变很多事情吗? 沈清慈往后靠在座椅扶手上,继续说:“把我的伞弄丢,又拉不下脸说丢掉了,借我找你的回忆,跟我说如果重复过去做过的事,就能想起来。无论你的理由有多么荒诞,我是不是都听你的了?我不推给你,因为我愿意,我喜欢,我能接受。” “突然有一天你就表白了,你追到医院,站在我家人面前,做你的自我介绍。又被我的奇葩长辈气到发火,为我怼他,又骂我不该跟你坦白,然后问我怎么想。我说我没想过,你就直接离开,那时候记忆不记忆你不在乎,伞你也不说要找了,我也接受了吧?我没苛责过你,你又何必来为难我。” 湛秋觉得不是这样,为自己辩驳,“什么叫我直接离开,我不是没心没肺,我难道有资格纠缠吗?我的身份是好事也是坏事,别人执着那叫痴情,我呢,一旦我执念过头,就是仗势欺人,就是死缠烂打,所有人都在提醒我。到时候你不又要骂我大小姐脾气了吗,说不想给我鼓掌的是你吧。” “我是忍不住说了那么一句气话,半真半假,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吧,你要挂在嘴边提醒我多少回?” 湛秋大声:“我不是提醒你,我是当真了,我以为你早烦我了。” “那就请你不要当真,就当我胡乱诋毁。医院吵过以后,你干干脆脆地退出了。我知道你伤心,你自尊心受挫,可是我也看出,对你而言,步入一段关系与不步入都没太大关系,你大可以买张机票,跑去你的庄园骑马种花,去酒馆纸醉金迷,邂逅新的感情。” 湛秋茫然,她不晓得沈清慈视角的自己也薄凉至此,以至于忘记解释“邂逅”一词。 “你在把责任归于我吗?” “不敢,你没有责任,我们俩谁都别对谁负责。我只是按照你的问题坦白从宽。但凡事要公平,你可以头天告白,隔天逃离去探索新生活,考虑别人的追求告别。我也可以拒绝你之后自己伤感,反复挣扎,谁说人只有一个面。” “我也有心,我不选择你我还不至于罪该万死,这不代表我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快乐,你为我办的展会我也为之高兴过,我不是不珍惜。你告诉我,凭什么我现在不能故地重游?” 沈清慈把情绪发泄了个七七八八,眼泪跟着言语一齐下落,她才感觉到。 她没擦,推了一把湛秋,让她别挡着自己。 湛秋晃了晃,没动,沈清慈的眼泪让她失神。 沈清慈轻轻为自己拭去泪痕,笑了一下,“我说完了。别人还在门外等你,我不想管你们什么事,有什么进展,但你也不是非我不可。怎么,还要我继续跟你复盘吗?” “我也想问你这么做的意义。” 湛秋从口袋中拿纸给她,轻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一直以来,你是不是跟我闹着玩。” “就算不管那些,就当我们在还伞后正式结束了,是你先来便利店找我,是你要门票,是你给我打电话感谢,这又算什么,也算你的心吗?我不应该多想?” 第92章 “来艺术馆是你的权利,你连护手霜还在用我送的也是你的权利,我只是不明白。” “我自欺欺人,我做梦跟你回到之前,行了吧?现在不梦了,我答应过你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呢,既然这么恨我,生日宴喊我干什么?刚才你直接走开不就好了。” “还有,”沈清慈看着外面:“你好好经营别的感情吧,我不想耽搁你们约会,不要说多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阻止你下一段感情,才哄的你。” 湛秋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问她:“你的耳朵怎么不用,她们剧组要借我的场地拍摄,人还没到齐,你急什么?” “没到齐你们俩就好好谈,让她发现你跟我藕断丝连,人家也会不高兴。” “真善解人意,她高不高兴你都在乎。” 那我呢? 湛秋没把这个话说出来,不是没有胆量,不是不想坦诚,她知道太矫情了。 都说明白了还矫情什么。 “你走吧。” 湛秋坐下,赌气说:“生日宴还是请你到场,我不收回,你想怎么样看你自己。” “你有大事宣布吗?”沈清慈声音冷冷的,哭腔在平复以后剩下一点余韵。 “订婚。” 沈清慈遽然停步,不可思议地看她。有震惊,也有不理解,更多的是怀疑和无语,期间夹了一点她未曾感受过的酸涩痛感。 湛秋信口开河后多了点心虚,还要理直气壮地说:“总不能是订婚,生日就是生日,没有大事情,我开玩笑。” 她只是想把气氛搅掉。 仔细打量了眼沈清慈,心想别再哭了,别的都可以。 沈清慈是不哭了,改为愤怒,冷笑,想把没喝完的咖啡泼在她脸上。 咬牙,“如果是订婚,我一定去。” 湛秋听出来了,如果生日宴说什么事都没有,她还真不一定到场。 沈清慈是骄傲又拧的人,今天被自己拦在这里说清楚,还不知道有多少怨气。 颜乐等了一会,看见沈清慈快步从里间出来,眉眼含怒,又克制地垂下眸。 沈清慈跟湛秋差不多高,穿衣服很一板一眼,雾霾蓝的毛衣让她看上去人很清冷。 她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倒给了颜乐错觉,仿佛该难过的不是自己。 颜乐随后也进去,在还在走神的湛秋面前坐下,“我以为你跟沈小姐不联系了。” 湛秋奇怪地看她,脑海一团乱,还是解释:“今天是偶遇。” “你还喜欢她吗?”颜乐轻声地直接问。 湛秋想去沈清慈转过的展厅,虽然那里现在只有书法展,可想再看一看她打算收藏,却被人抢先一步预定的艺术装置。 想到她满怀期待写给买家的祝福,无厘头又自认为诗意,可以在岸上,可以在海里。 她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懂,但是现在如果有一片海,她会沉下。 湛秋说不出话,也不想说,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义务对所有人解释。 第85章 不是订婚宴,兴许是场鸿门宴。 祁心文化园的建筑群是道值得观赏的风景带,沈清慈算着时间,步行至剧院,与常莹见面。这次动用了关系,观赏席位顶好,有人好办事这句话被常莹说了又说。 距离舞台近,演员的音容笑貌清晰到像从故事中脱壳,落在生活里,再逐渐融合。 以至于落幕以后,人还在戏中,被一场生离死别所缠绕。 沈清慈前半程看不进去,只觉闹腾,一个个角色轮番出场,音乐声像一条看不见的河,呛到一批不谙水性的内陆人。 她不感兴趣,但也没有内耗地责怪自己不懂艺术,地主之谊尽到就好,朋友高兴就是合格的安排。 其中一个配角的出场表现很精彩,将她目光吸引稍许,但阅历足够以后,再好的戏剧,也不如生活了。湛秋正是她的阅历。 湛秋的出场是什么样子呢,被微风吹动着裙摆,夕阳瑰丽放肆,植物巨大的叶子们互相拥抱,发出浪声,她眼里澄澈清亮,像从某个天然景色里刚成型的精灵。 绣球花,蓝色,装在一个手作花瓶里,碎掉了以后,她自己先拍起照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无疑,她们的剧情发展,带了些局限性,与这部剧不同。话剧里的影响因素是时代风云,她们的,是阴差阳错,不,怪她。 跟湛秋说过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回放,包括湛秋对她的质疑。 次数多了以后,她生出了怀疑,她是真的说了那些话,还是在回忆中修饰不美好的细节。 那番话像是没问题,把自己从薄情和既要又要的困局中摘出来,将矛头转向对方,现在想来是很聪明的应对办法。能在一个尴尬境地中扬起下巴,是她的作风。 但在她正式说出口之前,她没有细想过那些“不满”,想也想得不深,每回她都很快抽离,从未让其踏实落地。 今天说出口,可能是看展被抓包,不得不挨湛秋一顿“审问”,让她心焦;也可能,颜乐是她不喜欢的一个元素,再次出现,令她难以忍受。 她对颜乐没有敌意,相反,她很欣赏一位在相关领域优秀的女性。她只是对跟湛秋有关系的颜乐怀着莫名的抗拒。 对此她很庆幸,湛秋没有问她在反感什么。 湛秋还慷慨地告诉她,只是工作。 现在话说出去,落了地她才知道,原来心底深处,她也在怪湛秋。 怪湛秋拥有爱的能力,与她在一起时轻盈又洒脱,仿佛随时可以飞离,兴致勃勃地将注意力转移,而她还以为她就是爱湛秋那个样子。 也怪湛秋按捺不住的表白,以及表白后果决的离开。这就算了,还不许自己去试探和回味,听上去很冷酷。 她的话无疑是这些意思,湛秋是简单的人,当下被她一说,也疑惑了,没想好怎么反驳。 但是,湛秋也聪明,之后就会明白这些话的牵强与矛盾。因为沈清慈自己也持怀疑。 而在这些辩解和反驳之外,她能把她“自我感动”式的不多的轻易宣之于口,也是一大奇迹。 一个人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奇怪,好得蜜里调油时一句甜话不说,反而立负面人设。吵起来了又说自己在意,欢喜,后悔过。 沈清慈从中进一步了解了自己,这两个多月来,她对自我的了解胜过之前的几年时光。 她无疑是自我的,她跟湛秋的共同点不多,要说有,就是自我。 湛秋的自我是善意的,天真的,是被家庭保护后自然得与生俱来的,让人无奈,却又不自觉捧着。 她的自我是后天习得,更像是一件伐竹取道的工具,因为擅长权衡利弊,把个人放在中心,因此获得了许多可观的利处。 她把一切关系看得淡,连母亲都可以冷待对待,连父亲都可以不去祭拜,这么冷漠的人,怎么是一个好的恋人呢。 她又想到颜乐甜美的笑容,脾气很好,自带满身光环。 虽然沈清慈猜得出来,伞的迟迟未归跟这位大明星有一点关系。 没理由这么巧,颜乐似乎不愿意湛秋把伞还回,她不明白原因,按理早还完早结束,对颜乐是好事情。 她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她没有爱哭的习惯,所以落泪的时候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只是视线模糊了,在模糊中看见湛秋不安和挣扎的面容,一面要坚持把想说的说完,一面不知怎么做能让眼泪消失。 后半场戏,沈清慈看了进去。 剧情吸引人,演员也将角色刻画得入木三分。听说梁幸近来也在排话剧,如果有一天梁幸在这里演出,她会邀请自己母亲来看一场。 陪老年人追追星,未尝不是一种体贴。 到时候她不会再让湛秋帮忙买票,这次她试探得已经惭愧。 散场以后,常莹左顾右盼,沈清慈问她:“你在找谁?” “上次送我伴手礼的那位朋友,都帮我们安排了座位,她不来?” 沈清慈给了否定的答案,“她要是来,早就坐在我们旁边了,开场不来散场来,意头也不好。” 常莹笑说也是,跟着沈清慈往停车场去,“是我想的那样吗?” 沈清慈知道她在问什么,“不是。” 在大学室友善意的好奇中补充:“我把事情搞砸了。” 感情里能搞砸什么事,大家心照不宣,常莹也不奇怪,但是从这个词听出了无限的遗憾,这是一件好事。 “搞砸了还为你安排贵宾席位,她是个好人。” 这话把沈清慈说得笑了,“嗯,比我好点。” “砸了就去补救嘛,人家喜欢你不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跟工作一样,办砸了都不好补。” 湛秋还喜欢她吗?沈清慈也茫然,湛秋看上去只是不甘心,又嫌她纠缠不清,自相矛盾,但是没有再说“我喜欢你”之类的告白了。 第93章 甚至在走前还能玩起小学生那套恶作剧,胡诌说要宣布订婚。 沈清慈在确认她是玩笑以后,一边表现得无语,一边暗自笑话自己。 湛秋开的是玩笑,没有针对性,但谁真的踩中了呢?在湛秋第一次邀请她时,她想过最坏的事情,就是湛秋要借这场筵席让她看见另一番幸福景象。 这个念头本来被她藏住,经湛秋没正形地一讲,浮出面,再碎掉了,也让她看清自己荒唐的恐惧。 常莹跑来出差,好不容易看场剧,“沈总,放放您尊贵的工作吧,也看看月亮嘛。” 沈清慈停下脚步,抬头,往前方看。 正南就是岸艺术馆,她们曾于平安夜当晚,在空无一人的艺术馆门前,将一个清甜的苹果蛋糕在车里分享殆尽。当时月相纤细,不及这晚,但月光胜过今晚。 “盈凸月。” 常莹没听明白,只听见关键音:“说我什么?” “盈亏的盈,弦月与满月之间的月相。”沈清慈严谨地说。 “我说你怎么看演出心不在焉,搞了半天是天文学家,目光都放在宇宙之外。” “是外星人也说不好。”沈清慈一本正经。 沈清慈送她去下榻的酒店,路上闲聊,常莹说到孩子闹腾,月嫂要辞职,沈清慈出主意说:“实在没人带了可以送去给我妈,她说她最喜欢抱孩子,我想适合做月嫂。” 常莹笑了一路,最后看沈清慈已经在为新的感情困扰了,才敢说之前的人:“春节期间你没去的同学聚会,我见到她了,她说以为你会去呢。” 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还是想暗戳戳安慰沈清慈,你挺好的,人家把你甩了还恋恋不忘呢,可见别太难过了。 沈清慈面无表情,以前听到那个人相关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片衣角的颜色,都会觉得焦躁烦闷。 但自从雨伞失而复得后被她冷藏,她放过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很平静地领会了朋友的好意,但一针见血道:“这你不了解她了,她是确定我不会去,才敢去。主要是想你们了。” 常莹又笑:“那她装情种啊?不是想我们,你没看见人家的车,她生活过得太好,不找老同学们聚聚可惜了。” 沈清慈眼光不差的,人家原本就优秀,事业跟性格处处都好。 前两年又嫁了个当地富商,据说年长她些,但对她好得没话说。整体而言算得上幸福,说起来还让人羡慕。 沈清慈没有理会后面半真半假的点评,早些年有过情感纠葛的人过得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尤其她过得好这件事也在沈清慈意料中。没理由不好。 只针对了前半句锐评,“装深情是这代人的通病。” 这代人彷佛生来就特殊,既感慨上一辈人在柴米油盐的苟且中不懂得追求爱情,又批评年轻人沉溺于爱情游戏,不懂真情和专一。 总之,就他们自个儿精通爱情,会谈恋爱,会爱别人,别人都不及格。 这话说得深刻又刻薄,常莹习惯了,“哦,你那位朋友也是吗?” 沈清慈想了想:“当局者迷,我不清楚。” “看来是盈凸月。” 常莹不知所云地总结。 赴宴时间定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这是湛二小姐的自由之处。 是日晴朗万分,云朵舒展得极为温柔,气温俨然有往夏日冲得趋势。 沈清慈不经想,湛秋出生那天不知是否也是这样的好日子。 她下了车,站在甬道之上,在接引下步入湛秋家的花园。 草坪上摆着桌椅,甜品和饮品摆在桌上,有知名的乐团和看着不大直的调酒师。 年轻面孔居多,也都穿得休闲,如杨瑾所言,不是应酬的宴会。 湛秋倚靠在门廊前的台阶上,正跟管家模样的阿姨说话,藤蔓缠着柱子坠下,垂在她肩侧,藤条上花还没全开起来。 然后她看过来,笑容朗然,宛若从未生过龃龉。 她走下台阶打招呼,“杨总,沈小姐。” “喊得像要谈生意。”杨瑾调侃她。 杨瑾备了份精致的礼物,前因后果说得格外高情商,湛秋表示感谢后,看向沈清慈。 沈清慈道:“我的礼在路上,晚些时候到。” “看来是大礼。”湛秋轻笑说。 眼里没有期待和欢喜,沈清慈看得分明。 不是订婚宴,兴许是场鸿门宴。 第86章 “我要辞职了” 一季度末,三月中的阳光和煦归和煦,但不够坚定,云层偶然一遮,清寒就悄悄地披在身上。 也是因为这个,筵席的主场地安排在室内,有不爱风吹日晒的宾客,早早就进厅里休息了。 沈清慈这人堪称工作狂,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尤嫌不足,极少参与与工作无关的私人活动。 一些工作相关的应酬社交,沈清慈没升职之前,也用不着负责,升职以后,仍多由杨谨出面,她们配合默契。 本以为湛秋的朋友,譬如方一霖之流于她都较为陌生,用不着她说什么,却忽略了湛秋和祁水在此地众星捧月般的地位。 意外见到不少从业多年打过交道的熟面孔,在杨瑾跟方一霖聊得热火朝天时,几位曾经的客户及合作方与她谈起来。 “今天吹的什么风,能在这见到沈总。” “只知道祁水跟越择有过合作,不知道沈总与二小姐也有私交。” “不一定是二小姐,更像张总的贵客。” 这些话半开玩笑半探究,态度都是客气的,只是不能深思,沈清慈四两拨千斤地应付。 湛秋迎过一圈客,走至宾客多处,只听她一位表哥正说:“清慈啊,沈总沈总,我好好喊,不能瞪我。你不能偏心,从前请你难如登天,你说你不赴宴的。现在反正破了例,下个月我的乔迁酒,你不到场说不过去。” 这位表哥跟张成帆同岁,两个人以前读书都在一起,关系比一般人要好,但跟湛秋是话不投机。 因着父母都不是靠谱的人,他自己从头创业,这些年也算风光。 湛秋听得不大爽快,不是因为莫须有的情分,那种男士对女士极为殷切又冒犯的搭讪令她烦躁。 也怕沈清慈发作,打算开口解围。 沈清慈却先开口,语气如常地笑说:“知道顾先生事业有成了,年年都有乔迁酒办,住所太多也不知道暖不暖得过来。” 之后就是众人一齐调侃早日娶个太太这类老生常谈的话,笑声里,湛秋明白,无需她出面。 沈清慈这三十年的人生没有她参与照样一帆风顺。 之前方一霖跟她说沈清慈的真实信息时,有一句,这个人跟谁都没私交,存在感不强。 “社恐吧,要不然这种有能力有本事的大美女,躲着干嘛。” 湛秋也知,沈清慈虽然傲气,嘴硬,脑子却清楚,不是真正的社恐,该落落大方的时候不会怯场。这种场合,也能招架得住几声揶揄。 因此,对她有兴趣的人不少,无论哪方面。 外表不必说,毕竟不是人人都看皮囊识人,论资历,沈清慈虽然年轻,在她的领域也是佼佼者。 越择科技这两年的势头不小,从祁水选择跟他们合作就可见一斑。 之前跟沈清慈在一起时,湛秋跟她闲聊,知道很多公司想挖她,抛来的橄榄枝不少,薪资待遇职位更高的也有。 湛秋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跳槽,她说是情感层面的羁绊。 湛秋认真询问:“你不喜欢杨瑾吧?” 那时候沈清慈闭上眼睛,像刚对牛弹完琴。后来笑话她什么来着,哦,说她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没继承一点资本家的精明能干。 湛秋开口:“表哥,你知道沈小姐不好社交,我花了多大代价才请她过来。难道你耍无赖几句,就想得到跟我同样的待遇,那我不要高兴了。” “沈小姐,你用不着理他,他爱睡酒店,乔迁酒不喝也罢。” 换做别人说这些话,顾涛早就不高兴了,但是湛秋说就太正常。她的语气一派天真任性,怪都怪不起来。 顾涛大笑以后,表演般地彬彬有礼起来:“好,我听我们二小姐的。” 湛秋正大光明地领着沈清慈往一旁去,路过杨瑾跟方一霖火热的八卦目光,她暗暗瞪方一霖一眼。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邀请沈清慈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一时冲动,当初拟定宾客名单时,张成帆问她请不请越择的人。 湛秋还哼:“哪有闹掰以后请人家的啊,要是你,你会请啊?” 她觉得她姐就是不懂感情上的事。 谁料张成帆轻描淡写,“请啊,我每年都请。” 湛秋惊住,立即回忆起来每一年张总请来的贵宾,记不住也没头绪,“你到底都跟谁们谈过啊!怎么我一个都不知道。” 张成帆不答,只是高声笑:“强大的女性,不要被感情困住嘛,周到最要紧。” 第94章 湛秋心里否定,她张总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高不高兴。 其他人做不到的,关系搞成那样,再强大也不行。 邀请都像骚扰,何况干嘛邀请,她不要面子? 但是上次被沈清慈便利店里主动搭讪一次,后来的答谢电话里又聊得很不开心,听到沈清慈道歉,她的心情更是复杂得不行。 她既想跟沈清慈就两人关系说说清楚,又不想再私下见面,生日宴就是个很好的场合,是合适的由头。 但那天在艺术馆见到,两个人敞开心扉互相“抨击”,不在她的预设范围内。 之后的生日宴再不请人家,就太小家子气。 一整日,从睁眼开始,湛秋都很开心。 早晨收了家人的红包和礼物,下午又见到许多为她而来的宾客,锦绣繁华里,见沈清慈显得不值一提。 宾客中有发小同学,有朋友亲戚,原本还想请同事,但是跟店长商量以后,店长劝她额外再聚。 湛秋也同意,他们来会拘束,不如换个时间,反正这个月她总归要请一次,最后一次。 沈清慈不冷不淡地开玩笑:“为什么不来,吵几句就甩脸子,我们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说得湛秋想笑。 哪一句也不太恰当,不止吵了几句,也从来都不算大方。 “是,我的大寿,你该来。” 湛秋高调用词。 沈清慈问她去哪,看这路线不像去客人该待地方,她面上安静,内心惴惴不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清慈闻言脚步钉下,两人蓦然停在花园里的小径上,在寸步内遥望彼此。 只有她们俩时,湛秋没那样冷淡,面色是温和的。虽然不如之前热情,但是沈清慈已经觉得不容易。 沈清慈在想,那天说完那番话,与她自身而言,是益处多些,还是坏处多些。 如果湛秋被她“洗脑”成功,又反省自我,重新起了热情,她要如何表现?这又是个新的项目了。 如果湛秋反应过来,找到她话里的矛盾处,更加烦她,那……湛秋现在准备怎么对待她呢。 “放心,不是秘密基地什么的。”湛秋解释,自己先笑了。 “什么意思?” “你不看小说吗,小说里,很多人都有秘密基地。” 据说,动不动开口就是“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江梦袁还跟她说,除了金店奢侈品店,别的地方不值得带去。 湛秋深以为然。 “不看,就算看,也不会往那里想。” 她们现在尴尬,怎么会是去秘密基地的关系。 “是,你一直最理智嘛。”湛秋瞎恭维。 “那你有基地吗?” “我没有,因为我没有秘密。” 湛秋带着她绕过花园,实话实说,“但我有私人领地,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歇歇,外面人多,你应付也吃不消。” 沈清慈得了一份暖意,恍惚间,觉得湛秋的气消了。又好奇,颜乐怎么还没有来,太忙了吗? “我才知道顾涛是你表哥。” “风流,讨人厌,我不喜欢他,你不用怕他。” “合作过,也还好,在甲方里算好沟通的了。” 湛秋由衷说:“那工作很艰辛了。” 湛秋家的宅院太大,沈清慈忍受不了安静,曾经都是湛秋找话题,现在轮到她。她跟湛秋说曾家乐的判决下来了,最终结果公平公正,对曾家乐而言不算最糟糕,沈清慈舅舅已经很感激。 湛秋想到那家医院,心里迁怒,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无需跟沈清慈家人正面相对,兴许就没有现在的结果。 但总归要说明白,沈清慈如果对她不够用心,迟早还是会吵起来。 “尘埃落定就好,希望这事尽快过去,那家人的生活可以回到平静。” 沈清慈说:“会的。” 她跟着进了湛秋的楼,听着湛秋随口介绍,一共有三层。 “一个人住三层楼,不孤单吗?” 沈清慈找话跟她闲谈,笑容被她调整到恰好的弧度,既不过度,也不冷淡。 她对这座房子生出无名的恐惧,不知缘由,可能因为它精致,可能因为它陌生。 “也有照顾我的人陪着住,不孤单的。” 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与餐厅,空气里有苹果茶的清甜香气,落地窗外是晒着阳光的花圃与草地,植物的叶子正努力抽出绿意向彼此靠近。 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的第一幕出场之地。 沈清慈不想再往里走了,“你不是单纯邀请我来做客的对吧,是想跟我说什么?” 湛秋请她在沙发坐下,“上次见面我情绪不稳定,话问得急,没有礼貌,惹你难过了,抱歉。” 湛秋说客气的话不是好事情,她的抱歉更像是一个句号。 比她继续较真下去还要令人忐忑。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抱歉。” “很多话只是气话,没有道理,你不用听进去。” 沈清慈第一次否定自我。 “那我怎么分辨气话跟真话?” 湛秋认真发问。 沈清慈不知道如何说,只能道:“你觉得不合理的部分,就是气话,合理的就是真话。” 湛秋却没完全领悟,可是也不想深究了,怕又聊到要让人掉眼泪的部分。 她就笑笑,“好啊,那我自己来定。不提了,今天我很高兴,也祝你玩得开心,当作我的弥补。” 说着想起来,“对了,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啊?” 她问,这次目光里有了期待,头微微偏,还像从前一样问她问题。 “一件你见过的物品。”沈清慈给出提醒。 湛秋心想,别是那把破伞就好。面上笑道:“我很期待,什么时候能送到,我让人取。” “我离开后,你就能看到了。”沈清慈说。 湛秋不解,反而更好奇,“这么神秘?” 沈清慈承认自己这个人拧巴,她不想当场看见湛秋的表情,怕湛秋满意,又怕她不满意。 湛秋也尊重,为她倒了茶,倏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这个转折的语气让沈清慈心头不受控地一沉,她感到喉咙干,把茶杯端起来,还没喝,又问:“什么事?” “我要离职了,这个月,陪我父母去南半球生活。” 第87章 不该出现在她华丽生命中的庸碌 一片云飘过,天色暗了暗。 初春里,空气被大量苏醒过来的植物动物攫取,稀薄得趋于真空,声音在这里被拉长,变成沉重的物质,哐当砸下。 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沈清慈仍陷入沉思。 她先是钝钝地看着手里的热的苹果水,比刚才室外的香槟看上去更有湛秋的风格。 湛秋只为她倒了半杯,透过杯壁传出来的温暖,跟冬日初次喝到时没有两样。 她抬眼望湛秋,又疑心自己听错了,湛秋的语气跟表情就像素描纸上的初稿,清淡而简略,不像做了一个浓墨重彩的决定。 她于是怀疑,这句话又是什么小说梗吗? 还是最近的热门段子? 湛秋的冷幽默? 她宁愿她是落伍的、是滞后且无趣的,她可以“不以为然”地听湛秋耐心跟她解释。 但是湛秋这次没解释了,像打算暖手那样紧紧捧着茶杯,吹了吹,夸今日份的果茶好喝:“好甜,你尝尝好不好喝。” 仿佛这个话题已经聊完了。 沈清慈按着她的指令把热茶喝下去,没有学像湛秋那样吹,因为力气不足。 好在茶水的温度被严格控制在适宜入口的温度,温度只是微烫,直接喝舌头也不疼。 果茶甜润不腻,是很好喝,里面还有红枣的甜味。 “突然决定的吗?” 沈清慈听见自己问她,声音如常,比她内心的想法更平静。 好像真正的她躲在一旁,看另一个人跟湛秋交流。 沈清慈跟湛秋共坐在同一条沙发上,隔着落地窗,庭院里的树木都不是寻常可见的品类,比沈清慈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有生命力。 一看就是湛秋的树。 湛秋今天作为主人公,定了一个简约风的故事线,*没有穿上沈清慈想象中繁复的礼裙,一身白色系的穿搭。 但还是精致地做了头发,戴了首饰,珠光宝气十足。 珠宝璀璨,而她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几抹不谙世事的艳丽。 美,漂亮,但是没有做店员时的青春可爱气息,像一个形同陌路的局外人。 湛秋把该说的话都说出口,心里一一打钩,要道歉,要宣布消息,要周到地收个尾,按她姐教的那样体面。 好在,沈清慈今天出席了,很好说话,没有冷冷的带着刺,表露出不耐烦或不高兴。 也没有故意试探她的底线,看她们能不能回到不谈长久但是可以暧昧的阶段。 第95章 她没有认为那两种状态的沈清慈就是不好,凭良心说,曾经一度吸引她的可能就是沈清慈的与众不同——即一些不好。 只是艺术馆一别之后,湛秋想了太多太多,大脑都快要死机了,所以不想再去研究。 她们能相敬如宾地待在她熟悉的空间里,让她很安心。 喝了几口热茶,她心情变得更加自如,谈话也流畅起来。 她回答沈清慈,“不突然,春节我跟父母讨论过,他们想在那边定居一段时间,姐姐让我在旁陪伴。原本我舍不得这边的生活,不过同一份工作做久了就枯燥,我最近越来越觉得累,也不能很好地服务顾客了。” 沈清慈却出神地想到某一天的早上,湛秋跟她说她是专属会员,她说她要申请注销。 现在已经不是她注销不注销的事了,湛秋想要离职了,清空会员登记。 她只能理性地说:“嗯,便利店的工作很辛苦,也太过单调,你厌倦很正常。” 她从来不认为湛秋会一直待在第十九街,无论湛秋在那里的笑容多热情,也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份不该出现在她华丽生命中的庸碌。 “谈不上厌倦啦,本来想到去便利店工作,是因为我出事故以后总感觉闷闷的,想多跟人说说话,进行不费脑的劳动。现在我已经完全好啦,也体验到了我想要的规律生活,是时候步入新的阶段。” 湛秋还是很愿意表达自己,说到自己的想法和安排时,轻快得像一只从林间飞起的鸟。 她随时拥有新的阶段,湛秋终于要往前迈了。 南半球意味着什么? 距离,时差,还有颠倒,连季节都不可以再同步。 春天即将开始,湛秋却没有看花的安排了。 几个月之前,自己生病时,湛秋在她床边告诉她,等她病好就带她去爬山。 那是沈清慈久违了的在病中也安心的感觉。 现在想想不可思议,湛秋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无私给予她很多珍贵的情感。 本来春天是爬山的好时节,但一张机票就可以割舍。 沈清慈突然打算拦截那个在路上的礼物。 “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喝完杯子里的热茶,放在茶几上,语气带着一点质疑,似乎想要戳穿什么。 在巨大的情绪之下,她反而清醒了,恢复一半往常的状态。 湛秋家里的风水镇人,今天赴宴之后就像被夺了舍,一直晕乎乎的,反应都迟缓。 但眼下已经没必要了。 湛秋看见她的神态变了,眼里有了锐利的光芒,不知怎的,心情反而更好。 “我认为要跟你说,我们又没仇,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不告而别也很奇怪。我不想哪天你有事情去便利店找我,发现我离职几个月了。” 沈清慈挑眉睨她:“为什么不想呢,听上去不错啊,说不定我会震惊,也会失落一阵。站在你的角度有没有损失,你没有想过这样做吗?” 真吓人,沈清慈真是太了解人性了,湛秋当然有想过。 就算这辈子都看不到沈清慈追着她车尾大喊“没有你我怎么办”这种苦情剧情,起码可以幻想一下沈清慈发现她不在原地时的怅然若失,这种精神胜利法也不错。 湛秋是个不高明的追求者,跟很多气急败坏的示爱者一样,一旦发现没戏,就想看对方后悔。 但是呢,她放弃了,从她决定邀请沈清慈来她家里起,她就决定成熟地处理这段“初恋”。 湛秋嘿嘿了一下,并不尴尬,也不想说谎。 沈清慈立即就明白了。 “所以,你决定离开国内的这个决定,跟我有哪怕半点的关系吗?” 沈清慈决定问出口。 如果只是不想工作,没必要离开这个国度,湛秋在哪里都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听到她冷静提问,湛秋先是一怔,随后表现得非常开心,还笑出了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有一瞬间,沈清慈松了一口气,认为刚才说出来的决定跟“订婚宴”的小玩笑一样,又是一个恶作剧。 湛秋经常语出惊人。 湛秋洒脱地宣布:“我们的谈话终于进入下个阶段,沈清慈,你看,你也能坦诚地跟我沟通嘛。” 所以有奖励吗? 沈清慈压住自己的眉,不让它表露出心虚。 “走吧,去楼上参观参观,来都来了,你不感兴趣吗?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湛秋带她从步梯上去。 沈清慈在上台阶中途问:“你离场这么久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有人在那里接待啊,酒水餐饮音乐都有,还想我一直陪着?” “都等着呗,还早呢。” 湛秋露出了她“大小姐”脾气的一面。 湛秋带她逐一看了收藏室,舞蹈房,书房,花房,每一处都一尘不染,像从早到晚都有人在打扫一样。 做导游期间顺便回答了她的问题,“有,但是不多。” “把选择推给别人是幼稚的行为。如果我们还很好,我当然不会随便离开。但是我们不打算在一起,我有别的考虑也很正常,你不要有负担,我在那里会很开心,可不是躲情债的。” 湛秋最后带她来到第三层,第三层的布局和风格像梅枝天境那边的房子,有许多跳色家具。 原来沈清慈之前去过她的家只是她真正住宅的三分之一的替代品。 就像她认识的那个湛秋只是几分之一的湛小姐,跟眼前这位不能重合。 “你要去住多久?” “不确定,三年五载,或者就不回了。” 湛秋说得满不在意,还顺便放起了音乐。 “你姐姐舍得吗?” “她啊,她才不会不舍得,她本来就经常去,等我想她了也会回来看她,飞又不是难事。” 她没说,正是张成帆替她规划的未来,总之是不想她天天泡在一家小店里做收银员了。 “等你摆脱那个雨夜的好的坏的影响,找到新的健康爱好,或者喜欢上了其他人再回来。我没有跟你商量。” 在她跟沈清慈吵架的事情传到张总耳朵里时,张总龙颜大不悦地命令她。 他们都认为,她现阶段的所有烦恼都从那时候延伸出来,所以要离开。 第88章 隐晦的感情也需要见一见灯光 露台上凭栏,能看见日偏西山的景象。 冬天真的过去了,傍晚能下落得如此缠绵,风还是和煦,音乐声从草坪上传过来。 本市著名的富人区里一派热闹的景象,长裙跟西装,琴声与酒香,都营造出一种跟第十九街,钟声大厦全然不同的气息。 尽管沈清慈算不上喜欢后者,也没有不喜欢前者,但是,但是。 湛秋的视力绝佳,她指着草坪中心说:“张总在镇场,不用担心客人受冷落了。” “我也是担心的,可没有故意晾着他们。” 她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好像不希望身边人误会她一样。 沈清慈没有回她的话。 湛秋又说:“不过我们该过去了,太阳落了就要开宴,有你喜欢的口味,你要多吃几口。” “近来你又瘦了。” 沈清慈还是沉默。 从湛秋把之后的打算说给她听以后,她就没再主动找过话题了,像一个真正的来访者,只负责参观和远眺。 她脸上因“愧疚”而带的一点柔和被抹去了,但也没冷脸,只是恢复淡淡的状态。 她趴在欧式的栏杆上,感受着初春傍晚的风,落日一点点揉模糊了天边的幕布,呈现出斑斓来。 湛秋改为坐在露天椅子上,看了会沈清慈,才不得不开口:“我们回去吗?” “你在我这里待久了,她们就该瞎揣测了。” “你也有怕人说闲话的时候?” 沈清慈奇怪。 “说就说,我才不怕。”湛秋昂起头,又表现出体贴地解释,“但我怕你被说啊,你跟我过来时,看见你领导的眼神了吗?她特别有意思,挺好玩的,我蛮喜欢她,是你的朋友对不?再晚一点回,她们……” 她的话断在那里,还没改得温婉一点,沈清慈就替她接了:“她们就以为我们俩在白日宣淫了。” 湛秋想起来自己喜欢沈清慈什么了,其中一点,就是沈清慈比她多点文化和斯文。 比如这个词她也知道,但她就想不起来说。老祖宗的才华真令人惊叹,还能为大白天做。爱编一个词。 湛秋脸上热了一热,心里却低落下去。因为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说不定呢,她可没有任何忌讳。 “那我们快下去吧。”她假装催促。 “杨谨是我的领导,也是朋友。” 沈清慈问:“你的话都说完了?” “嗯,我说完了。”湛秋本来那天在艺术馆就想说,在沈清慈反问她时,就想说“反正我走了你开心了”这种话。 第96章 “那我也说几句。” “相处这么久以来,我唯一没说过的就是,我们有很大的差距。” 沈清慈说着走到她身边的椅子落下,香水味包裹住湛秋,冬天已经过去了,湛秋不是专业人士,却还是觉得换一款香水会更好契合季节。 “过去,未来,都在南与北。当下我们虽站在一起,但是差距不是‘喜欢’两个字能消除掉的。就像你会心血来潮去做收银员,但是你随时可以奔赴世界上另外一个角落,只要你想。但是我不可以,我待在这里,不知何时有足够的底气一走了之,房子车子家庭种种,会掏干我们这样的人所有的所有的力气。” “我这么说不在愤世嫉俗,你放心,没那么幼稚。我知道不怨你,也不怨别人,我自己很满意当下,我安于接受这份差距。” “只是我从没跟你说过,因为显而易见,也因为,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说出口,在你表达爱意时,我自我贬低,那种手段太过扫兴。” “但是,你看你的花园和宅院,你看你的朋友们,连被你随口怼的顾涛,当年我也得恭恭敬敬地顺着才行。如果不谈将来,我明确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有的给,我就很镇定。一谈将来,压力就太大了,对我们来说,豪门不缺始乱终弃的故事。” 她像在心里编排了很多遍,又或许是开会开多了,擅长一一列举,几乎没有卡顿,一气呵成地说完了。 湛秋知道这是在敞开心扉了,她虽然不适应,但不觉得奇怪。她认识的沈清慈虽然冷淡,但是不冷血,有很多细腻的地方,她如果愿意,是可以这样好好与人谈话的。 只是湛秋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呢,只是家庭关系吗? 她专注地听着,听完理解了一半,又不理解一半:“你说差距大,我能明白,但是始乱终弃?我们家没有这个传统,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很恩爱,张成帆张总虽然单身,但是没有黑料,这点你应该也知道。” “我没有针对你一家,我只是通过大数据分析,推测出可能结果。” 普通人的感情在浮躁的时代里也摇摇欲坠,何况不普通的湛秋,她要去赌自己是幸运儿吗? 湛秋不像从前一样擅长大放厥词,她也没有争辩,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不喜欢我有那么多的因素,比我想的还要多,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了。” “谁说我不喜欢。” - 为了躲避一些无聊的跟拍,颜乐在天色暗后才离开住处,驱车到达南园。 与此同时,她看见开车离开的沈清慈。 今日气温高,连夜风都温暖,沈清慈没关上窗户,风将她的衣领吹得紧贴长颈。 因为缺了目光,她的侧脸要比正脸看上去平和,是熟女挂的长相。 颜乐发现湛秋喜欢这一挂。 单单论脸的折叠度或骨相、皮相,沈清慈并无格外突出的地方。 但五官被她组合得很好,皮肤又白,加上与众不同的气质,生活里这样的人一出现,毫无疑问会被大家默认成美女。 颜乐也认,只是疑惑。 上次沈清慈与湛秋在艺术馆里大吵了一架,虽然她们控制了音量,外面的谁也没胆子贴着偷听,但是零零碎碎还是传出来一些。 颜乐那时生出一个很值得揣摩,放进演技里的情绪,嫉妒。 相爱过的人才会为鸡毛蒜皮吵起来,才会满不在意地彼此攻击最脆弱处。 而不是只剩下礼貌和拒绝。 她从来不羡慕沈清慈如何如何,但如果她是沈清慈,她会好好珍惜。 那日沈清慈出门时眼眶是红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颜乐进去看湛秋,直截了当地问她还喜不喜欢沈清慈时,湛秋没有回答她,只是敷衍。 湛秋不语,克制地在忍耐想哭的欲。望。 颜乐看出来了,颜乐心满意足,颜乐以为她们总算结束了。 可是今天沈清慈又出现在这里,她们仍旧在联系,在见面,颜乐的暗恼只是一瞬,随之开始揣测,沈清慈为什么离开了。 又跟上次一样吗? 没有谈拢? 她在这个晚上扮演了一个心思不良的人,她希望沈清慈远离湛秋,别再出现了。 她不适合湛秋,这点谁都看得出来。 连成帆姐不久前谈及此事,也认可她们不适合、需要物理分开这个观点。 当然,让她下定主义的,还是湛秋工作一事,大家都不想湛秋那么辛苦。 颜乐始终没进过那家店,但是张成帆去过,有一次进店就发现湛秋在被一个不会用券的人骂。 居然还微笑着继续教,并且为程序麻烦道歉。 张成帆心疼了,但当下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湛秋说喜欢在那里。 颜乐进到宴会厅,见到湛秋,湛秋看不出异样,高兴地欢迎她,“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我们等你呢。好多人就等着看大明星一眼,根本不是来替我庆生。” 她说着瞪了一批人,把大家逗笑了。 “你的生日,我挖地道都要过来。” “比我说话还夸张。” 湛秋跟方一霖道:“不愧是演电影的。” 颜乐吃了一点东西后,自然地问湛秋:“我来的时候看见沈小姐,还以为是临时外出,怎么她是直接走了是吗?不留下来一起玩?” 湛秋的面色改了一改,“她有事回去忙。” 张成帆不语,只是挑眉看向湛秋。 方一霖在身后拉了拉颜乐的手臂,借着端酒杯掩饰口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乐朝她眨眨眼睛,仿佛这才会意,轻声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私聊回来就这样了。” 湛秋受不了地打断:“你们俩不要说悄悄话,有话一起说,不然我觉得我已经身败名裂了。” 方一霖反击:“才长大一岁就脸皮薄了。” 蛋糕环节里,在摄影声里吹灭蜡烛以后,湛秋在灯光关了一半的宴会厅里先提问:“如果让你们现在许一个愿望,会跟什么有关?一个词概括一下。” 她成了主持人,要求大家一一发言。 “爱”跟“自由”成为本场的高频词,湛秋心里认可的同时又觉得可能这两个词是最好说的。 “你们也太高级了,真的假的。” “有些不好说。”方一霖坦言。 张成帆的答案是:“妹妹。” 湛秋满意得当场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一口,“我也爱你。” 张成帆全凭腰好才撑住这份来自妹妹的热情。 颜乐跟在张成帆后,“我跟成帆姐一样。” 她用玩笑的语气,旁人也没觉出问题,今天不就是逗寿星开心嘛。 湛秋点头,“你也想你妹妹了。” 这个冷笑话把生日蜡烛上最后的余温带走了。 沈清慈的礼物是在这个时候送到的。 有人进来通知湛秋,说搬下车的物件大,问放在哪里,库房吗? 湛秋确定了体积以后说:“运来这里吧,我想要当场拆。” 她似乎猜到是什么了,艺术应该跟大家分享,隐晦的感情也需要见一见灯光。 第89章 夜色怯怯躲在窗户外。 夜色怯怯躲在窗户外。 一只气球蓦然炸裂,将撒缀在地面的玫瑰花瓣惊起后扬在半步内。 沈清慈离开前,跟湛秋说,收到过湛秋很多件礼物,最后还她的礼物是一片海。 又对她说:“祝你飞走以后,可以入海,可以上岸。” 湛秋当时忙着不开心,目送她匆匆离开时,忽然想起这段话的出处,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抢先她一步的买主是沈清慈。 她不知道沈清慈知不知道出高价买的那个人是她。 如果礼物真的是那片海洋,这就佐证了沈清慈的话,即“谁说她不喜欢”,她也上过心。 因为喜欢,因为珍视那个量身定制的展会,所以会不惜代价留下最特别的一件展品。 哪怕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足以让她赚上几倍,她也没让。 沈清慈大多数时候是个现实主义,因此,一旦做出浪漫主义的事,就令人觉得不真实。 也不理解。 关于两个人为什么谈到喜欢还能不欢而散,湛秋回想起来,还不是很能领会。 但问题主要还是在自己,毋庸置疑,自己没有做到很感动,也没有很高兴。 兴许是因为沈清慈说得太迟了,不合时宜,偏偏是在一个告别仪式上。 一开始,湛秋心里的冰块被凿开,碎得叮叮当当,像一串逃出来的音符。 她通过表情确定沈清慈没有开玩笑或者说反话,于是轻哼一声:“这我早就知道,我就说,我又不是傻子,我不可能感知错误嘛。” 第97章 沈清慈眼里的喜欢根本藏不住啊,湛秋看得很清晰。 后来她痛苦的根源就在于她必须去相信沈清慈不够喜欢她,这与她原本的认知产生冲突,她就茫然了。 现在好了,对上一点。 她追问沈清慈:“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她紧盯着沈清慈,不放过蛛丝马迹。 “我不清楚。” 沈清慈下意识躲避,似乎想这样结束话题。 湛秋不依不饶。 沈清慈才回答她:“庸俗一点说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你对着碎掉的花瓶拍照,说花已经永远送给我了。” “深沉一点说,不知不觉吧。” “你告诉我是在挽留我吗?”湛秋没有绕弯子,非常直白且严肃地问。 湛秋喜欢她上个问题的回答,无论是哪一种,都很动人。 但是这一次,沈清慈没有给出很好的回答,也许她不喜欢这种直白,也许她从未争取过什么一样,不习惯点头。 她摇摇头,“我只是想说出来,你不用考虑我。” 湛秋于是有点不满:“你喜欢我,但是拒绝了我的追求,哪怕我很伤心你也没有改变主意。现在我们不打算在一起了,你又告诉我你喜欢我,说完你又不想挽留。沈清慈,我觉得你不是坏,你到底会不会交朋友啊?” “你又不是没谈过,怎么感觉比我还糟糕。” “我就是太糟糕了。” “一直如此。” 沈清慈不知怎么告诉她,她曾经接受过,曾经尝试过挽留,但没有很好的结果。 因为那些跟湛秋没有关系,说出来也像无理取闹。 她是害羞的,是被动的,也许还受过伤,有原始家庭的困扰,诸如此类理由,湛秋帮她找过太多。 这一次,湛秋没有替她找补,因为如果沈清慈迈不出那一步,她迈出去了也没有意义。 而且,她认为喜欢要用行为表达,光说不行,还不算很喜欢。 她不接受沈清慈的表白。 沈清慈最终选择提前离场,理由给得很简单,家里有事。 之后没管湛秋失望的表情就匆匆走了。 湛秋为此小发雷霆,迁怒了一盆台阶下的花,没想到轻轻一踢花盆就裂了。 质量非常不好,可是没有人质疑采买人员,居然纷纷归咎于她的坏脾气上,虽然很关心,却也给这场告别定性了。 她跟沈清慈彻底掰了。 大家都这么想。 湛秋生气的点在于,她认为沈清慈很不会礼尚往来。 今天起码是自己生日,就算沈清慈的告白自己无动于衷,没当场改变出国的主意,沈清慈也不应该这么不给面子。 她沈清慈的生日,自己都有陪着她过。 一起在车上吹了蜡烛! 居然也忘了! 沈清慈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蛋糕有多贵多好吃。 湛秋明白这是她的损失。 也是从那时她就明白了,沈清慈确实是不会经营情感的人,也许沈清慈的人生中缺乏这堂课的培训,而湛秋不打算做老师。 湛秋让人直接把东西搬来宴会厅,心里是存了一点气。 沈清慈那么喜欢把心意都藏起来,什么话都不肯多说,她就要让这件藏品公之于众。 让杨瑾也看看,起码回去跟沈清慈说,让沈清慈不自在。 哪怕负责的人告诉她,物件很大,需要组装的时间,到时候也不好收,湛秋也没有改主意。 于是在花了一通力气以后,湛秋曾经错过的那片“海洋”呈现在众人眼里。 湛秋忽然就想起来,沈清慈那个时候为什么在写一则上说“缺钱”了。 艺术装置的作者因为业内小有名气,作品定价不低。 哪怕沈清慈薪水比一个便利店店员高得多得多,毕竟是替人打工,也会觉得心疼吧。 湛秋说:“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希望大家跟我一起欣赏。” “我还要重新给它命名,就叫‘爱与自由’,本晚的主题词。” 湛秋没什么文化却有很多想法地进行发言。 先爱,然后各寻自由吧。 装置礼物里,沈清慈还留了一个信封,一看就是从公司顺出来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同样是顺出来的a4纸。 湛秋心里冷哼,心想也不会买张漂亮信笺,最好是用词恳切的情书,道歉信。 结果a4纸是除了一句生日快乐以外,剩余两行是写一则的账号和密码。 括号里写,[不要六位数,免费送。] 沈清慈的幽默中大多带点黑色和冷意,这不是个正统的喜剧人。 湛秋终于得到这串吉利的数字id了,但是一点也不高兴,她反而也死心了。 从这两件物品来看,沈清慈今晚本来就抱着跟她断清楚的决心来的,以后没一点瓜葛了。 从云端路过的航线总会留下端倪,沈清慈拎着餐食往住院部去的路上,抬头看了一眼。 起飞不久,看得很清楚,或许湛秋就在这架飞机之上。 沈清慈最近无暇去顾她,也逃避性地不让自己再去想。 她还没进病房,就看见几个亲戚站在门口,脸色难看。 她妈妈正在哭,沈清慈跟着心里一揪。 有人跟沈清慈解释:“医生刚刚来说,你外婆可能撑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这才几天,怎么又……” 之后沈清慈的记忆中就只剩嚎哭声。 她的外婆在那个下午离世。 沈清慈原以为自己对这种事有心理准备,医院早就说了情况不乐观。 而她又是对生死和亲人看得相对淡漠的人,从来也不恐惧这样的事情。 但随着亲人的离开,她发现不是那样简单,那种永远失去的痛也许不浓烈,但会慢慢渗进去。 可能当下只有麻木的“我没有外婆了”的想法,但反应过来时难过得简直难以言喻,她跟这个世界的连接之间又少了一个亲人。 她的外婆对晚辈都很慈和,也许溺爱孙子,但也很爱她,爱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总会想起她外婆笑眯眯地喊她的名字,想起小时候睡在外婆身边的味道。 她同时也能感觉到,她曾经并不算珍惜的那些情感在逐一离开她,而她并不是毫发无损。 她在守灵的那天晚上痛哭,这份哀悼比其他人都来得迟钝,以至于大家反过来安慰她,尤其她妈妈简直要心疼死了。与她抱着一起哭。 沈清慈明白,很多事她都没有尽力,她以为不尽力的失去就无所谓,但其实不是那样。 现代牛马不需要七情六欲。 葬礼之后,她就被唤回公司继续工作,她没有哀痛的机会,大家甚至觉得只是外婆离世,不需要多么伤感。 虽然没人明说,沈清慈敏锐地感觉出来,对此没有情绪,只是反省自己有没有传递过此类没人性的价值观。 她加了几天班把欠下的工作一一忙完了。 然后在一个空闲的午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入第十九街。 她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在旷野咖啡店先点了一杯咖啡。 她没用小程序,咖啡师听后直接帮她做了,没要求她付款。 给的理由是:“小秋往账户里充了太多钱,她出国了,以后不会来喝了,隔壁的人喝咖啡都从账号里直接扣。” 沈清慈甚至还没进便利店,就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又不想要的答案。 她大概猜到湛秋不会在了,女人的第六感,一来到这条街她就有了。 但湛秋仍然离开的比她想得还要匆匆,今日才3月21日。 十天而已。 “我不是隔壁的人。” 沈清慈坚持付款,好像不用湛秋的账户,湛秋就还在一样。 “好的沈小姐。” 新橙没有多说什么。 从咖啡店出来,沈清慈还是进了便利店。 收银员是张新的面孔,原因多半不是因为湛秋离职了,而是那位兼职的大学生也不来了——这个信息点她是在选购商品时听打电话的店长说的。 店长没顾得上看她,这让沈清慈很放松。 “您好,这边为您结账,请问您是我们家会员吗?” 新收银员声音偏甜,但笑容有些腼腆。 沈清慈淡淡看着她,她就赶紧躲开视线,非常忙的样子,没好意思对视。 “是会员。” 她没注销过。 沈清慈拎着东西回到公司,喝了口草莓牛奶,把一袋黄瓜味薯片吃了。 第90章 “再窥得一眼海” 春时易逝,长短只有几场雨的势头。 花跟叶子被淋落早就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春光俏丽,适合外出。 然而进到山间,还能感受到氤氲的潮气,被树荫遮蔽的石阶仍积着薄薄一层的雨水,树下的土壤富穰而新鲜。 越择的春季团建活动定在这里,山里的度假酒店被公司预定满,而今日的安排项目是爬山——也不管别人情不情愿。 第98章 南山的高度和陡峭程度正适合长久不锻炼的上班族,属于爬起来不轻松但咬咬牙也能坚持登顶的山,被调侃像极了大部分人的人生。 “沈总,累了吧,喝口水,我帮您背包。” “不用了,我带了水。你先爬吧,我歇一会就跟上。” 沈清慈平时的精力尚可,但体力方面的局限性非偶尔跑一趟健身房能改善的,爬到一半已经吃不消,歇了又歇。 这是她第二次爬这座山。 出发得不算早,登顶已是中午,山上的光线与阳光处处都好,将他们的疲惫一点一点扫光。 大家拍了合影,午饭定在山上的餐厅,用餐前,都在观景台上远眺城区。 有地理课代表给同事们科普,南山下湖泊前那片占地广的别墅区,里面住的全是鼎鼎有名的人。 他报了几组名字,从娱乐圈报到商界,“张翟”一家的名字就这样出现在沈清慈耳朵里,毫无意外。 越择跟祁水的合作没有中止,互相了解颇多,连张翟、湛铭山移居他国的消息,大家也都清楚。 “有钱真好啊,不过那么大的宅子没几个人住,怪吓人的。” “空着就空着呗,吓得到谁呢,人家张总平时也不住这,房子不要太多。” “张总真不结婚啦?” 沈清慈没有听完整,后面的话题她不感兴趣。这些碎语本也不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再往前几步大家就该噤声了。 那座大宅子她去过,热闹的起来,不空。 餐后大家各自三三两两下山,回到酒店休息。 沈清慈身边跟着几个主管,时而谈山景,时而谈工作。 杨谨不在,没人会跟沈清慈聊私生活。 倒不是她表现多凶悍,不许人提,而是下属们个个慧眼如炬,挑领导感兴趣的讲。 沈清慈的外表和作风,看着就不是那类喜欢谈老公孩子的女强人,何况她压根没有。 下至一处山路交错的观景区时,大家坐下休息,喝了几口水。 人多路杂,指示牌上地名列了足有七八个。 上山者下山者络绎不绝,还有特意改道,绕去拜佛烧香的,沈清慈看见销售部几个人往那边去。 “可见这个季度的业绩压力大了,都要求菩萨保佑保佑。”她开玩笑。 “沈总去不去?” “我……” ‘不信这个’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沈清慈就看见一张与故人相像的侧颜,在一众登山者中又高又白,穿着一件深色系的冲锋衣。 一晃而过,隐于通往寺庙的山径上,像神明的一道指示。 “我去,你们随意。” 沈清慈没做多想,不怕他们奇怪,快步追了过去。山路逼仄,期间被往来人群遮挡了几次,已是心烦意乱。 等走到寺院大门处,钟声震耳,她才醒过神,怎么可能呢,多半是看错了。 这一路上深色衣服的高个子女性也有,唯独没有相像的那个侧影,要么就是提前几步进了寺,要么就是日光晃了人。 沈清慈仍走了进去,要么不来,既然进来了,诚心要有。 烧香拜佛的流程必不可少,只是她没虔诚到跪拜,插上香后,她在各个殿里寻觅想找的人。 没有。 漫天诸佛,菩萨罗汉,也保佑不来一个错过后,两个春秋未见的人。 她在湛秋离开的那个春天,被湛秋删了好友*,这一次不是偷偷摸摸的拉黑,是堂堂正正,是无需通知的断绝关系。 之后的两年,沈清慈都记得很模糊,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总会有一个特别漫长的季节,某年是暴雨勤勤的夏,某年是大雪皑皑的冬。 没有一年是春日,春日都很短暂,转瞬即逝。 期间沈清慈没有值得说的事,若要谈完成了哪些项目,那理起来就如数家珍,但那跟生活无关。 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偶尔有一点涟漪,还没荡漾开就静下来了。 湛秋想必在哪一日忽然明白了,既然不能好好在一起,就不要维系最无意义的体面了。 湛秋又是洒脱自由的人,爱的时候可以坦坦荡荡,既然决定放下了,那就不愿再藕断丝连。 沈清慈也了解她的性格,当然了解是因为做过一些试探挨了骂,于是生日宴后,再无交集。 这两年间,湛秋或许回来过,或许没有,沈清慈没有她的消息,也没能再偶遇过她。 第十九街的店员说,第一年她们还聊得蛮多,后面就都不说话了。离职的离职,沉默的沉默。 好像听湛秋说有重新在读书,但没过多久又说在环游世界,最近又在办个人展,说做了画家。 还是活泼健谈,思维跳跃,沈清慈笑,上网搜了她的画,没有,不知道是名气尚且不足还是人家都不敢发。 沈清慈从前还想着,不怕,有朝一日再见是一定的事情,这座城大但是她们的圈子也就那么大,说不定呢。 后来明白了,湛秋不在任何人的圈子里,湛秋没她想的那么好捉。 沈清慈离开了寺院,想起今日是愚人节。 过去两年以后,湛秋还能跟她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算一件坏事情。 她想着还笑了。 看见她的同事还在门口等她,问沈总笑什么,难不成才拜完,心愿就已经实现了吗? 沈清慈这人胆子大的,无法无天,寺院门口也能笑着说瞎话:“对,实现了。” 她说出来安慰自己,即将外调,这是她今年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次户外行程,没遇着那就是不会遇着了。 她不勉强神佛,平静地接受了,有了升职加薪这一福气还不满足那就太贪婪了。 垂目,敛下心绪,仔细着脚下浸过春雨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石阶上花瓣被登山人踩成了泥,只一片还完整干净,像是才从枝头落下来。 弯腰捡起来,湛秋迎着阳光观察之后放在鼻尖嗅嗅,花香已经很淡,更多的是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别闻了,那多脏啊,树上那么多呢。” 湛秋将花瓣扔了,跟着往里去。 狼狈出行,一进寺庙,菩萨还没来得及看,先往洗手间跑。 “山上的饭菜不干净。”湛秋如是宣布。 “现在知道了,说带餐你又不许,嫌那没意思。走吧,时间不早了,你还要采风呢。” 湛秋今年迷上了绘画,从室内画到室外,从人物画到风景。 她幼年时学过一点,不成熟的画作至今还被保存,纸上歪歪扭扭的湛秋像四个字。 画得是什么她早就不记得了,只看得出大片彩色,糊成一团。 家里人说记得,父母姐姐一共给出了三个答案,且都信誓旦旦说是自己跟她们说的,不可能记错。 湛秋心想,估计是她随手瞎话的,跟不同人介绍时又临时发挥。 总之,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她没有坚持下来,第一天赋不足,第二不感兴趣。 但是今年春节过后,她忽然爱上涂涂抹抹。 起初是因为百无聊赖,刚巧从庄园佣人的孩子那里收到一盒油画棒当新年礼物。于是跟着网上的教程,创作几幅小画以后,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做画家的料。 于是开始了探索,又是拜师又是沙龙又是捐赠画作——最大的一幅正挂于祁水现任总裁的办公室里。 艺术性鉴于画家本人青春正在,暂时还不好说,但湛秋的积极性是有史以来最高的。 因此回国几天,她除了陪她姐姐以外,就是外出采风,写生。 今天地点选在南山,这山她不是第一次爬,寺院也不是第一次看。 但现在成了画家,角度和心境就不一样了。 采完风,她预备捐些香火钱。 功德箱不好放,扫码即可,打开也能看见页面上其他人的祈福。 诚意到了足矣,因此金额都是一些吉利的小数字,一眼扫过去,新页唯一稍微大点的数字是2000,因此她停下看了眼。 祈福语是“母健康。再窥得一眼海”。 捐款人:沈*。 湛秋心里一乱,亮着页面,在殿里绕了一圈,没有找到,殿外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有。 也许不是。 也许是,但擦肩而过了,佛祖的安排。 她在宝殿之内信起了缘分,放弃寻人,安分地输入金额。 祈福语想了一想,“在意的人都要健康如愿”。 输完,她老老实实地把“要”删去了,这是跟佛许愿,不是吩咐,理所应当的恶习要改。 她本非虔诚之人,也不想菩萨跟前演戏。 原本只打算输入个过得去的好数字,因为看完人家的祈福语后心神不宁,多输入了一位。 发现时已经摁了出去,她为自己的马虎凝住了几秒,之后释然一笑,也好,这下诚意更足。 赏花的季节,不知道有人为什么执着于看海。 第99章 第91章 那已经不是一个痛点了 山中的雾霭将过滤后的空气输送,露重日光薄。 团建共三天,隔日的安排更轻松。也没办法不轻松,连同沈清慈在内的大多数员工,都出现了酸痛症状,哀嚎一片。 这天大家多在酒店周边活动,沈清慈工作歇不下,难得加入大家也只有旁观的功夫,端了杯咖啡在旁工作。 身处景区,相关消息的推送自然疾速,纷纷聊起刷到的趣事。 有位博主昨晚分享春日爬山上香日常,拍了张捐功德的截图,名字都马赛克上了,因此“88888”的数字更加耀眼。 博主说:众生平等,捐五位数跟五块钱的施主也平等。 帖子意外火了,沈清慈作为同捐过香火钱的人,听他们聊了几嘴也觉得有意思,昨天她捐时,还没有注意到这个数字。看见有同事把原帖发在了团建群里,就点进去扫了一眼。 截图上打的马赛克并非严丝合缝,首字露了一半出来,这种莫名的大方和吉利数字,加上那半个类“湛”的姓氏,让沈清慈不得不想到一个人。 再联系昨天的怅然,原来她没看错,湛秋真的去过了寺里? 她们在佛像前真的擦肩而过了。 那看来,佛业务繁忙,暂时没处理她的许愿,也可能是她心不诚的缘故。自己半点没努力,就单单捐一点功德,就妄图去见一个被她推开过的人。 祈福语没有被打上马赛克,倒也无妨,因为字数限制,大家写的都差不多,也无关隐私。湛秋的留言不例外,是祝在意的人健康如愿之类的话。 时隔许久,沈清慈早就把自己从她“在意的人”当中剔除了,所以看了连波澜也没起。 联系湛秋的想法,就在这个瞬间像崖上瀑布一样溅落,可惜连停留都没资格,又被湍急的水流冲离,碎得不敢再拾。 可冷静之后,她还是想联系,虽然早就被删除好友,湛秋还弃用了之前联系过的手机号,但是掌握湛秋新的联系方式对她不是难事。 不说深度话题,就问问湛秋是不是回国了,要待几天,有没有时间吃一顿饭…… 想到这里,沈清慈兀自发笑。 试探很简单,可她以什么身份呢,旧友都不是,倒像个不折不扣的骚扰狂。 她甚至不能确保,湛秋目前是单身。 湛秋从来都不是缺爱的人,远离了她,感情路上自然会顺风顺水。 发现湛秋删掉她的那一刻,她花了一点时间接受,也跑去看了颜乐的微博,颜乐最新的一条微博里就有手绘的枫叶。 她不想做个解题大师,臆想一些不存在的事情,但她必须要考虑到这些极大概率的存在。 所以,如果简单偶遇,说几次话也就算了,主动联系算什么呢。 这个念头被她放弃后,那种久违的焦躁,不宁却又期待、灼烧的感受又出现了,让她挫败。 她分析了原因,因为她还在这座山中,这样巧的缘分,很难让人心静,出了山就好。 画盘上的颜料纷杂得像那幅著名的星空图,小画家扎着单条麻花辫,粉色卫衣之外穿着一件素色围裙,围裙上的鲜亮颜料把围裙变成了新的设计。 山阶,草木,寺院的一角,初绽的花骨朵。 张成帆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见她头也没回,显然很专注。 “画得有模有样,我们家终于要出一位伟大的画家了。” 语气虽浮夸,但湛秋不认为这话是谬赞,她警惕地打预防针:“这一幅可不能给你啊。” “别抢。” “无价的。” “……”也没打算要。 张成帆品出点深层意思,故意顺着话问她:“那你打算给谁啊?有意中人没有。” “我没有心思,艺术家都是这样沉浸在创作中。” 湛秋的表情不似作伪。 张成帆困惑,怎么会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她妹妹是个情感丰沛的人。 “你真的不打算考虑颜乐?这两年她为你往返过多少趟,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真心了。” “看出来了,然后呢?” 湛秋满不在意:“我就是不喜欢她啊,我又没骗她。她是很优秀,搞得我很烦,连拒绝都像不识好歹。” 张成帆立刻严肃:“谁敢说你不识好歹,这个词言重了,我眼里没人配得上你。” 湛秋得了底气,朝她弯眼笑,“好嘛,你是最爱我的人啦。其实我也很奇怪,颜乐喜欢我什么。就算我很好,有钱有颜,我很适合谈恋爱,可是我拒绝她很多次,我想我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吧。” “所以我让方一霖帮我旁敲侧击问一问。” 虽然自信是好事情,湛秋说的也是实话,但可能太久没跟她长时间相处了,乍然听见这些,张成帆稍感害臊。 “然后呢?”张成帆也好奇,虽然她认为谁喜欢她妹妹都很正常。 “颜乐的意思是,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全市大规模停电,她刚好摔伤腿在家养病。她爸妈都出差去了,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很害怕,是我过去陪着她玩。我都没有印象了,就算有这件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湛秋仔细回想,想起方一霖的话,“喔,一霖说,有个词叫吊桥效应,就是那种情况下特别容易爱上,可能因为这样。” 张成帆觉得有道理,详细为她解释:“人遇到危险的事情会心跳加速,从而错当成爱。” 湛秋摊手,“是吗,我就不会,我们一起出车祸我也不会随便爱,爱就是爱嘛。” 爱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出行,可能是夕阳绝美的傍晚,可能是行色匆匆的早晨,但不应该只是心跳加速。 张成帆失笑,“是是是,你厉害的嘛,心理强大。” 她想到一个人,可过去的事毕竟过去了,张成帆不认为一段没正式开始的感情能刻骨铭心。 这两年她跟沈清慈也有因为业务往来再见面,公事公办,双方都没有半点异样。 据她观察,湛秋当时出国,也没有显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期间更没闲着,说是陪父母,不知道在家待过几天。 那么既然两个人不决定在一起,又认识了更多的人,怎么会还没有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她没再问,今天终于忍不住了,“枫叶,沈清慈,你还记得吗?” “我又没再次失忆!” 真是的,湛秋气鼓鼓看着她,眼里却有笑意,“干嘛突然这么问我?” 听到这个名字,湛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像以前最开始闹别扭时,提到就要偷偷皱眉头,还假装无所谓。 所以,距离上的隔离是有用的,成功帮助她戒断。 其实最开始,张成帆没有这个意思,她是想,与其耗得没完,不如彻底分开。 说不定一年半载后,两个人看清楚了就会考虑好好在一起。 谁知道还真的不联系了。 “哦,没事,突然想起来,我听说她即将外调了。” 湛秋一时静了静,“暂时还是长期?” 张成帆观察着她的神色:“据我所知,只是暂时,最多到年底。” 湛秋的目光重新灵动起来,思维转得很快:“明白了,刚好我回来了,所以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联系?好在她走之前一起吃吃饭,叙叙旧?” 她把话里话都拆出来,张成帆笑得骄傲:“枫叶现在都这么聪明的啊,学画画还把人学机灵了。” “看不起谁,难道我没爱上画画前就很笨?” 湛秋对这个评价不满,解下围裙抛在一边,活动了下僵硬发酸的身体。 “没有,我们完全没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件事。” “好吧,那是我不对,不该贸然提起她。” 张成帆立即认错。 湛秋大度原谅,随口问她:“她调出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是要被整,还是要升?” 这种外派说不好的。 张成帆没料到她能想到这个层面,“你还关心这个?” “问问也不行?以前她跟我说过,说不定哪天就要被辞掉,工作也未必可靠。越择不会那么没良心吧?” “不会,多半回来会升职。” 张成帆判断说,同时逗她高兴,“越择敢辞她,我就请她来祁水,做个副总好不好?” 湛秋首肯:“薪水麻烦开高一点。” “那你到时候来不来?” “我给她做秘书。” 湛秋笑嘻嘻地信口开河,她越是说这些话,张成帆就越是能感觉出来,她不那么忌讳和在意了。 情感是能被时间给稀释的。 无伤大雅的玩笑,怎么开都可以,那已经不是个痛点了。 湛秋想到沈清慈,心里没有太多活动了,该活动的早活动过。 没有打算去见,不是湛秋不勇敢,只是在想,有无必要。就像绘画这门艺术,景色都很美,但是画纸上要放进哪些元素,需要画家本人精心地删选和构思。 第100章 虽然没有联系,但只要她想见,她没有负担,大可以理解成,沈清慈其实也还想见她。 比如那句祈福语,沈清慈曾送过她一片海呢。 但万一不是呢? 就算是,沈清慈说的那句话万一跟她毫无关系,说的是生命里的另一段关系,另一个人,又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寒暄,没必要见。 她不想做瞻前顾后的人,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考虑,她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心再度静下来,又干嘛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被拒绝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让这两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湛秋不打算,就算她们联系,也就是吃饭聊天的安排。不会再有更多了,湛秋心里明白。她几天后就会离开,这个时间短到不足以叙旧。 沈清慈喜欢过她,她也喜欢过沈清慈,但那都过去很久了。 沈清慈这些年从来没试图联系过她,大家都过的很好。 当下,她只想专心完成她的作品,只管春天,不问花期。 画作完成的那天早上,在她心满意足,考虑要不要送出去时,张成帆的电话打回家里。 说海外公司出了点事,要出急差,让湛秋收拾东西跟她一起,顺便回去。 晚上的飞机,急得像破产跑路。 湛秋心里吐槽,拿她没办法,也没了送画的心思。这几天没有收到讯息暗示,说明不是她误以为的那回事,算了算了。 她默默打包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错过是一道无解的题目,直到飞机要起飞时,她才收到陌生人的消息。 语气非常客气,但是不严肃。 颇为闲谈地说那天爬山似乎看见她了,可惜没来得及打招呼。说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本市,问湛秋有没有时间喝杯咖啡。 如果可以,能吃顿饭就更好了。 她还在末尾处附了一个湛秋以前发信息最爱用的微笑小表情。 如果不是电话号码湛秋曾经熟悉,只会以为这是诈骗,皮下不知道哪位。 再一想,明天出发,今晚才约自己,也果然是沈清慈的作风了。 [有急事,刚上飞机,下次回来再约。] 第92章 “沈清慈,我的名字” 四时流转,山上匆匆一瞥,寺钟敲响,曾经被馈赠的巧合、缘分,都在无声无息中归于沉寂。 车灯斑驳,黑灰色的马路不演示任何倒影,除非下雨天。 下雨天的整座城市折在积水里,像素堪忧,只够把锋锐、冷历的地方磨平。 搬到陌生城市的第三个月,月末了,仲夏像一块按摩时被热水烫过的毛巾,整张披在了裸露的薄背上。 为了尽快适应和对接,沈清慈的工作量只多不少,每天在公司跟公司准备的公寓之间两点一线。 忙了几个月,才得到喘息的功夫。 肩膀因为伏案工作过久,隐隐作痛,去了医院看,也没大毛病,只让注意休息,多多锻炼。 这天沈清慈去了城心一家按摩店,技师的手法到位,每一下都按在沈清慈的痛点上。 疼得她紧抿双唇,但是又舒服,嘴上没喊出声。 技师注意到并改轻了力道,说她算是能忍痛的。 沈清慈笑笑。 按完,她发现颈侧出了紫色的痧,右侧尤为明显,衬衣扣上,勉强能遮住一点。 她坐在店里休息,喝了杯茶后,发现外面下起了暴雨,天光暗下,六点还不到,却像入了深夜。 她走神地想,她在哪里? 在哪里都无所谓,她的生活跟任意的城市交集都不深,她这个人孤零零的滞留在繁华之地。 同时,她又彷佛身处极重要的位置上,一个多小时不看手机,请示她意见的下属就发了一堆过来。 盛夏的雨声和窗外城区最繁华地带的鸣笛声,将一个人意趣极空乏的人,心底深处最浓的孤独感唤了出来。 她开了车来,但她此刻仍不敢离开店,她感觉她出去,一个人待着就会被淋湿,湿得透彻。 这几年她有尝试丰富自己,也不是为了消灭孤独感,只是觉得应该学着找些事做。 书,电影,舞剧话剧,俱乐部打球,接受一些还算有意义的宴请,甚至是陪朋友带小孩,感受新生力量——比熬大夜加班都累。 生活因为这些多处项目跟越来越繁忙的工作,让她偶尔喘不过气。 充实吗,非常;好玩吗,也好玩;不满意吗,那没有,她对自己的选择基本没有后悔,甚至引以为豪。 只是在一个雨夜,在还未熟悉的城市里,她忽然感到脱力,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许能说清,可是她没有办法解决。 忽然很想湛秋。 在她以为她死心了,不会再想的时候。 上半年好不容易决定主动一次,没成功,她至今也不知道,湛秋的拒绝是真实的,还是借口。 后来她没有勇气再聊了,湛秋也没再给她消息。 两个月前,她跟杨谨通话时,得到隐晦的消息,湛秋受了伤,张成帆前两天才赶了过去。 据说是骑马时被甩飞了,估计磕到碰到哪。 “飞”字用得太吓人,说完她又改了口,可是沈清慈一夜都没睡好。当场就给湛秋发消息,等了两个小时没回复。 想直接联系张成帆,又怕唐突,于是找到了方一霖,绕了一大圈才得到具体消息。 确实是跌下马了,好在戴了防护,不算严重。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大碍,现在稳定下来了。 沈清慈勉强安心,隔天也收到湛秋的回复,就两个字,“没事”。 沈清慈那段时间非常忙,仍想抛下一切,过去看看她,也好安心,就问她可不可以给个地址。 湛秋还是两个字,“不用”。 她们俩的对话就结束在那里,沈清慈倏然冷静下来。 第一,湛秋一点也不想见到她,没必要纠缠;第二,湛秋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不用她操心。 反正也不严重,别见到她,一生气反而伤身。 于是,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了几个月。 不过今天暴雨,想湛秋也是难免吧,两人之前的交往都挺好玩的,怎么都跟雨、伞脱不开关系。 她没回住处,心里太空,出了门店后往人群密集处去,在购物中心的三楼停了下来。 三楼有间大的书屋,辟出了一块区域放不久前组织过的绘画比赛,题材可以看出进行了限制,但各类风格都有。 沈清慈不知想到什么,兴趣颇浓地观赏起来。 这座城市并不只是沈清慈的世界里那样单调,相反,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它富有魅力。 景色好,历史悠久,不仅承载着过往的勋章,很多艺术类的盛宴都在这里举行。 观赏者大概十多位,互不影响,安安静静地一幅一幅看过去。 沈清慈的余光中,西北处的角落里,一直蹲着一个穿长袖的姑娘,像非常喜欢最下排那几幅画。 沈清慈走过去时,礼貌性地往后退了退,眼神也没特意下移。 只看得见她的发顶,一看就年轻且保养得当,有光泽且茂密。 反倒是她先感知到,“我挡到你了是不是啊?” 语气轻盈,沈清慈一阵恍惚,惊讶于她声音跟某个人的相似,紧盯住她,看见她站起身时明显晃了一晃。 像是全靠右手支撑身子站起来,左臂都不敢用力,遮掩在一间宽大的夏款外套里面。 沈清慈不知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锐利,可是下一秒,她就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跟湛秋偶遇已是奇迹,在一个陌生城市,一间书屋里,更是意外的意外。怎么可能? 湛秋几乎没正眼看她,站起以后就往旁边让,继续欣赏画作,左手轻轻地张开握紧活动着。 “你的手怎么了?” 沈清慈问她,担忧把她整个人吞噬。 湛秋反应了一会,转身,把蓝牙耳机摘下,疑问道:“跟我说话?” 沈清慈静静地看着她疑惑的脸庞,肩膀被放松后仍有微微的痛意,此刻感官被放大,痛到全身去。 “又不认识了?” 沈清慈朝她淡笑一下,忍下不安,试探着,“湛秋,好久没见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我名字,你真认识我啊?” 湛秋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有好奇和茫然,但没有防备和开玩笑的意思。 她又解释:“来这边参加一个活动,主办方邀请我,我的酒店在附近,今晚出来逛一逛。” 沈清慈本就浅淡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眨了一下,慢慢收回表情,呈现出一种防御式的严肃感。 皱起眉,又带着一点承受不了的心疼,往湛秋左手看。 但是很快,她的神情就舒展开,如同想到了一桩不为人知的好事,笑意在她脸上缓缓铺开。 她伸手,给了一个毫不敷衍的笑容:“沈清慈,我的名字。” 第101章 她特意伸了左手。 湛秋跟着笑,没有忽略她笑容里的美。 也将左手臂抬起来,左手轻轻握住了她。这一口沈清慈放下了心,不像她想的那样严重。 “沈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第十九街的便利店,你在那里做店员时,我去买过东西。也一起不记得了?” 如果说本来湛秋还带点不解,此刻就恍然大悟了,立即热络地对她笑起来,言谈轻快:“这个我当然记得,就是记得不清楚,好多事情连不起来。原来是这样,我以前的顾客,我说怎么就你认得我。” 她们俩握着手说了这些话,湛秋意识到,正想抽走,又被沈清慈握紧了。 沈清慈的手心很热,因为握得紧还轻轻发抖,好像很怕什么。 “手臂会痛?” 湛秋又惊讶了,一副“这你也知道”的表情,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跟以前一样。 “也没有痛,就是阴雨天会有一点不适。我之前骨折打了石膏,做过了康复训练,本来已经很灵活了。” “是从马背上摔骨折了?” 湛秋点头。 “摔到头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湛秋确实诧异,直到沈清慈告诉她,自己认识方一霖,听过一些,湛秋才理解。 她右手点了点额边,说话间带着她惯有的那种自豪感:“不过我有带头盔啦,没受伤,就磕得晕乎乎了几天。” 然后理所应当地,忘记了点不痛不痒的小事,跟以前一样。 沈清慈全然明白了,有失忆症的人再度失忆应该正常,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做检查,这样受刺激有没有危害。 “你吃过饭没有,我请你?” 湛秋摇摇头,“没吃,方便吗?” “很方便,刚好一个人陪我吃晚餐,还能聊聊天。我今天休息,时间充足。” “那好,我喜欢认识新朋友。” 沈清慈心头泛起酸意,更多的竟然是庆幸,“就不怕我居心不良?” 湛秋天真道:“怕啊,但是吃顿饭应该没关系,这里治安还不错。” 第93章 谁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和防备。 比起上回在便利店跟湛秋的重逢,同样是失忆,从零开始,这一次她们熟络的节奏更快,哪怕湛秋无需再对顾客微笑,说“欢迎光临”。 根本原因是沈清慈掌握的信息更多了,不用连名字都当场询问,很容易给现在的湛秋一种,我们之前就是半个熟人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沈清慈尽量藏起冷脸,温柔地摆出和善来,也不向湛秋讨要任何物品。 不是以债主身份出现的人,自然容易讨喜。 虽然沈清慈还看不出,湛秋对她有没有兴趣,就目前来看,没有不耐烦就很好。 下雨天,不便往外去,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 店内清冷调的深色装潢颇具格调,面积不大,连圆形的餐桌也小,相对而坐的用餐因此显得更亲呢。 沈清慈疑心自己伸腿就能碰到湛秋的腿,在桌布下。 湛秋的好奇心漂浮,坐下就将桌上摆的烛台与花束动了位置,似乎还研究了这些道具的材质与等级。 沈清慈看过菜单,问了几句湛秋的意见,她显然知道湛秋的口味,因此点餐十分快速。 湛秋破天荒地指出她点得太多,不是担心吃不完,湛秋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纠结。 “桌子可没那么大。” “没事,上餐慢,餐盘会撤换。” 沈清慈知道这位大小姐吃饭也要图个热闹,没打算减量,随口说了一句。 “你不是第一次来吃?” 餐厅是湛秋选的,只是看见店门合眼,就说这家好了,没想到沈清慈好像很熟悉。 “是第一次。” 沈清慈面不改色:“只是进店时观察了其他桌上菜时的桌面状况。” 湛秋饮了一口冰水,嚼着进嘴的小块碎冰,仔细打量沈清慈。 看不透,成熟系的长相,双瞳漆黑,像一砚冷墨,不笑时,像颜料盘中蓝色呈现出来的感觉,清寒寂静。 笑起来的表情却十分恰到好处,像对着镜子练过一样的得体,擅长让人安心,打消疑虑。 先开口的还是沈清慈,“在看我长得像不像好人?” 湛秋笑起来说,“我相信你,因为我也感觉我们见过,很熟悉。” 沈清慈问:“会对很多女人这么说吗?” “不会啊,我喜欢实话实说。” 湛秋小幅度地偏脑袋,与沈清慈对视,语气俏皮中带着自矜,“不然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请我吃饭吗?” 沈清慈颔首,非常赞同:“我知道,你湛小姐最难请了。” 春日特意邀请,都没请成功,却在几个月后,在一个不想回住处的雨夜,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供餐。 湛秋没有否认,还是笑。 沈清慈不无担忧地细问:“你的头,现在还会有不适吗?” 想了一下,湛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揶揄反问:“沈小姐,似乎你对我过去伤势的兴趣,比对现在的我本人还要浓烈。” “你很关心我吗?” 湛秋想到自己被她紧握住的左手,抬起隐隐作痛的左臂,轻轻活动,表情却没有多在意。 没为相关问题准备过答案,沈清慈表情微钝,之后才平静:“因为你说忘记我跟我见过,这倒是不重要,但是我会有点担心你的身体,你有好好检查吗?” “有检查啊,放心,报告显示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可能精神上受了一点小惊吓,有点忘事,很正常。” 湛秋习惯了,解释时也笑呵呵的,“我的头感觉很好,过去快两个月了,早就没不适了。” 湛秋跟她说:“你可能看不出来,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 看不出来,但感受得出来。 沈清慈想到一些往事,将叉子下的牛肉轻轻咬下,咀嚼之后忍不住拆台问:“那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骑士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湛秋辩解,话虽如此,还是表现出藏不住的郁闷来,“我养的马,居然没有我想象中的乖,还好没大事,真是知马知面不知心。” 沈清慈一直不能确定,今晚遇见湛秋之后,对话时的轻松愉悦感,是因为才做完按摩,紧绷僵直的肩背放松下来才有的。 还是湛秋一如既往地可爱,轻盈,让她再度被吸引。 沈清慈建议,“那近期不骑好了。” “肯定啊,家里人也不许碰了。你可能也不知道,我以前开车出过事故,现在骑马也出岔子,跟交通工具们犯冲。” “你姐姐心疼死了吧?” “她很自责,陪了我好多天,对了,你还认识我姐啊?” 其实说完,沈清慈就有些后悔,不该提完方一霖又提张成帆。 湛秋如果回去跟核实,知道了过往那些事,可能连这样的对话也没有了。 但她不想多撒谎,因为纸包不住火,她也不想再次认识湛秋,要像一个骗子一样潜伏。 “认识,以前有过合作。” “你以前在第十九街见过我,现在又来这边,是这里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工作,要待个大半年再回去。” 湛秋的这份意面十分合她口味:“已经待多久了?” “三个月*。” “那很快了,你喜欢这里,还是着急回去?” 这个问题沈清慈居然答不出来,她安静吃了两口,轻轻擦拭唇边,“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工作生活的地方。” “怎么会一样呢,比如这家餐厅很好吃,回去就不一定还有。” 沈清慈听完莞尔:“这个我知道,回去有更好的,只要你肯赏光,我随时可以请你去。”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湛秋小小疑惑了。 “首先,我只是说请你吃饭,不能算在‘对你好’的范畴中。其次,你是湛秋,祁水的千金,收收殷勤不是太正常?” 湛秋心领神会,显然不反感她的直言,而是开起玩笑:“请了一顿还要再请都不算好,什么叫好呢?” 她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会把人心里最纯粹的快乐钓上来。 沈清慈不比她大几岁,但在她这个年纪时,没有这样的青春感,湛秋好像永远都是这样。 “以前有位富裕的朋友告诉我,起码要送一套高级公寓,才能算好。” “明码标价,也没问题,就是俗了一点。”湛秋不含蓄地点评。 沈清慈登时笑得很开心,眼睛里也亮晶晶地摇曳着,烛火的光芒缀在瞳间,带着旁观者看得出的高兴和看不出的伤感。 “你来这里待多久?” 湛秋说:“活动的安排只有两天,但我一直很喜欢这座城市,既然来了,就打算多待一段时间。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好好采风。”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的新职业,我现在是个画家了。” 第102章 “从店员改行为画家,做画家的门槛……”沈清慈本想像以前一样开玩笑损她几句,看她自信满满的模样,但现在不合时宜了。 她及时收回自己的冷评,温和地说:“挺高的吧?” “不高啊,只要有兴趣,每个人都可以追逐自己的梦想。” 湛秋天真地说:“我就是突然爱上绘画,然后就开始学,一开始是自己瞎画,后来才请了几个老师,很快就出师了。” “我的作品懂艺术的人都夸好呢,抢着拍卖和收藏,你看,哪怕我不在国内,这样的艺术活动也会邀请我。” 湛秋满眼对自己的爱慕和崇拜,让沈清慈觉得这样的人生很爽,放在以前,她心里免不了要嘲讽。 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再看见湛秋这样,真觉得满足和美好。 好像一颗失而复得的明珠,再也不想去挑刺她有无蒙灰。 “那一定是很高的天赋了,有机会希望能欣赏到湛小姐到作品。” “后天下午,你有时间就可以到艺术中心玩,就在这不远处。不仅可以看到我以前的画作,还可以看到我现场创作。” “圈外人也可以去吗,需要门票或预约吗?” 湛秋不确定:“回去我帮你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工作忙不忙?” “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忙,但是后天刚好有时间。” “好,那我正式邀请你。” 湛秋喝下最后一口冰果茶,朝沈清慈伸手。 沈清慈微笑,与她相握,无意间动了腿,脚尖撞到湛秋的鞋子,腿也贴到一部分。 湛秋脸色微变。 她立即收了回来,手臂与腿一起。 “我开了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送你回酒店。” 湛秋不是瞎客气的人,雨天本来出行就不便,果断地报了酒店名字。 很近,沈清慈知道在哪,三公里不到。 心里可惜。 坐上车以后,密闭空间里,湛秋才闻到沈清慈身上挥发后淡得吝啬的香水味。 果香,清甜,适合夏日。 她目光停顿,盯住正在系安全带的沈清慈的颈侧,“我刚才就想问的,你这里,怎么回事?” 她指了自己同样的部位。 一片深紫的痕迹从衣领中幽幽生长,哪怕衣领全扣也遮不住,吃饭时湛秋就看得分明。 沈清慈才想起来,见到湛秋后,她的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顺势抬手摸了一下,无所谓道:“哦,不要紧,按摩出了点痧,看着吓人吗?” “有一点,很大一片吗?” 湛秋猜着,也有点不放心,想再确认一下。 沈清慈见她好奇,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解开了衬衣扣子,并将衣领往她的方向拉开一部分展示。 “我不确定,当时看也还好。” 瓷白肌肤上不染瑕疵,唯有一道红紫色的痧痕从脖颈的根部蔓延上来,看着痛且欲。 湛秋同时看见的还有她的锁骨和白色肩带,脸突然就红了。 谁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和防备。 心胡乱地撞,结结巴巴说:“我知道,上班族就是容易这样,我有时候画上一天,肩膀也会特别酸痛。你快开车吧。” 第94章 只不过趁乱又接近你而已 被催促后,沈清慈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略有出界,对于不认识她的湛秋而言。 于是重新封锁起衣领,直到将车开离停车位后,也没有再说话。 湛秋左顾右盼,显得很忙,似乎在帮沈清慈找出口,看路况,但也没瞎指挥。 只在最后沈清慈扫码付款时点评:“这里的停车费不便宜。” 沈清慈没戳破湛大小姐缓解尴尬的接地气式发言,“市中心嘛。” 雨势渐小。 雨刮器将挡风玻璃清理干净,前方拥堵的路况清晰出现在眼前,周末的雨夜,要从市中心穿过去需要绝对的耐心。 好在两个人都不赶时间,也没人为之烦躁。 湛秋默默将大脑净化了一遍,努力不去想刚才的画面和心理活动,这才想起来问她:“我忘了问,你送我顺路吗?” “不顺。”沈清慈坦言。 湛秋“唔”了一声,带了点歉意,但没道出于事无补的歉意,“很感谢,沈小姐真是热心肠,改天我来请你吃饭。我没想到会堵车,估计会耽误你不少功夫,家里有人等你吗?” 沈清慈发出类似笑的声音,但湛秋看她时,她的神情却没有真的笑起来。 只是语气也平和:“我才来几个月,住在公司租的公寓里,哪儿有什么家?” 湛秋点点头:“噢,那我问直接一点,你现在是单身吗?” 沈清慈终于过了一个红灯,缓慢行驶着,她还抽空看湛秋:“已经问到这么私密的话题了吗?” “啊,这话题很私密吗,又不是年纪体重,有什么不能说?” 湛秋若无其事地表现好奇来:“还是你在事业上升期,怕影响升职,需要隐婚之类的?” 沈清慈这次真的笑出来了,她想湛秋的确忘得一干二净,“湛小姐,我看着像喜欢男人的女人?” 她直接问。 车内短暂沉默了一会。 沈清慈见湛秋拘束,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我以为你看出来了,才会关心我是不是单身,原来还是没看出来。” “看出来一点点。”湛秋含蓄地说。 “哦,只是一点点。既然湛小姐不认为婚恋话题隐私,你应该先说自己的情况。” 湛秋不磨蹭,摊手:“我单身啊。” “看不出来,湛小姐这样的条件应该不缺人追。是单身一段时间了,还是才恢复单身?” “这也问得太详细了吧?” “详细有什么不能说?艺术家也有上升期,也需要隐瞒恋情?” 湛秋被如法炮制地问一遍,乐不可支,她发现沈清慈这个人很有意思的。看着冷淡淡的,好像话不多,跟不善言辞不沾边,说话却自成一片的好玩。 “一直单身,单很久了。我没有需要隐藏的烦恼,坦坦荡荡。” “真的吗,我有点不信。” “洁身自好的漂亮女人很多,沈小姐。”湛秋神采骄傲道。 “这点我知道。” “但你认为我有很多人追,单身很难是不是?我想我忘记告诉你,我也喜欢女人,这年头喜欢同性的人说少也多,但说多吧,能遇见喜欢又合适的概率微乎其微。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吧?” 打方向灯,右转,湛秋入住的酒店出现在这条街上。 沈清慈一心几用,有片刻的失语,轻声回答:“对啊。”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甚至是清楚过头了,才会错过又遗憾。 湛秋看她情绪不高,直白地猜问:“你知道我是拉拉了,后悔刚才大方地给我看你肩颈了吧。” 沈清慈嘴边噙着一抹微笑:“我还没有那么古板,我当然清楚,拉也不是看见女人就会胡思乱想的,对吧?” 湛秋偏过头去,看沈清慈顺着坡道把车开上去:“嗯。” 车子停到酒店门口,礼宾人员走过来帮忙开门,湛秋低头专心地解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们后天见。” 沈清慈的目光紧随在她脸上,车门开了,她趁着时间紧迫的这一会功夫说:“我们还没有联系方式,湛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湛秋脚都迈了出去,听到也没有犹豫,赶时间,直接亮屏给她扫码,“当然方便。” 之后快步进了酒店。 回到自己套房,湛秋看了一眼手机,沈清慈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头像是张山寺一角的照片,庙宇隐在叶子与山花后,禅意十足。 但画面是冷调,虽是春景,看着却凉。 湛秋先洗了手,又将脸上的妆容卸了一遍,刚擦干净脸,手机震动起来,是沈清慈发来消息。 [我有事情还是想对你说,我刚停了车,现在人在大厅。你看是打电话,还是当面说方便?] 几分钟后,没有回复她的湛秋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湛秋没有废话:“走吧,去我房间聊。” 沈清慈一句有边界感的客气话也没有说,彷佛本就是这样打算。 她知道湛秋不会反感这样的打扰,失忆不代表性情大变,她看得出,湛秋还是会愿意跟有兴趣的人身处一个空间。 沈清慈与她并肩朝电梯走去,“你会觉得奇怪吗,一个你不熟悉的陌生人,深夜去而复返。” “奇怪倒没有,沈小姐愿意跟我聊天,我很开心。去而复返,说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湛秋住在颇为开阔的豪华套房,显然是今天才入住,房间里的居住痕迹十分有限,唯有一个行李箱开着,里面放着几套换洗衣物。 “坐吧。” 湛秋带她到客厅:“热水还是冰水?” “我不喝。” “不喝会口干吧。” 第103章 “几句话就走,总不好打扰你太久。” 如果只是几句话,刚才在大厅完全可以说,她却跟着上楼了。不过湛秋对此没有质疑,还是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摆在茶几上。 “想跟我说些什么?” 湛秋专注地看她,眼睛里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沈清慈太久太久没有被这束温柔美好的目光注视,心口酸胀,无端冒出流泪的欲。望。 脑海里空白一片,因此张口,又合上。 湛秋包容着她并不常规的表现,柔声细语:“你放轻松一点,想好再开口。不然你再欲言又止下去,我都会怀疑,你只是为了上来钓我。” “如果我是呢?” 湛秋被迎上来问,有些意外,但是想了一下,非常自信道:“人之常情。” 沈清慈情绪放松下来,开玩笑说:“谢谢理解。” 湛秋拧开冰水,自己喝了一口,落落大方道:“不用谢。” “想问你,你有向你的朋友或者家人,确认我的身份吗?” 沈清慈问她。 表情认真,细看还有藏不住的紧绷和不安,好像是一个正要输入指纹的在逃犯。 湛秋露出不解来,“需要确认身份吗?我可以非常肯定,你之前一定认识我,你熟悉我,也知道我朋友跟姐姐的名字。可能这两个人不难查,但是正如你所说,我随口一问,马上就能跟她们确认,你没有撒谎的必要。” “是,没有撒谎,我的身份跟名字都是真的。” 只不过趁乱又接近你而已,理由还不如之前两次正当。 湛秋笑得烂漫而夺目:“那不就好了。就算我们以前不认识,那现在也算朋友了。在你没有问我借钱之前,我应该不需要刻意调查你。” 湛秋也不是全然没脑子,带着功利性接近她的人,她能快速辨别。 沈清慈嘛,看上去不像图财来的。 “你相信就好,是我多虑了。” 湛秋聪明地给出结论:“所以你会怕我查吗,你紧张,为什么呀?” 她前倾身子,几乎膝抵膝地去端详沈清慈的面容,酒店的灯光天然就带了暧。昧的氛围,将眼前这张脸修饰得熟悉又陌生。 沾了一点儿雨夜的凉气,朦胧清冷,又带着让人不解的欲语还休,她的唇很美——她新补了唇彩,湛秋看出来。 艳丽的唇色将她渲染得多了一分热烈,似乎很违和,但这种违和更让人心猿意马。 沈清慈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说:“因为以前,我们认识后不是特别愉快。怕你去查后,反而不快。” “怎么会不愉快,我跟你聊天很开心啊。” 就是因为一开始很开心,后面才会不开心。 “你不是只去过我店里吗,难道我们吵架了?不可能,我从不跟顾客吵架的。” 湛秋信誓旦旦。 “不跟吗?” 沈清慈不想破坏气氛,但是听到这个,免不了要问一句题外话。 湛秋又想了想,冷静地改口说:“哦,我想起来了,吵过骂过。” 说着羞愧又自豪地偏了下脑袋。 沈清慈觉得她很耀眼,看得目不转睛,湛秋却又退回去,又喝了半口水。 “我们是吵过,不过不是你的问题,我的错误更大一点。你知道,很多顾客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伺候,我就是那种人。虽然之前我们算是言和了,你也不记仇,但我还是想再跟你道歉。” 她抿了下唇,双手握住湛秋搭在腿上的左手,轻声道:“湛秋,对不起,虽然你忘记,还是请你原谅。” 她的人看上去寡淡,没想到手掌温热,包裹住湛秋受过伤的左手,让湛秋也跟着热起来。 好在冷气能调节温度。 “那你有反省到问题吗?” 湛秋低着头,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而是用自由的那只手戳戳她的手背。 沈清慈一怔,立即点头:“有,所以我才急着跟你道歉,以后我想跟你重新认识。” 她没说“做朋友”。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湛秋,这个姓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你有对我胡思乱想?” 湛秋骤然抬头,盯着问她。 第95章 稍许不冷静地合理构想 湛秋的询问没有一点留白的余地。 凭借沈清慈对湛秋可能有的“艺术天赋”,以及最基本的美术技法习得时长的了解,她的画技未必多精湛,这点谁都清楚。 但一定是浓墨重彩,而不是委婉含蓄地表达。 湛秋的性格就是这样,亮堂堂的,永远不惧怕将面目展示给人瞧。 沈清慈不了解艺术界的品味,是否会欣赏得来这类作品。 她只知道,在与人交往时,湛秋直白和真诚的表达,是她永远不敢多学,且也学不会的。 人容易喜欢上与自身相反的另一类人。 湛秋的这个问题,不仅不难,还有一目了然的正确答案在里头。她目光半认真半灼热,显然,她在跟沈清慈调。情,带着一点试探。 沈清慈当然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说心里话,她就是为了湛秋这个人,跟任何身份都无关,店员,画家,大小姐,什么都好。 事实上从她今天在书屋的美术角里遇见湛秋开始,她就彻底相信了缘分,相信三个月前拜过的神佛眷顾到了她头上。 她又看见曾经为她铺展的一片海域。 只要湛秋肯相信,她愿意说,她现在应该比从前更大方,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没有实践机会,空学了理论知识。 只是她担心,太过主动的表达,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会让湛秋质疑她的目的,这样一来,反而失去从前的真情了。 想到这儿,她有一点后悔跑来找湛秋。 夜晚不是好时候,晒不到阳光的人格外胆怯,居然会害怕回到只有自己的空间,宁愿越界地跑来打扰重逢但失忆的人。 最要紧的原因,是她将车开离酒店的一刹那,就感到心脏被挖掉一样的空,脑海里都是湛秋离开的背影,不安就此滋生。 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蜂拥着漫上心间,沈清慈不免担心,这样的缘分有且仅有一次。 万一,湛秋知道被她拒绝过。 万一,后天她们不能见面怎么办? 万一,湛秋再次从她眼前离开,又怎么办。 她必须再次回到这里,在湛秋调查她、和恢复记忆以前自首。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湛秋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起来,让两个在对望的人为之一震。 湛秋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从始至终,她没有提到沈清慈这个举动的冒犯,而沈清慈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湛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果决地摁了挂断。 然后体谅人地问:“你还没想好怎么答吗?是我问得太直接了,还是太难了,让你扫兴?” 话音才落,那边又打过来。 因为离得近,沈清慈清晰地从湛秋的表情里读出了少见的不耐烦。 须臾之间,她将一贯灿然的笑意尽数敛起,目光微沉,深邃面容上不加修饰的艳丽就变得锐利。 就面相而言,湛秋不做表情时,绝不像地主家的傻孩子,看着就不好糊弄,带着与她真实性格不相符的冷艳。 但也只有一瞬,之后就归于平静了,虽然没继续笑,可也不凶了。 沈清慈记不清了,湛秋对着自己有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 人的记忆貌似客观,实则很具主体性,无论事有多重大,多刻骨铭心,也不会记住全貌。 只会在其中挑挑拣拣,摘取部分自己认为重要的,影响到自己的细节记下来,其余的都用情绪去含糊处理了。 因此,那时候的事她记得清楚,却回想不起湛秋有无类似的神情。 应该是没有,否则,她一定会介意,不可能全无印象。 但是,那时她也是讨人厌的存在,说不定记在她某次发信息,播出电话时,湛秋也曾这样不耐烦过。 沈清慈多余地进行分析,没为此感到不快,那也是人之常情。 但心里一直酸酸的,不知其由。 “你等我一下。”湛秋跟她说完,站到一边窗户下去接电话,也只是走开几步,没有刻意回避。 她接起电话时的语气倒跟平时没有两样:“什么事,我在见朋友,所以不太方便多说。” “对,我在h城了,见面?不用了吧,我来工作,你到我又没有时间陪你。还麻烦,还要躲着媒体,别折腾了。” “而且……我忘了嘛,又不熟悉,我们见面很拘束,我现在是这样认为……” 沈清慈已经猜到是哪位了。 她拧开湛秋为她准备的那瓶水,玻璃瓶上的冰意仍在,凝结成水雾,很能将她身体的热度降下。 湛秋把之前忘记的内容又忘了一遍,连人员都固定了,不用了解也知道张成帆焦虑死了。 第104章 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忘记更多。 沈清慈在担忧又庆幸之间徘徊。 之后湛秋又回应了几句,句句都很客气,但听得出越来越冷淡。 沈清慈喝了几口冰水,胃被刺激后,大脑也趋于清醒, 她为此奇怪,湛秋对颜乐,就从来没有心动过吗?就算她们没有在一起过,有过那么多的记忆,怎么还会把她忘记。 不,那自己呢,沈清慈心中微弱的不甘挣扎出来。 湛秋忘了是很好,起码现在她们还在共处一室,不必为之前的不快而互相消耗。 可是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最在意、最喜欢她的那个湛秋,不也随之消失了吗? 没有一次又一次的美好记忆,湛秋对她,还会用心吗?自己会不会就变成颜乐的地位,主动,但换不回真正的心意。 沈清慈预估风险的老毛病又在作祟了,但这回,她没打算放弃。无论如何,她要试一试。 起码相比而言,同样是忘记,湛秋对她每一次的态度都是好的,也呈现出最基本的兴趣。 可见湛秋的审美不会改变。 湛秋终于把电话挂掉,眉间挂着一点疲惫,坐下跟沈清慈随口解释了一句:“等急了吧,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想来看我,婉拒了。”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两者都不是。” 湛秋笑里带着好奇:“说说。” “既不因为你的身份,也没有胡思乱想。” 沈清慈的睫羽像慢动作一样眨,深刻地说:“我不喜欢乱想,只会在被允许的范围内,稍许不冷静地合理构想。” “湛小姐既然把我忘了,以后能记住吗?”她的询问像一种请求。 湛秋的唇角月牙一样弯起,“我会努力。” 沈清慈心满意足:“不甚荣幸。” 湛秋因为失忆而格外大方,或许是被美女哄得太高兴,大手一挥,“以前的不愉快我反正忘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你放心,起码在这里期间,我不会向别人询问起你,就当看在你雨夜特意上来跟我道歉的份上。你也说了,知道后我可能就不高兴了,那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在湛秋看来,一切问题总是格外简单。 这也是为什么几年前,沈清慈跟她说自己喜欢她,但是还没想好要跟她在一起后,她火速割舍这段感情的原因。 她讨厌复杂化,讨厌别人自寻烦恼。 “好,那,我该走了。”沈清慈说。 “谈完啦?”湛秋得到点头,也没有多说,“好,我送你几步。” 看得出湛小姐已经尽量朴素了,但套房还是有沈清慈暂居的公寓两三倍大,会客区的沙发就在窗边,可以俯瞰夜景和江水。 沈清慈起身时朝窗外看了一眼,借走了半盏湛秋窗外的光。 走到门口,沈清慈停下。 湛秋会错了意,要帮她开门,被她直接按下,连同手一起压在把手之上。 沈清慈的表情平静收敛,与奔放无关,话却又再次越界,“走前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如果你接受我不加理由的话。” 湛秋看着她。 这一眼使沈清慈感到酸涩,她倒不怕湛秋答应或是拒绝,就算湛秋拒绝她,也是她应得的回报。 她只是在想,第一次见面时,她没有多余的暗示,湛秋也会接近她,不带原则。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足够明确了,湛秋却可以挽留,要送她离开。 难道真有“主动就会将人推开”的这个定律? 大小姐喜欢挑战,不喜欢被接近? 还是,湛秋就算忘记,但是被消耗之后也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她了。 如果她根本就没有挽救的机会呢,今晚只是她的一场空欢喜,她做好准备了吗? 她没有。 湛秋笑:“搞了半天只要一个抱。” 说着大方却轻柔地揽住沈清慈,在她耳畔说:“沈小姐言出必行,果然没有胡思乱想,拥抱是非常合理的请求。” 耳边是近乎诱惑的塞壬之声,沈清慈放任自己沉浸其中,抬手回抱她。 如同搂紧一件失而复得的瑰宝,她的体温、她的力道包括她的呼吸节奏都是熟悉的,以前沈清慈没有发现,自己这样眷恋。 近三年没有亲密接触,原本她想试一试,再拥抱会不会还有从前的心动。 答案明显得过头了。 “可是。”湛秋在拥抱了一会以后发言,只说了两个字,欲言又止。 “嗯?” 湛秋下巴轻靠在她肩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既无笑意也无冷意,似乎抽离出去,隔了一会才回神。 “可是我会胡思乱想,我闻到了你领口的味道。这样跟你坦诚,你会生气吗?会辜负你只想拥抱的纯情吗?” 湛秋语气里带了一点轻盈的笑意,听上去就不是真的担心。 “我的语文一般,不能理解‘纯情’的含义。” 沈清慈回。 “那你想留下来吗?”湛秋从她怀里站直,看着她直接问。 她们的身体仍在紧贴,沈清慈说:“你觉得我说想比较好,还是不想更好?” 湛秋说:“我觉得你坦诚一点比较好。” 沈清慈主动吻上了她。 第96章 “清慈,好梦” 颠沛和复杂的生活环境催人迅速成长,面目全非。 倘若一个人拥有一年四季花草盛放的温暖花园,和跑着马的肥沃草场,那岁月也温柔起来。不再是一把雕刻刀,而是一张斌彩纷呈的颜料盘。 湛秋基本没变,从穿衣风格到说话习惯,比如因为个子高,交流时她喜欢将头一偏去看人,看上去像在卖乖。 看见她第一眼,沈清慈就不陌生,欣慰地把属于她们的过去记忆一一搬进了现在的脑海中,随时调取。 甚至期待又担心,以为湛秋会将贝齿一露,朗声对她说:“欢迎光临。” 但再无忧无虑的人,她的时间也不可能静止,如果说这两三年分开的时光,让湛秋变了点什么,一定都在眼睛里。 曾经的湛秋眼神澄澈,沈清慈初次遇见她,就被她的目光吸引,像一只精灵,像林间的鹿。 漂亮得不染纤尘,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矜贵。 如果被亲吻了,双眸中会有专属于女孩子的些微羞赧,也不过度,之后就大大方方地感受,并给予更热情的眼神回应。 她大多心理活动都摆在明面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中,沈清慈与她相处就像放松,不需要去猜测她在想什么,一目了然。 如果用一部电影来形容,湛秋不属于晦涩难懂、隐喻无限的那类文艺片,她是平铺直叙的,让人在不经意间心动。 但现在,在坦然与坦然的眼神之间,也空出了几段意味深长的流转。 无论多么明媚的人,到了一定年纪,也会学着多想一些。 毕竟对湛秋而言,沈清慈是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几个小时前才碰巧遇见,搭讪,请吃饭,又去而折返,自称两人有过矛盾,现在却投怀送抱。 怎么说,都不合逻辑,是个奇怪综合体。 这些观察,是在沈清慈轻啄她两下退开以后得到的。 沈清慈看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润,似乎被“轻薄”在微微不好意思着。就像在车上,自己给她展示颈上淤痧时一般,眼神不定,呼吸也乱乱的。 可爱异常。 同时,在那之外,是一小段看不明白的深沉。 沈清慈想,她也许在冷静思考着,自己有没有别的目的。 也许,在满意着。 从前的相处都是湛秋主动,自己只是不拒绝。 但默许都会被湛秋当成自己爱她爱得无药可救的表现,这次轮到自己主动,她一定在想,有个人怎么会这么爱她,被她迷得失去理智,毫不矜持。 沈清慈希望她在感情的揣摩方式上还没有变,只需要自信地认为,她湛小姐的魅力就是有这么大,爱上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就好了。 显然,从表现看,湛秋也是这么分析的。 这段空白期没过多久,湛秋就反客为主了,没有客气地重新吻过去。 并探进去深吻,沈清慈的唇在饮过冰水后发着凉,她用柔软的舔舐将沉寂的荒芜的都搅和得热闹起来。 沈清慈的唇形像一片盛开后被风吹落的花瓣,正如同几个月以前,湛秋在寺院里石阶上捡起的那一片。 空气就此变得不再清爽,再准确点,从今天在美术角遇见沈清慈开始,湛秋就发现这个夏天是黏腻腻的,无处不在煽风点火。 沈清慈穿得半休闲半正式,穿了件版型松弛的亚麻衬衫,看着就透气舒适,搭了一条深灰色的西装裤。 卷发披散,鸦青色的睫毛在眼底落着一层让人探究的阴影,风情都藏在若无其事的冷淡下。 画家眼里,无疑她很美,她美得不张扬也不做作。 第105章 同时,沈清慈说话的风格,偶尔挑起的眉,弯起的唇,都让人怀疑她在端庄的皮囊之外披了一层遮掩雾。 自大者会反复实践,想走到雾气后头,看看是否会是想象中的模样,还是会遇见意想不到的画面。 跟这样的女人接吻,湛秋没有了置身事外的能力,势必要被对方拉扯进深潭,让遐想和渴望浸泡。 湛秋揽紧她的腰肢,她的腰身看上去纤瘦,摸上去更是,隔着薄薄的衬衣,衣下的体温都传导出来。 湛秋逐渐不满,手抬上去,在她肩上按了又按,仍没降冲动克制下去。 于是将她的扣子解开两颗,缓缓抚摸上那处痧痕,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仍在上头划了划,似乎在测速锋利程度。 沈清慈的呜咽之后没有更多的表示,这是一种默许。 湛秋抚得本来没有感觉的那道痕迹逐渐发热发烫,像凝滞在那儿的血液要沸腾,从薄的肌肤里渗透出来。 肩带的形状也被描摹,肉眼看不出的暗纹此刻曝光。 湛秋贪凉,室内冷气足的情况下,两个人却都在发汗。 被触碰的人不仅没有抗拒,还一如既往地安静承受,期待着后面的发展。 但湛秋反而规矩起来,没有再侵扰他处,就这么停下来,又抱住沈清慈。 “我们得洗澡,你先吧。” 沈清慈说嗯,但是抱湛秋抱得很紧,放在以往,她没有这时多舌的习惯,但是今天她就是想跟湛秋说更多话。 她坦诚地:“让我缓一会,我现在站不稳。” “为什么?” 湛秋问,语气里不是好奇,而是明知故问的暧。昧。 沈清慈也不示弱,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声,大概太过成人了,湛秋整张脸都烧起来。 湛秋洗澡期间,穿上酒店浴袍的沈清慈得到许可,坐在床上翻她的随笔画册。 看画上日期,这本是这个月才开始画的,都是夏天的景色。 湛秋视角看出去,又用画笔表现的夏天。 画风介于卡通画跟油画之间,有的地方可爱,甚至抽象,有的地方又真实或有意境。 如果不是可以走这个风格,那就很简单,画家本人的基本功不够扎实——这不是诋毁。 只有几张,匆匆用钢笔之类勾勒了简单线条,更多的画是有颜色的,水彩像泼水一样的用。 因为自成一派,很多部分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也许是沈*清慈的鉴赏能力还没达到。 但她能轻松地透过画面感受到作画人的心情。 永远是阳光明媚着,永远是跳跃着,从一个色彩到另一个色彩,她连画天空都不爱用蓝色,而用各种彩色铺。 沈清慈每一幅都看得认真,她今天鉴赏了太多画作,一个不玩艺术的人,难得附庸风雅。 湛秋洗完澡,吹干净头发,穿着同款的灰色睡袍走到卧房,看见沈清慈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画册走神,久久也不翻动。 一头缱绻的乌发将她的面庞遮盖许多,脸看上去还没有湛秋的巴掌大,眉目间少见的舒展,似乎极度放松。 暗色的浴袍做衬托,更显得她皮肤瓷白,脖颈上的痧颜色愈发唬人。 “有没有喜欢的画,我可以送给你。” 湛秋走过去,脱了鞋,与她面对面盘坐。 沈清慈径直往前,翻到一张房间内部的画,有床,长沙发,还有一张红颜色的桌子。 地毯是彩色的,地上有花瓶和杂志。 “这张是你的卧室?” “对啊,你看这个彩色玻璃的窗户,从它望出去,可以看到草场,森林还有湖泊。” “湛小姐住在城堡里?” 沈清慈笑,声音轻柔得像在采访优秀少先队员。 笑完之后的呼吸总是深,她从湛秋吹得半干的头发上,闻见清雅的香味。 湛秋则定定地看她,有片刻的失神,像被引诱了一样,在沈清慈脸颊上亲了一口。 之后又低头继续翻画册,为沈清慈介绍,“你看,这就是我的宝贝小马,就是把我甩下去的那一匹,是不是很漂亮?” 沈清慈是门外汉,不懂一匹马怎么样长才叫做漂亮,也没虚伪回应,如实说:“看着有点凶。” “它多数时候都不凶,那天也只是意外,不能怪它,起码它很很乖了,没让我伤到右手,我还能拿画笔。” 溺爱的发言结束,空气里都静了一静,湛秋顺势说下去:“也能做别的事情。” 她们俩坐在酒店的床上,可不是为了赏画这么单纯。 湛秋把沈清慈手里的画册收走,妥善地放在床头,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了一盒已经拆封过的纸盒。 她连买指套也喜欢盒子花里胡哨的,这个盒面看上去像很多扑克牌的盒子。 沈清慈看见的一瞬间,尽量柔和了一晚上的面色难以为继。 她极力委婉,声音却不自觉地冷下去:“大画家出差,原来还常备这些。” 湛秋没有领会话里的意思,理所当然地说:“出门在外当然要备着,万一自己想用呢,你不用吗?” “不过我也不怎么想,这盒是新的,你看,一个没少。” 她倒出来摆给沈清慈看。 在初次遇见湛秋并之后分开的那段时间,沈清慈像开启过新世界的大门,忍不住想再探去,有过尝试。 这也是湛秋初次去她家,她家里也有备着的原因。 但从湛秋生日宴分开后,她就没有过深入式的自我安慰,倒不是刻意克制,只是她这方面的兴致的确就淡了。 潜意识里她在回避,因为她体验到的性的欢愉,全部与湛秋有关系。 而她失去了湛秋,所以推导至最后,难免低沉。 因此,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湛秋自己会需要。 其二,据她对湛秋的了解,湛秋这类需求不多,远不至于随时备用。 最后,家里备着也就算了,出差统共没几天,特意带着也太不可思议。 她很轻易分析出来,湛秋在跟她说谎,是善意的谎言,目的当然是为了不让她扫兴。 如果她们没有遇到,今晚在湛秋房间里的人不会是自己。 她不认为湛秋该守身如玉,为一个没在一起过的人,任何人都有在法律、道德允许内做忠于自我的事。 她不怪湛秋,但是这不影响她的心情一般。 以为甜,一大口咬下去却发现是酸梨子,不知该不该咽下去。 她没有表露出来。 她在意,又不在意,比起跟湛秋相处这件事,其他的不在她的考量之内。 房里只留了一盏台灯。 这个夜晚远比沈清慈想的要漫长,像把每一分钟都拆开,细细划分后又合起来。 她又发现湛秋变化的地方,她在床上的需求和尺度要胜过从前。 根本不像一个兴致满到随身携带指套的人,像饿鬼转世。 沈清慈被折腾后的意识有一大段是空白的,只记得她紧紧抱着湛秋,没有允许自己说一些情动时很蠢的话,但是也不能阻止嘴巴发出羞耻的声音。 湛秋像一个温柔的独裁者,态度很柔和,甚至会在她失控时轻轻跟她说一些哄人的甜蜜话,但是索取的行为不容商量。 沈清慈也没讨价还价,逐一配合了,也从中填补自己。 在最后的最后,平复时,腰间的酸胀和脱力后的困乏将她眼睛合上,怎么都睁不开。 她还没忘记夸湛秋:“感谢你的马蹄下留情。” 湛秋从后抱着她,被夸之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清慈,好梦。” 她轻声说。 第97章 等不起的人是她 7月底的天像滚烫的美式,让人直观感到命更苦。 这天上午,乌淇的上司将本该如期举行的周例会推到隔天,且本人没到公司。 乌淇的工作之一是安排这位沈总的行程,行程表上今日没有见客户等外勤安排,说明是私事。 这件事在她枯燥的工作日里成了季度新闻。 放在别人身上那不叫事情,领导层因为加班频繁,本来就不用打卡,人来不来公司没人在意,下属还盼着不来。 但这位领导自从空降乌淇公司,从四月至今,整个季度都像一台永动机,孜孜不倦地运作,连在法定休假日都很少不到公司,从没因私旷过工。 这年头女人都很拼,年纪轻轻身居要位的更是没几个佛系。 但是乌淇上班没几年,阅历有限,因此沈清慈是她见过最爱岗敬业以及神秘莫测的领导。 沈清慈爱岗敬业的程度虽然超过普通人,但一想到人家拿着高薪水,乌淇还不是很惊讶。 只是乌淇在哪人缘都很好,科技公司年轻人又多,她是那个私底下能把大多同事处成朋友,并常组私人局的顶级社牛。 唯有这个上司,跟她一点都不熟,神秘得像雾像雨又像风。 乌淇作为她的助理,每天跟她朝夕相见,但是无论是一个月、三个月过去,就是不熟。 第106章 沈清慈根本不给别人熟悉她的机会。 她名字里的“慈”字估计完全是长辈的一厢情愿,私下员工提到她一般用“瓷”替代。 这外号跟“花瓶”可没关系,没人敢嘲讽她的能力,单纯为了表现温度和质地。 沈清慈下班以后基本是人间蒸发,乌淇眼里的人间蒸发,不是说她人消失了。 如果发工作信息,她看见就会回,有时候一两点还有回复。 “蒸发”指的是,你看不见她的生活轨迹,感受不到她的人味。 她好像不仅不生活在这个城市里,还是不实人间烟火的修道人,在哪座山头猫着喝露水呢。 连她组织的聚餐活动都安排在公司食堂,生怕这群同事出了公司跟她沾上一点关系。 一个人除了工作话题之外,没有半句闲聊,这在乌淇看来根本是不可能。 她之前的领导是一位比沈清慈年纪还大,按理跟她代沟更深的优秀中年女性,也强势,也严苛,但是私下还爱跟她装装亲近,聊聊父母、孩子,说说美容跟时装,年轻时候有多少人追啦。 沈清慈不是,沈清慈仿佛没有生活和爱好。 她也不是说天天摆着扑克脸,表情也有,也喜欢对着同事鼓励或者客气地笑笑,见到客户也能侃侃而谈。 但是,就是像个ai一样,一举一动好像都有流程,不做多余的事情。 有时候乌淇会高情商地夸领导的衣品跟妆容,夸她皮肤白底子好,连手都保养得得当。 哄领导开心罢了,职场舔狗总要有人来做吧! 她也无动于衷,偶尔是程序化地浅笑,礼貌说句谢谢。心情一般的时候连笑也没有,点头回应:“你也是。” 乌淇每次都翻译成:你快滚。 几天前,沈清慈难得提到私事,在茶水间悄声问乌淇,哪家按摩店不错。她还给乌淇解释了一下,说最近肩颈很痛。 乌淇心想,哦,会痛,原来不是机器人。 面上一副狗腿相,不仅表露出心疼、担忧,还体贴地提议她要先去医院,拍个片子放心一点。 之后才给她推一家店,说自己妈妈常去,是那里的高级会员,自己也有去体验过,可以帮沈清慈直接推荐。 前天晚上,乌淇跟她沟通工作时,她隔了四十分钟才回复。 聊完公事以后,她告诉乌淇,刚刚体验了肩背按摩,效果果然不错。 这让乌淇受宠若惊,感觉对面终于是个活人了。 翌日早晨,乌淇八点五十三分到公司,摸鱼加慢速开工,十点多她的上司才到办公室。 她准备了咖啡送过去,却发现上司按摩完没见精神更好,相反,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还打了个哈欠,就当着下属的面,实在没控制住。 沈清慈今日别出心裁,穿了一件偏中式的上衣,领子上有两道盘扣的那种。 办公室温度低,她这样穿,乌淇倒不担心她热,只是觉得会勒脖子吧,乌淇是排斥任何高领衣服的人。 不过她的上司穿衣品味真的没得说,这类款型的衣服,也只有脖子修长,人瘦穿起来好看。 乌淇又意外地发现,没休息好的上司心情居然还不错,态度比平时都好。 除了嗓音没平时清晰,带着一点哑哑的感冒前的状态。 沈清慈喝了一口黑咖啡,居然还说了句“好苦”这种话,又问乌淇,能不能给她推荐几家不错的餐厅。 她补充:“景点哪些漂亮,要适合写生,摄影的地方。” 如果说问到按摩店,还可以理解成她实在痛得不行,不得不求助于本地人。 那现在,乌淇心里的震惊,好比发现人工智能活过来了。 她说,“特别多,我整理个文档发给您,您挑着看。” 沈清慈给了她个灿然的笑容:“好啊,麻烦你了。” 这次的笑容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不在编程内,因为她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更大,将眼里的疲惫感都扫空了。 乌淇必须摸着良心地承认,她的领导颜值很高。 结果文档昨晚才发出去,她上司就直接请假一整天,不至于立刻就去了吧! 玩耍也要拼效率吗? 私底下跟同事们聊天,大家先是善良地表示了担心,说沈总平时这么拼,之前又说过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又说,也可能是谈恋爱了,毕竟沈清慈的行为太过反常。 [谈恋爱?瓷都三十多了,难道还没结婚?] [三十多怎么了,你也三十多了,你现在愿意结吗?] [乌淇:没结没结,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比起恋爱,我觉得病了的可能性更高,实在想象不出来瓷谈恋爱变成什么样。] [没有男人配得上她,四爱我还信。] [前提是沈总喜欢男人吗?] …… 话题一下子延展出去太多,乌淇汗颜,也不敢接了,最终给沈清慈发了个慰问的消息。 这边沈清慈一早起来,精心化了一个妆,在约定时间,按着湛秋给的地址导航到了艺术中心门口把车停好。 这是她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抱病翘班的体验,心情还不错,没有负罪感,有一种宇宙爆炸都跟她没关系的松弛。 她在这时收到小助理的慰问消息,也没否认,只顺手回复说没关系,休息一天就好。 新的助理乌淇是个关系户小姑娘,这点全公司都知道,她从不瞒着但也没刻意宣扬。 被塞给沈清慈时,那边恭维沈清慈,说是为了多学点东西,让沈清慈随便使唤。 她工作能力也还可以,性格又是沈清慈觉得舒服的那一类,所以就一直用着了。 乌淇中等身高,是微胖得很好看的长相,看上去有活力,还十分好相处,很爱笑,说话时候会不自觉地晃一下脑袋。 因为出手大方,脾气又好,人缘很不错,除了沈清慈以外,跟部门里谁都处得好。 沈清慈由衷佩服也赞赏这样的女孩子,只是她没必要跟同事表示而已,所以并无私交。 这个艺术中心不大,活动也只是个小型的活动,可能还不如湛秋以往随便参加的慈善晚宴、生日聚会规格大。 沈清慈提前检索过,这活动没有重量级大咖,是跟当地几所大学的心理社团联合创办,主题是关注当代的心理问题。 除了学生,都是一些年轻的艺术家,有一点粉丝基础,但是不多,因此现场参加的门槛不高。 虽然预约满了,但是沈清慈有湛秋给的电子门票,也顺利进去了。 至于湛秋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沈清慈很想情人眼里出梵高一次,但理性让她留意了一眼活动赞助,找到了答案。 她在开幕之后见到了湛秋,湛秋今日打扮得很潮,很像一个玩艺术的富n代了。 耳钉、项链、手链等配饰都张扬艺术,鸡零狗碎点缀了一身。 湛秋的艺名甚至就叫枫叶,作为才出道的新人被介绍时,现场很多人不知道她是谁,也没看过她的作品,但仍在她露面时热情地表示欣喜若狂。 沈清慈听到身后年轻男女跺着脚激动感慨,似乎都没想到会遇见个颜值这么能扛的。 还有人问,是不是请哪家的明星来坐镇了,怎么现实中有女生能这么美。 沈清慈一面享受于湛秋被别的长眼人夸赞,一面,她觉得张成帆应该再多保护湛秋一点,这样放出来会安全吗? 别人骂湛秋画得烂,心理咨询师劝得住吗? 沈清慈想得焦虑。 湛秋朝她投来目光的那一瞬,沈清慈想到那天晚上,湛秋曾经在她耳畔喊她清慈,那语气和拥抱都令她无比熟悉。 如果不是进行过自我介绍,她会认为湛秋还记得她,还在温柔地喜欢她。 那天她们睡得迟,早上她的工作日闹钟又准时响起,响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听见。 她抬手关了,想再睡,发现睡不着了。 身边湛秋的睡颜一如既往,让人看了治愈,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唾手可得。 她在沈清慈身上留下的杰作被夜晚翻过去后,残存着线索,脖颈附近咬下的印记,索求过度后留下的酸与痛,还有心里空缺部分重新胀了起来。 这些都让沈清慈产生错觉,她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 沈清慈走前也没有喊醒她,只是写了一张纸条压在她床头,[我先去上班,明天见——8:17。] 完全可以发微信,但写字能传递的情绪不一样,她知道湛秋会有感受。 她希望湛秋感受很多很多,然后像以前一样靠近她,喜欢她。 湛秋睡到中午才给她发了个“ok”。 当晚沈清慈得了乌淇的攻略,想请湛秋再吃一顿饭,但是自觉太殷勤,不知道好是不好。 更重要的是,湛秋没有主动喊她,除了发电子门票以外也没有跟她聊别的事情,在她们发生关系之后。 第107章 这是不是代表湛秋没有上心? 她担心是的,也为之低落,她疑心自己并没有多大魅力,只是过去的湛秋恰好喜欢过去的她。 现在一切未知。 可她现在做不到无所谓了,也不能再等着人家主动了,等不起的人是她。 所以她发出邀请,很遗憾也很安慰的是,湛秋倒是表现得很愿意,但是走不开,她在跟活动主办团队一起吃。 于是她们今天才见到。 湛秋应该看出了她的思念,朝她笑了一下。 沈清慈还没回应,就听后排人激动,“她还给我抛媚眼了,不行,想加微信。” 沈清慈努力不让自己在湛秋视野范围内垮脸。 第98章 这里不是第十九街 乌压压的人群里,湛秋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沈清慈。 工作日的活动,加上是跟高校合作,现场来的多是年轻人,平均年纪都在二十出头。 沈清慈倒不是看上去不够年轻,但站在一群目光稚嫩的小朋友里,气质格外不一样,像带队出来的辅导员。 尽管她已经穿得偏休闲了,跟旁边的大学生没区别,黑色的短袖,穿一条未过膝的短裙。 这个打扮让湛秋眼前一亮,可见沈清慈做了功课,没把那一身的班味带进艺术天堂里。 她朝沈清慈打了招呼,沈清慈身后几个小姑娘倒是先有反应,热情地挥挥手,不知道的以为是来追星的。 沈清慈本人则很矜持,回给她一个温婉得不能再温婉的笑容了,还算是带着点甜意,看得出来心情十分闲适。 湛秋看了眼她的膝盖,有人连膝盖都塑得很美,不合时宜地想到前天晚上。 她发誓,自己平时不是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糟糕人类,起码在正式场合里很专心,也不是个重色之人。 但是跟沈清慈女士上次见面太过充实刺激,快把酒店房间的冷气都从凉爽做成了热风。 两个人流了一身汗,床单上也是一片狼藉。 沈清慈的配合度极高,从表情到声音的反馈也抓人,每一个阶段都有恰好能勾住湛秋的小钩子抛出来。 湛秋这辈子什么好东西都享受过,唯独在这方面阅历有限,哪受得了。 背上被沈清慈抓破了几道,当时湛秋陷入快感,哪怕结束后也没感知到。 昨天中午冲澡时才感觉到有点疼,光着身子在镜子前侧看了一眼,好几道血痕,心想两个人都够没轻没重的。 所以她这两天脑海里总不时飘过靡靡之音,总在回味,今天看见真人当然更容易想到。 这种场合下想到私密的大尺度戏份,也许会窃喜,但正常人并不会特别享受,反而带着一点别扭和心慌。 想尽快结束活动,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再细细地想。 可惜不能,于是她将视线从沈清慈身上挪开,专心于当下的事。 她的心理咨询师曾说过,不必专注于对抗“我不想要”的事情,而是要去关注“我想要”的事情。 滑雪时眼睛若只盯着障碍物,则大概率会撞上去。 这次艺术活动的主题关于心理健康,湛秋提前彩排过,流程走得很轻松。 这样的活动她不想做主角,既然只是以画家身份出席,她就拒绝了所有出风头的单人环节。 主办方给她准备了发言稿被她放弃了。 到了需要嘉宾创作的环节,湛秋跟其他受邀到场的人一样,现场即兴发挥了一幅画。 她同时也很享受,不觉得在专业的画家面前创作露怯,风格独树一帜是好事,画风不成熟、基础不扎实就继续练呗。 她又不怕人说她,她自己喜欢就够了。 画上需要写落款,现场允许有互动环节,每位嘉宾都可以选观众上来合作。 湛秋说自己的字不适合写在这幅画上,要选一位观众帮忙。 有几个人火速将手举起来,有位个子高的男生估计属猴的,差点没直接蹿起来。 湛秋忽略闲杂人等,只盯着沈清慈看,直到沈清慈被注视着将手举起,还没抬过肩,她就说:“好,就你了。” 她将笔沾取了同色系的颜料后,递给沈清慈,“麻烦在左下角烛台上面帮我落款,枫叶,日期。” 沈清慈弯腰观察着怎么下笔,低声问:“为什么喊我,很多人毛遂自荐。” 湛秋微笑着给她指:“别人我不了解,你的字迹我喜欢。” 沈清慈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果然功夫不白费。 现场留的创作时间有限,画的内容也简单,湛秋不知是不是出于那晚跟沈清慈聊天的灵感,画了温馨的卧室一角。 桌上蜡烛暖黄色的光温暖地照在一旁冰蓝色的花瓶和洁白的花束上,冷暖对比,更显温情。 治愈风让沈清慈认为自己的字也并不适合出现在这幅画上,才问了湛秋。 但湛秋既然说喜欢,她也不想考虑太多。 按着湛秋的要求,将字迹尽可能缩小,排了一下版,不使其突兀地将字提上去了。 湛秋全程关注,贴靠在她的左臂,她却觉得右手在发麻。 枫叶两个字,一笔一画写得几乎打颤,发挥一般。 这些作品之后会在艺术中心展览的长廊上展示一段时间,期间可以出价收藏,作品所得将全部用于高校心理健康活动的经费。 之后是签名环节,其他人都有作品,出版了插画集或者绘本,粉丝大多带着作品而来。 湛秋是新人,好在有人喜欢她的画风和她,兑换了纸质入场券的观众刚好请湛秋在上面签字。 沈清慈没有过去排队,站在不远处等着。 旁观者清,她看的很清楚,那些人对湛秋画风感兴趣的有但不多,大多数人是对湛秋的脸有兴趣。 不是拿镜头怼着拍,就是过去合影,好几个还想要微信。 沈清慈不清楚一个艺术家该有的心理活动,但是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伤到湛秋的自尊心。 她以画家身份参与,但是她的艺术并没有几个人欣赏。 就连自己,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湛秋忙完一圈,主动朝她招招手,沈清慈才走过去。 湛秋笑问:“这位女士为什么躲在角落,不想来要我的签名吗?” 沈清慈摆出客观原因:“我身上没有纸张。” “那怎么办?”湛秋事不关己地笑。 沈清慈隔着桌子弯腰凑近她说:“下回我再带着纸笔去找您签字。” 湛秋被她身上的香味抱了个满怀,“好,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你加个班。” “下午还有安排吗?” 湛秋说:“有的,要配合着再拍一个短片。” 沈清慈担忧:“你抛头露面没关系吗?” “哦,不是通缉犯应该都可以的。” 湛秋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是说,安全吗,你姐姐允许的吗?” 沈清慈不是封建余孽,她只是知道张成帆有刻意将湛秋护起来,网上关于祁水二千金的消息和照片都有限。 湛秋一旦开始参与到这个圈子来,无疑曝光度更高。 若是喜欢被关注自然是好事,只是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生活的自由度。 比如湛秋今天出现在这里,有心人如果找过来,难保不会别有用心地接近——比如她沈清慈。 湛秋看出她的紧张,弯眸安抚:“放轻松,法治社会。再说我也没出名到那个程度啦,没关系。” 沈清慈相信她有自己的考量,不再多说,“中午跟晚上还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安排是这样。” 于是沈清慈明白,这一天她都不能跟湛秋在一起了。 她吞下失落,“哦,好,那我可以回去了。” “你想约我是不是?”湛秋问。 沈清慈承认:“是,我请了一天的假,想约你出去玩。” 湛秋意外收获这么大方的告知,笑了一下,抽时间给她:“白天是没机会了,改日。或者结束晚宴之后,你有时间,我们可以见。” “我去找你,还在那里住?” “嗯,后面我都住在那。” 沈清慈记下了,又听湛秋压低声音说:“刚好给你看看你的功力。” “什么?”沈清慈没听明白。 “我的背上。” 这下沈清慈一秒明白,面颊一热,将眼神躲开了。 她甚至刻意不去抓,好多次想借力舒缓时都及时收住了,但还是有没控制住的时候。 “你身上有留痕迹吗?” 湛秋问她。 这个问题沈清慈没来得及问,工作人员就过来催了,于是沈清慈告辞。 沈清慈当天联系工作人员,表示愿意收藏湛秋的作品,却发现那幅画已经被人定下了。 她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愿意出高价买下,请求帮忙协商。 对方表示不肯让。 沈清慈有些泄气的同时,也蛮高兴,这是好事。 第108章 这说明有人真正喜欢湛秋的作品,湛秋会高兴的。 只是她跟湛秋的第一次合作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她打算见到湛秋,提醒她把那晚说好的那幅画送给自己。 沈清慈白请了一天假,下午就回去工作。 到了晚上,她从公司离开,回住处弄了一点吃的,洗了个澡,水冲到背上时想到湛秋的“控诉”,难为情地闭上眼。 这时的湛秋该结束了饭局,却发来消息,说晚上有事,让沈清慈先别过去了,改日再约。 一盆冰水从头上猛浇下来,浇得沈清慈头昏脑涨,全部期待都化为乌有。 她看着言简意赅的两行字,不知如何消化。 为什么突然变卦? 理由呢? 湛秋从前绝不会这样随意,起码会说清楚。 这个念头令沈清慈更加心力交瘁,别想了,没有从前了,从前的湛秋被格式化了。 她既然享受于乘人之危的接近,就要接受跟从前的落差。 这里不是第十九街,画家也不会说欢迎光临。 湛秋这边出了意外,不好跟沈清慈解释的那种。 晚上的聚餐还没结束,她就被颜乐联系了。 她原本不想搭理,想着敷衍几句就结束,后来发现颜乐也入住同一家酒店。 并说想跟她聊一聊。 于是,她只能让沈清慈改天再过来了。 “你怎么还是来了?” 湛秋没掩饰自己的不高兴,奔波一天,她累得打了个哈欠。 本来还能期待夜晚,现在被搅和了。 颜乐直言:“想亲眼看你参加第一次活动。” 湛秋怔了一下,才说:“你今天也去了?我怎么没留意到,没人认出来你吗?” 颜乐本来想说你哪有心思看我,改成了笑容:“我会易容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湛秋勉强对她笑笑:“那你应该告诉我呀,怎么不声不响。” “看阿秋在忙,我不想添麻烦,但我把你的作品买下来了。” 湛秋点头,没说话。 “阿秋,你有点失望?” “不是失望,我原来以为是陌生人买的,这是一种认可。你买的就另当别论,更多是一种……” “溺爱”两个字湛秋又觉得不妥当,“鼓励吧。”…… “好,知道了,下次我把鼓励大画家的机会让给别人。” 湛秋客气笑了一下,催进度问她:“你要跟我谈什么?” 她提前打断颜乐的话:“如果是情感一类的,你知道我不想听,怎么谈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我以前愿不愿意跟你聊,但是现在我半句也不想谈了。” “为什么呢,因为沈小姐?” 颜乐的笑容没有瑕疵,仿佛没有情绪。 湛秋心不在焉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翻过去看掌背,语气带着疑惑:“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也认识她吗?” “认识。所以我很好奇,她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你的?” 湛秋顿时认为这位大明星挺不可理喻的,有点恼火。 “是我联系的她。” 第99章 “给我点奖励,好不好?” “什么?” 颜乐反问,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能理解。 湛秋承认说话有赌气成分,她一向不喜欢应对复杂的事情,一次两次的讨价还价还好,反反复复简直成了精神虐待。 看见颜乐表情崩掉,湛秋心里又一软,想到自己太恶劣,人家毕竟大老远来。 于是收回脾气,“好了,是我瞎说的,谁也没联系谁。我跟她偶遇,她外调过来几个月了,我又来出差,有天晚上逛街意外碰见了,我就顺便邀请她来活动现场。” “你不信吗?” 她看见颜乐哂笑,不过也没有心虚,虽然省略了“顺便邀请”的具体内容,但整体上就是这样啊。 “这么有缘。” 颜乐兀自品了品,抛开其中的刻意成分,她跟湛秋从没有这样的缘分。 也许年幼时候还有,靠着家里面的关系,也算是朋友,湛秋对谁都很好,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喜欢上她。 但随着她出道和忙碌,湛秋就很轻易把她忘记了。 她问湛秋:“你没有把她给忘记?不会所有人你都没忘,只是忘了我吧?” 湛秋想了一下,“也不是,我忘了很多事情。沈清慈,本来我也记不清的。” 颜乐好受许多,虽然这个好受没有意义,“那你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知道啊,她都告诉我了。” 湛秋就算不知道也不想等她科普:“颜乐,你放心,我的事我自己有数,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切都好,我希望你更多的关心自己。” “你工作够辛苦了。” 湛秋完全发自内心,她不想颜乐那么执着,而且现在这样特别像“正室”找过来了,在这给她做审讯呢。 “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你,但我……身无长处,就是瞎过过的。我在国内很多地方,都能看见你的海报,你很优秀,我配不上你的……” 这段掏心窝的话,湛秋说得无比艰难,断断续续,慢吞吞,颜乐也听出来了。 原因颜乐清楚,她是了解湛秋的,她知道湛秋自信自满,从来都很爱自己,赞许自己身上的一切,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捧着湛秋。 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能委婉拒绝人,说出自己没优点,配不上,也真是委屈了自己。 她忽然眼睛发酸,在再次被遗忘以后,明白自己真的强人所难了,这两年没有沈清慈,湛秋也没有跟她多亲近。 何况沈清慈又出现了,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悄悄话,熟悉得好似这两年没分开过。 颜乐见惯了虚假的感情,会本能抗拒和质疑这类所谓的真诚。 她说:“你是因为忘记了才说这些话,在你失忆之前,我们其实是默认在一起了。” 湛秋静默片刻,承认颜乐演技还不错,“你忘了聊天记录还在,阿乐,我们一句过界的话都没有说过。如果默认了,我想内容不是那样清水的。” 她成功把颜乐逗笑了,她太聪明了,骗不住,这个破绽又找得很有意思。 可是笑完又难过,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湛秋“清水”,可是她连今晚想留下来的话都不敢睡。 一说,连现在这样的交流也没有了,湛*秋会很生气。 上次她们就因为这个大吵一架,直到湛秋受伤才又见面。 “但你吻过我怎么说?” 她偏要耍赖。 “会吗?有吗?” 湛秋眉头都要拧一起去,像中暑一样崩溃。 “你既然都忘记了,又怎么知道不存在?我们俩既然吻过,如果我当真了,又怎么办?” 湛秋做了个拜佛的动作,像许愿一样:“那你现在不当真,好不好?或者我补偿好吗,只要你别往心里去。” 她的话天真又伤人,颜乐对她笑笑,“逗你玩的,阿秋,早点休息吧。” 她离开房间。 湛秋被气到大失眠。 乌淇发现这两天的上司心情又很一般了,真是一天一个样,好在她很有品,没有随意发火或加工作量。 就是又变得很机械了。 从早工作到晚,再也没说过咖啡苦,肩颈疼之类的人话。 乌淇不免战战兢兢,但心情又特别好,谁能信啊,昨天她在购物中心偶遇了颜乐。 她以前是颜乐粉丝,也是有追过线下的,后来工作了才没精力追星。 这件事她在公司大肆分享了一番。 她的上司估计也听到了这件事情,在茶水间问她,“你在哪里看到的颜乐,是来工作的吗?” “不,是私人行程,我搜了一下,都没人知道的。” 她发现上司对此感兴趣,这太那得了,心想说不定同担,“她当时站在一个广场前,看着她自己的巨幅海报,特美,那个氛围感,像在拍城市宣传片。我都没上前打扰。” 乌淇很懂分寸感。 岂料上司听完,摆了一幅颜乐黑粉的表情走掉了。 不会是对家吧! 湛秋回绝完沈清慈之后,沈清慈只回了一句“好”,之后什么都没发。 湛秋知道她也忙,又是个工作狂,估计不在意,就没多想。 隔天湛秋本着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的礼貌精神,请颜乐吃了饭,还陪同去了趟购物中心。 颜乐没怎么乔装,湛秋却包裹得严严实实。 颜乐问她为什么? 湛秋说自己现在是个三流小画家了,露过脸的,本来仗着糊没人在意她是谁,在颜乐身边一站就火了。 “火不好吗?” “好,但是德不配位,到时候人家会骂我。” 湛秋一本正经。 语气可可爱爱,颜乐笑。 “我让你压力太大了。” 第109章 颜乐知道这一直是个原因。 “有一点,不过做张成帆妹妹的压力更大。” 湛秋高情商地说。 将颜乐送上去机场的车后,湛秋开始自己的采风计划。 直到两天过去,她才品出了沈清慈有可能在生气,不然不会这么安静。 不仅没找任何话题聊,也没约下一次见面。 她一想,那个事是不厚道,她认为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但是没想好怎么解释。 确实有事嘛。 这天湛秋闲逛了一天,手里的美式刚喝了一半,冰块将酷暑消了大半,她看着街头的光影,忽然认为她应该主动找沈清慈。 也许沈清慈不单单是不打算再理她,生气什么的,可能也不确定她在不在忙,不好意思打扰她而已。 湛秋很擅长体贴别人,这个毛病改不掉。 但就在她准备找地方坐下,好好组织短信时,沈清慈居然发了一个“偷看”的表情包过来,非常可爱的那种。 [画家有空吗,下班一起吃个晚餐?] 湛秋乐了,回她:[好啊,我来请嘛,你定地方。] 沈清慈立即发来一个餐厅的位置,说,据说很好吃。 湛秋表示收到。 湛秋回酒店收拾,提前一步到达餐厅,没过多久,沈清慈也到得非常准时。 看穿着是从办公室出来就直接过来了,跟参加活动那天的装束判若两人。 “沈总好。” 湛秋要与她握手。 沈清慈也配合地礼貌握住她,“湛小姐久等。” 两个人真像客户见面,湛秋觉得好玩,心情也不忐忑了。 问她:“这两天是不是比较忙?” 沈清慈看着菜单头也不抬:“还好,我以为你比较忙。” 湛秋看她表情,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晚餐好吃,湛秋非常喜欢。 沈清慈跟着开心:“我的小助理是本地人,她的推荐。” “年轻人都很会选吃喝地方。” “对了,她还是颜乐的粉丝,前两天据说见到颜乐了。” 沈清慈淡淡地说,看见湛秋表情凝了一瞬,之后才灵动起来:“那不奇怪。” 她几乎就能肯定,颜乐来找过湛秋。 在另一个人出现时,湛秋可以轻易推开她,且这两天不再联系她。 放在以前,沈清慈想也不想,就会把湛秋这人冷处理了。 湛秋做出选择了,她不屑于跟别人争抢。 这次,她的本能也让她怒不可遏,不想再理湛秋。 万一湛秋跟她说谎了呢? 她怎么还能保证,湛秋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湛秋。 但是,她对比过,好像跟再也不能联系湛秋比起来,这些“不甘”又是能忍下来的。 站在湛秋的角度,同样是都忘记了的人,一个是父母都认识的发小,一个只是个陌路人。 该偏重谁,一目了然,跟上不上床没关系。 她凭什么以她的需求,要求湛秋做出取舍呢。 从前湛秋愿意选择她时,不愿意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这样一想,沈清慈自虐自嘲地想,这些苦是她应该吃的。 她还是主动联系了湛秋,并顺利跟着湛秋回了酒店。 因为早晨她就有想法,所以甚至带了过夜的衣物和用品。 一进房间,她们还没说话,湛秋先莫名其妙将她压在椅子上亲了一遍。 沈清慈喘着气贴着她耳朵问:“你这么馋,这两天饿着了?” 湛秋被这类隐喻问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奇怪,沈清慈可能想歪了。 “回味了好几天,才消化完。” 她解释。 于是两人各自洗了澡,因为沈清慈有些工作要处理,今晚是湛秋先去洗澡。 沈清慈洗漱出来时,湛秋还趴在床上玩抽卡类的游戏。 她看了一会,跟从前那个画风不一样了,但看上去一样的无聊。 这类游戏好像也是她咨询师给她推荐的,据说活跃大脑。 沈清慈怕她不知道自己擅长这件事,“我的抽卡手气还不错,需要帮忙吗?” “你也玩这个游戏?” “我不玩。” 湛秋奇了:“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手气好?” “以前我有一个朋友,沉迷游戏,手气又差劲,经常死皮赖脸地恳求我帮她抽,每次都很满意。” 沈清慈趴在她的背上:“你要不要试,如果抽到你想要的,给我点奖励,好不好?” 第100章 “不是想,我在追你” 夜色阑珊而可爱,街灯闪烁,明处可走马,暗处供观花。 整座城市的盎然夏意都阒寂无声,鲜绿变成深绿,于晚风中摇曳生姿。 暑气被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剥褪,终于得良夜清爽。 从耳畔到头骨,心脏以上连片的酥麻和战栗被那一句话钩带起来。 耳根发软,疑心这是句极具天赋的情话,脑内翻腾,恨不得再听上一万遍。 沈清慈怎么会这样跟人讲话。 她还亲昵地趴了半边身子在湛秋背上,湛秋感到有一点沉,床垫也跟着往下陷了半寸。 这份沉意让人觉得踏实,宁和,还有放松。 像按摩时,按摩师将部分身体的重量放上来,缓解着一些不适。 湛秋很喜欢这个感觉,她身体动弹不得,就只能侧过脸去看。 沈清慈的下巴抵在她肩上,遮挡住床头大半的灯光,背光下沈清慈的面容含蓄地带着一种痴情的注视。 好像被这样的目光看久了,就会无法自拔地陷进去。 湛秋轻易就能闻到她身上洗护用品综合后的清爽香气,仿佛有麻醉的功效,令人遽然发醉。 视野模糊起来,感官却更加清晰。 这间酒店薄软的睡袍以舒适闻名,亲肤的布料自然笼不住怀中的丰盈,柔软地压在瘦得凸起的蝴蝶骨上。 湛秋感到舒服,但不晓得沈清慈觉不觉得硌。 湛秋的嗓子都变得干涩,张口还没说话,就被牵扯得想要咳嗽。她忍下来,用轻弱的声音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不认识沈清慈。 这样子的沈清慈她没有见过。 但她什么都有,也不吝啬。如果沈清慈从前不认识她,她会提醒沈清慈,她很富有,爱跟钞票都很多。 沈清慈如同把陷阱布置好的猎人,闻言笑了,万种的风情都在她眉心处晕染开。 “我想要你。” 果然,不用湛秋提醒,沈清慈的告白也赤。裸。裸的。 她不舍得再压湛秋,往旁侧撑,不用于支撑的手,顺势就搁在湛秋身上,沿着一路曲线上到腰际。 在腰窝处打了个圈,食指在上戳戳,漫不经心地追问:“好不好?” “我好的啊。” 湛秋忍不住去抚摸她的唇瓣,语气黏黏糊糊地说:“沈小姐也饿得不轻。” 沈清慈于是也趴着,正儿八经地帮她抽,用光了抽卡机会。 果不其然,她手气不错,比湛秋要好得多,但是确实没有抽到湛秋指定的那张。 她的眼神随即暗下去,就好像这种全然随机的概率真代表着什么,仿佛她从此就失去了什么。 看得湛秋非常不好受,好像被她那股破碎感给溅到了一样。 湛秋把手机扔开了,吻她失落的眉眼,冰冰凉凉的唇,“这类游戏的意义就是失之交臂。” “只有错过之后再得到,才会真正地快乐。如果次次唾手可得,再欧的玩家也很快不想玩了。” 湛秋温声告诉她。 “你的手气的确很好呢,你不知道,平时我收集它们有多难,你看你一次帮我集齐了,只差那一张而已。” 沈清慈想说什么,她的唇又被湛秋封上,湿热的吻极大程度地缓解了湛秋的干渴。 “你还是可以要我。”湛秋说。 湛秋的手从她睡袍带子之下伸进去,倏然一惊,眼睛都直了。所有理性不理性的意识都被捆在一起,一同焚烧殆尽,光火就从那里蔓延,将整个夜晚烧得恍如白昼。 沈清慈衣袍下空无一物,她是这样走出来,趴在自己背上,跟自己聊游戏,许愿,接吻。 她怎么能这样呢,湛秋觉得鼻腔里都在发烫,好像再不做点什么,鼻血就会顺延而下。 一整个夏天都可以浓缩为一夜。 这一夜是长是短,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 凌晨,在说好结束时,湛秋压在她背上说:“我怎么觉得我们之前做过。” 沈清慈没有多说,反而语气缠绵地问:“因为对我的身体很熟悉吗?” 这句话湛秋没有回,分明手掌也湿了,只是不知道火星又点着了哪儿,失控地烧起来。 日上三竿,沈清慈的闹钟响了。 这次湛秋跟沈清慈一起醒的,不知是她睡得浅,还是沈清慈睡得太沉,闹钟已经响了很久。 第110章 清晨就这样坦然地出现在她们眼前。 沈清慈坐在床边,小口喝着水,补充缺失的水分。 湛秋也醒了,两个人对视着无言了一阵,沈清慈发现湛秋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头不是很好受。 于是她知道自己需要先开口,想了一下,她说:“昨晚有没有抓破你的背?” 湛秋翻过去,趴在枕头上说:“你来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感觉不到痛吗,不痛就没有。” 沈清慈一边说着,一边压着被子跪爬过去,帮她检查。 她边看边拿手去抚,确保没有伤口类的凸起。 “没有,我昨晚有注意,我的指甲也剪得很干净,不会刮到你了。” “好呢,谢谢体贴……” 湛秋轻盈的声音顿时停住,沈清慈居然在她裸。露的背上亲了一下,刚喝完水的嘴唇也是凉冰冰的。 湛秋被这样出其不意的吻弄得整个人发软,趴在枕头上,心里倒没有多少绮念了。 她有一点害羞,同时心里有一片盛夏的炽热,柚子一样的酸甜。 沈清慈也只是想亲亲她,没有更多的想法了,两个人在事后的清晨都清心寡欲,不肯再花精力折腾。 沈清慈喜欢这样的早晨,好像早晨原本就该如此,说说话,亲吻对方最美的地方。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喜欢,是在湛秋离开很久之后的一个早晨。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要比湛秋更迟钝。 那应该也是一个周末,只记得她准时醒来,也坐在床边。 不想再睡了,但没有力气站起来去拉开窗帘,不想晒太阳,也不想去面对这一整天的空闲。 一个被她死死压住,想都不许自己想的念头升起来:如果湛秋在就好了。 这样的早晨,她们可以说说话,一同吃早餐。 她还莫名其妙地流了两行眼泪,暗嘲自己怪虚情假意的,湛秋在的时候,也算对她掏心掏肺,她就是不认为那个人适合恋爱。 或者不认为自己适合恋爱。 大家好像都认为自己有爱的能力,生来就有,但真的会用吗?她总这样去想。 当然,湛秋走后,即便后悔了,她也知道她们不适合。 偶尔在新闻上看见祁水相关的讯息,她都会在想,如此煊赫和富庶的集团,养出一个自由烂漫的大小姐,是情理之中。 跟自己这样平凡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水月镜花,捞也捞不起来。 包括现在,她坐在这里,她就真认为她适合湛秋,她的性格、家庭以及能力,足够她跟湛秋长长久久地拥有幸福吗? 沈清慈没有突然进化成新人类,她像从前一样,有无数的忧虑。 她这样的人并不可爱。 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她清楚地自己当下想要什么了,也清楚如果失去她的痛苦不会比以前少。 她想要,去争取就好了,湛秋怎么想那是湛秋的事情,未来怎么样那是未来的事情。 现在这个早晨,不正是她豁出去了换来的嘛。 开心吗,开心。 也就够了。 至于湛秋前几天把她抛在身后这件事,她不会再提了,颜乐也不提了,人不能既要又要得。 湛秋发现她半晌不说话,问她:“你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六。” “噢,难怪你不着急走的。” “你上次说要送我的画,今天能送吗?还是原稿不能送人,需要等一段时间,你们艺术家有没有讲究?” 沈清慈唯恐唐突,认真地了解。 “我没有讲究,过会就给你。” “我还记得自己是来要画家签名的。” “对,要签名。”湛秋闷在枕头里笑,还是不想离开床。 沈清慈问:“你签哪个,湛秋还是枫叶?” “你喜欢哪个名字?” “枫叶。”沈清慈说。 湛秋只是笑笑,动了动头表示答应。 沈清慈等了须臾,主动提出:“你要喊声清慈。” 湛秋昨晚没有这么喊她了。 湛秋这种时候总是乖巧,“清慈。” 沈清慈满意了。 “你的名字真好听啊,听上去清脆脆的,又很温柔。” “我的人呢?”沈清慈问。 “那可能需要再了解了解了。”湛秋表现出严谨。 “那好,今天你有时间跟我约会吗?” 沈清慈低头凑近她发问。 湛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眉眼骄傲道:“要约我的人很多。” “我知道,怪我忘记提起预约了,只能现在问你有没有时间。” 沈清慈从善如流地顺着。 湛秋继续拿乔,“时间也是有的,就是要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沈清慈很干脆地说:“我来安排行程,我来买单,车接车送,绝不让你操劳一点,好不好?” 湛秋表情丰富,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来,问她:“你想追我啊?” “不是想,我在追你。” 沈清慈纠正,解释道:“从那天晚上跟你搭讪,请你吃饭开始。” “我追的不够明显是不是?” 湛秋点头:“太含蓄了,我还以为你认为这样的相处就够了呢。” 沈清慈很认真地答:“傻子才会那样想。” ——你是否认为我不怀好意?沈清慈问。 ——欢迎。湛秋笑。 傍晚起了风,浇熄部分暑气。 乌淇抱着宠物犬进店等友人来,在跟爱犬互动时,眼一抬,破天荒见到谈笑风生走进店里的上司。 上司没看见她,满眼都是身边人,路过乌淇时正在说话:“吃完要回去了,不想去江边散步,累都要累死了。” 累都要累死了。 瓷总还能这么娇呢? 第101章 只是一场不问将来的邂逅 乌淇努力竖起耳朵听,只恨店里的音乐声太保护隐私,她一句都不大听得清了,但知道两个人一直在笑。 笑声时隐时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更清亮,瓷总的淡淡的,但听着还是很新鲜。 这是乌淇第一次在非上班时间见到沈清慈。 这家融合料理店是乌淇的宝藏店铺之一,不仅味道环境不错,而且对宠物也友好,她跟闺蜜基本上每周要来吃一次。 这家店在发给上司的那份攻略排在第一,她没想到沈清慈真的过来了,还刚好偶遇。 作为安利方的乌淇自然为之雀跃,好像上司的这次聚餐是她组织的一样。 就是没什么八卦可看,本来还以为铁树开花了才要攻略,没想到是带个女人来吃。 想到这,她又戏谑地想,说不定……算了,还是不乱想了,说不定人家本来就为了招待亲戚朋友。 只有她们这种凡人,才会恋爱脑。 乌淇的朋友不久后也到了,吃饭期间乌淇回过头看了几次,沈清慈背对着这边,只有个姿态随性的侧身。 她对面的女人长得太过吸睛,用漂亮形容都不够,倾国倾城这个成语冒出来的时候,乌淇一边嫌自己土,一边觉得贴切。 朋友问她在看什么,乌淇小声:“我们领导也在。” “那怕什么,再压榨人还不许你吃饭了?” “我就是好奇,我从来没在公司外遇到过她。” 乌淇的兴趣不长久,转头就撂下这茬,跟朋友聊起别的,点了酒,吃喝都慢,小西高地在一旁听着音乐大睡特睡。 直到沈清慈再次路过这桌,去前台结账,乌淇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起身整理衣服,将购物袋跟包都拎起来。 出乎意料,她在路过乌淇时停了步,恰好对上乌淇好奇的目光。 乌淇没想到她会停下,顿时满脸通红,尴尬又没地方躲。 湛秋朝她笑,看着睡在她怀里的小狗,伸手碰了碰人家的爪子:“狗狗好可爱,卖不卖?” 这话问得真够冒犯的,但她语气轻盈可爱,笑起来又柔和,能让人轻易就知道是玩笑话。 乌淇因此不恼,反而被这玩笑缓解了尴尬,松了口气。 这才定下心看了一眼她,远看很美也就算了,近看居然一点缺陷都没有。 长得跟建模似的,五官精致又浓郁,人味也不多。 不愧跟她的ai上司能玩得到一起。 看这个人时,很容易只看她的脸,此刻离得近乌淇才顺便看了她这一身衣饰。 来了一句:“不单卖。” 朋友看了半天戏直接被一口鱼汤呛住。 湛秋喜欢有意思的人,被逗得笑出了声,“那就非法了,再见,用餐愉快。” 她走到在入门处等她的沈清慈面前,并肩往外去:“你认识吗?” 沈清慈早就看见了,只是也不打算去打招呼扫别人吃饭的兴致。 “我的助理,推荐这家餐厅的人。” 第111章 “难怪,她吃饭的时候总回头看,我还以为狗仔呢。” 湛秋刚刚还心想,也不是跟颜乐吃饭啊,也有这个待遇吗? 沈清慈闻言想到什么,倏地垂眸,将闹人的心事都敛住。 夜风不知疲倦地亲吻湛秋的发丝,沈清慈走在一旁,连风都嫉妒。 颜乐要拍夜戏,她回到组里后工作满得她透不过气,而湛秋就像她逃出去,呼吸到的一口新鲜空气。 但是量有限,也不容易获取。 她想到站在h市的广场前,抬头看屏幕上自己的海报,能占到这样一个位置和篇幅,她付出了无限心血。 她为之自豪,又为之束缚,像这份荣光必定要交换出去什么。 那日她走前,湛秋照常陪她。 湛秋这个人有个坏处,就是心软,对谁都好。见不着时,基本不好说话,但是见面了,再不满也会顾着情分。 说这是坏处,是因为这总是让颜乐以为,多见几次就好了。 湛秋上车后告诉她:“我刚才看见有人拍我们了。” 颜乐起初说:“没关系,拍不到什么。” 想到湛秋包得严严实实,表情也不大自在,才感知到,问她:“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压力是吗?” “当然,谁喜欢走到哪都被人拍啊,转头行程就发网上去了,还能捏造点不存在的新闻。” 颜乐直白地问:“如果我退圈,我们会在一起吗?” 后来她一想她当时的话冲动又可笑,也庆幸湛秋当时没答应,不然她还要找借口。 “怎么可能呢,这是你的事业啊。”湛秋认真。 “你看见你的海报了吗,商场里哪都是,那么夺目璀璨,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你成了一个普通人,你身上的关注度也不会少,何况这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颜乐心想也是,跟退不退圈没关系。 如果湛秋真的喜欢她,那大小姐脾气,别说被拍,24小时的直播说不定也愿意。 颜乐这几年红极一时,但也伴随着年龄压力,转型危机,还有各种负面新闻,质疑跟赞美总是一同出现。 想要的基本也得到了,于是才会格外执着于得不到的。 湛秋本来只是她认识的人里,刚好能让她心动的存在,因为干净跟纯粹。于是尝试着去摘一摘,耐心她多的是,也以为不会多难。 后来发现难得让人茫然,搞不明白缘由。 偶尔,那一点点的心动让她愿意释然地放下,偶尔,又变成不得到就不能安宁的偏执了。 湛秋出国以后,这种来回反复更加明显,一有机会她就会过去陪着湛秋,尝试湛秋喜欢的活动,想尽办法让湛秋与她多相处。 寻常的相处湛秋都还算温和,只是一旦想越过朋友的界限,湛秋就会很严肃不悦地告诉她,不行。 她知道有个词叫日久生情,但验证后发现在湛秋这里无效。 她们俩算打小就认识,湛秋对她的好,她都有数。就是她进圈早,有几年拍戏加学习,没顾得上多联系湛秋。 后来再联系,感情也生分了,她表达的喜欢,湛秋完全忽视。 湛秋似乎喜不喜欢别人都跟她无关,反正不会喜欢她。 两个人在湛秋出事以前大吵了一架。 湛秋原本没有想跟她吵,但是面对她的主动,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将颜乐刺痛,羞耻化作怒火。 颜乐失去理智,说早知道湛秋会把她们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对她没一点感情,车祸那次她还不如不打120,两个人死在那里算了。 湛秋愣了一瞬,很不理解,骂了一声“疯子”。 之后湛秋坠马,她赶过去时,湛秋看她的眼神平静又陌生,像是把她又忘记了。 颜乐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是却也松一口气,起码湛秋不是看疯子的厌恶眼神了。 这次追过来,她是真的想好好谈一谈,想跟湛秋道歉,哪怕湛秋不记得了。 也想问问湛秋,既然失忆,能不能从零开始跟她试一试。 但她从看见沈清慈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不可能了。 她的不甘心把她烧得面目全非,哪怕湛秋喜欢上别人她也能接受,偏偏又是沈清慈。 湛秋分明说也不记得沈清慈了,却还是愿意跟对方在一起,颜乐不明白为什么沈清慈在湛秋那里特殊成这样。 她最终没道歉。 自从沈清慈明说在追湛秋以后,两个人就按暧昧期和谐地相处着,湛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欣然接受着每一次的约会安排。 沈清慈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辟出足够的时间,带她去吃好吃的,去看值得入画的景色,在她画时安静陪在旁边。 也会在她的床上开会,在她的怀里看电影。 带她去便利店时,会挑她喜欢喝的饮品,拿她爱吃的薯片。 每次来见她时都会带件礼品,有时是一枚胸针,有时是一本画集,有时是新的电子产品,衣服,鞋子,贵重首饰,一束鲜花。 湛秋最喜欢她不知哪淘来的旧画集,沈清慈觉得封面好看就买了,也不懂是否值那个价格。 湛秋翻开就看出来,这画集不是出自专业画家之手,但也因不专业而趣意盎然。风格清新自然,喜欢画小物,一只蝴蝶或一盆水葱。 沈清慈抱着笔电坐在床头,刚进入会议室,还没戴上耳机,湛秋听到她同事们的声音,想到“不单卖”的乌淇。 后来再聊到,湛秋说乌淇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们公司的工作氛围一定还不错吧。 沈清慈想了一下,诚实地说,氛围应该不怎么样,因为她不是个有意思的人。 湛秋觉得这话很酷,于是来来往往将人做了一遍“检查”,看看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靠在床头,眼睛对着画集,脑子正在放空走神,湛秋听到沈清慈突然问她,“明天要不要我送你过去上班?” 张成帆神通广大,担心湛秋无所事事,还替湛秋寻了个活干,帮一家咖啡店画橱窗。 湛秋没做过这种工作,一口就答应下来。 湛秋答应:“好啊,你上班的时候顺道送我去就好。顺吗?” 沈清慈笑笑:“顺倒是顺,就是你今晚要按时睡觉,不要太贪心,睡得太晚保准起不来。” “贪心什么?”湛秋眉头一挑,明知故问。 “翻云覆雨。” 沈清慈指指窗外,刚好又在下雨。 湛秋被她的话弄得脸飞红霞,中国人就是这样含蓄内敛,虽然什么混账事都能做,但不是什么话都好意思听。 湛秋看了眼她的屏幕,吓她说:“沈总,你没静音。” 这招显然吓不住老江湖沈清慈,人家只是淡淡往屏幕上确认一眼,无所谓地说:“没静音就说给他们听啊,怎么了,谁没有性生活吗?” 湛秋爬过去亲了她一口,才井水不犯河水地各忙各的。 沈清慈的短会才开完,湛秋就接到张成帆的视频电话,她也懒得下床换地,就直接接通。 “帆总,有何贵干?” 听上去张成帆像个打渔的。 张成帆提醒她明天记得去过去,不要答应得爽快,睡一觉忘了。 “我怎么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啊!我好歹是你妹妹吧。” “是是是,我妹我妹。” 张成帆说:“你明天去跟店主商量一下,看看要画多久,我猜最多三五天。别有压力,你就随意发挥,扣住七夕的主题就好了,我听着很简单,情啊爱啊不就那些元素。” “忙完别着急回去,来我这,我跟妈说好了,你陪我住段时间,我要带你重新做套检查,再调理一段时间。你不是说阴雨天左手臂还疼嘛,还有你那失忆的老毛病,得去看看,不然下一次你把我忘了,我找谁说理去?” “喂喂,湛枫叶,你在不在听我说话?”那边呼叫。 “我在听的啊。”湛秋乖乖地说。 “你在听,眼睛都飘到哪里去了,你房间是不是有人?” 张成帆敏锐地问。 自从湛秋来到h市,张成帆有空就会跟她聊,有时候打语音,有时候打视频。 反正沈清慈如果赶上,就在一旁不出声,张成帆也不至于让湛秋把镜头扫一圈来查岗。 这是第一次听到张成帆这么问,沈清慈呼吸一停,心都提起来。 湛秋说话算话,看样子完全没把跟她遇见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她其实不知道,如果张成帆知道她又跟湛秋不清不楚,会怎么想她。 多半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这都几点钟了,我房间里能有什么人?” 沈清慈发现湛秋的成长在方方面面,在蒙她姐时非常自然,反问到几点钟时还低头去看空无一物的手腕。 张成帆在那边故作语气失望,“我还白期待了一下子,你说你孤家寡人在外,邂逅段良缘,谈谈感情多好啊,大好年华的。那样你七夕主题不就有灵感了。” 第112章 “好土,画七夕主题就要找人谈恋爱才行?姐,你是听过地狱变的故事吗,画家画地狱图就要看人间的地狱场景。” 沈清慈看着湛秋,湛秋基本是从不看书的人,但是她“引经据典”时还真像个文化人。 “呸呸呸!乱七八糟,我叫你谈恋爱,你跟我聊地狱,大晚上的也不嫌晦气。” 张成帆显然被气到了,就是这样,她的训斥里也带着宠溺,跟沈清慈认识的那个甲方判若两人。 湛秋挥手:“好了我困了不说了,你也早点睡吧,日理万机还操心我恋不恋爱,你张总的个人问题先解决一下吧。知道了,这活忙完我就回去找你,我乖乖治病好了吧。” 这段对话,没一句话是沈清慈爱听的。 可是她不想挂脸,也不想劈头盖脸地追问,她只好找些无关紧要的先问:“地狱变是什么故事?” “你不知道啊?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写过的一个故事。” 湛秋来了精神,很愿意给人讲故事。 沈清慈摇头,勉强笑笑:“你还看日本文学呢?” “哪能啊,初中语文课本我都看得费劲。” 湛秋也有自知之明,“是我不久前参加一个美术活动时,从一个画家前辈那里听来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说的是一个天才画师,受命绘制一幅叫‘地狱变’的屏风。这个画师是个很变态的艺术家,为了追求灵感和极致的艺术表现,要求观赏一场真实的地狱景象,让一个穿得漂亮的贵妇坐在车上,被烈火活活烧死。” 沈清慈听得入神,微蹙眉头。 湛秋轻声说下去:“后来他看见火里的人是他的女儿,但他没有去救,他观赏了女儿被焚烧的画面,把他的作品画完,然后自杀了。” 沈清慈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是个这么残忍的故事,心情更不好了。 “我第一*次听见的表情跟你一样,好神经质的一个故事。” 湛秋摸摸她的眉头,“不怕,只是故事。” 沈清慈安静了一会,等到躺下以后,她与湛秋相视,问湛秋:“你跟你姐姐举了这个例子,是为了否定你的创作灵感需要爱情吗?” 湛秋缓慢地眨眨眼睛,“我是这个意思吗?就是随口怼她的。” 起码在沈清慈看来,湛秋否认了她们的情感状态,湛秋表明了自己不需要爱情的态度。 湛秋不是故事里的疯狂画师,她的七夕主题,不需要沈清慈的参与。 那她们这些天的相处,在湛秋看来,到底算是什么呢? 只是一场不问将来的邂逅对吧。 虽然沈清慈不指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追到湛秋,但是,当面听到湛秋矢口否认,她的难过无法抑制地生长。 沈清慈看着湛秋仍旧含笑的脸,不经在想,问题出在哪里? 即便她们已经很亲近,即便她足够主动了,可她仍旧在湛秋身上感受到若即若离。 从前,她不必如此真诚,不必如此不安,湛秋也会妥善待她,听到这样的问题,一定会哄她的。 但是如今,湛秋还能笑着,湛秋并没有对她敞开心扉。 “是不是都好。追人嘛,欲速则不达,我知道。” 沈清慈也不知在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湛秋似乎看出她的不开心,揽住她,笑了笑说:“你说的对,我们要慢慢了解啊。你看,我记不得以前的事,认识你才十来天,你呢,也不一定了解我。” “我愿意慢慢来,可是我们时间不多了是不是?三五天,也就是几天以后,你就要离开了?” 沈清慈语速很慢,她算着时间,越说越不安。 湛秋没心没肺地点头:“是啊,你也听到了,我姐姐不放心我的身体。” 沈清慈自然也不放心她,也希望她回去好好检查和修养。 可是她不知道湛秋这一去需要多久,听张成帆的那个意思,反正短时间不会放人走。 她不确定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第102章 她打算坦白了 许多话说出口已是不易,庆幸自己敢于表达的同时,也自我怀疑。 就像湛秋告诉她的画师故事,得先说人物设定,首先是天才,其次是变态。 她相信湛秋记不住细节,肯定还省略了一定的人物背景,总之那个画师能做出描摹女儿惨状的事情,一定有大量的背景铺垫。 而湛秋呢,无论以后还喜不喜欢画画,会不会走火入魔,她的身份背景、性格习惯,命运都不会给她安排这么个故事。 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有属于自己的台词。 沈清慈从前自诩为半个智者,早熟和超出家庭平均线的智商让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故事的走向,也清楚她这样的人擅长说什么天经地义的话,不该做什么脱离轨迹的事。 而这段时间,她有意突破自己,在她原先的设想之外,给自己添了一个补丁,来解决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也没多少了不得的哲思感悟,就是以前疼过一回,后来还没来得及愈合,又得到从头开始的机会,想改一改很正常。 她要是这点变通能力都没有,事业也走不到这里,凡事没有定数,全看人想不想做到。 但是刚才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她仍旧觉得狼狈,好像熟悉的人格被撕碎、取代,那话不该她来讲一样。 像是小时候在家,跟着妈妈、外婆看的苦情剧,女主泣涕涟涟地给出这么一句,引来观众落泪。 她对上湛秋貌似温柔关心,却跟从前的深情不同的眼睛,心里泛着抹不去的酸涩,咎由自取的悔恨和嘲讽都盘在心里。 她这边的项目短期内还结束不了,最早也是年底,进度不如人愿,甚至可能要拖到春节后。 原本她无所谓,背井离乡对她而言没区别,这块跳板长点短点都只是一块板,供她更上一层楼就好。 湛秋呢,更是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 就算张成帆不喊她走,湛秋也没有多喜欢这座城市,她说白天太热了,晚上又喜欢下雨。 湛秋倒是喜欢雨天,就是她的手臂总是隐隐作痛。 那该怎么定期见到湛秋呢? 她一趟趟地跑回去固然可以,大不了累一点苦一点,可她还是想听听湛秋的意思,湛秋真的有跟她发展下去的意思吗? 湛秋的计划里,还有这边,有她吗? 湛秋非常笃定地说:“会啊,你想我了,我就会回来看你,随时。” “那你会想我吗?” “当然。”湛秋朝她笑,借着床头温和的灯光,打量她的面庞,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但在沈清慈看来,这份目光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沈清慈又问:“这些天,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思念还不够,跟喜欢沾边吗? 万一回去,问一问张成帆或其他人,得知自己从前那样对她,会不会就没了好感。 湛秋含笑的目光一停,陷入沉思,这副表情在沈清慈看来,带着一点犹豫和逃避,似乎没想到事情会从浅的地方谈到深的地方去了,一时回答不出来也不想答。 湛秋看出了沈清慈今晚的不对劲,平时沈清慈的陪伴和情意都笼着一层浪漫的细腻,直白,但是不急切,甚至还有闲情逗弄湛秋。 她会在湛秋主动给她打电话时,问湛秋是不是想自己了,会在湛秋被撩得渴死之前,问湛秋是不是真的想要。 这些问题,她都问出了一股不紧不慢来,湛秋从未扫兴过。 但是今晚,她急于要答案,思念跟真情她都要再确定一遍。可能是因为她们聊到了分离,聊到了未来。 湛秋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你确定你是喜欢我,你的追求不单单因为我们都不会在这个城市长久停留,而是……别的意思。” 她含糊其辞,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怕给沈清慈压力。 尽管她不是傻子,确定沈清慈喜欢她,喜欢的程度还颇有点“无药可救”,但是,她不能信任自己的判断。 万一错了呢?又错了呢? 她自以为是的理性发问在急于寻求安全感的沈清慈眼里,更像是种不信任和推责,似乎湛秋认定了她们这样的开始,本身就是闹着玩。 沈清慈骤然发觉,她们落入了一个怪圈。 好像不该急着走到这个地步,是她病急乱投医了。 对她而言,跟湛秋的亲密接触是理所当然,她们从前就是这样,而湛秋从来不反感,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找到从前的幸福感受。 唯独忘记,如今的湛秋会怎么想。 无关失忆不失忆,而是她了解两三年后的湛秋吗? 湛秋真的没有成长吗,她会不会早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拥护者,从心底就警惕着投怀送抱的关系。 沈清慈越想越心惊,似乎让冰水给淋了一身,后背也在发冷。 第113章 她索性坐了起来,静静地与湛秋相视,在湛秋耐心的等待下,下床喝了口水。 她走到窗边去,窗帘拉开一角看外面的景致,黑暗里,朦朦的水汽翻滚着。 不像夏天,像深秋夜。 曾经湛秋跟她表白过无数次,她一次也没正面回应。 最后一次见,在湛秋的生日宴上,她表达了她藏于心间的喜爱,那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反正以后见不到了,说就说吧,没机会了。 还是在想,说不定湛秋听了这话,又看见希望就不想走了。 她也忘了,不知道她潜意识里有没有那个意思,时过境迁,拿现在的想法去揣度当年的自己,未必就没有。 那时她仗着被偏爱恶劣得过分,就当湛秋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稍微一点甜头就能骗到了,安抚了,留下了。 好在湛秋没让她得逞,直接飞走了。 然后把她忘得干干净净,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再喜欢她了。 湛秋忘了她们在第十九街的雪天里聊天,湛秋的宝蓝色制服衬衫上戴着她送的枫叶胸针,她将湛秋送的红梅养到枯透了才舍得扔。 她们第一次去看影院看电影,湛秋让人给她买的毯子,至今她还放在办公室用。偶尔挺不住想闭目养神一会,就会盖上。 但是湛秋不记得了。 就算以后别人提醒她,说她跟自己有过一段,湛秋也不会知道这些内容。 “后悔”就像湛秋手臂上的伤,一直都在沈清慈心里隐隐发作着,可到了这会才具像化,让她没办法安心睡,站起来又觉得头晕。 沈清慈不明白那时候自己的傲骨在给谁看,在换取怎样的满足。 因为羡慕嫉妒湛秋被家人呵护着,不肯把自己一团糟又疏离的家庭关系展示出去,又逼着自己说。 因为湛秋身份显赫,而她即便即便用尽全力了,断不掉的血缘实在难以言喻。 因为初恋是个没多少良心又看不上她的洒脱之人,她会在爱上同样洒脱的人后,本能地回避“长久”这个词。 因为跟湛秋开始得不清不楚,心中没底气,怕湛秋的真也不真,同时未必把沈清慈当回事。 没追到的时候自然很好,这种好沈清慈见识的不少,只不过只给了湛秋机会。但是追到以后呢,她们这样的家庭,多少分手费给不起。 听方才张成帆说的话,哪里还是传闻中洁身自好、不近美色的张总。 不排除有逗她妹妹的嫌疑,但沈清慈忍不住揣测,张总这些年没一点绯闻,是那些人被藏得严严实实,还是得到巨款高高兴兴地闭嘴了。 是这些念头吗,让她在那个时候把湛秋推开。 如果时间倒流回去,她会不会跟湛秋认认真真试一试呢,试到湛秋真看不上她,不爱她的那一天,拿笔分手费走人又不会死掉。 沈清慈想到这笑了一下。 湛秋盘坐在床边,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看她靠在窗边走神,又忽然笑得很明媚,像想通了某些事情一样。 湛秋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沈清慈说:“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湛秋问:“我只是问你的意思。”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只是相处了十多天,以前不太熟,有过矛盾,吵过架的情况下,你还能对我这么好,这么用心?” 原来湛秋是根据这个才不信任。 “不好意思,我今晚越界了,这些话不该问你的,你就当我雨天黏人。想到你要走,忍不住磨你几句。” “暧昧期都是这样。” 沈清慈轻飘飘地说完,坐回床边,轻声道:“至于为什么对你用心,当然是因为一见倾心,他乡遇故知嘛。” “我后知后觉发现,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 沈清慈又回到她舒适的节奏里,她说着真话,但恢复了修饰真话的精神。 湛秋的笑容短了一寸,伤过的左臂疼得她半边身子都在麻,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令她再度隐忍下情绪。 “你回去好好养身体,你想我了就跟我说一声,有时间我就过去,你有空回来也成。” “你若是不想我……”沈清慈流转眼眸,淡淡笑了一声:“那就到时候再看了。” 如果不想,那就没下文了,谁也拿她没办法。 只是现在没必要说出来,讲究个心照不宣,就算湛秋现在说出山盟海誓来,一回去放下也就放下了。 她何必再逼着人家发誓言,追人的人哪能这么霸道呢。 湛秋点到为止,还有几天,话没必要现在说。 她搂住沈清慈撒了个娇,讨了甜头,沈清慈还吻了吻她。 隔天一早,沈清慈的闹钟响起,花了点时间才把旁边要上班的人哄醒了,湛秋不喜欢这个点起床。 俩人洗漱完,吃完送到房间的早餐,一同出发。 开车驶在路上,沈清慈想到了从前,湛秋在她家留宿,早上她们就一起出发上班。 湛秋去便利店,她去公司。 有次湛秋怕她感冒,还在电梯里跟她换了衣服穿,把张成帆送的开过光的手链给她戴上。 隔年冬天再感冒发烧时,沈清慈身边再没有人照顾,当时没认真揣在心里的那份感动,像被种在看不见的土壤里,一年后,突然生根发了芽。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我……” 她想跟湛秋回忆当年,开口又想起来,谁能听她说这些事呢。 但她花了一夜工夫,又下了个决心,在湛秋离开的前一天,她打算坦白了。 这半个月就当她的考核期,之后她不能再奢求蒙混过关,该说的她都要说,至于湛秋怎么想,她没办法左右。 坦白自己不是好人这件事,她以前很擅长,现在生疏了,但她打算再说一次。 她在湛秋好奇的目光下把话题转了,“我晚上尽量不加班,你大概要画到几点?如果下午结束,你就自己打车回去或者去玩,如果晚上才结束,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好啊,反正我肯定不会累着自己,七夕还早吧。” “一周不到。”沈清慈有确认过。 湛秋想也没想:“那我陪你过完七夕再走。” 她没需要任何引导和暗示,就把沈清慈期待的话说出口。 就是语气跟说别的话没区别,没卖乖的成分,就好像只是说“周末过完我再走”。 所以沈清慈也没有机会煽情或提问,昨晚已经聊过天了,她要感激湛秋一如既往的迟钝和乐天,没有跟她追究到底。 沈清慈决定了坦白,就想在那之前更多地了解湛秋,在路上聊过去的两年多里,湛秋在干什么。 湛秋细节记不清了,大方向倒是很清楚,怎么玩的,怎么瞎忙的,甚至中途还找学校读了点书充实自己,最后才突然爱上画画。 沈清慈听了一路,一直在笑,湛秋的叙事总是可可爱爱,她都能想到那些画面。 最后她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国吗?” 湛秋沉默了一下,似乎想了想,“好像是姐姐嫌我没正形,我爸妈就喊我去陪他们,我在便利店上班没什么意思,就走了。” 失忆后她的逻辑倒也自洽。 沈清慈笑笑,能忘记烦恼的事,也是一种令人嫉妒的超能力。 沈清慈赶时间去公司开会,把湛秋在路边放下就走了,没跟着一起进咖啡店,那也会让人觉得不专业。 但是湛秋朝她挥手告别时,她非常舍不得,恨不得自己办公室就在对面,眼睛一抬就能看见湛秋在那拿笔画画。 好在晚上还能见面。 湛秋回去后,她预备怎么生活? 她没有像昨晚一样神经质了,这不值得恐惧,充其量是不安,只是需要认真地考虑,想对策。 湛秋进店后,跟在等她的老板一见如故,俩人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一起聊了设计思路。 咖啡店的面积不小,湛秋没有工作经验,预估需要三天时间,其实上手以后可能用不了那么久。 老板穿一条红色裙子,卷发红唇,是热情似火的性格。 对湛秋又特别好,时不时过来提醒湛秋休息,给她准备加冰的咖啡跟甜品,殷切到湛秋怀疑这个店是张成帆投资的。 酬金丰厚,自由度高,金主还不推进度的工作,天上掉馅饼了。 湛秋再天真,也会怀疑其中的猫腻。 “我也不去较真,反正我这条命整个人都是家里给的,撇不清了,干嘛要撇清呢。” 湛秋跟沈清慈聊到时这样说,她姐姐想她来尝试,她就尝试呗。 沈清慈在她对面刚点完单,唇角挂笑。 “老板不会喜欢你吧?” “我又不是人民币,还能谁都喜欢我啊。” 沈清慈深深睹她一眼,还真长大了,以前的湛秋会说“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嘛”这种话。 “下班了为什么不回去?” 第114章 “等你啊,我想等你来接我。” 湛秋四点钟时就被告知可以下班了,她画了半天时间构思和起稿,才正式下笔,没画过瘾呢。 老板说,她姐姐不许她工作超过五个小时。因此除开午休,这个点就必须结束了。 “我可不敢忤逆张总的圣旨。” 湛秋是从这开始怀疑的,“你是我姐的朋友对吗,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啊。” 也没听过呀。 老板粲然笑道:“跟张总也只是泛泛之交,之前哪能见到二小姐。” 湛秋将信将疑,收工以后要了杯无咖饮品,在店里待了一会。 不久之后来了几个顾客聊天,带了两条小狗,湛秋被狗吸引过去,跟他们聊了一会。 顺便问了问意见,要了点创作灵感。 之后看还有时间,又沿着街逛了逛,一直等道沈清慈下班过来。 碰着面,湛秋选了家刚踩过点的店吃饭,聊了这一天的工作感想。 沈清慈听得羡慕:“这工作真舒服,我都想给你做助理了,给你拿颜料,端咖啡,喂蛋糕,陪你聊天好不好?” 湛秋爽快地一口答应:“我正缺一个助理呢,你现在年薪多少,我照着开给你。吃喝住都包,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慈真的心动了。 她说要考虑考虑,湛秋说这条招聘信息永远为她保留,随时可以上岗。 沈清慈听出了弦外之音,又担心想多了,也许湛秋只是在开玩笑,湛秋会是这么含蓄的人吗? 又想,等过完七夕节,她把话挑明时,这条招聘还在就好了。 余下时间,她们在有限的倒计时里各自规划着,有条不紊地慌张着,又压住慌张去贪当日欢。 节日怎么过,离别怎么开口,通通都在耳鬓厮磨中想了又想,精心打磨。 湛秋在床上的温柔开始像真正的爱人,可惜在沈清慈心中,还不如她在这座城市里初次的无度索取更令人安心。 计划往往容易生出变化,打乱一切。 这日湛秋刚结束咖啡店的工作,还没坐下好好探老板的底,沈清慈的电话就打过来。 这次急着回去的人不是她了,而是沈清慈。 第103章 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围裙上沾染着各色颜料,杂乱无章,湛秋只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要了。 女老板是个爽快人,在湛秋接电话时,就戳戳点点地把尾款给结了。 还说很喜欢,下次一定要合作。 湛秋试探:“这话不是圣旨里安排的台词吧?” 黎希笑道:“那她没有这个本事。” 湛秋拿到劳动所得的薪水自然十分欣然,原本她打算用这笔钱为沈清慈准备一份节日礼物。 但是现在,她需要先见到沈清慈,再谈后面的安排了。 二十分钟以后,沈清慈将车开到了咖啡店门口,她没进去,只是给湛秋发了信息。 八月的热浪把树叶烤得发焦,整条街幸运地躲藏在阴影之下,沈清慈将车停住后,透过玻璃,隐约听到蝉声被日光筛得绵软又聒噪。 她送湛秋上了两天半的班,三个早晨都路过,从未顾得上去分辨这条街上的行道树。 出差过许多的城市,花的品类也许丰富,树无非是那几类。 梧桐,香樟,要么就是榕树。 有城市种枫树吗?也有的,之前去过。 沈清慈想着这些不相干的琐碎,借以打发时间。 她在这个空隙里感觉到喉咙发干,又有些痒,不知是渴了还是办公室冷气开低了。 她皱起眉头,喝了一口水,生怕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拖后腿。 好在湛秋不是磨蹭的性格,没两分钟就从店里出来了,手上拎着两杯打包的冰咖啡。 上了车,先帮沈清慈的冰美式插上吸管,“来,不要急,喝一口消消暑,我们慢慢说。” 沈清慈刚才在电话里言简意赅说完了大概,她妈妈外出活动后中暑了,昨天已经不舒服了,撑到今天才去医院。 就这样,还是她舅妈偷偷打电话来通风报的信,因为当事人足够倔强,不想让女儿担心。 湛秋听出她的担心,也看出她的纠结:“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就趁这个机会请假回去看看,也能安心嘛。你是不是调到这边以后都没回去过?” 沈清慈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冰块裹着咖啡豆的醇香慰藉了人类疲乏庸碌的大脑,割出一道清明来,喉咙也舒服很多。 味蕾被安抚,耳边湛秋还要配句“这杯不是送的,我用刚拿到手的报酬给你点的”,沈清慈的焦躁、慌乱和担忧,居然真的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湛秋喝着自己的这杯,温声劝她:“我没有办法替你决定工作跟家人谁更重要,也不知你心里,得到薪水跟陪伴家人哪件事更快乐。但是现在不回去,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我不是说一定会出事,你放心,你妈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我只是担心你自己跟自己较真。” 除非真能做到永远漠然不理,否则就直接去,别犹豫了。 这个道理沈清慈当然知道,外婆去世以后,她就想明白了,家人即便不能接近她的灵魂深处,偶尔还要让她浑浊一遭,但却是她寄托本我与初心的地方,割舍不掉。 没调过来以前,她就增加了回去探望的次数,外婆离世了,该进去的人进去了,家里显得冷清多了。 沈清慈学会坦然沟通,亮明意图,母女俩也约法三章,一个做到常回家看,一个要定期去城区准备好的房子居住。 亲情也该是双向的,不是单方面的自我要求。 包括来这里以后,虽然近期沈清慈忙得没空回去,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打个电话,聊一聊近况的。 也就这两天没打而已,她妈就想着把事情瞒过去。 大热天的跟朋友们去摘果子,沈清慈当时看到图片分享,还问了她热不热,她说不热的,转头中暑了。 湛秋不知道,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在湛秋面前,她对家人不大上心,不过湛秋不是因为还记得从前才劝她,或许只是通过观察,敏锐地发现她跟家人联系很少,满心思都是工作。 比起时常收到外公外婆、父母长姐、保姆司机等人多视频通话的湛大小姐,沈清慈跟家人也的确不亲近。 “我知道,这个天中暑不是闹着玩的,要住院观察两天,我也要自己陪着才放心。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我会赶回去,打算买今晚的机票。” 湛秋为她的决定而高兴,她真怕再看到沈清慈冷冷的不以为意的样子,“时间不多了,你把票买了,回去收拾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酒店的。” 沈清慈放下咖啡,安静地看着一眼湛秋,商量说:“你不是本来也要回去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还是你想再待几天?” 她们本打算在这座城市过完七夕再各奔东西,突发事件让沈清慈成了要先走的那个人。 无论她是先走还是晚走,不能与湛秋在一起,她都舍不得。 这就是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湛秋的原因,除了找个人倾诉外,还想给湛秋考虑的时间,要不要一起。 湛秋似乎这才开始思考,但她想得很快,轻巧地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就是了,我让人来买机票,你不用管。” 这段时间,除了跟沈清慈相处,她该去的地方去了,艺术中心的活动结束了,咖啡店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如果沈清慈不在,这座城市还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即便留恋,日后再回来就是了。 当晚的航班落地是十一点多,届时沈清慈会直接赶到医院去,而湛秋,沈清慈说:“你先回家休息。” 湛秋想到什么,神色不愉但没说出口,若无其事地点头,“等你忙完会去找我吗?” 沈清慈缄默,她急着把湛秋带回去,然后呢? 她还没正式坦诚,那个准备好的时机点不复存在,于是她的节奏被打乱掉。 湛秋回去后无论对谁说出她的存在,就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到时候还会愿意再见她吗? “我会去的。”沈清慈没什么底气地说。 湛秋却没听出来,“好,如果家里没事,我们还要过七夕呢。” 沈清慈想说,特意过七夕,是情侣间会做的事。 这话她没有说,别说情侣了,等湛秋知道真相,还愿意跟她保持联系就很好了。 湛秋洗了个澡,行李收拾完毕后,沈清慈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她。 送她们去机场的,正是沈清慈那个养狗的小助理,这些天的她们的约会攻略全靠她。 湛秋发现沈清慈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攻略时,还震惊了一下,直接问沈清慈哪儿来的,自制的吗? 沈清慈说了小助理的名字。 湛秋上车就打招呼:“乌淇。” 乌淇灿烂一笑,似乎没想到她知道自己名字,客气地问:“你好,怎么称呼?” 第115章 “叫我小秋就好。”湛秋不见外道。 沈清慈的目光随之略一摇晃,心想她跟自己做自我介绍时,怎么没让自己喊过她小秋呢。 这份揶揄般的疑问被湛秋捕捉到了,沈清慈不知道湛秋对她的了解程度,垂目,打算糊弄过去。 湛秋直接握住她手道:“沈总你好,你也叫我小秋就好了。” “……” 沈清慈不知道第三个人怎么想,只觉得自己脸都热起来了,无奈看了湛秋一眼。 她倒不在乎乌淇怎么想,也明白湛秋跟她闹着玩,只是在同事面前单方面不知如何应对,害羞加上一点,难以言说的满足和幸福。 但是湛秋在她这一眼下,若有所思,之后就变得乖巧,没再语出惊人,没再用肢体触碰她。 沈清慈又有点后悔,好像刚才应该配合着喊一声的,就开开玩笑又能怎么样呢,在同事面前要有包袱吗? 湛秋转开注意力,跟乌淇聊了几句,特意谢她:“你推荐的馆子都特别好吃,那家融合餐厅,我们去了两趟呢。” “你沈总老跟我夸你,说你年纪轻但心思细腻,做事靠谱。” 乌淇听了异常开心,这些话别指望从沈清慈嘴里说出来,偶尔笑一下就算是鼓励了。 她愉快之下也没得意忘形,特工一样的眼睛,自从湛秋上车时就一眼看见,这两个人戴了一模一样的钻石耳钉。 这副耳钉是沈清慈新添置的,现在看来她们应该一起买的,果然是好姐妹。 多半是家人不错了,沈总急着回去的理由是家里有事,走之前还来把这位小秋小姐接上,那不是亲戚是什么。 去机场路上,沈清慈又接了个家里的电话,问了几句,语气也听不出什么。 等她挂了,湛秋问:“你妈妈没什么大事吧?” “目前情况还好。” 湛秋虽然一直安慰沈清慈,但至此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情况稳定就好,你别焦急,再急也是那个点到。路上能休息就休息一会,到了以后陪床很熬人的。” 沈清慈有带她一起去医院的冲动,但想到落地的时间,以及湛秋说的陪床熬人,沈清慈也清醒过来。 上次她们闹掰,医院见面就是导火线。 沈清慈后来复盘,总觉得但凡那天晚上好好休息,不那么疲累,隔日见到湛秋的态度也会好些,不会把事情办成那样。 当然,这是她的马后炮式复盘了。 所以算了。 不过她妈妈是记得湛秋的,还特意问过。 毕竟湛秋跟影后的合影还收在曾和静的相册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给朋友们看看。 曾和静到沈清慈公寓时,也曾进过她书房,沈清慈看习惯了,也就忘记画着湛秋的油画在她书房摆着有多奇怪了。 对上曾女士惊讶的目光时,才尴尬地发现迟了,于是被问:“湛小姐跟你关系还不错,就是最近没听你说到过。” “她出国了。”沈清慈没有波澜地说。 “那你们还有联系吧?” 这是湛秋走后,她第一次被戳伤口,沈清慈的烦躁与苦涩几乎在心间猛跳起来,但她没有发作,更没有说实话。 “都忙的,联系不多了,偶尔聊几句。” 说实话太奇怪了,不联系但是把人家照片放在家里,算什么事。 跟湛秋偶遇并且发生关系后,她给曾女士打电话,或许是出于圆谎心态,或许是出于无人分享喜悦便要拉个人的心态,她说了这件事。 “妈,我遇见湛秋了。很巧吧,她没跟我说,我不知道她来了,逛街的时候居然碰见了,就一起吃了饭。她要在这里待半个月,我算半个东道主,最近在尽地主之谊。” 沈清慈说的时候,一直在笑,挂完电话才意识到,双颊发酸。 到了机场,湛秋不忘跟乌淇告别,“谢谢,下回我来要一起吃饭哈。拜拜,天黑了,开车小心啊,到家给你沈总发个消息。” 沈清慈颔首,“回去吧,辛苦了。” 乌淇心想,好鲜明的两种性格,不知道的以为湛秋是她同事,沈清慈才是朋友的家人。 候机时,沈清慈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开口。 就仿佛一个倒计时的钟表挂在那儿,催促她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但她开口却选择了迂回,此时才有余力想起她画在咖啡店橱窗上的七夕元素,反应迟钝地怦然心动了一回。 “你画的我看到了,很好看,鲜花,胸针,旧画集,那些灵感都来自哪儿?” 湛秋对这明知故问表示受用,眉眼飞扬,“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艺术创作怎么能离得开亲身实践呢。” “改口改得也太快了,女人都这么能变主意的吗?” 沈清慈压着声音问她。 湛秋听出她声音微微带了点哑,好听,特别像某种时刻下的撩拨。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不到,沈清慈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了。 她正准备开口说时,猝不及防地偏过头去打了一个喷嚏。 湛秋好像对此很紧张,眉头一蹙,先开口:“路上就听你说话的声音不对。” “是不是不舒服了?你不要又感冒了不说,有征兆就要及时吃药预防,不能扛着。” 在接过湛秋细心递来的纸巾跟湿巾时,沈清慈怔然静止住,出现一种莫名的第六感。 湛秋紧张时下意识说出的话里,似乎蕴藏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她曾经遇见过自己感冒。 而这些天里,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第104章 “没兴趣哪去报复别人” 候机室内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停止,走动声,语音播报,隔壁某位膀大腰粗的财主引人侧目的生意谈判,都被清零,塞进真空包装中。 耳里听不进去更多的声音,沈清慈又不敢沉静太久。 她小心地维护着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尽量回应着湛秋,接过她端来的温水。 小口喝下去,强调自己没有不舒服。 “打喷嚏应该是同事在骂我。” 她还开着玩笑。 脑海里混乱又躁动,同时,一种隐隐的不快和难堪升起来。 谁在面临这样的事情时,都没办法保持纯粹的情绪。 这已经不是沈清慈初次生出怀疑,或者说对“失忆”的湛秋感到莫名的熟悉感。 相遇那天晚上,因为激动和忐忑,她没有太细致地观察湛秋。她在湛秋的房间留宿,花了一整夜重新相识。 睡前湛秋乍然喊她“清慈”时,她一面被万钧的睡意拖拽下去,一面在想,湛秋是不是想起来她是谁了。 湛秋搂住她的动作,喊她名字时的语气、音调都没有变,她们像回到了几年前,从没分开过。 但那时的她小心翼翼,沈清慈不敢也不肯去进行深度思考,没有道理,没有根据。 如果湛秋记起来怎么办? 她竟然又怕又期待。 湛秋对她不算热络更不算排斥,怎么都不像是记得她的样子。 于是那一次,沈清慈只能把湛秋唤她名字的行为,看成说湛秋的e人属性大爆发。 不管记不记得,熟悉不熟悉,在一起获得愉悦后就算好上了,连亲昵的称谓也不吝啬给予。 后来,在频繁的亲密的交流过程中,沈清慈仍时不时就会思考,湛秋真的失忆了吗? 毕竟失忆是门冷门的病症,之前那次她也不怎么信,还时常怀疑湛秋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也不想负责所以瞎编。 沈清慈对湛秋的过度在意,让她敏感地捉到很多蛛丝马迹,但是每每都理性地将其归于自己的神经质,因为太想挽回曾经的湛秋而异想天开。 但凡湛秋还记得以前的事,何必要这样来到她面前? 应该还会生气才对。 如果不生气了,那当然更好,直接来找她不就行,除非…… 她心惊胆战地收住假设。 今天留意到湛秋的潜台词,不是沈清慈突然变聪明,而是从昨晚开始就起疑心了。 昨晚两人洗漱后,没有急着入睡,各自忙了一会,在闲谈到七夕安排时,沈清慈问她想不想去看电影。 湛秋趴在床上玩着游戏,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 沈清慈总在怀念过往,像是一个凭借记忆支撑当下的人。 她再次想到曾经两人看电影的经历,自己某些方面的挑剔说出来都让人感到麻烦,湛秋却全然接纳又想办法解决。 可惜,她没办法跟湛秋回忆当年了,却又实在想提一提旧事聊以**,于是没头没尾地问,要不要准备毯子? 湛秋仍一头扎在游戏里,急于完成每日任务,她说忙了一天忘记登录,要在睡前都搞定。 “你有洁癖就得带,嫌麻烦的话不看也行,去别的地玩呗,七夕节影院挤死了。” 沈清慈那样跳跃性的回应,是等着湛秋问仔细再谈下去的。比如为什么要准备毯子,是怕冷还是怕脏,谁看电影这么折腾。 第116章 可是湛秋问也没问,直接指出的洁癖的事,也很理解。 那时沈清慈就出现了现在的感觉,耳边当空一静,好像在寻找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为了稳妥起见,沈清慈还是将其摁了下去,不单因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重要的是快要到她准备坦白的日期,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直觉就把计划打破。 人都是更愿意埋头按自己原本的想法推进计划,一旦偏离就容易焦虑。 直到实在骗不了自己了。 “发什么呆呢,我才不信谁想你、骂你这个说法,不信等着,你再打一个就吃药。” “真没有不舒服?喉咙呢,喝点水有没有好一点?” 沈清慈的心不在焉全被湛秋看穿,对此忧心忡忡。 “我知道了,还是太担心你妈妈是不是?放心,她一定会没事,回去有任何我能帮到的地方你都尽管开口。” 沈清慈享受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切,这些天湛秋不是只索取不付出的状态,虽然没有之前体贴,但她也会照顾沈清慈。更多在情绪方面,谁靠近湛秋都会满电。 但沈清慈因为心虚,总安不下心,担心这点温存转瞬即逝,也很难感到满足,总在贪得无厌地期待更多。 像在看地板上灯具的倒影,沈清慈垂着头语气不明地问她:“你想跟我一起去医院吗?” 湛秋不是没有想过,这时候陪着沈清慈去处理更好。 但还是心存抗拒,假装客观地找理由说:“那边都是你的家人,我三更半夜出现不合适,还会打扰病人休息。” 她记得很清楚,沈清慈不喜欢自己跟她家人接触。 医院是个磁场很低的地方,什么事在那里都会搅黄——包括质感深沉的活着跟轻描淡写的爱情。 “今天确实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如果后面你想去,直接跟我说就好。” “我很愿意,你不用担心我因为这个不开心。” 沈清慈一边说真心话,一边给她设套。 如果湛秋认真分辨,就会听出来这个话是很无厘头的。 哪有病人家属主动要求别人去医院探望,还要强调自己不会不开心。 但是过于不快的回忆把湛秋心神占据了大半,她又太相信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了。 没有深想就道:“好啊,那我能去的时候告诉你。” 沈清慈验证后,心跟着沉了一瞬。在想,她是一直都记得,还是某一个节点忽然有了记忆。 但这两种本质上没有区别,她也没精力去求证,无论哪种,湛秋还记得从前的事才是关键。 “嗯,后面几天我应该都会在医院。” 湛秋不擅长此类话题,想了半天关心了一句:“现在谁在照顾?” “我舅妈,还有护工。” “哦,那就好。” 沈清慈继续证实:“我表弟去年出来了,现在在店里帮舅舅忙,改造得不错,就是一如既往地话少,不喜欢跟人交流。” 一句“他自作自受”到嘴边了,湛秋忽然清醒意识到,这个话题她不能直接聊吧。 只好故作茫然地问回去:“哪个表弟?” “你表弟进去过吗,因为什么?” 沈清慈忽然不再配合,将休息室的座椅靠背放下些,调整至舒服的姿势,便于省出力气梳理自己的情绪。 去咖啡店工作之前的那天晚上,湛秋问她什么来着。 ——为什么有过矛盾的情况下,只是相处十多天,就这么用心? 那句话当时听来,是句质疑和强调界线的提醒,沈清慈一度有些难过。 现在看来,更像是试探了,湛秋是期待她坦诚的吗?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她认识的湛秋总是很直接,爱和讨厌都能没有包袱地表达出去。 湛秋出现在她面前,借着遗忘的理由,看似被动的“循循善诱”是善意的信号,还是并没有消气。 然后想出这么个办法,还击吗? 沈清慈想到自己尚没有回应的追求。 她理不清此刻的微妙情绪,就像一架飞机没入云层,凭肉眼无法判断它接下来的航线和目的地。 “枫叶。” 她喊了一声。 她喊得突兀,湛秋有了预感似的,下意识不肯面对,心里一慌,站起来说:“我要去趟洗手间。” 沈清慈一把拉住她手腕,用足了力气去捉住她,两人静静相望,在众目睽睽之下。 最终还是沈清慈在挣扎中选择放弃,确认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快去吧。” 这段空出的时间里,沈清慈再次犹豫。 她不算光明磊落的大度之人,习惯把事情往糟糕了想,把人也往不美观处看,万一是她预想中的情况,说出来就意味着又结束了。 也不知道这样草草结束,湛秋会不会痛快,万一没玩过瘾呢。 她自暴自弃地想。 等到湛秋回来,闻到她身上被洗手液覆盖过的味道,在那片清凉里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湛秋似乎还洗了把脸,拿着个精致的帕子,自顾自擦素面,脸色看似平静:“你说。” 沈清慈轻声笑问:“如果你回去以后,听别人说我俩之前的过节有点深,不太容易原谅,打算怎么办?” 湛秋没有诧异,闻言反问:“什么意思,在给我打预防针吗?” “是,提前探探底。” “我瞒了你一点旧事,仗着你想不起来。现在快瞒不住了,打算坦白从宽了。” 沈清慈自嘲地自首。 湛秋没跟着她笑,看出她的心情不好。 静了静,话里有话地说:“那要看是什么事,高不高兴,我不敢提前打包票。” 她一直在等沈清慈开口,但是刚刚预感到沈清慈真想说了,她又惶恐了,因为不知该怎么去处理。 她也没想到沈清慈会在此时此刻谈起这件事,这些天她们有太多的机会,好几次她进行引导,沈清慈都没有说。 眼下临近登机了,还在担心家人身体的情况下,沈清慈却要分心跟她谈,怎么看都像是不得不说才开口。 她也跟着介意起来,没有笑色地指出这个行为毫无诚意:“既然知道回来就瞒不住,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沈清慈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坦诚回答:“理亏,怕说得越早,你生气得越早,万一不理我,我哄不好就可惜了。本来打算在你走前一天跟你说,现在突发情况,只能提前了。” 湛秋的表情看上去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心里微疼,不清楚是因为沈清慈说的话,还是别的。 “那就再宽限自己几天吧,放心,这几天我不打听你,回去以后提也不提。等你哪天有功夫说了,再好好跟我谈。” “不要太仓促。” 湛秋不喜欢这种赶进度的行径。 “为什么要宽限,你就不好奇吗?万一我做过的事十恶不赦,你岂不是要后悔宽限的这几天?” 沈清慈半真半假地问。 湛秋语塞。 这一耽搁,就到了登机时间。 飞机上,两人没打算再聊,都很疲累,一整天也没休息。 湛秋吃完东西选择闭目养神,睡了一个多小时。 飞机降落前,从舷窗俯瞰,城市的夜景如画一样铺在天幕底下,灼亮的人造光把人类文明点缀得固若金汤。 湛秋本来想让司机送沈清慈,但沈清慈自称有人接,拒绝了她,湛秋也没多说。 机场分别之时,沈清慈不再迂回:“湛秋,如果我们曾经也像这几天一样相处过,但是最终我让你失望了,你预备怎样处理呢?” “怎么个失望法?” 湛秋接话。 “跟你现在一样,只谈当下,不谈未来,对亲密的事照单全收,但是态度若即若离。” 沈清慈担心,湛秋也许是想让她体验一回“被辜负”的滋味。 “只是这样?” 湛秋不知在替谁说话:“我觉得无可厚非,我们萍水相逢,本来也要慢慢来。” 沈清慈只好继续自我检讨:“那比这还要恶劣呢?也认真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等对方告白的时候,又将话说得十分绝情。” “那是有点恶劣。”湛秋点头,“既然你那时候绝情,现在又干嘛……”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沈清慈突然问。 湛秋蓦然理解过来,沈清慈发现了。 一起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就像一出戏落下了帷幕。 “你知道了。”湛秋没再装下去。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沈清慈挑明了问。 湛秋离开前看破她的心思,以及全部的忐忑不安,简略地撂下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小姐的时间跟身体都宝贵,没兴趣拿去报复别人。” 第105章 清醒地现实地怀揣着浪漫主义 第117章 晚风带急,将机场大道上的草木花圃胡乱凌乱吹拂了一通,搅得热浪一阵一阵地黏住人。 湛秋背着包,低头疾步坐进车里之前,轻薄的裤角随风向鼓动,好像有人轻轻地挽留了一下她。 车门被从外关上了,隔绝周遭的一切动静。 静音模式下,她一脸的不爽快,遮也不遮,紧随着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她郁闷道。 魏姐满脸宠溺跟关切地笑:“没有人骂,是不是感冒了,飞机上冷吗?” “不冷,怎么可能感冒,那边天气热得要命,不中暑就不错了。” 湛秋也没有嘴硬,感受了一遍,确定没有生病的前兆。 她浑身上下都好得很,唯独心口发闷,像一个话剧演员,在落幕以后面对没有观众的剧场发愣。 没有掌声,也没有反馈,她的表演好与坏都是未知数。 魏姐看出湛秋的情绪不好,从今晚刚见面时,湛秋没围着她嘻嘻哈哈,只是成人化地笑了一笑,就看出来了。 “有了什么急事,怎么连夜回来了。” 做司机要有及时闭嘴的眼力见,但是在湛秋这里永远可以破例,她开玩笑问:“表情这么差,是跟谁闹不痛快了?” 湛秋将座椅调整至半躺,头疼地闭上眼睛说:“沈清慈。” 魏姐收声。 车里一瞬间静得可以听到湛秋打哈欠时优雅的颤音,湛秋揉了揉眼睛跟太阳穴,说完意识到魏姐还不知道。 于是跟她对齐了一下颗粒度:“她妈妈中暑了,年纪大了要住院观察两天,她不放心,回来看看,干脆我就陪她一起了。” 魏姐听完认为这不是最需要同步的地方,“枫叶,你什么时候又跟沈小姐联系了?” “哦,没多久,就最近,她在h市上班啊。” 湛秋说得云淡风轻,本意没想瞒谁,也不觉得联系谁有问题。 只是说到这个就有点不高兴。 她就说,沈清慈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发现她还记得了。 湛秋自以为天衣无缝,也不知道沈清慈从哪看出来的,喜欢的人太聪明也让人烦恼。 知道她“失忆”时的沈清慈,表情虽然遗憾,但满目都轻松,跟她说话也更放得开。 这让湛秋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沈清慈不希望自己记得从前,她打消了坦诚的想法,想看一看,沈清慈打算瞒到什么程度。 反而是刚才,沈清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握住自己手腕时,力道大得湛秋险些要喊痛。 不仅没半点开心,还带着几分警惕和揣测。 如果沈清慈生气,湛秋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先隐藏了信息。 这些天,她就看着沈清慈满心欢喜,围着她转,以她想都没想过的殷切,热情,还有真诚。 同时,她故意回避了很多次情感互动的契机,带了些“渣”。 既因为她清楚,两方都有所隐瞒,不是可以敲定情意的时机。 还因为,曾经她追沈清慈追得很辛苦,这就不谈了,还总在误会沈清慈的心意。 十分为满分,沈清慈三分的心意她能想成九分,剩下那一分还是为了顾虑沈清慈矜持的个性。 结果大错特错。 所以,她第一不觉得进度能够随便前推,自己也不能心无芥蒂地当做从前不存在。 第二不觉得自己理解的沈清慈的心意就是正确答案,万一天真了又要吃苦头,自然时常回避。 但是,沈清慈多半在发现她装失忆时,就把她想成了大恶人。 想想还是有点伤人,沈清慈在机场那些试探与坦白的话语,那些捉摸不透的表情,就差没直接说:“我以前对你那么恶劣,你装失忆靠近我,是为了报复我对吧,下一步就得把我甩开了是不是?” 沈清慈就是这样想她的! 湛秋回到了家,泡过澡出来以后,看见了张成帆。 凌晨一点,难为总裁大人结束工作赶来看她,一句寒暄都没有,坐下就开始念经:“沈清慈。” 湛秋被她踩住尾巴也不嚎,笑眯眯地还回去:“黎希。” 张成帆眼睛都不眨,“普通朋友,你的呢?” “不普通朋友。” 湛秋问她:“你从哪知道的?” 湛秋对魏姐很了解,魏姐虽然听张成帆话,但更爱自己,最多就是不对张总撒谎,还没愚蠢到去事无巨细地汇报。 即便汇报,也不带这么快的,除非她俩睡一个被窝,否则洗个澡的功夫就能把话传过去也是本事了。 张成帆感慨她妹妹任何时候都这么天真,“你一个人在外面,我难道不让人注意一点?你的套房夜夜有人留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装作不知道就算了,难道我还要真不知道?” 湛秋一想也是,因为早就习惯了,所以根本没介意。 只是嘴上表示不满:“这也太没有隐私了吧,要是我天天带不同的人回去,你这样盯着,我多难堪。” 张成帆冷笑:“你要是带不同的人回房间,我一个字都不提,顶多每天帮你点碗养生汤送进去。但问题是你只带了沈清慈,要怎么解释。怎么,旧情复燃,换个城市重新开始,谁先给谁下的蛊?” 湛秋满不在意地涂抹着面霜,满屋子走来走去,“我说偶遇你信吗?” “我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h市这个小活动你当时说愿意参加,我就在奇怪,搞了半天是这一出。” 湛秋身上的光环太盛,已经成负担,导致她虽然开朗,但从来就不是喜欢公开露面的性格,很多大型活动都不会入镜。 一个小活动邀请了她,不仅需要出席现场,还要捐钱又捐物的,她欣然答应,本来就不合逻辑。 张成帆本来当她是心血来潮,也没在意,只是放心不下,让人跟着留意了点。 好嘛,沈姓的那位女士没少过去。 “什么叫小活动啊,全国最知名的几个大学共同创办的,我关注年轻人的身心健康不可以吗?” “你关注一下中年人的身心健康好不好?” “又是哪来的中年人啊!” 湛秋笑得腰疼,掐住了站在张总座前,能让张总承认不年轻了,恐怕也只有她做得到了。 “你奇怪,我也觉得奇怪呢。你是从哪突然认识个千娇百媚的女老板啊,人家没比我大两岁,不可能是你同学吧。又很关照我,出手大方,你说那家店是不是你投资的?” “不自证,遇到质疑就把焦点聚集在对方身上,我妹妹真厉害。” 张成帆不无欣赏地说。 “这是你教我的,你看你也是闭口不谈人家。” 湛秋开过玩笑,挤在她的沙发里撒娇:“你关心我,我知道。,但是这个事你就不要管了嘛,我心里有数,吃不了什么亏。” “你没吃亏指的是?” “这次的主动权完全在我,是她哄着我,她追我。这么多天,我的吃喝消费,她基本包了啊。” 更多的细节她也不方便多说,但她明确地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就算现在两人再掰掉,也没任何损失。 张成帆都服了,被她挤得侧着身子坐,捂住脸往扶手上一靠:“真出息。” 湛秋顺势从旁给她敲了敲背,巴结道:“张总工作辛苦了吧,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管你,我就问问,你们什么进展了?” “没进展,就这么处着看看。” 张成帆倏然起立,“又没进展,你们俩能不能毕个业,不要像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似的,一上来就是原地踏步走啊。” 已经毕业过一次的湛秋没底气地申辩:“循序渐进嘛。” “她在追你,你想不想答应呢?” “我还没想好呢。” 沈清慈这段时日对她不错,也跟她道过歉,表达过很多次喜爱,改了以前湛秋不满、质疑过的那些方面。 变得更真诚,更主动,更让人踏实了。 但是,跟当年的不愉快想比,跟这几年她的悄无声息相比,这点变化又像是小恩小惠。 张成帆轻戳她的眉心,“那你好好想,你要是想玩,怎么玩我都没意见,不要搞成之前那样。” 湛秋乖巧点点头,心里其实不理解这个话,之前她跟沈清慈虽然没结果,有些伤心吧,但也还算是体面分开吧,搞成哪样了? “好,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安排了检查。” 湛秋不演了:“检查身体可以,刚好我的手臂总是不舒服,记忆方面不用了,我都想起来了。” “你不是说,你又忘了一些人一些事?” 湛秋说:“刚摔下来那两天是的,我都不能多想,一想就头晕。后来突然好了,连带着以前忘记的都想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湛秋解释起自己的任性:“我想瞒一阵子,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以后我不想理的人,我就当不认识。” 第118章 张成帆知道她在说谁了,叹了口气,这两年颜乐付出不少,她们父母都快看上了,想颜乐跟湛秋好好相处。 可惜湛秋根本不肯买账。 “不想理的人当不认识,那敢问,我是哪位?” 湛秋满脸疑问:“这位女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张成帆微笑点头,“走错房间了,抱歉。” 张总施施然离开,听到身后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这家伙,年纪越大越难搞了。 睡前,湛秋回忆起跟沈清慈的第一次见面。 她乍见理想型,被庸俗的一见钟情死按在地上,爬行了好一会都没能站起来,只好臣服于此。 她想到她跟沈清慈相处的那几天,她暗暗下定决心,要跟这样的姐姐谈一次恋爱,被骗了吃点苦都愿意。 现在去评价当时,她未必多恋爱脑,单纯是没吃过感情的苦头,在那边信口许愿。 连带着,又复盘了一遍她跟沈清慈的相处。 也想到了那次交通事故,想到了颜乐。 她原先以为,雨夜出事,主要怪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但记忆回来以后,她才知道那晚是颜乐偏要她过去接。 她原本不想,能帮沈清慈妈妈追星固然是好,也能找个由头在沈清慈的生活中留痕。 但这不是必须的,何况总有更好的时机。暴雨之夜,谁都不愿意出门。 是颜乐打来电话,问她想不想见梁幸,又说在饭局上被灌酒,现在就感觉很不舒适了,过会还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湛秋是知道那个圈子的乱象的,即便她跟颜乐交情不深,平时遇到这种事也没能力管。 可现在既然在同一个城市,不能坐视不理。 湛秋没有办法,只能出门救场。 亮明身份,社交了一圈,将颜乐接出来,送回酒店,一路她们都打着沈清慈的伞。 路上,颜乐问她今夜要不要留在自己那,反正都是住酒店,在哪都一样。 她说不要,还要回去。 颜乐就开玩笑问,是有人等吗? 湛秋说是的。 颜乐突然有些暴躁,冷言问她那还来干什么,湛秋莫名其妙的问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两个人针锋相对,聊得很不开心,湛秋脾气再好也架不住颜乐的酸话,烦躁道:“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往你跟前凑。” 本就难开的路段,对方司机酒驾,一路高速开过来,湛秋根本就来不及回避。 还没撞到前她就吓坏了,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要出这种事,她死也不离开沈清慈那里,这都叫什么事。 所以伞的事,她想沈清慈比她看得清楚。 又想到摔下马之前跟颜乐吵架,颜乐还说早知道这样不如一起死在那的话。 这种病娇发言,以前在便利店工作时,是她们看小说时喜欢的。 但是湛秋一点也不喜欢,只觉得害怕。 于是灵机一动,索性全部装忘记,冷漠对待,也让对方死心。 湛秋躺在比酒店更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 也不知道沈清慈休息了没有,她的房间温馨,但是没有沈清慈与她共枕,她有一点不习惯。 她想念沈清慈从后抱住她,将头抵在她背上睡得香甜的感觉了。 习惯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好的习惯死活都养不成,这种不算坏更算不上好的荒谬习惯,一养一个准。 沈清慈自从跟她分别后,没有再联系她,估计太忙太累,不知道有没有把她那句话消化完。 湛秋回想了一下,自己语气有没有不好,存在说反话的嫌疑吗? 应该没有。 但她不否认她姐姐说得对,她跟沈清慈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假装失忆也许能骗骗自己,骗骗其他人,大家顺着台阶都下一步。 可是这种小把戏不能铺完以后所有的路,装傻充愣的人也许能步入亲密关系,却维系不了长久的感情。 她必须清醒地现实地怀揣着浪漫主义去注视她喜欢的人。 沈清慈的语音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湛秋看见,心里一慌直接就接了,生怕出了事情。 湛秋睡觉会静音,只有没睡着才会注意来电,所以沈清慈打得心里没负担。 她轻声说:“我睡不着,想念昨天晚上。” 又说:“在生气吗?” 第106章 将那颗星星晃上一晃 就连谎言被拆穿,湛秋也是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放下话后,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带着不易被察觉的轻松。 沈清慈混沌了几个小时的思绪,在此刻短暂地清醒。 厌恶有了知觉,正将她慢条斯理地吞噬着,结束语和背影都让她厌恶。 尽管她们不算告别,是结伴同行而回,只不过目的地不同。 但是机场广播,分离路线,与不算愉快的试探,都为这个中转站定了一个基调,刺激着大脑里管理情绪低沉的区域。 沈清慈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控制自己的双腿,没让它们失态地奔向正阔步远离她的人。 四下熙熙攘攘,不是哀哀戚戚的场合。 沈清慈与来接她的人碰面以后,看见时间比她预想的晚得多,也没回家,先到医院旁边的酒店办了入住。 洗漱完,她看了一眼,湛秋没有给她发消息。 对话框再往下翻,除了工作信息,家人的信息,就是乌淇到家时报的平安。 她想到湛秋跟人家说“你沈总”时的语气,无端生出欢喜。 尽管沈清慈不算大度地介意着湛秋对谁都能贴心和热情,初次见面总能跟人一见如故,但这句让她消解了吝啬,默默品味着一些说不清的亲昵。 她跟湛秋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互相喊喊名字,这个称呼更不算多特别,但是不一样。 摘下的耳钉放在洗手台边,跟送湛秋的那对完全一样,当时她一眼相中。送给湛秋的那天晚上,湛秋表现得很喜欢,她们还帮彼此戴上。 湛秋先帮她戴,手巧且轻,目光专注,她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只察觉到湛秋的气息缓缓地流淌在她脸侧,热热地顺着脖颈滴下去。 湛秋的袖口萦绕着一股幽香,随着动作幅度,一点一点地扩散,将她晕眩住。 而她帮湛秋戴时,不知哪里来的紧张,手控制不住地在抖,同时又能闻到湛秋令人安心的发香。 她不能想象那些人交换戒指时的心情,只知道她在那个时刻,有种被幸福裹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所以戴完之后,她们顾不上欣赏彼此的新首饰,开始接吻,吻了很久,给了彼此足够的氧气,又掠夺走更多。 那天晚上,俩套衣衫褪下后,唯剩两对钻石耳钉醒目着,像从天空中借来几颗星星,赏玩一夜。 湛秋那夜在抚慰她探寻她的同时,但凡姿势允许,左手总时不时地去拨弄她的耳垂,将那颗星星晃上一晃。 “好美。” 她低声夸,不知道在夸耳钉还是沈清慈。 沈清慈收回记忆,躺到床上,反复咀嚼着湛秋最后说的那句话。 湛秋语气傲娇的同时又不太高兴,她这人说谎不易,往往看出什么就要说什么,当场直言隐瞒与否跟报复无关。 若她不说,沈清慈今晚会被这个念头折腾得筋疲力尽。 但她说,沈清慈又暗自羞愧,不知她怎么看出来的,也许在她心中,自己就是这种会把人往坏处想的性格。 也本来就是。 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吗? 沈清慈觉出自己的好笑,时过境迁,这么久了,湛秋报复她还有什么意义。 湛秋以身入局,再怎么隐瞒实情,也切切实实地陪了她十多日,没有高高在上,没有践踏、蔑视她的真心。 难不成就为了在她上头后来一句“我不喜欢你”,看她痛苦,借此找点乐子? 湛秋如果是这么无聊的人,沈清慈心里或许反而好受,不用为当年自责了。 是她太不安了,这些天来她都很不安,一面窃喜于相遇,窃喜于意外带来的短暂欢愉。 一面为看不见的未来和终要揭晓的真相而忧虑。 矛盾这个词从被发明的那一刹起,就追定不会失传,它与人类的发展史息息相关。 哪怕沈清慈常常在心里遗憾湛秋忘了过去,遗憾美好的过往只有自己回味,但发现湛秋没忘,她第一时间却不是庆幸,而是恐惧。 她惴惴不安地回想,这一场考核中自己的表现是否恰当,又怕这根本不是考验,不过是个加了buff的续版游戏,她一个人在当真。 所以她不满,质疑,试探,唯独忘记了高兴。 湛秋全看了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失望。 她没办法穿越回去重新来,只能往后想,那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湛秋隐瞒实情不仅没有恶意,甚至可能是因为旧情? 心口处热了又热,房间里的空调效果一般,她盖着被子嫌热,索性掀开。 第119章 抛开所有纠结,她决定主动给湛秋打电话。 她现在练就了一项本领,那就是无论心里怎么想、怎么挣扎,要快速分析出最优方案,再不遗余力地去执行。 职场中这样做事最高效,她一直清楚,其实感情方面也是这样。曾经她不屑在感情中投入太多心思,甚至还藏着一点,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现在她要求自己主动,无论心里怎么别扭,只要还想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就不要坐视不理。 别再等人哄她,人家愿意哄还好,说不准哪天不愿意就走了,影子都没一个。 上午在公司忙了一*上午,咖啡都没顾得上喝完,中午接到家里都电话,急着赶回来。 湛秋看似无忧无虑,在哪都能睡得香甜,飞机上眼睛都懒得睁,沈清慈想跟她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而她不行,她满腹心事,又担心家人,又揣度湛秋,合上眼睛也没休息得了。 到目前,她的精神已经很疲累。 医院旁的酒店往往一般,最好的房间床也不够舒适,沈清慈想念湛秋的奢侈套房,以及湛秋身上清爽的香,能让她安眠一夜。 吃了褪黑素后,还是没睡着,于是联系湛秋。 她尽量坦诚地表达对昨夜的思念,又问湛秋,在不在生气。 哪怕她清楚,自己也该生气,心里确有不悦,被骗不是好事情,没人喜欢谎言和欺骗。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被这样骗一遭得到的都是好处。 如果湛秋没说自己失忆,她一脸冷淡地出现在沈清慈面前,或者云淡风轻地走出来了,沈清慈还敢撩她吗? 多半在勇气建设这一环上就要卡个几天,根本不会这样相处。 “很晚了,你应该好好休息。” “我生气啊,难道你不生我气?我是骗了你。” 湛秋说。 沈清慈闭着眼睛在陌生房间,工作这么多年,出差过无数次,从没有哪一次娇气成这样。 但今晚,她就是睡得不舒服。 她不想跟湛秋讨论骗不骗的事了,“那你想昨天晚上吗?” “想啊。”湛秋说。 “先睡觉吧,明天有空再联系。” 有了湛秋的声音,沈清慈才睡过去。 她的最后一个意识是,什么都好,只要湛秋记得她,又还愿意跟她继续认识。 订了闹钟,沈清慈一早就醒了,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她简单收拾,步行到对面的医院看望曾女士。 沈清慈到医院,陪着妈妈做了几项检查,再回到病房吃早餐。 沈清慈没有睡好,加上没心情化妆,憔悴之色挂满全脸。 她妈看见就心疼了:“你那么忙,赶回来干嘛啊?我说了我好好的,又有人照顾,你在不在都一样。” 从前沈清慈听见这种没用又啰嗦的客气话,多半会不耐烦,直接问自己是不是多余,如果多余就走,不多余就安静。 但是现在她比从前更会与家人相处,加上近期总是听到湛秋跟家里人通话,暗暗偷学了不少交流方式。 于是游刃有余地接住:“干嘛?我担心你,我也想你了,我都多久没回来了,你还不想见我,你把我卖给公司了?” 她妈妈跟她舅妈都笑了,她妈妈脸上的焦虑和愧疚消下去,改为欣慰。 沈清慈心里轻松地想,好容易哄,比客户跟同事讲道理多了。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她跟医生聊完,确定没什么大事,最迟后天就能出院,心里松了口气。 回到病房时,听她妈妈在跟病友聊,说自己女儿多优秀多孝顺,说着说着又得瑟起说清楚拖关系帮她追星的事迹。 沈清慈跟着笑了笑,又听见那人低情商地问起她的婚姻状况,并对此大不赞成,好一番臭不可闻的长篇大论。 她妈妈也不恼,温温和和地笑:“哪有十全十美的啊,我们家长也要学会知足。” 沈清慈没有出声,靠在门边缓了一会才若无其事进去。 才一开口,就被她妈妈听出来,说她鼻音重,该不能感冒了。 沈清慈是有点提不起精神,还全身发冷,但一直以为是没休息好,现在被提醒也有点怀疑了。 到了晚上,果然让湛秋说中了,她胃口差得连晚饭都没吃下去,高烧来得迅猛,头痛喉咙痛。 好在就在医院,检查完为了快些舒缓,直接选择了输液。 沈清慈等了一天,湛秋终于在这时给她发消息,说明天有时间,可以来医院探病,问方不方便。 沈清慈正难受,回了句可以,又放下手机揉头。 没过多久,湛秋的语音又打过来,沈清慈犹豫了下,在拒接跟接通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没顾得上跟湛秋好好聊,生怕一个不留意又把人气到了。 同时,谁在脆弱的时候不想问寻些在意的人讨安慰呢。 湛秋问:“这个点,病房是不是要休息了?” 沈清慈轻声说:“是。” “哦,那我长话短说,明天你们有安排没,我几点过去合适?别跟你家人撞到了,我去看看就走,你放心,我不多聊,你就说是朋友就行了。” 沈清慈被“你放心”三个字割得连心口也在疼,烧还没退下去,她难受得有些无助。 “十点钟吧,太早怕你起不来。” 湛秋刚才还没注意,现在听出来了,“你声音怎么了?” “你猜得对,有点伤风,在挂水。明天看我妈的时候,还要劳驾你顺便看看我这个病人了。” 沈清慈开着玩笑,自己也佩服自己,回来没帮上多少忙,还先病倒了,还家人一通担心。 湛秋语气都不好了:“我就说,你根本没吃药预防是不是?你在哪里挂水?” 沈清慈沉默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也不想这个点打扰别人。 湛秋或许因为昨天的事,在沈清慈听来比平时暴躁些,“沈清慈,你要是旁边有家人朋友陪,你直接说,我就问问,不会去打扰你的。你别不说话急我好吗?” “没有人陪我,我自己在。” 沈清慈把具体位置告诉给她。 心里笑话自己又当又立,如果不希望湛秋过来,应该不接这个对话才对,现在把人闹过来了,又不好意思是干嘛呢。 湛秋赶到时,水换到了最后一瓶,沈清慈睡了一小会,期间她舅妈过来看了看她,问她吃不吃东西。 湛秋上午在做检查,下午被张成帆拉去社交了一圈,晚上吃完饭到家,想来想去认为于情于理明天应该来看看,结果发现沈清慈也病了。 湛秋自己开车,急急忙忙赶来,一想到沈清慈哑着嗓音说“没有人陪我”,她就揪心得连看到红灯都想发脾气。 一路上的红灯也太多了。 现在见着了人,整颗心都软下去。 沈清慈生病的样子太讨人怜,所有往日的坚硬、漠然、骄傲、亮丽都隐起来,只剩弱不禁风。 湛秋很不满意:“你为什么坐着输液,躺着不是更舒服?” 沈清慈抬头,这是她们说破后,初次见面。 跟前段时间沈清慈眼中的湛秋不同,这个湛秋带着过去的记忆和不高兴,依然来到她面前。 沈清慈看见她耳朵上还戴着自己送的耳钉,像带来一束满天星。 就笑出来,柔声给大小姐解释:“床位紧张,小毛病都是坐着输液的。” 湛秋一看她还能笑,更不高兴了,但是在公共场合,她也知道不能大声喧哗。 气鼓鼓地在旁边老实坐下来,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关心自己,什么小毛病,人不舒服就是大事,没有小事情。你看你憔悴的!” “好,知道了。” 沈清慈虚弱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敷衍,还转移话题地问她:“那是不是不好看了?” 湛秋已经生气了,干脆新仇旧怨一起算,想了一句自认为非常凶狠歹毒的话:“老了十岁。” 沈清慈心想这话够狠,但没被她吓住,仍旧问:“所以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行了你少说话吧。” 湛秋没忘记自己是来看病人的,点到为止,还往沈清慈嘴里塞了一颗自己出发前揣上的润喉片。 沈清慈只沉默了几秒钟,“你还在生气。” 湛秋也不遮掩,“还在生。” 沈清慈喉咙的肿痛被薄荷与水果味舒缓着,“你先骗的我,你还要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拆穿,还是因为我发现后的态度不好?”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直有感觉,但昨天才确定。” 湛秋心虚地理直气壮:“不是故意骗你。” 之后改口:“也有点故意。” 沈清慈顺着说:“是因为当时偶遇,不想理我,所以装作不认识。没想到我很热情,缠着你不放,你只好见机行事,顺便看看我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恶劣,对不对?” 第120章 她不知是在安抚湛秋还是自己。 被猜中了一半,湛秋默认。 “我不傻,我没给你下恶意的定义,只是做多了亏心事,自己害怕,担心空欢喜一场,才质疑你的目的。你说不是报复,我当然信,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想重新给我们一次机会?” 湛秋还不习惯沈清慈能把感情的脉络梳理得如此清晰,她印象中的沈清慈常常闭口不谈,或者绕圈子敷衍。 沈清慈见她沟通的态度不是很积极,也没有追问到底,适时改变了话题。 “你今晚过来,我很开心。我想到我们第一次在医院见面,你也是因为担心赶来看我,我那时候不适应炽热的付出和关切,我为当时的表现跟你说对不起。” “沈清慈,你变了很多。” 这是这段时间来,湛秋跟她相处下来一直想说的话,但她不能说。现在不怕露馅了。 “变化是好事吗?人都会成长,那件事很久了,那时候我在医院陪外婆,现在外婆都去世了。” 湛秋知道。 湛秋真正考虑再见一次沈清慈的契机,其实是受伤后,跟关心她的江梦袁通话。 湛秋离开第十九街后,江梦袁忙着考试跟毕业论文,也没时间去便利店兼职,顺利毕业后进入了越择工作。 她一个小员工,平时连跟沈清慈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偶尔坐电梯碰见,两人才会客套几句。 四月初全公司团建时,大家去山里玩,有天晚上她喝了点酒特别感性,一个人在露台上惆怅。 沈清慈过来看她,坐下跟她聊了聊天。 她说她外婆上个月离世了,想到还是很难过,沈清慈就跟她说,自己外婆也走了。 “就聊了这些。哦,对了,她问我跟以前同事还有联系吗,我说特别少了。我听出她的意思,跟她说了两句你的近况,卖友求荣,讨好她一下。你别生气!” 湛秋当然不生气,只是也伤感了:“她外婆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好几年了,她说意外来得很突然,当时她在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上,接到电话,外婆被送去抢救,几天后就离开了。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那前前后后有一个月,她都没缓过神。” 听完后,一种无言的沉重笼罩在湛秋身上。 江梦袁也许不知道那是哪一场生日宴,但是湛秋猜到了。 她自然不会自寻烦恼地把当时的热闹与生命的消逝挂钩,她只是迟来地心疼那时都沈清慈。 那时她以为沈清慈说有事就匆匆离开是托词,就算真有事,也不应该不解释一句。 直到她出国,沈清慈都一句话也没跟她讲过,她以为沈清慈下定决心再见了,她就那样死了心。 毕竟沈清慈把该还的都给她,连花重金买的艺术装置都不要了,那就是正式的告别了。 这段关系从头到尾都是闹剧,那样收场也无可厚非,只是湛秋每每想起来都要不痛快一阵。 说不埋怨是假的,哪怕沈清慈之前发信息说想见她,她也抗拒,一次主动又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有人跟她说了以前的事,湛秋就想明白沈清慈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解释了。 说出来干什么呢,除了扫她这个决定要离开的寿星的兴,没有别的意义了。 虽然亲人离世不足以掩盖沈清慈恶劣的地方,也无法修复过去所有的不快,二者之间没有必然关系。 但是湛秋的心绪因此不宁,心软之下,就决定见一见她了。 哪怕只是吃吃饭,聊聊天? 只是没想到一见面就到了最大尺度,一点也缓不了。 沈清慈长久等不到回应,将头靠在湛秋肩膀上,“我有点后悔说出来了,想你再骗骗我,假装不怪我了。” 第107章 逢场作戏? 输液结束,湛秋陪着沈清慈步行回到医院对面的酒店。 “你为什么不回家住?” “对我来说,回家还是住酒店,区别不大。这两天住这边方便,不用来回跑。” 沈清慈跟她解释。 湛秋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又知道她的话没有问题。 八月中旬,月光没了诗里面说的寒意,被日光的余热烘焙后,热腾腾地照着医院外的道路。 照顾沈清慈身体不适,她们步履放得很慢,将一截开车没必要,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生生拖了一刻钟。 沈清慈挂完水,周身轻快了些,但还没有完全退烧,湛秋时不时会摸摸她的头。 每当湛秋看向她,关切她时,她都赶忙垂下眼,把自己的表情还有状态展现出去,又不敢去跟湛秋对视。 眼看快到酒店了,湛秋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一直不说话啊。” 沈清慈温柔了这么多天,难得凶她:“你闭嘴。” 湛秋点头闭嘴了,为她的薄脸皮无奈笑了。 输液几个小时,期间有生理需求解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清慈居然犹犹豫豫,直到被湛秋看出来坐立难安,担心地问了半天,才一脸窘迫地说自己想去洗手间。 湛秋观察着她的脸色:“你很急,干嘛忍着呢?走,我帮你。” 不说还好,一说沈清慈脸色更红了,像发烧严重上了脸。 湛秋既然来了,肯定不是为了说废话,也不能干坐着啊,陪病人去洗手间,顺便帮忙不是更正常吗? 沈清慈居然几次推脱,一脸为难相,还不许湛秋离她太近。 沈清慈今天穿得休闲,裤子宽松好脱,在湛秋看来特别明智,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为自己的及时出现而自满。 独立女性一个人跑医院不算难事,输液室有很多独自挂水的人,有的甚至还在处理作业跟工作。 任何问题没有解决不了的,她当然知道她不来,沈清慈也能处理好这些事,但她仍为自己今晚的电话而庆幸着。 这种时候都不陪在左右,她有什么办法让沈清慈信服,两个人的生活也许要比一个人充实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但沈清慈太容易害羞了,估计是觉得尴尬,自从湛秋陪她从洗手间回来以后,她就不怎么说话了。 湛秋一看她,她就各种慌乱。 湛秋以为她过会就好了,没想到要这么久。 一个女人不好意思的模样自然很美,湛秋也喜欢,但不好意思过头了,就显得生分了,湛秋现在处于敏感期,有点郁闷。 她弯腰系了松开的鞋带,沈清慈也没特意等她,只是放慢脚步,留了个低头踩影子的背影给湛秋。 湛秋直起腰,没急着跟上去,垫起脚一抬手,摘了一朵从高墙里挂下来的凌霄花。 她把橘色的花朵塞进沈清慈手里,夏夜里的风吹拂着她摘下来的花朵,风从她指缝流逝,穿过沈清慈道指缝。 “要害臊多久,一直不理我吗?比这更亲密的事情我们也做过,你哪里我都了解,这有什么。” 她把话点破,沈清慈防御式的剜了她一眼,等将手里的橙色花朵握紧了,自己先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来。 于是收回别扭,“没有害臊,我只是嗓子疼,不想说话。” “好嘛。”湛秋漫不经心地顺着:“那少说话吧。” “我承认,我的哪里你都看过碰过,比刚才更不得体的表现,你也见过,我在你面前又藏不住什么。” 话虽如此,沈清慈只是说来过过瘾,当然不能这么论,人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立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谁愿意滤镜被打破。 但她说得面不改色,倒轮到湛秋不好意思了。 光天化月的,虽然过了十二点,路旁也车来车往,这太直白了。 湛秋咳了一声:“是这样。” 说着到了酒店门口,沈清慈说:“既然这样,陪我上楼,坐一坐也没关系,对不对?” 湛秋穿了一件带领子的上衣,配一条淡蓝的运动短裤,白色长袜搭着运动鞋,像正在哪个俱乐部打球,临时赶过来一样。 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上许多,不为琐事烦心的人就是这样,三年五年没有大变化。 看着她的时候,沈清慈就觉得自己也回到几年前初见时,那时候比湛秋现在大不了太多,步伐也能轻快些,只是没有走着走着蹦起来摘花的闲情。 她把那朵花揣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好吧,我看看你的居住环境。” 上楼,进了房间,湛秋还真观察了一圈,沈清慈以为这位大小姐又要不满意了,没想到她点点头:“还不错。” “挺新的,房间也大,隔音不错,听不到外面的车声。” “床不够软。”沈清慈说。 “是吗?” “是,所以昨晚有点睡不着。” 湛秋一顿,没忍住实话:“我还以为你睡不着是想我,搞了半天是想我的床了。” 真心错付,没什么好说,亏她念叨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联系。 第121章 沈清慈辩解:“想你的床没必要凌晨两点发信息告诉你。” 她过去,在湛秋不抗拒的目光下,环住湛秋的腰,“我很想你,你呢?现在不用跟我演戏了,还会说‘我也想你’吗?” “演戏”两个字让湛秋听得十分不悦,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是她不爱听事实,总觉得沈清慈在借机敲打她。 于是她不吭气,轻“哼”了一下,“你人很好,还帮我想台词呢。” 房间里电话响起,沈清慈被吓了一跳,湛秋猜到:“哦,我来时让阿姨做了点吃的,刚送来,你看看想吃什么。” 机器人将餐食送到门口,湛秋取出,看着量不多,也摆满了整张桌子。 湛秋把餐具给沈清慈时,沈清慈搅着粥,感慨起来:“好熟悉的感觉,跟从前一样,我以前生病,你就是这样来照顾我。” 湛秋点头,“嗯,那时候只是监督你吃药,没跑医院。快吃吧,我知道你晚上没吃,这个点肯定饿了,垫垫。也别吃太多,不然过会睡下不舒服。” “那个时候你还教我,不能轻易感动。” 湛秋停住声,看她一眼。 沈清慈尝了一口清粥,看着她说:“可是我做不到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就很感动了,现在还是。” 湛秋说不出话,其实她认识到沈清慈,一直很会说话的。怼人的时候很犀利,哄人的时候总能哄到人心坎里,会开玩笑,会撩人,她一直有一张湛秋又爱又恨的嘴巴。 湛秋说:“你在h市的时候,还跟我翻旧账,说一套高级公寓才是感动的标准线呢。” “我以为你忘记了,逗逗你嘛。”沈清慈笑了。 湛秋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粥,还吃了一块糕点,她手背在输液后青了一块,被肤色衬得看上去很痛。 湛秋终于明白恨不能代替一个人生病是什么感受。 沈清慈之前以为,湛秋现在矜持了些,不大爱一直主动开口了。现在才想明白,湛秋是没忘记从前,主动累了,不想再跟以前一样。 于是她找着话聊:“你说你今天去做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切都好,就是不让我再跑来跑去了,我需要静养。” “那……” 沈清慈看着她的脑袋,“头呢,有检查吗?你应该真忘记了什么事吧,不然你姐姐为什么那么紧张?” “刚摔到是有点模糊,加上我没说实话,她才担心。事实上不仅没忘,还都想起来了。不过也有检查,确定了没问题。” 湛秋争强好胜起来,不无骄傲地说:“你放心,我脑子没问题,身体看起来也比你要健康,你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你都想起来了?” “是,包括我们第一次见面。” 湛秋看着她。 沈清慈微怔,被她的眼神直视,被那里的灼热又烫了一下。 今晚本就因为洗手间事件内向了一阵,现在莫名多了一层害羞。 上次在便利店重逢,湛秋跟她说失忆了,她除了可惜自己的伞没有下落之外,倒没有别的遗憾。 相反还有一点轻松,之前的萍水相逢因为不考虑任何,她享受得稍稍过头了,湛秋忘记也很好。 但是现在湛秋全记起来了,就好像她的秘密又丢失了一项。 “真的吗,那挺好呢。” 她听上去像质疑自己,湛秋秋后算账:“你怎么没跟我聊过,我们那时候很放得开,在哪都尝试过,还差点在你房外的庭院里……” “湛秋!” 沈清慈急喊住她,发言后的嗓子生生喊出了高音,“好,我相信你都记起来了,不用再前情回顾。” 湛秋看她局促,心里爽到了,恶作剧一般。 她眨眨眼睛继续:“你还说,我是你最特别的缘分。” “我问你后面能不能继续联系,你说,也要看缘分,如果再见面还有兴趣,就可以试试发展。” 沈清慈只吃了一点,感觉胃不空就停了下来,被这些回顾闹得坐不住了。 湛秋看出来:“又想上洗手间了?” “不是。”她暗暗咬牙。 “那你再遇见我,怎么提都不提,你说过的‘发展’呢?” 全靠湛秋自己在推,一腔热血。 “我没想到提,但,我不是也没完全拒绝后面的发展?” 沈清慈换了换坐姿,才想到口袋里的鲜花,手伸进去,已经揉皱了。 她不敢拿出来给湛秋看。 “那不一样,而且,你最终拒绝了。因为是逢场作戏时候说的,所以根本没当真,你可能自己都忘了,对不对?” 湛秋的旧账有厚厚一本。 “我……” 沈清慈病体未愈,本就无力周旋,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灵感涌现,她明白些什么,无力地问:“这就是你假装失忆再次接近我的原因吗?” 湛秋是想看看她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信口雌黄,撩完不负责。 湛秋没否认,“在h市的时候,我是每天都在观察,想确认,你是不是仗着我记不住又对你有好感,继续跟我玩游戏。是不是只是假装深情,等我出差结束,你就轻轻松松地送我走。” 因此,在沈清慈跟她告白,表露真心时,她都没有敢认真,她怕她又把“逢场作戏”当成了神父面前的宣誓。 让她彻底安心,是刚刚沈清慈在输液室里靠在她肩上,说想她再骗一骗自己,还保持那个姿势安静地睡了一会。 输液的地方不乏来来往往的人,湛秋戴了口罩,单纯是为了防护不被传染,而不是害怕被人看见。 根本并没有人关注到她们的亲昵行为。 除了女生间的亲密本就不突兀以外,大多数人在医院里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健康。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湛秋当众求婚,有力气多看她几眼都人也不多。 沈清慈这才了解清楚,那十多天的日日夜夜,湛秋看着自己时的心理活动。 她没有失望和受伤的资格,只是自嘲:“原来你把我想成这样。” 湛秋道:“既然之前两次都是这样,我怎么确认第三次不是。” 沈清慈说:“如果你记得,你就知道之前两次我是被动接受,我没有明确给过你任何承诺。但是这次,我说了我在追你。” “湛秋,这样的话在你看来也像逢场作戏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湛秋想起了更多,不如意的方面也就更多了。 “追我的意思,是你想做我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跟我保持长期关系,见我的家人,见我的朋友,不害怕我了解你的家庭,不害怕将来甩不掉我,敢把我送你的花一路拿在手上,是这个意思吗?” 湛秋坐在圆桌对面,目光如炬:“沈清慈,你要说明白。” 第108章 “我答应你” 没人有耐心一直玩迂回游戏。 湛秋的含蓄告罄,不想再猜来猜去,她虽然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是已经不想再去揣摩沈清慈喜不喜欢自己了。 揣摩很好玩,爱情的拉扯也有趣,她不是不享受。 但是现在,她就要直接问。 如果沈清慈说喜欢,她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大度原谅一个对她痴情的女人。 如果沈清慈敢说不喜欢,呵呵,那游戏结束,她现在就姿态潇洒地离开。 就当荣姨做的这顿病人餐喂了狗吃。 沈清慈还安坐在椅子里,却像被湛秋堵在墙角,除了说出实话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把口袋里压得皱皱巴巴的凌霄花拿出来,心有愧意。 她的本意不为藏起它,只是想妥善保管。想着长裤宽松,口袋里空间充足,但是坐下就忘记它的存在了。 像极了一份最美的心意,因为她的忽视遭到冷遇。 湛秋看见花皱了就伸手,向她讨要,她没舍得还回去。 在湛秋看来,她并不珍惜这朵花,也生怕拿它走一路丢人。 这样的误解不该存在,她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了解释方式,她把已经蔫了的橘花放入口中。 咀嚼着,感受它在酸涩里泛着不好吃的苦味。 她才刚尝到味道,湛秋猛从座椅里站起来,扑到她面前。 情急之下,力气不重但做了掐住她喉咙的动作,大声:“不许吃!” “敢咽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她非常凶地威胁。 沈清慈本没想那么多,就想吃两口尝尝,看她反应这么大,有些慌神。 愣住了,没再咀嚼,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放松,为她失控的人逐渐清醒,她居然生出了一点不舍。 湛秋意识到自己阻拦得过头了,从没有这样失态过,艰难吞咽下所有情绪,在桌上抽了两张纸,递到她嘴边:“吐出来。” 沈清慈的包袱重,先把纸接过来,吐出花瓣就立即包裹起来,扔进了桌边的垃圾篓。 第122章 她看湛秋有点生气了,安抚性笑了一下,又说:“凌霄没毒,味道也不算坏。”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 湛秋心里还是接受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慈吃花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那也不可以放嘴里,多脏,你还嫌身体不够难受是不是。” 她觉得沈清慈多半是烧糊涂了,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于是站在她面前,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 心跳骤快后,难以平复,她的呼吸声在沈清慈耳边带着点后怕,沈清慈不明白她在怕什么。 花朵而已,不是毒药。 “我还在发烧吗?”她问湛秋。 “摸着还好,你难受吗?” 起伏后,湛秋不再执着于要一个答案,坐了回去,准备收拾桌子,但被沈清慈按住了手。 “我的追求是希望你做我女朋友的意思,是字面意思,在h市的每一天,我都喜欢你喜欢得很认真。从我又见到你开始,你看都没看我,我就对我自己说,我不骗自己了,我还在喜欢你,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怎么做都行,只要结果是得到你。” “我这么说,你还不相信吗,还需要别的证明方式我喜欢你吗?” 这是沈清慈的心意表达得最明确的一次。 像积攒了三十多年的勇气,只为了在一个晚上消耗掉。 “不用了。” 湛秋第一次从她那得到专业术语一样的定论,不是骗来的,没有带着玩笑或情。欲。 她的心房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塞满了,抬起下巴,满意地说:“你有这样的意思才正确,清慈,你现在变聪明了。” 她表情骄傲,眉宇间挂着难得矜持的喜色,好像怕高兴过头容易破坏气氛一样。 又好像沈清慈说迷恋她,以后要缠着她才是明智,而从前的推拒都是混账行为。 “我笨太久了。”沈清慈从善如流地跟她检讨自己。 “没关系,我的家风就是要包容笨蛋。对了,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该休息了。” 家风包容的湛秋虽然想跟她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但是表上的指针,沈清慈的病容和声音,以及手背上的针孔,无不在提醒她,这不是好时机。 “你今天太累,不应该这个时候多说。” 湛秋也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她站起来,要收东西。 沈清慈一慌:“你要走吗?” 湛秋心里犯疑惑,自己人上都上来了,难道还要走吗,这是在假装客气什么。 但既然沈清慈这么问她了,她也只好勉强地矜持一句:“你想我留下啊?” 听上去犯难一样。 沈清慈点头,不回避地承认:“如果方便,我当然想你留下陪我。” 她解释说:“这样你明天去医院也方便,是不是?” “稍等,我姐的电话。” 湛秋接起来电,“嗯,今晚不回去了,不担心,我又没事。别人生病了,我陪一下。” “你问谁?沈清慈啊。”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沈清慈却本能地紧张起来。 然后就见湛秋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递给她说:“我姐要跟你说话。” 沈清慈的心一瞬间提起来,却只能按照指令接过手机:“张总。” “没事,只是伤风感冒,挂两天水好得更快而已,不用担心。” “好,等我好了,一定跟您说。” “没有没有,她来陪我输液,有照顾到我,没有吵。” 湛秋趁她接电话的空档,快速地将桌上餐盒都整理好,还细心地擦了一遍桌子。 接回手机:“好了,张总,我们一切都好,您别操心了,咱们晚安好不好?” 她把来电挂断,抬头问沈清慈:“我姐跟你说什么了?” 沈清慈面色担忧:“她让我好了到你家去吃饭。” “那就去吃,我来安排。” 湛秋积极地说。 沈清慈没立即接话,湛秋又不满了:“喂,你才说完你认真呢,怎么,要见我的家人就反悔了?” “不反悔,我只是紧张,担心她……不满意我。” 她跟湛秋弄成这样,张成帆应该都清楚了,她有多护妹妹人尽皆知,很难保证她心里没有不悦。 沈清慈也没办法跟湛秋解释,认真跟不反悔,与第一次以特定的身份见家长会紧张不矛盾。 “别担心那么多,我姐很好说话。”湛秋安慰她。 沈清慈没有被安慰到,很难苟同。 湛秋不是不谙世事的性格,想了一下,虽然自己*见沈清慈妈妈不担心,但沈清慈会紧张也没问题。 “你放心,反正有我陪你,只是吃饭,不会有事。” “你之前见家长有被刁难过吗?” “我没有见过别人家长。”沈清慈闷声解释。 湛秋趁机问:“你这两年全是空窗?” “嗯。” 湛秋一颗心定下,又问:“那以前呢,谈恋爱都避开家长吗?” 沈清慈点头:“那时候还在读书,网络没现在发达,大家也不能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早早地了解取向问题,坚定地做出选择。所以大学期间,繁重的学习任务告一段落,我们才开始探索。双方都不是很娴熟,交往方式也是半恋爱半挚友式,还没到见家长的程度。” 她本来还想说连亲密举动都很少,但这虽然是事实,自尊心却在作祟,表忠心可以,没必要在这种事上,索性不提。 湛秋也当然不介意她过往是浓是淡。 这是沈清慈第一次正式谈起过往情感,湛秋忍不住多问:“之后都没有谈过感情了?为什么啊,你上大学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时说话太直白也是一种伤害。 沈清慈纳闷,幽幽地看她一眼,湛秋意识到,缓缓捂住了嘴。 湛秋双手捂着嘴,含糊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走不出来?” 沈清慈取出自己的换洗衣服,还帮湛秋准备了一套。 “我本身就不是一个依赖亲密关系的人,当时恰逢探索期,有个合适的人出现,理所当然地被吸引了。后面看破了,就不感兴趣了,不存在走不出来。” 湛秋蹲在她行李箱边:“那你们为什么分?” 沈清慈手上动作一停,安静了片刻,蹲着跟湛秋说:“她知道我爸的事情了。” “啊,也是你告诉她的?” 湛秋想到她跟自己介绍家人时的态度,恨不得把家丑全外扬,以便吓退对她感兴趣的人。 她该不是一直有毛病。 沈清慈摇头,又点头了,“她先问我,为什么很少提到家里人,尤其是爸爸。我那时候虽然很不情愿,也知道不能骗她,就硬着头皮说了家里的情况。” “然后她就受不了,要跟你分手?奇怪,跟她有什么关系?” 湛秋跟着她站起来。 沈清慈早就看淡了,“太复杂的家庭环境会劝退别人,她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家庭又十分和睦,不能理解。之后,我所有做得不如她意的地方,都被她归咎于家庭有问题所导致,她说她受不了我这样的人。我们自然就分道扬镳了。” 沈清慈今晚说了太多话,除了工作,她也只有跟湛秋在一起时才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但是也许是挂水吃药起了效果,也许是心情舒朗起来,也许是说多了话反而促使喉咙快速修复,她的咽喉已经不像傍晚时一样肿痛。 身体也轻快不少,只有插过针头的手背,随着她翻找衣服,还有一丝疼痛。 湛秋听得太生气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想。 “那她也太讨厌了,如果是我,我会恨死她。你还一直留着她那把伞干什么?” 还以为是白月光般遗憾错过的存在,湛秋想着睹物思人就算了,没想到是这样的过往。 沈清慈笑了一下:“留着提醒自己啊,不要重蹈覆辙,以及记住探索时期新鲜的自我。不过,伞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时候?” “去年,年初,管家安排工作人员到家里安装餐桌,结束时我看外面下雨了,就把伞送给他了。” 送出去时,心里一片轻快。 湛秋的注意力顺利被吸引走,“你居然买餐桌了。” “是,你想去看看吗?” 一张桌子,还有什么看不看的。 湛秋哼了一声,又高高兴兴地答应:“好,我去检查一下你的品味,不好看我就重新买。” “好,你说不好看我就换,由你来挑。” 沈清慈说完亲了她一口,进去洗澡了。 湛秋乍然静下来,在屋子里徒步了几圈,有种一口喝完美式后的劲头,总之停不下来,一定要动一动才舒适。 她认为今晚的谈话很普通,沟通就是这样啊,心平气和地说清楚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沈清慈早就应该坐下来跟她聊这些了,世界上聊情啊爱的也不止她们两个人。 第123章 后天就是七夕了,会有大把谈情说爱的人。 可是,她这种迟钝的总结被莫名的力量推搡着,直到彻底躲起来不出现,她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些话不普通。 别人谈不谈跟她没关系。 她跟沈清慈达成共识,过去的两三年,沈清慈已经能确定喜欢上她了,正在诚心诚意地追求她,以后都会喜欢她。 湛秋不说傻到为了感情心心念念几年,可是,她曾经真的很喜欢沈清慈,重新遇到发现那份喜欢还在,又得到比从前更多的回应,承诺,她怎么可能平静呢? 这哪里普通了? 这是她人生中又一个重要的时刻,需要办派对,请专业团队来庆祝的,需要留影,冲洗后挂在她的各大私宅以及张成帆的总裁办公室。 不对,那她刚才答应了吗? 好像没有,根本还没推进,她想到她姐姐说的原地踏步。 正在这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沈清慈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连睡衣都没扣齐,头发沾着水雾,还没梳理过。 她问湛秋:“我刚才忘记问了,你现在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还是你不放心,需要我再追你一年半载?” 简直不专业! 沈清慈就是个新手,这流程走的也太不流畅了。 “你怎么追,吃花吗?” “不敢。”沈清慈摸了摸脖子。 湛秋脸红。 沈清慈虽然稚嫩,好在她不是个喜欢吹毛求疵的人,她只是也学得聪明了一点,掐腰反问沈清慈:“如果我说需要考虑,你短期内追不到我呢?” “可以啊,只要你湛大小姐给追就好,我的心意随你考核。你来洗吧。” 沈清慈的情绪很稳定,似乎并不失望,全在计划内。 这弄得湛秋很难做,她本来还想着沈清慈这人最有办法,又最没耐心,听见这话不得急死。 沈清慈一定不肯等,三言两语就把她哄得找不着北,然后她只好立刻改口说:“我答应你。” 毕竟她很好说话嘛。 超纲了。 关上浴室的门之前,她又问沈清慈:“你还有话跟我说吗?” 沈清慈想了一想,“h市我们第一次偶遇,是你故意的吗?” 这是什么问题? 湛秋气短。 她扒着门框说明:“那个真不是,我又不是神通广大,随时跟踪你。我只是知道你在那边,想着先到了,再考虑怎么联系你比较恰当。” 谁知道到的第一天,她出门闲逛就被遇到了。 一时慌乱,没别的办法,就突然演起来了。 效果比她想的好太多,也就一直没舍得坦诚。 湛秋洗完出来,看见房间里留了灯,但沈清慈居然睡着了,看她睡那么香甜,湛秋不经对她说过的话存疑。 这就是她说的床不够舒服加上怀念被抱着睡所以失眠? 转念想到沈清慈病了,睡得快只是身体不适而已,她还是很需要自己,湛秋心又一软。 她抱住沈清慈。 沈清慈短暂醒了一下,主动搂住她,在她下巴上蹭了蹭:“你洗好了。” “清慈,快快好起来,好起来我带你去爬山。” 湛秋还记得自己都没有带她爬过一次。 沈清慈带着浓浓的困倦睡意说“好”。 湛秋又在黑暗里说:“我答应你。” 第109章 “我没有那么强大” 早晨,沈清慈的闹钟先响,吵到了从未在这个点醒过的湛秋。 她恍惚着从睡梦里挣扎出来,好半天都想不起来在哪里。 看见枕边的沈清慈,只当她们还在h市,这样的早晨常常有的。 说来不可置信,她跟沈清慈认识至今,关系从不算纯情,但相处最深、同居最久的一段时光,竟是在她假装失忆,暂居h市的时候。 直到听到沈清慈克制着咳了一声,湛秋才想起来身处何地。 夜半,她还惊醒过一回,查看沈清慈的状态,好在沈清慈看上去睡得十分安宁。 她将头抵过去,想感受沈清慈额间的温度,但是刚醒,她的体温也不低,感受不出对方正常与否。 在她迷迷糊糊做这件事时,沈清慈突然开口说:“我听见了。” 沈清慈声音里还透着股未愈的病气,声音因此比平时沉,也刚好中和了平时的清冷,像掺了看不见的情意在里面。 湛秋不明所以:“听见什么了?” 沈清慈睡了一觉,精神比昨天好得多,精明地冲她笑:“听见你答应我了啊,我是视力先关闭,听力还在运行中。说话算话的吧?” “你不要跟我说,我是烧糊涂了。” “你是烧糊涂了。” 湛秋说完先把自己给说笑了。 沈清慈凑在她枕边:“湛秋,我追你,你答应了,对的吧?” “那我先确认一下,你没反悔吧?” 湛秋也想像从前一样,听话只听表层意思,事实上现在她还是有这个习惯,多数时候不爱挖空心思。 但是面对沈清慈,因为前些日子有所保留情况下的练习,她自动切换成了“深度思考”模式。 还在谨慎地询问:“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都不多,认识的这几年大多数时候是断联状态。你是不喜欢长期关系的人,你跟我说过你有很多很多顾虑,我们重逢后还没满一个月月,你已经确定要跟我恋爱了吗?” “我确定,我要跟你恋爱。” “为什么还要确认,还是不相信我吗?” 沈清慈大概是自食恶果,从前的话说得太死了,以至于现在的转变在湛秋看来也不可靠。 昨晚说到那个份上,今早仍要询问。 她能感受到她浑身的血液为之凝固,退烧以后,她的皮肤温度被中央空调所操控。 某些隐忍很久而得不到回应的情绪将要翻涌,而在正式到来前,她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许久未有的生气。 “不是。” 湛秋简短轻快地将她凝聚起来的惊惶一熄。 湛秋直率地跟她说:“只是在我承认答应你之前,我想斯文点,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我是大小姐脾气,你也知道,只要我认定了,就没有余地了。就像拍卖师敲下锤子,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也就是说,清慈,你追到我后,再想甩了我,就百分之百没有可能了。到时候再退出,可不是几年前几句话那么简单,你会付出很大代价。” 湛秋正色说完,忽然表情一改,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怎样,你怕不怕?” 沈清慈坚定迎上:“不怕。” 湛秋坐起来,学着拍卖师做了个“一锤定音”的动作。 “我答应。” 沈清慈也坐起来,抱住了她,两个人在清早紧密相拥,生怕这是醒前的一场晨梦。 沈清慈的第二个闹钟响起,打破了这漫长的亲呢。 她把闹钟关了,下床换着衣服,嘴上问:“你昨晚说,关于失忆你没跟你姐说实话是什么意思?是你想起来了,但是一种没跟她说你想起来的事?” “那颜乐呢,你是真忘假忘?” 她很在意这个。 湛秋脑子还在昏昏沉沉,沈清慈声音还在喑哑虚弱,本该温存的时刻,居然就聊到了其他人。 湛秋反应很快:“你该不能想了一晚上吧?” “半个晚上。” 夜半沈清慈醒来喝水,忽然想到了。 湛秋笑笑,有些耍无赖:“我是个职业骗子,对颜乐也是,没忘记但是说忘了。为了能骗过去,我就没跟我姐说。” “知道的人一多,我就演不下去了,本来我也没有演戏天赋的。以前还有导演问我拍不拍戏,但我明白,只是看中我华丽的皮囊而已。” 湛秋将眼畔垂着的头发勾到耳后去,并不自恋地说了一个事实,眼睛里的骄傲明晃晃。 “你在演员面前演?” 沈清慈的关注点成功被陷入自己美色无法自拔的人带跑偏了。 “是啊,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像她骗沈清慈,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湛秋自怜的目光成功被沈清慈夺走,谁能受得了女朋友当面脱光换上衣服啊,她有点不太争气地脸热加想入非非。 “为什么?” 沈清慈今天高瞻远瞩地选了一条素色连衣裙,如果输液还需要跑洗手间,会更方便一点。 说话间裙子已经套上了,没注意湛秋不大清白的眼神,一门心思打破沙锅问到底。 她也大概猜得到原因,但仍需要湛秋跟她说明白。 “因为撒谎更好,撒谎会让双方都不尴尬。她就知道她在我这完全不重要,说忘就忘,我也能趁机再冷漠些,不想跟她假装朋友了。” 沈清慈坐到床边,“我问,你不要生气。你就真一点都没有喜欢过她吗,哪怕只有一个瞬间?” 第124章 湛秋没有生气,反而很认真地思考有没有这样的瞬间,想了会她突然说:“我好想吃馄饨啊,你管饭吗?” 看见沈清慈差点晕倒,才笑着说:“根本没有这样的瞬间。” 跟沈清慈有没有出现,在不在都没关系,就算没有遇到沈清慈,她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是由别人去控制的。 不是适合,般配,就应该在一起。 她问沈清慈:“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优秀的女明星看上我,我不动心就不正常?” 沈清慈点头:“我以为你们谈过。” 湛秋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她,“怎么会这么想?” “这两年,每年你生日那天,她都会发很多图,在其中一张夹着蛋糕相关的元素。” 沈清慈就默认,她们每一年都会在一起过。 湛秋好笑:“你干嘛那么关注人家啊?你怎么不关注关注我?” “我没法关注你,你在各个平台都消失了,但是她不会,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看她的账号,像侦探一样找与你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是找不到会失落,找到了会难过。 没有一次是看得开心的,但却戒不掉这个行为。 湛秋也坐到床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我没有跟她交往过,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超过朋友的界线,没有牵过手,接过吻。” “我不骗你,你以后都不要介意她。我假装把她忘了,她大概率会失望然后遇到更适合她的人,也算不耽误她。” 湛秋不全是不负责,她想明白,不再浪费人家的心意了。让很好的一个姑娘,因为感情变得不开心。 “那骗我失忆是为什么呢?” 刷完牙,沈清慈这样问她,“只是当下觉得尴尬,想演一下?” 湛秋洗干净脸,清清爽爽地看着沈清慈,睫毛被打湿以后显得愈发长,带着无辜感。 这样的人即便做恶作剧,很容易让人原谅。沈清慈心想。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那么强大。” 湛秋第一次承认这一点。 沈清慈摸了摸她的脸,有吻她的冲动,但是让她把话说下去了。 “当初是你不打算要我,说话也不委婉,我觉得我把全部的真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也看不上。” “这样的背景之下,我怎么敢保证,久别重逢的时候,你会对我更好呢?” “我装失忆,第一我们不用尴尬,不用浪费时间复盘当年,小心翼翼地吃第一顿饭。第二,我想看看你的态度,你怎么表现我都有心理准备,最坏不过当年那样,我也不至于太被动。” 说到这里,她跟沈清慈道了句歉。 “骗人就是不对的。但是我怕我不骗,我们没办法进展下去,吃顿饭就没下文了怎么办呢。你也会发现我还是对你有好感,如果你想躲呢,我总不能死缠烂打。” “说到底,没有那个台阶,我怕我走不到你面前。” 沈清慈一把揽住了她,亲亲她的脸侧,“是我不好,我没给你足够多的信号。” “对的,是你不好。”湛秋变脸很快。 “当初生日宴之后你们多天,你都不理我。有人跟我说直接离开可以当作激将法,说不定可以让你看清自己的心,以退为进。” “不主动联系你也是。” “删好友也是,有人说我删了你,就能让你方寸大乱!” 重新路过那条街,湛秋又抬手摘了一朵高处的凌霄花,放进了沈清慈手里。 一边气鼓鼓地埋怨:“结果根本不是,欲擒故纵全部失效,我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亏大了。你也是真的绝情,我对你反正可有可无,我只好生气又尴尬地放弃了。” “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我做错了,我的性格太恶劣,我以后会注意这些。” 沈清慈知道解释都很苍白,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她只能许诺将来。 “相信你。”湛秋大手一挥。 “谁给你出的主意?” “我不能出卖,烂军师也是军师。” 湛秋去医院前,准备了鲜花瓜果,还按着当地风俗备了一个红包,取了一沓现金放在里头。 她出现在曾女士病床前,“阿姨您好,我是湛秋,咱们见过,还记得我吗?” “湛小姐,这说得太生分了,你跟梁幸的照片还在我家呢。你那么大一幅画像又摆在清慈书房,你是清慈这些年来最亲近的朋友了,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曾和静高兴地跟她说。 “对,对,我跟清慈关系最好了。阿姨,您也生分了,叫我小秋就好了。” 湛秋莞尔,看向沈清慈:“画还在呢。” “收藏,有人跟我说很值钱。” 第110章 会员日 沈清慈的妈妈慈眉善目,好说话,脾气又温软,没有长辈架子,跟湛秋记忆里的沈清慈舅舅不是一类人。 湛秋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喜欢,这不奇怪,对湛秋而言,讨长辈欢心实在是易如反掌。 准备的红包被推脱了几番,她坚持不肯收,最后还是沈清慈替她做主说收下就好,人家的一片心意。 曾女士才答应,但她跟湛秋不算熟悉,又看得出这份心意太厚,免不了有心理负担。 湛秋笑着跟她商量:“伯母,下回我春节再去拜访你,到时候有你给我红包的时候呢。” 曾和静眉眼柔和,轻松了些:“那太好了,只要你有时间,阿姨一定给你准备红包。” “不是下回,就是今年。”沈清慈语气轻松,但严格地规定了时间。 曾女士一愣。 湛秋立即说:“是,就今年,时间一定有,那我们说好了啊。” 湛秋看出来,妈妈有点怕女儿,不是恐惧的怕,是含着关心和信任的“听话”。 跟湛秋在父母面前自动切换成撒娇模式不同,沈清慈一站在母亲跟前,反而更沉稳一些。 母女俩的性格刚柔互补了。 因此,当沈清慈出去接工作电话期间,曾女士跟湛秋的聊天兴致反而更高。 “小秋,之前我听清慈说,你出国了,是去国外读书吗?” “我父母退休后在那边定居了,我就搬过去陪他们。” “也去学校读了点书,但没有很专心,新鲜劲一过,就常常不去上课了。” 湛秋颇为乖巧地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视线中的曾和静正在随手剥柑橘,她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手腕上有小块胎记。 从她指甲的形状跟手的骨相来看,沈清慈漂亮的手完全遗传了她。 “那现在是搬回来住,回国工作,还是玩几天?” “回来是为了工作,加上我之前摔了一下,就刚好留下养身体,我姐姐还在这边。” 湛秋耐心足,事无巨细地跟她解释。 “你还有个姐姐,姐妹俩互相照顾很好。清慈就没有兄弟姐妹,我就担心她,我现在生病还有她跟她舅舅、舅妈帮忙,她以后要有个哪里不舒服,怎么办呢?。” 曾和静难得遇到一个聊天不抗拒的晚辈,话也比平时多,说完想起来:“别说以后了,她这两天感冒了,昨天晚上就是一个人去挂水,挂到凌晨回去睡的觉。” “我有陪她啊。” “你昨晚就来了?”曾和静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当妈的心疼女儿特别正常,湛秋本来还不想说这件事,但也希望她安下心,“昨晚我陪她到挂水结束,又把她送回了酒店。” “所以啊伯母,您别担心,就算清慈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孩子,可是她有朋友啊,也会有恋人的。” 湛秋劝慰着,但怕再说下去露馅,又轻巧地把话题转开:“再不济还有钱呢,清慈很能赚的,有钱还愁没人照顾吗?” 曾和静被她哄得心情好了不少,隔着果皮,把手里的柑橘给她。 “有你这样的朋友在她身边我也放心多了。你出国后,清慈说你们联系得不多,我还怕她孤单。前些日子清慈给我打电话,高兴得什么一样,说突然遇到你了,我都跟着高兴了。” “真的吗?清慈还会跟您说我呢。” 湛秋也没多客气,接过就吃起来,同时有点不可思议。 在她的印象里,沈清慈不仅不喜欢别人了解她的家人,更不会在家人面前说太多私事。 但听曾和静的意思,沈清慈既让她看到了书房里的画像,又跟她说自己出国以及重新遇见的事。 太不符合常理了。 沈清慈都没对自己说过。 “说的啊,你是她信得过的朋友,她重视你,我看得出来。” 曾女士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女儿没过来,跟湛秋说悄悄话:“跟人家都没有这样亲近。” 湛秋这趟聊天收获太满,兴高采烈地收下女友妈妈的定心剂。 同时又生出愧疚,沈清慈妈妈看样子真的把她当成沈清慈最好的朋友了,希望她们关系更近些,才这样跟她说。 第125章 可沈清慈还没出柜,对方完全被蒙在鼓里。 万一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跟沈清慈是恋人关系,不知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为被骗之下说过这些话感到愤怒。 所以湛秋也不太敢接了。 但湛秋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无用的事她也不多考虑,她只要对沈清慈好,也尊重她妈妈就可以了。 别的发展,不归她去想,不如意也不是她的问题。 这两天的检查结果证明曾女士没有别的问题,明天一早,就可以办理出院。 曾女士劝沈清慈也再去挂一次水,“你气色看着比昨天好多了,再挂一晚就好了,别硬扛着,好了明天还能回家住一晚。” 沈清慈说:“我今晚会去,明天陪你回家待半天,但晚上我要回城,不在家里住了。” “工作忙吗,就要走了啊?” “不是。” 沈清慈看了一眼湛秋说:“明天我跟湛秋有点事情要谈,要一起吃个饭,后天我再回去住。” 湛秋没反应过来,心想也没安排啊,是在拿我做挡箭牌吗? 一转身看见病房里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才意识到,原来明天就是七夕节了。 难怪沈清慈要特意回来陪自己,嘿嘿,她甜滋滋地朝沈清慈笑了一笑,沈清慈只是轻轻挑眉。 好在,沈清慈妈妈听完没多说,看表情也没多想。 湛秋在医院陪她们吃了顿午餐,因为病房空间限制,菜品摆得有限,沈清慈还特意询问:“是不是规格差了一点?” 有揶揄的意思,湛秋很会表现自己的优良品格:“刚好啊,再多就浪费了,我们又吃不了太多。” 听上去是很怕浪费的一个人。 沈清慈暗里撇嘴。 吃完饭湛秋先回了趟家,晚餐后去医院陪沈清慈挂水,今晚的沈清慈状态很好,因此还带了块平板准备处理工作。 湛秋在边上拿着画本画自己的画,沈清慈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靠在她肩头,她反手用笔尾轻戳沈清慈的额头,“想上洗手间就立刻提,不要忍着。” 沈清慈懒得理她,她还要说:“会憋坏的。” “大小姐能不能免开尊口。”沈清慈咬牙,低声威胁。 “天啦,怎么有这么坏的人,才把人家追到手的第一天就凶,一天都不带多演的。” 沈清慈被她说得认为自己的确不像人,可是先拿话欺负人的又分明是她,拿起她的手咬了一口解恨。 也不管周围人看没看见,反正看见也无所谓。 “哎哎哎,别咬右手啊。” 湛秋神气地自卖自夸:“这是画家拿画笔的手,很金贵,还有什么用处我不便多说,请你自己评估风险。” 沈清慈故作古板地皱起眉头,嘴边的笑又把她给出卖。 输液结束,沈清慈回去陪床,湛秋开车回家。 隔天一大早,湛秋就又来医院,从家里带了两份早餐,还帮沈清慈一同收拾。 沈清慈去办出院手续时,曾女士跟她聊了会天,从早餐聊到湛秋会不会做饭以及家里有多少人照顾。 听完,曾女士感慨:“难怪你性格这么好,疼你的人也多。” 这话湛秋还没深思,也没来得及答,沈清慈的舅舅、舅妈就来了,夫妻俩见到湛秋都表现得诧异。 曾和章几年没见到她,但因为儿子的事对她还算印象深刻,“湛小姐怎么来了?” “我跟着清慈过来看看伯母。” 湛秋不喜欢跟他说话,好在只寒暄几句后沈清慈就回来了,众人下楼,到车旁时湛秋跟他们告别:“拜拜,你们回吧。” 沈清慈舅舅扶着方向盘问他:“湛小姐,今天要是不忙,跟我们一起回去吃顿饭啊,你是清慈的朋友,去我们家玩玩。” 沈清慈妈妈看了眼女儿,跟湛秋说,“小秋,刚好你们晚上有事,到时候再一起回来?” “也好。”沈清慈思考后言简意赅。 湛秋看她点头,就爽快地上车了,刚好她今天没开车过来。 这是辆七座的车,湛秋自觉到最后一排坐下,没去挤着沈清慈跟她妈妈。 沈清慈舅妈笑着聊道:“湛小姐如果不嫌弃,在家里住一晚也可以,你们回城有急事没有?今天是七夕吧,你们年轻小姑娘凑一起干嘛,各自去约会多好。” 车里倏然一阵安静。 湛秋捏住自己的腿,很努力才没接这话,怕自己一张口就说出不该说的。 这车可是接人出院的,别她一句说不好,又得重新开回医院。 好在沈清慈比她擅长遮掩,几句话就打发过去了。 她家里人本就是闲谈,后面谁也没再多说。 湛秋老老实实地坐在窗边,耳边时不时听她们一家人聊天,自个儿看了一会风景,越往镇子上去,景色越清爽。 她沉浸在这方小世界里,享受这难得的一刻,奔赴沈清慈的旧居。 没注意到沈清慈几次回头看她。 她知道沈清慈没有她享受,允许她跟来是因为太在乎她了,愿意放弃原则,但总归是不适应的。 所以湛秋尽量乖一些,少跟她的家人说闲话,不让她感到为难。 沈清慈也察觉出湛秋异常的安静,以及她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是盯着外面。 无言的不安与烦躁漫上来。 到家以后,车停稳,沈清慈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则将湛秋拉到停车区角落说话。 湛秋不明所以地被她留住,“有什么悄悄话跟我说?” “要叮嘱我别乱说话吗,你放心,我不会……” “不是。” “枫叶,不高兴了是不是?” 沈清慈担心。 湛秋不解:“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们主动邀请你的时候,我没有太热情,是怕他们有别的想法,到时候提出来,你难拒绝。” 湛秋听笑了:“别解释,我当然知道,根本没生气啊。” “我又不是小气鬼。” 沈清慈看她表情不像强颜欢笑,也觉出自己多虑了。 心里一缓,但还是把想说的说下去,好让湛秋知道,自己不是没心。“他们说到七夕话题的时候,我转开话题了。” “我其实应该在那时就告诉他们,让你心安的。” 湛秋被她的话疑惑到,想按住她的肩膀又怕被人看见,于是把手背在身后:“清慈,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关于这件事你都瞒了三十多年,我知道你还没打算说,这才第一次带我回来,如果就立刻出柜,难度也太大了吧。” “是我勇气不足。” 沈清慈不再给自己找借口,与其说她这些年都懒得沟通,不如说她就是不知道如何说破,如何承担后续的沟通。 “跟勇气没有关系,我出柜轻松是因为我姐也不直,又有很多亲朋是同。所以父母见怪不怪,加上他们本就思想开明,所以并不是我做了多少努力。” “清慈,我懂的,慢慢来,你跟我在一起可以放松一点,他们怎么想我又不在意。” 湛秋不是那种一谈恋爱,就要女朋友拿着喇叭到处官宣的人。她能理解,知道最重要的还是彼此,即便她不喜欢遮遮掩掩,可能总有一天会急着推进,但也没急到恋爱第二天就推。 沈清慈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好乖,今晚奖励你一顿大餐,我都订好了。” 湛秋眉飞色舞:“是我想的那个层面吗?” “字面意思。” 沈清慈不苟言笑地戳她腰一下,领着她进门,回头对她轻声说:“欢迎光临。” 湛秋开心了抿住嘴:“原来今天是会员日。 第111章 她在这种情况下出柜了 沈清慈家所在的这座镇子紧挨着城区,相对繁华,他们又住在镇子中心地带,院子宽敞,房子建得很现代,跟湛秋所想的归园田居式的居所不同。 大厅里凉意舒适,沈清慈的舅妈切好水果端出来,她舅舅坐在木质沙发上,把凉茶倒上,看见她们俩进屋就邀请:“说完了,有话进来讲也一样,快来吃点冰西瓜。” 有了沈清慈的提醒,湛秋也察觉出来,她舅舅舅妈对自己殷勤得有点反常,简直比沈清慈妈妈还要重视自己了。 湛秋跟这夫妻俩,不说有仇,但因为她表弟还站过对立面,闹过不愉快。湛秋记得自己有拿熟悉律师的联系方式打发过他,据说帮上了一点忙,她表弟态度良好,没在里头待多久。 但举手之劳,不至于几年过去,还这么怀恩在心吧…… 也不*排除曾家人就是好客,不过最好别排除。 湛秋神色自若,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跟沈清慈待在一起就开心,这个邀请是她的意外之喜,无论为了什么湛秋都接受。但明明是以朋友的身份到访,还是有种上门提亲的错觉。 真是商量亲事也不怕了,坦诚相待就好,比现在猜不透要省心。 第126章 还没说几句话,进来个一身黑穿着人字拖的年轻男人,从脸上的一圈胡茬就看出人不修边幅,衣服汗湿了一大块,不知道从哪过来。 “家乐,怎么满头汗,我发信息你没看见。看你车在家,人又不在,当你去隔壁玩了。有客人,来打个招呼。” “没带钥匙,回来进不去,在车上睡了会。”他随口说。 沈清慈蓦然一怔,大脑陷入一段空白,血液一瞬间仿佛倒流,头跟着昏沉起来。 下车时,曾和章还嘀咕了一句“家乐回来了”。 车库当时停着几辆车,谁也没想起来去看其他车里有没有人,大家的注意力分散在不同事情上。 尤其沈清慈,因为担心湛秋不开心,心事重重地将湛秋拉到一角去聊时,哪里想得到另一台车子上有人。 这位大热天悄无声息地待在一角,简直奇怪。如果真是睡觉,这么多人回到家的声音不小,他甚至没出来打招呼,而是刻意等到现在才进来。 而且,他在车内不开空调? 沈清慈盯着他拿衣袖去擦头上汗的动作,出于年纪差跟性别差,她一直认为她跟这个表弟像来自不同空间的人,代沟巨大,从没有顺利沟通过,互相都不理解。 湛秋与一对无精打采的眼睛对视上,认出来这是谁了,几年前在便利店跟大学生同事吃瓜时,看过这位当事人照片。 当时沈清慈英勇自嘲地认领这是她表弟,湛秋没觉得这跟她有关系,只是想,难怪眉间有几分相似。 几年过去,他年纪也还不大,就发福成这幅模样。别说相似了,完全一个路人。 且眼神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盛夏看着还有点凉飕飕,表情又不太对,似乎在一张不会笑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湛秋实在不喜欢,却还是朝他点点头。 曾家乐敷衍过就上楼去了,沈清慈一颗心还没回到原位,在想几种结果和方案。见湛秋神情无恙,丝毫没有被影响,自己也像被光照着一样,希望是想多了。 沈清慈的舅妈起身去做午餐,话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转变。 曾和章跟沈清慈说:“你看家乐,天天在家里待着,人都没精神,看店不是他喜欢的工作。清慈,你看着,有没有办法给他找个工作,薪水不用太高,也不能低了,别太累,最好能让他学点东西。” 沈清慈听他又开始许愿,心里冷笑,这不是第一次提了,平时她无所谓,但挑湛秋在的时候让她很不痛快。 “给他找工作不难,但符合条件的肯定没有。他书都没读完,高薪舒适的工作哪里去找?” 湛秋听明白了,轻巧解围:“沈总至今都没找到呢。” 沈清慈笑:“对,我都没找到,还要背井离乡地给公司卖命。” “有点惨。”湛秋接话。 曾和章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也知道这是实话。他自己托过关系,工作机会有但都不如人意。 他又看向湛秋:“湛小姐,我知道你家大业大,安排个把人应该没有问题,清慈没办法,你那边有没有……” “舅舅。” 沈清慈眉心蹙起,冷声打断了他,“人家是客人,你的待客之道我不赞成,不要提了。” 虽然早就猜到,有心理准备,她愿意带湛秋回来正是信任湛秋不介意。但经年累月的思维习惯,让她再次感到她在湛秋面前狼狈不堪,她精修雕琢的作品,到底沾了灰尘。 也许就不应该心存幻想,让湛秋过来。 但湛秋习惯迟钝,听一步是一步,还在专注地优雅吃瓜,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还叉给沈清慈一块,“好甜的。” 曾和章被外甥女训得有些尴尬,同时不大高兴,“人家湛小姐还没说话。” 湛秋对他笑:“那是您没有清慈熟悉我,否则就知道,我家里事都是我姐做主,我说不上话。身份体面,连家里公司都没能进去,平时就是拿点零花钱花花。” 她抬手打断曾和章开口,“您可能要说,不用安排去公司,什么机构、组织、别墅里,有个空闲职位安排给他就好。但现在哪个地方缺人我真不清楚,我才回国没几天,也住不了多久。真有空缺,打杂的、伺候人的活我能让他干吗?如果需要能力,我又不敢替他担保。他说在车上睡觉,一家人回来,结果他都不知道下车看看,还是在他姑姑出院的情况下,我对此很费解。刚刚他的待人接物您也看到了,我们还是互相理解比较好。” 原来湛秋心里都有数,沈清慈还当只有自己纠结曾家乐的行为。 而湛秋可能是听惯了这些,居然全部预判,连曾和章想让儿子去她家里混个空职都点出来了。 “他喜欢戴耳机,车上可能就没听见。” 曾和章帮忙辩解。 “今天阴天,风大是不热,但他闷在车里睡觉应该不舒服,能睡着也不容易。” 湛秋点到为止,“他做事肯定有他的考虑,我们就不谈了。您说的事,我会留心,但不做保证,您应该先跟他本人好好谈一谈。” 沈清慈本来担心曾和章要暴跳如雷,随时准备护住湛秋,但没轮到她发挥,无事发生。 不知是这两年脾气变得更好了,还是他清楚湛秋是谁,就算用不上也不敢得罪。 “湛小姐说的对,那您帮忙留意着,我也会多教教他。” “好的。” 湛秋结束没意思的聊天,去看沈清慈的妈妈,曾和静上床躺着了,正在闭目养神。 沈清慈断后,跟她舅舅继续聊,多半是在表达不满,湛秋不想去插话,也不希望她多想。 湛秋有些不好意思,“伯母,睡了吗,我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就是眼睛累。我昨晚睡足了,不困,清慈应该没睡好,饭后你们再去房间里休息休息。” “好的。”湛秋愉快地答应,十分期待。 曾和静太了解自家人,“她舅舅有没有跟你提什么?” 湛秋本来完全没想说,没想到沈清慈妈妈比看上去敏锐,也就如实相告:“有说他儿子工作的事。” 曾和静叹了口气,“让你为难了吧,早知道今天不喊你倒好。” “不为难,我拒绝得差不多了,我这个人不喜欢随便帮人安排,我又不懂,怕捣乱。” “您也别有负担,他跟我提是心疼孩子嘛,我拒绝是因为我帮不到,这事就结束了。跟你跟清慈都没关系,别往心里去。” 湛秋简单把这件事带过了,走到窗子边,把窗帘拉上一半。 上午凉爽,到了中午,阳光出来了,还有几分刺眼。 曾和静默默看着她,湛秋的心思比看上去细,对事情的看法也通透,好像心情每每都很好。 湛秋意外在房间的照片墙上看到沈清慈以前的照片,有一张还穿着校服,就是普通的宽松蓝色校服,这个版型很难穿得好看,但沈清慈例外。 湛秋雀跃地指着一张幼儿园毕业照,“伯母,上面没有名字,我来猜猜哪个是她吧。” 曾和静笑:“好啊,你猜猜,清慈小时候长得很可爱。” “猜中有奖励吗?”湛秋下意识要人捧场。 曾和静一时接不上话,只是还在笑,她极少有被讨要奖励的时刻,不知道给什么才算鼓励。 这时候沈清慈开门进来,看见湛秋在看那些照片,又听说在要奖励,有些头疼,“湛小姐先猜中再说吧。” 湛秋相信自己作为画家的观察力,胸有成竹,逐一端详过去。 老照片像素不高,这些小孩又都穿得差不多,没长开的长相区别不大,难度不小。 但是缩小版的沈清慈跟现在还有些像,穿着背带裤,块头小小的一团,蹲在第一排。 湛秋戳戳,“这个,小沈,是不是?” 沈清慈满意地看她:“有点太聪明了。” “没难度,是可爱死了。”湛秋点评,又补一句:“现在也可爱的。” 曾和静端起水杯,放任她俩在那边看边聊,清慈跟她说话时心情蛮好。 湛秋跟梁幸的照片也在上面,沈清慈对比了下说:“虽然感觉你没变,但这么一瞧,那时候明显更青春。” 可能是湛秋今天的打扮走了成熟风,沈清慈看完照片再看本人,有种看着她长大的感觉。 “我看没变化,小秋现在也很青春,你们都是。” 曾和静笑盈盈地开口。 “伯母才是真有眼光。”她对沈清慈说。 沈清慈没有反驳这话,意识到自己妈妈在观察她们,没再多说。 午餐时,一家人围着圆桌而坐,曾家乐已经洗了澡,重新换了身衣服,看着顺眼多了。 他也不看他们,边吃饭边自顾自玩手机。 曾和章又暗戳戳提到了工作的事,也有为之前贸然提起找补的意思,希望湛秋别跟他计较。 对此,湛秋还没说什么,最先不满的居然是曾家乐本人。他不耐烦地打断他爸妈:“别操心了,我又不想留在家里,我打算去外地找我朋友了,下个月就走。” 第127章 曾和章表示不同意,父子俩又吵起来。 曾家乐怒问:“你不就是想看着我吗,你看犯人呢你,我为什么不可以走?” “还有脸问,你要是像你姐一样从小懂事,给我争争气,你以为我想管你。” “她是懂事争气,我是废物啊,从小你不就恨她不是你女儿嘛,你看不上我就别管我了行不行?” 曾家乐吼着发泄完,又话里有话地盯上沈清慈:“沈清慈就真的完美吗?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想结婚吗?” “曾家乐。”沈清慈厉声喊他名字,已经笃定他都听见了。 “人家已经明目张胆带对象回来了,多成功啊。” 沈清慈一阵晕眩,满桌的目光都看向她,她从未想过,她在这种情况下出柜了。 沈清慈舅妈最先拦住曾家乐:“胡说什么这孩子。” 曾家乐又笑起来,笑得人心烦意乱。湛秋没见过这种神经病,忍无可忍,简直想踹他一脚解气。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还喊人吃饭。人家跟我姐是一对,你们不看看般配不般配?” 他洋洋得意地点出,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可以让他在大家面前抬起头来,而不必活在模范的阴影之下。 湛秋第一时间去看沈清慈,沈清慈面色泛白,似乎连愤怒都没顾得上升起。 湛秋沉下脸提醒:“你别发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的。” “我负责啊。姐,你一直瞪我干嘛,你平时看我一眼都嫌烦,整天高高在上,你多完美多优秀啊。” 曾家乐越说越来劲了:“我实话说了,我在你们回来前才停好车,因为不想跟你们说话,就躺了一会。本来以为一两分钟,谁知道我姐跟她女朋友在家门口谈恋爱。杯子端住了,别泼,放心,没听清楚你们的小秘密。但是我确定沈清慈是个同性恋,你们真不知道啊?” 他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看见他父母诧异又愤怒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这目光还挺过瘾。 曾和静在寂静混乱中柔声说:“我知道。” “既然家乐先说出来,那大家今天就都知道了。” 想灭口的湛秋这回真愣住了。 连沈清慈也像不认识她妈一样看过去。 沈清慈对湛秋有多特殊,别人看不出,当妈的感受最清晰。 别的也就算了,昨天晚上曾和静去过输液室,想看看沈清慈,没想到看见两个人靠在一起亲昵的一幕。 两个女生亲近些正常,但是沈清慈跟人亲近可太少见了。 她联系之前的信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现在这个猜测成真了。 “继续吃吧,家乐,喝点水润润喉。这几天我生病麻烦大家了,等我好了,再亲自下厨谢谢大家。” 她温柔地对湛秋笑。 第112章 七夕愉快 返程路上,沈清慈尤在失神当中,手被湛秋紧紧地捂在手心里,凭此获得一点温度。 一餐饭吃得不欢而散,满桌人各怀心思,湛秋早早就给魏姐发了地址,让过来接。 五十分钟后,车子开到门口,沈清慈最先上去。 湛秋在上车前,回头又看一眼,恰好与面色复杂的曾和章对视,从他眼中读出了挣扎。 他忌惮湛秋的身份而不敢轻视和说重话,又因她是沈清慈女朋友的身份想轻她一轻,在看得起与看不起之间徘徊,跟谁把他当一回事一样。 一边打算出来送送贵客,一边又嫌弃她们是同性恋,连跟湛秋点头示意都忘了。 湛秋并不在乎,关上车门。 “走吧。” 她的心情还挺不错,虽说今天惊险,差劲的男人就是这个社会上的定时炸弹,曾家乐的忽然爆炸,令她始料未及。 她起初愤怒是因为没见过如此恶劣的行径,多管闲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偷听还自曝。 又怕沈清慈母女俩承受不住,做母亲的性子平和又保守,多半从未了解过这方面。 做女儿的又不善于沟通,私生活被这样揭露在人前,还不知道要怎么消化,恨都要恨死了。 谁知沈清慈妈妈平静地替她们解了围,非但不柔弱,还强大到像一面盾牌,牢牢挡在她们面前,不容他人质疑。 沈清慈在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单单躲在母亲身后缄默不语,而是主动承认:“是的,我跟湛秋认识几年了,目前在认真恋爱。” “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们俩的事,不需要你们同意或是不同意。虽然现在公布不在我的计划内,但也没有关系,你们迟早会知道,我也能接受我做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还有,曾家乐,我要纠正你一点。你不需要跟我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你有父母托举,从小无忧无虑,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不需要认为我优秀,完美,我也不屑,只是请你不要将性取向跟能力、人品挂钩,这不仅不能显得你这个直人多了不起,还会显得你见识短,心胸狭隘。” 沈清慈的这一番反击,遭到了舅舅、舅妈的不满,对她的失望和抨击似乎没因为她母亲的接受而弱化,甚至说到后面开始不择手段,搬出了她去世已久的外婆。 真是奇怪,子孙坐牢都不算对不起先辈,同性恋却被这么定义,伤天害理了吗? 湛秋当然也没干坐着,适度地甩了脸色,耍了威风,效果明显没平时好,就好像被人抓住把柄一样,人家不再把她全当一回事。 本以为是个需要巴结的对象,生怕跟沈清慈关系不够硬,没想到是图他们家的人,那她不过如此了。 湛秋说:“我父母接受我的伴侣是任何性格和性别,只要我过得幸福,将来如果需要,我会引荐双方认识。我也可以许诺,清慈跟我在一起,这辈子不会比任何人过得差。” “我说到做到,大家可以当场录音、录视频。” 当然没人做这种事情。 曾和章也只是不满地皱着眉头看一眼她。 湛秋微笑:“但我也提醒诸位,有事说事,冷静沟通。我这个人大小姐脾气,平时都好说,惹我不痛快,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 最后,她为曾女士盛了一碗汤,“伯母,等您身体好起来,我邀请你去我家玩。” 曾和静喝了那碗汤。 等到饭后,沈清慈妈妈没有再单独见她们,细聊此事,她说今天谈到这里就好,彼此都需要时间思考和消化。 并催促沈清慈她们去过节,家里这边不用担心,那是她们这辈人需要沟通的。 “七夕愉快。”这是她送给沈清慈与湛秋的祝福。 湛秋回想着今天的战绩,心中发暖发热,疑心自己没发挥好,话说得不够到位。 等兴奋劲下去之后,她觉出沈清慈不喜欢这种出柜方式。 对她而言,应该会觉得很难受。 因此想了一会,她决定道歉:“清慈,对不起,今天我可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来就没事了。” 沈清慈从走神状态里出来,听见她说这个,即刻重视起来:“你又说什么傻话。” “我只是在想……我的家人总是如此糟糕,像个魔咒一样。” 明明他们不算很坏的人,大家相安无事地生活,也互相帮扶,沈清慈母亲住院,他们也劳心劳力。 但不算很坏的人,总是做让人不适的事,又该如何对待呢? 决裂吗,犯不着;但亲近吧,这辈子又很难做到。 只能不亲不疏地维持着亲缘,平时她都能自洽,唯独湛秋面前,她像被一束暗光钉在黑暗中一般,怎么都走不出去。 而湛秋是她向往的光。 湛秋直白:“我最怕的就是你跟我说这个,我不在乎他们啊,你干嘛把自己跟他们绑在一起。” “几年前我就说过,我不在乎,我接受你的一切。” 魏姐看似波澜不惊地开着车,其实差点甩掉方向盘,这么肉麻的话干嘛要当着司机面说啊! 真是的,明知道她爱听八卦,还非要挑她不能分神的时候聊。 “清慈,你坦白说,发展成这样,你还是有点后悔的对吗?” “我不后悔。” 沈清慈坚定。 相反,如释重负。 如果她会因为这些后悔,她就不会去追求湛秋。 几年之前,该犹豫的、盘算的、权衡利弊的地方她都想过了,分开的这几年她也在想,从未冲动过,哪怕失去很痛苦。 但既然主动追湛秋,她就对一切发展都有心理准备。 从她决定带湛秋去医院开始,她就没想过刻意隐藏这段关系,这些天她甚至是在暗示她妈妈,她跟湛秋关系的不寻常。 虽没有刻意秀过亲密,但很多细节的处理方面,她都默认湛秋是自己的伴侣。 因此,在她妈妈说出“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的暗示被看见了。 也因此,她仍旧愧疚。 第128章 她原以为就算她妈妈知道,也有足够的时间自我开解并观察,母女俩可以心照不宣一段时间,直到大家平静接受。 结果她的取向这么突然地被甩在她们脸上。 她跟湛秋是无所谓,只觉得曾家乐像一个跳梁小丑,如果不是那一层血缘关系,这样的人连跟她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她妈妈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她跟哥嫂、侄子的感情很深,又对沈清慈期望颇高,且在乎体面。 她这辈子都生活在那个环境里,心理不可能不受影响。 只是愧疚归愧疚,沈清慈的不后悔也是真的。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要想着怎么再往下走上一大步,而不是遗憾这一步走的不好。 “魏姐,麻烦送我们去我的公寓,还记得地址吗。” 她客气地说。 “记得,沈小姐。” 沈清慈抛下别的,与她笑谈:“我们很久没见了。” “是,沈小姐一如既往的漂亮。”魏姐最甜道。 湛秋兴冲冲地问,“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们俩在谈恋爱?” “告诉了的,昨天就告诉了。” 魏姐回答。 昨晚湛秋冷不丁地宣告这事,她还认真想了一下,这有没有可能是愚人节的延迟版,但湛秋的精神状态又说明这是真事。 她昨晚还问:“大小姐知道吗?” 湛秋说:“马上了。” 魏姐也不清楚这事目前为止到底有没有广而告之,反正大小姐没提。 湛秋逗她:“那你怎么还喊人家沈小姐?” 魏姐一听这话,专注路况的同时不得不分心,想了半天,想出的几个词都不符合,根本不敢说出口。 不能怪她,她这也没这方面经验啊,连个提示都没有。 还是沈清慈救她:“那以后就喊我清慈吧,魏姐比我大几岁,喊名字就好了。” 湛秋家的人都喊她枫叶,喊自己名字也更适配。她如是想。 魏姐松口气,又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忍不住开玩笑:“好的,如果需要我喊少奶奶也是可以的。” 其实她刚才很怕被这样要求,喊倒是不难,就是容易脚趾扣底。 好在沈小姐没有特殊癖好。 沈清慈慌忙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千万不要。” 她会做噩梦。 湛秋已经笑得腰腹都在疼了。 到了目的地,湛秋跟着沈清慈上楼。 阔别已久,喜不自胜。 沈清慈家里的陈设布局几乎一成不变,只是餐厅多了一张餐桌,看上去有了烟火气。 湛秋坐下准备换鞋时,沈清慈主动与她相吻,像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可以舒缓,吻得小心翼翼又得寸进尺。 湛秋被这个吻勾起了旖旎心思,“你身体跟心情都不难受对吧?下午可以在家待着对吧?” 沈清慈挑眉,也不回答她,笑得风情摇曳。 她也坐下,在一旁换鞋,湛秋打开相机记录下两人坐在玄关这一幕。 没有文案地发去朋友圈。 第113章 浸在盛夏,沸腾在盛夏。 躺在盛夏,浸在盛夏,沸腾在盛夏。 在床上拥吻,她闭上双目,闻得见沈清慈清洗之后舒爽的味道。仿佛从昼入夜,供她肆意休眠。 沈清慈的头发没全吹干,部分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气,形成看不清的淡淡雾气,横亘在她们四周,与冷气相汇后令人陶醉。 在意一个人到了深处,就连她没吹干的发尾也是一首诗。 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一本无聊集。 湛秋刚才在房间喝着冰气泡水,等她洗完澡,在情愫躁动的状态里感觉自己等了很久,顾着礼貌和矜持才没去打扰。 直到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她才去开门,幽幽怨怨地撒娇说:“怎么还洗头发了呀?” 在此之前,她就被沈清慈的吻和笑挑拨兴致,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欲海。 但不洗个澡她们不可能往床上躺,于是说好,速战速决。 湛秋倒是贯彻了方案,以为几分钟就可以,没想到沈清慈还不紧不慢洗了个头发。 沈清慈吹着头说:“去去晦气,要洗干净。” 湛秋一听也很理解:“也对,你这几天辛苦了,生病,照顾病人,应付发疯的家人。” 每一件都值得焚香沐浴,把晦气清出去。 “还有呢?”沈清慈乜她眼。 湛秋又认真地补充:“还有工作,请假还要开会,非常晦气。” “还有呢?”沈清慈停下来看她。 湛秋被她盯得心领神会,害羞又期待地笑起来:“还有,当然是因为我们好多天没有了,洗干净比较方便是不是?” 她好像完全忘了这几天里,沈清慈还经历了受骗,戳破谎言等一系列的事故。 可能因为结局是完美的,湛小姐又被偏爱得过头,压根不往心里去。 沈清慈现在心变软了,嘴巴更软,也不忍心多说她,放在从前怎么都要拿出来重提,戳戳某人的钝感之心。 现在她更愿意配合着说,“方不方便,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看湛秋满足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湛秋带着她在酒店住了一周多,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期间指套也有补过货。 湛秋不是一个对“归属感”需求高的人,原因是她从来居所就很多,很少在某个地方长久居住。 所以对她而言,只要是她自己下榻的地方就都是家。 哪怕是酒店,如果她住得舒服,又有人陪着她,那也算家。 可是,几年后,再回到沈清慈的公寓,趟在这张床上,与沈清慈做亲密的事情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有一种“终于”的感慨漫上她心间,好像那之前的相遇相处无非是为了拿到这张床的入场券。 湛秋喜欢这里,喜欢被沈清慈布置得冷冷清清,没有生活痕迹却让人贪恋的领域。 亲密的举动全程是一部微型小说。 开篇是引出下文的楔子,或简短但精练到位,或绵长又细心备至,留些线索和提示,勾出几簇渴望继续的火光。 湛秋照顾到她每一处看似寻常冷静,但藏着宝藏的地带,只需要耐心地探索一会,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和邀请。 正文为剧情需要而风格各异,讲究起承转合。 篇首或缓或慢,娓娓道来,或开门见山,之后再一步步地扩展,深入,完整交代这篇故事。 湛秋选择了由浅入深的叙事,因为了解沈清慈的阅读喜好,这样更能令她得到最终的满足。否则她会吃不消,书也读不下去了。 “清慈,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我没有。” 可是很烫,也很极致。 湛秋想,如果不是清慈没退烧,那就是她自己心境不同了。 从前的故事只要吸引人就好,立意,深度,影响通通不谈,她们只讲述当日的剧情,往后如何,一概未知。 那是美的,短暂的,更像是歌颂自由与青春的诗篇。 也是宝贵的回忆。 但是现在她们崇尚真正的爱情故事,独爱长篇,爱正统文学。 写到高潮处要找准关键之处,力求将故事推入更高境界,读故事有无爽感大多源自这处写得是否精彩。 湛秋在讲述故事方面有足够的天赋,她第一次书写时,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没有令她唯一的读者沈清慈不满。 时至今日,虽然她的写作经验不能跟很多前辈相比,但悟性高加上读者黏性较高,技艺已炉火纯青。 她将耳朵贴在沈清慈脸侧,听全了沈清慈给她的所有反馈,哪怕只是轻吟时的兀自停顿,最喜欢的还是失控后抛却一切顾忌的肆意。 像听书听到关键时刻经久不息的掌声。 尾不能烂,不能潦草结束,否则一个故事再精彩也不算好书。 湛秋最后躺下来,紧紧与她相拥,手掌心与她的背上流淌着汗液,尚未平复的呼吸在杂乱中找到了彼此的节奏。 然后她们相拥着,说无关此间的悄悄话,但在其他话题进行时,又会没逻辑性地跳转回来,一起复盘和回味刚才的欢愉。 如此反复,直到将盛夏漫长炎热的下午一点一点杀死。 一同死去的,还有那些困扰她们的人与事,万事万物都在这个时刻里变得微不足道。 不断被放大的,只有她们眼中的彼此。 沈清慈在此时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上一次说,是刚才攀登到顶峰时,情绪跟着生理反应往外倾斜,除了搂紧湛秋以外,她想张扬地挥霍一次爱意。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话,即便说上一万遍,也不会让人失去自我。 多说何妨。 湛秋大抵是还没听习惯,居然先愣了愣,才不大流畅地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声调还在中间碎了一下,显然是紧张过度。 第129章 “怎么回事呢,这么青涩的枫叶吗?” 沈清慈宠溺地笑:“可我经常听见你跟家人打电话时表达爱。” “那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沈清慈是她唯一的爱人,是她好不容易遇见又约定好未来的同行者。 腻歪结束后,两个人睡了一小会,几近昏睡。 尤其是沈清慈,才调整好姿势,湛秋就发现她的呼吸平稳发沉了。 随后湛秋也睡着,再睁眼时不知哪一年了,只见沈清慈满目严肃地在回着消息。 一看就是切到了“沈总模式”,湛秋了解。 如果是跟家人发消息,则不会这么认真严肃,而是淡淡地,没有太多表情。 她抬着手打字,湛秋看见了她的手背,输液留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失。 湛秋心疼,但是不能全怪护士。 沈清慈皮肤白,本来也容易留印子,这算是美中不足的地方了。 她的肩颈处也散落着一些浅淡的吻痕,而湛秋在过程中没有刻意做标记行为。 只是稍微情动,力道足一点,就容易这样。 沈清慈看见她醒来,第一时间放下工作过来吻她一口,“睡醒了?” 她切换到了“女朋友”模式,系统异常顺滑,用户体验十分满意。 湛秋抱着她亲了又亲,跟她说甜点一样的话,说让夏天永远不会结束的话。 “是不是很晚了,你餐厅订的几点?” 湛秋想起来这茬。 “七点往后,来得及。” 湛秋在被子里伸了懒腰,将腿放在外面,“餐厅能取消吗,我不想出门了。” “能取消,但是要出门,七夕的仪式感。” 沈清慈的助理乌淇告诉她,节假日就是要做一些随波逐流的事。 否则当时不以为然,事后容易后悔。 沈清慈不是特别容易后悔的人,也不觉得一顿饭不吃能怎么样,但她的计划一旦制定了,她就想克服万难去执行。 哪怕她现在精神跟身体双重疲惫,比湛秋还要不想下床,恨不得睡死过去。 湛秋本就是提议,见沈清慈决心要外出人挤人,自然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计划。 趁沈清慈工作期间,想到自己发出去的朋友圈,去翻了翻。 因为特殊日子的提醒在前,大家的悟性极高,湛秋没有多说,也没有发特别暧昧的照片,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大多人都是祝福凑热闹,也有表示惊讶的,也有调侃的,有好奇的,有质疑她在今天浑水摸鱼的。 姐姐给她评论:哦,就跟人家回家了。 魏姐只有三个字:少奶奶。 方一霖评论:虽然昨天就知道,但还是不争气地激动了,我见证历史! 荣姨回复魏姐:新社会了,不流行那个吧。 江梦袁: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总之评论区热闹成了一部电影,湛秋截图截了整整三页,发给沈清慈,让沈清慈跟着她一起笑。 沈清慈读完面色几变,心情从没有如此复杂又跳跃过。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知道官宣以后得到祝福和关注是这样的感觉。 感觉很微妙,让人害羞的同时又痴迷,欢喜到非常清楚,她脆弱的心脏只能接受这一次。 一次足矣。 于此同时湛秋吐槽:“我姐到底谈没谈过恋爱,懂不懂啊,今晚七*夕,她让我带你回家跟她吃饭。” 沈清慈笑,“正因为谈过,才能给出这种不近人情的邀请。” “不管,我先拉黑,明天再说。” 沈清慈知道她就是嘴嗨,还假意拦了一下,“你别轻举妄动,会害我跟你姐姐关系不好了。” “之前的印象还没修复。” 沈清慈心里明白,张成帆对她不是那么满意,她不会喜欢一个拒绝过她妹妹的人。 湛秋安抚:“不会啦,只要我喜欢你,我家人就会喜欢你的。不过今晚吃完饭,你可以跟我回家一趟,见一见她,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去了就知道了。本来四月就想送你的,但那个时候犹豫了。” 湛秋小声说,等人来哄。 有人不哄:“哦对,四月我满怀期待又小心地给某人发消息,有的人高傲地跟我说已上飞机呢,我都不敢问真假。” “保真。”湛秋逃离现场。 第114章 每天都是会员日 沈清慈太会选地方,晚餐订在湛秋初次邀请她吃饭的地方——方一霖的餐厅。 一下车,湛秋就懂她的意思了。 无声的首尾呼应。 沈清慈看上去对事对人都淡淡的,实则情感藏得深且细腻,不愿意花心思的时候尚且让湛秋误会她是一片痴心。 一旦花心思,湛秋根本招架不住。 在h市时,她蹲着看画那天偶遇沈清慈。 担心挡着人,她站起来准备走开,余光扫到是沈清慈的同时,接收到从未在沈清慈脸色看见的惊喜和紧张。 然后沈清慈就跟她搭讪,担心她的身体,想触碰又不敢的眼神中还带了心疼跟担忧。 湛秋认为没人能抵挡。 沈清慈每天都有专心追她,都有送她礼物,湛秋很享受。 她承认她出息不大,也许她应该冷着脸拒绝沈清慈,但是她见过沈清慈哭泣的样子,见过沈清慈在菩萨前的祈福语,她不忍心。 她把沈清慈送过的礼物画在了咖啡店的玻璃墙上,黎希告诉她,很多客人很喜欢这个画风。 治愈,清新,烂漫。 湛秋在社交平台上搜了搜,看见有人去打卡了,成就感很满。 她在那个当下突发奇想,她要开一家咖啡店,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在店里画画,让喜欢她画风的人可以喝着咖啡静静欣赏她的作品。 这个主意太伟大,她想第一时间记录,本来想打开备忘录,结果没注意打开了跟张成帆的对话框,输入之后又不小心点了发送。 [张总:在开会。] [张总:0k,给你开。] 枫叶:[:)] 开店很容易的。 她在餐厅跟沈清慈聊到,沈清慈一直在笑,说想做她的合伙人,愿意投资,陪她开一间店,让她每天在那里画画。 虽然湛秋不缺资金,但还是为沈清慈的提议疯狂心动,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的诱惑。 “我们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之后整整一餐,她们都在构想那家店,名字都想了一大堆。 沈清慈说就叫“枫叶”,连logo都好设计了,湛秋认为不周到,听上去像她一个人的店。 名字暂且搁浅后,湛秋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哪天回去上班?” 沈清慈说:“后天下午飞回去,隔天上班。” 异地恋三个字砸在湛秋脑门上,她难以接受,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要异地很长时间。 尤其沈清慈还安慰她:“没关系的,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了。” “还要半年?”湛秋以为最多三个月。 “目前难确定。但是别担心,我会争取半个月回来看你一趟,你想我也可以过去,路上也就半天时间。” “虽然不能每天见面,但我们可以经常视频,也一样的。” “你好好养身体,按你姐的要求长一点肉。画画,开店,跟朋友多见面,时间会过得很快,也许就没有那么想我了。” 这些话湛秋都不爱听,虽然沈清慈在安抚她,但她怎么越听越舍不得呢。 半个月见一次?视频也一样?没那么想她? 湛秋开咖啡店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她说:“我不开了,我最多在家养上一个月,就过去陪你住。” 说完不放心,“一个月不要,二十天,我会早点去。” 她想沈清慈还是其次,主要她心里明白,没有她的陪伴,沈清慈在那边根本就不会开心。 会因为太思恋自己而以泪洗面,会无心工作,迁怒下属。 作为要跟沈清慈好好恋爱的女朋友,她不会允许那些事情发生,也不舍得沈清慈飞来飞去,辛苦地跟她恋爱。 跟湛秋谈恋爱不辛苦的,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湛秋将杯中水饮尽时,老板亲自过来了,得体地弯下腰询问:“今天的菜品符合二位新人的口味吗,有什么建议给到我们吗?” 想到今天湛秋的朋友圈,沈清慈顿感窘迫,面上礼貌的笑容纹丝不动,暗里求助地看了湛秋一眼。 “有。” 湛秋示意她凑近,轻声在她耳边说:“滚开啦。” 方一霖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中透着自豪:“能得到湛小姐的认可是在荣幸至极,您满意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说着再度俯身,“祝二位七夕愉快。” 从餐厅出来,湛秋本想带她直接回南园,谁知沈清慈还有地方要带她去。 湛秋欣然应允,未知的安排让人期待。 第130章 她问:“明天你有事情吗,我们一起爬山好不好?” “终于要兑现了吗?” “当然,只要你的体力允许。”湛秋说。 “如果今晚能直接休息,我想绝对允许。” 沈清慈暗示。 “懂了。”湛秋轻笑。 “提前说,明晚我要跟杨瑾和几个客户吃饭。” “好啊,你去嘛。” 湛秋给她的行程做审批做得很开心。 这一次沈清慈没将车开到目的地,湛秋就猜了出来:“你是不是想带我去第十九街?” “我要去公司加班。” 沈清慈还是那么热爱冷幽默。 “没有人七夕夜带女朋友加班!” 湛秋轻易侦破她的谎言,并聪明推断:“我知道了,你想带我去便利店故地重游?” “我想喝草莓牛奶了。” “刚好想吃薯片了。” “枫叶。” “嗯?” “黄瓜味的薯片真的很难吃。”沈清慈终于说出口。 湛秋大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刚遇见那会,湛秋爱吃,还爱喂,这让沈清慈很为难。 但沈清慈的为难不是用拒绝来解决,她每次都吃得心不在焉,还能成功转移走湛秋的注意力。 比如湛秋的手到她嘴边,她把薯片吃了,还会吻指尖。 湛秋记忆回来后,再也没吃过薯片,只是有天逛超市看见突然就想起来,耳根子像被燧石打出了火。 店里今天店长不在,两名同事湛秋都不认识,说欢迎光临,又说今天是会员日,买一送一。 湛秋跟沈清慈在店里逛,除了草莓奶外,还拿了两瓶茶饮。 沈清慈说:“可是我不是会员了。” 湛秋没反应过来:“啊,你注销了吗?” 话音未落,看见沈清慈的表情,她就知道沈清慈在说什么了。 眉眼微扬,“那怎么办呢?” “申请重新注册。” “要高级会员,每天都是会员日的那种,有没有?” 湛秋说:“这个服务倒是有,就是名额只有一个,手续繁琐,看你诚不诚心办了。” “再繁琐也办。” 回到车上,沈清慈喝着草莓牛奶,跟她说:“第一年我还定期过来买东西,后来就不怎么来了。” “为什么呢?” “越来越不一样了,人员换了一批,甚至连布局都换了,我不喜欢。跟你相关的熟悉感半点没有,来了只会难受。” 她说着喉间起了哽咽,那时候的无助与失落从几年前穿梭而至,袭击了正在幸福中的她。 连轻伤也没有,但是她也受了微小的影响。 湛秋一瞬间紧张:“清慈,不哭。” “我会回到你身边,不走了,你会是我唯一的高级会员。” 她笃定道。 “我没有要哭。” 沈清慈解释完有些小不平衡,“枫叶,其实你是那种看上去娇气,但实际上性格很坚强的人。” “虽然是这样不错,但我总觉得你这个时候不是想夸我。” “你没有哭过。”沈清慈说。 虽然哭不是一件好事,犯不着人人争抢,但是她没见过湛秋落泪的样子,无论何时。 湛秋会笑,会愤怒,会冷淡地看她,但是没有失态地落过泪。 湛秋看着高架桥上的灯带,轻描淡写地说:“哭过啊。” “为我。” “为你,哭过不止一次。” 湛秋认真说。 沈清慈一愣,立时后悔提起,“对不起,我以为没有……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没关系。” 湛秋又说:“既然你以为没有,如果再想哭,我会当着你的面。你知道梨花带雨吗,我们漂亮的人哭起来都是这样。” “我知道,因为我照过镜子。” 棋逢对手,湛秋孤芳自赏不下去了。 沈清慈仍旧心疼:“你之前都是躲起来哭了?” “没有躲,只是刚好你没看见。哦,魏姐在,她知道。” 沈清慈被湛秋传染了突发奇想:“我以后失业,想给你做司机。” “那好说,但是魏姐怎么办?” “让她在家休息,我的薪水打到她账户。” 湛秋点头,认为这个方案十分可行,“然后你刷我的卡就好了。” 沈清慈这才有感触:“找个有钱女朋友真好。” 湛秋批评:“才知道这个!真的很笨蛋。” 笨蛋把车开到南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庭院里灯火通明,如同在等晚归人。 沈清慈兀自紧张起来,忽然意识到,“我除了两瓶茶饮什么都没带!” 怎么会有人正式上门如此糟糕。 “不用带啊,我家里什么都有,你过夜的东西都会准备。” 湛秋不以为然。 “我是说给你姐带东西。” “哦,这个啊,不用。” 湛秋跟她解释:“我姐最怕人情往来,她不喜欢收礼物,你放心,要是需要带,我早就为你准备好。” 沈清慈静心,湛秋就是会在某个瞬间,让她感觉到踏实。 见到张成帆时,张成帆穿着一款华美的睡袍,正在书房里开临时会议。 湛秋不明白怎么七夕有会。 张成帆看沈清慈跟在湛秋身后进来,一时分心出来,招手笑笑,还喊了一声“少奶奶”。 沈清慈猝不及防,没想到会有这招,来不及掩饰的脸瞬间就红了。 湛秋再迟钝也害羞了,暗恼她姐真的烦。 走过去确认了眼,受不了了,“张总,你麦没关。” 这次是真没关。 张成帆正色沉声对那边说:“没事,你继续。” 沈清慈平静地坐下,下了个决心,抢走魏姐的职位刻不容缓,并且不会分给她一点薪水。 这个社死的称呼就是从她开始传播的。 第115章 谈恋爱就是常常会感到“要命”的事。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简短几句话结束工作的张成帆这样问她们,一脸办事处负责人的靠谱微笑,似乎只要她们提,什么都可以办下来。 一句话把湛秋给问得发懵,转身看沈清慈:“我们什么事?” 沈清慈还没张口她就想起来了,转回去:“喊我们来的不是你?” “噢,对对,就是没想到能这么听话,今天晚上还愿意抽出时间给我。” 张成帆说:“住家里吧今晚?” 她这个话是看着沈清慈问的,沈清慈又看湛秋,湛秋说:“住,这边去山上方便,我们明天去爬山。” “你跟秘书似的,清慈一句话没说得上。” 说完张成帆走过去,关心沈清慈:“身体好了没有,这个天热伤风很难受吧,身体要注意。” “跟枫叶一样,太瘦,你们俩要一起养养。” 沈清慈跟张成帆对话过许多次,但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在社交的场合里,没有一次是在对方穿着睡袍的状态下。 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虽然睡袍不算暴露,但到底是很私密的穿着,给沈清慈一种入侵别人私人空间的局促感。 张成帆跟湛秋长得并不十分相似,湛秋单从长相上看有些锋利和冷艳,张成帆则更平和些,偏大气端庄,很适合出现在新闻频道的一张脸。 姐妹俩的感觉给人也不同。 湛秋是让她感到最舒适的那个人,轻盈俏皮,哪怕是说很严肃的很体贴人的话时,也给人夏日南风般的清爽。 张成帆嘛,恰恰相反,她看上去总是温柔亲和,待人接物很会给人没有距离的感觉,沈清慈初见时便感慨此处。 可但凡感知力稍强的人就能感受到,这层给人好感的外表和谈吐更像是一层工具,她使用得得心应手,但也无法掩盖藏在期间的矜贵和上位者姿态。 沈清慈不可避免地紧张,湛秋应该是感觉出来了,所以才总是抢着说话,不使她费力气。 没想到她会特意绕过湛秋来与自己聊。 张成帆问了几句工作相关的事,湛秋要拦,“干嘛啊,大晚上的还是在家里,你约人来谈工作。” 张成帆包容地看着妹妹笑笑,又将目光放在沈清慈身上,没有收回问题的意思,于是沈清慈还是详细地回答了。 “要到春节前后才回来吗,那边的进度比预想的推进的慢了哇,具体什么原因……” 湛秋手动打断——从张成帆坐的沙发后捂住她的嘴巴,“张总,下班吧好吗,下班吧。” 这个举动弄得沈清慈非常紧张,别说是张成帆,哪怕自己在聊正事时被这样打断,也会有些恼火吧。 她担心姐妹俩这样吵起来,无地自容的还是自己。 但她还是低估了湛秋在家里的地位,在张成帆眼里的重要度,张成帆笑着把嘴上的手掰下来,“我下班了,我是想帮你问清楚,你能接受异地的?” 第131章 “接受不了,所以过段时间我去找她,住在那边好不好?” “咖啡店不开了?” “再筹备筹备嘛,店什么时候都能开啊。” 湛秋嬉皮笑脸:“刚好我去黎希小姐那儿取取经,万事俱备再开始嘛。” 张成帆仍旧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好好好,我不管你,女大留不住。” “清慈,枫叶到时候过去,天天黏着你,你嫌吵吗?” 她话题一转,表情是闲聊的表情,可是语气带了点深意。 沈清慈意识到她不是完全心无芥蒂,“不会,枫叶很好,她在我身边我会更安心一些。我从来没有嫌过她吵。” “以后也不会嫌,她愿意陪着我,我很满足了。” “是呀,我们在一起很契合的。”湛秋在美滋滋地答表面意思。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怎么相处,在哪边住,我作为姐姐不会去干涉,知道一声就好了。” 湛秋欢呼,嘴甜地喊姐姐真好。 沈清慈点头,知道她后面还有别的话。 “但是清慈,将来枫叶哪做得不合你意,吵到你烦到你了,你都不要憋在心里,一秒都不要忍受。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你姐姐,当你不顺意时,你尽管告诉我。” “我会把枫叶接回我身边,绝不让她再打扰你。” 张成帆微笑着,沈清慈点头,“不会有那一天。” 她听出张成帆的意思,过往如何犹豫纠结,都既往不咎,既然跟湛秋在一起了,就是她的家人之一。 但是往后,一旦她再在感情上折腾湛秋,后退半步,张成帆会立刻让她离开湛秋。 这是很严肃的告诫了,但并不专横,只是站在湛秋姐姐身份上的一句叮嘱和提醒。 毕竟沈清慈从前做得不好,让她妹妹吃过感情上的苦头,她理解但不可能不担心。 沈清慈不是玻璃心的人,而且明白,能得到她当下的认可与这段交代,就已经是万幸了,可以放下心地跟湛秋在一起。 只有湛秋什么都没听出来,觉得张成帆太满意沈清慈了,开心的同时假装吃醋:“喂,谁才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偏心她?难道我们以后吵架,你都算我做错,只帮她吗?” 沈清慈解释说:“张总的意思是……” 姐妹俩看向她异口同声地打断并纠正:“是姐姐。” “好,姐姐。” 沈清慈喊忍着头皮发麻地感觉喊了一声。 湛秋因为本来就是人家亲妹妹,喊习惯了,对她这种没有姐又是天生女同的人而言,这两个字喊出来几乎要了命。 谈恋爱就是常常会感到“要命”的事。 沈清慈有思考过,为什么跟湛秋在一起总有新鲜感,总结出来是她前半辈子太没见过世面,情感体验十分有限。 比如在注视下乖乖巧巧喊人姐姐这种事也是第一次。 不谈这个恋爱,哪来这么多丰富体验。 她跟湛秋从张成帆那离开,有种见完面试官后的如释重负感,心情都更好起来。 南园的花园大而精美,上一回沈清慈过来参加生日宴,因内心不宁而没有用心欣赏,这一次走在**上她闻到了晚风中的香气。 湛秋与她牵着手,小幅度地摆着手臂,哼着曲调,月光跟着歌声变换着清辉。 这一截路不近不远,沈清慈有种想走上一辈子的念头。 一到湛秋那里,沈清慈就触景生情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聊得非常不开心。 她试图找话题驱散心里对过往的回忆:“礼物呢?” “楼上。” 湛秋带她到自己的画室,画已经被包装好,摆在架子上。 “果然是画,什么时候画的?” 沈清慈打量着这间画室,像一个琳琅满目的商超,各种绚烂的色彩在这里交相呼应。 用时新一些的话来说,这是个磁场很强的地方,走进来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往她身体里钻。 “是前几个月画的。” “原来拿了一幅旧画打发我啊。” 沈清慈大度地昂首道:“好吧,我不挑剔,只要是我女朋友亲手画的,都是珍宝,我一样收藏。” 湛秋毫无预兆亲了她嘴巴一口,在沈清慈错愕的目光下说:“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明知道我吃这套,哼,你就是想让我更爱你。” “我会越来越爱你的,清慈。” 于是礼物还没拆,两个人在画室里吻了好一会,吻得沈清慈七荤八素时,才想起来还有礼物。 “快点,马上七夕都过去了。” 湛秋突然思维跳跃说:“想在这里试一次。” 沈清慈瞪大眼睛,似乎想问她是不是疯了。 湛秋笑了,她就是喜欢看沈清慈这个表情,又轻飘飘地说:“胡说的,吓吓你啦。” “不过我还没画过人体呢。” 沈清慈忍无可忍,上手拧了她一把,在惨叫声里说:“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走了。” “我不说了!” 湛秋服软比谁都快。 沈清慈小心翼翼地把画拆开,起初以为是风景画,等到看到全貌时才怔住,又骤然与湛秋相视。 虽然湛秋的画工不算齐整,几个月前更是如此,但是南山的春景沈清慈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只因她去过。 南山的花草树木,藏在山间的寺院一角,山阶,游人。 “当时你也去过是不是?” 湛秋问。 “嗯,团建。” “捐了两千元的沈女士,心很诚嘛。” “还不够诚,不然怎么当时没能遇见你。” 沈清慈为之耿耿于怀。 “有人祈愿说,想窥海,我又不知道是想见我。早知道我去见你好了。” 湛秋马后炮卖乖。 “是,我就应该直接跟菩萨说‘想见湛秋,速速安排安排’。” 湛秋笑:“那样菩萨说不定当天就显灵。” “两千块算什么,不比湛小姐财大气粗,随便一捐就是五位数。” “你怎么知道?”湛秋惊讶。 “捐的金额太大,被看见的人拍下来了,我刚好听同事聊到。” “我说手抖,多按了一位你信吗?” “我信。”湛秋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那你知道我也去了,你是不是很惊喜?我当时看见就觉得惊讶呢,缘分真巧。所以我画完这幅画就特别想送给你,可是当时心里赌气,又不甘心去示好,一直到离开也没送出去。” “惊喜。”又黯然神伤。 “谢谢你替我保管几个月,现在把画送我。” 沈清慈心想,幸好,她们还有缘分。 “当时我去就是为了采风入画,上香心不诚,所以本来许愿健康平安,菩萨还让我被马甩。” “不许胡说,以后一定会健康平安。” 话虽如此,两人洗漱后躺下,得出的观点一致,那间庙很灵,明天要去还愿。 沈清慈终究还是遇见了湛秋,而湛秋现在也平平安安,过程虽未一帆风顺,到底还如意了。 第116章 正文完结缺这么一块最重要的拼图 从南园至南山,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因重重不方便细说的原因,俩人没能在指定时间清醒——湛秋原本安排六点起,七点半之前抵达山脚。 实际,早晨八点半她们才起,慢悠悠地陪张成帆吃早餐。 沈清慈本来以为这餐饭会有大场面,她是见过湛二小姐吃饭时的铺张程度的,加上一个张成帆只怕更夸张。 没想到在小餐厅坐下,也只是摆了一桌而已,因是中式早餐,看上去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沈清慈反而欢喜。 早餐应该是照顾到她跟湛秋的喜好,海鲜粥熬得鲜甜可口,沈清慈吃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吃饭时话都不多,隔着餐厅的玻璃望出去,花园里还养了鸟雀,绕着娇贵的植物飞上翻下,衔来一道艳阳。 天气甚好,自从回来后,没再下过雨。 沈清慈妈妈出院那天起风出了乌云,但没真正落下雨。 这里的天气更适合湛秋养身体,h市的暴风骤雨,激情归激情,但淋多了就有些索然和困倦。 “我吃饱了。” 湛秋放下筷子,跟张成帆说:“我跟清慈第一次吃饭,不对,是在这个城市的第一顿饭,就是吃粥。她当时非要邀请我陪她去吃,追我追得很黏腻。” “是这样吗?”沈清慈友情提醒:“再想想呢。” 湛秋很认真地想了,“虽然你表现得好像不太想邀请我,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你很想我陪你。” “你要是对我没意思,怎么可能请我喝粥!” “难道你会随便请人喝粥?你说那家粥铺你都带谁去过。” 这让沈清慈没办法反驳,“只带过你。” “你看,你不承认也没用,对吧。” 第132章 张成帆手执汤勺,紧闭双眸,缓了缓目眩,没有说话,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也吃好了,去公司了,祝你们爬山尽兴。” 她快步流星地离开“案发现场”。 湛秋跟沈清慈双双目送她离开,湛秋来了一句:“我姐腿真长,走路好看。” “是,所以逃离起来很快。”沈清慈看出来。 “她为什么要逃?” 沈清慈没忍住刻薄,“听湛小姐高谈,有时候我也想逃。” 湛秋很聪明,一点就懂了,“你是害羞,她吃羡慕嫉妒恨,所以你们听不下去。” 沈清慈喝光杯中的水,吞咽下所有情绪,人机一样微笑着,目光一转,“枫叶,你看那只橘粉色小鸟。” 湛秋的注意力成功被转走,“我姐养了没多久的芙蓉鸟,她现在的喜好多少有些成熟了。” “太阳这么高了,我们出发吧。” 二十分钟后,到达南山底下。 两人跟着爬山的游客登阶,湛秋说:“你之前来爬的时候,山上还是春天,夏天的景色你没见过,保证看了也喜欢。” “我见过的。” 沈清慈跟在旁边,“夏天的时候我有来爬过。” “我怎么不知道,这座山?一个人?” “这座山,一个人。” “是为了我吗?” 湛秋直接问了上去,一点也不委婉,也不怕沈清慈万一说不,她会尴尬。 沈清慈再怎么习惯直白和正面表达,也有些难为情,走了几阶,才说:“是,为了你。有的人说好带我来爬一次山,虽然我不喜欢,可是最后没爬成也是遗憾。我就自己跑来爬了几趟,万幸这座山不是你湛小姐的私产,你不理我,我也能来。” “我心里就当作是,跟你的约会。” 沈清慈的体力并不好,每一次都爬得气喘吁吁,加上说话更是,她感觉得到湛秋有意放慢了进度,可还是觉得累。 于是两人在休息处坐下喝水。 湛秋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我听了会心疼,也有后悔。” 她不确定当时的处理是不是对的,是不是应该再循序渐进些,是不是应该……沈清慈忽然凑到她面前来。 “怎么了?” 沈清慈盯着她的眼睛:“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离开以后,我有在后悔,也有想你。是想说,我很珍惜这一次的沟通爬山,我们真正的约会,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说对不起,你不要这么严肃。” 湛秋的表情倏然轻松下来,“好啦,知道你在暗戳戳跟我表白。” 她们于下午最热的时候登上山顶,好在八月份山林之间还有丝缕清凉,湛秋背的补给足够。 沈清慈除了累瘫以外,处处都很好,连心情都是从前来爬时没有过的愉悦。 一路上湛秋跟她有说不完的话,从一株草,到一棵树,从去年在他国自驾游了处山脉,到今年想带沈清慈去那些地方玩……沈清慈到耳边没清净过,但不是聒噪。 她的心持续暖热,被无名的雀跃所包裹。 感觉自己变成早晨花园里的那只小芙蓉鸟,轻飘飘地站在湛秋的肩头上,一同飞到了山顶。 大半座城市一览无余,湛秋跟她找了处空地,铺了垫子,一起坐下来吃带上来的餐点。 湛秋还带了咖啡,装在随行咖啡杯里,杯子里的冰块给予了大汗淋漓的两人难以言喻的快感。 她指着一隅:“那是我家,认得出来吗?” “认得出来,上回跟我同事们来,他们还特意指了南园出来,说有多少厉害的人物住在里面。” 湛秋笑得纯粹:“咱俩不厉害,好在也可以住在里面,以后你想的话就多跟我回去住。昨晚睡得是不是很好?” 湛秋抛了个媚眼过去。 沈清慈企图用面无表情来假装冷静,不过还是在记忆回闪时抑制不住羞赧,将脸偏走了。 既不看湛秋,也不看湛秋的南园,看山间树。 “反正我睡得很好。”湛秋轻轻撞了撞她,又凑过去,用第三者完全听不见的声音道:“也很爽。” 昨晚两人约定早早睡下,也践行了,以一个温情的拥抱结束了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七夕节。 比如性,有时拥抱能抵达更深的地方。 比起热吻,有时双唇轻碰脸颊就是最真挚的表达。 但不是说人不需要热吻跟性。 凌晨两点,湛秋忽然醒了,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下意识又洗了把脸,睡意消了大半。 睡前因为太困,她只想着快些洗完,回到床上,抱着沈清慈一起睡觉。 现在睡得饱了一些,她才意识到,今晚有多不一样。 她在这栋楼里的这张床,除了她妈妈在她生病时陪她待过,还没有第二个人在这里与她睡一整夜。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这样一个晚上,可是这个晚上来临时,还是让她如此惊喜而幸福。 原以为在沈清慈的公寓里躺下,就是千金难买的美好了,现在她发现美好程度达到一个最高值后,还会往更宽处拓展。 黑夜里,更敏锐地她苏醒。 她站在洗手台前,想到这个晚上的来之不易。 沈清慈意外出柜了,她妈妈没有过激反对。 她们的七夕从原定的h市挪到故乡,从不亲不疏的床伴关系,终于变成情侣关系。 她的朋友见过了沈清慈,虽有调侃有不信任,可也是祝福的。 她的姐姐也见过了沈清慈,她听得出来,她姐话里话外在给清慈施压,只不过顾及自己在场,话不好说得太重。 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强调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任何人不应该插手,她姐做得出给别人下马威的事情。 可是好在,她姐也没有强烈反对,还是支持她再试一次。 因为沈清慈是个好人,这点毋庸置疑。 在这个时代,谈恋爱是件简单的事情。 无论普通人还是天之骄子,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特质,是别人正在寻找的,是被渴望,被期待的。 只要愿意付出,愿意拿真实的自我去与对方做交换,一场恋爱就开始了。哪怕有时真情不多,是权衡利弊后的考量,至少也能有。 可她跟清慈,却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子,她们本来可以一见面就互相表明心意,好好在一起,却都在无形中把对方往外推。 在关系撕裂以后,情意坠入深渊以后,她们也没舍得完全抛开手中的残片,最后还是牵手走出黑暗,将残片修复完成。 她本来是喜欢沈清慈的,喜欢沈清慈的外表,性格,谈吐,还有一切优缺点。 可是再度复合以后,她觉得喜欢跟爱都不能说明她的心意了,她不因沈清慈是怎样的人而想得到这个人。 她只是清楚明白,她的人生里就是缺这么一块最重要的拼图。 分开后的那几年有过的不好吗,没有,她过得比她的画还要色彩缤纷。 她相信沈清慈也没有不好,沈清慈要比从前更温和、更善交流,家里都有餐桌了,这不是一个陷入自怨自艾的失恋者能有的状态。 但是她们在各自很好时仍旧走向彼此,她们不是“需要”一个怎样怎样的人,她们就是爱彼此。 湛秋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她好像又在替清慈做总结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总结错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清慈兀然出现并出声,成功吓到湛秋,湛秋猛地站直,手顺势磕在了台子上,“嘶”了一声。 沈清慈也吓到了,快步走向她,才从梦里醒来的脸没有笑容,清冷地披着尚未照进屋子的月光。 她皱眉,将湛秋的手轻轻揉着,“为什么不睡觉在这里站着,是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她声音还带慵哑,可语气里的关切几乎将湛秋搂进了她怀里。 “你怎么醒*了?我就是来上洗手间,然后发了会呆而已。” 湛秋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有点心虚。 沈清慈闻言松了口气:“我感觉到你下床,睡了一会,发现身边还没人,就惊醒了,担心你哪里不适。” “哎哟我老婆怎么这么体贴,这么爱我呀?” 湛秋黏黏糊糊地凑过去抱着她。 沈清慈哪里有心理准备,夜间寂静的心被一撞,表情微僵,想说些什么,又怕说出来这份甜意就淡了,于是默不作声地搂住湛秋。 回到床上,湛秋问她困不困,想不想立刻就接着睡。 沈清慈很明白这是在试探什么,没有拒绝,主动投怀送抱。 湛秋跟她说:“我们做过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以后我的房间就是你的房间了,你是这里的主人。” 而沈清慈不想做哪里的主人,她只是在欢愉里求着湛秋再叫她一声。 湛秋早就知道她在暗爽,很愿意满足她,又在她耳边喊了一声,“老婆。” 于是想象中遥远的南山在瞬间坍塌,将她们埋在山里面。 第133章 此刻沈清慈坐在南山之上,她老婆在身边给她投喂水果。 夏风轻柔,抚过她们相握的手。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