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业总裁,兼职斩妖》 第1章 《主业总裁,兼职斩妖》作者:冬啼鸟【完结】 简介: 【任务一:请斩杀一只妖兽】 坐在会议室的岳莫隐先看看浮现在自己视野中的系统任务,又看看任务面板后方从天花板倒垂下来的怪物,心情复杂。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现代社会吗? 【任务二: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 岳莫隐组织了一下措辞,在网上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向上头强分给自己的导师询问了有关斩妖家族和门派之事。 原以为可以得到一些跟都市传说一般高深的回答,哪知对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打字回道:“请放心,现在斩妖人由官方机构管理统一,绝对不会出现门派和家族之间相互倾轧的剧情。” 岳莫隐觉得,但凡自己的系统会说话,现在它必然会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与尴尬。 【任务三:请获取一把趁手的法器。(推荐法器:飒踏)】 有过之前的经验,岳莫隐对于通过正常途径完成系统任务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他有点想找话题跟自己这相识已久但素未谋面的导师聊天。 这人逗起来,有点好玩。 “飒踏?” 哦?看起来这次有着不一样的剧情发展。 “这把法器早八百年就被压在地下取不出来了啊。” 岳莫隐:哦。 …… 等等,公司里哪来的神秘人帮自己把妖兽斩杀了? 等等,怎么答对了斩妖导师的基础问题也算通过入门试炼? 等等,众所周不知,飒踏其实是有两个部分组成的,而另一半恰好是导师送给我的道歉礼物? 最后,抛开其他问题都不谈,为什么我的总裁助理会是我的斩妖导师? 吃软不吃硬人若犯我我先犯人腹黑总裁攻x卡皮巴拉式佛系呆萌最强斩妖人职员受 内容标签: 系统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成长 暗恋 总裁 主角视角:岳莫隐 谭盛风 配角:梅临渊 屈嘉隆 于可璃 楼守贤 楼致远 楼瑞卿 谭斯言 谭芷 其它:30%+24小时 一句话简介:斩妖教学活动禁止夹带恋爱私货 立意:从来没有什么向来如此,时代永远向前,人也一样。 第1章 夏国,常绥市,市中心青羽大厦。 在这座大厦靠近顶层的位置,几张被激光切割出来的金属薄片组成了几个大字:七日互娱。 身处位于“互”字后方的总裁办公室的七日互娱总裁——岳莫隐看着手里的文件眉头紧蹙,时不时会按动一下手上中性笔的笔帽。 一般来说,依照他的性格,这就代表着他对面的人要倒大霉了。 而且按动的次数越多,倒的霉越大。 负责汇报近期宣传方案的员工谭盛风此时正站在岳莫隐办公桌前方大概一米的位置,低头垂目,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时间,办公室里似乎只剩下了工作中的中央空调发出的震动以及岳莫隐翻页和偶尔在纸上圈点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出于基本的工作礼仪,谭盛风在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期间还是会时不时抬眼看向岳莫隐。 自家老板常年顶着一头鬓角打理得非常整齐的短发。剑眉之下的深邃眼窝里是一双带着标准欧式双眼皮的微微上斜的眼。笔挺的鼻梁和常年拉得平直的嘴角,让他看起来…… 很总裁! 如果此时接受审判的不是自己,谭盛风会非常愿意用一种放松的心态来欣赏这张脸的。 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岳莫隐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 但并没有完全舒展。 他正欲开口,突然,两人所在的办公室房门被敲了三声。 “进。”岳莫隐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量说道。 得了回应,敲门之人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来人是宣传部门的负责人。 他微微瞄了一眼房间里的另一人,随后对岳莫隐说:“岳总,提醒一下,十五分钟后是各部门的周会时间。上次例会结束前你有说让我们提前一点在线下来提醒你的。” 岳莫隐目光并没有从手上的文件离开,只是“嗯”了一声并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转移老板的注意力失败,宣传部领导只能在离开前朝着自己部门的小员工耸了下肩膀,顺便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谭盛风也用一种欲哭无泪的眼神朝对方传达了感激。 虽然想说的内容不少,但眼见周会在即岳莫隐也只能长话短说。 “plan a先这样,回去你们部门再出一个主要用于衔接半年后游戏嘉年华的plan b草案。五个工作日内给到我。”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朝着谭盛风所在的方向推了一段距离,“我圈出来的地方要再补充一些细节,决定供应商前多询问几家的报价,划掉的地方就不要了。” 听到岳莫隐给出了明确的行动方向,谭盛风如释重负。 干他这行最怕的不是方向明确的修改,而是“感觉”和“喜好”。 “这个方案感觉不对,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你们先做,做出来我就知道了。”这种话是每个搞宣传的人的噩梦。 虽然甲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乙方做方案后他们就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了。 “好的好的。”谭盛风欢天喜地地拿回文件,朝着岳莫隐点了下头,然后以极快的步速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岳莫隐无端端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小职员走起路来还挺有气势的。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放进了删除区。 身为日理万机的总裁,他没办法在大脑里缓存太多的无效信息。 把中性笔调转过来,岳莫隐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狠狠蹂躏了一下这圆珠笔用于抓握部分的乳白色的缓冲硅胶。 很软。 很解压。 这个爱好很不总裁,所以他也只能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玩两下。 把笔插回笔筒,岳莫隐从办公椅上站起身对着落地窗反射出来的影像抚平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随后便推门朝着同层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走去。 ---------- 走进大会议室,岳莫隐感觉自己常年多线程运作的脑子转不过弯了。 不是说十五分钟后开各部门例会吗? 怎么现在这里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 他眼神一眯,感觉事情并不单纯。 各位不早到无所谓,但你们最好不要迟到。 带着这个想法,岳莫隐拉开了会议室远离门的那侧的第一把椅子随意地坐了下。 然而就在他的西装裤接触到椅面的瞬间,一声类似于昆虫被火焰灼烧临死时发出的尖啸声骤然回荡在了会议室里。 出于人类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岳莫隐立刻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但他这种行为在这种高频率的尖啸下完全是徒劳无用的。 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种类似于夏日里鸡骨头和烂豆糜的混合物被烈日暴晒三天后散发的酸腐臭味。 等到岳莫隐凭借意志克服了生物本能开始睁眼寻找声音和气味来源的时候,他居然径直对上了另一双眼。 那是一双绝对不会属于人类或者任何动物的眼。 当然,用一双来形容可能不是很合适。 因为这两只眼睛并不是自然界中常见的圆形或者杏仁形,而是由许许多多个大小不一的圆形和杏仁形交叠拼接而成的不规则形状。 所以严格意义上,那应该是两组千百只眼睛,且每一只眼都至少有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小。 而那臭味的来源自然就是它在“两眼”之间裂开的密密麻麻嵌着牙齿的勉强可以被称为“嘴”部位。 这张“嘴”正在扩缩蠕动,层叠的肉褶相互挤压发出了黏腻的水声。 此时,岳莫隐与这主体盘踞在近五十平米的会议室天花板且半身垂坠在会议长桌的庞然大物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半米。 原本它应该看向千百个方向的瞳仁此时无一不直勾勾地看着它下方的岳莫隐。 不过在岳莫隐的视野中,尚有另一样事物隔在自己和怪物之间。 那是一行此时正熠熠闪光的字: 【请斩杀一只妖兽】 配合上当前这过于生动的背景,“一只妖兽”指代着什么就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 其实岳莫隐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句话。 打他有记忆开始,这行字就时不时地会在他的视野里出现,有时候会亮上几天,有时候又只会亮一瞬。 他也并不是没有和其他人说起过自己能看到一行字的事情。 但他所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大人敷衍小孩的答话: “课外书可以看,但是要适度,并且要跟现实区分来开。” 要么就是来自同龄人的嘲讽: 第2章 “怎么?你不会觉得自己有系统吧?你的系统男的女的?完成任务给发钱吗?借点买小浣熊。” 后来岳莫隐就再也没跟别人说过自己能看到这行字的事情了。 不过他本人也并没有完全放弃探究【请斩杀一只妖兽】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比如,在网上搜索与“妖兽”相关的非小说内容的有效信息。 比如,放学后在字经常亮起的地方蹲守观察。 又比如,主动前去一些传出过都市异闻的地方进行反向测试。 从结果来看,上述的行为除了浪费了岳莫隐的休息时间和一些零花钱之外毫无贡献。 所以后来岳莫隐也基本上放弃探寻这件事了。 反正视野里挂着一行字也不影响什么,他又不是射击运动员。 * 确实,相比于占据了岳莫隐整个视野的“妖兽”,这行字的存在确实显得没什么影响。 既没有给任何额外提示也没有提供什么助益,像极了那些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讨厌领导。 它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岳莫隐通过这句话的动宾结构分析出,自己面前的这只“妖兽”是可以通过“斩”的方式解决的。 目标清晰,方法明确,请吧。 然而此时岳莫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斩!你!大!爷! ---------- 尽管岳莫隐在现代人类社会上也算是一个相对成功而且性格略显强硬的人,使得他在直面这种怪物的时候的表现比普通人强了不少。 但程度有限。 无他,那种人类基因中能上溯到蛮荒时期的面对巨大未知生物而产生的本能恐惧总是能天然压过其他的一切情绪。 更何况岳莫隐面前的这只“妖兽”令人生畏的程度更是远胜于那些被科学家还原出来的远古生物。 冷静! 岳莫隐你要冷静! 通过用指甲狠狠地掐在自己的掌心的方式,岳莫隐凭借主动创造的更加原始的疼痛克服了恐惧进而让自己的大脑重新掌握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用眼角的余光依次望向会议室的前后门。 不知道是那妖兽有意为之还是只是巧合,会议室的前后门七成以上的面积都被妖兽粗壮的肢体抵住了。 看着那肢体表面盘虬的还在颤动的隆起,岳莫隐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从那边突围的想法。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 会议室在大厦顶层而且紧贴着玻璃幕墙,如果自己翻窗逃跑只会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于几秒后变成一滩血泥。 此路也不通。 说好的天无绝人之路呢…… 不过好在那怪物似乎并没有立刻攻击岳莫隐的意思,只是倒挂在那里用“眼睛”看着他,随后整个身躯如同被戳动的巨型脓包般此起彼伏。 它的喘息在从那些层叠的肉褶中穿过时发出了一道声响: “啊……” 似乎不满于自己的发音,那怪物就近分了几只瞳孔看向了自己的“喉咙”,随后主动调整了一下这个部分的形状。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对岳莫隐来说,对方当前的分神状态对自己来说无疑是绝佳的求生契机。 在大脑的极速运转下,他猛然想起这间会议室其实是用消音隔断材料从顶楼的大厅中分隔出来的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除去自己身后的建筑外墙以及装了前后门的落地玻璃的部分,剩下的两堵墙其实是可以被人为强行撞开的。 于是岳莫隐腿部微微发力,想要朝着最近的墙壁猛冲过去。 至少到了相对开阔的空间,自己才有机会跟这妖兽周旋。 然而在他身躯有了些许晃动的第一时间,刚刚那几只被妖兽分出去的眼睛瞬间转了回来盯住了岳莫隐。 于是岳莫隐不得不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姿势。 耐心,隐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就像自己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吶……” “内……” 一边呼气一边调整褶皱的位置,最后那怪物满意地对着岳莫隐展现了它的成果: “你……” 等等,它是在说话吗? “你好……” 这回岳莫隐听得真切,它真的是在说话! 那妖兽很明显不擅长说人语,而在它说话间断时,一句感冒般略带瓮声的话语从会议室门口传来。 “你好,岳总打扰一下。” 与此同时,一位戴着口罩身穿公司统一定制的西装的职员推开了门。 第2章 就在那职员推开那会议室玻璃前门的同一时间,妖兽原本覆在门上的看上去的非常有力的肢体末端竟从中央被那玻璃前门的圆润边缘顶开了。 那被撕裂的筋肉如同被发酵完毕被人为轻易扯开的面包团,层叠的面筋中覆着薄厚不一的膜。 只不过被扯开的面包团是奶香白软的,而被扯开的妖兽的血肉是津咸深红的。 职员怀里抱着一摞蓝色的文件夹走向房间一旁的边几,仿佛对刚刚自己的稀疏平常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影响毫无察觉,“这是之后交流会要用的文件,领导让我提前拿过来放在这边。” 这大概是岳莫隐在当上总裁后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组织问话了。 问这人“你怎么进来的”? 不行,这问法太莫名其妙了。 问这人“你有没有看见办公室里有个东西”? 不行,结合对方的表现,很明显对方是看不到妖兽的,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淡定。 岳莫隐猛然闭眼收拢自己越跑越远的思绪。 不对! 不管究竟是为什么这人没有被妖兽注意到甚至还对妖兽造成了伤害,现在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从这只妖兽的围堵之中寻找到逃生的机会。 然而等到岳莫隐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正在跟自己“讲话”的妖兽身上时,他发现原本完整的妖兽竟被拦腰劈成了两节。 如果把它中间的部位定义为腰的话。 怪不得明明肢体被撕裂成了那般模样这妖兽都没有半点反应,原来是在那之前它就已经死了。 被斩成两节的妖兽的下半部分在重力的作用下扯断了与上半身的最后连接点,然后轰然坠落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它粘在天花板上的上半部分只能徒劳地蠕动并时不时窜出一些触手状的血肉试图捞回另一半。 而那中间半开敞的“嘴”自然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岳莫隐愕然。 什么时候? 怎么发生的?? 然而让他更加不解的是,那自小就存在于他眼中的【请斩杀一只妖兽】这一行字正在缓缓地消失。 这,就斩了? 为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一句【奖励:四重瞳】在【请斩杀一只妖兽】消失的位置浮现了出来。 看清这行字的瞬间,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的瞳孔骤然分裂,视野也随之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多块。 不等他适应,这几块视野又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强力捏合到了一起。 等到他的视野再次变得清明之时,那被斩成两节的妖兽尸体也有了变化。 那原本摊在会议室桌面上的深红尸体此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如流玉般的浓郁白烟。 仔细看来,这些白烟似乎是自那妖兽身体中类似于经络一样的东西中逸散开来的。 这是什么?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动下,岳莫隐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妖兽尸体的上方十厘米的位置。 那白烟伴随着妖兽生命力流失而升腾的热量自他的指缝间穿过随后消散于无形。 虽然指尖毫无知觉但岳莫隐的确感觉到了一种力量的存在。 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为什么那涌出的白烟骤然变浓。 注意到这变化的岳莫隐也非常及时地往后仰了一段距离避免被妖兽尸体上涌出的大股的白烟罩在里边。 待到他面前的白烟弥散,那妖兽的尸体竟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就像是它出现时候那般悄无声息毫无痕迹。 而那戴口罩的职员也同样没了身影,好像他真的只是来放了个文件一样。 然而还是有一样东西留下了痕迹。 此时,一句【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端端地挂在了岳莫隐的视野中。 ---------- 原来这世界上当真有妖兽? 妖兽会说人话?是它本来就会?还是有人教它这么说的? 它要对自己说什么?真的是“你好”吗?“你好”之后还有其他的话吗? 那个恰好感冒戴口罩看不清面孔的职员的出现是巧合吗?虽然自己看到了这人插在口袋里带着标配挂绳的工牌不假,可他真的是公司的职员吗? 这妖兽是他斩的吗? 为什么这妖兽不是自己斩的却还能算自己完成了任务?是因为那个职员被结算在了自己的手下吗? 第3章 一万个问题快要将岳莫隐的大脑线程挤到爆炸。 就算以上所有的问题都先可以放在一边,现如今自己的任务变成了【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 都现代社会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不对,如果妖兽是真的存在,那么有所谓的斩妖门派斩妖家族也算合情合理。 可就算真的有这种东西自己又要去哪里找呢? 冷静,岳莫隐你要冷静,想想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就在岳莫隐梳理思路快要得到一个结果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不过这次来的是卡着点姗姗来迟的参加周会的大部队。 在未进门的大部队中传来小声抱怨的声音:“这电梯真的是,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前坏!把大家全关里边了。” 有人安慰道:“知足吧,至少很快它就恢复正常了让你赶上了周会不是。” 打头进来的人已经看到已经坐在会议室桌前的岳莫隐,用比较隐晦的手势示意后边的人收声。 看着抱着电脑和笔记本鱼贯而入的员工,岳莫隐把嘴边那句“临时有变,周会改期举行”吞了下去。 无论刚刚发生了什么,这里依然是七日互娱总部。 在这里,他的第一身份是总裁。 当他担着这个身份的时候,工作的优先级理应高于一切。 用手指按上太阳穴平复了一下心情,仰靠在椅子上的岳莫隐沉声道:“开始吧,这次哪个部门先来汇报?”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对视一眼,传递了一个信息。 今日总裁心情不美,谁当出头鸟谁倒霉。 用眼神熟练地推诿一番后,其中一人赴义般拿着自己的电脑来到会议室的前方把信号线插到了一旁的接口里。 “那这次我们市场部先来吧。” 岳莫隐抬头望向正在同步对方屏幕上ppt的屏幕,双手互握搭在小腹前开启了标准的岳总倾听模式。 其他人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打开电脑对自己将要汇报的内容进行临时抱佛脚的最后筛查。 然而这些人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桌面下岳莫隐的拇指正抚摸着他左右手心各四道被他指甲掐出来的带血深痕。 * 与此同时,会议室外的楼梯间里,不久前刚从会议室内放完文件出来的职员把口罩从脸上摘了下来折成扇状对着自己闷了许久的脸扇了扇。 只见这人额前的偏分碎发下是一双温润的眉眼。 内眼角微圆,眼仁儿又偏大,略窄的鼻翼下是天生笑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微笑唇。 整套五官配合白皙的皮肤,让他整个人像是用浅淡水彩在温莎纸上画出来的风景画一般清透。 “奇怪啊,这种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顶级妖怪怎么会今天会突然出现市中心的高楼里呢?” 此时他的声音听上去清冽得很,没有半点感冒的迹象。 然而不等这人琢磨明白这个问题,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这人点击屏幕接通电话的按键后,里边传来一句急切非常的话语:“小风风,你去总裁办公室汇个报怎么还不回来?这边正在找你呢!” “就来。”这人应了一声后手机对面就挂了通话。 七日互娱的工作节奏很快,所有人都风风火火的,办起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看着重新黑下去的屏幕,这人长叹一声用手抹了一把脸,小声喃喃道:“还是先干手上的活吧,其他的下班再说。” “首先是要去跟七爷那边说一声,这里有人看到了妖兽,让他走流程处理一下。” “还有就是下次妖典库开放的时候,我得去校对一下信息。” “今天这妖兽给我的感觉很奇怪,透着一股违和感……” 自言自语间,他把之前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工牌拿起来刷在了一边进入公司的防盗门门禁上。 检测到工牌的芯片后,机器用最标准不过的电子音播报道:“宣传部,谭盛风。请进。” ---------- 一边听着各个部门领导人的汇报,岳莫隐一边在心中盘算自己之后的行动。 那边妖兽已经“魂飞魄散”了无踪迹,这边系统一如既往地毫无反馈。 如今,他能去追踪的线索只剩下了那个戴了口罩的职员。 【这是交流会要用的文件,领导让我提前拿过来放在这边。】 想到这里,岳莫隐抬眼扫视了一下会议室外边的走廊。 这次周会时间拖得比之前久了一点,此时另一边预约了会议室的下一个时间段的使用权的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其中自然包括了交流会的组织者。 在最后一位部门领导人完成汇报后,会议室里的人齐齐看向了岳莫隐,等待着对方的犀利点评。 哪知这次岳莫隐居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就这么执行,散会。” 听到这道指令,所有人如释重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岳总的心情变了,但总之又混过了一周就是好事情! 待到会议室中的人员纷纷离开,走在最后的岳莫隐在出了会议室后朝着预约了下一场会议的那人问:“这些文件你是派谁送过来的?” 原本打算进入会议室的那人动作一滞。 只此一个瞬间,他的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岳总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送文件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这送文件的活儿是我布置的没错,但扭头转了几手我现在去哪知道去啊? 但要是直接这么回答的话肯定不行,自己还不想跟人事部的聊优化补偿的事情。 最后,这人选择了最保险的回答方式:“岳总,这件事我现在不是很清楚,回头开完会我去确认一下再给你发邮件可以吗?” “可以。”岳莫隐点点头,随后大步离开了。 不过一个尝试罢了,他并没有对立刻得到回答这件事抱太大希望。 换句话说,如果那人当真是有所预谋而来,那自己短时间内找不到他才是正常的。 但,短时间内罢了。 ---------- 事情向来不会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岳莫隐对此深表认同。 于是他打算回到办公室用自己权限调出监控寻找那人离开的路径。 以七日互娱进出不同楼层都必须刷卡验证身份的流程严密度,就算那人是混进来的也肯定需要拿到一个正式员工或者是职能人士的身份才行。 两相对照,寻踪觅影。 古语云,燕过留声,人过留名。 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会留下线索,岳莫隐对此也深表认同。 然而此时的岳莫隐似乎忘了,世界上还有一句俗语叫做: 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他拉开办公室玻璃门的时候,一名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陌生男子竟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 第3章 虽然岳莫隐心中也有类似于“好像有点眼熟但这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类的疑问,但比起这些还是救人比较重要。 他先拨通了120,简单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以及两人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的身边蹲下来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检查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依次感受到指腹下脉搏的跳动以及喷在自己指背上微弱的热量后,岳莫隐在放松了一点的同时向电话里120那边汇报了检查结果。 在那边承诺立刻出车后,岳莫隐挂断了电话。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人感觉眼熟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站起身朝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外瞥了一眼。 果然,那张从对侧楼顶垂落的巨幅广告上的代言人的相貌竟与躺在自己办公室里这人有九成九的相似。 这人无疑就是夏国目前炽手可热的小鲜肉,屈嘉隆。 可一个流量明星为什么会出现在七日互娱这个游戏公司里边呢? 回想起刚刚会议上也有一个部门提到了利用流量经济扩大自家游戏影响力的策略的岳莫隐眼神一凛。 这是要跟自己玩木已成舟的把戏还是唱先斩后奏的剧目? “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这句话在岳莫隐的领导哲学里也算是排在前列的。 然而不巧的是,有领导哲学的排名比这句要恰到好处地高上那么一点——“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上一个跟他玩先斩后奏木已成舟套路的已经回家种地了。 当然,现在的他也不能排除这屈嘉隆是得了偷跑消息自己混进来的这种可能性。 市医院离公司并不远,此时的岳莫隐已经隐约可以听到救护车那标志性的鸣笛。 马上就是吃中饭的时间,此时正是黄蓝外卖小哥进出的高峰期。 总的来说,此时此地人多眼杂,只要自己叫了救护车那么这屈嘉隆昏迷在七日互娱的消息是封不住的。 第4章 封不住的话…… 想到这里,岳莫隐有了决断。 他立刻打开手机拉了公司公关部经理的会议。 那边公关部经理在手机上接到自家总裁会议邀请后睁大了双眼。 不是刚开过会吗,怎么又要开会? 在戴着耳机加入会议听完在岳莫隐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后,公关部经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谁家公关预案储备能涉及到公众人物晕倒在自家总裁办公室该怎么办啊? 叮咚一声。 公关部经理的屏幕上显示岳莫隐把宣传部经理也拉进了会议。 看到对方跟不久前的自己一样一头雾水,公关部经理的内心感受到了些许的安慰。 眼见那边救护车已经拉着笛呼啸着赶到了公司楼下,这边岳莫隐不慌不忙地布置道:“两个部门配合一下,宣传部这边把海选游戏代言人的预告提到今天放出去。 “在网络上出现有关屈嘉隆被内定为代言人的短视频或者文字消息后公关部这边发布立刻相关辟谣公告,注意公告内容不要提及为什么今天屈嘉隆会出现在七日互娱。 “让美术部门把手上的内容全部暂停统一协助相关小组进行虚拟代言人内容的制作,让他们内部选征用一个员工的个人号投稿,记得走法律程序买断该账号之后的使用权。”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工作内容被岳莫隐安排得井井有条合情合理,宣传部和公关部的经理听得频频点头。 而且这由岳莫隐直接交代的工作在七日互娱就是畅通无阻的最高指示,不会存在其他部门不配合的情况。 当这样的领导人的员工其实是很安心的。 布置完毕,岳莫隐问:“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另外两人齐齐答道。 在岳莫隐结束会议的同时,几个白大褂带着担架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 “七日互娱的会议室里有怪物,真的,你们信我啊。”病房里刚刚被扎了一针清醒过来的屈嘉隆的叫喊声震耳欲聋,“我用人格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坐在他对面的大夫点点头,然后在病历本上用常人难以阅读的字体写下:患者情绪激动但相对配合,能够沟通。 屈嘉隆扭头看到了在一旁正在用手机处理公务的岳莫隐,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袖口:“岳总,你当时可都跟怪物打上照面了,你一定要给我作证啊!” 此言一出,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岳莫隐身上。 岳莫隐没有直接回应屈嘉隆,反而问向医生:“大夫,怎么说?” 大夫站起身,示意岳莫隐到走廊上说话。 岳莫隐善解人意地跟了出来。 来到安静的位置,医生推了一下他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镜,下了判断:“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典型的妄想性障碍。” 岳莫隐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我个人的初步判断,毕竟综合性医院在精神科方向的资源比较有限,如果想要得到更加准确的判断可以安排患者转院去常绥市第七人民医院。虽然那边是半公立半民办的性质,但在这方面确实专业。” “转去七院?!七院是精神病院啊?!”一声怪叫自两人身边不远处响起。 岳莫隐侧目看过去,来人扎着丸子头,上身是休闲女式西装,长筒西装裤下踩着一双恨天高。 配合上她手中拿着的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的三个手机,不难猜到来人正是屈嘉隆的经纪人。 看着勉为其难朝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的屈嘉隆经纪人,岳莫隐回了一个礼仪性的点头,然后让出了空间让对方赶紧去看望自己的摇钱树。 当房门在二人面前重新合拢后,岳莫隐回过头对医生说:“医生提出转院的建议,是觉得这位病人太棘手了吗?” 那医生也没想到这岳莫隐说话这么直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我理解您的顾虑,毕竟屈先生这种公众人物要是在这里被确诊为妄想性障碍,他的粉丝大概会把医院搅得鸡犬不宁。”岳莫隐微微一笑,“更何况术业有专攻,我也希望屈先生早日恢复正常。钱是最次要的。” 这已经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级别了,属于是直接把房顶掀了。 见岳莫隐已经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医生也不再绕弯直接承认了这个事实。 “那这边待会儿我会协助您与对方的经纪人进行交涉的。毕竟人的确是在我们公司的地界上出的问题,于情于理我们都要跟踪到底。”岳莫隐向对方给出了承诺,然后跟着医生回到了房间里。 在一番拉扯后,屈嘉隆经纪人还是对医生和岳莫隐提出的转院方案点了头。 毕竟即使身为最了解也最信任屈嘉隆的她也很难忍受这人三句不离“七日互娱有怪物”的状态了。 ---------- “你说的这个怪物长什么样子,可以画出来给我看看吗?”身穿白大褂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大夫将一支笔和一张白纸递给了屈嘉隆 屈嘉隆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地接过纸笔。 “首先!我真的不是精神病!” 大夫优雅点头:“嗯,我相信你。” 屈嘉隆拔开笔帽开始在纸面上写写画画。 “其次!以我这么拉胯的文化水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象不出这种怪物!” 听见这话,一边的观察室里,屈嘉隆经纪人已经扶上了自己的额头,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职业素养才让自己没有苦笑出来。 而坐在她对面的岳莫隐的表情和动作却没有一点变化。 毕竟他知道,屈嘉隆所说的内容的确都是真的。 “大概就长这个样子。”屈嘉隆完成了画作后将纸递回给了大夫。 大夫接过纸张,就着上边那坨像是倒挂着的雀斑史莱姆一样的怪物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这怪物的眼睛是一起动的还是分开动的。 又比如,这怪物的活动方式是用与地面贴合的部分蠕动还是用肢体末端把自己撑起来行走的。 这些问题问得屈嘉隆瞠目结舌,最后他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大夫,其实我在看到它第一眼后就被吓到晕倒了,你问的这些内容我都没能注意到。” 那边大夫温声细语地安慰了他一句没关系,可这边岳莫隐的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如果这大夫只是想通过这张画来探测屈嘉隆的内心的话,这些问题的内容,是不是太偏门了点? 那边屈嘉隆的经纪人听着隔壁两人的对话终于爆发了,她当即就推门冲了过去拽住了屈嘉隆的领子开始一顿输出。 内容不外乎后边还有很多行程安排,您不要在这里发癫浪费时间什么的。 这样一来,岳莫隐也算是在医院这个第三方的见证下达成了阶段性甩锅的目的并充分展现了七日互娱的主动解决问题的态度。 就在他打算起身拉架时,一段几乎微不可闻的对话从门外传了过来: “麻烦了,我这里就两张。要不我临时去群里问问有哪家有用剩的加急快递一张过来?” “不用问了,上次我统计过,你手上那两张就是最后的旧版符纸了。” “那我看就用给他们仨用新式符得了,毕竟那边有传过来消息说还有人在市中心看到了妖兽……” 妖兽? 听到这里,岳莫隐用全部的自制力克制了自己猛然转头寻找对话来源的冲动。 房间外的对话仍在继续。 “这人就是从市中心医院送过来的,所以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消息里提到的人跟他是同一个呢?” “我觉得不是。”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人好歹也算一个公众人物,万一用新符出了什么差错,没给记忆封干净任他跟自己粉丝胡言乱语,后边麻烦肯定少不了。” 在这两人对话的期间,岳莫隐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佯装使用手机实则开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对话的主角。 几次调整后,有两个在挑高层站立身影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 其中一人的胸前挂了一对骨质戒指,而另一人穿了一件有毛毛领的衣服。 “保险起见,给那个小鲜肉用旧符。”挂戒指的下了最终指示,“至于这两个陪护……看表现我感觉挺唯物主义的,新符应该也够用。” “行吧。小七爷排名比我高担责比我重,您说啥是啥,我谨遵您的指示。”毛毛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卷得折痕凌乱的的白纸,将它在身上抚了两下后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只见那二十多厘米长六七厘米宽纸张在他的两指见无风自动,随后居然还自下而上地浮现出一副纹路繁复的图样。 而那符纸上竟然隐隐沿着图样散发出与那妖兽死后体内淌出的别无二致的白烟。 第4章 大概是因为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在尝试从自己经纪人的“致命摇晃”中脱身的屈嘉隆身上,这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在八倍放大的前置摄像头的作用下被岳莫隐尽收眼底。 第5章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岳莫隐下了判断: 【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这个在现代社会里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存在被达成的可能性的。 只见那边毛毛领将那纸张卷成了细筒状,然后将其中一端往朝向屈嘉隆的方向举起,随后对着筒身吹了一口气。 那原本浮在纸上的白烟图案在他的吹动下宛如落花逐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从纸上脱落下来,穿过层层障碍朝着屈嘉隆所在的方向款款飘去。 在它接触到屈嘉隆后脑的瞬间,白烟就宛如接触到海绵的水一般骤然消失了。 “大夫,你能不能随便给他开点什么药让他把什么怪兽的事儿忘了啊?!”屈嘉隆经纪人怒道。 “什么怪兽?姐你说什么呢?”屈嘉隆眨眨眼奇道。 听他这么说,屈嘉隆经纪人大吃一惊,以至于她手上劲道一松。 屈嘉隆抓住这个机会挣扎两下把自己的衣领从那一副精致的美甲里救了出来。 “都这个时间了,我们不是应该准备出发去拍杂志夜景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屈嘉隆竟反客为主,覆手搭上了自己经纪人的肩膀摇晃起来,“这可是你好不容易给我争取到的时尚资源啊!” 看到他的变化这经纪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然而当她正打算寻问她身边正在拉架的大夫屈嘉隆这是又犯什么病负负得了正之时,另一道白烟飘然而至。 与之前毫无反应的屈嘉隆相比,这位经纪人在被白烟接触到后脑的瞬间居然眼皮打架瞳孔上翻眼见着就要失力晕眩过去了。 只不过这一瞬的异常在一旁大夫的助力扶持下并不明显,至少没有引起屈嘉隆的主意。 毕竟平日里他时不时就要接受来自自己经纪人的白眼攻击,早就习惯了。 好在那边经纪人的晕眩只持续了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便消退了。 那边的大夫抓住这个机会用言语引导了一番便哄得这双双懵逼的两人沿着他们原本的规划行动了起来。 “搞定。你看,这新造的符纸质量就是次啊。”目送着乘上保姆车远去的两人,毛毛领随手把那已经与普通白纸没有差别的两张符纸塞进了一边的可回收垃圾桶里,“若不是有你姐帮忙扶着,这人指定要摔个好歹的。” 挂戒指的冷声道:“别着急半场开香槟,这边还有一个呢。” 看着另一个房间里戴着蓝牙耳机处理公务的岳莫隐,毛毛领啧了一下,又抽出一张符纸卷成筒状朝着岳莫隐所在的方向送了一口气。 就在那雾气般的符咒即将接触到岳莫隐之时,这人居然接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岳莫隐顺势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来到了窗前。 那没能沾到岳莫隐的符咒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宛若柳絮般滚动了两下,不多时就消散了。 啊啊啊啊,看着那消失的符咒毛毛领的心几乎是在滴血。但任务在身,他也只能一脸肉痛地又抽出了一张符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然而,那边正在打电话的岳莫隐在踱步期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一个转身,又一次非常巧合地躲开了飘来的符咒。 …… 在一边挂戒指的人戏谑的目光中,毛毛领假装轻描淡写实则略有气急败坏地咳了一声:“这次我要认真起来了。” 回转过头来的毛毛领再一次抽出了一张符纸,卷成了筒放在了面前。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卷出来的纸筒呈现前窄后宽的状态。 通过简单的物理学原理可以得知,这样可以加快流经纸筒的风的速度。 果然,再叠加上毛毛领深吸几轮后才吹的气的作用,这次符咒朝着岳莫隐袭来的速度有了明显提升。 因为手机前置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有一定的延迟,岳莫隐这次躲避不及被白烟擦到了耳尖。 然而他想象中那种猛然失去记忆带来的晕眩和抽痛并没有出现,只是大脑某一个位置隐约有些酸胀。 在毛毛领第二次失手后就一直观察着岳莫隐状态的挂戒指声线一冷:“不对劲。给这个人用旧符。” 觉得挂戒指在小题大做的毛毛领撇了一下嘴,慢吞吞地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符,“提醒一下,这是最后一张旧符了哦。而且那边……” “用!而且这次一定要打到正准位!”挂戒指下了命令。 听到这话岳莫隐关了手机屏幕骤然回头,直直地望向那两人所在的方位。 毕竟以刚刚毛毛领送符的速度和准头,自己是很难在背对这人的状态下躲开的。 盯着朝自己袭来的符咒,岳莫隐在倾头的同时向左跨了一大步。 看到岳莫隐的动作,那挂戒指的半是惊讶半是急迫道:“这人能感受到炁!” --------- 敌不动我不动。 在那挂戒指的判断出岳莫隐能看到炁这个事实后,两边似乎僵持住了。 是毛毛领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抓抓后脑,转头看向挂戒指的,“呃……所以呢?” 挂戒指的都要被他气笑了。 “他能感受到炁,他还不是注册在案的斩妖人,你说所以什么?” “所以我们应该盛情邀请对方参加斩妖人入门考核!”毛毛领恍然大悟,“哇,太久没见不经过训练就能感受到炁的普通人了,差点忘了。” 挂戒指的彻底无语了。 他对着毛毛领竖起一个手指,“已知,这个人是从市中心陪刚刚那个声称看到了妖兽的人来的,而且全程态度非常淡定。” 毛毛领点头。 挂戒指的对毛毛领竖起第二根手指,“又已知,这个人能感受到炁,还躲了你三道符。” 毛毛领继续点头。 挂戒指的把两根指头并回到手掌上对着岳莫隐示意了一下,“那么结论是?” 毛毛领一顿,随即恍然大悟:“我去!该不会他也看到妖兽了吧!” 挂戒指的轻叹一口气:“不仅如此,我估计这位才是那边说的那个看到了妖兽的人。” 毛毛领若有所思,然后勃然大怒:“那你刚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挂戒指的打断了毛毛领的输出,撑着扶手从一楼半的高度一跃而下。 岳莫隐注意到,在那人落地时,原本挂在他脖子上的两枚骨质戒指已经转移到了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当那人站起后,那两枚戒指上已经凝聚了浓如秋霜的白烟。 岳莫隐足下不动,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 走楼梯的毛毛领姗姗来迟,横栏在两人之间对着戴戒指的一顿输出,“至于吗?省着点吧小脆皮。” “这人……”戴戒指的眼神一凛正想呵斥对方一番。 但这次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毛毛领捂住了嘴拦到身后。 把对方的戒指薅下来揣到自己兜里,毛毛领回身对岳莫隐伸出了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娄向晨,是一个布阵符门斩妖人。他是聂立庐,负责驻扎七院负责处理一些‘看到了妖兽’的普通人。” “你们管刚刚对屈嘉隆和他经纪人做的事叫‘处理’啊。”岳莫隐扫了一眼对方伸出来的手八风不动,“那现在来跟差点也被处理的我说交个朋友是不是晚了点?” * 岳莫隐在翻出自己读书时候的企鹅号加上娄向晨的时候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很难评价娄向晨这种东拉西扯最后大团圆包饺子的谈判手法是不是一种天赋。 毕竟最后这人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也就是拉岳莫隐进了斩妖人的圈子。 反正不要钱,进来看一眼! 娄向晨如是说。 当然,娄向晨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也有岳莫隐顺水推舟的功劳在。 毕竟现在那句【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还挂在岳莫隐的视野里呢。 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他上哪去找劳什子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去。 在拉岳莫隐的账号进了群后,娄向晨押着聂立庐到七院门口送别了岳莫隐。 等到岳莫隐乘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聂立庐从娄向晨施放的符咒束缚中挣脱出来,愤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拉他进来?你觉得当个斩妖人是个什么好事情不成?” 娄向晨一反常态,非常认真地说:“那总得有人来做吧。 “小七爷,你家业繁盛,你姐甚至可以选择退出斩妖界专心当一个医生。 “但妖永远都在产生,永远都需要斩妖人。 “门派之流在那场清|算后已然灭绝,只靠着家族传承我们又能继续走多久?” 面对难得正经起来的娄向晨,聂立庐一时之间居然没找到反驳的点。 最后他只能愤愤地把自己的戒指抢了回来。 --------- 【你的亲耶耶:兄弟姐妹们,迎新啦。】 第6章 在娄向晨发出这句话的瞬间,好几排小巴掌就冒了出来。 娄向晨对于自己这一呼百应的阵仗甚是满意。 【你的亲耶耶:@山不就我,这位是我今天挖掘到的独立斩妖人,非常的稀有,请大家多照顾一下。】 【你的亲耶耶:新人可以先看一下群文件里的基本内容。如果有什么群文件没有涉猎到的可以问“@风到碗里来”。】 【你的亲耶耶:当“@风到碗里来”给你的回答与文件内容相冲突时,以“@风到碗里来”的回答为准。】 岳莫隐眉头一挑。 好家伙,这什么人来头能在和文件内容有冲突以他为准? 【你的亲耶耶:顺便说一下,@风到碗里来的上线频率不高,如果有什么非常非常紧急的事情,可以通过群主传达。】 【你的亲耶耶:你要是能在下一届斩妖定级会上拿到前三甲也可以有这个权利哦。】 【你的亲耶耶:新人,我看好你。大拇指.jpg】 上线频率不高,这就变相说明这人跟其他斩妖人走得不是很近。 那么如果自己能在单独问对方一些问题的时候把系统任务涉及到的内容夹在里边的话就可以把影响降到最低。 这么想着,岳莫隐从群成员里找到了风到碗里来,从对方可爱水豚的简笔画头像跳转对方的主页后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然而系统消息提示“对方拒绝通过群聊添加好友”。 可以理解吧。 但有一说一,岳莫隐在当上总裁之后一般只有别人加他联系方式的份儿,而少有他想加别人加不上的。 看着这个最近火得家喻户晓十个年轻人八个都在用的卡皮巴拉形象,岳莫隐有一个无端端的猜测。 这@风到碗里来该不会比自己还要年轻吧…… ---------- “你这头像是你自己吗?网图吧?”谭盛风对面的一人侧身看向坐在他旁边那人放在餐桌中间的手机发出了一句引人深思的感慨。 “当然是我了,那时候我还没染上班味儿,头发也非常浓郁。”那人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缅怀和哀叹。 “小风风你的头像呢?”对面这人把目光转向还没遭到自己荼毒的谭盛风,然后伸出了魔爪。 谭盛风一边喝汤一边解锁手机切到对应的软件,“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当时入职时候拍的形象照啊。” “我们说的当然是工作软件之外的头像啊。”那人看到企业微信的界面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表情骤变,立刻嫌弃地朝外挥挥手,“快,给我康康!” 那边谭盛风还没来得及切软件,只见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同桌的几人抬头看过去,震惊地发现来人居然是七日互娱的副总裁周凯,一位知名上班阎罗王下班花公子的主儿。 周凯左手拿着一个pad,右手借着谭盛风肩膀的支撑在屏幕上边戳动了几下,“你,收拾一下个人形象准备去总裁办公室吧。” 谭盛风睁大了双眼:“要干嘛啊。” “选妃。”周凯粲然一笑。 第5章 “你到底跟员工都传达了些什么?”刚刚处理完屈嘉隆能在没有任何预约的情况下可以出现在自己办公室这件事情的岳莫隐一拍桌子对周凯怒目而视,“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选妃?” 周凯坐在岳莫隐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一摊混不吝道:“我觉得我的理解非常正确啊?怎么了?”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岳莫隐皮笑肉不笑,“需要我重新帮你回忆一下什么叫‘以理服人’吗?”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周凯非常做作地把双手护在胸口,“不过讲道理啊,身为你的左膀右臂,我最重要的工作内容不就是依照的要求去办那些你不方便办的和你方便但是懒得办的事儿吗?” “所以这就是你在内网发布了总裁助理岗的理由?”岳莫隐继续皮笑肉不笑。 这周凯就不服气了,当场调出自己的手机通讯界面展现给了岳莫隐,“来,你看看你给我提的要求。” “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但不超过一米八五。体型偏瘦,穿m码工装西服。碎分黑发,腿脚修长,皮肤偏白。”每说一句话他就把手机往岳莫隐的方向伸一段距离。 “一个跟职业技能相关的要求都没提,那除了是想招个带出去长脸的看板郎还能是想要招什么?”胳膊展到极限长度伸无可伸后,周凯开始理直气壮地晃着手机。 看着对方手机界面上从自己头像里发出的信息,岳莫隐按动着水性笔的笔帽解释说:“我是有事情找这个人问清楚,但是除了外表我也不知道这人其他的信息了。” “那我怎么理解错了,这不是就是在帮你找人吗?”周凯单手往腰间一插,“哦,顶楼监控连带着当天的电梯那么巧地坏了怪我?那你去骂物管啊!” …… 岳莫隐大概能猜到为什么那天电梯和监控会出问题,但他没法向周凯说明。 犯贱归犯贱,正事还是要做的。 “我还记得你之前跟我私下说过,你感觉公司规模变大了之后自己可能太专注于公司的管理。”周凯一伸懒腰从沙发上站起身,整个人走到岳莫隐桌前非常正式地说,“以至于几乎失去了原本对游戏本质的认识。” “所以一直想培养一个合适的人选成为你的锚来着。”周凯双手撑上对方的办公桌,直视着岳莫隐。 面对创业之初就与自己同舟共济有难同当的周凯,岳莫隐无意隐瞒自己面临的困惑:“是有这件事。” “那现在这个时机不是正合适?”周凯打了个响指,“因为你提的要求基本上只和外表有关系,别人根本没法从中间探究个二五六八,最多背后嚼点舌头,觉得你脑子有病。” “而那些虽然有些工作能力但更多意在‘苦心钻研’的油滑们……” 说到这里,在办公室里的两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几个人选。 周凯轻笑一下,“基本上穿不进m码的西装的。” “总之,当天人在公司的符合你这些要求的我都给你找来了。”后退半步,周凯朝着同层会议室的方向一指,“现在都在会议室那边排排坐呢。” 岳莫隐朝着会议室的方向打眼看去,那边已经坐了大概几十个跟之前那个戴口罩的职员身形相仿的候选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公司几千人的队伍里挑选出这么多个符合自己的要求的候选人,这周凯明显是很用心地在对待自己交给他的任务。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说,找人嘛,一次找不到合适的才是常事。”周凯收回手,将其按在胸口微微鞠躬,“愿意为您效劳。” “谢了。”岳莫隐诚恳致谢,顺便也是为自己刚刚朝周凯冒火一事道歉。 难得能从岳莫隐这儿听到一句服软的话,周凯刚刚勉强支棱起来的正形立刻塌了个稀巴烂。 他大喇喇地拉开岳莫隐放在办公室沙发旁的冰箱从里边取出了一根巧乐兹,一边拆包装一边打趣道:“嗨,这不难得你干了点霸道总裁该干的事儿,我必须找找乐子,哦不,帮帮场子。” 岳莫隐突然又不是很想谢他了。 --------- 七日互娱,会议室。 因为是在吃饭时才被周凯抓的壮丁,所以谭盛风来得比其他候选人晚上一些。 眼见会议室里靠前的座位基本上已经被占满了,他只能在排列于后方的普通椅子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可就算是后排的位置也只剩下了一些靠中央的不受欢迎的几个。 “抱歉,借过一下。”他侧过身子从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膝前挤了过去。 在他动作的期间,从不同方位投来的几道审视的目光将他本人连带着他的工牌都舔了一遍。 虽然这个总裁助理岗的筛选标准非常令人迷惑,但这次岳总居然直接派了周凯这个副总裁来监督的这件事,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内网招聘上可是写了,这总裁助理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坐在这里的……都是竞争对手。 谭盛风刚坐下就听见会议室门口闸机的电子女声播报道:“岳莫隐,请进。” 人高马大的岳莫隐推门走进来后直接站定在了会议室的前部中央位置,粗略地用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麻烦了,乍一看感觉都还挺像的。 只能进行plan b了。 * 把手上一摞纸质文件交到第一排离自己最近的人的手上,岳莫隐吩咐说:“传一下。” 闻言,从岳莫隐那里接过文件的人从中拿出他的那张后便把剩下的纸分成两摞分别向身旁和身后传去。 在看到会议室的每个人手上都拿到了这份文件后,岳莫隐说:“这里是一份调查问卷,请各位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在会议室里完成作答。” 纸质调查问卷…… 已经习惯于在线上完成绝大多数工作流程的员工们眉头一皱,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第7章 岳总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总裁助理的办公内容要全面退回纸质化吧? 站在会议室前方的岳莫隐察觉到了这份疑惑,但他不打算解答。 选择纸质问卷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一来,对于一般人来说,书写的速度是远低于打字速度的。这样一来参与问卷填写的人基本没有时间去揣测自己出题的意图并且据此斟酌他们的回答。 自己就能够尽可能得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二来…… 看着几个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的员工们,岳莫隐开始仔细地观察起他们下意识的小习惯与小动作来。 比如,他们习惯于把工牌挂在胸前还是放在口袋里。 * 坐在后边的谭盛风是最晚拿到问卷的几个人之一。 他还没来得及看题那边岳莫隐就宣布了开始。 不公平!这种情况跟在考场上别人前三道小题都做完了自己才写上名字的状态有什么区别啊! 好在谭盛风向来心大,吃点小亏也不会往心里去。 “失去的东西固然可惜,但未来还有更多值得追求的。”这句话是他的座右铭之一。 将调查问卷翻到正面,填写完一些类似于姓名、工号和部门之类的常规信息,谭盛风也开始了正式答题。 第一题:目前七日互娱旗下有几款游戏的投入产出比并不理想,在你看来公司是否应该在这些项目上加大投入的资源? 虽然谭盛风身在宣传部,日常接触的都是公司正面的内容。 但坏消息永远可以飞檐走壁般穿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比如有几个项目组可能要被解散什么的。 但不同于其他因为各种原因走社招加入七日互娱的同事,谭盛风是少见的以荣誉玩家的身份走校招里的特招渠道进入公司的人。 尽管游戏在他的生活中的占比越来越少,但他依然可以是一个在游戏社区发言被眼熟并顶帖的玩家,同时也是一个少见的能够一直坚持从玩家视角出发而提出想法和意见的职员。 说起来,当初岳莫隐在建立七日互娱的时候秉承的理念是: 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他们制作的游戏中找到他们所喜欢的和所热爱的。 要是只是因为kpi数据不好看就大刀阔斧地砍掉项目…… 对喜欢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说也太残酷了吧。 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上去后,谭盛风开始阅读第二题。 第二题:如果游戏开发中发现公司技术储备有限,导致计划玩法必须为技术妥协,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调整玩法来适配技术便于游戏尽快上线? 谭盛风思考,谭盛风共情,谭盛风作答。 有些员工手速比较快已经填完了填写。 他们在把纸质问卷交到了岳莫隐手上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在收到第一份问卷后,岳莫隐提示说:“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内交上来的问卷有效。” 有些答得慢的人听到这话有些着急,便加快了书写速度。 可谭盛风对此毫不在意,仍然非常认真地填写着每一题。 如果岳莫隐会亲自阅读这份问卷的话,那么自己作为荣誉玩家一定要完整地传达自己的所思所想。 就算岳莫隐已经不记得由他钦点的荣誉玩家这件事了也无所谓。 终于,谭盛风来到了最后一题: 假如有一天玩家觉得我们公司做的游戏不好玩了,你们会怎么做? 谭盛风的笔突然顿住了。 他其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能上线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就使得他非常珍惜每一段在游戏里度过的时光。 不好玩吗…… 岳莫隐做的游戏会不好玩吗…… 在谭盛风落笔之前,一只手按在了他的问卷上。 谭盛风抬头,发现岳莫隐此时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自己与对方两个人。 “抱歉,没能在规定时间里写完。”谭盛风把笔收了起来,用双手把问卷递给了岳莫隐。 “这不是考试。”岳莫隐淡淡道。 不是考试? 谭盛风眨眨眼。 这跟内网匿名论坛上大家讨论的不一样啊? 虽然带着这样的疑惑离开了会议室,但看着留在会议室里一份份阅读着交上来的问卷的岳莫隐,谭盛风觉得这个人一定能找到他想要的人选。 ---------- 等谭盛风回到宣传部的时候,他被叫去会议室这段时间里积攒的未读信息泰山压顶般砸了过来,让他把中午这件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直到下班前十五分钟,沉浸在工作里的谭盛风才被周围人的惊呼声拽了出来。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站着周凯。 他先是朝宣传部所在的办公室内张望了一下,随后径直朝着谭盛风走了过来。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总裁助理了。”他把一张刚刚制作好的还带着一点温度的工牌放到了谭盛风的桌面上,“明天早上带着你的个人物品直接去总裁办公室报到。” 第6章 “小风风,这入了宫门飞黄腾达了,也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共患难的兄弟姐妹啊。”谭盛风的左邻座同事叼着吸管滑着滚轮扶手椅蹭了过来,试图瓜分一些谭盛风的遗产。 被顺走了半包纸抽的谭盛风把桌面上最后剩下的鼠标垫和水杯收到了纸箱里,无奈地说:“你明明一直在笑,你的嘴角都没压下去过。” 抱着纸抽回到座位的左邻座放开吸管严肃道:“这是因为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谭盛风右邻座见状也过来凑热闹。 比左邻座厚道一点的是,这右邻座把自己手里的橘子掰了两瓣儿放进了谭盛风的箱子里,“多惦念着我们宣传部的好,吹枕边风的时候多美言两句。” “两瓣橘子就想收买我?等我哪天当真爬上岳总的床,第一个就把你俩调去后勤部天天给食堂的创意料理剥橘子。”谭盛风凶巴巴地要挟道。 听到当事人的这句玩笑话,宣传部里原本略有伤感的氛围也被消解了。 虽然名义上谭盛风的级别是坐火箭飞上天和原本领导的领导的领导肩并肩了,但绝大多数人对此并不羡慕。 大家对于“岳莫隐是一个好的总裁,但并不是一个好日常相处的人”这件事心照不宣。 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是有它的存在意义的。 ---------- 等谭盛风来到岳莫隐的办公室时,他发现那理应关着的门已经处于打开状态了。 但谭盛风还是选择在进门前把纸箱放在了地上,伸手敲上了一边的玻璃门,恭敬地叫了一声:“岳总。” 岳莫隐并没有抬头,只是用笔示意了一侧谭盛风的工位,“东西收拾完,过来看一下宣传部交过来的这份策划案。” 回答“好的”,蹲身端起箱子,走到自己新工位上,放下箱子。完成这一串动作的谭盛风开始从箱子里掏东西。 因为后勤那边已经提前帮他把电脑配置迁移好了,所以他其实只需要把一些个人用品,比如水杯台灯什么的带过来就行。 然后在岳莫隐的余光中,谭盛风起手掏出了一个半个可乐瓶高的戴着荷叶斗笠的水豚摆件。 然后又掏出了一个背了个小乌龟的水豚、一个臀部翘到可以顶起三颗苹果的水豚、坐在一朵莲花上的水豚…… 各种姿势的水豚沿着他办公桌的围挡的长边摆了足足一排。 正在把手里最后一个捧着心心的水豚摆到角落上的谭盛风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猛然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这些卡皮巴拉摆件放在之前的办公室里没什么问题,甚至能与左邻的菜狗系列和右舍的吾皇喵系列打成一片。 可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是总裁办公室啊! 这可是一张岩板桌就值差不多六位数的总裁办公室啊! 他缓缓望向岳莫隐的方向,弱弱问了一句:“可以吗……” 其实在谭盛风掏出第一个卡皮巴拉的时候岳莫隐就想提示他了。 但看着对方开心的样子,那句宛如讨嫌家长一样的“办公桌上最好少放与工作没有关系的内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在对方宛如一只小动物一般的目光中,岳莫隐只能答道:“当然可以,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我不会管员工的桌面会摆什么东西的。” 长出一口气的谭盛风将桌面上的卡皮巴拉大军一顿排兵布阵,甚至安排那只捧着心心的卡皮巴拉驻守在了桌角,正对着岳莫隐。 岳总一定会喜欢它们的! 终于落坐在了办公椅上,谭盛风紧接着熟练地先后登录了企业微信和企鹅聊天软件。 一个上班用,一个摸鱼用,这很合理。 那边谭盛风正在进行最后的的收尾工作,这边岳莫隐手机上之前加的斩妖人聊天群活跃起来。 第8章 【你的亲耶耶:兄弟姐妹们!】 【你的亲耶耶:地点城郊水库,今晚辛苦跑一趟,有人有时间吗?】 【烧窑老郭:今明天没活儿,我可以来。】 【你的亲耶耶:ok。咱俩老地方集合。】 【你的亲耶耶:@山不就我,新人要不要来凑个热闹?有我保护,没问题的啦。】 虽然之前岳莫隐详细地阅读了全部的群文件,但毕竟他对于斩妖这种几乎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事还是追求一个眼见为实。 【山不就我:可以。】 只可惜那边谭盛风打了静音,不然共处一室的岳莫隐就能够在第一时间会发现自己这位新晋总裁助理的企鹅聊天软件居然会响起与自己同步的消息提示音。 ---------- “城郊水库,现在这些妖兽出没的地方还挺有创意啊。”一个鬓角有些凌乱的男子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落下驾驶座一边的窗户,然后将手去感受凌晨山路上的夜风。 副驾驶座上的娄向晨打开了上车前从自动贩卖机那里买的还带着温度的咖啡喝了一口,“嗨,总比过去前辈们动不动就跑乱葬岗好吧。” “现在人死了都统一拉去火化,体内的炁是半点都留不下来,妖兽去墓地吃什么?”男子笑道。 娄向晨严肃道:“你可不知道现在的贡品花样可是日新月异,要是哪天因为斩妖而吃不起饭了我真的会去疯狂偷吃坟头的贡品。” 紧接着两个男人哄然大笑,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夜风中裹挟的几丝阴凉。 “向晨你这话说的,要是你都吃不起饭了,那我们其他人怎么办?我可还指着用这次的妖核跟司妖鉴那边换点私房钱呢。” “我也就是运气好,自家老爹脑袋灵光留了个铺子,每个季度收收租金虽然也不富裕倒是饿不死。”娄向晨把金属拉环扔进喝空的易拉罐里,拉环与锡制的瓶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说起来老哥你最近在忙啥呢?总是嘴上说着要用妖核换私房钱,但感觉你好久都没参与斩妖活动了来着。” 男人长叹一声:“我啊,瞎忙。前些年上边一纸文件,所有的私窑都给封了,我就想着找点其他活计来着。可找来找去,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凭,工作经历简单到填不满一页简历的人,也就能出卖自己的时间和劳动力了。” 这话娄向晨并不知道怎么接才能不伤害到这男人。 虽然在企鹅群里对方的id是【烧窑老郭】但是在微信上对方现在的id是【aaa货拉拉-郭】。 在已经没有什么大型危险妖怪的现代社会,对于一些斩妖人来说,生活的难远胜于斩妖的难。 感觉氛围有些过于沉重了,那老郭又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再开十分钟我们就到了,那说是要自己来的新人该不会放你鸽子了吧?这一路上我们可半个车都没遇到。” “应该不至于,这人我见过,感觉是那种挺稳重的类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娄向晨心里也没底。 毕竟在那日与岳莫隐挥别后,聂立庐冷笑着提醒自己,这位自己刚刚迎进来的能看到炁的“普通人”身上穿的都是那种只接私人订制单子的品牌。 “人家凭什么参与我们这‘外包的’、‘半公益的’、只有苦劳没有功劳的斩妖活动呢?”聂立庐在最后的时候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给到娄向晨。 娄向晨无法回答。 毕竟在遇到岳莫隐之前,他所认识的斩妖人都是从斩妖世家里走出来的。 “斩妖是一件虽然不能对外言说但光荣而伟大的事情”——这个概念自小就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不容辩驳。 可岳莫隐会接受这个观念吗? 就在两人所驾驶的这辆小型货车路过一座公路边的露台时,露台的边缘陡然亮起两道宛如黑夜中潜藏在高密草丛中黑豹的黄瞳一般的灯光。 紧接着一辆哑光的法拉利便在一声发动机点火的声响中缓缓缀在了货车身后大概十五米远的位置。 “我看人真准。”娄向晨看着后视镜里的法拉利驾驶座上的岳莫隐,心情大好。 ---------- 在几人在水库大坝上停车汇合后,娄向晨招呼岳莫隐道:“小山啊,大晚上跑一趟辛苦了。”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山”,岳莫隐微微皱眉。 他可以理解娄向晨暂时不想让一边的老郭得知自己的真实姓名,但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过于可爱跟自己的形象实在是不搭。 “不辛苦。”岳莫隐用一直不冷不热的语气回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娄向晨和老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上班时候面对领导的气息。 “老郭,因为这次有新人,我就简单说一下流程。”娄向晨轻咳一声,“司妖监那边感应到城郊水库这边炁的浓度高得不正常,所以让我们来检查一下情况。” 高得不正常? 岳莫隐往旁边的水库方向看了一眼。 在获得四重瞳之前,他也来过这里。 那时城郊水库在他的认知里只是一个普通的适合周末出行散心的风景清秀有山有水的地方。 依照群里文件的说法,一般炁在自然界中的浓度很低,只会随着动植物的活动逐渐累积在体内。 而现在他的视角里,这水库的表面浮着一层宛如牛乳一般的浓雾。凝聚到这种程度,也无怪会引起斩妖人重视。 “一般来说,我和老郭这种普通的斩妖人能感知到的炁都是非常微弱的。”娄向晨继续解释道,“但在这里,连我都能感知到炁的浓度很高。” 感知? 岳莫隐想起上次在七院,那个叫聂立庐的人也是这样形容的自己。 他再次看向了水库表面。 那里浓如牛乳的炁时不时会猛地消失一块,随后又被周围散过来的炁填满。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一大口一样。 明明不远处就有这样剧烈的变化,而自己面前的娄向晨和老郭却似乎没有任何察觉。 难道……岳莫隐心中萌生了一个猜测。 “一般来说,炁浓度越高的地方越容易孕育妖兽。”听着娄向晨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给新人解说,老郭撇嘴插话道,“这次总算不会白跑一趟了。之前出活儿总是碰到些什么偶然成妖的猫猫狗狗,根本换不得几个钱。” 听到“猫猫狗狗”这种形容,娄向晨的解说热情明显受到了打击,“老郭说得也没什么错。近百年来,炁的浓度越来越低,基本上没可能再有什么危险的高级妖兽出现了。充其量也就能出现个老虎水平的玩意儿。” 老虎? 岳莫隐微微皱眉。 在办公室看到的那种级别的妖兽在斩妖界只算老虎吗? 第7章 看基本内容介绍得差不多了,娄向晨打开货车的货箱从里边拎出了一个将近一人高类似于卷轴的东西,“行动计划是这样的。我这边会先围绕水库建一个禁锢法阵,这样可以保证妖兽一定会被框在里边,然后逐渐缩拢它所罩住的区域。” “这样也可以保证我们跟妖兽战斗的时候不会破坏周围的建筑,也不会惊动普通人。”老郭补充道。 娄向晨一抖卷轴将其铺在地上,继续讲解着后续的行动计划:“等到缩到一定程度后,妖兽就会有所察觉,然后大概率就会陷入暴动。” “我稳住法阵,老郭击杀妖兽。然后收拾家伙,各回各家。” 安静听完了娄向晨的安排的岳莫隐发现了一个漏洞。 “听起来这里边没我什么事儿?”他问。 娄向晨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要先让你亲眼看看斩妖是什么,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加入我们斩妖人的行列嘛。我们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老郭听娄向晨这么说,插嘴道:“如果人家看完咱们所谓的斩妖之后,发现跟小说电影里那种酷炫的斩妖完全不一样,拔腿就走,你怎么办?” “额……”娄向晨语塞。 随后他严肃地对岳莫隐说:“如果之前的符纸还是对你不起作用的话,那我只能跪下来求你不要把斩妖的事儿说出去了。” …… 空气好像死掉了。 岳莫隐面无表情地说:“倒也不用这样。如果之前你们能处理掉绝大部分人对于妖兽的记忆,我要是坚持说我看到了妖兽,大概就会被当成精神病送去七院。” 老郭赞了一句:“看看聪明人到哪都聪明。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开始了开始了。”刚刚用最凶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的娄向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茬,便用双手在卷轴正上方两寸的位置横向一挥。 原本服帖地躺在卷轴之上的八张符纸无风自动地立了起来。 娄向晨又一转腕抬手,它们便齐齐地腾空而起。 “去!” 他话音未落,八张符纸便宛如闪电一般朝着下方的水库飞去。 第9章 * 那受到娄向晨远程操作的符纸飞行的轨迹还是很有讲究的。 或许是为了不惊动妖兽,八张符纸先是沿着水库的墙壁垂直落下,在快要接触到水面之前刹停,紧接着又调转方向沿着水库的边缘在水上一米的高度快速飞行。 每经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张符纸脱离队伍主动地定在某处,然后在它漂浮于空中的同时还会将它周围的炁吸纳到符纸的纹路之中。 这些符纸分别占了水库的“乾”、“坤”、“坎”、“离”、“震”、“巽”、“艮”、“兑”的八卦方位。 在最后一张符纸就位后,娄向晨将双掌放置胸前,宽度齐肩,随后两掌缓缓向中间合拢。 在他手掌动作的期间,那水库周围的八张符纸也向着水库的中央汇聚过去。 “到我上场了。”老郭说着话,将一艘带有发动机的充气皮划艇从货车的车厢里拽了出来。 看到瘪成两层皮的皮划艇。 要是老郭是七日互娱的员工,估计他一句“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就已经砸在对方头上了。 但在这里,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新人”。 新人最好的行为方式就是“多看多听少说话”。 在老郭把皮划艇摆到一个相对平整的状态后,他又拿了一个类似于扁嘴风箱的道具出来。 不过在这种语境里,或许说,法器更加合适? 在岳莫隐四重瞳的作用下,他看见老郭的双手和双臂此时已经缠绕上了丝丝缕缕的炁。 那看似老旧且沉重的扁嘴风箱在老郭的手中仿佛一把锐利的裁纸剪刀一般,非常轻易地就给垃了开。 随后老郭将扁嘴风箱的出风口对准了皮划艇的充气口,双臂微微施力,只一下就给那干瘪的皮划艇充了个膨胀满当。 将汽油灌入发动机的油箱,老郭问:“小山你是跟我一块下去还是在这里看着?” 岳莫隐选了“或者”。 只见岳莫隐从自己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两个铝箱放在了水坝施工时随意地用多余水泥糊出来的墩柱上,打开了其中一个铝箱从中取出了一架小型的无人机。 在垂沉的夜色中,亮着宛如萤火之光的无人机自三人面前拔地而起,朝着下方水库中央飞去。 老郭凑在岳莫隐旁边看了一眼对方手上遥控器自带的屏幕,啧啧道:“看得还挺清楚的,真是高科技。” 方才一直专注于缩小法阵范围而没有说话的娄向晨突然开口:“来了,巽位。” 老郭应了一声,随后一脚踹上了他刚刚准备好的皮划艇。 那皮划艇原本就被放在了一个离盘山公路边缘非常近的位置,刚刚被充气的时候就有点要掉下去的架势,这会儿又被老郭这么一踹,就彻底栽了下去。 手里拿着扁嘴风箱,老郭脚下奋力一跃,整个人刚刚好好踩在了皮划艇的中央,与皮划艇齐齐朝着下方的水库滑去。 过程中,老郭时不时用手上的扁嘴风箱激射出气流打在周围的山石上来调整皮划艇前进的方向。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那皮划艇就冲到了水库的水面上,随后在马达的驱动下朝着娄向晨指示的方位驶去。 * 这水库本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位置,再加上近些年实现了全面无人化监管,今夜除了他们三个人形影相吊,半点人气儿都无。 前几日常绥市经历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雨水顺着山间水系灌入水库使得水库的水位线水涨船高,来到了警戒线下方三米的位置。 这就让本就幽邃的水库显得更加深不见底。 此时水库的水面上除了被皮划艇推开的波纹和波纹之上的粼粼月光外,便只剩下了偶尔在皮划艇的边缘浮起的一些不知是马达带动的涡旋还是水库的鱼游动产生的细密水泡。 一切都显得尽在掌握。 “抓鱼来换酒钱咯。”老郭嘴里小声哼着他自编的小调子,缓缓向阵法的巽位方向前进。 突然,一张传音符飞到了老郭身边,贴在了他的领子上。 “老郭你先停一下。”娄向晨的声音从符咒里边传来, “你还记得妖典库总结过的妖兽的生活习性吗?” “你问我?那跟向全班倒数第一请教学习方法有什么区别?”老郭有些无语。 “这不现在我也没别人问了啊?我现在哪有手去翻群文件里那几百页的教科书啊?”娄向晨的语气有点着急,“刚刚在缩小阵法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有两道符咒被什么东西同时撞了一下……” “在你们置顶的那本《斩妖指南》中的‘妖兽习性’章节里边明确说过,除非所寄生的动物本体在自然界有一夫一妻共同生活的机制,否则绝大多数妖兽都是独居的。”一边专心操作无人机的岳莫隐侃侃而言。 他的声音经由传音符也被远在水库中央的老郭停在了耳朵里。 “要是有比它小的妖兽进入它的领地就会被吞噬同化,要是有实力相近有一战之力的妖兽侵入,那么就会发生领地争夺行为。”这人甚至还答了附加题。 半点没有为明明是新人的岳莫隐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而感到羞愧,娄向晨立刻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 “对!独居!”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所以刚刚发生的撞击……” “嗨,你想太多。”听着这些个妖典库总结的条条道道老郭就头疼。 反正多少年来自己见过的妖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猫猫狗狗,老郭完全不能理解娄向晨在急什么,“不管什么妖兽,单身的还是成亲的,吃上我一发□□,保证打它个满面桃花开,魂飞魄也散。” 然而老郭放出的豪言壮语还没落了地,便见他的皮划艇的左后方产生了一个直径几乎达到了三米的涡旋。 紧接着,一个巨硕的身影跃出水面,张开足足分成了五瓣的大嘴直超着老郭咬来。 “我日了!什么玩意儿?!”老郭叫骂了出来。 虽然一时之间受到了惊吓,可毕竟老郭也是个战斗经验相对丰富的斩妖人。 只见他用两臂操着扁嘴风箱朝着那怪物袭来的方向用力一挤压。 一团裹着炁的几乎有一个足球大小的高压空气便直接砸在了那妖兽张开的大嘴中,所击中之处飞溅起了不少生生被旋扯下来的血肉。 兴许是从来都没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那怪物将半身擎在水面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 就这么一个停顿,借着皎皎的月光,三人终于看清了这妖兽的模样。 乍一看,它就像一条巨大的泥鳅,但在身子上长了八只并不对称的鳍足。头上六对眼睛中央有一个隆起的半透明鼓包,里边似乎孵化着许许多多缩小版的它。 “不可能啊!”娄向晨的声音在发抖,“这……这明明是化衍级妖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岳莫隐总觉得这娄向晨的语气中好像带上了几分激动。 “支援!需要支援!”娄向晨腾出一只手,开始打电话。 * 几乎是与妖兽面对面的老郭受到的冲击远大于另一边站在水坝之上的岳莫隐与娄向晨。 相比于一直觉得斩妖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并且乐在其中跑前跑后的娄向晨,老郭对于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拥有在这个时代基本排不上什么大用场的屠龙之技罢了的普通人。 在主业没活儿的时候斩点小妖兽,拿着妖核跟司妖鉴换点零花钱,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就是他最大的人生追求。 无论是娄向晨还是他都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化衍级的妖兽。 依照《斩妖指南》的内容,普通斩妖人在没有特殊准备的情况下,如果发现化衍级妖兽需要立刻撤退到安全区域并联系当地的司妖监。 可如今化衍级妖兽就在面前,心生退意就是满盘皆输,强势对抗才有一线生机。 “好好好,想吃我,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老郭骂了一句,随后便举起扁嘴风箱对准妖兽的眼睛发出了几发空气弹。 然而几乎在老郭出手的瞬间,那妖兽将身一扭,直接往水中钻去。 老郭的空气弹打了个空,只在远方的水面上溅起了几朵直径十几米的水花。 望着妖兽消失的方向,从传音符里得到强力支援已经在路上消息的老郭操纵着皮划艇无规则地在水面上游走。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消耗妖兽,至少不能像刚刚那样静止在原地差点被那妖兽掀了船。 然而在妖兽潜下水面之后,岳莫隐通过半空中的无人机看到了远处水面一处圆心半径将近十米的浓炁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右后方!”岳莫隐心中警铃大作,朝着传音符厉声呵道,“趴下!”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强劲的带着破空之声的水流从老郭右后方袭来。 第8章 听到场外岳莫隐的提示,老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一个前扑趴在了皮划艇的底上。 第10章 那从他身后破空而来的水流堪堪从他的肩头擦了过去。紧接着这道水流便重重撞击在了空中娄向晨的布下的法阵上,发出宛如秋暮洪钟般的声响。 老郭回过头,发现自己肩头刚刚被水流擦过的部分此时竟血肉全无,露出了森森白骨。 不过相比于被水流击中后脑当场毙命或者是被水流卷着坠入妖兽的水下主场,只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老郭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岳莫隐提示得及时,这化衍级的妖兽的攻击可不是自己这个只跟小型妖兽打过交道的普通斩妖人能应对得了的。 “厉害啊!”听到岳莫隐先于妖兽攻击动作给出准确提醒,娄向晨心有余悸道,“你是怎么……” 然而不等他把后半句话问完,老郭那边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他爹的,马达被喷坏了。” 见老郭那边情况危急,娄向晨不敢耽搁,用左手挥在摊开的卷轴上方,喝了一句:“符起,风来。” 与此同时在岳莫隐的视野中,丝丝缕缕的炁从娄向晨的掌心发散而出,向着下方的几张符纸垂落而去。 紧接着符纸上的图案便开始吸收那些距离它们比较近的炁并开始自纸面微微隆起。 不同于之前在七院那定了形被娄向晨吹向别人的图案,这次的图案在被炁充满后就径直消失在了空气中。 就在第一个图案消弭的同时,以法阵为分界线,水库上方卷起了一阵狂风。 原本相对平静的水面被这狂风卷得朝四周涌去,而老郭的皮划艇也借着水势快速地移动了起来。 随着被风卷到四周的水越来越多,那妖兽潜于水下的硕大身影也隐隐显露了出来。 同时操纵两种大型阵法的娄向晨面色渐渐发白,很明显已经达到了极限。 老郭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必须在娄向晨维持不住禁锢法阵中的狂风之前摆脱这妖兽的追杀。 那妖兽见情况有变,竟直接顺着附着在法阵之上的水体逆流而上朝着老郭再次袭来。 老郭自然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的。 可他好像没得选。 攥紧了手中的扁嘴风箱,老郭朝着传音符吼了一句:“来个大的!” “先回岸上!”娄向晨以更大的声音反驳。 只见在娄向晨说话的瞬间,原本位于“震”、“离”、“兑”三个方位的禁锢法阵消失了。 那些原本附着在这三个方位上的水体失了支撑便转为了十几米高的巨浪,向水库边缘的水坝奔袭而去,最终以雷霆之势拍在了坝上。 山谷间,水体与水坝两相撞击产生的隆隆回响震在三人耳朵里,顷刻间仿佛地正动山亦摇。 在狂风与巨浪的辅助下,老郭与他身下的皮划艇朝着水坝上预留的铁质楼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前进着。 就在老郭与那楼梯只有一步之遥时,那妖兽竟然从他与楼梯之间不过几米的间隔中顶了出来。 这次的皮划艇就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了,直接被顶了个底朝天,老郭也仿佛一块被卷起的碎石般向着下方妖兽的巨口落去。 * 眼见着老郭就要被那妖兽囫囵吞入腹中,可在岳莫隐的无人机传回来的视角里,老郭却笑了出来。 “等着你呢!”原本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老郭竟用几发空气弹强行调整了下落的方向。 面对朝自己攻来的妖兽,他蜷起身体集中气力,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将扁嘴风箱狠狠地扎进了妖兽的六只眼睛的中央。 那被刺中要害的妖兽竟没有因受到重创而发出惨叫,只是载着老郭向下快速沉去。 老郭从几乎已经被水撕得支离破碎的传音符中听到娄向晨焦急的声音:“别逞能,快上来!” 与此同时,那已经开始漏气的皮划艇也被送到了自己身边。 老郭深知,隶属符门的娄向晨没有什么近战的能力,外加之前维持法阵消耗了太多,这是已经目前他能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 几次交手下来,老郭自知不是这化衍级妖兽的对手,刚刚一击得逞纯属侥幸。 应了一句“好”,他便想拔出扁嘴风箱然后从战场撤离。 老郭手上施力…… 怎么拔不出来? 再用力! 还是拔不出来! 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妖兽的伤口位置已经长出了粗细不一的血色触手,而这些触手已经将扁嘴风箱死死地缠住了。 连带着附近老郭的双脚也受到了波及,被血色触手缠得动弹不得。 原来这妖兽是故意被老郭击中的! 随着妖兽的下潜,老郭与水面的距离越来越短。 越来越多的血色触手自妖兽的伤口中冒出缠在老郭的双脚上。 如果不想被妖兽拖入水中淹死,他大概只有自断双脚这一个选择了。 手已经搭在了扁嘴风箱中藏着短刀的暗匣上,可老郭突然犹豫了。 但就是这一个犹豫的工夫,老郭的脚距离水面已不足一尺。 结局已定。 自己普通人的一生,就到这里了吗…… “老郭!!” 在娄向晨的哀恸呐喊中,老郭闭上了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霎时间,一声极其细微的刀锋出鞘的声音在水库的上方蜂鸣作响。 紧接着一道如月般轻薄的弧光贴着水面席卷而过。 老郭往下一看,在自己足下一寸的位置,那妖兽的头已经与它的本体错了开来,原本聚在一起的六只眼睛也分了家。 看到这一幕,娄向晨转悲为喜:“支援来了!是碗神!” 说话间,一张传音符飞过来绕在了娄向晨的手腕上。 “城郊高速半夜在维护,绕行耽搁了点时间。”一道温和但略显沉闷的声音自符纸之上响起。 一旁的岳莫隐注意到了娄向晨对对方的称呼。 碗神? ……会是群里那个“风到碗里来”吗? * 只见月色之下,一道身穿纯白连体运动服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踏着水面朝着妖兽与老郭所在的方向奔袭而去。 在岳莫隐的视线中,这位被称为“碗神”的人所过之处的炁几乎是被吸成了真空。 而每当他与水面接触的时候,他的足尖下方都会凝出一团几乎实体化的炁。 相比之下,无论是娄向晨还是老郭,他们能调动和吸收的炁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几个跃动后,碗神已经来到了妖兽与老郭的位置。 只见他一个闪身,便将老郭抄在了肩上向远处落去。 随后两人连带着老郭脚下的妖兽的部分脑袋齐齐落在了一处刚刚由娄向晨凝结出来的直径三米的厚冰上。 此时妖兽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切掉了半个脑袋。 一声尖锐到宛如被鱼叉叉中海豚发出的惨叫破势而来,经水库四周山崖的反射久久回荡在水库的上空。 娄向晨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而岳莫隐反而克制住了捂上耳朵的冲动,径直操纵着无人机朝着妖兽的方向飞去。 在会议室里与妖兽初见之时,因为各种原因,他没能看得仔细。也没能听得明白。 此时,又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绝无可能放过。 * 没了本体的供给,那些生长出来的血色触手很快就枯萎了。 协助老郭将最后几根触手挑掉,被娄向晨称为“碗神”的人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想到自己肩头的伤口和刚刚的遭遇,死里逃生的老郭是说不出“还好”这种回答了。 “如果你在出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对面妖兽的源生类别,就必须用炁在面部和手部凝聚出保护介质避免中毒。”说话间,这人将微微张开的手罩在了老郭的面前两寸的位置。 尽管对炁的感知能力微弱,但老郭也觉察到自己的面前猛然凝出了一股浓厚的炁。 “碗小哥,你这会儿就先不要纠结我操作规范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能把炁控制得这么好的。”他哭笑不得,“这妖兽贼得很,你要小心它从什么恶心地方偷袭过来。” 然而就在老郭提醒的同时,这人用手中的长刀将两人足下的厚冰一划,紧接着用刀背将两侧的冰朝着对向猛然推开。 缺了一半脑袋的妖兽自两人之间的裂隙冲出水面,然后朝着老郭重重砸去。 “还好。”这人波澜不惊地评价道。 紧接着一道与刚刚别无二致的弧光自他的刀刃划过的路径朝着妖兽的脊背方向扩散开去。 刀光掠过,那妖兽竟自后而前对半开裂,随后两边的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各自向旁飞倒而去平摊在水面之上,独留老郭一人在半边浮冰上瞠目结舌。 大股大股的炁冒出水面,带动其附近的水面也翻滚起来。 忽略本质看表现的话,被对劈成两半的妖兽配合着如烟如雾的炁,像极了那些高级餐厅上以鱼头主材的硬菜的摆盘。 第11章 而此时那人的姿态好像刚刚自己是一位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员工一样从容,甚至还从一旁挑了一帘水幕淋润在了他的刀上。 一刀救人,一刀斩妖,确实有从容的资本。 随着妖兽尸体的缓缓消解,一团赤红的拳头大小的物件漂上了水面。 “这次的妖丹居然这么大吗?!”坝上的娄向晨惊呼,“竟然没被一刀砍碎,太幸运了。” 岳莫隐拉高无人机,在水库上方巡视了一圈,最后悬停在了水库边缘。 “提醒一下,皮划艇马上要掉下去了。”他对娄向晨说。 在岳莫隐的提醒下,沉醉于碗神操作的娄向晨终于想起了正事:“啊啊啊!风来!” * 看着眼前拳头大的妖丹,老郭心中微动。 但于情于理,这妖丹都应该是归属于前来救场的碗小哥的。 所以他只是看着。 一片寂静中,这人突然说:“你拿着吧。” ? 老郭震惊了。 碗小哥知道这种级别的妖丹能在司妖监那边兑多少钱吗?!就算没有几十万,那十几万肯定是有的啊! 说给就给了?这么大方? 还是说,碗神其实不知道…… 这人以为老郭没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便重复了一遍,又加了一些细节:“你拿着吧,尽早去跟司妖监兑了,免得有人打歪主意。” 真这么大方啊?! 思考片刻,老郭还是说:“不行,我不能收。” “老郭,碗神都发话了,你就收着吧。”娄向晨的声音从缠在碗神手腕上的传音符中响起,“大家都这么熟了对吧。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等领到钱养好伤再请大家吃两顿好的呗。” * 看到老郭将妖丹收在了怀里,戴着由炁凝成的面具的谭盛风心中长出一口气。 虽然平常在群里基本都在潜水,但多亏娄向晨组织得当,群里的大家相互之间都还算熟悉,对彼此的现状也有一些了解。 相比于不怎么缺钱的自己,老郭格外需要这笔钱。 毕竟接下来的三个月,需要静养伤口的他都不能再接什么活儿了。 困于生活的斩妖人,手停口停。 把刀收了起来,谭盛风把老郭扶到娄向晨送过来的皮划艇上,“我们先上去吧,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马上就要有水库的工作人员来查看情况了。” 两人在皮划艇上坐定后,坝上的娄向晨驱动着风将皮划艇送往岸边。 “方向反了,还能使用的水库码头在另一边。”一道平静的声音自传音符中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谭盛风两眼一黑。 是自己最近累出幻觉了吗?怎么都下班了还能听到上司的声音? 第9章 在岸边看到岳莫隐的身影时,皮划艇上的谭盛风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自己并没有累出幻觉。 悲的是明明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自己居然还要面对顶头上司。 这几天的总裁助理当下来,谭盛风几乎是已经是养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岳莫隐站在自己面前等于他有问题交给自己去思考,或者有事儿要交给自己去办。 显然,这种条件反射的作用时间和作用地点并不限定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 深呼吸,深呼吸。 冷静,冷静。 谭盛风,现在是下班时间,而且你脸上还凝着炁,这种浓度的炁足以扭曲普通人的视线。 就算让岳总觉得你是个怪人也总比让他认出来强,对吧。 …… 真的有人可以在下班的时候碰到顶头上司的时候保持冷静吗?! 谭盛风不信。 七爷那边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岳总不仅没有被封印与妖兽相关的记忆甚至还参与到斩妖活动里来了啊?! 等等,他该不会已经把七院的管理权交棒给他孙子了吧…… 这边谭盛风尚在七想八想,那边老郭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之前他与妖兽战斗时分泌的肾上腺素已经消耗殆尽,此时肩头的疼痛与透支身体的疲惫感同时叠在了老郭身上。 细想来,他这么做的原因在于虽然他认识这位碗小哥,但也仅限于在娄向晨组织的聚会上远远见过一面。 他知道这人年轻,可从来没想过居然能这么年轻。 以至于他下意识端着虚长几岁的男人的架子,虽然疼得快要死了可硬是一声没吭。 “老郭你在装什么?”老郭的伪装当场被站在码头上的娄向晨毫不犹豫的拆穿了,“疼不会喊吗?!” 此时的老郭已经没有力气跟娄向晨斗嘴了,只能用一种沧桑而幽怨的眼神盯着对方。 “先送他去常绥市司妖监治疗吧。”谭盛风从皮划艇里跳上岸,帮助娄向晨把浑身湿透的老郭从皮划艇里捞了出来,然后顺手将已经残破不堪的皮划艇划了个口放气,等到它完全瘪下去后叠好交给了娄向晨,“战斗结束得有些快,我没能看出来这妖兽的源生生物是什么,会不会有毒,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好。”娄向晨点点头,然后在把老郭扶起来的同时顺口问了一句:“那碗神你打算怎么走?” 谭盛风满心想着的都是“绝对不能在岳莫隐面前露馅”,压根没在意娄向晨问了什么,便随意地回了一句:“我啊,打车吧。” 娄向晨:…… 呃,直接质疑碗神的决策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娄向晨用非常恭敬的语气问:“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谭盛风这才反应过来四人所在的城郊水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位置。 再联想到刚刚自己的回答,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完了完了,岳总为人那么敏锐,肯定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娄向晨恰到好处地为谭盛风解了围:“碗神你也别怕麻烦我们。这样吧,虽然司妖监常绥办公点并不在市内,但我记得从这里到那边的路上有一个挺大的客运站。要不……” 然而一句不容拒绝的“我来”打断了献计献策中的娄向晨。 岳莫隐盯着“碗神”说:“我可以送你回家。” 谭盛风彻底僵住了。 救命!下班搞副业时偶然碰到了顶头上司要送我回家怎么办?! * 虽然表面上谭盛风维持着一种宛若世外高人一般的八风不动,然而他的内心此时已风起云涌。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今天的斩妖行动会有一个刚进群的新人参与。 我不知道这个新人居然就是岳总。 要是知道这个新人就是岳总,在司妖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说自己正在出差让他们安排别人过来。 不然自己也不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 …… 好吧,其实不论这个新人是不是岳总,甚至就算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新人就是岳总,自己都会来救场的。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自己作为常绥目前定级最高的斩妖人,自然做不出这种推脱责任让其他斩妖人陷于危难的事儿。 只是这危难来得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自从百年前人类科技有了飞跃式的突破后,整个自然环境就给城市化让了步。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伴随着城市化的推进,那些保持着未经开发模样的自然环境也大量消失了。与之先对应的,炁这种由自然而产生的玄学能量也大幅减少了。 没了大量炁的浸润,就很难自然形成高等级的妖兽。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娄向晨和老郭并没有把今日的斩妖活动当成什么需要充分准备的事儿。 因为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妖兽的确就是个大猫大狗的水平。 若不是夏国境内不允许普通人佩枪,而寻常人能接触到的菜刀又砍伤妖兽不得,大概连目前为数不多的斩妖人都不会存在了吧。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个问题连司妖监都没找到好的解决办法,谭盛风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脑子能比得过那些人精。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老板主动要送自己回家的问题! * “不了不了。”谭盛风当场拒绝,“把我放客运站挺好的。” 岳莫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谭盛风手中的长刀:“你确定你要在凌晨带着它去客运站吗?” 大半夜,在公共场所携带管制刀具,谭盛风大概会当场被客运站的安保人员扭送派出所吧。 “碗神,我觉得你跟小山走挺合适的。”娄向晨竟然加入了岳莫隐的阵营反劝起谭盛风来,“这都几点了,再折腾一会儿就基本上睡不成了,我们无所谓,可你明天上班会没精神的。” “我也可以请假啊。”谭盛风试图挣扎,但被一边的老郭打断了。 “虽然在斩妖领域你是一等一的大神,但在社会阅历上还是欠了点。”老郭朝着谭盛风怀里的刀努努嘴,“能跑长途客运的都是眼睛尖的狠角色。你这把刀,叫惊尘是吧,在他们眼里肯定是比你的命值钱的。” 第12章 听老郭这么说,岳莫隐又认真地看了一眼谭盛风带来的刀。 这刀通体雪白薄如蝉翼,在月光下还隐隐显露出宛如潮汐在沙滩上留下的层叠纹路样的肌理。 连他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它绝非凡品。 “所以说,你跟着小山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了。”娄向晨盖棺定论,然后扛着老郭拔腿就走。 目送着那辆贴着橙色货拉拉标识的货车远去,水库旁只剩下了岳莫隐与谭盛风两个人站在岳莫隐的黑色法拉利的旁边。 谭盛风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你这车看着就很贵。我刚刚扶老郭搞了一身泥,要是给你弄脏了多不合适啊……” 开玩笑! 谁要坐自己公司的大大大boss兼自己天天见的顶头上司亲自开的车啊! “车买来就是用来用的,具体怎么用,车主本人说了算。”岳莫隐随意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向着谭盛风淡淡道,“或者就当你打了个顺风车。” * 当然,岳莫隐说这话也不是真的想让面前这位“碗神”出钱。 之前这人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借口不与自己同行时,自己就已经开始观察起对方了。 这人穿的连运动是优衣库上个季度的打折款,带着隐约的肥皂液的香气。 这说明他一定程度上在乎生活品质但同样在乎性价比。 虽然身上穿的是运动服但脚上蹬的却是一双偏休闲款的皮鞋。 考虑到一般人在匆忙出门的时候很难顾虑到脚上的穿着,大多时候会直接选择日常穿的最多的那双鞋。 这说明这人的工作环境要求他穿着正装。 虽然在自己眼里,这人的脸上凝了一层浓至纯白的炁看不到脸,但这人总体的形象和气质在同龄人中还算上乘。这样一个人,手上没有戒指周身也没有什么情侣物件。 这人一定是单身。 只可惜,即便岳莫隐通过观察和推理得到了不少信息,这些条条框框叠加下来,符合这些条件的年轻男性在常绥市也有几十万个。 连七日互娱内部都至少有几百个符合的。 所以要是能找到一些比较关键的证据,比如转账记录什么,自己就可以通过一些正规的或者不正规的手法顺藤摸瓜地查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那个群的成员数量不过几百,而想必强如风到碗里来这种级别的人不悔太多。 岳莫隐迫切地想知道这人,会不会跟那天戴口罩的员工是同一个人。 只要…… 此时,感觉自己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推脱的理由了,谭盛风直接佛了。 “那谢谢了。”他非常真诚地感谢道。 居然有机会坐坐老板自己的法拉利,好耶。 原本还准备了不少话术的岳莫隐语塞了。 这人……还挺随和的。 他一把拉开副驾驶车门,随后自顾自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那就上车吧。” 谭盛风先是从兜里掏出长布将自己的惊尘刀仔细缠了起来,确认刀尖刀刃都被包裹住后才乖乖坐进了副驾驶,并拉过了安全带。 其实娄向晨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自己确实是那种每天睡不够七个小时第二天就没精神的类型。 但他为什么要提到请假这件事啊?! 他不提还好,现在提了之后,要是自己真的没能起来去上班,思维活络的岳总很有可能就把今天救场的风到碗里来、当时带着口罩斩妖的那个职员以及刚好在明天请了假的总裁助理联系到一起。 不要啊…… 七日互娱的食堂很好吃,工位的椅子也很舒服,上下班通勤只需要乘坐五站地铁,谭盛风暂时还不是很想换工作。 第10章 岳莫隐驾驶着他的黑色法拉利在回城的公路上奔驰。 副驾驶上的谭盛风正襟危坐,时刻不忘让脸上的炁保持在最浓郁的状态。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整个车厢内只听得发动机隐隐的嗡鸣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昆虫的鸣叫。 “你之前说,前边修路?”岳莫隐突然问。 过于紧张的谭盛风下意识想要回答:“是的,岳总。” 恰逢两人路过一个急弯,谭盛风被这么一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即将祸从口出。 于是急忙改口道:“是的……你最好提前两个路口右转。” 这有了第一次交流,就可以有第二次。 于是岳莫隐轻描淡写地问:“那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这个话题谭盛风的内心就在流血。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四个字:“加、钱、打、车。” 岳莫隐侧目看了他一眼,顺着话题继续聊了下去:“你经常这样救场?” 谭盛风摇头:“没有,如果是一般的妖兽娄向晨和老郭的组合足以应对了。倒不如说,这是第一次我在现实里看到化衍级妖兽。” 这话是真的,如今化衍级妖兽的诞生非常难得。他几次见到化衍级妖兽都是在斩妖人定级考试里,在司妖监万全的监护之下见到的。 因此在大半夜接到司妖监的电话要求自己去紧急支援娄向晨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前几天被娄向晨拉到群里并且今天第一次来斩妖现场的新人居然就是岳总。 这边还在神游天外,那边一句“化衍级妖兽大概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呢?”在车里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谭盛风没有立刻回答,先小心地问岳莫隐到底对斩妖了解多少。 岳莫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群里有权限查看的文件我都看过了。” 这个回答稍微有些狡猾,毕竟不常上线的风到碗里来大概率不可能知道自己这个新人是能查看什么文件的。 果然,谭盛风的身形僵了一下。 如果自己当场打开手机查看群文件阅读权限会不会太刻意了点…… 无论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岳总就是岳总,自己玩不过对方的…… 考虑到这也不算什么特别机密的消息,谭盛风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将妖兽的等级名称以及划分标准讲述给了岳莫隐。 依照目前司妖监出版的官方文件,妖兽一共分五级。从低到高为:结丹-聚炁-化衍-识律-至臻。 【结丹】很好理解。当生物的体内的炁的量达到了一定级别,炁就自行凝聚成了不规则的核状并能强化生物的能力,自此后生物就正式成为了妖兽。 【聚炁】这个级别的妖兽已经察觉到了炁对自己的增益,会开始主动去收集炁。比如迁徙到炁浓度高的地方,或者捕杀活动范围内炁含量比较高的活物。 到了【化衍】,妖兽就能够主动驱动炁来强化自己。比如今天遇到的妖兽身上多长出的眼与肉鳍就是它调动炁强化自己的结果。 “识律级妖兽,顾名思义,就是能认识到世界的客观规律,甚至可以化为人形的妖兽。而至臻级妖兽,只要它们想就可以做到与人别无二致。” “也就是说,识律级妖兽就可以说人话了?”岳莫隐这话似乎是在单纯地求教。 就像自己在会议室听到的那句“你好”。 看着车外的谭盛风并没有意识到岳莫隐这个问题的不同寻常。 由于当时是在上班,他自然没有带能够精准辅助引导炁的惊尘刀。 导致那天感知到妖兽赶来会议室斩妖时,手无寸铁的他只能把炁凝在了指尖朝着妖兽挥了过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击直接把那妖兽的妖核击碎了。没了炁核的妖兽飞速消散了,他也自然没听到妖兽那句不成型的“你好”。 “理论上是可以的。”谭盛风实事求是地回答,“但据我所知在目前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斩妖人亲眼见过识律级妖兽了,更不用说更高一级的至臻级了。” 是吗? 岳莫隐回忆着当时会议室里妖兽的模样,一时之间也难以判定这妖兽到底属于什么级别。 说它是识律级,那它为什么会让自己长出那般模样? 说它是聚炁级,可自己也切切实实地听到了那句“你好”。 两人就这么问者有心答者无意地交流着,直到道路两边出现了红底白字的早餐店招牌。 原来两人终于驶进了常绥市的市区边缘。 在看到常绥市那造型丑得深刻的地铁站时,谭盛风两眼发光。 他整备了一下语气,对岳莫隐说:“把我放在那个地铁口就好,后边我自己打车回去。” 岳莫隐大概猜得出对方不想让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知道对方家庭住址的想法,点点头作为回应。 在谭盛风开门下车时,岳莫隐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 谭盛风愣了一下,随后回道:“嗯,再见。” 目送着岳莫隐的法拉利披着路灯洒下的明黄消失在街的尽头,谭盛风无奈地自我调侃了一句:“再见再见,再一会儿就见。” 第13章 ---------- 虽然顶着一个总裁助理的头衔,但不同于来去自由的岳莫隐,谭盛风可是要打卡的! 从岳莫隐的车上下来打车回到家,他只来得及洗个脸睡个囫囵觉,然后就又得出门去赶上班早高峰了。 顺便例行在等待地铁的期间祈祷今天身边的人没有拎着刚出锅的糯米鸡。 虽然这般通勤看着辛苦,但很是值得! 毕竟七日互娱每个月的全勤奖可是有足足五百块呢! 原本谭盛风计划到了办公室先趴上一会儿把自己欠的睡眠额度补了再干活,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岳莫隐竟然也准时来上班了。 不是,您是总裁啊,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于是坐在工位上困成一只卡皮巴拉的谭盛风只能趁岳莫隐低头或者出门打电话的时候偷偷过扭身子打哈欠。 明明大家都熬了个通宵,为什么感觉岳莫隐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人与人的差距当真是恐怖如斯,这不公平…… 终于在第十五个哈欠的时候,谭盛风终于还是被岳莫隐抓了个正着。 “冰美式?还是红茶?”岳莫隐头也没抬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虽然第十五个哈欠只打到了一半,谭盛风也不得不强行把嘴闭上了,“呃……不用不用,我就是昨晚有点没休息好……” 岳莫隐看了他一眼:“因为工作内容太多了?” “不是……”困得不行的谭盛风下意识地想要说真话,可临门一脚前还是刹住了,“也有吧。” 岳莫隐抬头。 岳莫隐被谭盛风桌角端着心心的卡皮巴拉注视。 岳莫隐叹气。 岳莫隐站到谭盛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命令道:“上床睡觉。” * 啊? 听到这话谭盛风瞬间清醒了。 想当年还在宣传部的时候,有几个坐在自己身后相隔一条过道的同事中午休息时会经常聚在一起说一些寻常人不太能听明白的虎狼之词。 其中有一句偶然听得的名言至今仍震撼着谭盛风的心灵。 ——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助理。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助理啊! 救命!! 脑子里正在多线程运转的岳莫隐并没能注意到谭盛风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发现对方没有行动后解释了一句:“你现在这个工作状态,我根本不敢把什么工作内容交给你。” ……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 谭盛风瞬间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岳莫隐对照着谭盛风放在桌面的工牌信息在手机oa里操作了一下,“现在你可以刷开那边的总裁休息室了,去吧,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工作。” 话都说到这里了,谭盛风再不去确实不是很合适。 于是他先是操作着鼠标退出了企鹅聊天软件,随后一步三回头地往休息室走过去。 万一,他是说万一,就像一些职场教学视频里说的那样,这是老板对自己的一次考验呢? 然而直到他关上休息室的门,岳莫隐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靠在门后的谭盛风感觉有些不真实。 所以这不是什么考验,岳总是真的在让自己去休息。 什么嘛,大家都说岳总生活里不近人情,公司出去团建时有他在的地方大家都不自在。 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来着。 然而当谭盛风环顾这自己从来没进来过的总裁休息室后,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这床,自己到底要怎么睡啊…… * 虽然说是总裁休息室,但除了在房间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单人床,床头侧面放了一张茶几外,整体的装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甚至连床品都是极为素雅的浅灰斜纹四件套。 谭盛风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换了岳莫隐那号码稍大的拖鞋,然后陷入了沉思。 所以自己这外穿的西装要不要脱呢? 脱了自己又穿什么呢? 他的目光扫到一旁挂在衣架上的属于岳莫隐的睡衣,然后被自己刚刚大胆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 算了,反正也只睡一个小时,还是不脱了吧…… 把床上的被子掀开后,谭盛风小心翼翼地侧坐了到了床垫边缘。 很好,一切顺利,无事发生。 然后谭盛风向那看着就非常松软的枕头倒了下去。 “叽——!” 一声怪响自他耳边三寸响起,惊得他立即翻身坐了起来。 什么东西?! 他在枕头上按压摸索了一番,期间隐约听见了轻微的橡胶相互摩擦的声音。 看着不在上边,感觉也不在里边,那就是在下边了。 于是谭盛风伸手朝着枕头下方探了过去。 随即他的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 第11章 谭盛风看着手里浴缸小黄鸭造型的捏捏呆住了。 哦,是捏捏啊。 不对! 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捏捏啊?还是画风这么可爱的捏捏? 看着被封装在塑料袋中被自己刚刚压成了神清呆滞状态的小黄鸭,谭盛风下意识地又捏了两下。 这下好了,原本就看着不是很聪明的小黄鸭在他的手中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叽——”后显得更加睿智了起来。 但手感确实不错,就算是岳总这般外表严肃的人会喜欢这种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嗯? 谭盛风猛一摇头,迫使自己回到之前的思路。 这个捏捏也不一定是岳总的吧…… 不不不,应该说无论这个捏捏属于谁,都不是自己一个总裁助理能关心的吧…… 可现在自己的岗位是总裁助理,好像关心谁能出入岳总休息室的也是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儿? 啊啊啊啊!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已经不是现在困到神志不清的谭盛风能想得明白的了。 恍惚间,他把勉强恢复原状的小黄鸭捏捏端端地摆到了身边,甚至给它留了足足半个枕头的空间。 “请多关照。”朦胧间朝着小黄鸭打完这个招呼,谭盛风把一旁被子扯过头顶,快速沉入了梦乡。 * 当人体处于一种极其劳累的状态时,一段短时间但足够深沉的睡眠足以让其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八成水平。 看着准时从休息室走出来且已经精神起来的谭盛风,岳莫隐自然而然地继续了之前有关工作内容的话题:“宣传部的文件看完了吗?有什么想法没有?” 岳莫隐说的文件,就是妖兽出现在会议室的那天他跟谭盛风在办公室里面对面审批的策划案。 当时他给到谭盛风以及宣传部的任务是:调整并细化目前的方案,然后在五个工作日内交一份plan b上来。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负责写策划案的谭盛风在“选妃”中脱颖而出青云直上,变成了审策划案的人。 之前岳莫隐把宣传部提交上来的文件转交给谭盛风的同时,也把那日他遴选总裁助理时让其他的候选人在会议室填写的纸质问卷交给了谭盛风。 副总裁周凯在帮岳莫隐挑人的时候是有自己考量在的,换言之,他在遴选尽可能贴合岳莫隐要求的人的同时,还把筛选的范围扩大到了各个部门。 所以谭盛风拿在手里的问卷可以说囊括了现阶段公司各个部门对于公司所开发的游戏以及公司当前状态的理解。 鉴于问卷上的回答假意混杂真情,短时间内很难分辨出真正有效的信息,岳莫隐也给谭盛风留了充足的时间去阅读和消化这些内容。 谭盛风自然也没有辜负岳莫隐对他的提携,确实有在认真思考和学习。 但是…… * 听着谭盛风的回答,岳莫隐微微皱起了眉。 虽然对方说了很多,但却没有说到核心问题上。 但他并不觉得是谭盛风能力不行导致找不出问题所在。 这反倒说明,这人是真的认真思考过的。 就像考试时,纯蒙得到的答案很难一个都不对一样。 只有你是真的会做这些题才能准确避开正确答案,进而拿到零分。 想到这里,岳莫隐心里有了考量,便打断了谭盛风的“侃侃而谈”,主动提了另一个话题:“其实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你会失眠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谭盛风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该不会岳总发现了风到碗里来就是自己了吧……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把企鹅聊天退了也没勾选保存密码啊……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感觉你是一个有点瞻前顾后和优柔寡断的人。”岳莫隐非常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一时间,谭盛风不知自己是先应该庆幸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应该伤感于自己在顶头上司这里获得了这样一个并不是很正面的评价。 第14章 “所以你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也不想任何人的努力白费。”岳莫隐没有因为看到明显低落下去的谭盛风而打断自己的思路,“尤其是曾经待过的宣传部。” 谭盛风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绞尽脑汁准备的“周全回答”就像薄纸一般一触即破。 在仔细阅读完问卷上其他部门的同事对于一些问题的想法后,谭盛风发现之前有很多他自以为周全的策划案其实并不是很贴合公司其他部门真正的需求。 包括最近宣传部提交上来的plan b也是,想法和创新是有的,但多少有些欠缺考量。 如果让现在的谭盛风来评价,这份plan b只会有一个下场——重做。 但话又说回来,站在宣传部的角度来看,岳总这次任务的安排确实是有些不妥。 不但时间紧,关键是要求整体方案内容跟半年后的游戏嘉年华要有关联。 这游戏嘉年华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游戏盛会,各家游戏公司都会在这个众星齐聚的舞台上孔雀开屏大秀肌肉。 七日互娱是无法接受在这样的一个舞台上被竞争对手比得黯然失色的。 即使这个plan b只是一个草案,后续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细化,谭盛风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宣传部的同事为自己手上这份文件往楼上楼下的文案部美术部跑了多少趟,熬了多久的夜,又灌了多少咖啡。 他……不希望他们的辛苦白费。 看着不再说话的谭盛风,岳莫隐双手交叉在身前:“我可以理解你对宣传部有感情,我也想让所有部门的工作的推进顺风顺水一遍过,但我更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谭盛风低头看向岳莫隐,恰好此时岳莫隐也在看向他。 恰如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见岳莫隐好像对两人现在这个状态毫无感触,谭盛风觉得岳莫隐肯定不记得两人初见的场景了,毕竟那真的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 那时候的谭盛风才刚考上大学,水灵地像是一把路边花坛里滚着晨露的野草。 因为不太熟悉校园的教学楼分布,起晚了的他慌慌张张地闯进了一间教室。 在他的想象中,此时这个教室应该坐满了一起军训过的同学,教室的讲台上站着初次见面的教授。 然而实际上,此时只有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坐在第一排过道旁的位置上。 这个人就是岳莫隐。 岳莫隐抬头看向了这个冒失的闯入者,根据对方脖子上的晒痕很快地就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他朝窗外斜斜一指:“新生上课的逸夫楼在斜对面,你跑错地方了。” 然而出乎岳莫隐意料的是,这人居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岳莫隐吗?” 彼时的岳莫隐囿于公司规模,很多事情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所以经常会在各种活动上露脸。 看到对方点头承认了,谭盛风激动地说:“我特别喜欢你们做的游戏!” 然而一句“我回来了”打断了他继续向面前的游戏制作人坦露更多想法的行为。 “目前收上来的笔试卷就这么多。”周凯抬手向岳莫隐示意了一下。 此时周凯的手上捏着不过目测不到半厘米厚的卷子。 这个数量的笔试卷,对于能这所大学的双选会的企业来说实在是不太够看。 岳莫隐也没有气馁,只说:“给我看看。” 走到岳莫隐身边把答卷叫过去的周凯怨气十足地翻了个白眼,“愿意来的就不多,认真答题的就更少了。” 身为富二代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越想越气,语气也急躁起来:“你就是太想当然了。我看贵校的高材生感觉都没几个喜欢玩游戏的,纯粹是来我们这里试试运气罢了。” 听着周凯喋喋不休的抱怨,谭盛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一句“岳学长要是那么想当然,当初就直接接受bat的顶级offer了,为什么还要自己辛辛苦苦做游戏啊?”骤然打断了周凯的发言。 被谭盛风这么怼了一下,周凯好像才反应过来现场不止自己和岳莫隐两个人。 有些话兄弟之间可以说,但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就是不合适的。 “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抱歉。”他朝谭盛风点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岳莫隐起身朝谭盛风走了过来,“有纸吗?” 听到对方这么说,谭盛风连忙在身后的背包里翻找起来。 但他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把本子装到书包里,只能把待会儿上课用的教材拿出来翻到了最后的扉页,连带着一支笔递给了岳莫隐。 接过两者的岳莫隐在书页的角落位置写了一串号码,随后把东西还给了谭盛风。 “这是我在游戏里的uid,要是有兴趣可以加个好友。”岳莫隐轻笑一声催促道,“马上到上课时间了,不想迟到的话,你得快跑两步。” 谭盛风连忙点头:“一定。” 看那边谭盛风关上了教室的门,周凯也开始向岳莫隐汇报工作:“说起来,我刚刚倒是发现了个不错的策划苗子。他的想法很有意思。而且人长得超级好看,就是脾气有点大……” 那天,谭盛风在课间找机会登上游戏加岳莫隐留下的uid好友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通过。 直到过了两天,两个人才成为了双向好友。 游戏里岳莫隐通过聊天给谭盛风还道了歉。 谭盛风也非常自然的回了一些诸如“没关系”“请加油”之类不痛不痒不犯错的话。 虽然变成了双向好友,他们的上线时间永远是错开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岳莫隐虽然名义上是个玩家,但他的主要身份依然是游戏的开发者。 后来,随着七日互娱发布的新游戏大获成功,岳莫隐的账号就的登录时间就从一周内变成了一个月内,又变成了三个月内,最后彻底定格在了一年前。 * “我希望你能明白几件事,算是个人经验总结吧。”岳莫隐继续对谭盛风传达着他的想法,“至少少踩一些我已经踩过的坑。” 相比于当时那个穿着均码西装孤独地坐在空荡荡的教室中的岳莫隐,如今的他显得那么成熟且沉稳。 “一,不会有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策,无论你想得多么周全,都一定会有遗漏的地方。” “二,有些事情是互斥的,选择了甲就选不了乙。” 谭盛风点头。 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并不是在工作的时候,而是在执行斩妖任务的时候。 “你是聪明的,应该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我会通过问卷的形式从公司内部选一个总裁助理起来。”岳莫隐已经感觉到了谭盛风态度的变化,也决定点到为止地结束两人的对话。 这个由问卷筛选出来的总裁助理就是当年岳莫隐的投影。 他需要时刻用这个投影去校对自己的位置——不是作为总裁,而是作为玩家的位置。 “所以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就行,如果觉得某件事是正确的只管去做就好。” “你就是我,你的决策就是我的决策。” “我是你的后盾。” 第12章 【你就是我,你的决策就是我的决策。】 脑海中回荡着岳莫隐前几日的那番话,谭盛风将前部门同事交给自己的文件通翻了一遍,确认道:“所以截止到目前,符合ip角色要求的人选一共只有三个是吗?” “是的。”前部门同事点头,“按照运营部那边的要求,为了规避一些后续可能因为coser本人暴雷而带来的ip运营风险,这次我们增加了很多筛选条件,所以合适的人选少了很多。” 谭盛风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便认真翻看起着三名候选人的资料。 在他阅读文件期间,前部门同事试探着问:“刚好这几位候选人都在动捕室那边,谭总助你要不要来现场看看,敲定一下最后人选?” 总助,总裁助理的简称。 看着原来自己宣传部的同事如今在向升职为总裁助理的自己做汇报,谭盛风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 虽然他很清楚岳莫隐选自己作为总裁助理的目的是想要以自己作为“曾经的他”这样一个锚点去应对公司的变化。 然而自己真的能胜任总裁助理这个岗位需要的其他条件吗? 还有另一件事让谭盛风感觉不太舒服。 近些日子,他发现原本跟他关系很好的几位前部门同事都在疏远自己了。 比如,原先几人中午吃饭时固定的座位已经从一个四人的卡座挪到了三人的圆桌上。 这少掉的位置自然便是谭盛风的。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可悲的厚障壁了吗。 【有些事情是互斥的,选择了甲就选不了乙】昨天岳莫隐说过的的另一句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谭盛风其实是一个很佛系的人,在他身上基本找不到为了争个头筹而拼尽全力这种经历。 第15章 八十分的努力得到八十分的回报,人不会被累死的同时结果还可以接受,不挺好的? 但有些事情由不得他去选择。 比如,身为常绥市最强斩妖人的他就必须在大晚上垫钱打车去救场。 又比如,先是被莫名选为了总裁助理候选,然后在没写完问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成功晋级,最后成了全公司的“公敌”。 虽然理论上自己是可以推掉这个岗位的,但推掉之后自己只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毕竟那些被他“挤下去”的人可是公司不同部门里的翘楚,他们是不能接受一个被别人挑剩的岗位这种行为的。 七日互娱的食堂很好吃,工位的椅子也很舒服,上下班通勤只需要乘坐五站地铁,谭盛风暂时还不是很想换工作。 两害相较取其轻,所以他只能选择搬箱子上任。 想起另一边前部门同事还在等“总裁助理”的答案,谭盛风把自己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并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回答道:“可以,什么时候?” “就现在。” ---------- 七日互娱,动作捕捉室。 在仔细观察过三个coser人选后,谭盛风指向了站在中间的那个。 “就他吧。” 相较于其他几个看起来对他们将要cos的角色不甚了解的几人,这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这人整体扮相和体态上稍差一些,但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与那个要在展会上被扮演的角色最为接近。 有些时候,态度比业务能力还要重要。 “好,那就确定是余牧了。”前部门同事点点头,然后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进入了动捕室跟里边的三个候选人进行了沟通。 从动作和口型上看,落选的两人大概是在进行着什么“下次有机会再合作”之类的标准过场流程,而被选中的余牧则被工作人员引着坐在了一边等待接下来的沟通环节。 前部门同事又问:“那谈合同环节谭总助你要旁听吗?” “不了,我是相信你们的工作能力的。”谭盛风笑道,随即离开了动捕室旁的房间。 * 谭盛风路过茶水间时,恰逢里边机器制冰完成,成批的冰块掉落在储存库里当啷作响。 被这声音这么一提醒,谭盛风这才发现自己今天从上班开始就在协调各个部门的工作,并尽可能为宣传部那边的需求站台。 如此全神贯注工作的结果就是,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喝水了。 在自己没有成为总裁助理之前,这些事儿好像都是岳莫隐亲力亲为的。 多年下来还真是辛苦啊,怪不得人家能是总裁呢。 从一边的柜子下方取出一次性纸杯,谭盛风先是用杯子在咖啡机下方接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铲子从一边的制冰机里铲了几颗冰块倒在里边。 看着浮在咖啡表面挂上了浓密奶泡的冰块,神游天外的他晃着杯子朝着窗外看去。 在远处七日互娱的大门口,那位前部门同事正在送别刚刚被选中为展会官方coser的余牧。 与前部门同事挥别后,余牧拎着装着化妆品和服装的大包朝着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走了过去。 当他距离那车只有几米的路程时,一个身影从一旁的树荫下钻了出来朝着他走去。 看样子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 如果不是为了第一时间被余牧注意到,那人理论上应该在车里吹着空调等余牧过来,而不是在外边的树荫下等待。 然而出乎谭盛风意料的是,余牧竟然把手上的包随意摔在了这前来迎接他的人的身上,然后自顾自上了车的副驾驶。 那包体积不小,重量看起来也不算轻。 在稳住被包撞得摇晃的身形后,随行人先是绕到车后备箱的位置放了包,然后才从靠近马路那侧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看着余牧跟之前动捕室里表现出来的那种谦和有礼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为方式,谭盛风皱起了眉。 等到那辆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拿起手机给那位前部门同事去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又要麻烦各位了,我们还是要准备一个plan b才行。” ---------- “怎么样?”罗开慧看着正在把副驾驶的座位调整到一个舒适位置的余牧问。 “成了啊,还能是什么?”余牧把双手往腹上一搭,闭上了双眼开始养神,“我是谁你不想想?其他几个臭鱼烂虾怎么跟我比?” 罗开慧并不接话余牧对其他同行的评价,只是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余牧面前,“这是我结合很多官方外传和知名二创总结下来伊万洛夫斯基这个角色的细节要点……” “不看。”余牧烦躁地摆摆手,用手背拍开了那份备注得密密麻麻的文件。 看他这般态度,罗开慧也有点冒火,但她只能耐着性子劝道:“七日互娱是一个很好的公司,这个ip他们也花了很多的资源。如果想要持续……” “合同已经到手了,你少管我。”余牧再次打断了罗开慧的话,“开车吧,瘸婆娘。” 听到“瘸”字,罗开慧明显瑟缩了一下,并下意识地试图将自己的左脚藏到椅子下方。 几道光线经过吊在后视镜上的挂件的反射投在了她的左脚上。 那里的皮肤颜色非常地不自然,似乎还有些透明。 仔细一看,在小腿与足踝连结的皮肤的下方居然是金属假肢。 “那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罗开慧点火启动了车辆。 虽然主驾驶和副驾驶之间只隔了一个扶手箱,可罗开慧只感觉它宛如一道天堑。 ---------- 【你的亲耶耶:内个,你感觉怎么样啊?】 【山不就我:什么感觉怎么样?】 【你的亲耶耶:就那天晚上水库……】 多的内容娄向晨也不是很想提,毕竟怎么想都不算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他已经做好了这位天赋异禀的斩妖好苗子拒绝自己的准备了。 【山不就我:你说这个啊。】 【山不就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看到这条回复的娄向晨精神了,甚至用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山不就我:但有一个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你的亲耶耶:您请讲,我洗耳恭听。】 【山不就我:我没有任何像你们那样的斩妖手段。】 虽然白天的工作非常忙碌,但岳莫隐一直没有忘记“系统”给到自己的主线任务——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 之前他愿意大晚上抽时间去参加斩妖活动也是为了寻找完成这个任务的机会。 第一个任务完成得稀里糊涂,但即便如此,这系统给的奖励似乎并没有缩水。 之前与风到碗里来同行的时候,岳莫隐曾“不经意”地问起为什么对方现在这个状态会不会影响视线行动什么的。 对方明确回答了不会,然后解释说因为炁本身只是一种能量,没有实体和颜色。斩妖人和妖兽调动炁的行为更多像是一种强化,而这强化需要一定的媒介。 比如,现在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模糊,就是调整炁的走向干扰了脸部周围的空气流动进而达到了保护的作用。 那边风到碗里来还在故作镇定地辩解自己是为了训练自己对炁的掌控能力才会一直在脸上凝着炁,这边岳莫隐就确定了一件事。 对方脸上宛如实体的炁只有自己才能看到,旁人眼中看到的只是由于炁的流动带来的空气波动罢了。 目前的斩妖人,甚至的风到碗里来这种能力级别的斩妖人,都是看不到炁的。 换言之,这个系统给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奖励,也就是能让自己看到炁的形态、数量与流向的四重瞳,目前来看可以说是独一份。 发现了这一点后,岳莫隐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那么按理来说,自己完成这第二个任务后的奖励,应该会更加不同凡响。 这种能为他人所不能为的诱惑,对于岳莫隐来说,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 况且,时至今日他既没搞清楚那妖兽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说“你好”,也没能找到那个戴口罩的职员。 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深入斩妖人这个群体,就一定能让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 【你的亲耶耶:哦~想拜师是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这娄向晨竟意外的上道,省了岳莫隐继续铺垫诱导的功夫。 【山不就我:你的没问题不是很可信。毕竟那天你也承诺没问题来着。】 【你的亲耶耶:……】 【你的亲耶耶:非也,兄台。等你系统学习斩妖之后就知道我那天是多冤枉了。】 【你的亲耶耶:说回拜师,现在我们斩妖人已经没那么多讲究了,什么三叩九跪夫妻对拜什么的都被优化了。】 第16章 【你的亲耶耶:反正至少我们群里的人你想加入哪门哪派直接跟我点,凭我的面子肯定是手到擒来。】 【山不就我:风到碗里来。】 【你的亲耶耶:……】 【你的亲耶耶:内个,兄弟。就是,有些东西不是越强越好,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山不就我:你不行可以直说。】 ……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羞辱。 于是,娄向晨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的亲耶耶:呵呵。】 第13章 【你的亲耶耶:在么?问个事儿。】 【风到碗里来:咋啦。】 【你的亲耶耶:你收徒吗?】 【风到碗里来:主观上是可以……】 看到谭盛风的这个回复,娄向晨眼神一眯。 感觉有戏,自己这个做媒的得赶紧添把火头把这事儿办成。 【你的亲耶耶:那客观上?】 【风到碗里来:客观上就是我最近工作内容有些变化,忙得起飞。】 常绥市的斩妖人之间是相互认识不错,但也仅限于认识了。 娄向晨虽然知道谭盛风有本职工作,但对于谭盛风具体是做什么并不是很清楚。 【你的亲耶耶: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不忙呢?】 谭盛风回忆了一下游戏展会结束的日子,然后往后延了两天报给了娄向晨。 余量嘛,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你的亲耶耶:所以就是十天之后你就有时间了?】 【风到碗里来:理论上,是的。】 【你的亲耶耶:别理论上,给个准数呗。我保证这个徒弟不会让你失望的。】 【风到碗里来:我的工作内容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你去跟我老板商量啊。】 【风到碗里来:卡比巴拉顶瓜瓜.gif】 【你的亲耶耶:碗神你别卖萌,我害怕。那就暂时先这么约着?】 【风到碗里来:可以的。】 【风到碗里来:但是你也知道的,我其实不是很会教别人。】 【你的亲耶耶: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狞笑.jpg】 【你的亲耶耶:哦,我不是说你,是说那个跟我说仰慕你哭着喊着要拜你为师的那个人。】 娄向晨丝毫没有自己在造谣的愧疚,反而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之感。 看着屏幕上“仰慕”和“哭着喊着”这两个词,谭盛风彻底放心下来。 原本他还担心娄向晨说的要拜师的人是岳莫隐来着,毕竟最近需要拜师的新手斩妖人的确屈指可数。 而且如果需要拜师的人是岳总的话,娄向晨大概率也不会让自己这个名声在外的糟糕师父去教才对。 况且怎么想,岳总都不可能仰慕什么人的嘛。 * 【你的亲耶耶:成了,厉不厉害你娄哥。】 【山不就我:果真?】 【你的亲耶耶:当然了,十天后我再安排你俩见面。】 【你的亲耶耶:不过先说好,碗神的教学方法比较……独具特色。反正你要是受不来尽早跟我说,我给你换个师父。】 【你的亲耶耶:还是那句话,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山不就我:嗯,十天后见。】 看着对方灰下去的头像以及自己被无视的后一句话,娄向晨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怒而翻身睡觉。 居然有人不自量力地主动想当碗神这种天才斩妖人的徒弟,早晚有你好果子吃。 ---------- “总裁助理不会开车,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驾驶座上的周凯愤愤道。 本来自己和岳莫隐被强制叫到政府办公楼来参与什么《孵化常绥文娱产业,促进落实文娱新方向》的会议就已经让他很是头疼了,再看到谭盛风慢慢悠悠的驾驶风格他的头就要炸了。 被对方强制扔回到后座的谭盛风想要位自己辩解:“我明明可以开的……” “你那叫开车吗?你那叫爬车!”周凯痛心疾首,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我这顶配的lotus eletre都给你糟蹋了。” “就一吉利电动小跑车至于吗?”岳莫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直中要害。 “你个根本不懂什么叫跑车的麻烦住口!”被岳莫隐戳中痛处的周凯双目圆睁,竖起食指对岳莫隐晃了晃,“那年我大发慈悲陪你逛了一圈车展,结果你最后居然提了个法拉利回来,丢人。” 岳莫隐也懒得再刺激他,只是对身边显得有点惶恐的谭盛风说:“把安全带系上。” 看着并排坐在后边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又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自己,周凯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劲。 …… 嗯,为什么感觉比起一个副总裁,现在的自己更像一个代驾司机? “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比如,从一个更加直观的视角领会一下什么叫跑车。”一边说着话,周凯一边用小动作示意岳莫隐坐到前排来。 岳莫隐当场戳穿了对方的小九九:“你是自愿当司机的。” “行,爷自愿的!”周凯气结,愤愤点火挂挡,“你俩……你等着。” 谭盛风才把安全带的插销插好,周凯当即迫不及待地一脚踏在了加速踏板上,又炫技般原地接了一个几近二百七十度的急转弯。 即使是有安全带的保护,一开始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谭盛风直接被周凯给晃了个七荤八素。 反观另一边的岳莫隐就淡定许多了,甚至还在半空扶了一下谭盛风的手腕帮助对方稳住身形。 就像小学时捣蛋鬼最喜闻乐见的就是恶作剧成功那样,周凯对谭盛风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才叫开车!谭总助你可学着点。” 直到周凯烧够了轮胎将车驶上道路,谭盛风才心有戚戚然地松开岳莫隐的手,缓缓说:“谢谢岳总。” 看到谭盛风这般表现,岳莫隐在心里将他可能是风到碗里来的可能性划掉了。 毕竟那天晚上,风到碗里来可是踏在娄向晨临时凝出来的厚冰上与那妖兽进行的战斗。 一个非职业的周凯所驾驶的车令人眩晕的程度应该比不过一块浮在被妖兽搅地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的冰才对。 在周凯又一次擦着前边车的车尾变道吓得谭盛风抬手扣上了座椅缝线后,岳莫隐开口警告:“你悠着点。” “我不!”正在放飞自我的周凯表示拒绝。 岳莫隐微微一笑:“那我就给交警大队通气,让他们在你家附近设岗捉鱼。” 说完这句,他又加了一个限定条件:“一周起步,上不封顶。” “……卑鄙。” 在岳莫隐的威胁下,最终周凯只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野性一路压着车速上限行驶。 即使如此,等到回公司下了车,谭盛风还是直接趴到了发动机盖上缓神儿去了。 “别学他。”岳莫隐从周凯车的后备箱的车载冰箱里取了一瓶冰水放到谭盛风手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这么开,出车祸是早晚的事儿。” “咒老子。”周凯切了一声,弯腰让视线与谭盛风齐平,“谭总助,你知不知道自然界有一种进化理论叫做用进废退。” 谭盛风恍惚地点头。 “这用进废退呢,顾名思义,就是经常的功能会进化,不用的功能就会退化。”周凯依然沉浸在刚刚自己的极限操作中,完全没有在意谭盛风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用进废退,“简单说呢,就是以后你只要多坐我开的车,就不会晕车了。” 岳莫隐不屑道:“歪理邪说。” 周凯不以为然:“实践出真知。不信的话?走走走!我再带你兜两圈去!” 然而此时公司门口传来的一阵吵闹吸引走了三人的注意力。 为了避免待会儿真的被周凯拉去验证“用进废退”的真实性,谭盛风立刻从引擎盖上爬起来说:“岳总,周总,你们先上去吧。我过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马上过去。” 然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两位总裁。 离开期间,谭盛风还能隐约听到那边周凯的惋惜之词——“什么嘛,心态这么脆弱怎么当总裁助理。” 以及岳莫隐对自己的回护之语:“你少捉弄我的人。” 快步走向人群聚集之地,谭盛风先是问了围在外圈的一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然而那人也是刚刚才来凑热闹的,他也只能从四处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拼了个囫囵给到谭盛风。 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且自相矛盾的回答,谭盛风还是决定自己去看个究竟。 但这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太多,怕等到他找到缝隙挤进去的时候早就人走茶凉了。 于是谭盛风稍一阖眼—— 【通用炁术·身外身·微】 如果岳莫隐此时在场便能看到有几缕轻柔的白烟自谭盛风肩颈处的皮肤腾升而起,在众人头顶的半空中交织成了一只眼球。 第17章 通过这只眼球,谭盛风终于得以看到人群中央的情况。 只见那里有两个人扭在一块,其中一个穿着风衣的人被按在了前台的桌面上动弹不得。 这人竟然是余牧? 而另一个拽着他领口的身穿连帽衫人…… 怎么还是余牧?! * “哪来的假货?”连帽衫余牧在风衣余牧的耳边咬牙切齿道。 风衣余牧眼看着就要被连帽衫余牧掐到断气,围观群众中终于有人出手把两人拉了开。 当两个余牧相对而立时,原本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震惊了。 “这怎么回事儿啊?双胞胎吗?” “肯定是宣传部安排的,这人我昨天在公司里看到过。” “那这兄弟俩为什么打起来了?” 在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中,之前显得比较强势的连帽衫余牧很明显紧张起来了。 抛了一句“不好意思,是我记错预约时间了”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擦着谭盛风的肩跑掉了。 不想打草惊蛇的谭盛风没有立刻追过去,但他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身为总裁助理,他需要为岳莫隐分忧,避免让这种小事打搅对方。 身为斩妖人,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可能衍生成更大隐患的怪事发生。 只是那边岳总和周总还等着自己过去跟他们整理刚刚参加完的政府就游戏行业发展的前瞻性会议纪要。 谭盛风先去了一趟宣传部从自己的柜子里取了一个防尘袋,随后走进了男卫生间的隔间里。 【通用炁术·身外身·精】 随着谭盛风平激荡起自己体内存留的炁,一个从样貌到身形都与他别无二致的人也出现在了卫生间的隔间里。 【通用炁术·身外身·微】和【通用炁术·身外身·精】本质上是同一种法术,只不过后者对于斩妖人对炁的控制要求更高。 对于一些对炁的操纵并不精微的斩妖人来说,使用【通用炁术·身外身·微】生衍出一只眼睛或者一只耳朵已经是极限了。 而对于谭盛风这种级别的斩妖人来说,生衍出一个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并不是他不想用消耗更少的【通用炁术·身外身·微】解决问题,而是他不能。 就像“低成本”“时间短”“质量高”这三点没办法达成平衡一样,绝大多数的炁术也没办法同时实现“消耗少”“效果好”和“控制距离远”。 虽然斩妖流派里也是有比如招来术和驱神道之类的专精炁术,可以在一定媒介和法器的作用下实现远程控制。 但现在的上班期间的谭盛风手上并没有相关的媒介或者法器。 因此凝出另一个有着相同智力和判断力的自己对目前脱不开身的谭盛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问题是,这身外身法的化身是只化本体不化衣服的。 好在预先知道这点的他刚刚才去取了自己的备用衣服给“谭盛风”穿。 看着面前的“谭盛风”,谭盛风很是满意。 上次趁优衣库做活动买一送一拿下的运动服真不错。 而且这件黑色的感觉比自己那天穿的那件白色的还好看点。 带着“谭盛风”绕过工作区,谭盛风掏出自己的工牌刷在侧门的门禁上。 那边门一开,这边“谭盛风”便主动地走了出去,朝着连帽衫余牧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然而谭盛风没有注意到的是,刚刚跟他分道扬镳的岳莫隐在上升观光电梯里看到了从公司侧门离开的一个全身上下都被炁包裹着的人。 啪得一下拍在了下一层的楼层按键上,岳莫隐压住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说:“周凯,这边会议总结先推迟一下,在我回来之前,你先代管一下公司的事务。” “可以是可以。”周凯点头的同时问追了一句,“但发生什么事儿了?” 回应他的是一句岳莫隐没头没尾的: “找到了。” 第14章 由身外身法化形而出的“谭盛风”虽然在外形上与谭盛风惟妙惟肖,但它毕竟只是一个化身。 绝大多数神志都被分去执行了谭盛风交代的任务,“谭盛风”就很难关注到其他的事情。 至少换谭盛风本人去追踪连帽衫余牧的话,肯定会在经过两个街口时就发现岳莫隐这个尾巴了。 岳莫隐一边追踪着对方,一边小心着自己不被对方发现。 期间,他第一次觉得这系统给的四重瞳是个累赘。 正如娄向晨说过的那样,现如今世间的炁极为稀薄,大城市中更是如此。 因此在平常生活里,有没有四重瞳对岳莫隐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在朝远处眺望群山的时候视线会因为炁的遮挡而稍有模糊。 但现在不一样,因为有四重瞳的存在,在岳莫隐的视野中,跑动在自己前方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被炁包裹着的人。 又一次,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他所见过的斩妖人不多,算上没见过脸的风到碗里来也不过四个。 但即使强如风到碗里来,也只是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用炁在面部凝了层保护。 而现在自己追踪的这人竟然在日常生活中也让这层保护覆盖到了全身。 其实力可想而知。 * 终于,“队伍”最前方的连帽衫余牧在一家精品店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斩妖人立刻藏身在了连帽衫余牧视线的死角,和一路猛追过来气喘吁吁的岳莫隐两人在一条曲折的老城区的街道上一前一后地排列着。 岳莫隐很早就发现了这身穿公司制服的斩妖人正在追踪那个穿着连帽衫的家伙。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到目前三人所在的位置距离公司并不近,那连帽衫居然能一口气以一种非常均匀的速度跑下了全程。 就在那斩妖人向连帽衫所在的方向踏出一步时,几个身穿校服的中学生相互推搡着凑到了连帽衫余牧的身边。 为首那人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余牧吗?” 听到问话,连帽衫余牧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向下垂眼看到了那几个中学生,最后才仿佛懊恼被认出一样点点头。 “真的是你!”得到肯定回复后,几人激动地跳了起来,随后围着连帽衫余牧开始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刚刚我们还不敢认来着,怕被别人挂在网上说你的粉丝随地发癫。” 看着不远处连帽衫余牧的动作,岳莫隐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然而不等他想通这怪异感的来源,那斩妖人居然后撤半步屈膝一跃,紧接着又借力于一旁水果店的棚顶登上了三层违规扩建的铁质阳台。 随后又凭借几个远非常人可及的动作朝着一栋楼的楼顶攀援而去。 岳莫隐心中一紧。 糟了,这样下去自己肯定要跟丢了! 记录下那斩妖人的目标方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老街区的楼体分布,岳莫隐立刻跑进了那斩妖人目标楼顶下方对应的楼道里。 不幸的是,这片老街区的楼都是没有装电梯的。 三步并作两步踏在那由水泥抹成的台阶上,岳莫隐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 他只想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 * 顶楼。 一个梳着八字刘海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正趴在楼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下方正在给周围一圈的粉丝签名的余牧。 “服了啊。”她吹了口气,试图让一缕搭在自己眼睛上的发丝回归到它们该在的地方,“选这里就是觉得不会有人认识余牧的,怎么就忘了这里有个学校了。” 她的左手拿着一个通体黝黑的铁人偶,而右手则拿着一个由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棒组成的架子。 有几根细线自这架子的不同节点引出,它们的另一头则是被连在了那铁人偶的关节上。 仔细一看,此时那根连着铁人偶手腕的细线正因女生小指的勾动而微微颤抖着。 她的嘴里念叨着:“还要签三……哦,还要签四个。” 大概是因为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操纵铁人偶上,她完全没有发现一个身影自一旁的楼体间隙悄无声息地翻了上来,然后落在了她的身后。 下一秒,她左手的铁人偶和右手的木架各自被一只手夺了去。 * 听着那些逐渐远去但一步三回头粉丝的“余牧大大,展会再见!”“余牧我们永远支持你!”,连帽衫余牧先是朝着他们挥挥手,随后竟然倒退着走了两步来到一处小巷,最后反手把自己关在了一个街边店家的杂物柜里。 在柜门关闭的一瞬间,连帽衫余牧就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一样侧倒在了地上。 或者比起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此时的他更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连帽衫余牧藏身之地的正上方,正是那女生和“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你是谁?!把东西还给我!”女生颤着声音呵斥了一句,便往前猛冲两步想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第18章 就算是身外身也要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谭盛风”在那女生上前的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将炁汇聚在指尖朝下方一挥。 只见在“谭盛风”所划过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沟,而着深沟的外侧堆满了已经破碎成极小颗粒的地砖。 见状,女生猛然顿住了脚步。 虽然她还没到可以正式参加由司妖监组织的斩妖人定级考试的年龄,但并不妨碍生在斩妖世家里的她对于不同分级斩妖人实力的认知。 对方在不借用任何法器加以引导的情况下就可以在这种硬质地砖上刻出这样一道深沟,而且在对方调动炁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没有任何感知…… 就算是满状态的自己都打不过对方,更不用说现在自己体内的炁已经被消耗得所剩无几,而且法器还被对方夺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于可璃你可快想想办法…… * 在接到了周凯代为传达的会议总结推后的指令后,此时落在楼顶的“谭盛风”已经是在由谭盛风本人亲自操控了。 其实能做到相似效果的斩妖术和媒介法器不少,但自己手中的铁人偶和木架实在是太过招摇,谭盛风想答错都难。 “点将招来术。”看着铁人偶上磨损的痕迹,他看向两米开外的于可璃下了定论,“虽然操控的精准度有待提高,但修习年限确实不低。” 听到这话,于可璃心中一颤。 前些年开始,在自己母亲这个当家人的要求下,除非司妖监那边直接下了任务,否则自家门人都会尽量避免出现在斩妖活动中。 如果不是博闻强识到一定级别,普通斩妖人是很难仅凭法器就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家门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人参与过国家一级斩妖人注册考试,并且在对战环节跟家门的人正式交过手。 有资格参加这个考试的斩妖人,在常绥市内的数量不过十几。 “你想要干什么?”于可璃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直视着对方,“既然你能叫出我的斩妖术,自然应该知道我是哪家的人吧。我劝你利索把东西还我,我就当没见过你,也不计较你的失礼行为。” “那也就是说……”面对于可璃的要挟,谭盛风完全不为所动,反而侧头皱眉道,“明知故犯?” 然而谭盛风话音刚落,一句“上班时间员工禁止在没有申请的情况下私下外出”便从两人身后的楼梯口传了过来。 强行让连上十二层楼而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岳莫隐盯着“谭盛风”学着对方的语气道:“明知故犯?” * 看到出现在楼顶的岳莫隐,谭盛风傻了。 不是……岳总,你不是找人去了吗…… 还是说……你在找的人就是我啊…… 可我本人不是就在你办公室吗? 原本就在琢磨着怎么把铁人偶和木架拿回来的于可璃抓住了对方这个失神的契机,当即一个头槌撞在了“谭盛风”的身上。 身外身法的核心就是同炁连心双身一体,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同身受。 于是此时远在七日互娱内的谭盛风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一撞,撞得差点没喘上气。 把铁人偶和木架抢到怀里的于可璃当即冲向了开敞着的楼道口,硬是把来路不明的岳莫隐晾在了一边。 心中自有盘算的岳莫隐也没拦她,只是依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走向了“谭盛风”。 前进过程中,他将正装的领带拽松了一些,“既然已经被我抓到了,不如我们都真诚一点。” ……? 原本因此时“谭盛风”用的就是自己原装的脸而惶恐万分的谭盛风在听到岳莫隐的话后发现了一个疑点。 为什么岳总这话说得,好像没认出自己一样? 紧接着,他又联想到娄向晨提交给司妖监的有关那天晚上与化衍级妖兽作战的流程的报告上明确地写到: 【若不是今日第一次参与斩妖活动的这个新人对于炁的感知异常敏锐,恐怕老郭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会被妖兽从嘴部激发的水流喷到水库中去。】 异常敏锐吗…… 谭盛风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形容,还是在自己进入妖典库录入信息时随手翻到的一本典籍的时候。 那典籍里记载,曾经一个小家族里有一位天才斩妖人研究出了一种可以看清炁体走向的专精炁术。 在使用这种炁术的时候,原本只能被感知到的炁在斩妖人的眼中就像是水雾一般可以被看到浓薄和流向。 当此炁术应用在了斩妖战场上的侦查后,斩妖人在日常休息时被妖兽偷袭的几率和伤亡率极大地降低了。 可后来随着那场名为【弭妖肃世】的战役推进到中后期,结丹级和聚炁级的妖兽几乎绝迹后,这种在前期帮了大忙的炁术却逐渐变成了累赘。 化衍级以上的妖兽已经是肉眼可以观测到的体量不需要这种炁术加以辅助。 况且妖兽有炁,斩妖人也有炁,这两种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战斗中,这两种炁像是两股对冲汇聚的湍流,相互交织之下根本不分敌我。 与化衍级以上的妖兽的战斗本就无比艰难,哪里还有心思去保护一个目不能视甚至可能对自己人刀剑相向的“废物”呢。 加之这种炁术对于天赋的要求极高,且修习要求苛刻,最后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了。 想到这里,谭盛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岳总现在只能看到炁而看不到自己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谭盛风操作着“谭盛风”抛了一句“我不,你拿我怎样?”,随后当即从刚刚自己上来的位置翻了下去。 哪知这次岳莫隐是有备而来的。 在上楼的时候,他就顺手提上了被替换下来放在楼道角落的老旧消防水管。 此时,见那斩妖人故技重施想要原路返回,岳莫隐冷笑一声,直接将消防水管一边的金属接头缠在了楼顶一处粗壮的金属管上,又将水管以一种非常专业的形式固定在了自己的腰腿间。 然后从相同的位置反身蹬墙一跃而下。 第15章 凭借着一套行云流水的“翻身找平,足尖点地,屈膝缓冲”,“谭盛风”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去,高危动作啊。” “这是在干嘛?拍红牛宣传片吗?” 老街道的住户和商家看着周身没有任何保护却直接从天而降的谭盛风目瞪口呆。 自以为甩掉了岳莫隐的“谭盛风”,便悠哉地站起身,微微侧头往刚刚自己收纳连帽衫余牧的柜子方向感知了一下。 果然,连帽衫余牧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难猜到,是那修习点将招来术的女生在抢回自己的法器夺门而出后重新操作着连帽衫余牧离开了。 常绥是一个大城市,但这里的斩妖人数量却没有那么多。 尤其是在谭盛风已经认出了对方的家门派系后,找到对方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只不过,他暂时不是很想通过斩妖人群体去找到这个女生。 刚刚从那女生手上夺过她的法器后,谭盛风凭借着之前定级考试里斩妖人对战中获得的经验用炁操作了一下对方的法器。 据他对点将招来术的了解,这门需要特殊媒介法器的专精炁术所能操作的都是死物。 一般来说,这死物都是内藏武器和道具的特制傀儡。 然而从那铁人偶回传的手感,并不像是什么关节灵活的傀儡。 反而更像是已经死亡一段时间关节发僵的人。 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在常绥这治安良好的大城市里能去哪搞到一具尸体呢? 不过现在,谭盛风并不能确认这尸体就是余牧本人。 首先是公司那边还有一个余牧。 其次,学习点将招来术的人大多也会一点跟制造傀儡有关的技能,至少满足通过面具换一张脸这个程度的需求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不等谭盛风理顺这里边的逻辑和疑点,周围人群再一次惊叫出来。 原来是借着消防水管取了非常规之道追下来的岳莫隐也刚好落了地。 顺着周围人群的目光,谭盛风回头看到正在解身上水管的岳莫隐,竟有些无语凝噎。 啊…… 救命…… 就算是当年第一次参加斩妖人定级考试,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导致自己一个纯新人居然需要直接对战化衍级妖兽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如此无奈过。 总之,先别管什么余牧不余牧的了,跑路才是最要紧的。 * 岳莫隐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自己那当交警队支队长的老爹在自己小时候有事没事就提溜着自己去警校写作业,然后为了讨清闲指使那些新入警校的大小伙子带着他拉练,否则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跟得上这斩妖人。 眼见自己跟对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岳莫隐觉得是时候用点不那么光彩的小手段了。 第19章 在岳莫隐的记忆中,这片老城区在建设的时候施工方换了好几次。 这换来换去就换出岔子了,发生了很多“我以为你做了,你以为我知道你没做”的糟心扯皮事儿。 导致最后开发商不得不采用了在平房顶端支了一个大水管,然后在这个大水管上细分出很多小水管为各家各户供水的策略。 这种权宜之计的供水方法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当许多人同时用水的时候,主水管里的水流会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在主水管拼接处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后,那水流很有可能直接从水管拼接处飞喷出来甚至直接把水管撑炸掉。 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这个二把刀设计一直到现在都在使用。 为了尽可能避免意外,随手关水的提示被这里的物业贴得到处都是。 但岳莫隐就是冲着意外来的。 于是,他在路过那些半开不开的水龙头时顺手把它们全都打开了。 一口气开了十几个水龙头,岳莫隐清晰的感觉到旁边墙壁中管道的水流的流量和速度都大了不少,已经隐隐有了蓄势待发的迹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再开上几个水龙头,那街区中央的最大的管道就要达到并发使用的极限了。 任凭那斩妖人看着如何镇定,但行走于城市里总归是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常见变化影响到才对。 岳莫隐并不指望自己这个并不光彩的小手段能起到什么惊人的效果,但只要能让对方慢上一步…… “当啷——!” 果不其然,与岳莫隐计划的一样,在他又开了几个水龙头后,那斩妖人头顶斜上方的水管堵头头直接被从没遭遇过的水压给冲了上了半空。 看动作,这跑在前方的斩妖人的确被这突如其来的不明飞行物以及随之而来的“暴雨”给影响到了。 甚至,这影响的程度超出了岳莫隐的想象。 只见那斩妖人一脚踩歪,踏到了一块被居民放在地面凹陷里的肥皂,随后滑倒在了一条小巷里。 几条挂在巷口的红的蓝的绿的衣服也因为他倒下的动作而被甩到了半空,挡住了岳莫隐的视线。 机会! 尽管经过长途奔袭,此时的岳莫隐几乎来到了力竭的边缘。 可眼看着就能抓住这人然后把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问个明白,他又强行提了一口气朝着那条小巷奔了过去。 然而等到岳莫隐拐过那个巷角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这小巷的尽头是一堵墙,小巷的上方还横七竖八地架着竹制的和铁管做的晾衣架。 明明是插翅难飞的地方…… 可人呢? 岳莫隐的面前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翻倒的塑料盆以及一堆洒落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 七日互娱内,刚刚解除了身外身的谭盛风猛地从一种“发呆摸鱼中”的状态回复过来。 然而神志归位后,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此能跑的岳总竟然从没参加过公司的每年的长跑活动,真是深藏不露。 随后,他安慰自己说:虽然损失了一套衣服,但好在是跑掉了没有被岳总抓到小辫子。 出于个人习惯,谭盛风会在自己的衣服内侧的角落位置绣上自己的名字。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在被岳莫隐发现的时候当即解除身外身法溜之大吉。 紧接着,他陷入了一种郁闷的心情。 优衣库的打折活动已经结束了!如果现在他想再买一套同款的黑色运动服,那这个月自己的全勤奖就要搭进去了。 那可是自己又早起又辛辛苦苦挤地铁换来的五百块啊! 总之,都是岳总的错! 气愤的谭盛风当即把桌角捧心心的卡皮巴拉换成了扛着二八大盖带着绿色头盔的卡皮巴拉以示报复。 直到在想象中,自己号令着一群士兵卡皮巴拉朝着岳莫隐的桌面发射了无数发炮弹把对方昂贵齐整的桌面炸了个坑坑洼洼,谭盛风才勉强消了气登录企鹅聊天软件开始干正事。 【风到碗里来:戳戳,你知道点将台于氏现在当家人是谁吗?】 【你的亲耶耶:于星威。怎么了?】 【风到碗里来:这人有女儿吗?】 【你的亲耶耶:有,我记得是叫于可璃来着。】 【你的亲耶耶:你问这个干嘛?】 【风到碗里来:没什么,我刚刚突发奇想,感觉目前的点将招来术好像还有一定的改进空间。】 【你的亲耶耶:这可是要紧的正事!】 【你的亲耶耶:但这跟她有没有女儿有什么关系?这改进空间有性别和年龄限制?】 【风到碗里来:算了,我的灵光一现还不够成熟,有很大的完善的空间,你就当我没问。】 不管屏幕那头的娄向晨如何抓耳挠腮地想要探个明白,谭盛风都没有再回他了。 关了聊天窗口往椅子上一靠,谭盛风盘算起了后续的行动策略。 展会迫在眉睫,即使自己已经让宣传部那边准备了plan b,但为了追求最好的展会呈现效果,还是要让余牧本人亲自上场才行。 可余牧本人究竟是生是死,生在哪里死于何方,谭盛风都一无所知。 还有那个风衣余牧又是什么来历…… 尽管这一条条线索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团乱麻,可谭盛风竟然没着急。 凭他自己想在常绥不动声色地找到于可璃很难。 但想找到余牧却很容易。 容易到,只是发一条信息安排一次彩排的事儿。 换做是之前还是一个宣传部的普通员工的自己,单是想把余牧的个人信息挖掘出来大概都要费上九牛二虎的气力,还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现如今,当上总裁助理的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可以调动别人去执行一个完全不明就里的需要。 哇,这就是狐假虎威嘛,有点小爽。 ---------- 反观岳莫隐,可就一点都不爽了。 自小被身体力行地教育成“吃一堑就要长一智”模样的他,一般都不会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结果就是这样的自己,竟然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失了两次手。 真是奇耻大辱。 浑身低气压的岳莫隐踩着微湿的皮鞋从老街区走出来,抬手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返回公司。 一路上,那位司机时不时就要从后视镜观察坐在后排一言不发仿佛被冰封了一样的岳莫隐,并在岳莫隐下车前毕恭毕敬地主动递过打车发票,最后一溜烟地离开了。 伴随着七日互娱大门无声地开启,一句由前台发在小群里的“岳总刚回公司,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这条消息就像病毒增殖一般很快就出现在了各个公司群里。 办公桌位于岳莫隐返回自己办公室可能路径上的员工立刻停下了所有看起来像是在摸鱼的行为,全部开始如履薄冰般认真工作了起来。 当天日程中涉及到跟岳莫隐当面汇报内容的员工当即点了一根熏香立在公司形象的公仔面前试图临时通过这种上供的手段抱佛脚。 冤有头债有主,岳总还是很能拎得清的。 况且朝下属倾泻来自私事的怒气并不是一个好领导应该做的。 于是,他在进入办公室后对谭盛风说: “你去把周凯叫过来,一起把之前的会议纪要总结一下。” 谭盛风眨眨眼,“可周总刚刚出去……” “叫回来。”岳莫隐皮笑肉不笑,“就算他现在在某张床上,裤子都脱了一半,也给我叫回来。” ---------- 终于挨到了下班时间,在确认岳莫隐真的离开了公司后,谭盛风才动身前往老街区的喷泉方向。 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是万一自己的衣服能被找回来呢? 之前为了不让岳莫隐发现端倪,自己先是操纵着“谭盛风”掀翻了一个放在门外盛着不少脏衣服的盆里才解除的身外身。 所谓“要是想藏一棵树,最好的位置就是森林”。 然而等到他紧赶慢赶来到那条小巷,只看到一位绑着麻花辫的阿嬷双手一扽把他的衣服撕成了布条绑在了几乎快秃了的拖布顶端。 谭盛风停步驻足,谭盛风无力抬手,谭盛风欲哭无泪。 另一位戴着袖套的阿嬷伸手摸了摸谭盛风残余的衣物,惊讶道“这料子摸着挺不错的,你怎么舍得拿来绑拖布的呀?” “捡的。”麻花辫阿嬷挥挥手,“要不是这大小实在是不合适,我还想给我们家小宝拿去穿呢。” “捡的?”袖套阿嬷把手放在嘴边小声道,“那万一有人来找呢?” “它可是自己出现的。”麻花辫阿嬷完全不怵,“而且我看着也没人要啊。” 袖套阿嬷对此表示认可,随后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们家小宝上个月相亲结果怎么样了?” “又凉了啊,条件好的,人家女方看不上他。”麻花辫阿嬷眉头紧锁,很是不满,“条件差的,他还嫌没有共同语言聊不来。” 第20章 袖套阿嬷开导道:“你也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多给点时间挑一挑。现在结个婚容易,想离婚可就难了。” “说得有道理啊。”麻花辫阿嬷对着夕阳甩甩自己刚绑好的拖布。 听到对方这个反应,袖套阿嬷大吃一惊,“这话不像你的风格啊。” 麻花辫阿嬷自顾自地说:“我也是这两天才想通的。结婚是重要,可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活着重要。” “前两天我看到一对小夫妻在那边的大桥上吵架,不知道是不是吵急眼了,一个竟然把另一个推下去了!” 第16章 “什么?!”袖套阿嬷惊得用手捂住了胸口,“哎呦哦呦,这可不能乱说啊!” 麻花辫阿嬷往周围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人在偷听后,压低声线凑头到袖套阿嬷耳边说,“什么乱说啊,就前天晚上的事儿。我亲眼看到的。” “就在那里。” 麻花辫阿嬷伸出一根手指往远处的大桥上点了点。 这横跨了一道从南向北贯穿了整个常绥市河道的大桥是一处非常繁忙的交通节点,每逢早晚高峰期必会堵车。 “吶,那天呢,就在靠这边的桥头位置,一个穿拖地裙的长发女的和一个穿牛仔裤的男的,在那里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虽然麻花辫阿嬷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但袖套阿嬷发现她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便趁麻花辫阿嬷换气的时候插嘴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这俩人是夫妻的?万一是情侣呢?” “那男的先扇了女的一巴掌,女的没还手啊。现在的小姑娘,脾性一个个大得很,要只是男女关系的话,肯定一巴掌扇回去了啊。”麻花辫阿嬷啧了一句得意洋洋地解释道,“那男的掉下去后,我看女的估计也慌了,很快就从那里离开了。” 离开…… 谭盛风和袖套阿嬷同时看向了那大桥旁的人行道。 那人行道所连接的唯一方向正是三人所在的这片老街区。 看到有了不妙联想的袖套阿嬷变了脸色,麻花辫阿嬷故作高深地补了一句:“她就走的这里。” “那女人跑过这里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阿兰托达,我已归来’,还有什么‘我自于凛冬中行走,于你,我无话可说’,跟疯了似的。” “当时我在楼上叠衣服来着,听得可清楚了。” 原本只是抱着吃瓜心态的谭盛风听到这里震惊了。 因为刚刚麻花辫阿嬷所说的那女人的“疯言疯语”实在是太过耳熟了。 熟悉到,他今天摸鱼清日常的时候才听伊万洛夫斯基在进入待机状态时说过。 怎么看这位麻花辫阿嬷都不是七日互娱游戏的玩家,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编的就更没可能这么精准地撞上伊万洛夫斯基那并不日常而且略显佶屈聱牙的台词了。 所以,她所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原本谭盛风还想多听一点有关那女人的细节,可此时两位阿嬷的话题已经转到新搬来邻居的家长里短上了。 谭盛风有些恍惚,这一天里发生了好多事情,他有点消化不来。 然而,当“如果死的那人真的是余牧,那展会的演出怎么办?”这个问题冒出来,其他杂乱的想法立刻就失去了颜色。 身为总裁助理的谭盛风有了决定。 他必须尽快让“余牧”来一趟公司。 ---------- “贵公司对这次的展会还真是重视啊。”又一次来到七日互娱的余牧看着宣传部员工感慨道,“这几天我跑你们公司的次数都快比回家的次数多了。” 这位宣传部员工虽然心里同样觉得没有必要麻烦余牧跑这么多趟确认展会细节,但发出这命令的谭盛风背后站着的是全公司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人在公司的地位目前可以被形容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连副总裁周凯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真是给老师您添麻烦了。不过这次应该也是最后的一次了。”宣传部员工打着哈哈,引着余牧往会议室方向走去。 余牧虽然脸上带着非常职业化的标准微笑,但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他不信。 为了避免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尬在那里,宣传部员工主动介绍道:“这次要跟您交流细节的是我们的总裁助理,谭盛风先生,同时他也是这次展会七日互娱展台的负责人。” 这话里隐藏的含义很明显:这位已经是这件事儿里最大的官儿了。 听他这么说,余牧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一直听说贵公司的岳总是新时代的劳模,基本上公司内的事务不论大小都会亲自监督。用这个模式都干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开窍想找个助理了?” 宣传部员工耸耸肩:“我们这些公司搬砖的打工人哪能随便揣测老板的想法啊。” 余牧见对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便收敛了好奇心,默不作声地跟在对方身后走着。 两人在一处中型会议室的门口停了下来,随即那员工在面前的磨砂玻璃门上敲了两下。 得到里边人的回应后,那宣传部员工用眼神示意余牧可以进去后就自行离开了。 余牧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房间里竟然坐着两个人。 * 虽然这余牧是自己亲自挑的,但上次谭盛风是在动捕室一旁的监控室里看着监视屏幕做的决定。 换句话说,他本人是没有跟余牧本人打过正面交道的。 无论是哪个余牧。 看到余牧推门进来,谭盛风立刻起身迎接:“余老师,您好,久仰大名。” 余牧先是回握了谭盛风伸过来的手,应了一句“您好,不敢当”后,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房间里的另一人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余老师,虽然您可能已经认出来了,但我还是介绍一下好了。”谭盛风朝着房间里站起的另一人伸出一只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裁,岳莫隐,岳总。” 岳莫隐也没端什么总裁架子,经谭盛风引荐后主动对余牧伸出了手。 固定的社交流程走完,三人终于在桌子的两旁坐了下来。 “说实话,认是认出来了,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余牧自我调侃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见到七日互娱的岳总啊。” “余老师过谦了,抛开我总裁的身份,我也是一个普通玩家而已。”岳莫隐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体前方,“这次麻烦余老师过来,是因为这次展会上,我们会经过直播线下线上同步公布下一个版本的主线剧情。” 余牧受宠若惊道:“所以今天二位是想要我补签一份保密协议吗?” 在岳莫隐的示意下,谭盛风接过推进会议的任务,将已经加盖好公司印章一式两份的合同推到了余牧面前:“有这个考量没错,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余牧原本计划拿起合同将其读上一遍然后直接签字,结果在拿起文件时发现还有另一份被垫在两份合同下方的文件。 “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让来到线下的玩家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伊万洛夫斯基这个下个版本的重要角色的人物成长弧光。”见余牧发现了那份文件,谭盛风也非常坦率地说出了今天的核心目的。 “这次我们文案组的同学在塑造伊万洛夫斯基其实参考了很多社区玩家的想法,比如说这句‘极光也会向我俯首称臣。’……” 谭盛风本来还想解释一下这句话的前因后果,结果那边余牧竟然先开了口:“这个二创作品我是知道的。” 见对方居然有如此超出预料反应,谭盛风用眼神向岳莫隐请示了一下,然后在对方微微颔首的动作授意中推进了会议内容。 接下来的沟通可以说是异常顺利,几乎每一个谭盛风提到的点余牧都能立刻反应过来并且给出恰到好处的反馈。 偶有两人有些分歧的地方,也在几番讨论后就达成了一致。 “谭总助你说到的这些点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余牧在谭盛风递给自己的文件上圈圈点点做着标记,“所以你其实也有在玩这个游戏?” 听他这么问,谭盛风有点哭笑不得:“应该没有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不玩自己公司的游戏吧?” “不见得。我之前跟其他公司的也有过合作。”余牧微微皱眉,似乎陷入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回忆里,“有一些工作人员对自家游戏的理解甚至比不上社区里的一些玩家。” 回忆结束,余牧的脸上又挂上了令人感觉温和且亲切的笑容,“所以您在这个日理万机的位置上坚持通过亲自玩游戏的方式贴近玩家的体验这件事还是很难得的。” 那边谭盛风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受不起这种评价,这边岳莫隐听着余牧对谭盛风夸奖,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心理上还是非常受用的。 第21章 毕竟自己选谭盛风来当这个总裁助理,就是按着这个标准卡的。 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 说起来,这余牧也是会做人的。 在夸完谭盛风后,他又顺着话题的尾巴恭维了一番岳莫隐知人善用不忘初心。 一场会面下来,可以说是在目的完美达成的情况下实现了宾主尽欢。 等到签完保密合同甲乙方各留一份后,收好合同的余牧便起身打算离开。 谭盛风见状便要送对方下楼。 余牧连连拒绝:“不用送不用送,我现在对咱们七日互娱大楼可以说是门清儿。” 执意把余牧送到同层的电梯口处,谭盛风在看着电梯门把两人的视线隔断后才返回了会议室。 留在会议室里岳莫隐回忆着刚刚几人的交流,手上下意识地捏着手中笔身的硅胶部分,向回到会议室来的谭盛风问道:“这个余牧,你怎么看?” “虽然长相上挑不出任何问题,但我总觉得这人不是第一次在动捕室里见过的那个余牧。”谭盛风虽然回答的语速有些迟缓但语气却相当肯定地回答道。 第17章 “理由呢?”岳莫隐看向信誓旦旦的谭盛风,暂时没有对于对方的说法提出任何自己的见解。 毕竟他已经过了那个只听亲近之人一面之词就会下判断的年龄了。 包括周凯在内,任何一个人在给到自己关于某件事的结论时,他都会要求对方提供做出如此判断的依据。 这般阵仗放在一个相对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中型展会上,乍一看确实有些小题大做。 但话又说回来,之所以他一个总裁会出现在谭盛风和余牧校对展会表演内容的现场,还是因为自己受到了谭盛风的求助。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岳莫隐发布指令-谭盛风执行指令-谭盛风反馈结果-岳莫隐继续发布指令”这样一个工作模式。 如果以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来看,这种状态肯定说不上错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但岳莫隐总觉得哪里差一口气。 直到昨天,谭盛风第一次为了一个他个人觉得有些举棋不定的想法主动向岳莫隐请求了帮助。 ---------- 昨日下午,临近下班时。 在三人整理完政府会议主旨和要点后,岳莫隐终于接受了自己把送到脸上的人追丢的事实,恢复了平常那种做事深思熟虑说话几番斟酌的状态。 周凯和岳莫隐当了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兼损友,自然能看得出来岳莫隐的心情变化。 既然已经扛过了最开始那段狂风暴雨,他说话也变得放肆起来。 把面前的用于梳理思路的草纸交到谭盛风的手上,周凯晃起了他那交叉在桌下的长腿,以一种非常不正经的调调说:“岳总,你走之前不是跟我说什么‘找到了’?找到什么了?给我看看呗。” 岳莫隐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失败,并能够坦然承认这点了,“人是看到了,但后边追丢了。” 听到这里,原本懒散得快要变成一摊泥的周凯振奋了起来,整个人都坐直了。 “又找人啊?”他先看看岳莫隐,又用余光扫过了谭盛风,轻咳一声说,“我说,你最好别整这‘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把日子老实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谭盛风原本只想伸手过去收拾被周凯打开后扔在桌边的笔,谁曾料想居然能在这里听到两位总裁之间如此家长里短的对话。 一想到周凯嘴里的“把日子老实过好”的两位主角是自己和岳总,谭盛风只觉得头皮发麻。 谁家好人工作的时候会爱上自己上司啊! “在这个公司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说。”岳莫隐早就免疫了周凯时不时发作的欠抽行为。 并且能在恰到好处的点给与致命反击。 随手把一旁的文件夹递给了谭盛风,他斜斜地瞟了一眼周凯,“除了你。” 周凯当即不服气了:“什么叫除了我?我可从来没有脚踩两只船过哎!” “对,虽然你从来没有同时开始两段关系,但你也同样从来不去运营关系,任凭自己那种只索取不回报的态度伤害别人。”岳莫隐自顾自地把桌面收拾了起来,好像完全不在意周凯会怎么反应般说,“如果一个人连感情都经营不好,那更遑论过日子了不是?” 看着总裁和副总裁居然像小学生一样在感情问题上斗嘴,谭盛风只觉得自己像是那条被失火的城门殃及的池鱼。 他不想听两位大佬就各自的爱情观辩经,只想赶紧退回自己的卡皮巴拉堡垒里当一只无情的敲字鸵鸟。 “受不了了。”周凯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岳莫隐愤愤道,“再跟你这个保守主义者待在一块我就要窒息了。” 岳莫隐冷笑一声:“如果你管洁身自好叫保守的话,那我确实保守,而且打算一直保守下去。” 周凯脸上挂起了夸张的冷笑,一边起身一边说:“行行行,我且等着看你原形毕露后,谭总助能忍你多久!” 在离开总裁办公室前,周凯又探了个脑袋回来,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别到时候给人气跑了把我这个‘不会过日子’的拎回来出谋划策。” 随后哐当一声,总裁办公室的大门终于关上了。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谭盛风在卡皮巴拉大军的中央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不过在岳莫隐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日常兄弟间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把手上的笔插回笔筒完成最后一步的收纳后,问向谭盛风:“话说回来,刚刚公司门口是发生什么了?” 被点名的谭盛风,从一堆卡皮巴拉中探出头来,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若是往常,他肯定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今天不一样…… 他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就是“谭盛风”这件事隐瞒到底的。 于是谭盛风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岳莫隐的问题,反而说:“岳总,情况比较复杂,在事情彻底结束之前我可能没办法给到您一个准确的答案。” 听到这话,岳莫隐抬头看向了自己这位一直以来都有问必答的助理。 “但这件事又跟几天后的展会有莫大的关系。”谭盛风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对岳莫隐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来帮我把一下关。” ---------- “之前在宣传部同事的邀请下,我在动捕室旁的监控室里围观了他们对决赛圈三个候选人进行测试的全部过程。”面对岳莫隐的追问,谭盛风回忆道。 “那天他虽然也对要cos的角色有一定了解,但绝对没有今天表现得出色。” 如果一个人的成绩在短时间内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一般来说只会有两种渠道。 第一种渠道也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渠道:非常认真地学习。 但在谭盛风的印象中,这个余牧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愿意付出这种级别的努力的类型。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渠道了…… 作弊。 谭盛风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余牧的表现的确更像是在背诵预先被人写好的稿子。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相比于今天,那天余牧的声线好像也要沉上一些。 “如果让我在那天的余牧和今天的余牧两个人之中选一个登台的话……”他再次犹豫了一下,最后坚定地说,“我会选择今天的这个余牧。” 给出自己的结论后,他试探求证般望向岳莫隐:“您觉得呢?” 岳莫隐并没有亲自看过那天对coser的选拔现场,所以他的一切决策都要基于谭盛风的叙述以及今天的所见所闻。 还有,那天自己追出公司后看到的一切。 岳莫隐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今天的余牧和那天的余牧应该是两个人。 但这个猜测目前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来支撑。 更何况就算有证据,难道自己就能告诉谭盛风吗? 联想到当时在七院娄向晨对那小明星以及其经纪人的所作所为,岳莫隐推断,至少目前斩妖这件事在夏国并不是一件被允许拿到大众台面上讨论的事。 因此,他也不打算把谭盛风这个普通人扯进来。 身为总裁,为下属扫清一些无法理解的不可抗力也是职责所在。 于是岳莫隐对并没有对谭盛风决策的本身提出任何问题,只是给出了推进的方向:“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展会上的余牧能有今天这样的表现。” 只要能保证展会演出效果,他本身是无所谓到底是哪个余牧登场的。 这么多年总裁当下来,他已经学会了“抛弃程序正义,只看结果产出”这个要义。 其语气之平静,仿佛两人只是在讨论今天公司食堂的牛排应该是七分熟还是五分熟。 谭盛风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懂了。 第22章 岳莫隐对于自己这个在绝大多数领域一点就通的总裁助理很是满意,随后保险起见,他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需要我帮忙吗?比如,找人查一下余牧的个人履历什么的?” “这个不用麻烦您,我已经做完这件事了。”谭盛风略显骄傲地说道,“这位coser早些年很喜欢在社交平台上记录分享自己的日常。他的粉丝也早就根据相关的图文信息整理过他的大事件时间表。” 这边有关余牧和展会算是有了个行动方向告一段落,岳莫隐便说到了另一件他一直挂在心头的事儿:“其实我这边有件事儿,需要你私下帮我办一下。” 听到这话,谭盛风微微侧头,心中略有疑惑。 身为总裁助理,自己的工作内容就是帮岳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而且之前岳总在支使自己的时候可从没手下留情过,怎么偏偏现在委婉起来了? 但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恭敬地回应道:“您请讲。” 岳莫隐给出了自己深思熟虑的找人策略:“我要你替我排查一下公司内昨天下午员工的工作状态。” 啊? 听到岳莫隐给到自己的任务,谭盛风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岳总这是要开始抓绩效了吗? 看到谭盛风的略有不解的神色,岳莫隐解释道:“你要排查的不是说那种长时间放松摸鱼的人,而是有哪些人长时间离开工位,或是没有操作电脑。” 其实岳莫隐昨天开完会就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把那斩妖人从公司里揪出来。 这次他第一时间就检查了监控,但就如同上次那人出现在会议室一样,一无所获。 唯一的区别在于,那时候是同层的监控恰逢其时地坏掉了,而这次是没有任何监控捕捉到那个身影。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把符合这个要求的人整理一下,从oa里边调出个人信息给到我。” 虽然并不理解岳总为什么这么要求,但是谭盛风还是乖巧地答道:“好的,岳总。” “再给他们排列一下优先级,跟你身形越像的排得越靠前。” 加上了这个条件,就算迟钝如谭盛风也反应过来岳莫隐这是要干嘛了。 “……好的,岳总。” 既然让我查我自己…… 那保证搞砸任务。 * 呼,还好没搞砸。 从出租车上下来,心有余悸的余牧朝着一处小区的大门走了过去。 若不是有那条发带拦着,怕是他满头的汗水早就顺着皮肤淌了下,把他脸上精致的妆造给破坏了。 在刷脸过了门禁后,他在一个景观湖旁坐了下。 看着倒影中的脸,余牧轻轻皱了皱眉。 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身上的汗水几乎被风干后,他竟然抬手将指甲扣进眉间的皮肤,狠狠将那片儿的皮肤扯了下。 出人意料的是,那块被撕下来的皮肤下居然没有出血。 细看来,原来只是一块与肤色相近的硅胶。 在那片硅胶被完全撕下来后,余牧原本微微隆起的驼峰鼻瞬间变成了秀气的悬胆鼻。 随即他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一张卸妆湿巾按在了脸上仔细擦拭了起来。 伴随着脸上的粉底和阴高光影被湿巾悉数擦去,一张与余牧只有五分相似的脸露了出来。 此人正是那天在车外等余牧从七日互娱出来的罗开慧。 寻常人很难想象只是几处简单的增添以及几笔若有若无的光影,就能让两个人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别无二致,甚至可以骗过小区的人脸识别。 “咳咳!啊——喔——呃——”罗开慧轻咳了两声,随后仿佛调音一般发了几个元音。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了地,原本属于余牧那略显深沉的嗓音也被一道清丽的声线取代了。 此时,一道冰冷深沉的声音自罗开慧身后响起: “我就知道。” 听到这个声音,罗开慧惊恐地转过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的树下站着一个身穿连帽衫的高大人影。 看到罗开慧注意到了自己,那人影便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我早该知道。”凭借着些许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余牧直勾勾地看着罗开慧。 第18章 不知为什么,看到面色惨白,嘴唇也几乎看不出血色的余牧,罗开慧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恐惧。 她只是站起身的时候顺便拍拍身上的土,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余牧一个,“玩够了?肯回来好好干活了?” 余牧看到罗开慧的反应陷入了疑惑:“……你在说什么?” “让你少喝酒这件事我都不想提了。”罗开慧走到余牧身边把刚刚自己签文件从包里掏出来拍在了他身上,“累了,各回各家吧。你明天再来找我,我给你说今天七日互娱那边给伊万洛夫斯基提的新要求。” 看着手里的文件以及文件第一页上方那标志性的“余牧”签名,余牧愣住了。 然而等他回过神,那边罗开慧已从小区大门离开再无身影了。 “家……”余牧宛如人偶般喃喃道,“回家……” 蹲在远处草丛的于可璃傻眼了:“我怎么知道他家在哪啊……” 不对不对! 于可璃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为什么这罗开慧看到余牧居然能如此淡定? 难道余牧的死跟她没关系? 但除了她,还有谁能接触到余牧呢? * “余牧,男,三十二岁,初中肄业后离开家乡来到常绥打工。” 总裁办公室内,谭盛风正向岳莫隐汇报着余牧的生平。 “因为文化水平有限,所以一开始他在烧烤店帮忙跑堂,后来在能听得懂常绥口音后转去了西餐厅打工,并在那里被一名化妆师挖掘出来正式进入了coser行业。” 谭盛风点下手上的遥控器将投影到屏幕上的ppt切了一页。 “在一次重要的展会上,一位原定的coser因为在彩排时被从头顶掉落的灯光设备砸断了腿无法登台。而余牧则被那位原定的coser引荐来替换自己的位置。” “也正是那一次的演出,余牧才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coser走进了大众的视野,最后有了今日的成就。” 听完谭盛风的汇报,岳莫隐陷入了沉思。 自己在追踪那斩妖人的时候其实也看到了被斩妖人追踪那人的相貌。 不过那时自己并不知道,这人就是会在即将到来的展会上在七日互娱舞台上登场表演的coser。 更何况当时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追到那斩妖人,根本没有心思去探究对方此时到底是在做什么。 难道说,这余牧也是一个斩妖人,而且跟那个斩妖人之间有过节? 可依照余牧这种级别coser的粉丝量来说,如果他当真跟斩妖届有联系甚至本身就是个斩妖人的话,应该不太可能把这个身份隐藏得这么好吧? 想到这里,岳莫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被限制住了。 自己已经先入为主地预设那斩妖人是追着余牧去的。 可如果是这样,对方又何必在对方停下来后突然朝着楼顶攀援而去呢? 而那天在楼顶上,明明就还有一个被自己忽略掉的人啊。 ----------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冷静下来后,于可璃找到了破局的方式。 在用余牧的指纹解锁手机屏幕后,她随便翻了几个购物软件就找到了写着这个小区名字的外卖地址。 “互联网时代,人是没有秘密的。”心中如此感慨着,于可璃操纵着余牧抬手打开了他家门上的指纹密码锁。 看着房间中的一地狼藉,她想起了一句她曾经非常不认可的话: 离偶像的作品近一些,离偶像的生活远一些。 踮脚跨过摇摇欲坠的快递盒子山,于可璃操纵着余牧让他平躺在了沙发上。 确定余牧不会从沙发那一堆如流沙一样的衣物团上滑下来后,她累瘫在了一边的餐椅上。 双眼无神地望着白花花的吊顶,于可璃痛苦地想: 好累啊,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如果当时没翘课去河边练点将招来术就好了。 那自己就不会在瞄准那条鱼发射炁线的时候打偏勾到河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上边。 如果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和胜负欲就好了。 那自己就不会拼尽全力把那个东西拉上来。 如果自己不认识余牧也不是他的粉丝就好了。 那自己应该就会直接报警,而不是试着救活对方了。 如果当时多听老妈讲课就好了。 那自己就不会慌乱之下忘记确认对方的生死就把对方连上了铁人俑,结果反被这人残存的炁污染了铁人俑,以至于如今自己没办法完全掌控铁人俑的操作权了。 如果如果如果……可世界上哪儿那么多如果。 第23章 * 在把余牧捡回家收在床底下后,于可璃以一种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别多心,我就突然想到这么个事儿”的姿态在企鹅聊天软件上向同修点将招来术的万事通询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自古以来,修点将招来术的人那么多,真的没有人尝试过操纵活人吗? 对方先是用主题为“震惊”“害怕”“怀疑”的表情包对于可璃进行了一番狂轰滥炸,然后在再三确认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仇人后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活人跟那些特制的铁疙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对方摆出了一副“让我考考你”的姿态。 要换成平时,于可璃“呸”上一句就走了。 可奈何今天自己是真的有求于对方…… 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知道,请您教教我吧。”她咬牙切齿地打死回复道。 装逼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对方神秘莫测鬼鬼祟祟道:“是炁。” 看到这个回答,于可璃当场就想来上一句“你大爷的,退钱”。 难道自己不知道只有活物才有炁怎么着?! 就算自己基础差也没有这么差吧?! 于可璃的郁闷情绪并没有透过屏幕传递到对面的脑海,因此对方也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解释道:“点将招来术的基本原理是什么?” 这次于可璃不打算让对方继续耀武扬威了,便快速回复:“操纵者先要用点将招来术将法器与被操作的物件配对,然后通过驱动体内的炁来操纵法器,最后实现以小法器带动大操作物的结果。” 屏幕上先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随后顿住,然后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来了句:“你这不是知道吗,消遣我?” “可我想不明白啊。”于可璃立刻找补,“就算活物体内有炁有怎么样,他们又没经过训练根本没法操纵炁啊。” 对方一反常态,非常正经地说:“你还是太小瞧炁这种能量了。” “生物体内炁是伴随着它们的活动而日积月累生成的,自然也会或多或少地沾染着对方的精神力量。” “这些精神力量有强有弱。如果运气好碰到的是弱的自然无所谓,随便操纵着跑两步就散了。” “可要是碰到强的,万一对方的精神力强过了点将招来术的操作者怎么办?”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对方说,于可璃也懂了。 那么轻则操作者受到反噬,重则对方直接反客为主。 “除非对方自愿把操作权转让回来给你。”对方补充道,“否则你的法器大概就会有新主人了。” 听完对方的解释后,于可璃先是“恍然大悟”然后“佩服佩服大佬博学”最后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说出去后,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尖叫。 自己这回,可能是真的闯大祸了。 所以,难道自己只能先替余牧完成遗愿才行吗? 这遗愿又会是什么呢? 毫无头绪的于可璃打开微博,看着最近#coser余牧超话里的帖子开始发呆。 直到她翻到余牧最大的站姐今天发布的“余牧行动预告”—— 【喜报!余牧将作为扮演伊万洛夫斯基的官方coser出席七日互娱的展台!】 与此同时,在于可璃的床底响起了一声消息提示音。 她翻身趴下到床边,伸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然后在余牧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台手机。 虽然这手机的屏幕已经碎成了十八瓣儿,充电口还进了点水,但非常幸运的是基础功能尚且健全。 于可璃点亮屏幕查看,发现刚刚跳出来的是余牧的日历上的行程内容一个被备注为【罗开慧(好多余版)】的人更改了的系统提示。 原本“去健身房练腿”的行程被更改为“去七日互娱彩排”。 应该,会是这个吧…… ---------- 虽然岳莫隐在天台上与于可璃只有一面之缘,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但相比于费心费力大动周折地去找一个小姑娘,他觉得可以另辟蹊径。 虽然谭盛风那边把在七日互娱前台出现了两个余牧这件事解释为了同行恶性竞争,但亲眼看到了那浑身裹着炁的斩妖人追着连帽衫余牧奔袭了很长一段距离的自己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这个说法。 毕竟,按照娄向晨的说法,常绥市的斩妖人数量并不多,能跟coser这个行业打上交道的人应该就更少了。 那么理论上,当自己再加上“初中学龄阶段”的“女生”这两个筛选条件后,剩下的候选人应该已经屈指可数了。 然而娄向晨那边给到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的亲耶耶:并不是我不想帮你找人……】 【你的亲耶耶:问题在于,国家斩妖人注册考试的年龄下限是十六岁……】 【你的亲耶耶:虽然我是目前大多数常绥市注册在案的斩妖人所在群的群主。】 【你的亲耶耶:但如果你确定你要找的人的年龄范围在十六岁以下,那我有些爱莫能助。】 【你的亲耶耶:抱歉。】 斩妖人注册考试? 岳莫隐看到这个词居然萌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之前听这些人一直提什么司妖监,他只以为是什么民间机构,充其量也不过一个政府的极其边缘部门罢了。 但今日又听到斩妖人居然还有专门的国家级注册考试。 那夏国政府对这些斩妖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至少以目前自己跟娄向晨的关系是没法问得出口的。 于是岳莫隐只是打字回道: 【山不就我:没事,打扰了。】 【你的亲耶耶:话说,你为什么觉得你要找的这个小女生是一个斩妖人呢?】 岳莫隐思考了一下,便将那日自己的所见所闻挑着重点对娄向晨说了一遍。 当然,他在转述的时候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信息。 比如,自己这个被要求解决“两个余牧”问题的员工,其实是公司的大老板这件事。 娄向晨不是傻子。 但他也非常礼貌且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岳莫隐承诺,自己会帮他在圈里打听一下有没有这样一个女生。 关掉了跟岳莫隐聊天的窗口,娄向晨立刻从自己的好友列表里找出了一只卡皮巴拉。 【你的亲耶耶:碗神,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你的亲耶耶:微笑.jpg】 第19章 看到娄向晨居然在这个时间给自己发了这种消息,谭盛风感觉大事不妙。 【风到碗里来:我想我可以解释。】 【你的亲耶耶:不不不,我现在不太想听狡辩。】 【你的亲耶耶:第一个问题,你之前问我点将台于氏的当家人是谁以及这人有没有女儿,并不是因为像你跟我说的那样,想到了优化点将招来术的方法,而是想找人吧?】 【风到碗里来:这么说有点冤枉,其实还是有点想法的。】 【你的亲耶耶:和善微笑.jpg】 【你的亲耶耶: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在现实里认识山不就我?】 【风到碗里来:呃,看你怎么定义认识了。】 【你的亲耶耶:第三个问题,所以你那天硬是不解除面部的炁术就是不想被山不就我认出来。】 看到这娄向晨问出的第三个问题连象征性的问号都不打了,谭盛风知道对方应该是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那么与其拼死否定,不如干脆认了,还能少点折腾。 【风到碗里来:是……】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摊平.gif】 虽然已经提前料想到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但当碗神亲口承认后,娄向晨只觉得头疼。 碗神你好歹挣扎一下啊喂! 但凡你说不是,我考虑考虑,说不定就信你了啊! 娄向晨单手扶额,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了屏幕上的对话。 【你的亲耶耶:……鉴于你这么诚实,那我这边有个悲伤的消息要告诉你。】 【你的亲耶耶:刚刚山不就我来找我了,还问了几个问题。】 啊?! 这下轮到谭盛风头疼了。 他还以为日理万机的岳莫隐已经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了。 先不说自己没有让岳莫隐抓到自己的身外身,也没让对方捡到自己绣着名字的衣服,就连监控那边自己也提前处理过了。 他怎么还这么执着啊…… 【风到碗里来:那他具体问了啥啊。】 【你的亲耶耶:他问我斩妖人里边有没有那种可以操纵别人行动的方法。】 【你的亲耶耶:他还问我,斩妖人群体里有没有一个戴眼镜梳八字刘海的初中学龄段女生。】 ?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第24章 在谭盛风的想象中,岳莫隐应该会问跟“谭盛风”有关的事儿来着…… 这边谭盛风还在琢磨着岳莫隐处理问题的脑回路,屏幕那边娄向晨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输出了起来。 【你的亲耶耶:哇,真是太巧了,你们俩提问的答案居然指向的人是同一个呢。】 【你的亲耶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风到碗里来:……】 【风到碗里来:那你能保证在事情结束之前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吗?尤其是不能让于星威知道。】 看到碗神居然如此严肃,娄向晨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的亲耶耶:我保证。】 于是谭盛风便打了个语音电话,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跟娄向晨交代了一遍。 尤其是自己在天台和于可璃对峙的部分。 在谭盛风说完这一大串前因后果后,娄向晨陷入了沉默。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之前碗神要编了个谎话绕那么大一圈来跟自己打探于可璃的消息。 如果岳莫隐和谭盛风所说的内容属实,那这小姑娘是真敢啊…… 不论目的是好是坏,在官方认定的斩妖需求之外的场合使用斩妖术就是斩妖人的大忌。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啦,我也很是头疼。”电话那边谭盛风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气无力的,“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余牧已经凶多吉少了。” “碗神,你听我理一下。”娄向晨从抽屉里翻出了纸笔,一边口述一边记录起来,“饭我们一口一口吃,事儿我们一件一件处理。” 谭盛风其实也一直苦于没有人可以讨论这件事,再考虑到几次来往下来娄向晨给他留下了基本靠谱的印象,因此他便顺水推舟道:“嗯嗯,你说。” “从一个外人的视角来看,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确认余牧是不是真的死了。”娄向晨在纸上点了一个点,然后往后右画了一道横线,“我们以你公司和这人签订合作合同的十八号开始理。” “十八号下午,你们公司给余牧发通知说第二天,也就是十九号,要让所有需要登台的coser进行一次彩排,并且收到了余牧会准时来的回复。” 娄向晨在横线的三分之一位置画了一道竖线。 “但就是十九号,发生了两个余牧在公司前台打架的事情。” 他在竖线的左边标记了一个三角,在右边标记了一个方块。 “碗神你察觉了那个连帽衫余牧的异常,因此使用了身外身去追踪对方。” “但你没有意识到,跟你在同一个公司的山不就我发现了你的身影。” 谭盛风纠正道:“是身外身。” “有区别吗?”娄向晨有些不解。 他是见过碗神化出的身外身的。至少对于他来说,如果不集中精神去仔细感知,单凭肉眼他是没法分辨出哪个是碗神真人哪个是碗神的身外身的。 “说来有些难以置信……”谭盛风把自己有关岳莫隐能看到炁的推断跟娄向晨一五一十地说了。 “如果妖典库的记录属实的话,当时山不就我看到的身外身,应该是一个纯白的人影。” 听完谭盛风的一席话,电话另一边的娄向晨久久没有言语,久到谭盛风都以为对方掉线了。 半晌后,娄向晨终于出声了:“碗神,要不是这话是你说出来的,我真的会觉得这是有人在耍我。” “为什么?”谭盛风好奇道。 “打个比方,现在我跟你说昨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只至臻级的妖兽,你会信吗?” “不信。” “那如果是司妖监发布的官方文件里说的,上边还加盖了印章呢?” “……信。” “要不是你在我这里的可信度和司妖监一般高,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在这个时代居然有人能觉醒这种级别的上古炁术的。”娄向晨耸耸肩,“回到我们的主题上,跟着你身外身的山不就我肯定也发现了被你身外身跟踪的余牧。” “怪我。”谭盛风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早点拿回身外身的主动权的,不然也不会被他追到。” 娄向晨宽慰道:“碗神你别这样想,换成其他人,想在这个距离下操纵身外身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不是我判断失误,现在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电话里谭盛风的声音,仿佛是用袖子捂上了脸,“明明知道还要在山不就我面前假装不知道,跟走钢丝似的。” “我不理解。”尽管对方完全看不到,但娄向晨眉头还是下意识一挑,“多一个人多份力,更何况山不就我也不算是圈外人吧。” 谭盛风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想娄向晨坦白道:“实话实说吧,在现实里,山不就我是我的上司。” 为了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谭盛风又加了一句:“坐一个办公室那种。” 娄向晨再次沉默了。 虽然自从毕业后就没怎么正经上过班,但跟自己老爹一块上过班的他能理解碗神的感受。 虽然当时自己一时兴起建的那个斩妖人群怎么想都只能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同好聚集地。 但随着进群的人越来越多,自己这个群主也被司妖监盯上了,成了个编外苦力,哦不,爱好者。 他一想到这片区域司妖监负责人的那张死人脸,就会感觉有一股仿佛用磨牙咬卫生纸而产生的凉意顺着他的脊椎从下往上爬到脖子上,最后留下一片鸡皮疙瘩。 “我懂我懂。”娄向晨立刻点头如捣蒜,“言归正传,我们继续理思路,十九号下班前你跟山不就我确定了第三天,也就是二十号,再把余牧以签补充合同的名义叫过来的行动策略,并在二十号发现这个余牧与第一天所见的余牧有出入……” 两个人这个电话打了足足有三个小时,最后总算厘清了现状。 切出相机把自己手上写着总结的纸拍下来发给了风到碗里来,娄向晨伸了个懒腰活动自己僵硬的腰部。 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坐在桌前写上这么多字了…… 那边收到图片的谭盛风连连对娄向晨道谢。 “话说,你也别叫我碗神了,听着怪别扭的。”谭盛风思考了一下,“我叫谭盛风,你就叫我盛风就好了。” “那要是山不就我跟我们俩同时在场,我叫你本名你不就暴露了?”娄向晨大笑一声,“还是叫你碗神吧。” “好吧。”电话里谭盛风的声音清透,像是被投放到夏天白桃气泡水中的冰块一样“总之,谢谢你了,朋友。” 所以现在……自己和碗神是朋友了? 这也太棒了吧! 然而成为了碗神亲自认证的朋友而兴奋过头的娄向晨好像忘了,自己已经答应了几天后就要为山不就我和风到碗里来牵线拜师徒的事儿了。 ---------- 娄向晨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仅仅几个小时后,谭盛风就拿到了于可璃的信息。 在给谭盛风发消息的时候,娄向晨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你的亲耶耶:先说好,这于可璃的信息来源是完全正当的。】 【你的亲耶耶:司妖监那边坚持用他们那套破考试流程,以至于都现在这个年代了居然不能线上报名考试,还要提交纸质报名单。】 【你的亲耶耶:而我,恰好是一个被无情压榨的,用于收集纸质报名表的免费劳动力。】 【风到碗里来:下次你这些吐槽一定要当着司妖监工作人员的面儿直接说。】 【你的亲耶耶:……,不敢不敢,溜了溜了。】 虽然确定了目标,但是谭盛风还是有些犯难。 上学期间他就少有跟女生交流的经验,更遑论让现在的他去跟一个几乎是小了自己一轮的女生谈话了。 所以谭盛风决定转变一下思路。 比如,想想办法避免亲自去跟于可璃打交道,把这件事交给擅于跟别人沟通的人去做。 谭盛风灵光一现,猛然间整个人振作起来。 对啊!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岳总去做啊! 既然他对“谭盛风”如此上心,那么爱屋及乌地关注一下被“谭盛风”追了一路的余牧以及余牧背后的斩妖人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逃避不可耻,而且很有用。 第20章 次日,岳莫隐在上班时候依照惯例路过了谭盛风那摆满了卡皮巴拉的办公桌。 但今天有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这是什么?”岳莫隐捡起一张飘落在地上的打印纸。 这张纸上打印了一张简历。 而这简历上的人像居然与那日自己在天台见到的女生有九成相像。 如果把那两绺被发卡梳上去的刘海放下来就有十成像了。 “这个是余牧的粉丝团发过来的认证用文件。”谭盛风似乎经岳莫隐的提醒才发现自己落了张纸在地上,从工位里站起身然后往外绕了过来。 “那边原本安排的主摄影师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来不了现场,而备用摄影师也没有抢到票。所以粉丝团那边想让我们开几张工作人员的证明让备用摄影师们直接入场。” 第25章 岳莫隐站起身抖了一下手里的纸,“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目前来说没有,但理论上是可行的。”胸有成竹的谭盛风对答如流,“我们跟展会主办方签有专门的合作协议,就算不以七日互娱的名义给他们开工作证明,也可以走那边的外包渠道。” 把手上的纸交还给谭盛风,岳莫隐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一个coser还会有御用设计师?” “岳总你也别太小看了coser群体呀。”谭盛风将纸放回到文件夹里,“有些时候一个出圈的cos照片,可以带动很多原本现充的人群进入圈子。” 为了表明自己所言非虚,谭盛风当即举了几个近几年发生的正面例子,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 岳莫隐本身因为工作繁忙确实很难在第一时间获取这类消息。 如果换成是平时,他一定会认真听谭盛风给自己分享和分析的消息。 可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御用摄影师身上。 虽然现在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明朗,但怎么想那个女生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推动角色。 更不用说现在她居然还要以摄影师的身份走快捷通道来到展会上近距离与余牧接触。 “为了避免风险,就走外包渠道给他们开通行证吧。”对于谭盛风提出的解决方式,岳莫隐最后点了头,“如果后边有类似的合作需求也按照这个方法安排。” 谭盛风乖巧点头,“好的,岳总。” 就跟之前的很多个工作日一样,两人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而略有不同的是,在岳莫隐视线的死角,偶尔会有一个脑袋从卡皮巴拉军团的上方探出来,然后对岳莫隐投去三分焦急三分幽怨的眼神 看着岳莫隐坐在办公桌后方的老板椅上稳如泰山的身影,谭盛风有些心累。 岳总,你怎么不上钩啊…… 昨天自己好不容易抠破头皮才想出来的环环相扣的剧本,怎么这第一步你就不配合了呢? 该不会岳总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张纸上的于可璃吧…… 这边谭盛风还在思考怎么找机会让岳莫隐再看一次于可璃的简历,那边岳莫隐的心里也有着算计。 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简历上于可璃的照片,相反,在他注意得太仔细了。 此时于可璃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已经全被他记在脑海里了。 虽然他是在办公桌前坐着,但他并不是在办公,而是在查自己的日程表,并试图从中找到一段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 因为今天他的日程安排还挺满的,又都是不太能被推掉的内容。 岳莫隐看来看去,只有下午四点之后的那个会议是可以改换时间的。 “谭助理,你去通知一下今天下午四点的会议的与会人员协调一下会议时间,看看能不能改日进行。”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原本有些精神萎靡的谭盛风立刻支棱起来了,语气超级轻快地回道:“好的!岳总!” 大概是因为谭盛风的情绪实在是外露得过于明显,岳莫隐用一种非常不解的眼神看了回去。 谭盛风眨眨眼:“呃,其实我是说……好的,岳总,收到。” * 时间终于来到了下午四点,从上一个研讨会回到办公室的岳莫隐只是去休息室转了一圈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虽然理论上总裁的行动去向是要跟自己的助理交代一下的,这样可以避免有人向对方询问自己行踪的时候自己的助理失职答不上来。 但临走前他也只是看了谭盛风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他还是不希望把谭盛风这样一个普通人牵扯到斩妖世界里来。 七院那种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得好。 然而前脚岳莫隐才从七日互娱的大门出去,后脚谭盛风就施了一个【通用炁术·身外身法】将自己一分为二。 不过这一次谭盛风充分吸取了上一次行动的教训,毅然决然地将身外身“谭盛风”留在了工位上。 经过将近一整天的辛勤劳动,他把一些比较难办的工作全都做完了,只省了一些偏体力劳动的重复内容留给“谭盛风”来收尾。 谭盛风是不担心公司里会有人来找“谭盛风”报告然后露馅的。 毕竟自从自己搬到了总裁办公室,原本一些很喜欢找到自己工位上来交接工作顺便聊闲话的人都开始学会发邮件了。 难道是总裁办公室的空调太冷了吗?不会吧,这明明是个风水宝地啊。 将坐在工位上“谭盛风”的领口翻叠好,换上了白色运动服的谭盛风伸手打开了一旁的玻璃窗,弓腰缩腿便从那道缝隙里翻了出去,双脚一前一后站在大楼外侧的铁质支撑上。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最晒的那段时间,但太阳炙烤大地留下的余温还是从地面上升腾而起,朝着过路人的面上直扑而来。 一股夹杂着柏油马路特有的刺鼻气息的热风从下方直扑谭盛风的面门而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为了保持平衡,他伸手扶了一下一旁的幕墙。 然而下一秒…… “好烫!” 猛然缩手回来的谭盛风先是吹吹自己的指尖,然后又猛甩了两下。 操纵着炁在手和脸上凝出防护,谭盛风一个翻身便爬上了七日互娱大楼的顶端,“速战速决,早点回家睡觉。” 说罢,他便在市中心的高楼之间奔袭了起来。 恰好有一个小孩从窗外看到了谭盛风落在楼宇连廊上的身影,长大了缺着门牙的嘴对身边妈妈说:“妈妈,你看!有人在天上飞。” 本来就因为辅导作业而烦躁的女人听到这话更是冒火:“看什么看我看!!我看你想在天上飞,这题我讲过几次了还错?!” 小孩急忙朝着谭盛风所在的方向指过去:“我是说真的,你看那边!” “好好好,我看,你把这题改了。”女人转过头朝着小孩指向的方位看去,却只看到了谭盛风惊略而过所剩的残影,“啧啧啧,大热天还要在没有保护的工作条件下干活,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也这样。” ---------- 小区门口。 “你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梳八字刘海戴黑色圆框眼镜的初中小姑娘?”手里拿着泡着枸杞的凉水杯的保安皱着眉头看着岳莫隐,“现在十个初中生八个都这么打扮的,我可记不住。” 见单描述外貌并不能得到结果,岳莫隐又给出了更详细的信息:“她叫于可璃,应该是这个小区23号楼7单元的住户。” 没想到听岳莫隐这么说,那保安并没有拍案而起然后想起什么重要细节反而将眼神一眯。 把水杯盖盖了回去,他站起身来满脸狐疑地问:“你是她什么人啊?知道得这么详细?” 岳莫隐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于是不慌不忙地搬出了他提前准备好的解决方案。 “我是……” “这不是可璃的班主任吗!” 被打断的岳莫隐和疑窦丛生的保安朝着出声的方位看去。 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胸口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男子。 在保安眼里,来人估么着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海绵宝宝”一样的阳光明媚的气息,几乎要闪瞎他这个“章鱼哥”的眼。 然而岳莫隐那边看到的却截然不同。 他只看到来人身穿一身白色运动服,脸上罩着一层牛乳般的浓雾。 这个什么四重瞳真的没有什么主动开启和关闭的机制吗?!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对方从雾气之后传来的略有失真的声音听在岳莫隐耳朵里却是熟悉的。 “你是风……” 为了避免在这里被叫出网名,谭盛风立刻迎了上去,亲昵地牵上了岳莫隐的胳膊,“真是辛苦了,我们不是说好在东门汇合吗?” 说话间,谭盛风背过手施展【通用炁术·身外身·微】,化生出一根手指按下了小区大门靠里侧的开关。 目送着拉拉扯扯地走进小区门谭盛风和岳莫隐,保安啧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什么啊,原来是来家访的老师啊,早说嘛。 推搡间,岳莫隐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谭盛风微抿嘴唇,开始试图掩盖真相“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岳莫隐何其聪明,只稍一思索就想出了其中关键,“娄向晨跟你说的?” 谭盛风张张嘴,最后觉得借坡下驴:“要不,你就先这么理解着?” “这个时间你不用上班的吗?”岳莫隐的提问剑走偏锋。 谭盛风已读乱回:“斩妖人在司妖监认可的斩妖任务之外使用斩妖技是很严重的事情,娄向晨觉得我有必要过来看一下。” “那为什么娄向晨本人不来,我以为他一个自由职业者在时间上会比你自由一些。”岳莫隐再下一城。 第26章 谭盛风掷地有声地答道:“出身符门的他不一定打得过点将台的于可璃,来了可能会帮倒忙。” 第21章 虽然岳莫隐对于这个所谓的“符门”和“点将台”并没有什么概念,但这并不妨碍那边谭盛风的语气实在是过于信誓旦旦,而且缘由也令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而且这人说话的方式也有些……过于真诚了。 把自己的胳膊从对方的怀里抽出来,岳莫隐用一种非常认真且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可能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的细节不是非常了解,所以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边。” 面对已经不自觉带上了总裁独有的行事风格的岳莫隐,谭盛风也无意识间认真了起来:“请讲。” “目前很大概率正被于可璃操纵着的余牧是我们公司的签约coser,并且将在几天后七日互娱的展台上出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岳莫隐用尽可能精简的语言向对方描述了事情的重要性。 “如果你们斩妖人最后要处理于可璃,我希望处理结果能推后几天,至少要等到四天的常绥游戏展结束再可以执行。” “届时就算有什么我们并不期望的事情发生,我们公司也可以协作平复一些不好的声音,将可能的影响降到最低。” 谭盛风乖巧点头:“娄向晨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让我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不然他完全直接向司妖监举报这件事,不过自己的手。” 岳莫隐眼神微凛。 又是这个司妖监…… 目前看来,这个机构要管的事项非常丰富,比如监控平日里炁的异动、安排对应的人员去处理、组织国家斩妖人认证考试。 甚至连斩妖人违规施展斩妖术也要管。 有点意思。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机构的好时机。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得了风到碗里来这个级别斩妖人的承诺,岳莫隐便也退让了一步,“那就麻烦于可璃的监护人带路吧。” * 先是在小区里七拐八拐,又等了半天那运作起来轰隆吱嘎的电梯,两人终于站在于可璃的家门口。 “监护人”谭盛风自觉地抬起手敲在了那扇绿漆皮的防盗门上。 回应两人的是漫长的寂静。 “不应该啊,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放学到家了才是。”谭盛风托腮。 岳莫隐倒是见怪不怪:“现在的学生放学后不立刻回家,约几个朋友逛逛街聊聊天吃点小点心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不等谭盛风那边说些什么,岳莫隐又补充道:“不过,我个人觉得还有一个可能是最近几天她根本没有住在家里。” “为什么这么说?”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超出了谭盛风的理解能力了。 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只会出现在“家——学校——补习班——家”这个路径上的乖学生,连跟同学出去玩都要提前跟家长报备那种。 就算于可璃是经常独自一人住在家里没人监管,这种长时间不回家的情况也是谭盛风无法想象的。 这就是所谓的“时代变了,大人”吗? 看着实力强大的风到碗里来居然会因为这种现实世界里的问题而纠结,岳莫隐不知为什么心情好得出奇,甚至有心情调侃了一句:“我看你刚刚开小区门开得挺自然的,要不把人家家门也打开看看?” 谭盛风小脖一缩,“还是算了。” 见这里得不到结果,两个人回到了电梯间,在等待期间谭盛风顺着岳莫隐的思路思考了下去。 “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身边还带着那么一个大男人……”谭盛风皱起了眉头,“这种组合就连最不正规的小旅馆都不会收的吧。那他们这几天住哪儿啊?” 岳莫隐思索片刻后给出了答案:“最大的可能就是于可璃这几天住在余牧的家里。” 没想到谭盛风居然下意识反驳道:“可余牧已经结婚了啊。” 岳莫隐当场辩了回去:“结婚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不能和自己夫人分居吗?” 联想到当时自己在余牧面试结束后看到的场景,谭盛风不说话了。 ……还,真有可能啊。 如果婚姻生活和睦,谁会对自己夫人那种态度啊。 见谭盛风不再说话,岳莫隐便默认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以目前的线索来看,这已经是可能性最高的结论了。事不宜迟,我们直接过去吧。”见电梯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岳莫隐便掏出手机解锁了屏幕。 谭盛风一时间没有跟上岳莫隐的思路,下意识问了一句:“现在?” 岳莫隐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回应道:“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解决这件事为好。” 哦,合理。 然后站在岳莫隐身后的谭盛风就眼睁睁地看着岳莫隐打开了企业微信,然后点开了旁边标注着谭盛风的证件照头像。 等等!这不合理! 谭盛风先是不显山不漏水地往后方撤了半步,随后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紧赶慢赶终于在手机自动响起那标准的企业微信提示音之前开了静音模式。 “把余牧的合同上联系方式部分的住址发给我。”岳莫隐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动作,一边向打开的电梯内走去一边自顾自地向“谭盛风”安排道。 谭盛风紧随其后的同时激荡体内的炁朝着“谭盛风”发去了指令信息。 于是另一边在电脑端接通了来电的“谭盛风”淡定自若地回答:“好的,岳总,稍后把信息发到您手机上。” 伴随着电梯来到一楼开了门,岳莫隐刚刚恢复信号的手机上也收到了谭盛风发来的信息。 “信息拿到了,走吧。”他朝着谭盛风展示了一下屏幕。 把手机藏在身后的谭盛风回以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好的。” 岳总,也就是我比较天赋异禀心脏大,但凡换一个人来都受不得你这般折腾…… ---------- 岳莫隐自然是开车来的。 虽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影响,他把车停在了一个较远的停车场里。 等到两人来到那停车场里的时候,只见到一堆人围着那辆一看就非常贵的黑色法拉利啧啧称奇。 感受到对应钥匙的靠近,岳莫隐的车自动闪了两下车灯还鸣了两声短笛。 原本紧凑的人群瞬间散了开,朝着走过来的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人行着注目礼。 岳莫隐倒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自顾自地就坐进了主驾驶位。 而谭盛风就没那么适应这种情况了。 尤其是在他清楚地听到了那句“什么级别的美人才能坐上这副驾驶啊?”后,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看着站在那边没动的谭盛风,岳莫隐只是把车平稳地开了过去,随后按下了中控台上的一个按键。 原本收在车身上的鸥翼门朝上方缓缓升起,内部的座椅也朝着谭盛风所在的方向旋转了大概六十度。 这意思就太明显了——你,上车。 于是,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谭盛风默默地坐了上去,中途还一头撞上了门框。 他本不想如此招摇,也不想拉低岳莫隐副驾驶座的人均颜值,但岳莫隐偏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而且为什么这个车设计得这么矮啊!上次自己坐进来没撞头纯属运气啊! 用眼角余光看着系好安全带后就开始揉脑袋的谭盛风,岳莫隐的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大字: 有趣。 * 依照手机导航的指引,两人很快就开车来到了一处建设和规划都显得非常高级的小区。 高级到放在普通小区只有在重要时刻才会开放的喷泉全部都在正常工作,而且水体也非常的清澈。 谭盛风隔着车玻璃感慨:“原来当coser这么挣钱吗?” “幸存者偏差罢了,更多的是挣不到钱黯然退场转行的。”岳莫隐随口接道,“如果我不带你过来,这次你打算怎么进去呢?这小区安保很严格,而且没有开关给你按。” 啊?我? 谭盛风哑然。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进去的话,方法其实可以多得是,飞檐走壁都是小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进去?”谭盛风有点不服气。 岳莫隐微微一笑:“越是高端的小区,有些时候想要进去反而越轻松。” 他在小区地下车库里停稳车后,开始给周凯发消息。 【岳莫隐:这个左岸越澜是你们家开发的小区吗?】 【周凯:是啊?怎么?突然有兴趣赞助一下我家的业绩?】 【岳莫隐:所以管理员开门nfc识别码是通用那一套吗?】 【周凯:应该是的,你可以先试一下,如果不是我找人领你进去呗,多大点事儿。】 得了肯定的回复,岳莫隐把手机的nfc切出来从里边挑了一张看着就玩了命往高级感上靠的卡。 第27章 随后当两人走到地下车库的电梯里时,他将手机往门禁上一贴。 嘀—— 原本灰暗的电梯按钮瞬间全部亮起,任君选择。 岳莫隐按下余牧家所在的那一层后,回过头对谭盛风淡淡说:“解决了。” 谭盛风报以一个微笑,顺便竖了两个拇指给对方。 要不是自己的工资都是岳莫隐发的,他真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 叮咚—— 这次是岳莫隐按响了余牧家的门铃。 只听闻里边传来几声略显沉重且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在一个停顿后一个男声回道:“谁啊?” “物业。”岳莫隐特意卖了个破绽。 这种级别小区的物业管理一定会在工作期间穿着统一定制的制服。 如果这是真的余牧,那么作为这里住户的他一定会察觉到门外两人的不对劲。 “物业?什么事儿啊?” 很明显,对方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那岳莫隐的发挥空间就大了。 他说:“您楼下的住户说他们家天花板有些渗水,想让我们来看一下情况。” 里边的男声一顿:“可我现在没有在用水啊。” “那有可能是管道坏了,麻烦您先开一下门,我们进去检查一下。”尽管这个物业是假冒的,但岳莫隐的遣词造句显得相当专业。 “房间有点乱,我得先收拾一下,你们等半小时再过来可以吗?”里边的人明显有些慌乱。 “以您时间方便为准。”岳莫隐也不死死相逼,适当地妥协道:“但最好快一点” 目击了全流程的谭盛风觉得就算自己再活三辈子,然后这三辈子加起来在见招拆招灵活应变上都玩不过岳莫隐了。 第22章 在等待余牧,或者说于可璃收拾房间的期间,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小区里找了个凉快通风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期间谭盛风多少有些紧张,毕竟平日里岳莫隐的办公桌距离自己的工位至少也有个三米的距离。 然而现在两个人正并排坐在一条格栅上爬满植物的木质回廊下的长椅上,彼此之间相隔不过十五公分。 太近了…… 一想到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谭盛风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目光游移期间,他突然发现在这小区外部拐过一个角居然有一条商业街,而它的入口处正明晃晃开着他最喜欢的奶茶店。 什么叫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谭盛风猛然站了起来,然后佯装活动了一下四肢,又坐了回去。 站起来的瞬间他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小区是岳总刷卡带自己进来的,要是自己为了买个奶茶出去了大概就再也没法走常规的道路回来了。 虽然他有数十种方法在完全不惊动安保的情况下从外边进到这对普通人来说戒备极其森严的小区里,但如果自己当真那么做,估计风到碗里来在岳莫隐心中的光辉形象就会塌成废墟了。 不要啊…… 难得有件事自己比岳总强呢…… *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脸和表情,但这并不妨碍岳莫隐能察觉到对方的细微动作和站起时外露的情绪。 “手机打开给我。”他主动朝谭盛风伸出手。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谭盛风还是照做了。 交出手机的时候谭盛风无比庆幸自己平日里没有什么用挂饰装饰手机的习惯,不然单凭借岳总的明察秋毫,估计下一秒就认出自己了。 在对方的小心翼翼的注视下,岳莫隐将两台手机背对背贴在了一起,将刚刚一路通行于小区内所用的管理员卡拷了一份在谭盛风的手机上。 把手机交还给谭盛风后,岳莫隐淡淡地说:“去吧,记得按时回来。” 大喜过望的谭盛风投桃报李:“那你喝什么奶茶吗?我请客。” “不用,谢谢。” “别客气,你不是让我搭了顺风车吗?” 要是算是上一次的话,就两次了。 见对方实在是有些盛情难却,岳莫隐还是接过了对方那已经打开了奶茶点单小程序的手机。 看到熟悉的logo,岳莫隐在浏览屏幕上的菜单时随意地问道:“你也喜欢喝这个牌子?” 听到这个问话,谭盛风只感觉背后一紧。 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茶时间自己没少在岳总办公室里偷偷吸溜这个牌子的奶茶。 “我只是看到那边有这个店罢了。”谭盛风假装毫不在意道,“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一个。” 岳莫隐也没在意,随手点了一个挂在最顶端的强力推荐奶茶后就把手机还给了谭盛风,“客随主便。我只是想到我某位同事很喜欢这个牌子,还经常点他们家的泰式奶绿喝。” 岳莫隐话音未落,“某位同事”原本想勾选泰式奶绿的手停住了,最后颤抖着选择了泰式奶绿上方的白桃茉莉。 好险好险…… 目送着对方从小区门口离开的身影,岳莫隐的注意力放在了视野中那暗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系统任务上。 【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 所以……既然风到碗里来的出现是娄向晨的安排,那么是否自己可以认为风到碗里来是已经知道自己想要拜对方为师的事情了呢? 可就算自己能顺利地拜对方为师,这个系统会承认自己完成了任务吗? 对于这件事,就算是事事讲究脚踏实地的岳莫隐也有些不踏实。 毕竟之前的第一个任务完全是在他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完成的,导致他对于系统任务的完成判定机制没有任何概念。 但岳莫隐并不着急。 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第一个任务的完成并且获得了相当独特的回报。 这第二个任务就算一时间没法完成也不要紧,好事多磨。 更何况,一般来说,越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所给与的奖励越是会不同凡响。 他很是期待。 * 在分享奶茶的期间,谭盛风将点将台于氏的招牌炁术——【点将招来术】的作用原理和施展要点悉数跟岳莫隐说了个明白。 大体归结下来一共有如下两条: 【一、点将招来术的核心是将招来之物与法器绑定,然后施术者用自身体内的炁去驱动法器进而实现控制被招来只物,实现以小博大。如果想要打断施法,最好的方式就是切断施术者和他们法器的连接。】 岳莫隐一边听一边跟自己上次在天台所看到的场景进行校对。 无怪那斩妖人当时手上才会拿着那个类似于人偶一样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突然说了一句:“控熊人死,控人熊死,双控双死。” 谭盛风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 【二、点将招来术中被点来的将和操纵者之间的五感是共享的,但如果招来将相对应的器官损毁了那么对应的五感也会断掉。】 “按照岳总你的说法,于可璃大概只看到你一眼。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你出面去沟通。”谭盛风动着想要逃避责任的歪心思。 “娄向晨不是说她还没正式成为斩妖人吗?怎么会认识你呢?”岳莫隐发现了端倪。 谭盛风目光游移,飞速运转自己的脑袋瓜试图找到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说来惭愧,我在考试的时候跟她妈妈有过一点小摩擦……” 嚯? 这理由倒是岳莫隐未曾想到的。 毕竟在他看来这风到碗里来不仅实力强大,而且相对于他的实力来说非常地平易近人。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跟这小姑娘的妈妈有摩擦? 更有意思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谭盛风主动把两人喝空的奶茶杯放回了袋子里,“虽然斩妖人滥用斩妖术是不被允许的,但我还是想为于可璃辩解一下。” 岳莫隐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现如今炁其实是一种很稀有的资源。 “对于绝大部分斩妖人来说,炁在体内的累积是一件非常缓慢的事情。 “而驱动斩妖术或多或少都要消耗体内的炁。 “已经报名了今年斩妖人定级考试的于可璃没道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我想,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谭盛风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尽可能把影响降低到最低,不要影响她后边的考试。” 听着对方充满真诚和宽容的话语,岳莫隐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些弧度。 明明在这里有绝对的实力和决定权的人是对方,可对方却反而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没问题,我相信你。”岳莫隐回答道,“你的决策就是我的决策。” 在不同的场合听到了相同的话语,谭盛风有些哭笑不得。 岳总,你是不是对谁都会说这句话啊…… * 第28章 时间来到半小时后,岳莫隐和谭盛风这两位“物业工作人员”如约地回到了余牧家门口。 岳莫隐再一次按响对方的门铃后,伴随着一声“请进”,穿着居家服的余牧开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截止到目前,一切可以说是非常顺利了。 看着被岳莫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于可璃,谭盛风只觉得两人同病相怜。 城市套路深,岳总的套路更是深不见底…… 或许是因为相比于之前那次追逐事件,这次于可璃这个操作人与余牧只有一墙之隔。 今天余牧的动作就显得灵活生动许多,至少是不会再犯以匀速跑完了超长距离这种非常基础的错误了。 在余牧假装老练地招呼了两声后,岳莫隐和谭盛风走进了余牧的家。 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避开了余牧的视线谭盛风在进门后按照之前跟岳莫隐商议的策略去往了卫生间“检查水路状况”。 而那边岳莫隐则是装模作样地借口看水表,将余牧带出了房子。 临走前,岳莫隐朝着次卧的方位对着谭盛风使了个眼色。 谭盛风其实在进门前就感知到了于可璃的方位,但他还是佯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等到余牧彻底被引出了门,谭盛风当即扭动门把手想要开门制服于可璃以切断她和法器之间的联系。 然而他一转门把手,那门并没有如预期一般打开,而是发出了咔哒一声锁舌被大力撞击的声响。 那门居然是从里边上了锁的! 谭盛风心中一沉。 坏了,打草惊蛇了。 这于可璃虽然不懂这高端小区物业的服务模式,但她还是存下了最基本的戒备之心的。 听到门把手这声响动,就算于可璃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来者不善! 只听闻屋内传出一声尖叫,随后外边走廊上的余牧当即踏着沉重的步子飞奔了回来。 然而岳莫隐对此早有准备。 在看到余牧转身的瞬间,他立刻打开了走廊上的通风小窗。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着小区所在的位置天然会让东风贯穿所有的楼宇。 果然,在他开了窗后那在走廊上瞬间激荡起的强对流将原本就只是半开的大门重重关上。 这下原本联通的两个空间被那厚重的房门彻底隔成了两个战场。 风到碗里来和于可璃在内,岳莫隐和余牧在外。 刚刚在和风到碗里来商量行动策略的时候岳莫隐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他没有和对方说。 如果这是无禁制挑战,那么对方制服于可璃甚至都算不上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风到碗里来想要在尽可能不伤害于可璃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那么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而影响对方能够行动的时间长短的决定性因素,不在于对方,而在于自己。 岳莫隐想来是不忌惮与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的,就算对面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也一样。 自己得能在余牧手下撑到风到碗里来取得胜利才行。 第23章 此时门后的于可璃双手被法器占住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在用肩部抵住把手避免它被强制扭开的同时用背部死死地抵着屋门。 激起体内所存留的所有的炁,她原本瘦弱的身躯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硬是让谭盛风没能成功进门。 区区一扇门,放在平常对于谭盛风来说根本算不得阻碍。 倘若这次出行带了惊尘刀, 他甚至可以将整个门从墙上切下来放在一边事后再给严丝合缝地拼回去。 但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跟于可璃之间有一战, 但谭盛风并没有携带惊尘。 如果可以, 他还是想和平解决争端。 隔着门, 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对于可璃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谈。” 回应他的是门内于可璃的怒吼:“不开门!免谈!你们两个都快滚!” 看到对方的这个反应,谭盛风只是叹了一口气, 手上逐步施力的同时也以一种非常克制的幅度让体内的炁波动了起来。 另一侧的于可璃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仿佛突然间压上了千钧之力,几乎就要把她的肩膀压折把筋肉压断。 原来上次相见自己能跑掉完全是一个巧合。 那天逃跑后,她偷偷登录了母亲的账号去斩妖人官方认证网站查了查谭盛风的来历。 即使她并不知道谭盛风的姓名,但她能断定这人一定是一位中级或高级的斩妖人。 这些人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跟自己在同一个地区的就更少了。 就算依照着相貌一个个找过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不查不知道,一查给她吓一跳。 这谭盛风看着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一位专家级斩妖人了。 直到看到谭盛风所持的法器的官方名称为“惊尘”, 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妈妈于星威, 兼近些年新晋的高级斩妖人, 曾经给她提到过这个人。 * 几年前在庆祝于星威顺利通过高级斩妖人考核的宴会兼生日宴会上, 于可璃非常好奇地问连胜六轮的于星威最后到底是败在了谁的手上。 “惊尘?”听完于星威的介绍后于可璃皱起了眉, “听起来非常普通啊, 感觉完全没有你的金佛俑厉害啊……” 于星威轻笑一声, 用打火机将蛋糕上的蜡烛点了燃, “这是一支蜡烛。” 在确定蜡烛能够正常燃烧后,她将打火机熄灭放在了一边。 “在一片黑暗中,它是不是显得非常亮?” 看着蜡烛闪灼的光晕,于可璃点头。 随后于星威伸手打开了一旁的开关。 瞬间, 来自上方吸顶灯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但是在灯光的照耀下,它的光辉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当时跟我对战的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它。” 然而说这话时,于星威并没有指着众人头顶的灯,而是指向了窗外。 于可璃往那边看了看,只看到几只惊鸟穿过了呗晚霞染成绯红的云层,回头疑惑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还是说你指的是路灯?” 于星威笑而不语,送了一口气把蜡烛吹灭掉,“不提这个了,先吃蛋糕吧,你要不要有草莓的这块儿?” 当时的于可璃对于自己母亲的回答不明就里,但现在她知道了。 于星威指着的是——太阳! 没有任何事物能与太阳一争光辉。 不知何时,屋门已经被推开了一道缝,门外的谭盛风略显无奈地说道:“不谈也得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于可璃此时没有任何畏惧的情绪,反而飞身向前扑去拉开了跟自己的距离。 “我出身点将台,修的是根正苗红的点将招来术。”她的五指紧紧勾住了法器上的所有细线,冷笑一声,“别忘了,现在可不是擂台上的一打一。” 虽然于可璃提示得含混,但曾经跟于星威正面交过锋谭盛风还是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自己是预先嘱咐了岳莫隐不要碰余牧,避免被受到于可璃操作没动作没轻重的余牧伤到。 然而在于可璃的操纵下余牧是可以主动攻击岳莫隐的! “要不要试试,是你先从我的手上把铁人俑抢走,还是余牧先把那位物业小哥捏死?”果然,于可璃就是这么想的。 * 余牧家门外。 原本因为操作者操控受到影响,以至于正以一种左手并左脚右手打右肩的略显匪夷所思姿势朝着大门迈进的余牧陡然转身朝着岳莫袭来。 一反之前走个路都磕磕绊绊的状态,此时的余牧行动稳健灵活,一看就是要走势大力沉的路子。 见状,岳莫隐便猜到了门内的谭盛风刚刚应该已经显露出了占据上风的前兆。 不然,于可璃不会如此反应。 在自己的认知中,挟自己作为人质是她最后逼不得已才会使出的杀手锏。 借由四重瞳,岳莫隐可以清晰地看到余牧四肢关节处炁的流动。 但凡某一个位置的炁突然增加,那么就代表着余牧即将使用这个位置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后退两下又接了一个侧身滑步,岳莫隐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躲过余牧来势汹汹的一拳,然后立刻借势抬腿踩在了对方没有什么炁的膝弯儿处。 然而他预期中余牧失去平衡栽倒在地面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恰相反,余牧那宛如铜浇铁铸般的肢体反震得自己有些腿麻。 一击不中后,意识到看着精瘦的岳莫隐并不是善茬的于可璃改换了余牧的攻击方式。 只见余牧双手撑着地面将腰部一扭,一招尾后针就朝着岳莫隐的头部袭来,大有一招将岳莫隐一脚击晕的架势。 岳莫隐自然不会硬接这一招,所以他又往后让了一步。 没想到这一让正中了于可璃的下怀。 第29章 得了足够空间的余牧一个扫堂腿荡开一片安全区后重新站了起来。 岳莫隐深知自己一直这么被动避让也不是办法,他必须主动寻找出手的机会。 在之前的几轮交手中,他观察发现这余牧一直在频繁地使用右边的身体部位。 好像是个右撇子。 但从之前他家里物品的摆放来看,这人的惯用手应该是左手才对。 一定是于可璃本人是个右撇子出现这种情况。 想明白这点后,只一个瞬息岳莫隐就确定了接下来自己的行动方向。 他面向余牧,快步朝着对方的右手边绕背而去。 余牧也如他意料中的那般伸手去擒他。 但是,正常人的非惯用手能抬高回转的幅度是略小于惯用手的。 也就是说,于可璃在认知中余牧可以抓到岳莫隐的距离实际上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就是这一点距离,给岳莫隐创造了巨大的先机。 成功绕背的岳莫隐抓住余牧的衣领大力向后一扯。 任凭你如何钢筋铁骨,总归还是要遵循一定的物理规律的吧? 果然,失去重心的余牧朝后方倒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于可璃自然也是有应对手段的。 在余牧后脑着地之前,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顺利卸掉了这份冲击力。 然而岳莫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余牧卸力的途中,他当即用一个标准的十字固把余牧整个人按在了地面。 原以为大局已定,可突然见岳莫隐好像听到了细微的骨骼挫裂的响动。 原来余牧竟然以一种踩在骨折边缘的姿态反客为主,用双臂环绕在岳莫隐的颈部。 不过得益于岳莫隐腿部的禁锢姿势过于标准,余牧只能翻转一半的身体扭在岳莫隐的背后,而另一半仍然被压死在地面。 至此,外部战场彻底陷入僵局。 进不了也退不得的岳莫隐只能竭力地用双手和余牧对抗着。 期间他朝着余牧家的方向喊了一声:“别管我!” 虽然声音不算大,甚至在经过几层墙壁之后或许就会变得微不可闻,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听到。 * 听着走廊上传来的打斗闷响以及岳莫隐传回来的话语,谭盛风几乎找不到合适的去表达自己的心情。 半晌他也只憋出一句:“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狠辣?!” “瞧不起人?”于可璃切了一声,手上动作丝毫没有松懈,“就算你挂着炁面我也知道你的是谁!一个专家级斩妖人来跟我一个今年才被允许报名考试的人过招是胜之不武呢?” “我真的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谭盛风是真的着急了,“总之你先收手!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能满足的我都会满足的。” “我不!”虽然嘴上硬得很,但于可璃其实也不知道现如今自己能向谭盛风提什么要求。 她知道,斩妖人滥用斩妖术是违规的。 她知道,就算自己母亲是凤毛麟角的高级斩妖人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从司妖监的手底下保护自己。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只希望,能有人听她说清楚来龙去脉后再给自己一个相对公证的裁决。 至少要让所有人知道出身点将台的她,没有故意滥用点将招来术。 * 虽然余牧在身体素质上不过是个普通人,若是当真论起格斗水平可能还要逊岳莫隐一筹。 但此时受于可璃操纵只会执行命令的他其实更像是一台不知道累不知道痛的机器。 有脑子的人一般不会跟机器正面作对的。 他们会选择把机器拆了。 回忆着当时风到碗里来跟自己讲述的——【点将招来术中操纵者可以共享被所点之将的五感】,在余牧的视线死角里,岳莫隐分出一只手插到兜里将车钥匙的机械部分抽了出来。 也就是说,只要余牧看不到,那么于可璃也就失去外部战场的视野了。 失去了一边手的助力,余牧的胳膊朝着岳莫隐的脖颈逼近了好几分,几乎就要压到岳莫隐那略微凸起的动脉上了。 然而就在他决定动手戳上余牧双眼的前一刻,一声哐当的巨响从电梯口传来。 “余牧!你在干什么?”从电梯中走出来的罗开慧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手里的不锈钢饭盒悉数落在了地上,裹着细碎辣椒的红白汤水淌了一地。 等到看清被余牧勒住的人的面容后,她颤声道: “……岳总?” 第24章 算起来, 这应该是罗开慧第三次见到岳莫隐。 第二次自不用说,是二十号,也就是昨天,自己替找不到人的余牧前往七日互娱签订了补充合同。 而这第一次, 却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 自己还没有装上这条假腿。 那时候, 自己最为人所知的名字应该是crisy——自己参与cosplay活动时用的艺名。 ---------- “干杯!” 在一家西餐厅的包厢里, 数十个人将手上盛满了啤酒的玻璃杯向前方伸出。 啤酒花因为他们相互之间的撞击的动作而快速地浮现,转瞬间又消失了。 像极了这群人短暂而绚烂的青春。 碰杯完毕, 坐在主宾位置的一人恭维道:“今天大家能有幸聚在这高级餐厅吃饭,还是托了crisy姐的福了。” “嗨,要谢还是要谢七日互娱的小岳总,要不是他承诺全款报销,我可舍不得带你们这一帮大胃王来这种地方吃饭。”罗开慧摆摆手,“人家刚刚当着我的面儿把账结了,并祝我们吃得愉快。” 一旁的化妆师掩嘴调笑道:“哎呦小岳总~crisy姐你叫得好亲昵啊~” 罗开慧抬手给化妆师一拳:“人家就是比我小啊, 叫小岳总怎么了?” 挨了一拳的化妆师也不恼, 扒拉着手指头点起来:“这岳总不仅年轻, 长得帅, 身材还好。虽然相对于其他总裁来说暂时有点穷但总体来说是未来可期那一part的。这要是crisy姐你能人家给拿下, 岂不是大家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我劝你可省省吧。”罗开慧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整个活动走下来, 我就在刚刚那会儿见了他一面, 但这足够让我判断出这人不是我的菜。” “哦?怎么说?”桌上其他人来了兴趣,“还从来没听crisy姐说过自己的择偶标准呢。” “我肯定是要找个能理解我的,愿意无条件支持我的,其他的什么帅不帅啊有没有钱啊都往后排。”罗开慧笑道, “钱,我自己能挣。帅,也帅不过我。” 听罗开慧这么说,包厢中的大家哄堂大笑。 化妆师明显还是对岳莫隐有些兴趣,又问道:“那你觉得小岳总以后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比如所有霸总标配的傻白甜小娇妻?” 罗开慧摇头:“那不能够,至少也得是一个在某方面很强,甚至远强于他的傻白甜才行。” 化妆师皱起眉头,努力想象了一下,未果。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只要不出什么大风浪,岳莫隐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六边形战士。 什么样的傻白甜才能在某条边上压过岳莫隐啊……难不成对方还能整出来第七条边不成? 看到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罗开慧主动切换了话题:“不聊他了,吃饭吃饭。” * 酒过三巡,包间里的人半数已经下了席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缓神消食。 也有些泛迷糊的罗开慧撑着身子朝着记忆中女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她原本是想推开面前女厕的门不假。可恰逢酒劲儿上涌,她眼神一迷糊外加脚下一个趔趄竟给她撞进了旁边一扇隐藏式的门里。 躺在地上,仰看着这房间内摆放着的两条长凳以及嵌在周围墙上的铁皮柜子,她猛然反应过来这里是这餐厅的员工室。 此时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张板凳上,捧着一个铁质饭盒一脸惊悚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罗开慧。 原本想赶紧爬起来道个歉然后赶紧离开的罗开慧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行为方式也跟平常有了很大的差别。 她竟然不退反进地凑头过去看向了那员工的饭盒:“你在吃什么东西啊?” 看到那人的饭盒里居然是一块筋的体积远大于肉的体积的牛排,配上了几颗半边焦糊半边全生的花椰菜根,她皱起了眉:“你一个饭店的员工怎么能会吃成这样啊?” 男人一敲胸口强行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后,朝着远离罗开慧的方向缩了缩,顺便把饭盒扣好藏在了身后。 “没什么,是领餐的时候我来晚了,只剩这种了。”他用肩头猛一抹嘴,小声解释道。 看到他的动作和神情,罗开慧了然。 原来是被欺负了啊。 同情心和玩心同时大发的她朝这男人招招手,“过来。” 第30章 见对方完全不动弹,她直接爬了两步随后一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让你,你过来!” 被一个醉酒女客人拽住了手腕,这男服务生是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 这要是甩开了,给人家整出什么三长两短他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要是不甩开,至少错误不在他身上。 最后,他不得不被罗开慧带着回到了那个大包间。 把这男人强行按在了座位上,罗开慧把一盘还没有人动过的香煎小羊腿端到了对方面前。 “吃!” 男人看了看香煎小羊腿又看了看罗开慧,不敢动作也不敢说话。 “不吃?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罗开慧凶巴巴地说。 此时,躺在一旁的化妆师朦胧中突然支棱了起来:“crisy姐你又来了,人家认识你吗就把你当朋友?” “你睡你的吧!”罗开慧嗤了一声,回过头看向男人,“那补个交个朋友的步骤吧,我叫罗开慧,你也可以跟着他们叫我crisy。你叫什么?” 至此,那男人终于说出了今晚上跟罗开慧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余牧。” “愚木?不可雕?”包厢里的其他人笑成一团,“怎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啊?” “笑屁!”罗开慧吼了一声,回过头对男人说,“是哪两个字,你偷偷跟我说。” “余下的余,放牧的牧。”余牧文化水平不高,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跟什么“不可雕”联系在一起。 但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在嘲笑他。 跟这个餐厅里的其他人一样。 “好,余牧,现在我们是朋友了。”罗开慧一巴掌拍上了余牧的后背,“朋友请你吃饭,不用客气。” 余牧见话赶话说到这里,外加上身边的罗开慧一副自己要是不把东西吃了就把自己吃了的表情。 他最终拿起一旁光洁的刀叉将那块煎得恰到好处的羊腿了开,送到嘴里。 既然能换吃的,那被笑也无所谓了。 况且这个一定要跟自己交朋友的女人又没笑自己。 她跟那些人不一样。 她是好人。 见余牧的几缕发丝粘上了已经羊腿上略微凝固了的油脂,罗开慧好心伸手帮他把发丝撩了上去。 这不撩还好,一撩她才发现,余牧的骨相居然相当地出色。 甚至跟自己不分伯仲。 “你这样子当个服务员实在是太屈才了。考不考虑当个模特?”罗开慧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狼吞虎咽中的余牧,“或者……coser?” 对,也是这天,自己遇到了余牧。 ---------- 看着时至今日已经跟自己最开始的记忆中那个服务员天差地别的余牧,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罗开慧瞳孔剧烈震颤着。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害怕和逃跑。 这第四人的到来是岳莫隐和谭盛风都没想到的。 反而是于可璃率先反应了过来为什么罗开慧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二十号替余牧去七日互娱签补充合同的罗开慧在余牧家所在小区碰到了于可璃操纵的余牧,并且给于可璃留下了“你明天再来找我,我给你说今天七日互娱那边给伊万洛夫斯基提的新要求”这样的话。 然而于可璃根本就不认识罗开慧,更何况找到她的地址了。 单独发信息问对方的住址又显得太过刻意,甚至很有可能引起罗开慧的怀疑。 一来二去,这事儿就拖到了现在,拖到了今天,也就是二十一号,罗开慧主动来找余牧。 通过对方称呼自己为“岳总”这样一个行为,岳莫隐大概能猜出面前这个自己并没有见过的长发女人就是昨天自己和谭盛风一同于二十号在七日互娱见过的“余牧”。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原本禁锢着岳莫隐的余牧竟然松开了四肢颤抖着站了起来,垂着胳膊朝着罗开慧走了过去。 于可璃懵了。 她只感觉从自己的铁人俑上传回来的炁紊乱极了。 她控不住! 机会! 看准了于可璃分神,谭盛风一个健步上去夺走了铁人俑,并尝试用自己的炁将铁人俑内于可璃的炁直接同化掉。 至此,于可璃彻底失去了对余牧的掌控。 虽然没有修习过点将招来书这种家族专精炁术,但这并不妨碍当铁人俑的操控权刚一归到谭盛风手里他就感知到了不对劲。 明明铁人俑已经在自己手上了,怎么这余牧还在活动? 看着谭盛风的表情,于可璃下意识声音发抖地辩解道:“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动的!” 她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更糟糕的是,这幕还是当着谭盛风这个专家级斩妖人的面儿发生的。 听于可璃这么说,谭盛风瞬间想起了一些道听途说的有关点将招来术的禁制,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点余牧为将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面对谭盛风的质问,于可璃把嘴张了又合,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见于可璃不回答,谭盛风继续高声责问道,“你师父没教过你点将招来术只能点死物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不知道啊!”一改之前张扬跋扈的模样,于可璃的说话声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现在怎么办啊?我不想杀人……” 而此时失去控制的余牧已经走到了距离罗开慧不过一米的地方并朝罗开慧伸出了双手。 在这个距离下,无论是远在屋内的谭盛风还是近在咫尺但几近力竭的岳莫隐,都没办法阻止余牧的动作了。 第25章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余牧竟然停在了罗开慧面前,然后缓缓张开了双臂。 罗开慧被他的诡异动作吓得连续倒退两步,“你又要干什么!!” 她退开第一步的时候刚好踢到了掉落在地面勉强扣拢在一块的饭盒。 原本就已经被摔瘪了个角的饭盒被她这一下彻底踢翻了。漂浮着被磨成细粉的调味品的汤水撒了一地。 在罗开慧退开第二步的时候,便刚好踩到了那块被汤水覆盖而湿滑的地砖上去, 整个人失去重心, 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余牧并没有因为罗开慧的跌倒而停下脚步, 反而跟随着她的动作蹲了下去。 虽然已经失去了对余牧的掌控, 但屋内的于可璃依然共享着余牧的视野。 在发现余牧的意图后,于可璃急了:“住手住手!” 然而她的焦急完全是徒劳的, 那边余牧我行我素地朝摔倒在地的罗开慧膝行而去。 然后双臂环在了罗开慧的肩颈上。 而且愈来愈紧。 于可璃深知这细胳膊细腿的罗开慧在力量上定然是比不过余牧的。 只要余牧稍加用力…… 眼见凭自己肯定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了,于可璃抿了一下嘴唇对着谭盛风请求道:“求求你帮我一下。” “我不想有人因为我的失误丧命。” 看着面前泪流满面但仍在强装坚强的女生,原本就本着帮忙打掩护的心态而来的谭盛风自然心软了。 “我该怎么帮你?”他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于可璃平齐 。 “我的炁不剩多少了,就算把炁全都耗空也不见得能强行把他的意志夺回来,更别说后续继续操纵他了。”于可璃抽着鼻子,说话声音有些发虚, “那余牧, 就真的死了。” “所以只要我帮你解决炁的问题, 你就能把局面拉回来?”谭盛风长出一口气, “早说啊。” 这一整趟折腾下来, 可算有个好消息了, 对于他来说, 能大力飞砖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把铁人俑交还到于可璃手里, 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谭盛风单手搭在了对方的背后中央略微靠上的位置,“准备一下。” * 拿回自己铁人俑的于可璃手有些发抖。 现如今,她已经有了畏难情绪。 刚刚在铁人俑被谭盛风拿走的一瞬间, 她竟然萌生了一种解脱之感。 也好,就这样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累了,毁灭吧。 她受够了不得不用一个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的状态。 谁知道这种豁然开朗的情绪才在她的心头打了一个转儿,铁人俑就被谭盛风还给了自己。 一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自己面前这人根本不是那个谭盛风? 因为晋升高级专家级的斩妖人有一条非常重要的考核标准是: 能以恰当且高效的方式处理与斩妖和斩妖人相关的暴力事件。 所谓恰当且高效,自然就是最简单粗暴的那种方式——打服。 然而面前的谭盛风,居然会因为自己以一个相对于斩妖人来说无足轻重的普通人的生命为威胁而畏手畏脚,还会因为自己的眼泪而把铁人俑还给自己而不担心自己当场跳反。 很难说这是因为实力太过于强大而不在乎阴谋诡计,还是单纯的傻。 第31章 时刻关注着门外情况的谭盛风没能察觉到于可璃这复杂到跟五仁月饼一样的心思,只是倒数道:“三、二、一。” 那边谭盛风话音刚落,于可璃只感觉一股极其温和的炁被灌输到了自己的炁脉中。 * 虽然人和妖兽的修炼来源都是炁,但两者的用炁方式截然不同。 妖兽必须先凝结出妖核,然后才会以妖核为核心向四周延展出脉络。 越强的妖核才能支撑越大的躯体和越多的脉络。 而人类的体内天然就存在可以容纳炁的相互联通的回路。 虽然可能会因为修炼的侧重点导致部分脉络的粗细有所区别,但所有人体内的回路是相同的。 因此,决定斩妖人能力上限的其实是回路中能容纳的炁和炁流通激荡的程度。 炁越多,斩妖人所能施展的斩妖炁术的数量就越多,维持炁术的时间也会越长。 炁流通激荡的程度越大,斩妖人可以实现的斩妖炁术的难度也会越大,效果也会更好。 * 一直以来,于可璃都认为自己是斩妖人群体中的佼佼者。 如果单纯比炁术,出身点将台且根正苗红的她肯定远胜于旁系得不能再旁系的符门布阵娄向晨。 如果单纯比炁的容量,她也肯定比那个用一次家传强力炁术就要缓上好久的聂立庐强。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就算还没参加过斩妖人资格考试,自己也算个中级斩妖人。 唯一能让她服气的,也就是自己的母亲,也是目前点将台的当家人于星威。 明明两人所修习的炁术一模一样,甚至跟自己对练时,于星威会主动使用比自己的铁人俑低一级铅俑来抹平两人在技巧熟练度上的差距。 可自己就是赢不了对方,想方设法也赢不了。 每每获胜后,于星威总是会来上一句:“练基本功的时候又偷懒了吧。” 对此于可璃是极其不服气的。 阿妈!你懂不懂什么叫四两拨千斤啊! 然而今天,谭盛风却让于可璃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那些被谭盛风灌输到她炁脉中的炁虽然数量众多,却有条不紊地跟随自己的炁的节奏激荡着,让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然而等到自己运炁开始真刀真枪地回抢余牧的控制权时,那些炁一改之前的温顺模样,辅佐着自己的炁以一种极其刚猛的姿态攻击着余牧传回来的意识。 如果说之前于可璃是在跟余牧的意识拔河且颓势已显,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她这边的拔河绳的末端拴上了一辆坦克。 在一力降十会面前,四两拨千斤的技巧不值一提。 什么叫不自量力。 什么叫蜉蝣见青天。 * 看到余牧停下了用双臂绞上罗开慧脖颈的动作,岳莫隐就猜到了屋内的谭盛风和于可璃应该是暂时达成了共识并组成了联盟。 半晌,余牧将双手缓缓垂落在身边,站了起来,整个人恢复了之前开门时那种微显木讷的状态。 岳莫隐站起身从余牧身边走过,对罗开慧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进来吧。” 回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近在咫尺的余牧那略有凹陷的眼球、眼角青紫色的血管以及发红的牙齿,想明白了什么的罗开慧突然有些想吐。 弓着身子被岳莫隐带进客厅的她硬是没看到另一边站着的谭盛风和于可璃。 给罗开慧倒了一杯冰水给她时间冷静一下,岳莫隐走过来对谭盛风说道:“拿上拖布去收拾一下走廊。” 那边于可璃还震惊于这个普通人居然如此胆大敢命令谭盛风,这边谭盛风已经乖乖地去拿了那边放在厨房里的拖布和拖布桶,又从水龙头里打了点水,出门了。 岳莫隐看了一眼于可璃,用尽量亲和的声线说:“你也赶紧把余牧带回来,都在客厅坐好。” 原本被一个外人指点自己应该做什么是一件令于可璃非常不爽的事儿,但她转念一想,连谭盛风都要听这个男人的指挥…… 想必这个看起来略显普通的男人一定是自己不认识的斩妖界大人物吧。 于是她“哦”了一声,拎着铁人俑指挥着余牧走回到房里,坐在了罗开慧的对面。 * 房门外。 谭盛风刚把地面的汤汤水水打扫完毕,正打算回来把拖布桶里的脏水倒掉。 可岳莫隐却把他拦在了门口。 将拖布和拖布桶接了过来,岳莫隐看了一眼坐在客厅的三个人,凑到谭盛风耳边轻声说:“你想把问题糊弄过去来包庇于可璃?” ! 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听完这话的谭盛风气势已经泄了一地,但他的嘴尚且坚硬:“哪有……” “不然你为什么把法器还给了她,还帮她夺回余牧的控制权?”岳莫隐当场抓住了矛盾点,“以你的实力,难道不是抢走那个铁人偶后把直接出来把余牧给打服更方便快捷吗?” 谭盛风心情复杂。 岳总,谢谢你肯定我的实力,可为什么风到碗里来在你心里会是这种形象啊? 岳莫隐看着对方脸上的一片浓白雾气,试图从上边找到半点波动。 见谭盛风沉默了,岳莫隐便独自返回了余牧的家中,只留了一道缝儿让对方自行决定要不要跟进来。 ---------- 客厅里,罗开慧捧着刚刚岳莫隐给她倒的冰水微微发抖。 而坐在她斜对面的于可璃自知对不住罗开慧,但看那边谭盛风还没到场,她也不好说什么。 余牧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丝毫没有了刚刚朝罗开慧走去时的那般气势。 岳莫隐把拖布放回到厨房,又顺手把污水倒掉后,才坐到了客厅里。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法接受所看到的一切。”他对罗开慧说,“如果按照规则,现在的你应该已经被送去洗掉相关记忆才对。” “但我觉得,作为余牧的夫人,你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岳莫隐看向于可璃,“从你这边开始吧,说说这几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之前于可璃借由余牧的耳朵听到罗开慧称呼这男人为岳总。 以她的社会经验来看,一个人能被称为总裁想必至少还是个有点社会地位的人。 更何况,谭盛风居然都会对这男人言听计从…… 或许,他真的能帮自己解决这次危机? 然而另一边罗开慧居然先于于可璃开了口:“我先来吧。” 第26章 于可璃抬眼略有震惊地看向了斜对面主动开口的罗开慧。 在她个人的认知里, 普通人在接触到斩妖相关的内容时,第一反应往往是感到难以置信或是惊恐万分。 有一些人的恐惧是来源于他们直面了那些长相可怖的妖兽。 尽管绝大部分普通人所能接触到的都是【结丹】和【聚炁】级的妖兽,但在炁核的作用下,这些妖兽早已脱离了它们源生生物的模样。 盘虬凸起的肌肉伴随着炽灼红热的眼神, 行动时露出如破裂的冰川般差互的尖齿利爪。 一举一动间, 恨不得将连皮肉带骨血地将人类这蕴含着对于他们来说极为珍贵的纯净之炁的小玩意儿吞噬殆尽。 而另有一些人的恐惧, 来源于对斩妖人这个群体的厌恶。 试想看, 在你的身边其实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匿着那么一批掌握着极其强大却又很难以理解的力量,并且可以借由这种力量实现一些只有在神话传奇和小说戏剧中的能力的人。 借由这种力量, 他们可以拯救你于生死危机,但也可以居高临下地视你为草芥,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且全凭他们个人的道德和好恶,你只能被动地接受。 比如,如果不是于可璃的失误,此时的余牧应该已经沉在水底任凭鱼虾啃食他的身体,而不是安静地坐在这里搅起了一场风波。 这也是为什么现如今当发现有普通人有可能误入斩妖世界时, 司妖监官方规定的统一处理方式是让就近的斩妖人通过一些措施将这些普通人预处理为“精神障碍”, 随后送往对应地点通过一些家族传承的专精炁术进行记忆修正。 在此之后, 普通人可以顺其自然地回归他们的日常, 充其量不过是被别人调侃上几句怎么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 而斩妖人则是继续肩负起责任和义务,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处理妖兽相关的事务。 就像是两条因意外而相交的平行线终归会回归到它们对应的位置。 对双方而言, 都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 身为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 于可璃对于怎么处理罗开慧是没有发言权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讲清楚自己全部的所作所为后,接受自己应有的惩罚。 所以她将目光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如果说她的这场坦白需要一个见证人,那么理论上谭盛风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第32章 可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谭盛风还是没进来? 她这强装镇定实则单纯地跟一张白纸一样的想法自然是被读书走路阅人三不误的岳莫隐一眼看到底。 与此同时, 罗开慧也正看着岳莫隐,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哀伤。 对岳莫隐来说,如果能以于可璃的经历为基底,再加上罗开慧的视角作为补充,整个事件的发展相对来说会更加清晰。 但这都是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他无所谓也不介意。 于是,在于可璃第三次看向大门的时候,岳莫隐淡淡开口道:“他想包庇你,但我不想他主动包庇你。” 什么意思? 涉世未深的于可璃自然没能理顺岳莫隐这句话里的几道弯儿。 看着对方向自己投来清澈而略显憨厚的眼神,岳莫隐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并不在公司,自己的身份也不是说一句话会被周围人主动咂么个九曲十八弯的总裁。 所以他只能把这层层递进的归因追责关系以最简单的方式讲给于可璃听。 “直到现在,斩妖人群体中知道你这件事儿的人不过三个,其中一个是他。”岳莫隐抬头向谭盛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如果他进来旁听的话,他就要负责将你所说的话完整地传达给司妖监。” “但如果他不进来而是由我去转告对方一个‘真相’的话,那么就算事实有误,责任也不在他身上。” 于可璃卡巴卡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岳莫隐轻叹一口气,看她这个情况,自己是非要把话说明白不可了。 “相对他而言,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余牧先生也好,罗开慧小姐也罢,一个能顺利完成任务的人对我来说才重要。” “倘若这件事能够妥善地解决,那么我可以帮你编撰一套将你的行为所招致的后果降到最低的‘真相’。” 这下于可璃总算是听懂了。 大人的世界原来这么复杂啊…… 搞定了于可璃,岳莫隐转头看向罗开慧,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 虽然拿到了优先发言的权利,可罗开慧很明显没有太想好自己的措辞。 半晌后,她问:“小姑娘,能让我问个问题吗?” 被点名的于可璃正襟危坐:“请讲。” 罗开慧迟疑地问:“那天在七日互娱,我见到的余牧是不是……” 于可璃点头承认:“我操纵的他。” “居然是这样吗……”罗开慧抬手捂上双眼哑然道,“我以为那句冒牌货,除了他本人没人说得出来的。” 有罗开慧这样一句话作为证据,岳莫隐终于能够确定,那十九日出现在前台的第二个“余牧”,以及二十号过来补签合同的“余牧”都是面前的罗开慧假扮的。 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隐的意料,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二十号的余牧行动起来行云流水,完全不像是少了一条腿的样子。 是的,在走廊上相遇之时,岳莫隐就想起来这个人了。 这人正是当年七日互娱刚起步,在玩家群体里口碑还算不错的小公司时合作过的coser——crisy。 而在当年签订的合同上,她写下的真实名字是罗开慧。 * 虽然不知道她对cosplay有没有什么了解,但年纪相对小的于可璃很明显不认识当年大名鼎鼎的crisy了。 更何况江山辈有才人出,一代后浪拍前浪。 coser这个职业更为残酷,一代新人换旧人可能只需要一个月的功夫。 于可璃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罗开慧那句“除了他本人没人说得出来”上。 “他还说话了?”这下于可璃是真震惊了。 在她的记忆中,当时的情况是她先指挥余牧待在原地然后去楼下上了个卫生间,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余牧和另一个“余牧”扭打在了一起。 因为受点将招来术操纵的“将士”自古以来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前卫,所以自那时起即使是在操作人没有动作的待机期间,“将士”也会保留最基础的战斗本能,比如反击受到的伤害。 但余牧还有一点不同——他被点将的时候还没完全死亡,以至于他保留了一定的主观意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在走廊上余牧在看到罗开慧的时候会自己动作起来。 大概十九号那天,他碰到化妆成余牧的罗开慧时也是一样的情况。 但当时在于可璃看来,出现这种局面只可能是另一人手贱挑衅余牧的结果。 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忙操纵着余牧离开了人群。 什么彩排不彩排,不管了! 如果罗开慧说的内容完全属实,也就是说,在于可璃不知道的时候,余牧已经发作过一次“自作主张”的问题了。 想通这一点后,于可璃先是为余牧两次伤害到了罗开慧道了歉,然后以一种比较简单的话语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余牧会变成这种情况。 “对不起。”说完于可璃垂头丧气道,“如果我当时不逃课,不在违规在河边练习,也不想着把点到不该点的人这件事情瞒下来自己解决,就不会这样了。” “河边?”岳莫隐和罗开慧双双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地点。 整个常绥市只有一条河,而这条河并不在从七日互娱回到余牧家所在小区的必经之路上。 甚至可以说是,两者所在的方位是完全南辕北辙的。 受到了质疑,于可璃再次确认了自己所说的信息:“对,我是在补习班附近的河坝边遇到余牧的。” 那么就只可能是余牧为了什么事儿单独去往了沿河的路段,然后不知为何坠入了河中,在流速减缓的河段被靠中下游的堤坝拦下,最后被于可璃意外点了将。 此时,一直在门外旁听对话的谭盛风猛然想起了那两位阿嬷的对话: “前两天我看到一对小夫妻在那边的大桥上吵架,不知道是不是吵急眼了,一个竟然把另一个推下去了!” “吶,那天呢,就在靠这边的桥头位置,一个穿拖地裙的长发女的和一个穿牛仔裤的男的,在那里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对!牛仔裤! 十八号自己陪同宣传部同事决定最终coser人选的那天余牧穿的就是牛仔裤! 既然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时候从大桥上被推下去的男人是余牧,那么问题变成了谁把他推下去的了。 其实在看到罗开慧后,谭盛风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当时阿嬷口中另一个穿拖地裙的长发女人就是罗开慧。 但是…… 谭盛风从门缝里看到了罗开慧的左膝盖的裤腿下方那奇怪的小幅凸起。 在自己选定余牧的那天,市内的气温高得吓人。 即使是在那样的温度下,罗开慧都坚持穿着完全不透气的长裤出门。 这样的一个人,会选择穿长裙与余牧出门吗? * 坐在客厅正对大门的岳莫隐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一缕宛如轻烟一般的炁顺着门缝挤了进来,缓缓朝着自己飞来。 不知为何,相比于自己当时在七院看到的娄向晨使用的从符纸上剥落下来的精妙复杂的炁术,这一道炁竟显得有些过于质朴了。 然而等那道炁接触到岳莫隐的耳廓时,一句微弱但清晰可闻的“问问罗开慧,余牧的社交圈里有没有一个喜欢穿长裙的长发女子”在他的耳旁响了起来。 效果并不逊色于当时在水库娄向晨和老郭之间用于通讯的传音符。 不知为什么,在听闻那道炁所夹带的内容的同时,岳莫隐只感觉是有一只刚出生的小兽用那带有绵软倒刺的舌头在自己的耳廓上舔了一下。 只不过这样微妙的感受在他心中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怒反笑的情绪。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只是我单方面以为我们的联盟坚不可摧。 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种信息上藏私? 要不是现在不是个起内讧的好时机,岳莫隐非得把人按到车的前发动机盖上问个明白不可。 不爽归不爽,正事儿还是要办的。 大不了秋后算账,九出十三归。 “罗小姐,余牧先生的社交圈里是否有一位喜欢穿长裙的长发女子?”岳莫隐不动声色地问。 第27章 喜欢穿长裙的长发女子。 听到岳莫隐替并不在场的谭盛风问出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罗开慧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连于可璃都觉得这个问题的范围有些太宽泛了。 感觉已经宽泛到了任何一个人有一定自己社交圈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符合这个要求异性友人。 更何况余牧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帅哥,在他身边符合这个条件的女性朋友应该只多不少。 然而奇怪的是罗开慧没有给出任何人选。 “说实话,我不知道。”她轻微地摇摇头。 相比于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于可璃,岳莫隐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第33章 从于可璃带着余牧在这边呆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被罗开慧发现来看, 这两个人的婚姻状态已经进入了一种名存实亡的状态。 而且在这段一触即破的关系中, 罗开慧看起来是相对弱势的一方。 否则没理由是身体上并不那么方便的她来找余牧, 而不是等着余牧主动去找她。 然而岳莫隐刚想把话题转移回到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上时, 罗开慧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她的发言。 她将一只原本拢在水杯杯壁上的手收了回来,捋了一下明显是新修剪过的刘海, 自嘲般说道:“好笑吧?身为妻子,我不知道他在工作时间之外会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平常会跟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原本以为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她用指甲敲在太阳穴上,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惩罚。 “甚至现如今……连他死了,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见罗开慧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同为女性的于可璃不由得下意识在心中泛起了几分同情和怜悯的情绪。 然而岳莫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反应。 “我以为你们夫妻关系不错来着。”他上下观察了一番罗开慧的动作, “不然二十号那天我的助理应该能够直接判断出, 由你假扮的来补签合同的余牧和十八号被选中的余牧是两个人。” 原本还算镇定的罗开慧听到岳莫隐这么说后, 当即把水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 裹挟着剔透冰块的液体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了出来, 仿佛经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样。 “什么叫我假扮的他?!” 被岳莫隐拿来装水的玻璃杯被设计出来时大概也没想过, 自己会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在底部接触到余牧客厅那张由整张大理石切割出来的茶几的瞬间, 它在应力的作用下骤然炸成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块碎片。 这些映照着罗开慧剪影的碎片在客厅顶灯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 像极了一汪实体化的粼粼酒液。 罗开慧哑着嗓子嘶吼道:“明明!是他!” 其中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将罗开慧的手掌皮肤切出了道口子, 暗红的血液缓缓地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经由桌面上的水渍快速扩散了开来。 “假扮的我!!!” 而言语似乎不足以展现出她的愤怒。 于是下一秒,罗开慧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过于猛烈,导致她左膝以下的义体从她的身上脱落了下来。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微微失控了一小下后就将左膝撑在茶几上借此重新找回了平衡。 啪!—— 罗开慧一巴掌扇在了余牧的脸上。 这一道巴掌与皮肉相接触声, 惊飞窗外的鸟雀。 * 鸟雀穿越云层与时间,与另一道从病房中传出的“啪!——”擦肩而过。 只不过这次被扇的人是罗开慧。 而扇罗开慧的人,还是罗开慧。 啪!—— 她又一次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病房里的人不少,可硬是没人敢上去拦住罗开慧伤害自己的行为。 “不应该啊……”看着自己那左膝下方空荡荡的裤管,罗开慧喃喃道,“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还有两条腿的啊?” 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自嘲般摇摇头,“我一定是在做梦。这都什么弱智东西,得赶紧醒来才行。” 眼见罗开慧又要一巴掌落在自己那已经被她打得泛起赤红的脸颊上,化妆师小姐姐不顾众人阻拦只身扑到了罗开慧的病床边,死死拽住了罗开慧的手。 “crisy,别,别打了。”她哈了一口热气在因为多次击打面部而惨白的罗开慧的手上,然后搓动了两下,“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她的话,罗开慧终于停下了挣脱的动作,缓缓地看了过来。 随后,两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了下来,砸在了医院那棉质的病号服上。 “主办方的人刚刚来过,看你没醒放下果篮就走了。”化妆师哭着说,“他们承认舞台上方灯球的坠落是他们的责任,也会尽其所能给出一个让你满意的补偿……” “让我满意的补偿?”罗开慧重复着化妆师的话,伸手摸向了自己左膝下方的位置。 “那,把我的腿还给我啊。”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没错,但罗开慧自己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不现实。 被疼痛侵蚀到昏迷之前,她亲眼看到了那从舞台上方坠落的灯球把自己的左小腿砸成了一道弧。 她深知,就算自己被送到医院的时间再怎么及时,医生如何技术精湛,也不可能把碎成渣还刺到了肌肉中的骨头碎片取出来。 在切实摸到一片空气后,一声暴呵在病房中回荡:“我要他把自己的腿砍下来接给我啊!!” 包括化妆师在内,病房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这个话头。 面对这样一个基本上被无妄之灾宣告葬送了自己事业的人,任何安慰和劝解都是苍白的。 罗开慧的怒吼在房间中回荡了几下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她低声的啜泣: “原本以为,我终于等到了可以靠自己的爱好和技术赚钱的日子了……” “我想要重新开始,怎么就这么难啊……”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一句“麻烦让一下!我是里边人的男朋友!”从走廊上隐隐传来。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门被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哐当”一声地撞了开。 来人正是余牧。 只不过此时的余牧几年前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侍应生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打理得当的发型、清爽的皮肤,再加上略有搭配的着装,让他足以成为在逛街时被别人主动搭讪的对象。 “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余牧连连点头致意,“谢谢大家陪着慧儿姐了。” 就在他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时候,或许是勾在了什么地方,一个被他藏在身后的文件夹里的东西就那么散在众人的脚下撒了一地。 那是一堆长或短的纸条。 * 距离余牧比较近的人自然而然地蹲下来帮余牧把散开灾地面各处的纸片收拢回来。 可在捡起了一张纸片并略微扫了一眼后,那人又缓缓地将纸片放了回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自己刚刚捡到的是一张借条。 一张落款处的借债人为罗开慧的借条。 而且借款的数字不小。 这人有些不理解,在他的认知中罗开慧这一年的演出可以说是一场接一场,也应该很有钱才是。 不对啊,为什么自己会加上“这一年”这个词呢?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就像中世纪贵族们所穿着的外表光鲜的繁复长袍下往往藏着虱子一样。 无论从大学期间就聚在一块的这些人身体力行地将多少故事中的人物和场景还原在现实中,毕业后也不得不在面对真实的社会时认清现实各奔东西。 因为花费了太多精力在cosplay上,罗开慧自己的专业学得半生不熟,以至于毕业时除了cos之外没有什么过人的一技之长。 而在那个cos行业还不成规模也没有系统的盈利机制的当年,他们是没办法凭借这个技术吃上饭的。 罗开慧也是一样。 在一些人的撺掇下,她用自己的积蓄开了店,但又很快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一般来说,普通人会就此认为自己没有开店的天赋转而选择老老实实地打工。 可一直都是这个小团体核心的罗开慧没法接受这种从人群中心转变为被他人呼来喝去的状态。 于是,不死心的她又一次创业了。 而这一次,她吸取了上一次开店的教训,并在必要时候开始借钱周转。 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失败的到来往后推,再往后推。 但失败还是来了,她债台高筑,一夜之间变成了过街老鼠。 恰逢曾经的朋友找上来给她介绍一些正规或者不那么正规的展会cos业务,四面楚歌的她不接也得接。 直到今天,她再也接不了了。 将散落在地面上的所有借条收好,余牧站起身掸掸上边的灰尘。 随后在一众人的目光中,他把那些借条连同一把钥匙交到了罗开慧手上。 “上次你落在我家的,一直没机会还你。”余牧眯眼笑着,成为了这病房中唯一的灿烂,“要不是知道你平常喜欢藏东西,我还真找不到这些破纸片。” 但罗开慧拿到手里的纸的厚度,比她的借据厚上一倍。 察觉异样的她翻动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发现每一张借据所对应的借条都被收了回来。 “在你的鼓励下,这些年我偶尔也会接一些模特的活,攒出那么一点点存款。”余牧骄傲的说,“外加我平常就讲义气,还经常请那些连买包烟都要众筹的哥们吃饭,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凑得够呢。” 第34章 罗开慧看着余牧,怔怔道:“谢谢。等我出院了,想方设法都会还给你的。” 原本笑得嚣张的余牧愣住了。 “四、九、十二、十七……”罗开慧一张张点过去,抬头对化妆师说,“帮我跟护士站那边要借张纸,我得算一下总数。” 见罗开慧竟然居然是这个反应,余牧急了。 他先是一把将所有的借条都抢走,随后三两下将它们撕成碎片扔到了窗外。 那些白底黑字的碎屑在风中翻飞,像是一群被放生的蝶。 不等罗开慧说什么,余牧扭身单膝跪在了她的病床旁。 “罗开慧,嫁给我吧。” 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余牧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戒指。 但比起一个在专柜买的戒指,余牧手上的拿着的戒指更像是出cos时候用的道具。 看着手上闪着廉价光辉的戒指,余牧脸上一红,“等过段时间,你可以拿着这个跟我换一个真的。什么卡地亚的还是什么卡萨帝的,随便你选。”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远”余牧一边背诵着这句经典的求婚台词,一边朝着罗开慧膝行而去,“绝不作假。” “如有违背……”他朝着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后直直地指向了窗外。 “如有违背!”他信誓旦旦道,“我就从那座桥上跳下去。” “胡说什么呢。”罗开慧终于说出了余牧进行求后的第一句话。 与此同时,她抬起手用手掌心轻轻在余牧脸上拍了一下。 像是惩戒,又像是轻抚。 第28章 看到刚刚罗开慧这干净利索的一巴掌, 在场的另外两人,包括门外的谭盛风都震惊了。 唯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人只有余牧。 当然,如今他也没法有什么表情变化了。 尽管保留了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在于可璃如今完全不撤手的强制操控下, 他也只能怔怔地坐在那里生受了这一巴掌。 等到罗开慧跌坐回原位, 一道殷红的手印就那么留在了余牧的脸上。 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道巴掌印, 于可璃心中庆幸自己一直没放松对余牧的控制。 她从铁人俑传回来的炁感知到, 如果余牧还能够像之前那样挣脱自己的控制自由行动的话,他大概会当即还一巴掌回去。 而罗开慧身为一个普通人,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受得起经点将招来术强化过后余牧的一击。 这就是斩妖人对普通人在战斗力上的绝对优势,也是斩妖人受到司妖监严密考核和监管的最大原因。 岳莫隐从一旁的抽盒里取了一张纸巾交给罗开慧让她止血,并道歉说:“是我失言,抱歉。” 冷静下来的罗开慧已经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无言地接过手纸按在了自己手心的伤口上。 * 虽然对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可余牧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余牧本身并不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至少不能由自己来主动切入。 于是岳莫隐给罗开慧提了个新话头:“如果不知道怎么说的话, 就从头开始说吧。” 感受到了岳莫隐传递过来的理解和包容后, 罗开慧长吸了一口气, 说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 比如, 她是怎么机缘巧合地拿到了第一个角色并正式迈入了cos行业。 比如, 她是怎么认识的余牧, 又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又比如, 毕业后,她暂时离开了cos行业尝试做点小生意,因为失败欠了很多钱。 比如,为了还钱, 她疯狂接各种活计,不论大小。 又比如,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 “等等!”一直在旁边当一个耐心倾听者的于可璃突然打断了罗开慧的发言,“你刚刚说,你是在彩排中被掉落的灯球砸断了腿……” 虽然知道自己说话的契机和方式都非常不妥,但此时的于可璃实在是有些不吐不快。 “……该不会你说的是第十三届夏国次元嘉年华吧?” “……没错。”罗开慧有些意外。 这第十三届夏国次元嘉年华举办的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久远到连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倒着算回去,现在穿着初中制服的于可璃那时候应该还在上小学才对。 况且在刚刚的叙述中,自己并没有提到跟那场彩排主办方有关的详细信息。 所以,于可璃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呢? * 见于可璃表现这般古怪,岳莫隐也特意回忆了一下这第十三届嘉年华的细节。 他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个嘉年华的,更何况今年的这第二十届嘉年华的举办地点就在本市。 主办方为了能请到七日互娱这个游戏巨头参与其中,甚至在今年正式报名开始前就发送了邮件让他们优先挑选展台场地。 然而令岳莫隐印象深刻的是,七年前,也就是举办第十三届嘉年华同年,七日互娱凭借一款动作类独立游戏展露了头角并获得了大量融资。 但囿于规模,公司就面临了一个只能二选一的抉择:要么参加国外的游戏展会,要么参加国内的第十三届次元嘉年华。 一番权衡之后,身为总裁的岳莫隐拍板,让公司全员参加了国外的游戏展会。 在时间和空间双重错位的作用下,岳莫隐对于这第十三届嘉年华所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没什么了解。 更不用说会知道有一位coser在彩排期间被舞台事故砸断了腿这种会必然会被主办方刻意隐瞒下来的丑闻了。 没能从回忆中找到什么有效信息,岳莫隐问向于可璃:“这场嘉年华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也没什么。”于可璃扫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余牧,缩缩脖子,“我只不过突然想起来,我之所以会认识余牧就是因为他在那次嘉年华上出了一个我特别喜欢的角色。” * 当于可璃说出那个角色的名字的时候,一句俗语陡然出现在了罗开慧的脑海里——人生何处不相逢。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直面自己人生中最为伤痛的转折点。 这种伤痛,是精神上的伤痛。 相比于一定会日渐适应的□□上的残缺,精神上的伤痛只会像是嵌在旅人鞋里的砂,在日积月累的行动中将本就柔软的足底磨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看着于可璃单纯且充满了憧憬的眼神,罗开慧硬是把一腹那经年酝酿而生的妒忌与怨恨以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说了出来: “非常感谢你喜欢我对这个角色的解读。” 听到这句话,于可璃的内心仿佛被击打了一记重锤,整个人呆住了。 而罗开慧的心中居然蓦地腾升起一种快|感。 ——对! ——就是这样! ——就是这个表情! ——所有喜欢着余牧的人在知道真相后都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我印象中,那是余牧第一次从模特转型为coser登台表演,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于可璃侧头看向一边的余牧,自我怀疑般喃喃道,“难道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余牧,顶替了因为截肢手术而无法登台的我。”罗开慧看向依然安静坐在自己对面的余牧。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一种解脱之感。 像是脱下了一层长久以来都罩在口鼻上的面具而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 “一直以来,都是我,去玩的原作刷的社区,从中提取了最为大众所认知和喜欢的角度。” “是我,为粉丝的每一种可能的问话设置的最恰当巧妙的切合人物的答话。” “是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出cos的期间时时刻刻维护着你心爱角色的形象!” 言语之间,罗开慧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激动,连原本按着伤口的手都下意识松了开并情不自禁地将两边的手双双挥动了起来。 她手心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在这般动作之下被撕裂开来。 然而她好像完全没有受感受到疼痛,反而像是发泄一般将伤口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要不是我成了个残废,站在那里的、被大家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啊!!” 深红的液体先是渗到了她裤腿的布料中,随后又穿透层层的纤维滴落了下来,刚好砸在了刚刚因为她扇余牧巴掌的动作而脱落如今歪栽在地面的义体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义体脚踝处堆积的血液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洼,颜色也愈发深沉。 在那滩血洼即将溢出时,罗开慧终于再次开了口。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在叙述自己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死者为大,所以关于余牧就言尽于此吧。”她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般深深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整个屋子陷入了沉寂,偶有一两滴自那片血洼中滑落而下的血滴砸在地砖之上的滴答声响起。 第35章 见状,岳莫隐决定给罗开慧一点缓和的时间,便看向了于可璃:“现在来说说你的事情吧。” * “虽然我点余牧为将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没错,可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我认识余牧完全只是因为他是将我喜欢的那个角色cos得最到位的人。” 这话是于可璃解释给门外的谭盛风听的。 去掉已经被点成了傀儡的余牧,在场一共四个活人。 如果说这里边有谁最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那非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谭盛风莫属了。 “要知道,如果想要隐瞒这件事,我大可以直接控制余牧抱着石头沉入河底,等到河里的鱼虾把他啃成一具白骨。” “这么大个城市失踪了一个人而已,太常见了。就算是有司妖监的介入也很难直接怀疑到我头上。”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司妖监对于斩妖人在外滥用斩妖炁术的惩罚是非常严厉的,知情不报更是罪加一等。 “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我的清白。我也有在尝试寻找一些线索,但这需要时间。” 话说到这里,于可璃立起了身子,挪动了两下朝着大门的方向端端跪坐着。 “我不想,让我母亲和我所在的点将台一门,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受到牵连。” 于可璃语气诚恳,但谭盛风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她只能先继续了另一个话题。 “除此之外,对于罗女士,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她回头看向罗开慧,“我个人能力有限,听讲堂的时候还喜欢偷懒睡觉,以至于学艺不精,对傀儡的操作远算不得精准,更不用说控制更加细微的动作了。”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练习时偷懒上课间睡觉也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过的经历。 不过十五六岁的于可璃居然要为了一个对于普通小孩子来说无伤大雅的小错误而下跪求人,实在是让在场的大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外加我对伊万洛夫斯基这个角色并不了解,所以必然做不到像您那样精准地把握演出的精髓。” 于可璃将罗开慧倒在地上的义体扶了起来,推到了罗开慧的膝盖前方。 “所以我想拜托你再扮演一次余牧,替他出席后天嘉年华七日互娱的展会。” * “我不要!”罗开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些年好几次,她在半夜梦回年少的那段时光,她的她的朋友没出演着一个又一个角色,还有那场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婚礼,但最后往往都会惊醒在那坠落的灯球所反射出来的耀目光辉中。 喘着粗气猛然坐起,她在看向睡在身边的余牧都会产生一种爱恨交织的情绪。 她非常确定,当年的余牧是真的爱她的。 换成是普通人,在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欠了那么多债务还残了一条腿后肯定会分手跑路的。 可那时候的余牧没有,不仅向自己求了婚还借遍了能借的人替自己还债。 所以当时的自己是心甘情愿指导余牧替自己上台的。 至于余牧在那之后崭露头角进入coser行业,她也是真心替他高兴。 然而,人是会变的。 就算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随着余牧名气越来越大,他对于自己的种种要求开始感到反感和厌恶,但为了维持对外的形象又没办法逃离,最后落得个相看两相厌可又分不开的结果。 而今天,终于是能分开了。 她自由了。 * 感受到了罗开慧语气中的决绝,于可璃声线发抖:“罗小姐,我求求你……” 不等罗开慧再多说什么,岳莫隐先开口:“用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错误这件事的荒谬之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吧。” 说话间,岳莫隐向于可璃展示了一下自己之前跟余牧战斗时候因小擦碰而肿起的几道淤青,“如果不是我动作灵活,你觉得现在他还能站在门外听你说话吗?” 这话说得没错。 于可璃已经深刻领会到自己当时的武断行动实在是一记昏招,但那时候她实在是不知道在怎么办了。 但事已至此,无论她怎么说都已经于事无补,只能等待别人对自己的裁决。 “但话说回来,我觉得她的提议没有什么问题。”岳莫隐重新看向罗开慧,“你其实需要这个机会。”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罗开慧听到这话愣住了。 什么叫她需要这个机会? “你不说是余牧一直在假扮你吗?”岳莫隐非常郑重地对罗开慧说,“你话里话外传达出来的意思难道不是这意外导致的残缺让你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得选,最后不得不为了各种原因屈居于余牧的影子之下吗?” “现如今余牧再也没法假扮你了没错,可你真的从他的影子里走出来获得了自由吗?” 自由……吗? 听着这个词,罗开慧似乎陷入了沉思。 “现在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得真正的自由。” 说罢,岳莫隐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谭盛风的电话。 第29章 一般情况下, 岳莫隐是不会在下班时间给员工打电话的。 除了当真有十万火急的任务,否则就算有什么工作上的内容,他也只会发送消息等待对方上班时间再处理。 就算谭盛风是他个人的助理,其工作内容本质是对他负责, 他也会尽量避免在下班时间打扰对方。 但今天是个例外。 岳莫隐本来以为自己需要打上一两个电话才能联系到谭盛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另一边的谭盛风几乎在第一声铃声响起之前就接起了电话。 就好像, 预先已经在等待这一通电话一样。 不过岳莫隐并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 只是对着电话另一端的谭盛风说: “谭助理,得麻烦你再安排一次展会coser的面试了。” 电话另一端的谭盛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回答了一句“好的”, 反而小心翼翼提示道:“岳总,现在展会迫在眉睫,各个环节都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中,频繁的变动其实是对于各个部门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岳莫隐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他坚持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难为人。” “但我觉得值得。”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传来了岳莫隐所熟悉的谭盛风的一句“好的”。 听出来了对方服从之下的犹豫,岳莫隐微微一笑:“你只管去做, 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解决的。” 挂断电话, 岳莫隐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于可璃身上, “至于你……” 门外的谭盛风终于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第一句话:“你所说的内容只能证明你没有动机, 不代表你没有相关行为。” “可我……”于可璃正要解释, 却被谭盛风的第二句话打断了。 “至少以我对司妖监那帮人的理解,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你的这套单方面说辞肯定过不了那边的无罪判定。”他说得恳切, 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即将发生的既定事实一样,“加上你有意隐瞒的行为,你基本上会被终身剥夺斩妖认证资格,并配以一些额外的对你母亲和家族的处罚。” 于可璃这几天的种种行为本质上都是在尽力弥补过错和规避这种惨烈的结果。 可当这件事被谭盛风这个级别的斩妖人知晓并将可能的判罚说出口后, 她还是崩溃了。 “呜呜哇……” 听到于可璃的哭声,门外谭盛风蓦地有些慌张。 “别哭啊,我又没说我不相信你。”他连忙出言安慰道。 岳莫隐听到谭盛风放软的语气,一种不是很舒服的情绪莫名酝酿在他的心头。 强压下想要阴阳怪气的心理,他对着门口问:“你拿什么相信她?” 门外的谭盛风:“……” 他立刻朝岳莫隐丢了一道传讯炁术过来:“你干什么?没看到人家小姑娘都哭了吗?” 小姑娘…… 这个非常正常的代词在岳莫隐的耳里听着莫名地刺耳。 于是他用口型对门口说:“首先,这‘小、姑、娘’的哭不能解决问题,哭也算时间。” “还有,那个穿长裙的长发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知道对方能看到。 果然新来的传讯炁术里,谭盛风明显停顿了一下:“这个……暂时不太方便说啊。” 暂时不太方便? 是跟我不方便吧? 眼看着岳莫隐的脸色沉了下去,头顶略微冒汗的谭盛风突然灵光一现! “你不是说相信我吗?不还说,我的决策就是你的决策吗?说话不算话?”他再次发出了一道传讯炁术。 岳莫隐第一次有点想要给喜欢乱承诺的自己来上一拳。 但话的确是自己说的,不能不认。 第36章 所以他只能答了一句:“……好。” 见岳莫隐那边偃旗息鼓,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的谭盛风清清嗓子后对着屋内说:“你别操心了,江湖事江湖了,斩妖人的事儿就交给我吧。罗小姐那边就由你负责解决?” 与此同时,他在手机上飞速编辑着发送给岳莫隐的工作日程邮件。 叮—— 读着来自谭盛风的邮件,岳莫隐抬头对罗开慧说:“罗小姐,明天上午十点钟,有时间来七日互娱一趟吗?” ---------- 罗开慧又一次来到七日互娱并受到了同一位宣传部员工的接待。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没有装扮成余牧的样子,而是使用着她最自然的样貌。 “辛苦了。”她对着面容憔悴且动作疲惫的宣传部员工说。 “不辛苦。”这员工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罗开慧明显从对方的表情中补全了对方心中所想的后半句——不辛苦,命苦。 在他们两人路过一处大厅时,一位原本正在同事讨论着什么的员工突然停了下来,朝着罗开慧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直到目送着罗开慧和随行的宣传部员工消失在走廊尽头,这人转头向同事求证:“我是眼花了吗?刚刚走过去的那人是……” 同事将身子偏了些角度朝着这人示意的方向看去,答道:“你说那个跟在宣传部身边的?据说是今天来面试的展会coser。具体是谁我没打听过。” 这人有些难以置信,“今天?展会coser?来得及吗?” “嗯,你就说这新总助折腾不折腾人吧。”同事耸耸肩,“但我们就一领工资干活的,还是少问为好。” 虽然话题在对方的引导下貌似是告一段落,但这人脑海中的一个疑惑始终挥之不去。 身为资深宅男,他敢打一万个包票自己肯定是见过那张一闪而过的脸的。 可这人,究竟是谁啊? ---------- 不同于上次将假扮成余牧的罗开慧引到低楼层的某个会议室,这次这位宣传部员工直接刷卡将电梯按上了顶层,随后直接在电梯口挥别了罗开慧。 看着电梯内液晶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独处的罗开慧突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自己,真的能把握好这次机会吗? 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的自己,还是个合格的coser吗? 伴随着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之前在补签合同时见过一面的谭盛风将罗开慧迎进了总裁办公室。 * “罗小姐,你接下来需要根据这份文件即兴表演一段伊万洛夫斯基在登临王座时候的讲话。”谭盛风拿出一份文件交到了罗开慧手上。 扫了一眼岳莫隐所在的方向,谭盛风棒读道:“这次面试是紧急特批的,没有办法提供其他候选人一样的时间,你只有十五分钟来准备。” “好的。”罗开慧应了一声后便抓紧时间翻阅起了文件。 低头看着手里与之前余牧面试时拿到的截然不同的文件,她意外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慌乱。 反而在看到文本的一瞬间,连之前的紧张也烟消云散了。 她好像为了这一次面试准备了很多年。 丑话既然已经说在前边了,谭盛风便小声送上了自己一句祝福:“非常期待你对人物的理解和演绎。” 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善意,罗开慧还以一个微笑。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一开始她想听,但少了一条腿的她永远不会再被选择登台,也就再也听不到了。 后来她就不想听了,因为这些话都是说给余牧听的,不是给她的。 时至今日,又一次听到这种话,还是对自己说的话。 她的脸颊在发热,心脏在狂跳。 * 谭盛风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岳莫隐一定要让自己对罗开慧说那么两句明显会增加对方压力的话。 还把什么准备时间限定在了十五分钟。 明明这人都让自己提前把后边两个小时的会议都推掉了啊。 不过囿于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有外人在现场,就算心中有所疑虑谭盛风也并没有问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在岳莫隐手机计时器响起的同一时间,罗开慧也放下文件站了起来。 “我准备好了。” 紧接着,回荡在办公室中的是伊万洛夫斯基最为著名的宣战语: “阿兰托达,我已归来。” 尽管没有任何服化道的加持,但在办公室的岳莫隐与谭盛风只感觉,此时伊万洛夫斯基正迎着风霜踏着冰雪立在王都之巅,枭雄般俯瞰着浩渺的疆土。 * 罗开慧表演结束后,岳莫隐的办公室内响起了一道掌声。 “很不错啊。”谭盛风一边情不自禁地鼓掌一边由衷感慨道。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真诚,他重复了一遍:“是真的很不错。” 见过当年罗开慧的演出的岳莫隐自是不担心她的职业素养。 只不过…… 岳莫隐虽然面上没有变化,并配合着谭盛风鼓了两下掌,但心中还是有些其他的顾虑。 假如从办公室换到舞台现场,罗开慧还能有现在的表现吗? 尽管如此,岳莫隐还是对罗开慧点头道:“期望我们这一次的合作,也能跟上一次一样,圆满结束。” 接收到岳莫隐语言中传递的信息,谭盛风将预先准备好的应急planb计划的空白文件拿了过来摆到了罗开慧面前。 “罗小姐,请你在这里签你的身份证件号码,然后这里签上你身份证上的名字。” 打开谭盛风拿过来的签字笔,罗开慧在对方的指挥下流畅地签下了相关的信息。 确认信息无误后,谭盛风将合同翻到某一页,指向了一处尚且空着的横线,“还有这里,麻烦写上台时你希望主持人称呼你的方式。” 称呼我的方式吗…… 突然间,罗开慧拿着签字笔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用余光看向了坐在办公桌后方的岳莫隐,试图从他这里获得一些有分量的认同。 而岳莫隐此时刚好接到一个电话起身背对着了谭盛风和罗开慧两人。 好像此时办公室里所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他日常工作中最稀疏平常的一种,不足挂齿。 而面前的谭盛风依然挂着那副非常温和亲切的微笑,好像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呆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动作的人是个麻烦。 既然这俩人都不在意了,那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罗开慧深吸一口气,提笔点在了纸面上。 一个曾经她再熟悉不过的流畅签名出现在了纸面上。 crisy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看到罗开慧签完了文件,谭盛风也是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开心。 开心归开心,后边剩余的几个固定流程还是要走完的。 “那么请你明天准时在常绥国家会议中心a号馆七日互娱展台参与现场彩排。”他抽出一张标识着路线和展台位置的a4纸递到了罗开慧面前。 “还有……咦?”谭盛风先是在文件夹中翻找了一通,随后眉头一皱,又加快速度把自己的左右口袋摸了一遍。 恰逢打完了电话,坐回到办公桌后的岳莫隐用一种略显无奈的语气提示道:“你刚刚文件拿太多就顺手给它放桌面上了。” 谭盛风:…… 问:有什么是比工作出了小问题更严重的? 答:工作出了小问题还被领导现场抓了包。 不敢吱声的谭盛风立刻小跑两步到自己的工位上,将什么东西拿了起来,又小跑回来递到了罗开慧面前,“这是你的工作人员通行证,请收好。” “明天的彩排现场,我们不见不散。” 第30章 谭盛风前脚才把罗开慧送出公司, 后脚就遭到了来自不同部门的信息轰炸。 铺天盖地的质疑从各个渠道反馈了过来。 在他从同时响起的座机手机台式机中选择了最近的手机接通后,一句裹着万吨怒意的话直接砸在了他的鼓膜上,扯得他的附近的皮肤都有些微微生疼。 “谭!总!助!你手机有日历吧?你知道距离展会还有几天吗?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更改伊万的人选?你知道伊万这个角色在接下来的几个版本中有多重要吗?” “这人谁啊?符合你之前列的要求吗?有过会审吗?” 然而不等谭盛风跟这边解释清楚情况,那边邮箱的提示音又接二连三地响了起。 正在跟电话那头解释的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邮箱提示音那一声简短的“叮咚”因为连续作响, 几乎演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叮——” 好不容易跟电话那边沟通完毕, 谭盛风赶忙过来处理邮箱产生的噪音。 可无论他怎么晃动鼠标, 屏幕上的光标都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原来是几百封抄送邮件同时灌到了他的邮箱里, 直接给他的邮箱连带着后台的系统给挤崩溃掉。 第37章 这边谭盛风的焦头烂额换得了岳莫隐那边暂时的岁月静好。 既然截止目前,还没有人越级来跟自己告状。 那事情就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然而岳莫隐正这么想着,两人所在的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周凯。 虽然敲响了门,但周凯也并没有直接进来,反而是用一种略显玩味的表情看着一边忙得几乎分|身乏术的谭盛风。 岳莫隐懒得跟周凯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周凯先是学着岳莫隐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对方问自己的问题。 说罢,他将原本背在身后的手环抱在了胸前, 在谭盛风看不到的角度朝岳莫隐挥了挥他手上那张签着好多名字的a4纸张。 “你说我什么意思?” 那是一封公司内部的联名申请书。 岳莫隐之前见过它一次。如果可以, 他此生都不愿意见到它第二次。 在刚创办七日互娱的那段时光里, 在岳莫隐有意识的引导下, 公司的整体氛围是比较轻松和单纯的。 每个员工都各司其职, 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做自己喜欢的内容。 但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人员增多, 就不得不引入了一些管理职能部门。 自那之后, 公司内部就有了所谓的小团体和派系, 工作环境也不再那么纯粹。 在某一场斗争闹得最为激烈的时候,岳莫隐收到了第一封写着许多元老级员工的联名申请书。 只有在矛盾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尖锐的状态了,才能让这么多员工押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这封联名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这次身为总裁助理兼展会负责人的谭盛风的名字此时被写在了岳莫隐手上的联名书的正中间。 岳莫隐深知,公司最近面临了很多起伏, 处理这次展会的谭盛风只是撞在了枪口上成为了一个发泄点,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归根究底这次额外的工作内容是自己无端给到谭盛风的,即使对方理论上的工作内容就是协助自己处理公司事务,可岳莫隐心中实在是有些许的愧疚。 于是在谭盛风手机第八次响起的时候,岳莫隐直接从他手上接过了手机长按锁屏键强制关了机。 “辛苦了,你今天直接下班吧。明天也不用来公司打卡,直接去彩排现场就好。”看着手上的手机屏幕彻底变黑,岳莫隐才把手机还给了谭盛风,“两个小时后再开机。” 整个过程,周凯就倚在门上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眼睛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等到谭盛风依照指令拎着包从办公室离开后,岳莫隐坐回自己的电脑前开始打字。 敲击键盘的同时,岳莫隐对周凯解释道:“我会发布邮件公告说明这次谭总助的行为是我个人的想法。并且还让财务那边把展会相关人员这几天的工资上调至三倍加班标准。” 周凯贵妇般点点头,随后趿拉着步子走进来,“哦,这样啊,那挺好。” 在走路期间,他将手上的a4纸写有签名的部分对折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岳莫隐的办公桌上。 这样,岳莫隐可以自行选择看或者不看,或者什么时机看。 周凯相信就算自己不明说,岳莫隐也能察觉到这次事件不对劲的地方——这联名书委实是来得太快了些,就好像有人提前准备好了只等一个让大家签字的时机一样。 不过周凯也没有就此停留或者离开,而是顺势往后走了几步,走到了谭盛风的工位旁鼓捣了起来。 “其实我来主要是我办公室的打印纸用光了,过来你这边拿一点。” ---------- 从七日互娱出来,谭盛风转头就扫了辆共享单车往那座大桥所在的方向骑行而去。 正值下班时间,整个市中心车水马龙。 从公司出来连续好几个路口都直接被车辆堵死了,动弹不得。 虽然说骑车在速度上肯定比不过上楼跑酷,但考虑到各种影响,谭盛风还是老实地选择了这种出行方式。 当他来到大桥边上,只看到一个裹着粉色hellokitty外套的身影在桥的边缘探头探脑。 而在hellokitty的身边则站了个穿着印着史努比联名的花哨风衣的高大身影。 这一小一大无疑就是于可璃和余牧了。 把共享单车停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落了锁,谭盛风朝着这两人走去。 他踏上大桥只觉得一阵烈风从下方席卷而来,钻进自己的裤腿,刺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这边风大,怎么不就近找个店待一会儿?”他对俯瞰着江面的于可璃说,“不是说点将招来术的操控者能共享视野的吗?派他站在这里等我不就好了?” 于可璃将帽子拨到身后耸耸肩,“上次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找了个地方待着远程操纵他,结果他就失控了。” 听出了于可璃语气中的愧疚,谭盛风试图以一个前辈的口吻安慰道:“我觉得主要是你经验不足,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好了。” “停停停,打住。”于可璃完全不为所动,“我昨天就发现你不是很会说话了。” 她用手撑着下巴,眯缝起眼睛斜斜看向谭盛风,“该不会你上学时候安慰女生来来回回就两板斧。先是一句‘别哭了’,再来一句‘事情会好起来的’,然后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话就束手无策了吧。” 谭盛风:…… 被,被说中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见面?还是这个时间?”于可璃从台阶上蹦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你是在附近上班吗?堵成这样怎么过来的?” “算是吧,不过也不是很近。我骑车过来的。”谭盛风如实答道。 骑车? 听到这个词,于可璃睁大了双眼,惊讶道:“你不是专家级斩妖人吗?” “我是啊。”谭盛风对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要是我没记错,司妖监给专家级斩妖人的钱是很多的啊?”于可璃狐疑地看向谭盛风。 难道说,面前这个看着面容清秀衣品良好的男人实际上背地里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烧钱爱好? 直到这个时候谭盛风才反应过来于可璃到底在问什么。 “你是说从中央发的那些钱啊。我一般是领完后就交给到地区的司妖监,让他们看情况给大家分了。” ? 什么叫给大家分了? 于可璃不理解,那可是每年白得的七位数啊! 谭盛风微微一笑,“我上班的工资足够让我生活得很安稳了,有很多斩妖人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于可璃本想再质疑一番,但突然间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是点将台一门的家主,于星威。 高级斩妖人升专家级斩妖人职称的考评时间将近,最近一段时间于星威待在家里的时间远少于在外跑动协助处理斩妖相关事宜的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于可璃的这般折腾都没能被发现。 不同于入门认证考试这种合格性考试只要总分分数就可以通关。高级升专家级的考评指标有很多个,其中包括了地域性事件协理这种可以通过努力提高的指标。 当然,也包括战斗力这种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残酷指标。 而被认证考试分为三六九等的斩妖人所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 这种管理方式公平吗? 好像公平,毕竟其内核是“你行你就上”,所有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又好像不公平,因为本质上还是一刀切,忽视了发达地区的斩妖人天生就比小城市的斩妖人有更多的消息资源这种现实。 很明显,谭盛风是不认可这种管理方式的,但凭他一个人又很难改变什么。 所以他只能在承担对应责任的同时把自己得到的优待拿出来分给别人。 感觉虽然有点笨,但整体上是个好人。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于可璃才不愿意在谭盛风面前说对方好话。 甩甩头,她接着伸了个懒腰,“说正事吧。在点余牧为将的那天我有检查过他的身体状态,也初步判断过他伤成那样的原因。” “他的头骨碎了一些,可能是撞击在了什么重物上。” “体表的皮肤有些深浅不一的划伤,从伤口内部的状态来看,是河道内树枝石子划伤的。” “总的来说,你选的这个见面点确实能复现他身上的状态。但再往上一些距离,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类似的地点。” 那边于可璃分析地头头是道,一看就是做了不少功课,但谭盛风内心却想着怎么从已知的结果推原因来说服于可璃跟着自己在附近找找线索。 总不能直接跟对方说,自己是过来找身外身脱下的衣服时偶然听阿嬷聊天得知的余牧落水的地点的吧…… 思来想去,谭盛风也没能找到什么好的借口。 第38章 于是他打算使用“专家级斩妖人”的身份对于可璃这个斩妖人预备役施压。 “你要相信,有时候人生是充满惊喜的。”谭盛风故作深沉道。 就在他计划再对着一脸懵的于可璃趁热打铁地续上几句云里雾里的人生哲学之时,一阵黑烟直直地扑在了他的脸上,呛得他眼泪汪汪。 踉跄一步从这股浓烟中退出去,谭盛风朝着浓烟的源头望去。 只见一个行动鬼祟的穿着长款牛仔裙的长发女人正在蹲在桥下一个背风的角落烧纸。 在把手里最后一点冥币丢到火堆里后,她双手合十拜了几下,口中小声念叨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过推你下去的。” “非要把对错论个明白的话,至少骗了我的你也有四成不对。” “所以余牧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第31章 谭盛风他们所在的位置跟那女人有些距离, 再加上那女人本身也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处于稍远位置于可璃并没有听到那女人说了些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她从谭盛风陡变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端倪。 “怎么了?”她脖子一抻就朝着谭盛风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 奈何这大桥两端与地面交界处的护栏设计比之其他部分高出了不少,就算于可璃拼了命地踮脚也没办法看到另一端的状态。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身形高大的余牧招了过来,替自己看看情况。 “别!” 谭盛风回过头看到于可璃的动作再阻止已经有些迟了。 只见余牧先是站在了谭盛风身边探出了头, 紧接着那女人就发出了尖叫。 “有鬼啊!!!”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腿不断弯曲试图站起来逃跑, 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往远离余牧的方向挪动, 并胡乱挥舞着双手试图驱散余牧的存在。 “都给你烧纸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啊!!” 此话一出,就算是原本不清楚情况的于可璃也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 “找的就是你!”她当即就要操纵着余牧去捉人。 然而原计划中应该跳上围栏的余牧此时竟然纹丝不动。 于可璃心头一凛, 难道这余牧又失控了?! 当她转回过头去查看余牧的情况时,却看到谭盛风双手搭在余牧的肩头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容我提醒一下,这女人的记忆是很重要的物证,在提交给司妖监的时候不可以有任何的修改。”谭盛风无奈地看向情绪激动异常的于可璃,“你应该不希望自己操纵余牧抓人的场景被记录下来然后影响陪审判官的决策吧?” ---------- 七院,地下室。 “你往后退一点。”聂立庐对于可璃说。 于可璃从善如流地退到了地面黄线以外的位置。 然而当她站定后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为什么不用退?”她抬手指向站在聂立庐身边的谭盛风,愤愤不平道。 聂立庐跟于可璃差不了几岁, 彼此之间又是老熟人, 说起话来也没什么绅士风度。 “人家什么咖位什么能力, 你什么小卡拉米?”他乜斜着眼看着于可璃, “我们家族炁术施展起来阵仗比较大, 让你后退是怕你凑得太近被震晕过去。” 感觉被看扁了的于可璃当场反唇相讥:“怎么?别人看在七爷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小七爷, 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也不知道是谁但凡整个大活儿就得躺一天来着?” 聂立庐冷哼一声:“你一个连斩妖人认证考试都没过的家伙怎么好意思对我这个中级斩妖人指指点点的?” “你要脸吗?!我生得晚了几天以至于今年才到能报名的年龄是我的问题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整得夹在中间的谭盛风好不尴尬。 终于在找到一个那两人同时喘息的空隙后, 谭盛风向于可璃解释道:“我站在这里的核心目的是证明他在提取这女人的记忆时没有动手脚。” “哦。”于可璃乖乖收了声, 然后怒视聂立庐,“你早说不就好了?” “这个理由太复杂了,怕你听不懂。”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聂立庐说话时把挂在胸口的两枚骨质戒指取了下来, 分别戴在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随后他看向谭盛风,郑重地征求意见:“那我开始了?” 见谭盛风点了头,聂立庐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用嘴唇轻轻衔住了那两枚戒指。 下一秒,一声绝非世间常物件可发出的刺骨尖啸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了起来,震得于可璃抬手堵上耳朵直直往后倒退了几步。 连有一定心理预期的谭盛风都微微皱起了眉。 而位于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女人受到的刺激是最大的。 原本昏迷中的她在听到声音后立刻挣扎了起来,却因为被死死地绑在座位上而动弹不得。 作为炁术的发起人,聂立庐一直观察着这女人的状态,然后适当调整所吹出的音调的高低。 在音调来到某一个高度的瞬间,那个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安详了起来。 就在此时,聂立庐在原本的吹奏中快速混杂了几声极为短促而低沉的声响,然后用空闲中的右手小指勾在了女人颈后一寸的位置。 就在聂立庐将右手往后拉的时候,一句陌生的男声伴随着影影绰绰的画面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余牧。” * 盛装打扮的女人紧张又殷切地对远远走来的挥手男人说:“余牧,我是你微博超话的管理员,我们之前在线下见过的。” “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我当然是有印象。”走到女人身边的余牧撩了一下刘海,不经意地露出了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的左手。 “那个什么,说来惭愧,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女人双手合十在胸前。 “当然,我很乐意满足我粉丝的任何愿望。” “那太好了。”听余牧这么说,女人开心地转了一圈,“我保证,这件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余牧点点头,示意对方接着说。 “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能麻烦你出一下伊万吗?毕竟你已经定下来会在七日互娱扮演伊万登场,那么在其他场合扮演他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吧。” “……什么?”余牧微微睁大了眼。 女人以为是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于是放慢了语气,配合上比比划划的手势,又将自己的愿望讲述了一番。 余牧微微眯起眼,用一种略微难以置信地语气问:“我以为,你喜欢的应该是我这个人?” “当然!当然!”女人频频点头,依然沉浸在即将在现实中见到伊万的喜悦中,“但我相信,你肯定会是对伊万这个角色有足够的共鸣的。不然你怎么能击败其他也很有实力的coser拿到这个角色呢?”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对方的欣然应允,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头昏耳鸣之间,女人隐约听到余牧咬牙切齿的“跟角色的共鸣,又是这种狗话。所以也不过是一个喜欢那些无聊皮套的俗人。” 无聊?皮套? 你怎么敢这么说? 你怎么敢打我? * 整块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画面更多的是女人看着余牧从桥面坠落后狼狈逃离现场的碎片画面。 一直没出声的谭盛风见此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最大的问题可算是解决了。 只要余牧的死不是于可璃直接导致的,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化了。 终于洗脱了嫌疑的于可璃精神极为振奋,“我们现在就去跟罗小姐那边说明情况吧。” 谭盛风却没有立刻答应她的提议,反而纠结了起来:“那边我不太好越俎代庖啊。” “你跟那个人说一下不就好了?”于可璃完全没有理解谭盛风纠结的理由,好奇道,“你们不应该很熟吗?总不会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吧?” 熟是很熟没错。 联系方式也有,而且不止一个。 但问题就在于,已有的联系方式太多了以至于没几个剩下的联系方式能用了。 谭盛风扶上额头。 只能这样了吗…… 最终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实在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谭盛风只能点开了由娄向晨组建的本市斩妖人企鹅群,然后点开群成员,从里边找出了那个自己非常熟悉的用寥寥几笔水墨勾出远山近水的头像。 下一秒岳莫隐的手机上跳出了一条提示: 【风到碗里来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风到碗里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山不就我:所以她这算是没事了?有这女人的记忆为证,那么余牧的死跟她没关系这个事实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第39章 【风到碗里来:这倒也不是……】 【风到碗里来:斩妖人在规定许可的范围以外使用斩妖技是大忌,她肯定是要受罚的,只是轻重的区别而已。】 【山不就我:那你们为什么非要上报这件事呢?直接瞒下来不是皆大欢喜?】 屏幕这头的谭盛风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哽住了。 岳总虽然一些大事上喜欢讲究个公平公正公开,但在一些小事上往往不是很在意原则。 谭盛风正琢磨着怎么跟对方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那边主动来了消息。 【山不就我:算了,姑且尊重你们的规则。你要送她过来跟罗开慧说明情况的话,我们约在哪儿见面?】 【风到碗里来:我这边处理提交的材料还要点时间。况且于可璃这么大人了,她自己也能过去啊。】 虽然是预期之中的回答,但岳莫隐在看到对方说出不会来的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 但转念一想,如果对方不来,那么自己向于可璃询问那天与她在天台对峙的那个斩妖人的线索也会更自由一些。 于是他打字回复道: 【山不就我:好的。那就余牧家小区门口见吧。之前罗开慧跟我说,这几天她都住这边。】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式ok.jpg】 ---------- 上次于可璃进这个高级小区刷的是业主余牧的脸。 可如今余牧被当做物证暂时扣下了,而谭盛风那边需要监督聂立庐将从那女人身上调取的记忆封样并没有跟过来。 所以她就被那对于普通人来说宛如铜墙铁壁般的门禁拦在了外边,陷入了一种非常鬼祟地游荡在大门口的尴尬状态。 然而就在她冒出了“真是一对不靠谱的大人”这个想法的瞬间,那扇紧锁的小区大门就被打开了。 “于小姐,请进。” 说出这话的并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人声。 这说明给她开门的是这个小区的物业管家。 在她经过接下来的几重门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余牧家门口期间,迎接她的都是那句标准且亲和的“于小姐,请进”。 对此于可璃大为震撼,这就是有钱人能享受到的服务吗? 正当她准备按响最后一道门的门铃时,岳莫隐却先一步给她开门,同时摆出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从另一侧虚掩的门缝中看过去,迟钝如于可璃都感觉到了罗开慧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 第32章 只见此时罗开慧静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中, 她手中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像一尊石像。 于可璃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的同时用口型向岳莫隐问:“这是怎么了?” 事情有些复杂,岳莫隐一时半会儿不太能跟于可璃解释明白。 所以他只能挑拣着一些重要信息低声传达给了于可璃。 当前会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有三点。 首先是来自于网络的恶意揣测。 如今的七日互娱出品游戏的品质在业界独树一帜,隐隐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势头。 然而若木秀于林,则风必摧之。 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家公司的各种风吹草动, 以便在第一时间落井下石。 罗开慧出现在七日互娱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蹲守在公司附近的人认了出来, 紧接着不少营销号便闻风而动开始对此进行各种添油加醋般的解读。 这段时间七日互娱没什么节奏, 游戏运营状态良好, 内容文案也中规中矩。 唯一可以被称为大事件的就只剩下了过几天的游戏展。 再联想到罗开慧的身份…… 许多标题类似于“震惊!七日互娱竟然毁约知名coser!”、“用coser搞情怀炒冷饭,七日互娱何去何从?”的文章立刻出现在了各大社交平台的头条。 为了踩七日互娱一脚, 这些文章无一不把罗开慧从外貌到人品贬损得一无是处。 如果只是有这种怀有恶意的外部力量也就罢了,然而来自七日互娱内部的不信任声音也不少。 就在于可璃到来之前不久,岳莫隐不得不当着罗开慧的面儿开了一个公司内部的紧急会议。 会议讨论的主题便是临时上阵的罗开慧的业务能力是否能胜任伊万这个角色。 相比于那些捕风捉影煽动人心的速成营销文章,来自公司内部专业分析人员的信息则更为详实。 他们全方位地对比了罗开慧的历史成绩、网络影响力、账号运营状态等种种指标,并最终得出结论——让罗开慧出演伊万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岳总,之前为了避免出现余牧上不了场的情况,谭总助已经准备了一个相对周全的plan b。”会议中有人委婉地提示道, “七日互娱现在已经不是个小公司了, 有些影响放在别家那里可能不值一提, 但放在我们这里就是狂风骇浪。” 虽然那人没有把这“狂风骇浪”点明, 但包括岳莫隐在内的所有与会成员都知晓其背后的含义。 这个游戏展会虽然表面看起来和睦, 但本质上是一张没有硝烟的厮杀。 所有的游戏公司都会在这场展会上尽其所能地吸引玩家的注意。 而据岳莫隐所知, 有几家对手公司暗在中形成了联盟, 他们会依次在不同的环节大展拳脚对展会上的七日互娱进行围|剿。 七日互娱的角色真人秀是他们唯一没能拿出对策的环节。 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而且作为从开服就在铺垫的伊万是下一个版本剧情中的重要角色, 玩家对其在展会中登场第一印象会很大幅度地影响他们游玩时候的主观感受。 外加虽然没有对外正式公布消息,但已经有很多的商务活动希望与伊万这个角色进行联名。 也就是说,如果罗开慧没能在展会上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卷,不仅玩家期望会落空, 后期公司很多经营活动也会受到影响。 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岳莫隐却反驳道:“一直以来,我们的游戏内容都是以立体多面的人物在面对危机和困难时候的成长作为核心看点并深受玩家喜爱。” “那为什么在现实中,我们反而要作茧自缚,去追求那个稳妥但平庸的结果呢?” 虽然岳莫隐表现出了对罗开慧强有力的支持,可等到他退出会议时也只看到罗开慧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一下下地刷着社交平台上的信息。 很多余牧的粉丝都以为是罗开慧走了什么不光彩的渠道抢了余牧的角色,便用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语句一遍遍刷在罗开慧已经很久没有运营过的账号下方。 看着拉不到底的消息,罗开慧用手轻轻盖在了膝盖的上方,回过头对岳莫隐说:“岳总,承蒙厚爱,但这次我还是假扮……” “见过你表演的我和我的助理都认为你没有问题。”岳莫隐毫不迟疑地打断道,“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但除了你们两个,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罗开慧苦笑一声,缓了一下再接上的后半句话,“瘸了腿的过气coser。” “如果你觉得相信不够有力量的话,何必在乎那些相信你表演不好的人?”岳莫隐啪地一下打开客厅的灯。 自上而下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罗开慧面前,而经过地砖的反射他的影子的下半部分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如果你觉得相信有力量的话……”岳莫隐双手环抱在胸前,淡然地看着罗开慧,“难道是觉得我的力量不够吗?” ---------- 展会当日。 “她真的行么?昨天彩排的时候她一直在抖哎。”一位同样需要在展会扮演角色登台的coser对这身边的同伴抱怨道,“我跟她的对手戏就没几次不被导演喊cut的。” 那位同伴大约抱着相同的态度应和了一句:“也不知道七日互娱的工作人员从哪儿挖出来的这么个老古董,居然还能顶了余牧的位置。真是离谱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此时“老古董”罗开慧对诸如此类一直没有停下来过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的瞳孔中倒影着一颗挂在舞台上空与当年那场嘉年华展会所使用的如出一辙的灯球。 尽管昨天亲眼看着施工师傅在谭盛风的指挥下额外在那灯球的上方足足加了八枚手指粗细的螺钉,可她还是会害怕。 那些经过那灯球的反射的光照射进了她的眼睛时,总是会刺得她全部的神经骤然缩紧。 连原本已经在经年的使用中与自己原生肢体别无二致的义体都会随着她的颤抖而在落地时变得不稳。 难道自己都要被一颗球碾上一辈子吗? …… 绝不! 或许这是自己仅有的可以真正重来的机会! 她可以! 她能做到,她也必须做到! 既然有两人在相信她,那么她就要对得起这两人份的相信! 她想拿回那些属于她的喜爱、属于她的赞美、属于她的荣光! 第40章 耳麦上连着展会导演和谭盛风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来到后台节目的准备间“各位coser老师准备一下,马上就是你们的环节了。” 他翻着台本紧张地嘱咐道:“crisy,你排第一个位置,一定一定要记得在音乐声响起的第一时间登台啊。” “没问题。”被点名的罗开慧先是轻轻活动了一下义体的脚踝,随后非常流畅地站了起来从刚刚两个嚼舌根的人身边行云流水地走过。 ---------- 点评讲解席上,主持人和两位嘉宾正坐在一条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进着流程。 原本正在激昂地指点江山的一位嘉宾在舞台幕布被拉开的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也直了。 主持人正疑惑怎么话还没说完就不说了,只听得那人望着从幕布后走出来的第一人声线发抖道: “那是……” “crisy?!” * 对于线下参与的和观看线上直播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 crisy是谁? 发现台下不少人没能领悟自己兴奋的点,这位嘉宾手舞足蹈声嘶力竭地解释道:“crisy!就是crisy啊!上古大神懂不!” 过于激动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通过重复信息来说明信息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滑稽和搞笑。 在此期间,一阵风从展厅的尽头席卷而来,将一众coser的衣摆吹拂起了一定弧度。 站得距离展台比较近的观众发现了端倪,向身边人小声问道:“你看伊万的腿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他身边的人才注意到扮演伊万洛夫斯基的coser走路时脚腕的弯折似乎不是那么自然。 但也只是有一点不自然罢了。 甚至在伊万洛夫斯基开始朝着舞台美术组准备的堡垒之上攀登而去时,这点不自然都消失了。 但是现场几千部手机所记录下的无死角照片足以让不少对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拼凑出一个真相。 “原来小道消息不是假的,crisy真的是因为意外而残疾了。” “我就说crisy大佬怎么可能无端端地退圈了啊!” 不少博主抓住了这个机会快马加鞭地将crisy的留存在互联网各个角落的照片收集整理了出来,连带着#七日互娱展台coser的tag刷爆了整个二次元的圈子。 夏国人骨子里是崇敬强者的,而如crisy这般曾跌落谷底又顽强站起的强者更是直接拉满了所有人的好感度。 更不用说,这人的表现力在一种大火的coser中也是一骑绝尘。 美、强、惨,三要素一个不少。 伴随着背景音乐中配音老师那澎湃无比的“阿兰托达,我已归来”,由crisy扮演的伊万洛夫斯基立在了堡垒之巅,在众多好友部下和对手中傲然而立。 当音乐结束,在一瞬短暂的寂静后,线下的观众对这场表演,尤其是饰演伊万洛夫斯基的crisy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与此同时,展厅二层也同步响起了一道掌声。 虽然声量上这里的掌声远逊于一楼展台前山呼海啸般的盛况,但这份掌声中所包含的尊重与敬佩之情却只多不少。 “岳总果然是岳总。”跟着大部队结束了鼓掌赞美环境的谭盛风双手搭在着身前的栏杆上由衷地感慨,“我要跟您学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他说这话是绝对发自真心的。 毕竟如果换成是他独自去解决余牧、罗开慧与于可璃这三人命运相互交织错位的复杂情况,他一定没有办法处理得这么恰到好处。 至少让活着的人皆大欢喜。 尤其是后来岳莫隐私下让自己记录一下相关人员的名单,展会结束后他会以他个人的名义给他们加一份补贴的时候,谭盛风对岳莫隐的好感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 这么好的老板去哪找啊! 如果此时谭盛风化为了一只卡皮巴拉,那么这只卡皮巴拉必然是睁着没比豆大多少但水灵灵的眼,饱含憧憬地望着岳莫隐。 虽然你总想着把做好事不留名的我给挖出来,但你还是个好老板。 * 受到谭盛风夸奖的岳莫隐微微一笑。 其实他的心中也同样涌动着一种极为激动的心情,可碍于谭盛风在身边,他没有将这种心情表露出来。 他一向是一个喜欢奇迹的人。 因为自己眼中时不时会浮现出的文字,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天选之人。 奈何现实中少有奇迹,外加在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那行字的存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他选择以制作游戏的形式在一个可以由他所掌控的世界里创造奇迹。 然而这种意义上奇迹终究是隔了一个次元。 这种隔靴搔痒般的代偿总归是差那么点意思。 但时至今日,他终于有了机会去在现实中创造奇迹。 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着迷。 第33章 等到展台表演和游戏展示的内容纷纷结束, 这天也基本来到了尾声,主持人和嘉宾例行进入了聊天收尾环节。 “是实话,今天最大的惊喜还是crisy大佬cos的伊万洛夫斯基。”嘉宾情不自禁地再次提到了这件事,“我一定要给出我对coser 的最高褒奖——神形俱备!本尊亲临!” 主持人也被嘉宾表现出来的诚恳所打动, 便同样掏心掏肺道:“给二位交个底吧。其实直到前天, crisy老师才来到七日互娱的总部面试签订合同。” “前天?!”嘉宾难以置信道:“贵公司工作流程这么狂野的吗?!” 听到“狂野”这个不那么正面的形容词, 主持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中还有维护公司形象这一条。 他咳嗽一声, 微笑找补道:“不是公司狂野,是我们的展会总负责人狂野。” 嘉宾配合地点点头, “哦~这位狂野负责人今天在场吗?我想代表我个人……” 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另一位嘉宾强势介入:“还有我还有我!你别吃独食嗷!” “好,代表我们两个上古时代的死宅,向负责人表示感谢。” 主持人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即说:“巧不巧了!这负责人刚刚还看见过来着,我给你们找找啊。” 如今在七日互娱内部往往称呼谭盛风为谭总助,因此谭盛风对于自己“展会负责人”的身份并不是非常敏|感。 更何况这次主持人对自己的称呼甚至不是“展会负责人”,而是“狂野负责人”。 所以他根本没能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主持人正在找寻的人就是自己。 “灯光师, 抬头看, 人在那里!”主持人不负众望地锁定了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聚光灯骤然打了过来, 甚至此时还在傻乐的谭盛风被圆形高亮的聚光灯打了个正着。 啊? 看着晃过来的灯光, 谭盛风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紧接着他开始仓皇逃窜。 “追上去!”主持人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对着灯光师指挥道。 灯光言出法随般追着谭盛风照去。 情急之下, 谭盛风当即大跨了几步藏在了岳莫隐身后的阴影里。 灯光恰到好处地把两个人圈了起来。 岳莫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眼尖的观众立刻认出了“池鱼”, 惊呼道:“那是岳父?!” *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岳莫隐无奈地抬手朝着台下的观众挥了两下。 在七日互娱还是个小公司的时候,岳莫隐不得不身兼数职。 其中之一便是节目前瞻的主持人。 他不太习惯像其他同事那样给自己起一个奇奇怪怪的称呼,便用了取了自己的姓氏组了词,以“山岳”为代称登台。 然后, 在充满创意和想象力的玩家的口中,岳莫隐往往会根据游戏内容和活动安排以及版本福利在“岳父”和“狗丈人”这两个称呼之间丝滑切换。 “山岳”这个原始的代称反而少有人用了。 平常隔着屏幕,岳莫隐对于自己被玩家叫“岳父”还没什么感觉。 可如今,台下的玩家和观众似乎是在“难得能调戏到公司顶头老板所以必须开足马力”这件事儿上达成了共识。 原本此起彼伏的“岳父”在几个波次后就变成了齐齐整整的“岳父”。 饶是岳莫隐见多识广也顶不住几千个人一块喊自己“岳父”的刺激场面。 他必须找人分担一下火力。 巧了,自己身后刚好有个现成的罪魁祸首。 “躲什么?” 于是岳莫隐往旁边错开一步,搭着谭盛风的腰把对方拽到了自己身旁。 “大方的,出来走两步。” 被岳莫隐强行单手搂着腰以至于逃跑不得的谭盛风用祈求的眼神望向岳莫隐,并试图用眼神像岳莫隐传递“我刚刚已经策划好了一条绝妙的逃跑路线,只要你放手我就带你一个”的信息。 奈何这条信息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是过于复杂,岳莫隐完全没有接收到。 第41章 眼见着对方就要挣脱自己的束缚,岳莫隐小声在对方耳边说:“这也算职责内的工作内容,你自己担着。不然扣你奖金。” 谭盛风瞬间定住了。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收回前言,资|本|家就是资|本|家! 在被以奖金为要挟后,无奈之下,谭盛风只能略显磨蹭地从岳莫隐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岳莫隐的身前对着下方的玩家挥挥手。 * 见“狂野负责人”出现了,围观群众起哄的热情更高涨了。 “噢噢噢噢!这狂野哥长得还挺帅的!” “来都来了,狂野哥说两句呗!” 见现场气氛火热,在征求了导演的意见后,主持人便撺掇着观众把麦克风依次传给谭盛风。 这行动的本意是好的,可执行的时候就出了岔子。 队列中一个大聪明觉得这一个个人把麦克风传过去的做法效率实在是堪忧,于是灵光一现抡圆了胳膊将麦克风直直地向上扔了上来。 你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但建议在没那个金刚钻的时候就别出发。 果不其然,麦克风被抛上了远高于二楼的高度,并“铛”一下砸在了钢架上的射灯上。然后朝着一旁更加昂贵的灯球弹射而去。 “喔——!”全场的目光都被这支麦克风吸引了。 眼见着麦克风于灯球的距离越来越近,一旁悬挂的音响中也隐隐得传来了杂乱的气流声。 就在大家以为这麦克风会把那灯球砸落之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它。 原本还在起哄的场馆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承认能在如此紧急的时刻抓住时机力挽狂澜是酷炫的,这只手的主人目前滞空的动作和姿势确实也是帅气的…… 但是岳父大人,您为何要这样? * 岳莫隐不想这样。 目前自己和谭盛风之间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微妙。 为了护着当前一个反身用小腿勾着栏杆,另外四分之三的身子维持这倒挂金钟的谭盛风别从二楼栽下去,他整个人卡在谭盛风两条微微岔开的大腿的内侧,双臂虚虚地揽在对方的臀部以及大腿下方的位置。 但凡他的身子再往前倾一点,这个场景就当真不可描述了…… 扫视到下方一部分观众的眼神,岳莫隐轻轻阖上了双眼。 他知道在这些观众的视角下,自己有没有前倾已经不重要了。 凭借他对于这个类型观众的了解,现场自己和谭盛风的双人照片必然已经满天飞了。 三分钟后,互联网上就会出现“岳父”和“岳母”的小段子。 半小时内,由现场情况衍生出的同人图就会出现在不同的平台上。 最多不出两小时,谭盛风的个人信息就会被扒个八|九不离十,姓名年龄学校和职位不一而足。 然后自己就会跟对方变成cp,来上几套“山岳在上谭在下,月莫隐云乘风去”之类看着咬文嚼字实际生拉硬凑的顺口溜。 他太懂了。 然而此时的谭盛风全心全意都在那支麦克风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放在这个场景里是多么的出格。 “好险……差点要给人家的心理阴影升级成心理创伤了。”他在心中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岳总!夸我! 我还要一个好评。 * 岳总不想夸谭盛风。 岳总想等到目前正维持着一种极其震撼姿势谭盛风落地后,给他一顿好打。 但他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依照目前的形式来看,谭盛风能当机立断地如此行动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把握,自己一厢情愿的帮助或许是一种画蛇添足。 所以岳莫隐嘴上温和且安定地说:“你小心点。” 谭盛风对于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甚至还沾沾自喜道:“摔不了的,我核心力量还可以,这栏杆也相当稳固。” 很好,希望待会儿你挨打时候的核心力量跟这栏杆一样稳固。 * 谭盛风将抓着麦克风的手收回来的同时核心收紧,整个人以一种非常自然舒展的姿势弓了起来。 然而当他的视角切换到身前时,他傻了。 他的内心产生了跟楼下观众一样的疑问——岳总,你为何这样? 况且身为当事人的谭盛风所受到的冲击远大于相比于只是在楼下看着的观众。 在他的视角中,自己原本为了稳定姿态的双腿此时正叉在了岳莫隐腰的两侧。 虽然无论是岳莫隐还是谭盛风都并没有特意对着麦克风说话,奈何这麦克风的收声品质确实过硬。 于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便通过音响播报到了全场。 * “搞这么危险的动作,我看你是想挨打。” “可它就要砸上去了啊?” “砸就砸了。一个灯球能要多少钱?” “明明不是灯球的问题……” “对,我看是你想挨打的问题。” 岳莫隐和谭盛风在上边就麦克风和灯球的问题吵,现场的一众观众在下边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地听。 这是我不多掏钱就能看的? 不愧是七日互娱,连领导层到了展会现场都要被拉出来卖艺。 碍于岳莫隐的总裁身份,连带着主持人和导演在内的所有七日互娱展台工作人员,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提醒两个人要注意场合。 直到受到邀请的罗开慧从幕后再度返场登台,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任务。 他轻咳一声:“岳总,谭总助,麻烦二位不要面对面讲悄悄话了,转过来跟大家聊聊天呗?” 在听到主持人对两人职位的称呼后,一小部分人群立刻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不乏几处都传出了那句经典的“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助理”。 被岳莫隐强行拽回地面上的谭盛风轻轻挠了一下鼻翼,略显拿着话筒略显腼腆道:“既然导演已经点了头,那我们就随便聊两句的?” 谁知这原本计划中的“随便聊两句”的内容越跑越偏,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一场制作人和玩家之间的对话。 有些被点到的观众非常配合地送上了对公司和罗开慧的祝福,而另一些观众则带来了一些略显不怀好意的犀利提问。 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谭盛风基本能答的都答了,不能第一时间答的会在请示岳莫隐之后再回答,完全不能回答的就直接说这部分内容涉及公司机密不方便告知。 他的真诚态度也打动了在场的绝大部分观众,使得他每每回答完一个相对尖锐的问题后就会应得一片掌声。 得到导演组那边收工的提示后,谭盛风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岳莫隐身边,并把话筒放在了两人之间。 仿佛有着非常的默契那样,两人齐齐对着楼下所有的玩家鞠躬,“谢谢大家来玩我们的游戏。” 第34章 等到楼下的玩家终于散得差不多了, 岳莫隐对谭盛风说:“辛苦了。” “不辛苦。”虽然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工作内容,但谭盛风依然神采奕奕。 “我看到那边有不少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员跟罗开慧交换了联系方式。”他朝着后台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估计她后边得有得忙了。” “对她来说这是好事情。”岳莫隐微微一笑,“接下来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你就直接下班回家吧。” 听到这个消息, 谭盛风欢天喜地地往楼下跑。 没有任何一个打工人可以拒绝提前下班的诱惑。 就在谭盛风往楼下奔去的几秒后, 岳莫隐和谭盛风口袋里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好在此时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远了不少, 中间也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然岳莫隐肯定会察觉到这实在是过于巧合的一次震动才对。 拿出手机简单扫了一眼,在看到这震动消息是来自于斩妖人群里的娄向晨@全体成员的消息时, 岳莫隐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既然这消息是面向全体成员发布的,那想必也不是什么特别紧急需要自己立刻查看的事情。 于是岳莫隐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放到了待办区,转身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 来到场馆内一处略显杂乱的工作人员专用板房,岳莫隐抬手敲上了门。 一下。 两下。 透过门缝,他看到里边的于可璃始终没有反应便自顾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啊!!”用余光扫到岳莫隐的于可璃慌忙把全是红叉的试卷藏到身后,“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岳莫隐可不认这无端的污蔑,直接指出:“我敲了, 还敲了两次, 是你戴着耳机没听到。” 于可璃自知理亏, 但嘴依然很硬:“那你不会多敲几次?你一个大男人进到一个只有女生的房间里就这么随便啊?” 岳莫隐看出来对方是在胡搅蛮缠, 便直接跨过了这个话题:“等罗开慧结束那边的工作过来, 我们就可以讨论一下如何解决余牧的问题了。” 第42章 虽然昨天洗脱嫌疑的于可璃确实来到了这边想要将真相告诉罗开慧, 可奈何当时的氛围实在是不适合去谈论有关余牧的话题。 于是她只能把从那女人记忆中得到的事情真相从头到尾跟岳莫隐说了一遍。 其实不知晓岳莫隐身份的她这么做其实并不是很合适。 因为在斩妖人群体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遇事不决, 谁评级最高就听谁的。 而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里, 至少在于可璃的认知中,没有人会比谭盛风这个专家级斩妖人的级别更高了。 但于可璃明确地感受到了谭盛风对岳莫隐的信任,甚至于还多少带了一点依赖的感觉。 由此,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岳莫隐也是一个地位不逊色于谭盛风的隐藏大佬。 所以她才把后续行动的决策权交给了岳莫隐。 果然, 在岳莫隐听完余牧事件的始末后,先是向于可璃询问了一番风到碗里来的意见。 岳莫隐的这个举动更加佐证了于可璃的推断。 在她的认知中,这种相互尊重的平等姿态只有实力相近的斩妖人之间才会出现。 得到由于可璃传达的对方“不方便越俎代庖”的态度后,岳莫隐便有了计划。 他选择先搁置余牧有关的事情,避免增加本就因为各种因素而心烦意乱的罗开慧的负担。 然后委托相关的工作人员临时加急制作了一张展会通行证交给了于可璃,并向要求她展会当日带着余牧在场馆内待命。 等到展会结束后,再把于可璃和罗开慧聚在一块,为余牧商讨一个妥当的退场方式。 这样一来,可以说经过岳莫隐的一番操作,于可璃所作所为的影响几乎被降到了最低,甚至意外地为罗开慧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但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那天于可璃从余牧家离开后,处理完相关事宜的风到碗里来在企鹅上很明确跟自己说,罗开慧首先需要作为证人参与审判于可璃的听证会,然后就会清洗或者替换掉有关这段事情的所有记忆,衔接回自己原本的生活中。 当然,司妖监会考虑到清洗记忆对罗开慧这个普通人生活的影响,会尽量让经过修正后对方的记忆能够完整地衔接在她前后的人生中。 而司妖监那边对于可璃的处置结果,就不是他所能影响的了。 在岳莫隐跟于可璃讲明风到碗里来昨天对自己解释的利害关系后,深知这已经是最好结果的于可璃点头,随后手上操作起自己从书包里掏出的铁人俑,“那我先把余牧叫过来。” 她手指勾动那些连在铁人俑上的细线的同时,一个身穿史努比风衣的人影从展厅一个狭窄的角落走了出来,并跟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年轻男人骤然停下脚步并猛然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让他感觉到几分异样的来源。 “奇了怪了。” 屈嘉隆抓抓头发,反复在原地倒退又前进试图找回刚刚的感受。 直到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他才放弃了这个举动,故作镇静地走向了一个处于边缘位置的小展台。 站在这个展台的海报前,屈嘉隆抬手摸上自己精巧的下巴,“你们这怪的设计还挺有意思的” 只见在这张海报上,有一只浑身长满眼睛身体大得像山的怪兽拦在了主角的面前。 跟自己梦里时不时出现的那只怪兽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灵感来源是什么?”他看向一边头上戴着主美标签的工作人员。 可能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对方表现得有些惶恐。 “你是对我们的游戏美术设定感兴趣吗?”这人兴奋的语气中夹杂了些许的不确定。 屈嘉隆取下口罩向对方点头说:“没错,我总感觉自己会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吸引住注意力。” 对方显然认出了屈嘉隆,原本就不是很连贯的语气变得更加磕绊了起来,“那你……您有空的时候,要不要来我们工作室坐坐?听听我们游戏的开发故事?” 似乎是害怕屈嘉隆觉得自己的邀请太过不自量力,这人又补充道:“算起来,我们还是七日互娱旗下的工作室呢。” “有空,当然有空。”屈嘉隆一口答应,把经纪人对自己不要乱下决定的殷切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 ---------- 【你的亲耶耶:@全体成员,大家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 【你的亲耶耶:老郭可能要离开这里了,临走前想着认识这么久了,得请大家吃顿饭。】 【烧窑老郭:大家有想吃的都可以说,这次不差钱。】 有人请吃饭,秉着机会难得不吃白不吃的心理,平常只是略有人气的群此时聊得是热火朝天。 见谭盛风一直没发表意见,娄向晨便小窗私戳了过去。 【你的亲耶耶:提前跟你通个气,老郭想着宴会上给你包个红包。刚刚问我往里边塞多少合适来着。】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式震惊.jpg】 【风到碗里来:使不得使不得,而且我肯定不会要啊。】 【你的亲耶耶:所以说他打算在请客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你。】 【风到碗里来:瘪嘴.jpg 要是这样,那他这次请客我就不去了。】 【你的亲耶耶:别啊,你无端端地不去他肯定就猜到是我给你通风报信了。非得削我一顿不可。】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式狡诈微笑.jpg 你喜欢云南白药还是正红花油?】 【你的亲耶耶:?】 【你的亲耶耶:你就这么对待朋友?】 【你的亲耶耶:对了,之前你答应的闲下来后要教新人的事儿还算数吗?】 见娄向晨提到这件事,谭盛风特意切出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理论上直到嘉年华之前的几个月他都不会太忙才对。 于是他敲字回答: 【风到碗里来:大概算数。】 【你的亲耶耶:那太好了,之前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后边看你又在忙于可璃相关的事儿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 【你的亲耶耶:那个新人就是山不就我,aka,你的上司。大拇指.jpg】 【风到碗里来:?】 【风到碗里来:你就这么对待朋友?】 【你的亲耶耶:狞笑.jpg】 【你的亲耶耶:你要是来老郭的饯别宴,我就想办法把这事儿推了。】 【你的亲耶耶:不然我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山不就我。】 【风到碗里来:……你赢了,我会来的。】 【风到碗里来:那他来吗?】 【你的亲耶耶:不知道啊,老郭肯定会希望他来,但最终还是要看人家的意思。】 【你的亲耶耶:不过我觉得大概率成不了。自从进了群人家基本就没有怎么在里边讲过话,说不定一早就把群屏蔽了。】 【风到碗里来:听起来有点道理。】 【风到碗里来:可话又说回来,那你为什么不能看我的意思呢?】 【你的亲耶耶:因为我有你的把柄。】 谭盛风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现如今对方还拿捏了自己的马甲。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隐瞒着自己斩妖人的身份 斩妖人向普通人暴露身份后的惨烈前车之鉴太多太多,他还想自己平静且幸福的生活继续下去呢。 看起来只能从别的角度解决这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的谭盛风爬起身,从自己没吃完的一包薯片中取了一片出来放在了床头的财神爷形象卡皮巴拉前方自带的案台上。 然后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拜托了岳总,请你一定不要去啊! * 【山不就我: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不去了吧。】 【烧窑老郭:挠头.jpg】 【烧窑老郭:我是真的很希望你来的。】 【烧窑老郭:毕竟如果当时你没提醒那么一句的话,我大概已经变成鱼粪了。】 【山不就我:是我们两个运气好。】 【烧窑老郭:哇,这就太谦虚了】 【烧窑老郭:虽然我斩妖理论知识学得糟糕,但好在战斗经验还算丰富,但能感觉出你在这方面比很多中级斩妖人都厉害。】 【烧窑老郭:顺便趁这个机会,你还可以见见其他的斩妖人呢。】 【山不就我:既然是你们熟人局,那我去了不是很尴尬吗?】 见对方已经拒绝了自己两次,老郭也没再继续邀请了。 虽然在现实中老郭并不知道岳莫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在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就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气势非同小可。 况且从人家开的车也能看出这人的财力应该相当殷实。 就算不是在什么领域非常有建树的角色,应该至少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富二代。 反正是自己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肯定是比不了的。 第43章 【烧窑老郭:时间和地点都在这里了,你愿意来我们肯定欢迎。】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电子请柬,岳莫隐礼貌回道: 【山不就我:如果公司那边不加班的话。】 点开请柬,岳莫隐这才发现老郭请客的酒店就在市中心,从七日互娱出发大概只需要走上十多分钟就到了。 看着对话框里老郭的那句“见见其他的斩妖人”,岳莫隐沉默了。 不久前,余牧和罗开慧几乎是前后脚来到了自己和于可璃所在的工作间。 几人直接进入到了对于余牧处理的讨论中,以至于岳莫隐根本没找到机会向于可璃询问那个在天台与她对峙过的斩妖人的信息。 虽然原本这个环节岳莫隐计划是要在余牧家中完成的,奈何再当时公司的会议一个连一个地接进来,就算多线程如岳莫隐也会有些分|身乏术。 这件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也再被没找到机会提起。 如果这次宴会的规模果真如老郭说所的那样,基本邀请了身在本市所有相识的斩妖人的话…… 那个人是不是也会受到邀请呢? 第35章 “包厅啊?”被服务员引上二楼后, 一行两人中居左的那位稀奇道,“老郭这是中彩票了怎么着?整这么大场面?” 他右边随行之人面露鄙夷,“你居然还不知道这事儿啊?” 左边的人知道右边人的脾气,也不出声反驳, 只接茬道:“不知道, 您给讲讲呗?” 得了面子, 右边人一边往写着两人名字的座位走去一边侃侃而谈:“你还记得半个月前, 娄向晨在群里边发的找人去城郊水库检测异常的那次行动吗?” “哦,有点印象。”左边人主动落了座, “当时是老郭说自己第二天没活儿来着。” “那次行动,人家得了个砂锅大小的化衍级妖丹上交了司妖监,换了大这个数。”说话间右边人用手在桌子下方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六……左边人点着手指开始算起了数量级。 个、十、百、千、万…… 大几十万啊! 虽然在网络上大几十万都根本算不得钱,但放到现实中这已经是很多人辛苦工作大半辈子才能攒到的数字了。 在把数点明白后,左边人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妖丹不妖丹另说,这得是什么运气能在现在这个时代遇上化衍级妖兽。” “是啊, 什么运气。”右边人听左边人如此感慨, 哼了一声, “但凡支援来得再晚一点, 这俩人都得把命丢了。” 回忆着小群中传出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肩膀照片, 右边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早是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也不知道老郭还会不会去这一趟。 至少换他自己来选, 肯定不会要这种有命挣没命花的钱。 对于事情细节不甚了解的左边人根本没有理解到右边人说这话意欲何在, 只是略带混不吝地调侃道:“这不是没丢吗?说得好像其他人挣点辛苦钱不跟被扒层皮似的。” 右边让人用一种“老爷们心思就是粗糙”的鄙夷神情看着左边人,但碍于对他人保密的承诺又什么都不能说。 他最后只能挑了一个相对可以被左边人理解的理由说明了一下:“人家媳妇不乐意啊,在家里摔摔打打就差把墙拆了让老郭别再沾这茬儿。” “这么心疼丈夫,真难得啊。”左边人有一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紧接着他皱眉扫视过右边人,“人家家事儿你怎么那么清楚?” “呵呵,这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右边人自然不会明说自己的信息来源,只是眼角余光扫过了一旁并没有被纳到大厅中的隔断,低声道,“今天还有得瞧呢。” 与此同时,难得在下班时间也穿得相对正式的谭盛风走进了宴会厅。 * 在从娄向晨那里得知了岳莫隐不会不会出席老郭的宴会后,谭盛风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开开心心赴了宴。 刚一走进宴会厅,他就听得娄向晨在房间前部的一桌上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招呼道:“碗神,坐这里!” 谭盛风也向他挥挥手作为回应。 等到谭盛风走到附近才发现,协助老郭安排坐席的娄向晨很贴心地将自己为数不多有过任务合作的斩妖人都安排在了一桌上。 等到他跟同桌人打完招呼,宴会刚好来到了开始的时间。 难得把自己捯饬地人模狗样的老郭拿着酒店提供的麦克风登上了宴会厅前方酒店提供的铺着红毯的台子。 不知为什么,娄向晨看到老郭的后颈处贴了一小块白色膏药。 “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赏光来参加这次宴会。”老郭左手拿着麦克风,右手持着酒瓶将一旁的小酒杯倒了满。 “这杯,我先干了!”话音刚落,老郭便仰头将一整杯的酒液倒进了喉咙,最后砸着嘴向周围人展示了一滴都不剩的杯底。 看老郭诚意满满,不少人也跟着随了两口。 “这第二杯,我要敬我夫人。”老郭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随后将杯子拿起来对准了一位处于前排穿着一袭深绿西装的女人,“是她提议在我们夫妻离开这里之前请帮助过我们的各位好好吃上一顿。” 听到这话,不少人当即起哄。 “嫂子威武!”“这就是家庭地位!” 郭嫂可能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景,略显应接不暇的她的耳朵有些发热。 于是她在比划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的同时顺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也就是因为这一撩,娄向晨发现她的耳后也贴了一块跟老郭相似的膏药。 顿时,他的心中起了疑虑。 如果说老郭在颈后贴膏药是因为落枕,那郭嫂在耳后贴膏药又是什么意思呢? 再联想到刚刚老郭所说的,是郭嫂提议的这场宴会…… 娄向晨才不相信这是什么偶然。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先在手机屏幕上敲好了字——老郭脖子后边是怎么了,然后不经意地将手机推到了见多识广的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面前。 谭盛风读完了娄向晨的提问,然后用自己的手机以同样的方式给了回答——主炁脉被切断,从此再也没办法使用任何炁术了。 看到谭盛风传回来的答案,娄向晨大惊失色。 他只知道老郭不会在参与任何的斩妖活动,但他不知道这背后竟然是老郭再也不能参与斩妖活动了。 而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 此时,了结掉第二杯的老郭添满了第三杯。 “人老了,不胜酒力。再多的我也喝不下了,所以这第三杯,我要敬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群主,如果没有娄群主的组织,我也没法认识这么多朋友。” “第二个人呢,是我们碗小哥。” 被点名的谭盛风连忙跟着娄向晨一同站了起来。 可恰逢他身后的空间有限,就算尽其所能地伸直腿弯,也只能站了一半。 从视觉上看比娄向晨矮下去了不少,气势也弱了几分。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立即趁机将一小盅盛满了酒杯递到了谭盛风手上。 正在尽力保持半站姿势的谭盛风傻了。 “啊这?不行啊我。”看着散发着高浓度粮食香气的酒液,他有些犯难。 同桌的人难得见谭盛风如此进退维谷,纷纷起哄道:“一点儿,就一点儿!”“今天什么日子,可不能说不行啊。” 那边老郭在说完敬酒词后已经将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哎……”谭盛风有些愁眉苦脸。 反正明天周末,要不就小喝一点? 就算自己酒品差得惊人,但只要在发作之前回到家就没有人会发现!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从谭盛风的颈侧伸过来把小酒杯取了走。 一道语调略显尖细的男声从众人身后响起:“既然这边的正事儿结束了,那人我就借走了。” 同桌一位已经在之前的几轮敬酒中喝得半醉不醉的人瞪着略有迷糊的眼朝这人怒道:“你谁啊?凭什么从这里把人就这么直接带走了?” “你问我凭什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这人用另一只没有碰过杯子的手扶了一下眼镜。 “凭司妖监审问条例,审问期间重要证人不得沾酒。” 司妖监?! 听到这个名字,其他的略有醺晕之人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报上来历后被众人用目光洗礼的场景。 “至于我是谁。”他微微一笑,“免贵姓魏,单名一个濯。” “沧浪之水濯我缨的濯。” * 谭盛风第一次见到魏濯的时候,对方的自我介绍还是“魏濯,曹魏的魏,濯洗的濯。”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方就已经进化出了这种究极掉书袋的介绍方式了。 司妖监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第44章 谭盛风很难想象要是自己当时要是意志不坚定被忽悠着点了头进了司妖监,现在他自我介绍的方式会是什么样子。 ——“免贵姓谭,‘盛才本殊伦’的盛,‘送我上青云’的风”? 不要不要不要。 谭盛风拍拍肩头,抚平因为自己刚刚因无端联想而产生的鸡皮疙瘩。 “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侧移半步从桌椅间狭小的间隙站起来,向四周安抚道,“大家先吃好喝好,我尽快回来跟大家汇合。” 虽然谭盛风话是这么说的,可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来自司妖监的魏濯身上。 距离魏濯比较近的斩妖人明显能感觉到从这人身上传来的被有意克制住的压迫感。 尽管不会出现在任何明面的报道上,但司妖监切切实实是管理所有斩妖人的国家机构。 而在司妖监工作的家伙,不是高级及以上等级的斩妖人就是有着非比寻常才智与手段的人精。 当然,也有同时能满足以上两个需求的怪物。 比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的魏濯。 待到宴会厅的大门在两人身后合拢,谭盛风垮起了脸,“你搞这么高调干什么!我又没说我不去。” “你也没说你什么时候去。”魏濯把手搭在了谭盛风的肩头,“毕竟你放司妖监鸽子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保险起见,我只能亲自来这宴会上捉你。” 谭盛风不留声色地抖掉对方的手,“事关于可璃的人生大事,我肯定会去的。” 魏濯也非常知趣地不再在动作上套近乎,只朝着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方向示意了一下。 坐上一辆红旗的副驾驶,谭盛风幽怨道:“礼金送了,饭没吃上,我好亏。” 见对方先开了话头,开车的魏濯好整以暇地聊起天来:“人家做东请客,你送礼金什么意思?” “就意思意思。”谭盛风回头看宴会厅的窗户,“我只是觉得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老郭了。” 魏濯不以为然:“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想去见不是抬脚就能见了?” 见魏濯这么说,谭盛风用略显夸张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魏濯,拖长音道:“司妖监沪海东区副主任,您说呢?” 见对方刻意强调了一番自己的职位,魏濯便知道谭盛风肯定是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的。 “凡放弃斩妖人资格者,需截断炁脉回收法器,并改换居住区域与个人身份。”他耸耸肩,“我也是依照章程办事。” 司妖监下的决策可能略有偏颇,但执行起来却是一板一眼。 换句话说,自此之后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那世间就再无斩妖人老郭,常绥也没了烧窑老郭和aaa货拉拉-郭。 闲聊间,两人所乘坐的红旗驶入了一处幽静的景区,并停在了一栋外观中规中矩的别墅前。 两人先是登上台阶走到紧紧闭拢的大门前,魏濯将自己的双手带上了手套,随后按在了大门的中央位置。 随后,原本平平无奇的大门骤然亮起了富有规律的纹路。 仔细一看,原来它上边已经被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咒。 在谭盛风转身回避后,魏濯用手指依次点过符咒的几个重要节点。 “进来吧。”恰逢输完了符咒对应的密码将门锁打了开,魏濯便径直推门走进房间,“你也不是第一次参与听证会,该坐什么地方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就不重复了。” 虽然这别墅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内部的布局却极具特色。 它中央完全挑空,四周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浮雕和壁画。 八座神态各异手持不同兵刃的无面人像分列东西两侧,俯瞰着跪在南侧地面上的被炁术封锁了五感于可璃。 而于星威面无表情地坐在于可璃身后略显简陋的听众席上。 她面容憔悴神情也显得有些疲惫,连在看到谭盛风和魏濯进来时,也不过轻轻颔首示意了一下。 但她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挺直腰背坐在那里。 待到谭盛风也在听众席上坐定,魏濯便站上北侧略高一些的位置,朗声道: “司妖监宣,有关点将台于可璃违规使用招来术一事,正式开始。” 第36章 就在魏濯说完这句话的同时, 谭盛风和于星威从听众席上站起了身。 同一时间,原本姿态各异的石像就像是从亘古的睡眠中苏醒了那样缓缓活动了起来。 无数石屑在石像活动期间纷纷从它们的头部掉落,使原本没有五官的石像显露出迥异的面容。 站定后的谭盛风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些出现在石像上的相貌,意外发现这次参与评审裁定的人自己基本上都认识。 但旋即他又有些犯愁。 即使自己已经是那种不太愿意参与斗争的性子, 也不妨碍时不时得去中央京平司妖监报到的他对于斩妖界里一些小圈子的划分有所耳闻。 因为有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自己牵扯在内, 这次的评审裁定规格很高, 以至于能有资格参与其中的斩妖人其实没有多少。 但不知道是于可璃运气实在太糟还是有人暗中操作, 至少今天到场的这些裁定评审人,没有一家是跟于星威交好的。 换句话说, 于可璃这次很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当石像们停止活动时,它们竟形成了与在场的谭盛风和于星威相同的姿态——面向最前方的壁画微微躬身。 等到最后一粒石屑从石像身上抖落,整个空间彻底安静下来后,魏濯从一边的印着繁复篆体“司妖监”三个字的行李箱中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四四方方的物体嵌在了前方壁画上一处凹陷里。 在那物件被嵌在壁画上的瞬间,一股磅礴的炁自那物件中散发了出来,随后灌进了周围的壁画中 壁画上原本略显灰暗的线条便如同□□枯的河道迎来冲破春冰的江水般充盈了起来,而那些被夹在线条之中的色彩也仿佛被浸润一般生动了起来。 待到面前壁画最边缘的笔画也被炁填满, 一个身披锁甲的高大威武人像也自壁画上凸显出来, 魏濯见状后撤两步, 朗声道: “复秉拓疆丘将臻训。” “承日月之昭明, 遂春秋之代序。” “除妖道阻长兮, 莫敌百家协心。” “尊汲言谏, 躬蕴才德, 赏罚依纪。” …… 谭盛风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 但至少每次自己听到看到这段略显佶屈聱牙的誓词时,心中其实是有一种感动的情绪在的。 这行文中所提及的拓疆丘将,原名丘岿,也就是众人面前壁画上的人物。 在很久很久之前, 世界上的炁还浓郁异常之时,妖的存在是十分普遍且常见的。 因为拥有着围绕妖核的沉淀展开的修炼体系,使得妖可以拥有漫长的寿命去涵养妖核。 而涵养所需要的就是炁。 对于低等级的妖兽来说,自然生成的炁就足够它们使用了。 但当妖兽的等级提高后,他们就会开始进行狩猎。 而狩猎的对象,除了其他妖兽自然也包括了体内天然存在容纳炁的人类。 在这种狩猎与被狩猎的处境中,一部分对于炁的感知相对敏锐,甚至可以使用炁的人就成为了斩妖人。 丘岿是那个时代公认的最为天赋异禀的斩妖人。 同时为人悲悯,为了保护平民百姓不受妖兽侵害,一直在各个地区之间奔走, 后来,他在时机成熟时联合各大势力一同发起了被后世称为【弭妖肃世】的战争,并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队伍内部的暗流涌动。 奈何他在战争即将全面得胜之时却意外身死,紧接着本就在四分五裂边缘的队伍当场分了成果各回各家。 不过随着近百年间炁的大幅消减,妖的数量急剧减少,倒也变相实现了当年丘岿的理想。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斩妖人的式微。 最后在官方的“安定民心”隐晦授意下,斩妖人群体在人世间彻底消匿了行踪,成了话本中的传说。 等到谭盛风从感慨中回过神,那长篇大论的誓词也刚好来到了尾声。 “秉言者,司妖监,魏濯。与会者……”魏濯用手势向身侧示意了一下,紧接着距离他最近的石像中的声音效仿着这种模式报上了自己的门第和姓名。 其余石像,包括位于队伍最后的于星威和谭盛风,也依次仿照着这种模式介绍了自己。 然而不同于别人孔雀开屏般一长串恨不得把所有名号都带上来耀武扬威的自我介绍,谭盛风的自我介绍可以说是非常简短。 简短到甚至只有两个组成部分: “普通斩妖人,谭盛风。” 是的,就算谭盛风已经是当前实力排得上号的角色,他一直坚持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斩妖人,并以此为由不加入任何民间组织也不去当任何门派的座上宾。 甚至连每年司妖监给专家级斩妖人发放的各种津贴,除了一些跟身份绑定的福利,其他的谭盛风总是能找到一些渠道把这份优待分给同地区的其他斩妖人。 第45章 不少高级斩妖人原以为谭盛风这么做只是在惺惺作态待价而沽,根本演不了多久,没想到谭盛风这么一坚持就坚持了好几年。 所以无人可以指摘谭盛风在这个场合下如此简略地介绍自己。 因为没有使用任何权力只是握紧武器兢兢业业斩妖的他的确符合一个普通斩妖人的标准。 “时两千一廿又岁余,宣于东洲常绥。”见所有人都报上了身份,魏濯便推进了仪式的最后一步,“礼毕,请各位落座吧。” 谭盛风和于星威坐了回去,而那些石像也不知何时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姿态。 与此同时,房间中央的于可璃原本被封闭的五感随着的眼前黑雾的散去而变得清明。 在长时间的五感丧失之后,魏濯那句原本再不同不过的“接下来请于可璃开始自述。”听在她的耳中仿佛雷鸣般振聋发聩。 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一道声音自一旁的手持蛇形锁链的雕像中传出。 “魏主任,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 魏濯看向发言的石像,“请讲。” 虽然连瞳孔都未曾被雕刻出石像面部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谭盛风明显感知到了一种冰冷的审视打在了于星威身上。 “根据亲属回避原则,于女士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在魏濯的意料之内,他当即答道:“在受审人于可璃的母亲的身份外,于星威还是点将台的门主。考虑到于可璃的年龄以及于星威秉行公允主动上报的行为,特批应允旁听。” 见对方不再言语,魏濯看向周围其他的石像,“还有人有问题吗?” 回答他的是静默。 “那么,请于可璃继续自述。” 于可璃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娓娓道:“虽然是自述,为了确保各位对本次事件有更加全面的认知,我想从被我点了将的余牧和他夫人罗开慧的故事说起。” * “以上,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说出这句话后,于可璃按照流程跪回到了地面上,任由那些黑雾再次捆锁住自己并封闭全部的感官。 听完于可璃的自述,于星威是感到有些诧异的。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写议论文总是会跑题的于可璃并不擅长这种梳理工作,更不用说在这段长篇的陈述中采用了类似于多点叙事穿插介绍这种高级技巧。 怕不是有人暗中帮了一把…… 那到底是谁帮于可璃撰写的这份讲稿呢? 心中有个模糊答案的她侧目看向了谭盛风。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谭盛风表现出来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她。 这反而让于星威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不是你? 哪还会是谁? 魏濯对于可璃没什么了解,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对方自述的异样之处。 于是他便按部就班地推进了裁定评审的环节,“谭盛风,关于于可璃的自述内容,你身为事件的第一发现人以及中途参与者有什么想要纠正或者补充的吗?” 一般来说,斩妖人违规使用斩妖炁术这种事情的处理结果是比较固定的。 唯一可能会对处理结果产生影响的便是斩妖人使用斩妖术时的主观意图。 如果是为了救人这种“好的意图”,那么在确定审判结果的时候会有些许的从轻发落的倾斜。 像是于可璃这种介于“好的意图”和“坏的意图”之间的情况就要看参与裁定评审的人的想法了。 这也是为什么谭盛风在看到参与这次裁定评审的人选后为于可璃捏了一把汗。 原本魏濯问上这么一句话也不过是按规矩走个过场罢了。 然而偏偏今天有人不想按规矩办事。 “有。” 谭盛风从听众席上站了起来,在环视周围的八尊神像后,不慌不忙道:“于可璃的自述过于客观,而我这里有两点比较主观的想法想要声明。” “首先是动机。 “我们所在城市的训练场距离市区很远,想要去一趟非常不容易。 “考虑到今年的国家斩妖人资格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在我看来于可璃在一个‘不会有普通人来’的地方练习是一件无可厚非之事。 “其次是在事情发生后,于可璃有在努力进行补救,并切实地将这件事对现实生活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吧,数年前因意外致残的罗开慧获得了重新开启人生的机会。 “正如丘岿将军所说的,斩妖人本身是为了维护世间普通人安稳而诞生的存在。那么这个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后续所剩的内容只有把罗开慧与那个将余牧推下桥的女人带去七院交给专业人员洗改掉特定的记忆。 “至少在我的认知中已经没有比如今更好的状态了。 “就算司妖监要对于可璃按照对应条例施以惩戒,也请考虑到此次事件里外里功过相抵……” 此时,那个手持蛇形锁链的石像中传来的一句“反对!”打断了谭盛风的讲述。 “如果事情只看被他人力挽狂澜之后得到的结果的话,那我们今天又何必聚在一起听这小女娃的全过程自述呢?” “更何况今天因为这小女娃开了先例,后边还怎么管理?” 另一个怀抱着一个琵琶模样法器石像加码道:“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点将台一门发生的第一起滥用斩妖术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更有声音附和:“点将招来这种强大的斩妖炁术随便放在一些不经人才筛选只由血脉传承的家族手里只会是灾难。” 听着这些人的以审判于可璃为由行打压于星威之实,谭盛风只觉得心累。 “魏主任。”身为话题中心的于星威端端举起手,“我也有话想说。” 魏濯淡淡扫过听众席上的于星威,“于星威女士,让你坐在这里已经是破例了。请不要得寸进尺。” “身为点将台管事人,我不能任由各位根据一些捕风捉影得到的只言片语抹黑点将台。” “其实我刚刚听各位的意思,与其说是对可璃的全盘否定,不如说字字句句都是冲着我来的。” 石像中人并没有预料到,这于星威居然直接把他们目的这么赤|裸裸地剖了出来。 “你们想说,我不配当这个家主。”于星威从听众席上走了下,来到了于可璃的身侧。 “虽然我可以举出很多案例证明我比你们其中不少人都合格。” “但可璃的所作所为摆在面前,身为一个母亲,疏于看管的我的确无可辩驳。” “我愿意替可璃受罚。” 说罢,于星威跪在了于可璃的身侧。 第37章 在陈述完这段时间发生过的所有事后, 于可璃便又一次被那道黑雾封锁住了五感,一个人在一片无边的寂静之中等待最后那道判决结果的到来。 “你是说,你们的‘法庭’采用的是多人评审制度?”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你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当前情况下最好的结果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两句话来着? 于可璃努力回忆了一下。 原来这句话是在展会那天结束后, 她、岳莫隐、罗开慧和余牧一共在那个工作人员的房间内商量后续处理事宜的时候, 岳莫隐说的。 * 岳莫隐看向换回常服卸下妆面的罗开慧, 朴实无华地赞叹:“罗小姐, 非常感谢你今天能为我们公司的玩家带来如此精彩的表演。” 回想着不久前舞台下的观众为自己的演出齐齐欢呼的场景,罗开慧用手背贴上尚且微微发烫的脸颊, 感激道:“非常感谢岳总给我这个机会。” 随后她又看向安静站在于可璃身边的余牧,嘴唇几次张了又合,最后什么都没说。 见人员到齐,习惯了扮演领导角色的岳莫隐自然而然地推进了会议内容。 “关于余牧没能履约在展会上扮演伊万一事,七日互娱官方给出的回复是联系不到余牧本人,所以启动了备用方案。”他走到余牧身边,用冷淡的目光看着这个整个事件的源头, “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 就是完善这个‘联系不到’。” “首先是身为余牧夫人兼代替余牧登台的你在得知别人‘联系不到’余牧后, 为什么没有报警。” 罗开慧意会了岳莫隐的意图, 答道:“我们夫妻关系不和分居已久, 所以我对于他的动向并不熟悉。外加过去余牧也常有失联几天再出现的行为, 所以我也没有第一时间报案, 而是选择接受了贵公司的安排, 替他登了台。” 岳莫隐很满意于罗开慧的通透,随后他问向于可璃:“现在余牧的身体状态如何?” 于可璃犹豫地答:“一般来说,被点为将的物体,只要操纵人一直用炁操纵着它并且没有收到过什么损伤, 那么它就会一直保持被点将时的状态。” 第46章 “那活人呢?如果你点余牧为将时他已经死了,被定性为死物,就不会有后边这么一串的事件了。”岳莫隐当场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点,“而且当时在我和他打斗的期间,他好像获得过一点自我意识?” 于可璃沉默了一下,半晌后开口道:“说实话,整个点将台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点了活人为将会发生什么。” 不等岳莫隐问那个人是谁,于可璃便解释道:“那个人十多年前就被逐出点将台了生死不明,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后来这件事基本上成为了内部不能提的禁忌。若不是我妈妈是门主,我可能完全不会知道这件事。” 见没有办法直接从于可璃这里得到答案,岳莫隐也不再纠结,直接命令道:“那你让他把衣服脱了,我们直接看吧。” …… 虽然已经给余牧换过好几身衣服了,但这一次于可璃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望向了罗开慧试图征求对方的意见。 “没关系。”罗开慧淡淡道,“或者我来动手你配合我也行。” 几分钟后,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贴身衣物的余牧就站在了三人中间。 看着对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罗开慧轻轻偏头去没有再看向这个自己最熟悉的男人。 于可璃绕着余牧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影响呢。看起来还是保持着我十八号点将时候的状态。” 但在岳莫隐的眼中,余牧身上的一处区域却聚集着浓郁的白雾,也就是四重瞳视野状态下的炁。 他记得风到碗里来跟自己简单描述过的斩妖人的修炼机制——在原本就联通完整的炁脉中尽可能积蓄和调动炁。 而面前余牧所呈现的特征……更像是那些在身体中凝结妖核的妖兽。 尽管对自己所看到的事情感到诧异,但岳莫隐硬是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继续冷静安排道:“所以我们要利用他身上溺水的特征,再去营造一个余牧落水的合理场景。” 听着岳莫隐的缜密安排,于可璃一边记录一边点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如此巧妙的解决方案,这人必然是一个大佬。 怪不得谭盛风对这人表现出了那么亲和友好和信任的态度。 在了解完对自己后续可能面临的处理后,罗开慧便离开了房间。 虽然余牧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迎来了相对圆满的结局,但尚有一事没有得到解决。 看向把摊在桌面的试卷收回到书包里的于可璃,岳莫隐问:“他说你会因为这件事情收到责罚?” 思绪还没完全从余牧事件中抽离出来的于可璃先反应了一下岳莫隐言语中的“他”是谁,然后才把“他”跟谭盛风对上号。 这俩人相互之间,居然不称呼名字的吗?好奇怪啊。 “啊,是这样的。”她揉了一把脸,“待会儿我得先把余牧还回去让聂立庐那边留个记录,然后去执行刚刚商量好的计划。” “最后……”她先是顿住了一下随后轻声说,“等司妖监派人来带我去裁定评审厅在八个随机斩妖人的见证下,迎来对我的判决。” 旋即,她把双手抄到身前环抱,故作大方道:“哎呀,事已至此,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事情是我做的那就要认,一人做事一人当……” 岳莫隐抓住了一个于可璃换气的契机,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问:“你是说,你们的‘法庭’采用的是多人评审制度?” 在得道肯定的回复后,他笑了。 “那就还有机会。” 回想着在企鹅上风到碗里来字里行间表现出的对于可璃可能面对不公惩罚的不安,一种躁动的得意情绪在岳莫隐的心中滋长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你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当前情况下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他会参会的话,效果还能更好。” * 虽然岳莫隐在给于可璃这份精心撰写的讲稿时殷切叮嘱过一定要将讲稿完全背诵下来,并通过语气的停顿去弱化一些可能对她不利的内容。 “以我所见,司妖监其实并不在乎你们到底是不是在滥用斩妖炁术,只是在乎他们能不能约束住你们使用斩妖炁术。” “而你一定要表现出足够的敬畏和听话的态度。”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对待这件事的态度甚至比对待考试时必考的古诗文还用心。 或许是因为这是同一道符的第二次使用,跟上一次密不透风的黑雾相比,这次的黑雾变得薄弱了一些。 隐约有光线和声音自黑雾的罅隙中穿透而来,让她不至于完全与周围的环境隔绝。 果然,正如岳莫隐所计划的那样,在她一字不落地将讲稿背诵完毕后,所有参与评审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所作所为上,而是统一集中在了她“点将台出身”的标签上。 “如果你想‘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么接下来你就要把自己跟‘点将台’剥离开来……” 回想着岳莫隐交代给自己的步骤,于可璃准备着自己的措辞。 然而紧接着一道跪在她身边的身影遮住了一道投射进她瞳孔的微光。 等等?发生什么了? 什么,妈妈跪下了? 直到这时,刚刚于星威的发言似乎才穿透她心中用于封闭听觉的层层迷雾。 ——“那么我愿意替可璃受罚。” 于星威对于情况的认知是非常准确的,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整个裁定评审团的重点就放在了当于可璃的行为等价兑换于星威身上后,于星威应该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于可璃成为了那个被用于衡量的砝码,从主角变成了配角。 听着整个头顶上方石像之间的对话,从“让于星威从高级斩妖人降级中级斩妖人”到“所有点将台出身之人暂停考评资格一年”,于可璃只觉得浑身发寒。 明明是我犯的错,为什么要受罚的是我妈妈啊? 不要啊……不要啊…… 她最近一年在家的时间非常短,不是到处奔走去处理各地斩妖人相关的事宜,就是在参加一些高难度的斩妖项目。 只为了在评专家级斩妖人的时候多一些优势,给点将台的大家多一些生存的选择。 怎么可以因为我而功亏一篑啊…… 无数自己和母亲相处的画面宛若电影倒带般呈现在于可璃的脑海里。 夏天在乡下自己滚了一身泥回来,母亲操纵着八臂傀儡连续给自己浇水冲洗;为了逃避体能训练,她偷偷藏在床底下然后在爬出去上厕所的时候被母亲逮了个正着;春游回来把顺手编的丑丑的花环戴在母亲刚洗完的头上…… 想着想着,一滴泪划过她的鼻梁,自鼻尖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真是个糟糕的女儿啊…… 要是,多听听她的话就好了…… “真是母女情深。”一石像中人怪声道,“既然二位都觉得自己有错,那么不如干脆一并罚了吧。” 够了! 看到一幕,坐在听众席上的谭盛风骤然起身,对魏濯说:“魏濯,能借一步说话吗?” 在他开口后,原本喧闹的空间骤然静了一瞬。 不等魏濯回答,谭盛风追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能借一步说话吗?” 当这句话的重点放在了“我”的身份上后,含义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手持蛇形锁链的石像道:“谭盛风,就算你身份高也不能藐视……” “没错,我身份就是高,不服气吗?” “既然你们能借着裁定评审人的身份随意量定对于家母女的责罚,那我为什么不能接着专家斩妖人的身份影响司妖监的决策?” 谭盛风抬头看向四周的八座石像,朗声道:“对我有意见的,可以直接发挑战书。只要打赢了我,就可以连带着把我也拉下去踩上一脚,这不是也符合你们的心意和利益吗?” “是不想还是不能,你们自己有答案吧。” 被他这么一搅,整个环境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代表魏濯做出反应。 谭盛风再一次看向魏濯,重复道:“魏主任?‘我’能借一步说话吗?” 魏濯还是第一次见到谭盛风表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心中一种玩味的情绪骤然升起。 “根据司妖监官方文件,专家级斩妖人的确有一定特事特办的权利。”魏濯公事公办般有条不紊道。 第38章 尽管对于谭盛风的行为有所不满, 但见身为司妖监代表的魏濯这么说了,在场石像的中之人都不再言语。 于星威抬头看向正在从听众席上走下来的谭盛风,淡淡推拒道:“谭先生,你愿意帮助可璃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不必为我们做到这样。” 谭盛风走到于星威身边, 托着对方的胳膊让对方站起身来。 “其实我也没有多的意思。”他退开一步看向依然被黑雾束缚在地面的于可璃, “只是希望于可璃和你能得到一个相对公允的待遇罢了。” 第47章 他扫视过周围的高大石像, 冷声道:“犯了错挨罚没问题,但总要分个轻重吧。” 于星威微微皱眉, “但是如果今天你这么做了,那以后你怎么办?” 她的提醒是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为谭盛风着想了。 在她的印象中,谭盛风一直以来展现出来的形象都是“遗世而独立”的。 不参与民间的集会也不加入任何团体,除非是那种官方举办的推拒不得的活动,不然基本上都不会在什么大场合中抛头露面。 换言之,如果今日谭盛风动用身份帮了自己母女二人一把, 就等于是打破了他以往的行事准则。 那么自此之后, 很多原本他可以不做的事儿就必须做了, 否则就很有可能面临无数的恶意解读。 谭盛风深吸一口气, 用平稳的声线安慰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也就是于星威不太了解谭盛风, 否则她就会知道, 每当谭盛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就代表着他正处于一种假装沉稳实则大脑空空的状态。 * 谭盛风之所以会从听众席上猛然站起来, 完全是因为胸壑中有一股怒气在作祟。 这怒气的来源有很多个方面。 最主要的方面当然是来源于是今天这些参与裁定评审的家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仗着于星威为了维护于可璃不会反抗他们的决策就放肆地假借商议惩罚的皮提各种实际打压的要求。 落井下石,以多欺少,实在令人不齿。 谭盛风的个人修养和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对这种霸凌行为袖手旁观。 而另外的方面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经过反复地思考和对比, 谭盛风发现了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事实——刚刚于可璃的自述讲稿绝对是岳莫隐代笔的。 尽管有根据于可璃的个人说话风格对讲稿进行了润色,可身为总裁助理的谭盛风对岳莫隐一些行文细微之处的用词习惯实在是太过于熟悉。 以至于他能够发现岳莫隐有在针对风到碗里来的性格和展现出来的对于可璃的关心回护刻意设置和强调一些要点。 比如,于可璃主动淡化了自己和点将台之间的关联,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态度。 又比如,虽然执行想法的时候出了一些小小的偏差,但大方向是正确且向上的。 这些细节无一不戳在了他心中柔软的角落。 啊啊啊啊! 你是觉得我会被你所写的自述打动而站出来保护对方吗?! 嗯…… 好像偏偏自己真的吃这一套…… 可恶!真是被拿捏了啊! 要是我没参加被要求回避了呢?!那你不是就弄巧成拙了?! 呃…… 好像作为事件参与人的自己一定会出席现场…… 总之就是!啊啊啊啊! * 无论心中那只卡皮巴拉如何难得一见地不淡定炸毛翻滚,但谭盛风还是表现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站在两人前方台子上的魏濯旁听着两人的对话,随后用带有些许戏谑的口吻问向谭盛风:“你果真要这么做?” 跟谭盛风打交道比较多的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对方外强中干的事实,所以好意递了个台阶给对方下。 谭盛风微微垂眼,坚定地说:“我只知道,如果我今天不这么做,往后的日子只要我回想起今天的场景我就会后悔没站出来。” 语毕,他走到魏濯身边微微抬手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四道肉眼可见的厚重阻隔屏障拔地而起直插房顶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硬生生现场造了一个“借一步说话”的环境。 屏障之外的人只能看到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在里边时不时移动,但完全听不到任何对话的内容。 当一个人的实力强大到可以用霸道形容的时候,你确实拿他没辙。 等待屏障中的两人商讨出一个结果的期间,不仅是于家母女觉得有些度日如年,参与裁定评审的人也感觉如坐针毡。 他们没想到一直都不参与任何团体的谭盛风这次居然会下场为点将台说话。 这一举动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如果这次没能把于星威从高级斩妖人和点将台门主的位置上拽下去,那么参与于可璃评审的人员并不是随机决定的这件事就一定会被她查出来,然后借机反咬一手。 每年高级升专家级的名额就那么多,少谁都是好事情。 真是麻烦…… 想到这里,不少人已经把对于星威的怨恨转嫁到了谭盛风身上。 头脑简单还喜欢多管闲事! * 终于,谭盛风解除了屏障炁术只身走回到了听众席上。 而嘴角带着浅淡笑意的魏濯则留在了原地,轻轻摆手解开了围绕在于可璃周身的黑雾。 “感谢各位裁定评审人的参与与宝贵意见。”他回身面向场内朗声道。 曾经参与过裁定评审的人知道这话一出来,这次裁定评审的结果就是要盖棺定论了。 果然,魏濯也没有二次征求裁定评审人员的意见,径直宣布了处理结果: “宣,有关点将台于可璃违规使用招来术一事,处置方法如下。 “点将台于星威管理不当,责卸下点将台话事人一职,暂行代理职责直到新话事人就位。 “暂时剥夺其高级斩妖人职级并收回金佛俑的使用权限,具体惩罚时长会在十个工作日内由司妖监公布。 “扣除‘组织协调’‘紧急事态处理’两个指标的全部积分,两年内不得参与高级斩妖人升专家级斩妖人的考核。” 虽然谭盛风凭借着过于蛮横的实力直接在第一次参与斩妖人考核中就直接被定为了专家级,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魏濯所提及的这些惩罚内容对于一个实力并不那么出众只能靠其他部分弥补的斩妖人来说是多么致命。 听到魏濯所说的对于星威的惩罚,原本还对谭盛风这种为于家母女走后门行为颇有微词的裁定评审人都不再言语。 根据司妖监官方发布的文件,高级斩妖人升专家级斩妖人的考核一共有七个组成部分,分别是:“个人德行”、“日常任务参与度”、“组织协调”、“紧急事态处理”、“斩妖理论突出贡献”、“对妖作战能力”和“对人作战能力”。 其中“个人德行”这一项基本是白送的指标,其余的都是要靠斩妖人本人去争取的。 高级斩妖人想要晋升为专家级斩妖人,需要在全部指标上都达到一个比较高的水平。 虽然司妖监会视情况酌情弱化对于其中一到两个指标的考核,但至少也要半数及以上指标达标才行。 所以总体上来看,这惩罚内容其实比裁定评审员们设想中的要重多了。 在听完魏濯公布的处罚内容后,还有一个念头在这些评审员的心中萌生了出来——就算有专家级斩妖人在其中斡旋,但司妖监的决策还是占了最重要的部分。 这么一来,不少人心中的不满消解了不少。 “有关点将台于可璃,思虑其年龄与阅历有限,外加行动初衷并无恶意,给与警告处分,下不为例。” 有对于星威的从重处罚在线,对事件的中心人物于可璃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处理就无人在意了。 说完以上的内容后,魏濯照例询问了一番在场的人对于这个处理结果是否有意见: “在场的各位,对这个处理结果有异议吗?” 魏濯虽然嘴上说的是“各位”,可目光中却只容纳着谭盛风一人。 在得到对方“没有”的回答后便直接结束了这次裁定审判。 * 等到于家母女签字后,魏濯当场就收缴了金佛俑。 而在他箱子里另外放着一把贴着封条形状古怪的法器。 如果谭盛风站得再近一点就会发现那是曾经老郭手里握着的风箱。 因为剩下的事情于星威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这次裁定审判便正式散了场。 相互道别后,离开了中之人的石像在面部悄然生长出了相同的石材将那些各异的面貌覆盖了住。 于星威拉着于可璃朝着谭盛风和魏濯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多谢。” 敏锐如她自然发现了这个堪称重罚处理的仁慈之处 一来,魏濯并没有剥夺于可璃的斩妖人考试资格。 二来,等到惩罚期结束,把金佛俑拿回到手里,所有自己被罚没的事物都是可以通过司妖监即将发布很少有人愿意参加的“远征新藏特区”系列任务快速累积回来。 如果极限一点操作,还赶得上后年的考核。 看似皮开肉绽,实际上并不伤筋动骨。 魏濯这一手平衡人心的把戏可以说玩得炉火纯青。 魏濯突然没由来地说:“签这里。” 听到这话,于星威略带诧异地抬起了头。 不是刚刚才签过字吗?怎么还要签? 第48章 然而她定睛一看,原来这话不是对于星威和于可璃说的。 “不是吧,我都签了两份儿文件了,还签?”谭盛风仰天长叹,无奈地把文件接过来扫了一眼,“这白纸一张我签什么啊?” 魏濯不为所动地打着官腔:“刚刚的第一份文件,是表明你收到了我发出的‘谭盛风将出任国家斩妖人注册认证考试监考官’的通知。” “第二份文件则是用于确认你同意了这份通知。” “而这第三份空白文件,会在我回去后用于生成一份保险性的契约。”魏濯的眼镜闪过一道顶灯投下的白光,“签字人如有违背第二份文件中的通知内容,则无条件立擢【斩龙使】,即刻调往司妖监京平总部就职。” “算你狠……”谭盛风生无可恋。 一直以来,他只是听说过有这种东西,但被用上这种东西还是头一回。 自己在魏濯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我再强调一下,这是司妖监常用的处理方法,不针对你个人。”魏濯简单扶了一下眼镜,“还有,如果你不接受这种做法,现在撤回你之前对司妖监的承诺还来得及。” “只不过代价你要清楚。”魏濯扫了一眼于家母女的方向,眼中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签签签,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谭盛风眼一闭心一横,将炁汇聚在指尖后在了那张纸的下方信手划了两下,“我们答应人家小姑娘要把影响降到最低,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原本只是朋友间随意聊两句,但魏濯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哦?你们?这个你们是指你和后来负责抽取记忆的聂立庐吗?”他眼神一凛,然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还是说,还有别的斩妖人参与到这件事儿里了?” 第39章 之前谭盛风用专家级斩妖人的身份跟自己提要求在魏濯眼中并不重要, 毕竟司妖监是愿意给这些管理斩妖人的重要因素一些特权和好处的。 但瞒报就不一样了,这就涉及到了一个程序和意图上的问题。 这是司妖监所不能容忍的。 “……平常上班时候说顺口了,其实就我一个。”谭盛风一脸正直地义正词严道,“打通、闭合、颗粒度、团队精神、kpi什么的, 你懂吧。” 魏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他的确不太懂刚刚谭盛风所说的一些听着像中文但组合起来就完全理解不了的词汇。 但他懂的是, 既然谭盛风这么说了, 那么就变相证明了在于可璃的事件发展中必然有另一个对斩妖人有一定了解的家伙参与了进来。 虽然在看完谭盛风和聂立庐共同呈递的文件他就隐隐有所预感, 但一直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毕竟就凭谭盛风那多几个坏心眼都不长的思维方式和单纯到令人落泪的社会手腕,怎么都很难把事情的走向扭转到这个程度。 魏濯又回想起刚刚自己和谭盛风在那处封闭空间中的对话, 明显感觉到跟上一次两人相遇比起谭盛风有了一些变化。 是发生了什么呢? 会不会跟这另一个人有关系呢? 但见谭盛风那边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人隐瞒到底,外加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几方都能接受的结果,他也懒得去纠结这种细枝末节。 又不给加班费。 * 将那块方正的物件从墙上取出放到行李箱中,魏濯一边给金佛俑加贴封印符纸一边对谭盛风说:“事情结束得还算顺利,你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喝口常绥宴席的特色甜汤。” 一想到没能吃上的席,本来就因被要挟委屈签字的谭盛风就更委屈了。 他闷闷道:“我不爱喝那个甜汤。我想吃带肉的主菜……可这个时间主菜肯定被吃完了……” 像是朋友间聊天那样,魏濯随意地接了一句:“郭先生他人不错, 他夫人也知轻重, 肯定会给你每样菜各留一盘的。” “你见过郭嫂了?”谭盛风猛回头。 虽然他在这次宴席之前只是跟郭嫂远远打过照面, 但在几次跟老郭共同的行动中他也没少听对方。 鉴于老郭的事已经办结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魏濯也无意于对谭盛风隐瞒什么。 “郭夫人让我个人比较佩服的一点还有愿意与郭先生共同进退。”他浑不在意道。 “虽然她本人在斩妖一术上没有什么建树, 切不切她的炁脉其实没有什么影响。但为了表示他们夫妻二人与斩妖人身份彻底断绝决心, 她强烈要求我把她的炁脉也切了。” “你知道的, 我们向来尊重个人意愿……” 听到这里, 谭盛风愤愤道:“那为什么你们不尊重我的个人意愿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魏濯巧舌如簧,双标得极为明显,硬是给谭盛风整得没脾气了。 咔哒一声将行李箱锁了起来并立在脚边, 了结了这次出差中绝大部分工作内容的魏濯惬意地说:“说点轻松的吧。你还记得上次你去城郊水库救场的那次任务吗?” “记得,怎么了?” “娄向晨提交的报告中提到他发现了一个天生对炁的流向感知极为敏锐的人。”魏濯用手指敲敲太阳穴,意有所指地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谭盛风突然紧张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放轻松,这回是真的跟你没什么关系。”魏濯轻笑一声,“你们这里有人知道这人现在在哪儿吗?我想见上一见。” ---------- 在外部从窗户中仔细观察场内的每一个人并没有找到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身影后,岳莫隐踩着宴会的尾巴走了进来,并向老郭递上了一个看起来就有一定厚度的红包。 “不好意思,公司有些事儿迟到了。” “来吃饭就来吃饭,这又是做什么?”老郭当即把红包推了回去。 岳莫隐自然是端端地给红包推了回去,“就当是给二位未来宝宝的见面礼吧。” ? 什么?! 注意到周围一众惊讶的表情,岳莫隐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是不是我多言了?” “山老弟果然明察秋毫,佩服佩服。”老郭大笑一声,“其实这事儿我知道得也没比你早多少。” 得了机会,娄向晨强势介入了对话,“先恭喜二位了。话说我之前就想问来着,老郭你脖子上怎么了?” “嗨,干活儿时扭了一下,就贴了点土方子。”老郭无意于把自己被切了炁脉的事儿公之于众,便随意地找了个借口。 可岳莫隐分明看到,成股的炁正从老郭的后颈处缓缓流出。 同样,郭嫂的耳后也隐约冒着些许的炁。 不过相比于老郭所流出的炁的浓度,她的炁就细微很多。 “主要那件事后她不愿意我做任何与斩妖相关的事儿。”老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位置,“虽然司妖监那边给我修补了一下,可毕竟没有原装的好用。” “所以我们决定干脆换个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再也不当斩妖人了。” 老郭不自然地按了后颈,又苦笑一声,“毕竟斩妖的能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就比如吧,那碗小哥一个人能顶一万个我。” “老郭你这么比就没意义了啊。”娄向晨不赞成道,“专家级斩妖人全国才那么几十个啊,要不是这两年扩容扩得厉害,怕不是手指加脚趾就足够把他们点明白了。” 在娄向晨说出刚刚这句话之前,岳莫隐对不同等级的斩妖人的数量没什么概念。 全国几十个…… 原来那个风到碗里来这么厉害的吗? 岳莫隐正在心中默默计算这个晋升的比例关系,那边娄向晨却当即话锋一转:“所以说,山兄,我还是建议你换个人拜师。” ……这个转折实在是有够生硬的。 “等等?谁要拜师?拜谁为师?”老郭震惊地在岳莫隐和娄向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圈,“山老弟拜碗小哥为师?” 娄向晨双手一摊,“啊对对对,老郭你劝劝他吧。你不是很会讲故事吗,来给他讲讲那些惨痛的例子,让他知难而退。” 说完这句话,娄向晨只感觉自己装着手机的衣兜隐隐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只见一条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明晃晃地挂在锁屏页面上。 【风到碗里来:你知道山不就我现在在哪里吗?】 娄向晨微微皱眉,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既然是谭盛风问的,那他答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你的亲耶耶:他现在在宴会厅这边。】 【你的亲耶耶:怎么?】 【风到碗里来:把人留一下。】 娄向晨正摸不着头脑,明明谭盛风之前表现得就差绕着山不就我走了,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改想法了? ……嘶,莫不是想通了决定收下这个徒弟? 第49章 好事好事! 随后一条新弹窗在解答了娄向晨的疑惑的同时把他最后一点希望按灭了。 【海沪东区司妖监-副主任-魏濯:我很快过去。】 好好好,又是你。 只要这个魏濯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儿。 还拿别人手机发消息骗人,真不要脸! ---------- 宴会厅内。 任凭老郭使用浑身解数并配合无数惨痛案例将谭盛风的教学技术描述为“人神共愤”“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离谱之事”,岳莫隐自巍然不动,一副铁了心要拜对方为师的架势。 其实倒不是岳莫隐非要拜风到碗里来为师。 主要作为一个前游戏策划,他下意识觉得【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这个任务的完成条件绝对不会像明面上那样简单。 所以他也只能尽可能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萦绕在他心头的两个疑惑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 第一个疑惑:当时是谁在会议室斩杀了那只妖兽。 自己曾三番两次地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身为普通人的自己往往都会在最后关头与答案失之交臂。 还有就是那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妖兽所说的那句“你好”。 他也曾隐晦地向风到碗里来询问过相关的事宜,可也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答案。 这两个疑惑,只能靠自己亲自深入斩妖人的世界去解决了。 “我这个人喜欢挑战极限创造奇迹。”岳莫隐对老郭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很擅长学习。” “说得好。”一个熟悉的语调再次在宴会厅中响了起,引得此时还在现场的人纷纷侧目。 魏濯富有节奏地拍了几下手掌,走到了岳莫隐身前,和蔼微笑道:“我欣赏这种有干劲的年轻人。” 岳莫隐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从身边的公文包中抽出了一个用骑马钉装订好的本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一张国家斩妖人认证考试报名表。”从岳莫隐的各种举止行为中感受到对方的层级后,魏濯便直奔了主题,“只要通过了这场考试,成为了正式的斩妖人,你就可以在规定范围内极尽可能地创造奇迹了。” “一般来说,送上门的好处,往往有诈。” “你也说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魏濯挂着非常官方的微笑,“一个挑战极限创造奇迹的人,自然算不得一般人。” 听着那边两人的互动,老郭挠挠鼻尖,侧头低声问向娄向晨:“今年的报名时间不是已经截止了吗?” “那是对普通人来说,报名时间截止了。”娄向晨双目紧闭,一脸安详,“对于这种系统是他后花园的人来说,帮人加个名额不就是敲敲键盘的事儿吗?” 在岳莫隐阅读报名表所附的文件期间,魏濯退了两步然后用搭在小臂内侧的手朝娄向晨勾勾手指。 娄向晨很是不情愿地凑了过去。 魏濯侧目看了一眼岳莫隐,对娄向晨低声说:“近些年我们沪海东区的考核通过人数有些低迷,麻烦你配合一下,给他尽可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娄向晨当场装傻:“嗨,我一个普普通通中级斩妖人,能帮什么啊。” 魏濯对娄向晨的自我评价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我记得上次中级斩妖人升高级斩妖人的时候,你的指标距离合格线只差一点点。” “布阵符门天生不擅长战斗,但中级升高级阶段战斗能力的考核所占的比例确实高,所以这点上你很吃亏。” 他半阖的眼中目光意味深长。 “但话又说话来,中级升高级又不是只有一种评价标准。” “这两年你协助司妖监组织民间斩妖人的行为司妖监的大家有目共睹,苦劳肯定是到位了。” 魏濯说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功劳还差上那么一些。 “如果沪海东区能在你的协助下挖掘出一个有潜力的好苗子,我才能确保你升高级斩妖人的事儿不落口实。” 娄向晨并没有说话,显然魏濯给出的条件不足以让他背叛朋友转而为其效力。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令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魏濯的四根手指依次轻点着臂弯,像是在催促些什么,“而高级斩妖人所享受的福利待遇中恰好包括了直系亲属的医疗费用报销。” 娄向晨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人,有时候是可以自私一点的。更何况这是双赢的事儿。” 魏濯点到为止,言尽于此。 “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抓紧时间把他的那份报名表单独加急发给我。”拍拍娄向晨的肩,魏濯往门外走去,“记得走夏国邮政,别又搞错了。” 与此同时,娄向晨再一次收到了“特别关心”的消息。 【风到碗里来:丧权辱国是什么感觉,今日我算是体会到了。】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绝望.jpg】 娄向晨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想违背谭盛风的个人意愿,也不想让母亲失去这个医疗资源。 【你的亲耶耶:魏濯这个人嘛,是这样的。】 【风到碗里来:总之,你跟山不就我约个时间吧,明天或者后天晚上,我们直接斩妖训练场门口见。】 【你的亲耶耶:?】 娄向晨猛然支起身子,朝魏濯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的亲耶耶:我确认一下,现在在对面的人是谭盛风吧?】 【风到碗里来:是我没错。】 【你的亲耶耶: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风到碗里来:我也不想的。】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流泪.gif】 【风到碗里来:能在司妖监呆满三年的没一个好人。】 【你的亲耶耶:你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 【风到碗里来:简而言之,如果山不就我不能一次性通过这次国家斩妖人认证考试,我就要被升职了。】 【你的亲耶耶:……说实话,我其实一直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要放着那么好的待遇不要,偏要自己租房挤地铁上班拿工资。】 【风到碗里来:这个事儿说来话长,有机会当面讲给你听。】 【你的亲耶耶:ok】 放下手机,娄向晨抬头看到那边岳莫隐已经读完了随表附上的全部与考试有关的说明条例。 岳莫隐坦荡地说:“我接受了,有笔吗?” “斩妖人签字一般不用笔。”魏濯轻轻一笑,“不过呢,这个技能让我来教你不是很合适。” “等你的负责人教你怎么签字后,你把签完字的表格交给娄向晨然后等通知就行。” “我个人很期待你的表现。” 说罢,魏濯转身再一次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这人来去都悄无声息,但偏偏做的每一件事都石破天惊。 在门外看到了岳莫隐身影魂都快从嘴里吐出来的谭盛风望着擦肩而过的魏濯幽怨道:“于可璃受审于星威要回避,怎么我的徒弟参加考试我这个监考官就不用回避了吗?” “这次考试改制了。”魏濯倒也没隐瞒,直接回身对谭盛风解释道,“由实行了十多年的地区团体负责制变成了一对一负责制。这次有你在刚好还可以充分起到一个良好的示范作用。” 现如今谭盛风已经能够从魏濯的官腔中去除掉那些冠冕堂皇的内容,直接提取对方想表达的精髓。 团体制改一对一? 他眉头一皱,感觉有诈。 “你们又要……” “嘘——”魏濯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谭盛风无奈地收回了自己差点就脱口而出的猜测。 “还是那句话,别想太多,上级领导们深谋原理,归根究底总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收回手,魏濯依旧挂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标准微笑,“这都是为了大家共同切长远的利益做出的考量。” 第40章 在等娄向晨从加油站回来的期间, 岳莫隐从后备箱的冰箱中取了两瓶冰镇的气泡水。 在娄向晨的积极安排下,在老郭宴席上从魏濯手上接过了国家斩妖人认证考试报名表后没过几天,岳莫隐终于可以正式“拜”风到碗里来为师了。 约定之中的“拜师”地点距离城区有着不近的距离,以至于常年不开车的娄向晨油箱见底, 两人不得不中途驶入服务区进行短暂的休息。 把其中一瓶放在车身上, 岳莫隐随手拧开了另外一瓶。 呲—— 无数的气泡在瓶盖被拧松的瞬间自液体深处从无到有地浮现, 映射地周围矗立在被犁得荒芜的土地上的巨大黄色吊机滑稽无比。 见加油回来的娄向晨把车停在了相邻车位上, 岳莫隐顺手便将另一瓶水递了过去,顺便问道:“还有多远?” “也不远了, 下一个服务区附近吧。”接过岳莫隐递过来的水,娄向晨用手在手机地图上划了两下,“虽然我已经很久没用这种方式去那里了,但方向肯定是对的。” 第50章 问完了第一个问题,岳莫隐提出了第二个,也是他更为关心的问题。 “话说,为什么是你来跟我对接?” 虽然岳莫隐问得随意, 可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郁闷在的。 明明自己和风到碗里来已经私下里加了企鹅联系方式了。 而且这里他要再强调一下, 是风到碗里来主动加的他。 可即便如此这段时间以来, 两个人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交流。 聊天框内的记录显示, 两个人上一次的交流内容还停留在有关于可璃的事情上。 对方的企鹅空间也没有对自己开放, 以至于自己想找个话头跟对方拉进一些关系都做不到。 意识到这件事后, 岳莫隐无端端地产生了一种联想——各种意义上, 风到碗里来就像是恋爱游戏里那种表面跟你有说有笑但实际上好感度非常难刷的类型。 或许是岳莫隐的心思实在是被他自己掩饰得太好, 又或许是娄向晨有意帮谭盛风隐瞒真实身份,将气泡水一饮而尽后娄向晨大喇喇道:“嗨,就当我想站好最后一班岗呗。毕竟是我当时在七院第一个挖掘的你,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伯乐吧。” 奔着通过帮理的形式潜移默化地帮亲的主题思想, 娄向晨继续替谭盛风辩解:“据说为了让于可璃受的惩罚轻一点,碗神跟司妖监那边签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今天他肯定会亲自来带你过去的。” 虽然并不能校验这信息的真伪,但听娄向晨这么说后,岳莫隐心情还是好上了那么一点。 在服务区进行一番短暂休整后,两人跟着导航再次启程,往一片尚且保持着相对原初样貌风景区驶去。 下了高速,随着路线前进,道路两旁的树木变得密集了起来。 不多时,从汽车中控传来的电子导航语音开始变得卡顿起来。 岳莫隐用余光扫了一眼手机,发现此时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只剩下了半格,是那种连发一条微信都要卡上几圈的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三大家的信号塔没有铺过来,还是有人特意为之。 又开了一段距离,平整的柏油马路断在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前。 然而这马路的截断处并不像是烂尾工程般就近堆放着不少多余出来的材料,又或是刻意修了一个标志结束用的横档,反而更像是被人为用一只粗壮的毛笔平直地皴了一道线一样结束得非常自然。 把车停在线的外边,两人步行进入了前方的区域。 随着两人的深入,两边的光洁的山崖上出现了明显是人工刻画过的痕迹,而且越往前走,这痕迹就越是繁复。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片山瀑之前。 “你在这里等一下。”交代完这句话后,娄向晨便踩着几颗在水流的冲击下微微发颤的岩石朝着一边的池水中央走去。 留在原地的岳莫隐暗中确认了一下,此时自己的手机已经彻底没了信号。 路过一颗树木,娄向晨随手摘了一片它的叶子,放在手上轻轻甩了一下。 岳莫隐明显看到,一股炁自他手指与树叶相接触的地方被灌入了叶脉。 紧接着娄向晨弯腰将手上的叶片插在了那摞石堆的缝隙处。 那着原本柔软的叶片此时竟变得如铁片般坚硬,硬生生将自上方涌的湍急水流分了开。 与此同时,两人面前的山瀑也在同一时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从原本飞流而下的一股改道为挂在了两旁。 显而易见,这山瀑与那便娄向晨面前的山溪的状态是相互关联的。 “水帘洞天福地,别的不说,至少仪式感得拉满。”跳步回来的娄向晨回身看向岳莫隐,语气中略带张扬,“欢迎来到,斩妖人的世界。” 待到岳莫隐跨过那道之前山瀑所在的分界线,原本清明的视野瞬间被浓郁的炁覆盖了住。 有点……寸步难行。 然而与此同时,岳莫隐感觉自己体内原本紧锁的一道阀门似乎被硬生生撬开了一个小口。 紧接着,自己周身原本浓郁的炁逐渐稀薄。 回想着之前自己所接触过的种种事件,不难猜出这些炁去了那里。 随着周身炁的浓度下降到一定水平,岳莫隐便跟随娄向晨的指向看到了这山野之中最显眼的人工建筑——一座玻璃高塔。 就在两人往远处丛林间的玻璃高塔走去时,一句“斩妖实战模拟即将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还没有就位的斩妖人预备役将被强制传送到初始安全区域。”骤然回荡在了两人头顶上方的空间里。 “我说碗神怎么不肯直说呢,原来是有这种任务啊。”听到这句话,娄向晨恍然大悟,随后又感慨道,“斩妖实战模拟?真难得,我当年考试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 话赶话说到这里,按照常理来说,他必须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岳莫隐忆苦思甜一下。 然而等娄向晨回头,岳莫隐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不是?哥们? 人呢? 紧接着,一个令他汗毛倒竖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该不会是模拟场自动把岳莫隐判断成斩妖人了吧? ---------- 被强制传送的岳莫隐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他只是觉得足下一轻又一沉,再抬头整个人就已经落地在了一处人潮攒动的大厅里。 一个坐在他身后台子上的男生嚎叫道:“我想退赛……” 他对面的人劝道:“最后一把了再坚持一下吧,万一就押到原题了呢?” “你当我傻吗?”嚎叫男生眼神无光,“要是这地区模拟真能被押到考核原题,那多少司妖监的人得丢饭碗啊。” 他身后的第三人嗤笑一声,“知足吧,初级考核是通过制,我们只要总分达标就算过关。要是换成后边的积分指标和排序指标考评,那可有得熬呢。” “你想得还挺远的。”嚎叫男生往后一靠,“主要是这几天的集训下来,我已经不是很想当斩妖人了。” “别啊,现在外边就业形势这么艰难。”他对面的人又劝道,“拿了资格后在业余时间做做任务,每个月怎么也有个小千的进账。不香吗?” “先不说哪有那么多任务给你做。”嚎叫男生朝一个方向用力一指。“虽然说是发布任务公平竞争,可拿着统一配发的标准武器的你真能抢得过那种家伙吗?” 岳莫隐打眼一看,原来于可璃也在这片区域里。 只不过现如今她的身边站着的不再是余牧,而是一个正经的战斗傀儡。 那傀儡身高足足有三米,身前身后足足加装有六条武装到指尖臂膀,衬得站在它身边的拿着个小册子背单词的于可璃像一个玩偶。 第三人对嚎叫男生的这话倒是认同,“点将台的那小姑娘最近实力确实有突飞猛进,连家族法器都升级了。” 听他这么一说,岳莫隐才发现于可璃手中的法器跟自己之前所见也有所不同。 从一个相对粗糙的黑铁色人偶变成了通体鎏银的宝塔。 “还有啊还有啊,一想到专家级斩妖人都是那种级别的怪物,道心都碎了。”嚎叫男生一巴掌撑上了下巴,喃喃道,“我曾经还想过等过几年挑个去下战书呢。” 此话一出,之前一直在劝说他的那人也收了声, 察觉到对方态度变化的嚎叫男生坐直起来怒目而视,“怎么?我就不能有个梦想?” “确实……有梦想谁都了不起。”那人无奈道。 一场最后演变成扭打的对话听下来,岳莫隐发现这些年轻的竞争对手之间意外地很和谐。 这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看来这斩妖界的运行跟管理公司是一个道理。 首先是需要一套足够稳定的运转和晋升机制,也就是带有报酬的任务发布体系的和国家级斩妖人选拔考核。 以及足够强的约束力。 放在公司内,是入职时签订的合同和有效的奖罚体系,放在斩妖界这里,大概就是招安类似于风到碗里来这种实力碾压的斩妖人。 岳莫隐心里正这么感慨着,一只手拍上了岳莫隐的肩。 紧接着一句“你是不是在论坛问妖兽能不能说话然后被封号的那个人?”在他耳边响了起。 ……嗯,再怎么周全的安排也没办法保证不出现一些不那么守规则的角色。 尽管那人说话声音小的同时语速也极快,但并不妨碍岳莫隐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说话的妖兽?! 他正要转身看看来者何人,却硬是被掰着肩膀转了回去。“别说话也别转头,不要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岳莫隐还能怎样? “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要是暴露了都得玩完。” 明明岳莫隐什么话都没有说,对方却似乎已经自顾自展现出一种认定了岳莫隐就是他要找的人一样的姿态。 第51章 半空中的播报声再一次响起:“第一批妖兽已经释放,请各位预备役斩妖人出发进行斩杀。” 听到指令,在场的斩妖人预备役们都鱼贯而出,很快就只剩下了自己跟那个男人。 那男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后又反穿,随后又掏了一件相同样式的衣袍交到了岳莫隐手上。 “跟我来。”说罢,他朝大部队前进的反方向快步走去。 岳莫隐低头一看,对方交给自己的衣服上竟然绣着繁复篆体的司妖监三个字。 穿着这件衣服,如果活动期间遇到那些预备役斩妖人,他们也会以为两人只是司妖监的工作人员。 看着那人的背影,岳莫隐非常难得地陷入了纠结。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理论上自己最好的做法应该待在原地等娄向晨来找自己,或者是找人询问风到碗里来的消息。 …… 就像经营公司虽然要有个大方向,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计划。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说服了自己的岳莫隐当即披上了衣服跟了上去。 第41章 身穿司妖监工作人员制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场地中树木逐渐密集的方向走去。 那人边走边解释道:“监考官的感知力非常敏锐, 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们只能步行前进。” 半推半就认下了身份的岳莫隐简单“嗯”了一声就当做是回答了。 不然他总不能说自己也不会其他的前进方式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是非常冒险的。 如果是在外边的世界有着远胜于普通人力量的斩妖人还要受着束缚,那么在这里就轮到自己这个普通人遵守他们的规则了。 岳莫隐在后方上下观察着那人的动作,以便后边发生冲突的时候能先发制人。 如果被那人发现自己是“冒名顶替”的, 恐怕自己就要面临一场危机和恶战。 然而即便如此, 岳莫隐也会跟过来。 先不提探明那伴随了他那么久直到最近才有所作用的斩妖系统的作用和来源这种比较缥缈的目的, 单论那只骤然出现在会议室里的妖兽也足够成为他跟上来的理由。 作为一个人, 他无法容忍自己生活里存在这种不明由来不明机制但可以威胁到自己和他人生命的隐患的存在。 之前在从水库回来的路上,自己也曾询问过风到碗里来相关的问题, 但一无所获。 所以他不能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那人对于岳莫隐的配合态度非常满意,便自顾自地挑了个话头聊了下去。 “你的很多问题都很有意思,只可惜年代太过于久远帖子已经被锁了我没法直接回复,所以只能尝试着给你发了站内短信。” “其实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能联系到你的,但万一呢对吧。” “总之,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我的研究方向跟你不太相同,虽然不能完全解答你的那些问题, 但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思路。” 为了进一步得知“自己”到底在帖子里问了什么, 岳莫隐在对方说话的间隙含混地插了一句:“所以你觉得那个想法是可行的吗?” “我理解的你想表达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通过跟妖兽交流的形式控制它们为斩妖人所用’。”那人立刻沿着岳莫隐的发问说了下去, “虽然我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解答, 但凭借我对妖兽行为学的研究, 我个人的判断是——存在一定的可行性。” 突然, 那人猛地一转身, 对着岳莫隐伸出了一只手, “对一直你啊我啊的,太不像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楼守贤,论坛那个名字是小时候不懂事随便起的, 改不了。” 岳莫隐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在回握过去的同时简单答道:“岳莫隐。” “不错不错,你这名字好气派啊。”结束了插叙般突兀的社交环节,楼守贤又进入了喋喋不休的状态,“你炁息收敛得真的很不错,要是你的年龄能再小一点,应该很有机会去竞争今年新秀奖的。” …… 这是在说自己老吗…… 岳莫隐在心里给楼守贤下了判断——这人大概率是比较典型的那种性格略显耿直但情商稍弱的研究员。 楼守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客观”的评价并不是很恰当,继续输出道:“不过也别灰心,现在斩妖人晋升时候的评价标准非常多元,有些时候年龄大一些见得多一些反而是好事,后发优势嘛……我们到了。” 跟着他驻足的岳莫隐定睛一看,两人前方竟是一处被粗壮盘虬的树根掩住的地穴。 然而在感知到两人的靠近后,那几根足足有数人合抱之粗的树根居然凭空消散了,只留下了几道稀薄的白烟。 原来是障眼法一样的炁术。 “为了等你,我特意把它留在了最后一组放出来。”楼守贤从地穴的入口处一跃而下,“你现在外边待一会儿,等我把它放出来。” 而这次岳莫隐没有选择立刻跟上去,而是站在高处问出了一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一个陌生人。” “做研究本身就是相互从促进的关系。”向深处踏步楼守贤坦诚地说,“而且,同好难得。” 说话间,他站在了一处大型阵法的边缘,随后用手按在了阵法的一处凹陷位置。 随着炁的流动,分布在阵法周围的几个容器被同时引爆了。 霎时间,极为浓郁的炁充斥在了这个狭小的地穴中。 下一秒,这些炁便被法阵引导着从六个方向一同往地穴的中央流淌而去。 在第一股炁抵达阵法中央的瞬间,地穴空间内骤然卷起了一阵巨大的漩涡。 在岳莫隐的眼中,刚刚还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体的炁几乎是在瞬间被吸成了真空。 紧接着一只外形与鸟形态相近但足足有三个成年人高的妖兽站在了两人头顶的粗壮藤蔓上。 它先是抖了两下身子,随即舒展了两边的翅膀。 那折射着从上方树根间隙中漏下的阳光的羽翼闪耀着如同矿石般的光芒,其大小几乎占据了地穴一半的空间。 在察觉到岳莫隐和楼守贤两人的存在后,妖兽将头颈扭转一百八十度,用它大得可怖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两人。 如果非要给它的眼神找一个恰当的比喻的话,那像是在看两条美味的蠕虫。 * 很显然,面对“蠕虫”,这妖兽是不屑于忍耐的。 它猛地一振翅,抖落了不少粘粘在翅膀下方的磷粉。 然而却在堪堪飞起了几十厘米后就再也上升不得。 心生疑惑的它往下看去,只见它的两边脚踝上竟各自拴着足足有成年人手掌宽的锁链。 它下意识用俯身鸟喙去啄,可那锁链没被啄开,反倒是自己的鸟喙留下了几道缺口。 这妖兽聪慧,知道自己此时依然受着限,便偃旗息鼓落回到了枝干上,连飞翔时反曲的耳羽都收敛了回去。 楼守贤呛出鼻腔中的磷粉,回头向岳莫隐介绍道:“目前勉强能够达到‘交流’级别就这么一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在这次模拟中把它掉包放出来的。” 掉包…… 换言之,这妖兽的出现其实并不合规。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没有问题吗?”岳莫隐看向楼守贤,“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它应该是化衍级的妖兽。加入出了什么问题,只凭我们两个真的能控制得了它吗?” “你要相信司妖监的技术。”楼守贤笑道,“话说回来,难道不是来跟我见面的你更危险吗?” “虽然都是略带禁忌性质的研究,但你的想法可比我的危险多了。” “如果当真是东窗事发,我这边充其量算是‘求知欲旺盛,囿于程序,出此下策,罚没收入,官降一级’。” “你的话……我不好说。” 见楼守贤说得如此坦诚,岳莫隐也愿意说两句发自内心的想法:“做研究从来又不是什么坏事。只有对一件事物有了透彻的了解之后,才有资格去判断它在固定场景下的好坏。” 嘴巴基本上没闲下来过的楼守贤在听岳莫隐这么说后,收了声非常认真地看向岳莫隐。 半响后,他说:“英雄所见略同。” 语气中似乎夹杂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比如感慨,又比如缅怀。 不过这份难得外露的情绪很快就被楼守贤自己收了回去。 “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他转头随意地朝那只妖兽说了两句最常见的逗鸟话术,“你好?会说话吗?” 那妖兽明显是听到了,但它并没有理会楼守贤的招呼,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岳莫隐。 楼守贤耸耸肩,“还是不理我啊,你试试?” 然而不等岳莫隐开口,那妖兽居然蹦出了一句:“丘将旗开得胜,丘军不日凯旋。” 在岳莫隐听来,这妖兽的模仿的痕迹还是很重。 第52章 至少跟自己在办公室所见到的妖兽那种“说话”的状态还是相去甚远。 “大发现!”然而另一边的楼守贤在呼吸一滞后,激动异常地叫了出来,“这还是它第一次说出如此完整的长句!” 他猛地抓住岳莫隐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刚刚做了什么?!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们得尝试复现一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所说的内容居然跟【弭妖肃世】有关,要是能再深挖下去说不定可以得到……” 然而等到他回过头来,那妖兽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两套刻着咒术的锁链当啷在半空中。 而地面上却多了两团不明物体。 紧接着,在岳莫隐的视角中,两滴蒸腾着炁的液体滴在了楼守贤的脸上。 随后,巨大的鸟形阴影遮天蔽日般无声地罩住了两人。 * 人类往往会忽视来自头顶的威胁。 但好在岳莫隐有这四重瞳的协助,可以在不抬头的状态下通过空气中炁的流向判断周围的情况。 看到周围的炁有往外扩散的趋势,他立刻带着楼守贤往旁边一扑。 下一秒,那妖兽从天而降,用身躯上如矿石般坚硬的羽毛给两人之前所站的位置砸了一个大坑。 原来是这妖兽在两人注意力转移的期间,硬是低头把脚给啃断进而挣脱了束缚。 羽毛下方的磷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炫目的光,直闪得人睁不开眼。 “司妖监的技术?”岳莫隐用一种兼具疑惑和鄙夷的语气反问。 来不及向岳莫隐解释“妖兽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这种理论,楼守贤只能认了栽。 “可能是有一点微小的失误。” 就在两人对话期间,那妖兽被自行咬断的下肢就生长出了新鲜的骨骼与肌肉,鳞片般的角质快速覆盖那些从嫩粉转为深红的新生血肉。 看着那妖兽的回复速度,对妖兽有着深刻研究的楼守贤深知不能拖下去了。 他站起身,解下腰间的一个竹筒般的东西抛在了地上。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那竹筒变大了数倍,里边每一片“竹简”所盛容纳的东西也随之变成了正常大小。 “其他的不说,武器管够。挑你顺手的用。”说罢,楼守贤足尖下压,从中其中一片竹简里挑起了一样东西拿在了手里。 岳莫隐在看清楼守贤手里的东西后大受震撼。 你怎么拿的是铳枪啊? 斩妖界居然是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第42章 岳莫隐快速浏览楼守贤法器中陈列的其他武器, 发现在被取出的铳枪留下空缺旁边还摆放了一些类似于重弩和手炮之类的玩意儿。 尽管相比于现代战争所用的武器,这些东西的科技化水平可以说是低到令人发指,但至少跟传统玄幻小说里那些纯粹的冷兵器比起来有了飞跃的进步。 然而对于深知自己斤两岳莫隐来说,这些“现代化”的武器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谓在不了解高伤害长cd武器的使用方法的情况下, 还是随砍随出伤的冷兵器比较保险和实用。 于是他拿起了一把长刀。 虽然在冷兵器的战斗中, 理论上是一寸长一寸强, 旁边足足有两米半长的尖矛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但不知为什么, 他就是想选刀。 很明显这妖兽是没能理解楼守贤手中武器的功能。 所以在把楼守贤瞄准的静止动作视为这条“蠕虫”已经自己吓得动弹不得的反应后,它便正对着楼守贤飞冲了过去。 就在妖兽的双爪往前倾直奔着楼守贤抓来时, “嘭——!”一声巨响自那铳枪的枪膛中炸响。 紧接着妖兽刚长出新生肉芽的左爪的趾缝瞬间被炸得皮开肉绽。 而在那朵旋开的肉花中央嵌了一颗刻着细密的纹路的子弹。 与之前妖兽快速自我修复的情况有所不同,与那子弹接触过的皮肉没有再愈合,就那么血淋淋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直到这时,那妖兽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攻击,紧急一个向上拉升拉远了自己跟这条拿着奇怪物品“蠕虫”之间的距离。 一击得中,楼守贤立刻调整枪口瞄准了妖兽的头颅下方的位置。 在实验记录中,那里是这只妖兽妖丹所在的位置。 这种级别的妖兽的妖丹都很强劲, 只凭自己的子弹只能勉强把妖丹附近的组织炸碎。 不过这也正符合他的计划, 毕竟只要妖丹完整, 这妖兽就还能被原模原样地“孵化”出来, 后续的实验也可以进行。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妖兽很明显不打算让楼守贤得逞, 硬是在二次扑下的过程中加入了好几个急刹和转弯, 愣让那发原本会射穿它颈部的子弹打在了眼眶周围的骨骼上。 它的眼球周围被炸得没一块好肉, 连反曲耳羽的根部都被炸得露了出来。 整体状态看着可怖但实际上对于它的行动没什么影响。 糟了! 楼守贤心中一紧。 这种形制的铳枪一次只有两发子弹, 用完之后需要一个装填的时间。 放在正规的任务里,司妖监的人员至少也会是两人一组活动。 所以有着实力相近的同事作掩护,楼守贤是有充足的装弹时间的。 可现如今,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只能被称为“网友”的岳莫隐…… 就在他心生惶恐之时, 一句沉稳的“向左撤”自他身后响起。 短暂反应纠结了一下,但最后楼守贤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理由无他,一个能说出“做研究从来又不是什么坏事”的人,不会是一个坏人。 得了足够行动空间的岳莫隐依照着记忆中水库行动里风到碗里来的运刀动作向前用力劈砍了过去。 他所选择的角度甚是刁钻,刚好劈在了那妖兽脚部嵌了子弹的位置。 在刀刃与妖兽相接的同时,岳莫隐的虎口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连带着他两条双臂都震得生疼。 但他硬是强挺着半步不退,甚至顺着这个薄弱点往纵深削去,直接妖兽两根脚趾卸了下来。 然而在把妖兽的脚趾斩断的瞬间,刀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过于刚猛的碰撞,径直断成了两节。 见状,楼守贤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这时候就别藏了,运炁啊!” 岳莫隐总不能暴露自己目前还不会运用炁的事实,所以假装没有听见楼守贤的话丢下了断刃寻找一把新的武器。 而此时在楼守贤的武器匣里与长刀的形制最为接近的就只剩下了一把宽背巨刃。 饶是岳莫隐有健身撸铁的习惯也感觉很难驾驭如此势大力沉的物件。 然而此时妖兽已经调转了身形再次袭来,没有给他继续挑选的时间了。 不同于前几次沿袭着源生形态生物本能的攻击行为,这次那妖兽先是从身上抖落的大量的磷粉,随后悬停在半空中用翅膀将这些磷粉扇向了岳莫隐和楼守贤所在的方位,最后收拢翅膀整个身体像梭一般地伴着磷粉朝两人掷来。 放在之前,那些嵌在它翅膀缝隙里的磷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辉光,让原本外貌平平无奇的妖兽看起来就如同先锋珠宝般熠熠生辉。 然而现在,那些散落在半空中的磷粉却成了妖兽最好的保护色。 尽管岳莫隐极力睁眼寻找着妖兽的方位,可还是会受到那些折射光线的影响丢失目标。 好在这把宽背巨刃的体积足够大,岳莫隐抓住时机用力一挥,“铛”地一声将妖兽的攻击格挡了下来。 在自己和妖兽两厢近距离僵持下,他扭头大声对楼守贤提示道:“就现在!” 然而楼守贤的回应却让他大跌眼镜。 “装弹出了点问题,你再撑一下!” 原来是之前战斗中不少从妖兽身上掉落的磷粉粘在了楼守贤铳枪零件相互咬合的位置,以至于开启非常顺滑的装弹区此时竟滞涩地拉不开了。 零件越多结构越精妙的仪器岳容易出现问题,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修可以修,但需要时间。 然而战斗中,时间是最宝贵的。 妖兽自然不打算给这两个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即使岳莫隐手上的宽背巨刃的尖部已经斩入了它的身体,也扛着疼痛弯腰啄了下来。 在被炸得骨刺丛生的鸟喙距离岳莫隐的头只有几公分距离之时,一道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道白光擦着岳莫隐的耳边贯入了妖兽的头颅,在逼停了它前进的势头的同时硬生生将其向后带去。 被那道白光在刺穿了头颅的妖兽发出了一声极为高亢的悲鸣,惊得周围的动物和低级妖兽纷纷四散而逃。 然而那白光的攻势没有因为妖兽的挣扎反抗而减弱半分。 “轰——!” 那妖兽的头居然被钉在了对面岩壁上。 第53章 然而就算前进的势头被石壁抵消了不少,这道白光依然往内挺进了不短的距离。 等到它停下,岳莫隐才得了机会认出那是一把刀。 此时这把刀只剩了一小节刀刃和刀把留在外边。 终于完成装填的楼守贤通过瞄准镜看到了刀刃上如同水波一般的纹路,当即惊喜地喊道:“惊尘!” * 惊尘的到来只是一个宣告,紧接着楼守贤武器匣中所有带刃的冷兵器,甚至包括地上的断了一半的长刀在内,悉数被人拾起朝着妖兽的袭去,描边般精准地钉在了它扑腾中的双翼上。 这十来把武器插过来,硬是把这动作灵活的妖兽插成了一具可以被摆放进博物馆的动物标本。 紧接着一个身影自两人头顶掠过,如鸿雁踏雪般落在了那妖兽的头顶,随后轻巧地将惊尘刀抽了出来。 就这么一个停顿,岳莫隐终于完全确认了来人正是风到碗里来。 被站上头顶伤口的妖兽疯狂挣扎,发出凌乱的叫声,期间夹杂着几句似是而非的人语叫骂声。 然而谭盛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持着惊尘如庖丁解牛般将整个妖兽肢解了开。 那些原本坚硬的铠羽被削断飘落在地,再无任何色泽。 那些原本紧实的筋肉被从骨骼分离,再也无法活动。 最后妖兽被切开的身躯也只是勉强兜住了脏器,只剩下一个连接着些许皮肉的核心孤零零地挂在半空。 将局面控制下来的谭盛风放松手臂的肌肉让自己稍微下降了些距离,整个人单臂吊在了妖兽半脱落的眼球面前。 “乖一点,我知道你听得懂。” 谭盛风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依然温和,态度也十分自然,就像是在问同事今天中午食堂有什么菜一样。 只不过结合目前现场的状态来说,这种温和更像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碾压。 因为不在意,所以根本不会改变任何的态度。 已经动弹不得的妖兽勉强用孱弱的呼吸声应了一下。 此刻,它的瞳孔中写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那刻在基因里对于强大存在的恐惧。 或者说,面前的这个倒映在自己眼中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蠕虫”就是恐惧本身。 得到令自己满意回答的谭盛风带着惊尘落下,先是踏在了妖兽裸露的肋骨上,紧接着顺着巨大的尾羽滑落下来。 然而他原本打算对楼守贤说出口的“怎么搞成这样”的责问,在看到岳莫隐后硬生生扭转为了“怎么是你?!”的惊慌。 什么什么怎么是我? 不是我还能是谁? 被受到惊吓的谭盛风惊吓到的楼守贤错愕地抬头。 结果他发现谭盛风根本就没看向自己,反而是略显手忙脚乱地往岳莫隐所在的方向奔去。 “你有没有受伤?”谭盛风围着岳莫隐团团转了好几圈,完全没有了之前八风不动胜券在握的样子。 岳总大人!你现在不应该是跟娄向晨待在楼里喝着咖啡看着风景等我下班吗?! 我先不追究你跟楼守贤这个陌生人一起行动的事情,但你明知道自己半点斩妖都不会怎么敢往前凑的啊! 往远了说为了公司嗷嗷待哺的大家,往近了说为了被迫签了不平等条约的我,你也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43章 刚刚为了抵挡妖兽的进攻, 岳莫隐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气力。 以至于他现在整个身躯还处于一种僵直状态。 他的视觉边界有些隐隐发红,再加上那跟被动技能一样始终存在的四重瞳的影响,使得他整个视野内都是一片混沌。 就在这些纷杂的红白色彩之中,一道至纯至白的身影破开了一切纷扰, 朝自己奔袭而来。 “你有没有受伤?” 那身影如此对岳莫隐说。 听着那比之前同行时更显失真的声音, 岳莫隐心中略感遗憾。 如果能主动关掉这个系统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四重瞳就好了…… 至少, 让自己知道这个三番两次神兵天降的风到碗里来长什么样子吧…… 缓了些气力, 岳莫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简单答道:“皮外伤而已, 不打紧。” 谭盛风不信。 以他对岳莫隐说话风格的理解,此处岳莫隐的“不打紧”就跟职场上上司嘴里的“小问题”一样,不仔细着应对绝对会出意外地那种。 楼守贤先是看了看像一只小兽般围着岳莫隐手忙脚乱地转了两圈检查对方情况的谭盛风,随后狐疑地望向岳莫隐。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状态呢? 就算谭盛风是今天模拟考的监考官,需要对所有考生的安全负责。 但之前有考生陷入危机,甚至伤得比岳莫隐重上不少,也没见他担忧成这般模样。 楼守贤陷入了沉思, 并下意识地开始进行变量分析。 难不成谭盛风和岳莫隐这两个人……居然是认识的? 在确定岳莫隐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 谭盛风回想起了当初让娄向晨在今天带岳莫隐来这里的初衷。 “那个……”他试探地问向岳莫隐, “机会难得, 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 骤然听到这句话, 岳莫隐竟然没能跟上谭盛风的思路。 不解其意的他顺着对方动作示意的方向看去。 然而那个范围内, 唯一可以被用来“试试”的东西, 好像只有那只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妖兽。 在岳莫隐震惊的目光中, 谭盛风略有磕巴地解释道:“就,与其在正式考场上才经历第一次斩妖,不如提前适应一下。” 因为楼守贤武器匣中储存的那把长刀已经在刚刚与妖兽的战斗中断成了两截没法再用了,谭盛风便把自己惊尘塞到了岳莫隐手里。 “其实刚刚你的姿势学得还挺像样的, 但细节上还有一些提升的空间。” 说话间,谭盛风整个人站在了岳莫隐的身后,手把手地纠正了一下岳莫隐的持刀姿势。 “对妖兽动手的时候,腰腹要协同施力,这样反震的力量会比较均匀。” “腿可以分得再开一点,齐肩宽的站姿在实战中不够稳。” “虽然妖兽化衍级的妖兽都长得奇奇怪怪,但总归是在他们源生生物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至少在骨骼结构上往往殊途同归。” …… 岳莫隐虽然对谭盛风所说的内容有些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将这些碎碎念一般的“经验之谈”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里。 好像这样,就可以离这个令自己高山仰止的纯白身影再近一点。 “大概就这些,融会贯通后应付一些结丹级和聚炁级的妖兽不成问题。”等到把脑海里想到的大大小小的要点都教给岳莫隐后,谭盛风满意地松了手,然后看向了那已经恢复了不少的妖兽,“至于这次练手……注意别把妖核斩碎得拼不回去就好。不然我回头还得加班给他们补一只。” 旁听完谭盛风对岳莫隐的教学全程的楼守贤目瞪口呆。 这就是大佬的教学方法吗?!这跟“抬头鸡兔同笼,低头记笔记,再抬头泰勒展开”有什么区别啊! 填鸭也没这么填的吧?! 还有岳莫隐你这个“被填的鸭子”怎么就欣然接受了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啊?! 目送岳莫隐拿着惊尘往妖兽所在的方向走去,谭盛风“不经意”地悄然后退两步,卡在对方视野的死角里对楼守贤怒目而视。 在谭盛风的印象中,隶属于司妖监妖兽研究部这个冷板凳部门的明星研究员楼守贤是一个文静内向如无必要就不太爱说话的家伙。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岳莫隐和楼守贤一起行动时,他会那么震惊。 怎么想这两个人都搭不到一块去吧?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其他的内容也无关痛痒了。 谭盛风小声地咬牙切齿:“你私下违规搞研究就自己搞啊,怎么还带上别人了?” 而死里逃生的楼守贤关注点明显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他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对着岳莫隐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与其自己私下里狗狗祟祟地艰难求索,不如攀上高枝狐假虎威来得光明正大。 ——跟他比起来,我还是太局限了。 * 此时,谭盛风非常庆幸自己有着良好的斩妖行为习惯,比如时刻用炁在面部和手部凝聚出保护介质。 否则怕不是自己在转身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岳莫隐认了社会身份,直接进行一个马甲的爆炸。 收拾好一地狼藉的楼守贤向谭盛风问:“那边的斩妖模拟是已经结束了吗?” “快了。”谭盛风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远处大量林鸟被惊起的方向,“这批斩妖人预备役里边有几个能力非常出众的,这次模拟放出来的几个聚炁级的妖兽除非出现克服本能抱团战斗的情况,否则必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第54章 正因如此,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在这片区域里搜索被识别为斩妖人的岳莫隐。 一想要自己晚来一步可能发生情况,谭盛风心中就泛起了一阵后怕。 既然已经不能阻止岳总成为斩妖人了,那么自己一定要教会岳总自保的手段才行。 说到斩妖人的自保手段…… 他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了妖兽面前的岳莫隐。 至少在他的经历和认知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勉强被视为自保。 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在斩妖人这个越往上走越遵循弱肉强食法则的世界里生存。 就像之前在可璃的裁定审判会上,如果自己没有凭借断层级的战斗力拿到专家级斩妖人的地位。那么为了保下于可璃,于星威必然会遭到无数的挤兑和不公。 * 在岳莫隐站在妖兽身前大概一米多的位置时,那妖兽终于微微转动眼球看向了岳莫隐。 更准确一点的话,是看向了岳莫隐手中的惊尘刀。 岳莫隐自然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当然也清晰意识到了对方所在意的事物并不是自己。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被轻视的感觉都令人非常不爽。 微微握住了尚且带着几丝温度的刀柄,他抬手将刀捅进了妖兽妖丹上方一寸的位置。 这刀身回传的给岳莫隐的感觉很是奇怪。 与其说他是在用刀刃切割肌肉,不如说像是在用刀作桨,在湖面推开一涟略带黏腻的水波。 之前在水库行动中,风到碗里来的做法就是把妖丹完整的切下来放在了一个特定的容器里。 想必这次的流程也应该如此。 于是,依照着刚刚风到碗里来对自己的指点,岳莫隐用五指配合手掌将惊尘稳固地托在一个高度后,顺着连接在妖兽和妖丹之间白筋的走势横切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被切断的筋肉回缩时接触到了妖兽的喉咙,两厢粘合之下形成了一个带有空腔的结构。 “好……” 岳莫隐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是周围的风吹过发出了一些怪异的响动。 他继续着把妖丹切下来的行为。 “久……” 不对! 一种熟悉之感自岳莫隐的回忆中涌了上来。 “不……见……” 这妖兽是在说话! 发现了这一点的岳莫隐猛然停住了动作,奈何为时已晚。 惊尘刀身锋利无比,在岳莫隐将其抽出之时就自行完成了最后将妖丹与妖兽身体分离的最后一步。 那枚足有成年男子双拳合握大小的妖核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就那么掉落在了岳莫隐的脚边。 紧接着,就跟会议室和水库中的场景一样,原本庞大的妖兽躯体开始沸腾瓦解,快速地消失不见。 “想什么呢?”楼守贤快走两步蹲在了岳莫隐的身边,将妖丹收回到了一个密布符咒的匣子里。 岳莫隐不愿让他人知道刚刚这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妖兽居然开口对自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的事情,于是简单回道:“没什么。” “有别人在,我不好多说什么。”楼守贤也没多纠结,“总之,回头在论坛上联系。” ---------- 当三人一同回到场地中央的玻璃高塔后,娄向晨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我的老天啊,真的吓死我了。”他用双手捂着胸口,“要是这司妖监钦点的好苗子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交代啊。” 感觉被小看了的谭盛风愤愤道:“以后有我这个导师在,不会让他出什么三长两短的。” 对于这个观点,无论是岳莫隐还是楼守贤都不敢苟同。 谁家负责任的导师会让人在第一次斩妖活动中就拿着刀近距离去切妖核啊。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们今天在搞这种斩妖模拟,还用上了这么大的召集阵法,我根本都不会同意今天带他过来的。”娄向晨眼神一眯,试图让谭盛风良心产生一些不安。 再次加深了对于谭盛风剽悍的教学风格的刻板印象后,娄向晨的心有戚戚然对岳莫隐进行了最后的劝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件在他看来稀疏平常之事对别人来说会做不到。” 眼见为实,岳莫隐信了。 但是他不介意。 娄向晨通过岳莫隐的表情得到了对方的答案。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坚持,那么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扭过头,娄向晨对谭盛风说:“反正人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对人家啊。” ……这话说得怎么跟嫁女儿似的。 受到娄向晨这句话引导,谭盛风在脑海里幻想出了身形高大的岳莫隐身穿大红袍子,平常总是显得有些严肃的脸上带着略显娇羞的表情。 想到这里,谭盛风只觉得背上一阵恶寒,连忙猛甩几下脑袋强迫自己遗忘了刚刚那个对他来说太过于有冲击力的画面。 等到送走了楼守贤和娄向晨又安排岳莫隐坐下后,谭盛风双手叉腰站在一面大屏幕前。 这个状态,岳莫隐和谭盛风都很熟悉。 也是,每两到三天就要来上那么一次,能不熟悉吗。 “时间有限,我捡重要的说。”谭盛风打开了特意制作简陋的ppt。 “接下来,我们要面临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虽然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岳莫隐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一种苦大仇深的味道。 “我将其命名为: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 行动的名字有点中二,但还可以接受。 至于起出这个名字的人…… 意外地还挺可爱的。 第44章 自从升了总裁助理, 谭盛风做ppt的技能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跟那些被迫卷这种“纸上雕花”技能的其他人不同,尽管自己的上司岳莫隐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形式,但谭盛风还是主动去精进了一下这个技能的。 这就跟孩子的成就是父母的荣耀一样,助理的优秀就是总裁身份的象征。 一个好的贴心的十项全能的助理, 对于男总裁来说就是一块独家定制的百达翡丽, 对于女总裁来说就是首席设计师纯手工打造的可以在脖子上环上三整圈的宝格丽。 自家总裁这么好, 谭盛风不能让自家总裁的助理比不过别人家总裁的助理! 所以只能折磨自己了…… 但话又说回来, 正因为自己过于擅长做ppt,所以为了避免多做多错暴露身份, 这次谭盛风使用的是最简单的软件自带模板。 字要大,字要黑,主打一个粗制滥造。 这种久违的十分钟搓完一套ppt的感觉——爽! “斩妖人认证考试一共分为三个部分。”谭盛风切到下一页,“对我们来说最需要关注的是前两个部分。” 听到对方使用的主语是“我们”,岳莫隐莫名感觉心情很好。 “第一部分是基础知识,形式是闭卷限时笔试,单选多选填空简答, 满分一百五。” “第二是斩妖实战, 目前常见的形式是四人小队在限定区域内依据击杀妖兽的数量和等级累积积分的排位赛。” “这段时间, 沪海区为了提前让斩妖人适应斩妖实战的节奏, 安排组织了一次斩妖实战模拟。”谭盛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着今天让娄向晨带你过来看看……” 差点被妖兽袭击致死的岳莫隐宽宏大量道:“没关系。你走不开又不是你的问题。” 谭盛风更愧疚了! “不是说一共三个部分吗?那第三个部分呢?” …… 听岳莫隐这么问, 谭盛风的愧疚感突然减轻了一点。 这部分减轻的愧疚感被他转移到了楼守贤身上。 或许, 这两个人能凑在一块搞危险操作, 并全不是楼守贤的错。 但既然岳莫隐这么问了,谭盛风也不介意答一答。 “第三个部分是斩妖人对战。在初级斩妖人认证考试中是附加内容,不设硬性要求。参加当然更好,没有也不妨碍你通过考核。” “因为有些斩妖派别比较偏向于辅助和后勤服务。以你比较熟悉的娄向晨举例。虽然他已经是中级斩妖人了, 但是如果真把他和于可璃放到一对一的擂台上,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和布置的前提下,大概会被于可璃按在地上摩擦。” “而这种职业之间不平衡的克制关系在新人阶段的斩妖人只见会更明显,所以就变成了可选可不选的考核内容了。” 说完这话,谭盛风猛地一怔。 啊啊啊,自己说顺嘴了,居然不自觉地用上了自己平常在办公室骂游戏策划最常用的话术。 岳总该不会感觉“谭盛风”有问题吧。 然而事实恰相反。 直到刚刚“职业克制关系”这段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岳莫隐才觉得风到碗里来像个正常人了起来。 第55章 尽管两个人已经一同行动了不少次,但一直以来,岳莫隐都觉得自己对风到碗里来的认知是非常扁平的。 对方喜欢吃什么,对方是什么工作,对方平常休息时间会干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哦,特别喜欢卡皮巴拉算一个。 毕竟这人从头像到表情包全是那个情绪稳定的巨型棕皮耗子。 或许自己可以跟谭盛风问问他办公桌上那些各个不重样的小摆件都是从哪儿买的,自己也买一套送给风到碗里来好了。 察觉到了风到碗里来的紧张,岳莫隐主动给他递了个台阶:“那这个‘斩妖人对战’的作用和定位是?” 松了一口气的谭盛风继续说:“据我所知,在前几年的评价标准里,初级升中级时‘斩妖人对战’的评价占比会达到百分之二十,中级升高级占百分之四十。” 岳莫隐:“那高级升专家呢?” 谭盛风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答道:“看情况吧……我当时评选的时候,这个部分的占比是百分百。” 紧接着他连忙补充:“不过现在司妖监对于评选条件已经进行过优化了,没有那么残酷。” 岳莫隐曾经设想过国家机器会如何管辖这些身具异术的斩妖人。 但他没想到居然是用这么原始的形式…… 不过想一想,这也很合理。 包括风到碗里来在内的每一个斩妖人单拎出来都不是现代军队那些重火炮的对手。 可是单论一对一的情况,就算是最顶级的特种兵也不一定是中级斩妖人的对手。 所以最好管理的方法就是招安最顶级的斩妖人,给足社会意义上的好处,然后利用他们去管理其他分散在各地的斩妖人。 并且要建立合理的晋升体系,以便在补充队伍的同时第一时间发现那些天赋异禀的斩妖人。 滴滴—— 岳莫隐的手机响了。 岳莫隐原本不是很想在跟风到碗里来相处的期间处理消息,但对方居然走了过来主动把他的手机摊在了自己面前。 “消息收到了吗?” 原来是风到碗里来在企鹅上给岳莫隐发了一个链接。 点开链接,手机浏览器便自动跳转到了一个网页。 看着这过于古早的页面设计风格,岳莫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高情商:政府官网需要足够严肃和正式的设计风格。 低情商:土鳖审美。 谭盛风心虚地提司妖监辩解:“你别看它老旧,但里边的东西还是很齐全的。app最近也有内测版可以下载。” 岳莫隐想起刚刚楼守贤在离开的时候跟自己说的“回头在论坛上联系”,便“随手”在这个网页上划动了两下。 果然在最下方的小字里找到了“斩妖人论坛”的字样。 发现岳莫隐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论坛”上,谭盛风解释道:“按照魏濯的话来说,‘总归是需要一个宣泄和反馈的地方,那么堵不如疏。’。但在里边反馈的意见基本没什么作用,最后论坛就变成了大家自由发牢骚发疯的地方了。” 听对方提到了魏濯,岳莫隐反问:“你跟他很熟?” 因为之前去老郭宴席的时候,岳莫隐其实不经意地向娄向晨问起过风到碗里来,得到的回复是风到碗里来被人提前带走了。 结合后边魏濯出现时周围人的表现,不能猜出那个“人”就是魏濯。 “熟悉……只能说还好吧,我跟他是同期的考生,他总是喜欢跟我较劲。”谭盛风单手托腮回忆起来,“后来司妖监邀请他和我加入,他接受了我没去。立场有了区别,就没什么联系了。” “为什么拒绝?”岳莫隐又问,“加入司妖监也算是吃上官粮了不是?” 他大概可以理解魏濯跟风到碗里来较劲的心情。 面对这样一个同时具备了天然呆和过硬实力的人,你很难不下意识的把自己跟对方的各个方面进行比较。 但不同的是,岳莫隐对风到碗里来没有任何可以被归类为“嫉妒”或者“较劲”的心理。 相比之下,“欣赏”或许能够比较贴切形容他对风到碗里来的想法。 面对岳莫隐接二连三的问题,谭盛风没自信现场编瞎话不被发现,于是他开始打哈哈。 “原因比较复杂吧,等你通过了考试和实习期成为了正式斩妖人我就告诉你。” 其实根本不复杂。 因为当时跟司妖监的入职邀请同时到来的是七日互娱的offer。 所以自己想都没想就选了七日互娱。 先给岳莫隐画了一个饼,随后谭盛风把话题带回正路上,“那么现在,我们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要做。” 紧接着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签字。” 谭盛风正想问岳莫隐有没有带着当时魏濯给他的报名表,结果岳莫隐已经先一步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将对折平齐的文件取了出来。 好学生由始至终都是好学生啊。忘记注册考试和忘带准考证之类离谱的失误是不会在岳莫隐身上出现的。 终于来到这个步骤了。 “虽然斩妖炁术变化万千,但本质上就通过调动斩妖人体内的炁去供给和共鸣,进而实现各种炁术的效果。” 说话间,谭盛风将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岳莫隐的头顶。 “你先感受一下把炁运转到比较极限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 很久之后,直到岳莫隐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六边形全能斩妖人后,他也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今天他所受到的震撼。 在风到碗里来把手放在自己头顶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进入了一种了极为缓慢的状态,而只有自己仍然在以正常的速度活动。 手掌下方的铁质桌面的边缘那轻微的翘起随着自己刚刚的动作而微微摇摆;一滴挂在玻璃幕墙外侧的露珠所聚焦的光点自上而下地滑落了几分;楼下的鸟雀振翅飞起在一旁树叶上的浮灰被吹出了一道圆弧…… 这就是风到碗里来所感受到的世界吗? 小试牛刀后,谭盛风连忙把手从岳莫隐的头上撤了下来,“现在你自己试试炁的运转速度提升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类似的感受。” 谭盛风想象中那种天才般“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岳莫隐一句过于恳切的“不太行。” 啊这……? 稍加思考,谭盛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以往跟他讨教要点的都是已经入了门的斩妖人,但岳莫隐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 该不会…… “失礼。”心中有了个猜测的谭盛风下意识地动作了起来。 只见他先是引导着岳莫隐将一只手抬了起来,随后将手自己的指叉在了岳莫隐的五指之间。 ! 岳莫隐心中刚刚涌起的对方居然主动做出这种略显亲昵动作的惊诧直接被一种更加猛烈的感受盖了过去。 自己炁脉的源头似乎被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抬升了起来,在中央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落差。 在这种巨大落差的作用下,原本只是如同地下溪流般缓缓流淌的炁瞬间倾落奔涌,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在整个炁脉中循环了起来。 谭盛风看着岳莫隐顿悟般的表情,小小得意道:“之前很多人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就说‘就像三峡大坝一样,只要把闸门开到合适的大小发适量的电力就行’。” “每一个听到这个比喻的人都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然后外边就开始传我的教学方法极其糟糕,经验也没有任何参考意见。” “明明我觉得这个比喻超级准确啊!” 岳莫隐的确没法违心承认对方的这个比喻很恰当。 更令他无法违心承认的是,他很喜欢握着这只手的感受。 “记住这个状态,然后签字吧。”那边谭盛风感觉主动松开了两人紧握的手,“直接点着签就好,这种纸张会记录下你微微泄露出来的炁。” 收敛心神后,岳莫隐在文件的横线上写下了“岳莫隐”三个稍带连笔的正楷字。 写到“隐”字最后一个点的时候,岳莫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风到碗里来,“那是不是反之亦然?”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激动。 谭盛风一时间没有跟上岳莫隐的思路,“什么反之亦然?” “是不是只要我阻断了炁在某些炁脉中的流动就等于是中断了一些炁术的供应……” 岳莫隐的灼灼目光落在了对方那张宛如蒙着层叠随风而动面纱的脸上。 “那么就算是需要的炁少到几乎等同于被动触发的炁术,就也不会起效果了?” 第45章 虽然谭盛风不是那种聪慧过人心思玲珑的类型, 但耐不住他日常工作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揣测岳莫隐的想法。 所以在岳莫隐说出“炁术不会起效果”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对方在想什么了——岳莫隐是想关掉四重瞳。 第56章 记录中四重瞳这个炁术所需要的炁的量是非常低的。 换言之,就算岳莫隐并不是斩妖人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相关的训练,他炁脉中天然吸收的那一点点炁也足够驱动四重瞳的开启。 来了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从接到任务开始的那一天谭盛风在脑海里开始盘算这件事情了。 对于以后会正式成为斩妖人的岳莫隐来说, 想要关闭四重瞳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之前借助对方被动开启的四重瞳, 自己还可以将“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进行充分的切割。充其量是需要“一人分饰两角”的自己会麻烦一点罢了。 但如果展示了真实身份…… 一想到这里, 谭盛风就感觉有些惆怅。 也不是他主观上愿意对岳莫隐隐瞒那天在会议室里出手斩杀了那只妖兽的人是自己。 只是在他以往见识过的海量案例里,向普通人暴露了斩妖能力的斩妖人很难得到一个可以称得上美满的结果。 相对好一点的情况是, 得知斩妖人身份和能力的普通人被洗去记忆,而违规暴露身份的斩妖人被调去其他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从此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而差一些的情况就千差万别了。 有普通人歆羡斩妖人的存在,试图跟踪斩妖人的斩妖行动最后惨死妖兽口中的。 有斩妖人耐不住身为普通人的哀求,利用能力帮其办事东窗事发的。 总之是逃不过一个“同床异梦”和“同室操戈”的结果。 谭盛风不想冒这个风险,去赌人性,即使那人是他很崇拜的岳莫隐、岳总、岳学长。 但时至今日, 岳莫隐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斩妖人的世界, 那么自己真的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总有一天风到碗里来不会再有在对方面前佩戴保护炁面的理由。 那时候的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之前的隐瞒行为呢? 啊……想不明白了。 不如先发制人, 把问题的重点带偏吧。 然后准备投简历、面试、搬家。 虽然七日互娱的食堂很好吃, 工位的椅子也很舒服, 上下班通勤只需要乘坐五站地铁, 但相比之下, 谭盛风更希望自己给岳莫隐留下的是一个好的印象。 * 打定主意后, 谭盛风好以闲暇地斜靠在岳莫隐的椅子侧面问:“说到这个。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东西?” 没想到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比较温和的风到碗里来居然会主动向自己发难,岳莫隐心中居然被勾起了一丝一定要分个上下的竞争心思。 “为什么这么说?”岳莫隐以退为进, 悄然布下了陷阱。 谭盛风继续侃侃而谈“虽然之前我也只是猜测。但跟你相处久了之后就发现很多细节可以证明我的猜测。” “比如?” “比如当时……”在脑海中回忆着那次天台相见的场景,谭盛风差点就要顺着思路往外说。 可猛然间,他想起风到碗里来应该是不知道当时楼顶所发生的事情的才对。 于是他连忙改口:“比如当时娄向晨去处理你和另外一个人的记忆的时候,你躲避的动作在我看来实在是准得过头了。就算是再敏锐的感知度也很难做到这点。” 呼,好险。 差点就要把岳莫隐明明在楼顶跟自己的身外身打过照面回过头却认不出自己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抓住了一个关键之处,岳莫隐不依不饶地追问:“相比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而且你又不在场,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打听的?” 谭盛风没能准确理解到岳莫隐问题中隐晦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和“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这两个后置连招,非常耿直地回答:“因为每一次斩妖人的行动最后都要写成书面报告上交到司妖监复审啊……” 这个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答得岳莫隐有些心梗。 难得能让岳莫隐哑口无言放弃抵抗,谭盛风满满自得地开解对方道:“别担心,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而且,这个能力应该让你很困扰吧。” 原本微微有些脱力心累的岳莫隐听到这句关心又重新支棱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马上你就能驾驭这个能力了。”谭盛风信誓旦旦道,“以你这种‘一点就透’还能‘融会贯通’的天赋,我感觉只要给你做个示范下一次你就能融会贯通了。” 说完,他尝试将双手放在岳莫隐太阳穴附近的炁脉节点上。 可岳莫隐的坐姿有些不太方便谭盛风动作,若是他想要达到最好的姿势效果的话,大概只能选择跨坐在对方的双腿之上。 …… 救命,不要这样…… 轻咳一声后,他对岳莫隐说:“你多转过来一点,我不太够得到。” 岳莫隐非常顺从地将头偏了一个角度,让两人之间呈现了一种面庞近在咫尺的状态。 当风到碗里来轻搭在自己额头两侧的手指开始向自己的炁脉中输送他的炁用于截断原有炁的流动时,岳莫隐突然有些紧张。 * 在岳莫隐的感知中,如果说之前对方让自己炁脉中的炁流动起来凭借的是抬高源头直接造了一座大型水库出来,那么这次阻碍对应炁脉中炁的流动则是在对应的位置的两端凭空拦了道堤坝。 与不需要其他行事逻辑只需要一味抬升基底的“水库”不同,这道堤坝却保持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凡炁的流动再猛烈一些就会被冲散的那种。 可是这些都不是岳莫隐想要关注的重点。 在那道“堤坝”被竖起来后,原本覆盖在风到碗里来脸上浓雾一般的白色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等到对方站直身子,那白色就已经彻底地褪了个干净。 然而…… “为了避免,所以司妖监要求我在有考生和其他工作人员在的场合必须保持这个状态。”炁面之后的谭盛风狡猾一笑。 炁体防护作为官方要求在斩妖时必须使用的通用炁术,在防护功能的基础上捎带上几个模糊别人视线之类功能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还是什么其他的理由,岳莫隐声线有些微微发抖:“也包括我吗?” “刚刚包括了。”谭盛风乖巧地把刚刚岳莫隐签好的文件往对方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理由的确合理,解释也能够接受…… 但也确实令人非常不爽。 “那你现在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炁冲开我设置的障碍呢?”利用规则再次获得了“苟延残喘”时间的谭盛风循循善诱道,“一般对斩妖人来说来说,炁脉是越通畅越好的,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通过封锁一些不重要的炁脉提高其他部分的流量。” 回忆着刚刚两人五指交错时后自己的感受,岳莫隐很轻松地就冲开了那道堤坝。 “成功了吗?”谭盛风用手在岳莫隐面前挥了两下。 岳莫隐看向对方重新被白色覆盖上的面部,淡淡道:“成功了。” 谭盛风对此表示怀疑。 谭盛风决定对岳莫隐进行一番试探。 就像那些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为了测试刚醒过来的人的头脑是否清醒,大多数人会在那人面前比一个数字让对方说出来。 那么把相同的做法平移过来,理论上自己就可以通过在空中运炁写字…… 但岳莫隐是一个道德标准比较灵活的人,万一他通过笔画走向猜出自己写的是什么字然后诓骗自己怎么办? 感觉还是画一个什么比较靠谱。 虽然有在跟公司内擅于此事的人学习,但谭盛风深知自己画技实在是有比较大的进步空间。 所以他得找一个自己和对方都认识的,画起来简单一点的,还要排除跟公司工作内容有关的…… 谭盛风灵光一闪! 就它了! 将炁集中在指尖然后控制住炁外泄的程度,谭盛风在空中比划了起来。 “那你看我正在画的是什么?” 岳莫隐在看。 岳莫隐在认真看。 然后岳莫隐沉默了。 不得不说,风到碗里来的画画技巧很难用差这种词汇来形容,或许“抽象”更合适。 与斩妖时那果决凌厉的刀法成反比,他画画时反而总是喜欢在同一根线条上反复勾画。 就像动画里海绵宝宝为了画个完美的圆会先画个人头像的夸张操作一样,公司美术部门里有几位大佬画手也喜欢用这种方式,这样他们可以在一众凌乱但舒展自由的线条中挑出他们想要的拿一根。 但很明显,风到碗里来只学会了前半部分。 有在努力,但不如不努力。 看着对方勾勒出的线条,岳莫隐眯缝起眼。 非要说的话,在人为排除掉很多毛糙的笔画后,他确实好像能把这东西跟某样自己还算熟悉的事物对应起来。 第57章 这瘫软的造型,这睿智的眼神,还有那标志性的水手帽和船锚…… “小黄鸭捏捏?” 就在岳莫隐说出这个答案的瞬间,自从会议室里一个潜藏在自己员工中的神秘斩妖人帮自己斩断了那只妖兽后就再也没有动静的的系统终于有了变化。 【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已完成 第46章 就像第一次任务完成时候所走的流程那样, 一句【奖励:擔山劲】替换了【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端端摆在了岳莫隐视野的正中央。 相比于乍一看完全不明所以的四重瞳,这擔(dān)山劲至少在名字上就给到了岳莫隐一些提示。 擔山的说法最开始起源于古代神话中二郎山擔山赶日最后把太阳压在山下的故事,后来被合并到了地煞七十二变中成为了一项广受认可的神力代称。 虽然总有人喜欢在各种游戏里进行战力比较,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会承认——无论招式怎么花里胡哨, 面板强才是真的强, 这样一个道理。 换言之, 大道至简, 一力降十会。 不同于之前获得被动技能四重瞳一样所经历的痛苦,这次岳莫隐只感觉……没什么感觉。 不过就算他想试试获得了擔山劲的自己有什么变化, 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行。 而另一边系统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在奖励内容淡去后,【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呈现在了岳莫隐的视野中。 不得不说,倘若这系统的主人要是生活在一个炁体充沛妖兽横行的时代,想必可以凭借着这系统富有逻辑且循序渐进给的奖励青云直上。 奈何现如今世代变了,有些时候迟来的系统跟迟到的正义一样,意义有但不大。 突然,岳莫隐发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与之前经历过的两个任务所不同的是, 这次系统发布的任务下方竟多了一行小字: 【推荐法器:飒踏】 先不管这个【飒踏】的本体是什么, 至少这个名字还是很帅的。 希望它的外观能跟它的名字一样帅。 * 等到风到碗里来把他“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的规划跟岳莫隐讲明白后, 今天的“课程”也就算结束了。 回想着对方用一种“百日冲刺九八五”语气苦口婆心地对自己讲的内容: “笔试卷是由是七成简单题, 两成中等题, 一成拔高题组成的。我们只需要把七成的分数稳拿到手, 再挑着那两成里边可能会的做一做, 通过考试不要太简单啊。” “有些年轻的斩妖人心高气傲, 非那些难找难杀但分数高的妖兽不斩。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就拣那些分数还行但难度不高的妖兽斩,积少成多弯道超车。” 岳莫隐不自知地笑了起来。 原来即使是“神通广大”斩妖人也有着非常现代的生活。 于可璃会翘课闯祸,风到碗里来也参加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 老郭敬畏自己老婆大人,娄向晨有着自己的小店还会为阴晴不定的“领导层”下达的任务发愁。 挺有意思的。 把手机放在车身自带的无线充电位上,岳莫隐将车挂了档,朝这世外洞天之外的世界开去。 等到岳莫隐驶离了这片区域,一道刀光凭空产生,在娄向晨之前插在石缝中的叶片末端上划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原本因为注入了炁而挺直的叶再被割开了叶脉的瞬间重新变得柔软了起来,紧接着它上方奔涌而下的山溪水便将它冲到了下方的溪水中,与无数再普通不过的叶片一样朝下游流淌而去。 之前被一分为二的山瀑也随之闭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开了大概一公里,岳莫隐原本安静的手机在重新接入网络信号后疯狂地跳响了起来。 岳莫隐扫了一眼,来自周凯的十八个未接电话和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 当他正在思考是先靠边停车浏览周凯发的消息内容还是直接回拨一个电话过去问清楚的时候,第十九个电话打了进来。 “救驾!救驾!” 电话里周凯的声音就像是北方人来到南方上学第一次看到手掌大小的蟑螂那样无措。 岳莫隐在心累的同时又有些隐隐地有些怀念的感觉。 * 得益于华国相对公平且一视同仁的高考录取制度,出身于普通家庭的他和地产二代的周凯进了同一所大学还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 读书期间,他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来自周凯的救驾请求。 有些时候是deadline将至作业写不完求临摹的大事,有些时候是一些即将饿死在床上求带份饭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救”过两次“驾”后,岳莫隐就再也不搭理周凯了。 但凭借着钞能力,周凯还是能找到其他人“救驾”。 其中有一名同学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只要给钱,就算是被周凯各种使唤也任劳任怨从不反抗。 本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的事儿,可奈何偏偏岳莫隐受到辅导员的指示要带领学院内的优秀学生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学生竞赛,而出战的名额恰好包括了那个同学。 在得知那个同学为了参加比赛要离开校园一个月的时间后,周凯当场表示——“你要是去了那个什么比赛,以后我有什么事儿就再也不叫你了。” 反复纠结一番过后,那个同学向岳莫隐提出退出比赛,把自己的参赛名额让给其他人。 岳莫隐苦口婆心地跟对方讲述了这个比赛在业内的认可程度,有多少多少人都是在这个比赛之后收到了大公司的offer。 然而…… “岳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个同学苦笑一下,“可是像我这种为家庭背景拖累的人,是没资格做长线交易的。” 好好好,当真是忍无可忍。 既然这东边不亮,那就让西边亮吧! 岳莫隐假借那个同学的名义把周凯叫到了篮球场旁的沙坑里,给人按在沙子堆里实打实揍了一顿。 因为自己父亲是警察,而且是那种非常认可“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理念的警察,所以打小岳莫隐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果遇到非动手不可的的事儿,那么打人要控制在“赔钱不拘留”的程度。 岳莫隐也是这么做的。 把人抗到医院,掏光生活费奖学金又借了一圈钱把预扣医药费交上,岳莫隐当场就从医院离开了。 此时口袋比脸还干净的他走路了五站路去了自己正在实习的游戏工作室,试图通过偷吃同事的加班储备粮扛过下一波生活费打过来的这几天。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凯父母亲第二天竟亲自来到了工作室找他。 但这两人并不是来找把他们儿子打成了猪头的岳莫隐的麻烦。 相反,他们先是把钱悉数还给了岳莫隐,然后双双对岳莫隐鞠了一躬。 起身后,周父由衷感慨:“我和内人早年工作太忙,教子无方。等到反应过来,周凯已经长大不好管了。” “真的非常谢谢你。”周母捂着嘴对岳莫隐感激道,“凯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就算知道他做得不对我也舍不得真的动手教育他。可单说他他又不听。” 两人这一番自我反省直接给岳莫隐整不会了。 基因真是神奇,两个人中龙凤居然能生出“卧龙凤雏”来。 一阵唏嘘过后,周父又说:“对了,关于那位同学的事我也从你们辅导员那里听说了。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在你们学院设立一笔助学金,你回去告诉他一定要去参加你们那个比赛,靠自己站着挣出个前途。” 这倒是挠在了岳莫隐的心坎上。 他昨天在从医院来工作室的路上所思考的核心就是自己该怎么“代替”周凯来给那个同学对应的经济帮助。 要是自己光喊着什么“未来”“独立”的口号却不提供任何实际的资金支持,那跟慷他人之慨有什么区别。 交代完周凯事件相关的内容后,周父周母也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跟岳莫隐和工作室的其他人询问起了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做这些。 在听完工作室成员的分享后,见多识广的两人大手一挥,当场拍板决定来个两百万的天使投。 “未来是年轻人的未来,年轻人喜欢什么就要做什么。” “只要有百分之百的投入和热爱,总会有人看到你们的诚意的。” 人生际遇也是奇妙,岳莫隐对周凯一顿打竟然成就了未来华国游戏三巨头之一的七日互娱。 * “速来!速来!” 电话传出的周凯焦头烂额的声音把岳莫隐的思绪拽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上。 “你一个应该不够用,赶紧叫一个你信得过的人跟你一块过来!我家即将发生一场恶战!” 在他说话期间,岳莫隐好像隐隐听到了野兽低声喘息的声音。 第58章 行吧,再给他一次机会。 等挂了电话,岳莫隐便找了个路口掉了头。 至于信得过的人…… 一个人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算了,别麻烦人家了,还是找另一个花了钱的吧。 * 刚送走了岳莫隐,又被迫在其他考生集体散场前进行了一番发言后,谭盛风在训练区唯一一个勉强有网的地方偷闲。 别的不论,这片钟灵毓秀之地的气候还是很舒适的。 这小风一吹,多适合躺着刷刷手机…… 【总裁-岳莫隐: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总裁-岳莫隐:跟我去一趟周凯家。】 谭盛风差点一个手抖把手机砸到自己脸上。 不是吧,这剧情还带连轴转的? 能不能给人一点休息的机会啊? 第47章 作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儿子, 周凯的家很宽敞。 宽敞到他可以在客厅的中央摆上一套高级奢华但一看就硌屁股但足够大的鹅卵石形状沙发套件。 就在这几块巨大的鹅卵石沙发旁,一副现代版的“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走”正在激情上演。 “荆轲周斯”手中攥着一份卷成筒文件,嘴上叫唤着:“哥哥哥哥哥!你可得帮帮我!” “秦王周凯”一边逃窜一边嗤之以鼻:“滚滚滚滚滚, 现在你是我哥!” “叫你调研的时候偷懒, 叫你不去实地考察, 坚利美读书脑子读傻了不知道华国什么实际国情踢上硬石头了吧?” 停下来歇口气的周斯哭丧道:“你可别说风凉话了, 不把这事儿解决了岳哥非打死我不可。” “我又不是没被他揍过,放心他下手有分寸打不死人的。”逃窜到一处安全位置的周凯探出头来“呸”了一口, “就该给你长点教训!” 听到响起的小区门口通报来客的铃声,周凯大喜,回头对周斯耀武扬威道:“你岳哥来了!” “什么?!”周斯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悲痛,“你不仁也休怪我无义了。” 说罢,周斯走到一个巨大的笼子前,打开了笼门。 “速战速决吧, 大宝贝。” 低沉的喘息和几声略显凌乱的嚎叫从被帆布覆盖住的从笼内传来, 紧接着一只大型杜宾钻了出来。 ! 听着对方爪子刨在高级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周凯只觉得瞬间整个客厅变成了古罗马的斗兽场。 而自己是那个可怜的被牛斗的角斗士。 周凯有点怕狗这件事连周父周母都不知道, 却独独被他这个弟弟周斯意外发现了端倪。 自那之后, 每当周斯对周凯有要事相求的时候, 都会以“带好大儿来看叔叔”的名义带上他的宝贝狗。 如果周凯答应了他的要求, 那么结局一般是“叔叔今天狗毛过敏, 不能陪你玩了”,要是周凯没答应,那么结局就会变成“好大宝快去陪叔叔开心开心”。 周凯怒吼道:“什么鬼的拎去托运在我家暂放一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此时,大门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周凯从来没有觉得那劣质门铃的欢乐颂旋律如此的悦耳。 因为它的响起就代表着岳莫隐和另一个帮手就站在门外! 于是他拔腿就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而那刚得了自由的杜宾看到狂奔的周凯, 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人又在跟自己玩你逃我追的小游戏,便撒开四爪朝对方狂奔而去。 周斯则跟杜宾兵分两路,一狗追着周凯试图扰乱对方的动作,一人智取近路试图赶在周凯之前堵住大门不让救兵进来。 决计不能让对方得逞,周凯跨过“山河大海”又穿过“人山人海”,最后紧跑慢爬终于赶在周斯堵住大门之前先一步把大门扭了开。 看到门开了,岳莫隐立刻问:“怎么回事儿?” 慌不择路周凯根本来不及回答对方的问题,径直“咻——”地一下蹿到了岳莫隐的身后。 眼见玩伴躲了起来,杜宾一个大跳便扑了上来,越过了岳莫隐的肩直朝周凯踩去。 周凯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杜宾居然无视了它最爱的周凯,一个借力蹬踢直奔他身后而去。 怎么回事儿? 岳莫隐和周凯的目光跟着那只杜宾所至的方向看去。 “呀呀呀?!” 晚到一步的谭盛风甚至没搞明白现场是个什么情况就被一个黑影猛得扑倒在地,紧接着就被那黑影又蹭又舔搞得满手满脸都是口水。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谭盛风对这杜宾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周凯立刻接着谭盛风的火力掩护带着冲回屋内把周斯制服了。 找了个杜宾撤步调整姿势的机会,谭盛风总算是坐直了起来,双手合拢将那颗油光水滑的头推出了一点距离。 “回来!坐!”周斯发出了命令。 听到熟悉的指令,被训练得纪律严明的杜宾压住了爱玩的天性,并拢前爪将被剪了尾的屁股落在了地上。 这杜宾一脸严肃的模样居然在角度跟岳莫隐有几分神似,谭盛风心中乐出了花来,甚至没忍住又上手摸了两把。 计谋彻底破产的周斯垂头丧气地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岳总,工地那边有件棘手的事儿想跟您汇报一下。” * 几年前,为了增加自家公司ip的影响力并优化资产配比,七日互娱决定对标迪诗宁的标准建立一座主题|乐园。 这个肉眼可见的未来会成为地标建筑和税收大户的项目从立项开始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一最快的速度在城郊区域靠近轻轨站的地方批了一大块地皮。 竞标结果花落周凯父母亲所在的集团。 虽然周凯依照要求回避了所有的竞标投票环节,但有这层脱不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在,就算过程再怎么“公平公正公开”也总会有人觉得里边有暗箱操作的嫌疑在。 只有打得一拳开,才能避免百拳来。 所以这个项目必须做好,不然永远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给岳莫隐和周凯泼脏水。 身为项目设计负责人之一,周斯一只手抓上头发苦恼道:“就那么几颗树,找专家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国家保护物种,那些当地人就硬是不给挪。” 周凯插嘴:“警察怎么说?” “警察也来过了,来过好几次了。”提到这件事,周斯的另一只手也抓上了头发,“人家都快把八十老母搬出来守夜了,除了和稀泥,警察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语气越来越绝望:“设计方案肯定是来不及换了,就算是在原有效果上进行改良,二把刀的设计效果也肯定也不如原装的。” 随后他又说起了什么 “我们出钱给那几棵树连根移走呢?多少钱无所谓,保进度要紧。”周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这方案我们也提过,可他们就是不同意。”周斯半死不活地摇头。 周凯耸耸肩,看向岳莫隐懒懒道:“岳大总裁,拿个主意?” 总裁这个职位叫着高大上,其实就是包了层金箔的全职打杂人,啥都要管。 考虑到就算周斯是周凯的弟弟,但也不能保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属实。 还是得眼见为实。 “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们现在去现场看看情况。”岳莫隐下了决断。 见岳莫隐愿意大驾亲临,周斯立刻打电话动员了起来,这个经理那个工头的全都给他过来。 “谭助理,机会难得,想不想坐坐我的lotus evija?”在那边忙得鸡飞狗跳之际,周凯斜斜地倚在那鹅卵石沙发的靠背上,对谭盛风挤眉弄眼,“要不是岳莫隐这家伙让我平常低调点,不然我早就开去公司带你兜风了。” 深切体会过周凯驾驶风格的谭盛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整个人直往岳莫隐身边蹭。 那边正在调配安排的岳莫隐没有忽视胡作非为的周凯和弱小无助的谭盛风,百忙之中抽出注意力一锤定音道:“他跟我走。” “好的!岳总!”瞬间转危为安的谭盛风以狗代人一顿夸夸式猛摸。 ---------- 几人来到施工现场,按规矩戴好安全帽后在各种负责人的陪同下朝着场地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几百米后,周斯朝着一处点着亮着几个昏黄白炽灯的位置一指,“喏,就是那边了。” 借由今晚还算明亮的月色,隐隐能看到那边有一群人正围在一棵树的周围虎视眈眈地警戒着。 周凯手搭凉棚环视一周,“我看这周围地方挺宽敞的,真的不能把原来的设计往旁边挪挪吗?” 面对甲方兼亲哥,敢怒不敢言的周斯解释道:“这个地方规划的是其他区域的能源总枢纽,也可以说是核心位置。如果真的单纯只是视觉效果上的问题的话,我们早就逼设计那边改图了。” “说了八百遍了!这树不能移!”守在树旁的一人发现了向这边走过来的岳莫隐一行的踪迹,当即把其他休息中的同伴叫了起来。 第59章 那些人原本就不算友好的语气在看到对队伍中混着周斯后就变得更加不友好了。 “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敢靠过来!”其中一人拿着锄头作势就要揍上周斯。 周斯可不敢赌自己的头和锄头哪个更硬,只得当即抱头鼠窜到了众人身后。 岳莫隐上前一步说:“我是项目最高负责人,你们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说。” “又一个最高负责人?你们搁着儿套娃呢?”人群中有人不屑道。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有人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收声。 这些人虽然行动方式比较糙,但眼睛可不浑。 无论是岳莫隐本身所散发出来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气质,还是那些原本倨傲的随行人对岳莫隐极其尊重的表现,都足以证明岳莫隐所言非虚。 他应该真的是最高最高的负责人了。 等到那边人群安静下来后,岳莫隐才继续开口道:“可以问问为什么在我们已经开出了足够有诚意的条件后你们依然不同意吗?” “族祭?民俗?风水?总得有个理由吧。” 对面的人群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是岳莫隐预期之中的反应。 “这样吧,这里是一万块的现金。”岳莫隐将一只手向谭盛风摊开,谭盛风非常配合地递上了一个一厘米厚的信封,“哪位最先告诉我缘由,这笔钱就归他所有了。” 这可是白得的一万块啊! 明显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但碍于面子又没法真的开口。 见状,谭盛风非常配合地又拿出了四个相同的信封摞在了岳莫隐的手上。 一万块变成五万块了!! 眼瞅着那边就要有人倒戈,一个略显中气不足的男人打着哈欠从树后转了出来。 “岳总,当着大家的面打从内部分化主意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们楼家村的团结力了。”他走到两拨人的中央,对着岳莫隐幽幽道。 岳莫隐的计谋是阳谋没错,可敢于把对手的阳谋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人,大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起来是这群人里能说得上话的角色了。 “这位怎么称呼?”岳莫隐朝对方礼节性地伸出了手。 那人简单回握了一下,“楼致远,木字旁的楼。” 因为楼姓不是什么大姓,所以自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区遇到两个不同的楼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想到这里,岳莫隐特意留意了一番对方的长相。 果然,楼致远的眉眼中与楼守贤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相比于活力四射的楼守贤,楼致远那种社畜的疲惫感仿佛是直接写在了他的腰背上。 又因为楼致远比楼守贤要瘦上不少,显得更他整个人像是一根弯曲的铁钎。 “不是我们不想挪,是这些东西真的挪不了。”楼致远回身看了一眼月色中的树,“我们也愿意提供挪树以外的所有支持。” 如果楼致远和楼守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岳莫隐大概会继续尝试通过一些现代社会的手段解决这个难题。 可既然楼致远和斩妖人楼守贤有着血缘关系,而且大概率他自身也是个斩妖人,那么这个问题就不能用常规思路去考量了。 四重瞳,启! 第48章 直到刚刚尝试着冲破自己第一次尝试设置的炁脉截断, 今天才半只脚踏进斩妖界的岳莫隐才对炁的运用有了轻重的概念。 如果将之前谭盛风第一次帮岳莫隐关闭四重瞳时所用的那种强度恰到好处的“障碍”比作感情水到渠成后一捅即破的窗户纸,那么岳莫隐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的强度就是牛津布,还是里边叠了防水层碳纤维的超强防护pro-max-ultra版。 为了赶紧开启四重瞳,岳莫隐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尝试将炁的压力和用量抬高, 反复冲击着那层“牛津布”。 终于, 在反复操作了三四次后, 他终于成功摧毁了自己设置的障碍, 重新唤起了四重瞳这项奖励技能。 等到视野内重新弥漫起那种熟悉的浅淡白色,岳莫隐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中不自知地对风到碗里来展现出的那种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暗生崇拜。 虽然可能存在经验和熟练度上的差异,但承认别人的优秀并不丢人。 除此之外,在刚刚的事件过程中,他还隐约感知到了之前从系统中获取的【擔山劲】的玄妙所在。 之前风到碗里来形容他处理炁的方式是“在体内炁的源头设立一座尽可能高的堤坝,然后根据需要开闸”,但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于普通斩妖人来说,炁不是用之不竭的。 不同于妖兽那种以妖核为中心朝四周供能的模式, 人体内的炁脉是首尾联通的, 通过抬高源头获得的能量, 终究会在让炁回归源头的时候代偿。 换一个说法也就是:透支。 绝大多数人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在能承担的透支范围内获得行动的胜利, 所以才会觉得风到碗里来的经验完全不可取。 然而不同于第一次学着运用炁那种有始有终, 此时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的炁脉像是回环起伏的山脉, 没有源头又处处是源头。 也就是说, 他可以随时且轻而易举改变那座“堤坝”的位置, “透支”对他来说甚至可以更好地为下一次获取势能服务。 系统奖励,恐怖如斯。 把思绪收拢起来,岳莫隐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几颗树所在的位置。 果然,该地大有玄机。 此时此刻, 以那几棵树所在的位置为顶点,有两道白线往左右远处的山头方向延伸出去。 而白线以内区域的炁浓度肉眼可见地高于外边,可以说与岳莫隐去到的斩妖训练场的炁含量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倘若为了推进施工强行将这几颗树铲平,恐怕这个区域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这个区域是做什么的,岳莫隐此时还不得而知。 但既然这件事跟斩妖人扯上了关系,那么聚了太多普通人的工地就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时间这么晚了,各位也别熬在这里了。”岳莫隐朗声对楼致远以及这人身后的人群道,“在商量出一个结果之前,我承诺没有人会对这片区域动作。” 岳莫隐的这句话刚好打在了那些人的心坎上。 并非斩妖人的他们只是遵循长辈要求和祖训守护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动力。 几天的对峙下来,他们确实累了。 楼致远淡淡地看向岳莫隐,轻轻偏了一下视角将目光落在了正在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谭盛风身上,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没问题”。 ---------- 次日,作为楼家村的代表,楼致远只身来到七日互娱协商解决方案。 他抵达的时间比约定中早上了不少,早到岳莫隐还没能结束上一个会议。 所以身为总裁助理的谭盛风自然而然地先行在总裁办公室里招待了楼致远。 “既然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呷了一口茶水,楼致远抬眼看向谭盛风幽幽道,“你是希望我称呼你为谭助理,还是惊尘?” 谭盛风就不爱和这些说话拐八个弯的人打交道,但碍于当前的身份和情况自己又不得不坐在这里忍受这种究极折磨。 真是令人头秃…… 如果能让魏濯代替自己坐在这里就好了。 他肯定非常乐意跟楼致远互飙一番演技,决战阴阳怪气之巅。 但偏偏现在只有自己,而不过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能打的无辜卡皮巴拉。 给对方把茶水重新添满,谭盛风特意用平淡的语气答:“在岳总到来之前,叫我谭盛风就好。” “哦——”楼致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并不知道你刚刚思考了些什么,但好像歪打正着了? “既然都坐到这里了,我们就敞亮一点可以吧。”谭盛风开门见山地问:“所以那几棵树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搬?” “家门机密,无可奉告。”楼致远翘起一边的腿搭在另一边的腿上,好以闲暇道,“如果你确有相关的需求,可以走流程向司妖监官方申报查询相关信息。在收到官方通知后,届时身为家主,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楼致远表现出来的态度无可指摘,可受限于实际情况,现在公司最拖不起的就是时间。 昨天在前往工地深处那几棵树的路上,岳莫隐忙于进行各种社交活动,而负责这个部分的项目管理并没能成功挤到岳莫隐身前。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扒着看着就好说话还是岳莫隐亲信的谭盛风的衣角翻来覆去渲染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学龄三胎,绝对不能丢工作”的悲惨。 要不是谭盛风当时穿的是防水的冲锋衣,怕不是衣角都被对方哭湿了十八遍了。 估计岳莫隐那边还要点时间,谭盛风尝试与楼致远达成一定共识。 第60章 奈何谭盛风使出浑身解数,楼致远硬是一步不让,话里话外翻来覆去就是不见司妖监的官方文件不松口。 至此,就算谭盛风再怎么在人情世故方面反应迟钝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这楼致远就是用斩妖人必须遵守的“程序正义”这个门槛挡着自己的。 见好话已经说尽,自己也讲得口干舌燥,谭盛风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冷不丁一句“真当司妖监对我的态度和对你们是一样的吗?”脱口而出。 一直以来,态度都非常淡定的楼致远歪过头,玩味地笑道:“看来就算‘出尘绝世’如惊尘在品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也堕入凡间了啊。” 他言语中所指的,就是谭盛风借由专家级斩妖人的身份替于家母女减轻了责罚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更何况像谭盛风这种身份的所作所为天然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那是……”谭盛风正欲为自己辩解一番,却在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后收了声。 * 等到岳莫隐一进门就发现房间内的两人就是一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氛围。 不对啊,谭盛风性格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呢? 大概率是这楼致远在主动找事儿。 “有劳楼先生跑这一趟。”岳莫隐落座于谭盛风的身侧,从桌子下方取出了几个文件,一一摊在了楼致远面前,“这边有其他几个尽可能保护了那几棵树的解决方案。” 谭盛风在看到岳莫隐,心中为一晚上疯狂加班的设计师和工程师掉落的等重头发点了一根蜡。 然而楼致远看都没看那些新方案,反而是打开身边的设计师款斜挎拎包,同样从里边掏出了几份文件并压在了岳莫隐文件的上方。 “岳总和我当真是心有灵犀。”他嘴角微勾,用手指按着文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将文件上的文字正对岳莫隐和谭盛风,“我也带过来了几样文件想给您二位看看。” 岳莫隐简单扫过楼致远所带来的几份文件的标题,发现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 这几份由政府颁发的有关设立非物质遗产保护区、文明旅游试点地、文明现代生态示范村文件, 最重要的是,这些文件的下发时间早于政府给主题|乐园批地的时间。 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隐和谭盛风的意料。 开发局和文旅局在名义上是有着同等行政登记的部门,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可以说这几份文件从世俗的角度彻底堵上了一切可能会把树挪开的口子。 正式浏览完楼致远所带来的几份文件的岳莫隐遗憾道:“看来我们暂时没有办法达成意向了。” 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的楼致远将文件收回包里,活动了一下手脚站了起来。 谭盛风便跟着对方站了起来,正如一个合格的助理应该做的那样。 “楼先生,我送你下去。” 看着磨砂玻璃后两人远去的身影,岳莫隐在心中补全了他刚刚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不过,暂时而已。 或许我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但不代表在不能以常理而论的斩妖届也会这样。 * 在谭盛风和楼致远两人等电梯运行上来的期间,楼致远突然开口:“你有你的生活和理想,这没有问题。但很遗憾,我也有。” 不等谭盛风说些什么,楼致远继续道:“而且与你不同的是,我肩上的担子比你沉得多。” “所以,我不会输。”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谭盛风只能向楼致远微微点头表示致意。 待电梯门合拢后,独自一人待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楼致远脱力般向后靠在了电梯的扶手上,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也……不能输。” 等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楼致远已经恢复了之前那种端着架子游刃有余的状态。 然而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那名七日互娱的员工语气中有压制不住的兴奋,“请问你是楼致远吧?那个独立游戏工作室的主策划?” “是的。”楼致远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这还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被别人以这个身份认出来。 “幸会幸会,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工作室的作品。” 听到这两人的交流,不少其他员工也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到了讨论里。 在得知楼致远因为市场反响平平而计划着要关闭工作室的时候,他们无一不表示震惊。 “十年饮冰不凉热血的人,应该很难得吧。”楼致远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或许比起独立游戏工作室的主策划,布阵器门的家主这个身份更适合他。 跟那么多人的生活比起来,自己个人的一些小爱好是那么地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抛弃。 “可最近你们网络呼声很高啊?”最开始拽住楼致远的那人焦急地说。 什么? 见楼致远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那人当场把楼致远拽到了自己的工位前,指着一个在线人数高达七十万的直播间说: “你看看,这画面里不是你们工作室吗?” 第49章 直播间里, 楼致远工作室的一个员工正单手抚摸着一颗树侃侃而谈。 而那棵树楼致远可太认识了。 它正是位于工地深处的楼家村的“界碑”。 与此同时,镜头不可避免地扫到了远处正在工作的巨大黄色吊机。 “我们工作室头儿小时候就生活在这片地界上,听着很多村中人口口相传的神魔鬼怪长大。”工作室员工真诚地有感而发,“这些内容后来也变成了他那些诡异但又令人着迷的游戏故事的养料。” 楼致远微微眯眼, 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些内容他们曾经在不少游戏平台的专访中提到过, 可并没有获得70w+这种级别的反响。 紧接着那边镜头一晃, 一张精致帅气的脸出现在了镜头中。 在同一时间, 原本就刷得飞起的弹幕更是像出了bug一样直接卡住了。 大概是无心之失,屈嘉隆就那么顺着那人的话说:“这么有故事的地方居然要被铲平盖游乐园吗?那可太可惜了吧。” 有这么一句话, 那么这件事在屈嘉隆的粉丝群里就定了性——大公司仗势欺人。 那认出了楼致远的员工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反而恭贺道:“你们工作室运气真的很不错,其他公司想请到屈嘉隆这位炙手可热的小鲜肉为自家产品说上两句好话,至少也得砸个二三十万。” “结果人家在那场展会上居然自行逛到了你们的展台,还主动提出去你们工作室看看。” “这时机卡得当真不错,你们接下来那款游戏……” 可是后边这些原本令人惊喜的话楼致远已经无心再听。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了。 这一场直播可以说直接把原本还能协商解决的事情架在了火上烤。 虽然司妖监并不是一个为大众所知的部门, 但他们的员工可是混在大众之中的。 而谭盛风的身份和工作单位对于一些比较高层的司妖监员工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凡哪些人之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布阵器门的楼家“界碑”和谭盛风所在的“七日互娱”。这事儿就正式上了秤。 如果把楼家“界碑”、楼致远和楼家捆绑在一块放在天平的一端, 而另一端放着的是谭盛风, 楼致远当真没有把握这天平会不会倾倒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 正如楼致远所估计的那样, 不用等谭盛风真的使用什么特权, 魏濯人已经站在谭盛风的家门口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就很疲惫的打工人谭盛风在看到魏濯之后就更疲惫了。 “一个专家级斩妖人和一个高级斩妖人兼布阵器门的现任门主起冲突, 当然会引起司妖监的重视了。”魏濯冷笑一声, 从走廊的扶手上直起身子, “所以又派我这个劳苦命来调解一下。” 虽然说是调解,但这次魏濯并没有穿司妖监给工作人员配备的官方制服。 以魏濯那种较真且在乎程序的个性,这就说明这次他并不是官方的身份来找谭盛风聊天的。 等进了谭盛风租的四十平米的一厅一室一卫,魏濯立刻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形象全无地“乆”字型, 并嚷道:“我要喝农夫三泉的番茄汁,你下楼给我去买。” “什么什么汁?太地狱了吧这口味。”面对这个要求谭盛风只觉得无言以对,走进厨房在冰箱里左掏右翻,找出一罐酸奶抛到了魏濯身上,“就这个了,凑合凑合吃吧。” 魏濯一脸嫌弃地揭开酸奶的塑料封,连上边沾着的酸奶都没舔就给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前因后果,从实招来。” 给自己拿了个苹果,谭盛风坐到了魏濯身边,把整个事件从公司的视角和楼致远的视角分别向魏濯描述了一遍。 第61章 听完这些,魏濯耸耸肩:“要是你能早点汇报,让我们早一步介入,这个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早一步? 谭盛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今天上午岳莫隐尝试在公司组织双方的调解。 面对如此大的纠纷,一次调解不成是在正常不多的事情了,结果我还没下班你就上了门。 我上哪儿给你“早一步”啊…… 不过考虑到对方也是好心,所以谭盛风便把这一通吐槽悉数咽了下去,整个人摊成了一张饼。 谭氏饼闷声道:“假设我当真那么神机妙算,在昨天一见到楼致远的时候就跟你们汇报了情况。那之后你们会怎么做呢?” 被问到了自己的职业内容,魏濯侃侃而谈:“鉴于你们二人的身份,我们会先收集了解背景,再组织讨论,然后提交复议审核……” 谭盛风难得地灾魏濯把话说完前就打断了对方:“最后得出让楼致远把树拆走的结论。” 听着谭盛风略有不满的语气,魏濯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们得出这个结论的,毕竟你在这场事件中更多还是以‘谭助理’的身份登的场。”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懒懒道,“你所说的内容跟我们收集到的大差不差,但细节上还是欠缺了一些。” “比如,虽然在文件日期上开发局文件的盖章时间是比文旅局要晚上那么一点。 “但这大概率是政府内部工作流程推进缓慢,导致开发局在查询相关地块的属性时,文旅局还没把信息更新上去。 “等到他们发现这中间的冲突时,你们已经开始动工了。 “当然,这文旅局文件能下来得这么快肯定有楼家人在里边推波助澜的功劳。大家都不是善类,虽然对方技高一筹,可你们直接在体量和实力上把他们碾过去了。” “让那些人承认错误比杀了他们都难,不如当个钻地鸵鸟,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况,这次的施工方很有本事,说不定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 “只要不东窗事发,区域就能砸下地标,政府同步获得税收,你们公司扩大影响,皆大欢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内容,魏濯也疲惫了,语速和语气都带上了些怨念,“不然你们这些专家级斩妖人的津贴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吗?” 这些内容谭盛风都知道。 正因为他太知道了,所以他才想在司妖监出手之前解决问题,至少帮楼致远找到个妥当的解决方案。 通过以上的交流,魏濯在得知了谭盛风对这事件的认识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 但想法只不过是想法,就算是专家级斩妖人的想法,在没有成功实践之前也是想法。 起身把喝空了的酸奶罐子撇进垃圾桶,魏濯伸了个懒腰,“待会儿我得换身衣服还要去楼家村那边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先跟楼致远聊聊。” 等到魏濯离开后,谭盛风抱着自己沙发上的卡皮巴拉抱枕来回滚了三四圈。 他好郁闷。 这种明明想要做点什么,可最后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更令他难受的是,如果把自己的身份交给其他人,或许真的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除此之外,他还怀着一丝对楼致远的歉意和对对方所处困境的难过。 虽然之前谭盛风也未尝没有听说过斩妖世家为了现代社会退让的案例。 但也只不过是从别人耳中听说的案例罢了。 只有事情当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时代斩妖人的弱小。 纵有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殊才能又如何?难道他们能脱离这个由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组成的庞大社会组织生存吗? 那么在面对无数个微小个体叠加起来的庞然巨物时,就算是齐天的斩妖技也如同挡车的螳臂般脆弱。 谭盛风满腹的愤懑与不甘无处开解,于是他拿过手机点开联系列表。 然而他从上到下扒拉了两个来回一圈,却发现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如果是其他寻常一些的事情,娄向晨还算一个选择 可事关对方同气连枝的主家辛密,还是不要让他掺和进来的好。 最后,谭盛风把目光落在了一个头像上。 决定就是你了! * 【风到碗里来:有时间出来吗。】 【山不就我:训练?】 【风到碗里来:不训练,就聊天。期间随便吃点喝点什么的那种。】 【山不就我:好,那就现在吧。】 ---------- 左手拎着两杯饮料,右手端着大份的小食盘,谭盛风觉得之前给岳莫隐发消息的自己当真是疯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而且岳莫隐回消息的速度也实在是过于迅猛。 不等想要找补之前冲动发送消息行为谭盛风想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岳莫隐就已经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全敲定了。 甚至连吃喝的内容都精确到了甘梅味的大份桥头排骨、狼牙土豆多加辣和白桃茉莉少冰不另外加糖 。 或许是不想让依照规定不能在考生面前暴露身份的风到碗里来难办,岳莫隐还非常贴心地选择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点。 在等岳莫隐赴约的期间,谭盛风的脑袋瓜开始了飞速地运转。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自己的演技想要完全瞒住岳莫隐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岳莫隐极强的联想和脑补能力弥补了自己的这一点缺陷。 只要自己努力在岳莫隐这里让“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被区分为两个人,那么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甚至说不定“风到碗里来”在聊天的时候夸上“助理谭盛风”两句,说不定岳莫隐还觉得“风到碗里来”说得有道理就会给“助理谭盛风”加工资。 真好! 谭盛风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完全没有意识到岳莫隐已经站在约定位置身后的高楼的玻璃连廊里看着他的背影 看了好久。 第50章 岳莫隐并不想吃狼牙土豆和桥头排骨, 也不是很想喝奶茶。 他只是想通过这种“点单”的方式确定风到碗里来的位置。 鉴于风到碗里来一定会提前准备好一切,且两人约定见面地点的附近只有一条小吃街可以一次性满足自己的“点单”需求。 那么作为一个思维逻辑和行为方式正常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风到碗里来的行动路线会是“奶茶店——桥头排骨——等候取餐——狼牙土豆——等候取餐——到达约定地点”。 虽然只设置三个标记点有些不太严谨, 但再加上性别和身形的限定条件后, 就可以保证识别正确率来到一个足以让岳莫隐接受的高度。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是风到碗里来的人选, 岳莫隐很早就来到了这个绝佳的观察地点等候了。 时间在他的狩猎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 或许早就在反复地“锁定-观察-否定”中失了耐心,但岳莫隐不一样。 对风到碗里来, 他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足以抵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 在两人约定的时间前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一个身穿身影依次经过了奶茶店、桥头排骨和狼牙土豆,最后往一处人工湖旁的古典连桥方向走去。 是他。 就是他! 现在只要自己乘坐从左手边的电梯下楼,绕后去到桥头排骨或者狼牙土豆的摊位上跟摊主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就能拿到刚刚风到碗里来付款时交易单号。 凭借这个单号,他就可以找人逆向调取交易双方的账户信息。 然后,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就会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岳莫隐的面前。 想到这里, 岳莫隐双手的手指反复敲击在面前的金属护栏上。 哒。 哒哒。 哒哒哒。 他敲击动作的速度越来越快, 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胸膛中那颗正同频跳动的心脏沿着血管与鼓膜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响。 原本岳莫隐以为这只是相对常规的背景调查, 就像他之前对合作伙伴做过的许多次的那样。 但此时此刻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了。 他在哪里出生的、他在什么地方读的书、他喜欢吃什么、他平常喜欢做什么…… 铛——! 不知不觉间, 他的十根手指的敲击频率来到了同一个节奏, 以至于它们在齐齐敲下的时候让金属扶手发出了一声巨响。 也正是这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 把思维已经陷入了那个名为“风到碗里来”的漩涡里的岳莫隐抽离了出来。 …… 呼。 岳莫隐松开双手直起身子, 朝右手边的电梯间走了过去。 第62章 而右手边电梯间下去的出口直对着两人约定相见的连桥。 以风到碗里来的感知力, 一定能在自己走到能看清他面容之前就察觉到自己的到来,然后按照规矩再次覆盖上那层炁面。 又一次,两人之间由风到碗里来主动隔上了实体化的朦胧和模糊。 但岳莫隐好像并没有为此感到遗憾。 因为就在刚刚,就在无数对风到碗里来的窥探欲在脑海中对撞时,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真正想要的是这个人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带着跟他本人一样温暖柔和的笑容地在自己面前脱下防备。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种尊重——如果对方不愿意做一件事,那么就不要强迫对方做这件事。 但再往深一层去思考,这种尊重裹着名为自傲的内核。 那是属于岳莫隐的自傲。 平心而论,放在普世的维度上来看,岳莫隐绝对可以被称为一个成功的男人。 英气十足的相貌,线条明朗的身材,良好的教育经历,如日中天的事业…… 这些条件单出都已经算是王炸,更何况它们还那么协调地集中在了岳莫隐身上。 然而这些岳莫隐引以为傲的成就在风到碗里来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 因为在对方的主世界中,岳莫隐不过是一个机缘际会之下成为了对方“徒弟”的新人。 就算在系统的加持下,岳莫隐想要追上对方也需要时间,更不用说成长到令对方刮目相看的级别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风到碗里来对自己的“顺从”都跟大人面对逛街时坐在地上哭闹想要橱窗中的玩具的小孩一样,是一种居高临下统筹全局的“施舍”。 岳莫隐不接受这种“施舍”。 只有让自己成长,让对方看到自己,让对方重视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地对自己言听计从,才算是岳莫隐认可的征服。 为此,在这个目标真正实现之前,岳莫隐愿意再花上更多时间和耐心,然后再去品尝那经由时间酝酿而丰沛甘美的果实。 * “你来得好准时啊。”已经提前覆上炁面的谭盛风将拎在手上温度刚好的奶茶递到了岳莫隐面前。 接过东西,看完对方行动全程的岳莫隐明知故问:“是不是让你久等了?你过来这里方便吗?” “没有没有。”谭盛风轻轻摇头,“从我家过来坐地铁还挺方便的。” 结合对方发送消息的时间,岳莫隐可以合理推断出风到碗里来的家应该在附近地铁线覆盖的十站范围内。 哦,当然,这种对方主动告诉自己的信息可算不得窥视。 “叫我出来是想聊什么?”岳莫隐再次发问,然后叉起一块狼牙土豆放到嘴里。 巧了,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边缘微焦内里软糯的类型。 谭盛风戳开泰式奶绿,吞吞吐吐地组织着语言:“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你别笑,是真有一个朋友!” 重新把两份小食平托在两人之间方便岳莫隐叉取后,谭盛风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般说:“这个朋友,你或许认识的。” 岳莫隐何其聪明,稍一推理就锁定了风到碗里来口中的“朋友”的身份。 “你是说楼致远吗?”他叉了一块桥头排骨递到对方脸颊侧面,“你们斩妖人的圈子真小啊。” …… 谭盛风沉默了。 但他沉默的原因并不是岳莫隐把话题如此迅猛地推进到了这个程度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而是那块叉在削尖木签上的桥头排骨。 这是给自己吃吗? 他偷偷看向岳莫隐,发现对方在注意到自己盼头动作的同时把那块桥头排骨又朝着自己的方向递送了点距离。 真是给自己吃的! 那吃……吃吗? 岳莫隐意有所指地说:“既然你能意识到‘我或许认识楼致远’,那么是不是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的社会身份了?” 凭谭盛风对岳莫隐的理解,自己上司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可我不知道你的社会身份。 哦吼,完蛋。 原本有求于对方的自己就落了下成,这下是彻底跌进道德的洼地任岳莫隐宰割了。 此时,这块冒着热气带着脆骨和大块酥肉的排骨在谭盛风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种投诚所用的军令状。 吃!自己花钱买的为什么不能吃! 而且上司主动给的,更是不吃白不吃! …… 有点烫啊…… 看着风到碗里来认真努力咀嚼脆骨偶尔还要张嘴哈气的动作,岳莫隐无端联想到了谭盛风电脑动态壁纸上那只咀嚼草叶的卡皮巴拉。 将东西咬碎咽下后,谭盛风便将对话隐引入了正题:“你应该察觉到了娄向晨的家族炁术和楼致远楼守贤的家族炁术是有关联的吧?” 岳莫隐点头,并向风到碗里来说明自己在七院和娄向晨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自我介绍中就提到过他属于布阵符门。 “楼致远和楼守贤的楼与娄向晨的娄很久之前都同属于布阵一门,后来因为术业有专攻就分了出来。”谭盛风补充解释道,“楼守贤这家是布阵器门,法器的器,娄向晨是布阵符门,符咒的符。” “现如今在你们公司工地里的那颗树就是楼家法器的一种,你可以理解为‘界碑’。” “既然是‘界碑’的话,那再刻一遍不行吗?还是说,这‘界碑’的材料有什么讲究?”岳莫隐掷地有声道,“这个游乐园项目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重大。我可以保证,只要是公司能做到的而且不违法的,我们都可以去尝试。” “作为一个外人,我了解的也比较有限,”谭盛风把头搁在交叠在身前栏杆上的小臂上,“不过对于楼家来说,‘界碑’的存在非常重要,这件事是公认的。” “具体楼家界碑什么功效我不是很清楚,但它对于稳定楼家制器的原材料属性非常重要。” 岳莫隐了然。 稳定的材料和稳定的加工工艺才能带来稳定的产出。 而足够稳定的产出是一个斩妖人家族立足的支柱。 这很合理。 说话间,谭盛风叹气道:“而且我猜楼致远执意不肯退让半步的原因是:现在的布阵器门里已经没人会造‘界碑’了。” 岳莫隐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立即反问:“难道之前就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吗?最近这几十年常绥市的地界可以说是翻了好几翻,难道这里边就没有其他‘楼家界碑’吗?” “应该是有的。”谭盛风答得含混。 岳莫隐步步紧逼:“既然退让过很多次,为什么独独这一次不行?” 谭盛风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同情,“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楼家最后一处界碑了。” 听到这话,岳莫隐沉默了。 一阵夜风骤起,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刮得谭盛风手中的塑料袋猎猎作响。 “这些问题真的很复杂,比单纯的斩妖难多了。”说话时,谭盛风不自觉地瞄向了岳莫隐,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尽可能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就像平常日里,他协助岳莫隐处理公司所面临的问题那样。 从对方的语气和肢体语言中读出“你能帮帮我吗?”这个态度,岳莫隐很是受用。 他有点喜欢这种被对方依靠的感觉。 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想想办法吧! 见岳莫隐半晌没有说话,谭盛风试图使用一点小小的激将手段。 他用手肘轻轻蹭了两下岳莫隐的手肘,“你不是喜欢挑战极限创造奇迹吗?那可不得身先士卒地证明给大家看才行?” 原本在脑海中将已知各种线索和来自各方的限制条件进行排列组合中的岳莫隐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停下了思考。 紧接着他缓缓转过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将此时此刻心中所有疑问的源头说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这句话的?” 所以……其实那天老郭的宴席上,你是在场的吧? 既然你在,那为什么不出来跟我打个招呼? 你……是在躲我吗? 第51章 不是?! 不是不是?! 发现自己即将露馅的谭盛风冷汗直流。 自己真的是有点得意忘形, 怎么就忘了岳总对于他人言语和行为中的各种细节的感知是无比敏锐的这茬了……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是魏濯跟我说的,他特别看重你这个潜力股,让我好好对你。”谭盛风故作镇定地找补,“那天老郭请客我是去了, 但为了参加于可璃的裁定评审我走得很早, 所以并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因为自己说的基本是事实, 所以在细节的肢体动作上绝对不会被岳莫隐察觉到破绽。 听对方如此详细地解释一番过后, 岳莫隐原本纷杂异常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但远没有之前好了。 第63章 顺着话题随意问了问于可璃事件最后的处理结果,岳莫隐把只喝了两口的奶茶提在手里, 转过身不咸不淡地对风到碗里来说:“考虑到前期投入的成本和后期整体的规划,这个游乐园是一定要建的,这点我们不可能退让。” “你或许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负责集团的话事人是一对能在那个时代白手起家干出一个房地产集团的夫妻。” “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类。” “就算楼致远把手里的官方文件递到他们眼前,他们也只是会‘酌情’看一看。必要时候也可以直接让它们变成废纸几张。” “顾及到以后公司的名誉和日后游乐园的运营,也考虑到你身为斩妖人一员的感受,我个人自然是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的。” “但这个项目所关联的方面太多了, 我个人的意愿的影响很小。” 岳莫隐走近了一步, 试图从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捕捉到自己说这些必须预先声明的丑话时风到碗里来的情绪。 然而对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你生气了吧……”谭盛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在平常的工作中, 岳莫隐展现在自己这里的形象往往是游刃有余地, 从来没有这么…… 这么…… 气急败坏? 能把岳莫隐气得有些失态, 那么就算完全没能察觉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有问题,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 “对不起啊。”谭盛风诚恳地道歉, “别生气, 是我不好。” 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换了一根竹签,将手中小食盘中最后一块桥头排骨叉在上边朝岳莫隐嘴边递了过去。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是来替楼致远传话的。你按你的节奏去处理就好, 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虽然性质和程度完全不同,我还挺能理解你和楼致远这种被夹在中间的难办感受的。” “我只是想着,既然我认识你,又认识楼致远,还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更多地是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谭盛风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脸颊侧边的绒绒发根。 “说起来有些夸张,在我看来,或许帮楼家找回已经失传断代的‘刻碑’方法才是唯一一个能满足你们双方需求的解决方案。” 话赶话说到这里,谭盛风自己被自己的提案逗笑了。 “当然,这个解决方案基本上来说就是个天方夜谭,我就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 此时,岳莫隐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整个人还是保持着一个随时会离开的姿态。 那边风到碗里来说了那么多,他也都听了记了。 但囿于对方所传达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未知全貌前,他也不好多点评什么。 最后,岳莫隐只能挑了最开头的那句回复:“我没有生气。” ……凭谭盛风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专精研究岳总的助理工作经验,岳莫隐就是生气了。 就算不是完全生气,至少也气没消全乎。 这可不行! 那岳总要是心情不美妙,明天受折腾的还是自己。 谭盛风心中的那只卡皮巴拉默默地合十为自己祈祷,并从两边的眼角泌出了与它眼睛差不多大小的泪珠。 自己挖坑自己跳,真是绝了。 眼见单纯的语言安抚不成,谭盛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其实找你出来除了聊天还有一个目的!” 哦? 岳莫隐暂缓了离去的动作,追问:“什么目的?” 目的……目的…… 其实谭盛风根本没有第二个目的,这么说的目的也只是给自己拖一点思考的时间。 谭盛风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的桥段和短句在他的脑海中对撞,紧接着他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灵感。 “法器!” “虽然就像高考考场会给大家统一配备基础款文具一样,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现场也会提供一些法器给你们用。” “但能用和好用之间,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更何况,以我判断,那些通用法器肯定承受不起你的那么霸道的运炁方法。” 之前两方人马在楼家界碑前对峙之时,谭盛风就有察觉到岳莫隐尝试开启四重瞳的动作。 可能是因为熟练度的原因,岳莫隐的前几下尝试并没有成功。 那时谭盛风心中还为岳莫隐捏了一把汗。 虽然说只要下一次见面自己帮上一把,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岳莫隐能自行攻克这个难题。 然而就在下一秒,岳莫隐冲破他自己设置的阻碍时,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委实是让谭盛风感觉到了些许的震撼。 如果让谭盛风找一个比喻去形容当时的岳莫隐带给自己的感受,那么应该是——刑天舞戚,举重若轻。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鉴于你并没有隶属于某个势力或者家族,想要走正当渠道申请法器还是有点困难的,至少时间上我们就等不起。”谭盛风双手环抱在胸前,浑身的姿势都叫嚣着四个大字——我有路子。 “多谢好意,还是算了。”岳莫隐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觉得特权使用得太多了吗?” 他的确是在为风到碗里来着想。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参与旁听于可璃的裁定评审会,可她的自述稿基本是自己写的。 正如谭盛风在现场感知到的那样,岳莫隐确实是在尝试煽动风到碗里来的情绪,让对方下场保护于可璃。 但这种保护一定是有代价的。 至少以岳莫隐的经验来看,如果可以走一些正常渠道实现目的,就尽量避免使用邪道功法。 谭盛风忙不迭说:“首先这不叫使用特权,这只能算是身份高低带来的信息差。” “其次,虽然名义上我只是你的负责人,但从实践的角度来说,引你进入和了解斩妖界并学习一些通用炁术的我更多算是你的‘师父’。” 在说到“师父”两个字的时候,谭盛风还特意用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以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两厢勾动凭空比了一个通用的双引号。 毕竟他的教学能力名声在外,想要完成魏濯给自己下的死命令全凭岳莫隐本身能力强悟性高。 这么棵好苗苗可得呵护好了。 “既然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那总得给你谋点福利不是?” 说话间,谭盛风还晃了晃那块叉在竹签尖端已经有些凉了的桥头排骨。 三脚猫尚且能踹三脚,但我这个人只有两条腿,多一点我都不会了。 拜托了拜托了,岳总你就从台阶上下来吧。 或许是读出了谭盛风藏在炁面后的焦急与期待的心情,岳莫隐说了句“好,那先多谢了”,随后微微低头叼走了那块桥头排骨。 交易达成。 ---------- 刚好隔天就是周五,两人分别前就约定了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以便利用周末的时间在两地之间赶一个来回。 岳莫隐先是把车加满了油,随后开车来到了约定的批发市场侧身。 尽管黑色的法拉利在颜色上已经足够地不起眼,但还是因为跟周围的场景过于格格不入引起了路过人群的瞩目。 岳莫隐也不在意,拿出平板摊在大腿上就开始办公。 总裁是没有一个明确的休息时间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公司内出了事情你就要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旁的玻璃传来“笃笃”两声敲击玻璃的声音。 扭头一看,是戴着口罩的风到碗里来。 见岳莫隐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谭盛风小声哀嚎道:“能开个后备箱顺便搭把手吗?” 点按按钮让后备箱的机盖自动抬起后,岳莫隐开门钻了出去。 …… 嗯,风到碗里来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办事要送礼,这很是合理。 可这送的礼物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红白蓝配色防水布包裹装进后备箱和后座的时候,岳莫隐的无奈已经达到了顶峰。 坐回到驾驶座上,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有个朋友,他微信联系人里躺了有几百个各种高奢品牌的销售主管,可以发消息让他们带着符合要求的东西上门给这位女士选择。” 第三次坐上岳莫隐车的谭盛风对于车内的各种操作已经驾轻就熟了起来。 打开前方的吹风口,他撩了一把因为长距离搬动重物而略微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信心满满道:“买礼物就要投其所好。那人不喜欢那些又丑又贵的东西,就喜欢穿这些大红大紫看着就便宜热闹暖和耐用的。” 又丑又贵…… 岳莫隐有些忍俊不禁,但为了保持自己在对方面前的形象不得不回过头佯装淡定地点火发动了车辆。 第64章 不知道要是有一天风到碗里来见到周凯天天不重样地换着穿那些他口中又丑又贵的玩意儿会是什么想法。 第52章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高速驾驶再加上两个小时的夜间城市穿行, 两人来到了一处大门紧闭风景区外侧。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我们也只能在这个时间进去。”下车后,谭盛风一边把那几个大包从车里拔出来,一边向岳莫隐致歉, “非常不好意思要让你熬夜了。” 岳莫隐点点头表示理解, 并顺手将对方放在两人脚边最大的那个包裹提了起。 这包体积很大, 但重量却比岳莫隐想象中的要轻得多, 提起来的时候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化纤相互摩擦的声响。 “这里都是衣服?”岳莫隐问。 “不全是,也有些亮闪闪十块钱三条的装饰品什么的。”一鼓作气把东西全部从车里清出来的谭盛风示意岳莫隐松手。 岳莫隐原以为风到碗里来是在跟自己客气, 还跟对方来回拉扯了两下。 拎个包而已,他不介意。 哪知风到碗里来看拧不过岳莫隐居然率先松了手,在一旁单手撑腰轻声笑道:“我真不是在跟你客气,只是现在又没外人,我们何必自己搬呢?” 紧接着,他双手并拢轻轻鼓了一下掌心。 霎时间,岳莫隐只感觉有一种类似于波纹或涟漪一般的存在以两人所在位置为原点朝着四面八方层层荡去。 尚且没来得及开启四重瞳观察对方做了些什么, 岳莫隐便听见周围响起了一阵作作索索的声响。 借由月色与远处公路上每隔十几米会设立一处的路灯投下的熹微光线, 他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树叶和长短不一树枝竟然次第从四面八方的泥土中朝两人所在的位置滚了过来。 在开启四重瞳后, 岳莫隐便观察到在这些形状各异的小东西外层都均匀地覆盖上了一层非常均匀如半透明乳白凝胶一般的炁。 而当两个小东西在翻滚的过程中碰撞在一起时, 原本独立存在的炁便会在它们相互接触的点融合了起来, 两块原本独立存在的东西便那么自然而然地被黏合在了一起。 就这样滚着滚着, 这些形状各异的石块和形成了一个个不到两人小腿高度的小小人形。 一些提前成型的小人主动站在了一块, 给其他还没成型的同伴留出足够的碰撞组合空间。 其中一些“头重脚轻”和“脚重头轻”的小人在相遇时还会交换他们的部件。 然后, 他们两两接成对,然后以四对为一伍非常有纪律性地站在了几个包裹的两侧。 将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筒交到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打头先锋手里,谭盛风回身对着岳莫隐用带着隐隐的展示与自豪的语气说:“第一课,【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似乎是为了展现这炁术的精妙之处, 另一位先锋走到岳莫隐面前来了一套托马斯三百六十度回旋转体加鞠躬致意。 将一片在这位先锋耍杂技时飘落的树叶放回到它的头顶,谭盛风说:“我有认真思考过,明明我教人技术极差这件事早就声名远扬,而且什么家族专精炁术都不会。那魏濯到底是为什么要把你交给我来带。” 说话间,另外几个没能挤到行李旁的小人走过来,各自从身上掰了几个不影响活动的小石块下来摆在了岳莫隐面前。 “为什么呢?”岳莫隐蹲下来观察起那几块石头。 谭盛风也跟着在他身边蹲下了身,用手翻动那几块石头并试图将它们摆出一个基本的两只胳膊一个身子两条腿的形状,“因为我只会通用炁术……” 岳莫隐接话道:“所以就算他是让我加塞参赛,也不会没有任何斩妖人势力得到好处,整体影响可以降到最小。” 谭盛风眨眨眼。 啊……居然还有这层意思在里边吗? 而且好像说得超级有道理…… 轻咳一声,谭盛风继续自己刚刚想说的话,“你说得是一个原因,但我所理解的相对表层的理由是——近些年斩妖人内部实在是过分重视家族炁术的作用,以至于忽略了通用炁术的重要性。” “既然你是游戏公司的老板,那你应该知道在有些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里总有那么些玩家喜欢点一些通用技能。” “只要基础面板足够高,并且对技能的使用和组合足够了解,就算是再普通的技能也能发挥出神奇的效果。” 一边说,谭盛风一边用树枝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 “就以你比较熟悉的点将台于家为例。” “通常情况,他们会在家门中人出任务时安排不同功能的傀儡,潜行的战斗的都各有专精。” “但如果傀儡出问题了,那他们就可以利用通用炁术拼一个简单的傀儡出来用。” “不然失去了傀儡的他们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 用手中的树枝在摆在地上的几个石块见画了几道连接线,谭盛风站起身,“鉴于你是第一次正经学习和练习炁术,就造一个稍微简单一点的吧。能动起来就算今天的教学成功。” “换做是平地我就让你造个四轮车运货了,可后边还有不少山地要走,所以最后还是人形比较可靠。” 这倒是激起了岳莫隐的逆反心理。 他不仅要自己的小人能动,还要让它更快更高更强! * “呃……”看着碎了一地的石粉和被揉捏到扭曲的树枝,谭盛风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抬眼望向岳莫隐,尝试谏言道:“我们要不要尝试着稍微温柔一点呢?” 岳莫隐同样陷入了沉默。 不是他不想温柔,但直到到今天,也就是他正式解锁运炁技能点后的第四天,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在系统所赠擔山劲的作用下,他炁脉中的炁的运行是十分霸道蛮横的。 而在这些天里仅有的几次运炁实践中,他都是在跟自己主场作战,这种霸蛮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直到今天学习了【连炁造物】,第一次将他习以为常的运炁方式投射到外物上后,他才发现这些普通的物件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炁。 就连如此坚硬到相互之间磕碰会产生火花的石块在被自己的炁布上后都如同老化的塑料一样直接碎成了渣。 因为当时【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这个任务完成得过快,他甚至一时间没办法衡量是一个走普通路径成长的斩妖人从开始学习到熟练使用【连炁造物】的难度高,还是自己强行对抗这擔山劲所带来运炁方式难度高。 谭盛风用手指夹起一块体积稍大的残渣,看着那残渣在自己的掌心滚动两下后化为齑粉,哭笑不得:“照你这种用法,别说考场提供的统一法器了,就算是惊尘都经不起你几次折腾啊。” 又经过几番尝试后,岳莫隐久违得品尝到了一种挫败感。 “抱歉,确实有些控制不住。” 拍拍手掌将残余的粉末抖落,谭盛风站起身告诫岳莫隐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叫别人听去了,会挨打的。” 说完,他平举起一只手,“鉴于上次我只帮了你一下你就知道下一次要怎么控制轻重,我觉得这次你也可以。” 一回生两回熟。 岳莫隐非常自觉且主动地把手放到了对方的手掌上方,然后在听着自己鼓膜被血液冲击地隐约听到轰鸣中注视着那双手与自己的手再次呈现了十指交握的状态。 * 相比于之前几次被炁面完全覆盖住五官以至于岳莫隐根本捕捉不到对方任何神态,现如今只戴着口罩的冯到碗里来就生动了很多。 “放轻松,开始吧。”说完这句话,对方轻轻阖上了眼。 可岳莫隐反而起了些许的退意。 “真的要这样吗?” 他当然不是在介意两个人当前的状态,他只是在担心风到碗里来的安危。 万一,虽然对方很强,甚至强到自己不能理解,但他是说万一…… 见岳莫隐迟迟没有动作,谭盛风睁眼看向对方近在咫尺的眼,“是担心我吗?” 犹豫了片刻,岳莫隐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 “好吧。”谭盛风先是小吃一惊,毕竟在他的概念里岳莫隐总是一往无前的。 明明当时什么都不会就敢捡起一把武器和化衍级妖兽对抗,怎么偏偏会在这种时候害怕。 调整了一下姿势向岳莫隐举起了另一只手,谭盛风安抚道:“那保险起见,我用两只手。” “可是这不能证明……”岳莫隐正想继续拖延一番,却被对方径直拽住了。 “你很强,也很有天赋。”缓缓将另外一只手的五指插到岳莫隐的五指之间,谭盛风用对他来说极为罕见的异常认真的语气说,“但至少在斩妖这方面,我也一样。” “请。” 见风到碗里来如此坚定,那么要是自己在首鼠两端举棋不定就是对对方的不敬了。 第65章 于是,岳莫隐便沉下了心,向平常一样将炁调动起来,再一次尝试将那几块残存的石头完整且轻柔地包起。 在擔山劲的加持下,无论岳莫隐再怎么尝试放轻动作,他的炁也如同能将海岸堤坝悉数冲毁的巨浪在他的炁脉中奔涌向前。 可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在巨浪的必经之路上骤然竖起一道由层层叠叠的沙石瓦砾铸造的伟岸墙壁,试图将巨浪的冲击力削弱下去。 然而在巨浪与高墙两厢撞击之时,那高墙却轰然倒塌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谭盛风委实还是被岳莫隐的炁震撼到了,以至于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句,“哎呀……” 岳莫隐一听,只以为风到碗里来受了影响,便想挣脱对方解除接触。 “我没事。”谭盛风死死地扣住岳莫隐的手,沉声道,“继续。” 虽然势头稍有削弱,但巨浪仍在一往无前。 可随着它的前进过程中,它的底部出现了一层又一层高度逐渐增大的减速坡。 它们隐没在水下毫无声响,但也确确实实地在逐渐削弱巨浪的能量。 最终将巨浪拦化成了一道足够缓和的冲上沙滩留下一道浅淡水痕的潮汐。 居然是这样做到的吗? 等到岳莫隐反应过来自己成功施放了【连炁造物】时,那边完成任务的谭盛风已经主动松开了岳莫隐的手,只在对方的掌心留下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 “大功告成。”谭盛风看着已经能站起来的小人,只感觉发自内心地高兴,“动作起来还挺活泼的,就是长得委屈了点。” 随后他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一颗不对称纽扣和一枚被踩瘪了的瓶盖扣在了它的“头”上当做眼睛。 之前负责打着手电筒的先锋小人走到岳莫隐的小人身边把手电筒交到了对方手上,然后跑到了大部队里根其他的小人一起把包裹抗了起来。 “出发。” 第53章 有“人”抗包, 有“人”照明,那剩下的闲人能做的就只有聊天了。 踏在由生活在这里的大小动物日常活动踩出的林中小径上,两人细碎的脚步声隐没在那些被风吹动而摇曳的叶片里。 借着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谭盛风非常努力地给岳莫隐讲解起一些书上没写但考试会考的重点细节。 “专精炁术和通用炁术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不同思路的专精炁术之间可能存在互斥关系, 就像电源正负极被接反后可能会把机器内的元器件烧炸那样。” “【连炁造物】和点将招来术虽然结果相似, 也都要借助外物才能实现炁术效果, 可本质上走的是完全相反的路径。考试的时候可能会考, 但可能性不高。” 听到这里,又结合自己之前看到炁覆盖在石块上的形态, 岳莫隐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登上一级山石,他不经意地问:“照这个思路,那是否存在着不借助外物就能拟造出形态的炁术呢?” “当然有,甚至在通用炁术中就有,叫【身外身法】。”谭盛风答得利落,完全没有思考岳莫隐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炁术的原理是通过压缩炁来拟造出自身的身体以及其机能, 根据使用程度还分了‘身外身·微’和‘身外身·精’两种级别。” “一般来说, ‘身外身·微’只能拟造一些不可见的功能器官, 比如眼耳口。而‘身外身·精’就可以直接造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完整人形了。” “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他们能拟造的对象只有自己。举个例子, 天生眼盲的斩妖人就不能通过【身外身法】造出眼睛。” ……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完整人形。 ……能拟造的对象只有自己。 岳莫隐呼吸一滞, 随后尽量用平和的声线问:“能演示一下吗?我是说【身外身·精】。”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验证一些猜测。 “嗯……现在还是算了。”依然沉浸在梳理考试要点逻辑中的谭盛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只是单纯地摇头拒绝了这个要求, “身外身·精哪儿都好,就是又两点一直让大家诟病。” “第一点是为了保证对身体拟造的精准度,炁的消耗量太大,一般人用不了太久。” “第二点则是在第一点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谭盛风轻咳嗽一声, 小声道:“为了尽量延长炁术的使用时长,我们在使用身外身·精的时候是尽量不拟造衣服的。” ……只能拟出身子而不拟出衣服。 “的确可惜。”岳莫隐佯装镇定地应了一句。 回想起当时自己追踪到那条胡同中发现空无一人只有撒了一地衣服的场景,岳莫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可实际心中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好!好!好! 当真是被从一开始就摆了一道啊。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对方也不能算是主动摆了自己一道。 毕竟这种信息差也是致胜的关键所在,最多算自己棋差一着。 但难道自己生气还要看对方脸色不成?! 一边听着一旁风到碗里来的叽叽喳喳,两人又行进了一段路程。 重新冷静下来的岳莫隐开始复盘自己与那个神秘斩妖人交锋的全流程。 如果将【身外身法】纳入考量,那么他之前很多的想法和猜测就要被推翻了。 结合自己追人追丢后的所见可以推断——那日在天台上与于可璃对峙的人就是那个神秘斩妖人的身外身。 鉴于身外身只能拟态出完整的原身样貌,那么在对方的认知中自己一定是看到了对方的相貌的。 已经被公司领导看到了相貌,却没有立刻被人事找上门。 这一定会让对方产生——自己没有认出他,这样的错觉。 如果将岳莫隐自己放到对方的位置,那么他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把身份藏起来。 综上,那么为了找出那个神秘斩妖人,接下来回到公司,自己要做的优先级最高的事情是:排除掉自己脸熟的角色,比如公司各部门和自己周周见的领导层后,亲自盘查从自那日天台相见后离职的员工。 ---------- 跨过一道缠在树干上已经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中褪了色的警示带,两人往风景区的最深处走去。 七转八拐后,两人停在了一道只有成年男子两拃宽的缝隙旁。 指挥着小家伙们把东西放在一旁,谭盛风又一击掌。 原本成型的小人当场解体还原为了石块和树枝的状态,非常不起眼地散落在了林间各处,独独留下了岳莫隐凿除的那个小人举着手电筒站在两人前方。 正当岳莫隐以为两人要像盗墓一样带着这些大包小裹从这缝隙中挤过去的时候,谭盛风抬手敲上了石壁,边敲边对着缝隙说:“花溪娘娘,我带人来找你玩了。” 一般来说,当人对着狭窄的缝隙说话时会听到经过岩壁反射产生的高频回音。 然而谭盛风的这句话却仿佛一块被投入沼泽的石块般,半点回响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这道缝隙之后藏着一个巨大开阔的空间。 两人站了一小会儿,谭盛风正欲抬手再敲一次的时候,整道裂隙居然如交叠的扇叶次第展开般朝两侧扩展开去,留出了足够让两人并排同行的宽度。 尽管相比于整个山体来说,这道缝隙变化的幅度甚是微小,却有着地动山摇的架势。 等到缝隙停止变化后,谭盛风扭头对岳莫隐说:“东西就放那,她肯定会自己拿走的……” 然而在他朝放置那些从批发市场采购回来的大包小裹所在的方位看去,却发现那地方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动作真快啊。 * 沿着开裂的缝隙向前,周围青灰的石壁逐渐变成了焦炭般深黑色,而这些黑色岩石隐隐杂着微亮赤红的开裂部位成为了一路上唯一的光源。 与周身逐渐燥热空气相比,岳莫隐只感觉脚下的路变得黏腻了起来,像是踩着早市上刚刚被鱼摊摊贩丢在地上的鱼鳔。 身为成年男性,岳莫隐和谭盛风的步速很快,不过时,两人便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映入岳莫隐眼帘的是一处高耸异常又往前无限延伸的空间。 而在这空间的两边的墙壁上,林林总总满满当当地插了各式各样的法器。 普通的如刀枪剑戟,偏门的如斧钺钩叉,甚至还有一些形状奇特到乍一看都想不明白用法的法器。 法器中有一部分很明显遭到了很明显的损坏,但受损的部分却被一种暗红的物质填补了上去。 这种暗红物质给岳莫隐的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它们在蠕动一样。 “花溪娘娘?”谭盛风往前走上两步相似张望一番,寻不得目标后又朝下方看去,“奇怪了,按理说她就在这附近啊?” 然而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一股重比泰山的力量压住了。 第66章 紧接着,一句脆生生的“这个俊后生是谁啊?妾身看得好喜欢!”自他耳边骤然响起。 岳莫隐猛然转过头去,只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就那么盯着自己。 虽然只是一瞥,但岳莫隐敢断定,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眼。 尽管这双眼眸就像世间最为深邃的黑曜石那般至纯闪耀,然而它们完全没有任何的眼白。 岳莫隐下意识地就要往远离这双眼的方向撤离,可偏偏他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正当他打算强行运炁与这自称“妾身”的什么东西正面对抗一番时,谭盛风捡过已经散落成零件的岳莫隐小人原先持着的手电照了过来。 在这一道光的照射下,岳莫隐终于是看清了压在自己肩头东西的模样。 此时,一张可以被评价为端庄俏丽的脸正凑在自己的耳边端详着自己。 而在自己的双肩上则各搭着一只在每一处关节上都倒逆长着犀牛角形状的赤红甲壳的手。 当时从水库回来的路上,风到碗里来向自己介绍的妖兽分级骤然浮现在了岳莫隐的脑海里: 【识律级妖兽,顾名思义,就是能认识到世界的客观规律,甚至可以化为人形的妖兽。】 所以,这竟是一只识律级妖兽?! 紧接着,无数的问题多米诺骨牌似的在岳莫隐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为什么风到碗里来会知道这里有一只识律级妖兽?别的斩妖人知道吗?司妖监知道吗? 谭盛风走过来,轻轻将她一边的手从岳莫隐肩头抬了起,无奈道:“花溪娘娘你可轻点,这人要是被压坏了司妖监可是要来找我麻烦的。” 听到这话,花溪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谭盛风身上,不解道:“你是做什么了,他们要你对他负责?” “虽然结论是这么个结论,但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些了什么……” 等到谭盛风把前因后果对花溪讲了一遍后,花溪用一根手指支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半晌后,她来了一句:“所以本质上你就是被许配给他了不是吗?今天是带女婿回娘家打秋风?” “……”深知花溪娘娘脑回路的谭盛风放弃了辩解的想法,顺着对方的思路说,“打秋风肯定算不上,我们明明带礼物了。” 花溪频频点头,“哦,确实有道理。那就是带女婿回门。” 带女婿这茬绕不过去了是吧?! 可既然有求于人家,谭盛风也不好反复揪着这个细节不放。 “那法器的事……” “小事一桩,看在回门礼的份儿上,妾身这就去给他寻把趁手的法器。”说完这句话,花溪就如同被大火点燃的秋叶一般碳化干枯,最后化为粉末倾泻在了地上。 自那边开始说话后,一直都在集中精力对抗那泰山般重压的岳莫隐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 “这是……” 然而不等他说完,花溪的声音便从好几个方位遥遥地传来。 “大剑、巨斧、长枪、三叉戟,你看他会中意哪个种类?” 谭盛风将手电朝着其中方向照去,高声回应道:“娘娘你先等一下,他的运炁方式比较特别,寻常法器可能经受不住。” 不知这句话什么地方戳中了花溪的神经,下一秒数个自墙壁内隆起的赤红肉团便顺着墙壁飞速地朝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袭来。 每一个肉团都携带着一样法器。 在将法器齐齐砸到两人面前的地面上后,这些肉团汇集在了一起各自抽出肉条重新拟出了花溪的形象。 原来整个山洞都是她身躯的一部分! “你这是不放心妾身的手艺吗?”虽然没有眼白和眼仁儿的区别,但岳莫隐居然从中花溪的神态中读出了一种混合了撒娇和不服气的味道。 随后她看向岳莫隐,“俊后生,只要你今天能把它们中任何一把拔出来,妾身就把它们都送给你了。” 第54章 即使“俊后生”岳莫隐身为这次获取法器事件的中心角色, 但一直到现在他才获得了应有的主动权。 将这数把被花溪移过来的法器扫视了一番,岳莫隐在心中对它们的重量有个大致的估计。 至少从外形和材质上来看,就算自己拿不起最重的那把大剑,至少带走那柄长枪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那这条件听着还挺宽松的? 然而谭盛风明显不这么想。 “花溪娘娘你可能不知道, 直到几天前他才学会运炁。你让这样的一个人来正面挑战你看守维护的法器, 是不是为难他了点?”谭盛风叹着气赔笑道。 花溪将双手往身后一背, 整个身子如同游鱼般绕谭盛风和岳莫隐一圈最后立在了两人的身前上空, 笑吟吟道:“妾身这是在提前避险。要是这俊后生拿着这没有被记录在出库册子上的法器闯了祸,等那些官家追查下来, 妾身可以解释为是你们自己进来带走的法器。” …… 世道真是变了,怎么连妖兽都学会这一套拿腔拿调的作态了? 既然花溪都这么说了而且也表示只要通过她的测试就愿意让岳莫隐带走法器,谭盛风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将自己背在身后被妥当收纳的惊尘取下,谭盛风一边解开缠在上边的裹刀布一边临场教授岳莫隐如何运用炁与法器形成联系。 “虽然法器是物件,但本质是将一些天然能与炁产生作用的材料切割成了最合适斩妖人使用的状态。” 说话间,谭盛风将自己的惊尘握在手中,并将示意岳莫隐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感受自己与惊尘之间的呼应关系。 “只要找到最佳的共振状态, 你就可以发挥出它的最大作用。” 一直以来, 所有人都对岳莫隐说碗神是一个很差劲的老师。 确实, 风到碗里来从来没有用什么生动形象且易于理解的例子去讲解过什么事情。 他永远都会同时拎出最外部的表现和最深层的原理, 然后直接上手一遍遍地实操教学。 好在岳莫隐是一个足够聪明一点就通的学生, 并且在系统的加持下没有遇到过什么学习瓶颈。 学着之前风到碗里来几次帮助自己学习运炁技法时的动作, 岳莫隐用掌心覆上了对方的手背, 并将五指从上方插入了对方的指缝内。 在两人肌肤相互贴合的同时, 岳莫隐只觉得一副画面不自觉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圆月下的海潮卷起层层叠叠的白沫并将这些白沫以一种极为迅速且势不可挡的架势推向了岸边。 就像那天在水库,风到碗里来辟出的那道刀光一般,至明至薄至纤。 除此之外,岳莫隐还有一种难以开口言喻的微妙感受。 为什么他会对手指末端传来的触感如此熟悉? 就好像在什么地方也以相似的姿势触摸过相似的位置一样? 看着这一幕“琴瑟和鸣”之境, 花溪掩嘴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谭盛风一边激荡起体内的炁让岳莫隐仔细体会什么是与法器共鸣,一边痛心疾首地说:“花溪娘娘,我觉得你应该少看一些电视剧,尤其是最近几年的流水线甜宠剧。” “这可不行。”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花溪猛地降到与岳莫隐和谭盛风视线平齐的高度,紧张道,“这可是妾身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说话间,几道黑影闪过将谭盛风带来的包裹拿到了一旁的地面上,并从中挑出了两套男装和一套女装抛在了空中。 随后,三团血肉拔地而起,在精准套入空中的两套衣服后缩回地面化成了人形。 穿上灰色男装的高大男人型的将穿粉色女装的娇小人型压在身下,调笑道:“哦,小妖精,我明白了。” 粉色女装在灰色男装的怀里挣扎推拒:“不,老板,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理解错了。” 灰色男装先是夸张一顿,紧接着咬牙切齿道:“我承认你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吸引到我了,但不要再试图惹怒我,否则……” “住手!”另一套黑色男装凑了过来,一把将粉色女装从灰色西装怀里拉了出来抱在怀里,“她不是你的玩物!她有她自己的人生!” 看着那边花溪观赏着自己自导自演的剧目一脸感动的模样,谭盛风和岳莫隐反而有点不敢动了。 率先回过神的岳莫隐低声提示尚且震惊于花溪娘娘狗血审美的风到碗里来,“别误会,我们总裁不这样。” …… 确实。 作为跟真总裁天天见的谭盛风深表认同。 在将自己所知的技巧悉数传授完毕,谭盛风将整个人从岳莫隐怀里抽出来,后退半步让出主场,无奈地摇头:“平心而论,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扎耳洞遭罪的是新娘子,他要是通不过初级斩妖人考核遭罪的是我。” 恰逢那边的狗血剧目迎来了大团圆,谭盛风和花溪齐齐把注意力放在了真正的主角岳莫隐的身上。 第67章 * 虽然刚刚惊诧于指尖下传来的熟悉触感,但岳莫隐也没有耽误正事儿——学会共振。 当他单手握上长枪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有如云层间隐隐雷鸣的气势自枪身中传来。 回忆着风到碗里来为了配合惊尘内部炁的频率而调整自身炁脉回路震荡的节奏,岳莫隐将另一只手也握在了那把长枪的枪柄上。 枪柄内轰轰雷声愈演愈烈,岳莫隐手臂和腰背的肌肉也随之微微隆起。 原本藏于地下将枪尖紧紧缠绕住的血肉藤蔓似乎冒出了隐隐的白烟和被烧焦的黑色。 一寸……两寸…… 眼看着枪尖最宽的地方就要脱离地下的血肉。 就在此时,这枪柄居然自岳莫隐手前三寸的位置断裂了。 ? 岳莫隐有点不知所措,并停下了动作。 此时,他手上断裂成的枪柄和被拉回到地面的枪尖末端之间还隐隐拉着蓝紫色的电弧。 然而当他回望向风到碗里来时,却发现对方的错愕程度与自己不分伯仲。 反而是花溪不慌不忙地游上前,接过了岳莫隐手中残余的枪柄:“坏了就坏了,是它不中用。试试下一把?” 于是岳莫隐尝试拿起面前的三叉方戟。 三叉方戟也裂了。 花溪优哉游哉地指向下一位选手:“俊后生好像确实有些气力和本事。再下一把?” 然而在花溪用来压轴的大剑也被岳莫隐拔裂后,她终于将笑意悉数收敛,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用血肉将这些法器的残骸裹了起沉到地下,她用一只左手托着下巴,又用另一只临时生长出来的左手摆弄着步摇的挂饰,“好好好,有点意思。” 思忖片刻后,花溪一摆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出现在了岳莫隐身前三米处。 “俊后生你跟妾身来。” 说罢她便顺着坑洞的壁滑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道阶梯自平台的侧边依次长出,向下方的墨色深渊延伸而去,像是一场迷离的盛耀。 见状惊喜万分的谭盛风立刻对岳莫隐说:“难得花溪娘娘喜欢你,愿意带你去挑她轻易不会示人的珍藏。” 说完场面话,他又凑到岳莫隐耳边小声叮嘱道:“去都去了,捡看着就贵的拿。” 花溪的声音自坑内隐隐传来:“莫说坏话,妾身可听得到哦。” 岳莫隐向下走了两步,见风到碗里来没有动作,转身问:“你不一起吗?” “娘娘请的是你又不是我。”谭盛风摆摆手,“必要时候,我会下去找你的。” ……下去? 岳莫隐扫了一眼足下微微蠕动起伏的“土地”。 真的能下去吗? 虽然有这样的疑虑,但是看着风到碗里来淡定的神情,岳莫隐选择相信对方。 踏着阶梯往下走了几十米,期间回答了花溪不少有关现代社会发展和自身“结没结婚”、“有没有心仪之人”、“叔叔阿姨在你小时候打你吗”等家长里短问题后的岳莫隐找到机会反问道:“您这里有这么多武器珍藏,那请问您是否知道有一把武器,叫做‘飒踏’。” “飒踏?”花溪眨眨眼。 看着对方的反应,岳莫隐下意识以为花溪并不知道“飒踏”。 他正思考着怎么在后续的相处时间跟风到碗里来询问飒踏的下落,可哪知花溪下一句话直接把事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了。 “怎么又一个想要飒踏的。” 又? 什么叫又? * 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和急切,岳莫隐反问:“上一个想拿飒踏的人是谁?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花溪歪过头,尽管没有眼白来辅助,她的眼神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迷茫和绞尽脑汁。 “几年前?十几年前?记不得了。”实在回忆无果,花溪感叹道,“当寿命过于漫长的时候,就很难记清楚这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岳莫隐隐隐的失落,花溪立刻补充道:“哦,你师父除外!妾身很喜欢他,所以连带着也喜欢你。” “如果你们经常来看妾身,妾身或许可以记你们几百年。” 经过花溪的几句打岔,已经接受了猛然得到信息又失去线索的事实的岳莫隐心情意外地好了起来。 他甚至很羡慕花溪这种能把喜欢大大方方地说出口的性子。 尽管她的“喜欢”和人类的“喜欢”或许不是同一个意思。 又行了一段时间,岳莫隐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一扇古朴的大门前。 花溪上前两步,将她那双布满甲壳的双手按了上去,“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飒踏’被妾身收在手里的,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还是那句话,妾身可以给你个机会,拿不拿得走得看你自己。” 第55章 在推门前, 花溪似乎想起了什么,背对着岳莫隐补充道:“不过,还有些丑话妾身要说在前头。” 岳莫隐不卑不亢地说:“愿闻其详。” “妾身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只是刚刚有你师父在场妾身有点不好意思说。”花溪言语中带上了几分不符合她年轻相貌的悠远缅怀, “你的运炁方式让妾身感觉很怀念。妾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运炁的人了。” “如果这种运炁方式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当真可称赞一句, 天赋异禀, 天命所归。” “那或许你真的可以带走飒踏。” 可随即,她的语气又冷了下来, 一字一句像是春水中相互撞击的碎冰。 “虽然妾身不记得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是谁,但妾身记得的是他最后并没能带走它。” “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可再往前的一些同样来妾身这里寻求一些传说中神兵利器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好一点的,断手断脚终生残疾,坏一点的,勉强逃出后力竭身亡。最多的还是再也没出来的。” “至少在妾身的眼里,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 其实力不在你师父之下哦。” “所以, 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 你可想好。” 直到花溪用风到碗里来作为标的, 岳莫隐终于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挑战的难度有了充分的认知。 如果一个实力强劲如风到碗里来的人都没能带走飒踏, 那么自己一个新人, 就算有着系统的加持, 又当真能超越对方的成果吗? 或者说, 自己干脆退而求其次,带走一把其他的法器去满足【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这个系统任务的达成条件呢? 除此之外,他另有一个关注的点。 “惊尘也是从这里被取走的吗?”岳莫隐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其实他想问的真实问题是——“惊尘也是从这里被风到碗里来取走的吗?” 可问题来到嘴边,岳莫隐便将这句问话改掉了。 娄向晨和老郭叫他碗神, 楼致远尊称他惊尘,可自己应该用什么称呼代指对方? 要知道,直到现在,自己连风到碗里来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之前两人往往都是独处,只要开了口便是跟对方说话,没有需要一个代称的机会。 总不能自己也叫他惊尘吧? …… 不要。 因为太正确了,太寻常了,太普通了,所以不要。 不知是岳莫隐对自己心情的隐藏足够到位,还是花溪对于人类如此细微的情绪没有充足的把握。 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她径直答道:“惊尘虽也非凡品,但跟飒踏还是比不得的。它是几十年前被别人从上层带走的。” “一般来说,从妾身这里带出去的法器就会被你们那个什么司……” “司妖监。”岳莫隐提示道。 “对,司妖监。就会被司妖监收到他们的仓库里,视情况派发给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些受损到人类工匠没有办法修补程度的法器,会被送回到妾身这里进行涵养。” “惊尘也是由司妖监直接转交给你师父的,并没有经妾身的手,妾身只是帮他修复过惊尘崩裂的缺口。” 说到这里,花溪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你要拿飒踏这件事,你师父知道吗?” 岳莫隐当即回答:“他不知道,也麻烦花溪娘娘替我保密。” 就算花溪心思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不甚了解,可在漫长的生命中,她多少还是学会了如何读懂一些潜台词。 刚刚岳莫隐这句话代表着:他接受了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那花溪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从别人那里学过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 * 双臂齐齐施力,花溪将一双手平直得嵌到了大门的内部。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觉得在她如此动作后,整个空间内隐隐回荡起来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但花溪似乎半点反应也无,甚至还将双手又往里推进了几分。 第68章 等到她的双手在大门上按出两个深坑后,几道发着光的赤红细线自花溪的指尖背部长出,随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深深地扎进了大门中。 墨绿的粘稠液体自细线的末端流淌到花溪的手指上,又顺着她的小臂淌了下来,最后自她手肘处的弯钩甲壳汇合成滴坠在了地上。 等到岳莫隐将视线从那一小滩液体上收回,竟发现此时的花溪已经一改之前亲人和善的美人模样,里里外外都化成了一副野性狰狞的姿态。 她原本如棉线般柔弱无骨的身躯就仿佛被浇上了钢水般坚硬,而之前鳞次栉比地嵌在她皮肤上的细密甲壳也好像是过热马达的散热外壳般翼动翕合起来。 无论之前岳莫隐怎么看待花溪,此时此刻他都要承认——就算花溪平时再怎么跟人类外貌相肖爱好相似,保留着原始兽性的她绝非同类。 保持着这种火力全开的状态,花溪势大力沉地向前进了一步,硬是将那关闭得严丝合缝的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就在大门开敞的瞬间,岳莫隐被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熏得直皱眉。 原来在这大门的后边并不是另一个空间,而是一块巨大的近乎腐烂的糜肉。 那些自花溪指尖蔓生滋长的发光红线此时正在糜肉中穿进穿出,几乎将其绑成了缠丝兔子。 这回没有了大门的阻隔,岳莫隐非常听得真切,那声低沉的吃痛喘息就是这块糜肉鼓胀颤抖时挤压空气发出的。 就在此时,花溪断喝一声将十指猛然收紧,紧接着那些发丝粗细的线暴涨至小指粗度,硬生生将糜肉往两边拉扯开去,分了条道路出来。 “妾身能力有限,请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 应了句“一定”又在自己手机上设定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钟后,岳莫隐朝着糜肉的深处走去。 * 走过最开始的那段路程,岳莫隐意外发现着糜肉的内部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逼仄。 越往深处走,那赤红亮线分布得就越少。 在路的尽头,岳莫隐来到了一处极为幽暗的空间。 这处空间并不大,但非常地诡异。 冻结碎裂、烧灼碳化、风干剥落、侵蚀腐坏等等成因截然相反的损伤居然同时出现并混杂在了一起。 在当前的光线条件下,单凭肉眼观察得不到更多有效线索,岳莫隐选择运炁开启了四重瞳。 果然,在开启四重瞳后,他清晰地看到在这糜肉每一种损伤在它最大面积的中央位置都凝聚了一股极为猛烈狂暴的炁。 想必这些炁的载体就是他要找寻的法器了。 与此同时,岳莫隐观察到他一直以为垂死的糜肉在此地居然异常活跃。 毫无疑问,那些糜肉上肉眼可见的创伤就是由法器散发出来的炁造成的,为了持续包裹法器,这团糜肉会将被法器损害的部分移走再用没有受伤的或是伤后愈合的部分填补坏死糜肉留下的空缺。 如此反复,永不终结。 大有一副就算将自己折磨到了遍体鳞伤也绝不撒开它们的气势。 好似具象化了一种非常原始的对伟力渴求与崇拜。 时间有限,尽管岳莫隐心中有此感慨,但还是要优先完成系统任务。 此时,他发现面临了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这些武器之中,哪把是飒踏呢? * 如果换到正常的游戏任务系统中,身为玩家的岳莫隐只需要将鼠标移到任务栏中“飒踏”两个字上,屏幕上就会跳出有关飒踏的详细介绍。 背景故事、基础攻击、技能加成、背包占用等等信息应有尽有。 只可惜岳莫隐的系统自一开始就什么指引都没有给过。 若不是那只凭空出现在会议室的妖兽,可能岳莫隐这辈子都没机会完成第一个任务。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游戏内的任务系统,它一定会被所有玩家评价为:指引效果极差,万人请辞策划。 但这个系统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判定标准极为松弛的同时奖励非常优渥,而且上一次的奖励一定会成为下一次任务完成的基石。 比如,明明那只妖兽是被神秘斩妖人拦腰砍成两半却被算在了岳莫隐头上,然后就赠与岳莫隐了四重瞳。 在此之后,岳莫隐本以为要借助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来达成的任务目标却被四重瞳勾勒出的一只小黄鸭轻松解决,紧接着他就获得了连花溪都感慨的擔山劲。 那么根据逻辑推演,这“【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推荐武器:飒踏)”的任务,一定需要擔山劲作为前置条件来达成。 于是,岳莫隐闭上了双眼,在这极小的又充满了各种暴虐之炁的场地里,以自己为中心,激荡起自己炁脉回路中的炁。 原本在外界广阔天地之中,炁脉内炁的运行是悄无声息的,是自成气象的。 可如今在如此狭小又“群敌环伺”的空间内,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独善其身。 在岳莫隐激荡起炁的瞬间,那些相互之间一直在攻讦纠缠的法器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原本相互侵蚀的损伤居然同仇敌忾般朝着岳莫隐的脚下蔓延而来。 “嗡——!” 与此同时,岳莫隐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这是他给自己限定的返程时间。 走?——是的,安全起见自己应该立刻离开。 不走?——这可是你岳莫隐一辈子或许仅有一次的机会。 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飒踏真就非拿不可吗? 不走?——就这么空着手像一个懦夫和逃兵般离开,自己甘心吗? 就在岳莫隐略有犹豫之时,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应。 而这呼应产生的瞬间,原本飞速蔓延过来的损伤齐齐止住了延伸的趋势,就像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于是,岳莫隐看向了这处空间内唯一一处糜肉极为平整的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方位——自己的脚下。 保持着体内炁的震荡状态,岳莫隐蹲身下来向下方伸出手去。 原本平静的糜肉先是微微隆起,随后朝四周退缩而去,显露出一截带有镂空的玄黑物件。 而当岳莫隐握住这抹玄黑之时,只觉得整个人的神志和认知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虽然前边花溪带来的武器无一不是展现出来了独树一帜的磅礴,可就算它们叠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这把武器带给他的震撼。 硕鲲出北海化巨鹏至南冥,日起扶桑,玉凝昆冈,金乌坠地,望舒御月…… 无数来自远古的传说在此时终于宛若被一一亲眼见证般具象化了起来。 就在岳莫隐于愈来愈响的提示中握住了这把法器之时,这把法器也似乎回应了他,异常顺从地被岳莫隐从糜肉中拎了起来。 与此同时,“【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推荐武器:飒踏】”中第二排的小字部分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这立起来几乎已经有岳莫隐大半个人高的飒踏居然只有是一片碎片吗? 然而不等岳莫隐细细观摩这飒踏到底缺了什么部件,周围糜肉仿佛感知到了岳莫隐想要带走飒踏碎片的意图。 为了夺回飒踏碎片,整个空间的糜肉都剧烈地震颤起来试图挤死这个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 紧接着花溪焦急声音从岳莫隐来路的方向传来:“俊后生!不妙,快出来。” 与她的喊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远处那些发光赤线一根根崩开断裂的声音。 第56章 没了花溪发光赤线的束缚, 原本因为岳莫隐拿走飒踏碎片而狂暴的糜肉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内收拢压迫而来。 原本就相互侵染的损伤此时更是直接被挤压在了一起,蓝橙的火舌舔上一旁苍白的坚冰,腐液滴落到剥片的层岩上散发出幽幽灰烟并留下了一条蚀痕。 若是被它们沾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已经拿到了飒踏, 任务内容也发生了转换, 岳莫隐也不再犹豫, 当即朝着自己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糜肉紧随其后, 两侧的肉壁几乎是以力压千钧的势头碾着岳莫隐的足后跟并拢了起来。 看着发光赤线纷纷断裂,花溪也没有无动于衷。 “后生再快些!”不断生成新的赤线条并扎入糜肉之内, 她在尽可能给岳莫隐争取时间。 然而在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是当真要带着飒踏碎片逃脱自己的控制范围时,糜肉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那些牢牢固定住岳莫隐前方不远处来路尽头的发光赤线瞬间被齐齐撑断,原本还算宽敞的出口骤然合拢。 一句“闪开!”和一句“让开!”同时在空间内响起。 因为发声源相聚过近,花溪一时之间没法分辨这两句话的主人是谁。 不过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如果不依照这两句话去做的话会陷入一种极为危险的处境,整个身子便瞬间解体散落在了地面上。 第69章 就在花溪消失的瞬间,一道如满月时拍岸海潮般的横向刀光轰然斩在了已经闭合的大门上。 等到那道刀光最末端的白亮消失后,那扇看着坚固异常的大门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道犬牙差互的深壑, 而这深壑的最深处显露出了那团巨大糜肉的冰山一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暴露了出来, 那团糜肉开始挛缩抽动, 并在表面分泌出了深色的黏液。 这些黏液在接触到空气之后便开始固化, 将深壑填补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 听到刚刚花溪那句“快出来”后才朝着深坑纵身下跃落地的谭盛风有些错愕。 所以司妖监记录中【识律-蟹奴花溪】的藏宝室并不是一个房间, 而是一只妖兽?! 而且从这妖兽的体量来看, 并不是一般化衍级能达到的状态。 再结合上它在生受了自己一击后并没有像一般的化衍级妖兽一样伤筋动骨重伤垂死。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只妖兽跟花溪一样, 也是一只识律级妖兽! 但依照标准分级判定规律,识律级妖兽往往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幅样子? 按照常规流程,遇到这种异常情况, 谭盛风应该立刻联系最近的司妖监,并尽量控制妖兽直到司妖监的人员到来。 但如今事态紧迫,岳莫隐还在那妖兽的体内,根本容不得谭盛风从长计议。 谭盛风并不介意司妖监事后对自己的违规行为追责,他只想确保岳莫隐的安全。 岳莫隐是自己带过来的,也必须由自己全须全尾地带走。 受一点伤都不行! * 估量着之前糜肉闭合时岳莫隐所在的位置,谭盛风打算在不同的角度给这妖兽斩上两刀,直接切个大型豁口出来。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刀的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撞击声从妖兽的体内传来。 其冲击力之大,直接将那道已经被妖兽缝补完毕的深壑重新撞了开,甚至还把不少妖兽的糜肉从那道欠窄缝中挤了出来。 能在妖兽内部做出这个操作的人只有岳莫隐! 岳莫隐不仅活着!甚至还能战斗! 这对于谭盛风来说当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身为岳莫隐的助理,在工作日至少八个小时的相处过程中,谭盛风对岳莫隐处理问题时的思维方式简直了如指掌。 岳莫隐喜欢掌握行动的主动权,所以自己最好在不妨碍对方的前提下为对方的行动创造有利条件。 从岳莫隐的攻击动作来看,他很明显是打算通过攻击妖兽两扇闭合甲壳之间的相对脆弱的缝隙来开辟道路。 于是谭盛风便收住了大开大合的刀势,转用细碎的刀法将妖兽两扇甲壳的咬合处削薄。 因为这次的损伤是在外侧,并不会接触到妖兽的糜肉,所以它也不能像刚刚一样分泌黏液去加厚自己的保护。 “轰——!” 这次由内而外传来的撞击声更加清晰。 谭盛风根据经验判断,此时岳莫隐大概已经来到了距离出口不到五米的位置。 将一米长纤细的刀身尽数插到了妖兽甲壳缝隙的下方,随后谭盛风整个人踏着妖兽的躯体向上跑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妖兽的糜肉,它深绿的血液自绽裂的皮肉下方迸射飞溅出来,将外部地面浸染上了一片腐烂泥沼般的深绿。 仿佛心有灵犀般,在谭盛风将妖兽的表皮如同切瓜般划了个半弧,整个人站到了妖兽上方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宛如飓风过境摧枯拉朽般的“轰!!!”,岳莫隐整个人便以一个标准的滑铲姿势从被开膛破肚的妖兽体内出来,用几个翻滚将将收住了冲势。 * 此时此刻,岳莫隐非常感谢自家老爹在自己小时候为了讨清闲把豆大点的自己扔到警官学院跟他们一起进行魔鬼特训的做法。 否则就算是有擔山劲的加持,不够强壮的肉身也不足以成承担运炁时产生的远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力量。 可即便有如此多的先天优势,在这种形式过于急迫的情况下,岳莫隐还是没能完全地掌握使用飒踏和催动炁脉的平衡。 以至于原本在百次练习中顺滑流畅的动作受到了各种或大或小的影响以至于他收势起身时有些不稳。 就在岳莫隐显露出一分踉跄的趋势时,他撞进了一个稍显单薄但极为有力的怀里。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个怀抱主动向岳莫隐凑过来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小声到岳莫隐根本没听清的“总裁大人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在远处拟出身形的花溪看着岳莫隐拎在手中的飒踏碎片低声喃喃道:“好强的炁,无怪这家伙宁可把自己活活搞成这种样子也要将它收藏起来。” 翩然落到跪地相拥的两人身边,花溪恢复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 “俊后生,妾身愿赌服输,从现在开始,它就属于你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谭盛风才发现岳莫隐手上已然拿着一把法器了。 只是在法器长得委实有些奇怪…… 你说它是开山斧吧,它的开刃实在是长得过分。 可你说它是阔背刀吧,却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岳莫隐已经从一时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这种地方倚靠在另一个怀里,尤其那人还是风到碗里来。 反过来还差不多。 “就斩妖人的一般经验来说,法器长得越花哨,使用限制就越多,越不利于战斗。”谭盛风安慰不知什么原因皱着眉头的岳莫隐道,“实在不行,让楼守贤给你改改。” 听到这话,花溪脸色一变。 “你说楼家那个喜欢搞发明的小子。”她浑身的鳞甲都长了开,原本暗沉的皮肤开始发红,一副物理性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可以!他的那套方法和歪理邪说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 那边花溪在叽叽喳喳,这边谭盛风略显无助地抓抓头发,对岳莫隐坦白道:“改不改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这法器形制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教你啊。到时候反给你练伤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为了缓和当前的氛围,岳莫隐顺着谭盛风提起的这个话题问:“那最开始你的刀法是怎么学的?” 岳莫隐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什么看网上的教程之类的回答,没想到那边花溪先开了口。 像是小学生在示范课上回答问题般托肘举手,她有如报复般阴恻恻道:“我知道我知道!” 谭盛风猛然起身想要通过捂嘴的方式阻止花溪将答案说出口,但对花溪来说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的。 “小时候因为太活泼了,家里人为了消耗他的精力把他送去了少年宫武术兴趣班。”用肉藤另拟了个身子的花溪飞速地将答案说了出来,“还因为年纪太小站不稳被从实用武术转到了表演武术。” 谭盛风心如死灰,只觉得自己这层难得能在岳莫隐面前获得一点点优越感的马甲已经彻底颜面扫地了。 没想到岳莫隐并没有因为谭盛风如此“正派”的刀法学习流程而笑,反而起身说:“挺好的。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比较困难,我只能在家属院里玩耍。” “小兵捉贼、躲猫猫、红蓝对战模拟,怎么不要钱怎么玩。” “最硬的硬通货,还是吃小浣熊和大大卷收集到的水浒角色卡。” 谭盛风听得认真。 自从七日互娱做出一款大爆的游戏后,不少媒体都找他做过访谈,但基本上都集中在岳莫隐是如何戏剧性收编了几员大将以及如何跟对手斡旋的经历上,而对于岳莫隐小时候的事都一笔带过了。 不过,读访谈是一种感受,与当事人亲口对话又是一种感受。 看着岳莫隐对他怎么通过各种策略赢遍大院无敌手得来的整套水浒卡侃侃而谈,谭盛风自以为对岳莫隐的认知又多了一点。 * 等到两人从花溪那里出来,夜已经过了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又一阵地动又山摇群鸟尽惊飞后,这片林野恢复了之前的样貌。 就算马上有登山客误入这里,也决计无法发现这道只有成人两拃宽的缝隙之后居然会有一处涵养着无数珍奇宝器的洞窟,而那洞窟里还守着一只已经半化了人形喜欢看狗血肥皂剧的妖兽。 “一般来说,花溪娘娘那里珍藏的法器都是有名字的。”谭盛风端详着飒踏,问向岳莫隐,“它叫什么?” 岳莫隐神色不改,但心中疑虑陡生。 风到碗里来居然不认识飒踏? 那自己要不要告诉对方这把法器叫飒踏,而且还是一部分的飒踏呢? 根据自己奉为圭臬之一的“人在没有休息好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决策”,岳莫隐用“没来得及问,能用就行”打了个马虎眼。 谭盛风也没纠结,昨夜这种特殊情况可以谅解,此时熬了一夜的他只想赶紧睡上一觉。 第70章 两人在网上随便找了家最近的旅店办理入住。 几番拉扯后,获得了最终付账权的岳莫隐把自己的身份证交到了风到碗里来手上,让对方去完成办理人脸识别之类的其他事项。 他必须刻意避嫌。 否则,他并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克制住无意间“扫视”道对方身份信息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之前花溪演出狗血剧的启发,此时的岳莫隐特别期望旅店前台来上一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没有多余的单人间房间了,可以麻烦您跟刚刚那位住同一个大床房吗? 第57章 然而这种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位前台并没能读懂此时正站在远处落地窗前看风景之人的心思, 非常专业熟练且流畅地办完了两人全部的入住手续。 重新戴上口罩,谭盛风拿着两张房卡走到岳莫隐身边。 谭盛风先拿出一张房卡,“刚刚我看了一下挂在那边的消防逃生图,从分布来看这个靠近街道的房间可能会有点吵, 但是房型大还有浴缸, 可以让你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 他用又拿出另一张房卡, “这个房间靠内侧,虽然采光不太好但胜在安静。” 见大势已去, 岳莫隐只得接受了这个结局,故作大方地说:“住哪间我都不介意,你先挑吧。” “对我来说哪个都一样,反正冲完澡我就要昏睡到晚上。我不醒请不要叫我。” 此乃谭盛风的肺腑之言。 他非常不擅长熬夜,上次水库救场从晚上十二点熬到凌晨四点就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次从昨天晚上两人在批发市场外汇合熬到现在来到旅店,足足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真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要不是必须在岳莫隐面前展现出一个斩妖高手的从容不迫的风貌,他肯定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扑到床上跟枕头和被子滚在一团沉沉睡去了。 虽然岳莫隐是说他无所谓住哪一间, 但经过一番犹豫思考, 谭盛风还是把那间带有浴缸的房间的房卡给了对方。 虽然没有亲自跟着岳莫隐去那妖兽体内, 但想必那里不会是什么干净地界。 更何况, 尽管岳莫隐奋力杀出了重围, 但在那之前还被那妖兽“嚼”了一顿。 好在那妖兽的血液和黏液的颜色都是浓郁的深绿, 而恰好岳莫隐这次穿了一整套深黑的衣服。 否则刚刚两人前脚迈进旅馆, 后脚这位前台就会拨通110。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给你买点带回房间吃?”岳莫隐心思细腻, 自然考虑到了这种生活细节,“你还能清醒多久?我速去速回。” 经岳莫隐这么一提醒,谭盛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进入了一种被标记为“饥饿中”的低能耗状态,如果不吃点什么很有可能会真的一睡不起。 “呃, 十五分钟?” 然而两人来到酒店的时间点非常尴尬,刚好介于烧烤宵夜店收摊,人工便利店休息,早餐的包子烧麦刚上蒸笼麻团油条刚下油锅的尴尬阶段。 外加两人尚处于景区范围,最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就算开车来回也要二十分钟。 岳莫隐打量了一下风到碗里来的精神状态,发现对方给到自己的十五分钟绝对是虚报了不少。 “别麻烦了,我去那边自动贩卖机买两瓶可乐也行。”谭盛风强打精神,试图安抚一下在有些时候喜欢钻牛角尖的岳莫隐,“都是补充能量,不要那么拘泥于形式。” 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的岳莫隐已经被激发出了一种斗志——这顿热饭他非得让面前这人吃上不可! “等我。” 然后,谭盛风就眼睁睁地看着岳莫隐大刀阔斧地从酒店的旋转门走了出去。 ---------- 虽然在风到碗里来眼前放出了这等“豪言壮语”,但岳莫隐并不知道到底要凭空变出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有去做了,才能有所突破。 先想清楚再做往往只会迟来一步追悔莫及。 于是岳莫隐先打开了自己车的后备箱,试图找到一些灵感。 按照周凯的习惯,总是会在公司高层领导常用出行车辆的后备箱里准备一些礼物。 礼物内容囊括了不同级别不同倾向的吃穿用度,以备不时之需。 不得不说,富二代的周凯在一些细微人情世故的拿捏上确实要胜出普通家庭长大的岳莫隐不少。 【山不就我:这个是什么?[图片.jpg]】 【系凯凯呀:你这是刚醒还是没睡?】 【山不就我:怎么开这个盒子?】 【系凯凯呀:拜访客户?想要投其所好?】 【山不就我:情况紧急,现优先回答我的问题。】 【系凯凯呀:这个是今年la cornue和路虎出的联名野营套装,附赠一组米其林餐厅的预腌原料。味道就那样,主要吃个氛围。】 【系凯凯呀:看到上边那个点了火漆的蜡封了吗?敲开它里边有个旋钮。旋转那个盒子就自己打开了。】 【系凯凯呀:里边的那个小锅被加热之后会浮现出很漂亮的图案,记得跟客户说。】 【山不就我:不是给客户的,自用。】 【系凯凯呀:???】 【系凯凯呀:你个不识货的不许用!】 【山不就我:回头你补一份,我报销。】 【系凯凯呀:补个猪儿虫!这上边每一套都是有对应编码的!而且活动已经过了这东西绝版了!】 【山不就我:那就加钱让厂家把他们的模具拿出来偷偷造一份,不告诉别人。】 【系凯凯呀:[语音通话失败]】 按照周凯的指引拆开包装后,岳莫隐发现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这套联名是针对欧洲地区出的,设备所需的电压跟国内电压并不匹配。 如果强行使用,并不匹配的高电压只会直接把这套炊具击穿。 就算出国差旅对岳莫隐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不代表他会随身携带转接头。 但是这完全是个小问题。 岳莫隐曾诟病于这么贵的车居然不为本土化做适配,一个后备箱里嵌了八百个形制不一的插头。 对此,周凯吐槽:“或许这些生产商预设他们的用户会开着车去周游世界,所以贴心地适配了各个国家的电压呢?” 可能这辆豪车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引以为豪的变频引擎居然会被拿来为电烤炉供能,只为烹饪一份预制品菜包。 可能这份联名礼物打被包进精美的包装盒里,它的宿命就是被欣赏一番后收进玻璃柜,而不是真的被使用。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求得褒姒一笑,今有岳莫隐豪车煮菜包只为求得…… 啧! 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 “这也太丰盛了吧……”谭盛风感觉自己接过碗的手都在抖。 就算平日里周总穿戴的那些不显山不漏水的奢饰品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不代表他瞎到连碗身上这么大的奢饰品logo都认不出来。 “哪儿搞来的?”谭盛风声音发抖,生怕这一口下去吃掉自己一个月工资。 “还行吧,一般水平。”结合上下文,岳莫隐自然而然地以为风到碗里来问的是那些被装在碗里的食物状态,“主要是受限于条件,只能做成这样了,凑活一下吧。” 谭盛风:…… 现在纠正岳总自己刚刚问句的主语是这个些个被赋予了实用价值的奢饰品是不是有点晚了。 晚都晚了,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 吃! 反正出事儿了周副总也找不到“谭盛风”头上。 在将第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后,谭盛风惊叹道: “好吃!” 背对着对方的岳莫隐在得到这个评价后,不自觉地得意起来。 “很难想象你一个这么大公司的总裁会做饭啊。” “我又不是一出生就是总裁的。”岳莫隐望着窗户上倒映着的那个正在吃面模糊身影,“更何况就算是再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不至于连跟着包装上的教程加热食物都不会吧。” 这种场景真的有够奇怪的。 就算是当年祝英台女扮男装混进学院,跟梁山伯同塌而眠是在床中放上一碗水,也比现在这中情况看起来正常一些。 “说起来,你的法器叫什么啊?”吃着饭,谭盛风突然想起了这个之前被糊弄过去的话题,“不过你这种特殊情况,要是没有名字也很正常。要不你就自己起一个吧!” 说到这里,谭盛风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羡慕,“我在拿到我的刀的时候就被通知它叫惊尘。” “是把它从花溪那里带出来的第一任主人给它起的名字。” “司妖监那边登记的名字是惊尘,大家对这把刀的认知,都是惊尘。” 岳莫隐没有回答谭盛风的第一个问题,反倒是顺着对方的感慨反问:“假如给你一个机会,你会给它起什么名字?” 第71章 把筷子放在一边,谭盛风略有不好意思地说:“应该会叫取月吧,我一直觉得它身上的花纹向是泛舟夜梦压星河时的粼粼水光。” “没考虑过去花溪那里拿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吗?”岳莫隐又问。 “那不符合规矩。”谭盛风摇头,随即立刻补充道,“在你这里破例完全是对司妖监骗我签字成为斩妖人考核监考官的合理反击。” 虽然听出来对方是在嘴硬,但岳莫隐也不反驳,只是简单应了句“嗯”。 “既然说到斩妖人考核,我有一件事要很正式地跟你说。”谭盛风的语气变得正式起来,“斩妖人考核是有一定死亡名额的,所以遇到危险,你的第一选择一定是保命。” “就算中途弃权了也没关系,我只在乎你的安全。” 岳莫隐没有立刻回答。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过,如果自己通不过考试,他就要受到责罚。 就算是那样也要我优先保护自己吗? “你不是这次的监考官吗?”岳莫隐用一种略带打趣的口吻避重就轻以问代答,“有你在考生还会出问题吗?” “万一呢!”谭盛风用力拍拍枕头,“你看,各种各样的小说和漫画里,都是这样。什么门派大比进秘境,主角团好巧不巧就找到了什么上古得到宝贝。什么中忍考试,考生里边埋伏了大反派……” 听着对方对自己的殷切叮嘱,岳莫隐心中还多少是有点受用的。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里那个斩妖人专属的app右上角跳出了一个小红点。 随时而来的弹窗提示他,斩妖人论坛里有人给他发了一条私人消息。 “那我尽量不出问题。” 第58章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岳莫隐才点开通知栏的消息跳转到了斩妖人官网对应app的私信页面。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是我,楼守贤。】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拿到了额外的邀请码注册了一个新账号的。】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但鉴于你都把惊尘攻略下了我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黄豆人大拇指.jpg】 【山不就我:……】 如果将“攻略下惊尘”作为终极目标的话,恐怕自己连进度条的百分之一都没能推到。 似乎是从岳莫隐这六个点里察觉到了对方的无奈和不信任情绪,屏幕另一边的楼守贤飞速补充了自己的论据。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虽然身在司妖监边缘研究部门的我跟惊尘来往并不多, 但我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单凭当时我们一起闯的祸, 他救完场只训我一个人, 我就能看出他对你态度不一般。】 这下岳莫隐倒是有了点兴趣。 风到碗里来对自己态度是真是假另当别论, 毕竟楼守贤并不知道风到碗里来在司妖监那边被坑了一遭以至于不得不为自己保驾护航的事儿。 一直以来,岳莫隐都很少从一个相对官方的视角去了解过这位理论上比大熊猫还宝贵的“专家级斩妖人”。 就算风到碗里来再怎么主动地去展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状态, 但岳莫隐能感觉到截至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每一位斩妖人都跟对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想来也算合理,毕竟在见识过那种在相同领域里无可违逆无法企及的力量后,一般人都会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敬畏感。 而这种敬畏感会潜移默化地反应在各种行为上。 不知道风到碗里来对此有没有察觉,还是说他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假装不知道。 【山不就我:那他为人如何?司妖监又怎么看他?】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黄豆人托腮.jpg】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对我个人来讲,他是一个很好的合作朋友,一个没什么心眼以至于显得有点笨拙和执拗的好人。】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但从司妖监的官方立场上来说,这样一个没欲求也没弱点还强到不讲道理的天才斩妖人是很难控制的对象。】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退一万步说, 请相信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对你跟其他人绝对不一样。】 您这双雪亮的眼睛刚可是出山就直接认错了人呢…… 然而岳莫隐并不打算纠正这点, 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将计就计策略。 【山不就我:好的。】 【山不就我:那我们先说正事。我换号后找不到之前的那个帖子了, 可以发我一下吗?】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ok。】 另一边的楼守贤动作很快, 好像没有对岳莫隐提出的这个略显不对劲要求的行为产生任何疑心。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网页链接]】 岳莫隐点开链接后, 手机浏览器自动跳转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古早的帖子。 尽管整个帖子已经被标了红, 但或许是因为整套论坛系统过于古早, 此时岳莫隐还是能看到原来的内容。 【标题】——假如妖兽会说话 #1楚怀[楼主] 如题,但我想说的妖兽的并不是已经能懂人话的识律级和至臻级的妖兽,而是化衍级及以下的更为庞大的妖兽群体。 假如斩妖人掌握了和妖兽沟通的方法,并进一步控制它们为斩妖人所用, 比如去传递信息,又比如去战斗,岂不是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有没有什么人尝试过去往这个方向训练或者培育妖兽呢? #2鹿人甲 抢沙发! #3熊人乙 楼主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你的薄弱的基础知识弥补了这一点。 妖兽的形成原理是炁在妖兽体内偶然成核然后生长出炁脉,然后炁脉可以强化妖兽源生生物的一些特征,而且一般都是与生存相关的特征。 所以,如果妖兽的源生生物不会讲话,那么妖兽就不可能学会讲话。 就算妖兽的源生生物是鹦鹉一类会讲话的生物,也不代表它们会进化这个方向。 难不成楼主是改制之前通过的斩妖人考核? #4羊人丙 就算你的设想可行,但也没必要吧。 单从你举例的传递消息的作用来说,在以前古代打冷兵器战争那会儿还挺重要的,可放到现在一通电话一条短信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费心费力去训练培养什么妖兽呢? #5猴人丁 友情提示,除了被允许豢养妖兽以定期获取材料的那么几家,普通斩妖人私藏妖丹就已经要面临顶格的惩罚,更不用说去定向培养功能性妖兽了。 楼主和四楼自首的时候建议跟司妖监报一下我的id,然后叮嘱他们分我点赏金。 …… 帖子体量不大,拢共不过一百多层,但剩余的内容要么是像三楼四楼五楼那样从各个方面否定楼主设想的,要么就是如二楼般灌水刷经验的内容,总体有效收获不是很多。 也不知道楼守贤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古早帖子翻出来的。 关键词搜索? 然而抛开这些不太要紧的内容不谈,岳莫隐对这个帖子提出的内容有着不同的想法。 在之前并不能主动控制四重瞳的开启与关闭的那段时间内,他曾看到过被于可璃点将过后的余牧身上出现的情况。 当时在余牧的身后有一处炁非常集中的区域,并且有一些丝丝缕缕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确实存在的线条从那片区域往外蔓延在余牧整个身子上。 如果熊人乙所说的内容完全属实,那么理论上人也是可以作为源生生物进而被培养成妖兽的。 相较于那些并意识不到语言功能重要性的妖兽,接受过教育的人天然就可以说话和交流。 说到这里,岳莫隐突然有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测。 难道当时出现在公司会议室里对自己说“你好”那个妖兽其实是一个人?!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推翻了。 因为第二次对自己说话的家伙确确实实就是一只妖兽。 而且就算源生生物是具备语言功能的鸟类,能够一定发出类似于人话的声音,甚至能说出“丘将旗开得胜,丘军不日凯旋”之类的内容,但岳莫隐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它。 更何况当它跟自己说出那句孱弱但清晰的“好久不见”时已经几乎算是被碎成了几百段。 如果不是有外力挟制,它又怎么可能在濒死的状态下跟自己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好? 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矛盾。 此时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之前,而在这洞穴幽邃的深处隐隐传出那种人类无法理解却受到吸引的未知呼唤。 岳莫隐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最好的举动一定是快速切割,远离这一切。 什么系统,什么妖兽,什么四重瞳,什么擔山劲,统统当做不存在。 经营好自己的公司,投身自己热爱的行业,作为一个在世俗意义成功的普通人走到生命尽头。 第72章 可是…… 岳莫隐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视野里那句“【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上。 从自己识字开始,那个最开始的任务【请斩杀一只妖兽】就挂在自己的视野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或许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在遇到妖兽之前,自己有过那么多次无果的探索,有过那么多次无效的努力。 可这些都没能让自己停下脚步,最多只是放缓了。 为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要在已经得以窥得真相一角的时候要退缩呢? 不! 绝不! 岳莫隐可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行事风格。 正如是人类对于未知星空的探知,才让人们站上了月球的背面,进而见识到了更为浩渺的宇宙那样。 他只有不断的探寻,不断地前进,才能得到最终的真相。 同样,岳莫隐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如果要为他这一切的行为找到最基本的动力,那么一定是这样两条 一、当时自己在办公椅上极其无助又无助的情况,绝对不可以出现第二次! 二、妖兽也好,谜团也罢,他决计不允许会有可以轻易潜入并破坏他所爱事物的存在。 * 尽管岳莫隐在自己的脑海中思考了这么多内容,但在现实里时间也不过流逝了几秒。 屏幕那边楼守贤丝毫没有察觉到岳莫隐如此短暂的的走神,直接把话题推进到了之前提到的“正事”上。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关于上次那只说话的妖兽的研究有了些突破性进展。】 【山不就我:是什么?】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暂时保密。】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比起用贫瘠的文字,我觉得你会想要亲眼见证这个奇迹。】 ---------- 把风到碗里来放到跟上次从水库回来时两人分别的地铁站口,岳莫隐方向盘一打就去往了楼守贤发给自己的地址。 导航显示,楼守贤发给自己的地址处于市内的老城区的地下广场里。 岳莫隐只能停车后步行进入了这处极具怀旧风格的地下建筑。 七扭八转找到对应的门牌号并再三确认后,岳莫隐伸手横向推开了那扇贴着略有褪色和剥落海报的推拉门。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司妖监的研究部门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任凭过路人围观打量。 怎么着不得设置上几重障眼法,再不济也要来上什么暗号,最差最差也得设立在一个人迹罕至的位置吧…… 在塑料边框的推拉门被拉开的瞬间,一句语调怪异像极了小时候过生日插在蜡烛上点燃的旋转唱歌莲花灯发出来的“欢→迎→光↘临↗”在岳莫隐头顶响起。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只用两条胳膊环着监视器的布偶猴子就那么大喇喇地挂在那里。 布偶猴子怀里的东西,虽然说外形是监视器没错,但其下方开裂的胶皮和断裂的铜丝证明了它存在的威慑意义大于实用意义。 岳莫隐将目光收回,随后打量了一番这店面内的陈设和销售的产品。 嗯…… 最好的掩饰就是不加掩饰。 看着这些风格略显过时的锅碗瓢盆,岳莫隐估计普通人误入这里后转上两圈也就会皱着眉出去了。 如果这种小偷来了都得放上两张红票再走的破店存在一个人手的话,那么那个人只会坐在收银台。 “挺准时的啊。” 果然,在岳莫隐从最后一排货架前转出来的同时,楼守贤从收银台前站了起来,将手上的圆珠笔按动了一下收好。 “是现在走还是再逛逛?” “不过来都来了,要不顺便看看这新上的货物有没有喜欢的?”他将一本册子递给了岳莫隐,“自用送人都行。”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算我账上。” 自从当上总裁后,默认小额支出都由自己付账的岳莫隐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跟自己说“可以算我账上”这句话了,一时之间还有感觉些新奇。 接过楼守贤递过来的册子,岳莫隐简单翻开了其中一页。 他倒要看看这里都卖些什么东西。 第59章 岳莫隐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类似于哈利波特里边活点地图一样奇妙灵动的展示画册, 可眼前所见实在是令他大跌眼镜。 这图册实在是……过于……朴实无华了些。 朴实无华到岳莫隐在翻开它的一瞬间只感觉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点餐还需要看实体菜单的年代。 平心而论,自己手上的这本选购册在手感上跟当时小饭馆里围着略有污渍的白色半身围裙服务员走过来递给自己的因为反复使用而有了划痕和折角的塑封菜谱别无二致。 两者唯一的区别在于后者售卖是是青椒肉末盖饭,而前者售卖的是一系列看起来跟民俗祭祀相关的物件。 其他的内容, 比如电脑文档自带的默认字体和因为糟糕拍摄技法而略有畸变的图片, 都如出一辙。 为了对整本册子所包含的内容有一个大致了解, 岳莫隐向前翻了到了目录页。 然而目录中囊括的内容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只见这张相比于其他泛黄页面还算新的纸张从上到下满满当当地排列着“传统/新制符纸”“镶嵌铭文”“伤病救治”“锻体锤身”“阵法补全”“法器修复”等等琳琅满目的内容。 其业务范围之广比肩淘东,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做的。 与此同时, 他还发现这册子里并没有像那些玄幻小说里使用类似于灵石一样独立的货币体系,而是使用了华国币作为标价单位。 至于这里边商品的标价合不合理,他就不得而知了。 阅读着它配图下方的详实到令人有些晕眩的说明文字,岳莫隐问:“你们业务范围这么广的吗?” “虽然研究部门在人数上比不得一些实权和战斗部门,可比拼起综合能力我们绝对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楼守贤略带沾沾自喜道,“当时司妖监花大力气把各种权限收拢回来后发现把这么大权限交到谁手里都是个烫手山芋,最后就抛给了我们这个边缘部门。” “整合脉络, 搭建平台, 优化生产和仓储。” “几代人劳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终于建立了一个除了法器不卖, 其他什么都干的综合性平台。主打一个信息透明, 货真价实, 童叟无欺。” “既然已经做成了平台, 那怎么还用着这么……”岳莫隐用眼神向周围示意了一下, “这么传统的售卖方式?” “一般来说,每个季度司妖监都会有销售专员带着册子上门统计订购需求,等到统计完需求后我们再统一制作。”一边解释着,楼守贤一边手动整理了一下一旁摞得有些歪斜的搪瓷杯, “上门来买的反而是少数。” “除了一些比较常见的道具我们会常年生产备货,其他的都是随单定制。” “上门的话,如果有现货倒是可以直接提走,要是没有现货,就得先把对应的东西卖回去,回头我们给他安排送货上门,但这货要用之前在店里带走的东西换回来。” 岳莫隐眉头一挑,“买个东西搞这么复杂?” 楼守贤无奈一笑,“每一个复杂规则的背后都是血泪的教训。理解一下。” 随手往后又翻了几页,岳莫隐竟看到了当时在水库行动里风到碗里来曾经使用过的传音符。 这倒是给岳莫隐提了个醒。 “有什么推荐道具吗?最好是那种能在斩妖人考核里使用且不违规的。”他问向楼守贤。 “高级斩妖人考核本来就没什么禁制。甚至只要不过分影响到别人的正常活动,监考官都不会出手阻止的、”楼守贤思考了一下,“推荐的话也确实有。但很快下个季度的新制道具的样品就会出来了,要不你再等等?” “初级。”岳莫隐补充了一下。 …… 楼守贤陷入了沉默,但很快他又开朗起来了。 “我懂了!”他右手握拳,然后垂在了自己的左手手心上,“这就说得通了。” 岳莫隐表面不动声色,可内心深处却无法制止地冒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你又懂什么了? 楼守贤沉重又缓慢地点点头,“你是不是干了票大的被吊销了执照,直到最近禁考期限结束了才能重新参考?” 很明显,楼守贤是一个很擅长将两件很明显毫无关联甚至自相矛盾的事情,借由他七扭八拐的脑回路串联起来,并且信以为真理的那种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跟楼守贤这类人相处起来会有点累。 不过鉴于公司内部的策划大多数都是这种性格,总裁岳莫隐对此表示接受良好。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批思维活络想象力丰富的策划,公司才会产出一个又一个令玩家目不暇接拍案叫绝的游戏。 第73章 思绪已然猪突猛进到下一个层级的楼守贤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透题是不可能给你透题的,我不能做这种明显违反规则的事。” 所以……不明显的违反规则就可以做了? 岳莫隐理解得没错,楼守贤就是这个意思。 只见他就着岳莫隐的手翻看了册子目录中对应的个编码,随后转回到收银台后边,在那台看着服役时间不少于十五年的老旧收银机上飞速地戳动了起来。 清脆的键盘音连绵不绝地回荡在这间略显狭窄的杂货铺里。 “有几样这边没有储存,需要跨地域调货。”楼守贤头也不抬,“留个地址和配送时间?” 岳莫隐思考了一下,便把这几天晚上跟风到碗里来相约的训练场的地址告诉了楼守贤。 “ok。”楼守贤最后用一记响亮的回车宣告了这场“徇私枉法”的终结。 伴随着他的动作,老旧收银机咔哒一声打了开,撞在楼守贤的手腕上后又被他给推了回去 虽然感觉什么用处都没有,但在结账的形式上倒也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好了,社交环节到此结束,我们先干正事。” 说完,楼守贤走到门口,一个踮脚抓住卷帘门的把手。 伴随着那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卷帘门的闭合,至此所有经过的行人只能看到一家贴着“老板暂离,有事电话联系”的过时杂货店静静伫立在地下广场的主干道尽头。 ---------- 在店门闭合的同时,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先是暗淡了一瞬紧接着又从另一个方向重新明亮起来。 原来是收银台后边原本挂着粉色猪头书包和十二色蜡笔的货架抬升了上去,显露出后方一排排看不到左右方向尽头的高大货架。 在这些货架的支架上,有不少由【连炁造物】炁术打造的工具机械正在高速移动,将货架上的形状各异的物品运送到货架中央持续工作的履带上。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视觉感受。 在杂糅了华国人传统的对“除魔卫道”想象的同时,恰到好处地结合了现代化的管理策略,在略显不伦不类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极为合情合理。 一前一后地穿梭在这些高大货架夹缝,两人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了一处挂着“楼守贤”三个字的实验室门口。 “请进。”楼守贤用手在门上挥了一下,随后为岳莫隐打开了门。 走进实验室,岳莫隐大概扫了一圈。 除了研究内容有些不同凡响,楼守贤实验室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资料被分门别类地贴上了标签,各种实验材料也被妥当地收纳了起来,几块齐人高的白板上被工整的小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推演公式。 再往里,是一处被刻着层叠符咒的厚重玻璃隔开的空间。 在那里,岳莫隐看到了之前在模拟场里见过的那只长着漂亮反曲耳羽的鸟形妖兽。 相比于那次只用了一对脚镣作为限制手段,这次楼守贤着实下了狠料。 除了明显粗壮了两圈的脚镣,一道粗壮铁链自前而后地贯穿了这妖兽的叉骨。 可能是实验所需,这妖兽还被佩戴了一件类似于辔头的物件,将它的鸟喙维持在了一个可以张开说话但不能闭合的状态。 “你当时在模拟场刺激妖兽的行为给了我一定的启发和联想。”岳莫隐一回头,只见楼守贤整个人进入了一种仿佛被炁覆盖了全身的“云雾缭绕”状态。 “后续我也做了一些微小的研究。” 虽然岳莫隐很像问楼守贤到底联想到了些什么,但有那么多前车之鉴,他选择直接跳过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过程直接听听结果。 楼守贤在自己的领域还是很专业的,只用几句话就高度概括了他的研究方向。 “之前的研究往往集中在刻意刺激培养妖兽的本能,反而忽视了妖兽本身经历的功能性。” “妖兽的生命远大于斩妖人,有很多那场【弭妖肃世】之战被囚禁的妖兽存活到了现在。” “或许可以通过模拟它们所经历过的场景,被击杀被啃咬被同类袭击等等,尝试借由它们的反应还原出它们曾见过的事物。” 这个设想不可谓不大胆。 自现代科学研究的高塔建立后,控制变量一直都是实验的重中之重。 所以有些时候实验材料的珍贵度远高于实验员。 但这里是斩妖界,只要妖核不被破坏,妖兽就可以无限次还原。 “我先进去还原一下实验条件,你自便。”说完,楼守贤就开门走进了厚重玻璃后的空间,跟那妖兽斗智斗勇起来。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岳莫隐便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在这一间以白和银为主色调的房间里,有两点橘色格外醒目。 仔细一看,那里被放了两个橘子。 而在它们的下方压着一个被平摊开的笔记本。 上边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经实验验证,在妖核能够充分满足供给的情况下,部分功能性法器可以顶替并移植妖兽肢体生长。】 【而功能性法器本质上是模拟人体炁脉回路的状态仿造出来的人工造物。】 【由此可以推测,只要数据充足,那么定向制造具备一定人工功能的妖兽并不是天方夜谭。】 【或可猜测人体炁脉回路与妖兽单向炁脉之间存在一定统一辩证关系。】 不知为什么,这第四句话后边的内容被粗暴地划掉了。 尽管只有寥寥数行,但岳莫隐表示,他得收回前言。 楼守贤还是太保守了。 还有高手! 第60章 古往今来, 搞研究的人中都不乏拥有在当时的人看来惊世骇俗之想法的“怪咖”。 比如十六世纪顶着教会巨大压力提出日心说的伽利略,又比如十九世纪坚持让医生在尸检后洗手再为产妇接生的的赛麦尔维斯。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们整个世界都会受制于现有的一切,最后陷入一种食古不化止步不前的窘境。 所以自认为没有任何判定对错资格的岳莫隐不打算对这笔记上所写的内容做出任何评价。 然而震惊之余, 岳莫隐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些疑虑。 他先是再度浏览了一遍纸面上的文字, 随后把目光投到了房间另一边竖立着的白板上。 两处手写字体差异之巨大, 很难让岳莫隐说服自己这是同一个人使用不同工具在不同基底上书写导致的。 除此之外, 更让他起疑的是,整个实验室内其他内容都摆放得相当整齐, 只有这本手写笔记被摊开在了这里。 旁边还摆上了两个跟环境格格不入的醒目橘子。 难道说……是楼守贤特意让自己看到吗? 想到这里,岳莫隐微微抬头望向玻璃另一侧的房间。 只见楼守贤此时正忙于重置试验场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作。 不知楼守贤做了什么错误操作,原本被层层禁制死死限制住的妖兽突然狂性大发。 在一声宛若能震碎浓云的尖锐叫响后,它扛着骨骼、血肉与铁链之间的摩擦和拉扯猛烈地煽动起了那双闪耀着矿石光泽的翅膀。 刹那间,一阵飓风骤然在它的双翅之间形成,紧接着岳莫隐所在房间的大量空气便自他头顶上方通风管的换气口处被抽了走, 连带着将不少摆放整齐的文件卷落了一地。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那本被摊开在桌上的笔记。 基于做客的基本礼貌, 岳莫隐蹲身下去将包括笔记在内的文件归拢捡起然后一一归位。 就在捡到那本倒扣在地面上的笔记时, 他发现这封面上的名字是——楼瑞卿。 又是一个姓楼的…… 好在有这样一个线索的出现, 证明了不管这位楼瑞卿是何方神圣, 至少跟楼守贤不是一个人。 虽然岳莫隐确实对历史上人类文明的先驱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跟这类人交往过密。 秉承着“帮人帮到底, 送佛送到西”的原则, 岳莫隐试图将笔记还原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一页再放回原位。 然而当他回忆着笔记被翻开的位置并上手实践时,却意外扫到了另外一页上的内容。 尽管只是简单一瞥,尽管那一页上连半个字都没有,可岳莫隐却硬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只有一双瞳孔正在不住震颤。 这一页上,几道非常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件形状奇异的物品。 似斧,但开刃过长。 像刀,却无所抓握。 与当前躺在自己的后备箱里的飒踏碎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在飒踏碎片之外,这页手绘所绘制的内容还包括了另一样物件——一把长约等于飒踏碎片最长处两倍的大剑。 假如这手绘的内容属实的话,想必这就是另一半的飒踏碎片了。 目锐心细的岳莫隐发现,在这把大剑靠近剑柄的位置有一处对称的凹陷,刚好可以把飒踏碎片严丝合缝地嵌上去。 第74章 既可拆分使用,又可合二为一。 如果两者在被嵌合到一起后才能被称为“飒踏”的话,那么自己手上的奇怪物件被系统定性为“飒踏碎片”也没什么问题。 鉴于这笔记中包含了如此重要的信息,无论岳莫隐之前怎么想,现在都不能当做没看到了。 但自己要怎么向楼守贤询问笔记、笔记主人和飒踏等相关内容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呢? 就在这时,刚刚狂暴起来的妖兽再次安静了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苍鹰般用巨爪抓着下方满是抓痕的横杆。 终于结束准备工作的楼守贤开门走进了岳莫隐所在的房间,一边试图将被刚刚的飓风吹得炸起的头发捋顺一边说:“实验条件已经还原好了,你穿一下实防护服就可以开始了。” 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实验服前,岳莫隐挑了个话题先发制人。 “楼致远是你什么人?” 果然楼守贤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哥的名字?”他整个人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甚至他刚刚被压下去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听起来有故事啊。 岳莫隐一边观察着楼守贤的反应,一边挑着重点把公司和楼致远之间矛盾冲突给楼守贤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有刻意提及自己在公司内的身份。 听完这一切,自紧张之外,楼守贤竟展现出了一种如同稚童般手足无措的状态。 他先是解除了严丝合缝的炁面防护,紧接着将提倒下巴的防护服拉链向下解了些距离。 整个人的眼神变得游移起来,随后循环往复地在岳莫隐面前踱了几个来回。 与当时信心满满地带初次见面的网友去搞小动作时的楼守贤简直判若两人。 突然,他问向岳莫隐:“我哥跟这么大公司起冲突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根据当时风到碗里来的反应,岳莫隐推测当时给自己报名表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考虑到楼守贤和那人虽然隶属于不同部门,但就算再怎么疏离也是同事关系。 微妙。 再看楼守贤的表现,不像是能冷静对待此事的样子,万一闹出什么事儿对谁都不是好事。 所以岳莫隐干脆将自己所知的信息简化到极致:“是惊尘告诉我的。” 在听到惊尘这个代称后,楼守贤的精神明显放松了不少。 看起来风到碗里来的人品和做事风格深得风楼守贤的认可和信任。 “可惊尘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哥那种性格不像是会主动向他求助的啊?” “他……”岳莫隐下意识想要回答,却突然停顿住了。 为什么楼守贤会问,风到碗里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因为风到碗里来跟自己接触过的所有斩妖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再考虑到这人的评级高影响力大,所以岳莫隐便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知道楼致远与公司之间的矛盾的来源归因到——楼致远主动向风到碗里来求助,这个方向上。 可现如今与楼致远同属一家的楼守贤居然主动否定了这个可能。 岳莫隐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楼守贤有对自己撒谎的必要。 那么现在“风到碗里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成为了岳莫隐的疑惑了。 反倒是楼守贤并没有纠结这件事,或者说在他看来,风到碗里来这种级别的斩妖人会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真是麻烦他了啊。”一声长叹后,楼守贤似乎打定主意,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 见状,岳莫隐放下楼守贤递给自己的防护服就要往来路的方向离开。 “我回避一下,你结束了再给我开门。” “不用。”楼守贤眼眶隐隐发红,“你就在这里听。” “假如他有跟我撒谎,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 嘟—— 嘟—— 嘟—— 在这只有两人的空旷实验室内,从楼守贤打了外放的手机中传出的等待接听的音频就显得格外漫长。 不过好在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楼致远满含宠意与打趣的声音从中响起:“不是加班吗?怎么有心思给我打电话?还是说,你又有什么有关妖兽的突发奇想,想让我帮你画一张论文封面?” 与楼致远轻快的语调截然相反,楼守贤的声线可以说冷得可以凝出一层冰。 “我有话要问你。”他的语速很快,而且说话内容也非常直接,“是关于界碑的事。” 原本还带着热切的楼致远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你先别管消息是怎么来的,就说内容对不对吧。”楼守贤穷追不舍,试图从楼致远的嘴里撬出一个真实的回复。 或许是考虑到楼守贤可能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要是直接否认只会起反效果,楼致远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既然有机会进了最适合的司妖监研究部,你就一心搞你的研究就是,不要让外界这些杂音扰乱你的思路,分你的神。” “一心搞研究,然后看着你被夹在中间,面对一个绝对不可能得到的结果苦苦支撑吗?”被楼致远教训了一顿的楼守贤反唇相讥,“你明知道你做过的准备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纸老虎,你明知道司妖监的判决一定会倾向于那些能在现实社会里创造大量税收的公司,你明知道……” 楼致远大声打断了楼守贤长篇大论的排比:“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这个被架上去的只会画画的废物只能做到这样!”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批评我的不自量力,那你就接着说,说到你为满意为止!” “然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搞你的研究!不要跟别人多嘴也别蹚这趟浑水!” 就算楼守贤之前再怎么愤怒,在面对一个几乎已经把自己心肺剖开把自己的尊严摔在地上的楼致远,他什么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一个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方案,可以完整地复刻楼家界碑到符合条件的位置。” “而最近的位置就在这次……” 听到这里,一直避免被卷到这家人的内部矛盾中的岳莫隐来了兴致。 然而在楼守贤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原本就处于盛怒之下的楼致远的怒意似乎更上一层楼。 “不可以!” 第61章 岳莫隐与楼致远来往不多, 满打满算也就在工地打了个照面又在公司有过一段不到两小时的交谈。 楼致远在他这里一直是一种非常疲惫随时可能会碎掉的印象。 至少在听到这两兄弟之间的对话前,岳莫隐从没想过楼致远居然可以爆发出这么强的压迫感。 就像是一根岌岌可危的钢丝,虽然乍一看它随时可能会断裂,但只要它存在一天, 就能平衡住其两端承受的千钧之力。 面对楼致远的强硬拒绝, 楼守贤的语气似乎已经带上了哀求:“我验算和模拟过很多次, 成功率非常高, 你不用……” 楼致远再次打断道:“这无关什么成功率。单纯是我怕。我怕!是我怕行了吗?!” “自从我担任家主以来,所有楼家出品的阵法和辅助铭文无一不是沿用了最正统的回路和来自祖传之地的材料。” “而你想用在‘成功率非常高’的实验中的界碑, 可是能保证祖传材料品质的最后一道防护了。” “我一个做独立游戏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创新的重要性,可为什么我会在家族斩妖炁术上这么保守,你想过没有?” 面对楼致远的质问,楼守贤明明有话想说却一时间有些语塞。 “因为上一个天才为楼家带来了沉重到几乎承担不起的后果,要不是家族积淀还算深厚外加有贵人相助,我们早就完了!” 在将这段时间累积的满腔情绪悉数宣泄出来后, 楼致远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重新放慢了语速对楼守贤说:“我这个赌不起第二个‘天才’的胆小鬼, 宁可不做也不能错。” “所以你我之间有关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吧, 好不好?” 怨怼于楼致远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这样表面劝诫实则警告, 楼守贤的逆反心理又冒了头。 “不好。”他咬牙切齿道, “若是我偏要管的话, 你能怎样?” “我能怎样?”见楼守贤如此冥顽不灵, 楼致远冷笑道,“你在司妖监搞研究我自然管不到你,可只要你走出你实验室一步,我总会找到办法把你关起来。” “正如我刚刚说的, 我是一个胆小鬼,所以我也只会延续着楼家前辈们曾经用过的方式去惩罚你。” “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在你闯祸之前,你一定会被我关进那个小房间。” “为了治病在老宅住了一年有余的你应该对它再熟悉不过了才是。” “只不过现如今有胆小怕事的我在,是绝对不会允许当年的事情二次上演的。” 第75章 至此,楼致远那边主动挂断了电话。 在一片死寂中,楼守贤苦笑一声,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双手在脸上揉了两把,轻声道:“惊尘的猜测是对的。” “楼家界碑这门手艺的确失传了。” “而工地里那座界碑,是楼家最后的界碑了。” 感觉当前的氛围实在是过于沉重,岳莫隐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想必此时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楼守贤一定不会拒绝回答。 “你为什么要叫他惊尘?那不是他刀的名字吗?” 果然,楼守贤也有意于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心情。 他立刻答道:“因为在司妖监,拿着惊尘刀的才是惊尘。” 听着这“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回答,岳莫隐当机立断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说人话。” “斩妖人的寿命和寻常人一样不过百年,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人比法器走得早。”楼守贤从善如流,给出了非常严谨全面的解释,“所以为了避免一些问题,当前所有法器的归属权都在司妖监手上。而司妖监必要时候存在让一些斩妖人之间互换同类型法器使用的可能性。” “而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往往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所以为了避免闹乌龙,我们内部约定俗成以法器的名字代指当前持有该法器的斩妖人。” 如果楼守贤所言非虚,再对照着当时花溪说的“惊尘是几十年前被别人从上层带走的”,那么说明这惊尘至少是有过一任主人的。 换言之,曾经有别人叫也过惊尘。 突然,岳莫隐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平衡。 固然他不知道风到碗里来的真实姓名,但等过了考试,早晚我是可以知道的。 而你们这些官方人员对外可能只能称呼他为惊尘,这样一个略显疏离和冷漠的代号。 算我赢,赢两次。 将心中来得莫名其妙的小得意按下不表,岳莫隐把对话的主题扭回到主线任务上。 “我刚刚听你亲口说,有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解决楼家当前面临的问题?” * 见岳莫隐居然仔细听了自己和楼致远之间的对话,楼守贤原本因为被严厉拒绝而沮丧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至少我觉得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他站起身走到一块空白的白板前,打开了记号笔在上边写写画画,“我将其称为——一鲸落万鲸生。” 有点文艺,但不多。 就像是在听下属汇报工作一样,岳莫隐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将发挥的空间全部让给了真正的主角。 在谈论到自己的专业时,楼守贤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的模样。 “这里我们要先达成一个共识。” “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但还是有不少斩妖相关道具的制造还是依附于手工。” 拉通对齐研究背景。 “尽管在我们的努力下实现了一部分比如传音符之类的基础道具的规模化生产,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讲述现有业内成果。 “但还是有一些家族拒绝接受尝试新鲜事物,以至于整个工业化的进程陷入了瓶颈。” 陈述当前主要困难。 看着楼守贤微微向下的嘴角,岳莫隐有理由怀疑对方意有所指。 “下面以楼家界碑为例!介绍一下大型炁术的概念案例,并尝试推演出更加通用的工业化方法论” 果然。 虽然楼守贤多少沾染了一些科研人员为了论证严谨而略显啰嗦的说话方式,但岳莫隐很快就理解了对方所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楼家界碑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在工地里的大树只是其中一种,但也是最复杂的一种。 一直以来,楼家界碑都是由人工在现场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制作以应对不同的炁量状态。 但是在当前这个炁极为稀少的年代,就算界碑在制作时不因势利导地进行调整也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完全可以在寻找到合适的基底后将当前的界碑作为一个母本,一边不可逆地拆解然后在另一边进行刻录。 在完成地论述完自己的设想后,楼守贤用期待但略显不安的目光看向岳莫隐。 他曾经给很多人讲过自己的概念,但只有寥寥几人愿意听完,而这几人中只有一人表示出了欣赏。 那人是惊尘。 不知道这位在茫茫论坛中捞到的网友,是否也能…… 没有辜负楼守贤的期待,岳莫隐对这个概念设想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就像汽车早晚会代替马车,触屏机代替按键机那样,大趋势一定是不可阻挡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紧接着,他一语中的,“楼致远想要保住现有的界碑很合理,但公司获得这场拉扯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经过一番徒劳拉扯导致双方利益受损,不如放手一搏。” 看着斜靠在桌边的岳莫隐,楼守贤不得不承认有些天赋和气场是与生俱来的。 自己的哥哥楼致远担任代理家主的时日不短,可论及领导能力却逊色面前这看着比他年轻不少的人不少。 不过楼守贤也深知,楼致远根本就不是当领导的材料。 坐在那个谁都不想坐的楼家家主位置上后,每一天楼致远都是在强撑。 楼守贤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哥哥,可进了司妖监的他原则上就不再是楼家人了。 楼家那些条条框框管不到他的同时,他也救不了楼致远。 感觉时机成熟了,岳莫隐再度发问:“话说,你们提到的上一个天才,是楼瑞卿吗?” 楼守贤双目圆睁,几乎合不拢嘴:“你这个人真的好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倒没什么奥秘,单纯是刚刚看到了这本内容比较震撼的笔记的封面签名。”岳莫隐坦诚道,“这人是谁?” “楼瑞卿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楼守贤长叹一口气,“我跟他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小巫见大巫…… 在刚刚飓风的作用下,好几块白板被吹移开了位置,露出后方墙边堆放得密密麻麻的奖状和奖杯。 注意到岳莫隐的视线,楼守贤解释道:“那些名头都是虚的。”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最后一座楼家界碑就是楼瑞卿刻的,单凭这一项荣誉就能压倒那边所有的破铜烂铁和破纸片。” 好! 看来只要找到这人,飒踏碎片的下落就大概率有眉目了。 岳莫隐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那么这人现在……” “他人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楼守贤将手上的白板笔的盖子盖了回去,“你看到的那本笔记是他的遗物。”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刚刚送到手上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但死者为大,岳莫隐向楼守贤致意:“节哀。” 楼守贤摇摇头,以一种非常坦然的语气说:“其他人或许觉得可惜,可我倒是觉得他死得其所。” “怎么说?” “至少在我看来,一个科研人员最好的结局是平安终老,第二好的结局就是……”他轻笑一声,“死在自己的实验里。” ? 楼守贤如梦初醒,“实验……对,实验!我们今天是来做实验的!” 都这种时候了楼守贤居然还能想着实验,岳莫隐也很是佩服。 穿上防护服跟在楼守贤身后,岳莫隐问:“你要我帮你些什么。” “之前只有一件,想让你复现一下模拟场中的让妖兽说话的场景。”楼守贤转过身正色道,“现在多了一件。” --------- 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 谭盛风对此深以为然。 按照之前自己的计划,岳莫隐前两周的训练都会集中在通用炁术的学习上。 然而只用了计划中一半的时间,岳莫隐就达成了目标。 搞得谭盛风都怀疑,自己当时统计时间的时候是不是看差行了。 但事实证明,好学生放在什么领域里都是好学生。 做游戏是,学斩妖也是。 哎……长江后浪推前浪。 解除炁术后,谭盛风说:“实战中用的比较多的通用炁术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融汇贯通环节。” “怎么个融汇贯通?”休息中的岳莫隐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喝了一口,“你我之间来上几次动真章实战?” “那不会,虽然你很强,但现在就想打败我还是有点困难的。”谭盛风略带骄傲的微微仰头,“而且我们的计划中也不涉及到第三部分的加分考核,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不等讨论出什么结果,伴随着门轴转动和小推车滚轮摩擦的声音,一句自门口响起的“有大件快递”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谭盛风在看到快递封箱胶带上边印着看着像普通花纹一样的符咒的瞬间震惊了。 第76章 为什么司妖监研究部的物品会送到这里来?! 不对不对,为什么司妖监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快递员很明显没有察觉到谭盛风内心的情绪波动,低头看着单据大声问:“有姓岳的吗?” 什么?姓岳? “这里。” 听着从身后传出的答话声,看着在那只从自己身旁伸出的手在快递员的签收单上端端写下“岳莫隐”三个字,谭盛风瞳孔不住震颤。 不是?你的?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都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62章 送走了来去匆匆连头都没抬过的快递员, 谭盛风看着被堆放在地上的大箱子,心情复杂地问:“这是?” “楼守贤给我的见面礼和帮忙定金。” 岳莫隐表面对答如流,实则步步引诱。 而并没有细想的谭盛风理所当然地咬勾了。 “见面礼就算了,这帮忙定金又是?”谭盛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了。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了狼奔豕突般的发展。 岳莫隐坦荡地答:“一些初级斩妖人考核中可以使用的道具,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问的当然不是定金是什么啊!”谭盛风一巴掌拍上箱子的顶部, “……虽然定金是什么我是要问的, 不过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更最重要的还是,你答应帮他什么忙了?!” 谭盛风一改往日教学中展现的从容不迫, 虽然仍然开启着让人看不清面孔的炁面,但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感觉到了对方重视态度岳莫隐很是受用。 他决定再来上一个大概率会令自己欢喜的转折。 于是岳莫隐故作烦恼和为难道:“他让我对外保密来着。” 听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感觉心中有一股火气“腾”地一下烧到了嗓子眼。 好好好,这才师父带进门几天啊,都会组小团体了? 组小团体就算了,怎么还跟这种同学组小团体?! 知不知要要跟好学生,至少也要是老实学生一块学习啊?! 眼见风到碗里来整个人都来到了爆发的边缘, 岳莫隐抓住机会慢条斯理地说:“但我觉得可以跟你说。” 岳莫隐补充的这句话像是饺子被煮开至翻滚沸腾时淋的那碗凉水一样, 让谭盛风原本几乎要冒出来的火气降到了喉咙。 “那你如实招来。”先是大概感知了一下箱子的强度, 在确定它足够稳固后, 谭盛风当场坐了上去, 将封印符咒最核心的部分压在了身下。 大有一副今天岳莫隐不把话说明白, 这个箱子就别想开的架势。 看着风到碗里来的动作, 岳莫隐有些哭笑不得。 都成年人了, 情绪这么外露很危险的。 将双手撑在箱子的两个角上,岳莫隐俯身凑在风到碗里来面前无奈道:“你说,楼守贤这个干点坏事都被你抓包的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训练的。” 尽管之前谭盛风心中闪过这个问题, 但他并没有多加考虑。 毕竟如果楼守贤这个明星研究员愿意动其大驾多去其他部门走动一下,用人情找专人检测到自己炁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经岳莫隐这么一说,答案就被缩减到了一个非常小的范围。 “你告诉他的?”炁面后的谭盛风双目圆睁。 岳莫隐点头肯定,“没错,而且我让他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把东西送过来。” 谭盛风愣了一下。 因为初级斩妖人考核在即,为了保证两个人有一个固定的且不被人打扰的训练环境,岳莫隐秉持着“凭亿近人”的理念,将两人所在的这座中式道馆包了场。 而训练时间则是雷打不动的七点到晚上十点半。 如果对方是特意让快递在这个时间送上门,那就说明岳莫隐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他跟楼守贤有来往的事儿。 相比于对方的坦荡,反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咋咋呼呼小题大做了。 ……有点心虚。 与此同时,他发现当前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微妙。 或许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态度,岳莫隐整个人无意间呈现为插在谭盛风双腿之间姿态。 而上一次两个人是这个姿势,还是展会那天自己反身去抓即将砸在灯球上的麦克风的时候。 如果说那次是岳莫隐为了保护自己的下意识动作,那么这次岳莫隐就绝对是特意这么做的。 因为这人知道自己的长相就算是在同性的眼中都是帅得显而易见且极具侵略性的。 人长得好看是会得到优待。 在岳莫隐的创业史中,他的外貌就算没有起到一个雪中送炭的作用,但至少肯定是在锦上添了不少花。 优异的实绩成果+成熟的年轻团队+可观的未来预期+一表人才的领头人=投资人眼中能下金蛋的鹅=shut up and take my money(闭嘴,然后拿走我的钱) 为了将自己理直气壮的气势再维持一段时间,谭盛风轻咳一声,往后倾身跟岳莫隐的脸拉开些距离,故作镇静地问:“别打岔,你到底答应帮他什么忙了。” 感受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岳莫隐也见好就收,整个人站起来又往后退了些距离。 “是有关楼家界碑的事儿。” 听到“楼家界碑”这个关键词,谭盛风立刻支棱起来了。 “哦?展开讲讲?” * 在岳莫隐将楼守贤“一鲸落,万鲸生”计划从头到尾由因至果地给风到碗里来讲述一遍后,谭盛风陷入了沉默。 对方半晌都没说话,搞得岳莫隐以为自己沾染了楼守贤不说人话的毛病以至于风到碗里来根本没听懂这计划是要做些什么。 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岳莫隐正打算将行动纲领简化一番再传达一遍的下一秒,谭盛风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直接从箱子上蹦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在岳莫隐的优越身体条件面前,谭盛风感觉自己没有半点身为师父的尊严,甚至想拽住对方的衣领将对方脑袋里的水抖出来都需要踮脚。 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这么做,不然这家伙绝对不会对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我知道。”用单手拢住对方两边的手腕,岳莫隐将对方揪在自己衣领上的双手拽了下来。 然后,他借着这个机会将对方固在了自己的身前大概两拳左右的位置。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的回答是——我答应了。” 谭盛风虽然不习惯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居高临下地跟自己说话,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楼守贤实验失败的后果呢?” “一旦实验失败,在知道你现实社会身份的人看来,就是你为了推进工程毁掉了楼家最后一座界碑。就算楼致远得知了幕后主使是楼守贤,以他的性格绝对会把你推出去顶包保他弟弟。” 岳莫隐未尝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毕竟无论楼守贤再怎么表现得跟自己臭味相投,但这些都建立在他把自己错认为帖子中“楚怀”得到前提下。 而在多次会面后,岳莫隐不敢保证对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假扮的身份产生怀疑。 从最坏的角度,也就是楼守贤已经发现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为了隐藏当时偷换妖兽用于实验的事实,他决定在让自己彻底闭嘴前再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谭盛风尝试挣开岳莫隐的束缚未果,又不想运炁增加力量而伤害到对方,不得不就着当前的姿势继续说:“虽然是我私下里拜托你找找方法没错,但如果你最终的结论是这个处理方法,那我收回前言不要你帮忙了。” “你就再抻一段时间,用你的plan b去应对半年后的游戏嘉年华,等一个司妖监的裁决结果。” 至此,岳莫隐确认了一件事——风到碗里来绝对跟公司里的人,而且是至少也是公司高层领导私下里有所往来。 否则他一个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让宣传部为嘉年华准备了不使用计划建成的主题游乐园的plan b的。 那边谭盛风自然料想不到楼守贤在不经意间已经给自己的马甲撕了一个小口子,仍然自顾自地安排道:“这些东西我来出面给你退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凯撒大帝有句岳莫隐非常欣赏的名言——我来,我见,我征服。 对于岳莫隐来说,就算做不到“征服”,他也是不能接受自己曾为之努力过的事务最后只得到一个不了了之的结局的。 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 岳莫隐松开风到碗里来的两只手腕,拉开距离站定道: “抛开你我的个人喜好和立场来看,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如果成功了,公司的项目正常推进,楼家利益也没有受到伤害,双赢。” 第77章 “如果失败了,公司的项目依然能正常推进,楼家的退让只不过来得早一些,更体面一些。” 听着对方如此理智又四平八稳的回答,谭盛风只觉得气结。 明明岳莫隐在其他事情上都很敏锐,为什么偏偏在这人自己事情上这么不走心。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谭盛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在你们的计划中,你可是要在考场中对着一颗跟楼家界碑基底相似的百年大树,与楼守贤同步进行一次对高级斩妖人来说难度都登峰造极的炁术操作啊!” 岳莫隐对答如流:“考虑过,但在完全了解了相关的风险并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我选择暂时不将其纳入考虑。” 好好好,总是你有道理。 谭盛风蓦然想起当时自己刚升职为总裁助理不久后,周凯那句在跟岳莫隐斗嘴时脱口而出的“行行行,我且等着看你原形毕露后,谭总助能忍你多久!”。 当时对岳莫隐还有“成功学长”、“公司boss”和“游戏领域大神”崇拜滤镜的他还不解其意,现在自己完全懂了。 所谓原形毕露就是——岳莫隐一定会将他认定是正确的事情推进到底。 虽然事后来看,这人的决策都是正确的,但在事件执行期间没有人能遇见到这个结果。 这就导致所有跟岳莫隐行动的人都只能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地等待和祈祷。 如果是单纯的斩妖,谭盛风有信心替岳莫隐排除一切困难。 就像之前在模拟场里,他将狂暴的妖兽钉在墙上细细切开,留下最后一步让岳莫隐去完成那样。 可一旦涉及到各个势力和不同的利益,他和他的刀就应对不来了 但岳莫隐可以,而且很擅长。 方案是岳莫隐找的,风险岳莫隐他担的,收益是大家分的。 自己一个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否定他的决断? 不对,也不能完全算局外人。 毕竟根据自己当时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如果岳莫隐不能顺利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自己就得收拾收拾去京平司妖监总部报到了。 走向那个所有谭姓斩妖人都没有逃离出去的结局。 * 岳莫隐感觉有些头秃。 一直以来在他的视角里,风到碗里来都是一个还蛮好懂的人。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顺着对方的毛捋的前提上。 一旦反过来……,嗯,也挺好懂的。 岳莫隐看着重新坐回到箱子上的风到碗里来,无奈道:“我都愿意把这些原本应该瞒得死死的内容告诉你了,你还生气啊?” “没生气。” 虽然谭盛风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整个人的身体姿态就是传达着“我在生气”四个大字。 一旦反过来也挺好懂的,就是不太好办。 如果把这人等价替换成一只卡皮巴拉,那么此时这只卡皮巴拉一定是气得躺平在地并呼哧带喘地炸毛。 好在岳莫隐早有准备。 “这个给你。”说话间,他把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放在了对方的大腿上,“得了好处可就不许生气了。” 要不是实际不合适,其实岳莫隐挺想试试把盒子放在这人头顶的。 说不定还可以稳稳摞上三个。 “拿走!不要!” 谭盛风决定宁死不吃嗟来之食。 回旋镖!是回旋镖!这个家伙绝对是在报复自己之前用“帮他搞到一把法器”来堵嘴的事情。 面对风到碗里来的推拒,岳莫隐从容不迫:“或者先打开看看再决定要不要。” “要是你真不喜欢,那我再想想办法。” 见对方退了半步,谭盛风也不好继续这么强硬。 抱着“一定要坚持原则”的想法,他拆开了那个小盒子外层精美的包装并将其打了开。 打开后,谭盛风怔住了。 那是一只捧着一束花的卡皮巴拉。 跟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谭盛风要使用“几乎”这个修饰词呢? 因为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只卡皮巴拉怀里抱着的是商家出厂时配的塑料向日葵。 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卡皮巴拉怀里抱着的是一朵耀目璀璨的钻石玫瑰。 第63章 时间倒回三天前。 谭盛风又开启了他辛劳工作的一整天。 对, 是一整天,“上班当助理,下班当陪练”的一整天。 要不是晚上回家后还有八个小时躺在自己床上的睡觉时间,他就要变成岳莫隐的全职挂件了。 不过好在身为助理的他跟上司岳莫隐的工作时间比较同步, 只要两场活动之间抽空换个衣服, 倒也没什么穿帮的顾虑。 然而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有了一段他意料之外的插曲。 “这个摆件是从哪买到的?”岳莫隐指着代替了之前扛着二八大盖带着绿色头盔的卡皮巴拉的另一位成员问向工位内的谭盛风, “新买的?之前好像没见它出现过。” 在确认岳莫隐问的到底是自己一整排卡皮巴拉摆件中的哪一个后, 谭盛风诚实答道:“确实是新来的,但不是买的, 是做活动得到的。” 端详着这只眼神过于澄澈,甚至有一些呆萌趋势的卡皮巴拉,岳莫隐心中一动,追问:“什么活动?” ? 难道岳总在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对卡皮巴拉感兴趣了? 带着一种亲手创造同好的兴奋,谭盛风立刻将活动内容展示给了岳莫隐,并暗戳戳地问:“岳总, 你也觉得卡皮巴拉可爱是吧?” “确实挺可爱的。我有一个朋友, 感觉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岳莫隐一边浏览着谭盛风手机页面上的内容一边答, “这活动地点看着不远, 中午你陪我我出去一趟。” 然而出乎岳莫隐意料的是, 谭盛风轻轻“嘶”了一下, 随后略显牙酸地说:“岳总你要是想亲自拿到这个卡皮巴拉……有点难度。” 有点难度? 岳莫隐眉头一挑, “多有难度?” “内抛式抓娃娃机, 岳总了解过吗?”谭盛风将活动内容往后切了一页,“而且不是抓布偶,是抓盒子的那种。” ---------- 有时候岳莫隐很难评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话到底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看看眼前橱窗中精美的摆件, 又看看一旁活动细则里密密麻麻的限制条件和免责小字,岳莫隐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消费商家精心打造的陷阱。 好在如果一个人犯傻可能有些尴尬,但如果一群人一块犯傻,那么就没有人会尴尬了。 正值午休时段,很多年轻白领趁着来商场吃中饭的机会顺便来参加这个活动。 不少七日互娱旗下游戏的玩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岳莫隐。 “岳父大人?” 着其中还有零星几个人认出了陪在岳莫隐身边的谭盛风。 “还有狂野负责人?!” 也难得他们能记得住展会现场玩家们给谭盛风起的外号。 “狂野负责人”谭盛风跟玩家们打了个招呼,并且解释了两人的来意:“岳总听说有品牌方组织了这么一个非常受大家欢迎的限时快闪活动,亲自来考察和学习一下这个形式的可取之处。” 谭盛风提供的缘由合情合理,外加岳莫隐在玩家这里一直都展现的是一种踏实肯干和亲力亲为的形象,这些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一位性格比较外向的玩家在一番观察打量后大胆问岳莫隐:“岳父大人平常玩抓娃娃吗?” “不怎么玩,但类似于顿车、甩爪、做枪位之类的小技巧都略知一二。”岳莫隐朴实无华地答。 听到这话,原本只是远远看着的玩家都聚了过来,然后在岳莫隐和谭盛风的身边围了个圈。 大有一副“看别人踩坑使自己快乐”的架势。 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开朗玩家轻咳一声,用跌宕起伏的语气说:“哎呀,抓娃娃嘛。一般来说,讲究的就是一个各凭本事。要是技术好,外加选择机器的运气不错,那就一币抓走。要是运气差一点再加上技术不好,就等着吃保底了呗。” 当他这一番“公道废话”说出口后,岳莫隐立刻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含义。 自己面前的这个内抛式娃娃机有问题。 恰逢谭盛风去领了游戏币回来,然后在看到这台娃娃机的瞬间皱起了眉。 “我上次来的时候爪子就已经很紧了,怎么这次比之前的还要紧?” 这边岳莫隐还多少有些不解其意,那边开朗玩家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赞叹道:“这位狂野负责人是高手啊!不愧是岳父大人,原来早有准备。” 无端被扣了一层帽子的岳莫隐奇道:“爪子紧难道不是好事吗?” 谭盛风摇头,“内抛式娃娃机最大的难点在于它的抓娃娃思路和普通的娃娃机是相反的。” 第78章 “普通娃娃机是要利用爪子的下落和抓握将娃娃抓出来,但内抛式娃娃机要利用爪子收上去的力量把娃娃从礼物口甩下来……” 恰逢此时旁边的人操作着相同规格的机器落了爪,在众目睽睽之下,内抛式娃娃机的爪子捏着那个盒子的角给它扔到了机器最里侧,再也取不出来的位置。 在周围人齐齐的惋惜声中,那人将主办方免费送的用于装硬币的小纸盒揉成一团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愤然离席。 谭盛风回过头,再次劝谏道:“所以我之前说岳总你想要亲自拿到这个摆件是有点难度的。” 虽然活动方把爪子调紧了是有些不地道,但内抛式娃娃机本来就是个相对纯粹拼技术的玩法。 对于不上不下的熟手来说,这种调整最为致命,直接让他们的经验全部报废。 对于普通人,尤其是第一次接触内抛式娃娃机的玩家来说,基本不太存在吃保底外成功的可能性。 但这次活动已经说明了没有保底。 对于高手来说,他们只要下上两爪就能察觉到这种微小的变化,进而进行战术调整。 然而为了保证摆件的稀有性,活动方做出了一人一身份证一玩具的限制,就算是再强的人也只能带走一个。 总的来说就是——抓不出来的人就是抓不出来,抓得出来的人也就能抓一个。 导致整个摆件处于一种有市无价的状态。 嗯……难办啊。 谭盛风那边还在想办法,岳莫隐这边就已经拿起了一个币投进了机器里。 伴随着机器内亮起的灯光和奏响的欢乐音乐,岳莫隐平静地说:“人不能骗自己。” “说了要亲自抓,就要亲自抓。” 围观群众立刻起哄:“岳父大气!”“岳父大人好样的!” 见岳莫隐心意已决,谭盛风也不再劝阻,反而转变思路开始教导起岳莫隐来。 “无论玩什么娃娃机,其实本质上就是规划一条合适的掉落路线。” “线路规划和下爪技术一样重要。” 看着谭盛风对方用手指戳在玻璃上,借用玻璃倒映的人影给自己细致讲解的行为,岳莫隐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种教学方式,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周围玩家受到谭盛风的感染,也开始热情地提供他们的解题思路。 不多时,这些人群策群力地找出了一条“就算是小白只要能落爪在盒子上就能成功把东西抓住来”的路线。 而岳莫隐自然也不负众望,在下到第三爪的时候便将金属勾爪精准落在了堪称最佳解的位置。 在那个装有抱着向日葵卡皮巴拉的盒子从礼物口掉出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快闪活动中心响了起。 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岳莫隐高举着那个盒子用力挥动了两下。 在看着整个人就像是一种很纯粹的快乐被实体化了那样的岳莫隐,谭盛风的大脑中联想到了不少画面。 炸开在群星之中的烟花;摇曳在山民家门口的火把;鸣叫在童年盛夏的蝉;蒸发在日出瞬间的露珠;融化在驼鹿响鼻中的雪花…… 极为生动又那么热烈,像是将一生的能量拢在一身然后放在同一时间齐齐爆发出来那样。 但是相比于并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群,谭盛风心中却油然生出一种羡慕的心理。 能让岳莫隐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准备的,能够理所当然享受对方满藏心意礼物的,想必一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吧。 ---------- 虽然抓娃娃的过程有些坎坷曲折,但两个人好歹是卡着下午上班的时间回到了公司。 谭盛风按照工作安排去参加了公司新项目的初轮立项汇报,岳莫隐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他刚刚推开门,连半只脚都没迈进去的时候,房间内就传来了周凯的声音。 “中午去干啥了你俩?”只见周凯坐在岳莫隐的待客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摇头。 “什么意思?” 周凯把手机向岳莫隐递了过去,“喏,自己看。” 果不其然,岳莫隐现身快闪店的图片已经被几个玩家放到了自己的账号上,紧接被闻风而来的营销号进行了一番经典的“盗图”“图片转视频配音”的操作,最后被推到了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冲浪的周凯脸上。 “不是我说,一堆批量生产的塑料玩具居然能劳您大驾?”周凯啧啧道,“其他品牌快闪活动策划人大概都要哭了,平常他们七扭八拐托人都请不到的岳总居然主动出现在这种活动里。” 岳莫隐当即反驳:“这种活动怎么了?大众喜闻乐见就是好的。” 不过周凯口中批量生产的塑料玩具这个说法倒是提醒了岳莫隐。 就算一个东西再怎么稀有,但价值要是上不去那就不算真的稀有。 于是岳莫隐问:“你有没有一些做高端定制的朋友,我想给它改造一下。” “那肯定有啊。想当年,我可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周凯不以为意道,“具体什么改造要求?” 岳莫隐脱口而出: “要显得贵重,但又不能真的很贵以至于收礼物的人心理压力过大。” “要有创意,但要贴合原本的设计意图不能太突兀。” “要显得高端,但又不能过于浮夸以至于让人觉得不真实。” “时间上余量应该还挺大的……” 周凯:……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后,改口道:“至于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最晚两天后下班前给到我,着急用。” 从问出那句“具体什么改造要求?”开始,岳莫隐每说一句话,周凯的脑门上就会暴起一条青筋。 等到岳莫隐说完所有的要求,周凯脑门上的青筋刚好可以凑成一个常见于漫画中用于表现愤怒的中空十字。 原来这就是当乙方的感觉吗? 霎时间,周凯想起了七日互娱ip主题|乐园项目立项那段时间,作为参与竞标团队中的一员,自己亲爱的弟弟周斯同学那段时间好像被抽了魂。 整天嘴里都念叨着什么“先锋但亲民”“超越但克制”之类听着像是人话但仔细想一想完全没道理的东西。 原来如此…… 罪魁祸首就是你啊! 好好好,要创意是吧? 明白,明白。 新仇加旧恨,我直接创死你! 第64章 在这只抱着玫瑰的卡皮巴拉出现在两人面前后, 整个中式道馆里的氛围都凝住了,只剩下空调工作带来的空气流通声在嗡嗡作响。 谭盛风紧张到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因为说话分神导致一个手抖把这看着就极为贵重的钻石玫瑰摔到地上砸个粉碎。 然而同一时间,有一个人比他更紧张。 “这个是……” 原本一整天下来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岳莫隐说话出现了第一次磕绊。 毕竟岳莫隐在心里已经把之前跟风到碗里来的对话提前预演了很多遍, 无论对方怎么回答他都有所准备。 但送礼这件事不一样。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 再加上这层层的外包转外包的关系, 使得岳莫隐几乎是在今天下班前卡着最后的死线才拿到的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周凯的叮嘱, 那位朋友在完成了对摆件改装的同时还赠送了一套精美的不透明包装。 岳莫隐对自己的动手能力还是很有数的,这打眼看过去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被打开后单凭他自己是肯定还原不了的。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 他并没能得知这即将作为礼物被送出的卡皮巴拉摆件被改成了什么样。 换句话说,岳莫隐看到这个礼物的真实时间和谭盛风几乎是同步的。 直到看到了这只抱着玫瑰的卡皮巴拉,岳莫隐才领悟到周凯给自己发的那个表情包到底是在指代什么。 【系凯凯呀:东西放你车的后备箱里了,不谢。】 【系凯凯呀:要加速了哦。黄豆人叼玫瑰.jpg】 * 解释啊。 “就是……我看到公司有人桌上摆了个这个,觉得挺有意思的。” 岳莫隐你倒是解释解释啊。 “恰好你的头像和表情包也都是各种形象的卡皮巴拉,所以我觉得大概你也会喜欢它。” 平常面对员工、面对股东、面对投资人、面对玩家的时候,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人跟我说这个是限时稀有款的卡皮巴拉摆件, 一个人只能凭身份证在通过活动挑战后带走一个。” 怎么对他, 你就搞成了这幅谨小慎微的样子? “我想最近你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个活动, 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会因为忙而大概没有时间去参加。” 快解释啊!一个塑料玩具而已, 就算再怎么有市无价, 你真的要收还能收不到吗? 第79章 “所以我就去赢了一个。” 这是重点吗? “因为想着, 既然是礼物, 总得有些第一无二的地方, 所以就拜托朋友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装。” 你以为你的避重就轻会起作用吗?要需要解释的不就是这小小的改装吗? “你知道吧,这些搞艺术的人都比较喜欢自由发挥,还喜欢玩神秘,外加给到我的时间太晚让我没来得及打开查看。” 开始了开始了, 开始找外界原因了,根本不是你平日里的作风啊。 “所以……” 所以,你在装什么? “所以,我……” 所以,你发现了,自己就是喜欢这个人的。 “所以,你别误会,把它当做一个单纯的艺术品就好。” 好什么好,好一个世界第一胆小鬼。 * 虽然平日里谭盛风对一些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暗流涌动不甚敏锐。 比如直到收到了同事的结婚请柬,他才恍然大悟之前工作中为什么所有人都避免跟这俩人一起行动。 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连这只替换了向日葵的玫瑰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 就算有岳莫隐那边给出了合情合理的“不知情”解释,但他表现出来的身体姿态是骗不了人的。 不对,应该说,就算能骗得了别人,也骗不过“助理谭盛风”。 如果这只玫瑰并不是岳莫隐的本意,他大可以当场大方直接地把锅甩到别人身上。 毕竟明面上“风到碗里来”是知道岳莫隐的七日互娱总裁这个社会身份的。 身为日理万机的总裁,让别人帮忙准备一下礼物着实合情合理。 而不是像刚刚这样,为了给自己足够的思考和反应时间,啰啰嗦嗦地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都说出来。 更何况这个卡皮巴拉是他那天亲自陪同岳莫隐去拿到的。 当时在活动的现场,他亲眼见证了岳莫隐在从内抛式娃娃机中取出这个战利品时那种外露的激动和欣喜。 岳莫隐这份情绪太过于真实又太过于罕见,以至于谭盛风当即做出了判断——岳总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了。 在想到这点后,谭盛风第一反应是欣慰,就好像从小追到大的热血番少年终于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少女那样。 相比于“蹁跹花丛中,片叶满沾身”的周凯,岳莫隐似乎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甚至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所以在欣慰之外,谭盛风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在岳莫隐如此繁忙的行程中见缝插针地创造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奇迹。 不过,如果那个人也喜欢卡皮巴拉的话,怎么想都会是一个不错的人吧。 希望岳莫隐能在这只擎着向日葵卡皮巴拉的帮助下,得到那个他期待的回答! 只不过那时候的谭盛风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几天后这只卡皮巴拉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擎着向日葵还被换成了一朵钻石玫瑰。 * 见风到碗里来迟迟没有反应,岳莫隐在脑海中不断揣测着对方的心理活动。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最无伤大雅的点作为切入口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是人工合成钻,不值钱的,放心收,不要有心理负担。”他抬手将因为行车颠簸而略显歪斜的玫瑰摆到了卡皮巴拉爪爪中间最正确的位置上,“就当是迟来的拜师礼物也行。” 拜师礼物? 在这个词被岳莫隐说出口后,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原本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塞满了各个角落的氛围仿佛被扎了恰到好处的孔洞,开始嘶嘶得漏气。 拜师礼物好啊,这拜师礼物可太好了。 玫瑰怎么了?就算玫瑰具有爱恋意象,又怎么就不能被理解为单纯的对老师的尊敬了呢? 虽然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体面地从周凯给自己设置的高台上走了下来,但岳莫隐总觉得自己心中堵得有些难受。 就算有点不体面,就算有点突兀,就算不合时宜,风到碗里来总得给自己点反应吧? 紧接着,岳莫隐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还是说,你不喜欢?” 对,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就像有人天生喜欢香菜,有人对香菜恨之入骨。 说不定风到碗里来小时候因为淘气被玫瑰扎到过,所以就讨厌玫瑰呢? * 听到岳莫隐略显仓促的找补,谭盛风眨眨眼,欲言又止。 不喜欢? 说不喜欢那是一定假的。 先不说这东西价值多少,单凭一个与众不同的卡皮巴拉,就已经值得谭盛风将其好好收藏起来了。 就像那些游戏中限量的外观,活动绝版的道具,赛季排名的称号,要就是一个独一无二。 所以不管岳莫隐最开始是怎么想的,又是不是真的对“玫瑰”的出现不知情,反正呈现的结果就是这个礼物戳上了谭盛风心口。 他想把这只卡皮巴拉摆到自己的床头,就放在财神爷卡皮巴拉的旁边。 等等!谭盛风啊谭盛风,你的意志怎能如此不坚定! 说好不是嗟来之食呢? 可这怎么能算嗟来之食,这是岳莫隐送给我的! ……是……给我的吗? 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是给“风到碗里来”的。 啧! 风到碗里来是我啊,风到碗里来怎么不是我了? 那岳莫隐送风到碗里来礼物我凭什么不能收啊。 我当然能收了…… 吗? 此时一种极强的恐惧感蓦然降临在了谭盛风的脑海里。 风到碗里来是自己没错,但只是自己的一部分。 如果岳莫隐喜欢的是风到碗里来,那么他会喜欢携带了另一部分自己的风到碗里来吗? 对比一下岳莫隐视角中的风到碗里来和谭盛风。 岳莫隐和风到碗里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城郊水库。 作为来救场的专家级斩妖人,风到碗里来凭借一柄惊尘,只消两刀便将一只化衍级妖兽彻底制服。 接下来,为了解决于可璃无意间捅出来并越补救越大的篓子,风到碗里来和岳莫隐有了更深一步的交集。 在裁定评审席上,风到碗里来听出了岳莫隐在于可璃自述稿中的弦外之音,并且在完全了解这是一个全套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与对方合作。 最后,阴差阳错之下风到碗里来变成了岳莫隐的负责人,要在一个月内带他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 两个人的关联交集可以说是愈来愈多,而且肉眼可见地会越来越丰富越瑰奇越让人沉迷。 相较之下,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就没那么多故事可讲了。 想想也是,尽管谭盛风跟岳莫隐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那只不过是在华国应试教育考试中一个美妙的巧合。 两人初见时,岳莫隐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游戏制作人并可以作为荣誉毕业生回母校招生,而谭盛风不过是一个连上课都会跑错教室的新生。 即使两人在游戏里加了好友,也只是有过几句不痛不痒的交流。 当时的谭盛风之于岳莫隐就像是一位萍水相逢带有善意的陌生人。 就算后来谭盛风以荣誉玩家的身份进入了七日互娱成为了岳莫隐理论上同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并没有减少多少。 岳莫隐在碰到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只会点点头,而不是叫出自己的名字以回应。 跟其他所有七日互娱的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就这么普通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幸运的一天——通过了总裁助理的选拔,坐进了岳莫隐的办公室,开始协助对方的工作。 虽然是从无数优秀的同事中被遴选出来的,但谭盛风依然没有觉得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从目前来看,他的工作内容换别人来做也能干,而且能干得更好更出色。 那岳莫隐当时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呢?真的是运气吗? 两厢比较下来,谭盛风可以说是被风到碗里来按在地上摩擦,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那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岳莫隐送风到碗里来礼物,谭盛风能收吗? 虽然思路还没有厘清,但谭盛风心中有个声音在隐隐道: 不能。 如果谭盛风想让风到碗里来在岳莫隐心中一直是风到碗里来,那谭盛风就不能收。 * 虽然谭盛风心理活动非常丰富,但身体上的动作却十分诚实。 “吓死我了,原来是拜师礼啊,我还以为你要贿赂监考官呢。”说话间,他把套在盒子外的已经无法还原的包装拆了下来,然后把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卡皮巴拉端到眼前仔细欣赏了一番。 在岳莫隐紧张的目光中,他把这只捧着玫瑰的卡皮巴拉连鼠带盒一同收到了身后。 “那就一码归一码。” 第80章 “根据目前的人员安排,我会负责第二部分斩妖实战的监考。” “到时候我会盯着你,只要我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地方,就会在第一时间下场去抓你。” “完全可以。”自以为蒙混过关的岳莫隐抿出一个略显滞涩的微笑。 这个反应,真的,真的,很不错。 足够体面,足够妥当。 他不喜欢。 但事情走到这里也应该翻篇了,于是岳莫隐用手示意了一下被谭盛风压在身下的纸箱,“那么现在,我们能开箱了吗?” 直到现在,这被踩被坐被压的纸箱才重新找回了它原本的定位——一个无辜的快递包装盒。 “开箱开箱。”谭盛风从纸箱上起身站到一边,“我倒要看看楼守贤这个家伙打算送了你些什么玩意儿来让你这么卖力。” 第65章 开裂的表皮, 褶皱的胶带,因为暴力搬运而被摔得有些凹陷的角落。 这个被快递员带过来的纸箱怎么看都显得那么平平无奇。 可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在特定光照角度下,那些用于封口的胶带内部印刷着极为细密的类似于电路板一样的纹路。 而这些纹路之中填充了极为浓郁的炁。 如果不将这些炁从特定的节点吸取出来, 别说普通人家中的寻常刀具, 就算是斩妖人手里品质稍次一些的法器也是决计无法将这胶带割断的。 在教会了岳莫隐如何拆开斩妖人专属快递后, 谭盛风便站在一边清点着对方从箱子中取出来的物件。 传音符一叠、蕴炁补充胶囊一盒、便携隔虫豸阵法毯一条、愈疗解毒贴一套…… 虽然整体数量很多种类也不少, 但总体意义和价值不大。 这么抠搜,还想让人帮忙呢? 可随着岳莫隐取出的东西越多, 谭盛风越觉得微妙。 楼守贤送来的一些道具虽然不算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用。 更不用说一些道具的配合使用基本上只会在那么几种特定妖兽身上出现。 但凡岳莫隐对斩妖道具的适用场景多一些了解,这楼守贤送的东西就几乎等于是在透题了。 还是说,对方知道自己是岳莫隐的负责人所以故意送的这些东西? 谭盛风回忆了一下楼守贤在讲述他研究相关内容之外的表现,给这个可能性画上了一个叉。 自己真的是跟岳总待得太久了,整个人的画风都要变了。 “我让他送过来还有一个理由。”把箱子中的东西悉数搬出并在地板上整齐排列后,岳莫隐抬头看向风到碗里来, “这些东西就算有说明书我也不见得能用得好, 所以你能教教我吗?” “这应该不违规吧?” 嗯, 违不违规可能主要得看我的良心。 为了考核的公平性, 下定决心只尽到基础教学义务的谭盛风答道:“不算违规, 而且他送过来的这些道具的确都在可以被带入斩妖实战场地内的列表名单里, 你能用别人也能用。” “哎呀, 刚好我还愁你通用炁术学得太快了, 我后边都不知道要教你些什么呢。” 将已经空了的大纸箱捧起,岳莫隐知会了一句“透口气顺便扔垃圾”后就打算往外走。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谭盛风就凑了过来,“不忙走, 我来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的。” 说话间,他并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一道温和而闪灼的光亮自他的指尖明起。 岳莫隐认出了这是【通用炁术·燎原】的变体用法。 虽然起了一个燎原的名字,但炁术本身的原理跟火半点关系都没有。 【通用炁术·燎原】本质上是借用炁形成的壁垒压缩了区域内的空气,进而让空气中夹杂的灰尘之间相互摩擦碰撞,最后让灰尘在达到一定温度后开始自行燃烧,进而引燃周围的事物。 虽然炁是一种玄学的能量,但炁本身的存在和使用方法跟各种已经被科学化认知的自然物理规律之间并不相冲突,甚至还有相辅相成的作用。 这个发现让岳莫隐非常兴奋。 他自从开始系统学习炁术,尽管是最通用的那种,便感觉平日里枯燥的生活就是被抛入浴缸的泡澡球一样。 原本被压缩到极限的常见元素瞬间溶进了一种更为多元的存在。 它们游移,它们碰撞,诞生出不可预见的瑰奇可能。 这很有趣,也很酷,岳莫隐很喜欢。 而另一边…… 自从被迫签订了条约后,谭盛风一改之前躲闪收敛的姿态,再也不吝于在岳莫隐面前使用各种炁术了。 【通用炁术·柔克刚】、【通用炁术·弥坚莫摧】、【通用炁术·洞虚】、【通用炁术·识破】、【通用炁术·凤穿花】…… 除了因为各种原因实在是不太方便的【通用炁术·身外身】,基本上能演示的他都给岳莫隐演示了个遍。 像极了一个摆弄自己有十八个新功能的笔盒给同桌看的小学生,只为得到那么一句“哇”的赞叹。 更何况现如今他还多了一点小小的私心。 他想打造一个完整鲜活的“风到碗里来”。 这个“风到碗里来”攻无不克,没有什么妖兽能在他的刀下走过三式。 这个“风到碗里来”博闻广识,斩妖相关的事情他都知道。 但这个“风到碗里来”也有一些小问题,他不是很擅长处理那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 不过好在,这个“风到碗里来”喜欢卡皮巴拉,头像和表情包都是这个棕皮大耗子,连心态都一模一样,所以就算搞不懂那些九曲回环也没关系。 一言以蔽之,谭盛风想要的是一个能让岳莫隐记一辈子的“风到碗里来”。 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住在公司五公里外的出租屋里,中午会去吃公司食堂还要打包一小份晚上带回家吃的…… 助理谭盛风。 是的,谭盛风已经想明白了。 岳莫隐喜欢的不是谭盛风而是风到碗里来。 而谭盛风不想也不能让“谭盛风”一辈子藏在风到碗里来的影子里。 就当是回礼了吧。 回给那只被披上了“拜师礼物”这层皇帝新装的卡皮巴拉。 为了让“风到碗里来”永远配得上这朵钻石玫瑰,谭盛风选择主动消失。 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 在指尖明光的照耀下,谭盛风看到楼守贤寄来的箱子已经被清得空空如也。 “应该、大概、的确是没了。” 趁另一边风到碗里来转过身清点楼守贤到底都送了些什么的时候,岳莫隐以扔快递盒子为名义暂时离开了中式道馆。 走到场馆外停在垃圾桶旁,他抬手撕开了纸盒的侧壁,从里边抠出来了一条像表带一样被分割成一节节的长条状物体。 在道馆附近路灯的照射下,岳莫隐看到这“表带”上也被刻印了极为细密的纹路。 然而不同于之前印刷在胶带中的固定纹路,“表带”上的纹路是在不断变化移动的。 恰逢此时,一个针尖大小的圆形从表带的一端出发。 只见它游走在宛如迷宫般的回路中,时不时还会停下等待前方的障碍物移开。 而被它经过的纹路都会产生相应的变化,比如从线条斜织变成点状阵列,进而影响到更大范围的纹路。 如果用一个比较恰当且容易让普通人理解的说法来解释的话,应该是——这条“表带”凭借着炁的驱动在极小的空间内实现了符咒的自动化自适应调整。 岳莫隐先将这东西放到了车里收好,然后把纸箱拆散放到垃圾桶旁便于有需要的人捡走,最后回到了场馆内。 在岳莫隐叙述中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风到碗里来误会了楼守贤。 其实从一开始楼守贤就没有打算把这么重要的同步行动任务完全交到岳莫隐这个外人手上完成。 而夹在纸箱侧壁中被快递过来的这样学名为“玄机如意带”的物件才是完成“一鲸落万鲸生”行动的关键。 而岳莫隐需要做只有两件事: 一、在合适的时间点把玄机如意环绑到楼家界碑上。 二、在斩妖实战考试的场地里,给楼守贤的“违规进入考场”行为创造机会。 ---------- 白天上班晚上训练的充实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间,离初级斩妖人考核只剩下三天了。 岳莫隐从小到大就是个没让家长老师在考试上操过心的好孩子,这斩妖人考核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还有风到碗里来这位专家级斩妖人全程保驾护航,很难找到不成功的理由。 每天在斩妖实战训练后帮助岳莫隐拉伸肌肉缓解身体负担时,风到碗里来总是会拿着用面子果实换来的往年例题挑着重点向自己提问。 这些题目当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司妖监从他们给出的参考书目中提取出来的。 第81章 虽然时间不算充裕,但岳莫隐还是尽量把《北行识妖录》(第四代注解版)、《现代斩妖实操手册》、《妖与斩妖术的起源》等等大部头的参考书目给翻了个遍。 有这样足够充足的准备,先不说第二部分的斩妖实战最终表现如何,单论第一部分基本上可以满分通过的笔试,他离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只差临门一脚了。 在这最后一次收官特训的末尾,谭盛风反复确认着各种细节,“这次斩妖人考核地点定得还挺偏的。你酒店定好了吗?什么时候的高铁?身份证检查过没有?……” 面对扑面而来的问题,岳莫隐也非常耐心地一一作答,“定好了,条件还可以而且离考场十分钟的教程。我打算提前一天过去,所以定的后天早上十点的高铁。身份证我一般都是随身携带的……” 如果放在平常,这些事情岳莫隐都会交给助理谭盛风去处理,但奈何依照着各种前车之鉴,他还是决定自己完成这些琐碎的操作。 等到风到碗里来那边问无可问后,岳莫隐带着隐隐期待和笑意地凡问:“那……我们大后天见?” 炁面之后的谭盛风点点头。 嗯,明天见。 * “我以为你的请假申请走的是岳莫隐那边的oa呢。”周凯看着来到自己办公室里捉人催流程的谭盛风很是意外。 谭盛风解释说:“毕竟周总您还是负责人事调动的一把手,只要是一定职级以上人员请假就一定要走您这边。” 周凯拿出手机,在一堆弹窗中翻找到了与谭盛风有关的那条提醒。 “请假时间,一周,请假理由……” “回家祭祖?!” 周凯双目圆睁,肃然起敬。 “失敬失敬,原来我们谭总助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谭盛风无奈道:“当然不是,只是家里人比较多,长辈又特备重视传统不好推辞。” “ok,通过了。”周凯点点头,随后跟在谭盛风的身后走到了岳莫隐的办公室里。 谭盛风礼节性发问:“周总还有什么需要吗?” “哦,我办公室打印纸没了,过来顺一点走。” 完全的借口。 谭盛风猜测,周凯或许是想去岳莫隐办公室的冰箱里偷点吃的。 当初办公室装修,周凯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坚决拒接了设计师在办公室装个冰箱用于屯点吃喝的建议。 然后就形成了“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的局面。 果然,一进门周凯就奔着放在岳莫隐和谭盛风工位之间的冰箱而去。 可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 啊? “你怎么还摆的这个?” 沐浴着谭盛风疑惑的眼神,周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玫瑰大耗子不是给你的?”咽回肚子里。 自己还有看走眼的时候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这小助理不好意思了。 于是周凯放慢了脚步,试图用余光在谭盛风的工位里找到玫瑰大耗子的踪迹。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谭盛风屏幕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了一下。 辞职? 谭总助为什么会点开辞职申请? 不过鉴于上边没有字,那应该是点请假的时候点错了然后忘记关页面了吧。 于是,周凯继续向岳莫隐的冰箱发起了进攻,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第66章 章阜, 是常绥周围的一个二级小城市。 虽然历史上也有过几个大型工厂,可它们最后在周围大城市的虹吸效应下都走向了破产。 整体上算是一个被现代化抛弃的地方。 如果去掉绕了远的高速公路带给人的主观影响,单纯从地图上的距离来算,章阜就在ip主题|乐园的工地旁边不远。 虽然说是一个开车也能到的距离, 但这次岳莫隐不想那么招摇。 所以下了高铁后, 他就去附近的租车行租了辆车。 在等待租车行调车的过程中, 岳莫隐回忆着风到碗里来对自己交代过的内容。 虽然历次初级斩妖人考核都没有一个非常固定的安排,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它一般会有一个为期七天的流程。 day 1-考生签到并听考试细则。 dat 2-笔试。 day 3-考生休息, 考官阅卷评分。 day 4 & day 5-斩妖实战。 day 6-休息。 day 7-斩妖人对战,现场线上同时公布成绩。 在风到碗里来“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的规划中,岳莫隐只需要参加到第二部分的斩妖实战,即第五天的考核内容,就行了。 “斩妖实战比较难办,所以我们尽量在笔试环节多拿一点分。选择填空最多各错一道,三道简答大题至少也得拿到两道的分, 才能保证斩妖实战的容错。”风到碗里来如是说。 但岳莫隐还是决定留到第七天。 首先是他最近的工作内容以调控ip主题|乐园的施工进度和确认游戏嘉年华的各种节目和项目内容安排为主。 这些任务并不是非得他人在现场才能完成不可的, 所以整体自由度高很多。 其次, 就算自己不参加斩妖人对战, 至少也看看别的斩妖人的水平。 知己知彼, 方可百战百胜。 还有…… 等到公布完成绩, 自己可就不算考生了。 风到碗里来也该褪下那层朦胧模糊的炁面, 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了。 ---------- 来到下榻的旅店, 岳莫隐发现这间旅店的外侧种了一排银杏。 正值深秋,银杏的叶次第转黄。每逢西风吹拂,它便摇曳着扬下几片缤纷。叶片纷纷扬扬地舞在空中划出风的形状,煞是好看。 【山不就我:我到旅店落脚了。】 【山不就我:图片.jpg。】 【山不就我:这地方风景还挺好的。】 【风到碗里来:我也看到了, 确实不错。】 【山不就我:你也住附近吗?】 【风到碗里来:没有,坐车路过而已,我们这些监考官统一住在其他地方。】 【风到碗里来:我抽到的房间条件还算好的,是墙景房。】 【风到碗里来:图片.jpg。】 【风到碗里来:还有人比较倒霉,分到的是地下室。】 看着风到碗里来发过来图片中房间角落分布的霉斑,岳莫隐眉头微微一皱。 这么大人了怎么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看起来只要是公职部门,就算是司妖监这种理论上经费完全不缺的特殊部门,也会在出差经费上能省就省。 若不是身份实在不合适,岳莫隐大概会直接下楼到前台再开一个房间,让风到碗里来拎包过来住。 最好住隔壁。 【山不就我:话说,参加初级考核的人很少吗?我之前查地图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城市没多少宾馆家,确定能招待得了?】 【风到碗里来:今年人数不算少,万把个吧。但都是就近分配的考场,不是全国参加初级斩妖人考试的人都会来章阜。】 【风到碗里来:我突然想起个事情,你是坐高铁来的,那你法器要怎么带过来???】 【风到碗里来:要是你没有法器,会显得我这个导师很不负责任。】 【风到碗里来:就算最后不用上,单是带着也能起到一个增加气势的作用。】 【山不就我:备注了演出道具,经过审核后提前走的大型物流运输。刚刚这边的快递员已经跟我打电话确认了送货地址,马上送上门。】 【山不就我:相较于我那形状奇奇怪怪的法器,难道不是你那开了刃的刀更危险?】 【风到碗里来:司妖监上边有人,咱家走个特殊通道的事儿,小意思啦。】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吐舌头.gif】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只循环吐着舌头的卡皮巴拉,岳莫隐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种对着手机笑的行为很蠢。 谈恋爱哪有动作游戏、策略游戏、rpg游戏、moba游戏好玩。 深知自己的偏见根深蒂固,所以当年七日互娱计划开发恋爱模拟游戏的时候,岳莫隐直接把项目管理最高权限移交给了特别擅长谈恋爱的周凯。 主打一个“不理解,但尊重”。 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岳莫隐只感觉…… 还真挺不错的。 那种从字里行间句读停顿中试探性地见招拆招步步逼近的成就感,跟打rpg游戏拿到首杀、打动作游戏登顶第一、打策略游戏攻克难题所获得的爽感很不一样。 而且严格算下来,自己连对方的名字和相貌都不知道。 还比不上谈个知根知底的纸片人呢…… 哦,再严谨一点,是自己单方面定义这段关系为“谈恋爱”。 毕竟风到碗里来那边根本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示。 第82章 至于这到底是对方迟钝到真的接受了“拜师礼”这个说法,还是在逃避给出一个正面回答,岳莫隐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很有耐心。 “这位先生,您的房卡。”前台办完了手续,将身份证连同房卡一同推到了岳莫隐眼前,随后朝另一个方向微微躬身示意,“那边沙发上的客人,您久等了。” 收好证件,岳莫隐拉过箱子就朝一旁的电梯口走去。 之前在办理入住手续的过程中他就发现,这位坐在沙发上排队的人用余光打量了自己脚边的箱子很久。 自己拿的不过是机场免税店里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旅行箱,出一趟门撞八百个同款的那种。 只不过今天不同的是,这里边除了几套换洗衣物,其余空间装得全都是楼守贤送给自己的斩妖道具! 听到店员的招呼,那人缓缓起身,淡淡道:“无妨。” 而且虽然他嘴上回应的是店员,可目光仍然落在岳莫隐的身上。 但岳莫隐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说话风格怎么这么怪? 然而不等他更细致地观察一番,电梯门便缓缓闭合隔断了两人相互交错的视线。 * 【山不就我:收拾好了。】 【山不就我:决定复习一下笔试内容然后去吃个饭。】 【山不就我:这里有什么推荐的特色小店吗?】 【风到碗里来:特色小店啊,你等我帮你问问。】 【山不就我:你也没来过这里?】 【风到碗里来:我堂堂专家级斩妖人,总来当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监考官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啊?!】 【山不就我:哦,所以你也是第一次来。】 【风到碗里来:好吧,就是这样的。人生这么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啊……】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泡温泉.gif】 【山不就我:卡皮巴拉滋水枪.gif】 【风到碗里来:[地图标记]】 【风到碗里来:他们说这家私厨还是挺有特色的,刚出锅的炸里脊香软酥脆,手作点心甜度恰到好处,再配上应季的梅子酒更是一绝。】 【山不就我:真有这么好?】 【山不就我:那等考完试我们一起去尝尝,可以吗?我请客。】 …… 屏幕外,躺在床上的谭盛风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脸。 谭盛风你看看你!怎么又这么不小心?前脚挖坑后脚跳,像什么样子? 【风到碗里来:看情况吧,如果我比较幸运没有被选中去填斩妖人对战的轮空或许就可以……】 虽然谭盛风对话里是这么说的,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按照他的计划,这顿饭永远都吃不成的。 吃不成的饭,求不得的人,就像跟影子打拳击一样,永远追不上赢不了。 只有这样才会永远都会记得。 【山不就我:怎么说?】 【风到碗里来:具体情况每年都不完全一样,今年到底什么安排还要听明天你们签到后主考官统一讲话时怎么说。】 主考官,听着职级和权能都要比监考官高上一层。 这倒是让岳莫隐有些好奇了。 既然风到碗里来这个专家级斩妖人当了监考官,那主考官得是什么水平啊? 【风到碗里来:你明天在签到处就能见到他了,是个相当厉害的人呢。】 【山不就我:多厉害?比你还厉害吗?】 【风到碗里来:厉害有很多个方面,斩妖技术只是其中一种。】 【风到碗里来:在这个方面他跟我平分秋色,但在其他方面,比如什么组织斩妖人联盟啊,搭建斩妖人晋升体系啊,提升初级和中级斩妖人待遇啊什么的,我就远不如他了。】 看到风到碗里来例举出的内容,岳莫隐肃然起敬。 托举弱势者“令耕者有其田”并为弱势者创造一个可以合理晋升的环境的难度可远远大于个人能力的成长。 【山不就我:感觉确实是个人物。】 【风到碗里来:他叫梅临渊,你去签到见他面时可以称呼他为梅主席。】 岳莫隐微微一愣。 你们斩妖人之间不是都以法器的名称相互指代的吗?怎么这个梅临渊能成为一个例外? 就因为他是主席吗? 【风到碗里来:反正你到时候表现好一点,给他留个好印象,总归是有好处的。】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眨眼睛.gif】 看着屏幕上卡皮巴拉的那双尽量睁大的眼睛,岳莫隐决定不在乎对方对梅临渊那溢于言表的崇拜态度了。 主席和总裁也没差多少不是? 【山不就我:好的。】 【山不就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看到屏幕上跳出的这句话,谭盛风深吸一口气。 【风到碗里来:哎呀,差这点时间吗?】 【风到碗里来:等你考完试,请我吃饭的时候,我直接把个人简历递给你怎么样?姓名、年龄、籍贯、生日、身高、体重、胸围、腰围、读过什么书、参加过什么项目,一应俱全。】 这段时间跟在岳总身边耳濡目染,现如今谭盛风对于画饼一事也略有心得。 【山不就我: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简历了。】 【山不就我:期待一下。】 谭盛风很久没写过简历了,要是真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他只能把大学毕业时的简历掏出来给到岳莫隐交差。 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可就……太有戏剧效果了。 【风到碗里来:快复习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举杠铃.gif】 【风到碗里来:我这边还有点准备工作要做,明天签到结束找机会去给你划重点。】 熄掉手机屏,岳莫隐从公文包里取出了ipad开始复习他自己总结的重难点内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的赤红被晕着明蓝边缘的黑蚕食殆尽,街灯次第亮起照亮了。 就在岳莫隐将目光抬起的瞬间,他沉寂已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最新消息的弹窗: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你那边情况如何?】 第67章 虽然岳莫隐本身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带着双重任务来的。 明面上他的任务是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 可暗地里他的目的是协助楼守贤完成对于楼家界碑的复刻。 倒不是说岳莫隐真的在乎这个什么对楼家来说宛如立根之本的界碑,只不过相比于其他的在世俗社会中或阳谋或阴招的策略,再造一个楼家界碑这个选择是最快捷的。 这个工程牵扯到的利益方实在是太多了,单说那些停在施工场地的大型机械的租借费一天都是几十万的成本。 多拖一天, 无数人的神经就要紧张一天。 只要楼家界碑被复刻成功, 楼致远就再也没有了阻挠的理由, 另一边的ip主题|乐园的工程建设就可以迅猛推进。 只要ip主题|乐园就能够顺利竣工, 那么今年华国的游戏嘉年华的举办资格一定花落自家主场,进而给公司的发展推上一个新高。 顺风顺水, 堪称完美。 但当岳莫隐真的被从“顺利通过考试-见到风到碗里来”这样一个单纯的逻辑中被拽出来时还是会感觉有些不爽。 里外里多少有一种“跟外国人谈恋爱是为了学英语”的感觉。 平复一番心情后,他拿起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山不就我:我这边已经准备就绪,玄机如意带也拿过来了,你呢?】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我这边也一切顺利。卡着最后的期限,通用铳枪终于通过了司妖监的批准,会在这次初级斩妖人考核中亮相供考生使用。第一批样品已经在我的注视下装箱运过去了。】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后天准时到达章阜与你汇合。】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还有还有,经过我这几天的优化, 本次行动的成功率已经升到了97.35%。】 【山不就我:那剩下的2.65%的失败率怎么来的?】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欲言.jpg】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又止.jpg】 【导师比纸抽还能扯:总之, 预祝你在笔试环节取得一个好成绩。】 【山不就我:多谢。】 结束这一番寒暄后, 岳莫隐选择按照计划下楼随便垫点什么, 顺便买点什么当做第二天的早餐。 小城市的夜生活并不丰富,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还开着的店已经不剩几家了。 就近挑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店铺走了进去, 岳莫隐意外看到了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 站在点单台外侧的人跟土生土长的本土店员之间沟通得不是很顺畅。 点单那人看着菜单对店员说:“要一份八珍共和一份碧梗汤。” 店员的手在电子屏幕上摇摆几番, 却迟迟点不下去,最后堆着笑问向客人:“不好意思,刚刚没听清楚,您要点什么?” 第83章 点单那人端端地朗声重复道:“八宝共鲜和碧珍汤。” 这回店员听清楚了, 然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没听懂。 自己打工的这家破店里有这样两个菜吗??? 见店员实在是有些一头雾水而且急得团团转,岳莫隐主动开口帮忙说明了一下。 “右数第二列的八宝肉丝粥和左数第三列第一排的荷叶莲子汤,八宝共鲜和碧珍汤是它们的旧称。” 强忍住内心对当前这位客人翻白眼的冲动,店员对岳莫隐频频点头:“谢谢你啊。” 而接受了岳莫隐帮助的那人只是在扫码付款后就自顾自坐到了餐厅内的空位上。 点完自己的那份餐后,岳莫隐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店面本就不大,因而他落座的位置刚好与那人相对,只是隔了一张桌子。 原本岳莫隐打算趁这个等上餐的机会给风到碗里来发两条消息,可就在他解开锁屏的瞬间那人居然无端端地向他问了个问题。 “年轻人,我看你的穿着用度都品质不凡,怎么会到这种小城市来呢?” 又是这种拿腔拿调的口气…… 岳莫隐抬头看向那人。 虽然这人整体看上去还算年轻,但他头上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间的几缕银白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在两边眼角的沟壑反衬下,这人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阴鸷。 再配上偏中式的穿搭风格,竟隐隐有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场。 结合上之前两人在旅店前台短暂的交集,至此,岳莫隐对这人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初步的判断。 “现在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吧?”岳莫隐从一旁的筷笼里挑了一双颜色相近的筷子出来,用餐巾纸擦了两下,眼都不抬道,“梅主席。” “看来惊尘教了你不少东西啊。”梅临渊微微一笑,“岳莫隐小友。” * 岳莫隐并不震惊于梅临渊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姓名。 魏濯让自己插队报名的事儿如果没有很快传遍整个司妖监才是怪事。 可他在意的是,梅临渊居然直接将自己和风到碗里来绑定在了一起。 一旦自己做出了什么不妥当的举动惹得这位主考官不快,那么以斩妖人内部这种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情况来看,梅临渊想为难风到碗里来完全不废吹灰之力。 岳莫隐缓缓抬眼,尽量压平自己的语气解释道:“他并没有……” 梅临渊微微抬手。 霎时间,岳莫隐只觉得空间内流动的炁骤然凝固了起来,就像是一颗巨大的树脂从无到有地生成然后将整个空间致密地裹了住。 随空调吐气而翕动的纸巾,亮白瓷勺的勺柄上反光,饮料柜上垂落的水珠,空间里所有物件都进入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凝滞”的状态。 若不是岳莫隐有擔山劲防护自己的炁脉,怕不是只会落得跟那边一动不动的店员一般的下场。 而身在“树脂”正中央的梅临渊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略带笑意地看着岳莫隐。 见岳莫隐识趣地闭了嘴,梅临渊方才取消了炁术在重新以正常状态流动的时空中开口道:“别误会,我不在乎你们之间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 “如若当真是他教导你来我这里找些突破口,我反倒是觉得他还多少有了点长进。” 梅临渊用手在自己的太阳穴轻敲了两下,“毕竟空有一身本领,却配不得一个活络的脑子,可是非常危险的。” 岳莫隐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脑海中却思考了很多。 自从开始正式接触斩妖人群体后,虽然自己深交的斩妖人也就那么几个,但见过的也不算少。 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岳莫隐跟那些与风到碗里来关系不错的斩妖人来往得还算融洽。 他们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小缺点,但总体上都是还不错的人。 以至于岳莫隐先入为主地对斩妖人群体都产生了一种很好相处的的印象。 然而尽管如此,在岳莫隐的心中一直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疑惑: 斩妖人和普通人之间,真的没有壁垒吗? 当一方能轻而易举地收割另一方的生命的时候,这两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今天梅临渊的下意识行为给出了岳莫隐答案——身居上位的斩妖人不在乎普通人的想法,就像点单客人不在乎店员是不是能听懂自己说的话那样。 岳莫隐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斩妖人的数量过于少以至于无法自成系统,梅临渊甚至都不会愿意“自降身份”地来和普通人有所往来。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或许是沉浸于自己一出手就震慑住了岳莫隐的成就感,梅临渊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年轻人眼神深处的微变。 他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说道:“原因可能跟你脑海里想到的有些出入。” 岳莫隐按下所有的心理活动,不卑不亢道:“愿闻其详。” 梅临渊非常满意于岳莫隐的识相,缓声道:“于可璃这小姑娘能在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后安然无恙风平浪静地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惊尘功不可没。” “但正如我刚刚说的,惊尘这人单纯,只凭他自己必然想不出交不出这么妥当的答卷。” “而为什么我会这么想,那还是要提到他自作主张跟司妖监那边签下的协议了。” “如果前边的这些是他安排的,那他答应司妖监的条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浑招。” “就像红楼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那样,两者之间非常矛盾。” “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玩转这里边门道的另有其人。” 说完以上的内容,梅临渊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岳莫隐。 什么? 岳莫隐擦拭筷子的手停下了。 什么浑招? 他只知道风到碗里来被司妖监指派成了自己的负责人。 如果自己没能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话,风到碗里来可能要受到一些惩罚。 虽然岳莫隐有把握通过这场考核,但在他的理解中,就算是惩罚也充其量不过是一些绩效和金钱相关内容 如果是单纯罚钱的话,无论司妖监罚了多少,自己都可以给风到碗里来补上双倍。 怕就怕这里边不是钱的问题…… 观察到了岳莫隐神色的变化,梅临渊微微侧头,“惊尘是不是没告诉你,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然而不等岳莫隐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知晓这代价的详细内容时,梅临渊插在胸前口袋的手机响了起。 梅临渊先是微微皱起了眉,随后才勾手将手机取了出来。 看到了来电人姓名,梅临渊停下了挂断的动作,向岳莫隐微微颔首并对刚刚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服务员说了一句“打包”后,起身往店门外走去。 独留服务员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远去背影,咬牙切齿。 “什么人啊这?” 岳莫隐宽慰店员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照他说的做吧,不然反手一个投诉,回头你老板还要找你麻烦。” 店员愤愤地把岳莫隐的那份儿饭放下,然后端着盘子去往了打包台的方向。 隔着小店大门的单层玻璃,并不着急吃饭的岳莫隐断断续续地听了到一些梅临渊对话内容的碎片。 “那边天气怎么样?冷的话就要自己加衣服,别耍酷。老了有你好受的。” “哎,我看网上新闻报道,有个女孩对你有意思。” “什么炒cp,年龄大听不懂,但我知道空穴不来风。” “好好好,不说了。今年过年能回家吃饭吗?要是能,我就提前安排人去准备食材了。” 与刚刚自己对话时展露的压迫感截然不同,此时的梅临渊说话语调之温和,就像是一位亲切的长辈。 整个通话时间不长,前后不过五分钟。 结束对话后,梅临渊就走回了店内。 他先是朝岳莫隐稍一点头,用手指勾起被打包好的饭菜,又径直走了出去。 直到梅临渊彻底消失在自己能够感知到的范围内,岳莫隐猜终于卸下了一直紧绷着的精神。 高手过招全是细节,还是非常劳心费神的。 相比之下,岳莫隐更加感知到风到碗里来的可贵了。 先不论其他的,至少自己跟这个人相处起来很舒服。 然而当岳莫隐再次拿起手机打算继续之前的聊天计划时,只看到自己手机上显示着三条来自五分钟前的消息。 【风到碗里来:我的天啊,你刚刚在跟梅主席一块吃饭?!】 【风到碗里来:我虽然说跟他搞好关系应该有点好处,但你这进度条是不是推得太快了点……】 【风到碗里来:叼草叶卡皮巴拉张嘴震惊.gif】 ? 看着屏幕上对话框上显示的五分钟前,岳莫隐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番心情后,他打字回复道: 第84章 【山不就我:住一个旅店,正值饭点偶然碰上的,我帮了他一下然后随意聊了两句罢了。】 【山不就我:话说,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岳莫隐在心中模拟了好几个原因,可接下来风到碗里来的回复却完全跳脱于岳莫隐的意料。 【风到碗里来:抬头,两点钟方向。】 第68章 在看清这行字的瞬间, 岳莫隐猛然抬头看向两点钟方向。 那里有一扇窗! 但此时窗后空无一物…… 虽然有一点失落,但岳莫隐不认为风到碗里来是那种喜欢搞恶作剧的性格,既然对方让自己看过去,那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恰逢此时, 一辆开着大灯的车从店门口的路上匀速驶过。 在它雪亮灯光的照射下, 岳莫隐终于发现了端倪。 在那扇玻璃的外侧, 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卡皮巴拉。 那线条还是一如既往地毛糙, 一看就出自某个人之手。 这只卡皮巴拉,下边画了一个对话框, 里边反着写了三个字: 明天见。 哦,原来不是这卡皮巴拉不是在张牙舞爪,而是在打招呼…… 看着这只卡皮巴拉,岳莫隐自动脑补出了对方在看到自己和梅临渊对坐之后,急切地趴在玻璃上哈一口气画两笔的场景。 那些吸附在玻璃窗外的灰尘在沾上水汽后会服帖地黏在对方的手上,随着指尖的滑动形成笔画,最终产出了这只极具抽象派风格的卡皮巴拉。 明天见? 明天不是签到日吗? 不过想来倒也合理, 总要有人负责主持签到活动吧。 想到这里, 原以为要到明天下午甚至晚上才能再见到对方的岳莫隐又开心了起来。 看着那只卡皮巴拉, 他突然有了个富有趣味的想法。 有想法就要行动! 行动!行动!行动! 岳莫隐当即点打开一个购物软件, 挑了一家评分最高的捏捏定制店点了进去。 【山不就我:老板, 来图定制接吗?二维转三维那种。】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什么图, 看看先?】 岳莫隐抬起手机, 打开相机, 调整焦距,对着玻璃上风到碗里来留下的图画拍了几张,又在仔细比较一番后挑了一张效果最好最清晰的发了过去。 【山不就我:[图片].jpg】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如果是要卡皮巴拉形象捏捏的话,店里有很多非常好的成品案例, 推荐亲亲去看看哦。】 【山不就我:不,就要定制这个,越还原越好。】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不是哥们,这图也太抽象了!换谁能给你做出来啊?】 【山不就我:加钱。】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不是钱的问题!】 【山不就我:[补差价一元链接]x500】 【山不就我:这是定金,尾款随你开,不还价,视成品效果上不封顶。要最好最软的硅胶材料,手工上色并固化颜料,奶油胶打到满。】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接接接接接接!这卡皮巴拉可太传神了,仔细一看竟有着毕加索级别的名家风范,客官好眼光。】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书房开灯照片]】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电脑开机照片]】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blender启动照片]】 【爆炸好的手作捏捏店:您可瞧好了!保证光速完成任务!】 做完这件事后,岳莫隐的心情已经上升到了“非常愉悦”的水平。 愉悦到当他往旅店方向回走的时候,特意在这只卡皮巴拉所在的位置停了一下。 然后手动在“明天见”的后边补了一个波浪线。 ---------- 明明小城市和大城市的时间流速理论上是一致的,但在体感上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至少岳莫隐已经很久没有经历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过来的场景了。 令他意外的是,风到碗里来的消息几乎卡着他闹钟响起的时间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风到碗里来:总裁大人,请问您有从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醒过来了吗?】 【山不就我:……醒了。】 【山不就我:容我辩解一下,我所认识的总裁不算少,但他们中最多最多也就睡两米四宽的床。】 【山不就我:只有一位出身东北的总裁是个例外,因主要是因为他每次回老家都要睡火炕。】 【山不就我:但就算是火炕十几平米也就顶天了。】 【风到碗里来:……能打这么多字,看来的确是清醒了。】 【风到碗里来:那我们待会儿见?这地方有点难找,你可别迟到了。】 【风到碗里来:如果真找不到,直接企鹅打电话给我。】 【山不就我:卡皮巴拉ok.jpg】 早饭后,岳莫隐将司妖监官方网站上发布公告上的签到地址复制到了手机导航里。 然而越往签到处的方向走,周围的环境就越破落。 甚至破落到引得岳莫隐难得一见地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的程度。 恰逢此时一对看着像本地人的中年夫妇路过,岳莫隐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便询问起这个地址对应位置的消息。 在看到岳莫隐展示出来的地址后,这对夫妻也同样陷入了疑惑。 男人抬头看了看一旁楼体上已经剥落的铭牌,“你踩着的这条道儿确实是你地址上边的街没错,但好像没有109号吧?” 岳莫隐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那块锈迹斑斑的铭牌上写着的数字是83。 跟109足足岔了二十六个数。 而这83号楼后可以被称为“建筑”的楼体已经寥寥无几根本凑不到二十六个,更遑论还要能被用来当做“签到处”的建筑呢? “109……”女人低头琢磨了一下,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一样一巴掌拍上了男人的肩膀,“是不是那个欧风老剧院啊,就山脚那边的。” 听女人这么一说,男人仿佛恍然大悟。 “对对对,就是那个!是这条路没错,但要往前再走不少距离。” 在岳莫隐礼貌道谢并打算启程后,这对夫妇顺口好奇问道:“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想着去那种地方的?” “采风。”岳莫隐随口找了个理由 听到岳莫隐口中说出的这个存在但从来跟自己的生活搭不上关系的词,这对夫妻肃然起敬。 大城市来的总是不一样,条件好脑子坏,喜欢没苦硬吃。 * 岳莫隐顺着那对夫妻指的方向,又行进了一段距离。 在远远能看到山尖嶙峋的石的时候,一处占地面积非常大但整体状态极其糟糕的大型石堆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 欧风是挺欧风的,还是那种极为正统且足够古典的欧风——一地狼藉。 然而正当岳莫隐这么想的时候,他脚下跨过了一道极为隐匿的线条。 霎时间,他目光之所及彻底改换了样貌。 原本坍塌的石堆仿佛被一种伟力强行回溯了光阴,恢复成了最为原初时期的的状态。 已经非常习惯于切换视野的岳莫隐自然而然地开启了四重瞳。 一番观察后,岳莫隐下了判断。 是【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风到碗里来给自己所演示的造一群会动小人的请客,这次的使用场景明显要大得多。 在那些大型石块的表面覆盖了几薄极平整的炁,然后它们之间相互接缝的地方炁的浓度骤然增加到了极高的水平。 与此同时,那些缺漏的地方也被用山脚下深湖中抽调的水体补了全。 这个模仿着雅典帕特农神庙建立但略显不伦不类的剧院在晴天阳光的照射下似乎当真有了一种神祇降世一般的光辉。 没有多加言语,只这般一出手,就足以展现出能够代表官方立场行事的斩妖人实力之雄厚。 与此同时,这一切明里暗里还传达了一种思想——“加入我们,这就是未来的你。” * 当岳莫隐走进这建筑的内部后,整个世界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幅巨大的地图正悬浮在人头攒动的大厅上空,保证每一个走进场地的人都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它的存在 不仅“休息区”、“交易区”、“签到区”这种比较常见的区域在地图上被高亮标记了出来,甚至连“卫生间”和“逃生路线”都画在了上边。 在前往“签到区”的路上,岳莫隐往路过的“交易区”看了两眼。 那片区域中,有不少人正在跟摊主讨价还价。 一位一看就是考生家长的斩妖人蹲在一个摊位前,用手掂着一个小瓶子,碎碎念道:“老板,便宜点卖啊,你这二手道具都快跟司妖监官方商店一个价了。” “哎,您可别这么想,我挣得可都是辛苦钱。”摊主也不甘示弱,跟买家理论了起来,“你想想要是想在官方那边订个货有要填表格又要上传证明的,多麻烦对吧?” 第85章 有意思。 官方把控道具的生产源头和尖端道具研发,但默许了民间的交易行为。 这里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大有学问。 若不是时间比较紧张,岳莫隐非得亲自去交易区转两圈体验一番不可。 终于跋山涉水地来到了“签到区”,也就是剧院原本的表演大厅,岳莫隐环视一圈后打算坐在一个角落安静地观察斩妖人群体。 然而刚一坐下,一句脆生生的“妈耶?”便自岳莫隐身后响起。 只听到这个声音,岳莫隐就认出了来者何人。 果然,下一秒叼着盒装豆浆的于可璃就蹿到了岳莫隐身边瞪大眼睛看着他。 紧接着无数道目光从签到处的各个方位投了过来。 那么一个最常见不过的熟人意外见面的场景,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关注呢? 岳莫隐抬眼看向了跟在于可璃身后的武装到了牙齿的钢铁杀器。 签个到而已,真的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答案岳莫隐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现如今原本并不引人注目的自己彻底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那是点将台的人吗?好年轻啊。”“不然呢?那种凶家伙除了他们还有谁家能合法持有啊?” “她在跟谁说话?”“认不出,但能被她主动搭话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计划泡汤,于是岳莫隐决定当一个讨人厌的大人,以示报复。 他把双手往桌上一放,接二连三地问:“最近考试考得怎么样?试卷订正做完了吗?班级名次进步了多少?跟年级第一比起来还有哪些差距?” 近距离遭到这般强力攻击的于可璃一口豆浆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一屁股坐在岳莫隐旁边的位置,她把喝完的豆浆包装拆开压扁,嘴上叹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呗。” 见她没有呛声,岳莫隐倒是有些意外。 偏头看过去,他发现于可璃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了不少。 把垃圾抛到签到处后方的垃圾桶里,于可璃低声道:“我可再不敢翘课了,再来上那么一出,我得恨死我自己。” 人总是要经历伤痛才能成长。 “内个,之前一直都没机会说。”于可璃突然转身对岳莫隐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当时在走廊上对你下那么重的手。还有,谢谢你们的帮助。” “不客气。”岳莫隐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趁这个机会,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 在剧院内那台老式挂钟的分针指向“12”的瞬间,一道涟漪般的气浪自舞台的方向扩散开来。 虽然只是一瞬的轻微感受,但也足够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人群纷纷安静了下来。 “诸君。”梅临渊踱着步子来到了剧场中央下方的舞台中央, 他平和但略显阴鸷的目光从左到右地扫视过签到处的所有角落,“我叫梅临渊,是本次初级斩妖人考核的主考官。” “下面,请容我简单介绍一下本次考核的监考人员。” 梅临渊说出这话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的高傲,摊开的双手也微微向上示意着。 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几声极其细微的钢筋之间相互挤压的声音从剧场上方的天幕传来。 岳莫隐抬头一看,原本空无一物的剧场上空此时均匀地站了一圈人。 虽然这些人穿着统一配备的制服,但从外形来看,这些人中有男有女,身形上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所携带的法器也形制多样。。 在自上而下的光晕中,岳莫隐一眼就在这些影影绰绰的人形里认出了风到碗里来。 人是同一个人,距离也如初见时那般遥远,但此时岳莫隐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第69章 在配合着下方梅临渊的发言内容挥手致意后, 谭盛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化成了屋脊上的吻兽——主要发挥一个装饰作用。 不知从哪儿来的凉风顺着并不那么妥帖的制服缝线处灌进了谭盛风的领口,引得他背后一凉。 啧,要不监考的时候偷偷把保暖内衣穿在里边吧…… 尽职尽责扮演装饰物中的谭盛风开始神游天外。 既然岳莫隐没有给自己打电话,那么应该是顺利找到了签到处吧? 那么他人在哪儿呢? 在保持身体不动的情况下, 谭盛风开始用余光扫视下方的人群试图找到岳莫隐身影。 依照岳莫隐的性格, 想必会待在一个并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暗中观察情况以把握全场吧! …… 好, 不用找了。 毕竟在其他地方满满当当地坐了人的情况下, 签到场内那个直径五米的真空区实在是太显眼了。 当谭盛风的目光落在坐在真空区中央的岳莫隐身上时,才发现对方竟一直抬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难不成这才是刚刚自己背后一凉的真正原因? 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不应该啊? 不明所以的谭盛风这边刚陷入沉思, 那边梅临渊就重新开始了他的讲话。 “以上就是全部负责监考本次初级考核的斩妖人,很高兴能向大家介绍他们。” “你们或许听过他们的代号,又或许没有。” “但这都不重要。”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腰背笔挺。 “重要的是,他们的名号是可以被你们听到的。” “我希望今天参加考试的各位,有一天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被主考官大声地念出你们的名号, 被下一代千万万个斩妖人听到。” 梅临渊的讲话还是非常有煽动性的。 况且能被司妖监官方选中并派来监考初级斩妖人考核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总体来说, 最后那句话是个相当实在的祝福了。 “当然, 或许你们之中也可以有人站在这里。”梅临渊用手指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带着赞许的笑容说, “念出别人的名号。” 一番话下来, 在场的年轻斩妖人无一不是心朝澎湃, 齐齐地鼓起了掌。 单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后,梅临渊正式开始了“签到”环节。 他先是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向周围示意了一圈,随后现场抬手将文件拆了开从中取出一个硬皮册子。 “接下来我会按照这本名册的顺序一一清点过去。”梅临渊将册子翻开,用手轻点着纸张的边缘, “被点到的考生,请临空运炁签下自己的名字。” 听到梅临渊这么说,在场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甚至不少人在用目光估算完坐在签到处最角落的考生与梅临渊之间的距离后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换成是跟风到碗里来集训之前的岳莫隐可能对此事还没什么概念。 可现如今,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了。 如果给梅临渊的行为找一个恰当的类比,那么大概可以想象为一个人站在海边高耸的灯塔上,仅凭借空气中传来的水汽波动就感知到了几海里外跃上海面的鱼尾被同类啃食出来的缺口是什么模样。 所以这么比较下来,那天晚上在店里,梅临渊用于震慑岳莫隐的那一手还是刻意收敛了实力的。 虽然册子很厚,一个个点过去也很浪费时间,但在梅临渊强大的实力压制下,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直到翻过最后一页写有姓名的纸,显露出最下方深蓝色的硬皮底壳,梅临渊才将册子整体翻转扣拢,放到了文件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将头抬了起来,“我很高兴看到,没有人放弃这次考核资格。”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将由我来公布本次国家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标准章程。” * “明天的笔试的举行地点就在签到处,具体座次会在现场进行随机分配。” 这很合理,毕竟章阜这小地方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能容纳下这么多考生了。 “本次考试题型进行了大量调整,删除所有填空和选择题,取而代之的是将简答题从三道增加到十大道,并从中拆分出更加细致的答题得分点。” 听到这话,岳莫隐心中一动,但却没有任何的表现。 对于他这种好学生体质的人来说,无论是考试形式是填空、选择还是简答,都只不过变着花样考相同的知识点罢了。 甚至在他看来,这种在一道有主题的大题中分层设置递进考点的方式其实更合理一些。 理论上是一种可以排除运气成分的好调整。 但很明显跟他想法相同的人是少数。 在梅临渊说完题目的调整方式后,有不少人显露出了极为不解的神色,只不过碍于梅临渊的实力和主考官身份不敢表露出来。 梅临渊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考生的神色变化,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注意到了,但他不在乎。 “同时,本次笔试不用携带任何纸笔,直接在发放的答题材料上运炁写画作答。” 第86章 什么?! 这次,不少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如果说前边的内容还是在针对“笔试题目”进行调整,那么将“笔墨书写”替换成“运炁留痕”就完全超出了“笔试”的范畴了。 原本只是对知识的考察变成了对知识、运炁水平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体力…… 如果“笔试”和“斩妖实战”之间给足休息的时间,倒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梅临渊的下一句话就摧毁了这些人的小心思。 “笔试结束间隔一天后,考核进入斩妖实战环节。” 间隔一天?!就间隔一天?! 就算在不增加答题得分点的情况下,让一个中级斩妖人运炁把十道简答题的照着标准答案抄一遍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 而考生中又有几人具有中级斩妖人的实力? 对于他们来说,区区一天的休息时间根本缓不过来! 直到这时,梅临渊才施舍般给出了一句提示:“请各位酌情作答那些自己有所把握的题目,不要将体力浪费在虚无缥缈的‘运气’和评分人的‘怜悯’上。” 这话是在提醒说,如果考生在前一天的笔试中运炁过度,那很有可能就会影响到斩妖实战的发挥。 初级斩妖人考核一共两个大部分,想要平稳通过的话,那就哪个都不能松懈。 “斩妖实战范围以签到处所在为边界点,向东南方向推进二十公里。”梅临渊继续朗声道。 “形式是双人小队。各位可以自行组队,也可以在现场接受随机分配。” “小队击杀妖兽的积分会平分在小队成员身上。” “就算其中一方中途退赛,剩余那人获得的积分一样会被平分。” 听到这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出声抗议:“这不公平!” 那边梅临渊连眼神都没分过去,“请问什么叫公平?” “公平就是谁杀妖兽就算谁的。”那人鼓起勇气大声回答,“公平就是除了自身实力之外不受其他任何因素影响。” “公平就是,大家统一起跑线,使用官方配备的法器。” “而不是凭借分了个好队友或者投了个好胎就天生高人一等!”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甚至直接转头看向了于可璃所在的方向。 跟随着他的动作,不少人也朝于可璃所在的方向看去。 出身点将台这种名门正派,于可璃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甚至心态平和地操纵着身旁的人偶朝那人比了个爱心。 可梅临渊完全不为所动。 “所以呢?不公平又能怎样呢?” “你可以责怪运气没能让你遇上高积分易斩杀的妖兽,责怪队友是个废物拖累了你的成绩,责怪自己没有好的家世作为支撑。” “你可以责怪你能追责的一切,但归根究底,你只能责怪自己。” “不、够、强。” 这话说得非常在理,而且掷地有声。 连岳莫隐听完都勉为其难地将目光从风到碗里来身上移开,看向了梅临渊。 说这话时的梅临渊给岳莫隐的感觉不再像是昨晚店里那个假模假样的“梅主席”,而是一个岳莫隐可以在那因为怒意而隐约开裂的眼角裂隙中窥得一丝真面目的人。 面对梅临渊如此强硬的回复,那人也不再言语,闷闷地坐了回去。 见没有人再有异议,梅临渊再度环视了一圈签到处的考生,“祝各位在本次考核中,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完这话,他将身一转整个人从舞台上走了下去,就像是一个揽过身后旌旗下场的将军那样步履稳健。 与此同时,上方的监考官也没了踪影,就像他们亮相时那样悄无声息。 ---------- “我还是觉得监考官亮相这个环节纯粹多此一举。”一位双臂上扣着一双巨大拳套的壮硕男性斩妖人,哐当一下坐到了那相比于他身形太过于单薄的塑料折叠椅上,“明明第一天也没什么事儿,不如让我们多睡会儿。” 另一位背着巨型剪刀的女性斩妖人宽慰他道:“梅主席是这样的,说话和做事都比较讲究。” “还有这个什么制服,也是越来越花哨,中看不中用,差点没给我勒死。”拳套斩妖人将拳套卸掉后猛然吸气收腹,趁机将腰间的皮带解了开。 这回剪刀斩妖人不站他了,神色鄙夷道:“完全是因为你这几年评上高级斩妖人后懈怠了,身形保持得太糟糕了。” “你看看这二位的腰围,啧啧啧。”说话间,她一手叉腰一手平摊在身侧。 从拳套斩妖人的视角看去,有两个身影刚好被剪刀斩妖人托在了手掌上。 分别是“惊尘”谭盛风和“缚骨”楼致远。 拳套斩妖人撇嘴,“可拉倒吧,从刚认识缚骨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胖起来过,整个人真就跟法器一个名,一把骨头绑在一块立起来的。” 剪刀斩妖人反唇相讥:“那惊尘呢?人家还专家级斩妖人呢,待遇好得不得了,人家怎么丰乳肥臀纤腰细颈的?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此时,正用嘴叼着一处拉链锁扣试图解开胸口处死结绑带的谭盛风顿住了。 怎么人躺着都能中枪? 还有丰乳肥臀纤腰细颈是什么鬼?? 在剪刀斩妖人猛烈攻势下,拳套斩妖人比了个抱拳的手势宣布举白旗停战,“打住打住,大家难得平平安安合作一场,禁止人身攻击和pua啊。” 大获全胜的剪刀斩妖人抿嘴一笑,转移了话题。 “行吧,待会儿中午吃啥?就昨天你推给惊尘的那家店怎么样?大家一起?” “我就先不去了。”谭盛风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推掉了这个饭局,“约了人见面来着。” 惊尘手上有一个被司妖监重点关注的新人这件事并不是个特别高级的秘密。 不然一个专家级斩妖人想要拒绝监考官这个苦差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剪刀斩妖人朗声一笑,友善提示道:“那你记得在主考官训话之前回来啊。” 把惊尘收纳起来,谭盛风拔腿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知道了。” 看着谭盛风远去的身影,剪刀斩妖人努努嘴,“说实话,从没见惊尘行动这么积极过。” 拳套斩妖人点头认同:“斩妖之外的活动,他总是兴趣缺缺的。” “容我提醒各位一句。”将缠在手臂上的锁链“缚骨”取下,楼致远直截了当地泼了一瓢冷水,“别因为叫惯了代号,就忘记人家原本姓什么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走,饿死了,吃饭吃饭。”换回常服的拳套斩妖人一巴掌搂上了楼致远的肩,强行把人带了出去。 有关惊尘的讨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翻了篇。 就像一枚被顽童远远掷入泥沼的卵石,被周围的黑泥包裹吞咽,最后缓缓沉了下去,摞在无数个与它相同的卵石上再也不见天日。 第70章 给岳莫隐去了消息, 谭盛风站在旅店花园的水池前操作着一片飘在水面上的银杏叶乘风破浪,推着其他的落叶进入到店家放在水池中央最原始的垃圾收集筐里。 其中有特别顽固的几片落叶总是在进到垃圾桶后打了个转又漂了出来,激起了谭盛风的胜负心。 我卡皮巴拉今天就不信这个邪,非得把你们这几个“刺头”全都推进去不可! 原本优哉游哉地在水面上晃悠来晃悠去的那片落叶突然间像是被装上了火箭分级推进器那样“咻——!”地飞驰起来, 溅起一圈细碎的白浪。 然而那几个“刺头”也不是吃素的, 硬是利用水池中回荡的波浪进行着负隅顽抗。 较劲中的谭盛风拒绝再操纵一片落叶达到双管齐下效果的战略, 非得用一片落叶比出个结果不可。 这叫《骨气》! 突然一句“幼稚鬼”从身后响起, 惊得谭盛风一个手抖,没能把最后一个“刺头”推到筐里。 再次逃脱制裁的“刺头”耀武扬威般在水池中荡来荡去。 谭盛风身后的岳莫隐拿起一截落在水池边的短树枝向最后的刺头所在的位置抛去。 不同于占地面积很大的落叶, 树枝体积很小使得它扰动的水波也微乎其微。 再加上树枝前方的开裂天然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叉子”的结构。 于是在岳莫隐操作的这截短树枝接触到“刺头”的瞬间就跟它紧紧固定在了一起。 然后两样东西在水流的冲刷下双双翻进了垃圾桶,再也没浮出来。 在听到岳莫隐说话的瞬间,谭盛风就已经覆上炁面,此时化身“风到碗里来”的他清了一下嗓子,故作高深道:“这叫见缝插针地练习。” 岳莫隐也不反驳,就静静看着对方嘴硬。 不知为什么,谭盛风总觉得岳莫隐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那层炁面防护直接落在了自己脸上。 第87章 错觉吧…… “内什么, 既然考试形式发生了变化, 那我们也得跟着调整战略。”稳了稳心神, 谭盛风安排道。 之前他给岳莫隐定下的目标分数是笔试进前40%斩妖实战进前60%, 总体就能达到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及格线。 但现在情况有变, 笔试的考试形式不仅在内容上有了变化, 在答题方式上也有了巨大调整。 对于水平有限的初级斩妖人来说, 他们面临着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要么在笔试上多拿分, 然后带着所剩无几的炁进入斩妖实战。 要么在笔试上保留体力只作答一些比较有把握的题目,然后以一个比较良好的状态进入斩妖实战。 这两种策略各有利弊,全看考生本人怎么权衡。 谭盛风对岳莫隐的斩妖实战没什么把握,所以他自然是希望对方走第一个路径的。 听完对方一番分析, 岳莫隐得出了结论:“所以说,现在我需要在笔试环节进入前20%了?” 看着那边因为提出了自我感觉超级过分要求而心虚中的风到碗里来,岳莫隐略选溺爱道:“既然是你的要求,那我还是尽量满足一下。” “那我们也不整什么突击复习的桥段了,就把你之前的错题过一遍吧。”感觉到氛围有一点点不妙,谭盛风立刻转移话题,“既然梅主席说了这次的笔试内容都是简答,那我就按照简答的方式问了,可以吗?” 就算风到碗里来是岳莫隐的负责人兼名义上的“上司”,但谭盛风还是习惯了用汇报和请示的语气同岳莫隐交流。 “没问题。”岳莫隐点点头,表示悉听尊便。 岳莫隐很少犯错,所以谭盛风对他犯错的部分印象都非常清楚。 甚至不需要实体的笔记,身为助理,他总是能记得岳莫隐的一切活动的。 比如…… “《北行识妖录》中的‘植物篇’将妖兽分为哪三个大类?为什么这么分?”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道馆训练中间休息时,岳莫隐做错的第一道题。 岳莫隐显然有备而来,当即回答道:“受限于时代的认知,作者将植物类妖兽简单分为了‘花叶’、‘藤蔓’和‘巨树’三个大类。经过后世斩妖人的归纳整理,现已在《现代斩妖基础》中扩充更正为‘陆地木本’‘陆地草本’‘花卉’‘水生’‘沙漠’五个分类。” 谭盛风满意点头,又问:“斩妖人曾尝试从鱼类妖兽体内提取出一种名为‘灵鳞液’的物质,请问这种物质的作用和副作用都有哪些,又为何最后被列为了违禁品?” “在饮用一定纯度的灵鳞液后,斩妖人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增强体力和耐力、提升感知灵敏度并加速伤口的愈合。”岳莫隐用手指轻敲着手臂,侃侃而谈,“但长时间使用灵鳞液会导致斩妖人出现极度的亢奋或暴力倾向并引发极端的体温波动和内脏损伤。” “没答完呢,还有个‘为何最后被列为了违禁品’。”谭盛风偏头提示。 “经过对比观察,凡是引用过灵鳞液的斩妖人都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这是绝对司妖监无法接受的不可控危险倾向。”岳莫隐立刻补充了上去。 “明天考试时一定要审题啊,会的题做不对多可惜。”谭盛风谆谆叮嘱道。 …… 一问一答的两人在水池边游荡闲逛。 偶尔岳莫隐将视线落到一旁的水池中,只见得两人倒影交叠,俨然成双。 不多时,岳莫隐只感觉一道目光从身后旅店的某一扇窗户后投射下来,落在了两人身上。 是梅临渊。 岳莫隐卡在风到碗里来的视线死角,“不经意”地向上望了过去,然后在“意外”发现梅临渊的存在后“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身位,将风到碗里来挡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梅临渊的目光只是观察,那么在岳莫隐这番动作后,他的“观察”就立刻升级为了“审视”。 这些相对年长的身居上位者大都有一个多疑的毛病。 他们永远都会怀疑周边人的忠诚,即使周边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二心。 倒不是说他们所有人的性格都天生如此。 主要是无论曾经多么魁梧又风光无量的雄狮也总有老去的时刻。 而当它牙齿松动的那一天,就是新狮王登基的日子。 尤其是谭盛风这种强者就是将其取而代之的第一选择。 如果说之前梅临渊会因为谭盛风那不甚聪慧的大脑而放任对方自主行动的话,那么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谭盛风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岳莫隐。 一个在尚且没有成为斩妖人就凭借个人能力影响了对于可璃裁定审判结果的人。 一个正式接触斩妖不超过两个月但能凭借生抗自己瞬发控制炁术的人。 总而言之,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如果单单是岳莫隐一个人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岳莫隐是谭盛风引进门的。 或许假以时日,岳莫隐会成长为另一个狮王的候选,但那毕竟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然而假如岳莫隐直接选择辅佐谭盛风,补足了谭盛风那致命的缺陷,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得防。 虽然此时岳莫隐并不知道梅临渊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但不妨碍他通过观察对方在窗帘后消失的身影推断出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 考前复习而已,选哪里见面不行? 为什么岳莫隐非要让风到碗里来到自己和梅临渊共同居住的旅店任何一个房间都能看到的水池见面? 那自然是为了“被发现”了。 * 看着渐晚的天色,沉浸于协助岳莫隐梳理答题思路的谭盛风方才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准确时间,他立刻对岳莫隐说:“马上就到开会时间了,我得回去啦。” 打完招呼,谭盛风当场转身向旅店大门走去。 看着对方的离开动作,岳莫隐眼神一暗,又喏了一下嘴唇。 他想要叫住对方。 “喂”——x,太随意。 “那个谁”——x,太不尊重。 “碗神”——x,太疏远。 “风到碗里来”——x,太不正式。 “惊尘”——x,太官方。 怎么叫都不合适。 所以最后岳莫隐还是选择直接上手拽住了风到碗里来因后摆动作而微微扬起的手腕。 道理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用物理解决,多么朴素的经典力学。 被拽得踉跄了半步的谭盛风又转回过身,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一直以来岳莫隐对风到碗里来这个导师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之前谭盛风一直以为岳莫隐天性如此,就像一个得体的总裁应该做的那样。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晚上那朵被限定卡皮巴拉擎在手里的钻石玫瑰划上了终止符。 原来岳莫隐是会失态的啊…… 原来岳莫隐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啊…… 就算岳莫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台阶让愿意装傻的两个人能够继续和睦地相处下去,但心境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虽然怎么看岳莫隐也不是电视剧和小说中最常见的那种喜欢强取豪夺的总裁,可如果现在他真的要来强的,风到碗里来是当场还手呢?还是先让他先考完试再还手呢? 如果当场还手的话,这个还手的程度应该控制在什么级别呢? 然而,谭盛风脑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已经达到了留人目标的岳莫隐便自然而然地松了手,“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你知道自己会监考哪些场次吗?” 呼…… 转危为安的谭盛风抬手撑住下巴,呈思考状,“其实待会儿的会议内容就是跟这个有关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呢。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被分到最累人的斩妖实战的实地监考岗吧。” 谭盛风的回答和岳莫隐的设想不谋而合。 那边谭盛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走进了一个陷阱,自顾自详细解释道:“斩妖实战一般会派两个监考官坐总指挥室进行全场调度。其他的监考官则会在考场各个区域机动游移,视情况行动。” “必要时,身在实地的监考官被允许主动出手打断考试进程,以确保考生的生、命、安、全。” 最后四个字谭盛风几乎是用一念一顿的方式说出来了。 里外里传达着“我会盯着你,休想搞小动作”这样的主题思想。 岳莫隐了然点头,大方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心想事成。” ? 岳莫隐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祝福,谭盛风只感觉自己心里毛毛的。 感觉有诈! 但当谭盛风试图从岳莫隐的表情和姿态中找到什么线索时,岳莫隐又重新表现出那副运筹帷幄之下毫无波澜的神情,让谭盛风抓不住任何有效信息。 第88章 送行到旅店大门口,岳莫隐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便转身搭乘电梯回房间休息去了。 看着楼上应声亮起的走廊灯以及那道投射在窗户上的人形阴影,谭盛风裹了一下衣服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要不自己还是假装这是一个比较纯正的祝福吧。 出于礼节,自己也应该相对应地给对方一个祝福才是。 那么,也祝你好运,岳总大人。 第71章 “对了, 关于惊尘你的班次。”梅临渊用笔在桌面临时手绘的简易日历上画了一下。 一道从明天贯穿到最后一天的实线赫然出现在了纸面上。 谭盛风心如死灰。 虽然不知道岳莫隐做了什么,但这里边肯定有他的事儿。 那句“祝你好运,心想事成”根本不是什么祝福! 而是让自己摔坑的前兆! 不然谭盛风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临别时岳莫隐会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话。 “梅主席, 请您给我一个明示。”谭盛风试图挣扎一下。 万一是梅临渊手抖了把线画得稍微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呢?万一自己只需要监考两场呢? 自己可拢共就请了七天的假, 要是赶不回去肯定会被岳莫隐怀疑的。 “我意思是, 你三场监考都上。能者多劳, 专家级的,担待一下。”梅临渊微笑着无情摧毁了谭盛风最后一丝幻想, “不过这其中第二轮你是坐总调度室进行全盘监控,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虽然本次考试调派的中级上层和高级斩妖人的数量并不多,但绝对没有到需要一个人掰两个人用的级别。 其他已经领完任务的监考官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口。 不然下一秒自己被梅临渊当靶子拎上去作陪咋办。 谭盛风用几乎已经停滞的大脑进行了一番简单思考。 已知条件一:岳莫隐是沪海区司妖监插队也要送来参加本次初级斩妖人的苗子,而自己是这苗子的第一负责人。 已知条件二:根据经验来看,京平区司妖监总部对沪海区这种违规操作的行为必然是不太满意的,但最后他们还是允许了。 合理推断一:总部对岳莫隐这个能让沪海区破例的人感到好奇, 所以让隶属总部的梅临渊来看看情况。 已知条件三:梅临渊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跟岳莫隐打上了交道, 并有了他自己的初步判断。 合理推断二:梅临渊的最终行动策略是在正式考试期间把两个人拆开监视起来。 所谓监视的具体表现就是——让谭盛风连续监考三场, 而且在斩妖实战环节坐办公室避免与岳莫隐进行接触。 斩妖实战的确是最有可能监考官协助作弊的环节, 主考官梅临渊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跟着岳莫隐久了, 谭盛风当然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梅临渊给出的三场都上这个决策中, 如果没带一点敲打自己的心思鬼都不信。 但这个情况下, 谭盛风也不适合多问或者争辩, 只能应了一句:“是,听凭您的安排。” ---------- 次日,笔试。 已然熟门熟路的岳莫隐特意提前一段时间来到了考试地点。 不少考生聚在考场外边抱着笔记反复背诵,试图在靠前最后阶段让知识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 他们中有几人认出了昨天被于可璃主动打了招呼的岳莫隐, 并对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虽然于可璃之前闯了大祸,但在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的协力运作下,最后只不痛不痒地得了一个警告处分。 在点将台的运作下外界当然不会知道这个警告,所以于可璃依然保持着同龄斩妖人中的佼佼者形象。 出身正统能学习到专精炁术,家底丰厚能直接从库存中调取法器给她使用,甚至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还配了虽然配置不高但也是实打实的专业战斗傀儡给她使用。 这样一个天生有骄傲资本的人,居然会主动跟一个在这么大年龄才第一次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的人打招呼? 这人一定有来头,观望一下。 岳莫隐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审视,我行我素地走进了大厅。 隔了一天,昨天悬浮在大厅上方的地图内容有了变化。 除了卫生间和交易区的位置没有变化外,原先的“签到处”已经改换了颜色变成了“笔试区”,在笔试区外的走廊上还多了一个高亮的标点。 在岳莫隐注意到那个标点后,一道极细的虚线从那个标点所在的位置延伸出来连接到了岳莫隐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也出现了同款的虚线,一明一灭地示意着方向。 还挺人性化的。 跟随着引导线走到高亮标点所在的位置,岳莫隐发现在那里站着一位背着巨型剪刀的女性斩妖人。 当然,她也覆着炁面就是了。 不过相比较于风到碗里来,她对炁面的控制就不那么精准了。 在岳莫隐的视野中,她的炁面的浓度分布并不均匀,有时候还会因为她的动作而隐约露出类似于鼻尖和眉骨之类相对凸起的部位。 司妖监对于斩妖人的战斗能力有很多个评价标准,其中非常重要的就是关于炁术的使用。 而炁术的使用又细分了很多内容,比如掌握的炁术数量、维持炁术的时长、应用炁术的精准度、施放炁术的威力等等。 相比之下,无论是进行多么剧烈的活动还是施放效果惊人的炁术,那道严严实实的炁面永远都扒在风到碗里来的脸上,纹丝不动。 跟做了半永久似的。 不过现在,岳莫隐已经不是很介意了。 “这边这边!”明显是注意到了岳莫隐的视线,那位女性斩妖人当场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等岳莫隐来到她面前后,她将一旁的扑克牌大小硬纸堆拿了起,反复洗了几下后将它们摊开成扇形放到了桌上。 她抬头对岳莫隐示意,微笑着说:“挑一张你喜欢的。” 岳莫隐正打算开启四重瞳看看这些扑克有什么不同,对方有心无意地说了一句:“就像找对象一样,感觉对的最合适。” 嗯,有点道理。 于是岳莫隐伸手在这些卡牌的上方简单感知了一下。 虽然这些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给到岳莫隐的感受却各不相同。 有的就像是一块刚从山涧中捞出来的清凉卵石,有的像是一块刚从煤灰堆里掏出来的灼热炭火。 然而就算它们每一张都大有不同,一张张感知下来,岳莫隐的耐心都快消磨没了。 就在想随便挑一张应付任务之时,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这一张……好像有点不一样。 从手心传来的触感是岳莫隐难以用语言直接形容的。 细腻的同时又不失温热,就像是在阳光下侧目看去还会带上一层映着浅金的绒毛那样。 ……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它了吧。 当岳莫隐将这张纸从桌面拾起后,那位女性斩妖人便向他伸出了手,“ok,麻烦把它给我一下。” 接过卡片,她将它放在自己身后巨型剪刀雪亮的开刃的上方划了两个来回。 看着她一顿操作,但卡片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岳莫隐微微有点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的不明所以就得到了解答。 用小指的指甲固定住纸张的一个边缘,一只小小的立体灯笼的雏形被她三两下叠了出来。 一张扑克大小的纸是绝对不可能被叠出这副模样的。 岳莫隐看着她的动作和那只逐渐成型的灯笼,恍然大悟。 原来她刚刚其实是在刀刃上将这张薄薄的卡片从厚度上分成了边缘相连接的四等份。 完成纸灯笼的最后一道工序后,女性斩妖人用手在灯笼上方点了一下。 原本朴实无华的灯笼瞬间从内部明亮了起来,紧接着它缓缓升到了空中,一摇一晃地漂浮着前进了起来。 “请跟着它所引导的方位入座,然后安静等待考试开始哦。”她向岳莫隐说明,“或者你要再复习一下吗?那就要自己重新注炁进去了。” 岳莫隐礼貌道谢:“不用,有劳。” “不客气,祝你考试顺利。”女性斩妖人对岳莫隐比了个拇指。 * 跟随着那盏灯笼的指引,岳莫隐落座在了一处考场靠近中央但偏前的位置。 在此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张大小约等于三张a3横拼出来的纸张。 而纸张的中央横着摆放了一支笔。 不是说“本次笔试不用携带任何纸笔,全程运炁作答”吗?怎么变主意了? 当岳莫隐坐下拿起那只笔一看,才发现这支笔不是正常的笔。 他根本没有可以出墨的笔芯,是纯用木头削出来的。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也是法器的一种。 之前在去花溪那里化缘一把法器的路上,风到碗里来跟岳莫隐解释过,法器本质上是一种引导斩妖人运炁的辅助存在。 第89章 “你看过哈利·波特吧。”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风到碗里来在半空中比比划划,“不同的人是可以使用同一根魔杖,只不过因为契合度的不同会使得施放效果有所差异。” “换个例子的话……就像武侠小说中的绝顶高手飞花拈叶也可致胜那样,只要你实力够,法器就是锦上添花。” 回想到这里截止,岳莫隐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在了手上的这只木笔上。 原来这其实是主考官的仁慈吗? 不对,应该是方便后边阅卷的考量。 将炁灌注到笔中,岳莫隐在纸面上虚虚地写了两下以适应它的形状和重量。 此时,一句人工念出的通知骤然回荡在了考试区的上空。 “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国家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笔试环节将在十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或许是有了这么一句提醒,之前那些在外边突击的考生纷纷放出了灯笼,走到了笔试区的座位上。 大概十分钟后,主考官梅临渊迈着他那标志性的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上了剧场中央的舞台。 “现在距离考试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发卷。” “开考前的这段时间,考生可以翻看试卷内容,但不可以作答。” 他话音刚落,原本在桌角像海中水母随谁漂流般起伏亮着温和光芒的灯笼瞬间开始燃烧,把不少人吓了一跳。 虽然说是燃烧,但燃烧的范围被压缩在了灯笼原本所占据的空间内,连带着灰都没扬出来一点,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等到全场所有的灯笼都被烧成了灰烬后,一阵风从考场的左侧吹到了右侧,将每一盏灯所燃烧出的灰烬均匀地铺开在了它所对应位置的纸张上。 原本轻如尘埃的灰烬在粘附到白纸上竟被白纸牢牢地吸附住,然后开始规律性地移动起来。 随着它们被均匀铺开,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一套完整的答卷。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跟之前风到碗里来提供的往年试卷不同,这次答卷内容如梅临渊昨日所说的那样全都是简答题。 这些简答题的题干大概在四百字左右,而每一道题的下方都空出了不少的位置。 想必这里就是留给考生的作答区了。 岳莫隐淡定地翻页通览了一番试题,快速估算着自己大概能答对多少道小问,具体能得多少分。 虽然他上学时候喜欢熬夜打游戏,喜欢不写作业打游戏,为此还跟自己老爹干了不少仗,但毕竟也是靠脑子就在华国高考杀出重围的高材生。 算分而已,基本操作,请坐。 考点还是那些考点,但在结合了具体案例后考法就变得非常活络。 在此期间,岳莫隐已然听到周围传来了不少的长吁短叹的哀嚎和怨天尤人的斥骂。 当岳莫隐将考卷翻过来后,发现在试卷的最后多了一道并不算分的附加题。 【假如有一天世界回到了那个妖兽横行的状态,在拥有支配一切斩妖人和普通人权利的情况下,你会怎么行动?】 【注意,此题为附加题,并不记入总成绩。考生可以不进行作答。】 好奇怪的问题。 岳莫隐记得娄向晨跟自己说过,近百年来自然界中炁的含量大幅下降,尤其是近几十年伴随着城市吞噬自然,这种现象就更为明显。 那么在这种绝无可能改变的现实条件下,讨论这个问题真的有意义吗? 还放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试卷上? 然而不等岳莫隐代入问题中的场景进行思考,一句在众人头顶响起的“考试正式开始”带单了他的思路。 于是他将试卷翻到正面,从第一题作答起来。 第72章 【第一题:自盘古初开天地鸿蒙, ……,请简要概述妖兽的形成原理。在与妖兽作战的千百年间,……,请配图说明当前通用的判定妖兽分级的标准。当斩妖人面对不同等级妖兽的时候, ……, 请举例说明斩妖人在处理“结核/结丹”“聚炁”和“化衍”三个级别妖兽时的注意事项。】 这些题目虽然题干很长, 但最终的有效考点其实并不多, 至少比昨天风到碗里来想象中的要少上不少。 岳莫隐猜测,或许是梅临渊这位主考官的个人风格影响到了出卷人的思路。 而猜测依据就是考卷上这个“结核/结丹”的写法…… 为了调节气氛, 风到碗里来在训练休息间歇会跟岳莫隐讲一些斩妖届的趣事。 其中就包括了“结核”被改成“结丹”引发的一次大震动。 “因为‘结炁成核’的通用缩写和‘肺结核’这个常见病症重音了,所以在最新版的斩妖指导里边就把结核改成了结丹。”风到碗里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当时有好多斩妖人表示不满来着。” “他们说,连最不讲道理的感情都要分个先来后到,怎么换到斩妖上边就要让步了呢?”把水瓶放到一边,风到碗里来用一旁的毛巾擦了一下肩颈处淌下的汗。 把目光从风到碗里来因薄汗而显得有些透亮的皮肤上收回来,岳莫隐回应道:“说得有点道理, 可最后你们还是改了不是吗, ?” “没办法啊。”风到碗里来耸耸肩, “就算有斩妖这样一个特殊技能, 但斩妖人终究是要在现实社会中讨生活的啊。本来活得就得小心, 要是说话内容再不小心点, 那负责记忆消除的七院工作量可就掀了天了。” 活得小心……? 岳莫隐看看风到碗里来放在脚边的惊尘, 用眼神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完美接收到了岳莫隐的疑惑, 风到碗里来叹着气解释说:“可能是我的原因吧,你对斩妖人的认知其实是有些偏颇的。”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岳莫隐的兴趣。 “怎么讲?” “不说我了,就说你比较熟悉的娄向晨、聂立庐和老郭吧。” 听到风到碗里来提到老郭,岳莫隐甚至反应了一下才把这个名字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拿着奇怪风箱法器的斩妖人对上号。 观察到了岳莫隐的表现, 风到碗里来无奈地点点头,“老郭,才是绝大多数的斩妖人的写照。” “虽然之前梅主席大幅度改良了斩妖人任务奖励制度,让不少斩妖人能通过完成司妖监发布的任务每个月多拿一点补贴,至少每顿饭里得有点肉。” “可对大多数人来说,斩妖还是个收益和付出不对等的事情。只不过从大亏变成能通过努力微赚罢了。” 风到碗里来扒拉着手指头点过去: “聂立庐的家族早早就实行了双线运营政策,斩妖搞钱两手抓。他姐姐一开始就没有学习斩妖专心走世俗路线,而他就负责继承了对应的斩妖责任,分工非常明确。” “娄向晨家里本身条件就算小中产,外加运气不错将店铺买在了最低点,每个月收点租做点生意比上或许不足比下肯定有余。” “可老郭不一样。” 说到这里,风到碗里来将双腿虚抱在胸前,淡淡道:“老郭天份本身没有那么高,所以不得不以勤补拙,挪用了学习功课的时间去练习,最后两个都耽误了。” “虽然这个社会上很多人就算没有学习斩妖也是这种状态,但我时常会觉得,如果没有斩妖的影响,老郭至少能活得轻松一些,通过读书找一个能坐着办公按时上下班的工作。” 看着风到碗里来难得显露出略显疲惫的姿态,岳莫隐心中仿佛被一根刚从鸭子胸脯上掉落的绒毛了挠一下。 所以当时虽然是你斩的那只珍贵的化衍级妖兽,但还是坚持让老郭去提交的妖核。 因为你知道,老郭需要钱去解决那些斩妖解决不了的问题。 当时在老郭的宴会上,岳莫隐听到别人说老郭拿那颗妖核换了小几十万。 这笔钱在他看来当然不算什么,但对老郭来说就太重要了, 或许是感觉气氛被自己搞得有些压抑,风到碗里来双掌一并,拍了一个响脆。 “休息时间结束!开始训练。刚刚的【通用炁术·洞虚】学会了吗?你对我用一下。” 虽然脑子里回放着的是与风到碗里来相处时候的画面,可岳莫隐手里的笔可丝毫不含糊。在题干上找到重点后,就开始标号逐条作答了起来。 在擔山劲的辅助下,他的炁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他要担心的反而是,炁劲一个没收住把卷面给污染了。 第一题比较基础,自己应该能拿到满分。 岳莫隐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看向了下一道题目。 * 就这样顺风顺水地答着题,岳莫隐翻页了。 但他不是考场里第一个翻页的。 之前梅临渊善意提醒过考生“酌情作答那些自己有所把握的题目”,所以有些考生很早就决定跳着答题了。 虽然中间岳莫隐也碰到了一些不太熟悉的题目,但通过一些举一反三和融会贯通的答题技巧,他也尽量把题目写了满。 第90章 这是态度问题,还是风到碗里来的脸面问题。 更何况他也不缺“墨水”。 “考试时间已经过半,请各位考生注意答题进度。” 人工念出的考试提示再一次在考场上回荡了起来。 等等,这个声音? 岳莫隐猛然停笔抬头看向考场中央的舞台方向。 之前答题目答得太过沉浸,以至于这还是岳莫隐在笔试期间第一次抬头。 舞台上主考官梅临渊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岳莫隐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坐在一张临时摆上来的桌子后方,时不时走下去处理一些举手考生的需要。 但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前方。 应该是在发呆。 或许是之前两个人从来没有在这种相对静态的环境中共处过,此时的岳莫隐终于有了机会看到风到碗里来在正常的工作生活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 人果然不能怀疑自己最直觉的判断。 就像是当你遇到一道举棋不定的选择题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保留你最开始选择的那个选项。 当岳莫隐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为什么感觉自己明明没有改变运炁的方式,可从笔尖刻录到纸张中的炁却少了一些? 而且连带着写字时候的阻力也增大了不少…… 难不成自己是累了? 绝无可能。 考试的这点内容跟自己平常的工作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四重瞳,开! 伴随着浅白的字迹浮现在纸面上,岳莫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当他检查到笔杆的时候才发现,一只针尖大小的虫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在笔杆靠近笔尖的位置蛀了个空。 而流经笔杆被蛀空位置的炁至少有三分之一都被它吸了走。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有人在作弊! 还作到他岳莫隐的头上来了! 如果换成是学生时期那种交作业前借练习册紧急临摹一番的作弊,岳莫隐就随它去了。 甚至如果那种考试最后一排的同学收卷时瞄着他的答案抄两道选择题的作弊,岳莫隐也懒得理会。 反正除了那个骗自己的人,没有其他人会受到实质伤害。 但现在发生的事儿明显性质不同。 这种行为就相当于把别人的卷子拿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样恶劣。 岳莫隐虽然比较大方,但也没那么大方。 于是他将笔提了起,假装借思考的时候放松手腕,直接在笔杆中注满了炁。 那虫儿小小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有擔山劲加持的炁量,直接被撑得爆裂成了黏浆。 与此同时,在考场的一个后方的角落有一人猛然惊呼出声,“我大爷的。” * 之前那种螺狮壳里做道场级别的较量自然是没有引起谭盛风的注意,可这出了声的可就不一样了。 谭盛风抬头看了过去,亲切问候道:“这位考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刚刚发现我把答案写错位置了。”那人自知理亏,用左手把笔从被震麻的右手上取了下来,然后在谭盛风收回目光后愤愤看了岳莫隐一眼。 对此,岳莫隐还以一个花式转笔。 原以为对方受到了教训会自行收手,可岳莫隐没想到对方居然变本加厉了起来。 就在他打算继续答题的下一秒,他指间笔的末端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推力。 尽管岳莫隐第一时间就抓紧了手指以控制笔的走向,可因为这推力来得实在是迅猛,以至于他刚刚写的答案还是被这一笔下去画了个从右下到左上杠斜。 换言之,这道题的回答内容作废了。 本来越靠后的内容就越难,难得碰到一道自己会的还答完了的题目,居然就这么被抄自己的作弊者划了?! 岳莫隐偏头用余光看向了刚刚说话的那人所在的方向。 那人对岳莫隐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很好如果刚刚我们只是有点矛盾,那么现在,我们有仇了。 岳莫隐先是估算了一下自己答完后边那些题目所需要的时间以及自己目前大概可能的排名,随后开始思考反制手段。 自己的座位相对于对方座位天然处于劣势。 对方能直接看到自己的动作,但自己没办法直接看到对方的反应。 侧头活动筋骨一下这种行为来上那么一两次还行,再多就一定会引起监考官的注意。 那到时候有作弊嫌疑的反倒是自己了。 权衡一番后,岳莫隐决定以守待攻了,先确保写完卷子,然后再想其他应对手段。 然而就在加快了答题速度的瞬间,岳莫隐只感觉笔尖一歪,差点又要浪费一行字的空间。 再一次开启四重瞳后,他注意到此时自己的笔杆上已经被从不同方向连了三条线。 原来之前自己感受到的并不是“推力”而是“拉力”。 相比于之前那只虫吸走了三分之一的炁,这三条线的存在感极为薄弱,所以岳莫隐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此时的岳莫隐已经不接受任何的“被作弊”行为了。 但顺着着三条线的走向回溯感知,岳莫隐却只追踪到它们消失在了不同的方向。 这些方向里并不包括之前那人所在的方向。 就在此时,那人朝着岳莫隐微微一笑,转了个笔花以示回应。 是这人的同伙! 好好好,必须速战速决了。 岳莫隐一边挺着各种干扰答题一边快速地回忆着风到碗里来教给过自己的炁术。 决定就是你了,【通用炁术·识破】! 【通用炁术·识破】是一种将炁与精神力高度结合最后外化成一枚探针,寻找到事物最为虚弱的位置。再配合上其他有些伤害的炁术,比如【通用炁术·凤传花】,就可以实现二两拨千斤的效果。 但是吧……这里有一个小问题。 之前岳莫隐的实战对象都是风到碗里来,所以他认知中的“二两”对于参加初级斩妖人考试的考生来说多少有点过分了…… 在岳莫隐的计划中,这几条细线应该如同落在龙泉宝刀上的发丝一样断裂地悄无声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碎成粉末的同时炸出了震天的响动,引得全场人侧目而视。 “几位,麻烦收一下神通呗?别人还要考试呢。” 此时监考官风到碗里来已经站在了岳莫隐的身边,抬头看向了那几个协力作弊的人。 “就算是作弊也总要有个作弊的样子吧。”说话间,风到碗里来施放【通用炁术·弥坚莫摧】将他和岳莫隐圈在了一块,借此彻底护住了岳莫隐,岳莫隐的笔和岳莫隐的试卷,“要么别让正主抓到,要么别让监考官抓到。” “两不沾算怎么回事儿?” 算菜。 同一时间,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心里就这个问题冒出了一样的回答。 第73章 自从替换了梅临渊入场监考后, 谭盛风就在密切关注着岳莫隐。 看着对方在正式作答时间开始后就头都不抬地奋笔疾书,身为负责人兼导师的谭盛风感觉很是欣慰。 原来这就是教好学生的成就感吗?明明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但成果却好得出奇。 不枉这段时间自己把平常上班固定的摸鱼休息时间都用来备课了。 当年自己学习斩妖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关注归关注,但身为监考官, 谭盛风的职责还包括负责处理整个考场发生的意外情况。 比如有些人用力过猛把木笔给掰断了, 那他就得给人家补根新的。 比如有人运炁不当把下一道题的题目洇花了, 那他就得帮人家还原。 就算是打杂也是是很忙的! 因此谭盛风并不能做到全程高度关注岳莫隐的动向。 但有一说一, 是岳莫隐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谭盛风一直怀着这样的自信心态,直到岳莫隐的周身发生了噼里啪啦地连环巨响。 …… 哦, 收回前言。 在赶到冲突发生的核心现场,也就是岳莫隐身边后,谭盛风简单探知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就把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斩妖炁术本身灵活多变,组合起来后更是用法万千,但这跟绝大多初级斩妖人没有关系。 尽管这几个作弊的考生用的手法不算什么复杂的炁术技巧,但为了避免被监察官察觉他们又确实在应用时进行了一份改良,里外里都有着几分独到的巧思。 如果能抛开笔试这个场景单纯来看待这几次通用炁术应用方式的话, 谭盛风应该不会吝啬于给他们一个正面的评价。 可即便如此, 在谭盛风心中, 岳莫隐也要稳压这些斩妖新人一筹。 第91章 首先是在自己的影响下, 打一开始岳莫隐就走的是那种“名门正派”的学习路线。 一招一式基础打牢, 方才地不动山不摇。 其次是, 他不得不承认, 岳莫隐真的是个斩妖的天才。 倒不是说他有心偏袒自己的上司, 实在是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仅仅系统化训练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交叠应用所学炁术的人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岳莫隐的炁给他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错觉。 就像是打游戏的时候,技能和招式的说明效果再长, 也比不上基础数值高来得有效果。 所谓管你什么花里胡哨,直接抬手一枪秒掉。 苍天在上,我要举报,有人开挂。 收敛自己脑海中的思考,谭盛风用一种苦口婆心地口吻对外圈考生说:“设置笔试的根本目的不是用一些文绉绉的知识点去筛选和为难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能对斩妖有一个更加宏观和系统的认识,否则往后走你们会发现越依赖这种小伎俩就越难更进一步。” 带头那人在听到谭盛风用“小伎俩”这么评价自己的“巧思”后直接就逆反了起来。 但好在此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考生而对方是监考官。 “什么作弊?你在说什么?”他略显不屑地问道。 谭盛风扫视一圈,看着那几个作弊的人如出一辙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 唉,真是的,这些明明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既然好说好话行不通,那自己只能换个交流方式了。 这些作弊者大概率是抱着自己只是不那么擅长笔试,之后一定会在斩妖实战大显拳脚的想法。 那么自己就“满足”对方的愿望吧! “先不提这种长远宏大一听就让人厌烦的内容,我们就来说一下刚刚你们之前起的冲突时使用的炁术。” 这下倒是引起了在场绝大多数考生的兴趣,不少人甚至停下了在书写中的答案。 比起一些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答对得分的题目,明显是斩妖炁术好玩啊。 更何况还是这种平常难得一见的高级斩妖人监考官来对被用于作弊的炁术进行讲解,戏剧冲突拉满了属于是。 在全场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谭盛风只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平日里,自己大多数工作内容是向岳莫隐一人汇报,最多也不过参加十余人大小的讨论会议,还是自己主要负责旁听记录的那种。 快冷静一下,想想平常岳莫隐是怎么对员工讲话的…… 谭盛风斜靠在一旁的桌角上,不紧不慢道:“既然是抓作弊,那肯定得让被抓的人心服口服才行。我先来模拟一下你们之前的合作思路。” “一开始,你们选择的作战思路是以点带面。先在考场内筛选出合适借鉴的对象,然后让使用【通用炁术·知机】相对娴熟的考生去复刻对方的笔迹,再通过【通用炁术·牵丝】相互连接的特质将答案传递给其他人。” 此时,一名并不在作弊群体中的考生提出了疑问:“考官,你说【牵丝】我倒是可以理解,但【知机】一个感知系的炁术本身并不能复刻对方的动作啊?就算这次是运炁作答也一样。” “这就是精妙所在。”谭盛风简单停顿一下,没有进一步解释,反而如同报菜名般开口道: “左数第五列第七排的考生,你答窜位置了,记得交卷前标注一下题号,不然批卷考官会直接算你零分。” “左数第八列第十六排的考生,建议你好好规划一下你的答题空间,没有任何一个批卷考官会喜欢看到上边超级空下边挤得不行的答案。” 因为谭盛风的提醒都属于是打杂式提醒,不涉及到答案本身,所以一众考生并不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但就这么一出手却着实让他们大受震撼。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就知道的?? 众人的反应在谭盛风的意料之中,他继续按照计划推进着章程。 “先说明,我并没有看过这两位考生的卷子,只是利用【知机】获得了对方动作的趋势。”这边正解释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知机】的原理是什么?” 听到这句,基本全场考生的背后都感觉一凉。 儒家血脉中的“君臣师徒父子”相互克制的认知实在是太根深蒂固了。 提出这个问题的考生斗胆回答道:“【知机】是通过让斩妖人本身和某处的炁之间形成共振来得知对方信息的炁术。” “没错,但不准确。” 此时,谭盛风将自己放在衣服口袋备用的木笔取了出来,用【通用炁术·燎原】将一半的它烧成了细碎的黑色粉末,随后将粉末吹散在了空中。 那些黑灰色的粉末并没有依照着物理规律散落一地,反而在空中仿佛被粘连住那般停滞住了。 谭盛风拿着剩下的半截木笔在空中书写了起来。 “目前比较通用的【知机】是通过在特定区域拟造出一个与斩妖人本体相似的体块,然后尽量让自己的炁去配合另一边炁的流动,最后达到【知其玄机】的作用。是一个你主动去配合对方的逻辑。” 不少考生恍然大悟。 “但从来没有人规定,【知机】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去实行。” “如果在使用【知机】时反其道而行之,通过把锚点钉在别处将那边炁的流动传回到自身上,就可以实现信息压缩回传的效果。” “换言之,让对方来配合你。” “锚点越小,那么它的变化就会越明显。” 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趴在岳莫隐笔上的炁核只有针尖大小。 这个手段可以说是非常隐蔽的,如果他们没选到岳莫隐身上,或者说吸取的炁再少上那么一些,恐怕真的就能顺顺当当地完成了这次笔试了。 在一众考生震惊的目光中,谭盛风再次回扣了之前的主题:“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定通过笔试的这个形式让你们打好基础了吗?如果对炁术的基础原理足够了解,你们就会发现很多炁术都可以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延展使用方法。” 相比于之前那干巴巴的说教,在有了这一番演示后,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对这位监考官心悦诚服了起来。 在谭盛风演示作弊手法的期间,另两位监考官用传讯炁术窃窃私语。 其中一位说:“他们原本应该见好就收的。” 斩妖人群体中受教育程度高的其实还是少数。 如果真的按照极其严格的标准去约束考场纪律的话,那每年能通过斩妖人考核的人就更少了。 而一个体系总会有流入、流出和一定损耗,为了保证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转,流入必须大于流出才行。 所以在笔试阶段放点水,看到一些无关痛痒的作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已经成为了一种监考官们不会宣之于口的共识。 其实跟谭盛风在同一考场监考只不过守在另外两个角度的监考官也发现了一些尝试作弊了的考生,并将他们的座位号和姓名都传讯给了坐在最前方的谭盛风。 在观察后谭盛风会单独将他们的备注出来,把最终的审判权交到梅临渊手上。 另一位回应道:“确实,可惜。” *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谭盛风干脆就不回到之前的监考官位置上了,直接在岳莫隐身边坐了下。 不仅坐了下,甚至连【通用炁术·弥坚不摧】都没收起来。 维护之意相当明显。 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后,在刚刚那场抓作弊的闹剧开始后就反其道而行之抓紧时间自顾自继续着笔试的岳莫隐微微一笑。 连笔下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书写撇捺的时候就像是在用笔尖挑动熟睡中猫咪的胡须那样轻柔。 另一边,谭盛风的心绪也不是那么平静。 从小到大,他就没什么的机会展示自己,而最常见的国旗下讲话也总是轮不到他这个普通学生的。 真的要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还当着岳莫隐的面儿…… 好在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一定能猜出了自己是仿照着他的思路进行的讲话。 平复了心情后,谭盛风只想赶紧把最后这点时间监考完,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有自己出手这么一震,想必最后的这点时间应该没有人敢再有小动作了。 于是谭盛风开始安心地神游天外。 那眼神游着游着,就落在了岳莫隐身上。 此时的岳莫隐并没有使用在公司里的固定西装皮肤,反而是穿了一身配色非常有层次感的运动服套装。再配合脚上洗得白净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年轻。 像个大学生…… 谭盛风想。 还是比自己当时在教室见到的那个岳莫隐再小一点的大学生。 第92章 “考试将在三十秒后结束,请考生在卷子任何位置签上姓名,等待监考官收卷。”另一位监考官履行着职责,进行了最后一次播报。 谭盛风收回了炁术,起身走到了靠左侧最后一排后方的位置站定,等待考试正式结束后收卷。 或许是天意,那个带头作弊的人刚好在谭盛风的负责范围,甚至只有一步之遥。 在笔试的收卷铃正式响起的同时,谭盛风突然说:“麻烦你转告一下你的朋友们。初级斩妖人考核是通过型考试,只要你们在后续的两场中表现优异再加上一点运气,还是存在总分达标拿到资格证的可能性的。” “希望我们能在第三场的考场里见面。” 在悠扬的传统音乐中,有一句话在那个作弊者的头目耳边响起,又转而消散。 “不要误会,刚刚我的意思其实是,身为负责对战轮空考生的监考官,我会在第三场彻底淘汰你们中运气不够好的人。” 第74章 在作弊那人惊恐的目光中, 谭盛风淡定地收走了他的卷子,然后走向了坐在他前方的下一位考生。 其气场之和煦,就好像刚刚说出那种明显带有个人恩怨话语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但谭盛风知道,这个作弊考生一定听出来自己是认真的了。 蛇形环绕一圈后, 谭盛风来到了岳莫隐身前。 他猛然顿住了已经习惯于机械性将卷子拿起后摞放在一块的动作。 “呃, 要不再多给你一点时间检查补充一下?三分钟?”谭盛风说话语气有点迟疑,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怎么说你也是被作弊的受害者来着,身为监考官, 我或许应该还是有一定的现场裁断权的?” 岳莫隐把木笔放在一旁,从容不迫道:“不用。依照我当领导的经验来看,就算有特殊情况,这种后门也不能开。对其他人不公平,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听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当即想起之前对方利用问卷筛选助理时候,坐在后排的自己拿到试卷的时间比前排晚上好几分钟的情况。 当时岳莫隐明确看到了这件事,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在时间截止后统一收卷。 啊, 当然, 随便的一个什么公司内部的遴选问卷当然不能和国家初级斩妖人考试相提并论, 但本质上是殊途同归的。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谭盛风朝岳莫隐伸出手, 示意对方交卷。 “更何况, 我也不需要多的时间了。”说话间, 岳莫隐非常主动且坦荡地把卷子推到了对方眼前。 谭盛风的感知力是很强的, 在那张答卷展露在他面前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同。 “你居然……写完了?” 如果将自己刚刚收上来的卷子给自己的感受进行比较的话,面前这张由岳莫隐作答的试卷就像是一份刚从织机上取下来的丝绸。 表面致密平滑,整体观感极为细腻,只有几处被勾了道不甚美观的丝儿。 而其他的试卷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好一点的, 就像是被戳了几个窟窿的窗户纸;差一点的,就像是挂了几片海带的渔网。 一言以蔽之,云泥之别。 岳莫隐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略显骄傲地说:“没错,整张卷子都写完了。还抽空检查了一遍,添了点或许能得分的句子。”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愣了一下。 身为总裁,要有格调,不能跟那种小学生一样咋咋呼呼,拿着点特长就在喜欢的人面前各种招摇。 于是他把原本想补充的“包括那道附加题”咽了回去。 谭盛风自然听出来了岳莫隐语气中的小小得意,便带着笑意应了一句:“那我还能说什么,算你厉害。” 算你厉害。 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最高褒奖。 更何况这话还是从风到碗里来嘴里说出来的,岳莫隐只感觉有些止不住的开心与受用。 比那些什么“优秀青年企业家”、“杰出创业人才”有用多了。 好听,爱听,多来点。 * 把另外两名监考官手上收来的试卷合并到一起后,谭盛风开始整理清点试卷。 反正今天的考核内容已经结束了,岳莫隐也没着急走。 站在被分配的位置上活动了一下筋骨,他随口问:“这纸上空白一片,你们后边要怎么阅卷。” 毕竟这个时代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有四重瞳这种外挂吧。 “自然是有办法的……”谭盛风手上排列清点着试卷,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他抬头轻咳一声:“来我考考你,这办法是什么?” “这笔试都结束了,还考啊。”岳莫隐轻笑着调侃道,“之前是临阵磨枪,现在是什么?事后诸葛亮?” 在办公室,岳莫隐当老板自己当助理被压一头就算了,怎么轮到自己当监考官岳莫隐当考生的时候,自己还要这么畏畏缩缩? 想到这点,谭盛风立刻支棱了起来,颐指气使道:“你管我呢,说答案。你回忆一下,我肯定给你讲过的。” 被风到碗里来这幅模样彻底逗笑了,岳莫隐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答:“就算之前不知道,你这么一说那我也得知道啊。” 思考一番后,岳莫隐给出了答案:“是不是这答卷所用的纸张比较特殊?” 谭盛风赞许地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那就是这纸张的原料来自于一种叫‘濡明’的人工培养草本类妖兽,主要被用于保密信息的传递。” “这种妖兽对于所吸收的炁的属性非常敏|感,而这种敏|感会在它被制成纸张后发挥一些神奇的功效。如果在调配对应显影液时没有使用同样来源的炁,或者区别度达到了百分之一,都没有办法显示那些被书写出来的内容。” “完全正确。”谭盛风非常满意。 几个尚未离场的考生听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的对话,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这种偏门知识都知道,我现在是真的服气了。” “之前我还以为是监考官搞特权包庇,现在看来这大龄哥们儿还真的有点本事。” “不然那几个人为什么选他不选别人?你没看他当时答卷反面那几道偏到姥姥家去的题目时那下笔如有神的状态吗?” “有道理。” 虽然对岳莫隐认知已经有了些改善,但他们还是拖延到了谭盛风把试卷彻底封装了起来才离开。 此时整个考试处只剩下了自己和风到碗里来,岳莫隐才开始跟对方聊两句私人的话题。 “不是说在斩妖实战机动性监考吗?怎么今天还能见到你?” 看着对方的一脸大尾巴狼装蒜的模样,谭盛风愤愤地回以一个抗议的眼刀,并配了一句阴阳怪气的回复。 “巧了,我不知道哎,梅主席这么安排的,我一个小虾米只能乖乖听话咯”。 岳莫隐知道对方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小手段但只是抓不到证据,便主动换了个话题:“待会儿你会负责阅卷吗?” “这个不归我管,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要去布置考场和安排。” 论及第二天的考场布置,谭盛风当即对岳莫隐叮嘱道:“你好好准备一下,能带上的都带上。但也不要带太多影响行动。” “当然。”岳莫隐顺从地点头回应着谭盛风的每一句提示。 虽然岳莫隐的态度非常端正,但昨天才被坑了一手的谭盛风选择保持警惕。 把装着试卷的文件包往包里一揣,谭盛风将双手抱在胸前,“还是那句话,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会去亲自捉你。” 这次岳莫隐只是微笑,完全不接这个话茬。 就在谭盛风打算拎包离开之时,岳莫隐突然又开了口。 “之前的训练中,你一直都收着劲儿吧。” 谭盛风猛然回头。 岳莫隐这是什么意思? 迎着对方狐疑的目光,岳莫隐就像是一位亲身率领着大军压阵敌国首都的皇帝那样器宇轩昂得发出了战书: “那既然机会这么难得,总得过上两招才值当。” ---------- “我去跟惊尘过招?你认真的吗??”听到岳莫隐的说法,楼守贤感觉自己要昏死过去了。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在评选专家级斩妖人的时候连打十三场没失败过啊?!” “你知不知道那些年竞争专家级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哦,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你也没跟我说。 “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换。我负责场内,你负责场外。”岳莫隐淡定喝汤。 虽然心情非常激动,楼守贤还是拎得清的,当即驳回了这个建议,“那不行,刻录界碑是一件非常复杂且精细的事儿,不能交给你。” “显然这是激将法,我没打算让你真的跟他过招。”把筷子放到一边,岳莫隐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注意力集中不了两天四十八小时那么久的。” 第93章 “前期我会尽可能进行大量极为危险但合规的操作去消耗他的能量。” “等到换你入场后,他就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我’了。” 想明白个中逻辑后,楼守贤发出了真诚地感慨:“哇,你这个人真的是好坏好坏,还好这次我跟你是一帮的。” 夹了一筷子菜后,他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追问:“不过,不应该吧?那可是惊尘啊。” 岳莫隐轻笑一声,“那他也是人啊。” 然而与此同时,岳莫隐心中所想却是:每次跟开五个小时的会议,中间必须组织休息十五分钟,不然等到最后会议总结环节他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楼守贤思考了一下,决定接受这个说法。 毕竟在之前的合作中,这位网友的表现还是非常靠谱的。 双方就菜品品质相互交流了几句后,岳莫隐注意到了楼守贤挂在椅子后方塑料袋里的橘子。 又是橘子。 “现在是吃橘子的季节吗?”岳莫隐好似拉家常般问了一句。 “橘子这个食物对我来说有点特殊意义,可以理解为护身符吧。”楼守贤也不疑有他,顺手把那个装有橘子的袋子拎了起来,从中取出几个橘子摆到了两人之间的桌上。 随手拿了一个剥了起来,他用一种略带感慨的语气说:“所以每次我要做什么重大决定或者重大行动的时候,都会吃几个。” 为了配合对方,岳莫隐也拿了一个橘子到手中掂了两下,“怎么?怕碰到那2.65%?” “那倒不是。”楼守贤把橘子咽下去,轻声笑道,“当你做了双重保险的时候,有些事情只会成功而不会失败。” 双重保险。 这个词跟plan b一样,都是岳莫隐所喜欢的。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双重保险更好了。 岳莫隐了然般地点点头,顺便拿起茶杯跟对方碰了一下。 日头悄然转过,穿过外边行道树略显光秃的树梢,在岳莫隐与楼守贤两人之间投下了一道横亘着的暗淡。 ---------- 在旅店台灯的照射下,梅临渊手中的笔杆在下方的纸张上投下了斜长的影子。 在给出分数后,梅临渊翻过手上这份试卷,校对了一下答题人的名字,然后移到另一边的电脑上登记成绩。 “哎,怎么就能答成这样……”他叹了一口气,宽慰自己道,“算了,死记硬背一番也总比完全不学好。” 随后,梅临渊将下一张卷子拿到了灯光下。 看着卷面上整洁的字体和工整的布局,他眼前一亮。 这是谁的卷子? 很快梅临渊就得到了答案。 岳莫隐三个字组成的竖版花体签名就那么霸道地写在了试卷的最左边,想看不到都难。 发现是岳莫隐的答卷后,梅临渊甚至都没有再看前边的内容,直接翻开了附加题所在的位置。 梅临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那只是一道不算分的附加题。 而岳莫隐果然没让他失望。 【综上所述,假如当真回到了那个妖兽横行的状态,我们就要像对待一个新兴行业一样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首先要给足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发育和成长的空间,其次要系统化规范他们的行为并设置一个不可违逆的底线,最后设置合理的教育体系和晋升机制。】 读完岳莫隐的回答,梅临渊不自知地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几十年未见但从未褪色的身影。 “瑞卿,换做是你的话,你会给这个答案多少分?” 房间内的寂静一如往昔,没有人回答梅临渊的问题。 至少现在没有了。 梅临渊摇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人影,然后在那道独属于岳莫隐的附加题旁批了一个满分。 第75章 “轻点轻点, 看准了距离再下手。” “绕背!躲一下伤害别硬吃啊,受伤了怎么办?!” “最后一下,一定要朝着已经击破的位置出手!打不中回头我就打你。” 坐在调度室中的谭盛风很是激动,就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电竞比赛。 而他面前的屏幕上, 岳莫隐先是一个翻滚躲开了妖兽回光返照期间的攻势, 随后稳住身形抬枪稍一瞄准。 “嘭——!” 呼啸着出鞘的子弹在妖兽那已经破损显露出妖核的喉管处补上了最后一击。 伴随着系统的积分播报, 谭盛风长出一口气, 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惋惜道:“唉, 有点可惜,要是能只打断旁边的主炁脉然后把妖核切下来,兑换的积分还会更高……” 不过这就属于是吹毛求疵了。 “首先,就算你本人再怎么激动,你家岳总都是听不到的。”也被分来坐镇指挥调配的楼致远看着谭盛风的动作,揉揉耳朵略带嫌弃地提示,“其次, 梅主席让你坐在这里是让你来调度全场的, 而不是来公器私用的。” “就算领导没办法直接听到, 你也要表现出这个态度, 这是职场生存秘诀之一。”谭盛风完全不虚心接受意见, 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况且, 我也没耽误工作啊, 关心考生就是我的工作。别人是考生,难道岳莫隐就不是考生了?” 确实,楼致远承认,就算是大半个心全都牵在了岳莫隐身上, 谭盛风依然能在其他区域考生陷入危险或者即将进行一番危险操作前的第一时间让对应场的监考官下场。 尽管有些时候因为“救援”来得太过及时而让考生和监考官之间出了一些小纠纷,但总体来说斩妖实战环节还是在平稳进行。 楼致远耸耸肩,也不指出谭盛风话语中偷换概念的部分,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实话,真没想到岳莫隐居然在斩妖上这么有天赋。” “我也想不到啊。”谭盛风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些小小的骄傲,“距离上一次司妖监从民间挖掘斩妖人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能被我赶上了。” 楼致远点头,“可能这确实是缘分吧。百年前谁也没有想过斩妖人能式微到今天这个样子。” 听出了楼致远语气中的惋惜,谭盛风迟疑但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我倒觉得现在这种国泰民安的日子挺好的。” 楼致远对谭盛风的这个想法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谭盛风属于一个被运气之神眷顾的幸运儿。 有着一个还算聪明的头脑,所以并没有因为学习斩妖而耽误世俗的课业。 比如:通过高考进入了不错的学校,又通过学历和爱好进入了自己喜欢行业的头部公司。现在还成了总裁助理,也是游戏行业中都在传的,七日互娱三把手候选人。 有着强到不可理喻的斩妖天赋,所以可以轻松克服别人修习斩妖时候遇到的瓶颈并达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比如:在斩妖人考核期间就被司妖监看中授予了名器“惊尘”,后续又在评专家级斩妖人的时候十三连胜一战成名。 还有着一个……虽然从来没有被他自己主动提及或者利用但实打实存在的现存最强斩妖家族。 无论是在世俗成功上还是在斩妖成就上来进行比较,自己这个独立工作室兼代理楼家家主真的很狼狈。 自己都这么狼狈了,其他斩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谭盛风还有着非常佛性的脾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使得大多数人跟他相处起来都是舒服的,就算有这种已知的天堑,但整体人缘还算不错。 楼致远也不是没事儿就喜欢眼红别人的性格,而且也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事风格,但有些事情他没办法退让。 尤其是有关楼守贤的。 见那边谭盛风站起身似乎又要跟着屏幕中的岳莫隐开始下一轮的场外电子斗蛐蛐环节,他当即见缝插针问道:“楼家界碑的事情,是你跟楼守贤说的吗?” 这次楼致远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言语上铺垫试探一番,反而单刀直入地问到了核心要义。 听到这个问题,谭盛风起身的架势肉眼不可见地缓了一瞬。 来了来了,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不是。”谭盛风镇定地望着屏幕里岳莫隐的动作,头都没回地回答道,“你那明星研究员弟弟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楼致远当然知道后半句是谭盛风谦虚的说法。 如果谭盛风当真想见楼守贤,上午他跟司妖监那边打个招呼,下午楼守贤就得拎着果篮主动去登门拜访。 虽然表面表现出一副彻头彻尾的“与我无关”模样,但谭盛风心知要是这个话题再过不去自己肯定会露馅。 毕竟他这种纯良的卡皮巴拉是最不擅长骗人的了。 在他的逻辑中,虽然表面上楼家界碑的事儿确实不是自己告诉的楼守贤,但如果不是自己告诉了岳莫隐,岳莫隐也就不会告诉楼守贤。 里外里都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第94章 刻意的隐瞒跟欺骗,本质上只有一线之隔。 而谭盛风只觉得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跨了线。 阴差阳错,自己又成岳莫隐的共犯了…… 那边楼致远还在心中掂量琢磨谭盛风前半句的真实性,这边谭盛风摆摆手选择跳过这个对战回合,“别打岔别打岔,我得集中注意力,岳莫隐差点给我跟丢了。” ---------- “a36小队,剩余可作战人数,1。” “b75小队,剩余可作战人数,0,判定出局,计分终止。” “a36小队,剩余可作战人数,0,判定出局,计分终止。” 听着上空传来的系统播报,于可璃解除了炁面防护,从钢铁傀儡上一跃而下将那颗略微破碎的妖核捡起来放进腰包中,随口感慨道:“又淘汰掉了两队啊,真残酷呢。” 坚持覆着炁面的岳莫隐重新将弹夹上满弹药,不以为意地说:“排序类评分就是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排序类积分制,要么通过斩妖让你的积分够高,要么通过杀敌让你的敌人出局。 斩妖人考核在规则上鼓励前者,但也没有完全禁制后者。 “我记得这a36小队是当时在考场里作弊的那群人中的两个人组成的。”于可璃开始回忆,“论战斗实力,他们其实不容小觑。但居然这么快两个都出局了一个都没逃掉,实在是有点奇怪。” “要消耗积分查询一下信息吗?”于可璃看向岳莫隐试图征求对方的意见。 岳莫隐点头,“查吧,这是必要的支出。” 取出统一配发的传音符,于可璃将其激活后对另一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 看着腰牌上的浮现出的“-50”,于可璃隐隐肉痛了一下。 刚刚他们合力制服的这只身高直逼两层楼的结丹级妖兽也不过100积分。 不过她承认,岳莫隐说得是有道理的,这确实是必要的支出。 在斩妖实战环节开始不久系统开始播报淘汰信息时,岳莫隐就开始用积分兑换淘汰者的信息。 当时于可璃还表示反对,可是后来随着岳莫隐凭借兑换来的信息成功避开了几次与群居型妖兽的交锋并顺利捡了几次高积分的漏儿彻底填补了之前的消耗后,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专业的事儿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自己与其添乱不如好好当一个斩妖工具人。 与此同时,在跟岳莫隐合作的过程中,她更是坐实了之前自己的判断——这个人绝对有来历。 判断理由如下: 一、从斩妖实战开始到现在,这人还没有使用过任何的专精炁术,再配合上一直都没有解除的炁面,想来是为了隐瞒身份。 所谓,保持神秘。 二、这人没有携带任何的个人法器,而是选择了第一次再斩妖人考核中统一提供的铳枪,而且使用得非常熟练。 所谓,另辟蹊径。 三、对于场地内的局势把握有如打战略游戏一样运筹帷幄,甚至特意准备了一些不算少见但普通考生绝对想不到要携带的克制道具。 所谓,有备而来。 哦,再补上一个第零条——惊尘对他很友好,甚至是有点尊敬的味道在。 综上所述,此人绝对不可小觑,恐怖如斯。 就这样,她说服了自己——这样一个人会来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一定另有目的。 呐,所以呢,自己一个小虾米就应该配合这些帮助过自己的大佬们的工作。 还能卖个好的同时还能多刷刷脸。 于可璃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等她从自己严密的逻辑中回过神,一长串信息已经逐条浮现在了手牌上。 “哦,不是因为斩妖人内斗。”读完后,她提取了关键内容转告给了岳莫隐,“是他们无意闯入了聚炁级群居妖兽赤爪鼩鼱的居住地,也就是你决定绕行的那一大片开阔地。倒霉的是他们恰好不会什么滞空炁术,这样下去只能等着被宰割,于是监考官就判断他们出局然后出手相助了。” “知道了。”已经重新填充好弹药的岳莫隐站起身。 随后他在两人共享的地图上画了个标记,并在一旁写了几个字。 看着浮现在自己地图上的“补分候选,准备烟熏道具”,于可璃不敢说话。 ……大佬,您说什么是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看到的那只跟刚刚被我们斩杀妖兽领地争夺的大家伙吗?”岳莫隐又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那妖兽当时就已经显露了疲态,还被流弹击伤了后退,肯定是跑不远。” “接下来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追踪它的痕迹,我回出发点补充一下弹药。” “这就是司妖监那边尝试推行这些热兵器法器一直不成功的原因,就算它效果惊人。”于可璃理解但惋惜地摇摇头,“一切恐惧的来源都是因为火力不足,只有使用冷兵器才能让你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 岳莫隐也不反驳,只是淡淡提示道:“如果你再不出发很有可能就要功亏一篑了。” 那肯定不行! 于可璃当即跃上了傀儡的背。 虽然目前两人的积分足以让他们达到所有考生中前5%的水平,但于可璃的目标可是前1%,甚至是第一。 除了她本身性格就相对要强外,她身上还贴着一个名为【点将台】的标签。 就算现在这个司妖监收回了斩妖人管理权限的年代,点将台已经没有了过去那般辉煌,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需要维持的派头。 看着于可璃操纵着傀儡沿着两人斩杀妖兽的痕迹逆追去,岳莫隐心中难得升起了一种愧疚。 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被自己忽悠着去打工,还没有任何报偿。 但是没有办法,自己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大不了等回头让风到碗里来牵线,自己请她吃顿饭吧,超级出片的那种。 平复了这股小小的良心不安后,岳莫隐当即朝出发点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人在等待他的接应。 第76章 岳莫隐回到了今早众考生统一集结分组, 最后定时出发的大厅。 截止目前,距离开考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相比于那时人流如织的情形,此时门可罗雀的大厅可以说是分外冷清。 所以当他一走进大厅的时候就吸引了几乎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 跟之前岳莫隐被监考官“围观鉴赏”的场景不同,这些由主要由初级斩妖人组成的工作人员手上也没那么多小道消息。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龄相对有些大的考生是专家级斩妖人惊尘手下的“大弟子”。 而他们之所以能记得住岳莫隐, 完全是因为这人是唯一一位在正式出发前挑选了铳枪作为法器的考生。 鉴于华国国情, 大多数斩妖人的法器质量都堪忧。 所以在初级斩妖人考核中, 官方会给考生提供一定的法器选择。 比较基础的类似于刀剑枪戟, 不太常见的比如棍棒斧叉,应有尽有。 甚至如果考生真的有极其特殊的需要, 只要提前跟司妖监进行联络申请,官方也会尽量满足。 但铳枪这种热兵器……说实话,连这些当斩妖人有些年头的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见。 而考生看到摆在法器选择栏里铳枪的第一时间也是非常兴奋。 甚至有不少人还激动地上手摆弄了一番。 可这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们还是选择了那些中规中矩的冷兵器法器。 无他,求稳。 只有岳莫隐坚定地选择了铳枪这种新式法器。 根据司妖监那边的要求,工作人员例行向使用了新式法器的岳莫隐询问:“考生你好,请问在使用过程中,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 他原以为对方只会礼貌性随便应付两句, 没想到岳莫隐那边居然条分缕析地说了一大堆可以用来提高和调整的地方。 “感谢反馈, 你的建议已经被记录下来了。请问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工作人员奋笔疾书。 岳莫隐将铳枪法器放到了台面上, “帮忙保养维护一下, 绝对不可以出现铳枪存在的卡壳情况了。” “好的, 请稍等。”工作人员频频点头。 虽然说是维护, 但这玩意儿根本没人会修, 所以他们所谓的“稍等”本质上就是去仓库给对方换一把新的。 岳莫隐完全知道,但他也不戳破,只是自顾自地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 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男卫生间,他抬手敲了敲最里边那间平常用于放置杂物的隔间的门。 里边传来一句闷闷的“有无尾巴?” 岳莫隐感觉自己已经足够配合了, 当然懒得再多搞这一出。 解除炁面防护的同时,他退后一步留出对方出来的空间,淡定道:“这个时间大家都忙着狩猎妖兽呢,根本不会有人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楼守贤方才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第95章 有些时候,惊天行动往往起源于最简单的场所。 一改之前的研究员经典格子衫皮肤,此时的楼守贤穿着一身岳莫隐同款的军绿色迷彩尼龙套装,胸前腰间还系着用于放置弹药的贴身行囊。 两人身形还算相近,而楼守贤欠缺的那点身高也足够利用鞋跟补齐。 乍一看几乎和岳莫隐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你们考核的安检实在是形同虚设,居然就这么让你混进来了?还是两次?”岳莫隐将监考官配发的腰牌和传音符取了下来交给楼守贤,并表达出了自己合理的质疑。 “什么叫混进来?”楼守贤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岳莫隐确定起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在接过东西的同时不满道,“明明是我在拿到了考场分布图后,经过缜密的分析找到了其中最为薄弱的环节进行了专项击破。” “说人话。”岳莫隐选择不惯着他毛病。 “……我去司妖监汇报工作的时候,偷偷看了一下相关负责人的电脑,并且动手小小地修改了一下轮岗时间。”楼守贤被岳莫隐的目光搞得有些心虚,抓住机会立刻转移了话题,“办正事!” 之前两人规划行动细节时,楼守贤关于身份互换这个不分提出了诸多质疑。 其中有两条最为关键。 第一,有惊尘这个导师在场内机动监考,岳莫隐要怎么保证互换了身份的两人不被发现。 第二,就算解决了惊尘的问题,在笔试中印被作弊还答完了整张卷子的岳莫隐可以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么怎么保证其他人不会察觉到楼守贤这个冒牌货的端倪。 在承诺第一点会得到解决的情况下,针对第二点,岳莫隐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他不会使用自己的法器,而是会使用楼守贤的铳枪。 在“拿着法器的斩妖人才是法器对应的斩妖人”的固有观念的影响下,监考官自然会将拿着铳枪的楼守贤认作是岳莫隐。 至于铳枪获批成为了司妖监统一提供的法器这件事,完全是个美妙的巧合。 在第二点已经完美解决的情况下,岳莫隐声明了一下有关第一点的相关事宜:“你之前最担心能在近距离识破你的惊尘被调去监控室了,只要你别做出一些太惊人的举动,理论上就没有人能认出你。” “强啊,怎么做到的?”楼守贤惊讶。 岳莫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然自己的良心这次可能要大大地不安一下。 于是他不答反问:“办正事?” 果然,楼守贤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ok,现在我们再来梳理一下作战计划。” “据前期严密的调查对比,目前与楼家界碑状态最为接近的原材料就是你们考场中的那棵神风木,而它正是我们这次刻录行动的核心目标。” 岳莫隐对楼守贤口中的神风木是有印象的。 之前在他与于可璃共同行动的时候两人曾路过一处山谷,在那里长着一棵极为苍郁的树。 那棵树的树干自最底部岔了好多粗壮的分枝,整体的造型就像是被狂风自下而上地吹拂了数万年那样飘逸。 然而相比于这棵树,岳莫隐更加在意的是在它附近趴伏着的那只妖兽。 那外形似蛇的妖兽用它水桶粗细的身子在神风木的底端盘绕了好几圈,合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 它身上层层分布的叶片状泛着微弱幽绿光晕的鳞片会在它呼吸时相互摩挲,发出如风吹过大片森林发出时候的低沉沙沙声。 按照于可璃的解释,这只名为“青冥叶王蛇”的妖兽是司妖监特意放出来秀肌肉的,不是真的要让连初级斩妖资格都没有的考生解决的。 斩妖日渐式微是难以回避的事实,与此同时成为斩妖人这件事对斩妖新人的吸引力也在逐渐下降。 所以有一个大聪明就提出了在初级斩妖人考核中投放一些高等级看着就非常酷炫的妖兽来吸引他们。 这些年轻人正处于一种追求强大和与众不同的年龄。他们一看到这些妖兽必然会深深地受到吸引,进而欢天喜地地成为斩妖人,期待某天能和自己曾经在考试期间见到的那种级别的强力妖兽一较高下。 至于入坑后他们才知道成为斩妖人那些跟酷炫完全沾不上边并且处处受限的现实情况就都是后话了。 不过相应的,现如今这些大型妖兽也发挥不出他们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能力,能在考场这种炁量相对充裕的地方勉强维持自己的存在就很不错了。 对话最后,于可璃还不忘补充了一个用于具象化当前这只青冥叶王蛇实力的例子。 “对惊尘那种级别的斩妖人来说,现在的它大概就是第一刀剁头第二刀剖腹第三刀剔核的级别吧。” 虽然斩杀青冥叶王蛇这件事被于可璃描述得仿佛随便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但岳莫隐并没有忘记她前边的限定——对惊尘那种级别的斩妖人来说。 这楼守贤一副常年蹲实验室晒不到太阳的模样,真的能跟风到碗里来的水平相提并论吗? 保险起见,岳莫隐询问道:“这神风木附近的那只青冥叶王蛇你打算怎么解决?” “山人自有妙计。”楼守贤哼了一声。 既然楼守贤都这么说了,那岳莫隐也不再纠结。 反正是对方该解决的问题,他就不操心了。 当总裁久了,他已经非常习惯“该抓的抓,该放的放”的管理手段。 “之前我一直提及的【刻录】其实是【复刻】和【转录】两个步骤的简称。”楼守贤继续着行动前的校对工作。 “相对于一边摧毁一边记录信息的【复刻】,根据对应信息进行【转录】本身是一件比较复杂且繁重的活儿,稍一不慎就会出差错。” “所以你带着去【玄机如意带】去场外的楼家界碑,我来负责场内的细节操作,尽可能保证场内场外同步动手。” 听着楼守贤的介绍,岳莫隐恰到好处地问:“这【刻录】其实是你们家的专精炁术吧。” 楼守贤也不否认,非常大方地介绍说:“没错,正是楼家的【专精炁术·失犁燧鼎】” “不过严谨一点来说,是曾经是。毕竟现在在我的努力下【失犁燧鼎】基本变成了一种半开源的状态了。” “今天运到考场内的所有铳枪,都是由【失犁燧鼎】制成的。” 岳莫隐眉头一挑。 虽然他本人非常认可楼守贤的这种知识共享精神,但怎么想在现实中这都算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楼守贤居然没被打死? 果然,楼守贤双手叉腰摇头感叹道:“哎你是想象不到当时的情况,在我宣布这个决策后,如果没有我哥护着我让我赶紧回司妖监的地盘藏起来,怕是我已经被楼家人打死了。” 岳莫隐觉得自己能想象。 不过在来上今天这么一出后,要是楼致远没主动打死楼守贤,才算楼致远真的爱楼守贤。 岳莫隐跟楼致远来往不多,在他的印象里,身为独立游戏制作人的楼致远一直是一个感情相对淡漠的人。 之前他还以为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的平衡,所以没什么感情外露的楼致远所产出的美术风格可谓独树一帜。 现在看来,其实对方只是一直在压抑自己并把这份情绪全都灌注在了楼家和楼守贤身上罢了。 相比于多线程工作中的岳莫隐,此时楼守贤现在全心都拴在了接下来的计划上。 “你现在离场开车出发,两个小时足够你赶到楼家界碑所在的地方。你的任务是把我之前寄给你的【玄机如意带】绑到树最顶端的枝丫上,它的程序启动时间已经设计好了,到时候我们再联系,必要时候随机应变。” “没问题。”岳莫隐点头,“你行动之前记得把你的队友支开,全程炁面都要佩戴,尽量少说话。” “收到。”楼守贤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两人同时用炁面覆盖住了自己的面容。 至此,岳莫隐和楼守贤两个人看起来已经别无二致。 这个酝酿已久的行动终于可以开始进入最重要的落实环节。 “这位考生,你的法器已经维护好了。”看着走来的“岳莫隐”,工作人员主动将一把全新的铳枪推到了对方面前,“祝你接下来的考核一切顺利。” “岳莫隐”点点头,单手拿起铳枪背在身后就返回了斩妖实战的场地里。 整个大厅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同一套衣服下已经换了个人。 第77章 刚从外边回来脱下那带着夜间寒露的外套后, 谭盛风就立刻扑到了一旁的积分表前。 看着屏幕上岳莫隐和于可璃所在小组高居不下的排名,谭盛风热泪盈眶。 “稳了啊。”他整个人后仰倒在椅子上,一脸满足,“这下终于不用去京平了。” 楼致远饶有兴趣地问:“所以都说你跟司妖监那边签了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如果这岳莫隐没能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你就要怎么怎么样。这事儿是真的?” 第96章 “没到丧权辱国的级别, 但跟我玩了个文字游戏倒是真的。”重新坐正身子, 谭盛风一脸悲痛, “也怪我当时保人心切, 没怎么细想就签了一份空白合约……” 空白合约…… 意思就是,字谭盛风先签了上边的内容随对方写…… 什么大户人家的天真少爷能干出这种事儿…… 楼致远是有分寸的, 自然没再去细问这文字游戏具体包括了什么内容。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当时这么做图什么?” 事关点将台的辛密和于可璃的未来,谭盛风也不好多透露些什么,随便打了个哈哈就想混过去。 “呃……或许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在楼致远也不是真想知道这里边的前因后果。 “你是真英雄。”楼致远耸耸肩,“不是在阴阳怪气,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他们这些地位相对高一些的斩妖人都知道,“不沾钱不沾权不沾团体的三不沾惊尘”一直是一个令司妖监非常头疼的存在。 当一个人无欲无求还很强的时候, 那才是真的强。 若是不能把这颗定时炸弹的引信握在手里, 司妖监的那群人精睡觉都睡不踏实。 如今他们算是得偿所愿了。 就算谭盛风本人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难道岳莫隐也跟他一样无欲无求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岳莫隐是个世俗意义上非常有野心非常有进取欲望的人。 而这类人往往会做一些“出格”的行为。 通过这道“师徒”关系进行捆绑后, 岳莫隐的所作所为就会成为司妖监对谭盛风“师出有名”的理由。 至于这理由是不是真的, 没人在乎。 看着那边对一个自己未来的把柄关怀备至的谭盛风, 楼致远心中缓缓冒出一句俗语:傻人有傻福。 只能希望这位岳总不要辜负了谭盛风的一片赤诚才好。 这时, 调度室内一条写有编号的传音符里边传出了一句语速极快的“南三区, 请求支援”。 “哎呀,怎么又来,现在这些考生也真是的,能不能量力而行啊。”谭盛风一巴掌糊上自己的脸, 随后又抓上自己的外套拎着惊尘就要离开。 考试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存留在考场内考生的出错率也开始直线上升。 除此之外,在疲惫和焦虑的双重压力下,还有不少考生选择铤而走险干一票大的来保持排名,然后在一个安稳的地方苟到最后。 而在这个“干一票大的”思维方式的催化下,考生就会衍生出很多奇思妙想。 一开始那些机动监考官还能出手应付这些“奇思妙想”,可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谭盛风也不得不频繁抽身参与到救援的环节里的情况了。 看着对方一步三回头的动作,楼致远贴心地说:“你放心去吧,我帮你看着你家岳总。” “多谢了。”有楼致远这句话,谭盛风安心地出门向南三区对应方向纵身飞跃而去。 待到谭盛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深沉夜色中,楼致远方才分神瞟了一眼屏幕上那个背着枪的身影。 岳莫隐他算不熟悉,可这铳枪法器他可熟悉得紧。 之前楼守贤在做出第一个铳枪法器模型的时候可好一顿在自己面前炫耀展示,并且放下话说以后一定要让所有斩妖人的包里都常备一把枪械类法器。 这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楼守贤的梦想总算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司妖监从官方层面上认可了铳枪法器的可行性并且开始在斩妖人考核中试点推广使用。 楼致远是真心为对方感到开心。 恰逢岳莫隐和于可璃的小队与一只结丹妖兽碰了正着,两边眼瞅着就要展开一场恶斗。 在确认其他监控屏中的考生没有什么不太妙的行为趋势后,楼致远起身接了一杯温水捧在手心里然后坐了回来,打算敷衍兑现一下刚刚对谭盛风承诺的“看着你家岳总”。 照例,于可璃操纵着钢铁傀儡在前冲锋陷阵,岳莫隐躲在后方的掩体中瞄准妖兽要害伺机而动。 楼致远默默评价:很标准的行动策略,虽然没什么创意但胜在好用。 在那傀儡与妖兽相碰撞的瞬间,两柄带有倒钩的白刃从它的双臂夹缝中大力捅出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肋骨间隙。 那妖兽吃痛,带有锋利爪牙的四肢疯狂踢踹试图与这咬不动的铁疙瘩拉开距离。 傀儡本身没有知觉,在关节没有损坏的情况下,任凭那妖兽如何动作它都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操作者于可璃将妖兽牢牢固定在原地的指令。 伴随着一道转瞬即逝的火花,一枚银色的子弹自掩体后的铳枪枪□□出,朝着妖兽背后毛发稀疏之处攻去。 楼致远微微摇头:一般来说,妖兽背部的毛发稀疏之处是经过二次强化以至于影响了原有的功能。这一发的试探意义不大。 果然,在那子弹接触到妖兽身体后只嵌了一半弹身就再也前进不得。 可是出乎楼致远意料的是,那子弹的后半部分居然紧接着分裂成了中间连着细丝两两相对的六瓣儿。 每一瓣都贴着妖兽的身形飞速地游走,最后又重新汇合在了一起。 原本还在挣扎几乎就要以血肉脱落为代价拜托傀儡束缚的妖兽在被这六根极细的线缠绕起来后,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仔细一看,原来此时那收紧的六根细线已经勒进了妖兽的皮肉,切断了其中的筋骨。 楼致远鼓掌盛赞:不愧是我弟弟创造的法器,思路就是灵动,使用方法就是丰富。 在妖兽倒地不起后,屏幕中于可璃便非常自觉地动手去把妖丹取出封印等路过兑换点时候上交。 而岳莫隐则起身手动保养起那把第一批走大货生产的铳枪来。 看着屏幕中岳莫隐的动作,楼致远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只见这人非常熟练地将拆卸弹夹拆了下来轻吹了一口气后又在一旁的土地上轻磕了一下。 楼守贤曾经跟楼致远私下抱怨过,因为生产线质量的不稳定使得弹夹内壁的平滑度不够,经常会剐蹭到子弹的弹壳并存下碎屑。 而这些碎屑的存在会影响上弹的速度和发射的准头。 当前最好用但最土的解决方法就是定期把弹夹取出来磕一下将这些碎屑弹出来。 可按照对方的说法,出于各种考虑目前这个隐患和解决方法还没被写进保养手册。 那岳莫隐是怎么知道的? 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中的岳莫隐身上,楼致远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越是观察,他握住杯柄的手攥得越是紧,那杯温水也几乎撒了大半。 最后在他咬紧的牙关间,楼致远强压怒火地挤出三个字: “楼!守!贤!” ---------- 按照规定,就算斩妖实战现场有多么特殊情况发生,在得到主考官点头前调度室内必须有人留守。 可如果现在向梅临渊通报,那么违规闯进考场的楼守贤一定会被拎上裁定审判会遭受一番拷打。 这并不是楼致远愿意见到的结局。 他的人生信条向来是“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犯错”。 奈何这种思维方式天然和喜欢搞创新研究的楼守贤是相反的。 所以楼致远和楼守贤之间一直很难有什么共同话题,但好在当哥哥的楼致远愿意给予足够的尊重。 甚至为了让楼守贤有一个能够放开束缚大展拳脚的平台,楼致远放任对方半开源了【专精炁术·失犁燧鼎】。 如果想要楼守贤能够继续从事他所喜爱的研究,楼致远就只能尽量先将事情压下来,私下把事情处理干净。 所以就算心中多么心急如焚,只想当场提着缚骨出门将在惹祸边缘大鹏展翅的楼守贤捉拿归案,他也必须等谭盛风回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谭盛风终于回来了。 就在调度室的大门被谭盛风推开的一瞬间,楼致远当场就把耳机重重撂在了桌面上,整个人冲了出去。 谭盛风看着行动几乎快出残影的楼致远,奇道:“怎么了这是?” 经过几个纵跃落在了地面上的楼致远提取了最重要的结论作为回复:“你家岳总被掉包了。” 啊? 啊?? 谭盛风立刻看向另一边的监控屏试图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此时夜色已转黑,监视器中的视野非常糟糕,哪是那么好找人的。 比起在几十个屏幕中寻找“岳莫隐”的身影,还是问楼致远来得快。 然而当谭盛风再回头,楼致远的身影已经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临时用【身外身】在调度室留了个视角,谭盛风本体一个大跳直接从距离地面将近三十米的调度高塔上跃了下来。 “不是,你话说清楚,什么叫‘我家岳总被掉包了’?”谭盛风从深蹲的缓冲姿势站起,抬眼看向楼致远。 第97章 见那边楼致远行动依旧匆忙,根本没有对自己解释的意思。 无奈之下,谭盛风抽出惊尘的同时将其向下微微压了些弧度。 瞬间,一道极深的沟壑出现在楼致远的前方三米左右彻底拦住了他的脚步。 “他人在哪?”谭盛风向来温和的声线此时冷得能凝出冰。“说话。” 换做是平常,楼致远根本不会想和谭盛风这个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吊着自己捶的人起冲突。 但现在不行。 按照考场规则,在向主考官梅临渊申报特殊情况之前,自己和谭盛风其中一人必须留守调度室。 而这个人决不能是自己! 只见楼致远左边手腕一抖,原本像一条温顺的蛇一般盘绕在他小臂上的缚骨活动了起来,螺旋下降后直直地钻入了他脚下的土地里。 紧接着一道有如白色脊骨的长索从沟壑的两侧飞速钻进钻出。 楼致远左手持住缚骨尾端,双手用力错位一扥,硬是像将一只开裂的布偶缝起来一样把开裂的地面重新拉拢在了一起。 第一次见到楼致远这个状态,谭盛风愣了一下。 只此一愣,楼致远就错身朝着他既定的目标放下奔去。 在与谭盛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快速回道:“东六区,自己看。” 同步着身外身传回来的视角,谭盛风越看越是心惊。 训练了岳莫隐那么久,他自然是知道很多岳莫隐的小动作和小习惯。 或许是因为疲于救场,又或许收到了“拿着法器的才是法器持有人”的观念影响,好几次自己回到调度室的时候先入为主地认为拿着枪的就是岳莫隐,进而放松了警惕。 等等…… 好几次…… 谭盛风的瞳孔开始不住地震颤。 岳莫隐跟楼守贤掉包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78章 在去花溪那边拿法器之前的那次见面中, 岳莫隐跟谭盛风讲述“一鲸落万鲸生”计划执行内容是: 身为楼家人的楼守贤会在场外完成对于楼家界碑的【摧毁-复刻】,而在场内的岳莫隐则是会使用楼守贤交给他的道具对考场中的那棵神风木进行【接收-转录】。 虽然这个计划乍一听合情合理,但谭盛风的内心还是有所怀疑的。 在他的认知中,楼家界碑是一样制造起来极为复杂的东西, 否则没道理楼家这么多年一座都造不出来。 就像游戏界常说的那句调侃——不会设计还不会抄吗? 可有些东西没那个技术是真抄不出来的。 这现存的最后一座楼家界碑是上一代楼家的一位天才人物在几十年前亲手制作的。 根据一些当年见证过那次立碑场面已经上了年龄的斩妖人口述, 那座界碑落成的当天有如祥瑞降世, 霞光彩云笼罩在楼家村的上方久久不散。 那么这么特殊的一个界碑, 一个几十年都没能被造出第二座的界碑,当真能被这只有岳莫隐和楼守贤两个人半路出家的队伍如此轻描淡写地复刻吗? 谭盛风不是很信, 但他对岳莫隐有着天然的信任。 如果岳莫隐觉得可行,那或许是真的可行吧。 那么相对的,自己的任务就是阻止对方在考场内完成他的行动,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斩妖实战考核。 所以在岳莫隐从头到尾都没靠近那棵神风木时,谭盛风以为自己的监视起效果了 可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事实绝非如此,甚至截然相反——两个人在谭盛风的眼皮子下完成了一次偷梁换柱。 既然现在在考场内的人是楼守贤, 那么原先由岳莫隐负责的【接收-转录】被楼守贤接手了, 那么相对应的行动的方式自然也不是什么在树上放置道具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相对应的, 岳莫隐负责的内容就变成了——【摧毁-复刻】。 所以这段时间岳莫隐的目的地只会有一个。 直到找了个恰当的由头让另一位高级斩妖人临时顶一下自己和楼致远的班儿, 出了考场拿到手机打开导航, 谭盛风才发现这次考试场地和主题|乐园的施工地点隔得有多近。 近到甚至只隔了几个山头。 如果不是这两个地点中间很大一部分被划成了考场, 或许在几个轻身强体炁术的加持下谭盛风能到得比开车更快些。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不知道岳莫隐和楼守贤到底是什么时候完成的掉包, 所以对于谭盛风而言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重要。 或许自己多快上那么一点, 就能赶在岳莫隐真的开始行动前阻止对方。 好在深夜的马路畅通无阻,偶尔有半挂或者全挂的货车路过也都非常规矩地行驶在慢车道上。 驾驶习惯一向规矩的谭盛风算是破了例,基本一路上都没收过油门。 伴随着一脚急刹,谭盛风所在车辆整个横向地漂了出去, 最后稳稳地停在了楼家村后身的一处悬崖上。 虽然当时的确被吓得不轻,甚至事后要趴在引擎盖上缓神儿,但这并不妨碍谭盛风把周凯的看家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爬上车顶越过枯叶和树枝对视线遮挡,谭盛风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正在从工地朝着楼家界碑的位置前进着。 组织了一下措辞,谭盛风覆上炁面纵身一跃而下。 岳总,平常都是我向您汇报工作,这次得换您跟我解释解释了。 * 作为ip主题|乐园项目实打实的头号负责人,岳莫隐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工地所有与那棵树相关施工项目都被暂时叫停了。 所以此时的楼家村分外地宁静,只是在远处竖着几层隔音墙的方向偶尔会传来几声沉闷的大型机械与钢材相互碰撞的声音。 在离开最后一道掩体后,那鬼祟的身影的动作变快了许多,朝着楼家界碑所在的飞奔而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身影就来到了距离楼家界碑只有几十米的位置。 而谭盛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从一旁板房的阴影下站出,谭盛风对那身影好声好气地说:“停手吧。” 可那身影似乎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开始加速了。 这个反应让谭盛风稍微感觉有些恼火。 不是,之前自己被骗过了就当是自己技不如人,现在自己本人都站到眼前了怎么还这样一意孤行? 此时谭盛风对那天周凯所说的“行行行,我且等着看你原形毕露后,谭总助能忍你多久!”有了极为深刻的认知。 忍? 或许“谭助理”要忍,但“风到碗里来”就不用忍了。 一段记忆突然闪现在谭盛风的脑海里。 【在笔试区所有考生和其他监考官都离开后,岳莫隐俯身到自己耳边说: “那既然机会这么难得,总得过上两招才值当。”】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我说,停!” 终于,串联起前因后果的谭盛风第一次以命令的语气对岳莫隐说了话。 随后他直接闪身到了对方前往楼家界碑的必经之路上,以一个单手持惊尘另一只手立掌的姿势表达了“此处禁行”的坚定态度。 然而出乎谭盛风意料的是,即便自己已经做到如此地步,覆着炁面的岳莫隐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甚至还对自己亮了刀。 看形制是斩妖实战官方统一提供的法器。 好,既然岳总这么想跟我过上两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时间的训练喂招,谭盛风对于岳莫隐的出招力度和习惯有着非常充分的了解。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战斗习惯,就像在玩游戏的时候有些人会起手开爆发率先打出优势,有些人会先驱散或者拖延掉对方的一些加成buff再开大招一样。 而岳莫隐的习惯就是在一套相对标准的范式上根据对战对手的属性不同插入调换一些对应的招式。 所以,这第一招,一定是下劈! “铛——!”一声,岳莫隐下劈的白刃和谭盛风上挑的刀锋短暂交叠在了半空中。 又你进我退地过了两招后,谭盛风只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对。 岳莫隐什么时候出手节奏这么奇怪了? 这个节奏奇怪不是那种乱出招的奇怪,反而是太标准的奇怪。 之前两人为数不多的对战中,岳莫隐往往会表现出一种“以下克上以弱胜强”的锐气,所以他会在观察谭盛风的动作然后进行对应的反制。 就像一只未成年的小狼在面对狼王的时候,就算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还是会在磨练捕食技巧中用一次又一次的扑杀撕咬去寻找那么缥缈的一个获胜的可能性。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面前的岳莫隐会…… 然而就在谭盛风又一个抽身打算主动留个破绽的时候,另一边岳莫隐却没了后续的动作。 第98章 ? 下一秒,岳莫隐向前倒去,整个人栽在了地上,衣服下的肢体隐隐地像是散落了开来。 ?? 谭盛风大为惊慌,几乎都要窒息了 救命啊,岳总被自己砍散架了?! 关心则乱,他连刀都来不及纳回去整个人就跪到岳莫隐的身边。 可当谭盛风伸出颤抖的手打算推一推地上的岳莫隐看看情况时,他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对劲了。 刚刚与自己缠斗的“岳莫隐”根本不是岳莫隐!而是【通用炁术·连炁造物】的产物! 那件迷彩服下方对应的躯体则是点将台制造人型战斗傀儡的常用标准配件。 大概是趁于可璃维护傀儡的时候偷偷拿走的。 随后在“岳莫隐”的残骸中,谭盛风又捡到了一片巴掌大小的司妖监研究部出品的“芯片”。 虽然是最基础的版本,但也具有了它应该有的所有功能,比如记录几个特定的动作。 怪不得这“岳莫隐”能跟自己打上几个来回,但也只打了几个来回。 可是这些对谭盛风来说都不重要。 重新站起身,他几个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岳莫隐绝对不会平白放一个熟悉风到碗里来战斗策略的“岳莫隐”在这里。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环顾四周,谭盛风注意这场景中最重要的东西——楼家界碑。 比起那些风吹雨打都矗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界碑,依托于树木改造而成的楼家界碑会顺应着四季的推移有着相应的变化。 相比于上一次谭盛风来到这里,楼家界碑外表皴擦的树干变深了不少,原本还算密集的叶片也落得差不多了显露出一个破败弃置的鸟窝。 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碎裂在了云层之间。 借着这天光乍明的机会,谭盛风看到在那个鸟窝的下方,此时正稳固地绑着那条【玄机如意带】。 上边的积灰和雨水划过推出的纹路,这条带子其实早就被箍在楼家界碑上了。 它上边的计时功能正在一秒一秒地倒数,稳健地走向那个既定的时刻。 就算谭盛风对于司妖监研究部的种种工作内容不是特别了解,但这种极为精密的道具绝对不可能同时秘密生产两条出来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所以如果谭盛风真的想要破坏这个行动的话,他现在只需要用刀在这条表面不断跃动着炁流的【玄机如意带】上划上两下就行。 然而当谭盛风真的拿起刀对准了【玄机如意带】中间脆弱的机巧时,又下不去那个手了。 如果他只是“风到碗里来”就好了。 那他肯定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地一刀下去终止这个什么花里胡哨的“一鲸落万鲸生”计划,然后再去把岳莫隐捉拿归案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回考场完成这个该死的考试,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如果他只是“谭助理”就好了。 全公司对于ip主题|公园的项目的重视他看在眼里。无论是领导层的岳莫隐周凯,还是执行层的各个部门的同事,他们都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太多太多。 谭盛风还记得有一段时间为了推进审批流程,岳莫隐不得不去跟很多政府部门打交道,整个人一天下来说的话比平常在公司一周都多。 为了保证主题|乐园运营项目足够新颖,很多同事国内国外各种飞,只求跟项目承包工作室确定执行效果和细节。 想着想着,谭盛风心中“谭助理”的存在压过了“风到碗里来”。 他把刀垂在了身边,整个人卸力般反身靠在了楼家界碑上。 明明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岳莫隐的努力白费。 万一万一这真的真的是个好机会呢? 岳总,你到底在哪儿啊…… 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第79章 在跟楼守贤完成掉包后, 岳莫隐就离开了斩妖实战的考场。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按照两人约定中的那样直接前往楼家界碑所在的位置。 距离两人校对过的共同行动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去掉来回他目的地所需要的时间,他还有两个个小时的自由行动时间。 足够了。 于是手握上次楼守贤给的访客卡, 岳莫隐独自一人回到了常绥, 并直奔那间通往楼守贤实验室的杂货店的地下广场入口。 此时夜色极深, 这地下广场自然已经被管理人员上了锁。 换成是之前普通人的岳莫隐, 恐怕当真要为这个门锁提前费心准备一番。 但现如今,这种锁头对岳莫隐来说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趁四下无人, 岳莫隐轻咳一声后,用一种动漫主角放大招的气势小声说:“燎原!” 紧接着一道明亮的火焰自他的掌心升腾而起,冲击在锁头的弧形弯曲位置,直接将那成人中指粗细的金属烧得变了色。 如果有公司的员工看到了这一幕,那么岳莫隐的这个举动马上就会被搬进游戏里成为一个经典咏流传的梗。 男人至死是少年,只不过随着少年成长为男人的过程中类似于“男人要大气”、“男人要稳重”、“男人要内敛”的世俗认知和既定偏见化成了一道道枷锁,将少年们裹在了茧房之中。 但相较于其他人, 岳莫隐有一点不同。 他有系统。 虽然这个系统在他人生中的前二十六年都没有发挥过阻碍视线之外的任何作用, 甚至还让年少时主动探究【妖兽】存在的自己闹了不少笑话, 但它的存在让岳莫隐相信自己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因为自认独一无二, 所以敢于一往无前。 这就是岳莫隐给自己的定位。 各种事实证明, 确实如此。 就算有些时候成功来得稍微晚一些, 但它们从没缺席过。 *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用高温火枪烧都要烧上十几分钟才能烧断的锁链, 岳莫隐前后只用了不过一分钟就非常轻松地解决了。 他将锁取了下来还原后挂到了一旁, 随后整个人直奔那个杂货店后方的实验室而去。 实验室本身不重要,实验室里保存着的那本画着飒踏另一半碎片的笔记才重要。 之前帮助楼守贤做实验的时候,岳莫隐也考虑过直接向对方提出借阅笔记一看。 以当时两人和谐的氛围,楼守贤未必不会同意。 但这么做就会带来其他不可知的后果。 第一个理由是,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风到碗里来没有认出这把理论上有名有姓的法器。 第二个理由是,在风到碗里来提供的斩妖人笔试环节的材料中也没有任何一个提及过飒踏这把武器的存在。 再三权衡之下,岳莫隐决定不冒这个风险,他日再觅良机。 只不过这个“他日”来得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甚至就是同一日。 如果说,最开始岳莫隐答应在初级斩妖人考场内配合楼守贤的掉包行动是因为风到碗里来的请求。 那么后边他愿意继续催动楼守贤的计划就多了一个——得知笔记中有关飒踏的内容。 于是在楼守贤打电话质问楼致远有关楼家界碑后,跟楼守贤协商行动细节时,岳莫隐就开始夹带私货,目的就是制造这个让他返回常绥的时间差。 受限于地理距离和场内繁重的任务,就算楼守贤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实验室被闯入的消息,也不可能短时间赶回来。 就算自己付出再大的代价,这飒踏的消息,岳莫隐也志在必得。 ---------- 那天在完成对于“一鲸落,万鲸生”计划的交流后,楼守贤回归了“办正事”的主线任务上。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识律级以下妖兽的思考能力跟他们的源生生物没什么差别。”在开门将岳莫隐引入到了内层的实验室前,楼守贤兴奋地搓了一下手,“好一点的差不多有六到八岁儿童的水平,差一点的就基本没有。” “但我们忽略了在生物的成长过程中,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后天本能。” 岳莫隐稍加思索,接话道:“条件反射?” “没错。”楼守贤一副“不愧是和我心有灵犀的网友”的表情,“条件反射是在日常的生活中不断活动获得反馈然后形成的。” “对于这些生命漫长的妖兽来说,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无法更改的。” “所以我们可以定向模拟一些场景,比如自然的暴雨洪水,于斩妖人被刺被砍,然后在其中观察妖兽的反应,或许可以倒推出很多已经失传的炁术。” 听着楼守贤轻描淡写的描述,岳莫隐提出了一个质疑:“那万一失败了呢?” “就算实验失败了,只要妖核没有损毁,就可以在炁量充裕的地方二次培育妖兽,等到它恢复到一定状态后再度重复实验。”楼守贤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就算死了,对这些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妖兽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第99章 说到这里岳莫隐就没有再接话了。 很多小说和电视剧中总是会讲述一个人妖不两立但实际上两方只要说开了总是能找到一个和睦共处的平衡点的世界。 但至少在自己所在的这个时空里,斩妖人和妖兽之间是不存在共存的可能性的。 其核心原因是这两方的修炼体系中共享炁这种近百年中急剧减少的核心资源。 妖兽多吃一口斩妖人就少得一分。 不过这些都跟岳莫隐本身没什么关系,不同于其他一出生就被锚定了斩妖责任的斩妖人,当了二十六年普通人的他并不是非常在乎斩妖人和妖兽之间的矛盾到底会走向何方。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他想在斩妖界获得的,飒踏的另一半碎片的线索算一个。 风到碗里来算另一个。 ---------- 想到得到风到碗里来或许还需要些耐心,可在岳莫隐的层层嵌套计划之下,这记载着飒踏另一半碎片的笔记已经唾手可得了。 那只鸟型妖兽从食盒中抬起了头,凝视着玻璃另一侧岳莫隐翻找笔记的动作,从喉管里低声鸣出了一句。 “上承圣命,下得人心。丘岿如岳,天命所归。” 只可惜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这话岳莫隐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很快,岳莫隐就找到了那本属于楼瑞卿的笔记,然后依照着之前记忆中的位置将它翻了开。 绘制着飒踏页面的后几页走的是说明书模式——在一张配图的下方写着一段咬文嚼字佶屈聱牙的古文。 本来岳莫隐读这些文字就已经很费劲了,楼瑞卿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更是给他平添了不少负担。 所以他只能借着文字上方的配图去囫囵猜测下边的文字都写的些什么内容。 在这个过程中,岳莫隐意外碰到了楼守贤放在桌面上的鼠标。 伴随着鼠标位置的变化,一旁原本在休眠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而显示在它上的一个邮箱界面,上边有一封写好了的定时邮件。 虽然只是一个扫视,但这附件的标题着实是让岳莫隐有些触目惊心。 用手机将笔记的内容拍下并上传到云端后,岳莫隐操作着电脑下载并打开邮件附件。 快速浏览着这附件的内容,岳莫隐的眉头是越皱越紧。 原来当时在饭店里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楼守贤确实别有用心。 如果这附件论文内容属实的话,那么最晚在这封邮件被发出的第二天身为七日互娱总裁的岳莫隐就会收到来自政府的文件,要求他叫停七日互娱ip主题|乐园的工程并恢复当地的环境。 这样一来,就算“一鲸落万鲸生”计划失败了甚至根本不去执行,楼家界碑也可以被保住。 好一个双重保险。 我们真是相互摆了一道啊。 但抱歉,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 ---------- 炁面之下,楼守贤勉强地笑了一下。 自己想在五个小时的余量中想完成两个这种级别的阵法还是有一点极限啊。 果然,就算被视为明星研究员又如何,只不过是出生在没有天才时代的凡人罢了。 放置好最后一个用于转录楼家界碑的道具后,楼守贤直起身子长出了一口气。 不同于之前他交给岳莫隐的用于放在楼家界碑上的【玄机如意带】,改造神风木所需要的道具只需要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布在神风木的周围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所以在交换入场后,楼守贤就在被岳莫隐标记得琳琅满目的地图上规划出一条合适的路线。 把手指上因为反复割破皮肤放血而产生的痂给搓掉,楼守贤对于可璃说:“你先回休息点吧。” ? 于可璃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她刚想说自己还撑得住,她就看到“岳莫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方并小幅度地摇摇头。 这是让自己不要问的意思啊。 看起来大人物们有动作。 出于对岳莫隐的信任,于可璃便恭敬不如从命地离开了。 送走了于可璃,楼守贤打算开始正式朝神风木前进,以执行自己的第二重计划。 然而等他再回过头,一个纤细瘦长的身影已然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回去。”楼致远挽了一下手上如银蛇一般的长鞭冷冷道。 楼守贤喉咙发紧,勉强干涩地挤出声音:“哥……” 他只知道最近楼致远有任务要出门,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楼致远接到的任务就是来初级斩妖人考核当监考官。 怎么自己就没去多确认一步呢? 这下拖岳莫隐的后腿了啊。 “楼守贤,我再说一遍,回去。”楼致远往楼守贤的方向走近两步,“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去,之后的事情我来解决。” 那边楼致远进一步,这边楼守贤就退一步。 一边退,楼守贤一边说:“哥,你逃避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没有更有效的手段早晚楼家界碑都要被强制拆掉。” “不让你犯错就是我这么做最大的意义。”走了几步后,楼致远手臂上的缚骨已经几乎垂落到了地面。 楼守贤知道,这是楼致远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算闹了再大的矛盾,对方总是会原谅自己的。 楼守贤突然站定,对楼致远抱歉一笑:“那就麻烦你再原谅我一次吧。” 只见他把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摔,紧接着,大量几乎凝成实体的炁在两人周围的场地中腾升了起来。 在这种级别炁量的干扰下,饶是楼致远再怎么提高自己的感知力也丢失了对于楼守贤的追踪。 等到他挥舞着缚骨将周身的炁驱散后,楼守贤已经没了踪影。 随后,一道冲天的亮光自神风木的中央腾升而起。 第80章 楼家界碑所在的位置距离考场并不远, 这冲天的火光自然也同步映射在了谭盛风的眼里。 在意识到那明光的根部就连在斩妖实战场地内部后,谭盛风立刻回头看向了一旁的楼家界碑。 果然,此时那条捆绑在楼家界碑上的玄机如意带已经亮起了一圈温润明黄的光晕。 原本封存在某一个节点中的炁被悉数释放出来,它们流淌推动着玄机如意带中许多原本静止的零件依次运行起来, 发出类似于精密仪器在运转时产生的清脆咬合声。 “咔哒” “咔哒咔哒。” “哒哒咔, 恰恰, 哒咔恰。” 玄机如意带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大有一副不可阻挡的势头。 在这一连串相互作用的响动中,谭盛风敏锐地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那是一道塑料开关被按下时发出的撞击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电流激活老旧灯芯时发出的“哔啵”声。 这响动怎么都不可能是玄机如意带发出的。 猛然回头,谭盛风看到了一旁楼家村亮起了几盏略显昏黄的灯光。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儿啊?” 不少人因这道裹挟着大量炁的明光从梦中惊醒。 虽然楼家村的人严格意义上不是斩妖人,但流淌着楼家血脉的他们比之真正的普通人天然对炁的流动更为敏锐。 “好像是那颗树那边的。”“就知道那些个商人没信誉,还说什么不动工呢,放屁。”“走走,一起去看看。” 只见有些批了衣服的人马上就要出到门外瞧见这楼家界碑上正在发生的变化,谭盛风不得不立刻做决定了。 是毁, 还是帮?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这段时间里一切与岳莫隐相处的细节反复在谭盛风的脑海里碰撞。 有些是在公司内的场景。 论坛有员工匿名举报食堂以次充好, 收到消息并非常重视的岳莫隐就带着谭盛风午餐时间来到食堂搞突然袭击。 看着夹了一口虾后整个人就纹丝不动的岳莫隐, 谭盛风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岳莫隐面色不改, “不确定, 你尝尝?” 谭盛风本人没有拿这个菜所以只能用自己的筷子伸到岳莫隐的餐盘的边缘夹了一口放到嘴里。 ! 好……好辣! 看着被辣得红到耳朵尖的谭盛风, 岳莫隐幽幽道:“是不是觉得很辣?谁家这么做新鲜海鲜啊, 这不糟蹋东西吗?绝对有猫腻。” ?? 你觉得有问题就直说啊,干嘛非得让我也分享一下这份痛苦啊? 被辣到昏头涨脑的谭盛风只觉得莫名其妙,以至于错过了岳莫隐微微勾起的嘴角。 有些是在训练中的场景。 “这【通用炁术·凤穿花】对道具本身没有什么限制要求,但一定是求稳求准。”谭盛风从楼守贤送的拿一堆道具里挑了一块类似于飞蝗石的物件用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拈在树立着的手心里, “接下来我做个示范。” 在调动自己体内的炁并将其尽可能汇聚成一线后,这块飞蝗石径直从谭盛风掌心向前飞去,在重力的作用下划过一个极其微小打在了中式道场外的箭靶上。 第100章 岳莫隐看着飞蝗石的落点,托腮沉思道:“可是我怎么感觉你打歪了啊?”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点自信谭盛风还是有的。 可看着岳莫隐的眼神,谭盛风又有了那么点自我怀疑。 难不成自己当真那么万一的手抖打歪了? 然而就在谭盛风回头的瞬间,另一颗飞蝗石从岳莫隐的手中稳稳地发射了出去,刚好击打在刚刚谭盛风发射的飞蝗石旁边有些距离的地方。 “这才是正的。”岳莫隐信誓旦旦道。 随后在场外路灯的照射下,谭盛风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原来那靶子本身画了个马里奥的图案,因为风吹日晒有些褪色。 而这两个飞蝗石刚好起到了一个略显滑稽的画龙点睛作用。 当然,一只是打“歪”了的正眼,而另一只是打“正”了的歪眼。 …… 想明白后,谭盛风愤愤地转身看向岳莫隐,岳莫隐则理直气壮地用喝水逃避了来自导师眼神的正义谴责。 岳总!你能不能有点正事! 又望了一眼考场中升起的光柱,谭盛风轻声地对空气说:“虽然你总是骗我,但我还是信你。” * 既然已经下了决断,那么就要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就算最后整个计划失败了,那谭盛风也可以对自己问心无愧。 直起靠在树干上的身子,他将惊尘的刀柄持在对握手心中,随后整个人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在这个姿势下,惊尘的刀尖完全地没入了地面,那如水的刀身映得周身的泥土地都仿佛撒上了一层碎银。 霎时间,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刀尖所在的位置窜出,一分二又二分四,呈千百只鬼手的形态以破军之势朝着楼家村包围而去。 当最左端和最右端的白光绕过整个楼家村相互交叠在一起时,无数道白光从整个村子的四面八方齐齐腾空升起最终向内汇聚在了天穹的中央。 在这些白光攀升的过程中,它们相互汇合又再次分开,最终绘制出了一副看起来古怪异常的图景。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半空中俯瞰楼家村,就会惊诧地发现那侧看无比古怪的图像在俯视的视角下构成了一副极为震撼的绘卷。 在这画面的中央只有一对相拥哭泣人类母女,而两人身边撂着的是数不尽摞叠在一起的人类尸体。 画面再外一层则是数不清的妖兽在相互厮杀。三足金乌将锋利的喙啄进赤色腾蛇的眼珠,铁甲犀牛用角把白化雄狮顶了个肠穿肚烂,翠绿螯蝎一个尾后针直接让缠住它的巨大墨鱼瞬间僵亡。 倘若这世间真有炼狱,那也不过如此场景了。 如果有隶属布阵符门的资深斩妖人在场,或许能辨认出这道由谭盛风施放的炁术正是他们家绝不外传的最高法门——【专精炁术·镇狱法相】。 一个前摇长、消耗大、一不小心还会反噬自己的专精炁术。 但谭盛风好像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只是慢慢阖眼让自己的炁更猛烈又均匀地注入到这越铺越大的法阵之中。 在第一位楼家村人走出房间的前一秒,【镇狱法相】也彻底施放完毕。 整个楼家村都笼罩在了它的下方。 尚且带着些许睡意的那人朝楼家界碑的方向远远一望,只见远方的星空深沉如墨,那边微亮的地平线上照例嵌着那颗古树的阴影。 好像刚刚所见的从天边腾升的亮光不过是一种错觉。 然而在【镇狱法相】之外的地界里,玄机如意带也结束了前期的准备环节,正式地开始工作了起来。 随着玄机如意带的解体,楼家界碑先是剥落掉了外部干枯的树皮,暴露出里边极为精巧的结构。 即使是见惯了公司美术部门那些大佬的巧思,这楼家界碑之精妙绝伦依然令谭盛风叹为观止。 如果将那条玄机如意带作为衡量炁术道具复杂度的标准,那么这座楼家界碑的复杂度可以说比十条玄机如意带相乘都要再高一个数量级。 不同于楼守贤仿照着最标准的机械结构原理设计制造的玄机如意带,楼家界碑的设计可以说是反其道而行之完全没有任何章法。 唯一可循的逻辑就是那颗当年被用作基底的古树的姿态,自然舒展又灵活。 或许正是如此,这楼家界碑的运转才能如同自然生长的树木那样从容流畅,浑然天成。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做出了这般前无古人后大概也不会有来者的设计。 就在谭盛风这么思考的同时,楼家界碑竟然开始如同被白蚁疯狂啃食般玉碎瓦解起来。 ---------- 处于能看到神风木范围内的考生无不被这道冲天而上的明光所吸引。 “我去,神迹啊。” “该不会是那个什么青冥叶王蛇搞出来的动静吧?” 感觉实在是瞒不住了,在追楼守贤而去之前,楼致远选择联系了梅临渊汇报了相关事项。 传音符另一头的梅临渊听完这发生的一切后没有发怒,反而是让楼致远安心去追踪楼守贤的下落,并表示自己会负责对应的善后工作。 虽然楼致远知道这不过是一些场面上的工作,最后会怎么样还两说。 但梅临渊的这番话确实让楼致远的情绪放轻松了不少。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程度,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已成定局,那至少也得捞到一边才行。 楼致远来到神风木附近的一处高地,对着周围可能藏身的位置喊道: “守贤,你先过来。” “这附近是青冥叶王龙的栖息地,就算现在它很虚弱,但你这么招摇还是很危险的。” “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听你说话,有关楼家界碑我们从长计议。” 然而回应楼致远的,只有呼啸的夜风。 于是他扩大了搜索和感知的范围。 在炁术这个领域,楼守贤还是有信心压楼守贤一筹的。 几个纵跃之后,楼致远找到了一些楼守贤行动的痕迹。 在他的脚下踩着两个明显出自实验室的道具,其中一个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跌落在了一旁泥泞的土地中,而另一个仍漂浮在空中依照一定的规律向地上的阵法里灌注着炁。 等等! 这道具上的符咒回路为什么这么诡异? 又为什么符文与符文的交接处要用血来衔接? 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尚在工作的道具,楼致远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楼守贤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了! 恰逢此时,谭盛风的电话经过几道传音符的层层传递“打”到了楼致远耳边。 然而不等谭盛风先汇报他在楼家界碑这边的所见所闻,楼致远先发制人快速说:“先别管楼家界碑那破烂东西了。你赶紧回来。” 谭盛风有点错愕,这平常温文尔雅的楼致远怎么还骂起来了。 “我们可能要准备……”楼致远那向来冷淡的语气此时居然带上了一丝哀恸。 “斩杀楼守贤。” 第81章 什么? 谭盛风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这都哪跟哪啊? 楼守贤是干了票大的没错,但怎么想都不至于要偿命的级别吧? 就算楼守贤当真罪无可恕,那鸡贼的司妖监念及他这种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出不了几个的聪明脑袋,充其量也只会把这人关押起来, 勒令其此生都只能老老实实做研究, 不能踏出某个区域半步。 那平常最宠楼守贤的楼致远为什么会主动使用“斩杀”这个词呢? 蹲身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刚刚结束了工作进程彻底灰暗下来的道具, 楼致远哑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楼守贤根本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刻录楼家界碑来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 一声直冲云霄的妖兽尖啸声自火光的源头响起,而楼致远后续交代的话悉数被吞没在了这道声浪中。 等到这波声浪过去, 其他的监考官斩妖人也依照梅临渊的调派陆续赶到了现场。 “缚骨,现在这什么情况?”代号猿撼的拳套斩妖人性子直,非常干脆地就把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弟弟为什么会进到考场里?又怎么会到青冥叶王蛇这儿来?” 心是很脆弱的东西,只有摔碎一次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刚刚已经在通话里面对谭盛风的时候被楼致远用掉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挂断电话的楼致远只淡淡说了一句:“具体细节我事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先准备作战吧,我们或许要面对一只识律级妖兽了。” ??? 在场的监考官们都怔住了。 什么年代了, 怎么还能有野生的识律级妖兽? 与此同时, 远处那条原先一直盘踞在神风木旁一动不动的青冥叶王蛇正在大幅地翻滚。 第101章 它反复地从地面拱起身又拉直砸落回去, 仿佛正承受着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那些如同芭蕉叶般巨大的翠绿鳞甲摩在摩擦到地面时掀起了一道又一道裹挟着砂石草叶的风浪。 这些风浪如同海啸中以万吨之力拍涌上岸的骇人潮水般朝外侧扩散开来, 刮得一些没来得及覆上炁面防护的监考官眼角生疼。 看到这个场景, 众人心中升起了同一个猜测: 该不会是那只化衍级的青冥叶王蛇突破了吧?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们自行否决了。 即使是在曾经那个炁量充足妖兽横行的年代, 也只有万中取一的妖兽能够在偶然得到的大造化中突破化衍级来到识律级。 虽然斩妖实战考场里的炁被司妖监用特殊道具临时给提高了一些, 但也这种提升也相对有限, 至少绝对没来到可以让化衍级妖兽自行突破到识律级的程度。 使用巨剪的斩妖人裁浪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下了决断:“管什么化衍还是识律,总而言之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条走地蛇切到动弹不得就行了对吧?” 就像是听懂了这极具冒犯与挑衅的话语一样,原先还只是在神风木下边活动的青冥叶王蛇将身一扭, 直奔这群斩妖人监考官所在的方位而来。 根据斩妖人中“遇到突发情况,谁等级高听谁的”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身为“高级斩妖人”兼“楼家代理家主”的楼致远接过了指挥责任。 “留三个擅长近战的到前方列阵拖延妖兽动作,其他的分散行动,清除方圆五百米内十米以上的树木。” 猿撼、裁浪和另一位斩妖人自动认领了上前列阵拖延的任务,其他众斩妖人则以最快速度向四周散去。 砍树这个要求听起来离谱,但放在这个与蛇类妖兽战斗的场景下却非常合理。 作为自然界中的高等级捕食者,蛇类本就擅长在密林中游移捕猎,利用这种机动性袭击猎物。 在进化为妖兽后,它们更是强化了这本能。甚至在记录中有一些蛇类妖兽会进化出更加粗糙的腹鳞以加强对树木的抓力。 这只青冥叶王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那强大肌肉和堪比利刀的鳞片作用下,它那些长在考场的巨树之间左右腾挪,以一种飓风过境般的速度朝着近战小分队猛冲而来。 看着青冥叶王蛇一副来势汹汹完全没有任何回避的派头,裁浪嗤笑一声,回头对另外两人笑道:“真是叫个畜生看扁了啊。” 稍微年长的猿撼叮嘱道:“认真点,缚骨不是说这青冥叶王蛇可能是识律级妖兽吗?” “那完全是为了引起我们重视而采用的夸张修辞手法吧,你不会信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裁浪还是照例站上猿撼那巨大拳套的掌心,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再次强调一番后,猿撼将炁灌注到自己的手臂和法器之中用力一挥,“走你!” 借着猿撼的抛投动作,裁浪高高跃到半空之中对着青冥叶王蛇飞速俯冲而去。 当裁浪下落到妖兽几乎张成一百八十度嘴前时,那副被她背在身后的巨型剪刀也已经被她纵向张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伴随着飞溅的血液与口津,那青冥叶王蛇张着的下颌就被裁浪骤然并拢的剪刃裁成了两半。 借着最后的一点余力,裁浪甚至利用巨剪外侧的开刃向下滑了些距离,在破开妖兽的喉管的同时还切断了它一条非常重要的炁脉。 感受着从面前伤口中汩汩冒出的炁,裁浪回过头得意道:“我就说……” 就在下一秒,原本大好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青冥叶王蛇并没有依着妖兽基础本能通过在伤口位置萌生肉芽来进行恢复,反而主动撕开了伤口下方的其他肌肉。 它的这个举动打了裁浪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打算趁妖兽吃痛甩动身体趁机脱离的她猛然失去了借力点,在重力的作用下直直地向下坠去。 这个高度掉下来,就算有缓冲防护的炁术也得摔个好歹的。 尽管裁浪在第一时间就调整了姿势,在发动防护炁术的同时试图找到落脚的地方。 在此期间,她反复用巨剪扎在妖兽身上,尝试重新固定住自己。 可任凭那巨剪反复穿刺,青冥叶王蛇那外表面极为光滑的鳞片根本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眼看着她整个人就要实打实地砸在地面上,一道脊骨般的锁链飞来勾住了巨剪的握柄位置把她重新甩了起来。 与此同时,猿撼和另一位斩妖人已经奇袭到了青冥叶王蛇的左右前后错开一定距离的位置,各自使出全力给了这妖兽一记重击。 在这两发重击的攻击下,青冥叶王蛇原本朝着裁浪离去身影追击的动作被迫扭了个弯儿。若非如此,她那带着倒钩的毒牙必然会直接扎在裁浪的小腿上。 “谢谢。”死里逃生后,被轻柔放到地面的裁浪对矗立在最后一棵高树上的楼致远感激道。 楼致远没有批评裁浪略显草率的战斗策略,只是回头对着全员同频的传音符淡淡道:“原化衍级妖兽青冥叶王蛇,正式确认升级为识律级。” 不知为什么,在楼致远说话的同时,那边的青冥叶王蛇竟然停下了攻击动作,一反常态地支起身子,将它的视线抬升到了一个与楼致远所在位置相同的高度。 在这个高度中,它那忽窄忽宽的巨大深绿瞳孔中只装着楼致远一人的身影。 沐浴着这道阴毒中又带着些许天真的目光,楼致远紧了一下喉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扫了一眼周围的斩妖人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个仰身,楼致远主动消失在了青冥叶王蛇的视线中。 伴随着他的下落,呈套索状固定在树干上的缚骨被旋转着收了紧,连带着把这最后一棵十米以上的树锯倒了。 至此,这战斗场地算是正式被清出来了。 * 落回到地面,楼致远站在青冥叶王蛇的正前方将自己炁脉回路中的波动激发到最大。 感知到了楼致远主动散发出的高浓度炁,青冥叶王蛇一改之前还算平稳的状态猛一个扭身就往楼致远所在的方向袭来。 即使肉眼可见地被妖兽视为了首要攻击目标,楼致远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还主动往前走上了一步。 两厢对望,他能清楚看到对方那满身的翠绿鳞片的张闭翕阖。 “各就各位。”他十分平静地对传音符说。 伴随着青冥叶王蛇的逼近,楼致远几乎能听到用于感知环境而频繁甩动的蛇信发出的嘶嘶声响。 此时,楼致远左手上的缚骨一端已经悄无声息地探进了足边的地面之下。 “三、二……” 在这个距离下,楼致远已然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腥腐气息。 他脚边的地面微微隆起,呈蛛网状朝着袭来的青冥叶王蛇铺开。 “一!” 数道锁链破土而出相互交叉缠绕后如同最牢固的绞索般把青冥叶王蛇死死地绑在了地面。 “放!” 得到了指令,埋伏在周围专精于远程攻击的监考官齐齐动手,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将青冥叶王蛇从头到尾轰了个皮开肉绽栽倒在地。 在硝烟漫散后,一句“报告,没找到妖核的痕迹”从楼致远的传音符中响起。 听到这个结果,楼致远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按部就班地发布了下一道指令:“调整角度,再来一轮。” 楼致远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身影相互之间前后左右地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又一次齐齐动手。 两轮攻击下来,这青冥叶王蛇靠近地面的下半身几乎是被伤了个对穿。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众人甚至看到其血肉中粼粼白骨。 可不等宣告胜利,几秒后,众目睽睽之下,青冥叶王蛇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白骨裂缝中居然长出了全新的骨刺。 这些骨刺的形状极为怪异,好像是被控制一样特意朝着缚骨所在的地方生长而去。 借着锯齿状的断裂和不断抬升的高度,其中一条缚骨硬是给这妖兽崩断了。 虽然看着数量多,但缚骨本身只有一条。 所以在其中一处断裂后,其余地方的束缚也自然而然地被卸掉了。 眼看着一个以有着全新姿态的青冥叶王蛇就要恢复到全胜,一个身影如流星一般带着一道如水的白光从天而降,直接把妖兽的头重新砸到了地上。 没有任何迟疑,这个伴随着白光的身影顺着青冥叶王蛇的背部从头游走到尾又从尾游走到头,非常利落地把所有新生出来的攻击部位全给剔掉了。 在砍掉那些新长出来的骨刺和脓包的同时,那个身影还贴心地用预留了一些相对完好的血肉把原来的裂隙给填上了。 有几位中级斩妖人不明所以,这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但几位高级斩妖人恍然大悟。 第102章 高级斩妖手册的小字中提到过,在妖兽刚刚有所突破尚且不能很好操控自己能力的时候,身体对愈合这种本能需求优先级会高于进化。 到底是谁能对斩妖这么了如指掌…… 难道是?! * 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谭盛风,楼致远连忙问道:“你看到它的妖丹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没有。”谭盛风抬手抖掉粘连在刀身上的血肉,“很奇怪,这妖兽所有的炁脉几乎是一般粗细,根本没法通过溯源的方法找到妖丹的位置。” 连他都找不到吗…… 楼致远几近绝望地闭上了眼。 终于,还是要迎来那个结局了啊…… 重新睁眼后,楼致远对传音符说:“全体来我这里集合。” 说话间,刚刚被妖兽撑断的缚骨自动对接到了一起沿原路返回收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在被楼致远激活了某个节点后,缚骨从一条鞭子变成了一堆“骨节”。 谭盛风这才想起,楼致远的法器平常的形态是类似于脊索一样的鞭子不错,但本质上它是很多个功能单元组合而成的复合法器。 把拆散的缚骨交到其他斩妖人的手里,楼致远下了最后一道指令:“把东西按照刚刚指定的位置放置好,然后你们就撤到两百米外待命,剩下的内容由我和惊尘处理。” 斩妖人们相互对视一下后,便依照着楼致远的指示行动后撤离了。 在其位谋其事,一个专家级斩妖人和一个名门正派的代理家主远轮不到他们这些普通斩妖人来担心。 更何况,如果场面发展到连这两位都应对不来的级别,那他们就更应对不了了。 看着缚骨的各个部分被依次抛落在指定地点,谭盛风抿了一下嘴唇试图安慰楼致远:“别灰心,区区一个识律级妖兽罢了,我还能来战上很多轮。一定能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楼致远反而轻轻摇头,“算了。” “我是说,真的!”谭盛风还想再努力一下。 “我是说,算了!”楼致远再次打断了谭盛风的话语,用力攥紧了手中仅剩的鞭柄,也是用于遥控整个阵法的最高权限道具。 随着炁的注入,那鞭柄自底部开始一层层地亮起。 就在那鞭柄即将亮到最顶端时,一发自两人身后破空而来的子弹直接把楼致远手上的总开关打掉在地。 一道两人非常熟悉的沉稳声音自谭盛风身后响起。 “接下来听我指挥。” 刚刚大踏步跃上青冥叶王蛇躯体的岳莫隐把弹夹取下来,用几颗不同的子弹重新将它填满,然后又把弹夹装回到了铳枪内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用黝黑的枪口对准了脚下瘫倒在地面上但正极快恢复中的青冥叶王蛇。 “我有办法把楼守贤跟这妖兽剥离开。” 第82章 谭盛风曾很多次以自下而上的视角观察过岳莫隐。 比如岳莫隐受邀到各种会议的台上发言, 而与之同行的自己坐在台下听讲。 又比如,岳莫隐随意地站在自己身侧浏览刚刚发到自己邮件里的文件,而自己坐在椅子上负责在恰当的时候滑动鼠标。 但无论是什么场景,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如此心潮澎湃。 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主角, 就是孩子们童话故事里担任勇者角色寻宝战龙救公主的那种, 那么主角就应该是这种模样——站在一只巨大妖兽的头顶, 手持武器, 胸有成竹,气宇轩昂。 相比于把重心放在了突然出现的岳莫隐身上的谭盛风, 楼致远的关注点在那后半句跟楼守贤有关的内容上。 他瞳孔震颤,连忙问:“你刚刚是说你有办法?” 尽管他的心中有无数,诸如“理论上被楼守贤掉包的岳莫隐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这俩人是商量好的?”和“为什么岳莫隐会知道楼守贤跟妖兽融合了的事情?”的等等疑问。 但这些疑问加起来都没有楼守贤本人的安危重要。 岳莫隐从妖兽头顶一跃而下来到两人身边。 “时间紧急,我没有太仔细看楼守贤的论文,只是简单扫了一遍。” 论文? 听到这个词谭盛风和楼致远隔着两层炁面相互看了一眼。 尽管这俩人一个是专家级斩妖人一个是代理家主,但都对于“斩妖研究”这种自古以来都是斩妖领域内偏门中的偏门不是很擅长。 在刚被评为专家级斩妖人的那段时间里,谭盛风曾频繁地被司妖监抓壮丁去一些斩妖学术研究相关的汇报会议撑场面。 任凭他如何努力, 也很难理解那些投影在屏幕上的花花绿绿的复杂图表和长到一行写不下的公式, 更不用说把它们跟自己的斩妖实战经验结合起来了。 要不是他时不时会把手伸到桌子下边掐自己大腿一把, 怕不是就要在会议上当场睡过去了。 难道说岳莫隐当真如此天赋惊人, 连这种东西都能看懂?! 似乎是猜到了谭盛风的心理活动, 岳莫隐以一种偏吐槽的语气淡定解释说:“别问我论文里边是什么, 一百页的论文七十页是公式和模型, 鬼能看得懂。” …… 谭盛风沉默了。 那你刚刚还说有办法…… 似乎是再次猜到了谭盛风的心理活动, 岳莫隐又解释道:“好在楼守贤本人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研究员,论文文本内容写得很漂亮,层次结构也非常清晰。” “在结论的部分他留下了一些‘展望’和‘推测’,其中‘推测’就包括了如何逆向还原整个并不符合当前斩妖伦理实验的方法。” 不符合当前斩妖伦理…… 听到这里, 谭盛风恍然大悟。 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楼守贤作为一个几乎是有求必应的明星研究员,放着司妖监这个官方平台的路径不要,非得自己身体力行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混到初级斩妖考核的现场搞动作。 毕竟就算是再怎么出类拔萃的研究员,如果研究方向不符合司妖监的期待,那大概率就会被减少经费并边缘化处理,更有甚者可能被直接雪藏起来坐冷板凳。 “虽然只是猜测,但结合现状来看是相当可行的。”不知道这么多前情提要的岳莫隐这次没能接上谭盛风的思路,只是继续交代着接下来的行动内容,“当然,就算不行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首先,为了延缓楼守贤和妖兽的融合,我们需要把妖兽固定住减少它的活动。”说完这句话,岳莫隐补充强调道,“这个活动,包括受伤后的恢复。” 这个需求其实是非常刁钻的。 自古以来斩妖本质上就是把妖丹从妖兽的本体上剥离开来,斩妖人所习得的技能和炁术也是以这个本质为基础发展开来的。 但这些用于削弱妖兽战斗力的斩妖炁术都天然与不让妖兽受伤冲突。 伴随着一声鞭子甩动的声响,楼致远急促地说道:“没问题,我来配合你,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原来在之前的对话过程中,他已经召回了刚刚被拆散的所有单元将缚骨还原了回来。 虽然理论上楼致远是这场战斗的主指挥,但现在只要岳莫隐能把楼守贤救回来,别说交出指挥权了,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尽管之前没有现身参与战斗,但这不妨碍岳莫隐在远程观看了楼致远指挥众斩妖人的情形,他也因此对楼致远的战斗能力有了一定的认知。 “那就方案a就暂定由你来主导执行对妖兽的固定。”岳莫隐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随后看向谭盛风道,“确保妖兽不能活动后,你和我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谭盛风当即回应:“了解。” 在三人进行对话的期间,谭盛风和楼致远身上监考官频道的传音符一直是激活的状态。 撤离到远处的斩妖人们并听不清距离稍远的岳莫隐所说的内容,但并不妨碍他们清楚地听到来自楼致远和谭盛风的回答,并对此感到无比的震惊。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斩妖人是一个凭实绩论地位,用地位分责任的队伍。 换句话说,在当前这斩妖实战场的地界上除了梅临渊,理论上没有任何人能指挥惊尘谭盛风和缚骨楼致远的行动。 但是梅临渊本人现在正在斩妖集合处清点考生数目,根本不可能来到跟青冥叶王蛇战斗的第一线。 那到底是谁在跟这两位发布指令呢? 无论这些身在后方的斩妖人有着什么样的联想和思考,了解真实情况的前线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青冥叶王蛇已经恢复到了足以活动的状态。 只见它一个扭身就跟三人组所在的位置拉开了距离,一双怨毒的眼在三人之间扫来扫去。 左边的这个胆敢诱导偷袭自己还组织别人给自己来了番轰炸,右边这个几乎是把自己片成了小块,中间这个虽然没干什么但踩了自己的头。 第103章 都得死。 虽然有万吨的愤怒在它的心中涌动,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与愤怒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阻扰它的动作。 就这么一个迟疑的瞬间,楼致远故技重施,操纵着缚骨自地下将青冥叶王蛇团团包围了住。 然而就在缚骨破土而出即将再次囚禁住青冥叶王蛇的瞬间,它竟然瞬间将身体扭成了一个环儿。 在缚骨相互交错并落地后,它瞄准一个被环状身躯撑开的较大缝隙猛地一冲,径直从这天罗地网中逃了出去。 旁观了全程的岳莫隐下了定论:“看来在跟楼守贤融合后,这妖兽的思维能力正在指数级增长。中过一次的招式它很难再中第二次。” “可是之前大家已经把场地按照斩妖指导手册里的标准清出来了,当前除了从地下偷袭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隐秘渠道了。”谭盛风也在思考着对策。 “除非现造。” “那就现造。” 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异口同声。 “要求是在不伤害妖兽的前提下让它动弹不得,对吧?”谭盛风复述了一遍之前岳莫隐提出的要求。 岳莫隐二次肯定:“是的。” 收到准确的回复后,谭盛风用惊尘在地上划了一个十字并在上边撒上了一些发亮的标记粉末,随后他对传音符说:“缚骨以外的全体成员以我标记的位置为中心,一百米为半径均匀列阵。” “手给我一下。”做完这一切,谭盛风主动拉起岳莫隐的手,对着岳莫隐手腕上的传音符添画涂抹了两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这个全体成员包括你。” 虽然岳莫隐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相信风到碗里来在斩妖上的专业度。 当然,还有在理解自己意图上的专业度。 这边两人完成了二次分工分道扬镳后,那边楼致远和青冥叶王蛇的战斗也逐渐白热化了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偷袭的优势后,楼致远干脆跟这妖兽真刀真枪地战在了一起。 这可能是楼致远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只见一条缚骨在他的手中,时而缠绕成团用于增强打击力度,时而伸长勾在地面或者妖兽鳞片之间用于快速闪转腾挪,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交叠呈伞状躲避那喷射而出的毒液。 偶尔楼致远还会拆下一些铭刻有特定符文的“骨节”来达成一些奇攻。 那青冥叶王蛇毕竟只是刚刚突破,并没能太好地适应自己新得到的力量,更没能像蟹奴花溪一样对人的行为逻辑有着相对充分的认知和预判。 于是在楼致远这番堪称千变万化的攻击之下,它逐渐变得暴怒了起来,动作也开始没了章法。 如果这种僵持的状态能持续下去,那么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楼致远。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岳莫隐一样有系统加成,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谭盛风一样自身天赋异禀,十几轮近距离缠斗下来楼致远也几乎是到了极限。 又一次借力弹反了青冥叶王蛇的野蛮冲撞后,楼致远只觉得自己两边呈弓步来卸劲儿的膝盖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左手也颤抖得几乎都要握不住缚骨。 看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气势汹汹再度袭来的妖兽,楼致远先是把缚骨交到了右手上,随后心中蓦然升腾起了一个想法——难道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也挺好。 就算以后别人议论起自己,怎么着也得来上一句“年纪轻轻竟然战死在了跟妖兽的激斗中,可惜。”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能彻底卸下这个代理家主的担子,同时还能给布阵器门增光添彩,最重要的是能楼守贤搞违规实验以至于自己跟妖兽融合的事儿瞒下来。 三赢。 然而就在楼致远彻底放弃挣扎等待被妖兽吞噬的的瞬间,谭盛风持着惊尘从天而降,硬是用一道刀气激发了青冥叶王蛇源自生物本能的危机感进而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plan b启动,我来接手。” 在得知这楼守贤的实验内容要跟青冥叶王蛇相互融合后,谭盛风就断定楼致远下不去死手。 凭他对楼致远的了解,这人的斩妖技术虽然强花样百出极其灵活,但本身的炁量确相对有限,绝对不是能打持久战的类型。 楼致远对自己能力的认知当然更准确,但即便如此那时他还是执意从岳莫隐手里接下了跟青冥叶王蛇苦战的任务。 无他,如果楼守贤真的要被斩杀,那么也只能由自己“清理门户”旁人不得插手。 “放心,我有分寸,保证不伤害到他。”谭盛风宽慰楼致远道,“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是有岳总参与的话,事情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身心俱疲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冥叶王蛇,楼致远回过头对谭盛风低声道:“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谭盛风一句信誓旦旦的“一定。” 至此,楼致远撤离了现场,只留谭盛风和青冥叶王蛇一对一。 跟妖兽拉扯几轮后,谭盛风抽空对传音符安排道:“【连炁造物】搭配【风穿花】,尽可能地把周围的沙土运过来。” 不论程度的话,任何一个中级以上的斩妖人都会熟练使用两个通用炁术。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座座沙丘从不同的方位隆起然后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了过来。 那青冥叶王蛇看到这番异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于是它当即加快了对谭盛风的进攻速度。 奈何谭盛风的身段实在是过于灵巧,仅凭一把平平无奇的刀就跟它打得有来有回。 或者说,游刃有余。 突然,谭盛风转回过身子,看着青冥叶王蛇露出一个隔着炁面的微笑。 感觉不妙的青冥叶王蛇立刻调转方向打算撤回,可为时已晚。 只见谭盛风在纳刀的同时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霎时间,那些被运过来的沙土就被一股瞬间铺开的强大能量给捏了起来,一道道如刀锋般的墙壁拔地而起将青冥叶王蛇框在了中间并逐渐向内部压缩这个空间。 整个过程之举重若轻就像是一位贵妇在用她那精致的指甲挑起一抹面霜一般。 可青冥叶王蛇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一个屈身就跃上了一堵正在上升的墙。 它绝对没想到,这番行动正中了谭盛风的下怀。 那道看起来坚实无比的沙土墙顿时溃散开来,可又在青冥叶王蛇下落到一半的高度的时候重新凝固了起来,将它拦腰掐了住。 紧接着之前用于限制它行动的墙壁悉数移动到了它的身边,将它紧紧地夹了住。 任凭青冥叶王蛇如何挣扎,这些墙壁也如同被灌注了万吨水泥般纹丝不动。 看到这一幕,围在外圈的斩妖人算是彻底对惊尘专家级斩妖人的名头服气了。 虽然【连炁造物】是大家都会的通用炁术,但无论是发动所需的时长还是整体呈现的效果,他们都自愧弗如。 确定青冥叶王蛇彻底被卡住动弹不得后,谭盛风对传音符说:“其他人原地待命,缚骨和……”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了。 风到碗里来应该怎么在大家面前称呼岳莫隐呢? 这频道里那么多人听着呢,总不能叫人家真名吧。 “……缚骨和徒弟过来。” 在“徒弟”这个称呼被这么多斩妖人听在耳朵里的瞬间,惊尘就算是彻底认了这层关系了。 知道内情的岳莫隐和楼致远则不作他想,快速来到了谭盛风的身边。 “接下来呢?”谭盛风问向岳莫隐。 岳莫隐答道:“找人。” 找人? 谭盛风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楼致远就是这个思路,给青冥叶王蛇几乎是炸了个皮开肉绽。 自己还亲身上阵给妖兽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犁了一遍,也没什么结果。 那岳莫隐打算怎么“找人”呢? “不是用眼睛找,用感觉找。”岳莫隐解释道,“按照楼守贤论文中所说的内容,融合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浅显的皮肉会在第一时间就跟妖兽融合,但深层的器官,比如心脏,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可能是兄弟之间心有灵犀,那边岳莫隐刚说完找人的方法,这边楼致远就有了发现。 “是心跳!我感觉到属于人类的心跳节奏了!” 第83章 听楼致远这么说,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当即围了过去,将分别手贴在楼致远手所触摸着的位置附近。 然而他们在第一时间只感知到来自青冥叶王蛇本体那极为杂乱且狂暴的炁。 毕竟这妖兽只是被谭盛风禁锢住了又不是被杀死了。 在感觉到这几个讨厌的家伙居然还胆敢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青冥叶王蛇大声嘶鸣一声,浑身疯狂颤抖收缩起来试图借此挣脱这一圈套一圈的枷锁。 第104章 察觉到它的意图后, 谭盛风眉头微微一皱, 随后空余的那只手小幅一挥, 不仅在它的嘴部戴上了一层笼头, 还在它身躯上方砌了一层严丝合缝的盖子。 这下青冥叶王蛇被彻底限制住了在任何维度上动作的可能性,就算想不老实也没办法不老实了。 直到此时, 岳莫隐和谭盛风方才从嘈杂纷繁转为四平八稳的炁脉中隐约分辨出那道与人类同频的波动。 也不知道楼致远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楼守贤的,难道这就是兄弟之间的羁绊吗? “既然人找到了,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步——把人和妖兽分割出来。”说话间,岳莫隐大概比划了一下,“从约定的行动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那么按照楼守贤本人论文的计算内容来看,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体积大概两立方米的块儿。” 大概两立方米的块儿…… 听到这个精准到让人有些反胃的描述, 谭盛风哽了一下。 那边的楼致远反而没什么反应, 只是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岳莫隐非常直接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然后, 把他为了跟妖兽融合而主动切断解散了的炁脉回路给接回去。” …… 这下谭盛风彻底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导师当得不是很合格, 至少为了让岳莫隐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而跳过了太多太多考试不会涉及到的基础知识。 以至于岳莫隐对斩妖人体内的炁脉回路的分布并不是特别了解。 那可是大回路分岔出小回路, 小回路之相互交叉嵌套且数量完全不输血管和神经还不可见的炁脉回路啊! 能凭感知找全就不错了还接回去呢! 相比于谭盛风, 楼致远表现反而淡定很多。 “还有吗?”他又问。 “然后就只能祈祷了, 论文里只提到了这些。”岳莫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就像只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楼致远点点头,随后望向谭盛风:“麻烦帮个忙。” 谭盛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当即两个闪身手起刀落, 干净利落地切了一截大概四米长总体三立方米的青冥叶王蛇下来。 留点余量总归是好的。 这伤害来得猝不及防,青冥叶王蛇甚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拦腰切断了,然后从那被笼头扣死的嘴中挤出一道惨烈但无人在意的嘶叫。 被切下来的这段躯干并没有像平日里脱离了妖丹控制的体块那样飞速消失,反而开始小幅地愈合起来。 从制服小腿处配备的工具袋中取出一把匕|首,楼致远用力撬开了一片深绿的鳞片,随后将一截从中缚骨取下的道具嵌了进去。 看着那节逐渐被血肉吞没的道具,谭盛风猛然想起了什么。 “这是!” “嘘。”楼致远先是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了谭盛风后续想要说的内容,随后轻轻摇摇头,“值得。” 既然楼致远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谭盛风也没有劝说的道理,只能摸摸退后一步,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 岳莫隐侧头问向退到自己身边的谭盛风:“那是什么?” 面对岳莫隐,谭盛风已经习惯了有问必答:“据说是从上古时代传下来的楼家家主保命符,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岳莫隐有些吃惊,“这么厉害?” 谭盛风补充说明道:“传说中,这道具的原材料是一只源生生物为蝾螈的识律级妖兽被击杀后留下来的断尾残骸。” 岳莫隐了然。 蝾螈这种生物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那么其残骸附带有类似的功能不奇怪。 况且楼家本身就侧重于利用各种素材进行锻造和符咒铭刻,这么长时间的传承下来有点独一无二的家底儿不奇怪。 只不过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时代大概率是出不了第二只识律级蝾螈类妖兽了。 换言之,这种道具不可复制,用一个少一个。 然而刚刚那么轻易地就把如此珍贵的道具用出去了的楼致远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他就那么跪在被谭盛风切下来的青冥叶王蛇躯干旁,好像真的如岳莫隐所说的,在祈祷一个奇迹。 此时被浓云遮掩已久的月终于肯露出它的冰山一角,施舍般在这一片因一番人妖大战而荒芜的土地上洒下些许的光辉。 ---------- 一片混沌之中,感知到一缕微弱的光线照射在身上后,楼守贤尽力睁开了眼。 在他的视野的正前方有一道如地面龟裂般的缝隙,散发着明黄的光晕。 一种难以言喻的本能驱使着他朝那道发着光的缝隙移动,或者说,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无法抗拒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着。 伴随着一道轻薄壳面被顶破的声响,他终于呼吸到了来自外边世界的第一口空气。 借着一旁岩石上挂着的露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是一条翠绿的小蛇。 难道说,自己变成了一条蛇? 真新鲜啊。 他尝试扭动身子体验一下用强劲腹肌匍匐前进是什么感受,但这具身体很明显不听从他的指挥。 一番观察下来,楼守贤发现自己所经历的原来这是青冥叶王蛇还是一条普通的刚破壳的竹叶青时候的记忆。 有趣的是,虽然他听不懂那些从蛇信子发出的嘶嘶声,但是他能懂这竹叶青在想些什么。 伴随着一次次蜕皮,在楼守贤的全称陪同下,这竹叶青长成了一个食物链顶层应该有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它在狩猎的期间误入了两只大型妖兽领地争夺的战场并意外啃噬掉了战败妖兽留下的妖丹残骸。 自此之后,楼守贤感觉这竹叶青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变得更加强壮,变得更加坚韧,甚至还长出脚。 等等等等? 为什么这竹叶青会想要长出脚啊?画蛇添足吗? ---------- “是脚!脚回来了!” 看身边人一副激动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岳莫隐主动拉过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楼守贤逐渐成型的谭盛风也下意识地接受了这种引导,两只手紧紧地挽在了岳莫隐的小臂上。 那边的楼致远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破坏了道具复原楼守贤的过程。 原本属于的青冥叶王蛇血肉在楼家祖传道具的驱动下被向内吞噬互相重组,先是身体再是四肢,最后形成了人类的躯壳的雏形。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一瞬,总之是在那道具消耗殆尽的同时,楼守贤连样貌也被悉数还原了回来了。 半晌后,躺在一片干瘪蛇蜕中的楼守贤在胸脯产生第一次起伏的同时用气声吐出一句略显痛苦的“啊”。 “守贤?是你吗?真的是你吧!”见状,楼致远立刻扑了过去,颤抖着把楼守贤抱进怀中。 “哥?”视线和大脑逐渐变得清晰的楼守贤疑惑地问,“这是在哪儿啊?我还活着吗?” 反复探知检查着对方的各种身体状况后,楼致远终于确定楼守贤此时除了有些虚脱外没有任何问题。 “谢谢。”他用此时能做到的最平稳的语调对岳莫隐和谭盛风道谢。 理论上当别人跟你说谢谢的时候,你应该回一句不客气。 但结合当前这个事件的发展历程来想,这事儿怎么着都算是岳莫隐和楼守贤合谋搞出来的。 以至于这句“不客气”谭盛风怎么想都说不出口。 但他替这对兄弟由衷感到高兴的心不是假的。 眼看事件就要迎来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把长枪破空而来,穿透了楼守贤的肩膀径直把他从楼致远的怀中拽了出去钉在了一边的谭盛风用【连炁造物】制造的沙土墙上。 变化来得太突然,楼守贤甚至来不及出声呼痛就又再次昏迷过去。 楼致远正要去扶楼守贤,只听得一道平静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自几人所在位置的上方响起。 “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初级斩妖人考核第二阶段的考场。” 在几人的注视下,梅临渊迈着他那标志性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楼守贤面前,单手搭在了长枪的枪柄上。 “至于是不是活着……” 他那一道秃鹫看着垂死挣扎的羚羊一般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身上还长着鳞片状肉芽的楼守贤。 “姑且吧。” --------- 之前有楼致远的预警,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在青冥叶王蛇与监考官展开正式战斗前被提前召唤回了出发点。 即使有那么几个因为特殊原因而无法返回的,也被嘱咐找个安全地方原地等候,等待主考官梅临渊的接应。 此时的出发大厅一改之前的萧瑟模样,人山人海。 虽然有不少人抱怨这次召集打乱了他们的斩妖计划,但更多的人是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着急地让大家赶回来。 第105章 而且还是主考官亲自出动去接应落单的考生。 难道说出了什么大的变故不成? 在一片吵闹声中,把最后一位考生找回来的梅临渊信步走到了一处高台上。 “各位。” 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在场的所有考生都安静了下来。 “在当前考场内,监考官们为大家现场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还是给大家的礼物? 不明所以的考生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半空中引导地图几个闪烁后切换成了一份监控摄像头下的录像。 黑夜中,录像的画面并不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一开始没有人意识到着录像所播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一片冒着些许热气带着血肉的坚硬鳞片砸在地面,其溅射火星引得监控旁的树木烧了起来,借着火光众人才看清画面中的事物。 恰逢此时画面播放到妖兽伤口中长出的骨刺将楼致远的缚骨割断的场景。 看到那在血肉模糊的妖兽身躯上快速长出的巨大畸形骨刺和被炸断的獠牙下汩汩冒出绿色的脓毒,有些考生在想到以后自己可能要面对这种怪物,竟然当场被吓得哭了出来。 此时,梅临渊终于再次开了口。 “现在还想成为斩妖人的,可以留下了。” 看着跟青冥叶王蛇几番轮战下来狼狈至极的监考官,考生们掂量了一下自己斤两。 用斩妖挣的钱,得有命花才行。 在类似想法的驱动下,陆陆续续地走了很多考生。 梅临渊就那么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一批又一批弃权的考生离开。 又过一会儿,他发现大厅内没有人再有动作,还提醒了一句:“还有人想离开吗?现在还来得及。” 人群中突然传来类似于“那边什么时候打完?能不能出去了?我还等着刷名次呢。”“话说现在过去参与击杀这个青冥叶王蛇能算我积分吗?”的质疑。 这些质疑愈演愈烈,最后又演变成了吵闹一片。 但梅临渊竟难得地没有进行震慑。 他双掌在身前轻轻一上下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恭喜,在场的各位在斩妖实战篇都合格了。”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厅都静了下来。 虽然算不得不劳而获,但还有这种好事儿? “实力是可以后天训练的,心境是他人轻易没法改变的。”带着浅淡的笑意,梅临渊环视过留在考试大厅内的所有考生。 “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非常需要你们这些对有足够勇气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和对自己的身份有着崇高认同感的斩妖人。” 第84章 当楼守贤再次醒来时, 他就已经被转移到另一个环境中了。 只不过这次这个环境他很熟悉,是司妖监下属研究院的大会议厅。 换到其他时间,身为明星研究员的他都会坐在第一批靠边的位置准备汇报所需要的一切内容。 而他现在被锁在大厅的最后一排的靠中央位置上,除了双手和头颅以外的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 那些平日里擦肩路过时只会相□□头致意的研究员同侪, 此时正里三层外三层摩肩接踵地围着一个位于大厅前方的巨大触摸屏讨论着什么。 “我觉得这个公式推导就有问题, 凭什么同一个参数在妖兽体内取最高, 在斩妖人体内就要取最低?” “这公式的前提条件是斩妖人主动断开炁脉回路来对接妖兽的单向炁脉, 那肯定是要这么取值的。” “有史以来双核共生的妖兽就寥寥无几,虽然这个模型的完成度很高但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否认它的逻辑是非常自洽的, 甚至完美地贴合当前已经被反复实践证实过的各种理论。” 楼守贤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所讨论的内容竟然是自己的论文?! 意识到这一点后,楼守贤猛然抬头看向触摸屏右上角所显示的时间。 如果那里显示的时间没错,那么目前距离自己启动与青冥叶王蛇强行融合的阵法只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设置的邮件发送时间是实验开始后的第七十二小时。 难道说……自己的邮件被人提前发送了? 不可能!没有人能在自己没有开放权限的前提下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出身布阵器门的楼守贤对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等等…… 好像这段时间内,在理论上,确实是有一个人是可以自由进出自己实验室的…… 于是楼守贤习惯性陷入了沉思。 从在论坛上发出那条私信开始,到青冥叶王蛇被阵法强行禁锢自己触摸对方的躯体结束,他在脑海里把整件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一开始自己的目标只不过是解答一个论坛网友的疑惑, 结果就那么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可以通过刺激妖兽的方法还原妖兽所经历过的一切。 原本只是希望能与岳莫隐复现在斩妖模拟场出现的现象, 可自己竟意外由此得知了哥哥楼致远和七日互娱这个大公司在楼家界碑上起了冲突的事儿。 自己尝试在沟通时提出了一个理论上可行度非常高的有效解决手段却遭到了对方的强力反对。 然而在岳莫隐那里这个方案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 于是两人便合谋策划了一起“狸猫换太子”。 虽然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楼守贤自己却对【刻录】的成功没有十足的信心。 有关楼致远, 距离成功只差2.65%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就准备了一个双重保险——在【刻录】楼家界碑的同时进行一场逆天而行的实验。 如果楼家界碑的【刻录】成功了, 那么楼致远和大公司之间就没了矛盾。 这边楼家用于培养材料的自留地可以正常运转, 那边大公司也可以推进他们的工程项目。 可楼家界碑的【刻录】失败了…… 没关系, 只要自己能开启这场意义重大的实验,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一定会引起司妖监的重视。 除此之外,自己还提前将对应自己实验的论文放进了邮箱设置了定时发送,确保它在事件被司妖监的公关压下来后也能来到所有研究员的邮箱里。 有了这样一份重量级论文,就算司妖监没有行动, 这些研究员们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先斩后奏排除万难地行动起来保留跟自己有关的一切内容。 而其中一定会包括楼家界碑。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仿佛一定会按照楼守贤的想法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然而再周全的计划也终究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这个导致“一疏”变量就是岳莫隐。 至于岳莫隐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打出这个行动的时间差,又是为什么非要来自己的实验室一趟,楼守贤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能达成自己的两个主要目标,就已经是他预期中非常好的结果了。 而自己能从与妖兽的融合中恢复意识获得第二次生命就更是意外之喜。 他还能奢求什么? 想到这里,楼守贤竟然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人生际会,奇妙无比。 听到楼守贤的轻笑声,围在触摸屏旁沉迷讨论的研究员们才注意到被锁在大厅后中央座位上的楼守贤已经清醒过来了。 经过一番相互提醒后,原本吵闹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楼守贤自觉开口道:“虽然我觉得我的论文已经写得非常仔细了,但从大家的讨论内容来看,还是有一定的提升空间的。” “故事有点长,大家先坐吧。”说话间,楼守贤下意识晃动了一下手腕,带动箍在上边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当的脆响。 研究员们相互对视了一下,自觉地分散坐在了大厅中空着的位置。 其中一位资历极深的年长研究员走到楼守贤面前,递了一个激光翻页笔给他。 接过激光翻页笔,楼守贤先是实验了一下激光红点和上下翻页的功能,然后便将远处屏幕上自己的论文回滚到最上方。 “下面,我来口述一下整个实验的数据来源、设计思路以及作为珍贵的实验素材参与实验后得到的真实体验。” * 这场汇报结束得很快,至少远比楼守贤想象地快。 毕竟在以往自己的汇报过程中,总有一些人会举手打断他的讲话并提出自己的质疑让汇报的推进非常艰难。 但今天,一次这样的现象都没有出现。 在正式结束前,楼守贤例行询问道:“大家有什么没理解或者我没讲到位的地方吗?” “你刚刚说你在前人的实验数据上进行了二次研究,然后得到了一条公式。”那位递了激光翻页笔的资深研究员开口问道,“但是你并不确定公式中的系数是什么?” 第106章 楼守贤顺着对方的问题翻页到对应的位置。 “是的。”他用激光笔在对应的系数位置圈了一下,“虽然我并不确定系数是什么,但结合之前的模型和案例分析,我可以确定这里一共就只有两个选择,32和67。” 不等那位研究员再次发问,楼守贤主动交代道:“我在论文里后续推演使用的都是67。” 听他这么说,大厅内一片哗然。 这是明明一个任何有着最基础实验素养的研究员都不应该犯的错误! “为什么?”那位最资深的研究员注视着楼守贤,问出了这个大家当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楼守贤答得非常轻松,“因为在刚刚的那场实验里,我用的参数是32。”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实验”指的就是楼守贤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斩妖实战考场里与青冥叶王蛇融合的事儿。 “如果我能够不在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挺过来,我会亲自更正论文中的数字。”楼守贤微微一笑,“要是我没挺下来,那你们拿到的就是正确的数字。”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研究员们全部陷入了沉默。 那位资深研究员注视了楼守贤很久,最后回头对着手腕上的符纸点了两下。 几秒后,大厅的门就被几个身穿司妖监制服的人推了开。 “楼守贤,该上裁定审判席了。” 听到这句话后,在场所有的研究员都主动站起了身朝楼守贤深深鞠躬。 就像是在送别。 楼守贤抓抓头发,无奈地说道:“别搞这么严肃,没你们想得那么高大上,我不过是想帮我哥保下楼家新界碑罢了。” 尽管他这么说,但那些研究员中没有一个人抬头。 直到楼守贤被那几人牵着镣铐即将离开大厅,那位资深研究员方才直起身,淡淡道:“等一个你的好消息。” “这不是宽慰,而是祝福。” ----------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斩妖实战结束的次日,坐在酒店大厅内看风景的梅临渊对着下楼的岳莫隐招招手。 虽然岳莫隐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位主考官,但鉴于对方当前是风到碗里来的上司,自己这个被广而告之的“徒弟”最好还是不要给“师父”再添麻烦的好。 看着岳莫隐在自己对面坐下,梅临渊方才继续开口:“好消息是,你没有被取消考试资格。” 不等岳莫隐有所反应,他自顾自地接上了下一句:“坏消息是,因为存在中途离场的违规行为,你的斩妖实战成绩作废。”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岳莫隐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考核还没有结束。”梅临渊端起身前温度恰好好处的茶水呷了一口,“你的笔试环节得分非常高,所以如果你愿意参加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还是很有可能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 既然对方主动提到了第三部分,岳莫隐也直截了当地提问:“如果想要稳定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话,第三个部分我要拿到一个什么样的成绩?” 对此,梅临渊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回复:“全胜。” 岳莫隐:…… 尽管在“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中,风到碗里来几乎是手把手嘴对嘴地把斩妖相关的技巧掰开揉碎了教给自己,可毕竟一个月的学习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更何况为了达成“速通考试”的效果,风到碗里来整体教学的侧重点也被放在了笔试和斩妖实战上,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抛弃了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环节的分数。 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斩妖实战过程中观察到的其他考生的水平,尽管远远比不上风到碗里来在训练喂招水平的十分之一,可岳莫隐心中还是有一些没底。 更何况,还有那么微乎其微但绝不为零的抽到轮空直接对战监考官的可能…… 难啊。 把这些未来可能面临的困难放在一边,岳莫隐问出了另一个他非常关心的问题:“为什么不是他来告诉我这些?” 在这个问话里,他没有用那个在斩妖人这里更为普遍的代称。 岳莫隐知道梅临渊一定知道自己问的这个“他”是谁。 “相对于继续担任你的导师,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梅临渊微微一笑,顺势沿用了岳莫隐所使用的代称。 听到这个回答,岳莫隐非常罕见地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事儿能比我还重要? 第85章 “好的好的知道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肯定当作重点中的重点替你关注。” “没问题没问题,连一个语气词都不少转告你。” “我承诺我会尽量保护他,直到你赶来救场的。” 用浑身解数安抚住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咆哮的魏濯,谭盛风心有戚戚然地挂了电话。 可能是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以至于出差中的魏濯并没能被分配来处理楼守贤事情。 从魏濯的视角来看, 是他亲手给岳莫隐插的队, 要是岳莫隐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也必然会连带到他, 所以他自然容不得这人出一点闪失。 谭盛风当然也抱着一样的心态,只不过相比于魏濯, 他多少有些心虚。 毕竟非要算起来,事情能走到这一步,也是有自己的一份。 观察到四周无人后,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整个人卸力地滑坐了下去。 从斩妖实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几个小时,除了中间跟楼致远交接调度主导权的时候在折叠床上休息了一段时间,谭盛风几乎就没再合过眼。 好困…… 但事情还没结束,所以不能睡…… 得想个办法精神一点才行…… 突然, 一个冰冰凉的物件贴上了他的侧脸。 什么东西?! 谭盛风猛然转过头。 只见一罐还带着水汽的冰咖啡被楼致远递到了他的面前。 同样疲惫到极点甚至还打着绷带固定的楼致远勉强对谭盛风挤出了一个笑容, “小地方没有咖啡店, 自动贩卖机里有什么我就买什么了, 见谅。” 接过咖啡揭开拉环仰头吨了半瓶后, 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的谭盛风发出了一句气若游丝的“谢谢。” “楼家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明天你们就可以继续动工。”仿着谭盛风的姿态, 楼致远坐在了对方的身边拉开了自己的那瓶咖啡, “非常抱歉之前干扰了你们工作的推进。” “能理解。”谭盛风把还带着些许凉气的瓶身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所以说,楼守贤的那个什么‘一鲸落万鲸生’计划算是成功了吗?” 楼致远点头,“理论上是的。我派人去检测了一下楼家结界内的环境状态, 虽然还是跟之前楼家界碑运转的时候有一点区别,但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听到这个结果,谭盛风是发自内心地替对方感到高兴,主动用手上的咖啡罐跟楼致远手上的咖啡罐碰了一下,“太好了,恭喜!” 在这一声略显沉闷的碰撞声中,楼家与七日互娱的冲突消弭于无形。 过去的很多年里,属于斩妖人的一座又一座“楼家界碑”为世俗的发展而进行了让步。 所以这起事件能走到现在这个两边各得其所的结果是非常难得且幸运的。 作为事件的引导者,楼守贤和岳莫隐功不可没。 等等? 引导者?始作俑者! 虽然说事件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但谭盛风暂时不想给岳莫隐好脸色看。 里外里算起来,这家伙可是足足骗了自己两次! 第一次是岳莫隐向自己交代计划详情时刻意隐瞒了最重要的掉包部分。 第二次是自己去楼家界碑抓人,对方放了一个装备了研究院芯片的人形【连炁造物】拖延住了自己还借此干扰了自己的思路。 尽管这里边是有一点自己在谋略上技不如人的成分在,但大部头的锅肯定还是在岳莫隐身上! 感觉自己已经交代完所有该交代的内容后,楼致远站起身对谭盛风伸出手,“空罐子给我我去扔。” 谭盛风连忙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你一起……” 然而这话他才刚说出口,那边正在举办裁定审判会的大堂内就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古拙乐器被奏响而产生悠远声响。 看着站在大厅内临时设置的被审判席上的那个身影,楼致远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提示谭盛风道:“快去吧。” 迟疑了一下,谭盛风还是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跟着我进来听一下结果?” 是的,这场裁定审判会的受审对象正是刚刚苏醒不久的楼守贤。 “司妖监肯定会把结果通知到我这里的,不差这一会儿了。”楼致远主动把对方手里的空罐子抽出来的同时苦笑着拒绝道,“更何况守贤又不像于可璃那样是未成年人,这样做怎么想都不合规矩。” 第107章 ……又是规矩。 大概是因为之前有在生岳莫隐气的原因,谭盛风突然连带着感觉楼致远也很烦人。 明明自己从楼守贤这次“不合规矩”的行为中获了益,却不肯为对方“不合规矩”一次。 不过既然楼致远已经这么说了,谭盛风也不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只能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然后走进了那个大堂。 注视着那边自动关闭的大门,楼致远深呼了一口气。 谭盛风是一个很不擅长隐藏自己想法的人,而恰好楼致远是一个很擅长解读对方神情的角色。 通过谭盛风那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楼致远就能猜到对方刚刚心中是如何想自己的。 然而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并不打算反驳。 他没有申请旁听的原因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不合规矩,而是他不敢见楼守贤。 【“我是说,真的!”“我是说,算了!”】 当时与跟楼守贤融合了的青冥叶王蛇战斗期间的这段对话总是会出现在楼致远的脑海里,反复地提示他一个无法更改的惨痛既定事实——自己曾主动放弃过楼守贤。 隔着那扇门,他朝着楼守贤所在的方向无声地说:“对不起。” * “对不起。”坦诚陈述完自己全部的所作所为后,楼守贤朝着大堂内谭盛风和梅临渊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不管最后的事件得到了怎样的妥善解决,他都得承认自己的行为给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在困顿和咖啡|因两厢对攻之下几乎是头痛欲裂的谭盛风勉强地对楼致远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让对方不要往心里去。 然后他扭头看向了梅临渊。 整个过程中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离开了考场去抓行动中的岳莫隐。 先不论自己这么做的确是事出有因,就算司妖监那边究极上纲上线找茬要罚自己,充其量也只能论自己一个“擅离职守”,然后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但那边的梅临渊就不一样了。 就算谭盛风不混圈子也不妨碍他知道梅临渊这人在搭建斩妖人晋升体系的过程中和多少世家结了梁子。 那么身为主考官,他直接负责的斩妖人考核出了这么大纰漏,至少一个上秤抵千钧的“渎职”肯定是要被扣上了。 显然,对于楼守贤所作所为后续可能带来的大量麻烦,深谙世俗规矩的梅临渊本人肯定比谭盛风这个三脚猫更有认知。 然而他此时却非常地淡定,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淡定了。 谭盛风感觉是自己困迷糊了,他感觉梅临渊在看着楼守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在有些柔和的同时,还夹带了些缅怀。 当楼守贤陈述完自己的所作所为后,裁定审判会例行进入了讨论环节。 然而与于可璃那次裁定审判会不同的是,这次与会人员是真临时随机抽调的。 在他们这些第三方看来,整个事件完全是几个人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虽然场面挺大但对外界的影响非常有限。 所以他们也愿意抬上一手卖楼家个人情,为楼守贤说上两句好话。 负责主持这次裁定审判会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在收集完多方意见后宣布:“鉴于楼守贤一事牵扯过多,需要多加斟酌考虑,后续司妖监将统一组织二次商议以讨论确定合适的解决方案后,具体处置方案会在确定下来后在官方网站上发布公告。” 听到这句话,谭盛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凭他对司妖监那帮人精的了解,这就是要保楼守贤了,只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去堵嘴罢了。 “责令主考官梅临渊在结束初级斩妖人考核后,于七十二小时内押解楼守贤回京平总部述职,不得有误。” 京平那边是梅临渊的主场,他肯定有手段化险为夷的。 紧接着,那人话锋一转:“至于楼守贤所提及的同谋者……” 谭盛风瞬间睡意全无。 楼守贤的同谋者不就是岳莫隐吗?! 然而不等那边的司妖监工作人员说下去,梅临渊居然出声打断道:“容我提示一下,这位同谋者的情况比较特殊,最好慎重考虑一番。” 司妖监的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梅临渊说下去。 “在楼守贤的视角中,岳莫隐这人具有两层身份。”梅临渊侃侃而谈道,“第一层是七日互娱的总裁,也是跟楼致远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对象,天然有立场去推动这件事情的进行。” 在那边楼守贤震惊的目光中,梅临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谭盛风。 “第二层是能够参加本次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考生。如果没有这个便利的身份,楼守贤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潜入考场同步进行两场违禁实验。” 在梅临渊取巧的叙述中,岳莫隐被塑造成了一个被楼守贤利用的形象。 “但他最重要的身份是一个时隔多年被从民间挖掘出来的斩妖人。”梅临渊双手环抱在胸前,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臂弯,“身为司妖监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那工作人员虽然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微动了几下。 代表着,斩妖人被世界看到的可能性,斩妖人与普通人在同一片光照之下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梅临渊淡淡道:“至少在我看来,这次的事件证明,他就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尽管对于梅临渊所隐喻的那个可能性很向往,但这位工作人员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但是他需要承担事件对应责任的事实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变化的。就算他还没有通过斩妖人考核,也不影响他理应对自己的所做作为有一定的认知。” 然而正当这人打算按照常规条例给岳莫隐处分的时候,谭盛风出声打断了他。 第86章 伴随着身后门被司妖监工作人员关拢并施加封印的声音, 谭盛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摊开在了被拿来临时充当看守间的宾馆床上。 头埋在枕头里,他闷闷地说:“这下好了,咱俩成难兄难弟了。” “还是不太一样的。”另一边手脚都被栓上了成对镣铐的楼守贤主动纠正道, “我是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并且对当前的结果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你……完全是自找的。” 听他这么评价自己, 谭盛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因为这好像真的是事实。 就在刚刚的裁定审判会的最后宣判部分, 谭盛风就司妖监即将对岳莫隐本人实施的惩罚内容表达了抗议。 “我不认为在这个过程中,岳莫隐本人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一来, 换做是我在他那个位置上,我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而事实证明了这个选择确实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优解。” “楼家界碑保住了。被耽搁的世俗工程推进了。斩妖实战的通过率跟往年持平。除此之外,楼守贤不仅做成了他的实验,整个人还几乎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二来,不知者无罪,而岳莫隐对于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了解不足完全是我的问题。” “从他被分到我手下开始系统学习斩妖,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学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最重要的是, 最开始拜托他为楼家界碑的事情找一个解决方法的人, 也是我。” “如果真的把需要为这整件事负责的人列举排序的话, 怎么想我都得排在岳莫隐前边。” 谭盛风这一番慷慨陈词下来, 听得与会人员是目瞪口呆。 往外甩锅的天天见, 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倒是头一遭。 那位负责主持裁定审判会的司妖监工作人员表面风平浪静一言不发, 实际上整个人都要疯了。 要是事先知道这里边有专家级斩妖人的参与, 他根本就不会来接这个活儿。 这下好了吧,怎么处理都是个麻烦。 要是对岳莫隐罚轻了,对上边不好交代的同时还有可能产生后续的问题;要是罚重了,被专家级斩妖人记了仇, 自己一个人微言轻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小虾米以后也不好过。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梅临渊出面给出了一个相对妥当的解决方案。 岳莫隐保留参与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资格,但斩妖实战部分的成绩作废。 谭盛风本人即刻起,卸职监考官,封锁职级权限,上交法器,看护楼守贤到考核结束,两人随梅临渊一同去京平受审。 听到梅临渊给出的决策,那位司妖监的工作人员心中大喜过望。 他这边正头疼到底怎么看管楼守贤这个史上头一个从妖变回人的家伙,那边梅临渊就递了台阶。 除此之外,如果谭盛风所言非虚,也就是说这岳莫隐只接受过一个月的系统训练的话,在斩妖实战成绩作废的前提下,怎么想都不可能在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环节拿到足以让他通过斩妖人考核的成绩。 第108章 只要岳莫隐过不了初级斩妖人考核,那这位司妖监的心腹大患就得老老实实地按照之前他签署过的合约内容立擢【斩龙使】,即刻调往司妖监京平总部就职。 两件事并一件完成,这可真是太棒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同意了这个做法。 因为是梅临渊提出的解决方案,与会人员也无人反对。 会议收官之时,梅临渊看着谭盛风和楼守贤盖棺定论道:“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我们都是。” * 躺在软和的床上,谭盛风终于剧烈的头痛中缓和了一些,并恢复了一些神志。 在脑海里复盘完整个流程,被自己操作蠢哭了的他用手脚默默地拆开被子并拉过头顶,试图将自己闷死。 楼守贤开解道:“不过你还是往好处想,你这一番操作至少让他保住了初级斩妖人考核的参与资格。” 至于谭盛风的这套操作是“以小博大”还是“因小失大”,楼守贤选择不予置评。 恼羞成怒的谭盛风开始找茬。 “你这用于保底的实验就在斩妖实战场地搞吗?” “我一个人微言轻的研究员怎么才能让司妖监没事儿打造一个炁量充足的场地并放一只化衍级妖兽出来呢?”楼守贤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别人肯定要追问我要干嘛吧,那我要是如实交代了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做这个实验呢?” 好像很有道理,谭盛风无法反驳。 于是他选择二度发难,“那你就不能把岳莫隐打晕藏起来,等到你完成实验后再给放出来吗?” 楼守贤非常不服气地回应:“我提出过这个解决方案,然后被他当场否定了啊!” 看着那边床上谭盛风幽怨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楼守贤侧目瘪嘴道:“你别因为自己刚刚没发挥好就搞扩大化迁怒啊。” 再次被戳破了心中想法的谭盛风翻身坐了起来。 “我才发现你话居然这么多。” 楼守贤眉头一皱,当即还击道:“还不是你每次在学术汇报答疑阶段都在神游天外,不然早就应该发现我话很多了。” 两人就这么一斗嘴,房间里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突然松懈了下来。 楼守贤摸着自己手腕内侧鳞片般的肌理,轻声说:“也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做汇报的机会了。” “肯定会有的,等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在答疑阶段挑你的刺儿。”谭盛风倒回到了床铺上,用手搭在眼皮上遮住窗外投射下来的午后烈阳,喃喃道:“反倒是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以谭盛风的身份跟他好好告别。” “什么?告白?那可是大事啊。”楼守贤大惊失色,“你跟梅主席说一下情况,让他通融几个小时的空闲放你出去?” “……不是告白,是告别。” 被纠正后,楼守贤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要告别?他不已经算是斩妖人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谭盛风突然语塞。 这里边的前因后果和个人的心理活动实在是太复杂了,感觉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而且就算勉强讲出来了,大脑不算清醒的自己很有可能被楼守贤这个直来直去的家伙说服。 那就是彻底走不掉了。 绝对不行。 “别聊我了,说说楼瑞卿吧,也就是给你原始数据的那个人。”谭盛风翻了个身,在床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顺便听点睡前故事然后直接进入梦乡,“反正到了京平都要交代,你提前跟我说了我好有个准备。” 谭盛风对这个在刚刚的人印象很是深刻。 主要是因为在楼守贤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梅临渊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有了几分松动。 难道,这俩人有过交集不成? 可随即,谭盛风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当世的斩妖人,上至八十老叟下达五岁幼童,无人不知梅临渊那传奇般的成长历程。 如果以修仙小说里边的体系作为对比的话,那么谭盛风、楼守贤和于可璃这种斩妖人就是自幼生长于名门正派的内门弟子,而梅临渊则是在被引进门后选择自行参悟天道的山野散修。 他最开始学习斩妖炁术的那段时光是在点将台度过的,后来因为反了禁忌被逐出点将就失去踪影,直到后来在第一届斩妖人等级考核中才再度现身,并且凭借着缺习一场对战外未尝败绩的成绩一战成名。 拎着那把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长枪法器,高级斩妖人梅临渊诛杀了许多让当时实力顶尖的斩妖人都感觉头痛的妖兽。 凭借着赫赫战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他不是。 可在那个斩妖人等级考核还不是那么完善,大家族的影响力还没有被司妖监彻底剥离的时代,梅临渊就那么卡在高级斩妖人的层次一直上不去。 直到…… “非要算起来,我跟楼瑞卿的交集也不多,大多数时间还是隔着地下室的格栅那种。”听到谭盛风问起关于楼瑞卿的事情,楼守贤陷入了回忆,“我能走上研究这条道路也是拜他所赐。” 地下室?? 谭盛风突然觉得自己得认真听一下。 “当时我还很小,大概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因为不爱说话被医院诊断为自闭症,就被送回到楼家故居修养调整。”楼守贤用手在桌面的高度比划了一下,“那边也没人管我,我就到处跑。然后某一天在拣从树上掉下来的橘子时,听到了有人跟我说话。” “那时候小,也不懂为什么这人会被关起来。但有个人愿意搭理你,甚至能明白你的意思,就很开心。所以我天天去看他。” 谭盛风有些无语:“你小时候不爱说话这个事儿到底是谁给你下的判定啊……” 楼守贤耸耸肩,“回老家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被带去大医院复诊。人家说是因为我太聪明,说话跟不上思路才不说的。” ……哦。 解释完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后,楼守贤继续说:“直到有一天,他让我去搬动了几个东西。” 听到这里,谭盛风警觉了起来。 楼家占着布阵器门的头号交椅,能被安置在家门里的东西,想必都是有用的。 一个被关在地下室的人诱导一个小孩子去搬动的东西只有可能是……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楼守贤苦笑一声,“在我第二天赶去见他的时候,他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一摞写满了各种实验数据的笔记和一封信。” 谭盛风默默抬头,“……这事儿,楼致远知道吗?” 突然,楼致远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来。 “知道。” “哥?!”楼守贤大喜,尝试开窗跟楼致远面对面打个招呼。 然而在他刚握到窗户把手的瞬间,一种剧烈的腐蚀和灼烧感从他的皮肤上传来,让他不得不抽手回去。 “有关楼家过去的内容,我来解释吧。”站在窗外的楼致远摆摆手,“人多眼杂,我尽量长话短说。” “楼瑞卿是楼家历史上都能排得上号的首屈一指的天才,被你们毁掉的那座楼家界碑是他十五岁制造的。” 回忆着当时自己看到的楼家界碑的内部结构,谭盛风心中暗叹,果然天才。 “或许是因为太天才了,普通的研究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发挥。所以他有了一些过于前卫甚至有些离经易道的想法。”楼致远淡淡道,“其中就包括了探究炁脉、符咒和铭文、炁脉回路之间的大一统关系。” “并且利用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对双胞胎斩妖人和一对双胞胎妖兽,进行了一场实验。” 谭盛风大受震撼。 还有高手?! “自那场事件后,他就一直被关在了地下室里。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继续获得了新的实验数据继续了自己的研究,甚至有了更加突破的进展。” “后来,他越狱了,并且在越狱的当天尝试与一只被楼家用于原材料采集的妖兽进行融合。” 这越狱自然就是幼时楼守贤的成果了。 “但他没有守贤这么幸运,没有人来帮他。最后被视为妖兽处死了。除了被守贤偷偷拿走的那部分遗物外,其他的东西悉数处理干净了。”楼致远垂眼,“在楼家死严防死守下,新一代的斩妖人都不知道这事儿。若不是近些年我一直担任着代理家主的位置,我也可能无从得知。” 一想到楼守贤差点就要被楼致远亲手送上楼瑞卿的老路,谭盛风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嘛的?”他翻身下来,整个人横在了这楼家兄弟之间。 楼致远拿起手机展示了一下刚刚发到他手上的斩妖人实战的排班表。 其中岳莫隐的姓名赫然列在其中。 而他的对手是…… 第87章 看着大厅中悬挂的斩妖人对战场次明细,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只见在他名字的旁边明晃晃地挂了“轮空”两个字。 第109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根据签到日梅临渊所介绍的考核规则,这“轮空”不仅不代表你能逃避作战轻松晋级,反而代表着你的作战对手不再是同水平的考生是被压了等级的监考官。 回忆着前天夜里那些与妖兽作战的斩妖人,岳莫隐觉得无论自己对战的是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说他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放弃的性格, 但这好像也太困难了吧…… 那边查看完自己对战对手和对战场地的于可璃坐在那身上布满了凹坑合划痕的钢铁傀儡上就晃了过来。 “大佬何故叹气……”话说到一半, 她终于找到了榜单上岳莫隐的名字, 然后语气从调侃变为了哀悼, “我们斩妖实战名次真的很高,斩妖人对战就算弃权了也可以通过的。” 于可璃的后半句话其实可以换一个情商比较高的说法:战略性撤退。 骄傲如岳莫隐总不能跟于可璃说自己的斩妖实战成绩作废, 如果想要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就必须全胜通过这种事。 所以只能发出了一声高冷的“嗯”作为回应。 而这个“嗯”听在于可璃耳朵里就被解读出了九转十八弯的层层内涵。 已知,大佬本身并不是普通考生。 具体参见斩妖实战部分,在所有考生都被主考官带回的情况下,这人居然能跟那些监考官一起与妖兽进行了了战斗。 又已知,大佬绝对不是以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为目的来参加的考核。 至少在自己看来,选择铳枪这种使用起来非常麻烦又不稳定的新式武器就完全不是一个想要稳定得分的做法。 综上所述,大佬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甚至有可能这次轮空都是被安排好的。 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 于可璃说了句“打扰了”就操纵着钢铁傀儡扛着自己离开了。 岳莫隐不太想琢磨这小姑娘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单琢磨那只卡皮巴拉的想法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了。 在昨天的休息日里, 他在脑海里给风到碗里来“抛弃”自己的行为想了无数个借口。 或许是楼守贤一事牵扯过大, 以至于风到碗里来被调派去拷打对方了? 但是有一说一, 这么个来龙去脉一眼看到底的事儿让专家级斩妖人来办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又或许是被复刻出来的楼家界碑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风到碗里来不得不想办法去进行补救? 可他一个只用通用炁术的家伙, 真的有办法解决楼家界碑这种一听就是什么家族内部最高机密的事儿吗? 理由可以有很多,岳莫隐也可以强行让自己去理解对方,但最后呈现出来的事实就是自己被所谓“更重要的事儿”挤掉了。 可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很没道理。 就算自己当年跟兄弟们在办公室加班加点赶进度, 也不至于连跟家人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难道你没有手机吗? 难道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难道你就一点点没有顾虑到我的情况吗?我从考场里消失那么久,万一这期间我受了一些表面看不到但实际上非常严重的伤呢? 最后,凭借自己偶尔旁听恋爱项目组的汇报会议的经验,岳莫隐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被自己接受的解释——风到碗里来在生自己的气。 在想到这个解释后,岳莫隐简直豁然开朗。 好,原来如此,一切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那么经过合理分析可知,想要得到对方的原谅,自己第一个需要完成的保底条件就是通过这个初级斩妖人考核。 有这样一个前情提要摆在这里,那么就算前方有千难万险,自己也必须要一一跨越过去。 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资格站到对方的面前,说上一句“我错了,我有在尽量补救了,你可以生气,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生气了吗?” * 看着朝着战斗场地走来的岳莫隐,楼致远挽了一下小臂上的缚骨。 现在他的缚骨相比于之前短上了那么一截,以至于重量和长度都让他有些不习惯。 对于斩妖人对战这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环节来说,这可是一个非常大的劣势。 再加上左臂有伤在身,他不得不使用非惯用手的右手来操作法器和施放炁术。 这两项因素相互叠加影响,使得楼致远对于战斗精准度的把握下降了不少。 不过或许正是因如此,梅临渊才特意安排了自己来跟轮空的岳莫隐过上两招。 楼致远又不是谭盛风,当然不会觉得这次轮空是一个偶然。 首先是岳莫隐对于炁术的掌握在之前与青冥叶王蛇的战斗中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精准度上还有待提高,但能量上甚至能稳压一些辅助类中级斩妖人。 让这种天命之子跟真正只有初级斩妖人水平的考生对战,那是对另一方的不公平。 当然,让自己来对战岳莫隐或许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非同寻常的“师徒”关系在之前的对战中已经充分曝光在了所有监考官的眼里。 换言之,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人愿意打假赛放水让岳莫隐赢得太轻巧,但也没有人愿意让岳莫隐赢不了以至于得罪谭盛风。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已经预先在外界得罪过岳莫隐了。 那么得罪一次和得罪两次没什么区别。 不过就算是不好的交集,两个人也算是有交集。既然是熟人见面,总不好当即开打。 于是楼致远随意地挑了一个话题热热场子。 打量着岳莫隐提在身侧的飒踏,他就像同事之间相互寒暄一般问候道:“说来惭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制的法器呢。” “不算很久吧,满打满算也就两天。”岳莫隐表面答得放松随意,可心中却骤然起了疑惑。 之前风到碗里来在第一次见到从花溪那里取出的飒踏时的表现,就已经让岳莫隐感到意外了。 既然飒踏是系统指名道姓让自己去获取的武器,想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凡品,怎么着也得是对标着关二爷青龙偃月刀级别的知名武器才对。 那为什么风到碗里来会不认识它呢? 虽然心中存有这样的疑问,但岳莫隐并没有排除“术业有专攻,世上法器千千万,总会有风到碗里来不认识的法器”这种可能性。 但楼致远不一样。 他可是布阵器门的代理家主,而这“布阵器门”里的“器”当然是囊括了“法器”的“器”。 换言之,如果飒踏当真是一把有一定知名度的法器,那么楼致远就没道理不认识它。 结果事实上,楼致远确实没认出飒踏。 这边岳莫隐心中的疑惑正在愈演愈烈,那边楼致远居然还追问了一句:“这东西你打算怎么用呢?” 好问题。 要不是在跟楼守贤交换入场的期间自己跑去偷翻了那本笔记并且在休息日中反复研究,自己大概也不会知道这【飒踏·盾部】该怎么用。 一番思索后,决定优先相信系统判定的岳莫隐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现在的斩妖人对战上。 毕竟,比起寻找另一半【飒踏·剑部】的下落,还是让风到碗里来消消气更重要一些。 “还好吧,比这更离谱的武器我们的战斗策划都设计过。”岳莫隐抬手将小臂上用于装备飒踏的锁扣又上紧了一道。 回忆着七日互娱旗下几款由岳莫隐主导研发的动作游戏,楼致远会心一笑,“确实。” 可紧接着他又提示道:“可只守不攻的话,是很难被判定为战斗胜利的。” 判定? 就像是在校验方案的合理度一样,岳莫隐问:“既然是斩妖人对战,难道不应该以胜负定输赢吗?” “是,也不完全是。”楼致远老神在在地答,“战斗的胜利与否自然是很重要的判定条件,但并不是唯一的判定条件。” 不等岳莫隐追问细节,楼致远便朝着挂在四周的摄像头指了一圈,“历年参加斩妖人对战的考生数量都相当有限,所以所有的录像都会呈交到主考官面前,由他来判定晋级与否。” 岳莫隐眉头一皱,“那岂不是很容易滋生出舞弊?” “如果主考官是别人,那或许可能会存在这种情况。但主考官梅主席的话,请放心,一定不会的。”说话间,楼致远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淋过雨的人,才会愿意为别人撑伞。” 见状,岳莫隐右手擎起手臂上的坚盾,左手开始准备吟唱实战炁术。 “请指教!” 伴随着开战铃的响起,两个人战在了一起,场地自中央向外部激荡起层层的尘土。 ---------- “我这是又轮空了?”用手腕抹掉站在下颌上混着血的尘土,岳莫隐假意自嘲道,“运气这么好?” “不是轮空。”居高临下的梅临渊淡淡道,“你跟缚骨打得时间太久了,同期其他考生已经对战完毕了离开考场,没有其他侯备人选能跟你较量了。” 第110章 “虽然缚骨在之前的战斗里受了重伤实力下降严重,但即便如此,能跟监考官打到最长时限的,你也是第一个。” “惊尘不在,其他监考官跟你对战没有意义。” 说话间,梅临渊轻巧地挽过手中的长枪,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岳莫隐走来。 岳莫隐之前还有些好奇,明明风到碗里来和楼致远之间是相互认识的,风到碗里来也是知道岳莫隐和楼致远之间是相互认识的。 但即便如此,这两个人之间还是会以法器为代号相互称呼。 当时风到碗里来给到自己的解释是——谁拿着法器,谁才是法器对应那个人。 这是规矩。 但为什么独独梅临渊不受规矩的约束呢? 岳莫隐第一次从风到碗里来那里得知梅临渊被他们尊称为梅主席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疑问。 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回答。 因为梅临渊手中握着的那柄长枪的枪杆上,就刻着“临渊”两个字。 用临渊的枪尖点在地面并顺着步行的方向划出一条笔直的线,梅临渊看着岳莫隐手上被缚骨抽得剥落了几层大漆的飒踏评价道:“有意思,我倒是没想过一面盾牌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换做是之前,岳莫隐或许还能跟梅临渊就【飒踏·盾部】的用法讨论两个来回。 可现在他实在是快要疲惫到临界点了,若不是有“必须通过考核,不然风到碗里来就不会原谅自己”这个念头撑着,恐怕他已经跪下了。 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和炁脉回路中不甚稳定的回荡,岳莫隐又一次沉声道:“请赐教。” 梅临渊也不废话,淡淡道了一句“好小子”便提枪而上。 在临渊一点寒芒重重击打在飒踏的正中央的瞬间,一道宛如从亘古传响至今的长鸣自二者的交接处奏响。 “丘……”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好像影影绰绰地听到了什么。 “岿……” 然而那边梅临渊似乎没有听到任何的东西,操着临渊以连绵不绝的精湛枪法不断地攻击着岳莫隐周身暴露出的破绽。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兵刃相接时候发出的鸣响,岳莫隐确信自己确实是听到了一些声音。 “明明是亲选的继承人,居然只能拿到一半的飒踏。” “可悲!” “正手剑部缺位,盾部反挡无力,脚步琐碎松散。” “判断迟缓慢如龟、炁术僵硬无通变、完完全全不像样。” “可笑!” “你以为这样的你还能……” “杀——死——我?!” 在这一浪更胜一浪的低语中,岳莫隐只觉得全身的炁脉回路都沸腾了起来。 当炁脉回路的激荡程度突破以往的最高界限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后,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晕倒了过去。 第88章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岳莫隐才重新获得了感知。 最先回来的是触觉。 他先是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环境中,盖着一层薄被的上半身被两指宽的绷带横七竖八地裹了起来。 这些绷带以一种非常规律的节奏向它附近的炁脉回路传输着或冷或热的炁流。 想必是风到碗里来曾经跟自己提到过的愈疗类道具。 大概感知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绷带的数量,岳莫隐觉得现在自己跟木乃伊的区别在于自己的下半张脸还没有被完全包起来,留了鼻子和嘴巴两个负责进出气儿的五官在外边。 然后是重新上线的是嗅觉。 正值秋冬, 举办斩妖人考核的这个小城市中弥漫着落叶被暖阳晒至完全干燥后自然碎裂产出的微妙气息。 几天下来, 岳莫隐对这种味道已经非常熟悉了, 甚至还有一点喜欢上了它。 然而如今, 这种气息中混杂了几分肃杀。 毫无疑问,这种肃杀来源于那些独属于斩妖人的法器。 尽管这些法器大多数时间都会被它们的持有者用特质的材料缠紧然后收纳起来, 但那些经年累月的杀戮气息还是会透过层层保护传递出来。 把这听觉和嗅觉两项感知得到的线索结合起来思考,岳莫隐判断自己应该是在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类似于斩妖人专属医院的地方。 最后唤醒的是听觉。 或许是为了透气,岳莫隐床边的窗户开着一道狭小的缝隙。 几段对话便自然而然地贴着墙角爬上窗台然后这条缝隙传递到了他的耳朵里。 “梅主席也不知道下手轻点,给人家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快……” “说实话,换我上不一定撑得比人家长。”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岳莫隐对其中一个声音的音色有些印象,好像是在笔试那天背着巨大剪刀还给自己叠了个纸灯笼的监考官的。 “你们说, 该不会是梅主席对惊尘在裁定审判会上越俎代庖的发言有意见吧?” 这句观点被提出后, 原本叽叽喳喳的监考官群体突然安静了下来。 捕捉到关键词“惊尘”, 岳莫隐当即就有些躺不住了。 他怎么了?什么越俎代庖?他干什么了?又为什么梅临渊会对他有意见?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末端的肢体, 岳莫隐惊觉自己居然失去了对头部以下身体的掌控。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绷带的作用, 此时他的四肢就像是被压在了泥沙混杂的河床之下完全动弹不得。 这边岳莫隐正挣扎着想要对冲这种束缚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那边一句“明明是人家大公无私秉公执法, 少以己度人了!”就否定了刚刚被提出的可能性。 “如果当真是有意见, 那人家不也是当场就报了?我感觉梅主席这个级别的人,不至于把气撒在人家徒弟身上的。” “哇,我听说了,那处理方法真是……对于他们这些专家级斩妖人来说也基本上算是顶格处罚了吧。”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好奇和关心, 那么听到现在岳莫隐的心情已经升级为了焦急。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顶格处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就算那个考生是沪海区直保上来的,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对惊尘本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呵——呵——,这里边要是没点东西我是不信的。” 然而无论上边房间里的岳莫隐心中如何做想,如何想要知道事件的细节,他的想法并没有传递到那几个对话中的监考官脑海里。 大概是因为话赶话说到这里,楼下对话的重点转移到了其他方向上。 “话说,沪海区的那个副主任好像是惊尘的同期吧,他就这么放任……” 就在这句话被那人说出口的期间,一阵富有规律的皮鞋与光滑地砖相互敲击的声响由远及近地朝着岳莫隐所在的房间传来,最后伴随着一声金属锁舌被拉动的声音,一道带着些微水果香气的寒流涌进了这个房间。 “别动了,根据医嘱,你现在得静养。” 果然,是魏濯的声音。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因此他的话语也顺着那道窗缝溜了出去,传到了下方那些监考官斩妖人的耳朵里。 原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监考官们瞬间作鸟兽散。 在一道略显刺耳的塑料与地砖摩擦所发出的声响后,坐在为陪床而配备的廉价塑料椅上的魏濯向岳莫隐发出了问候:“先恭喜一下,你成功通过了初级斩妖人考核。” 然而此时通没通过这个什么考核对岳莫隐来说已经无关痛痒了,他最想知道的是风到碗里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那些人提到风到碗里来和梅临渊为了自己起了冲突时,一种巨大的惶恐钳住了他的胸口。 自己怎么就能这么迟钝呢? 梅临渊那么一个重视自己姿态的人,一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大闹了他所负责内容的人继续参加后续的考核呢? 岳莫隐深谙万事万物都有代价。 那么得了几乎全部好处的自己的代价呢? “他现在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岳莫隐居然哑了嗓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话要是暂时说不出来可以写给我看。”感觉到了岳莫隐的坚持,魏濯微微侧目,“现在你已经是注册在案的斩妖人了,被允许在没有普通人的场合里按需使用炁术。” 听他这么说,岳莫隐尝试驱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炁。 如果说之前他的炁与炁脉回路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滔滔江水与一望无垠的平坦河床,那么现在两者就像是从钟乳石上垂落的点滴露水和它下方极为崎岖且干涸到龟裂的甬道。 云泥之别。 那边魏濯倒也不着急,就在那边等着岳莫隐调整好状态,甚至从自带的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出来削了起来。 第111章 伴随着一声声金属刀刃切入果肉的声音,魏濯淡定道:“我猜一下吧。你刚刚是不是在问惊尘的情况?” 虽然句子是问句不假,但魏濯的语气完完全全是陈述的语气。 就仿佛吃透了岳莫隐心中想一样。 换成是平常,习惯占据强势和上位的岳莫隐非得在深入话题前先跟对方拉扯刺探一番不可。 然而此时他已经没有那种心气了。 如果自己的“运筹帷幄”和“尽在掌握”是搭建在某个人不可言说的付出上,那么自己越是成功,对另一方的伤害就越大。 这与他想要帮对方达成愿望然后让对方感到开心的初衷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看着岳莫隐尽可能放大幅度的点头动作,又念及对方在楼家界碑一事上的出色表现,魏濯勉为其难地进行了解答。 “有些事放到台面上总归是不好听的,至少也得师出有名才行。” “惊尘平日里那么无欲无求,独独这一次展现出了这么强烈的态度,那梅主席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魏濯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岳莫隐还是听懂了。 原来打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一个诱饵吗? 把去了核儿切成块的苹果放在一旁的塑料盒里,魏濯自顾自用刀尖叉了一块送到了嘴里。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在魏濯为自己解答问题的期间,岳莫隐勉强地收集到了大概足够自己调动最简单通用炁术的炁。 魏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在哪儿?】几个字借由水汽凭空凝聚在了自己眼前。 是【通用炁术·凝华】的变体,看了谭盛风这家伙教了对方不少真东西啊。 无意于隐瞒这些无关痛痒的信息,他直截了当地交代说:“协助看守楼守贤。等梅主席这边手工,两个人会一同押解楼守贤去司妖监京平总部报到。” 不等岳莫隐再写出什么句子,魏濯突然起了身朝着岳莫隐走了过来。 “先别着急他了,你手机上有人疯狂找你。”说话间,魏濯拿过一台手机用岳莫隐的手指在屏幕中央的光点上按了一下。 伴随着系统自带的解锁声,岳莫隐的手机在魏濯面前一览无余。 魏濯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所以他只是点开了屏幕上疯狂弹出的弹窗。 【系凯凯呀】发来了99+的消息。 魏濯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中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为嫌弃的味道。 “你现在肯定是没法打字消息了,但说话的力气应该是攒出来了吧?我帮你回拨一下?” 岳莫隐又一次点点头。 魏濯从善如流,然后把手机打了外放后放到了的枕边。 “我的老天啊,你这些天都去哪了?有个特别特别幸运的事儿要跟你汇报!” 听着对方的语气,岳莫隐想象到电话那头周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手舞足蹈的姿态。 提起一口气,岳莫隐安排道:“别高兴太早,按照之前会议讨论的规划立刻推进工程,落下的进度一定要赶回来。” 电话那头正打算来上一顿滔滔不绝的输出的周凯顿时刹住了。 这消息是今天自己才从周斯那边得到的,怎么还不等自己说话,那边“散心”中的岳莫隐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呢? ……嘶……该不会?! 他突然以一种超级大的音量质问岳莫隐:“你们俩的秘密行动居然还要跟我放烟雾弹?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一边旁听的魏濯听着那边周凯聒噪的发言,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 虽然说这么做的核心原因是他的手机上来了不得不单独处理的有关谭盛风调派流程的消息。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再这么旁听下去,他怕自己的大脑就要受到污染了。 当岳莫隐在电话里把事情安排妥当后,周凯那边就挂了电话。 恢复待机状态且无操作的手机自动息了屏。 重新空下来的房间显得是那么空荡。 那么寂静。 使得一旁窗户被从外边轻轻推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第89章 因为视觉被层层叠叠绑在脸上的绷带剥夺了, 岳莫隐的其他的感官便代偿性地被无限放了大。 即便如此,在听到来自左手边方向窗框的滑动于震动声时,他第一时间也只是以为是外边刮起的风带动了窗户产生了细微的移动。 然而紧接着,从同一个方向传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首先传来的是布料相互摩擦的梭梭微响。 紧接着是衣衫内侧被凸起的螺钉勾住, 柔软面料被金属凹槽刮花、表面纤维轻微撕裂产生的沙沙音。 两道极其细微的落地声。 是有人从窗户翻进了房间! 会是谁?! 岳莫隐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回想着这几天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物, 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又被否定。 刚刚难得积攒出来的气力都在跟周凯安排工作的期间消耗掉了, 所以现在无论来人是谁, 现如今动弹不得的岳莫隐都很难有反制的能力。 然而就在他选定了最合适的反制炁术并尝试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中在几近干涸的炁脉回路中凝聚出一丝能量时,几种不应该属于这个场景的声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塑料袋相互摩擦发出的微小簌簌和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的利落清脆。 不知道是店家扣打包盒的水平太差, 还是拎打包盒的人没有分神在意,在一道打包盒上盖和盒身产生错位会发出的咔嚓沉闷声后,被油炸过蛋白质香气和清甜的糖霜味道快速散布在了整个房间里。 ! 一个略显久远的约定骤然从纷杂的思路中浮现,如闪电般击中了岳莫隐。 【他们说这家私厨还是挺有特色的,刚出锅的炸里脊香软酥脆,手作点心甜度恰到好处,再配上应季的梅子酒更是一绝。】 大概是看出了岳莫隐尝试坐起身来的意图, 翻窗进来的这人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微的气音。 “嘘……” 这个因为炁面遮掩而显得略微模糊音色岳莫隐非常熟悉。 来人正是当前理论上现在应该寸步不离看守着楼守贤的风到碗里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样? 你还好吗…… 就在岳莫隐想要问出那些他当前特别关心的问题时, 他那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左手被对方抬了起。 随后, 几道在他指缝中交叠穿插的绷带被拆分解散, 换了个位置绑了回来。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意识到, 之前自己的左手竟被那些绷带限制着一直呈现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拱起状态。 当这些绷带被绑到一个更妥帖的位置后, 岳莫隐的左手终于能够被平放在床上, 得到充分的休息。 做完这一切, 来人用手背轻轻贴在了岳莫隐下巴到肩颈部分没有被绷带包裹起来的皮肤上。 “嗯……” 这句低哼中似乎夹杂了一些疑惑。 几个轻触后,接触岳莫隐皮肤的部位从手背被换成了手心。 紧接着,如同春日里冲破河面冰层的第一股溪流那般充满新生之力的炁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了岳莫隐的炁脉回路中。 原本褶皱龟裂沟壑般的炁脉回路在这股外来溪流的冲刷下变得湿润平缓,然后又变得充盈活络。 大概是有这么一个引子在, 岳莫隐的炁脉回路终于恢复了自我调理的能力。 在擔山劲的作用下,周围环境中的炁悉数被岳莫隐吸纳了进来。 “哎?!”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来人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惊呼,随后立刻主动将体内的炁散发出去填补了由岳莫隐造成的巨大真空。 在此期间,那只手始终稳稳地贴在岳莫隐的下颌位置持续不断地以最恰当的流量输送着炁。 没有半分松懈过。 意识到对方又在帮自己打补丁,岳莫隐立刻主动禁用了擔山劲。 他一边对抗着拥有强大自主性的擔山劲,一边在心中懊恼。 该死的,自己怎么又这样! 怎么就习惯性地把对方的体贴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儿,然后…… 正在恢复气力中的岳莫隐正在规划怎么开口跟对方就整件事的各个环节中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道歉,殊不知另一边的人也在酝酿一个想法并且先岳莫隐将想法付诸了行动。 来人非常自然地拾起岳莫隐对侧的右手,仿照着之前的做法将绷带拆了下来。 就在岳莫隐以为对方会像刚刚一样把绷带换个位置重新绑回去的时候,一片物件主动地贴上了自己的手心。 这是什么? 感受着手心中的比例恰好处的水润与温热,岳莫隐有了个猜测。 是……皮肤。 还是一整片光洁细腻的皮肤。 第112章 等到拇指偶然触及到一处连绵的凸起,小指勾到几缕发丝时,岳莫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心现在接触着的到底什么。 是一张没有炁面隔断的面庞! 【那等考完试我们一起去尝尝,可以吗?我请客。】 【看情况吧,如果我比较幸运没有被选中去填斩妖人对战的轮空或许就可以……】 确实,来人确实没有被选中去填斩妖人对战的轮空。 所以他是来兑现当初对自己承诺的! 尽管这个承诺没有在两人之间真正地被说出口。 但是他知道! 他懂! 他还记得! 伴随着手中感知到的一处又一处五官的细节,一个相对完整的相貌就那么在岳莫隐的脑海中勾勒成型。 略长的刘海、细而弯的眉、轻薄的睫毛、略显圆钝的内眼角、偏窄的鼻翼、微微上翘的唇角…… 一切都那么地符合岳莫隐的心意,好像对方就天然长在他喜爱的每一个要点上。 虽然卸下炁面后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那带着些许湿润的呼气就那么轻柔且直接地喷洒在了岳莫隐的手腕上。 当除视觉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后,仅仅通过那打在自己手腕上的温热,岳莫隐就大概能判断出对方方刚刚说的是什么。 在几番与那呼气的节奏印证后,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被清空了所有的内容,只留下了刚刚时空的切片。 那人在说: 疼不疼? 整个过程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但岳莫隐已经把自己在这个场景感知到的一切深深地刻入了脑海,妥当存放在当时自己第一次感知到对方眼中世界的模样的场面的旁边。 不知何时,魏濯的声音自房间外部的走廊响起,并且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一个顽童将一块石头抛进了水池一般,房间内旎中又带着几分旖小心翼翼的氛围被搅乱了个粉碎。 “嗯,有关具体文件的起草和派发我会安排的。” 从声量大小来看,此时的魏濯已经在房间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那片温热瞬间脱离了岳莫隐的掌心,像是受惊的小兽一样蹿了走。 紧接着那些从岳莫隐右手拆下来的绷带被三下两下缠了回来。 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的岳莫隐试图伸手去留人下来,然后毫不意外地只捞到一阵衣角卷起来的风。 已经将手搭在把手上的魏濯扭身对身边的愈疗类斩妖人吩咐道:“麻烦还是尽量恢复一下这个病人的行动能力,他的社会身份比较特殊不能脱离岗位太久。” “我们会尽力的,魏主任。”愈疗类斩妖人字斟句酌地回答说,“但这位患者受的伤确实有些重,如果没有特殊手段辅助的话,他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下床。” 魏濯微微皱眉,“一个月肯定不能接受。你说的特殊辅助手段是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提升区域炁量的道具和权限,所以只能委托其他斩妖人主动向这位患者传输一些自己的炁……”愈疗类斩妖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 在现在这个炁量稀薄的年代里,大多数斩妖人光是攒一点自己的炁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又怎么会愿意去帮助一个为了可能会成为强有力竞争对手的家伙呢? “如果能找人实施这个方案的话,患者需要静养的时间可以从一个月缩短到三天。” 三天……是个可以被接受的时长。 魏濯当然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办成,但他依然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我来解决。” 有魏濯这么一点头,愈疗类斩妖人算是便了结了自己的任务,打了个招呼便主动告退了。 然而在正式进门前,魏濯透过门上的窗就注意到了那边宽窄稍有变化的窗户缝隙。 紧接着他就扫视到了那因为某些人走得匆忙而没来及完全藏好的食盒和酒瓶。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魏濯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最后只能用笑了一下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调虎离山的计谋有一点高明,但偏偏遗漏了两个最重要的细节。 当前这个区域里,敢顶着被自己抓现行风险也要来探望岳莫隐的人只有一个。 愿意这么大公无私地将自己的炁送给岳莫隐的人也只有一个。 甚至都用不到排除法。 ……算了。 多管闲事产生的劳动又不算加班费,他才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走进岳莫隐所在的房间,魏濯伸手把那道开敞的窗缝拉了拢。 “三天后出院,你做好准备。” ---------- 这段时间是施工的黄金期,火力全开的工地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没了束缚后,七日互娱ip主题|乐园的工程干得是如火如荼。 在得知那棵树是楼家界碑的真实情况后,岳莫隐就私下里单独跟周斯商议过如何将一些可以独立进行的工程进行“预制”的追工期方案。 所以,尽管中间耽误了将近一个月,但整个工程进展的速度可以说是超乎想象,甚至有望提前验收。 一切都是欣欣向好的模样,除了…… 第90章 “这么仓促吗?” 岳莫隐看着自己办公室里已经被腾空了的那张桌子, 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往常那些考上公务员的员工,无论是什么职位也至少会给一个月的时间交接。但你手上的那封文件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工作日内结束劳务雇佣关系并结清工资。”拿着从冰箱里掏出来的最后一包零食,周凯照例坐在沙发上翘着二世祖标配的二郎腿, “上边这么要求了, 我还能不放人走吗?” 听他这么说, 岳莫隐便重新将自己手上的那张盖着红头文件的调令读了一遍。 最下方的落款日期是四天前, 也就是他刚从重伤中苏醒的日子。 “这谭总助一走,你办公室冰箱里的零食都没人补货了。”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周凯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怀念。 这对于他这个对外人相当薄情寡义的家伙来说可是极为罕见的事儿。 不过怀念归怀念,有那么一两下得了,日子还是要正常过的。 拿出手机划拉着自己和岳莫隐的聊天记录,他找到了当时几个跟谭盛风并列的总裁助理候选人名单。 思考着这几个候选人最近的工作状态,周凯征求岳莫隐的意见道:“新总助的话,直接沿用上次的侯备人选还是再来一轮笔试?” 把文件放到周凯身边,岳莫隐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短按电源键将半个月都没启动过的电脑开机, 淡淡道:“都不用了。” 其实全公司都知道, 作为一个堪比朱元璋的工作狂, 岳莫隐本身是不需要一个助理来协助他的工作的。 所以之前突然宣布要在公司内遴选一个总裁助理时, 岳莫隐对外宣称的原因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帮自己“稳住做游戏初心”的人。 然而岳莫隐心里非常清楚, 当时自己这么做最真实的原因还是想要把那个神秘员工从公司里找出来。 结果人没给找出来的同时, 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系统带着跑偏到了另一条路上。 距离那只妖兽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日子并没有过去那么久, 甚至从工作日程上来看,公司旗下的游戏们才陆续更迭到下一个大版本。 岳莫隐却感觉恍如隔世。 那句在自己视野里时明时暗地晃了二十多年的【请斩杀一只妖兽】终于彻底消失了,几经变化后,换成了【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另一半碎片的样貌和用法, 但依然无从得知它的下落。 但岳莫隐对此并不着急。 在系统的帮助和推动下,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并且肉眼可见地在以后能够得到更多。 然而…… 岳莫隐回忆着第一次与那人在水库遥遥相见的场景,那一帘月色般轻透的水光就如好似一张薄纱般自此缠绕在了自己的心上。 在之后交集越来越多的日子里,它就那么自然又悄无声息地越裹越紧。 当岳莫隐骤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它钳制住的时候,那薄纱上层层叠叠的花纹已经几乎是嵌在了他的心脏上。 从此之后,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让这些纹路越刻越深,最后如同烙铁留下的印记般永远留在了那里。 就当他以为自己和那层薄纱之间已经相互依存再也不会分离的时候,对方却那么仓促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掌心已经消散开的温热和一个朦胧的印象让岳莫隐久久怀念。 假如自己当时别那么傲慢,愿意听从对方的选择,选择更加温稳妥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 看着岳莫隐略显失落的神情和下意识蜷缩起来的手指,周凯把那张已经完成最后使命的纸对折后拿起来扫了扫身边的位置对岳莫隐示意道:“来,坐,我们哥俩谈谈心。” 第113章 ? 依照岳莫隐的经验来看,当周凯开始跟你认真且真诚地跟你掏心掏肺,你最好小心别被他把心啊肺啊全都掏了。 “我是说真的。”感受到了岳莫隐目光中的怀疑,周凯大力拍了两下座位愤愤道:“就当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老同学聊聊天叙叙旧总行了吧!” 岳莫隐这次出行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周的光景,甚至赶不上他去之前国外监督办展花费的时间长,怎么到周凯嘴里就变成“长时间”不见了? 不过……也好吧。 他现在可能或许大概确实需要跟人说说话。 “聊什么?” 周凯故作高深道:“聊你的感情寄托问题。” 岳莫隐当即站起来就要赶人。 他就知道这家伙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然而就在岳莫隐下逐客令的前一秒,周凯用一句话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不想再见人家一面了?” …… 岳莫隐又坐了回来。 “这员工离职啊,不外乎两个原因。”周凯两只手各比出一根手指,在岳莫隐面前晃来晃去,“要么钱委屈了,要么心委屈了。” “就不能因为是那边是铁饭碗吗?”岳莫隐向后靠在沙发的靠垫上,略显自暴自弃的说,“总比跟着一个到底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公司和一个没有分寸和界限感的上司强吧。” 周凯好像还是第一次从岳莫隐口中听到这人对七日互娱和本人这么负面的评价。 这可不像那个当年把自己按在沙坑猛锤的岳莫隐啊。 “主公,不宜妄自菲薄。”周凯摩挲着手机壳背面的肌理,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臣有一计,决计可令嫂嫂回心转意。” ---------- 嗡嗡嗡—— 嗡嗡嗡—— 谭盛风手机的骤然震动在这间略显狭小的会议室中听起来显得格外明显。 魏濯咔哒一声把黑板笔盖了起来,看向谭盛风说:“接吧。”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谭盛风选择动都不动一下。 表现得宛如一只正在发呆的卡皮巴拉。 “短短半小时你来了八百个电话,还坚持不关机。”坐回到座位上,魏濯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清理了起来,“再不让你接,我耳朵都得被震聋。” 再三确定魏濯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允许自己接电话后,谭盛风抄起手机就要往外走。 吹了一下眼镜上的浮灰,魏濯端端补了一句:“就在这儿接。” 从对方那副司妖监人精独有的笑容中,谭盛风解读出来的含义是——让你接电话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你居然还胆敢不让我听到电话的内容? 干嘛啊这是。 谭盛风悻悻坐回到座位上。 在接通电话并打开外放功能的同时,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从他手机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谭总助!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一顿沟通后,谭盛风终于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如泣如诉道:“现在全公司除了你就没别的人知道这嘉年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 明明岳莫隐也知道好吧,为什么不去问他啊…… 不过想来也是,岳莫隐在公司里的形象其实并没有那么那么好,不少人宁愿拐着弯跟自己这个总裁助理汇报工作都不愿意跟岳莫隐正面交流。 考虑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又考虑到魏濯此时正坐在自己对面,谭盛风决定回绝对方的请求。 “可是我已经……” 然而他拒绝的话才刚说出口,另一边就用另外一句话压住了他。 “plan b!,就当是一个plan b好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谭盛风的后半句话就被堵了回去,换成了“好吧,我想想办法”。 在对方一阵感恩戴德加猛戴高帽的告别后,挂断电话的谭盛风试探地抬眼望向魏濯。 “内个,魏主任……” 然而不等他说完,魏濯就来了一句“准了。” 问题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被解决了? 谭盛风有些错愕。 在他的想象中,这怎么着不得跟过年亲戚给孩子递红包一样你来我往鏖战个三五轮才行吗? 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魏濯淡淡道:“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回过头来征求我的意见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谭盛风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梅主席为了帮楼家规划新界碑里的区域内容,已经申请推迟了上京平的时间。这新地块那么大,工作量肯定小不了……” “梅主席的规划归人家的规划,跟你一个法器都被收了的家伙有什么关系?”魏濯看不下去谭盛风的辣眼表演,主动把话题迁移回到被电话打断的会议主题上,“现在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楼守贤入场后岳莫隐的去向和理由。” 重新拔开黑板笔,魏濯站起身在面前的黑板上的那条时间线的中间位置画了一个问号。 “这个疑问我能在沪海这边给你们压一时,可到了京平那边肯定会被人翻出来。” 被迫跟看守员谭盛风寸步不离的楼守贤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他去了我的实验室,我的系统里有他的访客记录。” 谭盛风和魏濯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由魏濯提出了他们共同的问题。 “为什么?” 复盘了一下当时岳莫隐在自己实验室中的所作所为,楼守贤慢吞吞地说:“如果我的假设没错的话,他应该是为了楼瑞卿前辈的笔记。” “你是说楼瑞卿那些写满了数据记录的笔记本?”魏濯不明所以,“他看哪些做什么?能看得懂吗?” “还是有那么1%的内容不是数据的……”楼守贤回忆道,“他当时看到的那本里边好像有关于飒踏的内容。” “飒踏自丘将逝世后就一直以来都被收在特别区域用于镇压从远古存活至现在的至臻级妖兽-蜃蛤-申楼兰。”魏濯不解,“楼瑞卿的笔记里没道理会有跟飒踏有关的内容吧?” “我也不知道楼瑞卿前辈为什么会有这种思考,但是在他的设想中,飒踏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说话间,楼守贤拿起笔大概在纸面上划拉了几下,勾勒出一组简单的图像。 “其中,这一部分是作为丘岿将军的法器而被大家熟知的飒踏本体。”楼守贤先是在“巨剑”上圈了一下,随后将笔尖点在了另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上,“而这一部分,是他设想中飒踏的补充内容。” 魏濯把纸推到了谭盛风面前,“你怎么看?” “我……我没什么想法。”谭盛风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摇头,“我一个当助理的怎么能揣测到人家领导的想法呢?” 这话魏濯是认可的,但他对于谭盛风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认可这句话有着不同的理解。 “你确定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他狐疑地看向谭盛风。 “真没关系。”谭盛风再次强调了一遍,然后当即愤愤不平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魏濯花式转着手里的笔,皮笑肉不笑道:“一个能被人家苦肉计骗回去当免费劳动力的形象?一个明明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因为放不下孩子就半夜回去给对方手搓内裤的形象?” “你!” 听着魏濯的比喻,楼守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感受谭盛风想要刀人的目光后,立刻正色找补道:“我刚刚想到高兴的事情。” “……哼!” 谭盛风决定做一个有大量的大人,不跟这两个家伙计较。 看着自己手机上刚刚跟自己通电话的人发过来的嘉年华开幕式流程安排文件,谭盛风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如果有一个这样足够体面的告别,就算是自己单方面的,就算对方不得而知,那也是很好很好的了。 第91章 “完美!收工!” 听到耳麦中的播报方才把耳机从头上摘掉的谭盛风抹了一把从鬓角淌下的汗珠。 这彩排当真是个苦差事, 再加上为了保证最好的演出效果,不少要在嘉年华开幕式上表演的节目都是近些日子才冻结封样的。 无怪当时公司内的同事哭爹喊娘地把自己找回来接手这个任务,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同步跟进几乎所有项目对它们知根知底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把握得了整个开幕式的流程。 在谭盛风光速被离职后, 临时紧急接手了谭盛风工作的同事对谭盛风连连作揖, “谢天谢地你来了啊。” 谭盛风连忙摆手示意这是自己份内之事。 或许是为了进一步表达自己的谢意, 那人主动邀请道:“去喝一杯不?最近城里开了家不错的酒吧。” 谭盛风赶紧摇头, “多谢好意,还是不了。明天嘉年华开幕式结束后还要赶车呢。” 那人不死心, 再次发出了邀约:“小酌小酌,小酌可怡情,大酌才伤身。” 第114章 谭盛风同样再次推拒道:“我这人只要喝酒一定误事。改天有机会我们不醉不归。” 在成年人的语境中,“改天”就是“算了”的委婉版本。 两次主动且热情的邀请都遭到了拒绝,同事也知趣地不再提让谭盛风一起去放松一下的建议。 ---------- 那边同事们在游乐园的大门口一番商议凑出了两辆满载的车出发往市内的方向开去,这边谭盛风则回到了主题|乐园内的临时休息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他停留在这个地区的最后一晚。 而这个只是简单摆放了一张单人床的房间, 也会成为他最后落脚的地方。 在魏濯的安排下, 他的工位和租的房子已经在同一天里被彻底清了空, 其中的东西也悉数被寄往了司妖监京平总部。 所以现在整个城市中能算是属于他自己的物件只剩下了脚边的这个旅行箱和里边的东西了。 将旅行箱摊平, 谭盛风从中取出一个被黑色光滑的棉质抽拉带妥善保存起来的小盒子。 在被谭盛风用手指撑开抽拉带的封口后, 那袋身光滑的布料便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了下来, 露出了其包裹的事物。 盒子里装着的是那只被岳莫隐托人改装过的限量卡皮巴拉。 是岳莫隐送给风到碗里来的那只擎着钻石玫瑰的卡皮巴拉。 哦, 还得强调一下, 是不值钱的培育钻,不会让风到碗里来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那种。 把那只卡皮巴拉从盒子中取出来放在面前又手动调整了一下玫瑰的位置后,谭盛风将头搁在桌面上让视线与它平齐。 在近距离的对视下,这卡皮巴拉的豆豆眼显得格外清澈。 直到现在, 谭盛风才算是从紧锣密鼓的安排中抽出一个空闲来思考自己的人生。 而且这个紧锣密鼓的时间段甚至要上溯到自己让娄向晨把岳莫隐带到斩妖实战的模拟场,自己正式成为要带领对方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负责人的时候。 他不同意之前魏濯说的“偷偷洗内裤”的说法,暗恋本来就是一场偷偷的、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心甘情愿的独角戏。 是的。 谭盛风知道自己是喜欢岳莫隐的。 具体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已经然全不可考了,但一定是很早很早的时候。 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谭盛风没有像一些文学作品里的角色那样在内心进行一番来回反复的拉扯,甚至是非常痛快且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岳莫隐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还能做出那么好玩的游戏,自己不被这人所吸引才是怪事。 不过暗恋或许不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但平日中相处的时候就需要格外注意了。 比如,谭盛风要做自己但又不能依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去坦诚地示好。 于是他只能反复地跟自己强调,岳莫隐是自己的上司,一个大脑发育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上司。 全然忽视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直到因为几个连续的意外,谭盛风和岳莫隐位置进行了颠倒,一个从下属变成了导师,一个从总裁变成了新人。 脱离了原本身份带来的限制后,谭盛风好像就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在岳莫隐面前秀操作,玩一些炁术交叠的小把戏,讲一些斩妖届的辛秘故事。 以一种他所认知到的,岳莫隐会喜欢的方式对岳莫隐好。 他的小花招奏效了,岳莫隐确实喜欢上了自己。 但这个自己需要加上一个限定词——以斩妖人身份出现的自己。 看着那从钻石玫瑰中折射下来的光线,谭盛风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恰不恰当的比喻。 假设岳莫隐想吃方便面,但办公室里的方便面被周凯偷光了,所以他只能选择亲自去超市进行一番购买。 超市里摆在货架上相同口味的方便面有两种,一种是单纯的方便面,而另一种则是超市为了促销而将一个碗绑在了上边的方便面。 那么对于岳莫隐来说,他本质上想选择的是方便面,而那个碗则是可有可无的。 而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方便面和而绑在方便面上的碗。 ——主动吸引且被选择和毫无价值地被连带的关系。 谭盛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一个碗共情,甚至还替那个碗感觉委屈。 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去那么想。 他也知道,让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全部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在近距离接触后,他也发现了岳莫隐有那么一些不太总裁的小习惯。 他可以接受,因为他是先喜欢了整体的对方,然后才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瑕疵。 但岳莫隐的情况不一样。 他是先喜欢上了风到碗里来,也就是一部分的谭盛风,然后才知道风到碗里来另一边绑着个谭助理。 那就算岳莫隐最后决定跟谭盛风在一起,也只能说明岳莫隐是为了风到碗里来而接受了谭助理的存在。 两边的性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先把风到碗里来留给岳莫隐,然后把完整的谭盛风留给自己吧…… 这么想着,谭盛风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 等待谭盛风再次醒来,叫醒他的不是闹钟,也不是因为蜷在桌面上而带来的腰酸背痛,而是疯狂作响的电话铃声。 从电话那头对方无语轮次的叙述中,谭盛风大概厘清了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原来是刚刚筹备着去酒吧稍事放松的同事们在半夜回城的路上非常不幸地碰上了飙车党。 其中一位飙车党一个原计划秀翻全场飘逸过弯出了岔子,直接给两车人全都送医院去了。 那批人里基本上全都受了伤,重者伤筋动骨,轻者也多少受了几处擦伤。 其中受伤最重的就是那位计划明天指挥开幕式的总导演了。 按照这位通风报信者的说法,人家正躺在骨科的手术室里打钢板,具体什么时候下来还没个准数呢。 这下plan b不得不升级为plan a了。 让对方清点了一下还能工作的人数,谭盛风当场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 那人记录着谭盛风的安排,然后越记录越是心惊胆战。 这人怎么把导演室内原本要三四个人干的活儿全揽到自己身上了。 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安,谭盛风安慰道:“别慌。” “你们能行,我也能行的。” “要知道,我可是在那一位手底下干了足足半年的首席助理啊。” 听谭盛风这么说,原本万分焦躁的同时居然意外地安心了下来。 岳总认证,品质之选,选得安心,用着放心。 ---------- 在嘉年华开幕式正式开场前一个小时,场内数万的座位就已经被坐满了。 观众们看着头顶晃过来精准定位又晃过去上下走位的摄像机,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导演室中竟然只有一个人。 当然,一个人可能不是很准确,一个人和五双手会比较贴切。 谭盛风一直觉得【通用炁术·身外身】是一个超级好用的炁术,除了消耗比较高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 然而消耗较高的这个缺点在自己这里却完全不成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好像与炁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呼应感。 一分炁在别人那里最多只能发挥一分的作用,但在他这里可以达到百倍的效果。 “谭总助,能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呢?”耳麦中传来替补工作人员颤抖的声音。 虽然大家在外边已经看到了谭盛风灵活操纵各种设备的结果,但他们还是对于一个人在完成那么多个人的任务的同时紧盯现场的调度的可行性有所怀疑。 谭盛风从容回复道:“没问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开始吧。” * 伴随着场馆内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这由七日互娱主导的嘉年华开幕式就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按照节目单的顺序,在一条由各个精品ip的动画混剪而成的高燃预热动画播出后,下一个环节就是身为七日互娱创始人兼总裁的岳莫隐以与角色座谈的形式登台。 来了。 终于是来了。 按照当时谭盛风还是总裁助理时候查看岳莫隐行程的结果来看,当时为了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岳莫隐把自己不少的日程安排都被往后推迟了不少。 所以之前岳莫隐并没有亲身参与彩排的环节。 换言之,这是距离上次病房一别后,谭盛风第一次看到岳莫隐。 灯光师投影灯自上而下地追踪在岳莫隐的身上。 为了贴合本次嘉年华“永远成为你人生的大玩家”主题,今天岳莫隐的着装整体偏向于休闲的风格。 深灰色的低领毛衣中叠了一件领口被熨烫地极为平整的衬衫,胸口别了几个七日互娱的重要ip角色。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足底蹬了一双与毛衣颜色相同的运动鞋。 第115章 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下一秒就能和玩家在食堂勾肩搭背开黑的状态。 在岳莫隐简短致辞后,开幕式就进入了喜闻乐见的环节。 高人气原唱亲自登台、从天而降的裸眼3d动画、全球各地知名乐团同屏合奏…… 一个又一个精心策划的节目引得观众目不暇接,不断大呼值回票价。 而在开幕式来到最高潮的时候,特制的烟火更是沿着场馆的顶棚窜了整整三圈。 宾主尽欢不过如此。 然而当所有的工作人员沉浸在开幕式成功的喜悦中时,解除了炁术的谭盛风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有一个巨大且古怪的影子在远处的山上一闪而过。 只这一眼,一种极端诡异的危机感便从他的尾椎骨爬上了后颈。 这种感觉非常古怪,是一种谭盛风从来没体验过的经历。 难道说是自己没见过的野生妖兽? 可考场已经被撤掉了,没可能这里还会出现这个体量的妖兽啊? 全部思绪都被那一瞥所窥见的事物所占据,以至于谭盛风竟没能发现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导演室的门外。 第92章 看着门内那个好似正在发呆的身影, 门外的岳莫隐先是把手上的盒子掂了掂,又摸进口袋确认自己确实携带了一把拆快递用的小刀后,就打算推门进去。 然而就他在把手放在门把上的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准备好。 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 岳莫隐借着走廊上的玻璃窗反射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刚刚因为登台而散落的发丝已经用发胶重新打理了一遍, 每一根都服帖地被固定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鬓角和胡茬今天早上才用剃须刀清理过, 一天下来尚且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衬衫的领口被仔细地熨烫过, 而且折叠的状态也非常平整干净。 新买的毛衣表面非常顺滑,没有任何的毛球。 …… 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审视了一番, 岳莫隐觉得现在就算让任何一个人以最挑剔的标准来审视自己,自己都能高分通关。 嗯…… 好吧,话还是不要说那么满。 万一就有那么个最重要的人不认可呢? 突然,岳莫隐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又睁了开。 岳莫隐啊岳莫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不应该的。 一直以来,岳莫隐都认为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比失败还不能让自己接受的, 那就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不去做该做的事情。 他曾经设想过这样一个场景。 在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 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当前已经走过的人生, 无数的场景如同电影画片般一帧又一帧地闪过。 在这些从左到右飞驰而过转瞬即逝的画片中, 独独有那么一张反复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自己伸手去够它, 尝试找到它的下一张画片, 可遍寻无果。 原来是自己当时因为害怕失败, 而没有去为它后续的故事去寻找一个句号。 发现这点后, 一个问题出骤然浮现在了画片的背面。 ——你有没有后悔? 无论对外的答案是怎样豁达,怎样云淡风轻,怎样过尽千帆皆不是。 但回到这个独处的深夜,在一个不需要伪装的可以坦诚面对自己的深夜, 真正的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有。 但岳莫隐不想后悔,强势如他不能接受后悔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坚定了决心并收敛好自己的心绪,他重新走回到导演室的外边,抬手敲出了两声脆响。 然后不等门内的人做出任何的反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 尽管谭盛风在身后大门传来敲击声响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并且思考如何做出回应,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现代社会居然有人能这么横行霸道地闯进工作间来。 不过在看到来人相貌的第一时间,谭盛风就理解了这一切。 如果是岳莫隐的话,在这片理论上都归属于他的地界上,确实是可以横着走的。 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谭盛风将耳麦从头上取了下来,“岳……总,晚上……好?” 岳莫隐跨步走到了谭盛风的身边,先是看了一眼导演室外部的风景,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谭盛风的脸上,淡定道:“不太好。” 怎么就不太好了?! 谭盛风顿时开始在脑海里细数自己来救场的这段时间内可能存在的工作纰漏。 虽然昨天晚上两车嘉年华开幕式的核心骨干都被秀进了医院不假,但是最后没有任何工作被耽误了啊…… 难道说是入场coser们之间相互私下使绊子的事儿被发现了?可自己明明通过指挥灯光切换来引导观众注意力的方式把局面救回来了,没道理把这件事算到自己头上吧…… 几番思索之下,谭盛风似乎找到了关键。 之前跟自己求助的时候,那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岳总知道。 当时的谭盛风自然将这个条件理解为:在工作中捅了巨大篓子不得不私下违规让前同事帮忙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老板知道不然绩效和年终奖都要被扣光光这种事情不要啊啊啊啊啊! 然后带着不纯心思的自己就“善解人意”地答应了。 少说几句给别人行个方便的事儿,还能一举两得,这不血赚。 果然,任何看似光鲜的双赢选择背后,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现在就是魔鬼来收取报酬的时刻了。 把双手撑在身后的台面上,谭盛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解释道:“岳总,昨天晚上开幕式负责人出了点事故,临时把我叫来接手过渡一下。” 此处谭盛风使用了一个诡辩的技巧——陈述了两个确定无误的事实,但通过巧妙的语序嫁接,产生一定的因果误导效果。 说完这句话,谭盛风开始在心中祈祷,希望不知实情的岳莫隐能根据字面意思理解成自己是在负责人出了事故后才被叫过来救场的。 不然自己这种光速开溜又出尔反尔的行为就实在是太好笑了。 听完谭盛风的诡辩,岳莫隐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这个语境里应该有的回复吗? 谭盛风眨眨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 “如果你没有话说,那就轮到我了。” 见没得到回复,岳莫隐自顾自将手上拎着的纸盒放到了台面上。 ! 谭盛风在看到盒子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瞳孔缩紧了不少。 上次岳莫隐拎了个盒子过来自己没当回事,结果那只经过改装的卡皮巴拉就打了自己个措手不及。 这次他又要干什么?! 然而任凭那边谭盛风在心中风起云涌,岳莫隐继续这自己的行动。 他把纸袋横倒过来,将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个被暴力运输摔得皱皱巴巴的快递盒。 将被胶带封住的开口翻到上边,岳莫隐从兜里取出一把裁纸刀放到了两个人中间。 他看着谭盛风,认真地问:“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来拆我来拆?” 这下谭盛风彻底懵了。 岳莫隐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先不论自己目前已经不在公司工作了,就算是之前自己还是总裁助理的时候,拆快递这种事儿也没拎到自己来包办啊? 此时的谭盛风彻底领悟了楼致远的人生信条——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做错。 于是他用略显孱弱的声音回答:“您来拆吧。” 岳莫隐微一点头,就将美工刀的刀片推了出来,对着胶带封口的尽头位置切了下去。 然而就在那刀片顺着胶带的走势下划的同时,两人头顶的天花板也被划破了一道足足两米宽的开口。 借着室内透出的光,两人发现那竟然是一整块巨大的金属外立面。 什么情况?! 伴随着头顶呼啸风声响起的还有场中还没散尽的数千观众的惊呼。 又是什么情况?! 岳莫隐停下了拆快递的手,跟着谭盛风一同从导演室已经的弧形玻璃窗望了出去。 ---------- 原本以为是会场出了什么问题而吓得骂骂咧咧的观众们下意识地朝着爆炸发生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们悉数哑火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自场中巨大的拼接屏幕后缓缓升起,一双镶在黑影上方猩红如探照灯的眼慢悠悠地扫视过全场。 人类无法理解自己没见过的事物,而安逸太久的人类似乎忘记了什么叫做敬畏,所以在看到这一幕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 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这是主办方准备的返场节目,下意识拿起手机录制了起来。 第116章 在数百个设备的镜头中,一道黑色的“阴影”猛地搭上了屏幕的上缘。 下一秒,那被“阴影”覆盖住的屏幕产生了裂痕,在炸出两道“滋啦滋啦”的蓝紫电弧后彻底暗了下去。 吱嘎吱嘎—— 轰隆!!! 看到向人群倾倒下来的巨型屏幕,原本待在原地的凑热闹的观众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人们写在基因中的恐惧终于穿破其他一切情绪浮到了最表面,并在一瞬间接连裹挟出了惊恐、慌乱、嘶吼等等恐惧时人们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他们开始朝着出口方向疯也似的逃窜。 然而在人群动作起来的同时,那个巨大黑影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那道原本搭在屏幕上方的黑影向下施力,整一条地砸到了地面上,伴随着一声声夸张到极点的轰响,那些损坏部位周边勉强挂在原位的屏幕也在钢筋架材的扭曲崩坏中纷纷坠落下来。 然而就在那带着强电且极重的屏幕即将把一些离得比较近的观众砸个血浆四溅的时候,一道符纸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浮在了他们的身前。 原本正在快速下落的屏幕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拦了去路,一个急刹后歪歪扭扭地向侧方向倒去,最后砸在了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激起一阵热浪。 “我去!还好赶上了!” 人群中被挤得动弹不得的娄向晨抹了一把冷汗。 “出来玩还带符纸,真有你的。”聂立庐踩着娄向晨的后背从人群中跃了出来,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这叫有备无患!”娄向晨先是反驳了聂立庐的讽刺,随后对着周围人群高呼,“借过一下!麻烦让让!” 然而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了忙于逃窜人群的尖叫声中。 “这是夸奖!”聂立庐回怼一句后,立即施展通用炁术凭借几个跳跃站上主题|乐园的高处。 在此期间,他已经将那名为“吮魂”的双戒指骨哨形态的法器套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环视四周后清点了一下留在场内的观众数后,他喃喃道:“看来接下来几个月都有得忙了。” 自言自语完毕,他先是长吸一口气,随后将法器含在嘴里吹了个无声的长哨。 随着长哨的音浪扩散开来,原本还在相互推搡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宛如受控的人偶般规矩地排起了长队一个接一个地从场馆内侧的安全出口鱼贯而出。 在聂立庐的统一调配下,很快观众就被疏散了个干净,整个场地也空了出来。 重获自由的娄向晨终于有了空闲,能够抬头看看那巨大的黑影。 整个过程期间,那黑影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进了被掀翻在地但尚且能够工作的射灯打出的光线里。 “喂喂喂,真的假的?”看清黑影真面目的娄向晨声音发抖,甚至不自觉地自嘲道,“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专门触发意外然后等待被救’体质?” 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是一群身形如山的长毛野猪。 从它们鼻侧的唇下伸出的巨大分叉獠牙和裹满浑身上下如盔甲般坚硬的厚重泥浆来看,至少也是化衍级别的妖兽。 随着那群野猪妖兽的前进,为首那只妖兽开裂为四瓣儿的蹄便踏在了娄向晨符咒竖起的屏障上。 刚刚如铜墙铁壁般承接住了来自坠落屏幕的巨大冲击的屏障在这妖兽的脚下竟宛如蛋壳般脆弱。 “这次我能有幸撑到救援来吗……”娄向晨发出了一声苦笑,把衣兜内所有的符纸掏了出来。 不同于上次执行水库任务时有备而来的他,这次原计划中只是出来玩的他当然没有携带那么多符纸。 换言之,他开场就处于弹尽粮绝的状态。 而聂立庐那边偏向于精神控制系的家传炁术在与这种尚且以源生生物思维驱动的化衍级妖□□战时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难道,自己真的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如此大量且强大的妖兽了吗? 就在娄向晨决定死战不退并用颤抖的手拈起一张符咒时,一道破空而来的箭矢笔挺且精准地钉进了为首那只妖兽猩红的眼。 受伤吃痛的妖兽疯狂地甩动起它的头颅,试图将那枚钉在自己眼中并开始膨裂的箭矢甩出去。 跟着第二道箭矢抵达的,是察觉异样从附近楼氏属地赶来的魏濯站在主题|乐园的最高处遥遥传来的号令。 “妖兽祸乱,罪不容诛。现责令斩妖人谭盛风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与此同时,那把在之前裁定审判会后被收缴的惊尘就那么直接地被魏濯抛了下来。 在掉落的过程中,它松落了裹刀布,穿过了导演室上方的裂隙,精准地插在了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的正中间。 第93章 这掉马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了。 如果魏濯只是发号施令让身为“斩妖人谭盛风”的自己参与战斗, 谭盛风觉得自己还有可能解释为自己跟风到碗里来是两个人,岳莫隐认错了。 可现如今真实情况是,魏濯就那么把直愣愣地惊尘抛了下来,还抛在了岳莫隐面前。 这下谭盛风就百口莫辩了。 而“这把刀不是惊尘, 只是恰好跟惊尘长得比较像”的退路, 也被之前还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自己特意跟岳莫隐炫耀“惊尘比例协调、颜色好看、超级趁手、别无分号”这件事而彻底堵死了。 整个金蝉脱壳天各一方的剧情在最后一步彻底垮掉。 虽然心中有诸多想法, 然而此时谭盛风最为关心的还是外边妖兽的情况。 那边中了魏濯两箭而放缓了行动的野猪妖兽被挤到了队伍的后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稍小的同类妖兽。 ……像是那只野猪妖兽的雌性配偶。 意识到这一点后,谭盛风发现了一个矛盾点。 一般来说, 当野兽在体内凝成炁丹正式成为妖兽后,它就会逐渐脱离原来的生活习惯。 对于群居动物来说,最明显的就是对族群产生排斥感。要么它们会屠戮掉这些可能跟自己进行资源争夺的同类,要么就会自行离去。 所以绝大多数妖兽都是独来独往的。 那为什么这群从体型上看至少也是化衍级妖兽会如此成群结队的出现呢? 那边岳莫隐见谭盛风迟迟没有动作,便以为对方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便主动开口说:“我们回头再说,正事要紧。” 谭盛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站了个岳莫隐。 ……不愧是岳总, 这个台阶太棒了。 心情复杂地看了岳莫隐一眼, 谭盛风随即单手抄起惊尘的刀柄向破碎的导演室玻璃裂隙跃出, 轻巧地落在虽然岌岌可危但还勉强挂在原位的横梁上, 向与妖兽战斗的一线奔去。 不等岳莫隐对谭盛风光速“抛弃”自己的行为产生什么感想, 那边魏濯战略性转移了过来, 站在导演室上方的裂隙旁, 居高临下地对岳莫隐说:“你也别闲着, 去帮忙。” …… 虽然非常有责任心的岳莫隐肯定不会置身事外,但主动做和被他人指手画脚后去做在性质上就有了天壤之别。 然而当他正琢磨着怎么给出一个恰当但又能表达自己反击态度的回复时,那边魏濯在张弓搭箭的同时挑衅般说道:“如果你能协助他将此事平稳解决,我就告诉你飒踏另一部分的下落。” ?! 岳莫隐猛然抬头看向魏濯。 为什么这人会知道自己在找飒踏?还是飒踏的另一部分。 “不用表现得这么惊讶吧?”魏濯冷哼一声, “事情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 之前在会议室里,魏濯曾向谭盛风求证两度对方是否知情。 而他从谭盛风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一定知道。 但那天魏濯并没有揪着这点反复盘问谭盛风。 毕竟他从谭盛风的表现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这人打算把岳莫隐完全保下来。 呵呵,真是昏了头了,竟以为嘴硬对自己这种司妖监的人精是有用的。 会议结束,魏濯扭头就调取了第三场的斩妖人对战的视频。 在看到岳莫隐手上拿着的乍一看奇形怪状,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跟楼守贤笔下草图完全一致的奇怪法器,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都水落石出了。 这岳莫隐和楼守贤的联盟当真是看似目标一致,其实内部包含着层层套路啊。 岳莫隐的第一层目的是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 而他的第二层目的则是在斩妖实战场地与楼守贤完成掉包,让对方去完成那个“一鲸落万鲸生”计划。 第三层则是趁这个掉包的时间奇袭楼守贤的实验室,翻看楼瑞卿的笔记以获得飒踏相关的内容。 与之相对的,想要协助楼致远解决楼家界碑相关事宜的楼守贤也并没有完全把宝押在岳莫隐身上。 表面上他非常没有主见地依从岳莫隐的安排,在斩妖实战与对方调换了身份,并一定时间内布下了完成“一鲸落万鲸生”的相关阵法。 第117章 而在同一时间里,他还布下了另一道阵法——根据当年楼瑞卿留下的实验数据得出的“人妖融合”推论。 身为明星研究员的楼守贤自然明白这个推论如果成立的话对整个式微切边缘的斩妖研究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种高效的研究方法对斩妖界复原那些在岁月中失传的炁术有着多大的帮助。 在最后一步,面对唯一不确定的二选一参数时,他随意选了一个作为以自己为实验载体时候使用范本,并且将另一个写进了定时发送的论文。 这样无论他本人是不是活得下来,楼家界碑都能有一个符合楼致远期待的结局。 想通这一切后,魏濯先是对岳莫隐和楼守贤这两位各怀目的且坚定证道的主谋表达了个人有限的敬意,然后立刻去“拷打”了谭盛风一番。 面对魏濯拿出的严丝合缝的逻辑和板上钉钉的证据,谭盛风不得不如实交代了自己在初级考核前绕过了各种流程直接带岳莫隐去花溪那里取了把趁手的法器的事实。 魏濯的法器是入职司妖监的时候配发的,但这不妨碍他对花溪这个在定义中是识律级妖兽但真实水平已经半步至臻的妖兽有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花溪身为识律级妖兽,但她自化形后就对人类天然抱有非常大的好感,也非常认同人类的各种理念。 甚至在弭妖肃世之战的初期就直接倒戈了人类的阵营,还负责了生产和涵养法器的重要任务。 虽然跟记录有些出入,但如果丘岿将军的飒踏当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话,那么另一半在她手上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可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斩妖人都曾去往花溪那里寻找一把神兵利器,为什么偏偏是岳莫隐拿走了飒踏的另一部分呢? 魏濯的思绪在几息之间绕了一大圈,最后重新落回到当前的战场上。 看着下方导演室中的岳莫隐,他蓦然升起一个疑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一人能获得那么一番际遇与造化也不是不可理解。 只不过,这岳莫隐能配得上吗? “就算我不是斩妖人而是一个对当前情况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看着那边谭盛风斩出一道宛如潮汐般磅礴凛冽的刀光将娄向晨护下,岳莫隐坚定说道: “我身为七日互娱的总裁,公司负责的活动现场出了这种事,我绝对不会置身事外。” 听他这么说,魏濯心中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放松了下来。 自己这同期的前上司兼现徒弟,好像是有那么点了不得。 但口说无凭。 于是,魏濯用于刚刚给谭盛风下达指令时如出一辙的语气对岳莫隐朗声道:“责令斩妖人岳莫隐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在说到“百无禁忌”这四个字的时候,魏濯特意一字一顿地着重强调了一番。 岳莫隐似乎从魏濯暗示中找到了灵感,立刻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下方的战场里。 随着四重瞳的启动,岳莫隐的视野中,无数如白雾般的炁自那些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的钢筋铁骨中浮现了出来。 ---------- 在大首领被两箭剥夺视力不得不后退恢复,二首领被砍掉半条前腿栽倒在地后,剩下的野猪妖兽似乎失去了方向开始在主题|乐园中狼奔豕突,大肆破坏起来。 挡在它们前行路上的障碍,不是被直接撞飞到百米开外就是被踩扁成一摊废墟。 好在之前没能离场的观众已经在聂立庐的“指挥”下悉数离场,否则主题|公园这个原本应该是创造快乐的地方就会当即变成人间炼狱。 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那些观众才恢复自己的意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主题|乐园里发生什么了?爆炸??” “我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个巨大黑影……” 似乎是也为了印证众人的疑惑,当他们议论纷纷之时,那边的主题|乐园里传来了一声力破云霄嚎叫。 紧接着半头巨型山猪从主题|乐园的大门撞了出来,摇晃了两下侧倒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没错,半头,还是前半头。 用符纸协助锁住了那野猪妖兽后两条腿的娄向晨看着从天而降将一气呵成它劈成前后两半的谭盛风 ,下意识关心道:“你的刀还好吗?” 在妖兽的散发着热气的内脏中扒拉了两下,谭盛风将一颗足球大的妖丹剔了出来,然后一刀给斩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 一个甩刀将惊尘上的灰污血渍抖干净,谭盛风回应说:“我刀没事儿,主要是有那些泥浆盔甲在,刀势很容易走偏。” 不然他也不用补这一下了。 虽然野猪妖兽论单头的战斗力完全不是谭盛风这个专家级斩妖人的对手,但架不住这次来袭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仅仅是斩杀这一只妖兽的功夫,那边自由活动中的妖兽已经把主题|乐园搅了个底朝天。 妖兽所过之处,塌陷的高墙在半空中开裂成数瓣儿,落地后次第滚落到中央喷泉水池中,激起数米高的白色巨浪。 被数次顶撞的过山车和摩天轮向彼此的方向倾倒而去,交错的支架在摩擦中激起数道宛如拖尾流星般闪耀的火光。 甚至原本平整的水泥地面被几只聚在一起妖兽硬生生凭借如铁的蹄和尖牙给刨出了一个大坑,激起了无数飞扬的尘土。 会合作的妖兽已经非常棘手了,会变化的战斗地形更会给斩妖造成极大的不便。 上一秒在半空中策划好的落脚点,下一秒就塌了,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如谭盛风也会感觉难受的。 “我已经发了紧急救援的请求,以当前位置为圆心一百里为半径范围内的斩妖人都会以最快速度赶来。”魏濯拉弓的手指已经被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但他忍着强烈的痛感对谭盛风和娄向晨传讯道,“我们当前首要任务是保护人群不受妖兽侵害,其他都可以为此让步。”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岳莫隐的声音从一个极其边缘位置而躲过了野猪妖兽如同龙旋风般的暴虐袭击的音响中传出。 “娄向晨,到三点方向三百五十米处就位,面向妖兽群方向布迷雾障眼阵法。” “魏濯,把剧院到广场的路清出来,拆了旁边的建筑避免妖兽乱跑。” “谭盛风,用最短时间击杀两只首领,然后用【牵丝】操控身上有三支箭的那个妖兽往娄向晨的方向走。” 那边魏濯和娄向晨还在反应中,这边谭盛风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明白岳莫隐想要干什么了! 第94章 无论是在什么游戏玩法比较体系里, 类似于《红警》、《星际争霸》、《帝国时代》等即时战略类游戏都会毫无疑问地站在鄙视链的顶端傲视群雄。 而岳莫隐是这类游戏玩家中的佼佼者。 甚至是把精力放到成立自己的公司前,能在赛季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的那种。 而当前现场的情况和游戏战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用手上能够操纵的兵力寻找一切可乘之机去战胜对手。 看着依照自己的调派提刀冲向两只首领妖兽的谭盛风,岳莫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话筒。 然而跟永远能再开一把的游戏比起来, 现在的战况可残酷多了。 自己一旦出错, 代价就是极为惨重的。 不仅自己和受自己指挥的人就很有可能直接丧命在野猪妖兽的獠牙之下, 就连外边开阔地上的那些观众也留不下一个。 所以, 他不要成仁,他只要成功! * 谭盛风在已经变成半座废墟的主题|乐园中闪转腾挪, 向着那两只已经从受伤状态下恢复的首领妖兽冲去。 被直接砍掉了一条前腿的雌性首领在看到谭盛风的身影时直接发出了一声长啸,随后加速向这个胆敢伤害自己的家伙冲来。 谭盛风小施炁术调整了一下自己在空中的姿态,随后一个滑铲从雌性首领的躯干下方穿了过去直奔雄性首领而去。 魏濯的箭矢是由炁术凝结而成的实体,轻易无法甩脱。 所以直到目前,那雄性野猪首领都保持着丧失了左侧视觉的状态。 对妖兽可千万不能讲究武德,趁你病要你命才是上上策。 感觉自己再度遭到戏弄,那雌性首领简直怒不可遏, 直接调转方向将它的獠牙朝着歇落在雄性首领左侧眼眶附近的谭盛风撩去。 伴随着獠牙刺入血肉碰撞骨头的声音, 那雌性首领跟雄性首领就那么牢固地连在了一起。 那雄性首领吃痛想要后退半步甩脱雌性首领, 奈何那雌性首领的獠牙刺得实在是太深, 以至于它但凡动作一下对方也得跟着动作。 八只蹄脚你踩我来我踹你, 就好像在跳一场极为糟糕的恰恰。 诱导了全程的谭盛风先是调侃了一句“太客气了吧, 来都来了还表演节目”, 随后非常干脆利落地将这对夫妻双双送进了炁体轮回。 第118章 随后他转向了那只身上插着魏濯三支箭的妖兽。 当群居妖兽首领妖兽阵亡后, 群落中最强大的妖兽就会顺次成为新任的首领。 这是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知识。 很明显岳莫隐对此掌握得极为良好,甚至可以灵活运用了。 而在自己跟两只首领妖兽短暂缠斗的期间,魏濯和娄向晨也完成了岳莫隐布置的任务。 当然,囿于他们跟岳莫隐不太熟悉, 也因此不能很好地理解岳莫隐指示背后的内容。 所以岳莫隐不得不反复指点他们的行动。 为了让岳莫隐得知自己这边的进度,谭盛风先是跃到了新首领妖兽的头顶,然后对岳莫隐所在方向大喊道:“我已就位!” 音响中岳莫隐的回复来得很快,“保持牵制,并确保你能一定程度上控制它的动作方向。” 谭盛风立刻回复:“收到!” 如果单听这段对话的内容,谁能想象到这对话居然是发生在与妖兽搏斗的战场上呢? 就算跟岳莫隐磨合不足,魏濯和娄向晨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兵卒”,很快就完成了岳莫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后,岳莫隐对谭盛风广播道:“就现在!” 与此同时,他拨动了导演室中所有的设备开关。 不管这些在妖兽的袭击下断的断烧的烧的设备们还能不能正常运转,那边埋在地下的电压中转站反正是开始运转了。 维持着障眼阵法的娄向晨只觉得有一阵热风自前方袭来,吹得他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用【连炁造物】将最后一块铁皮贴到路边,魏濯从这条为妖兽准备的“康庄大道”上撤了出来。 至此,他已经彻底明白了岳莫隐的想法。 魏濯暗想,这岳莫隐居然能在这么短又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想出这个解决方式,怪不得谭盛风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 确实有点东西。 另一边得到指令的谭盛风将手中用【牵丝】制成的线束收紧,骑着发狂中的新野猪妖兽首领就往娄向晨所在的位置奔袭而去。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地灾破坏的野猪妖兽在看到新野猪首领如此动作后,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妖兽群就在魏濯临时搭建的通道中一路狂奔来到了娄向晨的正前方。 看着来势汹汹的妖兽群,娄向晨感觉自己有些脚软。 然而此时来自谭盛风的“别慌!”和来自岳莫隐的“稳住!”齐齐响起,让娄向晨恢复了信心。 于是他调动自己体内仅剩的炁,将最后两张符纸也加入了阵法中,确保障眼阵法绝对过关。 * 事实证明,确实这障眼阵法障眼。 那向前猛冲试图将谭盛风甩落的新妖兽首领根本没有半分迟疑就踏进了阵法中。 而它身后的妖兽们也接连不断的跟了进来。 “给个向下的力,然后撤离。” 岳莫隐的指示再次传来,只不过不同于之前经过电流和音响的变化,这次谭盛风听到的事来自他本人的声音。 这障眼法障得了妖兽,可障不了谭盛风。 透过阵法的界限,他看到岳莫隐此时正站在一处高耸废墟中平整的长椅之上,向他招手。 “了解!” 一个翻身从妖兽身上落下,谭盛风重重地踏在脚下开裂的水泥地的裂隙上,随即借助反作用力朝岳莫隐所在的方向落去。 本就岌岌可危的地面在谭盛风这一脚的作用下彻底开裂,一片连一片地向下方坠去。 近在咫尺几乎能闻到妖兽身上毛发骚气的娄向晨看到此情此景,大为震撼。 怎么回事儿?! 在那些开裂掉落的地面下,一排排整齐的电缆与管道显露了出来,然后被因下落而惊慌的妖兽悉数扯断。 一层两层三层…… 这里竟然是主题|乐园地下停车场的所在地。 伴随着巨大的警报声,无数道防火闸门顷刻落下,将小型野猪妖兽可能逃跑的路线悉数封死。 看着尝试相互层叠越狱却依旧不得脱身的妖兽们,在场的几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场战斗尘埃落定了。 把这些妖兽一只一只地解决掉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恰逢此时第一批斩妖人支援赶到,那就连这一步都能省略了。 ---------- 背后其他的斩妖人在巨坑之中忙得热火朝天,反衬地坐在为数不多从妖兽袭击中存活下来的长椅上的两人有些冷清和尴尬。 好吧,尴尬的应该只有谭盛风。 只见他的手指在惊尘刀柄上抓紧又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憋出了两个人独处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或许我可以解释一下?” “说。”岳莫隐点头,就仿佛回到了谭盛风还担任总裁助理的时候每天早上向岳莫隐汇报当日行程的时候。 然而不管岳莫隐表现得如何自然,心虚的谭盛风都没办法同样放松下来。 岳总,你这真的是打算让我说的态度吗?! 但从各个角度来说,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有意隐瞒在先,无论岳莫隐要怎么报复,只要别太过分,那于情于理自己都得立正挨打。 这边谭盛风还在纠结怎么把自己的错误避重就轻地揭过去,那边岳莫隐竟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纸盒子。 从它的大小和表面印刷来看,正是之前在导演室里没能拆完的那个快递。 也不知道在战况这么激烈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还能记得把它带在身边的。 因为之前已经征求过谭盛风的意见了,这次岳莫隐直接拿着快递在惊尘的刀尖上划了一下将其藕断丝连的胶带封彻底拆了开。 然后他从里边取出一个被泡泡纸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的物件。 紧接着,在岳莫隐就像剥洋葱一样把所有的保护物去除后,一只极具抽象派风格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当这只潦草卡皮巴拉被岳莫隐施力捏了一下后,它竟发出一声字正腔圆的“明天见”。 谭盛风瞬间就把这个潦草卡皮巴拉跟自己当时在那家小店玻璃门上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对上了号。 ??? “虽然说是加钱让店家加急制作的,但从下单到正式收到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岳莫隐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只在几乎所有方位上都深得他心意物有所值的卡皮巴拉,遗憾道,“要不是店家买的语音模块不支持修改,我高低让它换一句话说。” 换什么? 谭盛风有点好奇,但谭盛风不敢问。 “当然,也不多改。”岳莫隐把卡皮巴拉转了九十度正对着谭盛风,“就说……” “岳总,明天见。” ---------- “内个,之前一直都没机会说。”于可璃突然转身对岳莫隐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当时在走廊上对你下那么重的手。还有,谢谢你们的帮助。” “没关系。不客气。”岳莫隐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趁这个机会,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于可璃立刻端正坐姿,毕恭毕敬道:“请讲。” “你知道惊尘在现实里的身份吗?” 于可璃眨眨眼,难以置信地反问:“这事儿你问我啊?” 果然。 当然,岳莫隐也就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有效消息。 然而于可璃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一直以为在现实生活里,你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呢。” 什么?!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岳莫隐缓缓把头转过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于可璃。 “难道我误会了?”看到岳莫隐那可以被称为震撼的表情,于可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上次展会里,他不是叫你岳总来着?” 在确认自己听力没有出现故障,大脑也没有理解错于可璃所说的内容后,岳莫隐只觉得自己血液上涌视野发白。 瞬间,所有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瞬间,所有疑惑都获得了答案。 自我反思无果的于可璃小心翼翼问:“刚刚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重新获得理智的岳莫隐自嘲般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是我的问题。” 好一出灯下黑。 好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恰逢此时梅临渊邀请本次考核的监考人员登场。 在剧院那自上而下的光晕中,岳莫隐一眼就在这些影影绰绰的人形里认出了谭盛风。 人是同一个人,距离也如初见时那般遥远,但此时岳莫隐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必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去什么司妖监京平总部了吧?”看着已经陷入了呆滞状态的谭盛风,大仇得报的岳莫隐轻轻笑了一下。 主动把抽象潦草卡皮巴拉捏捏放到了对方的怀里,岳莫隐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看向了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举办的方向。 第119章 “现在看来,咱俩谁骗谁更多,还要从长计议。”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有很多时间去仔细讨论一下。” 岳莫隐回过身,对谭盛风伸出手,温言细语道:“总裁助理的位置还空着,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看着那只非常绅士但坚定地摊平在自己面前的手,谭盛风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虽然不知道岳莫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是一个人的,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次接受总裁助理这个offer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对于再次打扰到二位的二人世界这件事,我个人真的非常抱歉。”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从魏濯的语气来看,他很明显并没有真的为自己的电灯泡行为感到忏悔。 无视岳莫隐几乎是想要杀人的目光,魏濯径直对谭盛风说:“兹事体大,有一条十万火急的通知我不得不亲自传达给你。” 第95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伴随着飞机机身一阵剧烈的颤动以及一个异常聒噪的道歉, 岳莫隐也醒了过来。 “没事儿……”谭盛风略显无奈的声音从岳莫隐的身边响起。 意识到对方的道歉对象是谭盛风后,岳莫隐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只见此时谭盛风靠近对方座位一侧的脸上,从鬓边到眼尾,从鼻翼到唇角, 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液体。 其中还有不少小滴顺着他的皮肤悄然滑落汇成了大滴, 挂在了他的鼻尖和下巴上。 虽然结合对方手中被捏爆的袋装牛奶, 不难猜到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但这不影响整个场面看起来十分少儿不宜。 遵循着非礼勿视的原则, 机舱内其他的乘客都把目光落在了其他方向上。 那始作俑者立刻在自己浑身上下口袋里翻找起来,试图找到一张存在或者曾经存在的纸手帕递给谭盛风擦脸。 奈何这边纸手帕没被找到, 岳莫隐那边已经捷足先登了。 看着身旁试图从简陋的飞机餐盒的底部找到那未开封湿巾的谭盛风,岳莫隐主动把自己的那份儿湿巾拆开展平递了过去,“给。” 谭盛风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接过岳莫隐递过来的湿巾擦脸和挂着半脸的白色液体再自力更生一下中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接过了岳莫隐递过来的湿巾。 “谢谢岳总。” 听到谭盛风的这个称呼,岳莫隐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当时自己应该抓住机会在对方离开前把事情聊个明白的。 这下好了,自己兜兜转转搞这么一大圈, 归来还是“岳总”。 那之前, 两个人在默契合作下囚禁住那一批突袭嘉年华的野猪妖兽群后进行的那番交流算什么啊…… ---------- 三个月前的那个凌晨, 在其他斩妖人进行收尾工作的期间,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终于又一次处于了一种游离在人群外的状态。 尽管站在钢筋水泥废墟上的岳莫隐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完全抵不得之前刚进入导演室的状态, 但他还是坚定地推进了自己的计划。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犹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借着惊尘锋利的刀尖, 他拆开了那个快递上剩余的胶带封, 并且当着谭盛风的面从里边取出了根据当时风到碗里来在窗户上绘制的图案而定制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 有些时候岳莫隐不得不承认,缘分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当时自己搭把手管一管余牧和罗开慧的闲事完全是出于私一己私欲,但也因此跟于可璃有了接触。 进而能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时候从对方的口中得知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就是自己的助理——谭盛风。 虽然中间有着诸多波折,比如两人差点就要因为岳莫隐在行动时的一意孤行而天各一方, 但好在最后也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满的结局。 总之,当前这个结果岳莫隐很是满意。 就在岳莫隐即将迎来一个他期待已久的答案时,魏濯轻飘飘地扔了句“对于再次打扰到二位的二人世界这件事,我个人真的非常抱歉”后,便非常强行地插到了两个人之间。 背对着谭盛风,他径直谭盛风说:“兹事体大,有一条十万火急的通知我不得不亲自传达给你。” 被魏濯再次打断自己行动的岳莫隐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可那边谭盛风听到这句话后神情却立刻严肃了起来。 看到谭盛风如此反应,就算岳莫隐怎么不安再怎么急躁都得退后三分,把谭盛风面前的空间留给魏濯这个不速之客。 魏濯对于岳莫隐的识相很是满意,随后便立刻进入了正经的工作状态。 “刚刚接到司妖监最高调令,需要你立刻动身前往其他城市斩杀当地的高级妖兽。” ? 你说什么?? 看着谭盛风有些错愕的表情,魏濯推了一下眼镜点头道:“你没听错,是其他城市的,高级妖兽。” 原来在几个小时之前,很多城市的外边缘就出现了小型低级妖兽活动的踪迹。 当地的斩妖人对于这种规模的妖兽活动不以为意,所以他们就按照常规的流程进行了一个“先斩后奏”。 各个地区的信息层层上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就导致当地区负责人拿到具有一定统计意义的样本并发现异常时,实施侵扰的妖兽已经升为中级并开始对城市和当地居民造成影响了。 而在斩妖人奉命在城市中尽量隐匿行踪地跟中级妖兽打游击的时候,少量高级妖兽公然现身在了城市的内部区域并对标志性建筑进行了大肆破坏。 长砂坡子街、杨城中央塔、沪海电视台、哈滨大教堂…… 这些夜晚中在熠熠发光的建筑们悉数遭到了妖兽毁灭性的袭击,从城市的风光名片变成了断壁残垣。 不幸中的万幸是妖兽来袭的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虽然依然存在人员伤亡,但数量并没有那么多。 “有些地区的斩妖人实力不足,直到现在也没能解决那些大型妖兽。目前他们只能根据指示尽量拖延等待支援。” 这个支援是什么,也不必魏濯多说了。 交代完前因后果,他伸手往远处一指。 在那边的平地上,一架机翼刚刚停止旋转的军用直升机正停在那里,飞行员从驾驶舱中下来检查着飞机的各种指标以便在第一时间执行飞行任务。 “你的行李箱刚刚已经被找到然后拿到飞机上去了。”魏濯侧身把谭盛风的行动路线让了出来,“事不宜迟。” “我知道了。”谭盛风点点头。 然而就在行动起来前,他突然想起除了自己和魏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嗯…… 不管怎么说,自己至少得给个回应吧…… 可是不等谭盛风想好措辞,岳莫隐率先开了口:“正事要紧,你去吧。” 原本就对岳莫隐有些愧疚的谭盛风听他这么说就更愧疚了。 “我刚刚说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走上前两步,岳莫隐主动把那个潦草卡皮巴拉捏捏放到了对方的手里,“虽然可能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注意安全。” 听到来自岳莫隐难得的关心之语后,谭盛风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手里的潦草卡皮巴拉。 而这只定制的潦草卡皮巴拉不愧对于它的高昂造价,当即给出了反馈——一句元气十足的“明天见!”从它的光洁细腻的皮下传了出来。 感觉气氛已经非常到位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就在这时,魏濯咳了一声,目不斜视地重复提醒道:“兹事体大,事不宜迟。” 把潦草卡皮巴拉放到口袋里,谭盛风隔着魏濯对岳莫隐做了一个“合十”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另一边的直升机。 就算岳莫隐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必须展现出大方的态度。 他点点头,然后目送着谭盛风登上了直升机,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魏濯用他那经典的拿腔拿调的语气对岳莫隐说:“人都走了,还看呢?” 好好好,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谁呢? 此时岳莫隐几乎是在用自己整个人生积攒下来的全部素养压制着自己对魏濯阴阳怪气一番的冲动了。 魏濯可能察觉到了岳莫隐的态度,但他完全不在乎。 “在你看来我大概是一个标准的走狗、工贼、老油条……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东西。”他把双手抱在胸前,“那你也应该清楚,我们这类人轻易不给承诺,但承诺了就会做到。” “事情确实解决得还算不错。” “所以我来兑现关于飒踏另一部分下落的承诺了。” 直到此时,岳莫隐才用正眼看向了魏濯。 一番交代过后,魏濯主动叫住了离开的岳莫隐。 第120章 “等到事态平稳下来恢复掌控,我肯定第一时间协调他回来。” “这是我作为谭盛风的同侪兼一个勉为其难的朋友对你和他的承诺。” ---------- 魏濯的确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不假,但他也并没有承诺过兑现承诺的时间。 截至他亲自登门递送特别针对岳莫隐这个初级斩妖人的调遣通知时,距离谭盛风登上直升机离开的日子至少过去了三个月。 不过岳莫隐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这三个月里,谭盛风可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 整个人不是在斩妖就是在辗转去斩妖的路上。 岳莫隐和他的企鹅聊天记录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页,还基本上是“吃了吗?”“休息得怎么样?”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内容。 回忆聊天框里对方毕恭毕敬地称呼自己为“岳总”,在加上刚刚那句对方脱口而出的“岳总”,岳莫隐自己都有些恍惚。 该不会自己当时的心意没有传达到位? 不应该吧? 明明之前担任总裁助理的时候,谭盛风总是很快领会自己的精神,没道理这次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对方还迷迷糊糊吧? 难道说自己应该像那些恋爱番里的主角那样,把人拉到类似于天台之类的四下无人,用壁咚的姿势将对方框在自己身前,来上一番发自肺腑的回忆杀后接上一句“我喜欢你,请跟这样的我交往吧!”? 岳莫隐代入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打了个寒颤。 算了,如果自己做出这么毁人设的事情,这只卡皮巴拉怕是会被当场吓跑。 就在岳莫隐胡思乱想的期间,那边泼了谭盛风半脸牛奶的人再次诚惶诚恐地表达了歉意,谭盛风也再一次表示自己没事儿让对方不要放在身上。 这事儿总算是翻了篇儿。 岳莫隐往窗外看了一眼,关心道:“距离落地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谭盛风把那张湿巾放到纸盒里封好,“加上之前在机场打的盹,已经是我这段时间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了。” 看着对方被机舱新风系统吹得左摇右摆的呆毛,在强压住用手捋上两下的冲动后,岳莫隐柔声说:“辛苦你了。” 此时,一位机组乘务员凑了过来。 她略有难为情道:“谭先生,我家里八岁的表妹可崇拜你了。能麻烦给她签个名字吗?” “好的。”谭盛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笔,“你表妹叫什么?有没有什么倾向的祝福语?” 乘务员大喜过望。 能要到签名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升级为一个to签更是意外之喜! 她当即又补递了一张便笺过来,答道:“她的名字比较复杂,是这么写的。至于祝福语,什么都行!” 谭盛风:…… 他最怕这种模棱两可的要求了。 怎么自己都正式转职斩妖人了,这种问题还在追着自己啊! 看出了谭盛风的犹豫,岳莫隐插嘴道:“就写‘平安顺遂,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吧。” 谭盛风当即采用了这个方案。 目送哪位乘务员捧着本子像小鹿一样欢天喜地走开,谭盛风侧身看向岳莫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岳莫隐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把“觉得你可爱”这个理由说出口吧…… 倒不是岳莫隐会介意,他只是觉得谭盛风会介意。 更何况,这里还有另一个他更说不出口的理由。 回忆着当时魏濯在自己办公室传达命令时隐晦的暗示,岳莫隐手掌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南部特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但有点棘手的问题,需要专人去解决一下。” “资源吃紧,必须速战速决,滞留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不过要是能提前解决,那后边的……”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岳莫隐从中解读出了另一层含义——除掉解决问题的时间,减去缓冲收尾的时间,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第96章 而针对不同的时间分配比例, 岳莫隐也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剩三天有剩三天的方针,剩一天有剩一天的预案。 就算这任务当真棘手到无以复加的级别,硬是把给出的五天行动时间全都给占用了,那至少自己也跟谭盛风一起创造了一段不可替代的回忆。 怎么样都是赢的。 回想着正式乘飞机出发的前一天周凯对自己的提点, 岳莫隐暗中握紧了拳。 ---------- “曾几何时, 我对你是很有信心的。男的女的都算上, 追求过你这个钻石王老五的家伙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 靠在岳莫隐的那张岩板办公桌上, 周凯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副“崽, 阿爸对你很失望”表情。 “追求谭总助,就算不是降维打击,至少也算个手到擒来吧?” 岳莫隐刚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周凯这种物化他人的行为时,对方话锋一转。 “可现在时代变了啊,岳大人!”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周凯伸手往窗外一指,“你看。” 只见往常都被一些高端奢饰品全年包场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录像。 而那录像的主角正是谭盛风。 在屏幕上, 谭盛风从一座足有二十三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凭借冲击力径直将一只正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双脚走路形似霸王龙的妖兽直接给带离建筑密集区的场景。 单单是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不同的城市发生的战斗场面自然不值得被搬上银幕。 但这段战斗的后续有一些不同。 在接下来的画面中, 伴随着“抓活体!”“保护建筑!”“规避人群!”等一系列嘈杂指令, 谭盛风将妖兽引向了一处城市喷泉广场。 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理论上应该完成疏散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竟有一个大概五六岁小姑娘。 看到来势汹汹的妖兽, 她抱紧怀中放着一株野花的塑料瓶尖叫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小姑娘的行为反倒吸引了妖兽的注意力, 它硬是扛着谭盛风几十股【通用炁术·牵丝】的强力操纵向她追去。 眼见这小姑娘就要丧生在妖兽那长着十几根锐利坚硬分趾的巨大脚掌下, 谭盛风当即放弃了“抓活体”这要求,一刀把妖兽的头颅掼到了地上。 它尖锐的喙凿进了地下,一路犁出了一道足有三米深的裹着血色和肉沫的沟壑,最后撞破了喷泉中央的雕塑, 将将停在了那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绊倒在地的女孩身后半米处。 从管道中迸溅而出的水流将女孩怀抱中那朵野花冲得没了影子。 待水流减弱后,女孩颤抖着睁开眼。 不等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就先看到只剩下一小节绿梗的塑料瓶。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伤心,她嘴角一撇,泪珠酝酿在了眼角,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朵“花”被插到了那已经空空荡荡的花盆里。 那是从妖兽头上走下来的谭盛风从妖兽身上削了几根羽毛下来临时扎出来的花。 “手艺一般,但还是希望你喜欢。”谭盛风把惊尘收到腰后的刀鞘里,蹲身让自己视线与小女孩齐平,“时间不早了,快些找到爸爸妈妈一起回家吃饭吧。” 这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欣赏过全程后,周凯转过头来,淡淡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算上,追求谭总助的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再排回来。” 周凯所言非虚。 这三个月中,以往只是零星出现在荒郊野岭之处的妖兽就如同附着船只来到新大陆的入侵物种一样,快速席卷了整个世界。 破坏城市、啃咬牲畜、糟践作物、传播疾病…… 若不是有斩妖人的存在,怕是整个现代人类社会都要全面沦陷了。 而在这些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斩妖人中,谭盛风则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在当前这个笼罩着惶恐的社会环境里,他整个人俨然一副定海神针的模样,去到哪里就让哪里能获得一段平静的日子。 “你要是再不抓点紧,我都怕那个什么司妖监直接给人家把个人问题包办了。”周凯摇头啧啧道,“据网友统计,有个女斩妖人最近跟谭总助搭档执行任务的频率明显增加。还有了官方cp名呢!” 身为“岳父岳母百年好合”cp的正主兼最大粉头,岳莫隐震怒:“我这不是在努力了吗!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支持!” 就像一个合格的下属和助理兼自我认定的男朋友应该做的那样。 “哦。你的创新点在哪里?你是否做出了壁垒?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周凯不慌不忙道。 “好吧,对不起,我现在承认不能回档的真实恋爱是这世界上最难的游戏。”迎着对方略显戏谑的眼神,岳莫隐难得地低了头,“你可以帮帮我吗?” 第121章 “当然,为兄弟两肋插刀,我义不容辞。” * 于是今天早上,带着恋爱达人周凯插在自己两肋的不知道多少柄刀,岳莫隐启程了。 在魏濯传递的通知中,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会集中到常绥市的机场然后再统一被带到特区。 换言之,三个月里在各个地方辗转的谭盛风终于有机会回到岳莫隐所在的城市了。 尽管魏濯有言在先,说谭盛风的隐秘航班具体抵达时间可能会有变化而且大概率是延误,但并不妨碍原本习惯只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然后走贵宾通道的岳莫隐,这次破天荒地提前了三个小时就来了。 当他踩着被机场拱顶投下的白光打得锃亮的地砖走到对应的登机口时,只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并用帽子把头罩起的人影斜斜地坐在登机口前成排长椅的尽头。 当岳莫隐走近到能看清从那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时,他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是谭盛风。 跟那晚登上直升机离开的他比起来,此时的他瘦了一些。 原本还挂着些软肉的小臂此时已经变得精瘦了起来,衬得手腕上骨骼的凸起分外明显。原本温润饱满的眉眼也有了些棱角。 感觉从一个大男孩蜕变为了一个男人。 被用裹刀布细细缠好的惊尘就那么被他揽在臂弯中,随着他胸口的微微起伏而颤动。 比起是一把斩妖卫道的杀器,此时的它更像是一把艺术品。反衬得它的主人也多了几分精致的味道。 正值凌晨时分,夜晚的寒气还没有被朝阳驱逐殆尽。 尽管机场的空调在拼命地制造温暖,可等落到人的身上还是抵不过从一旁玻璃窗传来的凉意。 一批下飞机的行人从一旁经过,卷起一阵冷风,激得睡觉中的谭盛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多大人了,不知道不盖点睡觉会感冒吗! 岳莫隐走到谭盛风身边,试图把过安检时身上刚脱下来还带着些余温的长款外套搭到对方身上。 就在他打算把衣服放下时,突然想起这家伙睡觉有个习惯——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岳莫隐打算盖衣服的手突然就收了回来。 写过程序的都知道,如果一个程序还能正常运行,那你就不要碰它。 思索一番后,岳莫隐把衣服重新穿回到身上,但没有将它上边的按扣扣拢。 岳莫隐的长款外套很是厚实,如果不扣上的话,开口位置会微微向外敞开一个角度。 而这正是岳莫隐想要的。 随后整个人站在风来的方向,将谭盛风给挡了起来。 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一位乘务员快步走来对两人道:“特派斩妖人先生早上好,二位可以先登机了。”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悠悠转醒,然后被站在自己身边的岳莫隐吓了一跳。 此时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玩的很火的“职场闯祸”梗: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领导开门我上车…… 谭盛风原以为那些已经职场闯祸的上限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身体力行地添上一条——领导站岗我睡觉。 然而另一边的岳莫隐明显并不在意这些。 “走吧。”把手机收回到衣兜里,他主动把谭盛风的行李箱转了一百八十度跟自己的行李箱并在一块推到前方。 或许是因为之前当总裁助理时养成的习惯,现在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的谭盛风看着前边走得大步流星的岳莫隐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只要有岳莫隐在,一切都会走向一个好的结局。 只要有岳莫隐,他就很安心。 ---------- 依照登机牌来到头等舱的座位上,岳莫隐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行李舱正想跟乘务员要个被子时,谭盛风就再一次进入了充能模式。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 把手里拿着的毯子拆开裹到对方身上,岳莫隐坐了下来,然后把多出来的搭在了自己的膝头。 然后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可以使用各种移动电子设备的期间办起公务来。 谭盛风是从七日互娱辞职了,但自己还是要上班的。 把接下来三天里公司各部门要执行的内容挂上内网日程后,岳莫隐才把笔记本扣了起来收到了包里。 恰逢飞机开始滑行,巨大的引擎轰鸣自两侧的机翼方向如潮水般涌来。 岳莫隐调试了几下手感,最后施展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通用炁术·寂音】。 不同于那些一味追求强力斩妖炁术的斩妖人,谭盛风很喜欢收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有用的炁术。 并且把这些炁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岳莫隐。 现在就是岳莫隐投桃报李的时间了。 在岳莫隐运炁的下一个瞬间,两人所在的两个座位就安静了下来,就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了那样。 谭盛风想休息就好好休息,谭盛风想装睡也可以装睡,反正自己都会全力配合的。 等到飞机进入平稳飞行状态后,岳莫隐还替接过了乘务员递过来的简餐餐盒收在了自己的小桌板上。 绝对贴心,绝对无微不至。 嗯,直到隔了一个过道的邻座乘客把属于他的那袋奶捏爆为止。 ---------- 被牛奶滋了半脸,衣领也湿了大半的谭盛风也办法继续以“休息”的名义逃避和岳莫隐面对面交流了。 为了避免岳莫隐主动提到一些自己还没准备好的问题,谭盛风先发制人:“我们飞了多久了?” 岳莫隐看了一眼屏幕,“从飞机起飞开始算的话,三个小时。” “那还得再飞俩小时。” “你去过?” 那任务书是被魏濯亲手给到的岳莫隐,其真实性可以保证。 但里边的文字写得非常含混,除了一个可能有变动的出发时间和被称为“特区”的行动地点,其他全都是“不详”。 “我没有,但是有认识的斩妖人去过。”谭盛风歪头回忆道,“他是从京平那边出发的,飞了大概七个小时。” 这么算起来,这个特区基本上已经来到了当前华国国境边缘的位置。 结合飞机上还有一些非斩妖人的普通乘客这个情况来看,岳莫隐在脑海里的地图上圈了一个地点出来—— 南靖。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岳莫隐甚至有点恍惚。 所有华国人都在课本上了解过这个因为海平面上涨而从陆地变成了诸多岛屿的城市,但去过的寥寥无几。 然而此时岳莫隐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相比于其他被妖兽花式袭击的其他地区,南靖可以说是平静地不像话。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这是因为南靖自然面积太小无法孕育妖兽,或者海域妖兽不能长时间登上陆地。 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该区域有极为强大的妖兽存在,其他等级低的妖兽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进行了自动回避。 想必这被魏濯都称为棘手的事件就跟有关这妖兽有关。 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材小用”,派谭盛风这样一个当前时代斩妖人的战斗巅峰人物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似乎所有人已经潜移默化地认为——有谭盛风在,所有跟妖兽问题总是能迎刃而解的。 真辛苦啊…… 岳莫隐看了一眼那边试图将有些松脱的裹刀布缠紧些的谭盛风,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视线中挂着的还越来越亮系统任务。 【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第97章 等到飞机落了地, 岳莫隐和谭盛风在乘务员的引导下先于其他普通乘客下了飞机,乘着一辆非常小的机场巴士来到了一间位于机场角落的候机室。 在两人拎着箱子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个有些干瘪瘦小的男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迈着小步子快速迎了过来。 他脸上因为岁月流逝被刻下不少皱纹, 配合身上那套被洗得有些发僵的西装, 整个人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弹性的袋子里一样。 “二位大驾光临, 真是有失远迎啊。”一路上他频频小幅鞠躬, 走到两人身前后站定,将手伸向了谭盛风的方向。 谭盛风先是一顿, 随后在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在跟自己问好后,连忙把惊尘换到左手上,跟着对方的动作握了握手,“您好。” 也怪不得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之前他和岳莫隐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时候,这只手往往都是率先伸向岳莫隐的。 又跟岳莫隐礼节性短暂地握了手一下后,男人夸赞道:“一直都知道谭先生年少有为,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年轻。” “鄙姓徐, 徐丰年。是这片区域的区长。接下来的几天就由我来接待各位了。” 说话间, 徐丰年朝着面前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点点头, 随后又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点头示意了一下。 第122章 岳莫隐顺着他的动作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司妖监配发的标准制服, 身体坐得端正, 手上拿着一本翻到半截的《围城》。 直到谭盛风和岳莫隐跟徐丰年这边交流正式宣告结束, 他才把《围城》合拢收到一边的公文包中,推着同样是司妖监标配的行李箱站了起来。 他在站在几人离开候机厅的必经之路上,目不斜视地冷冷道:“方元毅。” 大概这就是他的自我介绍了。 谭盛风怕岳莫隐不高兴,连忙偏头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你别在意, 方元毅人还是挺好的,能力也很强。主要是不太认可魏濯的做事风格,继而跟他不太对付,所以……” 不用谭盛风再多解释,岳莫隐就自动补全“所以”之后的内容。 所以这方元毅就连带着对谭盛风和自己这两个“魏濯党”不对付了。 这边岳莫隐正在跟岳莫隐咬耳朵,那边方元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梅主席今天晚些才能到,刚刚发消息说让我们不用等了。” 岳莫隐顿时捕捉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梅临渊居然也要参与这次特殊行动。 到底是什么任务棘手到需要谭盛风和梅临渊这两个目前可以说是斩妖人中最顶尖的战力一同出马呢? 岳莫隐微微侧目看向谭盛风,发现对方的神色中竟然也夹杂了些许的震惊。 难道说,梅临渊会参与这次行动的事儿连谭盛风也不知道吗? “了解。”完成了接人任务的徐丰年,立刻朝人群对边退了半步弯腰向大门方向引导道,“请,各位请!” 一辆侧门开敞的黑色七座mpv此时正停在正对大门口的台阶的位置,在mpv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夹克戴着墨镜的寸头年轻人。 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中,率先上车的方元毅自顾自坐到了中排独立的靠里位置上,目视窗外,大有一副“非必要,不交流”的态度。 岳莫隐对此并不介意。 七日互娱内性格古怪的员工多了去了,比方元毅更极端的大有人在。 这么多年下来,岳莫隐总结的规律就是:只要对方能准时准点交付合格的内容,当老板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倒不如说,在能保质保量完成此次任务的前提下,他更乐得方元毅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跟自己和谭盛风离得远些。 这边几人完全坐定后,在后备箱那边折腾了一番的徐丰年才上来,招呼那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开车。 伴随着引擎震动幅度的增加,车身缓缓加速,出了机场一个转弯向着背对城区的方海天交接之处驶去。 ----------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车驶入了一个小镇的边缘,稳稳停在了一间招待所的前方。 在招呼岳莫隐几人下车的时候,徐丰年慢走了一步,用手势示意年轻司机将行李搬进去。 “条件比较艰苦,劳各位担待一下。”说话间,他又跑到了队伍前方。 看着一举一动都带着经典官僚式周到的徐丰年,岳莫隐只觉得有些无聊,便主动放慢脚步开始观察起这间理论上接下来几天会成为落脚点的地方。 自从海平线上涨吞没了南靖七成以上的土地只剩下几座地势较高的岛屿后,有能力从这里搬出去大陆就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人口萎缩带来的后果就是发展停滞。 这间招待所也是一样。 看着大堂中挂在墙壁上的风景画电子时钟、仿楠木的前台和罩着缝边丝绒椅套的座椅,岳莫隐只觉得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仿佛在这个瞬间扑面而来。 在目光扫视到那正被徐丰年推开的贴着褪色福字的大门时,岳莫隐停留了一瞬。 借助那深绿玻璃上反射着周边环境的倒影,他将身后正在搬行李的年轻司机的动作尽收眼底。 无论是将行李提起,还是将行李放到一旁的行李推车上,这年轻司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称为干净利落。 至少岳莫隐见过的绝大多数普通司机都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习惯。 一个猜测在他心中缓缓升起——这“司机”怕不是一个军人。 就在岳莫隐打算进行一番更仔细的观察时,他身前的谭盛风猛然转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若无其事地后退半步,谭盛风将两把黄铜色钥匙摊在了他的手心里。 “左边这个靠近街道,可能有些吵。”把手向岳莫隐的方向伸了些距离,谭盛风解释道,“右边这个采光不太好,可能晚上有些冷。” 岳莫隐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反问道:“这次又让我挑啊?” 他这话中的“又”自然指代的就是从花溪那里取得飒踏后,两人第一次以“上司和下属”之外的身份住旅店的那次经历。 谭盛风很明显是听懂了,但还是假装没听到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徐区长说,我们的行李待会儿会被统一送到上边的公共区。所以我们直接上去放一下随身物品就好。” “他还说,待会儿有设接风宴,麻烦我们尽快下来。” 在听到接风宴这三个字的时候,岳莫隐注意到那边上楼中的方元毅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看着从自己手中随便捡了一把钥匙走的岳莫隐,谭盛风小声道:“我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是来干活儿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谭盛风说这话的语气岳莫隐有点熟悉。 根据自己和“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相处经验来看,这种语气往往会伴随着对方有求于自己的情况而出现。 原本因为之前飞机上“岳总”这个称呼而有些心塞的岳莫隐突然就支棱起来了。 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钻这个牛角尖呢?“岳总”又不是什么坏词! 这个称呼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的崇敬和敬佩,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下意识的依赖。 除此之外,在斩妖人这个群体中,只有谭盛风会这么称呼自己。 总之,是个好称呼。 哼。 既然你诚意诚意地称我为“岳总”,那么“岳总”就要有总裁的样子。 比如举重若轻地帮助员工解决他们苦手的问题。 推掉一场宴席而已,太简单了。 “徐……”然而在岳莫隐开口的同一时间,另一个从招待所外侧传来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把他所要说的内容彻底压了过去。 “徐丰年你个王八蛋!” 指名道姓,言简意赅,半点被曲解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招呼帮忙搬运行李的徐丰年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嘴唇打颤,双手反复拍在衣衫的下摆上,“哎,你这,你……” 似乎是预判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那中气十足的女声再次发声道:“我这泼妇!怎么了?!就泼妇了!” 说话间,一个头上绑着大红发带的女人跨坐在招待所外侧的围墙上,气势汹汹地指着徐丰年道:“把我今天订的物资还给我!” 徐丰年“啧”了一声,对那年轻司机小声说:“你去带走她。” 那年轻司机在听到这话后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半天脚不挪窝。 “徐区长,宝珊姐可是女人啊。” 徐丰年咬牙切齿道:“……我能看不出来她唐宝珊是男是女吗?” “燃气和食材,一个都不能少!这事儿就没得商量!”这期间,唐宝珊就那么跨坐在围墙上,大喇喇地晃着腿,看着被徐丰年推搡了两三轮而不得不扭捏着走过来的年轻司机,“这是我跟那个老家伙之间的事儿,你别沾边。” “宝珊姐。”年轻司机虽然把头抬了起,但视线却落在的地方,“今天真的有特殊情况。” 唐宝珊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你看我像不像特殊情况?”她双手一撑,整个人就要翻进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徐丰年那里都能比抖三抖。” 这跨在墙上和翻进墙内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 年轻司机不得不拦在唐宝珊和落地点之间,避免她真的惹得今天这些贵客。 几番行动不成,唐宝珊的火气也被磨平了不少。 “行吧,我最多接受食材被你们以次充好。但燃气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今天倒霉催的没电用!”她气鼓鼓地说,“我早八百年就跟学校的孩子说今天吃顿好的,你们要是让我失言了,那你们就等着吧!” 燃气? 食材就算了,这唐宝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讨要燃气? 不能用电吗? 这边大门口的岳莫隐和谭盛风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那边已经走上三楼的方元毅主动开口分析道: “从三个月前炁量回升开始算,南靖虽然没有遭受什么妖兽的袭击,但很多设备的运转故障率却提高了不少。” “本来这边工程人员数量就非常有限,仅存的几人大概已经全被调到主城区去维护那边服务医院等更重要之地的设备运转了。” 说到这里,方元毅的视线下移投到了徐丰年的身上,“想必这接风宴烹饪所用的能源,也不会是电力。” 第123章 此时的徐丰年满脑袋都是汗,半句话不敢多说。 突然,岳莫隐端端开口道:“既然梅主席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来,那我们就在这段时间里把你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唐宝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的男人正在和自己说话。 “没错!所以你赶紧叫徐丰年把东西还我!”得了声援,本就占理的她腰板更直了。 “东西还你的同时,我和他还会跟你去看看情况。”岳莫隐拉起谭盛风的手腕补充道,“解决民生大患正是斩妖人的任务。” 听岳莫隐这么说,唐宝珊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说话算话?” 谭盛风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声援:“是真的!”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竟然还答应了,徐丰年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先不说食材和燃气都被岳莫隐越俎代庖地还了回去。 这一共就来了三个人,一下子少了两个,那这接风宴还办什么办。 唐宝珊则是大喜过望,“那赶紧跟我走!只要能解决供电问题,今天你们就算要吃海龙我也给你们捉回来!” 第98章 看着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红漆小三轮, 谭盛风面露难色,略带磕绊地说: “唐小姐,要不你在微信上发一个地址或者定位给我们,我们自己过去吧……” 唐宝珊徒手将第二个煤气罐甩上她那辆被漆成大红色的小三轮的敞篷后车厢里, 一边用绳子把煤气罐绑到栅栏上一边忙不迭道:“别别别, 哪有让来帮忙的人自己走过去的道理?相信我!我这车子很能装的, 只要稍微整理一下, 肯定能有位置!”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外加身边岳莫隐的一副老神在在完全不打算帮自己说话的模样, 那谭盛风只能选择“先相信再相信了”。 一顿折腾后,唐宝珊在半筐新鲜猪蹄的左侧、一捆甘蔗的上方,两个煤气罐的中间位置,将将留出了一个勉强能够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空间。 似乎觉得这个结果和自己承诺的内容相去甚远,几乎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唐宝珊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什么……”她搓搓下巴,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从当前已经利用到极致的空间中再腾个位置出来。 然而在她再次开始行动前, 岳莫隐一个抬腿跨步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就这样吧。” 说话间, 他有意无意地用手掌拍了两下自己直立着的左大腿。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唐宝珊一些灵感。 用右手重重地锤上左手手心, 她转头看向谭盛风道:“哎哎哎!这位小哥你要不要就坐那位大哥的……” “我可以站着!”谭盛风立刻打断了唐宝珊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我从昨天到今天基本一直坐着了, 站着活动活动挺好的。” 用惊尘挑起车厢中的两个中型袋子拎在手中以给自己谋了两个落脚点后, 谭盛风也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看到这一幕唐宝珊有些无所适从, 让客人站着是是不符合她的待客之道的。 她正要再拉扯一番时,岳莫隐一句话就给事件定了性。 “既然他喜欢,就随他。” 虽然这话是对唐宝珊说的,但说话时岳莫隐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左手拎着一袋藕右手拎着一袋蒜薹尽显家庭煮夫风范的谭盛风身上。 “那我们出发!”唐宝珊也是爽利的, 想通后当场就坐上了驾驶座,放手刹点火拧电门一气呵成。 下一个瞬间,整个小三轮猛然蹿出去一大截,然后又蹦跶了两下才进入正常行驶的状态。 尽管体验天差地别,但谭盛风只觉得单就对自己杀伤力而言,开小三轮过弯的唐宝珊和开路特斯漂移的周凯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甚至唐宝珊还要因为颠簸路面的外在加成属性而略胜一筹。 这启动来得太过于突然,直接就给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脚边的大葱也拎起来的谭盛风晃了个趔趄。 为了平衡身体,他下意识挪动了下脚的位置。 然后就踩到了半截圆滚滚的冬瓜,整个人趴到了岳莫隐身前。 感受到后备厢传来的剧烈震动,驾驶座上的唐宝珊友情提示道:“这车动力不太稳,站着的小哥你可抓好啊!” 谢谢,要是这句话能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挡在谭盛风面前的红色塑料袋被岳莫隐拨了开。 “我们现代社会上班是不用给领导下跪的。”他双肘搭在膝头,俯身看向谭盛风,“刚穿来的?” …… 岳总,原来你在日常里是这种性格吗? 太恶劣了吧! 虽然这么腹诽着,但此时的谭盛风却完全不敢抬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岳莫隐坐下时两条腿是岔开的…… 换言之,如果自己想要正常地站起来,那么就无法避免地要…… “把你左腿下边那个羊腿蹄子递给我。” ? 岳总你又要干什么? 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谭盛风还是照办了。 只见岳莫隐接过被塑料袋五花大绑起来的羊腿,先是把它扶到自己身前立住,又定点搜罗了几个装满蔬菜的袋子拎到了手里。 在他这一番操作后,原本满满当当的车厢竟然又给他在底部腾了一个小小空间出来,而且距离刚好够谭盛风一个侧翻移过去。 谭盛风当即从善如流地坐到了那块空地上,用双手把两条腿抱拢在身前,整个人呈现一种“与世隔绝岁月静好”的姿态。 看着对方的反应,岳莫隐不由得想起了那只曾经在谭盛风办公桌上常年占据c位的坐在莲花上一副“红尘看淡”表情的卡皮巴拉。 就在这两人的折腾期间,远处路口的绿灯倒计时结束了,随后切换成了一个超长的红灯。 这小地方的交叉口自然是没有监控的,而此时四周也并没有车辆通过。 但唐宝珊还是选择踩下刹车停在了斑马线的后方。 “你刚刚说,你们是斩妖人?”她转了半个身子将一条胳膊搭在后车厢前方的扶手上,“就是新闻里说的那种斩妖人吗?” 见岳莫隐背对着对方不好回答问题,谭盛风主动接过了问题:“是的。” 唐宝珊惊讶极了,甚至把另外半个身子也转了过来,“那你们来我们这里是干什么呢?斩妖吗?可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妖兽啊?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不知道?” 这一连串问题搞得谭盛风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答道:“具体的任务内容要等我们大领导来了才会发布,但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也是,毕竟你们就来了三个人呢。”唐宝珊若有所思,“况且要是真的是什么大事,也轮不到徐丰年来接待你们了。” 谭盛风和岳莫隐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有些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恰逢路口红灯转绿,唐宝珊便把身子扭回去再次启动了她的小三轮。 “跟你们知会一声啊,我们出城区后大概还要开三十分钟,而且山路居多,要是晕车第一时间跟我说。” ---------- “真晕车了?”岳莫隐难以置信地看着正扶着树干缓神儿的谭盛风,用手轻轻拍在对方的背上。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一路骑着妖兽从城市的这头跑酷到另一头的斩妖领域大神啊! “主要是最近没怎么睡觉,本来就有些头晕。”借由背部的触摸勉强分散了些注意力后,谭盛风迷迷糊糊地回复道,“加上……” 加上这唐宝珊的狂野开车风格,再配合南靖崎岖的山路地形和迎面而来的咸湿海风,可以说是效果翻倍。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位,岳莫隐问向有些手足无措唐宝珊道:“目的地就是那个飘着旗子的地方吧?” “没错没错。”唐宝珊连连点头,“要不我先把东西送上去,再回来接你们?” 见一番休息后谭盛风的状态有所好转,岳莫隐也有了心思关注其他事情。 “不麻烦了,最后这段距离我们走上去也行。你先把你们这边供电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毕竟当时推掉徐丰年接风宴的借口是帮唐宝珊修理供电问题,那么就算最后修不好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唐宝珊自然也是记得这件事的,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倒豆子一般全都抖给了岳莫隐。 听完对方的陈述后,岳莫隐稍加思考,追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继电站?” 见对方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岳莫隐就继电站是什么以及大概会长什么样子进行了一番讲解,然后在对方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得知附近确实有个继电站。 而且就在学校背过身的悬崖下方。 顺着唐宝珊指向的方向,岳莫隐隐隐看到一个红色铁皮顶的建筑。 第124章 “目前看来问题应该就在它的身上。我们先去看一眼。” * 唐宝珊开着她的小三轮消失在最后这段山路上,此地就只剩下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 岳莫隐斜靠在谭盛风附近的一棵树上,真诚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谭首席。” 然而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瞬间,原本还在晕眩的谭盛风瞬间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岳总你可别叫我这个啊!” “怎么了?我看司妖监官方账号下边的网友都是这么叫你的,而且没有人敢反驳呢。” 岳莫隐记得当时自己看到的一条高赞回复是这么说的: 【我同意谭盛风排第二,那么现在请说出你心中能稳坐第一序列斩妖人的名字?】 在妖兽卷土重来的三个月里,斩妖人作为重要的战斗力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是就有些网友开始根据各种信息给每个出场的斩妖人绘制战力六维图,玩得不亦乐乎。 而谭盛风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霸榜的六边形战士,也因此就有了“首席”的民间称号。 司妖监自然乐得树立这么个“英雄”作为斩妖人的代表,就默许了这个称号。 所有人都乐在其中,除了……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太中二了!”谭盛风的晕车似乎瞬间得到了治愈,整个人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想来卡皮巴拉和土拨鼠其实是都是啮齿动物来着。 “好好好,不叫不叫。”岳莫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停止揉搓自己耳朵的谭盛风小声道:“就跟以前一样,叫全名就好了……” 或许是受到严苛对外保密原则的限制影响,谭盛风从来没有把斩妖人当做自己的第一身份。 就算是接到了何等难度的斩妖任务,他也只觉得自己是在人生这场online游戏里下了个副本。 无论副本内容是什么,他在斩杀妖兽完成结算后回过头面对的还是现实世界。 那个乘地铁上下班,定时收拾打扫自己的出租屋,时不时给床头添一只卡皮巴拉的现实世界。 突然间,斩妖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内容,还是挺不适应的。 等谭盛风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便顺着山崖向继电站走去。 为了快速把“谭首席”这事儿揭过去,谭盛风主动问道:“话说,这段时间,公司的大家都怎么样了啊。” 岳莫隐思索了一下,把三个月来公司的情况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开始大家都还是挺害怕的。 就算七日互娱有深受欢迎末世恐怖主题的游戏,但不代表大家能接受游戏降临现实这种小说一样的情节。 但当岳莫隐亮出自己斩妖人的身份后,所有人都傻了。 震惊、敬佩和好奇彻底压过了恐慌。 其中首当其冲的竟然是周凯。 他的态度从“什么!你竟是龙王?”转为“你什么时候当的龙王?”最后变成“这种事儿都瞒着我,还是兄弟吗?!” 岳莫隐讲了半天,兜兜转转地就是半点不提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他就是要逼对方主动把最核心的问题问出来。 等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内容,谭盛风的心有些痒痒的。 “那岳总你呢?” 你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 “我啊……”岳莫隐急停在了一块岩石上,慢条斯理道,“跟公司相关的内容都还可以。就是总有个事悬在心头,时不时就冒出来刺我一下。” 他侧目看着谭盛风,目光灼灼。 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 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99章 此时两人身处陡峭的斜坡之上, 四下无人,场面寂静到连刚刚因为两人的蹬壁滑行而滚落的碎石产生的撞击闷响都是那么明显。 待到那些碎石完全坠落远去后,剩下的就只有远处连绵海浪拍上沙滩和礁石传来的波涛声。 不,其实还有呼吸…… 还有心跳…… 此时岳莫隐的眼神就仿佛一张网, 将谭盛风做出的一切细节反应死死得罩在了里边。 在这样的注视下, 谭盛风微微张合了两下嘴唇。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万一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不如再一次选择逃避吧。 捕捉到谭盛风眼神躲闪, 似乎有蒙混过关的预兆, 岳莫隐选择主动出击。 “好,怪我当时玩悬念玩砸了, 没能把话讲出来。”他上前一步,站到了谭盛风的面前,站到了当时两人在导演室中相同的距离下,“为了避免歧义,这次我不仅要把话说出来,还要把它们掰开揉碎说直白些。” 曾经两度被打断的对话,曾经两次没能得到结果的问题, 终于在时隔三个月后被重新提起。 见避无可避, 谭盛风不得不尝试在这个话题以更加猛烈的形式席卷而来之前找到一个泄洪口。 “岳总……” 然而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你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 而我有名字。” 谭盛风瞳孔微颤, 喉结上下滚动几番后, 终于吐出了他从来没有当着岳莫隐本人说出的三个字。 “岳……莫隐。” 至此, 借由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称呼变化, 两个人终于脱离了“上司和下属”与“导师与学徒”的身份, 站在了同样的高度进行一场对话。 “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风到碗里来宁可以全程覆盖炁面这种怎么看怎么迷惑的方式跟我交流,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相貌。” “当真是因为司妖监要求‘考生’不得与‘监考官’见面的限制吗?” 岳莫隐用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戳穿了这个谭盛风苦苦维持的假面。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我认识他。” “那么新问题来了, 他为什么拒绝把风到碗里来跟自己绑定在一起呢?” 岳居高临下地俯看着谭盛风,一字一句说得流利清晰又坚定恳切,就好像预演了很多遍那样。 “思来想去,我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怕现实中的自己影响到风到碗里来在岳莫隐这个人心中的形象。” 听到岳莫隐这么直白地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顾虑说了出来,谭盛风下意识想要逃跑。 但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他单手抓住惊尘的刀柄,硬是把谭盛风整个人带回到了自己身前。 “所以在得知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是谭盛风的那天,我想了很多,而且我敢保证远比你想象得多。” 岳莫隐语速逐渐急促起来,似乎想要把心中酝酿了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情绪悉数宣泄到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岳莫隐是为什么喜欢风到碗里来?岳莫隐又是为什么没有喜欢谭助理?” “岳莫隐会不会不喜欢身为谭助理的风到碗里来,又会不会喜欢上跟风到碗里来是同一个人的谭助理?” 这四个问题彼此看起来十分相像,但实际上含义却天差地别。 很明显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岳莫隐仅凭对“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观察就做到了将对方从未宣之于口的顾虑了然于心的成就。 “关于第一个问题。” 岳莫隐把惊尘的刀柄又往上拽了些距离,试图让谭盛风直视自己。 而没有防备的谭盛风被这个动作带着往前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伏在了岳莫隐的胸前。 “水库初见的那一记刀光?初入斩妖世界而产生雏鸟情结?训练期日日相处然后习惯成自然?随你怎么理解,反正感情本来就是一个讲不出一二三的东西。” “关于第二个问题。” “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身为总裁,岳莫隐更要以身作则。所以他在日常相处中天然就不会去注意谭盛风在工作内容以外的任何行为。” “关于第三个问题。这问题岳莫隐想到的时候都觉得离谱。” 说这话时,岳莫隐难得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又略显无奈的表情。 “那风到碗里来怎么不担心岳莫隐因为他的画风太抽象,跟公司那些美术部大佬相去甚远而不喜欢自己呢?” “关于第四个问题……” 到这里,岳莫隐的语速突然放慢了。 原本谭盛风还在试图把惊尘拿回来。 这其实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对于岳莫隐而言,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到底是不是方便面和捆在方便面上边的碗的关系。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谭盛风在成为助理后的所有行为,然后从各个角度进行了一番分析,然后得出了一个相当简单的结论。” 当岳莫隐说出这句话瞬间,原本连绵不绝的潮汐声响竟然同步地退了下去,整个环境彻底的静了下来。 若不是手掌下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谭盛风大概就要怀疑两人所在的时空被某种力量强行停止住了。 第125章 随后,岳莫隐的结论被他温热的呼气裹挟着传进了谭盛风的耳朵里。 “风到碗里来在现实中是谭助理这件事,真的太好了。” ? 什么意思? 看着谭盛风露出的卡皮巴拉经典款迷惑神情,岳莫隐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而谭助理在离职前已经成功蝉联了好几届‘跟岳总在同一个办公室待的最久奖’了不是吗?” 听到这个公司内部开玩笑时起的名字长得跟轻小说不分伯仲的奖项,谭盛风先是笑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岳莫隐那边也不着急。 既然自己这边已经把想法和态度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以谭盛风事事有回应的性格,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果然,在涛声打了几个来回后,谭盛风轻轻开了口。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我听到你刚刚的这番话,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这下轮到岳莫隐不明白了。 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不知道算是什么回答。 一改之前逃避的态度,谭盛风竟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 但因为他说话声音有些小,以至于岳莫隐不得不侧过耳朵,集中十分的精力才能捕捉到对方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语。 “高兴吗?” “肯定是高兴的。” “但我该高兴吗?” “不该的。” 为什么不该高兴呢?岳莫隐不明白。 然而不等他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谭盛风就用空闲的手从胸前的口袋中掏了一张跟初级斩妖人考核派发的腰牌同类的东西出来递到了岳莫隐面前。 “这是我这三个月的任务内容,保密禁制已经被我解开了,你可以看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为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的任务就没断过。 然而能被众人看到的甚至只是他行动内容的冰山一角。 “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谭盛风声音发颤,“一年?三年?十年?一辈子?” “我怎么去擅自期待你我之间的这段聚少离多的关系能撑多久?” “而且万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动中战死了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我能靠着那一个月的相处来获得足够的资格去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吗?” “我觉得不能啊。” “大家都说我佛系,说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没错,我物质欲望是很低,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温馨的小窝,每天开开心心地就足够了。” “可谁又真的能完全不在乎啊!” “我只是觉得,比起擅自期待,然后意外得到,最后无可阻止地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得到。” 谭盛风很少有在岳莫隐面前如此长篇大论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等到这一番话说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要不是当着岳莫隐的面,一股名为自尊的劲儿顶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他恐怕已经坐下了。 “这样啊。”岳莫隐淡淡道,“听起来挺合理的。” 结束了吗…… 这就是结局了吗…… 挺好的…… “但我不认可!”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拳的距离,岳莫隐的震声反驳宛如惊雷一样炸响在了谭盛风的头顶。 “世界永远都是动态发展的,你习以为常的生活可能不过是在一个更长时间段中的‘不寻常’。 “假如自此之后,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人与妖兽要一直一直抗争下去永无休止呢? “你也要永远瞻前顾后,永远担心失去而对任何一段亲密关系止步不前吗? “我记得你今年生日还没过,所以按照公历来算,你还是二十三岁。 “那好,假如你与我都有幸在这番争斗中活了下来,我就会在你四十六岁的下一天去嘲笑你,笑你是个胆小鬼,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你提前死了,那我先自由心证一下,如果你说得对,那我就承认你的行动策略在我之上,确实通过不得到的方式没失去任何东西。如果你说得不对,那我去你的坟头嘲笑你,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我提前死了,那……” 什么鬼啊!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说! 谭盛风连忙试图用炁术封住岳莫隐的那张嘴,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提到“战死”这件事的。 然而岳莫隐对谭盛风的行动早有预判,当即进行了闪避,并把后半句话补了全。 “……那恭喜你,就确实成为了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说到这里,岳莫隐撒开了惊尘的刀柄,后退半步似笑非笑地说:“只可惜这种情况下,我就没法嘲笑你了。你自己笑话你自己吧。” …… 这是激将法,谭盛风,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不等那边谭盛风在仅存的脑回路中扒拉出一个回复,岳莫隐继续向山脚下的继电站进发。 在他行动期间,有两句话自山谷的峭壁荡了回来。 “首先,口说无凭,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其次,从各种事实上来说,你我之间,一般都是我的认为想法靠谱一些。” 第100章 当真的从山崖上高速滑落来到继电站附近, 两人才发现它比寻常的继电站得要大上不少,差不多有三百平米的样子。 从那铁质大门上斑驳剥落的漆面和布满锈迹的门锁来看,这座继电站确实如唐宝珊所说的那样很久没人来维护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空气闻起来有一种像是大量海洋动物聚集生活而产生的浓郁咸湿气息。 岳莫隐没有着急进去, 而是先行绕着继电站左右观察了一番, “这继电站怎么说也是个由工程师设计出来的现代设施, 就算缺少维护也没道理锈得这么快吧。” 谭盛风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继电站的背面有好几道一米见宽深浅不一的锈痕。 “或许跟自然界中炁量的变化也有关系?”谭盛风尝试给这种不寻常的现象找到一个解释。 “一直以来,或者是至少在斩妖人过往的固有认知中, 炁都被定义为一种独立于物理世界之外的力量。” “但司妖监那边的研究员在统计这几个月的发生的各种异常情况时,却很难套用以往总结出来的纯妖兽的行为去解释。” “目前假说很多,最广为大家接受的一种是——自然界中充足的炁量本身存在对应的平衡功能,过往一百年多的时间里我们认知到的物理现象都是基于炁的异常而总结出来的。” 这个假说的内容不可谓不大胆,但又一定程度上是最契合当前所能观测到的事实的假说。 换言之,若不是炁在这近百年中阴差阳错地衰落了下去,人类可能就没办法借助几次工业革|命和各个领域的科学发现大跨步地进入现代文明社会。 那么当前炁量回升妖兽横行的世界, 到底是进入了新的秩序, 还是回滚到了原本应有的状态呢? 将脑海中骤然生成的显然过于离经叛道的思考内容压下去, 岳莫隐把话题带回到正事上。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他打量了一番继电站大门的周围缝隙, 试图找到一把备用钥匙, “毕竟我们跑出来的借口可是帮人家修复供电, 就算没能有结果也得去看一眼才行。” 如果不是谭盛风在场, 他肯定就大喇喇拆门进去了。 谭盛风把岳莫隐的话理解为了指示,先是应了句“好”,随后伸手虚握上了门锁。 只见他轻轻地调动炁作用在锁上,极为精密地推动这因锈蚀而有些滞涩的锁芯转动。 现如今岳莫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斩妖届的新人, 在这三个月官方的民间的各种真真假假信息的轰炸下,他对于炁术的使用与控制有了更高的认知。 相较于使用那些极为复杂的高门槛炁术,或者是在通过灌注打量的炁来达到对应效果的施术方法,谭盛风这种通过巧妙结合通用炁术并施以恰到好处的炁量以达到二两拨千斤效果的行为是极为难得的。 看着谭盛风的动作,岳莫隐心中刚因为分离而有些许沉寂的情感又被勾了起来。 那是一种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对于强者不自觉的仰慕和征服的欲求。 就算自己刚刚的表白被对方拒绝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成功道路上些许的微小挫折罢了。 更何况谭盛风拒绝自己的考量是基于先是当前外界情况出发的,又不是两个人之间又什么不可融合的矛盾。 只要对方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这种涉及到原则性内容而拒绝的自己,那岳莫隐就有动力去解决其他的一切外界障碍。 第126章 将被解开开的门锁放到一边,谭盛风抽出惊尘护在岳莫隐身前先一步进入了这个只在铁皮交接的缝隙处透出了几丝阳光的诡异地方。 跟随着歪斜的塑料荧光指示牌,两人找到了控制这里灯光的电闸。 伴随着岳莫隐用力向下扳动门口处电闸的动作,一串滋啦作响的电流声在继电站不均匀地响了起, 在岳莫隐动手依次操作着墙上电闸的时候,谭盛风则是依照着《斩妖行动指导手册》中的内容默不作声地持着惊尘与对方呈背对背的战斗状态。 在谭盛风的理解中,之前山崖上两个人的对话算是彻底宣告了这场名为“攻方岳莫隐vs守方谭盛风”的持久战的开始。 如果自己想要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那么自己最好的行动策略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岳莫隐的热情自然消退。 ……可是,这真的很难。 先不说之前两个人为了备战初级斩妖人考核几乎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岳莫隐的爱慕已经更上了一层楼,就说那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喜欢也不是想按下去就能按下去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真的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那现在岳莫隐也是要跟自己协同完成任务的队友。 保护队友需要理由吗? 完全不需要。 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借口的谭盛风突然轻松了起来。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让自己能好好度过这五天的行动时间吧。 当电流声彻底消弭在这个空间中后,悬吊在屋顶的矩状灯光也由近及远地次第亮起,将这封闭的铁皮房子内部完全照了亮。 饶是岳莫隐在游戏中见多识广,任凭谭盛风在现实里身经百战,两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理论上就算老旧也应该干净整齐的继电站此时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源生生物为海洋动物的妖兽。 它们攀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它们一边用肢体推搡堆叠着,一边无声地相互啃食,起起伏伏间就像一整片微弱起伏的海水。 * 哗啦!—— 一股薄如蝉翼而极为强力的水流像刮刀一样将它们一股脑地铲了下来,堆在了继电站门外空地上。 身边浮着一大团从远处调来的海水的岳莫隐不紧不慢道:“还要来一轮吗?” 观察了一下依然粘粘着这些妖兽遗留下来的黏液和粪便的墙壁,谭盛风嘶了一声,然后说:“嗯……再来点。” 话音刚落,六团大小均匀的水球就被岳莫隐从大水球中分了出来,在飘了过来后它们的控制权就那么顺当地被交接到了谭盛风手上。 就像是在飞机上他给对方递湿巾那样从容和自然。 多轮强力冲刷下,这间继电站终于恢复了应有的模样。 岳莫隐也因此很快发现了唐宝珊口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异常停电的核心原因。 他指向一条断裂并垂落在地面的电缆道:“如果这两端之间的地面恰好因为妖兽的活动而变得湿润,进而满足了爬电距离的需要,那么就能成功通电。反之,就断电了。” “原来如此。”谭盛风了然地点点头。 照岳莫隐这么说,其实真相是,这个地区这段时间里时不时还能有电能的供应其实是这些生物的功劳。 想到这里,谭盛风扭头看向了那些被自己铲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的还在蠕动妖兽。 ……嗯,还是很恶心,算它们歪打正着吧。 把剩余的几团水融在一起,谭盛风强忍着反胃感对岳莫隐说:“岳总,麻烦你让开点距离。” 说完这句话谭盛风才反应过来,岳莫隐明确说过自己已经不是总裁助理了。 所以,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合适自己用了…… 然而之前对话中表现得格外强势的岳莫隐却让了步,“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谭盛风决定用行动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见他双手掌心相对,整体呈初春含羞花苞状。 随后刚刚融成一体的水球顺着他手掌的走势以水幕的形式延展开去,将那座由妖兽堆积而成的小山包了起来。 在几道水幕在小山顶部汇合后,谭盛风突然并拢双掌。 模拟着他手掌姿态的水幕也顺势合拢,将内部的妖兽给悉数压了个粉碎。 一只手保持攥拳状固定住那团已经混合了无数妖兽碎片的水团,谭盛风用分出来的那只手朝岳莫隐身边水球抓了两下。 原本平静的漂浮着的水球内部陡然出现了一道涡旋,然后愈演愈烈,最后裹挟着水团一路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翻滚而去。 看着来往的潮水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后,谭盛风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这招挺酷的,怎么没教过我?”岳莫隐托腮沉思,“吃独食?” 谭盛风刚想通过记忆中具体到日期的教学内容反驳对方“没学会就是老师没教”的栽赃行为时,一道金属震动的巨响从继电站中传了出来。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竟拱开一侧的铁皮爬了进来! 因为继电站的灯还开着,这次两人看的非常清楚,来者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形似海螺的妖兽。 它没有像普通妖兽那样立刻攻击两人的意思,反而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并开始在一个小范围内颤抖。 随着它的移动,一颗又一颗的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圆球从它的身下暴露了出来。 它竟然是来这里产卵的吗?! 不对! 已经习惯于遇到什么怪事就以秒为级别启动四重瞳的岳莫隐在仔细观察后有了个想法。 比起来产卵,它更像是通过产卵的方式在消解体内的炁。 但是无论这个现象多么不常见,也不妨碍下一秒谭盛风就秉着一口气把它给了解掉了。 在得知了岳莫隐的猜测后,谭盛风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快步来到海边,将手浸到海水中。 因为没有四重瞳的外挂,所以他只能依靠最基础也是最原始的感知力进行探知。 这里海水中炁的浓度比上次水库中炁的浓度要高上两个数量级不止。 可能是因为南靖位置的特殊,外加此处的海水就像一道薄膜一样牢牢地将炁锁在了水面之下,以至于这个异常没有被司妖监观测到。 “你是对的,这边海水中炁的浓度确实高得不正常。妖兽确实有可能通过一些反常行为去消解体内存留不下的炁。” 谭盛风很是欣慰,这个偏门的知识点自己当时只跟谭盛风连带着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记下来。 “我得跟方元毅那边说一下情况,但具体怎么行动还是要梅主席来定夺。” 把手上的水珠甩干,谭盛风拿出了手机,当着岳莫隐的面解锁手机并点开了自己的企鹅通讯软件。 就在企鹅界面打开的瞬间,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突然将身子扭了个角度避免屏幕被岳莫隐直接看到。 但为时已晚。 岳莫隐已经看到带着自己的头像的聊天对话被置顶在了所有其他对话的上方。 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那自己就再勉为其难地配合对方表演一下吧。 于是岳莫隐就假装自己在看海。 不过看海期间他也顺便反思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没有记得更早启动四重瞳。 不然他先两步就能发现这里海水中漂浮着的有如鲸鱼母乳一般浓郁的炁了,又何必让谭盛风以身冒险进行试探呢? 等到那边叮叮咚咚地响了好几个来回后,谭盛风略带心虚地重新站起身来,强行正色道:“方元毅说他会在联系上梅主席的第一时间把信息全部转达,还让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尽快回去。他已经让那个小司机来接我们了。” 岳莫隐这才收回视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跟唐宝珊交代一声吧。” 第101章 等到两人踏在峭壁上原路返回到之前与唐宝珊分别的地点时, 唐宝珊竟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道大红的发带在一种海岛冬季萧瑟的风景中十分耀眼。 不等岳莫隐和谭盛风落地站稳,她就冲了过来,双掌合十连连弯腰感谢。 “真的太感谢二位了。” “你们不知道当学校来电的时候,孩子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为唐宝珊言语中的谢意太过于热烈真诚, 搞得谭盛风有点不好意思了。 尽管以斩妖人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后, 他经常要面对这种场面, 但他还是不太习惯。 甚至会产生一种深深地不配得感。 从第一天开始修习炁术, 他被灌输的理念就是“斩妖是一件不能为外人所知却也因此格外光荣的事情”。 身为斩妖人,斩妖卫道就是你的使命。 如果有普通人为妖兽所伤, 那就是你的失职。 第127章 换言之,毕竟如果那些盘踞在继电站内的妖兽能早一步被发现,或许这里的人甚至都不需要忍受这三个月以来时不时断电的苦难。 岳莫隐适时地泼了一瓢冷水:“算不得完全修好了。” “有一条手腕粗的电缆断得比较彻底,我们现在是临时修补了一下。但如果后期没有定期维护,下次可能就是其他问题了。” “而且这个定期维护大概率得让斩妖人来做才行。” 听岳莫隐这么说,唐宝珊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随后她一撩头发,爽朗笑道:“有解决方法就比没有强!车到山前必有路, 后续就交给我吧。” 岳莫隐和谭盛风双双对她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面对肉眼可见的困难, 不怕事也愿担事儿, 这个女人当真了不起。 心腹大患暂时得到解决, 唐宝珊猛然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 “你看怎么我让二位在这里说话。”她拉起谭盛风的袖子就往她那辆小三轮的方向带, “快快快, 上我那儿来坐一会儿, 喝口水什么的。饭马上好了。” 被她拽住的谭盛风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心领了!” 他除了是在拒绝吃唐宝珊一顿饭, 也是在拒绝二次乘坐上那辆差点把自己颠吐的死亡座驾。 “就顺带着的事儿,也没太多费心思。”唐宝珊立即拒绝了谭盛风的拒绝,“而且就算比不得什么满汉全席,也不会差徐丰年那家伙的席。” 看着小幅挣扎中却一反常态不向自己求助谭盛风, 岳莫隐选择落井下石。 “我也建议我们吃了回去。不然徐区长大概还是会绞尽脑汁地安排一场下午茶的。” 虽然听出了对方言语中些微的报复意图,但这句话本身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谭盛风停止了反抗。 * 谭盛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正经坐在桌椅上吃口热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至少在这三个月来这种经历屈指可数。 这期间,他绝大多数的就餐方式不是下了战场回车上扒拉已经冷掉的盒饭就是揣上一包代餐果冻赶在正式加入战斗前吸上两口。 而又一次坐在食堂跟别人一同吃饭的经历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尽管这间海岛山区小学的就餐条件跟七日互娱不可同日而语,但那种热闹平和的氛围是殊途同归的。 然而这个场景中还是有那么一些细节提示着谭盛风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 附近几个吃完饭正你挽着我我拉着你的女生走过,嘴里抱怨着这次家里配送的物资把自己的发绳漏发了。 远处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围凑在一起对着一台手机讨论着司妖监官方账号上公布的最新妖兽动向和对应调派斩妖人的决策。 其表现之驾轻就熟,就好像只是在讨论一次游戏版本的大更新一样。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只用了短短三个月就在一个几乎全新的世界秩序下找到了生存的方法。 可是越是看到这种情形,谭盛风就越是难过。 他们还要接受这个变样的世界多久?自己又需要努力多久又需要多努力才能把这个世界恢复到原来的那个样子? 回到那个自己最适应最习惯的日常中去…… 不对,自己可能已经没办法再…… 就在谭盛风有些失落地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撞了一下。 原来是岳莫隐把自己的碗伸到了谭盛风手边。 “先别忙着品鉴人家小朋友的日常了。”他用筷子指了一下某个放在尽头的盘子,“帮忙夹一下那个口水鸡,要没骨头的那块,谢谢。” 虽然唐宝珊嘴上说着请岳莫隐和谭盛风吃饭是“顺带的事儿”,但再怎么说两人都是客人,让人家两个成年男人端着餐盘跟学生挤在一块吃大锅饭也实在是不适合。 所以她就把各个菜色单独盛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张四方桌。 而她本人则是跟另一位老师坐在了四方桌的另外两边上陪同。 原本这四人边吃饭边聊天,整体氛围还算融洽。 可恰逢那边有人找这两人说事儿,唐宝珊和另一人便临时离席了。 换言之,此时整张桌子上就剩了岳莫隐和谭盛风。 这氛围就微妙起来了。 急!在线等!怎么告诉刚刚被自己拒绝告白的现队友前上司他刚刚提出的要求很过分?!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的谭盛风大概毫不犹豫地就把岳莫隐指定的那块口水鸡夹给对方了。 谁上学的时候没给兄弟抢过几口吃的呢? 可有了那番峭壁之上的对话,就算是前后完全相同的行动所代表的含义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岳莫隐这人手臂修长,就算这盘口水鸡被放在了距离他最远的盘子里,也是他稍微起身就能够到的距离。 还偏偏让自己给他夹。 几个意思啊! 按照之前对话里他最后说的内容,就算他要有所行动不是应该等我四十六岁的第二天再卷土重来吗? 这么大个总裁说话不算话? 谭盛风愤愤地想着,手上自然也没有动作。 岳莫隐也不急,就把碗端在那里不放下来。 两个人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突然,一个童声从两人的对面响起。 “叔叔,夹个菜而已多大点事儿啊?怎么给你搞得这么磨叽。”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生站上条凳上,用左手将上半身支在了桌子上。 而他的右手正拿着一双尾端印着奥特曼的儿童筷子。 只见他一个眼疾手快,一块挂着红油裹着白芝麻的口水鸡就被他夹到了旁边站着的小女生的碗里。 男生充满王霸之气地说道:“你来吃!” 然后他又给右边的另一个小男生夹了一块更大的。 “你也吃!” 俨然一副土匪老大做派。 抢完食物还不算完事,这土匪预备役居然还摇头晃脑道:“只有先学会爱别人,别人才会爱你。” 他吃得满嘴油光水滑的两个左膀右充满崇敬地看着他并赞同地点头。 谭盛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来上一番爱的教育,一时间脑子短了路,竟然颤抖着回答:“受……受教了。” 围观全程的岳莫隐哑然失笑。 处理事宜归来的唐宝珊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暴声呵斥:“那个谁!小手不老实是吧?短你吃的了?” “唐校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土匪虽然慌乱了一瞬,紧接着冷静了下来,对他的左膀右臂吩咐道,“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你们先分头跑,我殿后。” 看着挤在涌出食堂的学生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三人组,岳莫隐又用碗碰了碰谭盛风的手腕。 “既然受教了,那得执行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神情非常自然,就仿佛在陈述一个不需要额外写出证明公式的公理那样,“我都爱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反过来爱我?” 不要擅自把事态升级! 谭盛风当即伸手把岳莫隐指定的那块口水鸡夹到了对方碗里。 拜托了这事儿翻篇吧! 就在他心中这么呐喊着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在学校的门口稳住了。 紧接着一句“谭先生!岳先生!你们在吗?”从相同的位置响了起。 听声音,来人正是那把他们从机场带去招待所的年轻司机。 * 陪同即将跟着那年轻司机离开的岳莫隐和谭盛风走到校门口,唐宝珊先是随口抱怨了几句类似于“怎么就走了?”的内容,然后强行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谭盛风手里。 “自家种的一点果子,一点心意罢了,千万别拒绝。” 把这边的话头堵死后,她又转身把另一个包裹塞到了年轻司机的手里。 “给你的。也好好拿着啊。刚刚在招待所真对不住,我是对徐丰年有意见,不是针对你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被唐宝珊那双略显粗粝却极其温热的手搭着,那年轻司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或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他胡乱谢了两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辆,带着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车上,为了尽快缓解对方面上那不同寻常的红晕,谭盛风主动挑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战士怎么称呼?哪个编队的?” 这个问题的效果非常突出,那司机脸颊上的红晕立竿见影地消失不见了。 他在后视镜里望了谭盛风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谭盛风解释道:“一定级别以上的斩妖任务需要有特定人群陪同执行这件事已经是我们内部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第128章 那年轻司机还是没有说话。 “北边来的一般是鹰翼特种连,西边是雪豹大队,东南的任务在城市里居多所以来参与的往往是烈风和暴恐特殊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谭盛风一边点着手指一边回忆道,“你的战队的保密程度再高,应该也高不过这几家了吧。” 一小段沉默后,年轻自己终于开了口。 “白梓瀚。南部战区,铁狮特战队。” 果然,这个名字的风格跟他的年龄非常相符。 在白梓瀚回答完谭盛风的问题后,岳莫隐也出声加入了对话:“那我也有个问题。” 一般来说,当某件事情被开了先例,那后续再重复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果然,白梓瀚这次没有再表现出刚刚的抗拒。 “请讲。” 既然如此,那岳莫隐也不打算绕弯子了。 “这是回招待所的路吗?”他直捣黄龙。 第102章 岳莫隐的问话让刚刚在谭盛风的努力下稍稍缓和了一点的氛围直接僵了回去。 之前两人来时, 唐宝珊骑着她的小三轮走了好几条大概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小路。 经过足足九扭十八转后,谭盛风在进入晕车状态的同时也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任凭唐宝珊把他和岳莫隐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平常出任务的他其实不会这样的。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他就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一旦核心失去了判断力就很有可能让整个队伍陷入生死危机。 大概是出于“下属”谭盛风对超级靠谱“上司”岳莫隐的信任吧,反正在知道身边有岳莫隐在的时候, 谭盛风就放任自己“犯错”了。 哦, 强调一下, 现在的谭盛风就算再怎么晕也一定会强打精神, 来减少跟岳莫隐之间多余的交集。 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这地方的各种路看起来都是差不多地灰蒙蒙, 也不知道岳莫隐是怎么分辨出这并不是回招待所的路的。 白梓瀚在后视镜中郑重地看了一眼岳莫隐,真诚地夸了一句:“岳先生方向感真不错。” 所以果真有问题?! 听到白梓瀚的回答,谭盛风的手已经悄然搭在了惊尘上并且调动起了体内的炁,确保对方有所异动的第一时间自己就能进行对应的反制。 就算对方身份特殊,他也要优先保护岳莫隐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听到谭盛风嘴里报出的各个兄弟战队的名字,白梓瀚天然地对谭盛风产生了一些亲近感,进而连带着对岳莫隐这个明显含有敌意的问题也宽容了不少。 “不过别担心, 这确实是回招待所的路, 只不过增加了一个途经点。” 说话间, 他猛打方向盘。 车辆一个急转弯从当前的沥青马路上冲了下去, 精准闯进了一个门口放着“废弃工程禁止驶入”标牌的隧道。 这隧道最开始的几十米一片漆黑几乎目不能视。 但白梓瀚也不减速, 只是把正方向盘回正后继续向前驶去。 一种劣质水泥灰的气味混合着苔藓散发的潮气乘着风传到了几人所在的车内。 就好像这里已经很多年无人打扫了那样。 然而又开了一段距离, 一道嵌在山崖本身凹陷处极其隐蔽的顶灯却在车辆即将驶过的时候骤然亮起。 紧接着相同形制的灯光接二连三地工作起来, 将原本灰暗的前路照得雪白一片。 一改之前萧条颓废的景象, 此处的隧道被一块块切割地非常精准的石砖砌了起来。 这些砖与砖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半根杂草都长不出来。 每隔几百米,隧道内就会有一个可以容纳五人左右的凹陷,凹陷中放置了一些被军绿色帆布盖住的东西。 在观察到这些细节后, 对于岳莫隐和谭盛风来说这个“途经点”是什么已经非常明确了。 是军队的驻扎点。 果然,在车身从隧道的另一头完全驶出后,一片极为广阔的训练场展现在了他们的左侧。 不少现役军人正在不同的功能区内进行着极为严苛的训练。 他们必然听到了白梓瀚驾驶车辆转弯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转头来查看情况。 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极为有素的队伍。 在训练场后方的仓库里摆放着形状各异但排列得极为整齐的装备,或许连最资深的军迷都没办法把它们的名字叫全。 把车停在一栋二层房子的侧面,白梓瀚从驾驶座上下来为岳莫隐和谭盛风拉开了车门。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拢脚跟,挺直腰背,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报告。我们冉上校想跟两位聊聊,请二位跟我来。” 岳莫隐没有立刻行动,用身体将谭盛风掩在身后,平静地反问:“就我们?没有方元毅和梅临渊?” 白梓瀚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仿佛两人不下来他就会一直这么站着那样,“我接到的命令是‘邀请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和初级斩妖人岳莫隐来军区与冉骏上校会面’。” 好一个“邀请”。 好一个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只完成任务不了解原因。 岳莫隐正在快速思考如何高效脱身,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拍了两下。 回过头,发现正小幅收回手臂中的谭盛风居然对着他摇摇头。 什么意思?谭盛风这是要温顺地接受这份“胁迫”吗? 岳莫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发堵。 在他的认知中,谭盛风可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 就在不久前的悬崖上这人还跟二度表白的自己一通辩经来着。 那为什么在面对什么冉骏上校的时候就这么听话了? 就因为对方是让手下的人将两人先斩后奏带过来再发出的邀请? 这跟那些烂俗霸总文里“男主强取豪夺了女主”有什么区别? 完全被自己这种符合现代社会和现代文明里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且教养和风度极佳的成年人表现出来的尊重和分寸感吊打啊! 等等…… 从结果上来看,好像被吊打的自己…… 岳莫隐非常罕见地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说自己之前的行动方针选错了? 如果自己真的像一个刻板印象中的霸道总裁行动起来,用广义上那种表面不尊重但最后总是可以被层层解读为深情和隐忍的行为去把自己的情感强塞给谭盛风的话,会不会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啧,不会的! 嗯,不会吧…… …… 越想越气! 岳莫隐一个深呼吸压下自己越跑越偏的思路,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谭盛风。 现在在外人面前我给你一个面子,但不代表这事儿过去了。 等回头得了空闲,这笔账我们要好好清算一下。 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人,白梓瀚把原本压平敬在耳边的手平摊到身侧呈指引状,“这边请。”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打算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行动,他仿佛想起什么又敬了个礼补充道:“对了,冉上校让我跟二位把丑话说在前边。” 说完这话,白梓瀚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功能。 在屏幕上播放键被按下的一瞬间,一个略有粗犷的烟嗓在三人之间炸响。 “甭在我的地界玩斩妖人那些歪门邪道。” “不然,毙了你们不商量。” ---------- 冉骏单手摆弄着一把袖珍枪,另一只手抓着经过层层手续筛查后递送过来的司妖监报告。 看着纸面那些拿腔拿调又咬文嚼字的长句,他只觉得脑子的运转速度都被拖慢了。 把文件往桌上一抛,他坐在转椅上扭了一百八十度看向身后的南靖沙盘。 此时,一根红色的旗子正插在一处山谷的中央,无风自动。 “切,要我说就一发□□砸下去得了,一发不够就十发一百发,刚好给那些新兵蛋子练练手。”冉骏自言自语道,“城区有居民搞得那么束手束脚就算了,这方圆八十里不是海就是荒地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派几个斩妖人来?够搞笑的。真当他们抵得上几个师不成?” 正当他打算再骂上几句抒发自己的不满之情时,两道敲门声自他办公室大门的方位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白梓瀚一句洪亮的“报告!”。 冉骏也不转身,只一个摆手把袖珍枪藏到了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随后端端说了句“进!” 言出法随,下一秒白梓瀚就推门进来敬了个礼,随后引导谭盛风和岳莫隐进了门。 借着身侧玻璃窗的反光,冉骏开始观察起被自己“邀请”来的两位斩妖人起来。 走在前边这个的自己可太熟悉了。 虽然没有亲身打过交道,但最近这三个月来内部报道头条九成都是那张看起来就人畜无害一身正气的脸。 第129章 冉骏对评价为,不讨厌。 后边这个倒是新鲜。 司妖监那边发过来的资料里边明确说明,半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事件,这家伙才被发现具有极强的感知能力进而被邀请加入了斩妖人行列。 换言之,这个男人在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普通人。” 然后这个“普通人”在前面那个人畜无害的教导下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通过了其他初学者需要用很多年来修习准备的初级斩妖人考核。 还是在有一个组成部分成绩作废的情况下通过了考核。 虽然冉骏是个天生应该服从命令的军人不假,但当你上升到一定等级需要自己做出判断的时候,就需要有一定的灵活性了。 在感受到另一边传回来的与自己同等级的审视,冉骏有了判断。 很明显,这个家伙跟自己一样深谙此道。 跟那些已经被各种条例框住了手脚的“斩妖人”完全不一样。 有意思。 观察完毕,冉骏转回过身,带上了一副自以为和善的微笑,“请坐。” 听到这话,岳莫隐先是给谭盛风拉开了椅子,然后才自行坐了下去。 这个小细节也被冉骏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掂量。 “我冉骏有个习惯,我会在执行任务前先了解一下合作伙伴,然后挑选最合适的战士带领你们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把那份理论上在内部都要严格保密的文件推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面前,点了两下。 “了解就分很多种,这个是了解。” 随后他把手抬到双眼的高度,岔开手指朝自己的眼睛的方向勾了两下。 “这个也是了解。” 跟军队打交道比较多的谭盛风主动承揽了跟冉骏交流的任务,“那冉上校想要了解我们些什么呢?” “我这个人看人还蛮准的,而且往往能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能把对方看个八|九不离十。”冉骏从一旁的小型茶台上取了两个纸杯,又拎起了一旁保持恒温六十五度的水壶,一边倒水一边说,“至于最后的那一成……” 根据上边的对话内容和倒水的动作,岳莫隐和谭盛风自然而然就理解对方要来上一番促膝长谈。 然而就在冉骏放下水壶的一瞬间,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那把袖珍枪,一套上膛发射的动作行云流水,给另外两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从枪膛高速射出的子弹擦着谭盛风的耳侧飞过,击打在了房间的白墙上,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 纷纷扬扬的彩带和闪片淋了谭盛风和岳莫隐一身。 冉骏的身影倒映在无数的闪片上形成了无数个冉骏。 他们整齐划一地说: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103章 “待会儿梅主席就到了, 你确定要挂着这个表情去见他吗?” 目送着开车载自己和两人回到招待所的白梓瀚重新开车离去,谭盛风用余光打量了半天岳莫隐,最后勉强憋出了刚刚那句极为别扭的关心。 就算是之前在公司游戏在网上遭到铺天盖地的抹黑,大量恶言恶语充斥着官方推送的评论区, 甚至公司大门口都被人泼了油漆的时候, 岳莫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虽然此时的岳莫隐表现得非常平静, 甚至平静到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坐上谈判席与最为挑剔难缠的合作伙伴来上一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刀人不见血的战斗。 但他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只见他的大拇指狠狠地捏在了食指的骨节上, 整个指甲都泛起了白。 一道又一道炁在他的周身如同江河湖海上肆虐的恶蛟般游移奔走,仿佛只需要在某个结界上破开一个口子就会倾巢出动。 形势非常严峻, 谭盛风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两个人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大门口的冷风里,谁都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围墙边缘的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岳莫隐才再次开了口。 他淡淡道:“之前几次也是这样吗?”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谭盛风愣了一下。 什么之前几次? 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冉骏啊? 还有“这样”是哪样? 就算你生气那说话也要说明白啊! 正当谭盛风思考着怎么把自己心中的问题问出来又不触到岳莫隐的雷区时,他注意到岳莫隐的视线此时正落在自己的耳朵上。 尽管非常的轻微,但此时自己的耳郭上留着一道因灼伤而产生的细微疤痕。 是当时冉骏的那一发“子弹”的成果。 这下谭盛风知道岳莫隐刚刚是在问什么了。 他在问是不是每一次跟军队合作, 身为斩妖人谭盛风都要被别人用枪口指着。 “我觉得还是分人。”斟酌着回答的方式, 谭盛风小声辩解说, “冉骏是个特例, 其他人没有这么……” “没有这么偏激?所以就是有, 只是表现程度不同是吧。” 在听到谭盛风的回答的第一时间, 岳莫隐在脑海里就把对方言语上的遮掩和矫饰悉数卸除, 将最核心最直白最血淋淋的两条事实拎了出来—— 代表着人类最顶尖战斗力的军人畏惧斩妖人。 代表着政府态度最终动向的军人不完全信任斩妖人。 这个两个态度单拎哪一个出来都是非常致命的, 更何况现在他们完美叠加在了一起。 其实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有关相关斩妖的讨论就在网上经久不衰,甚至在某些问答网站上还单独为【斩妖】开设了一个专栏。 专栏里边的问题五花八门,大到炁的量化应用和斩妖战力体系评价, 小到哪把法器好看和哪位斩妖人颜值高,应有尽有。 但其中浏览量最高的问题不出意料地是——“身为普通人,你如何看待斩妖人?” 在网站匿名回答功能的帮助下,很多人讲述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故事并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些被斩妖人从妖兽口中爪下救出的人表达了自己死后余生的感激。 有些在斩妖人和妖兽战斗中遭到了波及被摧毁了自己所住房屋的人破口大骂,认为斩妖人就是酒囊饭袋,根本没有任何贡献什么都保护不了。 更多的人表现出了极度的畏惧,甚至有些人在得知自己的邻居是斩妖人后选择连夜搬家。 “他们能斩妖,自然也能斩人。我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他们的道德与良心。” 这句话成为了评论最少但点赞最高的存在。 当然,问题里边也掺杂了一些出自斩妖人的匿名回复。 其中不乏类似于“你们这些普通人真的是白眼狼。”“不知好歹,就应该让你们被妖兽啃上两口。”“修习炁术累死累活,上战场拼死拼活,最后就得到这个评价。斩妖?斩个xx!”之类的观点。 在这个妖兽潮来势汹汹人人自危的时候,普通人和斩妖人之间几乎是被激化到了极点的矛盾在这个问题下显露无疑。 然而这些讨论都已经是很早期的内容了,除非有人去刻意考古,否则是很难看到相关内容的。 而现在这个问题的下方更多的都是普通人与斩妖人之间相互理解尊重体谅包容的内容。 究其原因,还是要追溯到一篇极长的文章被一个新注册的账户发表在了这个问题下方,并在一天内压过了那句锐评成为了最高热度的回答。 文章用一种非常郑重恳切的口吻叙述了出生在斩妖人家庭的自己是怎么在放学后去特定地点学习炁术遇到了什么困难,什么时候斩杀的第一只妖兽又是什么感受,每天睡觉前自己母亲会跟自己讲什么样的道理,又在成长过程中接触了其他斩妖人并引发了什么样的思考。 尽管文章主人通篇只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但就算是迟钝的人也能从文章的字里行间里感受到“就算时代变化道路曲折,与妖兽抗争为人类开拓一片安居乐业的净土依然是历朝历代斩妖人的夙愿”这一观念。 虽然有些人怀疑这是上层为了安抚民众情绪放出的假文章,但文章文字中流露出的情绪实在是过于真诚以至于这种声音被完全盖了下去。 斩妖人圈子本身就不大,这篇文章被发出后不久大家就根据文章内容锁定了它的主人。 是梅临渊。 有些人考据了一下,在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梅临渊应该正在斩妖一线亲身参与战斗。 也是难为他这个上了点年龄甚至还习惯用手写输入法的人,在昼夜颠倒的快节奏战斗之中找到空隙写下了这么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 不过这种交流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普通人和斩妖人之间的矛盾,只能说是延缓了矛盾爆发的时间。 可就在这篇文章成功拖延出的时间内,逐渐适应了在城市中与妖兽战斗的斩妖人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以及令行禁止的作风改变了人们的观念。 其中,由司妖监组织听机动支援队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完美弥补了不同地区斩妖人实力不均衡的问题。 第130章 而负责指挥调派这支队伍的梅临渊也正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梅主席”。 这么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整个世界似乎在走向一个新的稳定的秩序。 在经历今天这一切之前的岳莫隐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非常期待事态平稳下来后谭盛风归来的那天。 但是冉骏的那一枪提醒了他两件非常重要的事。 其一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就算斩妖人再怎么主动示弱再怎么表达出与普通人友好相处的善意,还是改变不了他们就是一群拥有着非凡能力而且可以随时剥夺他人性命的“异类”。 其二是,狡兔死而走狗烹。 假如这个世界上再次没有了妖兽,那么包括谭盛风和自己在内的斩妖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岳莫隐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时此刻,他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无助。 这种无助与当时他在办公室第一次看见妖兽时候的那种无助非常相似又略有不同。 那时候看到妖兽的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挑战。而且在不知它的来历、不知它的强弱、不知它的意图的“三不知”情况下,手无寸铁的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制能力。 然而就算是这样,岳莫隐其实也并没有觉得又今天这般无助。 因为那时候的他有系统。 那句挂在他眼中挂了足足有二十七年的【请斩杀一只妖兽】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丑陋的巨大的强壮的被称为妖兽的东西,是可以被击败的。 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方法罢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恰逢谭盛风就在附近。 在感知到妖兽出现,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妖兽斩成了两半。 尽管因为没有使用惊尘作为炁的引导媒介以至于谭盛风将妖兽的妖核击了个粉碎没能留下任何有效信息和记录,但也阴差阳错之下协助岳莫隐完成了【请斩杀一只妖兽】的任务。 在这之后,岳莫隐也在一环套一环的事件发展中成为了斩妖人,并且期待着在系统的加持下可以尽快成长为能够与谭盛风并肩作战的存在。 而今天他所感受到的无助完全不一样。 你有目标不假,但你没有一个明确的可以被简单的斩杀动作就击败敌人。 普通人畏惧斩妖人有错吗?没有。 因为确实发生过斩妖人凭借炁术犯罪的情况。而且无论司妖监设立多么严苛的惩罚,只要斩妖人心中起了念头而且恰好有了行动而不被发现的机会,那这种情况依然会存在。 各个等级的武|装力量与斩妖人存在龃龉有错吗?没有。 当你得知有些人因为一些天生的对某种能量的感知和利用能力而使得个人战斗能力上远远凌驾于需要多种武器装备并经过严苛训练的你之上时,换谁来谁能甘心呢? 上层机构利用斩妖人但不信任斩妖人有错吗?也没有。 尽管单一个斩妖人不能硬抗现代武器制造的枪林弹雨,但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依然非常强悍。只要部分斩妖人想,他们就可以在一夜时间将整个政府上层领导屠戮殆尽,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那么按理来说,这种不受控制力量就不应该被允许存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抓起来枪毙以绝后患。 然而妖兽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保留一部分斩妖人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他们用各种社会资源拉拢顶层斩妖人,再利用他们去携带管理中下层的斩妖人,最后形成了一个尚且可以运行的管理系统。 然而现如今妖兽卷土重来,现代武器对它们起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斩妖人重新站上了舞台大放异彩。 事情就这么彻底僵住了。 但谁能保证这次妖兽潮能持续多久?一年?三年?十年?永远? 等这波妖兽潮退去后,斩妖人又要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岳莫隐突然明白了当年丘岿死后那个接受了圣上暗示并且费尽心机让所有斩妖人都隐退山林的人的苦心孤诣。 就算自断双臂忍气吞声,那个人也希望每一代的斩妖人能够正常生活在人世之中,能够在保护人间的同时看到太阳照常升起。 那么这一次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吗?这个人是谁呢? ……是自己吗? “可这次我真的能让太阳照常升起吗?” 或许是因为整个心思都沉浸在了刚刚那一番思考之中,岳莫隐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站在一旁的谭盛风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岳莫隐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只简单听到了几个词。 什么“能”,什么“太阳”的。 虽然谭盛风有些不明所以,也觉得这些词凑在一起完全没什么由来。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我相信你可以的。” 因为你是岳莫隐啊,言出必行事必躬亲战无不胜的岳总啊。 原本沉浸在极为消极情绪中的岳莫隐听到谭盛风的这句鼓励,仿佛蓦然间获得了极大的勇气。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谭盛风。 ??? 谭盛风一脸懵逼 我刚刚说错话了?? 不是,岳总你这么干真的合适吗?! 他正打算推开岳莫隐让两人保持一个合理的“队友”之间的距离时,只听见耳边传来对方一句带着颤音的“谢谢。” 算了,不客气。 话说,就算是队友之间也可以有个安慰性的抱抱吧。 毕竟刚刚在冉骏那边确实是有点……自己佛系无所谓,但岳莫隐确实多少是有点受委屈了。 一旁拐角阴影中,梅临渊拦下了想要上前一步提醒另外两人公共场合注意行为举止的方元毅,淡淡道:“太阳照常升起?真是个不错的比喻啊。” 那么岳小友,你可清楚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梅临渊把视线落在了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安抚性拍了拍岳莫隐的谭盛风身上。 而这代价你又承担得起吗? 第104章 随着梅临渊敲击空格键的动作, 房间内老旧投影仪的投影在泛黄墙面上的画面变得漆黑一片。 这就代表着有关本次南靖特殊任务的讲解已经来到了尽头。 呷了一口茶水,梅临渊微微转头询问道:“我讲清楚了吗?” 在座的几个斩妖人纷纷点头。 而白梓瀚却瞠目结舌,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发抖地说:“……报告。” 梅临渊把目光落在白梓瀚身上, 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作为冉骏钦点的本次协助行动小队的队长白梓瀚是提前被告知了梅临渊身份和地位的。 尽管冉骏在他出发前反复强调了类似于“搞精神点, 别给铁狮特战队跌份儿”、“礼数要到位, 不然回头我又要挨批”和“斩妖人也是人, 爆了头也会死,别把他们太当回事”的内容。 然而当真自己的跟这位当前站在斩妖人权利漩涡中心和顶点的“梅主席”面对面后, 白梓瀚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了咽喉,连想说一句话都要花费大量的勇气。 虽然从外表上来看,梅临渊相比于谭盛风有些苍老,而从纸面实力上来讲,如今的梅临渊也要逊色谭盛风不少。 但白梓瀚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内部以实力为尊的斩妖人会对梅临渊展示出绝对的臣服感。 不过自己不一样! 身为军人,自己可以对外表示尊敬,但他能只服于自己的组织!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 白梓瀚强迫不卑不亢道:“为了保证我向其他一同行动的队友所传递信息的准确性, 我想复述一下我的理解, 麻烦梅先生指正。” “说。”梅临渊淡淡道。 他感受到了白梓瀚面对自己的紧张, 理论上身为上位者兼年长者的他应该适当地表现出善意来舒缓对方的情绪。 但他没有。 因为对方是接下来自己的合作伙伴, 没有道理要因为合作伙伴的年龄和阅历放低对他们的要求。 更何况…… 梅临渊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坐在长桌尽头的岳莫隐。 这里还有一个尚且没有被“斩妖人因为身具非凡力量, 天生要肩负着保护普通人的职责, 不被理解和忍耐是你们的光荣宿命”这个基本上已经被根植到所有斩妖人脑海中的观念影响的苗子。 白梓瀚并没有感受到梅临渊简单言语背后的波涛汹涌, 只是一边用手点在自己的笔记上一边全神贯注地组织着接下来自己的报告内容。 * 根据记载,在弭妖肃世之战的末期,有一只至臻级的妖兽一度成为了斩妖人的心腹大患。 不同于其他擅长通过獠牙、利爪、毒液和坚韧身躯与斩妖人进行物理作战的妖兽,它具有一种可以通过制造幻象干扰斩妖人对于虚实判断的能力, 进而引得斩妖人之间相互争斗残杀。 第131章 甚至到了后期,它还基于【梦境】这个要素衍生出了很多其他杀人于无形的妖术。 因其妖术效果,原型是一只巨大的蜃蛤的它得了个【申楼兰】的代号。 而如此强大的妖兽却在丘岿手上两度失败而归,妖核重损元气大伤。 只可惜,就在完成最后对包括申楼兰在内至臻级妖兽的集体围剿前,丘岿将军就去世了。 丘岿将军的离世不仅代表着当时斩妖人最强战力的陨落,更宣告了原本团结一心的斩妖人队伍分崩离析的开始。 等到斩妖人内乱得到平息后,已经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与实力回复到十之七|八的申楼兰以命相搏。 秉行着丘岿遗志的一小部分斩妖人竭尽全力前仆后继将申楼兰引诱到一个大型的阵法之中,最后借用丘岿的法器【飒踏】将其镇压。 此计虽然冒进但效果极佳,在之后的年月中,申楼兰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异动。 如果不是以飒踏作为中心的封印阵法一直在正常运作,恐怕就算说申楼兰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而后在那近百年的炁量衰弱的年代,斩妖人都式微了下去,就更没有人在意申楼兰的状态了。 从理论上来说,对于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之前那种浓度的炁完全不够弥补他冲破封印带来的消耗。 更何况,在之前炁量充足的岁月中它都没能冲破那道封印不是? 然而三个月前,炁量彻底复苏甚至比以往的炁更加充裕,一夕之间妖兽卷土重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地与那些出现在城市的妖兽作战,尽全力从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袭来的妖兽潮中保护居民和必须的基建。 等到事态进入了一种比较稳定的状态,人类社会复工复产,斩妖人群体也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能够回过头来梳理事件的始末。 直到这时,有人想起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申楼兰现在是什么情况?阵法现在还在正常运转吗? 因为在之前的三个月中,相比于其他频繁遭到妖兽袭击的地区,南靖可以说是非常平静。 平静到若不是物资开始进行配比供给,这里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这世界发生了变化。 然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正如当时岳莫隐在飞机上猜测的那样:该区域有极为强大的妖兽存在,其他等级低的妖兽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进行了自动回避。 而一旦申楼兰冲破了封印,南靖一定会沦为人间炼狱。 好在这个问题被发现得还算及时,在司妖监的预估和评判中,它尚且有被弥补的机会。 然而今天不久前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帮忙修理继电站的发现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在隶属于司妖监观测部的方元毅按照步骤对南靖全域进行一番观测后,他下了结论—— 毫无疑问,封印在炁的反常变化中出了问题,而申楼兰已经在苏醒过程中了,而且程度远超预计。 而且他还根据当前南靖的状态提出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申楼兰的苏醒日期远早于三个月前炁量复苏。 第二种:申楼兰这种至臻级妖兽的复苏速度远大于斩妖人基于几只相对亲和人类的识律级妖兽实验测量出的妖兽恢复速度。 无论到底是哪一种,都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 可问题就摆在这里需要斩妖人去解决,迟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然而就算当前与妖兽潮的战斗进入到了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战线也非常吃紧。 这也是为什么谭盛风和梅临渊两个当前顶级战力会同时被调来南靖这个地方。 换言之,如果有什么他们两个合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再多人来也是送死。 * 目前【南靖斩妖特别行动】的内容一共由两步组成。 第一步是检查以飒踏为阵眼组成的法阵的状态。 如果存在修复的可能性,那么就将其修复。 这也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的方案。 如果第一步失败了或者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则会进入第二步: 斩妖人兵分两路。一路重新布阵,尝试复刻当年封印申楼兰的阵法,与此同时的另一路则尽量与申楼兰周旋,削弱其实力。 最后两路合为一路尝试重新封印申楼兰。 除非万不得已,两步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则联合当地铁狮特战队不惜一切代价斩杀申楼兰。 “请问梅先生,我理解得正确吗?”白梓瀚总结到这里时,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好了。 他曾在内部报道中频繁读到过兄弟战队与斩妖人进行特别联合行动,与那些外形几乎和传说中的邪魔鬼怪别无二致的妖兽进行战斗的内容。 当那些妖兽高悬的头颅彻底脱力垂落,被一双军靴踩在脚底补上最后一击的时候,换谁来谁都会感觉到无比的激动。 那是一种从钻木取火驱逐夜晚的豺狼开始就存在的与大自然搏斗和抗争的本能。 然而房间中另外几人完全不这么想。 尤其是方元毅在看向白梓瀚的眼神中几乎是赤|裸裸地写着“无知者无畏”五个大字。 在历代斩妖人的斩妖实力排名中,谁能坐第二可能还有些争议,但丘岿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连这样的人都只能做到重伤申海楼然后由其他人将其封印,可想这次行动的难度堪比登天。 梅临渊反而是他们中最平静的那个。 面对跃跃欲试的白梓瀚,他波澜不惊道:“无误。” 得到肯定回复的白梓瀚立刻接道:“既然任务已经明确了,我就跟其他队友传达作战内容了,事件有限,失陪。” 随后他起身将笔记本夹在身侧,抬手敬了个礼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等白梓瀚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梅临渊看向了岳莫隐,问:“关于封印的部分,岳小友有什么想法吗?” 在之前梅临渊说到这个部分时,岳莫隐才终于明白明明是如此重量级的困难,为什么司妖监会点自己这么一个刚从实习期转正没多久的初级斩妖人过来支援。 原来是看上自己手里的飒踏·盾部了。 当时他其实也思考过为什么魏濯在得知自己法器就是飒踏的时候没有立刻提出收缴自己违规得来的飒踏·盾部,甚至还主动把飒踏·剑部的下落告诉了自己。 想来是没找到一个合理的处理飒踏·盾部方法,拿在手里反而棘手,所以就干脆先不动作了。 恰逢由飒踏·剑部组成的封印需要修复,这人就干脆顺水推舟地推荐了岳莫隐来参与任务。 毕竟如果单纯的剑部已经不能满足封印的需求,以岳莫隐的性格必然会把飒踏·盾部拿出来加码。 而如果两者叠加起来都不能重塑封印,那么飒踏·剑部被谁拿走都无所谓了。 怎么算都不亏。 “关于这个部分,我才疏学浅没什么想法。全部听凭各位的指示。”岳莫隐先是隐晦地示意了自己的态度,随后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可要是铁狮特战队的协作没能达到期待中的效果呢?还有其他的备用解决方案吗?” 梅临渊嘴角微微勾起,“自然是有的。” 在梅临渊眼神的示意下,方元毅主动开口解释道:“如果第二部分失败了。梅主席会使用研发部最近加急产出的研究成果,主动和妖兽融合。然后……” 说话间,方元毅用一个停顿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补完了刚刚没能说完的后半句话。 “……然后我们需要将因为融合而陷入虚弱的妖兽彻底斩杀。” 虽然方元毅没有明说,但很明显跟妖兽融合的梅临渊也会跟着被斩杀的妖兽一同殒命。 “不可以!”谭盛风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首先,我真的很强,所以只要有我在,第二步就足以解决申楼兰。” “其次,就算真的要走到这个备用的解决方案,那应该是我来跟申楼兰融合吧?” 相比于情绪激动的谭盛风,梅临渊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于淡定了。 “南靖赌不起任何一次失败,而华国需要未来。” “基于当前的情况,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尽管知道梅临渊下的决定基本无人可以撼动,可谭盛风还是想再说些什么。 此时他有点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灵活,不能像岳莫隐那样转瞬之间就提出一个可行的plan b。 突然,被虚掩着的会议室门响起了两道轻微的敲击声。 梅临渊把电脑屏幕扣上,又让方元毅把投影仪关了机,最后说了句“进”。 徐丰年把门推开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堆笑道:“我看到有人出来了,就想着应该是结束了吧?” “结束了。”方元毅主动接过了跟徐丰年交际的任务,“请问徐区长有什么事儿吗?” 第132章 “也没什么。”徐丰年双手掬在身前搓动了两下,“就是难得四位都在,我们这边的班子要是不尽一个地主之谊,实在是说不过去。” 见梅临渊已经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谭盛风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来。 他身下会议室老旧的椅子几乎要在地面上擦出一道火花。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同一时间,一只大手如蜻蜓点水般抚上了他的头。 梅临渊难得地用了一种哄小辈的语气对谭盛风说:“高兴点,去吃饭吧。” 第105章 虽然梅临渊本人是这么嘱咐的不假, 但不妨碍谭盛风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很难违背自己内心的情绪然后在脸上表现出高兴来。 席间,徐丰年看着谭盛风的神色,几番斟酌后才审慎地开口:“是菜品不合谭先生的口味吗?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啊?” 谭盛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能第一时间答复徐丰年。 会错意的徐丰年立刻如临大敌道:“真是非常抱歉, 我们也是直到前天才接到各位要过来的消息, 准备不周还望海涵。” 若不是因为准备时间太短, 他也不至于出昏招私下让人扣了供应唐宝珊负责学校的物资。 当然, 这确实是权宜之计,徐丰年原计划等这几天一过送走这几位客人了, 自己再想办法把东西补齐甚至加倍还给对方的。 没想到这次平常顾虑到后续影响总是会表面忍气吞声背地找自己麻烦的唐宝珊反应得实在是超过他的想象,还好巧不巧碰上了自己带几位斩妖人落脚的时间。 她不仅把物资拿了回去,还把三位贵客中的两位带走去解决供电的问题了。 这供电问题解决得如何徐丰年还没来得及关心。他只知道这一来二去,自己大概已经在这几位斩妖人心中被打成了一个标准的无能且贪婪的官僚了。 官僚就官僚吧,平日里关起门一家人大家心照不宣的,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儿。 可这斩妖人完全隶属于另一套管理体系。 万一他们回去在报告里提上点什么有关南靖的负面内容,怕是自己的仕途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徐丰年越想越慌, 头顶都冒汗了。 坐在谭盛风身边的岳莫隐把徐丰年的反应看在眼里。 跟政府官员有过不少往来的他很快就结合当前的情况揣测到了这人的想法。 为了避免徐丰年思维拧巴到做出什么多余的事儿, 他还是主动偏身倾到谭盛风耳边提示了一下:“徐区长关心你呢, 给个反应?” 直到感受到耳边传来的呼气, 谭盛风才如梦初醒, 但是刚刚神游天外的他根本没听到徐丰年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大概是早有判断, 所以那道呼气并没有离开, 反而变本加厉地凑了过来。 “徐-区-长-刚-刚-说……” 谭盛风敢肯定岳莫隐是故意的。 有什么事儿不能在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说吗?! 有什么事儿非得这么一字一顿地说吗?! 但是现如今自己确实是需要对方告诉自己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只能躺平摊开任人宰割。 虽然感觉场合不是很合适,不过经岳莫隐这么一折腾,谭盛风之前一直淤积在胸口的烦闷确实消散了一些。 等到终于把前因后果听完后,他当即朝岳莫隐所在位置的反方向移开了一些距离, 揉着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发痒而泛红的耳尖回答徐丰年道:“没有,菜烧得挺好的,只是我个人没什么胃口。” 职业官僚徐丰年自然而然地把谭盛风的没胃口当成了不喜欢托词。 “没胃口啊,这可是大事。”他连忙找补道,“要不让后厨那边给谭先生加一道我们本地特色的开胃菜,保证……” “徐区长不必如此,确实是我们最近给这小孩压任务压得有些多。”梅临渊主动开口打断了徐丰年,随后看向了谭盛风并用手背向外侧挥了一下,“吃不下就先离席吧,今晚好好休息。” 得了个台阶,确实没心情吃饭的谭盛风也就顺势跟同席的几人打了招呼离开了。 “原来如此。”见梅临渊都这么说了,徐丰年终于如释重负,“也是,现在年轻人的胃是个大问题。我总感觉跟生活压力大没时间做饭只能吃外卖有很大关系。我在什么大厂的小儿子就是这样,早九点上班晚十点下班,累死累活不说,挣的钱都送医院了。” 这个话题似乎意外地引起了梅临渊的共鸣。 平常很少透露个人情况的他居然主动跟徐丰年讨论起了各自小辈的情况。 什么工作内容不稳定、对待情感不认真、挑食熬夜刷手机,种种内容不一而足。 整个人似乎从“梅主席”这样一个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的身份中脱离出来,成为了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爱操心的长辈。 挂心着谭盛风的岳莫隐在两人对话中找了个机会请示说:“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这边梅临渊刚点头以示同意,那边徐丰年立刻顺杆爬:“要不打包吃的一些给谭先生带上去?多少吃一点不是?” 深知谭盛风行事风格的岳莫隐摆摆手,拒绝了徐丰年的建议。 虽然岳莫隐离开的过程间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可见过的人比走过的路都多的徐丰年还是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了一种不亚于梅临渊给到自己的威压。 但这两种威压在细微之处的内核上还是略有不同的。 岳莫隐的威压是一种熟知自己一切动机和行为逻辑而应对得游刃有余的从容,而梅临渊的威压则是一种居高临下高屋建瓴只要你违逆我的心意我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死你的浑不在意。 而无论哪一种都是徐丰年这辈子都没办法达到的状态了。 在徐丰年歆羡这两人状态的同时,一种嫉妒的心情也油然而生。 凭什么啊? 就凭他们是斩妖人吗? 就凭他们的特殊身份就可以凌驾在蝇营狗苟那么多年只为在这一方土地上有点作为的自己之上吗? 然而这种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徐丰年抚平在了眼神的深处。 他已经习惯了在规则的拘束和保护下办事,就算现在他被发现是天赋绝伦的斩妖人,也不见得他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从妖兽的口中为自己搏得一个前途。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总归是强求不来的。 * 明明只前后隔了几分钟,可任凭岳莫隐在招待所的前后左右绕了几圈,也完全找不到谭盛风的人影。 正当他拿出手机打算给对方去个电话的时候,只听得一声绵长的“看这里”自头顶传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岳莫隐发现谭盛风竟然侧身坐在一道横窗上,左边的腿斜斜的搭在窗框上,右边的腿自然垂落在外侧。 低垂的眉眼被散落的刘海遮了大半,整个人就宛如失落颓丧这四个字的实体化。 “怎么在这里?”岳莫隐朗声问,“外边冷,有话进屋说,别着凉了。” 但是吧…… 谭盛风正坐着的窗户好像不属于他本人房间…… 而是属于自己的?! 似乎是对岳莫隐的关心有所感触,谭盛风居然伸手一推,把原本只是半敞着的窗户推成了全开。 在那厚重的窗框移开后,岳莫隐才发现此时谭盛风的手里拎了一个空了一半的白酒瓶。 这么短的时间,他从哪整来的这么一瓶白酒? 谭盛风并没有给岳莫隐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先是把耷拉在外侧的右腿蜷在身前,整个人缩了一下在窗框上留出了足以坐下一个人的空间。 随后他朝着岳莫隐勾勾手,“来坐。” ? 什么意思? 岳莫隐微微怔了一下。 他感觉此时的谭盛风不太正常。 但一个喝醉的人做出什么事儿都是可能的。 似乎是不满于岳莫隐什么反应都没有,谭盛风主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口齿略有含混道:“你上来嘛。” 真是非常卑鄙且浅显的绿茶招数啊。 但岳莫隐选择假装看不破。 首先,他也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 其次,从认识谭盛风开始一直到现在,岳莫隐还从来没见过谭盛风撒娇耍赖的样子。 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 看着岳莫隐坐到了自己身边,谭盛风先是把剩了个底儿的酒瓶塞到了对方手里,整个人泄力般靠在了身后的窗框上,显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明天一大早出发,现在还喝酒?”看着瓶口残余着些许晶莹的液体,岳莫隐用拇指稍微抹了一下,才把瓶子放到一边,“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心中的烦闷,但最好也不要用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去排解。” 首先,明天有行动,自己得能起来。 其次,喝酒会影响身体机能,有可能会起不来。 第133章 听着岳莫隐明显带有转移注意避重就轻含义的开导,谭盛风头颅微微倾斜,一双波光粼粼的眼全神贯注地看着岳莫隐。 “我大概是,想改主意了。” 原本试图通过喋喋不休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岳莫隐突然停了下来。 夜晚风大,周围那些自枯叶与砂石间隙位置钻过的细碎气流发出了打着弯儿的簌簌声。 不远处的马路上时而有路过的车辆碾过老旧的石子路发出刺耳的吱嘎音。 再细微来听,还有一些浪涛拍岸的声响。 这些外部层层叠叠的杂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意外营造出了一个足够独立的,只有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存在的领域。 半晌后,心猿意马又有些诚惶诚恐的岳莫隐轻声地应道:“……想改什么主意了?” 谭盛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一对从唇缘下方露出的虎牙显得煞是可爱。 “酒醒只在花前坐,” 他整个人前倾着俯了下去把头轻轻地搁在交叠在膝盖上方的手腕上,露出一节在月色下泛着极为柔和的白的后颈。 这是什么意思? “酒醉还来花下眠。” 谭盛风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岳莫隐的手腕上,用指腹轻轻搔了两下。 岳莫隐瞳孔震颤,下意识地想要把手腕抽回来又强行地克制了住。 真的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似乎是为了坐实岳莫隐的猜想,谭盛风先是一把抓住了岳莫隐手腕,随后带着他往房间内侧倒去。 这招待所的房间虽然相比于商业化的酒店简陋了些,但该有的都有。 甚至因为顺应了上世纪末期装修的潮流,这里的地面上还铺设了半指高的法兰绒毯子。 此时两人就那么半卧半躺地倒在了那地毯中央扭曲而舒展的花草纹路上,谭盛风跨坐在岳莫隐的身上,双腿岔开在对方腰腹的两侧。 原本被岳莫隐放在一旁的酒瓶也倾倒了下来,残存的酒液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两人的衣襟黏在了一起。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似乎是酒的后劲儿起了,谭盛风撑着岳莫隐的前胸坐了起来,又抬手解开了身前的几枚口子,漏出了覆着凸起地恰到好处的薄肌的前胸。 “我只是在想,假如当时冉骏来了个真的……”失神地望着半空,谭盛风在自己太阳穴的旁边比划了一下,眼神迷离地喃喃道。 “我死前会想些什么?” 岳莫隐的呼吸急促起来,但是他不打算开口催促。 会想些什么? “会不会……后悔……”谭盛风将手垂落下来扶在岳莫隐的鬓边。 后悔什么? “没有答应……”谭盛风前身倾覆了下来,与岳莫隐的身躯只隔了不到一拳的距离。 答应什么! 快说啊!! “……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 于是岳莫隐化被动为主动,腰身一个用力反将谭盛风压到了身下。 第106章 谭盛风双手不断地在空气中抓拢又张开, 尚且自由的左腿在岳莫隐的身前背后无助地着蹭着,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把动作放轻一些。 他的胸口不断地起伏,呼吸都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几道透亮的津液从他的嘴角滑落,粘粘在岳莫隐的指腹上被对方滑搓着晕开。 一道沾着水汽的薄红自眼角浮现, 向四方延伸开去, 布满了那双此时正不断颤抖着的眼。 相比于此时完全可以被形容为一片狼藉的谭盛风, 岳莫隐就从容太多了。 只见他用左手将谭盛风两边的手腕钳制在对方头顶, 左腿压死在谭盛风的右腿上,而自己的右腿则跃过对方的胯骨点在地面起到一个支撑的作用。 甚至为了确保自己能稳如泰山地钳制住身下的谭盛风, 他还调动体内的炁强化了了自己的动作。 而他的右手此时竟然死死地掐在了谭盛风的喉结位置,大有将其直接扼碎的架势。 “这没当过人,或者说,没当过男人就是不太行啊。”看着在沾染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亮的液体,感受着手下肌肉和血管的抽搐,岳莫隐表现得泰然自若,“你说是吧, 申楼兰?” 谭盛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 整个身体震颤了一下, 竭尽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头, 试图用动作否认岳莫隐的想法。 可岳莫隐完全不为所动, 甚至一鼓作气地将手下的喉管彻底捏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 刚刚滚落在地面的酒瓶也被他用炁术操作着摔在了一边的墙壁上。 绝大部分的玻璃瓶都在破裂四散开去, 只剩下一个完整的瓶口和它下方的锋利的玻璃突刺。 岳莫隐操纵着已然变成了“凶器”的玻璃瓶口高悬到了谭盛风身体的正上方, 随后他猛然收回双手将已然被附满了炁的它对着眼前谭盛风的胸口重重捅了下去。 感受着从瓶身上传来的顿挫反馈,他突然不太合时宜地想起那天自己跟妖兽在办公室相遇的时候,谭盛风甚至无需借助任何的道具仅凭着自身凝聚到极致的炁就将妖兽斩成两段的场景。 明明距离那天过去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岳莫隐却感觉恍如隔世。 虽然思想上开了点小差, 但他手下的动作完全没有松懈。 任凭谭盛风如何挣扎,那瓶口都越扎越深,直到几乎整个嵌在了他的骨骼和肌肉之中。 而从瓶口喷涌而出的血液先是呈现红色,随后转为了淡紫色。 原本坚实的躯体也如同被扎了孔的水球一般快速地瘪了下去,化成了一摊软肉。 那绝对不是人类或者是任何一种有骨骼作为支撑的生物应该有的模样。 而且在开启四重瞳的岳莫隐眼中,此时大量的炁从“谭盛风”的固有七窍和被自己新开的那一窍中散逸开去。 然而相比于这段时间内岳莫隐见识过的其他等级的妖兽来说,此时“谭盛风”泄漏出来的炁甚至抵不上当时在水库被真正的谭盛风一劈为二的那只化衍级鱼形态妖兽的十一。 合理推测,这被自己压制住的申楼兰绝对不是从上古时期就被评定为至臻级妖兽申楼兰的本体! 可就算不是本体,它竟然也几乎将谭盛风的相貌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事已败露至此,申楼兰也不再装模作样,甚至连敷衍维持谭盛风的相貌一事都被它抛之脑后。 原本塑造得惟妙惟肖的五官开始坍缩,只留下一个勉强可以被称为“嘴”的部位在蠕动着一开一合。 “明明很想得到,为什么不接受?” 在听到申楼兰原本的“嗓音”后,岳莫隐只觉得一种如同针扎一般的凉意从脑后席卷而来。 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鹦鹉学舌,也不是录音回放,而是一种通过简易模拟人类发声器官的结构而囫囵发出的类人声音! 那只在会议室对自己说话的妖兽采用的正是这种说话方式! 所以,当时那只被谭盛风拦腰截断的妖兽也是一只至臻级的妖兽吗? 不对不对,应该说也是一只至臻级的妖兽的一部分吗? 岳莫隐深知此时自己绝对不可以被申楼兰看出自己的心神变得有些紊乱,否则此次行动中只是想着找机会以极小博最大的对方必然会尝试着给自己来个狠的。 于是岳莫隐不答反问:“知道你犯了一个什么致命的错误吗?” 此时几乎已经消散殆尽,彻底失去了人形的申楼兰居然操控着最后的部位彬彬有礼地请教道:“还请……赐……教。” “不教。” 岳莫隐带着嘲讽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在拒绝申楼兰的同时运炁将其彻底抹杀。 在他擔山劲赋予的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炁势碾压下,申楼兰抽缩成了一团几乎只成年人有拳头大小的肉团然后粉化消失在了空气中。 如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彻底被破了。 周遭幻境被申楼兰隔绝来开的各种信息重新灌入了岳莫隐的感官。 在他认知中原本寂静的地区此时此起彼伏地响着车辆相撞后的警报声。 岳莫隐向窗外望去,早已暗沉下来的天际线被大范围映着影影绰绰楼体的连天火光灼得赤红。 明明本体还被镇压在法阵之下,明明只是派遣了几乎微不足道的子体出来制造一些简单的幻境,这申楼兰几乎就毁了半个南靖。 这就是至臻级妖兽的破坏力吗?! 就在这时,隔壁谭盛风的房间中传来了巨大的桌椅被掀翻的声响。 ! 岳莫隐立刻冲出自己的房间去往隔壁谭盛风的房间。 不出意外地,房门被从里边反锁上了。 此时尚且没到寻常谭盛风入睡的时间,可想而知,这是谁的手笔。 于是岳莫隐毫不犹豫的运炁施术,一脚把整个门都踢飞到了一边。 而他眼前门户大开的屋内,两个谭盛风正你来我往地如影子一般打得难舍难分。 第134章 无论谁先有动作,另一方就会在同一时间使用同样的招数进行反制。 就像是在跟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一样,怎么出都是平局。 显而易见,这申楼兰是会看人下菜碟的。 相比于分去对付岳莫隐的子体,它用于对付谭盛风的子体就强大太多了。 以至于岳莫隐在四重瞳的加持下都没能分清这两个谭盛风中谁是真正的人类。 若是换成平时,以谭盛风真正的实力想压制住申楼兰分出来的一个子身可再容易不过了。 毕竟他可是要负责给申楼兰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的人。 可现如今这招待所周围分布了不少居民区,如果他真的选择施放一些强力的大型炁术则必然会影响到附近的普通人,甚至可能造成大量的伤亡。 所以他不得不压制着自己,尽量在最小的范围内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战斗。 在谭盛风原本的计划中,这会是一场必胜的持久战。 毕竟申楼兰的本体还在封印之下,单凭一个子体是绝对耗不过自己的。 但很有可能这就正中了申楼兰的下怀——大量消耗自己的炁,增加斩妖人小队完成计划的难度。 而此时闯进战场的岳莫隐就成了唯一的变数。 两个谭盛风在交战中齐齐看向岳莫隐,随后异口同声道: “我是真的,帮我!” “我才是真的!” 看着面前两个从五官细节到身形穿着都如出一辙的谭盛风,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疼。 好经典的剧情。 把掉落脚边的惊尘捡起来握持在掌心,岳莫隐谨慎地站到一个随时可以将任意一方劈成两半的距离,冷淡地说:“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谭盛风,那我先问几个问题吧。” 好经典的解决方案。 ---------- 几个问题问下来,岳莫隐也是好经典地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承认这申楼兰还真是有点本事,不愧是自己遭遇过的第一只至臻级妖兽。 就冲对方这对答如流的语言能力和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仅在装得像个人这个方面就能甩被垃圾肥皂剧生拼硬凑的狗血剧情感动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的花溪好几条街。 “难办啊。但凡你平常多跟我说点有关你的私事儿呢。”岳莫隐扫视过两个坐得规矩的谭盛风,佯装无奈道,“毕竟这又不是我的幻境,不然我大概就能在前几句话里就分辨出谁是申楼兰的子体了。” 听到岳莫隐提到了自己也遭遇了幻境攻击,两个谭盛风再次异口同声地问:“你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看到了什么…… 作为一只纯良的卡皮巴拉,不该问的别问…… 岳莫隐非常不自然地顿了一下,生硬地转移着话题:“……没受伤,先解决你的问题,等机会合适了再告诉你。” 说话间,观察着对面两人神色中的细微变化,岳莫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试探一番。 “为什么你会梦到另一个自己呢?”他话锋一转,切入到了一个全新的角度。 一反之前的逻辑,这次他提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刚刚还争着抢着回答问题的两个谭盛风突然相互看了一眼,行动变得踌躇了起来。 好,这还有意外收获? “别误会,我只觉得,唯有打你一个措手不及,才能顺带着打申楼兰一个措手不及。”岳莫隐拿过一边谭盛风的手机示意对方给自己解锁,“至于答案……” 岳莫隐先是把【风到碗里来】和【山不就我】的对话重新置顶,随后扒拉着谭盛风的企鹅聊天软件的联系列表开始点兵点将。 “娄向晨魏濯楼致远楼守贤,这么多人总有知道的吧。” “一个不在线我就找第二个,线上找不到就打电话,总有机会把正确答案翻出来跟你们的回答相互对照。” “不过话说回来,这被捕和自首,量刑标准可是不一样的。” 左边的谭盛风突然开了口:“我时常想,人活着好累啊,要是有另一个我能替我存在就好了。” 不等岳莫隐追问,这个谭盛风就继续解释道:“你接触斩妖届的时间还不够长,不然你就会知道我姓的这个‘谭’在斩妖人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摊开两侧的掌心,“身为旁系得不能在旁系的我,拥有这样的斩妖天赋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 “你会失去你原生的一切,被校正到一个最优秀斩妖人应该有的样子。” “而更不妙的是,我在斩妖之外的一切都那么普通。” “普通到仅凭身为‘谭助理’的我根本不会被岳总注意到。”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充满了我的人生。” “所以我时常想‘如果一定要有人经历这一切,那这个人为什么是我呢?’” 左边的谭盛风看向右边的谭盛风,就好像在看能够符合所有人期待的自己那样。 “原来如此。”岳莫隐抬手拂过惊尘那薄如蝉翼的刀身,如同在轻抚一只刚出生尚未睁眼的孱弱动物幼崽的头顶,“谢谢你的坦诚。” 随后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刚刚表露了一番肺腑之言的谭盛风捅了个对穿。 而右边的谭盛风抓住这个机会施放了【通用炁术·燎原】。 不同于之前被用于照明的简化【燎原】,此时由谭盛风施放的【燎原】势头之强劲,恰如这个炁术被赋予的名字那样暴烈。 而岳莫隐也趁机助力了一下。 望着被前后两道火光灼烧到面目狰狞的申楼兰,岳莫隐微微一笑,“鉴于我已经赢了你两次,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教教你,你上一次输在哪里。” 在申楼兰怨毒的眼神中,他用口型说—— 真男人,就算自己再怎么委屈和隐忍,也是舍不得让另一方为难和受难的。 等到亲眼看着申楼兰的子体彻底被焚成了齑粉,岳莫隐才望向带着惊尘往外界奔去的谭盛风朗声提示道: “你现在欠我一条命了。忙完记得快点走流程报销,我有急用。” 第107章 提着惊尘翻身出窗又接了几个攀援和纵跃后, 谭盛风站到这招待所附近的水塔上。 这座修建于上世纪末期的水泥建筑表面依然覆着些许干枯的青苔,原本整齐的边缘也在风吹雨打中出现了或大或小的残缺,显得有些落寞。 但它已经是这片层高统一不超过四层的老旧建筑群内最高的建筑物了。 环视着周围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此时此刻, 谭盛风脑海中唯一存留的想法竟是一句简单到有些质朴甚至放在三个月前的环境下有些假大空的谭家家训—— “斩妖卫道, 扶正安世” 曾经在那个炁量充足的时代与妖兽真正实打实战斗过的斩妖人已然作古, 等到了谭盛风这一代几乎已经没有人有跟化衍级妖兽在野外战斗的经验了。 更遑论与申楼兰这种只存在于传说和记录中的妖兽了。 承平日久, 文恬武嬉。 在和平的世界生活得太久了,外加有着接触花溪这种相对亲人妖兽的影响, 以至于连谭盛风这种斩妖人中的佼佼者也放松了对识律级以上妖兽的警惕。 然而今天所见让他彻底理解了那八个字中饱含的告诫与期许。 斩妖卫道,他责无旁贷。 除此之外,谭盛风还下定了决心。 只要能斩杀申楼兰,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就算这种行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麻烦也无所谓。 一代代斩妖人筚路蓝缕总结下来的炁术必须用在最该使用的地方。 * 在尚且开启着四重瞳的岳莫隐眼中,此时的谭盛风宛如置身于一道白色飓风的中央风眼中,整个人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原本分散在空气中如薄纱般的炁从四面八方地朝着谭盛风奔涌而来,搅动着盘旋着被他引入到惊尘之中。 而相对应的, 惊尘刀尖所指向位置则是源源不断地倾泻下如水银一般厚重却不失灵动的炁。 等到岳莫隐关闭了四重瞳以常规的视角去查看谭盛风的状态时才发现这人的表情异常地凝重, 仿佛为了保持心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岳莫隐立刻关心道:“这是什么炁术?你不要紧吗?” 不同于上一次他开玩笑说谭盛风藏私, 这次他无比确认, 谭盛风绝对没有在自己面前施展过这个看起来威力就极为强大但多少有些副作用的炁术。 岳莫隐的判断没有问题, 谭盛风确实没有教过他自己正在使用的炁术。 因为这并不是被司妖监公开承认过的通用炁术, 而是布阵符门绝不外传的最高法门——【专精炁术·镇狱法相】 至于为什么谭盛风这个外姓人会使用娄氏布阵符门的最高法门…… 谭盛风已经决定承受实战专精炁术所带来的后续麻烦, 所以他也不打算对岳莫隐有所隐瞒, 但现在确实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 第135章 他没有回答岳莫隐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反而指示道: “这个可以彻底驱散申楼兰幻术的法阵需要一些时间来扩散,你赶紧去看一下地区居民的情况。” “如果遇到还活着的,就把他们带进法阵里来。” “动作要快。” 岳莫隐还是第一次听谭盛风如此坚定沉着地对自己发号施令, 但他意外地不讨厌,甚至非常欣喜。 终于,自己能够和对方并肩作战了。 他稳稳地回应道:“收到。” ---------- 岳莫隐自己识破申楼兰的幻术识破得相当轻易。 第一次识破的契机是申楼兰对他小心思的解读实在是太精准了。 众所周知,处于生死关头的人往往会来上一番跑马灯,然后从中选出最后悔没能做成的事儿。 在岳莫隐的理解中,被在耳边来上了一枪的谭盛风最后悔的事儿应该就是没能答应岳莫隐在悬崖上的告白。 毕竟如果那一枪是来真的,那当时两人争论的什么二十三年的人生、三个月的巨变、战死沙场全都成了可以被刻上墓志铭的笑话。 当然,这完全是岳莫隐本人的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符合谭盛风性格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恶劣想象。 申楼兰大概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但也没办法去模拟验证,所以还特意搞了一瓶酒过来当道具,假装是“谭盛风”酒后吐真言。 但以谭盛风那负责任的性格,在执行这么重要事项的期间,他是绝对不可能喝酒的。 第二次识破来得就更简单了。 在问出那个问题后,右边的谭盛风满心满眼都是关心,而左边的谭盛风则是在关心的同时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只有真的知道岳莫隐那难以启齿幻想的申楼兰才会有此反应。 连续两次赢下来,岳莫隐对申楼兰甚至持有了一些傲慢和鄙夷的态度。 他感觉人类与申楼兰之间的关系就像老猎人之于豺狼。 猎人从不否认豺狼的智商和个体战斗力,但跟拥有智慧和狩猎经验的人比起来,它终究只是畜生。 可当他走出招待所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错得有多离谱。 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成功识破申楼兰的幻术。 在岳莫隐路过的区域内无数人类以一种极其离奇的死状栽倒在路边。 他们的外表上挂着已经开始泛灰色的黏液,锁骨到肚脐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绝大多数内脏连带着部分断裂的脊骨都被翻了出来裸露在外边。 如果自己当时没能察觉坐在窗沿上的那个谭盛风是申楼兰伪装的,或者是有意沉湎于申楼兰创造的幻想,恐怕此时自己就是这其中的一员了。 明明从器官的种类和数量上来看什么都没少,可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感觉他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在死前被吸光了。 这时岳莫隐才骤然想起一个极为基础,甚至基础到连初级斩妖人考试都懒得涉猎到的知识点—— 人类天生具有闭合的炁脉回路,这使得他们体内的炁非常纯净。 至于他们的炁脉回路能容纳多少炁,又能不能调动这些炁而进一步成为斩妖人,就是另外的议题了。 对需要从外界吸纳炁以供养妖核的妖兽而言,人就是最好的食物。 多多益善,少也不嫌弃。 所以,这些人体内的炁脉回路都被申楼兰扯出来吃掉了?! 而且岳莫隐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只要是人类,申楼兰一个都没放过! 就在岳莫隐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尽快找到尚且存活下来的人类时,一辆失了控的泥头车推着一辆灰绿的大巴车撞在一旁的居民楼里。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货车司机拼命打开了已经彻底变形了的车门,从开始燃烧的车内逃窜了出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被变形了的车头夹断了下半身躯,此时如同之前勾引岳莫隐的“谭盛风”一样正化为一摊烂泥。 还是有普通人成功从申楼兰的袭击中活下来的! 这给了岳莫隐极大的信心。 然而他再仔细一看,谭盛风的阵法已经铺开在了那货车开过来的方向上。 所以当前自己最高效的做法应该游走在谭盛风阵法的外边缘,及时为那些摆脱幻术的人提供指引和帮助。 就在岳莫隐做好决策准备开始行动后,一台在刚刚的相撞中飞出落在他脚边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碎裂屏幕上的照片中的两个人他是认识的。 是唐宝珊和白梓瀚。 看起来是去年夏天白梓瀚去唐宝珊的学校给孩子进行军训的场景。 唐宝珊直视镜头笑得热烈,而白梓瀚的目光则是落在了唐宝珊的大红发带上。 两个人明明站得很近又隔得很远。 那么这手机的主人是谁也就不言自明了。 滑动白梓瀚的手机上的绿色按键,岳莫隐接通了电话。 “喂。”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打电话来的冉骏先是一愣,似乎猜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极为暴躁起来,“你给我拿着他的手机原地待命!” 岳莫隐对这个为了试探别人甚至可以冲对方开枪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撂了一句“赶着救人,没空等你。”就把通话中手机切成了常亮模式放在了一旁的花坛上。 那司机似乎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后劲中,任凭岳莫隐怎么说都听不进去。 时间紧迫,岳莫隐也不多纠缠,直接把人拎着就往阵法内侧扔。 在跨过谭盛风法阵边缘的时候,一些粘粘在司机皮肤上的黏液瞬间化为了焦炭落在的地面,混合在飘过的快递包装垃圾中再也看不见。 终于从体感上反应过来这里是安全区的司机抱头痛哭。 但岳莫隐实在没时间去开解对方了,因为他在街道的末端看到了另一个尚且活动着的人。 随着谭盛风阵法的越铺越大,囊括的居民区越来越多,岳莫隐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此时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不见方元毅和梅临渊的身影? ---------- 在方元毅的身前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而在他和这两个身影之间隔着两面相互嵌套的镂空镜子。 成年女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镜子的存在,只是掂了一下怀中的小女孩,亲昵地说:“宝宝,叫爸爸。” 小女孩扭捏了一下,顺着女人的意用清脆的童声叫:“爸爸!” 听到小女孩这么说,向来板着脸一副封心锁爱的方元毅竟然泪流满面。 突然,一道沾着浅紫色的亮银枪尖从女人和小女孩的腹部钻出。 不知在什么时候,梅临渊已经来到了方元毅的幻境中。 他这一枪来得实在是迅猛,以至于申楼兰的子体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遭到了重创。 女人和小女孩还在继续她们的表演。 女人温柔的笑了一下,凑在女孩耳边又说:“叫你爸爸干脆别当什么斩妖人了,早点回家。” 可能是这句话太长了,小女孩鹦鹉学舌不来。 于是她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一定的简化。 她欢快地叫道:“爸爸!早点回家啊!” 梅临渊催动自己体内的炁传导到长枪临渊之上,原本还在正常活动的女人和小女孩瞬间被冰封了起来,然后随着梅临渊抽回长枪的动作砸在了地面上碎成极小的粉尘。 “明知道她们是假的,为什么不下手?” 方元毅嘴唇颤抖,半晌才说出一个字。 “我只是想再看看她们……” 虽然是自己主动提的问,但梅临渊本身并不期待任何方元毅的回答。 “一个错误不要犯两次。” “成功成仁,总要得一头才是。” 看着从窗户蔓延过来的【镇狱法相】,梅临渊淡淡道,“谭盛风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的呢?” 然而不等方元毅再次回答一阵巨型军用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声响刺破层层水泥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第108章 站在直升机舱内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南靖, 冉骏双目猩红。 他抓着一旁握把的手青筋暴起,几乎就要将那牢固地铆在机身上的塑料件拽落下来。 这就是至臻级妖兽在主体尚且被封印住的情况下能够造成的破坏力吗? 如果自己当时没那么傲慢,愿意多跟谭盛风和岳莫隐聊上两句,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人间惨剧? * 在进行完用于相互了解“愉快”的谈话并送走了谭盛风岳莫隐两人后, 完全没把协助斩杀申楼兰当成什么重要任务的他就在办公室研究后续跟兄弟战队模拟演戏内容。 沉浸在沙盘推演之中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基底已经被申楼兰的子体入侵了, 甚至欣然倾听着敲门来到办公室的“下属”跟自己报告今日基地训练成绩。 第136章 汇报内容听得冉骏非常欢喜, 甚至想跟这位下属勾肩搭背偷偷开车去外边转一圈搬空所有大小超市里边烤得冒油的纯肉火腿肠给基地战士加餐。 他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这位“下属”被一旁爆炸而飞出高速弹片被割穿了喉咙。 看着伤口中的血液顺着皮肤缓缓淌下并在几秒之后变成了浅淡的紫色, 冉骏如梦初醒。 凭借着过人且招招致命的格斗技,他三两下解决了面前相对孱弱的申楼兰子体, 快速来到了基地的大训练场上。 看着无数倒在地面上、器械上、沙坑中、水池里被开膛破骨的战士,他胸口、心脏连带着后颈和大脑都宛如针扎一般剧痛。 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人跟冉骏一样发现了申楼兰所创造环境的漏洞并恢复了神志。 然而相比于知道“敌人”来历的心中略有底气的冉骏,这些人几乎被这突如其来又不可名状的袭击和同伴的惨烈死状吓坏了。 原本代表着人类最强意志的铁血战士在妖兽的卑劣偷袭面前居然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存活下来的战士意志崩溃的前一秒,冉骏上校的声音从广播中传了出来。 “所有人!集合!” 此时,平日里显得那么讨人嫌听到就头疼的号令在这些战士耳中宛如天籁。 听着从基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冉骏重重地捏着他的那把袖珍枪,试图通过让它的棱角硌痛肌肉和筋脉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向来随心所欲一往无前的他此时竟然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些许后怕。 这是人类面对强大未知甚至有些无解的敌人天山会产生的情绪。 然而冉骏的这种后怕就如同一尾银鱼一样, 一个扭身就消失在了他极端的愤怒和复仇的欲念之中。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 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现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联系谭盛风。 于是他拨通了此时应该跟斩妖人安然无恙待在一起的白梓瀚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 然而从中传出来的不是冉骏熟悉的来自白梓瀚的“报告”, 而是岳莫隐的“喂”。 冉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差点又要毁于一旦。 就在他打算身体力行执行之前自己“上不封顶的□□”的现代斩妖计划时, 岳莫隐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忙着救人”。 对!救人!还有很多人遭到了申楼兰的袭击, 他们还有可能正在苦苦支撑, 保护他们是铁狮特战队存在的终极意义。 况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看着窗外集合完毕的部队,冉骏在广播里下达了自己的第二条指令。 “十五分钟内,整理营地里所有的应急物资并将他们装上车运去南靖招待所!三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你们全员带着最趁手的家伙事儿就位!” * 有了铁狮特战队的加入, 针对南靖居民的救援效率提高了很多。 那边谭盛风法阵覆盖的范围呈指数级地增长,这边一朵朵军绿色的帐篷在不同的地方遍地开花。 寻找生者、搬运伤员、有序救治……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得有条不紊。 如果不是在不远处的另外一片空地上正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死者就好了。 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徐丰年正指挥着一些人在拍照认证登记死者的身份。 因为少了一条胳膊,他在动作的时候身体总是会不自觉地往另一个方向倾斜。 仔细看来,他伤口像是被某种软体生物的黏液腐蚀溶断了一样。 每当确认完毕一位死者的身份,徐丰年就会用仅剩的一只手把死者的内脏都塞回去腹腔并拉拢被撕开的皮瓣和肌肉,尽量让他们保持一个为人的体面。 冉骏则站在被从大巴车中拖出来的白梓瀚和其他几名被他钦点来执行任务的战士身边,俯身伸手依次阖上了他们的眼,然后敬了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目睹冉骏结束了敬礼,谭盛风拿着南靖地图和一叠符纸迎了上去。 “还麻烦冉上校派遣一支机动性比较强的队伍去这几个边缘小镇看看情况。在保护自身性命和战力的基础上,把活人带到阵法里来。”谭盛风将被徐丰年标记过的地图展示给了冉骏。 随后他又把手中的一叠大概一千张符纸递了过去。 “把这些符纸均匀贴附在周身可以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没想过事态发展得这么严重,我们本身携带的防护类道具也不是很多。”似乎是考虑到在之前的接触中,冉骏表现出斩妖不甚了解的样子,谭盛风又补充解释道,“这种符纸的原材料比较特殊,不是什么纸张都能替代的。不然肯定给你们全员配齐。” “你不用维持阵法了吗?”岳莫隐突然强势插入了对话。 已经交代完必要内容的谭盛风,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分给了岳莫隐。 “梅主席已经临时造了几座界碑来维持效果,就不需要我来了。” 临时造界碑? 看着岳莫隐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谭盛风抬头示意对方往那边看。 只见远处的梅临渊提着那把以他名号命名的长枪在一栋居民楼的楼体外部极其灵动地上下翻飞着。 期间他不断地用长枪在楼体上横拉竖画点刺。 完成最后一道上挑后,他在顶楼站定,用枪尾重重地在足边顿了一下。 霎时间,那些被他标记过的地方分崩离析。原本呆板的楼体在古拙又遒劲的符文装饰下显得充满了力量。 这座刚刚完成的枢纽界碑配合其他几座之前雕刻出来的界碑将三分之一个南靖罩了起来。 下一秒,无数不属于人类的尖啸声在这个区域的角落响起。 那些是未能被完全找到并杀死的申楼兰子体。 站在尖啸中央的梅临渊迎风而立,动作神情都十分从容。 很难不让人去遐想,二十多年前全盛期的他又是何等意气风发风光无量。 岳莫隐把这一幕收在眼中,扭头对谭盛风说:“这个看着也很帅,你的那个炁术感觉也很帅,回头都要记得教我。” 身为对好学的学生有求必应“前导师”谭盛风罕见地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岳莫隐的请求。 ? 男人,你可刚刚才欠我一条命,现在连这么个简单的要求都不答应了? 在岳莫隐逐渐酝酿起来的压迫眼神中,谭盛风辩解道:“主要是这个炁术,我用得也不是很熟……” 如果谭盛风没认错的话,梅临渊使用的炁术正是楼氏布阵器门的【专精炁术·失犁燧鼎】。 但是不同于被楼守贤公开的并且已经被用在大批量武器制造的改良版【失犁燧鼎】,刚刚梅临渊施放的【失犁燧鼎】有些过于正统了。 至少是更符合自己在谭家藏经阁里阅读历代谭家人记录下来的【失犁燧鼎】。 自从司妖监设立了斩妖人认证考核并把所有斩妖人整理记录在案后,梅临渊这种“野修”就彻底绝迹了。 然而在那个管理混乱的年代,足足消失在众人视野十年的梅临渊能有一番奇遇也不是很奇怪。 但对于岳莫隐来说,“窃学”的事情就很严重了。 谭盛风依然决意解开自己对炁术使用的限制并且愿意承担对应带来的后果不假,但不代表他愿意让岳莫隐承担同样的负担。 但是这个事情吧……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而且以岳莫隐的性格,肯定会“迎难而上”的。 啊,真羡慕这种想到什么就会去执行并且能绝大多数情况下能达到自己想要结果的人呢…… 至于为什么这里谭盛风加了一个“大多数情况”的限制词,自然是为了给那一场悬崖上的对话留余地了。 在两人对话期间,冉骏已经完成了人员的调遣和符纸的分发,重新回到了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以一种十分郑重的口吻对谭盛风说,“比起重新封印申楼兰或者用你们的法器给它个痛快,我想要把这个畜生炸个稀巴烂。” “物理弹药对妖兽有杀伤力不假,但非常有限。”谭盛风耐心解释说,“对于申楼兰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就更……” 冉骏立刻打断说:“只要有就行。” “你们提供的资料里不是说,这些至臻级妖兽往往都会化成人形行动吗?” “既然是杀人,那我可就熟悉了。人这种东西很脆弱的,打得到就杀得死。” “火力问题也不用担心。铁狮在这边驻扎了那么久,不是白待的。不夸张地说,每个山沟里都有我们的补给点。” 然而冉骏的宏伟计划马上被走来的梅临渊叫停了。 “欲速则不达。”梅临渊淡淡道,“修复封印依然是最首要的任务。” “请冉骏上校相信一代代斩妖人筚路蓝缕总结出来的经验。”作为司妖监官方的代表,跟在梅临渊身后的方元毅不着声色地打着圆场,“我完全理解上校你不希望自己的人无端殒命,可我们也是。” 第137章 原本喧闹的营地似乎在这一瞬间了静下来。 半晌后,冉骏后退半步,不带丝毫感情地说:“服从命令。” 第109章 虽然梅临渊说着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但斩妖人特别小队的整体行动时间还是提前了不少。 在黎明的微光中,一辆军用越野车卷着微亮泛蓝的尘埃向南靖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开去。 在方元毅一连串“左转”、“右转”、“直行上山”、“前边停车”的指挥下,冉骏把车停在了南靖城市外某一座地势相对较高的山顶上。 从车上下来,几人步行一段距离踏上了山崖边一块非常平坦的巨大岩石。 越过岩石因雨水洗刷而残破的边缘向下看去, 南靖全市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南靖边缘靠东位置有一处吃水极深的海港, 而海港的旁边十几公里外则是全亚洲最大的货机中转补给用机场。 以这两个每日货物吞吐量大概在千万吨数量级的重要世界货物运输枢纽为原点, 整个城市自东向西铺陈开去。 居民楼、医院、学校、购物中心等等功能健全但形制老旧的建筑鳞次栉比地坐落在宽窄不一纵横交错的马路之间。 如果没有那片笼罩了大半个南靖夹杂着暗红的黑雾, 想必此时刚苏醒的城市定会是一副井井有条生机勃勃的景象。 然而这一切都被申楼兰毁了。 在岩石的最边缘站定,方元毅用手上的指北针校准了一下方向, 随后从包里取出一张被薄软塑料包覆妥当还抽了真空的绢布平铺在地面上。 借着从厚重云层中隐约投下的光亮,岳莫隐注意到那张绢布上画了一个乍一看七扭八歪毫不工整也没什么章法的法阵。 然而等他把目光从绢布上移开并扫视到远处时,却意外发现这法阵的外边缘与整个南靖的轮廓竟然极其吻合。 难道说,当年用于镇压申楼兰的阵法竟然有整个城市的大小? 不多时他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只见方元毅从岩石的间隙抓了一把土洒在了他的法器【冥昭】上。 这冥昭乍一看像一面极为光洁镜子,可在被方元毅撒上那把土后,它的表面浮现出了内外两圈的细密铭文。 原来它的本体是星盘。 紧接着刻有内圈铭文的部分凭空浮起,悬停在刻有外圈符文的圆环上方宛如古代机巧般精准地旋动着。 随后整个南靖被投影到了星盘的正下方, 以一个极其妥当的大小端正地落在这绢布上的法阵。 目睹全程的冉骏先是在心中就斩妖炁术的神奇暗暗感慨一番, 随后发问:“既然你们手上有法阵记录,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进行复原呢?” 方元毅耐心解释道:“首先, 受限于当时的地图绘制技巧, 这份记录上的阵法和实际应用的阵法可能有一定的区别, 需要先加以印证再拿来作为参考。” “其次, 如果在这个时代还按照典籍上记录的阵法进行一比一复原, 就需要把上方的建筑清空重新规划并灌注大量的炁。”说话间,他在南靖的投影上圈了几下。 被他圈出来的全都是类似于发电站、供水站、燃气站等非常核心也绝无可能大规模修改的民生基建。 “而这跟直接废弃南靖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过去人们会视移山填海为独属于神仙的通天彻地之能,所以斩妖人在绘制阵法的时候只需要往荒原位置规划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谭盛风好心地给冉骏铺垫了一些前情提要,“当时的斩妖人前辈可能没想到, 千年后填海造陆平地起高楼竟会是极为稀疏平常的事情吧。” 冉骏哽了一下,自顾自清了一下嗓子缓解尴尬,“那你们这阵法居然还能运行还挺厉害的。” 一番观测和评估后,方元毅下了判断:“感觉直接进行阵法的修复可行性不高,而且时间也来不及。” “所以比起在外部的现有框架上进行修补,我建议直接深入内部看看能不能围绕阵法核心进行二次加固。” 而绢布上标记的阵法的核心位于南靖尚未被开发的最西边。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方元毅这么说,岳莫隐突然凑在谭盛风的耳边悄声道:“这是不是跟技术部的那些家伙一样,当现有代码实在改不动了,就干脆另起炉灶?” 谭盛风:…… 岳总,你这么会比喻技术部的同事知道吗? 不过岳莫隐在跟谭盛风咬完这个不那么正经的耳朵后,就跟对方拉开了距离,面向除冉骏外的其他三人问:“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有几个问题。” “像是申楼兰这种能造成大面积伤亡妖兽,是至臻级妖兽的特例还是普遍现象?” “真的没考虑过跟这些能够‘沟通’的妖兽达成某种协议吗?” 他用眼神向下方的南靖示意了一下。 “但凡能够将这些妖兽合理收编并加以驯化,未尝不能变废为宝吧?” 在又举例了几个可能的“使用”妖兽的方案后,岳莫隐问出了一个非常宽泛但直击要害的问题—— “斩妖人到底该怎么应对至臻级妖兽?” 听到这里,谭盛风突然有些恍惚。 因为他好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当时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来着? ---------- 一间四合院东厢房内洒落着被窗棂切割得细碎的明黄晨曦,十几个本届被遴选上来的直系和旁系的谭家孩子正三三两两地凑团聚在一起打瞌睡。 伴随着门枢转动的声响,一位手持纸扇身穿浅灰色及地长袍的长者走了进来。 来人是谭家大家长之一,也是这群孩子们的理论课老师。 原本还东倒西歪趴在桌面上的孩子们瞬间坐直了起来,睁大眼睛强装出一副自己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的样子。 他们是被父母反复叮嘱过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在主家这里留下个好印象的。 至于这好印象有什么用,年龄尚幼的他们不得而知,最多也只是偶然在路过父母紧闭的房门时听来了几耳朵类似于“主家在国企那边有门路,可以给安排个好工作”、“最近大哥评职称差上了那么一口气,或许能找人通融一下”之类的话。 就算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能从自家父母紧张的语气中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殷切期望。 孩子是最容易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的存在,所以自然而然地也被自己父母的情绪牵引着紧张了起来。 然而不同于其他严阵以待的学生,此时有一个从一开始就孤零零的以至于此时完全没有伙伴提示的小家伙还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悄无声息走到对方身边的谭老先生将手中的纸扇一合,随后用扇柄轻轻敲在了这个“小现眼包”的头顶。 “谭盛风,昨天下课前总结的有关识别不同级别妖兽的口诀是什么?又该怎么应对?” 无端遭了一击的谭盛风猛然抬头看向谭老先生,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完全没听到问题是什么的他根本半个字都答不出来啊。 不等大家长重复问题,教室中就有人抢答道:“老师,我知道!让我来!” 谭老先生微微颔首,默许了对方回答问题的行为。 与此同时,他不着痕迹地垂眼看向了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的谭盛风。 这孩子看起来不具有那种机灵的秉性,但偏偏又被测出有着极高的斩妖天赋。 也不知道这两个未来必然相互掣肘的属性叠加在一起对他本人来说是福是祸。 对谭家来说,又是幸还是不幸。 就在谭老先生的心思为谭盛风稍作停留的期间,那“机灵的”同龄人已经完成了作答。 或许是为了给谭老先生留个“好学”的好印象,他甚至借机追加了一个问题:“可是老师,昨天说妖兽分五档。这‘结丹’、‘聚炁’、‘化衍’和‘识律’……才四个啊?最后一个‘至臻’怎么分辨不讲了吗?” 谭老先生徐徐地走回到了教室的前方,“至臻级的妖兽啊,就算我没讲过,你们也都应当有所耳闻才对。” 啊? 整个教室里的孩子无不大吃一惊。 “随周讨商雷震子、倾国倾城苏妲己、移山平地牛魔王、倒灌西湖白素贞……”谭老先生重新打开折扇,将典籍上一些晦涩难懂佶屈聱牙的文字以孩童们也能听懂的方式娓娓道来。 “就算是神话故事,也绝非无根之水。” “许多你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中,都或多或少有着真实存在的至臻级妖兽的影子。” “尽管近百年来自然的炁量衰落如斯,但已经来到至臻级并有着几乎无尽生命的妖兽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非常惭愧,直到现在斩妖人都没能准确地总结出识别至臻级妖兽的规律。” “它们或许以原身存活在荒川群山中,也又化成人形隐匿在人类社会里。” 第138章 “甚至有可能你们偷翻围墙出去打电动的时候就曾经跟至臻级妖兽擦肩而过呢。” 打电动这种放在当时都已经有些过时的词汇从这位头发半白的谭大家长的嘴里说出来,天然有着一种令人发笑的不和谐感。 虽然可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这些孩子还是下意识感受到了这种滑稽。 于是他们克制不住地笑成一团。 “都精神点了吗?”达到目的,谭老先生微微一笑,“那我们开始上课。” 伴随着他挥动折扇的动作,空中细小的水汽凭空凝结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与他本人一比一大小的斩妖人炁脉回路模型。 经过昨天的实战训练,孩子们认出这是【通用炁术·知机】联动【通用炁术·凝华】达到的效果。 “今天的内容有关斩妖人的运炁基础和炁术分类。”谭老先生沉声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只有把炁术的原理掌握好才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一味蛮干倒行逆施则会炁脉破裂走火入魔。” “老师。”一直游离在人群外的谭盛风突然发问,“那假如有一天我们要跟至臻级妖兽作战呢?该怎么做?” “已经化成人形甚至精通人性的至臻级妖兽和人的区别是什么?” * 有可能是当时实在是困得不行,也有可能是被那些比枯燥知识更加妙趣横生的炁术吸引走了注意力,至少那时谭盛风大抵是没能把谭老先生的回答完全记住的。 而且近百年妖兽和斩妖人同步式微一事已经板上钉钉,无论谭老先生的回答是什么都不影响它大概率不会有被启用的一天。 然而就在刚刚岳莫隐问出相同的问题后,就仿佛触电般,那早已被谭盛风忘在了脑后的谭大家长的回答居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首先,我还是希望各位此生都不会有遇到它们的机会。”】 【“但如果有一日,各位确实不得不与至臻级妖□□锋,那我希望各位记住……”】 【“永远不要因为对方能够沟通就试图感化对方,永远不要忌惮于揣测非我族类的恶意。”】 【“以暴制暴,长存吾道。”】 第110章 以暴制暴, 长存吾道。 在谭盛风的回忆中,当时说出这句话的谭老先生整个人就像一座不朽的丰碑。 即使他本人已经在几年前作古,但他的谆谆教诲悉数被谭盛风记在了心里,并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为谭盛风指点迷津。 谭盛风本人是非常崇敬这位谭老先生的, 在之前披马甲充当岳莫隐导师的时候他也继特意学习了当年谭老先生的各种教学思路。 但是吧…… 有些台词如果不放在合适的环境下, 就说不出来的。 至少现在谭盛风是没法对岳莫隐说出“以暴制暴, 长存吾道”这八个字的。 不过现在想来, 昨天晚上岳莫隐在面对申楼兰时候那果决又狠厉做法竟然和当时那位谭老先生的说法不谋而合。 换成是其他人,至少换成是自己, 很有可能就会因为顾及到可能识别有误伤及队友而错失下手的良机。 可岳莫隐明显没有产生这种犹豫。 那是反手拿起惊尘出刀的他是那么坚定,就仿佛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样。 谭盛风事后也进行了一番复盘,试图找到岳莫隐把自己和申楼兰区别开来的要点。 他思来想去,最后认为岳莫隐下定最终判断的节点是自己问及岳莫隐在他自己的幻境中遭遇了些什么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岳莫隐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在确信和安慰中,好像还带着一点心虚? ……所以他究竟在申楼兰的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作为几人中司妖监的官方代表人员兼学者, 方元毅主动回答了岳莫隐的问题:“因为样本数量非常有限, 截止目前, 我们都没能找到准确识别出至臻级妖兽的方法。” “至于你说的把妖兽进行合理化利用, 我们也考虑并系统研究过类似的问题。但综合下来, 我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 妖兽的产生是非常随机的。就算你把同一种类的结丹级妖兽放在同样的高炁量环境中, 它们的异变方向也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其次, 识律级以下的妖兽只会视将人类视为食物,完全无法交流。” “而识律级的妖兽虽然对人类有了一定基础的认知,但不同于婴儿从父母那里有条理地学习知识并获得共识,妖兽的思维逻辑方式完全是一个黑盒。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为什么亲近人类, 又为什么仇恨人类。” “综上,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作为无法被规律性驯化的生物,无论单体的妖兽多么强大,妖兽依然并不能作为一个优秀的资源被使用。” 由始至终站在一旁倾听的梅临渊突然宛如自言自语地小声感慨道:“要说什么动物能被规则彻底驯化,那倒是还真的只有人类了吧。” “这倒是。”军人出身冉骏对此深表赞同。 不同于冉骏对这个观点表现出的全然正面认可,岳莫隐敏锐地从梅临渊的口吻中隐约察觉到了一种不甘。 但岳莫隐不太能理解梅临渊的这种反应从何而来。 身为“梅主席”的梅临渊不可能不知道“驯化”对于稳定自己管理效率的重要性。 那作为受益者的梅临渊,为什么会有所不甘呢? 这边岳莫隐思索未果,那边回答完问题的方元毅再次浏览了一遍那记录着阵法的绢布后将它收回到了身后的背包内。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还请各位再次清点自己的随身物品,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虽然这话是方元毅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员说的,可他目光落在了岳莫隐装备在手臂上的飒踏·盾部上。 相比于之前刚被从花溪的藏宝室里取出来“张牙舞爪大开大合”的飒踏·盾部,此时的飒踏·盾部被岳莫隐依照着楼瑞卿的笔记内容细细拾掇了出来,以一副完全服帖的丁字拐样貌被岳莫隐提在手上。 “当然,责无旁贷。”岳莫隐也非常坦然地迎接了这种审视。 俨然一副完全服从命令的“驯服”姿态。 ---------- “三、二、一。” 在方元毅的指挥声中,谭盛风的长刀惊尘与梅临渊的长枪临渊同时插在了略有开裂的土地上。 两道裂缝如闪电一般自枪尖与刀尖下方向对方所在的方向蹿出,在东西延伸几百米后精准的对接在了一起。 在这两道裂缝成功会师后,原本只有几公分宽的裂缝骤然向南北方向展开,硬生生在地面上凿出来一个巨大的深坑。 随着表面的砂土被堆到深坑的四周,一道对开的水平闸门自这个深坑的正中央缓缓浮现出来。 依照绢布记录的阵法结构,这就是通往存放着飒踏阵眼的最后障碍了。 冉骏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家伙,这真的不是在打游戏吗?” “要真是做游戏,策划是不会允许玩家这么轻易地就来到某个祭坛或者神庙前的。”岳莫隐看着远处的谭盛风,语气中充满了不经意的骄傲,“迷宫、角斗场、解密,怎么着都得来上个三翻四转才能满足一个大版本剧情更新的工作量。” “那当初设置这个阵法的人还怪好的嘞。”冉骏回忆着之前几人堪称顺风顺水的闯关历程感慨道,“不仅留了阵法地图,连进入不同层级阵法的解决方案都写在背面了。就没想过要是让坏人得到了绢布去拿那个阵眼里的法器可怎么办?” 方元毅主动接过了这个话题。 “直到几十年前国家出于各种考量在这里砸了不少资源,南靖才逐渐发展起来。在此之前,南靖都被视为一片不毛之地。” “传说中,镇压申楼兰的队伍出发时两百多人,到达南靖就只剩一百八十多人了。而在封印完申楼兰,最后把消息记录下来带回到大陆的只有四个。” 也就是说,这第一道硬性门槛就拦住了绝大多数居心不轨之徒。 冉骏心下了然,并且对斩妖人这个群体的崇敬度又上了一层楼。 虽然方元毅没明说,但已经对斩妖有相当了解度的岳莫隐对这套说法中一个被隐藏起来的要点心知肚明。 在很多游戏和小说的设定中,法器对于持有者的加成是非常大的。 同一个人在持有一品的法器和九品的法器的实力就是云泥之别。 但在斩妖领域并非如此。 各种各样斩妖炁术由始至终都是斩妖的核心。 而作为引导斩妖人炁术的法器,向来只有更适配的说法而没有不能用的说法。 换言之,对于那些有能力来到南靖的斩妖人,飒踏本身对他们本身实力的提升没有那么大。 更何况,就算置飒踏镇压申楼兰的核心阵眼的功能于不顾,谁持有作为具有极其特殊的象征意义的丘岿将军身陨后遗留法器的飒踏都是一个麻烦事。 第139章 可岳莫隐偏偏就不是怕麻烦的人。 更何况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去完成了系统发布的任务,好像一种名为天命的东西也一步一步地持在了自己的身上。 具体这个系统要带自己去往何方岳莫隐还不得而知,但他乐意接受这个挑战。 更何况现如今,在系统奖励之外,他还有更想要得到的。 “我下去开门。”岳莫隐主动请缨。 在几人逐渐靠近阵眼的路上,他就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召唤与共鸣。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是与自己手臂上的飒踏·盾部的召唤与共鸣。 既然现在飒踏·盾部在自己手上,那么这个开启阵法的人,舍他其谁。 “谨慎些。”方元毅点头,并礼节性叮嘱了一句。 ---------- 施放着不少能够减轻负重增加移速的通用炁术,岳莫隐顺着由谭盛风和梅临渊制造并维持着的深坑斜壁滑落向着场地中央的闸门前去。 仅仅几分钟后,他就站在了足有一人半高的闸门侧面。 观察着闸门上铭刻着的古朴阵法,他将双手放在了几道铭文相互交叠的凹陷处。 就在双手的掌心贴在了闸门那冰凉厚重的石壁上时,岳莫隐只觉得自己面对着一道干涸的宽大水渠。 而显然想要打开闸门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水渠彻底注满。 堂堂之师,避无可避。 估量了一下开启阀门所需的炁量,现如今已经能熟练控制炁的岳莫隐选择彻底施放擔山劲。 大量的炁有如从天山山脉巅峰倾坠而下的磅礴江河一般输入到了闸门的阵法之中。 随着炁的注入,阵法由暗及明的变化了起来,原本沉重闭合着的两扇阀门中央也同步开启了一道窄小缝隙。 一道奇妙的扭曲自阀门的对侧自下而上地出现。 时刻关注着岳莫隐状态的谭盛风先是察觉到了这份异样,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有成股的液体自阀门较低的那侧淌了出来,而沾到这些液体的土地被瞬间腐蚀汽化了。 如果岳莫隐还待在现在的位置,毫无疑问他马上就会被这些液体包围起来身陷囹吾。 于是谭盛风立刻对岳莫隐传音道, “别管阀门了先回来!有混合了申楼兰的腐蚀黏液的液体从阀门里漏出来了!” 然而为时已晚。 就好像听到了谭盛风的提示一样,原本还只是如同涓涓细流般顺着闸门缝隙流淌而出的液体瞬间就像被撞开的消防栓一样朝天喷射而出,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如雨洒落。 第111章 眼看岳莫隐就要被那极具腐蚀性的液体洒个遍体鳞伤, 谭盛风当即就想要抽刀下去营救。 然而就在他刀尖稍有抽离地面的瞬间,原本被稳定撑开的巨大裂缝立刻有了合拢的迹象。 梅临渊的威严警告也在下一秒通过传音炁术传了过来。 “不可妄动。”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谭盛风曾无数次在各种场合接到过梅临渊的命令。 即使有些命令的内容有些匪夷所思,他也毫无例外地都选择了直接服从。 因为谭盛风明白自己的斤两。 他知道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当不了如同岳莫隐和梅临渊这种能够统揽大局的人。 那么在妖兽来袭大厦将倾之际, 能当一把受这些人掌控的足够锐利的刀而有所作为, 他也甘之如饴。 但此时此刻, 他却是打心底想要违抗指令的。 身为一个佛性的没什么远大理想和宏图壮志的人, 他是真的做不到为了什么更远大的利益而放弃眼前活生生的人。 尤其那个人还是岳莫隐! 然而在谭盛风下定决心抽出惊尘并在裂缝合拢前把岳莫隐救出来的时候,梅临渊竟然破天荒地传来了第二句命令之外的内容。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解决危机的能力?” 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 身为赶鸭子上架的导师, 当时为了让岳莫隐能在一个月内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自己完全是抱着一种投机取巧的心态为对方策划的学习内容——“笔试满分”配“实战擦线”。 换言之,岳莫隐的全部学习重心都放在了基础斩妖学识上。 至于炁术只需要随便学一点最基础的和能保命的就好。 有一说一,这个平平无奇的“就好”放在别人那里其实都已经是匪夷所思的要求了, 毕竟对于一个出生于斩妖人家庭的普通孩子来说,从他第一次知道“炁”的存在到能稳定地使用出第一个通用炁术中间至少也需要几个月的光景。 如果不是岳莫隐实在是天赋异禀外加一点就透,怕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谭盛风的学习计划的。 退一万步说, 初级斩妖人考核那毕竟只是一个合格性的只要分数达标就可以通过的考试, 本质上也不会设置什么太高难度。 它只是一个准入的门槛罢了。 本来谭盛风对于让岳莫隐一个刚从实习期出来的初级斩妖人参与这种级别的任务就提出过反对意见。 奈何司妖监那边一句话就给谭盛风怼了回来——“他拿着【飒踏】, 他就得可以。” 【飒踏】 这把武器对于斩妖人来说的象征意味实在是太强了, 但凡是一个对斩妖历史有着一定了解的人都会对作为丘岿将军法器的【飒踏】有着极高的崇拜心理。 但岳莫隐是个特例。 就像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来说, 他不可能不知道伏羲和女娲的传说。 但对于一个从“你好, 我叫李华”开始学习中文的外国人来说, 如果教材没有涉猎到对应的内容, 他就很难知道这两位是什么重量级的角色。 “丘岿和飒踏”之于岳莫隐,就如同“伏羲和女娲”之于外国人。 在谭盛风拔苗助长的教学下,岳莫隐是先拿到的【飒踏·盾部】随后才通过魏濯知道【飒踏】和【丘岿】的存在。 同样的,直到被魏濯告知了相关的前因后果, 谭盛风才知道这飒踏居然是分了【剑部】与【盾部】两个部分。 虽然说无知者无罪,但这并不能改变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确实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把楼家界碑的事情告诉了岳莫隐引得对方生气,自己也就不用情急之下灵光一现想到给对方违规搞一把法器了。 总的来说,谭盛风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至少,他得对因自己而跟斩妖越牵扯越深的岳莫隐负责任。 然而就在谭盛风打算公然抗命之时,岳莫隐的传音炁术竟然不期而至。 “别慌,看我操作。” 在谭盛风耳边岳莫隐的传音炁术消散的同时,深坑下方几乎就要被那腐蚀性液体形成的泼天水幕盖住的岳莫隐一个翻身接一个蹬腿,如同一尾银鱼一样从“雨水”的下方蹿了出去。 随后他将飒踏·盾部插到土地中,以它为圆心一个反身滑步稳稳地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 在谭盛风全国范围内到处救场的三个月里,岳莫隐也饱受了一番折磨。 只不过这种折磨并不是来自于司妖监。 毕竟就算当时斩妖人的人手再怎么欠缺,司妖监也不至于让刚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尚在实习期的斩妖人上战场。 持续性竭泽而渔是一种智慧。 但很明显,得知自家总裁斩妖人身份的七日互娱的员工们明显不这么想。 在复工复产的第一天,动捕组的员工就把岳莫隐在总裁办公室堵了个正着。 “岳总,武术老师的航班取消了,但距离新角色完成制作的节点只有两周了。”他们目光炯炯,双手在身前搓来搓去,“本来这事儿也不太用麻烦您的,但好巧不巧动捕室的威亚坏了,而对应厂家也因为跨省交通瘫痪没办法过来修……” “所以?”岳莫隐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单纯。 “所以,可以麻烦岳总来顶一下岗吗?”动捕组员工邪魅一笑,“我们可没有任何私心,完全都是为了玩家着想啊!” …… 岳莫隐曾经受过很多的骗,可没有任何一次受骗像这次一样折磨。 为了满足制作团队以“为了最佳的呈现效果”为理由而提出那些离奇的要求,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动捕室里重复那些诡异的动作。 如果碰到太过于难以实现的效果,他还在当时被娄向晨拉进去的企鹅群里进行了求助。 这份“兼职”在华国的交通全面恢复后走向了尾声,但岳莫隐依然从中收获了很多。 就比如突飞猛进的炁术熟练度且为了好看而略显显得有些花里胡哨的战斗技巧。 强不强另说,帅是真的帅。 * 在岳莫隐刚刚那一脚的加成下,原本还只是开启了一道缝隙的闸门彻底达成了开启条件,快速向两侧滑去。 第140章 但随着阀门打开幅度的增加,原本如同坏掉的消防栓一般井喷的液体竟然意外地回落了下去。 然而这并不影响冒出的液体在飞速增多的事实。 只岳莫隐一个起身站定的功夫,原本只是聚集在闸门附近的液体很快地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畦菜地大小的水坑。 紧接着,伴随着中央闸门液体的汩汩冒出,这水面的边缘就开始向四周扩散开去。 岳莫隐也不是那种强行逞能的性格,看着那来势汹汹的腐蚀性液体,他当即选择战略性撤退。 尽管他已经尽量催动了各种加速和轻身的炁术,可那些持续冒出的液体几乎是舔着他的脚后跟涨了上来。 这由谭盛风和梅临渊维持着的巨坑足够十几米深,就算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斩妖人想要上来也得费不少气力。 就在谭盛风打算分个身外身出来拉岳莫隐一把的时候,只见岳莫隐用没有佩戴飒踏·盾部的那只手在空中抓了两下。 是【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伴随着岳莫隐的动作,几个地面上较大的石块滚动了起来,并在不断粘连其他砂石的过程中越滚越大。 紧接着,这些足有足球大小的石块聚合物在【通用炁术·凤穿花】的作用下呈一个略显外扭的品字打上了一旁的石壁,并在解体后留下了一个足够成年人稳稳踩上去的深坑。 下一秒,岳莫隐就接着这几个深坑向上攀登纵跃落在了谭盛风的身边,然后不紧不慢地开盾挡在了两人的头顶。 一滴因为击打在墙壁而飞溅出来的腐蚀性液体落在了飒踏·盾部的上方,然后沿着它光滑流畅的边缘滴落到了一边。 “帅吗?”岳莫隐先是游刃有余地收盾,然后在明知谭盛风已经听到自己问题并假装没听到的情况下,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刚刚我帅吗?” 不等岳莫隐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本容纳着波涛汹涌液体的巨坑中央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消几分钟,那些液体悉数被闸门吸了回去。 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本需要谭盛风和梅临渊两个人共同维持的地面巨坑已经在液体的腐蚀下天然形成了。 “刚刚改动了一下阵法的走向,将这些液体从其他地方引走了。”方元毅的声音远远传来,“虽然只是个临时的补丁,但至少能维持三个小时。” 梅临渊点点头,说了句“速战速决”,随后持着长枪一跃而下,身先士卒地向开敞的闸门走去。 ---------- 闸门内原本还算光洁的石壁在被掺有申楼兰黏液的液体冲刷过后变得凹凸不平。 从闸门口勉强投下的阳光在这环境中几经折射就变得极为暗淡,起不到任何的照明作用。 “你们省省力气,我来。”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的冉骏拦下正在使用【通用炁术·燎原】照亮前路的谭盛风和岳莫隐,打着狼牙手电筒大步流星地走在了最前边。 经过刚刚一役,他现在对这几位斩妖人算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或许是觉得之前的各种考验,尤其是最后开启闸门所需要的极大炁量的灌注,已经足以证明来者的实力,这闸门后的路径上没有再设置任何的障碍。 众人在顺着平直的向下楼梯走了几分钟后,就站在了一条因液体侵蚀变得极为坑洼但能看得出曾经一马平川状态的宽阔走廊中。 而在这走廊的尽头是一处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浅淡光线照亮的厅堂。 光线? 这地底下哪来的光线?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种异样,谭盛风不着声色地擦过队伍的边缘,走到了落后最前方冉骏半步的位置,甚至已经调动起了【通用炁术·弥坚不摧】随时准备把冉骏保护起来。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岳莫隐只觉得心底软软的。 真是一只善良的卡皮巴拉,怎么看都喜欢。 外加那天晚上,在识破申楼兰的伪装之前,自己也是真心觉得“谭盛风”说的内容有一定道理。 已知,申楼兰是至臻级妖兽,并不是真的人。 已知,申楼兰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来源。 结论,那个横坐在自己房间窗沿上的“谭盛风”的肺腑之言,跟谭盛风的想法一定有关系。 带着“一切又一次尽在掌握”的愉悦心情,岳莫隐跟着其他人一同走进了那间走廊尽头的房间。 在房间的中央,一把散发着幽光的古朴大剑就那么端端地插在被简单切割成祭坛状的巨石之上,被四条锁链紧紧地锁了住。 方元毅看着绢布背后的记录眉头紧蹙,“按照记录这四条锁链是有对应的开启顺序的。但具体开启顺序需要我们根据周围记录着的当时绘制法阵时候的风云雷电和山川草木进行判断。” 然而作为最后一步的重要参考,四周墙壁上或许应该存在着的浮雕和壁画,已经全部在混合了申楼兰黏液的腐蚀液体的侵蚀下糊掉了。 “刚刚岳兄弟是不是说了个什么三啥四啥来着?”冉骏嘴角一瘪。 丝毫没有当了乌鸦嘴的自觉,岳莫隐坦然自若地回答道:“三翻四转。” 第112章 “对, 三翻四转。”冉骏用目光扫视斩妖人小队一整圈,“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能临时翻转时空的炁术吗?” 他的眼神中包含了过量的期待,使得除梅临渊外的几位斩妖人都陷入了沉默…… “冉上校,我得跟您明确一下, 炁术只是一种调动炁的手段, 而炁本身跟热能、电能一样, 都是一个能量和效果相互左红转化关系。”谭盛风嘴角微僵, 无奈解释道,“而翻转时空这种只能通过跑赢光速而在相对论中实现的事情, 我们确实爱莫能助。” 冉骏有点失望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先把墙上的内容尽可能清晰地记录下来,然后发到司妖监研究部,让他们半小时内给出个结果。”思考片刻,作为队伍最高指挥的梅临渊下了决断,“在此期间,我们直接进行第二手的准备,一旦结果不尽人意就立刻启动后备方案。” 这个后备方案自然指的就是当时会议中所说的“第二步”——尝试重新封印申楼兰。 然而不同于之前会议上初步商议的“其中一路重新布阵, 尝试复刻当年封印申楼兰的阵法, 与此同时的另一路则尽量与申楼兰周旋, 削弱其实力”的行动内容, 基于当前阵法核心脉络的上方已经被修建了南靖重要民生建筑的情况, 特别行动小队必须做出对应的调整。 “了解, 我会尽量把剩余的阵法利用起来。”方元毅一边指挥岳莫隐和谭盛风分组记录着已经残破的浮雕和壁画, 一边拿出绢布和冉骏确定需要进行人群疏散的区域。 整个厅堂本身并不大, 在现代手机极尽堆料的高清摄像头的拍摄下,其残存的壁画和浮雕很快就被记录完毕并统一编号打包传输到了司妖监那边。 二十九分钟后,研究部的回答准时卡着梅临渊给出的死线传了回来。 他们先是按照图片上残存的凸起和凹陷尽其所能地还原了石壁上原有的浮雕状态,随后许多专业相关的研究员进行了一番商议得出了应该以“南-西-北-东”的顺序扯动锁链以催动阵法自我修复能力的结论。 虽然说是催动自我修复, 但在距离阵法修成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外加有不少阵法被破坏的情况下,这自我修复到底能修成是什么情况还是要打个问号的。 然而鉴于目前的计划内容已经变更为了“优先削弱申楼兰的实力,然后借助残存的阵法尝试二度封印”,所以只要比现在的情况好,那就算有效。 事情到这里看似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只需要等已经离开现场的冉骏协调组织把对应区域的居民完全疏散后就可以开始进行斩杀申楼兰的行动。 “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岳莫隐站在飒踏的正前方,环视四周已经斑驳剥落的浮雕道:“既然这里是阵法的中心,也以常理而言,这里也是最靠近申楼兰的地方吧。” “之前已经确定申楼兰的苏醒速度和状态远超司妖监预计,但尚且没有恢复到当初被封印时候的状态。” “可即使是这样的申楼兰都已经可以从自己身上切分出无数子体,然后自西向东跨越几十公里在南靖核心市区制造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其实力可见一斑。” 回忆着昨天自己前后见到的两位几乎与本尊毫无差异的“谭盛风”,岳莫隐发出了致命一问: “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内容,是当年斩妖前辈留下的真正内容吗?” 此话一出,厅堂内原本放松了不少的氛围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 只有被插在祭坛中央的飒踏·剑部依然一如往昔持之以恒地散发着微蓝的光亮,与岳莫隐手中的飒踏·盾部遥相辉映。 * “天秩,时有此彼,事有变常,万物之理相得于无穷;地序,道有升降,法有损益,万物之相变相适于无常。夫曰法阵者,顺逆自成沿革相……” 第141章 听岳莫隐将一连串极为佶屈聱牙的阵法术语脱口而出,谭盛风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甚至连梅临渊都露出了赞叹的神情。 方元毅虽然对岳莫隐是一个三个月前刚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情况不得而知,但他也由衷地对岳莫隐生出了一股欣赏的情绪。 尽管目前阵法和符咒在斩妖中应用得相当广泛,甚至司妖监都已经配套生产了各种各样的符纸供斩妖人使用,但绝大部分斩妖人还是更信任由自己亲自施放的炁术和握持在手心的法器。 所以像岳莫隐愿意去啃教科书下方小字所提及的大部头参考资料的斩妖人,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 “如果上边这段话我没理解错的话,一旦我们发动错了阵法自我修复的顺序,就会反助申楼兰加速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炁以补全自身。”岳莫隐处变不惊道,仿佛完全没有自己在说一些惊世骇俗之语,“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些‘意外’残留下来的笔画和浮雕是申楼兰想让我们看到的内容?” 听完岳莫隐的分析,谭盛风只觉得头皮发麻。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 那么“南-西-北-东”和“东-北-西-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至少从它的反应来说。”岳莫隐向周围展示了一下手中微微颤抖着的飒踏·盾部,“‘东-北-西-南’可能才是正确的答案。” 说完,他把目光落在了梅临渊身上,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尽管面临着极为重大的抉择,但梅临渊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抓着临渊的手也纹丝不动。 就仿佛一头苍老的雄狮,尽管躯体状态不复巅峰,可他长久征战积累的战斗经验依然可以号令旗下的众多年轻雄狮对其俯首称臣。 只见他上前两步,站定在四条锁链中央交叉点的下方,仰头淡淡道:“半个小时后,我会按照‘南-西-北-东’的顺序解开锁链。在此期间,谭盛风、方元毅,你们两个按照刚刚跟冉骏确定的计划行动。” 谭盛风敏锐发现梅临渊的命令中没有涉及到岳莫隐。 以他对梅临渊的了解来说,这就是对方要跟岳莫隐进行一番需要自己和方元毅回避的对话了。 不等谭盛风想好如何表达出自己想要旁听的措辞,就看到岳莫隐用口型对他说了四个字。 ——待会儿见。 既然岳莫隐都已经明确跟自己表了态,那谭盛风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万一自己多此一举打乱了对方的计划呢? 所以他选择服从命令,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大厅内只剩下了岳莫隐和梅临渊两个人的时候,梅临渊方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魏濯跟你私下有过约定。” “如果你能拿到飒踏·剑部,那么飒踏·剑部就归你了。” 虽然语气完全不同,但这不妨碍梅临渊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当时魏濯面对岳莫隐作出的承诺。 既然对方这么开诚布公,那岳莫隐也选择坦然以待,“没错。” 梅临渊偏头看向岳莫隐,“我想你应该懂得,这世间没有只获益不付出的选择。” 岳莫隐点头。 “如果‘南-西-北-东’是正确的顺序,那么为了确保后续镇压申楼兰的效果,你的飒踏·盾部就要合并飒踏·剑部留在这里。” 梅临渊的枪尖精准地指向了飒踏·剑部中央的镂空处。 尽管这镂空的形状并不规则,甚至四周还有一些诡异的开裂,但它的几处线条跟岳莫隐手臂上飒踏·盾部异常吻合。 “倘若如你所说,因受到了申楼兰的妖术干扰导致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至于最后放虎归山,那么后续就自然如同当时代表司妖监的魏濯与你二人约定的那样……”梅临渊侧目看向岳莫隐,“只要你能活着拿到飒踏·剑部,那么它就是你的了。” 不同于魏濯跟岳莫隐沟通时展露的那种过于官方的拿腔拿调姿态,梅临渊在说出这些话的全程都是那么从容,那么确定。 就仿佛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被落到实处那样。 但梅临渊由始至终都没有承诺要为岳莫隐提供任何保护。 换言之,那句“只要你能活着拿到飒踏·剑部,那么它就是你的了。”背后的真实含义是——“只要你能在申楼兰的攻击下活着拿到飒踏·剑部,它才会是你的。” 尽管岳莫隐发现了这个被刻意放下的要点,但他不卑不亢地欣然同意了这个看似对等实际上非常不公平的协议。 “成交。” ---------- 在设置了三十分钟倒计时的手机响起的第一时间,梅临渊就甩动枪尖将位于南边离位的锁链绕在了枪柄上,随后沉臂一拽。 伴随着锁链金属环扣之间沉闷碰撞声,整个厅堂的南方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在开启了四重瞳的岳莫隐眼中,当南边离位的锁链的尽头被从穹顶上扯下来后,周围原本死气沉沉的墙壁上骤然浮起了或深或浅的阵法回路。 有一部分的阵法回路中炁流通得极为顺畅,但绝大多数阵法回路中的炁流得走向都非常地滞涩,就仿佛一道涓涓溪流勉强地灾干涸龟裂的河道中寻找出路那样。 虽然没有系统给与的四重瞳外挂,但身为斩妖人中的佼佼者,甚至完全可以被列为当世最强斩妖人之一的梅临渊对炁的感知也是异常灵敏的。 他自然也发现了这阵法的自我修复状态不尽如意。 但梅临渊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径直重复之前的动作将西边兑位、北边坎位和东边震位的其他三条锁链依次扯了下来。 当四条锁链都被拆解下来后,周围的环境彻底安静了下来,仿佛再一次压上了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孤寂和重量。 就在岳莫隐以为自己因错估申楼兰的智商而提出了错误的猜测,并打算如约把手上的飒踏·盾部装到飒踏·剑部上加固封印时,一道绝非人类可以发出的沉吟如潮水般在厅堂周围响起。 不同于之前两次子体被岳莫隐击杀时候所发出的那种只表达了单纯的怨毒的喊叫,这道沉吟中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激动、愤恨、不甘…… 千百年来被镇压在地下的申楼兰终于获得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自地底传来,竟然直接把飒踏·剑部从祭坛中央震了下来。 岳莫隐抓住机会错开梅临渊一个健步冲上前方,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面上的飒踏·剑部。 当飒踏·剑部被他紧紧抓在掌心后,岳莫隐视野中【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瞬间变成了【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2/2)】 ? 岳莫隐微微一愣,随后发现了端倪。 这任务确实是由两部分内容组成的。 其一是自己刚刚完成的“找齐飒踏碎片”,其二是“将其还原”。 回忆着自己在楼瑞卿在笔记中看到的飒踏·剑部和飒踏·盾部的合体姿态,岳莫隐顺着飒踏·剑部剑身中央的开缝将飒踏·盾部嵌了进去。 “咔哒”一声脆响后,法器飒踏阔别尔来千百年的两个部分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 第113章 终于, 许久没有推进的系统任务再次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句【奖励:《北行识妖录》(残篇)】代替之前的任务内容,缓缓浮现在了岳莫隐的视野中。 …… 劳驾问一下…… 自己千辛万苦完成任务就给个这个赫然列在初级斩妖人考核官方参考书籍目录里的东西是不是太不合理了点? 而在完全看清后边两个字后,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疑惑简直达到了巅峰。 怎么甚至给的还是个【残篇】啊? 不等岳莫隐再次仔细审视视野中浮现出来的系统提示看看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这奖励内容就彻底消失了。 然而不同于之前历次单个任务被完成后, 系统先是给于对应奖励然后直接浮现出下一个任务的经典进程, 这次岳莫隐系统仿佛卡顿了一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状态。 孩子静悄悄, 必然在作妖。 岳莫隐感觉不大妙。 他向来是不担心麻烦的。 风浪越大鱼越贵, 麻烦越大收益越高。 但比麻烦本身更麻烦的是你不知道麻烦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一旦时机撞得足够巧,原本很容易就能被处理掉的两个麻烦就会在叠加融合之下呈几何级地成长一个巨大的麻烦。 要是换成其他时候, 岳莫隐寻个好地角躺平等待系统跑完进程自己或多或少被折磨一番也就罢了。 可现在不行。 首先,这作为阵法核心的祭坛肉眼可见地就要塌方了。 此为第一个麻烦。 其次,申楼兰从地底传来的沉吟声也越来越清晰洪亮,明显是已经从被逆转的阵法中汲取大量的炁来弥补自己被镇压千年而孱弱的身躯。 而作为一个曾经两度击杀它子体的人,岳莫隐必然会成为它复仇的第一目标。 第142章 此为第二个麻烦。 其三,按照之前的计划,现在自己需要在申楼兰彻底清醒过来并恢复攻击能力前一路奔袭撤离到安全区域——根据十几公里开外尚且残存阵法改装而成的第一道防线后方。 此为第三个麻烦。 最后, 这个令系统陷入卡顿的《北行识妖录》奖励具体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形式给到自己也是完全是未知的。 此为第四个麻烦。 总而言之, 四重麻烦交相辉映, 生死时速, 分秒必争! ---------- 轰隆隆——! 一座有着几十年历史医院的左半边部分在谭盛风如渔网般整齐刀光下呈块状坍塌化为乌有, 而右半边部分除了沾染了些许混着水泥渣的灰尘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站在附近一栋高楼的顶端, 方元毅左手驱动着冥昭检测着法阵情况, 右手对谭盛风打了个“返回集合”的手势。 他对于谭盛风坚持要尽可能保留建筑主体以方便风波平息后当地居民重建一事是否真的有用保留态度。 但鉴于行动中需要启用的阵法脉络已然重见天日得以复用, 那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他也就随谭盛风去了。 在这个世界,想要当个好人可太难了,所以当有人坚定地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就算自己不看好也打算给予更多的帮助, 至少不能泼冷水。 看到了方元毅打的手势,谭盛风便纳了刀,几个轻身跳跃来到了方元毅的身边。 对照着绢布上的法阵走势与冥昭上方微缩的南靖投影,方元毅确认道:“第一道防御阻断阵法的前期必要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最后一步就是二人在法阵断裂处的两端将被医院左半部分截断的法阵接续起来。 在这期间,方元毅会在原有阵法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的变化调整,而谭盛风主要充当一个炁量提供的角色。 随着大量的炁被注入到阵法之中,如黑绿泥沼那样死寂的阵法仿佛春神再临一般活络起来。 它原本坑洼的边缘逐渐被填充得圆润流畅,无数或大或小的分支从主干上次第绵延生长组合成更为复杂的阵势。 可注视着阵法的变化,谭盛风越看越是心惊。 如果说之前的法阵给他的感觉是“仰荷天明,承垒地广”,从南靖这片土地上汲取最原始纯粹的力量去行镇施压。 那么这由方元毅修缮后的法阵给他的感觉则是“穷祸集灾,碾筋抽髓”,大有将阵法内的一切连同阵法本身一同付之一炬的姿态。 如果阵法中只有申楼兰,那么谭盛风肯定对方元毅的做法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是现在…… 谭盛风抬头看向远处的方元毅,朗声发问:“这个阵法形成后会对斩妖人有影响吗?” “会有一定影响,但不会太多。”方元毅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谭盛风对于这个回答不满意,又追问:“‘不会太多’是多少?” 这次,方元毅答得非常官方:“炁脉回路受阻,炁术施放滞涩。” ?! 谭盛风双目圆睁。 你管这叫不会太多? 对于一个需要施放炁术和妖兽战斗的斩妖人来说,一旦差之毫厘就会失之千里, 而且这次众人要与之战斗的妖兽是至臻级妖兽申楼兰,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具体程度因人而异。”方元毅一挥手,冥昭的转动和计算速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至少对于梅主席来说,这种级别的负担肯定不成问题。” “那岳莫隐呢?!”谭盛风脱口而出,“万一他遭受不住呢?” “那也是他应该承担的。”相较于激动的谭盛风,此时的方元毅非常平静,“如果不是为了拿到飒踏,他本可以跟我们一起撤离的。” 这话是事实不假,但放在这个语境下实在是过于冷酷残忍了些。 谭盛风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你们司妖监明明可以不调他来啊?一把法器而已,凭你们的手腕怎么会要不到?既然能要得到,那谁拿不是拿?” “无论是飒踏选择的岳莫隐,还是岳莫隐选择的飒踏。只要飒踏在他手中,那他就应该有承担这把法器的背后意义的觉悟。” 方元毅的驳斥看似牵强,但放在斩妖人的认知中却是在正确不过了。 【飒踏】就是这样一把法器,一把用赫赫战功和厚重历史就足以将持有者的姓名完全抹去的法器。 扫视过几乎大成的阵法,方元毅正打算借调谭盛风的炁将最后一道缝隙合拢。 但他两度驱动冥昭,却始终没能实现理论中应该有的效果。 不应该啊…… 正当方元毅以为是自己之前在绘制阵法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打算回头检查一番的时候,他的余光扫视到了另一边的谭盛风。 不同于之前单膝跪地将惊尘的刀尖插入地面下全力以赴为阵法供给炁量的状态,此时的谭盛风已然游离于阵法之外,整个人站在了阵法的内侧。 也就是岳莫隐所在的方位。 大有一副休戚与共的姿态。 “谭盛风!”方元毅一直以来都如同无波古井般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可以被称为震怒的表情,“你要干什么?” 看向远处的地平线,谭盛风将惊尘刀尖上的灰尘掸了个干净,淡淡道:“等人。” 虽然已经对谭盛风的动机有所察觉,但听到对方真的这么回答后方元毅还是不能接受。 他提高声量质问谭盛风:“你要为了一个初级斩妖人让整个南靖沦为申楼兰的巢穴吗?” “当然不是!”谭盛风当即否认,“但我也无法在事情还有转机的时候就送掉别人的命!” 被话里话外遭了一番控诉,方元毅有些怒不可遏,“难道我就想这么做吗?我们是斩妖人,斩妖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为此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当前满心挂念着岳莫隐情况的谭盛风心中本就焦躁万分,在听到方元毅所说的那一套自己从小听到大的内容时,一种逆反心理蓦然返了上来。 “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谭盛风断喝道,“这都是第二次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尝试说服对方的方元毅突然沉默了。 连谭盛风本人在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后也跟着沉默了。 一阵大风吹过,刮得一旁便利店破损的彩印尼龙布招牌猎猎作响。 谭盛风一向不爱戳别人的痛处,甚至在对方喋喋不休逼得自己几乎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也不愿意这么做。 可刚刚他竟然下意识地这么反击了。 只为了尚且没有真正陷入如方元毅言语中所描述那般绝境的岳莫隐。 就在这一瞬间,谭盛风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岳莫隐对于他的重要性,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几乎一切的原则。 在极端压抑的沉默中,方元毅率先爆发了。 “好!你厉害!你清高!你了不起!” “那麻烦谭首席你告诉我,当我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中了妖毒术,等到我发现她们身上的妖毒术时,她们正位于市内人群最密集的步行街上,发作时间未知,我该怎么办?” “我第一时间通知了最近愈疗类斩妖人,但他们过来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在他们赶到之前我妻女身上的妖毒术爆发了,所有被妖毒感染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个妖毒术的载体!一传十,千传万,后患无穷!” “那我就是斩妖人的耻辱,是千古的罪人。” “身为要和妻子相伴一生的丈夫,身为要为女儿遮风挡雨的父亲,杀她们我猪狗不如!我宁可感染妖毒术的人是我自己!我宁愿自己遭千刀万剐也不愿她们受半分折磨!” “可你说我该怎么选?我能去赌这个可能性吗?我怎么选都是错!”方元毅双眼发红,“倒不如说如果有得选,我宁愿从来没有成为过斩妖人!没有人能苛责一个平庸之人!” “对不起。”谭盛风微微垂眼以示自己对方元毅经历的哀恸与揭开对方伤口的歉意,随后郑重抬头,“但我跟你不一样。” “我现在无比感谢我能够成为斩妖人。” 不然如此普通的自己大概是没有办法在人生中找到更加有意义的生活方式,更遑论能以斩妖人的身份得到岳莫隐的爱慕。 “我也无比感谢自己生在了谭家。” 尽管那些训练和课堂对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艰难和晦涩,但如今谭盛风从中获得的助益已经远大于付出过的艰辛。 “我有得选,并且永远能够有得选。” 区别只在于我想,还是不想。 只在于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如果当年丘岿能两度大败申楼兰,那么我也可以。” 谭盛风说话期间,原本差了一口气才能接起来的法阵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合拢。 但在法阵两端相互对接的位置竟然多了一道类似于缝线针脚一般规整又致密的小型阵法隔断。 第143章 而显而易见的,唯一能在这里布下阵法隔断而又能解开阵法隔断的人是谭盛风。 “反正都是要斩的,怎么斩不是斩,什么时候斩不是斩?” 第114章 在岳莫隐按照来时的路径返回到地面的下一秒, 闸门之下几千年来都坚实存在着的空间彻底陷落。 那些之前因腐蚀性液体而变得坑洼的岩石在倾覆倒塌之间相互挤压然后被外侧的新剥落下来的岩石掩盖。 但凡岳莫隐的动作再慢上一秒,恐怕就会如同它们一样永埋地底。 等到他又往外撤离了大概几百米后,已然塌陷的祭坛居然被整体地抬升了起来,然后在半空中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块儿。 而将它举起来的竟然是一只通体乳白色但在阳光下看起来几乎半透明的触手。 毫无疑问, 这条触手是属于申楼兰的。 在之前的行动会议中, 梅临渊曾经展示了两张图片。 尽管这两张画的风格迥异而且因为对透视没有正确的认知而导致画面比例完全失衡, 但毫无疑问, 这两幅画的主角都是这由一只蜃蛤化成的如今被冠以【申楼兰】代号的至臻级妖兽。 其中一张是照片,看起来容是一处中从上古时期保存下来模糊壁画。 根据右下角备注, 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尚且已经被海水淹没古南靖的一处海底洞穴。 壁画中,无数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人成群结队地参拜着一只被摆在远处山巅神坛之上的巨大蜃蛤,而蜃蛤则从体内伸出或长或短的触手将诸如鲨鱼、野熊等猛兽纳入口中。 俨然一副地方保护神的模样。 另一张则是一副时代更近一些的工笔画。 一笔又一笔的细线在泛黄的绢布上勾勒出了一处茫茫山野,而一个庞然大物此时正在山野后方的云际时隐时现。 不同于之前之前尚且保留着蜃蛤绝大部分特征的壁画中所记录的那样,绢布上的申楼兰已经可以非常有调理和逻辑地行动。 只见它一条触手截断了山崖之间的狭窄通路,另一条触手则是卷起了讨伐它的队伍的补剂,甚至还在自己的身上划出一道伤口在溪水的源头滴下自己那有毒的腐蚀黏液。 很明显, 经过漫长岁月申楼兰彻底进化到了识律级, 也就是对人类社会的运行机制有了相对合理的认知。 而如今, 凭借细小子体就能拟态为几乎没有破绽的谭盛风的它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彻底晋升至臻级。 大概因为源生生物是软体动物, 所以在绝大多数身躯尚且被深埋于地下的情况, 申楼兰还是能顺着地底岩石之间的不规则裂隙探出一部分的身躯来到地面之上。 当那插放过飒踏的祭坛在触手足有万钧的挤压下彻底化为齑粉后, 那触手先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空气中捕捉岳莫隐的位置,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岳莫隐所在的地方精准甩击而来。 岳莫隐早有准备,只见他先是一个急刹躲过了这从天而降的重击,随后又大幅侧向翻滚避开了接踵而至的横扫。 当他正在心中估算着这根触手所能达到的极限长度时,另一条触手竟悄无声息地从一块巨石后方绕行环抄到了他的身后。 在第二条触手就位后的下一秒, 两条触手以前后夹击的姿态两两猛然相撞。 岩石、大块沙土、枯木,所有阻隔在它们之间的事物悉数被这一记重击碾压成了细碎到再也拼合不上的小块。 若不是提前开启了四重瞳并通过观察空气中炁的流向察觉了端倪,岳莫隐恐怕就是它们其中的一员了。 一击不中,两条触手立刻配合着接连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袭击,大有不将岳莫隐彻底缠绕绞杀不罢休的势头。 几个回合下来,岳莫隐确定目前自己绝对不可以继续在原地跟申楼兰纠缠了。 随着复苏进程的推进,申楼兰只会越来越强,攻击范围越来越广。 可如今自己孤立无援,如果要跟申楼兰快速拉远距离就很有可能因为被预判行进路线而被触手袭击。 至于反击…… 岳莫隐用余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飒踏完全体。 不知为什么,他只感觉这把法器似乎有着它的意志。 打从祭坛掉落被自己拿在手里后,它就在疯狂对抗自己对其的驾驭。 岳莫隐也曾经尝试过把飒踏·盾部拆下来像之前那样单独使用。 但飒踏·剑部明显不打算顺了他的意,硬是死死地将飒踏·剑部咬合在自己的开缝中半点不放松。 什么内忧外患啊!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到几乎可以击碎空气的声响自侧方一块巨石之上由远及近地袭来。 伴随着声响的骤然消没,原本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两条触手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一道身影有如旋风一般在两根触手之间穿行而过,环绕在那身影周围数不胜数的银色弧光将它俩切了个皮开肉绽。 吃了一波大亏,申楼兰终于将这两条触手缩了回去进行一番修养。 “只守不攻,如何得胜?”梅临渊站定后观察着远方申楼兰的情况,目不斜视地对岳莫隐摞了这么一句,随后又转身自顾自离去了。 此处距离之前众人确认的阵法防线只剩下了不到三千米的距离,只要不出什么问题,岳莫隐是完全可以凭自己全身而退的。 * 嗯……这打游戏最忌讳半场开香槟,人也最忌讳把话说得太满。 就岳莫隐一路奔袭来到距离防线只有几百米甚至可以看到谭盛风正在和方元毅在阵法边缘近身缠斗的地方,他突然觉得卡死的系统有了动静。 果然下一秒,他只觉得有大量的“知识”被灌进了自己的脑海。 虽然说是知识,但岳莫隐第一时间接受到的却是一系列无法被以人类身份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他去读取和认知的符号。 当岳莫隐尝试着解读这些难以形容的符号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获得的是一种极为严谨的有关“识别”、“定义”和“定性”的内容。 在一偏发暗杂乱的视野中,那一句排列在无数奇形怪状的字符中而显得无比端正的【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此时就非常醒目了。 显然,这就是系统发布的下一个任务。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所见过的每一个版本《北行识妖录》的后方无一不缀着或大或小的三个字——复原本。 所以说,自己从系统里获得的这本《北行识妖录》虽然是残篇,但却是“原本”的残篇?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些原本怪异的符号突然开始相互解构串联,叠在复原本《北行识妖录》的内容上化成了一种可以被阅读的状态。 每一个符号在演化校对的同时,似乎也在与环境、光线、甚至时间相互注释,最后成为了某种来自亘古寰宇起点的神秘力量的存在。 当足够多的符号在岳莫隐的脑海里连结交织起来后,一种古老残缺但足够自洽的语言似乎逐渐以一种被习得的姿态存在于那里了。 这个过程显然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然而现在岳莫隐最缺的就是时间。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硬是用牙尖把舌头咬出了个口子,用最直接最本源的疼痛对冲着这份脑海中的混沌。 咸津涩锈的味道伴随着一点生锈般的腐蚀感,顿时充斥了他的口腔、鼻腔、喉咙。 闭上眼睛维护着这最后一线的清醒,他开始全力向安全区域进发。 再撑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 就在这时,申楼兰的袭击卷土重来。 不同于刚刚带着些许轻蔑和试探的进攻,这次几十条触手相互交织为一张大网,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地朝岳莫隐罩了过来。 然而不等那些触手开始下降,一点火光闪过,数朵蘑菇云骤然在它们的上方升腾起。 蘑菇云核心位置几千上万度的高温将申楼兰那粗壮的触手瞬间汽化。 “反正都是要削弱对方的实力,那谁来削弱都一样吧?具体行动方式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吧?”一阵声浪过后,冉骏的声音大喇喇地从劣质的手持喇叭中传来,“这一路跟你们一起行动,什么都做不了,可憋死我了。” 沐浴着几位斩妖人略显吃惊的目光,他好以闲暇地伸了个懒腰,“怎么我一会儿不在你们还自己搞内讧了?纪律不够严明啊。” 一顿现代化重火力的狂轰滥炸压下来,没见过这般阵仗的申楼兰似乎被打得陷入了迷惑,残存的触手悉数偃旗息鼓,快速收回到了本体所在的方向去。 在冉骏这一番来得极其及时的掩护下,岳莫隐克制着脑海中的愈演愈烈的混沌,强撑着冲过了那道已经开始充能发亮的法阵脉络。 然后用飒踏支持着身体跪倒于地面上,在彻底脱力栽倒前失去了意识。 ---------- “岳总,岳莫隐,你还好吗?” 第144章 把岳莫隐扶到安全位置安置在自己的膝头,谭盛风真是又急又怕。 先是上下检查了一番岳莫隐的身体状况,用手小心试探对方的呼吸,甚至最后整个人都趴到对方的胸口去寻找心跳。 在感受到那富有规律的跳动后,他方才松了口气,分神把飒踏·剑部从岳莫隐的手上掰了出来,又擦掉对方从嘴角溢出的血渍。 虽然刚刚两人起了巨大的冲突,但看着谭盛风的动作,方元毅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回想着梅临渊所说的“成功成仁,总得得一头”,他开解谭盛风道:“你也别太担心,据考据文献,丘岿本人在拿到飒踏的时候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来。” 三天?? 谭盛风心下一凉。 要是换成在其他场合,把人送去医院做个检查晕三天就晕三天吧。 可现在是什么地界什么情况,怎么可能有能让岳莫隐晕三天的机会啊。 正当谭盛风从脑海中快速检索着自己学过的见过的各种记录和文献试图从中找出一个对当下有所帮助的炁术时,他膝头的岳莫隐已经恢复了神志。 但是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继续合目坦然享受着谭盛风的膝枕,直到梅临渊走了过来。 “飒踏,我笑纳了。”在梅临渊驻足的瞬间,岳莫隐突然发声道。 谭盛风:?! 你醒了倒是说话啊! 梅临渊没有食言,回了句“自然”后,便把目光放在了防御阵法所在的方向上 在另一边在地平线的位置,伴随着天惊地裂的声响,一只宛如神话传说中才会有的妖兽以排山倒海之势拔地而起。 无数掺杂这乳白的半透明触手在空中飞舞,两瓣宛如山岳的坚硬外壳大幅翕合引得周围的风都改变了流向。 至此,至臻级妖兽申楼兰彻底恢复到了它的全盛姿态。 第115章 几位斩妖人一番你来我往对话结束的同时, 这第一轮火力压制就已经来到了尾声。 在后方队伍进行弹药装填的期间,冉骏先是从移动指挥车上跳下来随后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几位斩妖人所在的位置,学着他们的样子观察起远处的申楼兰起来。 不同于斩妖人可以用炁术强化视力和对周围炁体变化的感知力,身为一个普通人, 冉骏只能借用望远镜才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不过他本人倒是觉得无所谓, 甚至还有点骄傲。 会主动制造和使用工具, 正是人类和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 通过工具, 人类掌握了光明与温度,驱散了黑夜之中潜藏的危险。 通过工具, 人类征服了天空与海洋,扩大了对世界的认知与疆域的边界 通过工具,人类攻克了疾病与伤痛,延续了原本脆弱而易折的生命。 区区妖兽,只不过是无数等待被人类解决的困难中甚至不值多加一提的部分罢了。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当今人类在重火力上的技术积累已经足够在正面战场上对至臻级妖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冉骏虽然手上略带得意地揉了一下鼻子,可他的眼神却冷得能凝出冰。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唯有把这申楼兰彻底挫骨扬灰, 才能告慰那么多无辜的南靖人民和那么多铁狮特战队的战士的在天之灵。 * 尽管猝不及防地遭受了一番认知之外的打击, 可申楼兰毕竟是至臻级的大妖兽, 很快就进行了一番自我调整。 只见一些受损比较严重的触手被直接它从主体上剥离开来。 紧接着新的触手便在断口所在的位置生长了出来, 甚至以两倍之数填补了那些被弃如敝履呈自由落体之势重重砸在了地面上的断肢。 而另一些主体完整尚有修复价值的触手则被它收了回去贴在了体表, 开始下方的皮肤组织相互融合。 等它们再被抬起来的时候就变得焕然一新, 似乎从来没有遭到过那番恐怖的袭击。 对于申楼兰这个体积的妖兽来说, 这种级别的恢复速度可以说是非常恐怖了。 不等方元毅提醒什么,谭盛风就如约主动解开了之前自己施加在防御禁锢阵法上的限制。 伴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炁体波动,那条如衣物针脚一般细密的小型阵法隔断就如同被火燎过的细线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紧接着这方元毅在千年前斩妖前辈所绘制脉络的基础上进行过改制的阵法缓缓驱动了起来。 十几秒后,原本只是从阵法边缘凸起的尖锐荆棘纹样突然向中央申楼兰所在的位置暴长攀爬而去。 而在那些尖刺一分二又二分四的过程中, 申楼兰触手的恢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显然,这阵法就如同扎根于沙漠地下的植物根系一般将环境中的炁牢牢固定了住,并以此极大限制住了申楼兰的行动。 阵法的运转正式进入常态,恰逢那边弹药也已经完成二度填充。 随着冉骏一声令下,无数的现代制导武器再一次自阵法外侧腾升而起朝着申楼兰所在的方位精准飞去。 它们前后左右井然有序地在空中排列着,大有一口气把申楼兰炸成一摊烂泥的架势。 伴随着导弹们的次第下落,此起彼伏炸开在申楼兰体表的黑灰硝烟将它彻底笼罩了住。 那些随之而来的爆破巨响同样将它的怒吼与呻吟压了个严实。 尽管场面极为壮观,可几位斩妖人依然能从周围环境中捕捉到那独属于妖兽的极强炁体波动。 是的,虽然遭受了这般战场上足以称为毁天灭地级别的空袭,但申楼兰依然活着。 不仅活着,甚至还在没有刻意生成眼睛这个器官的情况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自上而下的降维审视。 “看什么看!”尽管不是斩妖人但同样感觉到了这种打量的冉骏极其不耐烦道,“时间差不多了,最后一波来个大的!各就位,听我数到三。”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条申楼兰的半透明触手卷着一样乌漆嘛黑的东西钻破层层硝烟升入半空,随后大力一掷将那东西朝众人所在的方向砸了过来。 “是导弹!快拦截!”方元毅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谭盛风居然已经做出了行动。 只见在导弹飞行的路径上方,一块泛白的坚冰由周边的水汽凭空凝聚而成,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导弹前方的撞针上。 两者相接的瞬间,半空中炸出一朵巨大的火花。 在众人纷纷闭目以减少爆炸产生的强光对自己的伤害时,申楼兰再次有了反应。 不同于之前简单的从主体分裂出触手进行简单而直接的攻击和防御的模式,这次它从那两扇坚实的外壳中央得母体中分裂出来了无数的子体。 这些子体的形态各异,飞禽走兽无所不包,唯一相同的地方在于它们都携带着或大或小的导弹。 原来经过之前一轮的攻击,申楼兰已经察觉到了导弹头部的撞针是致使导弹爆炸的核心。 但它不敢确定。 于是在第二次被轰炸的期间,它先是选择性地承受了一些轰炸所带来的伤害,并以此为掩饰用触手小心地接住了一枚又一枚导弹,最后在这轮袭击结束后照猫画虎地把导弹扔了回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当猜测得到验证后,它立刻发动了大规模的突袭。 或许是知道梅临渊的厉害,又或许是被禁锢法阵大幅限制了行动能力,申楼兰并没有选择跟这些斩妖人硬刚。 那些从母体分离出来的有一定自主行动能力和判断能力的子体携带着导弹朝四面八方奔袭而去。 一些小型的子体在离开申楼兰母体不久后就化为乌有,而那枚被子体携带着的导弹就那么砸在了地面上,炸出一朵蘑菇云。 冉骏看着自己的弹药不仅被敌方拿走了还被这么浪费地使用,不禁牙根发痒眉头紧皱,“这畜生想要干什么?” 正如之前一行人出发去检测阵法情况时方元毅解释过的那样,虽然至臻级妖兽具有了几乎等同于人类的思维能力,但它学习的方式完全是一个黑箱。 你很难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得出的对应结论,自然也无法从结论去倒退它的动机。 但在木已成舟的事实面前,很快申楼兰的真实目的就显出了端倪。 在一个拟态为马匹一般的四足动物的子体解体后,它所携带的那枚导弹正巧炸在了正在运行中的阵法边缘。 顺畅运行的阵法在爆炸中遭到了波及并一定程度上受了损,其对内部空间的压制力瞬间降低了不少。 尽管方元毅在第一时间就对法阵进行了修补,但还是被申楼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番变化。 它立刻调遣其他尚在狼奔豕突的子体朝着马匹子体消解的地方行动了起来,瞬间将原本的多点突击的试探性攻击转变成了集中火力的猛攻。 尽管那些被炸开的地方并不成章法,但架不住对方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第145章 就算是再小的可能性,也可以在数量的加持下碰撞出巨大的可能。 果然只一小会儿的时间,那个方向的阵法就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按照这个架势,防御禁锢法阵撑不了多久。”方元毅一边配合谭盛风和岳莫隐提供的炁量补剂尽力地修补法阵,一边将自己的判断报告给梅临渊,“得改变计划。” 梅临渊稍加思考就给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指示:“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方元毅殿后维护并加强法阵,岳莫隐跟冉骏共同拖延申楼兰行动,谭盛风你随我行动,视情况随时进行截杀。”在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思路后,他便径直踏入法阵以最短的路径朝着法阵的破裂处高速前行。 方元毅说得没错,这防御禁锢阵法对梅临渊的影响果然是微乎其微的。 那边岳莫隐也在冉骏的催促下带领着铁狮特战队绕着法阵边缘追着梅临渊而去,只留下谭盛风和方元毅两人独处。 “我还是跟你一起留下来吧。”谭盛风看着大部队远去的背影,实在是放不开脚步,“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他知道自己这种“任性”实在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更不是一个合格且果决的斩妖人应该做的。 但他野知道,在面对申楼兰这种级别妖兽的时候,这所谓的护并加强法阵的“殿后”,要么是有去无回,要么是生生耗死。 不久前他才在方元毅面前放出“但我也无法在事情还有转机的时候就送掉别人的命!”这般豪言壮语,甚至以一种非常霸道的态度身体力行地干扰对方的工作,结果扭头面对来着梅临渊的命令就失言。 这跟窝里横有什么区别? 方元毅大谭盛风一轮有余,心思虽算不得顶级精明但至少也能被评一个活络,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位心思单纯到出了名的当世第一斩妖人此时的心理活动。 “之前的事儿和刚刚的话我都当没发生过。”他擦着谭盛风的身边走过,蹲身将手按在了阵法之上。“现在,执行梅主席命令。” “可是……”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方元毅调动体内的炁,悬浮在空中分成上下层的冥昭开始在一旁加速旋转,“我是斩妖人,斩妖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为此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上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元毅使用的是“我们”。 在谭盛风跃入法阵追随梅临渊的步伐而去时,方元毅突然又说:“以及作为过来人我多说一句,有些事要做就趁早,有些话该说就说,别让自己后悔。” 听到对方看似没头没尾的劝解,谭盛风猛然回头。 在他的视野中,远处说完这句话的方元毅肉眼可见地显露出疲惫和衰老的姿态。 一旁飞速旋转中的冥昭似乎是在通过透支汲取着方元毅的生命维持着自身的计算。 方元毅面露痛苦,颊边的咬肌紧绷,想必是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但他就那么伫立在那里,像一座丰碑一样永沐风雪而长久不倒。 第116章 在最后一枚被子体携带着的弹药落地爆炸掀倒一排山岩后, 申楼兰再次向天空不慌不忙地探出了它的触手。 不同于周身分布着固定炁脉回路的斩妖人,身为至臻级的妖兽,它有着非常丰富的炁脉,甚至能随时从自己的妖核中调动生长出新的炁脉。 此时这条布满了炁脉的的触手告诉它, 有一个方位的炁非常充足。 对于申楼兰这种体积和级别的妖兽, 每一步行动都意味着巨大的炁力消耗。 即便它之前借由逆转的法阵在自己那庞大的妖核中存储了不少炁, 但在刚刚的战斗中也基本给消耗殆尽了。 所以现在它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更强大的炁能补给。 于是这个方位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它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但是考虑到之前遭受的那两番虽然算不得伤筋动骨但绝对有痛有痒的攻击, 它决定换一个行动方式。 众目睽睽之下,那两扇原本坚实的巨大外壳先是自下而上地出现了多道裂隙, 紧接着又被毫无章法地被朝外顶了开。 随着申楼兰分泌的黏液将开裂外壳的参差边缘补全后,这外壳竟然隐隐呈现一副古代大将所披挂重甲的形态。 而这副重甲此时被半人半蚁姿态的申楼兰穿戴在了自己形变肢体的外侧,覆盖了九成八以上的表面。 回首看到这一幕,奔袭在队伍最前方的梅临渊轻蔑地评价了一句:“沐猴而冠。” 这句文绉绉的评价顺着风声传到了冉骏的耳朵里。 冉骏先是啧了一句“文化人”,随后打开对讲机指挥道:“一队就位,准备朝着申楼兰的关节位置精准发射。让这畜生知道什么是人类的智慧。” 发布命令后,冉骏关闭对讲机对副驾驶座上的岳莫隐吐槽:“你别说, 这玩意儿学习能力还挺强的, 就是版本太落后了。什么年代了还穿铠甲呢?” “招数新不新的不重要, 好用就行。”岳莫隐虽然嘴上在应答着冉骏, 可是眼神一直从车窗内延伸出去停留在远处申楼兰的身上。 此时在他的视野中, 一串又一串属于那种极为诡异语言的字符不断地浮现, 并随着他眼神落点在申楼兰身上不同位置而不断变化着。 比如当自己正注视着遗留在申楼兰所经之处因其腐蚀而生成深坑边缘的黏液时, 那黏液的旁边就开始浮现出一串形似“曩愍惪, 刈畱瓞乣尅,戽灠敪……”的乱码。 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些字符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读出来,但岳莫隐却能明确地理解其中的含义。 而上边那段乱码翻译过来就是: 绝大多数蛤类妖兽本身并没有分泌腐蚀性黏液的功能,但它们可以通过杀死自己体内和浅层体表存在着一种寄生兼共生的细小生物混合在自己的黏液中以达到类似效果…… 看到这宛如生物教科书一般的详细介绍, 岳莫隐感觉有些恍惚。 相比于那些复原本的《北行识妖录》中所包含的语焉不详甚至有些前后矛盾的内容,这原本《北行识妖录》的残篇实在是太正规了些吧。 岳莫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当前被纳入初级斩妖人考核参考材料范围的各复原版本《北行识妖录》的作者落款基本都是空白的。 自己也问询过当时还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谭盛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自己得到的回答是: 《北行识妖录》是丘岿将军门下的一位客卿在随军东征西战时遍访民间斩妖人收集总结而形成的一本集册。 因为这位客卿本身并不是斩妖人,所以他以自己区区一个普通人只是在这场旷世战役中尽了最简单的绵薄之力为名拒绝了署名。 岳莫隐一开始对于这个回答深信不疑。 但在阅读到系统赠与《北行识妖录》残篇中的内容后,他的想法却动摇了。 仅以他阅读到的有关以“申楼兰”为代表的蛤类妖兽的详细介绍来说,这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位“区区普通人”在收集整理“民间斩妖人”的口头经验能总结出来的内容。 这是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规律的。 岳莫隐不认为谭盛风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但现在也确实没有机会去从其他角度求证这件事。 于是他就把这个疑问放到了大脑中待办事项区,跟过往无数的诸如“到底是谁在借助妖兽之口向自己问好”之类问题并列摆放着。 而当他把阖上双眼彻底不去看申楼兰的时候,视野中《北行识妖录》就倏尔回退到了一个角落,静静等待着岳莫隐的查阅。 虽然说是“查阅”,但当岳莫隐真的尝试去“翻看”《北行识妖录》的时候,却发现里边的内容寥寥无几。 空白、空白、空白…… 一直“翻”到很后边的地方,岳莫隐才零星看见几页有内容的章节。 在尝试阅读这些章节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这些章节中所包含的内容竟然都是自己见过的妖兽。 而且此处的“见过”涵盖范围非常广。 不仅包括如申楼兰和青冥叶王蛇这种在现实中亲眼看到过的妖兽,还包括了他只在《北行识妖录》(复原本)里读到过的妖兽和在看新闻视频时在背景里出现的妖兽。 而且以一个游戏行业资深从业者的角度来看,这次的系统奖励实在是过于bug了。 不过接下来的系统任务很好的平衡了这一点。 回想着前边一翻好几千页的空白,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完不成下一个系统任务了。 这得多资深的全收集党才能达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啊…… 虽然这么形容放在当前这个场景并不是那么妥当,但岳莫隐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跟在地下室拿到了魔卡书的木之本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整个测试从系统内得到的新奖励并分析接下来的任务的过程中,岳莫隐的神色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完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手持完全体的飒踏端端地坐在副驾驶上。 第146章 这种镇定着实让冉骏佩服。 他突然有些好奇这岳莫隐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露出一些不那么体面的表情。 不对!不体面的岳莫隐自己是见过的! 就在当时自己、岳莫隐和谭盛风三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着谭盛风来上的那么一枪的瞬间。 就算斩妖人有着在寻常人看来通天彻地之才能,但终究还是会受伤会生病会死亡的存在。 而像是铁狮特战队和其他有着一定看视和监督斩妖人职责的组织,则早早就接受了“如何杀死斩妖人”的秘密培训并获得了“必要情况,先斩后奏”的至高权利。 冉骏对杀死斩妖人倒没什么兴趣,但他对于观察那些因为拥有通天彻地的才能而或多或少有些不可一世的斩妖人在面对死亡时候的反应很有兴趣。 所以当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位斩妖人进到自己办公室后,他在内心就进行了一番比较,然后选定了谭盛风作为偷袭的目标。 偷袭之所以被称为偷袭,就是因为它只有一次机会,很宝贵。 相对于只是初级斩妖人的岳莫隐,很明显这位战功赫赫的谭盛风更大概率符合自己的“偏见”。 然而在那枚恶作剧的礼炮软弹出膛的瞬间,冉骏就觉得自己选错人了。 面对直冲自己面庞的子弹,谭盛风表现出来的神情实在是太淡定了,就仿佛吃定了即使是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冉骏也伤不到自己分毫。 当然,这是冉骏在作出开枪这个举动的瞬间产生的判断。 在后续的谈话中,他自行纠正了这个想法。 谭盛风当时没有动用炁术进行防护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本次斩妖行动是切实来为南靖解决问题的,身为铁狮特战队常驻南靖的长官冉骏没有杀自己的必要。 其二是,当时在下车的时候,白梓瀚向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转告过自己的“警告”——“甭在我的地界玩斩妖人那些歪门邪道”。 得知这两点后,冉骏只觉得非常震撼。 居然真的有人这么信任别人?居然真有人被警告过就不这么做了?这是什么天选的上司的好下属、老师的好学生和家长的乖宝宝啊? 这个年纪还能这么单纯的家伙,想必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吧…… 相比之下,岳莫隐心思就复杂多了,至少肯定没有排除冉骏是来真的这样一种可能性。 冉骏的记忆中,在子弹出膛的下一瞬间,自己就感觉到了从岳莫隐的方位传来了一种宛如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力。 尽管这种压迫力下一秒就被谭盛风顶了回去,可原本在冉骏的规划中会擦着谭盛风头皮过去的子弹硬生生因为这股力量偏了些距离最后发擦着谭盛风的耳沿打到了后方的墙上。 在彩带纷扬在空中飘飘而下的时候,岳莫隐当即站起身俯到谭盛风的身侧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颌检查对方的情况。 有点意思。 而谭盛风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 当岳莫隐的手指接触到他下颌的时候,只见他先是浑身一颤僵在了那里,足足一秒之后才轻轻的偏头过去试图躲避岳莫隐的越界关心。 可奈何岳莫隐不打算遂了谭盛风的意,硬是强扭手腕把对方的头正了回去。 以冉骏这些年在军队这种血气方刚和尚聚集地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俩人绝对有点什么。 就在冉骏邪魅一笑打算忙里偷闲八卦一番的时候,他和岳莫隐所乘坐的指挥车突然小幅地晃了一下。 “梅主席最新命令,勒令铁狮特战队保留火力,冉骏和岳莫隐负责指挥分散队伍到周围的山崖上,时刻准备策应。”谭盛风单手抓着指挥车顶端的支架,一脚踩在车窗边缘另一只脚蹬在车身上,躬身透过副驾的车窗对主驾驶座上的冉骏道。 传递完消息,谭盛风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岳莫隐身上。 他紧张地关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之前申楼兰的行动吸引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岳莫隐转醒后两人都没来得及说上话。 虽然知道以对方的身手不可能摔下去,但岳莫隐还是虚虚地环搂住了对方蹬在自己身边的小腿。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他微微仰头看向谭盛风,“怎么会这么安排?待会儿是有什么特殊行动计划吗?” “我就是个传话的。”谭盛风极为乖巧地依次回答了岳莫隐的两个问题,“待会儿要怎么行动我也不知道。” 冉骏突然不是很想八卦了。 明明自己只迟问了几分钟,原本酸涩感十足的“他追他逃”就变成了只差临门一脚的“破镜重圆”。 没劲! “铁狮特战队收到指示,回去复命吧。”于是话一说完,他就把对讲机举了起来,整个人一副故意下逐客令的模样。 谭盛风自然感觉出了冉骏话中隐藏的态度,便打算起身离开。 然而在临走前,他突然又屈腿蹲身下来,整个人凑在岳莫隐的耳边轻声说:“要好好活着,我有话说。” 岳莫隐对谭盛风的转变似乎是持了一副了然于胸毫不意外的态度,面对谭盛风难得的主动邀请,他竟然只回了一句:“一定。” 冉骏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看着谭盛风一个轻身纵跃从以八十公里每小时速度前进的车上离开,冉骏幽幽道:“事成之后,你们要回老家结婚吗?” “这么flag的话少说。”岳莫隐先是目送着谭盛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旁山野的枯枝之间方才转回过头,“待会儿指挥权给我。” “为什么?”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冉骏当场拒绝,“你会指挥吗?指挥过军队吗?” 阅读着视野中《北行识妖录》浮现的信息,岳莫隐不紧不慢道:“首先,我是红色警戒和战争模拟类游戏的资深玩家。” “其次,如果你听我的,待会儿的死亡人数至少减半。” “冉骏上校,请选吧。” 第117章 距离铁狮特战队十几公里外的一处峡谷内, 梅临渊将长枪斜拎在身侧,整个人像一节苍虬的枯枝一般立在旁边山崖上一块嶙峋外突的巨岩上。 今天一早随方元毅检测阵法运转情况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易守难攻又易进难出的天然伏击点。 对战申楼兰这种体积硕大的妖兽,最重要的就是因地制宜地削弱其战斗力。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又不是擂台比武, 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公平。 斩妖人的最终胜利就是最大的公平。 检视完自己这边的工作状态后, 梅临渊对着位于峡谷底部的谭盛风问道:“情况如何?” 接到询问, 谭盛风将惊尘纳回到身后,蹲身将手按在了地面上, 阖上双眼聚精会神地感受着整个峡谷内炁的状态。 几秒后,他站起身抬头对站在高处的梅临渊汇报道:“下方地层与溶洞的顶端已经彻底打通了,溶洞内部的岩石也完全做了铭文镌刻处理保证可以对申楼兰产生有效杀伤。” 在刚刚完成梅临渊的指示期间,谭盛风用余光看到对方同步在峡谷两侧的石壁上进行了一番操作。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导致自己看得不算真切,但谭盛风也大概能通过梅临渊的施展炁术时的动作走势猜测对方的意图。 再配合对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不难猜出梅临渊是想在此地彻底完成对申楼兰的截杀。 甚至梅临渊还为战前会议上他所说的最后一道保底内容,也就是由他和申楼兰进行融合再被谭盛风斩杀的解决方案, 进行了准备。 得到谭盛风的回复, 梅临渊微微颔首, “很好。” 稍加停顿后, 他又补充道:“保险起见, 我们再准备一些额外的后手。” 听到梅临渊随后接二连三说出的专精炁术和各个流派几近不传之秘的技法, 谭盛风有些震惊。 这些内容自己是会不假, 自己也下定了在必要时候使用最恰当的炁术并承担可能带来的后果的决心。 但为什么梅临渊是怎么知道自己会这些炁术的呢? 自顾自完成了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安排后, 梅临渊才注意到谭盛风那明显不算自然的神情。 但他对此只是不以为意地说:“你当时封锁方元毅所用【无生三截】,是一个本身不算复杂主要靠一力降十会的炁术。既然你能用【无生三截】封锁住方元毅调整过的法阵,那么刚刚我说的炁术你也必然是信手拈来的。” 这个解释看似非常合理,但这背后所蕴含的意味却令谭盛风有些毛骨悚然。 ——梅临渊对于当代斩妖人群体的了解已经臻至化境, 甚至有些越界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斩妖人这个群体也不例外。 尽管大家的目标都是斩杀妖兽还世道一个乾坤朗朗海晏河清,但妖兽本身也是一种资源,你多斩一只我就少斩一只。 于是为了能抢先一步斩杀妖兽,各个家族和流派就开始研究开创新的炁术。 第147章 毫不意外,就像所有行业一样,斩妖人这个群体也经过了“同舟同济-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的流程。 好在当事情彻底滑落向“同归于尽”这个结局前,由丘岿领导的【弭妖肃世之战】宣告正式开始,将原本几乎四分五裂的斩妖人群体重新拉回到了一起。 那场战争过后,绝大多数识律和至臻级别的高等妖兽已经被斩杀的斩杀、被封印的封印、被收编的收编,剩余尚存世间的妖兽基本都处于可以用通用炁术解决的水平。 于是战后幸存的斩妖人之间也终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的平衡——通用炁术大家共享,专精炁术相互避嫌。 可总有异类认为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以谭家为首的异类开始公然收集整理各种炁术和妖兽的信息并加以分析和编撰,试图总结出一些比较成体系的理论。 没有人会主动让渡利益,谭家的做法自然也遭到了整个斩妖人行业的反对和封杀。 作为丘岿将军在世时得力的帮手,察觉到形式有变后的谭家当家人借着丘岿残存的影响力主动向皇家寻求了庇护并承诺只收集情报不做其他任何想法并自此举家避世不出,这才平息了更大的纷争。 在随后的诸多年月中,除了定期的举办众宗族聚会和近现代由司妖监设立的高级斩妖人考核的场合外,外界确实再也没有了谭家人的消息。 直到谭家也出了个异类,也就是谭盛风的父亲。 一如当年异类的前辈,他公然反对了谭家藏私的做法,并且闹大到为此宣布与谭家一刀两断绝不与之同流合污。 有着这样的父亲,谭盛风自然也有着跟普通谭氏斩妖人全然不同的生长轨迹。 他上学去的是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学校而不是谭家私塾,放课后还会去上正常的兴趣班或者跟同学去附近的公园踢球而不是在斩妖训练场反反复复训练基础技能,床头的书架上摆满的是科普漫画和冒险小说而不是各种古籍和记录。 若不是六岁那年被意外发现有着极强的斩妖人天赋,恐怕谭盛风真的可以过上一个符合他父亲期待的与其他主家谭氏斩妖人完全不同的生活。 可即便被强行归回到谭家,谭盛风还是在自己父亲的影响下走上了一条可以被称为“奇葩”的道路。 虽然谭家收集了无数现存的和失传的专精炁术并且毫无藏私地对自家内部的斩妖人倾囊相授,但谭盛风这家伙坚持在大众面前只用那些烂大街的通用炁术。 大家知道谭盛风很可能会那些专精炁术,但没有证据证明他会,所以此时的谭盛风就处于一种不会和会的薛定谔叠加态,就对其无可指摘。 偏偏这人在只用通用炁术的情况下都强得离谱,硬生生克得那些使用家族高级专精炁术的斩妖人束手无策。 十八岁晋升专家级的时候更是十三连胜未尝一败。 碰上这纯粹是老天赏饭吃的家伙,让别人又找谁说理去。 所以任凭怎么背后思忖,谁人当着谭盛风的面都只能笑脸相迎并赞上一句“英雄出少年”。 年近知天命的梅临渊一生是读书、行路、识人三不落,谭盛风的那点心思在他眼中简直就如同一潭春日清泉,一眼望到底不打弯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下定决心突破自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则,又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重新踌躇了起来,但对梅临渊类说都无关紧要,他只要结果。 听着远处申楼兰被岳莫隐和冉骏伏击而发出的怒吼,他先是宽慰了一句“莫要顾虑,解决专精炁术之间非必要的壁垒已经被我纳入了接下来的整改计划中。”,随后严肃指出,“这边准备得越快,岳莫隐那边需要拖延的时间越短。” 既然梅临渊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并且予以了一定的开解,甚至主动提及了岳莫隐的情况作为敦促,谭盛风也不再藏拙收敛,回忆着刚刚对方点兵点卯般提及的炁术依次施展起来。 尽管穿着的是司妖监统一配发的偏紧身的行动服装,但在谭盛风激荡起自己体内的炁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共鸣之时,这衣服上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活动的固定带和上边的锁扣也随之活动起来。 注视着那边背身过去全心全意施术的谭盛风,梅临渊那因为年岁而略微衰老下垂的眼中难得流露出含着一分遗憾的真情。 * 尽管之前冉骏曾经夸下|海口说南靖每一个山沟沟里边都有铁狮特战队的补给,可经过接连几轮的伏击轰炸下来,再多的补给也见了底。 而那边的申楼兰似乎也在被近距离攻击的期间找到了给这些能发射出火花的人类致命一击的方法。 虽然它无法从山崖中分辨出哪些是铁狮特战队喷涂了迷彩的设备哪些是自然存在的景致,但它不在乎。 只见它将一条覆着“盔甲”的极长触手甩在山脚,随后沿着山体的走势向上一抹。 触手所经之处,有足足两米厚的岩石和砂土被“盔甲”铲了起来扬在了空中。 任何人造掩体在这种攻击下都宛如挡车螳臂般不堪一击,分布在此处山体上的铁狮特战队成员也自然是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而这只是申楼兰近距离攻击手段的冰山一角。 甚至在此期间,它还没有施放过它最拿手的幻觉妖术。 即使有着岳莫隐和冉骏联合的机动调度,铁狮特战队依然死伤惨重。 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迹的灰尘,冉骏冲着在战场中闪转腾挪施放不同类型炁术的岳莫隐喊道:“到底还要多久?!你们斩妖人能不能行?!” 虽然冉骏嘴上这么叫嚣着,但他其实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怒意。 一种来自于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的怒意。 之前远距离下与被阵法限制了能力的申楼兰进行的两轮战斗所给予他的极大信心都在现在艰苦卓绝的伏击战中摧毁了。 面对那么强大的回复能力和防御能力,就算是再怎么重火力的攻击都是那么无济于事。 在整个交战的过程中,岳莫隐其实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不仅协助冉骏加速了对铁狮特战队的调度,甚至还从申楼兰的攻击之下救下了不少战士的命。 可以说超额完成了之前他承诺的“死伤减半”的承诺。 好在这番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伏击终究是起到了预期中的作用。 申楼兰的回复速度明显减慢了下来,攻击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冉骏正想要乘胜追击之时,岳莫隐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感受着空气传来的属于谭盛风又极富节奏的炁体波动,岳莫隐转告道:“那边准备就绪,让我们放行申楼兰。” 听到这话,冉骏长出一口气。 这场噩梦一般的战斗,终于要结束了吗…… 明明事情有了个稳中向好的结局,可岳莫隐的神情却异常严肃。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与申楼兰的战斗让他感觉非常地怪异。 在获得了《北行识妖录》并像掌握四重瞳那样学会主动控制这个新奖励后,他的视野中就会按需浮现出针对申楼兰所属类别妖兽的各种信息。 就比如,受限于原生生物的本能,蛤类妖兽的视野范围一般都只会囊括身前和身后或者身左身右两个相互对称视角。 然而在刚刚的战斗中,只要是由岳莫隐组织调动的攻击,无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申楼兰都能非常准确地先一步将其阻挡下来并造成反击。 诚然,《北行识妖录》也特意提示,识律级和至臻级妖兽可能不受这个规律的约束。 但一些由冉骏独立组织发动的全面攻击却能够在对称的方位给申楼兰造成重创。 换言之,在冉骏的攻击下,申楼兰其实是完美符合这个规律的。 这就让岳莫隐不禁产生了一种猜测——申楼兰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这明显也不是梦啊? 不过既然那边谭盛风传来了信号,岳莫隐也没有了继续试探和深究的机会,直接收了手跟着大部队现行撤离了。 没了这些蝼蚁的妨碍,申楼兰便继续朝着它原定的目的地奔袭而去。 第118章 来了! 看着以半人半蚁形态披挂着重甲大步流星走来的申楼兰, 早在峡谷中做好万全准备的谭盛风握紧了手中的惊尘。 无论是为了在南靖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人民,还是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人。 无论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为斩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还是为了让斩妖人可以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 他有一万个不能失败的理由! 当申楼兰彻底踏入峡谷并开始专注于纳入周围环境中被刻意留存出来的大量炁的瞬间,藏匿于峡谷两侧褶皱的岩隙间谭盛风和梅临渊几乎在同一时间极为默契地一先一后自上而下地向申楼兰攻去。 有之前岳莫隐和冉骏那一段重火力拖延的积累在, 申楼兰背上看似坚硬依旧的重甲已经遍布了细小裂隙。 第148章 而谭盛风那覆满了炁的惊尘精准地落在了几道大缝隙的交错处, 直接把落点位置的重甲击了个粉碎, 而落点周围的重甲也因为这一击沿着裂隙龟裂成了不等的几大块。 就在申楼兰的主体自重甲之下暴露出来瞬间, 谭盛风便主动让开了位置。 下一秒,梅临渊的枪尖接踵而至, 深深地扎进了申楼兰的体内,几乎要没到整个枪身一半的长度。 不同于之前那种对于披着重甲的申楼兰来说宛如隔靴搔痒一般的火力攻击,这次的两道攻击是实打实来自当前时代两位战力巅峰级别的斩妖人的,裹挟着绝对凝练绝对纯净的炁,足以对妖兽造成不可逆转伤害的攻击。 因为此时申楼兰是以半人半蚁的形态而存在的,所以临渊的枪尖距离它那足有半辆公交车大小的妖丹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破!” 伴随着梅临渊一声断喝,几股宛如雷霆的炁汇聚在了他手中的枪身上。 它们汇聚, 旋转, 加速, 以一种万万敌亦不可挡的势头沿着枪身流淌到枪尖, 最后冲着申楼兰体内的妖核如闪电般突袭而去。 虽然遭到了偷袭, 而且因为身处峡谷之中无法通过变换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蜃蛤姿态, 但申楼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即将被梅临渊所施放的炁术即将接触的瞬间, 那硕大的炁核居然硬生生挤开周边的肌肉和组织往旁边错开了五六米。 而那计划中应该对申楼兰妖核造成致命一击的炁术就那么擦着妖核过去, 贯穿了申楼兰的身体击在了地面上留下一朵巨大的宛如蛛网的裂痕。 几轮战斗下来,申楼兰已经怒不可遏了。 区区蝼蚁,区区食物,居然胆敢反抗自己?还敢反过来伤害自己?甚至妄想杀掉自己? 它抬起“蚁半身”左边的三条腿蹬在一旁的山体上将整个身子翻转了九十多度, 试图强行将梅临渊从自己身上抖了下去。 而在此期间,它的“人半身”就那么稳定地保持在那里,完全不受干扰,甚至主动伸“手”向抓住自己法器纹丝不动的梅临渊袭来。 然而就当那形同人手的触手即将接触到梅临渊时,无数银白的刀光闪过将那些“手指”齐根切断。 是谭盛风! 只切断了申楼兰的手指还远远没有达到谭盛风的目的。 他先是斜落在地面一个卸力翻滚稳住身形,随后立刻挥着惊尘斩上了申楼兰的“人半身”的腰部。 另一边梅临渊将枪尖从申楼兰的体内抽出来后,当即持着它在申楼兰“蚁半身”上划出了一连串点划交错深浅不一的痕迹。 不同于之前可以被弹药得皮开肉绽都可以飞速还原的状态,这刚刚被这二人造成的伤口竟然无法自行愈合。 无数类似于半透明胶质一般的东西在重力和挤压力的作用下自伤口中流淌出来,滑过申楼兰的体表滴在地面上烧出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看着自己当前的狼狈状态,一种极为久远的屈辱感自申楼兰的记忆深处浮现。 又是这些该死的斩妖人! 谭盛风和梅临渊可没那个功夫去揣摩申楼兰的心态。 一个对视后,两人齐齐翻身越到峡谷的上方,落地的瞬间在空中大力一拽。 两人手中【通用炁术·牵丝】紧绷瞬间,两片巨大的山岩整齐地剥落下来,径直坠砸在了刚刚由他们二人制造出来的如同邮票撕口般的伤痕上。 这股磅礴的力量直接把申楼兰几乎全部的“人半身”和“蚁半身”的后三分之二彻底从主体上分离开来,独留一个包裹着妖核的“中间”被夹在两片山岩之间动弹不得。 至此,申楼兰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当前自己面对的两只“蝼蚁”跟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样了。 然而在它的认知中,一直以来只有那么一只极为特殊的“蝼蚁”曾经对自己造成过伤害,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那么这两只“蝼蚁”也会是特殊的吗? 回忆着之前自己与这两只“蝼蚁”在幻境中的交锋,申楼兰得出了否定的回答。 自己不过一时失察罢了,不足为惧。 从申楼兰被山崖切断的位置瞬间生长出数条炁脉,这些炁脉奋力地向上方延展而去。 在它们一分二又二分四的过程中,无尽的肌肉和组织紧随其后地沿着炁脉攀附生长,最后形成一条又一条完整的触手。 这些触手重重地抵在两片山岩上一齐施力,直直地给申楼兰撑了起来,甚至来到了与谭盛风和梅临渊平齐的高度。 就在申楼兰自我抬升的期间,它所经之处的周围环境都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了起来,而这些扭曲中又隐隐展现出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细微景致。 申楼兰终于开始施展它最引以为傲但又消耗极大的终极幻术了! “现在!”谭盛风和梅临渊异口同声道。 就在两人说话的瞬间,两股极为强劲霸蛮的炁自两人各自所在的位置升腾而起,精准对撞在峡谷的中央引起了一道极为剧烈的震动。 原本坚实的地面在这番震动之下骤然开裂塌陷,让几乎马上就能爬出峡谷的申楼兰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点。 失去平衡的它跟着足边大块板结的土壤纷纷向下坠落,然后被下方几十米深处尖刺状的岩石扎了无数个对穿。 而那颗被它尽可能保护起来的妖核在接触到这些乍一看平平无奇只是稍显尖锐的岩石时,居然被崩开了一个小豁口。 不妙!这些岩石被动过手脚! 申楼兰瞬间收回了不少炁脉试图将这个豁口补全,可在场的另外两位斩妖人肯定不会遂了它的意。 一股无形的巨力非常均匀地压在了申楼兰身上,缓慢而持续地将它向那些如同刀锋一般坚实而锐利的岩石压过去。 在这种挤压之下,申楼兰妖核上刚刚被补上的豁口很快就再次裂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自豁口处蔓延到整个妖核表面的细密裂痕。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碎片自妖核上剥落,离散到了周围的组织中。 任凭申楼兰如何努力收集回拢它们,也没能把它们原模原样地拼回去。 当妖核不再完整的时候,申楼兰便进入了一种溃烂的状态。 联通的炁脉开始断裂,紧绷的肌肉失去活力,透亮的黏液变得浑浊。 生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让它分裂出了无数的子体,这些携带着一枚极其细微的妖核碎片的子体在脱离母体四散着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这陷阱在这一番折腾后已经变得足足有几百米之深,而它四周的围挡在之前的准备中也已经被谭盛风预处理为了倒扣状态杜绝了申楼兰直接攀爬上来的可能性。 半晌都没见申楼兰再有什么大的异动,谭盛风跃下峡谷探头往陷阱中望去。 在看到那些申楼兰的子体爬上一段距离后又自然滑落,仿佛只是在永无止境地挣扎于近在咫尺的死亡时,他兴奋道:“成功了!” 谭盛风站起身将惊尘直立于身前,打算按照原本计划的那样,将申楼兰的妖核彻底击碎作为整个特别行动的最后收官。 随着炁的注入,惊尘刀身上宛如潮汐推过沙滩留下层叠线条般的纹路也逐渐明亮了起来。 等到刀尖也变得如刀身一般明亮之时,谭盛风双手握住刀柄,沉心静气地朝此时申楼兰那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妖核斩去。 一道细长的流光卷着尘埃笔直地朝着谭盛风预想的方向前进着。 只要等到流光击中妖核并将其彻底粉碎殆尽,就算正式宣告至臻级妖兽申楼兰生命的终结。 回想着这短短两天中的超负荷行动,长出一口气的谭盛风在心里计划着先去找岳莫隐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倒在招待所那并不算柔软但至少很大的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然而在他起身的瞬间,伴随着一种窒息的痛感,一抹亮银的枪尖就那么明晃晃地从自己的胸口冒了出来。 ---------- 感受着从枪尖周围传来的炁术波动,梅临渊微微侧头略带惊讶地赞叹道:“已经失传几百年的专精炁术【椿龄无尽玄】。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在【椿龄无尽玄】的作用下,谭盛风那被尽数戳断的主炁脉回路硬是自行收束合拢,绕过贯胸而过的临渊,重新长在了一起。 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谭盛风突然扭身施力,整个人从临渊的枪尖上滑了下来,躬身后跃至距离梅临渊十几米远的位置。 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继续发动【椿龄无尽玄】止血恢复,另一只手攥紧惊尘垂在身前,哑声问道:“……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谭盛风是真的不理解梅临渊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为了成就?身为南靖斩妖特别小组的指挥人,他的名字会被记录在所有报告的第一顺位,远在其他所有人之前。 为了隐瞒?的确方元毅是在他的要求下牺牲的,可这牺牲明显是有意义的,司妖监复盘后肯定也会认可梅临渊的判断。 第149章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谭盛风感觉自己气力流失的速度随着【椿龄无尽玄】对自己身体的修复而减慢了不少,但是心却越来越冷。 梅临渊自然没有正面回答谭盛风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就提着临渊再次向谭盛风攻了过来。 谭盛风本想提起惊尘与之对抗,可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他怎么都抬不起手。 这可是梅临渊啊…… 永远都那么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温文尔雅的梅临渊啊…… 一直都在为改善斩妖人处境而不断抗争的梅主席啊…… 究竟是为什么啊! 就在临渊的枪尖即将点到谭盛风额前时,一柄宽刃大剑拦在了它前行的路上。 两者怦然相撞擦出一道橙黄中杂了些许绚蓝的光。 为了避免被这势大力沉的宽刃大剑损伤枪尖,梅临渊不得不将临渊整个错开到一侧。 “就算绝大部分电影里,之前负责殿后的队友都不会再活着跟上来。”岳莫隐左手擎盾右手持剑,整个人如同一尊战神像那般纹丝不动地矗立在谭盛风身前,“但不巧,我总是那个例外。” 第119章 尽管在受伤的第一时间谭盛风便下意识地使用了【椿龄无尽玄】这个失传已久的强力愈疗炁术对自身进行了修复, 但被临渊枪破开的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依然持续地传递着令人窒息的疼痛。 人体会在感觉面临死亡时本能地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试图通过增强肌肉的活动能力和神经的反应速度以求搏得最后一线生机。 谭盛风却是感觉到自己刚刚被【椿龄无尽玄】修补好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拼命向周边的四肢百骸泵出尽可能多的血液供它们行动。 但他此时似乎连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皮都沉沉地垂了下去。 毕竟有一种情况下这种生理上的刺激是无效的——此人的心先于身体死了。 出身斩妖世家又自小就成为了斩妖人, 谭盛风很早就接受了自己可能会殒命于妖兽爪牙的结局,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战场上与另一位斩妖人刀剑相向甚至死在斩妖人的法器之下这样的情况。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他格外尊敬与崇拜的梅临渊了。 在向对方询问答案无果后, 谭盛风这才肯正式承认自己确实是被梅临渊在对方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击伤的。 随后他整个人就垮了。 甚至在看到地面上那道属于梅临渊的阴影由远及近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他都已经不想反抗了。 当那临渊所带起的寒风先枪尖一步逼近他的额头时,谭盛风只感觉自己非常平静。 甚至平静到开始发呆了。 就像无数小说和电影中所表现的那样, 在这死亡前的罅隙之间,他的人生以千分之一秒一帧的速度从有记忆的部分开始快速播放着。 第一次骑自行车摔倒、第一次从草丛中捡起一只从树梢鸟巢坠落的小鸟、第一次没写完作业被老师留校、第一次用零花钱给父亲买了礼物希望待会儿他下手能清点…… 第一次迷路、第一次被带回谭家大宅、第一次见到妖兽、第一次知道自己具有很强的斩妖人潜质……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手机、第一次注册了游戏账号、第一次经历游戏版本更新、第一次在论坛骂战中知道游戏制作人“山岳”的真实名字…… 一个西幻主题动作类游戏制作人居然意外有着一个相当有中国意境和气势的名字——岳莫隐。 但这并不妨碍当时气急败坏的谭盛风在话题楼里跟着其他玩家狠狠地把这人骂了一顿。 开玩笑,被未成年人游戏保护限制住的他每星期就周五周六周日能零星上线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用紧紧巴巴的资源养出一个属性合格的角色,结果没过几个版本就被策划轻描淡写地淘汰了,换谁来谁都生气。 为了平复玩家的怒火并且证明这个决策的并没有影响现有角色的平衡,身为游戏制作人兼策划的岳莫隐决定亲自直播如何以单人最低配置打穿最高难度的副本。 读完官方发布的公告,谭盛风对这场显而易见的作秀嗤之以鼻。 但……万一这人真的能做到呢? 于是在下一个周末, 岳莫隐即将开始直播的时间点, 谭盛风手上写着不太用动脑的作业, 分屏电脑的左边游戏里的角色挂着脚本钓鱼, 右边则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直播。 在彼时还不是副总裁的周凯说了几句场面话后, 坐在他旁边的岳莫隐就自顾自拿着手柄登进了游戏。 非常巧合的是, 那个在直播间登录的角色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谭盛风账号角色的旁边, 然后冲着最高难度的副本大门直奔而去。 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 谭盛风只一瞥就确定这岳莫隐所用角色的装备属性比自己的丐版毕业账号还差上不少。 这让他更是坚信了这绝对是一场作弊。 他真的不信有人能用这个账号单人打穿最高等级的副本。 显然,直播间里的其他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在过场动画加载期间,各种嘲讽性的弹幕几乎就要把直播间淹没了。 岳莫隐肯定是看到了,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对着摄像头操作了一番手柄,证明当前的角色确实是由他在操控。 在副本倒计时开始的第一时间,那个屏幕上的小人就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路线绕过一众拦路小怪冲向了副本尽头坐在王座上的boss。 原本沸反盈天的弹幕在看到符合账号状态的输出数字和镜头下岳莫隐极强的手部乘区操作后渐渐沉默下来。 当boss念着死亡台词倒在王座之下灰飞烟灭之时,距离拿到保底奖励的最终时限还余一分多钟。 直播打副本的整个过程中,岳莫隐一个字都没说。 甚至在最后屏幕上蹦出“victory”后,他也只是对着摄像头展示了一下自己微微出汗的手掌和因为搓动摇杆而发红的手指。 未来七日互娱总裁的高冷格调此时已经尽数展现了。 有人唱白脸,自然就有人唱红脸。 圆了个过场后,周凯转头笑眯眯地对着镜头问:“各位玩家还有问题吗?要是没有问题,我们就下播了。不要刷礼物,不然逼得我们策划山岳把礼物念出来多毁形象啊。” 这句话一下子把谭盛风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彻底激起来了。 于是谭盛风放下了手里的笔,抓起了罪恶的鼠标。 虽然前边普通和贵重礼物都被禁了,但在谭盛风坚持不懈地翻找下,他终于发现自己仓库里有一个选项是亮的。 好像是某一次直播平台七夕活动换的特殊礼物来着。 而且这礼物的候选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移动光标,选中礼物,选择名字,点击发送。 在一旁周凯磕绊又紧张的提醒下,岳莫隐俯身看向前方的导播屏,皱着眉一字一顿地念道:“感谢风到碗里来送的‘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 看着岳莫隐一本正经地念出这个有些滑稽的名字,谭盛风隔着屏幕放肆地笑了出来。 就在被刷出这个特殊礼物后,岳莫隐直播间的设置立刻被周凯紧急修改了。 谭盛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直播界面送礼物栏目上唯一亮着的选项也黑下去了。 真可惜。 但他这个礼物也因此成了唯一的一个漏网之鱼,久久地挂在十万人的直播间的最上方,直到直播结束。 转头等周一谭盛风回到学校,所有玩这个游戏的同学都在讨论昨天岳莫隐直播时的逆天操作。 还有那个“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到底是哪个逆天送的。 就这样,谭盛风在作为非斩妖人的平凡生活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可以被人记住的不平凡。 而这个不平凡,与岳莫隐紧密相关。 十几岁的男生,无论表面多么随波逐流内心中都存有那么几分自己是天选之人的幻想。 虽然谭盛风原本确实是有着足以被众人捧上神坛的天赋,可在司妖监的严密管理下,斩妖人的存在并不得见天日。 对于当时内心还不够充盈的谭盛风来说,既然不能展露在众人面前,那么这份特殊就毫无意义。 甚至有些时候还成了累赘。 当别的同龄人相约出去玩时,他只能找个托词拒绝,然后独自一人练习炁术、熟记斩妖要领。 所以他在潜意识中是非常感谢岳莫隐的。 就算对方全然不知,但这并不影响正因为有了岳莫隐在直播间的那么一句话,自己的存在就有了那么一丝与众不同的事实。 后来随着对岳莫隐了解的深入,谭盛风的这种感谢就衍生为了崇拜,然后又在某一个时刻变了味儿,成了正了八经的爱慕。 但谭盛风从来没有设想过岳莫隐会喜欢上自己。 第150章 毕竟就算自己努力学习,跟岳莫隐考到了一个大学,又抓住机会进入了七日互娱,可两人的距离从来没有拉近到足以让岳莫隐对自己产生“这个人叫什么,属于哪个部门”以外的任何印象。 直到…… 虽然过程非常曲折离奇,但岳莫隐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不是自己以为的马甲,是自己,完全的自己! 这,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谭盛风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 它永远会在让你得到的同时失去什么。 当自己终于可以坦然地接受岳莫隐的表白时,一道司妖监的指令从天而降,责令他奔赴前线斩妖卫道。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责无旁贷,并且万分期待着有朝一日与岳莫隐的重聚。 然而在耳听目睹了那么多斩妖人的故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如果自己终将以战死沙场作为人生最后的句号,那么就不要带上岳莫隐了吧。 一场缘分走下来,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也更需要勇气。 而岳莫隐他那么好,值得一个更加稳妥更加幸福的人生。 更何况,谭盛风也是有些私心的。 如果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他希望岳莫隐能记他一辈子。 就算没有一辈子,至少也得是等值于他从青春时期就记得岳莫隐直到在战场上死去那样长的时间吧。 不然,这叫什么在一起啊。 谭盛风当然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就是要。 就要!就要!就要! 就自私!就自私!就自私! 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 在这样情绪的推动下,两人在山崖上才爆发了那样一番对话,并得到了一个不算结果的结果。 听着岳莫隐“堂而皇之”的言论,要说谭盛风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这份感动在他回想起那些自己在斩妖人战友葬礼上的所见所闻后,就悄然消失了。 所有山盟海誓,只能证明在它被说出来的那一刻对方是真诚的。 更何况,自己和岳莫隐远没有走到那一步。 后悔吗?哪怕一点点? 有一点点,但还是不后悔。 然而在谭盛风下定决定后,这“奇妙的人生”又接连两度给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第一次,是在冉骏的办公室。 尽管外在表现地云淡风轻极为佛系,但在面对那黑黢黢的枪口时,谭盛风的心脏还是下意识地停跳了一拍。 在那个瞬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假如冉骏是真的给自己来了一枪,那真是,又被岳莫隐赢了啊。 对方确实成功践行了他的不久前的承诺——谭盛风确实成了岳莫隐当前人生中不可取代的人。 这第二度,自然就是梅临渊这当胸一枪。 不同于冉骏恶作剧性质为主的行动,那炸裂在胸口的疼痛告诉谭盛风,梅临渊是真的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若不是自己及时施放了【椿龄无尽玄】,那么恐怕就确实是被岳莫隐赢了。 但看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 想到这里,谭盛风暗自苦笑一声。 好像自己这一生的决策总是错误的,无一例外。 如果,还有机会见岳莫隐一面的话,那自己一定要……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霸道的刀剑相交之声在他额前三寸的位置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岳莫隐朗声一句: “但不巧,我总是那个例外。” 第120章 一击荡开梅临渊的进攻, 岳莫隐立即回身把谭盛风整个人单臂抄起抗在肩头极速往后跃去。 回想起刚刚看到呆站在原地几乎丧失了一切斗志的谭盛风,岳莫隐恨铁不成钢道:“怎么都不知道躲的啊你?!” 似乎是为了侧面印证岳莫隐目前的心情,他那只抓牢在谭盛风大腿后侧根部的手极度绷紧,压得谭盛风的肌肉都从那十指的指缝间凸起了不少。 “岳总?!” 一开始看到岳莫隐的身形时, 谭盛风只以为自己是思虑过度外加在与申楼兰的战斗中吸入了什么不能吸的东西以至于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可刚刚那一声近在咫尺极为清晰的兵刃碰撞声和如今硌在自己小腹位置的肩膀却三番两次用事实提醒他, 这并不是他的想象。 岳莫隐真的来了! “是我。”似乎是被这个称呼提示了什么, 岳莫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强硬, 便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担忧,柔声道, “刚刚远远看着你被梅临渊捅了一枪,我都快疯了。” 听到岳莫隐提及梅临渊,谭盛风立刻抬头向刚刚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梅临渊显然完全没有被岳莫隐的帅气登场台词感动到,只是在冷冷评了一句“碍事”后,便立刻提枪追了过来。 如果换成是与申楼兰交战之前一马平川的峡谷地形,当前这扛着足有六七十公斤重谭盛风的岳莫隐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梅临渊的追杀的。 可在刚刚那一番激烈交战后,大大小小因震动从山壁上剥落的碎岩几乎将整个峡谷填满了。 而这高低起伏的坑洼地形天然造就了大量的视线死角。 对于岳莫隐这个资深游戏玩家来说, 当前的地图可以说是提供了巨大的利好。 经过十几个急停、转折、逆向反身错位、强拉高低落差后, 他终于勉强跟梅临渊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随后, 他立刻来到了方才路过注意到的一个几近封闭空间, 先是将自己和谭盛风藏了进去后又施放了几个用于隐匿行踪的通用炁术。 察觉到那两人肯定是已经躲在了什么隐蔽之处后, 梅临渊也不再无效追踪下去, 反而直接跃上了战场的至高点如秃鹫一般向下俯瞰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岁月带走了他身体上的强健, 但也留下了对炁术登峰造极的了解。 年老的狮王, 仍然是狮王。 * 暂时转危为安后,岳莫隐先是变单手肩抗为双手托抱,然后把谭盛风轻轻放在了地上。 看着虚弱地靠在墙上的谭盛风,岳莫隐紧张地关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在他与梅临渊周旋的时候, 其实曾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直接甩脱梅临渊的追踪。 但是考虑到谭盛风现在的身体状态经不起大幅折腾,岳莫隐还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更为保守的行动方案。 当前两人所在的这个用于隐匿行踪的炁术因为岳莫隐施放地非常过于草率而极为脆弱,但凡又一丝风吹草动就可能被梅临渊察觉端倪。 所以谭盛风非常乖巧且配合地同步岳莫隐的动作停止了施放【椿龄无尽玄】。 尽管内里主要的肌肉和炁脉回路都已经被修复了,但没了【椿龄无尽玄】的作用,那伤在表皮的巨大创口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这创口的位置非常刁钻,但凡谭盛风尝试调整一下姿势就会扯到它。 啊…… 真的,好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原来有,这么疼的吗…… 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岳莫隐的时候,谭盛风只觉得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 开心! 开心!开心! “我看看。”岳莫隐时刻挂念着谭盛风的伤,这会儿得了机会肯定得仔细了解一下情况。 谭盛风眨眨眼,整个人纹丝不动,强行淡然道:“……别担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哦,那也看看。”对谭盛风的常见装傻反应了然于心的岳莫隐根本不吃这套。 又一次在僵持中落败,谭盛风无奈地松开一直捂在胸口协助施术的左手,将伤口彻底坦露在了岳莫隐的面前。 虽然整个伤口的状态看着非常可怖,卷翘的皮瓣和周围的皮肤上沾满了或浅或深的血迹,但相比于之前被临渊洞穿的状态已经好上太多了。 岳莫隐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口袋,试图拿出他常备在兜里的纸手帕,然后在掏了个空后才意识到此时自己身穿的也是司妖监统一配备的服装,而不是他上班时常穿的西装。 当了那么久的总裁助理,谭盛风只一看岳莫隐的动作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都在皮肤上结块了,擦是擦不掉的,只能洗澡。”他摇摇头无奈道,“本来就没带几件衣服,这下又少一件。” 岳莫隐:…… 这卡皮巴拉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说出这种俏皮话,那这人的身体应该确实是没太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自己二人如何才能从梅临渊的追杀中逃出生天。 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换言之,如果能找出梅临渊对谭盛风实施追杀的理由并且将其化解就最好不过了。 第151章 尽管之前来得有些迟没能拦下梅临渊第一道攻击,但峡谷中的猎猎风声还是把谭盛风和梅临渊的对话传到了岳莫隐的耳朵里。 【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在心中复述着当时梅临渊给出的这乍一听没头没尾回答,岳莫隐只稍加思索就把前因后果琢磨了个七七|八八。 结合之前在初级斩妖人考核时候自己在那家小店见识到的梅临渊,不难猜到这里的“小人”指的就是非斩妖人的普通人。 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面对汹汹来袭的妖兽潮,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有斩妖人的存在,他们的结局只有在一番徒劳挣扎后被妖兽拆吃入腹。 但就算是斩妖人在对战妖兽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有所把握的。 妖兽潮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久疏训练的斩妖人在上了战场后同样死在了妖兽的爪牙之下。 在这个情况的对比下,连战连胜的谭盛风几乎成为了一种精神图腾,直接压过了很多从事幕后工作斩妖人。 这是第一个隐患。 而且逐渐的,这个精神图腾就变质了。 “谭盛风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这个概念变成了“只有谭盛风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于是,其他的斩妖人在出斩妖任务时天然背负了一层沉重的审视——你跟谭盛风比起来如何?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吗?你能保护我们吗? 梅临渊肯定不会受到“谭盛风”的影响,但还有那么多不如“谭盛风”的斩妖人。 他们是斩妖人的主体,但也是在谭盛风的衬托下越来越暗淡的主体。 他们甘心吗? 这是第二个隐患。 有些时候,太优秀也是一种错误。 而对于“谭盛风”来说,什么结局最合适呢? 那自然就是与那些最普通不过的斩妖人一样,死在与妖兽的战斗中。 此道一出,两难自解。 想明白这点后,岳莫隐脱口而出:“不是你的错。” 谭盛风怔了一下。 这岳总怎么无端端来了这么一句? 不等谭盛风琢磨明白这里边的门道,梅临渊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来。 “但凡他能有你一半聪明,愿意主动收敛光芒和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失败,我都不至于需要出此下策了。” 原来在之前意识到这两人借助炁术隐匿了行踪后,梅临渊就主动贴着地表散出了大量的炁。 这些成丝成缕的炁翻过石缝和拨开杂草布满了峡谷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所有信息都传回到了梅临渊那里。 很快,梅临渊就通过那一触即破明显是岳莫隐施放的炁术的震动反馈锁定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面对足够懈怠的猎物,梅临渊便提着枪信步走来。 然后就那么赶巧地听到了岳莫隐对谭盛风看似空穴来风但一针见血的宽慰之语。 “下策?太给自己贴金了吧?”既然已经暴露在了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岳莫隐也不打算再行躲藏了。 他就那么直接地站了出来,用身体遮掩住谭盛风,平视着梅临渊朗声道:“明知道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后果,为什么还要那么紧锣密鼓地安排他做事呢?鱼与熊掌都想要?” “有问题吗?”面对岳莫隐的指责,梅临渊竟然没有半分悔改之意,“为将者,自然需要将每一枚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岳莫隐正想就这个想法跟梅临渊理论一番,却只见梅临渊抬起小臂,用临渊的枪尖直指谭盛风,“他是,我也是。” 原本在胸中酝酿了一番长篇大论的岳莫隐瞬间收住了。 当一个人能非常坚定地贯彻他的标准,无论这个标准在别人看来是否正确,并且绝不双标的时候,你就很难说服对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岳莫隐摆出了作战的架势,“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梅临渊扫过岳莫隐和重新发动【椿龄无尽玄】试图用快速恢复战斗能力的谭盛风,淡淡道:“刚刚我偷袭在先,的确不是君子所为。” “这次我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说话间,梅临渊施放了【通用炁术·身外身】。 不同于之前谭盛风所说的,斩妖人在用【身外身】时,最忌讳花费炁在不重要的细节上, 可梅临渊化出的自己,从相貌身形到服饰法器,都与本体分毫不差。 甚至连枪身上篆体的“临渊”两个字都还原出来。 “挑战我。证明你是对的。” 话音刚落,两个梅临渊以全然不同的姿势向岳莫隐和谭盛风杀来。 * 之前跟申楼兰的战斗和搜寻炁术确实让梅临渊消耗了不少,不然岳莫隐大概率没办法凭借大力飞砖的炁术在这位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斩妖人手下走过这么多招。 当然,这里边也离不开那段时间里动捕组对岳莫隐“特训”的功劳。 有些岳莫隐冷不丁使出的刁钻又花哨的攻击手段,甚至会打梅临渊一个措手不及。 但梅临渊毕竟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和足够正路的战斗技巧,就算会因为岳莫隐的“旁门左道”小落下风也会很快调整回来。 而另一边的梅临渊则是跟恢复了八成的谭盛风打得有来有回。 如果单论战斗力,当前状态的谭盛风的绝对不在梅临渊之下。 然而有岳莫隐在场,一旦谭盛风想释放什么强力炁术,另一边的梅临渊就会引岳莫隐来到炁术影响的范围内,束住谭盛风的手脚。 在这样的操作下,梅临渊整体呈现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势头。 这样拖下去,会输的绝对是岳莫隐和谭盛风。 就在此时,岳莫隐突然重咳一声,仿佛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重伤。 在听到岳莫隐的声音后,谭盛风当即大力架开了梅临渊的攻击,想要过去营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伴随着骤然炸开的巨响,一道火热擦着谭盛风的发梢击中了梅临渊,在制造一声血肉飞溅的声响后,对侧的岩石上留下一朵开裂的花。 浑身遍布划伤和戳伤而有些狼狈的岳莫隐手中握着那把属于冉骏的袖珍枪,胸口剧烈起伏着。 “承让。” 梅临渊难以置信地看向从自己左胸贯穿到右背的伤口,下唇抖了又抖,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在几个踉跄后,失去平衡的他缓缓向后倒去,栽倒进了之前与谭盛风齐心准备的用于埋葬申楼兰出来的深坑中。 第121章 站在梅临渊坠落的深坑边缘, 岳莫隐踢了一块小石头下去并尝试通过石子撞击墙壁产生的回声计算当前这个深坑的深度。 按照谭盛风的说法,这个陷阱当时他只“挖”了大概五十米。 大概是有申楼兰腐蚀作用在,根据石子传来的细微回响,岳莫隐判断此时的这个深坑至少已经有几百米之深了。 这个深度已经远超系统奖励的四重瞳所能及的范围, 于是岳莫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身边的谭盛风征求着意见:“这个高度落下去应该是不用补刀了吧。还是说保险起见, 我们再做点什么措施?” “不用了。”谭盛风以一种非常哀伤的眼神望着身前的深坑, 摇头道, “我,已经感觉不到梅主席的炁了。” 随后他往回倒退了几步, 整个人脱力般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把惊尘随意抛在一边后用双手捂上了脸。 刚刚岳莫隐已经将自己一个旁观者对梅临渊决策思考条分缕析地讲给了谭盛风。 当时谭盛风表面上看起来是听懂了,可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可能还更多时间去消化。 岳莫隐当斩妖人的时间远少于当梅临渊所不以为意的普通人的时间,所以他对这位梅主席没有什么感情。 尽管他也阅读过梅临渊那一篇发表在【身为普通人,你如何看待斩妖人?】问题下发自肺腑的文章,但早在那时他就从里边琢磨出了一丝违和感, 所以他对这文章的目的充满了怀疑。 但谭盛风不一样。 无论是在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时他向自己介绍梅临渊的履历, 还是在这次南靖特别斩妖行动中, 岳莫隐都能感觉出, 身为斩妖人谭盛风对梅临渊有着一种类似于面对高山仰止前辈的恭敬和谦卑。 这种在漫长到几乎占据对方三分之二生命的时间里, 在各个事件和细节中酝酿而成极为深厚的感情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除殆尽的。 岳莫隐表示理解和尊重。 坐到谭盛风的身边, 岳莫隐想要安慰一下这只情绪极为低落的卡皮巴拉。 但能言善辩如他此时竟然翻不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句子, 也想不出一个足够体面又足够体贴的动作。 周凯临行前插在岳莫隐两肋的不知道多少柄刀在见真章的时候全都打了水漂。 最后, 岳莫隐选择在谭盛风的肩头虚虚地揽了一下。 第152章 可不等他憋出一句话给自己的动作找一个借口,谭盛风居然被他的这个动作带得栽倒在了岳莫隐的怀里,整个人伏在了岳莫隐腰的中下部分和胯部上侧。 ?! 岳莫隐第一时间回想起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回忆,然后在想要站起身的瞬间突然想到能营造这等幻觉的申楼兰已经死了。 所以这次……是真的了! 然而下一秒, 岳莫隐就知道自己又会错意了。 此时正像一只卡皮巴拉般躺倒的谭盛风鼻间传来了非常绵长的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唉。 换成是其他时间,他肯定是不介意被谭盛风当成人体抱枕垫着好好休息一番的。 更何况谭盛风本身就是个嗜睡的。 这人上次睡觉还要追溯到昨天清晨在机场长椅上的那一觉了。 但此时两个人的状态实在是糟糕。 “醒醒,先别倒,回去清理一下再睡。”岳莫隐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然后在尽量不让自己胯骨硌到对方的情况下从腰间拔出了冉骏给到自己的燃烧棒。 抽开燃烧棒的插销,看着燃烧棒的头部冒出大量随风直冲而上的赤红醒目烟雾后,岳莫隐将它抛到几米之外。 谭盛风确实听到了岳莫隐的话,并尝试睁开眼睛给出一个反应。 但失败了。 于是岳莫隐得到的回应只有几句宛如睡梦时发出的呢喃呓语以及喷在自己破损衣物下皮肤上的温热鼻息。 果然,像申楼兰制造出来的那种绿茶又造作的假货在货真价实的天然呆面前不堪一击。 在冉骏来接人之前,自己得用个什么方法让这家伙保持清醒才行! 他再不清醒一点就要出大事了! 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情况发生,岳莫隐先是不留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态把对方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中部,然后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这算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斩妖吗?” 谭盛风喃喃道:“之前城郊水库那次不算吗?” “当然不……”做事一向严谨的岳莫隐下意识想要否定谭盛风的说法,毕竟那次活动中自己基本上全程都在岸上围观。 可在话说出的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好像还是自己和谭盛风第一次聊起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在此之前,谭盛风这个家伙自己跟自己的马甲闹别扭,死都不肯承认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是一个人。 但就在刚刚,这个人居然主动提起了他以“风到碗里来”身份做过的事情。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之前自己在山崖上那一顿输出起效果了! 这说明当时申楼兰所假扮的谭盛风所说的内容绝对是有根源的! “算,当然算。”岳莫隐故作镇定道,“说起来不知道也最近娄向晨在忙什么,老郭和他夫人又过得怎么样。” 虽然整个人快因为疲惫和各种其他因素困得晕过去了,但谭盛风还是强打精神回答着岳莫隐的问题。 “娄向晨他好像被抽调去参与城市防治妖兽基础建设搭建了,天天在群里骂魏濯是个周扒皮。” “老郭夫妇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这种时候,对于已经脱离斩妖人身份的他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谭盛风说话间,他脖颈上因之前剧烈战斗运动而渗出的汗珠随着他喉结的上下汇聚到了一起,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了下去,滴在岳莫隐的裤子上洇出一小片阴影。 岳莫隐突然觉得机会这么难得,自己大概好像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一般来说,在英雄救美的情节后,往往会有两个分支剧情。 如果英雄足够帅的话,就会触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剧情。 如果英雄长得差了那么点意思,就会触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的剧情。 有着前期那么多分支选项的积累,岳莫隐认为自己毫无疑问地会触发第一条剧情。 但他觉得这样不是很够。 就冲着此时这只卡皮巴拉处于一种既跑不掉又有问必答的情况,这不得多签几个不平等条约才行? 岳莫隐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敢想,还敢做。 灵光一现地冒出这个想法后,他立刻去翻找自己的手机,并且开始在脑中草拟起这个不平等条约应该囊括的内容。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在持续上升的赤红狼烟被一道极为阴寒的狂风吹散得再也看不清了。 原本还有气无力地伏在岳莫隐大腿上的谭盛风在感受到危机后,立刻强打精神,几个摸索后抽出惊尘将护在了岳莫隐身前。 而岳莫隐也施放了【通用炁术·弥坚不摧】,为自己和谭盛风在这一片飞沙走石中撑了一方狭小的安全区域。 到底发生什么了?! * 顺着空中稀薄残余的红色狼烟,两人悚然地发现这阵飓风的来源居然是远处埋葬了申楼兰和梅临渊的深坑。 就在两人察觉到这点后,有一阵极其细微但逐渐增大的如鼓点般密集的响动自深坑之中传来。 “怎么会?!”谭盛风有些难以置信。 无论是申楼兰还是梅临渊都已经应该彻底死了才对啊? 那这响动又是从何而来? 下一秒,一只呈现出惨淡灰色的触手就从深坑中探了出来,重重地砸在了一旁坚实的土地上。 紧接着伸出的是第二条触手和第三条触手。 不同于之前申楼兰长出的那些大体比较符合蛤类原生态柔软形态的触手,这些触手上布满了如同章鱼一般大大小小的吸盘。 若非如此,申楼兰是绝无可能爬上那些经过谭盛风特殊处理过的石壁的。 就几秒的功夫,申楼兰已经从深坑中翻了出来。 然而比起还活着的申楼兰,那端端地漂浮于申楼兰身体中央的梅临渊则更让岳莫隐和谭盛风震惊。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是——半个梅临渊。 不同于上次楼守贤与青冥叶王蛇融合时那完全黑盒的状态,可能因为申楼兰的本体是半透明的蜃蛤,这人与妖融合的细节就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申楼兰的妖核已经碎的只剩下半个,那碎裂的一半妖核延伸出来的无数粗壮的炁脉就那么断在了它的体内。 它们交缠打结,几乎把申楼兰搞得一团糟,毫无一丝生机。 但那一半梅临渊散开的炁脉回路却完美地将这些炁脉和剩余连接在妖核上的炁脉整合在了一起。 无数或粗或细的炁脉和炁脉回路相互交叠融合,竟然营造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秩序感。 可岳莫隐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在他的耳中,隐约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也绝对不是任何人类能在拥有基础逻辑的前提下发明的语序。 这种对话给岳莫隐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 跟《北行识妖录》里边文字给他的感觉一样! 然而不等岳莫隐跟谭盛风细说自己发现的异常时,原本合着眼的半个梅临渊突然缓缓的从申楼兰的体内浮了出来。 他所缺失的另一半被申楼兰的身躯补了全。 这半个梅临渊微微俯首,面露憾色道:“若如你等能够早生二十年,我何必蹉跎到现在才能完成此番的宏图。” 而他说这话的状态,那种在了解人类语言规律后驱动肌肉发声模仿的状态,与岳莫隐在会议室遭遇的那只古怪妖兽完全一致! 然而不等岳莫隐想到更多,这梅临渊和申楼兰融合而形成的生物同时抬起了属于梅临渊的左手和属于申楼兰的一条触手,齐齐打了个响指。 瞬间一道强烈的炁量波动在这天地间铺陈开来,将所接触到的一切悉数吞没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在面对强敌时下意识双手交握的岳莫隐和谭盛风。 ---------- 等到岳莫隐被一道乍现的白光照在眼皮上刺激醒,他猛然发现自己手中已经空了。 谭盛风不见了?! 岳莫隐立刻想要四下找寻谭盛风的踪迹,却猛然发现自己此时居然几乎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此时居然被锁在了一个不足半平方米的铁笼里,手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颈部则是被两片在边缘处挖了半圆孔的铁片箍在了中间,只留了一个头在外边。 “雄人、皮黄、肌壮,判定中等。” “雌人、身白、脂过丰,判定中上等。” 这都在说些什么东西?怎么还不分男女分雌雄了? 岳莫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有一只身穿古代官袍但有着蝎头蝎钳蝎尾人身和六条人腿的妖兽正对着被它蝎尾勾起来的装有人类的笼子写写画画。 “老雄人,皮黑且垮,眼神无光,判定下等。” 虽然没有五官,但岳莫隐能从这怪物的语气中感受到对方明显的不满。 第153章 将那装有老年男子的笼子放回到巨型板车上,那妖兽又一甩尾巴抽取了另一个箱子。 这次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一个小姑娘。 “少雌人……”这妖兽明显来了兴致,用蝎钳在少女的侧脸上钩了一下,然后将渗出血珠裹在蝎钳上送回到了嘴里砸了两下,“上等!” 把那小姑娘放回去后,这妖兽扭转身子向下看去,端端责备道:“你们这批贡品质量不稳啊。好在是抽到了个上等少雌人,不然咱们都得吃挂落。” 那蝎形妖兽的脚边,一个蜥蜴脑袋探了出来,拱手讪笑道:“哎呦,蝎大士,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什么情况,能收集到这些人类已经很难得了。” 说话间,蜥蜴脑袋悄悄往蝎大士的腰间塞了点什么。 “别介,大家都是自己妖,自然要相互照应。”蝎大士向前走了两步,将那贿赂抖到了衣袖深处,“下不为例。” “有劳您担待了。”蜥蜴脑袋频频点头。 “那么我们进行例行检查的最后一个问题吧。”蝎大士扫视了一圈这装载了几千人的巨型板车,幽幽道,“最近有没有发现‘天人’啊?就是那种能使出法术的,甚至胆敢反过来伤害妖兽的人。” 第122章 在蝎大士问出这个所谓的例行问题后, 原本嘈杂的环境似乎非常不自然地静了一下。 原本负责将巨型板车上被装盒的人类搬到一旁仓库的大型蜥蜴力工都停下了它们的动作,直勾勾地看向了蜥蜴脑袋和蝎大士所在的方向。 一片寂静之中,蜥蜴脑袋的那声讪笑就显得格外的明显和刺耳。 只见它上前两步,拱手道:“蝎大士可真会说笑, 现且不论我们那荒地方炁体稀疏根本没办法养出天人来, 就算真有哪个天赋异禀的人类争气成了天人也落不到我手里啊。” 蝎大士头顶上三对六只眼睛小幅滚动了一下, 把蜥蜴脑袋从头到脚打量了三遍, 方才不慌不忙回身道:“不过按规矩例行询问而已,不必这么紧张。” 蜥蜴脑袋虽然依然垂着头表现出恭敬谦顺的模样, 但岳莫隐注意到它的衣服下方的鳞片都张开了。 就像是一只蜥蜴在受到惊吓时本能地想要恐吓对手一样的反应。 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蜥蜴脑袋迈着尽可能大的步子跟在端端小步前行的蝎大士身边靠后半步的位置,“没法儿不紧张啊。谁不知现在私藏天人是诛族的大罪……” 那边蝎大士和蜥蜴脑袋正往账房的方向走着,这边负责搬运的蜥蜴力工彼此之间便开始散漫地聊起天来。 一只额头上绑着一块头巾的绿色蜥蜴力工小声问向一旁鼻梁下方有一道长疤痕的蓝色蜥蜴力工:“天人不就是相对滋补一些的人类吗?虽然这些稀罕的天人轮不上我吃上两口,但怎么私藏个天人就成诛族的大罪了?” “这些年全天下的天人都被送进去治疗圣上心头宠了。”蓝色蜥蜴力工借着搬运货物掩住了口型回答道,“而且据说,有一个算一个, 没一个出来的。” 绿色蜥蜴力工大为震惊, “好家伙, 这心头宠是哪族的妖兽, 天天这么吃不得胖成球啊?” “坊外传问说这心头宠可不是什么妖兽……”蓝色蜥蜴力工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围, 随后凑到绿色蜥蜴力工头上的耳洞附近快速说完了后半句, “也是个天人来着!” 尽管蓝色蜥蜴力工说话的时候将自己的声线压得极低, 但恰好岳莫隐所在的笼子就放在两只蜥蜴的脚边。 所以他也就把这段对话听了个完全。 这心头宠也是个天人…… 该不会?! 与此同时, 远处的蝎大士骤然停住了脚步,若不是那蜥蜴脑袋刹得及时肯定会撞在对方的小腿上。 蝎大士先是扫视向这两个窃窃私语的蜥蜴力工所在的位置,随后凭借四倍于蜥蜴脑袋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用钳子点在了蜥蜴脑袋的头顶上,“这圣上的意思可不好胡乱猜啊。” 它把最后的“胡乱猜”三个字咬得抑扬顿挫。 “蝎大士教训得是。”蜥蜴脑袋前脚躬着身赔笑将蝎大士引进了账房, 随后在后脚跟进去关门前以极高的声调恶狠狠地呵斥道,“老实闭嘴干活!舌头都不想要了是吧?!一妖犯错,全族同罪!你们想害死大家吗?!” 被身为领头的蜥蜴脑袋这么一呵斥,所有的蜥蜴力工都噤若寒蝉,沉默地干起活儿来。 而岳莫隐和另一个男人所在的两个笼子则被那蓝色蜥蜴力工从巨型板车上拿下来拎在手上向仓库走去。 不同于其他只是在肢体上进行了强化但主体依然保留着绝大多数蜥蜴特征的蜥蜴力工,这蓝色蜥蜴力工已经隐隐有了人类的基础形态。 原本向左右两侧外扩的后腿开始往身体中线并拢,缺失的平衡则由尾巴提供的支撑进行了补全。 那符合蜥蜴形态从下往上阖的眼也调转了方向变成了从上往下阖。 在放下岳莫隐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它特意停顿了一下用它那独属于变温动物毫无情绪的目光将两人扫了个遍,还将一道极为阴湿的呼气吹在了两人脸上。 有之前的经验打底,岳莫隐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但另一个男人则是被吓得浑身宛如筛糠。 注意到岳莫隐这与众不同的反应,蓝色蜥蜴力工转动了一下那布满细小鳞片的头颅饶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蜥蜴脑袋将账房的门推了开,满脸堆笑地将蝎大士请了出来。 在路过蓝色蜥蜴力工的时候,它一爪子挠上对方的膝盖,恶狠狠道:“刚刚就因为你那一句话,大家差点都得死在这里。” “就你聪明是吧?就你喜欢打探消息是吧?啊?!这么厉害怎么卡在结丹这么久突破不上去呢?” 其他的蜥蜴力工听蜥蜴领头这么说纷纷远离了这是非之地,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被卷进去。 见周围已经被清了出来,蜥蜴领头转而用掌心轻摸了两下蓝色蜥蜴力工刚刚被自己挠出血痕的膝盖,“这批货在正式送进去之前要好好养一养,这几天你就留在这边看守他们。” “我其实一直很看好你的,但凡把你那机灵劲儿用到正经地方呢对吧?这次事情要是处理得漂亮,我回去让族里给你多拨点资源,争取明年晋升化衍级。” 如果换成了刚刚那有些笨夯的绿色蜥蜴力工,怕不是就吃了这蜥蜴领头画的大饼了。 而这蓝色蜥蜴力工只是表面顺从地点头,当蜥蜴领头背过身去的瞬间,它眼神中却立刻泛起了阴毒的光。 整个过程中,岳莫隐一直在观察和思考。 在听完这蜥蜴领头和蓝色蜥蜴力工的对话后,他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下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首先,结合之前自己和谭盛风看到的场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处于一个幻境之中。其性质跟当时自己在窗沿上看到的“谭盛风”性质应该是相似的。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自己所处的幻境远远大于上一次不过一个房间大小的幻境。 虽然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但从另一侧偶尔有妖兽进出的大门瞥出去,外边世界至少也有一个普通行省主城的大小。 其次,这很明显不是梅临渊能够制造的幻境。 就算梅临渊再怎么不待见普通人,但也肯定不会倒反天罡地假想一个由妖兽统治人类的世界。 所以这一定是申楼兰所制造的幻境。 想到这里,岳莫隐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申楼兰被封印了那么多年,显然不能很好地认知现代人类社会的发展,空有一身强大的妖术却硬生生被消耗了炁量然后被埋伏斩杀。 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和梅临渊融合后,申楼兰就等于凭空获得了对它当前人类科学研究、社会状态等等内容的几乎全部认知。 就比如之前若不是有梅临渊的认知,申楼兰必然是没有办法联想到用触手模拟吸盘的结构爬出那深坑的。 但与此同时,梅临渊的认知对申楼兰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岳莫隐这么判断的理由就是刚刚那蜥蜴脑袋对蓝色蜥蜴力工说的是“卡在结丹上不去”和“明年擢升化衍级”这样一个放在当前这么一个架空华国古代环境下极为突兀的话。 而且在当前妖兽统治的世界中,身为上位者者的妖兽没道理使用斩妖人称呼妖兽确定的等级。 然而这些分析都是次要的。 现在岳莫隐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谭盛风是不是也在这个幻境里。 如果谭盛风也在这个幻境里,那自己就得先找到对方,然后两个人一齐从这个幻境离开。 如果谭盛风不在这个幻境里,那自己就得赶紧从这个幻境里出去,然后去帮对方脱离他的幻境。 万一万一,那蓝色蜥蜴力工口中同样身为天人的“圣上心头宠”就是谭盛风怎么办? 第154章 以一己之力造|反弑君吗? 岳莫隐对再杀申楼兰一次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只是怕时间不够。 而无论自己后续要怎么行动,眼下自己都得从这个笼子里脱身才行。 在仓库的大门被那蝎大士的跟班锁上后,整个环境中只剩下了跟自己一样被同样规格的铁笼关住的人类后,岳莫隐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刚刚担心被这些妖兽察觉自己是“天人”,所以他一直都在压制自己体内炁的波动。 此时得了机会,他立刻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炁。 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炁体波动,岳莫隐的眼前立刻浮起了浅淡的白色。 四重瞳功能确认。 那么接下来就是擔山劲了。 岳莫隐先是简单试探了一下束缚住自己手腕和脖颈的金属强度,然后开始逐渐加码。 原本完整的大块铁质镣铐在他的拉扯下骤然自边缘出现了一道裂隙,紧接着这道裂隙从厚重铁片的这一头延伸到了另一头。 伴随着两声沉闷的金属坠地声响,最后完全开裂的铁质镣铐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被岳莫隐解开了。 解开手上的束缚后,岳莫隐重复了两次这个动作,把自己脖颈上和脚踝上的镣铐也解了开。 目睹了岳莫隐全程操作后,刚刚跟岳莫隐一同被蓝色蜥蜴力工卸下的男人立刻对岳莫隐小声央求道:“哥!大哥!你也帮我解开一下!我不想被吃掉啊。” 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其他人听到了。 在这人的带头作用下,仓库里其他的人也叫嚷了起来。 “什么?有人解开了束缚?”“是天人吧?绝对是天人!我们有救了!”“天人!帮帮大家!” 岳莫隐甚至来不及阻止,原本安静的仓库顿时吵闹了起来。 原本蓝色蜥蜴力工远去的脚步声骤然重新折返了回来。 第123章 硬质爪牙大力抓挠在金属上的刺耳声响萦绕在整个仓库内, 原本吵闹中的人们在这种贯耳魔音的影响下重新安静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向仓库大门的方向。 “哗啦”一声,那大门靠上的位置被拉开了一道狭长的视窗,紧接着一双泛着蓝色荧光的眼自视窗外亮了起。 这仓库的内部极为阴暗, 只有在北边墙壁靠近房檐的位置开了一个宛如地下监狱透气口一般的格窗。 无论什么时辰, 都不会有光线直射进来。 然而蜥蜴这个生物本身夜视能力极强, 就算是在这种光照条件下依然能把屋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面对这些羸弱又不堪一击的人类, 蓝色蜥蜴明显没有什么耐心也不想展现出它的“机灵劲儿”。 “来来回回送过这么多批人类,就属你们这批最吵……”他那双点着幽蓝荧光的眼将整个房间从左侧草草扫到右侧, 然后在看到岳莫隐逃脱后留出来的空挡时猛然停顿住了。 之前……这里也是空着的吗? 蓝色蜥蜴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绿色蜥蜴卸货时候的各种细节,然后百分之百地确定当时它绝对有在这里放下过一个完整的装有人类的笼子。 死掉一个人类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改天登记的时候赛点好处,让宫里的人填上一笔损耗也就过去了。 可若是逃了一个人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为了防止普通人类在长途押运的过程中伺机逃脱,这笼子可是用精钢通体打造的,牢固异常。 蓝色蜥蜴的眼球飞速转动了一下。 所以破坏这笼子的一定是一个天人! 而对于“纸级”和“并级”的天人来说, 想要破坏这精钢笼子也得废些功夫, 而且绝无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可从这些人类被运进来仓库到自己听到他们莫名吵嚷返回查看情况, 只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这说明, 这次这个天人至少也是一个“强级”的天人! 想到这里, 蓝色蜥蜴感觉自己浑身的鳞片都紧了一圈。 “强级”的天人是什么概念? 尽管远方的家乡处于极为偏远的沙漠边缘, 但往来行脚的妖兽也不在少数, 消息也算不得闭塞。 而在自己从听来的琐碎消息中刚好有那么一条与“强级”天人有关。 据那行脚妖兽所说, 几十年前出现在它们族群领域的那个“强级”天人仅仅是手持着一根临时从水井中抽出来的长绳就与数十只聚炁级妖兽战得虎虎生威,完全不落下风。 若不是恰逢该族前些日子刚好有一只妖兽突破到了化衍级,其妖术还非常巧妙地能够完美克制这“强级”天人的战斗手段,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消息内容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在, 但“强级”天人实力可怖一事却是不容辩驳的。 按照规定流程,蓝色蜥蜴应该立即上报有未被登记的天人潜入都城内的消息,然后一个时辰内全城就会发布对应的警戒消息和通缉令。 但此时此刻,有另外两种声音正在它的脑海中相互搏杀。 一种声音在叫它别上报了,在东窗事发之前直接溜之大吉算逑! “一妖犯错,全族同罪”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尽管这事情表面看起来只是逃了一个人类,可一旦有人想要细纠就有大文章可以做了。 这“强级”的天人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没有在本地被查验出来而在被送到皇都后恰好逃了? 一道道问题压下来,不落上几十颗脑袋才怪呢。 其他同族死了就死了吧,但这十几颗里绝对不能有自己的! 而另一种声音在说——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试一试? 万一,这天人经过长途,此时已经身心俱疲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呢? 万一万一,自己差的就是这么临门一脚呢? 难道自己真就比拿了那么多资源还卡在聚炁级的领头蜥蜴差在哪里吗? 仅仅几息的功夫,第二个声音彻底压倒了第一个声音,成为了蓝色蜥蜴脑海中唯一的执念。 在这种执念的催促下,它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仓库大门,走了进去,然后将大门重新合拢并反手落了锁。 * 踩在被摆放得密密麻麻的笼子之间勉强能下脚的小道上,蓝色蜥蜴先是检视了一番那关押岳莫隐的笼子以及被岳莫隐扯裂后掉落在一边的镣铐。 随后它扭头看向位于岳莫隐笼子旁边的男人,“告诉我,这人去哪里了?”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只足有两人高的蓝色蜥蜴,但那男人还是不能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 以至于他几番尝试,还是说不出话来。 挂念着那“强级”天人的下落,所以蓝色蜥蜴不得不强忍着把那男人头拧下来的冲动,用一种相对温和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闪着幽蓝荧光的眼以及微微抽动着的覆细小鳞片的眼周皮肤,那男人哆嗦着,半晌挤出一句:“我……我太没看清,他跑得太快了。” 跑? 蓝色蜥蜴琢磨了一下这个动词,心中蓦然腾升出一种失望。 在它听说过的有关天人的消息里,绝大多数天人都有一身极为诡异强大的被他们称为炁术的特异功能。 这些炁术包罗万象,能让身为人类的他们比肩“识律”级乃至“至臻”级的高等妖兽。 可当前这个能从精钢笼子里脱身的天人居然是“跑”掉的? 啧。 看来这个天人可能只是一个“并级”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纸级”的天人,只不过恰好在力量方面有些天份。 不过嘛,有的补总比没有强。 “那他往哪个方向‘跑’去了?”蓝色蜥蜴继续问道。 那男人瞳孔几番游移,最后在猛咽几口口水后,颤抖着用下巴向仓库的东南角示意了一下。 得了答案,蓝色蜥蜴直起身子向男子示意的方向看去。 这仓库虽然体积还算大,但是它在容纳了这么多关着人类的笼子后就显得非常拥挤。 这些精钢笼子在限制了蓝色蜥蜴的活动能力的同时,还天然提供了很多可以供天人隐蔽身形的角落。 麻烦。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其他妖兽经过,所以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打定主意后,蓝色蜥蜴猛然一个转身,用它那粗壮的尾巴将身边一大片铁笼扫到了一起。 在一片惊呼和金属重重碰撞的声响中,它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另一片笼子之间,随后又是大力一扫。 随着蓝色蜥蜴动作的重复,原本相互之间还有一些间隔的铁笼彻底贴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仓库逐渐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它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天人逼出来! 那回答了岳莫隐去向的男子被挤在一众人类之间,只感觉自己浑身冷汗直流。 看到那蓝色蜥蜴逐渐走向房间的东南角后,他才再一次抬眼看向之前空气中凭空凝结出“没看清,他跑得太快了”这几个字的位置。 第155章 刚刚岳莫隐宛如一只伺机而动的顶尖杀手般整个人单手勾在那里,另一只手凭空书写着文字指挥自己的动作和回答蓝色蜥蜴问题的内容。 而此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踩在房梁上,岳莫隐悄无声息地来到蓝色蜥蜴所在的位置的正上方。 此时,潮湿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在他的手里已经凝出了一把锋利的冰刃。 虽然他有心让那男人再帮自己拖延些时候,但对方能做到现在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看着视野中《北行识妖录》自动在蓝色蜥蜴身上标记出的各种信息和弱点,岳莫隐开始规划起接下来的战斗步骤来。 等到这蓝色蜥蜴便寻自己这个天人的身影不得开始焦躁暴怒的瞬间,就是自己下手之机。 十。 九。 八。 * 眼看着仓库已经被自己清出了十之八|九,却连一丝异动都没有捕捉到,蓝色蜥蜴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如果那个雄性人类胆敢欺骗自己,那么他很快就会被登记为可以接受的“损耗”。 震怒之下,蓝色蜥蜴还是保留了一定的理智。 于是它开始思考——如果这个天人不在这个仓库里,又会去哪里呢? 首先是自己进来之后的确有将门落锁,而在自己扫动笼子的期间那扇门也并没有被打开过。 所以那天人绝对不可能从仓库大门离开。 其次,仓库大门上的视窗和墙上的那个透气口拢共只有一尺长三寸宽,在自己的印象中,被自己放在那里的人类是一个成年男子。 而天人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听说过存在什么能够把他们本体变大或者变小的炁术。 所以那天人也绝对不可能这两处位置逃离。 思来想去,蓝色蜥蜴还是更倾向于那天人此时仍在仓库内,只不过他跟随着自己的行动转移了位置,进而卡住了自己的视野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它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在结丹后,自己的视野范围就远不如自己尚且是一只蜥蜴的时候了。 原本两只位于身体侧面的眼睛开始逐步往身体中线移动,而原本向侧面张开的双腿也开始变得向前弯曲。 为什么这妖兽的晋级会不由得去模仿人类这种弱小生物呢? 真是奇怪啊…… 也不知道如同申楼兰圣上这等拥有足够能力和选择权的至臻大妖,又会让自己成为什么样子呢?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蓝色蜥蜴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泛起一阵狂喜。 那天人一定是藏不住打算从大门方向逃离了! 就在它转身看向大门的瞬间,在从那透气窗口投射下来的熹微光线中,一道黑影突了过来。 第124章 在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之时, 蓝色蜥蜴浑身原本顺服地贴在皮肤上的鳞片立刻炸起,原本浑圆的瞳孔瞬间变为一条极细的线。 此时此刻,在它的视野中,一切事物都仿佛被放慢了。 它甚至能看到那因为气流被压缩而微微折射变形的光线。 你很快! 但还不够快! 就在那寒光到达之前, 它已经将强化过的手臂挡在了寒光的必经之路上。 伴随着“锵——”的一声宛如金属碰撞的蜂鸣声, 蓝色蜥蜴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 这天人果然有两下子! 然而出乎蓝色蜥蜴意料的是, 自己身上的麻木并没有随着自己运炁而消退, 反而逐渐弥漫到了另一半身子上。 难道这麻木并不来源于碰撞产生的震动? 在这么一个瞬间思考的停顿中,蓝色蜥蜴隐约觉察到自己手臂上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刺痛, 就仿佛一支极细的针穿透了自己层叠鳞片的坚实防护直直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而此时正在自己身体内扩散的麻木也确实是顺着大小血管的走向弥漫开的…… 所以是下毒! 这天人怎么如此卑鄙! 意识到对方竟然有备而来,蓝色蜥蜴立刻欲图蹬腿后撤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可在它向后跃去的瞬间,一道纤瘦的黑影同步欺身攻了上来,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光高速向它的脖颈弹射而来。 蓝色蜥蜴看到了,也有意回防,可它那中了毒而行动迟缓的身躯完全不听从它的使唤。 一步慢,步步慢。 仅仅几个回合后, 蓝色蜥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野中的天地顷刻倒置, 绿色的血液自没了头的脖颈中喷薄而出。 在它的头脑失去意识前, 那黑色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为数不多的光线中。 是一只身体主干和左边前肢已经化为人形, 但其他部分仍然保留着螳螂形态的妖兽。 而那只“人手”上, 此时正拿着一只类似于注射器一样的东西。 “蜥蜴, 就是这么垃圾的种族啊。”只见它转着那只注射器, 跳到蓝色蜥蜴已经失去脑袋的尸体上踩了两下, 随后抬头环视四周的铁笼,“还是应该把这事儿推给蜈蚣干的,它手多。”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那螳螂还是如同一道旋风般将所有关着人类的笼子解了开。 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一些胆子比较大人当即从铁笼的桎梏中逃了出来,站在距离螳螂最远的角落,勉强摆出一副浑不怕的样子。 而另一些人则是待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这样扮成的鸵鸟就可以不用面对当前的巨变。 在看到这些人类的反应后,那螳螂好像叹了口气,然后走向那铁质的仓库大门并将其推开。 最后用那只人形的前肢朝外部走廊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仓库内的人都看傻了。 这螳螂妖兽是在……放大家走吗? *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人都获得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欣喜若狂。 除了岳莫隐。 岳莫隐虽然有心提示那些人这绝对是一个陷阱,但对于一些即将渴死于沙漠中的人来说,凡是能解渴的液体,就算他们知道这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的灌下去。 不等岳莫隐想到什么能在不惊动那螳螂妖兽的情况下提示这些人的手段,他们就乌泱一片如潮水般朝着仓库外涌了出去。 代入到当前这个情况下,对于这些人来说与其在这笼里待着等死,不如逃出去求得有一线生机。 在这些人类都彻底离开仓库后,那螳螂妖兽才端端开口道:“真是不知死活。脑子这么不好使,想必吃了也是副作用。” 说话间,它就用自己左边的前肢和右边的手将蓝色蜥蜴的身体捧了起来,送到了那两片锯子般的口器中,然后飞速咀嚼了起来。 尽管这螳螂妖兽的身形基本上只有蓝色蜥蜴的一半,可它吃起蓝色蜥蜴起来身形却丝毫没有摇晃。 在吃到腰部的时候,螳螂妖兽好像被什么硌了一下,随后它伸出“人手”从口器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是乒乓球大小的妖丹。 它将那妖丹放在身上擦了一下,然后将其收在了腰间的口袋里,继续着自己毁尸灭迹的工程。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蓝色蜥蜴的尸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滚落在一边的脑袋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螳螂妖兽将它拿起来端详了一番,又顺势用前肢敲了两下,“还挺硬的呢。待会儿送本期地下黑市天人图册的家伙就来了,剩下这点时间够不够我啃完啊。” 一番碎念后,它下了定论。 “可不能迟到了,不然那些坑货肯定把好天人全挑走,到我手里就只剩些歪瓜裂枣。” 将蓝色蜥蜴的脑袋放在地面上,螳螂妖兽后退半步,从“人手”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手腕一抖撒了点粉末出来。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觉得自己从那毫无变化的螳螂脸上看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为“心疼”的神色。 在那粉末接触到到蓝色蜥蜴的脑袋的瞬间,原本坚硬到螳螂妖兽都不愿啃的头颅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紧接着这些凹坑扩大开来让整个蓝色蜥蜴的脑袋化成了一股腥臭的液体,并下渗到了仓库地砖的缝隙中。 一番端详后,那螳螂妖兽背过身去,展开身后的透明翅膀将最后剩余几缕气味从透气窗里扇了出去。 至此,蓝色蜥蜴的物理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中被抹除了。 在蓝色蜥蜴焦躁起来的瞬间,岳莫隐就已经打算出手了,没想到居然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收势后,他选择匿在房梁上坐山观虎斗,然后坐享渔翁之利。 本来他还希望能坐享渔翁之利,结果这蓝色蜥蜴完全不是螳螂的对手,这么快就被斩于马下。 在之前蜥蜴们的对话中和刚刚螳螂的碎碎念里,岳莫隐听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内容。 当一个人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最好的行动方案就是赶紧找到同类然后抱团行动。 第156章 普通人类明显不是妖兽的对手很难成为助力,但在蓝色蜥蜴的话语中那些能够有作用的“天人”又在近些年被妖兽抓捕后上交给皇上的心尖宠。 然而螳螂妖兽的碎碎念中提到了两样与蓝色蜥蜴说法相冲突的内容——“地下黑市天人图册”和“把好天人全挑走”。 这说明,并不是所有人的天人都被“上交”了。 既然有活着的天人,既然知道了这些天人在谁的手里,那么接下来的行动策略就显而易见了。 于是,岳莫隐从房梁上翻了下来,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跟上了离去的螳螂妖兽。 ---------- 这螳螂妖兽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它返程的时候也走的不是什么寻常路。 只见它从仓库聚集之地出来后,一个振翅就飞上了一旁的屋脊,然后沿着屋脊快速移动起来。 岳莫隐也跟着它左转右转,在整个建筑群中上下游移。 跑过几个区域后,他跟着那螳螂来到了整个建筑群的边缘。 在这里,前方的螳螂妖兽突然停住了脚步,紧接着自屋脊上一跃而下,从一扇被叉窗微微撑起的木窗钻进了室内。 因为并不清楚里边的情况,所以岳莫隐选择留在外边,通过一些比较隐蔽的探知炁术获取屋内的情况。 那螳螂妖兽在进入房间后,一个令岳莫隐有些熟悉的腔调不紧不慢道:“如何?” 是蝎大士! 听到这话,螳螂妖兽当即四膝跪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了那颗属于蓝色蜥蜴的妖丹,用“人手”托到了大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的蝎大士面前,“大士请看。” “不错。”蝎大士也不细看,只扫了一眼后便转身朝着一处琳琅满目的博古架走去。 虽然低垂着头,但那螳螂妖兽期待的眼神却跟着蝎大士的位置移动着。 然而就在此时,蝎大士蝎尾一甩,就扎在了螳螂妖兽头颅的正中央。 在螳螂震惊的目光中,背着身的蝎大士端端道:“替官家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随着蝎大士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蝎尾收回到身,失去了支撑的螳螂妖兽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面上,整个尸体开始飞速地消解开来。 跟当时那被药粉溶解的蓝色蜥蜴脑袋表现出来的情况别无二致。 等到螳螂妖兽彻底消散在空中,蝎大士用蝎尾将那地面上的夜行衣抛到一旁的香炉中。 看着那燃起又熄灭的暗红,它方才补全了后半句:“死无对证。” 轻描淡写地处理完这一切,蝎大士整理了一下因为动作而稍显凌乱的衣物,随后步履端正地从暗间里走出了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弯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粉色? 岳莫隐一愣。 这自然界中粉色的生物可不多见啊…… 岳莫隐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等他定睛一瞧,那妖兽确实浑身上下都是粉色的。 但不是这妖兽本身是粉色的,而是它穿着一身通体粉色的衣服。 而且这衣服的形制也呈现出一种非常考究的混乱,什么云肩、交领、飘带一个不少。 甚至还有着一看就非常影响活动的拖地长摆。 不同于之前自己见到的绝大多数部分还呈现为源生生物形态的妖兽,这只妖兽居然几乎已经化成了人形。 若不是它脖颈和胸口位置覆盖着极具光泽的野兽皮毛,以及从衣袖中探出的手的手指还保留着野兽般的肉垫,岳莫隐几乎就要把它看做一位妙龄女子了。 蝎大士先是震惊,随后立刻抚平了自己的情绪,恭敬道:“郎嫣小姐?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蝎大士消息那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呢?”郎嫣用衣袖掩上了自己笑着的嘴角,“自然是来截胡您家刚到手的天人吶。” 第125章 不等蝎大士做出反应, 郎嫣就主动侧过身子用眼神朝刚刚蝎大士击杀螳螂妖兽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哎,大士你这地方可真是隐蔽,再配合上您独家的化骨为泥的毒液,果然是灭口的好去处。当真让我一顿好找。” 说这话的时候, 她整个人笑盈盈地, 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也成为被灭口的一员。 “不过呢。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那我保证自己今天从来没来过这里。” 面对显然意有所图且来者不善的郎嫣, 刚刚杀螳螂妖兽时轻描淡写毫不手软的蝎大士再开口时竟然有些声音发颤。 “郎嫣小姐说笑了,您生来天潢贵胄, 年纪轻轻就顺利升到了识律级。如此天赋超然,必然是族群捧在掌心的宝贝,又怎么会有我拥有而您得不到的东西呢?” 郎嫣对于蝎大士打的哈哈完全不感冒。 只见她那双妙目翻了一个非常不符合她气质的白眼,“那我现在就想要我家养的天人破解那个什么劳什子谜题,麻烦大士指点一下迷津呗?” 趴在墙头上倾听着两方对话的岳莫隐敏锐地捕捉到了郎嫣这话中的关键词。 谜题? 什么谜题? 还是需要“家养”天人去解决的谜题? 不是说天人全都送给圣上的心尖宠了吗? 就在岳莫隐心中产生了这些疑惑的同时,一声极其细微的抽吸声自他所藏身位置的不远处响起。 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一缕棕黄的毛发在不远处一翘又一翘地晃动着。 难道不止自己一个在偷听这场蝎大士和郎嫣之间的对话?! 这另一方又是什么来头? 尽管另外这个也在偷听的家伙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但此时蝎大士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应对面前的郎嫣上, 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丝异样。 “下官生来愚笨, 还望郎嫣小姐多加理解……” “理解, 我当然理解。”郎嫣打断蝎大士, 一把抓过对方那蜷在衣角下的蝎尾, 半是威胁半是玩得拿在手中蹂躏起来,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 就像我能理解您为什么派人栽赃蜥蜴他们办事不力放跑了今年进贡的人类那样,这不是大难临头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了吗?” 原本低垂着头的蝎大士突然来了精神。 “是因为传闻中那一位……” “对,我伯父流落在外仅凭个人努力就达到半步识律的私生子,我的表弟, 郎岳。”郎嫣甩甩衣袖,混不吝道,“我虽然也是识律,但却是家族堆料堆出来的。自然比不得这种当真天赋异禀的家伙咯。” “眼见这家伙马上就要从西边那蛮荒之地来到都城了,我那把宅斗当成一辈子最大正事的娘这两天急得连饭都吃不下,没事儿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再不拿出点成绩来,不等郎岳真的搞什么拉帮结派倾轧上位的戏码,我就先得被自己亲娘戳死了。”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郎嫣积在胸口的郁闷似乎消解了不少。 “也不是针对大士你,别人家我也一视同仁地去打劫了来着。”她重重拍上蝎大士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我当然知道我这种做法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但只要去捞,就有希望,至少比不捞强。” “今日大士助我一臂之力,无论未来我郎嫣成果几何,有一分算一分,都必将与大士共享。” 此时郎嫣所展露出来的精气神是之前岳莫隐在这里所见过的任何一只妖兽都比不上的。 大概这就是等级和实力所带来的自信吧。 蝎大士这种老油条自然不会被郎嫣口头轻许的承诺所打动,但事实上他也没得选。 毕竟郎嫣那搭在自己肩头的狼指毛发间的利爪此刻已经刺破了他的甲壳戳进了肉里。 “……请郎嫣小姐跟我来。” 在蝎大士松口答应郎嫣要求的同时,岳莫隐注意到原本另一边晃悠着的棕黄毛发瞬间大幅摇摆一下消失了。 ---------- 一席短打装扮又在身后背着两个竹编细圆筒的妖兽斜斜地依在一间偏房门内支柱的后方,迎着勉强从门缝中投下的阳光仔细地打理着自己那棕黄的毛绒尾巴。 在听到两道彼此并行但落脚节奏略有区别的脚步声后,他左边兽耳耳朵微微一动,随后支起身子端正地站在窄厅中央等待那两道脚步声主人的到来。 这妖兽左一半脸颊包括吻的部分还保留这狐狸的特征,可右一半已经成了人形,整体看起来非常不伦不类。 或许是他自己也对这随机出来的化形非常不满,所以他不仅尽力把左边头顶的毛发留了长并梳了过去遮住了右边的人耳,甚至还在那细长的眼皮上涂了些与他毛发颜色相同纹样。 待到蝎大士引着郎嫣进了门,这妖兽便主动迎了上去,并主动介绍他叫胡九,从今年正式接了老父亲胡麻的班,成了地下黑市往来宫中的第一人。 一阵简单寒暄后,蝎大士主动把天人的事儿摆到了台面上,并毕恭毕敬地把房间的主位让给了郎嫣,自己则站在了对方的身后。 第157章 见蝎大士如此动作,胡九也非常有眼力见地把身后一个竹编细圆筒取了下来,放在身前开始解开上边的封印禁制。 这禁制解开还需要些时间,这期间胡九佯装闲聊介绍最后讲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话题上。 “对于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信息就是命门,有些消息但凡能早一个时辰知道就能有极大的不同。” “尤其是跟天人有关的内容,更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胡九跟着自家老爹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世面。 每次抓捕天人的战斗都是一场豪赌,一个失手就会变成有钱赚没命花。 “纸”、“并”、“强”、“凶”,越往上的天人越是棘手。 这蝎大士挑走的往往都是无伤大雅的“纸”和“并”,用于分给他的手下增补。 可其他的“强”乃至“凶”级别的天人又去到了哪里?也给吃了? 这么多天人堆来却没有听闻有妖兽突破到至臻,说明里边绝对有些蹊跷。 恰逢他探听到了蝎大士和郎嫣的对话,这心中疑虑则更甚了些。 现在轮到他当家,自然也要考虑性价比的问题。 兜来绕去,胡九终于说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郎小姐您就给我透个底,这位到底都城的高门大户是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天人?我们也有个准备。” 有过硬的实力作打底,郎嫣根本不屑于跟这半狐人胡九打谜语。 信手借过胡九递过来的名录,她一边翻阅一边大概讲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几十年前,某个地方进贡了一个天人给到当今的圣上申楼兰。 尽管在申楼兰治国的漫长时间里,又无数的天人或主动或被动地进了宫门,但独独这位天人活了下来,甚至还成了所谓的“圣上的心尖宠”。 这“心尖宠”可了不得,在沐浴着圣上的宠爱几十载后,突然一夜之间建了一座里外里足足有三层的迷宫将自己围在了里边,对圣上彻底避而不见。 圣上怒不可遏,当场放话说谁要是能把人抓出来,谁就能共享这无上的荣光。 对于圣上这种至臻级别的妖兽,自带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因果”的桎梏在。 或许是跟那天人有承诺在先,以至于圣上并不能亲自动手把人带出来。 “听起来这事儿不难办啊?”胡九诚恳发问。 “因为进到那迷宫里试图带那天人出来的妖兽,没一个成功的。”郎嫣叹气,“没成功就算了,他们甚至很快就爆体而亡了。” 胡九倒吸一口冷气。 对于妖兽来说,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会爆体而亡——体内的炁远超出炁脉能够容纳的范围。 胡九的反应完全在郎嫣的意料之内。 欣赏完胡九震惊中混杂了些许不解的神情,她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区别无非是,走得越深的,死得就越晚。” 言下之意是,如果能走到核心位置,可能就不用死了…… 功力大涨的同时有不用死,怪不得这么多家族对此妖兽趋之若鹜。 哗啦一声,郎嫣又翻过一页天人图册,并挑挑拣拣地在里边折了几个角,“直到有一次,轮到某一个家族的人去解密。那家族的长夫人心疼儿子,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让一个天人乔装打扮一番后进了去。” “一个‘纸级’天人,只进去转了那么一圈,出来就变成了‘并级’甚至隐隐有达到‘强级’的征兆。” “最关键的是,这天人一直一直都活着。” “自那之后,所稍微有些实力的家族就开始收集天人去解决这个谜题了。” 听到这里,胡九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这迷宫里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从里边出来的天人一人一个说法。”郎嫣把手上的图册交到了蝎大士手上,让他例行办他自己的事儿,回过头笑吟吟的对胡九说,“但那么多天人填进去,总归还是出了个结果的。” 郎嫣似乎很懂得留悬念的重要性,话题说到这里就不再言语了。 这胡九也是精明的,自然知道这后续的消息就需要更好的内容去做交换了。 “那郎小姐今天算是来着了。”胡九解下背上剩下的那个筒口缠了一圈红绳的竹编细圆筒,将其拿到了身前径直从里边抽出了几轴被妥当卷好的画卷,“这次我们抓到的一个天人,或许真的能解开这神仙的谜题呢。” 这黑市狐人的嘴骗人的鬼,郎嫣虽然听在耳朵里是十分的内容,但会在心中主动缩上八成的水。 胡九虽然从郎嫣眼神里感知到了对方的不屑,但是他完全不以为意。 他爹胡麻说过,做生意的被人唾到脸上之前都得赔笑三分。 “就算别的不论,至少这天人长得是真的很不错。”仔细辨别了一番后,胡九将其中一个画卷双手平托到了郎嫣面前,“不论有没有更多的作用,至少放一个在家里也很是能养眼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倒要看看能有多不错。”郎嫣撇嘴。 然而就在将那画卷展开的瞬间,郎嫣那微微下垂的嘴角就那么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而那站在她身边的蝎大士脑袋顶上的三组六只眼睛在落到画卷上是,也从前排到后排依次怔了一下。 看到这两只妖兽的反应,岳莫隐都有些好奇这位天人的长相了。 “这天人叫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逮到的?”大概是仔细欣赏完了这画中人的相貌,郎嫣又顺着胡九的指示将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处的文字上,然后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谭……盛……风?” 第126章 谭盛风?! 在听到这个名字从那郎嫣嘴里说出时,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绷紧了。 他此前曾预先设想过假如谭盛风跟自己同在一个幻境的行动方式和谭盛风跟自己不同在一个幻境中的行动方式。 尽管从理论上说,一个人行动虽然可能力量有些单薄,但往往是最方便又最省心力的。 然而他心底里还是希望谭盛风能跟自己同在一个幻境。 一来,人总归是害怕寂寞的生物。亿万年来人类在深夜篝火旁相互依偎取暖的行为已经被深深地写进了基因里, 任凭个体外在表现得如何坚强也终究不能免受其影响。 二来, 谭盛风虽然实力很强, 但这家伙在面对他人如潮水般的恶意总是疏于防备, 以至于频频因为心软或者耿直而陷入困境。 自己得护着他才行。 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比希望这“谭盛风”真的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其他天人。 又在嘴里嚼了一遍这三个字的发音, 郎嫣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呢。” “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可脾气却大得很。”胡九单手托腮无奈道,“光是为了抓住这天人,我们就快折了百十号兄弟姐妹进去。” 郎嫣瞬间瞪大了双眼,“百十号你这种化衍级的?!” 胡九顿时语塞。 什么叫他这种化衍级的? 大小姐!升到化衍很难的好不好啊! “郎嫣小姐出生在都城也长在都城, 不太清楚外边的情况。”眼见着郎嫣可能就要继续脱口而出一些不那么得体的话语, 蝎大士主动打了圆场, “世界广阔, 可大概只有在这方都城里, 大风刮下来的一块招牌会砸伤七成是化衍、两成是识律、最后一成才有可能是结丹和聚炁。” 这蝎大士言下之意自然是这抓谭盛风的行动中, 可能胡九他们一行确实是折损了不少妖兽, 但也不至于全是化衍。 如果当真有哪个天人能以一己之力鏖战大批化衍级且以群攻见长的妖兽族群, 那恐怕这世间就要易主了。 “那百十号也不少了。”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郎嫣还是嘴硬找补了一番然后转移了话题,“那最后你们是怎么逮到他的?” “这天人的炁术与感知力之强劲远超其他我们交手过的天人。”胡九咂嘴回忆道,“有好几次我们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预设了陷阱, 但只要稍有疏忽机会被他逃了出去。而且无论之前这天人伤得有多重,皮开肉绽也好,伤筋动骨也罢,也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与其他天人展示的哪些普通的炁术不同,这天人的炁术硬是给我营造出了一种生生不息息的感觉,真乃奇迹。” 这胡九越是描述,岳莫隐越是心寒。 在心疼谭盛风的之前遭遇外,他更担心此时谭盛风的状态。 如果这胡九所言不假,那么想必谭盛风使用的炁术就是当时梅临渊也为之惊讶的【椿龄无尽玄】了。 尽管岳莫隐对这个炁术没什么了解,但他有观察到谭盛风在用【椿龄无尽玄】愈疗被梅临渊一枪当胸而过而造成的创口时所产生的显而易见的疲态。 和谭盛风相处过那么久,在分离的三个月里自己也无数次地从新闻上和别人的短视频里看到过谭盛风的状态。 第158章 可无论什么时候谭盛风对大家展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神勇,无比的充满信心,无比的一往无前。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这人是会累会疼的。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是最逆天的游戏策划也不可能设计出一个消耗少又效果好的技能。 那么在与试图抓捕自己的胡九家族周旋过程中反复使用【椿龄无尽玄】的谭盛风必然几乎是油尽灯枯。 若非如此,如他这般优秀的斩妖人又怎么会落到这些妖兽的手里!还被当成了一个商品被绘制了画卷拿去兜售!甚至在对方嘴里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被称为“这天人”! “可无论再怎么天赋超然,天人本体依然是人类。既然是人类那就免得不需要吃饭喝水。”回忆间,胡九不自觉地奸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惨尖利的牙齿,“所以我们就远远跟着这天人,掐准时机在他取水之地的上游撒了点东西。” 听到这里,郎嫣略显戏谑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蝎大士一眼,意味深长道:“哦~又是下毒啊。” 不等蝎大士有所反应,胡九就主动接过了话头:“郎嫣小姐莫不是对下毒有些偏见?” 郎嫣倒也坦荡,径直回答:“偏见算不上,小看的确有。” “胡九资历浅薄,但在外跑久了还是多少有了些体悟。”胡九微微垂下眼帘,“妖术、毒术、天人炁术、乃至当今圣上最擅长的幻术,都左右不过是达成目的手段罢了,没有哪种比哪种更高贵,只有哪种比哪种更有效。” 一番说法不卑不亢,也算是偿还了刚刚欠蝎大士打圆场维护面子的债。 郎嫣对胡九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敲在谭盛风的画像上示意胡九继续刚刚的话题。 胡九也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讲述了起来。 “可就算是通过这样的下三滥,抓这天人也废了我们好一番功夫。” “不知为什么,这寻常足以让识律妖兽都穿肠烂肚的毒药都会被这天人凭借炁术化解掉,完全不起作用。” 那边胡九说得跌宕起伏,郎嫣听得津津有味,这边岳莫隐几乎要待不下去了。 若不是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想像之前那样破除申楼兰的法术,那么自己就必须获得尽可能多的有关这个世界细节,从中抽丝剥茧地寻找到那个极小的转瞬即逝的击破点。 就像父母见不得婴儿啼哭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样,此时此刻岳莫隐只恨自己此时不在谭盛风的身边。 【椿龄无尽玄】并不能预防伤害,它只是能在事后进行强力的愈疗。 也就是说,胡九动用的一切手段都曾切实地对谭盛风造成过伤害。 原本岳莫隐对胡九还只是厌恶,但只要能从对方手里带走谭盛风他也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 他一定要替谭盛风以牙还牙,百倍报偿! 作为一个好的听众和捧哏,郎嫣恰到好处地提问道:“所以这不寻常的是?” 从始至终都对抓捕谭盛风的过程娓娓道来的胡九在听到郎嫣这个问题后,难得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将他那犬科动物的长吻凑到了郎嫣已经化形完毕的人耳旁低语了几句。 等到胡九笑着坐回去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大大咧咧的郎嫣竟然在脸颊上飞起了一丝薄红。 “这种东西,得亏你们想得出来。狐狸家天性使然?” 胡九举起双手以示无辜,“郎嫣小姐别误会,我们也是被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有关抓捕谭盛风的前情提要听完,总归要回到正事上了。 郎嫣把谭盛风的画像卷起来揣在手中,“那这个谭盛风多少钱?我是真想要,而且据说你们家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和先来后到,你可别坐地起价啊。” 来了生意明明是大好的事情,可胡九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喜神色。 “带这天人一路上没少折腾,也引起了不少注意。”他谨慎地措辞着,“外加之前家里出了些矛盾,所以这规矩就稍微得有些变化……” 郎嫣打断道:“说点能听懂的。或者蝎大士给我翻译一下?” 这挂机半天的蝎大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见他先用那头顶的三组六只眼反复打量了一番胡九,随后说:“我跟胡麻先生往来颇深,在他掌管地下黑市的时候,这买东西确实是讲究个先来后到的。” “但这胡麻先生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没能安排好身后事。以至于前段时间胡九先生和他的兄弟姐妹撕得好不热闹。” “这‘凶’级天人难得一见,自然也成为了胡家这些小辈的向外求取依靠的重要筹码。” “尽管是胡九先生最后上的位,但别人认得是这地下黑市的牌子。所以这单个筹码翘出来巨大杠杆总得落地。” “更别说其他注意到这天人的妖兽了。” 话被蝎大士挑明说到这里,事情已经相当明了了。 “所以胡九想明天晚上请各位到地下黑市总坛坐一坐,商量出个好价格。”胡九主动把解决方案抛了出来,“这次我们不会做任何抽成,多出来的份额去掉给那些因抓捕这天人而折损的兄弟姐妹家庭的抚恤金以及维持黑市运营的必要开销外,会按照比例对应给到来捧场的各位。” 郎嫣眉头一扭,心中开始了盘算。 虽然刚刚胡九提出的解决方法听上去很有诚意,可她深知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但她算术一向很差,以至于她完全想不明白到底用什么价格买下谭盛风是自己的最优解。 另一边蝎大士再次加码道:“郎嫣小姐还要考虑到一点,‘凶’级天人这等大杀器最后落在都城哪家手里最好是开诚布公的。” “行吧。”郎嫣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身又拍了一下自己粉裙底摆沾上的灰尘,“黑市入口我知道在哪儿不用多交代了,明天晚上我们不见不散。” 当这偏房内的三只妖兽彼此道别并消失在曲折宫殿中后,岳莫隐也从藏匿的位置站起身来。 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初具雏形的行动策略。 但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够正大光明行动的身份。 恰逢不久前郎嫣话语中提到过一个很好的选择——郎岳。 一个没有公开出现过的私生子。一个未知相貌但的确可以部分化形人类的妖兽。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怎么截杀郎岳让自己完成这“李代桃僵”的计划,尚且不在岳莫隐的考虑范围内。 半步识律就是还没到识律。 而区区化衍级的妖兽,谭盛风是在自己面前演示过要怎么去应对的。 想到这里,岳莫隐蓦然有了一个想法。 等到自己和谭盛风协力解决这里一切顺利地回到两人生活过的城市,不如自己干脆在城郊水库租条船然后把人带过去吧。 身份转换后再故地重游,想必别有一番心绪。 第127章 一大清早被母上从被窝里拖出来耳提面命地勒令着来到城东迎接表弟的郎嫣气鼓鼓地坐在木辇上。 她原本想用抓抓自己的后脑来维持清醒, 但当她提起双手看到那放在狼身上恰到好处但放在人身上就多少显得有些粗壮的手指和锐利尖爪,又悻悻然地放了下来。 自己这头发扎一次不容易,不能……至少不能这么快就把它毁掉。 没办法通过动作一番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郎嫣的心情更糟了几分。 母上都怎么办事儿的啊, 就这还是上一代宅斗冠军呢, 让自己来接人结果连个画像都没提前给到, 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 郎嫣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手里此时应该握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上边显示着郎岳的样貌, 必要时候还可以戳动几下直接从里边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她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她试图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时,原本有序排列着的进城队伍突然出现了骚动。 郎嫣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走了。 比起枯燥又无望的等待并且在此期间为了打发时间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还是她还是喜欢看热闹。 大喇喇地掀开木辇外侧的帘幔,郎嫣在一众城墙护卫的惊恐目光中翻上木辇的顶端踮脚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凝神望去。 单凭这一望她就发现,其实有没有画像都不影响她认出郎岳。 这都城的城墙为了起到最重要的防卫作用,进城的开口建设地得非常狭窄。 至少放在现在来看已经很小,甚至有些影响到都城的发展了。 以至于进城的妖兽和出城的妖兽, 无路体积大小都必须排地非常紧凑才能勉强紧紧巴巴地区分出两列来。 而就在此刻, 往日里摩肩接踵的队伍竟然凭空让出了一个半径将近六尺的圆。 一个拥有一双利落支在头顶的狼耳的身影就那么坦荡地站在圆的正中央, 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并且时不时翻动着。 第159章 通过覆盖那在狼耳背后那如同家族标志般的深黑毛色, 郎嫣先是基本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那传闻中半步识履的郎岳, 随后又发自内心地感慨对方化形的运气当真了得。 妖兽在晋升的过程中, 每每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后, 其外貌就会朝着人形产生一定的变化。 然而很不幸的是, 这变化的方向是完全随机的。 这也是为什么蝎大士会有着人身和六条人腿的古怪形象,而胡九则是从一个毛茸茸的状态变成了半变赖皮的样子。 相较之下,在多次变化机会的累加下,自己目前这个主体是人形但四肢末端还保持着狼爪以及胸口到腰背上都覆盖着狼毛的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这世界上怕的就是货比货。 虽然不知道这郎岳一身朴素长衫下的躯体是什么状态, 但至少对方此时显露出来的外表基本上都呈现出了远在标准之上的状态。 郎嫣本身不爱读书,但此时在她的脑海里居然径直冒出了八个字: 丰神俊朗,盖世无双。 大概是眼看就要轮到自己过关受检,郎岳将书一合收回到了身后的小包袱里,顺便又从中取出了一份通牒和一封信。 如果之前关于这狼族妖兽的身份都还是郎嫣的猜测与推断,可在看到那封信火漆印上的族徽后,她正式地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郎岳。 与此同时,自己母上大人近些日子的絮叨突然萦绕在了郎嫣的脑海里。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家主的爱和家里的资源有限,是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守的。” 从小备受宠爱的郎嫣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上要这么说,但她一向都是听话的。 至少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于是她立刻从车顶翻了回到了车内端庄坐好,又在想起什么后急忙勾着指头把仪容仪表整理了一遍。 就在她这般折腾的期间,郎岳已经通过了城岗的检测顺利进到了都城之内。 出乎郎嫣意料的是,这郎岳居然就那么直挺挺地路过了自己所在的木辇朝着主干路走去。 不是?我车身上印了这么大一个跟书信上别无二致的族徽,你竟然就那么路过了看都不看一眼?? 这一举一下子打乱了郎嫣的行动策略。 在她的计划中,从城门进入都城的郎岳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这方尊贵华美的木辇,然后踌躇犹豫不敢上前相认。 而身为接引,自己则会仪态大方地从木辇上下来,在讲上一番客套话的同时给对方来上个下马威,最后邀请对方乘上木辇一同回府。 在乘坐木辇经过大街小巷时,自己则会向对方介绍一些在都城生活所必须的知识。 毕竟任凭如何天赋异禀,一个生在偏远地区的家伙,进了这都城不还是得被震惊上几震不可。 然而这郎岳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还表现地那么毫无波澜? 绝对是强行装的! 然而眼见郎岳就要走近最为鼎沸的主街道,郎嫣有些着急。 那条街上各家耳目众多,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居然在郎岳被认回来第一天就表现得这么失态,日后可有得被指点的。 顾不得更多,郎嫣直接高声呼道:“郎岳!” 尽管昨天晚上在把真的郎岳处理掉后,已经反复多次地练习过在“长着”狼耳时自己应该如何行动,岳莫隐还是不是很能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 在自己旁听过的某次策划组和技术美术组的扯头发会议中,策划组对技术美术组提出过这样一个要求——“被玩家操控的长有动物耳朵的角色需要在听到声音后抖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再书转身。” 如果不是会议室的桌子够宽,恐怕当时岳莫隐就能欣赏到一番无限制技术美术组对策划组单方面的群体斗殴了。 但话又说回来,在技术美术组燃烧掉几公斤头发实现了策划组的需求并将这个功能上线后,确实收到了众多好评。 所以…… 提前用【通用炁术·牵丝】将狼耳耳郭下半部分穿洞引在手里,所以在听到郎嫣的呼唤后,岳莫隐先是扯动了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随后才转过身去,佯装意外地看到了郎嫣,并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致意。 “郎嫣表姐,久仰。” 尽管从理论上说,这郎岳的实力等级要比自己低上一整个境界,可郎嫣只感觉对方的气场远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在听到对方如此不卑不亢的招呼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强撑住自己的仪态和气场,郎嫣道:“上车吧,我带你回府。大伯挂念你得紧呢。” 为了避免被发现什么不必要的破绽,岳莫隐也不多拉扯,简单接了一句“有劳表姐接引”就上了车,坐在了郎嫣身边相距一尺的位置上。 看到对方的动作,郎嫣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太妥当以至于对方对自己已经起了戒备,岳莫隐便开口说:“表姐的衣裙是特意浆洗过的,这种工艺繁琐又极费力,还是好好维持一下。” 听到这话,郎嫣怔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被注意到这种细节。 还是来自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私生子表弟。 嗯……意外地非常开心,有一种被奇怪地尊重了的感觉。 不是那种来自于对自己家世和实力的敬畏,而是对自己用心之处的尊重。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行!不可以放松警惕! 收拢开始往奇怪方向发散的思绪,郎嫣将手搭在了木辇侧边宛如孔明锁一样的中央控制枢纽上。 看着对方饶有趣味地看着随着炁的灌入而在自己控制下行动起来的木辇,稍稍找回一些自信的郎嫣道:“那我们走吧。” ---------- 岳莫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 上一次这么心累,还是在那三个月里的某一天,自己受到尚且在全国斩妖中谭盛风的委托去给花溪送一批新的角色扮演衣服,并顺手给她更新一些最新的裹脚布级别的狗血剧。 或许是在炁体复苏后,身为识律级妖兽的花溪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外加为了应战各个城市内的妖兽,很多法器被从她那里取了走,又有很多受了损伤的法器被送了回来涵养。 工作量猛增还被制定了完成期限的她,再也不能愉快摸鱼看狗血剧了。 所以在见到来替谭盛风送东西的岳莫隐时,她表现得格外激动。 甚至硬是以此为借口翘了当天所有的工作内容,拉着岳莫隐陪她以八倍速看完了一整部长达八十集的宫斗剧,并且非常缜密地跟对方讨论着各个级别嫔妃的行动策略和各个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从来不看宫斗剧的岳莫隐:…… 这就是女婿见丈母娘的感受吗? 就算你对对方所说的话题和转发在群里的文章短视频再怎么不感兴趣,也必须以十二万分的情绪予以回应。 有了这样一次的折磨珠玉在前,来到郎府并在郎嫣的带领下认识这府中的大小人物并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岳莫隐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等到晚宴之时,明明是私生子的郎岳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郎府的香饽饽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晓得分寸、懂得礼节、知书达理、满心感激别无二意又半步识律的潜力股呢? 郎家主,也就是郎嫣的父亲,对此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中。 晚间家宴期间,他主动向郎嫣提问:“郎嫣,你最近各种折腾天人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正努力跟面前的佳肴战斗的郎嫣:…… 好在郎家主也并不是真的特别关心郎嫣的进度。 不等郎嫣回答,他就将自己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提了出来:“让你表哥来搭把手怎么样?” 一天下来几番得到岳莫隐回护的郎嫣此时已经把自己母上的叮嘱完全抛之脑后,彻底地将对方划成了自己人。 本来她就对处理这种太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太拿手,这有了心思缜密的表弟那肯定是如虎添翼了。 现在有了自家老爹兼家主的口头邀请,那自己肯定是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有劳表弟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岳莫隐频频点头,“具体细节等到宴席结束后我再跟你细说。” “无妨。”岳莫隐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举杯,“反而是我要谢谢家主和表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虽然嘴上感谢得得体,但岳莫隐深知此时的“郎岳”与郎嫣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而以岳莫隐的身份来说,但凡郎嫣或者其他任何妖兽对谭盛风可能有所不利,他也不会介意当机立断取对方的命。 谭盛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明天晚上,地下黑市总坛,等我来。 第128章 晚宴结束, 郎嫣便引着岳莫隐来到了一处看着像是账房地方的外侧,用衣袖随便扫出了一个座椅示意岳莫隐坐下稍事等候后只身走进了内侧的房间。 第160章 从她投射在窗户上的身影来看,郎嫣正在不同的书架间来回穿梭着,并时不时地从或上或下的位置取出些单张的凭据和稍厚的账簿摞放到手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 她终于停下了搜罗的脚步捧着几乎累积得要超出她的头顶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往账房外走来。 放在平日里, 岳莫隐在看到女性怀里抱着几乎超出头顶的文件时肯定是会上去搭把手的。 但如果放在现在这个场景下, 外加在注意到郎嫣几乎要从她那浅粉深粉层层叠叠繁复华美的衣袖下暴起但依然游刃有余的手臂肌肉后, 岳莫隐决定还是不展现所谓的绅士风度了。 哗啦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铺在岳莫隐身前的桌子上,郎嫣拍拍身上沾到的那些陈年灰尘对岳莫隐道:“这里是我们家这些年跟地下黑市的交易记录。” 大概是职业病发作, 岳莫隐在开始翻看一堆陈年记录前顺口提问:“郎家不是个大家族吗?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从黑市购买的不可?” “按照我母上大人的话来讲就是——”郎嫣眯眼回忆了一下,“有些事儿不上称二两,上了称一千均都打不住。” 郎嫣的母上吗…… 岳莫隐对于那位在自己巡游郎府的整个下午都在暗中观察和盯梢的郎府主母其实并无太多印象。 毕竟在陪花溪看宫斗剧的时候,他被对方灌输的经验就是“当家主母这种中期boss往往没什么大志向只纠结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很快就会被重生回来的大女主抓住把柄状告公堂斩于马下”。 但在郎嫣这么一提后,他要高看这位郎府主母一眼了。 显然对方并不是没有志向,也不是没有做出一番大事的能力, 只不过她选择将注意力放在了宅府之中罢了。 想到这里, 岳莫隐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位同样优雅坚韧的成功女士——七日互娱最开始的天使投资人之一, 同时也是周凯的母亲。 顺着这个思路, 周凯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损友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岳莫隐的脑海中。 这时, 岳莫隐突然意识到, 尽管时长相对短暂, 但自己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呢? 如果放在一年前, 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做出好玩的游戏,经营好公司,关心家人和自己的身体健康。 如果放在四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想办法完成系统任务, 想办法提升实力,找出风到碗里来和公司神秘人的真面目。 如果放在两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从这个妖兽卷土重来的世界中保护好自己能够保护的人,耐心等待谭盛风凯旋。 这么一比较,先其他普通人一步接触斩妖人的岳莫隐好像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变化切实产生了感触。 真是……恍如隔世。 岳莫隐突然有些能够理解谭盛风了。 在之前只能通过通讯软件交流的三个月里,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有一定内涵的聊天内容就包括了对这个新世界的看法一事。 当时的岳莫隐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谭盛风对新世界的到来表现出那么抵抗的态度。 在司妖监的周密组织下,相较于整个妖兽袭击的范围而言,人类的伤亡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而为了保护人类的安全,斩妖人也正式从幕后站到了台前。 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并且用自己学习了数十年的内容获得一个相对体面又受人尊重的生活。 而斩妖人中的佼佼者,甚至隐隐有成为斩妖人第一代表的谭盛风能获得的只会更多。 尽管如此,谭盛风也基本都奔赴在斩妖的第一线,少有去参加各种会议并主动展露在大众面前的时候。 就好像自己多努力一点,多斩杀几只妖兽,这世界就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岳莫隐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相比于站在台前接受自己应有的荣誉与掌声,包括在面对那个尚且不知道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但阴差阳错泄露了感情的自己也是,谭盛风更愿意缩在一个狭小但安稳的壳子里,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岳莫隐大概懂了。 当前的这个妖兽统治的世界之于自己的感受,大概就等同于新世界之于谭盛风的感受。 可以适应也可以接受,但也可以尝试使用行为去改变去令其回退。 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 有关“岳莫隐”思考到此结束,顶着“郎岳”的身份,岳莫隐不得不时刻做出一些这个身份的行为。 在拿起第一份账目前,“郎岳”小心翼翼地问:“那表姐你确定这些内容我可以看吗?” 对于表弟的谨小慎微,郎嫣爽朗道:“当然可以,记录留存下来就是用来看的。” “就不怕万一被其他别有用心者拿走?” “首先,如果那个家伙如果能潜入郎府到这个程度,那么大概就是有备而来,拦不住的。”郎嫣摆摆手浑不在意,“其次,拿走又怎样呢?单凭这么几张破纸就想颠覆一个家族,表弟以为是这都城里的人家都像话本小说里那样脆弱吗?” 感觉演得差不多了,岳莫隐决定开始干正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紧接着,他就将最上方的一份账目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又稍微停留了一小会儿,在教会对方如何使用房间内的照明设施并约定了明日行动的时间后,郎嫣就自行去睡觉了。 临走前,她还不放心地回望了一下。 只见那看起来是第一次接触炁体驱动照明设施的郎岳在尝试了几番后就能熟练地控制灯光的走向,并且立即全神贯注地开始浏览自己拿出来的资料,郎嫣深感佩服。 知道自己是个看到书本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的水平,因此她也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绝对不是接下一任当家的材料。 那么站在一个已经退出头号交椅争夺战的视角来看,就算是与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进行一番最为公平的横向对比,这郎岳除了出身不太好外,简直就是天选的领导者。 而出身在这里,是最小的问题。 ---------- 昨天在等待郎岳的时候,郎嫣的木辇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了入城的城门边上,但凡路过的有心者都会注意到那被阴刻在木辇侧身上的族徽。 所以在次日下午动身前往地下黑市总坛时,郎嫣便选择带着郎岳乘坐了一辆没有族徽的木辇低调出行。 一路上,各种摊贩的叫卖声以及街头的闲言碎语都通过木辇的侧窗穿进了两位的耳朵里。 注意到郎岳那在听到有关他身份的恶意揣测时就会抖一下的狼耳,郎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这人形耳朵虽然听声的范围可能变小了一点,但好在不太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还能戴很多种不同的小装饰呢! 正当郎嫣打算宽慰对方别把这些揣测往心里去的时候,对方居然先于她开了口。 而且询问的居然是跟这木辇有关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这木辇可以承载炁,又为什么可以自行走动。 郎嫣一向秉行拿来主义,什么东西能用就行管它什么原理呢。 结果这回面对这表弟的各种问题,她硬是磕磕绊绊答不上来。 勉强给了对方一个相对可以自圆其说的解释后,郎嫣在看到前方那极为不起眼的标志后立刻驱动木辇停了下来,然后逃也似的下了去。 “就是这里!” 跟着郎嫣下了木辇,展现在岳莫隐面前的是一道高达六米的双开窄门。 乍一看这窄门平平无奇,可仔细观察后能发现,在这几乎等同于纯黑门体的表面上居然刻着极为细密的符咒。 站到门的前方,岳莫隐甚至隐隐有体内的炁被吸走的感觉。 “这道门是总坛立威呢,要么用手灌炁强行推开,要么用钱砸开。” 郎嫣挽挽袖子,打算亲身实践一下第二条开门方法。 尽管对于妖兽来说,呼吸活动皆能补充体内的炁,但大幅度的消耗还可能会损害自己的妖丹和炁脉,所以还是少这么做为好。 然而在她再度抬眼之时,岳莫隐已经把他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就在下一秒,郎嫣只感觉一股宛如担山赶日般磅礴的炁径直从表弟的身上灌注到了门内。 门上的符咒也自下而上地依次亮起,而窄门本身则在两扇门上的符咒交汇于顶端之时打开了一道小缝。 顺着这条缝隙,岳莫隐趁热打铁地将这扇双开窄门彻底推了开,然后侧身向郎嫣让出了率先进门的权限。 “请。” 郎嫣眨眨眼,“……多谢。” 在岳莫隐跟在郎嫣身后走进地下黑市的总坛后,那扇窄门便自动合上了,顺带着阻拦了之前在岳莫隐开门时就投来的各种审视的目光。 岳莫隐深知刚刚自己上演的“霸王举鼎”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地传进有心者的耳朵里。 第161章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两人进门没走几步,一个化形程度没有胡九那么高的妖兽小厮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迎接了。 “胡九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包间,请二位贵客上座。” 在跟随这妖兽小厮前往所谓胡九安排的包间路上,无数的视线从其他包间里投了下来,粘在了“郎岳”的身上。 但岳莫隐此时完全无心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这连廊的两侧高挂着近些日子高价值拍卖品的情况。 而当前被以最大画幅挂在连廊尽头的拍卖品就是谭盛风这个“凶”级天人。 在看到那画面上展示的谭盛风时,岳莫隐只觉得心中一酸。 或许是为了防止谭盛风恢复行动能力并再次逃跑,他的小臂、小腿、背部的肩胛骨以及正前方的锁骨都被都被泛着冰蓝光芒的铁链贯穿后并跟拘住他的巨大笼子系在了一起。 而大半个笼子都被放在冰水之中,几乎全身都被冰水包裹着的谭盛风此时身上披着的不过一层单衣。 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在被那妖兽小厮引入包间后,岳莫隐在落座前突然开口道:“在我的家乡,有种做法叫做‘点天灯’。” 小厮傻了 这地下黑市很明显是没有所谓的“天灯”规矩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给岳莫隐点上这么一盏。 但岳莫隐对此并不在意。 只见他【通用炁术·燎原】点燃了提前被摆在包间里的近期卖品推荐薄,又配合其他炁术将燃烧的范围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恰好组成了他刚刚在街上看到过的这些妖兽所挂灯笼的形状。 在之前谭盛风所教授自己的斩妖人炁术水平评定标准里,施放炁术要么精准,要么猛烈。 想必多少受到梅临渊影响的申楼兰也会将这个标准吸收转化为对妖兽妖术的评价标准。 果然,在岳莫隐使出这一招后,原本其他包间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妖兽都看了过来。 在吸引到全场的注意力后,岳莫隐整理了一下衣襟,好以闲暇地坐了下来斜靠在那椅背上,用细长但有力的手掌向下方展台中央的谭盛风示意。 “不论你们出多少,我都压你们一头。” “他,我志在必得。” 第129章 岳莫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对这妖兽小厮礼貌告知自己身为客人接下来的行动的自然姿态。 但也不小,是一个刚好可以让即使远在对侧包间里的贵宾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如果说之前自己和郎嫣路过其他被不透明厚重幔帘遮起来的包间时还能听到些许类似于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么在岳莫隐“点起天灯”后,这些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看到自己表弟如此嚣张, 郎嫣突然有些慌。 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自傲了啊? 强挂着笑容示意那傻在原地的妖兽小厮做好对方该做的内容, 郎嫣僵硬着坐了下来。 等到那妖兽小厮退出包间并将包间门口两边的厚重幔帘放下来彻底遮住可能投来的注意后, 她立刻对自顾自决定了行动策略的郎岳怒目而视。 “喂喂喂!” 不等郎嫣把自己头脑中杂乱成一团的各种信息, 比如她在路过某个包间时闻到的特殊香气,又比如某个包间里传来的识律高阶的波动, 对方一句“怎么了?”就抛了过来。 还什么怎么了? 此时此刻,她好像突然有些理解母亲对自己平常的某些举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任凭郎嫣如何着急,这捅出篓子的另一方依然那么波澜不惊。 似乎是看穿了郎嫣当前的想法,岳莫隐简单安慰了句“别急”随后就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场内。 不知为什么,郎嫣无比焦躁的内心在听到从对方口中说出的如此这两个简单的字时竟然突然就那么被抚平了。 或许是在目睹了对方昨天游刃有余地应对了那么多对自己而言非常棘手的问题以及刚刚“点天灯”时显露出的强大实力后,郎嫣就在潜意识里对自己这个表弟产生了极大的认可和服从心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恰逢此时昨天在蝎大士那里见到的胡九作为当家兼本次分成式拍卖的主持登了场,郎嫣便也把视线投了下去。 而在胡九身后的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裂为均等的四块并朝着东南西北方向各自无声滑了开。 一股足以令皮肤到骨髓都为之刺痛的寒气伴随着映射在四周的粼粼波光自裂隙之中升腾而起又氤氲开去, 由低至高一层又一层地侵袭着每一个包间。 “各位贵宾们, 晚上好。”站在舞台中央的胡九先是朝着各个方向行了个礼, 随后将手搭在了他身前桌子上的某处凸起上往里注入了炁。 与之前那道“要么灌炁要么砸钱”的大门展现出来的情况一样, 一道又一道符咒次第亮起。 它们先是传递到了舞台的各个角落, 然后沿着八方的支柱攀缘而上, 将原本有些昏暗的总坛照得灯火通明。 做完这一切后, 胡九向前方平摊开了他的双臂。 “这次拍卖品的情况与拍卖规则想必各位已经烂熟于心了。” 在他说话期间, 一阵剧烈的震动自他身后的裂隙中传来出来,紧接着一个泛着幽蓝色调的铁笼升了起来。 而这铁笼中锁着的正是【“凶”级天人谭盛风】,那被层层囚禁的情况与之前挂在走廊上宣传画幅别无二致。 “那么,请。” 不等胡九话音从这总坛的内部空间中消退,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并直接叫出了不低的价格。 ----------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一颗化衍妖丹。” 什么声音?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真吵…… “一百五十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在报价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同时,谭盛风终于醒了。 眼皮很重,头也抬不起来…… 好冷…… 要不重新睡过去吧,反正之前那么多次自己都是这么做的。 “十五颗化衍妖丹。” 等等? 谭盛风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地方被刚刚响起的报价声音触了一下。 原本已经有些绝望和沉寂的内心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就算其他的做不到,至少也让自己看一看,到底是不是…… 在发现自己四肢稍一晃动就会传来的钻心痛楚后,谭盛风硬是凭借这种痛感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然后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九层转经筒 自己这是在哪里? 不不不,这不重要,刚刚哪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来着? ---------- “二十五颗化衍妖丹啊……”听着下方胡九重复跟进并反复念出的最新报价,郎嫣有些发憷并开始掂量自己的预算,“这谭盛风竟然这么抢手吗?” “紧张什么,既然点了天灯就要有被恶意抬价的心理准备。”岳莫隐看着谭盛风的动作,手按上包间内炁体驱动的位置示意装置,又一次朗声道,“五十颗化衍妖丹。” ? 你有心理准备我可没有啊?! 还有为什么你直接把价格翻了一倍啊!你不是“点天灯”了吗?自己抬自己? 你看过账本了吧?难道就不知道五十颗化衍妖丹是个什么概念吗?? 岳莫隐当然知道,在昨天连夜翻完郎嫣交给自己的全部内容后,他大概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和经济运转机制有了个认知。 也因此,他原本只有一个最终目标的后续心动方向终于有了一个雏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将谭盛风从这群狼环伺的天罗地网救出去。 在岳莫隐出价后,整个总坛内沉默了片刻,随后在胡九的反复的暗示和引诱下,才陆续有人出价。 听着外边此起彼伏但频率和数量明显放缓的叫价声,岳莫隐扭头问向郎嫣:“按照之前历次的交易流程,是这地下黑市把谭盛风带到我面前,交到我手里的同时我再付钱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戚戚然地看向那在仅剩的几位竞争对手的较量中又一次飙升的价格,郎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岳莫隐用手点点刚刚用于叫价的装置,“说话,这个东西跟木辇的原理是不是类似的?”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郎嫣气鼓鼓地应了一句是。 “在我看过的话本小说和我师父教过我的内容里,有个非常有趣的概念。”岳莫隐了然点头,随后又一次将手搭在了它的上边,“逆练功法,走火入魔。” 郎嫣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跟不上自己表弟的思路了。 他又要干什么?还有他居然有个师父? 不等郎嫣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那些装在各个包间外侧的示意装置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炸了。 第162章 巨大的气浪在整个总坛空间中相互对撞又激起更大的气浪,将包间内外半透明或者不透明的幔帘卷地猎猎作响。 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片以极高的速度飞行着,划破它们途径的一切最后没在墙壁上或者地板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迷眼尘埃。 或许因为反应不及时,又或许是实力有限,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叫喊声来看,又不少贵宾在这场爆炸中受了伤。 任凭胡九如何组织手下补救,并高声说着类似于“意外情况,稍安勿躁!”之类的话,整个场面依然没有被控制下来,甚至有了愈演愈乱的架势。 在这一片混沌中,又几道声响显得极为突兀。 铮! 铮!铮!铮! 当啷! 轰——! 这都是些什么声音?该不会又要炸上一轮吧?! 几乎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绝大多数地下黑市总坛的成员都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率先意识到什么的胡九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好!” 尽管并不擅长御风类的妖术,但他还是强行用它驱散了舞台中央的烟雾和尘埃。 只见之前还禁锢着谭盛风的寒冰玉笼此时已经空空如也,那几条原本贯穿他重要关节的泛蓝铁链此时都无光地断裂坠落在一边。 而一旁的楼体上已经破了个大洞,此时正往内鼓鼓地灌风。 谭盛风又逃走了! * 都城里逃了个天人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各大家族对彼此之间豢养天人解密一事相互之间心照不宣。 偶尔有些天人不服管教出逃也并不罕见。 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下黑市跑了个“凶”级天人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心者先抓到谭盛风,那么在场参与地下黑市拍卖的贵宾,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栽进去。 而这些贵宾中,不少人的身份不亚于郎嫣这种大家族的重要新生代。 换言之,若不是这沸腾被强压在了水面之下,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全城都炸了”。 “真跑了?”郎嫣双手搭在包间外部的围栏上向下看去,“现在我们怎么办?” 在郎嫣身后,岳莫隐露出了极为欣慰和感激的表情,但言语上依然非常淡然,“现在这情况不是正合你意?” 什么叫正合我意? 郎嫣猛然回头盯过去,而被盯的那方居然大言不惭道:“不用付账了啊。” …… 自己这表弟的从容,实在是冠绝群雄。 “现在这谭盛风算自由身了吗?”岳莫隐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郎嫣被带得竟然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算吧。”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下方尾巴毛都被气到根根耸立的胡九,幸灾乐祸道,“一般天人的交易会以离柜先后作为判定标准。所以按当前的情况来看,谁抓到这谭盛风,就算谁的。” “此话当真?”岳莫隐双眼发亮。 “自然当真。我生在都城长在都城,这里的大小规矩我门清儿。” 岳莫隐利落地踏上围栏,“那你先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 目测着对方面朝的方向,郎嫣震惊:“你这是要去……?” “我说过。他,我志在必得。” 说罢,岳莫隐纵身一跃,降落在五层楼高之下的破损舞台上,朝着谭盛风留下的破洞追踪而去。 要说琢磨这家伙的心思,这片地界上自己论第二,应该没有其他人敢论第一。 ---------- 为了避免事件发酵,也为了成为第一个再次抓获谭盛风的人,各大家族暗中都进行了一番动作。 而这批刚换上来的门卫得到的消息就是彻查所有进出者的证件与货物内容,一个都不能放过,但凡发现任何人类的痕迹,立刻通报上级。 这类的通知其实并不少见,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轮。 但这半夜发布又是口头一传一的通知……其含金量的非同小可了。 带着抓住一个就能领大赏的心理,这都城十六道门的门卫都打起了万分精神,逐一仔细审查着过往的队伍。 拦下一辆覆着蓑草编织而成的细密搭盖,门卫组开始了例行盘问与搜查。 “这么晚出城做什么?” 听到问话,那驱车的妖兽撩起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眸以及类似于家猪的鼻头和微微耷拉着的耳朵。 哦,结丹级的蝙蝠妖兽啊,那在夜间行动还挺合理的。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门卫组利落地动作突然减缓了下来。 这结丹蝙蝠妖兽常见运载的东西往往连妖兽都觉得恶心,真的有人类能够忍受里边的内容并藏身其中混到城外吗? 绝无可能! 用叉子挑起那搭盖和下方的盖板,忍受着其中传来的血液独有的强烈腥腐恶臭,门卫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来到郊外空无一人的林间小路后,这蝙蝠妖兽将车停稳后立刻倒在了路边的沟壑中,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门卫时唯唯诺诺又略显谄媚的灵活样子。 一只手将盖板撑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人从其中翻了出来,踉跄着落了地。 正是谭盛风。 先是施放了几个炁术将自己清理干净,又随手将那蓑草搭盖扯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谭盛风当即把一行蝙蝠妖兽彻底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丛林的深处走去。 没了那些极寒之意和直观疼痛的镇压,此时体内的燥热烧得他后脑勺都在发疼。 也不能怪自己大意,谭家妖典库里也没说狐类妖兽会这招啊…… 找到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勉强能够栖身的地方后,谭盛风当即跌坐了下来,尝试用【椿龄无尽玄】治疗自己身上尚未好得完全的伤口。 细小的伤口先忽略不计,主要是左右小臂两处、左右小腿两处,左大腿一处,身后肩胛两处,身前锁骨一处…… 还有胸口一处…… 抚摸着自己胸口的那道由梅临渊造成的贯穿伤,谭盛风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果说身体上的创伤自己还有办法去抚平,那若不是有岳莫隐的一句“不是你的错”,恐怕自己已经药石无医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在悬崖上对岳莫隐说出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想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来上一顿拳打脚踢。 懂不懂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懂不懂什么叫珍惜当下啊,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啊! 岳莫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可能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么一个怯懦的家伙吧…… 对方进一步自己退一步,对方进九十九步,自己进半步又退了九十九步。 回忆着印象中的那个身影,谭盛风将腿蜷了起来整个人尽量缩成了一团。 虽然感觉上非常火热,但他深知这都是那狐狸妖兽腌臜手段造成影响,等这段毒性过去自己的体温绝对会下降到几乎致死的程度的。 要么自行手动解毒,要么强撑到毒性过去。 尽管第一个选择是最优解,尽管目前周围只有自己一人,但谭盛风就是不要那么做。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做法就是在对妖兽的恶劣行径举白旗。 这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哎,岳莫隐,我的大岳总啊……你看看,你怎么就会喜欢这么个别扭的家伙呢? “谭盛风?” 自己这是快死了吗?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你在这里吧?” 算上在刚刚的笼子里听到的,那就是两次了。 “你就穿这么点!” ……可恶,现在幻觉都这么细节了吗? 带着一种较劲和恼羞成怒的心态,谭盛风猛然抬头。 然后只见到顶着一双深灰狼耳的岳莫隐蹲在了自己身前。 “……岳总?” 自己一定是出幻觉了!岳总真的变成杜宾了! 然而尽管心里是这么推断的,但谭盛风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摸上了对方的脸。 皮肤上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 从那地下黑市总坛的破洞出来,岳莫隐一路连观察带推断地找了过来,最后凭借着四重瞳捕捉到了林间残余的那独属于谭盛风的炁。 眼见这人一身单衣,又只半垫半裹着一条极为粗糙的玩意儿,岳莫隐又是心疼又是气急,连忙把自己身上的长衫外搭解了下来披在了谭盛风的身上。 在动作期间,岳莫隐的手触碰到了谭盛风的皮肤。 极烫。 烫得岳莫隐几乎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直到这时,结合上自己看到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现象,岳莫隐才顿悟为何当时那胡九凑在郎嫣耳边所说的内容会令郎嫣双颊飞红。 原来如此。 又伸手将披在谭盛风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能言善辩的岳莫隐难得在措辞时显露了尴尬。 第163章 “那个,我还是先出去……” 尽管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身体上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之前被用炁术打理干净的单衣此时也因为谭盛风久坐在因下雨而泛潮的土地上而重新黏上了谭盛风的肌肤,隐隐勾勒出其下足够均匀精瘦又在特定的位置保留了那么一些肉感的身躯。 而在药物作用下发着烫的,随着微微颤抖的皮肤,此时似乎也在寒夜中自然得升腾起了令人口干舌燥的热气。 一直以来,岳莫隐总觉得两人之间差了点什么。 是性格吗?不是。毕竟自己无论是跟“谭助理”还是跟“风到碗里来”斗相处得很是舒服。 是经济吗?当然不是。就算七日互娱以后倒闭了,岳莫隐也能保谭盛风一辈子吃穿不愁高枕无忧。 是生活中的磨合吗?想来应该也不是。只要用钱解决了那些寻常家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剩下的就是包容、注意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的内容了。 思来想去,岳莫隐觉得应该说是成年人之间有关于性的吸引力。 时至今日,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证实了。 但他对此并不着急。 不用于那些对某张脸或者某种身材就一见钟情的人然后强取豪夺或者诓骗欺诈,他更在乎的是两情相悦。 所以就算着急,也必须,不着急。 趁人之危一时爽,事后补救火葬场…… 当你觉得做一件事情有风险的时候,就不要做……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用一几个深呼吸强压住脑海中翻腾着的旖旎心思,岳莫隐打算起身朝外走去,通过吹夜风的形式让自己冷静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伴随着宛同床笫之上吟哦调子的喘息声,谭盛风的声音从那低垂于两腿之间的空间中传了出来。 “求你,帮我。” 第130章 或许是自知所说内容实在是有些越界, 又或许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以当前这种状态与人说话实在是不够得体,谭盛风把刚刚那求人之语说得极为含混。 可能是实在被身上这种不自然的热度折磨得无法忍受,又可能是心中那原本掩映在土壤之下的情绪终于又了一个宣泄的裂隙,他那拽住对方衣角的手却是用力非常, 几乎是将原本因发热而显露出薄红的指尖掐得泛白。 谭盛风的这四种自相矛盾又相互激化的情绪彼此交叠, 最后在岳莫隐的眼里形成了一种特殊至极又恰到好处的羞怯与热烈。 虽然已经披上了岳莫隐的衣物, 但谭盛风身上为了平衡身体温度而不自禁渗出的薄汗所携带着的气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褶的各种缝隙中逸散了出来, 若有似无地扑在岳莫隐的鼻间。 岳莫隐觉得,此时的谭盛风闻起来像某种柠檬、薄荷与海盐混合而成的辛香料。 一种他非常非常喜欢的味道。 然而如今这味“柠檬薄荷海盐”一一改平日里展现出的类似于搅在夏日清凉气泡水中与剔透冰块交相辉映的爽利, 反而更像是被撒在了一锅滚烫红酒的表面,杂在从锅底卷着热气上浮的细微气泡之间,带着令人迷醉的热气与香味被倾倒在了高脚杯中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此时此刻,城外月明星稀,林间悄然无声。 偶有凛冽的阵风经过,也只是自两人所在山洞最外部打了个转响,送进几缕凉意就溜了出去。 而这仅有的几分凉意也在两人之间相互扩散着的热度作用下消失于无形, 溅不起半点水花。 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岳莫隐与谭盛风两人。 还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和逐渐同步的心跳。 这听到的, 看见的, 嗅得的, 触及的, 烧得岳莫隐有些心慌。 伴随着愈来愈清晰的血液冲击鼓膜最后传递到大脑的脉冲节律, 岳莫隐顺着被谭盛风拽起的衣角方向半蹲半跪了下去, 然后伸出左手托在对方的下颌上, 缓缓抬起了那一直低垂着的头。 * 大概是之前一段时间内一直疲于奔命,以至于谭盛风在认识到来人是岳莫隐时整个人就卸下了全部防备,只用着几乎摇摇欲坠的意识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毕竟,如果来者真是岳莫隐的话, 大概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吧…… 一开始,谭盛风是这么自信地以为的。 可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不断拉长,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岳莫隐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这样不可以吗?还是说,觉得自己太轻浮了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现在撤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谭盛风感觉比起在这种沉默中尴尬地煎熬着,自己还是干脆躺平被毒死算了。 好歹还能落个不辱家训的名声呢…… 正当谭盛风如此自暴自弃地思考时,什么微凉的东西触上了自己的下颌,半是引导半是强制地让他抬起头来。 原本在各种缘由的加持下而有些溃散的视线对上了一张他极为熟悉但仔细想来又很少认真观摩过的脸。 来人确确实实是岳莫隐。 这人平日里永远保持着齐整的鬓角此时已经有些长了。 真难得。 不过还是很帅很有气质的。 剑眉之下的深邃眼窝里那一双附着标准欧式双眼皮的眼中此时倒映着完整的一个人影。 是自己。 “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岳莫隐的声音听在谭盛风耳朵里略有嘶哑,甚至还有着几分带着些许怒意的试探。 谭盛风迟缓地眨眨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且一字一顿地唤出了岳莫隐三个字。 得到这个虽然中间略有停顿但准确无误的回答后,岳莫隐就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知道你是谁吗?” 这是什么意思? 谭盛风好像隐约察觉到岳莫隐在纠结些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能力去揣测对方想要得到的结果了。 不过好在他很信任岳莫隐,对方一定有这么做的原因,自己只需要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好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不是吗? * 得到两个完全符合预期的答案后,岳莫隐的目光反复在谭盛风那倒映着自己面庞的温润瞳仁与偶尔呼出些许清浅白雾的唇之间游移。 “那……谭盛风知道他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不等谭盛风回答这第三个问题,岳莫隐补充道: “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有很多,不必局限于现在的情况。” “岳莫隐在主动给谭盛风一次反悔的机会。” “所以,谭盛风要说,他不知道。” 其语气之沉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 原本还有些惶恐的谭盛风突然起了反骨。 在他还担任岳莫隐的总裁助理时,他其实很喜欢听岳莫隐这么说话的。 因为每当岳莫隐使用类似的语气的时候,就代表着事情在他那里已经有了基本上无可违逆的决断。 但这种场合,这种内容,凭什么啊! “我……” 说话间,谭盛风想把上半身子撑起来呈现出一个跟岳莫隐平视的姿态。 可骨缝间传来的酸痛让他不得不跌坐了回去。 这一跌坐,他那两条原本也只能勉强并拢的长腿也再也无力合回去,只能一倒一立地放在了他的身前。 “我知……” 谭盛风匀了口气,想重新抬头把刚刚的回答补充完整,可岳莫隐好像已经不在意谭盛风的回答了。 那只岳莫隐托在谭盛风下颌上的手突然转移到了谭盛风的后颈。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穿过谭盛风支在地面的胳膊和横倒大腿之间的缝隙撑在了对方身旁。 之前谭盛风拽着岳莫隐衣角的手在他跌落期间松脱开了,但岳莫隐的衣衫却也在同时被拽得彻底敞了开。 岳莫隐的两条手臂配合他此时已经完全敞开的衣襟和衣襟内的身躯形成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紧接着一双微凉的薄唇覆上了谭盛风那因发热而不自觉颤抖中的唇。 * 岳莫隐永远是那个言出必行一往无前的岳莫隐。 虽然这种属性在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中得知谭盛风为了分担自己那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抉择而受了罚后有所收敛。 但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还是在面对有关谭盛风之事时才会有的特殊优待处理。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给谭盛风一个反悔的机会。 但既然谭盛风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为什么还要压制自己呢? 无论外边如何沸反盈天,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违心地装什么圣人? 于是岳莫隐的行动愈发大胆了起来。 在谭盛风的唇上摩挲了几轮后,岳莫隐便不再满足于此。 只见他一边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颊,一边用自己的舌撬开了谭盛风的齿并勾在了对方此时极为敏感的上颚表面。 第164章 谭盛风对于如此之快的进展似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猛然瑟缩了一下随即就下意识地要往后躲闪。 在察觉到谭盛风的意图后,岳莫隐原本只是拢在对方后颈的手突然上移了一些距离。 他那细长有力又骨节分明的五指分散着插入了谭盛风那柔软的发丝之间,并稍加施力强行把稍被拉远的距离缩了回来。 紧接着岳莫隐原本只是在轻轻舔舐的舌立刻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卷上了谭盛风的舌,以示惩罚。 几番纠缠后,岳莫隐终于放过谭盛风的唇齿,转而舔上对方的耳廓。 获得了自主的谭盛风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 那脆弱而精致的喉结也随着他的呼吸滚动了两三下,反复硌过了岳莫隐的大拇指关节。 这似乎提醒了岳莫隐。 恋恋不舍的叼了两下谭盛风的耳垂,又在恶作剧般往对方的耳洞里送了一口温热的吐息,他自谭盛风的耳朵后侧一路啃咬而下,最后啄上了喉结。 在这个状态下,岳莫隐只凭单只左手就足以完成禁锢谭盛风这个任务。 于是,他就分配右手去做了本次“帮助”的重头戏。 在被接触到的一瞬间,谭盛风只觉得一种别样的酥麻感自尾椎骨节节攀升到了后脑,以至于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啊。” 岳莫隐似乎很乐得见到谭盛风如此反应,当即故技重施又折腾了好几下。 大概是愧疚于只有自己一个如此沉浸,谭盛风打算效仿着岳莫隐的动作投桃报李一番。 然而他刚有行动时就被岳莫隐抓了个正着。 “这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先紧着你这位病号来。”岳莫隐把头搁在谭盛风的肩颈处,用带着清浅笑意的鼻音在谭盛风耳边轻声道,“你有盘外招,我可是肉体凡胎。体量一下?好不好?” 虽然这“好不好”三个字表面上是在征求谭盛风的意见,可说这话的人却表现得实在是太游刃有余,甚至在说话的期间还用手在谭盛风的后颈、脊背与腰窝间反复来回滑动进行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性的刺激,又或是怀着“事已至此,干脆好好享受吧!”的心理,谭盛风主动偏头亲了过来,许久后才依依不舍地离了开。 尽管嘴边尚且挂着一道银丝,但他仍意犹未尽地说:“不好。” …… 岳莫隐突然觉得大事小有不妙。 这谭盛风平常看着时那种很传统内敛的形象,在床上居然是如此放得开的风格吗? 更喜欢了! -----(此处省略一些字数)----- “我不行了……”谭盛风塌到有些酸软的腰刚刚抬起又给岳莫隐按了回去,“再去,人要没了。” 头上忍得头上青筋都有些凸起的岳莫隐难得失去了风度和从容,略显凶狠地较劲儿道:“我觉得你还行得很呢。” 谭盛风可不敢接这话,万一没处理好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求饶似的蹭了两下岳莫隐的侧脸。 两个人的涔涔汗水汇聚在一起,顺着谭盛风的下颌滚过锁骨最后从腹部滴到下方已经绞成一团的衣物上消失于无形。 似乎是从对方的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满满诚意,岳莫隐轻哼一声,“不是说‘不好’吗?怎么?有本事挑火儿没本事灭?” 而伴随着着三连问,岳莫隐的动作也是一下又比一下重,最后在一阵狂风暴雨后,他终于选择结束了这场“帮助”。 谭盛风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虽然岳莫隐确实给了自己反悔的机会,而且这个事儿确实跟自己那句上头的“不好”脱不开干系,但这家伙也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一晚上!这人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折腾,甚至连花样都没重复过! 自己身上已经粘黏得一塌糊涂了,连在换动作时都会因为皮肤之间的摩擦搓落下或大或小的白色硬壳。 这里边有自己的,也有岳莫隐的,但绝大部分是自己的。 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对手太强大这件事难道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此时天已经蒙亮了,山洞洞口也有光线透过之前自己布下的伪装投了进来。 这岳莫隐一帮几乎是帮了整个晚上。 不过这种朴素的帮助行为确实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那长得像赖皮狐狸的妖兽为了毒翻自己下的猛药此时已经被解了个七七|八八。 但谭盛风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不动道儿的,只不过这次走不动的理由换了一个。 抱着谭盛风亲昵温存一番后,岳莫隐先是穿好了自己的衣物,随后将谭盛风整个人打包裹起来抱在了怀里向外走了去。 在走上林间主道后,岳莫隐把遮住谭盛风视线的衣物拨开了一些角度,“其实你昨天也没能跑多远。” “如果我没能找到你,等胡九他们混出城后就麻烦了。” 胡九! 谭盛风突然重新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实感。 他闷闷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岳莫隐掂了一下谭盛风以调整两人的重心分布,随后浑不在意道,“你已经是我的了,还需要怎么办?” ---------- 守门的妖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张嘴打了个哈欠,顺便把因为熬夜检查进出城情况而脱落的毛发甩到空中。 现在全城都知道从地下黑市逃了个“凶”级天人,还足足一晚上都没抓到了。 以一敌万的“凶”级天人啊…… 换谁能给单枪匹马抓回来啊? 就在这妖兽溜号的时候,一个抱着大件物品的身影出现在了城门处。 守门妖兽强打精神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位前天上午进城下午就在郎家站稳脚跟,昨天下午大露一手实力晚上又出城了的郎岳。 等等……晚上出城? 这妖兽脑海里隐隐有了个不太合理的可怕猜测。 可或许是因为已经值岗了大半天,这妖兽先于大脑的指令有了动作。 “停下!例行检查!” 岳莫隐此时仍然处于被雄性动物的圈地本能影响的状态,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让任何其他家伙看到谭盛风,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的。 “可以看,不能碰。”他冷声道。 虽然他嘴上说是可以看,但手上也只掀开了一个角。 那妖兽原本非常不满于这家伙的态度,可奈何自己从各个意义上都完全惹不起对方。 顺着对方撩起的一角衣料看去,守门妖兽顿时震惊地僵住了,半晌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扫了一眼又颤颤地塞了回去。 毫无疑问,很快郎岳把地下黑市逃脱的“凶”级天人制服带回的消息就会传到全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但岳莫隐对此不慌不忙。 商人掮客的信誉有些时候比命都重要,就算心有疑虑,胡九也是绝对不敢不认账的。 况且之前这赖皮狐狸就打不过谭盛风,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个自己呢。 话说,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全城震惊”? 第131章 在走廊上踱了几个来回, 许久郎嫣才鼓起勇气敲上了那间自从早上被大力合拢后就再也没打开的房门。 “内什么……你和那谁还吃中饭吗?”小心翼翼地发问完毕,郎嫣立刻后撤两步非常恭敬地站在了院落中。 仅仅三天,她就对自己这位表弟的态度就从“区区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也妄图与我平起平坐”转变为了“您是真大佬,请快快上座, 然后带带我”。 现如今, 在来家第一天仅用了几个小时就把郎府上下内外的明暗关系摸了个门清然后巧妙地讨得了所有人的欢心这种事儿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表弟的强大了。 他!居然!真的!单枪匹马地!赶在大部队之前把谭盛风带回家来了! 若非亲眼所见, 郎嫣实在是难以相信这种堪比天方夜谭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那可是单招炁术歼灭化衍毫无难度, 对战识律只要不是太被克制都能打个五五开的“凶”级天人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 然后就被前方门缝中传出的那种浓郁石楠花味道刺激得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在她自小建立起来的认知中, 天人和妖兽之间向来都是猎杀和被猎杀这种世世代代势不两立的关系。 肉不是近百年这妖兽君王之位都由至臻级妖兽蜃蛤申楼兰稳坐着并之前几代妖兽君王那暴虐无道的做派,广开言路又励精图治,终于是让妖兽一方逐渐在这场“天人-妖兽”的旷日持久战中逐渐占了上风。 直到那位天人被作为地方贡品奉给了皇上申楼兰,直到那天人又不知如何在一夜之间建立了一座拔地而起的迷宫牢笼,直到皇上怒发冲冠颁布重赏只为将人从那层层高墙中带出来…… 结果误打误撞之下,为了借机从中攫取好处的各大家族居然开始主动驯服、豢养和遴选天人起来了。 第165章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当其他家族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才能让那些低等级天人听从自己的命令进入那解谜试炼时, 自家表弟竟然已经弯道超车了。 这“睡服”之法……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至少在郎嫣的概念中是这样的。 但从结果上来看, 这种方法可以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绝佳的成果。 从性价比上来看这可是绝对的好事情! 啧, 怪不得人家能在没有任何额外助力的情况下进入化衍大圆满甚至半步识律呢, 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啊…… 就在郎嫣神游天外之时, 岳莫隐关于她刚刚提问的回答隔着房门传了出来。 “中午的应该是赶不上了, 晚上我带他过去。” 尽管他说出这回答时显得那么慢条斯理, 乍一听毫无破绽。 但因为源生生物是狼, 所以郎嫣的耳力十分敏锐。以至于她非常精准地捕捉到了夹杂在回答之中的略显黏腻的分合水声以及属于另一道声音的急促喘息和强制忍耐。 “哦好的。”郎嫣的脚趾以及脚趾上长着的利爪反复在地面上抓挠着,几乎要给地面犁出八道沟壑。 她好想逃…… 但一想到自己母上反复跟自己强调过的要把握好跟表弟关系相对比较亲密的先发优势,她又不得不没话找话道,“话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屋内的地方稍加思索,答道:“既然晚上要跟大家见面,总不能太不讲究。那麻烦表姐找几套天人所穿的衣服过来吧。” “好的。”郎嫣立刻点头如捣蒜,然后光速离开了这个令她无比尴尬的现场。 ---------- 傍晚,正如对郎嫣承诺过的那样,岳莫隐携着谭盛风准时出现在了家宴上。 来路上,两人踩在院落中西楼的斜阳中,身后拖出了两道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而这两道影子又随着两人走动时产生的微动不断地交叠又分离,但又始终保持在一个极为亲密的距离。 郎府中看到这一幕的妖兽,脑海中都不由得冒出了四个字: 佳偶天成。 或许是因为出生点的不同,谭盛风见到的绝大多数妖兽依然保持着其源生生物的主要形态。 因此在看到郎府里这一堆半人半狼但不确定是怎么半的高阶妖兽,他确实有些震惊。 对此,岳莫隐就从容多了。 他先是带着谭盛风跟在场的其他郎府成员按照尊卑上下的顺序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在端端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并且直接让小厮在自己的桌旁添了一张软垫给谭盛风。 在那小厮放下垫子并起身离开后,岳莫隐凑到目光凝重且充满敌意的谭盛风耳边轻声道:“忍耐一下吧,要是不喜欢看它们,就看我。” 谭盛风乖巧地点点头,并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捋了一下岳莫隐头顶上的“真”耳朵。 这一幕看在第三方的眼里,像极了头狼主动伏低身子去舔舐自己的配偶的耳廓以宣誓主权并表示亲昵,而那配偶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然而这些看似惊世骇俗的事情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他们在乎的是能从这些事情中收获些什么。 “郎嫣,郎岳。”郎家主率先一步发问,“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被点到姓名的郎嫣与顶着“郎岳”身份的岳莫隐齐齐起身来到厅堂的中央。 “回禀族长。”郎嫣先一步行了个礼,“依照日前皇宫方面颁布的公告,后天就是新一度天人入宫解密试炼的日子。” “原计划中,这次入宫解谜试炼的四名天人本来会从现有的天人库中进行调取。” “其中领头的天人预计会选择上次前往解谜试炼而从‘并’级升为‘强’级的天人,而另外三名则会根据本期训练营内的记录成绩进行二次遴选。” 对于自己一直负责的内容郎嫣答得极为流利,然而这几天内产生的新而猛烈的变化实在是有些打乱了她的思路。 “不过……”就在她说话打磕绊的瞬间,岳莫隐非常稳当地接过了话头。 “不过,现在情况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朗声道,“众所周知,不同级别的天人能力差异之大不啻于蚍蜉与大树之差,甚至以一抵万未尝不可。” “而在表姐的努力和我微不足道的帮助下,当前记录中不借助任何外力并且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被定为了‘凶’级天人的谭盛风已经被收入麾下。” 岳莫隐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是把全部的功劳都归到了郎嫣身上,但对于昨夜那场水面之下的波澜有所了解的有心者都知道促成这事儿的真正核心是谁。 “考虑到各大家族在解谜试炼的竞争中逐渐焦灼,大家都卡在了第一阶段无从突破,因而看来所谓信息优势其实并不重要,或许另寻突破点才是解谜的重中之重。” “综上,我认为这次试炼应该以谭盛风为核心,围绕谭盛风的能力分布为其配备恰当的天人辅助,保战力为先。” 听完岳莫隐这一通长篇大论,郎家主虽然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却也没有直接点头。 “刀不一定是越快越好,使用不当也而容易反伤己身。”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安静坐在岳莫隐座位旁边垫子上的谭盛风。 谭盛风被这目光看得很是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在对方眼中完全是一个没有任何其他属性的工具一样。 就在谭盛风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之时,岳莫隐突然就刚刚那句质疑性质的陈述回复道:“族长不必有所担忧,我已经决定陪谭盛风同入迷宫寻求解谜之法。” 此言一出,引起厅堂内一片惊呼。 要知道,这迷宫最为奇特之处就是进去的妖兽虽然功力大增却很快就会爆体而亡,而进去的天人则是只有精进之获益却毫无损失。 这郎岳疯了吗?该不会跟这天人睡一觉真睡出感情了吧? “也算是我向您立的一个军令状吧。”岳莫隐丝毫不在意这些纷议,甚至加码了一句放在这个世界里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此去,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破楼兰终不还…… 听到这连稚子都能脱口而出名句,谭盛风瞬间就理解了岳莫隐的言语中对自己传达的深意。 不破楼兰终不还! 心潮澎湃之下,他站起身走到岳莫隐的身边,对其心悦诚服又充满爱慕地鞠了一躬。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或许是满意于得见“凶”级天人对妖兽表现出如此级别的恭敬,又或许是被那句“破楼兰”激起了心中沉寂已久的野心,郎家主一拍案几发出了一声几乎等同于长啸的笑。 “好!我拭目以待。既然如此,就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郎家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满足。” ---------- 岳莫隐站在天人训练场的边缘远远地朝向复健中的谭盛风说:“郎家主都答应了,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如果感觉法器不趁手我们就换,换到你满意为止。” “不换了,就它吧。”挽了一个刀花将刀身纳到身后的刀鞘里,谭盛风回道,“比起惊尘来说,这把刀还是沉了些,不过已经是这么多把试下来的法器里最像的了。” 等到谭盛风返回到岳莫隐所在位置后,岳莫隐说:“刚刚那边的工匠问我要不要再刀身上刻字来着,我就选了两个字给他,现在他应该是去准备模具了。” 说完,岳莫隐将被留下来的拓本展示给谭盛风看。 这张纸上写着的是妖兽那种极其复杂语言中的“取”字与“月”字。 他还记得当初从花溪那里出来后,谭盛风在旅馆中遗憾自己的法器名字已经被别人取好了这件事。 太贴心了吧自己。 而谭盛风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 他看着纸张奇道:“岳总,你居然能看得清这里的文字吗?” 什么? 看不清? 第132章 岳莫隐顿了一下, 随即一种细密的凉意爬上了他的后颈。 谭盛风没有任何欺骗自己的理由,而自己也绝对百分之百地相信对方。 假如谭盛风所言非虚,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只有自己能看清并看懂这里的文字呢? 自己和这里其他天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 ……是系统! 岳莫隐瞳孔不经意地微微颤抖着。 看来系统对自己的影响似乎已经在不经意间来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高度了。 从【四重瞳】到【擔山劲】再到【飒踏】,一直以来系统的奖励似乎都只是在围绕着加强单独个体的能力打转。 所以岳莫隐自己也毫无怀疑且无所选择地接受了这份馈赠。 可这次的系统任务发布的确有些不同。 不是内容上的不同, 而是流程上的不同。 第166章 在自己收集完飒踏的两个部分并将其合二为一后, 系统先是仿佛死机一般停顿了许久, 随后才显示出下一个任务【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 当时自己以为系统的这个停顿是在加载《北行识妖录》的内容, 现在想来其实是在加载这记录《北行识妖录》使用的文字。 就算是再天才的人物,在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上也必然要吃上一番苦头。 而在系统的帮助下, 自己就那么直接地跳过了这个痛苦且长期的学习过程。 换言之,相较于其他几次先完成任务再获得奖励的正规流程来说,这次自己是先行获得了“认识妖兽文字”的奖励,然后才在这份奖励的基础上去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任务。 而这个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收集条件也非常简单。 之前跟着郎嫣在前往地下黑市总坛的路上,岳莫隐一路上从木辇的侧窗中见识到了来自不同种族数以百计的妖兽。 这些妖兽的源生生物以动物为主,从鸟类和哺乳类到爬行类和两栖类不一而足,甚至也包括了一部分食肉和食腐植物。 每看到一个种类的妖兽, 《北行识妖录》里就会自动填充上这个妖兽对应种族的相关内容。 这些内容从生物习性、常见妖术到战斗弱点, 可以说是包罗万象。 收集是任务内容需要不假, 但收集本身也是奖励的一部分。 而在岳莫隐正式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任务末端跳出了一个5%的进度。 果然, 只要是一个还有点脑子的策划就不至于做出这种几乎完全不给人任何进度提示的全收集任务。 那么从收集数量、收集难度和收集奖励这三者总体平衡下来看, 这个任务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可话也不能说的这么早, 毕竟就岳莫隐玩过这么多游戏并亲手负责策划了几款游戏的经验来说, 全收集任务最难办的地方向来在于那进度条最后的百分之几。 然而不同于那些游戏中始终存在只是稍显稀有或者难以达成的收集内容,岳莫隐最担心的还是这《北行识妖录》里边最后这百分之几的妖兽在那几百年炁量衰落的期间已经彻底消失了。 可是这个问题在这个由申楼兰这只从从上古时期就存活最后在【弭妖肃世】被镇压的妖兽所创造出来的世界中是完全不必担心的。 甚至可以说,如果外界斩妖人的记录和这里申楼兰的记忆有了冲突,那么显然需要以申楼兰的记忆为准。 在发现了这一点后, 岳莫隐原本的计划中是打算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以尽可能把【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进度往前推一些的。 万一那最后的百分之几就在这里被自己刻意地误打误撞覆盖了呢? 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 岳莫隐侧头看向立在身边的谭盛风。 相比于自己套上了妖兽身份的自己,已经被公开定性为“凶”级天人的他处境是极其微妙的。 对于这都城里的妖兽来说,若不是它们需要天人去破解那道试炼,那么无论是什么层级的天人都不过是用于增补的材料罢了。 只要这解密试炼一破,那么当前妖兽与天人之间这种“互惠互利”的状态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那时候,身为“凶”级天人的谭盛风自然会成为被争夺和剿灭的第一对象。 或许是因为信息差的存在,又或许是本身就没作他想,此时谭盛风正将那把已经被岳莫隐自作主张定名为“取月”的刀反复地从刀鞘中抽出又放回去。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这是在尽快适应这把新法器的各种细节,以便能尽快恢复实力实现刚刚在晚宴厅堂上那句——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虽然这句被谭盛风脱口而出的话在放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现代人之间乍一听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和中二,但放在当时那个环境中却是刚刚好好不多不少地将谭盛风的心意与决心表露了出来。 岳莫隐自然也不可能对不起这份信任与依赖。 就算系统任务自此就无法继续推进,他也要以最快速度带谭盛风离开这片可能对对方产生威胁的是非之地。 那么现如今,因为对于平衡破解试炼的进度和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状态没有确切的把握,于是岳莫隐非常干脆地把破解这所谓“心尖宠”的优先级就列在了最高级。 完不成任务又如何?人生难免会有些遗憾。 确定好后续行动的大方向后,岳莫隐把思路收拢回来,开始思索自己面对着的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他刚刚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来到这里后所经历的事情。 在他的视野中,从蝎大士手上拿着的清点目录,到胡九提供给郎嫣的画册,这座都城里充满了那种邪门又诡异的妖兽专用文字。 而自己就那么忘记了那系统带来的剧烈头痛,在没有任何校对和查验的情况下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能看懂这些文字的事实。 若不是自己最开始的出生点刷新在囚笼中根本无法直接接触到这些文字,又很快为了解救谭盛风而顶了妖兽“郎岳”的身份成为了天然可以看得清也看得懂这里文字的存在,恐怕很快就会被那些妖兽发现自己的破绽了。 可也正是有这样一个“破绽”在,尽管“郎岳”的样貌与同等为化衍级的妖兽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但依旧没有引起其他妖兽的怀疑。 因为人是看不清妖兽的文字的。 那……自己现在算什么? 这个问题在岳莫隐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瞬间就被他回答了。 当然是人了,只不过是一个被系统加持的天选之人罢了。 岳莫隐不打算对谭盛风隐瞒自己具有系统这件事,但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把它跟谭盛风说。 至少现在这个时间和当前这个地点肯定不是合适的选择。 并没有察觉到岳莫隐的异样,谭盛风一边反复适应着这把新法器的重量和大小一边说:“虽然在这里我们与妖兽之间交流语言的发音与逻辑是一样的,可无论是我还是我遇到过的其他天人都看不清妖兽的文字。” 一个简短的停顿后,谭盛风轻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说:“是不是因为你有四重瞳啊?” 一直对各种变化接受良好的岳莫隐在听到谭盛风的提问后猛然转过了头,下意识反问:“你是怎么知道……” 谭盛风先是用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岳莫隐收声,随后将腰间的法器取了下来交到了制造刻字模具完毕蠕动而来的妖兽手上托着的盘子中。 在这妖兽重新远去后,谭盛风方才继续解释说:“我猜的。” 看着岳莫隐露出了难得的诧异神情,谭盛风咳了一下,将自己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推理娓娓道来。 “那次在天台上,你看到的其实是我的身外身。” “因为当时是在城市内追踪于可璃操纵的余牧,所以我身外身的精度还是很高的。” 说话间,谭盛风在脸上勾勒了一下。 “至少脸部是一比一精准复原,丝毫不差的那种。” “我听过见过很多斩妖人在暴露身份后所经历的事情,所以我当时在天台上看到你闯进来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 若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让于可璃跑了走。 “可奇怪的是,你回公司后并没有直接来找我。” “这完全不符合岳总你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作风嘛。” 说这些话时,谭盛风的眼神亮亮的,如果他身后有一条尾巴,那么此时必然是骄傲地反复翘起着。 “那个时候我就有所猜测了。” “能造成这种美丽误会的方式不多,思来想去,尽管可能性极低,但还是你天生具备四重瞳这种失传已久的炁术的情况最可能了。” 虽然过程有些差池,但至少从结果上看还真让谭盛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啊,岳莫隐心想。 突然谭盛风踮脚凑了过来,在一个非常近的距离下注视着岳莫隐的双瞳。 “在我没教你怎么控制体内炁的流动前,你是不是过得还挺麻烦的?” 感受着那扑在面上的呼吸,岳莫隐轻笑一声:“关于这事儿等出去了我单独跟你讲吧。故事挺长的,希望你有耐心听。” 或者说,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得知自己身负系统这件事的话,那这个人他只会选谭盛风。 “再长能比上一次的游戏更新剧情还长吗?”谭盛风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足足八个小时的剧情啊!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一个整天的休息时间全砸进去了,打得我头晕眼花的。” 岳莫隐笑着将人搂在怀里,把下巴垫在谭盛风的头顶上,“那等你哪天来公司,我让批了2.8版本进度的周凯来你面前负荆请罪。” 第167章 发泄完怒气后,炸毛的谭盛风重新平静下来,相对客观地评价道:“但有一说一,这次剧情的表演方式还是挺有意思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那把被铭刻上了“取月”二字的长刀被送了回来。 轻抚着那被阴刻在刀身靠上位置的文字,谭盛风担忧道:“岳总,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破解这个谜题吗?” 我们,真的还能从这个幻境里出去吗? “根据上两次我和申楼兰交战的经验,想要破解它的妖术就必须寻找到他所创造的幻境中的漏洞。”岳莫隐将手覆在谭盛风的手背上,“但很明显,在和梅临渊相互融合后,申楼兰对于自己能力的把控和对世界运转规律的认知有了一个巨大的提升。” “虽然有些地方看起来非常诡异,比如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高级妖兽们以及那些由炁驱动的模仿着现代功能设备的物品,但本身逻辑是相当自洽的。” 谭盛风边听边点头。 “所以目前看来,虽然不知道形成原因是什么,但这个连申楼兰本身都束手无策的迷宫是最好的突破点,所以解开这个谜题被我列在了计划核心部分。” 岳莫隐引着谭盛风的手在两个文字的对应位置写上了属于人类语言的“取”字与“月”字。 “不过计划这种东西一般都赶不上变化快,所以我们还是以随机应变为主要行应对方式。” “别担心,我在。” 第133章 “奉天承运显圣御武昊箴玄妙申皇, 诏曰……” 听着广场最前方的蝎大士口中念出的那一长串儿类似于神仙法号的尊称,岳莫隐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抽搐。 很难评价这种起名方式到底是在申楼兰的概念中足够高级,还是在梅临渊的意识中显得正式。 总之类似的措辞方式被贯穿在整个圣旨中,听得岳莫隐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历劫。 不知过了多久, 这折磨人的流程终于在蝎大士一句“时, 太微历廿月望朔, 望诸君旗开得胜, 钦此。”中来到了尽头。 将圣旨叠好收到一边,蝎大士从那白玉高台上走了下来, 毕恭毕敬地来到一张被挂在了广场北侧开口处的一扇巨大的铜锣侧面。 而在那铜锣的后方正笼罩着无数层上下里外不断翻涌着的白雾。 只有当两股强而有力的雾流以一种非常的角度对撞在一起时,那浓厚的白雾才会被撕裂出一道稍纵即逝的狭窄裂隙。 通过这道裂隙,岳莫隐依稀能够窥视到那被掩在白雾后方解密试炼的真面目。 一些绘有色彩且凹凸不平的巨大飘浮物在正在以不同的速度和方向移动旋转着。 然而每每有两块漂浮物即将相撞之时,它们就会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猛然扭错开去,去到另外的轨道上。 当然,这景象岳莫隐能看到,在场的其他妖兽和隶属于他们家族的天人自然也一视同仁地能看到。 原本还算沉寂的队列中瞬间响起了关于各家本次会如何继续推进这第一道解密试炼行动内容的讨论声。 这么好的机会, 岳莫隐可不会放过。 于是他立刻集中了注意力开始尽可能地搜罗信息。 可这不搜罗还好, 一搜罗他就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些有关第一道解密试炼的讨论, 怎么完全就没有一个相对趋同的定论呢? 按照之前郎嫣提供的说法, 这解密试炼已经举办了几十届了, 就算各家对己方天人从试炼中获得的信息藏着掖着绝不互通, 也没道理得出这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吧? 在又一轮博采众长后, 岳莫隐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就在他打算待会儿偷偷跟谭盛风交流一下想法的时候, 立在他身后的谭盛风居然先一步开了口:“岳郎……” 这用于“岳郎”是两人昨才天商议出来用于统一“郎岳”和“岳莫隐”的称呼,所以习惯了被谭盛风称为“岳总”的岳莫隐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谭盛风是在叫自己。 然而在意识到谭盛风此时此刻确实是在呼喊自己后,岳莫隐心中蓦然腾升起一种拥有此间天地中独属于两人之间辛秘的甜蜜感。 “怎么了?”他微微仰身偏头示意谭盛风继续说下去。 谭盛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雾中时不时显露出来的飘浮巨物,小幅凑到岳莫隐的耳边轻声道:“你觉得, 这第一道解密的内核像不像是拼图?” ! 谭盛风提出的“拼图”概念和岳莫隐刚刚心中的猜测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作为一位资深游戏玩家,岳莫隐深知虽然如今游戏的内容层出不穷,表现方式也卷得花样多端,但上溯其本质的话无非就说那么几种。 虽然只是透过裂隙看了几眼,可岳莫隐潜意识就觉得有几块漂浮物的边缘的线条彼此之间非常地吻合。 而这就是拼图的核心线索之一。 再加上从周围听来的消息在择优去劣仔细分析后,也算是基本作证了这个推测。 但岳莫隐也不敢就这么下了定论。 毕竟尽管自己和谭盛风两个人是被拉进这个世界的不假,但如果只是“拼图”这么简单的内容没道理这么多妖兽和天人都没看出来。 感觉多少会有些猫腻在里边。 余光看到广场最前方的侧门里有一串妖兽摩肩接踵地抬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岳莫隐用手指勾了一下被谭盛风挂在腰间的取月垂落到自己手边的的吊穗示意对方先回归原位。 与此同时,原本嘈杂的队伍也迅速安静了下来。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那一队妖兽一个接一个地蹦上了之前蝎大士所在的白玉高台,然后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高台的中央,齐整地将抬举着的那东西平托了起来。 那是一根类似于棍棒的东西,而在那其中一头裹着的厚重红布也让岳莫隐最终确认了它的作用—— 鼓槌。 不过一息之后,无数片的宛如黏菌一样的轻薄透彻的事物从白玉高台后方看起来异常冷清的大殿中的梁柱与瓦片上剥落了下来。 它们相互粘贴连接,最后在半空之中形成一条极为粗壮的触手。 显然,这条触手属于申楼兰。 申楼兰的触手从天而降,先是极为有力又轻巧地拾起了那根鼓槌然后重重一个挥动将它以横扫千军之势砸在了那扇巨大的铜锣上。 一道巨大的声浪自铜锣的受击点响起,然后伴随着锣身高频震动制造的烈风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着。 尽管在扩散开来的过程中击锣的声音已经减弱了很多,但立在广场上的大家依然感觉自己的鼓膜几欲撕裂,还被那道烈风中裹挟着的细小灰尘迷得睁不开眼。 然而相比于铜锣另一侧白雾那边的情况,这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原本浓厚的白雾在被烈风接触到的瞬间就如同被天狗进行了一番撕咬吞噬般一层又一层消失殆尽,彻底显露出那第一道解密试炼的真面目。 之前在罅隙中显露出来的不过是这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冰山一角。 有数百块大小不同的漂浮物正围绕着再里一层被灰雾笼罩着的圆柱体飞速绕旋着。 不同于外层已经全然消逝的白雾,这道灰雾在那些巨大漂浮物的掩盖下丝毫没有受到声浪和烈风的影响,依然死死地将第二道试炼遮掩着。 而在那灰雾的最中央,竖立着一座极高的尖塔。 尖塔的表面上固定着用黑雾凝成的粗壮的锁链,是不是有紫色的雷电在锁链环扣相互接触的地方迸射出来。 尖塔最高处的微亮小窗上,倒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想必这位就是那所谓圣上的“心尖宠”了。 三道试炼总体浏览下来,也无怪这么多妖兽会为之痴狂。 毕竟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和极端的力量,一个天人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凭空建立这么复杂且强力的试炼呢? 不过这些对岳莫隐来说都是次要的内容。 既来,既见,则征服。 在蝎大士将炁注入一处机关后,那面巨大的铜锣向侧面移了开,将北向通往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巨大入口让了出来。 随即,在广场上等待已久的众人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我们也走。”在以本次郎家领头角色发号指令的同时,岳莫隐也向后伸出了手牵上了谭盛风那只空闲中没有握着刀柄的手。 那个之前在进到这个世界前由谭盛风发起但没能完成的动作,此时终于得到了一个迟到的回应。 ---------- 尽管之前广场上有不少妖兽也列队其中,但它们在截到铜锣所在的位置就没有再进一步了。 一次试炼而已,拼什么命啊。 那么顶着一双兽耳走进了解密试炼的岳莫隐这个异类自然也遭到了许多不那么善意的打量。 但岳莫隐本身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麻烦介绍一下这第一道试炼内的情况吧。”他回过头对被郎嫣原定为本次代表郎家领头的那天人说。 第168章 那人的目光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游移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上。 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得一道高亢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来。 “喂,郎家领头,这次走这么慢来这么迟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等被问话的人回答,那道声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来迟归来迟,该你们家完成的内容可是不会少的啊。时间少任务重,抓点紧。” 被问话的人试图开口打断的同时,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了新发现。 “哦?这是有了新天人啊……” 原本跳脱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 “怎么还带了一只这玩意儿?它是蠢到不怕死还是想要进步想疯了?” 其话语中夹杂着的对妖兽的蔑视无须多言。 知道岳莫隐真实天人身份的谭盛风忍不得对方出言如此不逊,就要出言警告对方一番。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然接话道:“哎,这该不会就是最近都城中传闻里的那一对儿吧?” 此话一出,原本围在那些巨大漂浮物周围的天人们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轻蔑的嘲讽。 “有意思啊,他到底是在图什么呢?” “真给人类丢人,换成是我大概第二天直接就吊死算了。” “哈哈,这回可真成狗日的了。” 这些巨大的恶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直接灌进了谭盛风的耳朵里。 “闭嘴!” 谭盛风发出一声断喝。 与此同时,足足三寸的取月刀身悄然被他抽出了鞘。 被狂暴灌注了炁的取月在出鞘的瞬间就发出了极为明亮的光辉,而这光辉所致之处无一不陷入了一种寂静。 深知连后方的那些巨大漂浮物似乎都在被光辉照射到的瞬间停滞了一瞬。 好强…… 这个想法瞬间盖过了其他的一切,成为了在场其他天人脑海中唯一存留的概念。 但紧接着,这个“好强”就变成了“强又如何,还不是雌伏于妖兽身下”。 然而就算他们心中是这么想的,可刚刚那些粗鄙之语也再说不出口了。 在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违背祖训对人类释放炁术施压后,谭盛风突然有些慌乱。 尽管这里可能无人在意也无人知晓,但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但一时间又没想到什么好的收场办法,所以谭盛风整个人似乎僵在了那里。 而此时,岳莫隐有了动作。 只见他先是将手按在取月的刀柄末端将它推回了刀鞘内,紧接着朗声道: “先不说你们当着我一个妖兽的面大声密谋天人之间约定好的小九九一事做得有多离谱。” “我更想知道,他说做了什么伤害到你们的事,以至于让你们对他怀有这么大恶意?” “就因为跟我在一起吗?” 第134章 或许是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地方与妖兽有正面交锋, 又或许是岳莫隐所提出的问题非常精准地戳在了这些天人刚刚言行的要害上。 一时间,整个场面似乎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连刚刚那些人心中对谭盛风的蔑视都被这两句问话压了下去。 “大声密谋?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最开始的那道声音冷笑着说,“这里是天人的主场,只要我们想, 就能让你这妖兽在走出这里的下一秒就爆体而亡。” “所以这不叫大声密谋, 而是预定了你的命啊。” 此话一出, 原本被岳莫隐拿走的现场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这些天人手里。 于周边再起喧嚷中, 那声音继续道: “至于有些人卖不卖身,还是卖给了什么东西, 这种八卦问题的我们其实不是那么关心,闲着没事儿图一乐罢了。” 在这段话被说出的期间,那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大。 显然是声音的主人正朝着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位走来。 “反而是通敌这个理由就足够让我们不接纳他这个叛徒了。” 终于,这位试炼解密中天人最大的领头者终于现了身,在众人的簇拥下立在了岳莫隐和谭盛风对面三米开外的地方。 这人厌恶地扫了一眼岳莫隐,随后偏头看向了谭盛风。 “如果你现在愿意抽刀剁了这妖兽的脑袋,我们可以考虑对你既往不咎……” 岳莫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侃侃而谈: “首先, 善意奉劝一句, 最好不要对任何事情抱有过度的自信。” “你说让我走不出去, 我就走不出去?” 不同于刚刚那位领头者在讲话时使用的是令人信服的陈述句, 岳莫隐采用了先礼后兵的战略逐步增强了自己的气势。 “你又算什么东西?” 配合着挺拔的站姿与将谭盛风护在身后那决绝的态度, 此时的岳莫隐仅凭自己一人就展现出了足以鏖战千军的姿态。 “其次, 在没有真正过接触对方的情况下, 仅凭一些流言蜚语就提前给一位实力强劲且对你们的计划大有裨益之人定了性甚至直接将其推向对立面的这种行为……”他缓缓地扫视过已经将这一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的天人们,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更何况,你们到底是觉得他通敌而仇视他,还是觉得他走了某种捷径绕过了对于你们来说非常艰难的蹭蹭遴选而直接进到了这试炼之中而眼红他,你们自己应该是有数的吧?” 岳莫隐这番话可以说是直直地戳上了刚刚所有对谭盛风心怀恶意之人的脊梁骨。 原本还算安静的天人们瞬间沸腾了起来! “现在就杀了他!区区畜生也敢审判起人类了?!” “能睡到一个被子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要杀就两个都杀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没有任何一人往前踏上一步。 原因无他,刚刚谭盛风刀光出窍的那一下子确实让这些人感受到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安静!” 最开始说话那人不愧能在这里成为这么多天人的领头者,相较之下,这家伙的头脑确实冷静许多得多。 大概是权衡了一下在这里当即跟岳莫隐和谭盛风开战的利弊,那人大手一挥,指挥道:“先别管他们两个了,照旧执行计划。” 围观人群中明显有人咽不下被谭盛风震慑了住的这口气。 也有人对放任“妖兽”岳莫隐的围观己方行动这个决定表现出了疑虑。 可那人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反对的声音,只是重复了一遍刚刚他所说的话。 “照旧执行计划。” 见这人意已绝,围观的天人们也陆续散了开,回到了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上。 在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抛下一句“我们走着瞧”后,那人转身走到了那些巨大漂浮物的前方,开始指挥起那些原则上隶属于不同种类的妖兽家族互为竞争对手的天人起来。 ---------- 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也为了两人之后更好地交流和行动,岳莫隐干脆带着谭盛风绕远走到了那些天人活动聚集地的对侧方位上,然后找了个既能很好观察到对方动作又不会暴露两人行动的地方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谭盛风似乎才从刚刚的场面中抽离出来。 把刀鞘从身上解下来,他抱膝坐在了岳莫隐的身边,小声道:“岳总,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跟我进来的。” 到了这没有外人的地方,谭盛风立刻将对岳莫隐的称呼切换回了他最适应的那个。 岳莫隐在视野中反复开启和关闭着四重瞳,试图从另一边天人的行动中分析些端倪。 但在听出谭盛风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和委屈后,他立刻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身边这只脆弱地感觉马上就要死掉的卡皮巴拉身上。 “怎么?难道我不跟你进来他们就会接纳你吗?” 谭盛风将下巴搁在膝头,“就算不接纳,也能够在撕破脸前探听到一些消息吧,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在我面前还逞什么能啊?”岳莫隐一把将坐在距离自己半米之遥的谭盛风端起来放到了自己怀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吗?” …… 谭盛风觉得自己在岳莫隐面前好像从来就没有秘密。 抬手揉了揉谭盛风的头发,岳莫隐问:“完全没提前想过跟我在一起后可能会面对的流言蜚语?” “确实,没想过呢。”谭盛风小幅摇摇头,“不过是还没到想流言蜚语那一步,是没想过我们能在一起。” 听到这个回答,岳莫隐哑然失笑。 他调整了一下大腿的摆放位置,让谭盛风能坐得更稳一些,“那既然前置条件已经达成了,不如现在想想看后一个问题?”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谭盛风便立刻回想起了刚刚被围在人群之中听到的那些评价,随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第169章 不想去思考了。 也有点……不敢去思考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岳莫隐在对方的腰间安慰式地拍了两下。 “我倒是提前想过很多类似的内容,给你举个例子啊,” 岳莫隐轻咳一声,学着公司内公关部负责人那讲话时变化万千极具煽动性的语调说道: “惊天秘闻!七日互娱总裁的恋爱对象竟然是男人!” 这是最经典的uc震惊体。 “太恶心了,我不要玩南桐制作人搞的游戏了,rnm退钱。” 这是玩家最多最容易带节奏的论坛体。 “三天股价掉了百分之六,岳莫隐会不会后悔?” 这是假装中立夹带私货的微博大v体。 越听谭盛风越是心惊,下意识就要捂上自己的耳朵。 看出谭盛风的意图后,岳莫隐先行一步禁锢住了对方的双手,强制对方听完了后续的“知乎谢邀体”、“b站乐子人体”和“七大姑八大姨痛心疾首体”等等内容。 听完以上的内容,谭盛风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去了一半了。 明明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啊……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这个话题,岳莫隐非常干脆地把这个话题的另一半也抛了出来。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老黄历了,在妖兽卷土重来世界天翻地覆后,大家关注的重点就不在我而在你这位首席斩妖人身上了。” 哎? 谭盛风猛然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岳莫隐,用颤抖地手指向了自己。 岳莫隐有样学样地将刚刚用过的各种语气换了个角度又说了一遍。 “难以置信!首席斩妖人居然有这样一面!” “与其被死gay救,我不如死在妖兽手下算了。” “风评急转直下,理性讨论斩妖人的个人作风是否应该影响关于他本人能力的评价。” 听完这些,谭盛风仅剩的另外一半魂儿也飘了出去。 看着灵魂出窍的谭盛风,岳莫隐只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你说,这小玩意儿怎么长的,居然就能这么有意思呢? 岳莫隐又一次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谭盛风出窍的魂儿颠了回来。 “不过呢,为了不让你受到这些内容的干扰,我也做了不少针对性预案。”他蹭了一下谭盛风的侧脸,亲昵道,“具体内容太多了,一次性说不完。” “总而言之,别有什么压力,我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感觉着从脸颊上渡过来的温度,谭盛风只觉得自己与岳莫隐相接触的地方要烧起来了。 而且这种再接触下去,恐怕烧起来就不只是脸了。 于是他不得不找点什么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 在扫视到另一边那些天人的动作时,谭盛风突然顿住了。 “岳总,我觉得我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岳莫隐顺着谭盛风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之前那些人在领头的指挥下用各种炁术将其中一块飘浮物拖停了住,紧接着把它向另一个一看就是由不少漂浮物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漂浮物拽了过去。 这两者越是靠近,那些人移动的速度就越慢,应该是尽全力在对抗那种令这些漂浮物相互之间不相撞的力量。 当单独漂浮物与巨大的组合漂浮物相互接触的瞬间,那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凭空消失了。那单独的漂浮物就那么服帖的嵌在了组合漂浮物之中,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完成这一步后,那领头人问话的声音也远远传了来。 “下一块找到了吗?” 一位游离在队伍之外的人指向了一块正在旋转中的漂浮物,“在那里。” 这队伍分工如此明确,显然已经掌握了这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内核。 那么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这第一道解密试炼都没能被突破呢? 当岳莫隐心中产生这种疑问的时候,谭盛风抬手使了个炁术。 紧接着,另外那边人清晰的对话声就凭空在两人身边响了起。 “这是目前最后一块被试出来的正确漂浮物了,接下来又是一场硬仗啊。” 哦,这就很合理了。 所谓拼图,自然是需要“识别”和“拼凑”两个步骤的。 相对于普通拼图更侧重于“识别”的玩法,这第一场解密试炼中的两个步骤都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 这一头岳莫隐进行着思考的同时,另一头的对话也不断地通过炁术传递了过来。 “还能怎么办,拿着那些候选试呗。有街道作为线索的城镇部分已经拼完了,剩下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山林和荒野。” 所以……这拼图的内容其实是一块地图? 城镇?还是有街道的城镇?那看来相对于申楼兰,这解密更多的受到了梅临渊的影响。 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地方呢? 就在岳莫隐试图通过分析梅临渊反推出这个地图的大概内容时,谭盛风从岳莫隐的怀里蓦然站起,喃喃道: “这地方,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在为了确认那巨大漂浮物上的细节内容而又向前走了几步后,谭盛风非常确定地说: “是的!我真的去过这里!” 第135章 这可是个重大的发现。 岳莫隐知道有些地理痴迷者可以通过一张从飞机舷窗自上而下拍摄的山岳照片认出飞机所在的位置。 但就他对谭盛风了解来说, 对方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和技能才对。 稳妥起见,岳莫隐问:“是哪里?怎么认出来的?” 谭盛风眼神微动,非常肯定道:“这地图上画的是过去的点将台,就是于星威和于可璃所属的那个点将台。” 听到这两个名字, 岳莫隐只觉得有些恍惚。 在妖兽潮卷土重来的三个月里, 各种斩妖流派重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而点将台于星威操纵着八臂傀儡奋勇斩妖的身影也作为正面典型登上了华国日报的开屏首页宣传栏。 可是点将台跟这里有又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申楼兰当年在什么什么战之中跟点将台之间有过节?这么记仇? “至于怎么认出来的……”谭盛风将取月从刀鞘中抽出来, 然后用刀尖简单在地面上勾画起来, “你也知道,点将台的专精炁术是驱动傀儡战斗的点将招来术。” “而为了造出更能契合点将招来术的傀儡, 点将台内部设有从傀儡设计和部件锻造全流程都包揽的那种部门。” “但有一件事是新华国建国后点将台力不从心的……” 岳莫隐稍加思考,试着答道:“采矿?” “对。”谭盛风点头,“在内部矿源枯竭后,他们只能从外界购买矿石。而这也是我确定这里就是点将台的核心依据。” 岳莫隐先是记下了向被谭盛风用刀尖勾出来部分对应的位置,紧接着抬眼看向另一侧已经被拼凑好的漂浮物表面的花纹。 在那里,有一个几乎占据了山脚半条街的长棚。棚子中鳞次栉比排列着各种分拣和粉碎矿石的设备,而每过一段距离棚子内就设置了向后延伸消失在山野之间的传送履带。 岳莫隐边听谭盛风的讲解边点头, 顺便在恰当的时候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说这是过去的点将台?” 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谭盛风突然停顿了一下, 半晌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这个地图上有他们已经被我打废了的旧训练场。” …… 啊? 在岳莫隐“展开讲讲”的八卦神情中, 谭盛风目光游移道:“就是第一届专家级斩妖人的评选场地临时征用了点将台的内部训练场……” “当时大家为了评上这个专家级斩妖人都挺拼的……” “先声明一下, 我本身对当这个专家级斩妖人没什么执念, 只不过被人勒令了不许输来着……” 岳莫隐暗暗挑眉。 不许输?那不就是要全胜吗? 你都全胜了, 那你不当专家级别人又怎么当? 为了缓解谭盛风的尴尬, 岳莫隐尝试着转移话题:“那这训练场被毁的点将台当时没让你赔钱吗?” “这倒没有, 当时的主要论调其实是,”谭盛风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连这种级别的战斗都扛不住, 那这些训练场毁了就毁了吧。” 虽然谭盛风说得轻描淡写,但时刻有关注谭盛风在妖兽潮中战斗表现的岳莫隐深知这个所谓的“这种级别的战斗”肯定不是那种相互砌磋点到为止的级别。 八卦时间到此为止,岳莫隐主动把话题引到正事上:“那话说回来,你觉得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过去点将台的地图呢?” “大概因为梅临渊就是点将台出身的吧。”谭盛风低声道。 这下岳莫隐倒是有些吃惊了。 回忆着之前跟梅临渊交战的经历,他问:“可是梅临渊的那身本事感觉跟点将台完全没关系啊?” 第170章 “具体内容我就不得而知了。”谭盛风摇头,“在司妖监成立前,绝大多数斩妖人都要依附于类似于‘点将台’和‘布阵符门’这种大家族。梅临渊大概也不能免俗。” “只是据说当初两方因为一些事情闹得挺不愉快的,梅临渊就直接出走了点将台。” “等他再出现在大家视野中就直接参加了第一届斩妖人定级考核的时候了,那时他凭着一身强大且灵活的炁术直接成为了高级斩妖人。” 听起来这里边有故事啊…… 而且岳莫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真相大概就会在这里被揭示出来了。 “那我们也来完成一下这个巨幅的拼图吧。”岳莫隐站起身看向那些游移旋转中的漂浮物,“关于这个过去点将台的样子你还能记得多少?” “八|九不离十吧。”谭盛风自信道,“为了模拟足够多的场景,点将台的训练场可以说是分布在他们整个山头的各个位置,而当年他们所有的训练场我基本都去过一遍。” 有谭盛风这么一句话,岳莫隐信心大增。 而且拼图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开头难。 随着遗留在外部碎片的减少,其难度是指数级别下降的。 “那我们就先顺着训练场的分布把这些山头部分的碎片组合一下。” “而至于那些已经被拼完的部分……” 岳莫隐似笑非笑地看着另一侧正在拼图中的队伍。 “直接拿过来就好了。” ---------- 将体内的炁调动到极致的天人非常勉强地分出一丝精力对领头人说:“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两者都没能粘合在一起,那感觉这块确实就是的对不上。” 领头人不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听我指挥。三,二,一,放!” 在听到领头的指令后,原本还在强行咬牙坚持的天人们瞬间懈了劲儿。 在失去各种炁术的束缚后,那块漂浮物当即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强的力量朝远离组合漂浮物的方向飞了出去,甚至其飞行旋转的速度远超之前的状态。 领头人只能心中暗叹,希望这块漂浮物不要很快就被用到。 否则他们就要花费更多的气力将它抓捕回来了。 将那块漂浮物的事情抛到脑后,领头人回头看向已经完成的部分。 其他先不论,今天又新拼上了十来块漂浮物一事已经是非常大的成就了。 目前有着一些显著标识和走向区分的城镇部分已经拼凑完成,剩下的就是他们毫无头绪占据了剩下大半漂浮物内容的茫茫山野了。 大概真的只能靠一个个试过去了…… 领头天人心知,天人之所以能在这里能获得的巨大突破并不是因为这些漂浮物对天人有什么裨益加成,而不过他们是在抓捕并拼凑漂浮物这种高压的训练中反复锤炼了自己的炁术和身躯罢了。 相反,不知为什么,这些碎片越是拼凑,对妖兽的震慑力就越强。 或许在完成全部拼图后,天人能重新压制妖兽夺回主动权也未可知。 这也是目前隶属于各个家族的天人私下达成的共识。 大丈夫岂能终日屈于人下,而且妖兽甚至算不上是人。 说到妖兽,那领头的蓦然想起了浸提那只难得破例进到这里的妖兽。 就之前的经验来看,想必现在的它应该已经在这已经初具雏形的地图的影响下变得相当脆弱,体内炁脉紊乱,一触即死。 这也是为什么领头人选择先行忍气吞声放任了那妖兽自由活动,毕竟在临近这次试炼结束的时候再收拾一下变得极其虚弱的它总比在早期它精神充沛时硬刚来的轻松。 唯一麻烦的可能是它那个姘头…… 针对那个家伙,自己这边还是得早做打算。 思考到这里,领头人突然抬头寻找起了谭盛风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领头人抬眼的瞬间,只见数十个排列整齐的身影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奔行着,然后在某一个地点瞬间止住了脚步并齐齐施展炁术刹停了刚刚那块被他们弹射出去的漂浮物。 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是领头人的第一个想法。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些灵活的身影是只保留了最简单的人形的身外身。 这些身外身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做到刹停那块漂浮物的?! 这是领头人的第二个想法。 只见那些身外身蜷曲着手指,绷紧的肌肉像是在牵引着什么一样。 是【通用炁术·牵丝】! 己方这些被妖兽遴选出来的其他天人里也有擅长使用【牵丝】的,但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在分出这么多身外身的前提下还让每一个身外身都施放如此强劲的【牵丝】。 在彻底刹停那块漂浮物后,那一队身外身立刻奔向了下一个目标,只留下两个身外身将那漂浮物带回到…… 等等?那边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大的组合漂浮物的? 那两个身外身手中的【牵丝】就像是两条极为稳固的导轨,引着那块漂浮物与组合漂浮物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在完成这些后,那两个身外身立刻返回到了它的队伍中。 而这样的队伍还有好几支! 在这些队伍的操作下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的漂浮物都按照顺序被拼接了上去…… 偶尔有被错误选择的漂浮物也在发现后快速地进行了调整。 看得这领头是瞠目结舌。 不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岳莫隐的声音蓦然在这领头人的身后响起。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把你们的拼图和我们的拼图进行合并的机会。” “休想!”领头人毫不迟疑地挥臂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砸了过去。 然而他只砸了个空。 “看起来我之前没能表达清楚我的意图。” 岳莫隐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 不过这次声音响起的方位在几乎在之前拼图过程中累得虚脱的天人群中央。 “我的意思是……”岳莫隐将手拍上一位天人的肩膀,极为轻巧地说,“如果你们不愿意交出你们的拼图,我们也不介意直接抢过来。” “要试试看吗?” 第136章 从被打包捆绑堆放在一起的天人群中走出来, 岳莫隐朗声向远处的谭盛风问道:“准备好了吗?” 收到指示的谭盛风再次目测了一下两块巨大组合漂浮物所在的位置并在心中进行了一番计算。 保险起见,他又从身上分了四个身外身出来,令它们两两一组向左右疾奔而去快速加入了当前列队于场地两端的大部队里并如其他身外身正在做的那样施放【牵丝】以固定住对侧的漂浮物。 做完这一切后,谭盛风方才对岳莫隐招招手, “准备好了!” 岳莫隐左右扫了一眼二人当前整齐列队中的极简版身外身, 并大概清点了一下属于自己身外身和谭盛风身外身所占的数量比例。 …… 统计结果并不喜人。 虽然岳莫隐深知自己在斩妖一事上跟谭盛风比起来确实有些差距, 但在一种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心理的作用下, 他总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在家庭中大包大揽扛起一切的角色。 不过来日方长。 自己有时间,还有系统。 未来可期。 调整好心态后, 岳莫隐又一次指挥道:“三、二、一!” 他话音刚落,两边的身外身齐齐向着对侧奔行了起来。 那两块极为巨大的组合漂浮物在他们的牵引下开始逐渐加速,势大力沉地向对方碰撞而去。 就在两块漂浮物被加速到一定程度后,那些身外身瞬间同步切断了【牵丝】反而开始转手施放起【凝华】起来。 无数道两端尖中间粗的冰凌在空中生成,像导轨一样将两块巨大漂浮物严丝合缝地夹在中间。 而在这些“导轨”和之前获得的巨大动能的作用下,这两块巨大漂浮物减速接近着对方,最后极为精准的对接在了一起。 至此大事已成。 尽管还剩下了一些表面太过相似以至于连谭盛风都不是很能确定如何拼在一起的漂浮物, 但现在它们已经是一个可以通过硬试就试出来的数量级了。 “你先自己努力一下, 我有话跟他们聊聊。”跟谭盛风打了个招呼后, 岳莫隐弯下腰, 随手就近抽出了某一位天人别在腰间的小刀对着那天人领头人比划了两下。 在见识到谭盛风的真格本领后, 领头人已经心服口服了。 之前自己“忍气吞声”没让大家跟这两个家伙开战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毕竟开战了, 恐怕连拼个两败俱伤都是奢望。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前这只妖兽并没有受到漂浮物的镇压与影响, 但在彻头彻尾的失败面前这都不重要了。 他对岳莫隐冷哼道:“看来这真是天意啊。要杀要剐, 来点痛快的。” 第171章 岳莫隐点点头,“你说的,来痛快的。” 随即一道惨白的刀光映进了那领头人的眼瞳之中。 * 将领头人身上的束缚割断后,岳莫隐将刀抛在了对方面前, 起身退了两步,“刀不错,待会儿用完记得还给人家。” “我并不打算告发你们在这里搞的小动作。”在领头人震惊的目光中,岳莫隐自顾自说道,“相反,我还要为你们打掩护。” 这一套痛快的交流有些过于行云流水,一时间那领头人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看透了对方一样,岳莫隐在对方心中冒出“这妖兽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同时,主动自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做?”,随后又自答:“万一进入那这第二道试炼的判定标准是必须参与了这第一道试炼的破解呢?多一些准备肯定是没错的。” 关于这个理由领头人表示不置可否。 毕竟从目前来看,自己这么多人加起来能起到的作用大概都抵不过另外那边人一人。 似乎是又一次看穿了这人的心理,岳莫隐继续说道: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说话间,他抬手朝着远方在云雾间时隐时现的那条属于申楼兰的触手值了过去。 “挖掘这解密试炼的秘密也好,趁机整合天人队伍也罢,如果解决不了这家伙,你们再怎么努力都白搭。” “而我,偏偏想试试改朝换代。” “我一直信奉着一句话——‘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所以,在解决共同的敌人之前,我们就先当当朋友吧。” 天光切着岳莫隐身影的边缘投射进那领头人的眼中,让他只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身影隐隐成为了“天命所归”这四个字的实体化存在。 在等待那领头人为其他天人松绑的期间,岳莫隐凑到谭盛风耳边小声道:“早点这么沟通一下不就好了。现在搞得我像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反派角色一样。” “岳总,难道你以为自己的形象是什么动漫里标准的伟光正男主吗?”谭盛风无语地斜视了过去。 “哦?难道不是吗?”岳莫隐“错愕”地看向谭盛风,“那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 谭盛风不打算接这个明显内含陷阱的话茬儿,当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让我预留的最后一块拼图是现在嵌入?还是等一会儿?” “现在嵌,但要一起嵌。” 说完,岳莫隐回头向那天人领头者示意了一下,“效率起见,你来组织你的人吧。” * 在最后那块拼图被众人合力严丝合缝地嵌进去后,表面上那些漂浮物拼接边缘非常细微的裂隙竟然开始自动愈合了。 当最后一道位于边缘的裂隙愈合后,原本基本等同于平面的拼图漂浮物突然开始向外缓慢膨胀生长了起来。 “往后退!”岳莫隐、谭盛风和那领头人齐齐道。 在漂浮物膨胀到一定距离之后它的表面就碎裂了开来。 大块的碎屑在掉落之中相互碰撞变成齑粉,而无数齑粉宛如银河落九天一样倾泻到了地面之上。 在接触到地面后,那些齑粉就像一滴溅入了布满油污水面的洗洁精那样快速扩散开来。 而它们的扩散速度可以说是快过任何一种已知的炁术。 在大声提示“大家做好防护!”之后,谭盛风开始施放【弥坚不摧】。 虽然他本意是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奈何那些齑粉的扩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最终他的【弥坚不摧】只将自己和岳莫隐罩了进去。 等到那些齑粉冲过两人所在的位置后,周围环境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时,而原本还算熙攘的人群此时只剩下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 之前来势汹汹的齑粉此时已经平复了下来,在两人的脚下宛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着,只是偶尔会随着两人脚下的动作而荡起一些飞快消失的涟漪。 谭盛风简单在自己的炁脉回路中运行了一圈,确认自己并没有受到影响后,又将手搭在岳莫隐的手腕上进行了一番相同的操作。 这是斩妖人战斗时的基础操作,他其实是教过岳莫隐的。 而且在他把手搭上来之前,好学生岳莫隐就已经进行了这样一番操作了。 但岳莫隐也不说话,就任凭谭盛风对自己进行炁脉回路的检查,待到对方松了一口气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多谢老师关心。” 谭盛风:…… 往四周由齑粉生成的环境张望一番后,谭盛风确定道:“这里是点将台的山门前大概几百米的地方。” 尽管作为主业的斩妖不能为人所知,但点将台在当地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名门望族。 究其原因还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许多并没有成为斩妖人的点将台门人在点将台的附近定居并逐渐吸引了其他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前来居住,最后发展出了相当规模的城镇。 不同于之前拼图所展现的城镇不同的是,这个由新生成的城镇中是有“人”或者说是“npc”存在的。 而且从这些npc穿着打扮和言语间讨论的话题来说,他们确实是在渡过着几十年点将台周边非常普通的一天。 一番试探后,岳莫隐确认这些npc看不到自己与谭盛风的存在。 换言之,自己和谭盛风此时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由申楼兰主导生成的副本中的另一个副本。 套娃呢这是? 就在这时,两个之前并未存在于拼图中的彩色身影擦过岳莫隐和谭盛风的身边自边缘踏进了这里。 “谁?!” 尽管只是一个瞥视,但谭盛风当即怔住了。 来人是梅临渊! 不过是年仅七|八岁的梅临渊。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高他一头的女孩。 从相貌上来看,这女孩就算跟梅临渊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至少血脉相连。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身边站定后,小梅临渊颤颤道:“姐姐,我们真的能凭借着一封拜帖加入点将台吗?” “肯定能。”那女孩伸手将挂在肩上的小包袱往上提了段距离,回握住小梅临渊的手,信誓旦旦道,“这可是妈妈走前亲口说的,她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 看着这一姐一弟相互扶持着向点将台主宅门口走去的场景,岳莫隐冷笑道:“哦?要进入经典的交代反派悲惨过去以达到洗白作用的回忆杀了吗?” 心中如此吐槽的同时,岳莫隐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申楼兰本身肯定是不会在自己的创造的这个世界中为梅临渊树碑立传的。 这就说明,这个副本的生成必然是有梅临渊本人意志的影响的。 但岳莫隐只觉得有些矛盾。 之前在两方交战时,梅临渊的几句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有问题吗?”】 【“为将者,自然需要将每一枚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他是,我也是。”】 就算自己最后是以一种不那么堂堂正正的方式赢得了对战,但岳莫隐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梅临渊当真算得个枭雄角色。 而对于一位枭雄来说,最重要的是封狼居胥的成就,最无关痛痒的就是失败后的谅解。 那么梅临渊又是为什么想要留下自己的过去呢? 第137章 既然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主人公已然登场, 那么反主为客成为副本见证人的岳莫隐与谭盛风便非常自觉地跟上了这对姐弟的步伐。 小孩子本来步子就小,大概要迈上四五步才能顶得上成年男子的一步。 更何况这两姐弟的神色中明显流露出了因长途跋涉而产生的疲惫,步幅相比于平常生龙活虎的儿童就又要短上了不少。 然而在彼此扶持和相互鼓励的作用下,这两姐弟始终没有停下, 反而是一步又一步地朝着远处的棕漆大宅门前进着。 缀在两人后方的谭盛风从来没有觉得从这里到点将台的主宅门有这么遥远过, 但不知为什么, 他又很希望这段路能够再长一点。 这样他可以多一点时间去理顺自己中转常绥来到南靖执行任务的这短短几天中发生的多到几乎快把他的大脑占满并且复杂到超出他思考能力的内容。 然而路就是那条路, 一条千百年间先是从泥土路变成碎石子路,又升级为青石板路, 最后被铺上沥青画上斑马线变成柏油马路,但长度从无改变的路。 在听到远处矿石粉碎机内部齿轮相互啮合以粉碎矿石传来的噪音并嗅到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呛人味道后,谭盛风蓦然意识到——这路,马上就要走完了。 可他感觉自己还有好多东西没能想透。 尤其是…… 谭盛风将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 直到在进入这个世界,有足量的炁去协助自己持续施放【椿龄无尽玄】前,那里都横亘着一道已经不影响行动所以为了保存实力而没来得及治愈的疤。 第172章 “说实话,我还是很难相信梅主席真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一路上岳莫隐都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片围绕着隐世斩妖宗门而发展起来的城镇, 时不时还会向谭盛风进行一番“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做?”和“他们不怕暴露吗?”的提问。 然而在听到谭盛风突然来上这么两句感慨并重新称呼梅临渊为“梅主席”后, 他转过头,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直到现在岳莫隐都不愿意去回忆当时自己看到的场景。 那种追悔莫及的钻心感受, 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或许是被对方说话的语气震到了, 谭盛风小声地辩解:“我就是稍微想了想……” 岳莫隐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捏上了谭盛风的脸颊, “你要是能把复盘梅临渊这事儿的精神头拿来好好研究研究我, 也不至于非得拖到现在我们才能在一起。” 对此, 谭盛风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事实恰相反,明明就是自己研究太多了,才有了自己在悬崖上那一番方向错误但仍然发自肺腑的话语。 但此时的他并不敢反驳岳莫隐。 感受到谭盛风的纠结,岳莫隐便不再观察收尾开始专心地对其进行一番开导。 当然, 岳莫隐深知自己不是什么能扮演“知心好大哥”的角色,所以他决定换一个全新的角度来开导谭盛风。 “那你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为了这个结果又打算怎么行动呢?” ……怎么好像变成季度述职报告现场了? 但岳莫隐的这种说话方式居然歪打正着地让谭盛风的注意力从当前转移到了未来。 “目前南靖斩妖特别小组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就算司妖监按照流程后续派人来复查一番,但大概率也不过是来根据我们的报告简单核对情况。” 听谭盛风这么说,大概猜到对方想法的岳莫隐微微皱眉。 谭盛风自然也注意到了岳莫隐的神情,但他这次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告发他的所做作为,除了能给我一个差点迟到的正义还能给我什么?” “他是梅临渊,是对当前斩妖人秩序的形成有着巨大影响的梅主席。难道司妖监当真会允许这等丑闻外流吗?” 岳莫隐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并不认为杀你这件事是梅临渊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是一个群体性的决定,所以……” “所以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谭盛风难得地打断了岳莫隐,“这次是梅临渊下次也可以是别人!” “跟申楼兰这种至臻级别妖兽的战斗发生什么都不意外,所以我们可以在报告里将事实恰当扭曲一下,然后创造机会引君入瓮,或者至少不要像这次这么被动……” “还好还好。你没我以为的那么佛系。”岳莫隐欣慰地轻笑道,“还是说,是我潜移默化影响到你了?” 听完岳莫隐的“评语”,谭盛风心头一梗,“是岳总你的行动方式太激进了,反衬得别人都很佛系吧。” 在之前谭盛风尚且没有暴露自己“风到碗里来”身份的时候,岳莫隐就有意识到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位总裁助理很有特点。 有些时候怎么样都行。 比如说,本来半小时前就已经凑好的外卖单,为了满足某些大额打折券的条件别人总是让他来换成另一个套餐。他总是会乐呵地点头答应,尽管凑单用的新套餐和他原本想吃的套餐两模两样。 有些时候又很有自己的坚持。 比如说,他非常尊重公司同事的劳动成果。 在得知某些项目因为一些领导的反复修改而停滞后,他会想办法协调时间让相关人士坐在一块再请更高一层的领导(这里的领导主要指岳莫隐,总裁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特点被谭盛风用得淋漓尽致)来进行最终拍板。 而且最好是拍符合专业人员心意的“第一版”(总裁助理吹“枕边风”的优势被谭盛风发挥得神乎其神)的板。 真的很有意思。 等到后来再叠上“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后,这份由“佛系”和“不佛系”的反差有意思就更是翻了一倍。 虽然对方还没有提出一个相对清晰可行的后续计划,但岳莫隐对自己突击提问得到的反馈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他也一定程度上愿意退让一下。 各部门注意! 这里有一个“一定程度上”作为重要定语! 请务必准确地理解领导的意图! 看着前方的姐弟二人停下了脚步,手动整理了一下满是褶皱的衣衫然后敲上了点将台的棕漆大门,岳莫隐岳莫隐郑重地看向谭盛风,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说: “无论梅临渊的过去有多么悲惨,多么令人同情。” “他主观上杀你的事实永远是事实。” “在这件事上,我只会选择不原谅。” ---------- “主管,您请看……”一人战战兢兢地对身为点将台大管家的于斌捧来了一封拜帖。 这封拜帖明显有些年头了,连边角都因磨损而起了飞絮,甚至在被两人交接时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脆响。 然而令那人如此惶恐的却是拜帖上边盖着的印章。 那是点将台的宗族大印。 见此印章,如见家主。 但点将台家主上一次带章出行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那两人面前这印章会是真的吗?还是说,是有人伪造了印章派小孩过来试水的? 这普通下人都有的疑惑,身为主管家的于斌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只见抬手轻按上印章,并向其中注入了些微的炁并合眼感受自己的炁在印章中的流动状态。 一支烟的功夫,他重新睁眼对那人问:“拜帖是什么人拿来的?” “一对姐弟。大的十多岁,小的也就七八岁。”那人不敢怠慢,立刻说,“人我已经收在南门门房那边了,您随时可以惩戒这两个胆大包天的……” “你应该感谢你的胆小。这印章可是真家伙。”于斌乜斜着扫了那人一眼,“把人请过来。”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回去了。 * 听完梅临渊姐姐梅饮芳断断续续的讲述,身处当时那个场景内的于斌和时隔几十年通过幻境见证这一切的谭盛风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真可怜啊。”此时谭盛风看向这梅家的姐弟,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心疼。 尽管岳莫隐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忍。 在梅饮芳的叙述中,这姐弟二人的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在不久前接了一份民间疑似妖兽作怪的灵异事件,结果错估了斩妖的难度几乎是耗了半条命才勉强完成了委托。 而原本她以为能自然愈合的伤口在之后的日子里逐渐发炎恶化,最后她连床都下不去了。 愈疗炁术对于细菌感染引发的病症束手无策,而当时青霉素这种高级药物又不是他们这种普通斩妖人家庭能排得上的。 临死前回光返照时,她拿出一张只被盖了个印章的老旧纸张,用笔在上边写了些内容后将它交给了姐弟二人。 放在当时那个环境下,这样子的时代悲剧数不胜数。 这梅临渊和梅饮芳的母亲是死于斩妖引发的感染,可能就在同一时期有另一对姐弟的父亲死于挖矿引发的尘肺。 相比于那些真正毫无退路的家庭,至少这位母亲能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安排出一条后路。 为了转移谭盛风的注意力并缓和对方的情绪,岳莫隐问:“听起来,他们母亲受的伤没有你当时重,那她当时怎么没像你一样处理伤口呢?” 谭盛风下意识地就想要通过避重就轻地以给出一番似是而非的解答,隐瞒自己当时使用了【椿龄无尽玄】这种理论上已经失传的专精炁术的事实。 但他深知想要维护一个谎言,就只能再创造另外千百个谎言。 退一万步说,就算岳莫隐智商下降一百倍硬是没看穿自己的一层套一层但依然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不想跟岳莫隐之间有秘密。 “因为她不会【椿龄无尽玄】。” “首先,这道专精炁术已经几百年没有人使用了,若不是谭家典库里保存了一些相关资料并且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尝试去复原它,恐怕它就真的失传了。” “其次,这道炁术对于斩妖人本身的素质要求比较高。就算是谭家内部都没有几个人真正能掌握的,更何况……” 这边另一位面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对话期间,那边的于斌已经吩咐下人拎过了梅家姐弟放在一边的包裹,并安排了这两人的食宿。 “我对于你们母亲的遭遇很是抱歉。”他将那封拜帖摆在三人中间的桌面上,“你们母亲的请求也很合理,更何况这上边盖着点将台的宗族大印,我们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梅饮芳当即就想带着梅临渊给于斌行个礼。 第173章 而于斌也非常有预见的用手将两人按了住。 “但点将台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有些事儿还是不能破例的,也请两位理解一下。” “我只能让你们先在外门当个杂役门生,然后根据具体的情况再行安排。” “没关系的于大人。”梅饮芳感激道,“能这样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我和我弟肯定会安分守己,当牛做马以回报。”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套从戏曲中看来的说辞实在是不够真诚,梅饮芳又补充道:“我吃得很少,以后还可以再少吃一点。” “我也是。”梅临渊跟着频频点头。 第138章 在梅家姐弟接过于斌手上递过来的点将台腰牌后, 整个场景就静止了下来。 紧接着一抔齑粉如同沙漏那样从房梁的边角处滑落到了地面并消失于无形。 以这抔齑粉为原点,整个场景在几秒钟内就尽数崩塌了。 就在这场景坍塌所扬起的浅淡迷雾中,下一个场景已然悄无声息的形成了。 “这里是点将台的总库房。”,谭盛风再一次尽职尽责地担起了讲解的职责, “比较重要的法器和典籍都会被储藏在这里。” 其实就算谭盛风不解释, 岳莫隐也能从周围这一排又一排大小错落的上锁隔断大概推断出这个区域的功能。 或许是在为什么重大事件做准备, 这总库房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任凭两人怎么寻觅都没能找见梅临渊的身影。 在两人刚进入这个场景时,就有那么几个挂着外门门徒腰牌的少年在一间敞开着的大型隔断里忙活着。 从他们脑海上密布的汗珠来看, 他们恐怕是忙活了很久而且还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终于一个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发条腕表的少年发现了端倪,“哎我去,好像是这上边吊轨坏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的少年也仰头朝上方看去。 其中一人轻阖双目,看起来是施放了类似于【知机】的感知炁术。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最开始腕表少年意外道:“你别说,还真是。那咋办?” “咋办?你问我?我办啊?”腕表少年翻了个白眼, 随即走到隔断外对着横七竖八地斜拉着无数条支架、绳索和导轨的上空喊, “梅临渊在吗?!赶紧过来搭把手!” 他话音尚未消落, 一句自尚未经历变声期大男生那特有的清亮嗓音发出回复就传了过来。 “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已经站在了众人所在隔断上方的机括旁。 如今的梅临渊个子相较于刚进入点将台的时候稍长, 但整个人的身形还是没什么变化, 依然是极瘦的。 而他此时的状态跟刚刚施放【知机】的那人如出一辙。 但不过几秒, 他就睁开了眼。 “问题找到了, 稍等一会儿就好。”说完这话, 梅临渊从口袋里掏了个什么物件出来,朝着吊轨内部伸去。 腕表少年朝身边的人努努嘴,“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人可行得很, 各种通用炁术用得可好了,这种小事儿交给他准没问题。” “靠谱!”其他人也半死不活地应和着夸了一句。 无人注意到这位“靠谱小伙儿”的腰间正揣着一本翻得有些旧的武侠小说。 在等待梅临渊修吊轨的期间,那帮少年便在一旁聊天休息。 “你在这里当了多少年外门门生了?” “正经算六年多肯定是有了。” “那你后边怎么打算?过了十五可就进不了内门了。” “积分不够就排不上出重要任务,不出重要任务积分就更不够报名内门选举的了。死循环。” “除了去外边山门找个斩妖上游分支服务也没什么其他路径了吧。” “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钱,也攒不下什么。更何况除了斩妖,我们会什么?还不如街边包包子的呢。” 这些少年讨论的话题相较于他们的年龄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就在这时,于斌的声音自典库大门方向响起。 “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在偷懒。” “大管家您先别生气。”腕表少年当即把众人搂到身后,对于斌拱手道,“是吊轨坏了,这不已经叫梅临渊过来修了吗?” 走近的于斌向上扫了一眼,看到确实在忙的梅临渊后催促说:“等修完吊轨就赶紧把【照净犀】运到场地里去。” 什么?! 听到于斌说出【照净犀】这三个字后,这群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可是传说中用一只上古犀类妖兽的鼻角雕出来的一盏长明灯,可以准确探知到所接触之人的斩妖炁术的天赋上限。 难道说今年的内门选举要采用的是测试制了吗?! 于斌自然看出了这些少年的跃跃欲试,恰逢他心情不错,就伸手将【照净犀】上的封印解了开,“你把手放上去,我看看你的斤两。” 随着的禁制被解除,【照净犀】表面如浓雾般的遮掩也消散了,显露出它的原貌。 “多谢主管!”那腕表少年虽然声音发颤,但动作上却毫不含糊。 只见他先是将自己体内的炁鼓动到最高点,随后缓缓将手贴上了那【照净犀】的底座。 伴随着炁的注入,几道极其细微的光路在【照净犀】上隐现了几下,最后汇在了灯罩中令其发出了稍显微弱的光芒。 不能说这个结果坏,但绝对不是好的。 至少肯定不是一个可以进入内门的结果。 不等那腕表少年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另一人就凑了上来。 “我试试!” 可结果也同样不尽人意,甚至【照净犀】亮得更暗淡了。 于斌似乎猜到了这两人心中的疑惑和侥幸,淡淡道:“这用了几千几百年的物件,能说坏就坏了吗?” “最后一次!”腕表少年有点病急乱投医,直接将刚刚帮忙修完吊轨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招呼离去的消息于是就靠在一旁发呆的梅临渊拽了过来,“梅临渊你也来试试!” 梅临渊看了一眼于斌,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那腕表少年的手里抽出来,“不必了吧。” “机会难得!试试就试试呗!”腕表少年头脑发热,容不得任何反驳,当即将梅临渊的手怼到了【照净犀】上。 场景内的诸多角色还没动作,但场景外的谭盛风似乎依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用双手挡在了岳莫隐的眼前,然后自己也在同一时间将头偏了开来。 下一秒,在之前两次测试中都不过微亮的【照净犀】金光大盛! 尽管已经被谭盛风蒙住了眼,但岳莫隐还是从骤然红起的眼皮上体会到了当时这场面的盛大与震撼。 等到金光消减,岳莫隐和谭盛风重新看回去时,只看到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百味杂陈的表情。 其中以于斌的神色尤为复杂。 “梅临渊,你宵禁前半个时辰,单独去找我一下。” 在于斌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场景都不再有变化。 这套流程刚刚岳莫隐和谭盛风已经见过一次了,于是这一次两人就从容得多。 “好经典的正派男主发家史。”岳莫隐总结道,“不见踪影的爹,早亡的妈,相依为命的姐姐,天赋异禀的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后边梅临渊的经历就是加入内门,风头无两,撞破阴谋,被人栽赃,留下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后悔恨离开。” 谭盛风几度张嘴试图从岳莫隐这一套过于流畅的输出中找到什么突破点,未果,最后只能无力地来了一句:“岳总你别这样先入为主,万一呢?” ---------- 在煤油灯的照射下,于斌平日里那就不苟言笑的脸此时就显得更加严肃了。 “如果你愿意主动放弃参加这次入门测试,那我可以直接操作你姐姐进入主家成为内门门徒。” 于斌朝着煤油灯挥了一下手,原本已经被烧黑了的灯芯被切断了大概一毫米的长度,随后整个房间变亮了不少。 “梅饮芳人是不错,点将台内外的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她的能力确实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至少不见得能强过今天那几个人。” “所以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虽然梅临渊眼里梅饮芳有一千一万个好,但他也知道于斌所说的是事实。 “只是今年的入门测试吗?”他问。 不同于已经在点将台外门呆了那么多年把很多事情摸得门清的那些少年,此时的梅临渊尚且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于斌自然不会上赶着给梅临渊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含混道:“今年的是。” 梅临渊的眼瞳猛然颤了一下。 这话他听懂了。 今年的是,明年的也可能是。 “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于斌站起来朝着存放着梅家姐弟拜帖的位置走去,“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空出来的年份,我肯定帮你也进入内门。” 第174章 但很显然,至于会不会真有这样“空”的一年,梅临渊本人是无法控制的,也无法去辨真证伪的。 这边梅临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那边于斌还在说着些结合他所做的事就听起来特别冠冕堂皇的话。 “毕竟这是你们母亲的遗愿……”只见他将那封拜帖推到了岳莫隐面前,“也是那张盖着点将台宗族大印的纸上白纸黑字写下的契约……” 那封拜帖上的每一句话梅临渊都能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于斌把它拿出来证明什么。 倒不如说,这恰好证明了母亲的拜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本他腰间揣着的武侠小说被他握得边角折起,页面皴裂,甚至连背胶都开了一条大缝。 在这本小说中间显露出来的一张工笔插画页上,这本小说的大侠主角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而不得不答应了江湖魔头的要求。 而这张插画旁边印着两个大字——“隐忍”。 许久后,久到于斌都以为梅临渊不会再回答自己正打算另寻他法时,梅临渊终于有了反应。 “……成交。” * “还算男人。”自从那一战后,岳莫隐难得给了梅临渊一个正面的评价。 谭盛风眉头微蹙,“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梅临渊还有个同为斩妖人的姐姐啊?” “虽然斩妖人占全华国总人口数极少,但算下来也不是一个太小的数字。如果他姐姐本身没那么出色的话,你不知道不也很正常?”岳莫隐倒不觉得奇怪。 毕竟把这事儿简单类比一下,就等于让他说业内特别有名的游戏制作人本人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样。 “虽然都是斩妖人,但斩妖人和斩妖人之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谭盛风伸手比了一个手势。 在那个知名meme熊猫头中,这拇指和食指之间看似微小的距离里夹着的是浩瀚星河。 “尤其是放在那个时代,能进入点将台这种斩妖大家族的内门,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不为过。” 谭盛风说话比较委婉,但岳莫隐从这“点到为止”的内容中清晰地领会到了对方的疑惑之处。 所以,没道理这样的一个人,一点姓名都没留下来啊…… 第139章 换下了内门门生服装的梅饮芳脚步飞快地跨过一重又一重门阙又拐过一道又一道弯儿, 哗啦一声推开了一扇朴素的木门。 “临渊!半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她向着面前的已经抽了条的梅临渊展开了双臂,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姐弟俩已经不是一个能随意拥抱的年龄了。 看着梅饮芳的动作,梅临渊有些无奈, 又有些好笑。 “想想想, 我的姐你可记得先进来再说话啊。” 已经比梅饮芳高的他将对方的手臂拽下来, 把人带进了房间又顺手合拢了门。 梅饮芳进屋后先是将兜里的各种小零碎掏出来摆在了桌上, 随后整个人砸到了梅临渊那铺得齐整的床上抱着早上刚被对方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左右翻滚了两下,“我打小就用惯了的小跟班不在了!现在我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做, 尤其是这个叠被子怎么都叠不好,天天挨训。” “小跟班”梅临渊主动给她倒了杯水,“你从小就压迫我帮你做内务,结果反过来怪我给你惯得什么都不会。现在终于开始还债了吧。”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那些被梅饮芳摆在桌面上的零碎。 点将台内门外门泾渭分明,很多于斩妖相关的物件并不被允许带出来,梅临渊也不愿梅饮芳去冒这个风险。 一番讨论后, 梅饮芳每次旬休就只会带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给梅临渊。 这次被她带过来的东西里有用写着长串英文的金箔包裹着的巧克力, 有塑封着的表面撒着白色芝麻的风干牦牛干, 还有小锡盒装着的动物形状的薄荷糖。 总之是这个时代一些外门门徒和外界普通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东西。 梅饮芳翻身坐起来, 主动给梅临渊剥起那巧克力来, “我跟你说啊, 那边老师上课讲专精炁术讲得实在是太快太含混了, 我根本听不懂。还有那些总是用鼻孔看人的家伙也让人很是不爽……” 她这么说, 梅临渊也就那么听。 她以投喂,梅临渊也就顺着吃。 这么一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姐弟,很是普通又和谐。 在梅饮芳又一次把话题循环到吐槽内门老师讲课晦涩难懂上时,梅临渊有意无意地接话道:“不如你给我讲讲看?” 就算梅饮芳再怎么心大, 也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见对方突然不再说话,梅临渊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定你给我讲一遍的时候,自己就理解了呢?” 找补就是越抹越黑的同义词。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朝朝暮暮地思考多了,有些邪门歪道的想法就会冒出来了。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继续讲你内门老师的事儿吧。”梅临渊摆摆手,试图通过拿走那块梅饮芳刚刚剥好的巧克力塞到嘴里的方式缓解尴尬。 “好。”梅饮芳轻声说。 什么? 梅临渊猛然抬头。 “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在别人面前施放这些炁术啊。”梅饮芳抓过梅临渊的手非常郑重地说,“本来你我姐弟一内门一外门这种状态和关系就足够让人觉得敏感了,可千万不能再让人抓到其他话柄。” 梅临渊的眼神闪灼,唇角微颤,手指发烫。 “一定。” * 虽然梅临渊向梅饮芳求学并第一次尝试用【点将招来术】驱动用【连炁造物】拼凑出来的“傀儡”就成功的场景已经消失,但谭盛风眉头依然紧蹙着。 岳莫隐问:“你觉得梅临渊最后出走点将台跟这件事暴露有关?” “感觉大概率是的。”谭盛风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理解梅临渊心中的不甘。但这件事东窗事发的话,对他们姐弟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甚至可能牵连到以后前来‘姐弟’和‘兄妹’这种拜师组合。”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岳莫隐耸耸肩。 他引用这句俗语并非为了嘲讽梅临渊后来的暴露或者这人的不自量力,而是发自真心的这么想的。 有些人就像一枚种子,可能在前期的艰苦环境中不得不蜷缩于那灰色的壳中与其他砂砾混合在一起。 可一旦得到了几滴渗漏下来的雨水,种子就会迅速发芽,以无可逆转之势冲破周围的一切迎来全新的生命。 至于后边会遇到什么,就不是种子能考虑到的了。 谭盛风心情复杂地说:“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晚一些吧。” ---------- “这人谁啊?之前没见过呢。” “看样子应该是外门门徒。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来跟我们一起出这个任务。” 内门门生对于外门的各种弯弯绕绕稍有耳闻但涉猎不多。 毕竟对于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的他们来说,位于自身所在高度以下斩妖人都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角色。 梅临渊自然知道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就是自己,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暗中回想着出发前于斌对自己的交代。 “这可是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于斌将临时提升了权限的腰牌递了过来,“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或许当真是自己误会对方了? 可能对方当初是真的有什么难处以至于没办法在让自己走正常的路径进入内门的情况下把梅饮芳也带进去呢? 总之,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进入内门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能跟着这些内门门生顺利完成这次斩妖任务,自己的才能就会被看到被认可。 见人已到齐,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一位耳后有着一小块红色胎记的领头斩妖人朗声道:“大家都过来,讲一下任务细节。” 听到指令,众多内门门生纷纷站上自己傀儡的肩膀,然后操纵着傀儡站起身将那人围在了正中间。 在众多形状各异的傀儡环绕之中,那领头斩妖人竟注意到了并没有配发傀儡此时正站在地面的梅临渊。 当他正欲操纵傀儡弯折膝盖蹲下方便自己下到地面的时候,梅临渊非常干脆地翻身上树站到了一个与众人齐平的高度。 不必再有另外动作的领头斩妖人心想,这外门门徒还挺有脾气和本事的。 将这个念头存放在脑海里后,他继续了之前讲解任务细节的计划:“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样的……” 听完任务后,有内门门生发问:“这任务听上去没什么难度啊,怎么派这么多人出来斩妖。” “难度先不论,点将台更希望尽可能让大家都出来活动一下,多攒点经验。”领头斩妖人对于这内门门生的言论不置可否,“一切行动小心为上,可别死外边回不去家了。” 第175章 * “都别死啊。”梅临渊将为数不多的绷带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紧紧地扎在一人断肢的上方,“不是说还要回家吗?难道让我一个人把功绩全领了?” 尽管他这么激将地问着,可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回应他了。 梅临渊只能另寻他法:“你们不是内门的吗?难道就不会点什么特别的专精炁术,比如【椿龄无尽玄】什么的?” “小子人不大,知道的不少。”那领头斩妖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来轻声地回应道,“先不说这炁术都失传多久了,就算是尚且留存于世,又有几个人能学会呢?” “你先别说话了。”梅临渊另一半的绷带就是为这人准备的。 他锁骨上那道由现在躺在一边已经开始塌陷的妖兽造成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实在是太可怖了。 这领头斩妖人笑着,眼神里明晃晃地挂着一句“你小子还敢指挥我”的调侃,自顾自地说着话: “人将死兮言也善,我能敞开了说话的时候没几次,你忍着吧。”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梅临渊大概听完了这中级斩妖人被点将台中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选中带回点将台,在名额尚不拥挤的时候当了两年外门门徒后顺利进了内门,从内门毕业后就开始为点将台做事的无聊人生。 “假如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你刚刚所说的遗憾,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梅临渊突然问。 领头斩妖人咯了两下血,幽幽道:“什么样的代价都行,毕竟我现在除了一条已经快被收走的命以外,也付不出什么代价了。” “那你愿意付出一条命的代价吗?” “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这句话,梅临渊当即对着领头斩妖人施展了【点将招来术】。 “你居然会点将招来术?!怎么学到的?”领头斩妖人睁大了双眼。 梅临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两问题,只是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对方这么一问,领头斩妖人发现自己原本在体内如藤蔓般生长开来的痛处此时似乎被拨转压缩回了原点。 自己整个人似乎毫无损伤甚至感觉比全盛时期的自己更胜一筹。 “这里距离你的老家不远,在你死前,把你想做的事情都做了。”看着自己的成果,梅临渊像一个少年英雄般自负道,“比如,去看看当年送你进点将台的爹妈。” * “爹……” 领头斩妖人向房间的一端看去。 “什么怪物!” 年老的男人挥舞着那生锈的铁铲试图驱逐什么。 “娘……” 领头斩妖人又偏头看向房间的另一端。 “啊啊啊啊啊啊!” 同样年老的女人捂住双眼不断后退着,即使撞到了桌角也没有停步。 “是我啊……” 领头斩妖人试图向这对夫妇展示自己耳后的胎记,却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划下自己的耳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手,因为人类的手上不会分布着如此尖锐的鳞片也不会在鳞片之间长着粗壮的毛发。 只有妖兽才会如此。 但他很难形容这是哪一种妖兽的特征,而这种杂合混乱的妖兽特征正在他的身上多点开花然后快速的侵蚀着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视野中,周遭全部在后退的斑点中只有一个光点冲了上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个光点逐渐在他发绿的视野中变得清晰。 “梅……临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梅临渊声音发颤。 “不太好。”领头斩妖人有点想哭,但他的泪腺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粘合住了流不出半点泪水,“我话还是说早了,有些代价,我可能是承担不起的。” 梅临渊此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只是在听梅饮芳的叙述中发现了一个可能性,并且进行了一次好心的尝试。 怎么就会这样? 可现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领头斩妖人用刀锋般的手将梅临渊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用几乎不成调的人声嘶吼道:“做事啊,要有始有终。你帮了我一次,麻烦再‘帮’我一次吧。” “杀我,就现在。” “好……”梅临渊用力地劈砍了下去。 而他咬住自己下唇的力量,并不逊于他出刀的力量。 在后续整个场景黑下去的过程中,岳莫隐和谭盛风只闻得两句类似于戏剧落幕时毫无感情的旁白。 “梅临渊,虽护卫百姓有功,但任务期间私下背离重伤同门之实亦存。” “谨奉天罡,依律敕判。逐出点将台,自此生死荣辱,再无瓜葛。” 第140章 这次不等谭盛风说什么, 岳莫隐先行发了问:“所以点将台的人知道点活人为将会发生让人异化为妖兽这种事情吗?” “如果知道,那当时于可璃为什么不选择上报家里还试图隐瞒真相拉你下水?” “还是说她不知道事情?可她不是点将台最强新生代,而她母亲不是点将台当家人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谭盛风有些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他决定从一个更加广泛的角度来回答。 “这其实是斩妖人对斩妖炁术的认知不完善导致的常见问题。”谭盛风不太想过多的点评别家教学方式的利弊, 只能就事论事, “但绝大多数斩妖人不太需要学习炁术的运转规律和底层逻辑也是事实。” 就像一个开车新手只需要学习开车这件事本身, 而不用知道车身内的发动机和火花塞是怎么工作的那样。 但如果想成为一位出色的赛车手, 那么掌握车身内部各个部件的工作原理就是基本功了。 “那么与其告诉对方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可怕后果,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别人的好奇心去尝试, 那还不如一刀切地禁止掉这个操作。” 岳莫隐微微挑眉。 合理。 现在想来,于可璃还真的是挺幸运的。 那个叫余牧的人在被她点成傀儡的时候几乎是死了个透心凉,所以他身上的异变速度也相较于当年梅临渊点的那人慢得多。 否则等事情被她拖延到真的在市区造了一只妖兽出来,恐怕就不是什么谭盛风和她妈妈引咎自罚就能解决的了。 把话头从这题外话中转回来,岳莫隐针对梅临渊所经历的事情下了定论:“就算梅临渊没有‘多此一惊险举’,他被逐出点将台也是定局。” 至少从他和谭盛风这个“上帝观影”的第三视角来看,这个难度标定出错的任务明显就是那于斌做的局。 或者说, 那一小撮参与这个任务的人都是要被于斌做局送上路的角色。 阴差阳错被免罪流放的梅临渊才是个意外。 至于“点将台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宁可换梅饮芳进内门也不要梅临渊这个天才”这些世家内部的敏感话题可大可小, 时隔多年而且作为局外人的岳莫隐也不愿多去讨论什么, 只想赶紧跳过加载时间看下一集。 然而就在这时, 两人的脚下传来幅度逐渐增大的隐隐震动, 紧接着构筑出这个世界的齑粉被一阵狂风吹得四散开来, 几乎骤然遮蔽住了两人目光所及的全部事物。 在两人又一次恢复视野后, 只看到数条当空的巨大触手接二连三地而落下, 大力砸在了内一层由深灰雾霭包裹着的谜题上。 是申楼兰。 相比于二人上一次在南靖时候见到的申楼兰,此时位于自己所创作世界的它体型更为庞大。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成年男人站直后甚至不足它触手的三分之一高。 即使是被这种毁天灭地级别的攻击砸了一轮,那深灰的雾霭也毫无变化,依旧死死地包裹着内一层的解密不让它提前显露出丝毫的端倪。 见行动无果, 一声宛如从亘古流传而来的好似神祇般的低语自半空响起。 “都,带进来。” 在发出这道指令后,申楼兰便将自己的触手收了回去。 紧接着,无数与之前将鼓槌抬到殿前小家伙一般的小型妖兽从宫殿的边角处涌了出来将包括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内的所有参与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天人都拥进了远处那形制威严的大殿上。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身影伫立在大殿的两侧。 这些身影有高有矮有粗有细,有浑身长毛的也有下半身布着鳞片的,但从整体上看它们大致都长得人模人样。 从这点上看,这些绝对都是识律级以上的妖兽。 放在平常都会各自雄踞一方的它们此时无不统一地朝着主殿的方向低着头。 在最后一名天人被拥入主殿内站稳后,这些身影齐齐的跪了下去,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原本密布在大殿之中的白雾悄然散去,显露出一张仿佛由生长了万年的树根盘虬形成的巨幅白玉床榻。 第176章 而一个略显纤瘦的身影此时正坐在那床榻之上,身后是一卷同样由纯白树根错落勾出的万里江山的景象。 * 岳莫隐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想象一只妖兽至臻级妖兽化形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因为各种游戏、小说、影视作品以及某只最接近至臻的识律级妖兽的影响下,他已经默认越是高等级的妖兽的样貌就越会趋近于人。 显然申楼兰这家伙有着自己的审美和理解。 此时的他虽然整体勉强可以被视为一个人形,但岳莫隐更愿意将其形容为一根不好好长身体光长须子的人参。 至少在岳莫隐看来,此时的申楼兰在气势上甚至还不如之前那副身着古代大将盔甲半人半蚁的状态。 申楼兰缓缓睁开了长在头颅前方的一只眼,用那接近莹白的瞳孔平平地看向前方。 他好像谁都没有看,但又好像在看所有人。 “那里边,是什么?” 他在发问。 大殿内的一众人等鸦雀无声,似乎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场景中打前锋。 岳莫隐虽然也选择了沉默,但他是有着自己独特顾虑的。 他暗暗注视着申楼兰,心中快速地想着: 这申楼兰可是跟自己打过无数次照面又跟谭盛风近距离战了个死去活来的,怎么等自己二人被带来到他的主场后,他又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二人一样?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 “是一段回忆。”岳莫隐率先出声回答了问题。 他原本等着被申楼兰后续再问上一连串类似于“谁的回忆?”“回忆里边是什么?”的内容,可对方居然破天荒什么都没问。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若有若无的调笑。 “看来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啊。” 这调笑被说出时的音调与之前申楼兰所发出的声响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但从语气上来看又好像是申楼兰骤然分裂出了另一个迥异人格一样古怪。 没有追问更多信息,申楼兰又问:“第二道试炼,何时解锁?” 这是又……变回去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观测,并结合白雾初次消散的速度来看,第二道解密试炼外的灰雾尚需一日的时间去消散。”立在一旁的蝎大士非常及时地递上了解答。 申楼兰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只是淡淡道:“把他们关起来,下次解密开启前,不得有损。” 听到他的命令,之前那些小型妖兽带着众人过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妖兽再一次从未知的角落出现,并又一次将众人拥了出去。 岳莫隐以为当众人悉数踏出大点后申楼兰就要再次隐于大殿的白雾之中时,他居然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番自他出现就一直弓着身的高级妖兽们,随后赤着脚站了起来。 “有事起奏。” 这是演哪一出?明君模拟器? “臣有本要奏。”一只伏在队伍末尾的妖兽直起身子沉声道。 那妖兽话音未落,一位侍从便从地面“长”出来了,接过了那妖兽手中的奏折向申楼兰走去并在申楼兰接过奏折的瞬间重新“沉”回到了地面上。 “永德水患。”在申楼兰念出那奏折内容的同时,他背后的千里江山图的脉络竟同步地开始起伏并在某一处模拟出了“决堤”是才会出现的地貌。 * 远远听到身后殿内“群情激奋”的讨论声,岳莫隐当真是有些诧异了。 如果说在进入这个世界后有什么东西是让他感觉到震惊的,那非“申楼兰是在认真当皇上”这件事莫属了。 除了“认真当皇帝”之外,申楼兰甚至还恰到好处地设置了一些非常人性的“美色误国”环节,为自己留下了一些无伤大雅但能让人设显得更为立体的瑕疵。 它到底是在干什么? 正当岳莫隐想要跟谭盛风交流一下自己观察到的和思考出来的诡异之处时,一句清脆的“表弟留步!”打断了他的节奏。 他扭头看去,只见郎嫣自一道宫门外飞快地跑了过来。 原本覆在她颈部的毛发已经褪去了不少,甚至之前保持着狼爪形态脚部此时已经初具人形了。 她奔跑的动作有些踉跄,似乎还在适应身体的新变化,以及鞋子这种东西的穿法。 岳莫隐快速回头往申楼兰所在的大殿望了一眼,确定这边的变化没有引起申楼兰的警惕后才问郎嫣:“你这是怎么……” “我终于又有突破了!”郎嫣对着岳莫隐像是女人展示美甲般伸出了双手,迫不及待道,“不只是我,很多其他陷入瓶颈的妖兽也有进展。” “还有家主,他深知已经识律大成了!” 在郎嫣有些激动以至于显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岳莫隐得知,因为申楼兰触手的激荡,那地图产生的齑粉散荡在了整个都城之内。 而所有接触到这齑粉的妖兽全都晋级了。 “大家让我来谢谢你呢。”郎嫣先是激动的抓住了岳莫隐的手,然后在意识到一旁还站着谭盛风后又将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家主大人为了奖励你,已经在规划着为你和你的天人另建别院了。” “举手之劳罢了,大家客气。”岳莫隐微笑地回应着,但也没拒绝这另外的好处。 完成通知任务后,郎嫣后退一步,对岳莫隐和谭盛风行了个礼,“祝二位在后续的解密中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看着郎嫣离去的身影,岳莫隐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其叫了回来。 “对了表姐,有件事我想提醒一下家主,麻烦你代为转告一下。”岳莫隐神秘莫测道,“如果有机会,可以多让一些有突破需要的亲戚朋友进城小住一段时间。” 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郎嫣在岳莫隐用眼神朝第二道解密示意一番后心领神会地走了。 岳莫隐在走进名义上的“保护”前,用余光扫了一眼远处那威严的宫殿。 申楼兰你喜欢当皇上但没当过皇上,所以你没法在设置的世界中遇到过超出你认知之外的问题。 可我岳莫隐是真当过总裁,也是真的面临过来自花样百出的同行挤兑和非同行刁难。 既然你把我拉进了你的世界还没能认出我,那就让我来给你上点难度吧。 这就叫失误的代价。 第141章 不同于上一次进入解密时是由申楼兰敲锣驱散的白雾, 这回覆盖在第二道解密之上的灰雾在来到一个特定时间后就宛如流动的水幕般在重力的作用下倾泻了下去,然后朝着四周散开布成了一个简单的环状体。 而这环状体内部的灰雾还在不断地流动着,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压缩自身以将环状体向内缩小的趋势。 显然这道解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至于这限制时长是多久,暂时还无从得知。 岳莫隐虽然希望能初见杀一把过, 但也不至于魔鬼到一点犯错的余量都不留。 嗯……三次吧, 最多三次, 这个解密必须破。 做好规划后, 岳莫隐朝不远处已经站在那里的天人领头抬手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经过之前的交流, 那天人领头似乎对岳莫隐这只另类的妖兽有了特殊的认识。 以至于他居然真的把对方当做人一般交流起来了。 “我看别的妖兽都多少有些变化,怎么你还顶着这东西呢?”他瞄上了被岳莫隐时刻固定在头顶的那双兽耳。 “有变化,只不过没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罢了。”岳莫隐毫不避讳地说,随后仿佛寻求论据支持般看向了谭盛风,“对么?” 谭盛风:…… 不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事情啊? 还有,真的有这事儿对吗?对吧……啊? 但在岳莫隐有些催促意味眼神的注视下, 对话题怎么跑偏到这里完全有点不明所以的谭盛风也只能优先选择听从老板的指示, 对着那天人领头自信地点点头, 露出一个确信的笑容。 对的, 没错, 就是这样! 天人领头:…… 他怎么就多嘴问这么一句啊。 抛下一句“合作顺利”后, 他选择立刻与这两个黏糊的家伙拉开十万八千里, 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从第二道解密试炼的另一头走进了试炼场地里。 “真是个无趣的人。”岳莫隐遗憾点评。 果然如同之前岳莫隐所预料的那样, 被带来候补但没有参加过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天人悉数被拦截在了这第二道试炼的边界处,也就是那一圈流动着灰雾构成的环状物外侧。 呈现出强硬拒绝和排斥姿态的同时,那涌动的灰雾好像在无声地说:“你们既无知于前因,那你们就不配得见后果”。 ---------- 相比于第一道试炼那一看就令人眼花缭乱望而生畏的外在表现形式, 这第二道试炼似乎质朴地有些过分。 数尊就如同竹简一样细长的石碑此时呈环状排布在场地的中部。 第177章 每一尊石碑上都用古典武侠小说中扉页常用的工笔白描技法绘制了一幅画。 先不论石碑上的画面内容只看解密试炼本身机制的话,在这些石碑的正中央还有几块如连珠般规整分布着的巨石。 巨石之上则长着分岔数量互不相同的古典造景植株。 不同于其他形态各异又苍翠欲滴的植株,位于最末端的那座巨石上的植株呈现出全黑的状态,诡异非常。 更为诡异的是,它有数道细密的黑色根茎自巨石表面蜿蜒盘曲而下,又在接触到地面后朝着一个方向生长而去。 在它们生长方向的尽头,是那依然被黑雾包裹着的第三道解密试炼。 只一眼,拥有着丰富游戏经验的岳莫隐就给这第二道解密试炼定了——排序。 至于排序的落地实现方式,想必就和中间这些巨石和盘踞其上的植物有关了…… 将手放到巨石上,岳莫隐试着输送了一些炁进去。 果然,在感知到炁的下一秒,那巨石上的植物根茎就开始疯长,并朝着岳莫隐所面向的那块石碑蜿蜒而去。 而在岳莫隐将手挪开后,它们又迅速地枯萎了。 如果说第一道试炼的硬性难度在于将不同的漂浮物拼起来,那么第二道试炼的硬性难度恐怕就是要持续不断地向这些巨石上的植物供应炁来维持住“排序”的状态了。 “经过观察和实验,我个人初步认定,这道试炼的核心是让我们根据石碑上的内容把这些石碑按照一定的顺序与对应序号的巨石连接到一起。”岳莫隐对身边的谭盛风简单交流起来。 “不同于之前匹配不上就是匹配不上的‘拼图’,这‘排序’的正确与否恐怕只有在全部石碑都被标记上后才能知道。” “坏消息,我不认为试炼会好心地告诉我们,哪些排序是错误的。” 谭盛风还是尽量保持着相对乐观的态度,“好消息,目前这个石碑的数量级是可以硬给它试出来的。” 岳莫隐:“……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但最好不要这样。” * 在岳莫隐繁复强调的“先仔细审题,再集思广益,最后下笔”指导思想作用下,众人们没有立刻行动或者从零开始暴力破解,而是先行去观察和记录这些石碑上的内容。 而且为了避免共同行动以至于群体性地陷入某些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原本一同动作起来的众人也被他拆分开来形成了单独的小组。 合情合理地打发走了其他人,岳莫隐又一次非常顺手地揽过谭盛风的肩。 此时的谭盛风还沉浸在久违地看岳莫隐发号施令挥斥方遒的感觉中,不自觉崇拜地喃喃道:“岳总,我发现你是真的很适合当领导。” “当领导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把大问题拆成小问题,然后把小问题交到能解决它们的人手上。”岳莫隐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谭盛风的夸奖,“来,我们先看看除了梅临渊这里边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你这可就太高看我了吧,我上哪认识少年梅临渊认识的人啊……那时候我出没出生都不一定呢。”谭盛风无奈地且有自知之明地先给岳莫隐打着个预防针,“运气这种东西可是守恒的,能撞上一次就不错了。” 直到现在,梅临渊本人都已经成为了“梅主席”,都没有人知道他在二度出山前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儿才习得了那一身本领。 所以本就不擅长钻研这些东西的谭盛风就更不认为自己能按照岳莫隐预期的那样成为着第二道解密的重要突破口了。 “我可不觉得这是运气。”岳莫隐非常认真地说,“运气不过是强者厚积薄发时使用的谦辞。” 这高帽一戴,谭盛风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其他的,只能依着岳莫隐的邀请端详起着石碑上的画作来。 …… 嗯…… 这站在梅临渊身边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像大概的确有些眼熟呢? 不过这种眼熟并不是你与这人打过照面有个印象的那种眼熟,而是那种你知道你肯定不认识他,但就是很熟悉的那种眼熟。 谭盛风往外倾斜身子,发现在他目光可及几尊石碑的画作之上,十之八|九都存在着这人的身影。 确定好下一步的行动目标后,谭盛风拽拽岳莫隐的衣袖,“岳总,我们先去那座石碑前看一眼,可以吗?” 岳莫隐顺着对方指示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隔了两座石碑之外的那座石碑上绘制着一幅多人激战的画面。 繁多炁术的交错与法器碰撞产生的火花尽数被工笔画那层次分明的线条详实记录了下来。 岳莫隐突然理解了谭盛风的想法。 对于斩妖人来说,他们的法器可能比他们的本人更有名气。 更何况因为法器本身的独到属性与特殊的使用方法,所以同一法器的持有人也往往存在着的相关性。 所以从这个角度切入,就算得不到直接的答案,也至少能间接地获得不少信息。 ---------- 当两人正式站到那幅画面前后,岳莫隐竟先于谭盛风一步开了口。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楼致远的法器【缚骨】吧?” 自从妖兽卷土重来后,岳莫隐在各种渠道中见过的法器,就算不比得谭盛风这等斩妖战斗专家多,也至少有千八百个了。 但这里边能让他记住的不多,能顺带着记住名字的就更少了。 【缚骨】就是一个特例。 毕竟这柄骨节分明的鞭子实在是太有特点了。 更何况岳莫隐再上一次见到它,可是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现场啊。 “是它没错。”谭盛风仔细校对了一些细节后,正式确认了岳莫隐刚刚的猜测。 有了【缚骨】作为重要依据,谭盛风再看向那画中人的面庞时就隐约对刚刚的熟悉感有了概念。 这人跟楼守贤与楼致远的五官确有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谭盛风进行二度观察的期间,岳莫隐毫不留情地调笑道:“这斩妖人的世界还挺小的啊。” “既然这人拿着的是楼家历代当家人才配继承的【缚骨】,而且又这么年轻……”谭盛风瞳孔微颤,“想必他就是楼瑞卿了。” “算起来,他当家主并将楼家运营地风生水起的日子,也确实和梅临渊出走点将台后的那段时间能对得上号。” 当家? 听到这个词,岳莫隐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画上的楼瑞卿。 虽说放在以往,年少成名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但单枪匹马的功成名就和管理一个大家族的运营完全是两个难度的事情。 楼守贤一个已经三十而立的成年人在各种基础条件都要优越很多的现代尚且会为了家中各种杂事而操碎了心,这画面上意气风发的楼瑞卿又是怎么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做到这种成绩的呢? 岳莫隐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关于楼瑞卿,你知道多少?”原本岳莫隐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得到更多的信息,但谭盛风的回答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知道的就很多了。”谭盛风轻叹一口气,“直到现在每逢斩妖人的大会,还会有一些老人家触景生情地提起有关楼瑞卿这位中途陨落的天才的事情。” 中途陨落又是什么意思?会与梅临渊有关吗? 谭盛风看着画面上楼瑞卿,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对着岳莫隐娓娓道来: “这人离世的时候,年仅十八。” “据说是犯了什么可以被称为家族之奇耻大辱的错误,最后楼家连个葬礼都没有给他办。” 第142章 “楼小家主, 这可万万不可啊。”一位头发白了大半的老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位少年身后,苦口婆心地劝谏着,“从没听说过斩妖人为妖兽治病的,就算要治, 也不应该由您以身犯险啊。” “有什么可不可的, 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而且家主就家主, 什么小家主。”楼瑞卿猛然停住了脚步, 偏头疑惑道,“难道您觉得上一代家主他老人家还能回来主事不成?”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 楼瑞卿是笑着的不假,但老人明显从那明媚的笑容中捕捉到了几分凛冽肃杀的寒意。 上一任家主不日前被一辆泥头车撞成了植物人,此时正躺在icu里插着管子花钱续命中。 虽然名义上确实人家还坐着家主之位,但布阵器门楼家的实际掌权人已经切切实实地换成了楼瑞卿。 老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提醒道:“今年的内门门生遴选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家主,您难道不打算参加了吗?” 听对方正式改了称呼, 楼瑞卿也不屑于去追究, 只是减淡回应说:“参加啊, 这不是还有时间吗?”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色, 又掏出兜中那老旧的发条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此时距离内门门生的面试遴选开始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 第178章 预留出从这里去往面试场地的时间, 所以这楼瑞卿是打算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完成这前无古人后估计也不会有来着的治疗妖兽行为吗?! 意气风发的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到老人的顾虑神色, 一掌拍上了一处操纵台的中央偏左位置, “来人!把三号训练场准备好。” 他这一击中蕴含了一份恰到好处的炁量, 而这股炁在刻满铭文的操作台上左右碰撞游荡一番后往下方窜去。 等到这股炁来到它的目标位置时,它已经在所经过的无数铭文加持下变得无比强大,甚至轻而易举地就驱动机构将一扇看上去足有万钧之重的牢门推了起来。 就在那牢门开启掀起了一阵尘埃的同时,一声极为低沉又暴怒的嘶吼自牢房中传了出来, 以穿云裂日之势从深窟直冲而上。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海面肆虐的飓风一样猛然冲出了牢房并沿着被以特定开门逻辑准备好的通道狂奔而去。 等到那身影从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闯到外界明亮开阔之处时,老人才看到它竟是一只从脊骨中部分了岔以至于长出了两组胸腔和头颅的巨型马形妖兽。 而不同于马形妖兽那常见的矫健流畅身形,这只妖兽的腹部此时竟异常地隆起着,时不时还有一些额外的凸起自它的腹中隆出又消失。 “当妈妈很不容易的,连妖兽都是这样。”楼瑞卿叹道。 此时老人才骤然反应过来,这妖兽不是患了什么类似于腹水的疾病,而是怀着孕的。 所以,这楼瑞卿怕不是想…… 看着在训练场中暴躁地打着转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的妖兽,楼瑞卿双手搭在围栏边缘,对老人解释道:“与其看着家族这么宝贵的资产滑落向一尸两命的结局,不如给我试试手呢。” 不等老人给出任何的反应,只见楼瑞卿直接双手一撑,翻过了围栏整个人直直地向下方的妖兽落去。 解释,不过时一种在楼瑞卿的字典里等价于通知的行为罢了。 “家主!那可是化衍级妖兽啊!你怎么能就一个人去啊!”老人焦急的提醒声被楼瑞卿耳边因下坠而愈来愈响的风声掩盖了住。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他轻笑一声,右手手腕一抖,一条如蛇骨的长鞭滑落了出来,朝着训练场周围的立柱飞去,“起阵干活了!” 身为目前楼家的最强战力,他对于训练场哪根柱子上铭刻了什么样的铭文以及这些铭文有什么样的作用效果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立柱上几处铭文被他的精准地击打激活后,无数道炁线骤然从立柱的底端发射而出朝着妖兽飞行而去。 紧接着有些炁线直接缠上了妖兽的腿脚和脖颈,有些在空中交织打结钩织出了一张巨网。 两厢作用下,妖兽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死死地拆了战斗架势并彻底固定了住。 一个轻巧地翻身收势落地后,楼瑞卿伸手运炁摸了上了那妖兽的腹部。 那妖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只想一蹄子把这恼人的斩妖人踹出十万八千里,直接踹个肠穿肚也烂。 然而此时它除了喘气外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这人类对自己上下其手。 检查了一番后,楼瑞卿将缚骨的最尖端那一节捏在手里,用力在妖兽的肚子上切了个十字口。 紧接着他操纵着宛如活蛇一般的缚骨从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处爬了进去,一番滚动穿插后又卷了个半人高的血淋淋又黏糊糊的东西出来。 从形状上来看,是一具在孕中期育就已然停止发育的死胎。 在这死胎被从妖兽的肚子中拖出来后,那妖兽始终挂在脸上的痛苦神情明显减淡了不少,但对楼瑞卿本人的嫌恶也是半点没少。 三步并作两步地跃回到老人所在的位置,楼瑞卿吩咐道:“阵法还能维持三个小时,这期间如果我没回来就等待妖兽正常分娩,然后给这对母子或者母女换个大一些大牢房。” 整个“治疗”流程老人看得是瞠目结舌,直到听到楼瑞卿的安排才恍然回神。 啊? 这如此重要之事的后续就交给别人了? “这不还得赶时间去旁听今年的门生遴选呢吗?不然我就看着她生宝宝了。”楼瑞卿将缚骨简单清洁一番后重新绕回到了自己的小臂上,并用衣袖将其掩了起来,“希望今年能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内容,不然为此错过了妖兽分娩的我真的亏死。” * “无聊。” 如果不是杯中茶叶的提神效果实在是过于出众,楼瑞卿感觉这几轮后备人选的问答环节听下来,他肯定早就睡过去了。 “家主,这些可都是外门里过了三轮筛选留下的精英了。”老人非常及时地将楼瑞卿面前的茶水添了满,“您不能总用自己作为标杆去衡量别人。要知道,这天底下可少能有比您更出色的同龄人了啊。” “我不是说那些候选人无聊。”楼瑞卿手中把玩着紫砂茶杯盖,朝评审席示意了一下,“我是说他们无聊。” 老人不敢多言,只是提示对方道:“这些可都是门内知识渊博的资深斩妖学者啊。” 听到“资深”两个字,楼瑞卿翻了一个微小的白眼,“一天天的,就知道抱着本《北行识妖录》对着上边的内容挖一些犄角旮旯的偏门知识点为难别人,完全不考虑上边的很多的内容如今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这就叫资深?” “话不好这么说。”老人劝解道,“这些学者可能是有些保守,但胜在资历深,对自己的领域研究足够专注。” “你总有说法。”楼瑞卿笑着将紫砂茶杯盖扣了回去,“不懂变通的叫保守,年纪大的叫资历深,其他领域一窍不通的叫专注。” 说完,他流露出了一个“早晚给这帮家伙都收拾了”的意味深长表情。 眼见着又一批候选人敲门进了面试间,楼瑞卿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淡淡道:“今天就看到这里吧,回头把候选人明细目录和他们的详细资料放到我办公桌上,我会进行二次筛查的。” 老人也不敢再多劝些什么,只是小心地问:“家主,你又要去做研究了吗?” “是啊,怎么了?”楼瑞卿回过头对老人露出一个可以被称为明艳的笑。 老人确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他觉得楼瑞卿应该多分些时间去各大家族间走动走动稳固自己新家主的地位,又比如他觉得楼瑞卿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家族事业管理和整体的运营上。 至少,不是在斩妖这个穷途末路的古老行当里越陷越深。 但这些话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打了个回转就如同被抛进沼泽中的石子那样沉了下去,连半个气泡都翻不出来。 “没什么。”他将被楼瑞卿撂在案几上的茶杯收了起来,“家主您请便。” * 楼瑞卿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其实有些过分,但有些时候矫枉必须过正。 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位老管家希望自己做些什么,但他觉得没有必要。 家主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既然是工作那就总有下班的时候。 既然下班了,那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更何况自己要做的事儿,可比喝酒打牌开游艇高级且重要多了。 就在楼瑞卿打算推门进到自己单独改装出来的研究室里边时,竟发现有一个身影站在自己的黑板前久久没有走动。 看得懂就看吗? 这是楼瑞卿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紧接着他意识到,那家伙盯着的有关妖兽反应的地方确实是自己当时比较犹豫最后根据执行过类似任务门生的报告改写的内容。 原来是个懂点东西的。 直到这时候,楼瑞卿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跳过了一个常人会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他是谁? 不过楼瑞卿不认为自己是常人,所以这个对常人重要的问题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他悄无声息地进了门,兴趣盎然地站到了那人身后,然后在那人猛回头的时候将一根黄色的粉笔点到了对方的鼻尖上。 “把你觉得不对的地方标出来。”楼瑞卿扫了一眼对方的胸牌,快速地得知了这人是个叫林源的外门杂役。 化名林源的梅临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几张黑板前停留太久了,立刻道歉说:“房间打扫完了,我马上走。” 楼瑞卿怎么可能让梅临渊如愿。 这可是布阵器门里难得的能看懂也愿意看自己研究的家伙。 于是,他把对方手里的清扫工具夺下来放到一边,态度强硬地将黄色粉笔塞到了对方的手里,“把你觉得不对的地方,标出来。” 见楼瑞卿态度如此坚决,梅临渊也起了脾气,当即就蹲身将那处很明显凭空想象出来的案例画了个大叉,然后在旁边空白部分补充上了真实情况下妖兽的反应,然后顺带着将后续板书中很多计算内容全都修掉了。 “这水平当外门杂役可惜了。”楼瑞卿浏览完被修正过的研究内容,心中大悦,“我会去找管事,让他给你在内门安排个位置。” 第179章 “如果今天太忙收拾不出来空房间,你就跟我住。” “顺便讲讲你来布阵器门之前的故事。” “我会很乐意听的。” 第143章 “你们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吗?怎么天天跟在家主身边?” “不认识, 据说是当年是直接从外门调进内门的,但我没印象外门有这么号人。” “所以他没走那所有进内门的人都必须过的三轮筛选?凭什么啊?” “这些消息都太落后了,同进同出算什么?你们知不知道……” 原本就被压低的窃窃私语声此时又小了很多。 “……他们晚上还经常睡在一起啊!” 参与嚼舌头的其中一人压制不出惊讶,声量有些升高:“啊?!那这不就是脔……!” 另外几人当即“嘘!”示意这人收声。 可为时已晚。 他们说话的音量已经超过了足以激活某些铭文的阈值。 “藏书重地, 禁止喧哗。”一句古朴且严肃的警告声自房梁之上响起, 久久地回荡在藏书楼中。 而在无人关注的暗处,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声响都被窃听铭文悉数记录了下来通过深埋在各处的连线输送到了楼瑞卿房间的某一座类似于播放器一样的物品中, 然后又被原模原样地给播放了出来。 “听到了吗?议论你呢。”楼瑞卿心算着比例,然后用直角尺在面前的图纸上画了一道水平的线。 “议论就议论, 被说上两句而已,又不会改变我已经拥有的东西。”梅临渊连姿势都没变过,只是活动手指将自己面前的古籍又翻了一页。 “看得这么开?”楼瑞卿却不打算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那怎么前两天还把别人揍进医院了?要不是我明察秋毫及时出手,你就得在派出所过中秋了。” 梅临渊将眼神从手上的古籍抬起,落在站在绘图板前的楼瑞卿身上。 那还不是因为那欠扁的家伙议论的是你。 他不信楼瑞卿会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觉得楼瑞卿就是想让自己承认自己是因为对方而动的手。 才不要上当。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古籍上, 梅临渊不自禁地赞叹道:“这些古老的炁术当真精妙。失传了真的太可惜了。” 楼瑞卿拿着笔, 倒退几步来到梅临渊身边, 俯身凑了过来:“你说哪个?能比我们家的【失犁燧鼎】还精妙?” 只见在那一张纸的边缘上写着【椿龄无尽玄】五个字。 好吧, 这个是真比不过。 “虽然这些炁术古老, 但也不见得就彻底失传了。”楼瑞卿坐在梅临渊椅子的扶手上高深莫测地笑着, “你知道‘睽明谭氏’吗?” “那是什么?”梅临渊虚心求教。 楼瑞卿“好为人师”的心态得到了充分地满足, “一个隐世的斩妖家族。” “注意, 这里我可没加上什么‘传说中’这种玄而又玄的修饰词。” “每逢众家云集之时,必然会有他们家的人参加,然后躲在角落里狗狗祟祟地观察着各家当前的斩妖水平。” 说到这里,楼瑞卿突然想到了什么, 凑到梅临渊耳边小声说:“想不想探探这潭水的深浅?” 明明这里只有两个人,无论两个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可楼瑞卿还是这么做了。 而且他说话的气息吹得梅临渊耳朵痒痒的。 梅临渊用古籍遮住了自己有些发热的脸,然后心甘情愿地说出了那个楼瑞卿想让他说出的答案。 “……想。” 楼瑞卿直起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故意叹气道:“那太可惜了,这次布阵器门是东道主,身为家主我没办法参赛去会会谭家人呢。” 这次,古籍之后的梅临渊主动说:“我替你去。” 楼瑞卿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跟这个家伙很合得来。 ---------- 楼瑞卿第一次觉得,有些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早。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他手腕一抖,将缚骨垂落到脚边,“比赛期间大晚上不睡觉好好休息就算了,居然还跑到这里幽会。” 幽会…… 梅临渊心中有一万个槽点不知从何说起。 这场面看着有半点像幽会的样子吗?! 只这样一个瞬间的分神,两只锐利的爪便擦着他的身体边缘掠了过去,把他的衣服都扯破了一个口子。 而其中一只利爪的后方竟然挂着一只腕表。 看着下方的梅临渊与两只极为敏捷的妖兽近身缠斗仍然不落下风,楼瑞卿便收了出手相助的念头,在房梁上坐了下来。 “还说什么不想分心防护,让我给你打了件面具。”他单手撑着下巴,阴阳怪气地啧啧道,“现在看来都是借口。” 其他的事情被楼瑞卿刺上两句就算了,唯独面具这件事梅临渊没有办法接受被误解。 又一次架开妖兽的进攻,他扭头对楼瑞卿说:“这都是有原因的!” “那你解释解释。”楼瑞卿纹丝不动。 那边梅临渊正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点将台点将招来术的古怪之处挑挑拣拣地告诉楼瑞卿的同时,一个身影在暗中咬紧了牙关。 是于斌。 今天带领点将台门人来与会的他先是通在一对一比赛场上临时维修机括的动作细节认出了梅临渊,然后震惊地发现几年过去那个小子居然已经混到楼家家主身边了。 还被传授了无数最为正统的炁术! 当年那场特殊任务绝对不可为外人所知晓,然后利用它对点将台做出不利的文章。 因为想要藏身暗处行动,所以于斌违规对随行而来的两位外门门徒施展了点将招来术,并责令妖兽化的他们去攻击梅临渊。 原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个楼瑞卿。 看来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了。 * 梅临渊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楼瑞卿第一次双手交握会发生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 缚骨本身不过一指粗细,所以就算楼瑞卿的手紧紧地攥着缚骨以至于骨节明显凸起,梅临渊的手也能轻易地包裹住它们。 而被梅临渊和楼瑞卿两人全力扯住的缚骨绞住脖颈后,于斌的气息逐渐衰弱下去,最后他的头颅也失去肌肉的牵引和支撑直愣愣地栽了下去。 于斌死了。 另外的两只“妖兽”也死了。 至此,这场月夜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只剩下一地狼藉等待打扫。 松开握着楼瑞卿手的手,梅临渊站起身故作镇定道:“你法器特征太明显了,我们得伪造一下现场。” 楼瑞卿则活动了一下被缚骨硌得发白的手指,摇头说:“省省力气吧。你知道用吮魂的老七爷,就是那个上次来家里吹骨哨的那个家伙吗?” “这种级别的造假就算瞒得过其他人,也瞒不过他。” 梅临渊愣住了,“那你怎么办?” 楼家家主杀害点将台大主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楼瑞卿摆摆手,似乎对这个关系到自己家主位置的重要问题毫不关心。 “刚刚在战斗中,他叫你什么来着?” 梅临渊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这人又表现出那副“你问随你问,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楼瑞卿微微一笑,随即…… 啪——! 梅临渊震惊地捂上了自己的左脸。 楼瑞卿甩甩因为反作用力而同样隐隐作痛的右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刚刚在战斗中,他叫你什么来着?” 这次梅临渊不敢逃避,只得老实回答说: “梅临渊。” “怎么写的?” “梅花的梅,临渊羡鱼的临渊。” “梅花的梅?”楼瑞卿稍加思索,立刻追问,“点将台这次出场参加斩妖实战的那个梅饮芳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亲姐姐。” 又问了一连串彼此能够交叉印证的问题后,楼瑞卿终于肯放过梅临渊了。 他看着对方脸上手掌形状的充血鼓起,略带心疼地说:“刚刚,是不是打疼你了。” 不等梅临渊回答,他又把左手高高扬起,给梅临渊的右脸上补了个对称的。 “敢骗我!还骗了这么久!该打!” 梅临渊知道是自己理亏,即使提前看到了楼瑞卿的攻势也只能硬挺着不躲,任凭楼瑞卿揍自己揍到消气。 可楼瑞卿却已然停了手。 只见他随后抬起双手揉搓着梅临渊的脸颊,淡淡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再换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名字。”梅临渊瞳孔微颤。 明明这种事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应该习惯了才对。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我觉得还有其他办法。” 楼瑞卿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虚伪,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不行!” 第180章 可这次梅临渊的态度格外强硬,强硬地楼瑞卿有些害怕。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一番,最后楼瑞卿退了一步。 “就算其他的做不到,给你留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回家看看这种事总是可以的做到的。” 家…… 梅临渊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这天地宽阔,但我身不由己。”月影下,楼瑞卿轻笑着,“你替我去见见吧。” ---------- “这是阳澄的螃蟹,为了保证新鲜,我连带着湖水一块给你带过来了。” “这是新藏特区独有妖兽死后留下的妖丹,车成珠子对着光看很美,特意集了一个手串给你。” “这是从某个斩妖人黑市上淘来的册子,应该对你的研究有帮助。” 这样的“走后门送礼”环节每三个月才能有一次,梅临渊很是珍惜。 以至于无论他身在何方,哪怕返程一趟需要长途跋涉各种折腾他也从不缺席。 如今已经在云游四方中将各种炁术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他已经不把楼家的那些基础巡防安保放在眼里了。 在施放某些障眼炁术后,甚至梅临渊直接从对方面前走过,对方都可能只觉得是一阵微风刮过。 这阵“风”沿着楼家大宅的小路不断前行,最后停在了一扇简朴地有些过分的门前。 门内的楼瑞卿手里剥着一个橘子,笑着埋怨道:“怎么来得这么晚,该罚哦。” “找你这房间花了点时间。”梅临渊进门后将手上拎着的盒子往一旁的脚凳上放去,“怎么又搬地方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派系斗争节节败退了呗。”楼瑞卿将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并将大的那部分抛给了坐在床边的梅临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而我之所以没被连带着斩尽杀绝,只是因为我本人对他们来说还有用。”他轻笑着往后仰倒而去,整个人舒展地躺在床上,“什么叫知识改变命运啊。” “那,你要不要跟我走?”梅临渊的手下意识地把床单抓了起,然后不经意地将它扭出了一小节麻花,“我现在应该可以帮你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了,甚至如果你想去大学里专心做研究也不是……” 楼瑞卿打断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更喜欢研究斩妖。” “说到这个,我有个特别有趣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想法的验证凭现在的我来完成有些困难……” 梅临渊如同过去那样快速理解了楼瑞卿言语中的深意,并毫不犹豫地说:“义不容辞。” 第144章 “居然真给你搞到了?”楼瑞卿看着被盖有铁制格栅的地坑牢牢困住的一双孪生妖兽, 吃惊地问,“怎么搞到的?” 梅临渊将手背到身后,强压着自己语气中的小得意:“运气比较好罢了。” “就算运气好,也得费上不少心思 。”楼瑞卿将一旁的防水布盖了回去以减少在实验前对妖兽的刺激, 起身缓声道, “真的, 真的, 非常感谢。” 毕竟现在的自己对于梅临渊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助益的地方了。 但梅临渊依然愿意跟自己来往, 甚至还愿意按照自己那可以说是刁钻至极的要求为自己寻来了实验材料。 梅临渊对于楼瑞卿这突如其来的抒情有些不适应,转过身拎着长枪把一旁护阵石上的铭文加重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有限,天快亮了,你抓紧做实验吧。后边还要送你回去呢。” 他还是希望楼瑞卿能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为对方做的一切。 “真是翅膀硬了,都能命令我了。”楼瑞卿啧了一声,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天上地下,鄙人天资数一也数二”的姿态。 往周围打量了一番, 他评价道:“场地布置得挺到位,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最后还是拐着弯在夸自己。 听着梅临渊刮蹭铭文所掉落碎屑产生的细微响动, 看过去的楼瑞卿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梅临渊手上提着的长枪。 “法器不错, 哪儿来的?”楼瑞卿非常自然地摊开手。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说话间, 梅临渊也非常自然地把长枪递到了楼瑞卿手上。 楼瑞卿可是炼器的专家, 只一眼就发现了这把长枪的不凡之处。 只见这把长枪通体呈现极深的幽绿色, 而这道绿色的最深处还缀着细如棉絮的白丝, 就像一抹薄云掠过山巅那亘古的苍翠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同时,它的开刃角度、重心分布以及握持位置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好像是为梅临渊量身定制的那样巧妙。 “打这把枪的人是个高手啊,基本所有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面对技艺高超者, 楼瑞卿总是不吝啬于给出自己真诚的赞美,“我都有点产生危机感了。” “不必这样想。”梅临渊立刻反驳道,“你造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那可不是吗?区区一柄长枪而已,我才不较劲这个劲儿。”被梅临渊这么一说,楼瑞卿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定位,“看到那边的界碑了吗?我造的。” 顺着楼瑞卿指示的方向,梅临渊看到了一颗正在抽芽的老树,树梢上还有一对鸟儿正在搭窝。 在他没有外出云游的时候,他就知道楼家有着新造界碑的计划,但这个计划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而推迟着,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它会彻底搁浅流产。 但楼瑞卿做到了。 尽管此时的界碑还没有在一年又一年的春去秋来中“成长”到最佳的状态,但梅临渊毫不怀疑它将来能够以百年为期庇护这一方天地。 就在梅临渊的注意力落在楼家界碑上时,楼瑞卿低头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在枪尖□□□□地滑了两下,将微长的指甲削出了个小尖尖。 “但有一件事肯定只有我能给你做。” 他小声地笑着,像一只挠坏了卫生纸还没被惩罚的猫。 等到这把长枪再度回到梅临渊手中时,梅临渊发现它的枪尖靠后位置被刻上了“临渊”两个字。 “这铭文……” “我根据你的战斗习惯特意设计的,跪谢吧。” 虽然没有跪,但梅临渊依然真诚地回应道:“谢谢。” 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楼瑞卿轻咳一声,佯装要再度检查两只妖兽的情况走了开。 “做实验,做实验!” * “我虽然没有正经上过学,但好歹也跟着你看了不少书。”为楼瑞卿掠阵望风的梅临渊合理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实验这种东西真的是你这么做的吗?” “有前言,有文献检索,有实验设计,有对照实验材料。”楼瑞卿信誓旦旦道,“所以这就是实验!” 虽然楼瑞卿说得非常简略,但梅临渊在心中默默地将对方省略的细节全都补了全。 所谓前言,楼瑞卿做研究从来不需要前言,只要他想,那他所想的就是前言。 而文献检索,检索的都是来自楼瑞卿自己之前的研究内容以及极少数为他自己认可的典籍。 至于实验设计,主要是指某一个全凭做实验人本身在脑海中计算的流程,什么效果全凭做实验人的手艺的管理。 对照实验材料……这个由自己准备的内容竟然是整个实验中最靠谱的部分了。 不过梅临渊也知道,这一切也怪不得楼瑞卿。 先不说这家伙已经被夺了权,就算是他现在依然是家主,也不见得有其他人能给他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世间的斩妖人痴迷于修炼力量者众,着眼于研究梳理者寡。 而楼瑞卿更是这些愿意钻研斩妖规律的少数群体中更为稀有的兼具智商与能力的存在。 若不是对方一时不察被夺了权,自己对于楼瑞卿来说,恐怕就不会有如今这么重要了吧? 想到这里,梅临渊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存在着一丝卑劣的侥幸心理。 他卑劣地希望这种日子能继续下去,这样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自己都会是楼瑞卿最重要的人。 太糟糕了…… 自己怎么能这么想?自己不应该希望楼瑞卿有一天重新坐上家主的位置,拿回他应该加于身上的所有荣光吗? 梅临渊不是个擅于分析他人微妙心理的人,即使这个“他人”是他自己。 好在楼瑞卿也没给他什么时间去分析。 只见他将最后一道铭文刻上栅栏后,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跟梅临渊背靠背的位置。 “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 “真乃奇迹。”梅临渊看着面前这一道又一道型式花样百出的“枷锁”感慨道。 楼瑞卿长叹一声,幽幽道:“如果它们不是拿来关我的,我大概也会觉得这是个奇迹的。” 梅临渊心想,当时你拿妖兽做实验搞出那么大动静,几乎是炸了半个山头,不关你关谁? 第181章 但他嘴上还是问:“所以你找到破解这个奇迹的方法了吗?” 楼瑞卿遗憾地摇摇头。 然后他开始剥橘子。 “最外层那几道由楼家设置的阵法不足为惧,我还不知道他们那点斤两?” 一块橘子皮被他完整地剥了下来,又均匀地分成了八等份。 “可难就难在这里。”他将其中一份橘子皮抛了出去。 那橘子皮自下而上地穿过关押楼瑞卿地牢栅栏的空隙,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精准地落在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上。 下一秒,原本还水润舒展的橘子皮就冒出了几缕青烟,然后迅速地抽缩老化最后变成了一摸灰。 楼瑞卿又将剩下的几片橘子皮抛在了不同的位置,向梅临渊展示了将橘子皮挫骨扬灰的一万种方法。 看得梅临渊眉头微皱。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楼瑞卿将橘子瓣儿塞到嘴里,淡定道:“为了防止我再次出逃,这道阵法是他们请谭家人出山造出来的,特意使用了不同于【失犁燧鼎】体系之外的阵法逻辑。” 风进得来,雨进得来,人进得来,但唯独楼瑞卿出不去。 楼瑞卿示意梅临渊将手伸进来接另一半橘子,梅临渊也照办了。 橘子性本凉,可拿在手里却是温热的。 “不过既然是炁术,那就万变不离其宗。破解就是早晚的事儿”楼瑞卿倒也没气馁,甚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天才高傲,“如果我现在能自由活动,或者来这里动作的人多一些,还能破解得快一点。” 梅临渊扫视了一圈关押楼瑞卿的地牢状态,说是萧条或者门可罗雀都是抬举它了。 “所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来吗?” “有啊。” ? 看着梅临渊微睁的眼,楼瑞卿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别担心,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本来这个年纪他应该去上学的,但好像是因为不怎么说话被医院确诊为自闭症,被爸妈送回老家修养了。” “你别看他人小,说话也说不利索。但脑子还挺好使的。” “所以我觉得他根本不是自闭,完全是说话速度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所以就干脆懒得说话了。” “而我之所以能给你展示的这些阵法节点,全靠忽悠他替我做的实验。” 梅临渊眼神一暗。 又是实验…… 研究斩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换成是之前,楼瑞卿肯定能第一时间观察到梅临渊的表情变化。 可此时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地牢里,视线将将能与地面齐平,自然察觉不到坐在狭窄开窗外梅临渊的情绪。 “只可惜最近是楼家祭典筹备的紧张阶段,他好像被看得很严,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我带你走吧。”梅临渊突然说,“之前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楼家能给你提供一个平台,那现在楼家还能给你什么?” 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被积压已久万般的情绪就如同河口决堤般先将那细小的突破口拆了开,紧接着就澎湃地倾覆而下一泻千里。 “他们有在尊重你吗?他们曾去理解你吗?他们会来帮助你吗?” “没有!没有!没有!” “可你又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是你,尝试向上层展示斩妖人存在的意义,而不至于让所有斩妖人在百年折磨中彻底沉寂。” “是你,一心搭建了一个初具雏形的民间斩妖人吸纳体系,不至于让上升的渠道彻底被世家垄断。” “是你,找到了一条对内斩妖和对外营收的平衡点,让斩妖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正常生活。” “这些其实你可以不用承担的。” “你本应该潜心研究,最后凭借成果与那些斩妖名士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熠熠生辉。” “而不是……罢了,不说了。” 一向在两人的来往之间占据主动的楼瑞卿听着梅临渊这发自肺腑的长篇大论,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能记住自己在这个家族中的做所作为,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对等的反馈。 换谁来当家主,这都是该做的。 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研究,能被写在典籍上进入教科书,在世世代代斩妖人与妖兽的争斗中多少发挥些作用。 但梅临渊在为自己鸣不平的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愿景。 真不错啊…… 而刚刚那番话也几乎是消耗了梅临渊的所有气力,以至于他也没能分心去关注楼瑞卿的状态。 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已经都让他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两个人就那么安静地待在一起,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直到天光乍明,梅临渊不得不走的时候,楼瑞卿才再次开了口。 “确实还有一件事,只有在楼家才能达成。” “完成它后我就跟你走。” 第145章 “以上, 是截止目前我们整体的排序思路。”岳莫隐将代表着每一尊石碑并刻着简化画面的竹简铺到身前的地面上以便其他人进行围观,“我觉得还挺清晰的。” 谭盛风非常配合地点头鼓掌。 “所以,你觉得这一块应该插在哪里呢?”天人领头将目前唯一一块游离在外的竹简拿到手里掂了两下。 尽管相比于原画作,竹简上仅仅为了相互区别的雕刻可以说非常的简陋, 但众人也能够一眼看出它描绘了怎样的一个场景。 鼓乐齐鸣, 宾客盈门, 红烛高照, 喜幛铺展。一对新人站在礼堂的正中央对拜着。 是一场极有排场的中式婚礼。 但结合其他画作的内容来思考,无论是出门游历的梅临渊还是潜心研究的楼瑞卿好像都没有举办婚礼的机会。 与此同时, 岳莫隐还注意到在这幅画作的边缘有一只隐匿在树丛之间端着酒杯对远处礼堂上新人道贺的手。 想必它才是属于梅临渊的。 而对于那时的梅临渊来说,只有一个人的婚礼是他就算冒着千难万险也要参加的——他的姐姐梅饮芳。 但在梅临渊离开点将台后,这些画作中关于梅饮芳的细节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几乎等同于无。 大概是梅临渊也不想自己一个被点将台除名的外门门徒影响到自己内门姐姐的大好前程,所以主动选择远离了梅饮芳。 岳莫隐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向谭盛风询问有关梅饮芳的事情,但不同于之前总是能获得令人欣喜的进展,这次谭盛风没能给出任何的有效信息。 甚至与岳莫隐一样, 在进入第一幕前, 他都不知道梅临渊居然还有个姐姐。 “岳郎, 我觉得这里或许可以转换一下思考主体。”谭盛风坐直身子朝着石碑上的原版画作眺望过去, “我们可以想想梅饮芳能在什么时候结婚。” “从第一幕两人尚且是小孩子时的身形来看, 梅饮芳比梅临渊应该也就大了个两三岁, 最多不超过四岁。” “而当年楼瑞卿造出楼家界碑的时候, 也不过十七岁。”谭盛风将那枚在背景中刻了一棵他非常熟悉的古树的竹简从队列中推了一点距离出来。 “梅临渊和楼瑞卿两人能如此交好, 除了两个人都一定程度上可以归属到天才这个领域外,他们年龄相近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 交好……这个词用得还真是客气。 岳莫隐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风到碗里来各种行动上的百般暗示都属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若不是周凯整出的乌龙礼物,自己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更进一步。 顺着谭盛风的思路,岳莫隐接话道:“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这个部分要么插在梅临渊把妖兽带给楼瑞卿做实验前,要么插在梅临渊打算带楼瑞卿离开之前?总之得是他能相对自由行动的时间。” 天人领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也不能排除它会插在最后的可能性吧?” ……最后吗? 岳莫隐看着那张画着梅临渊与楼瑞卿地上地下对望的画作陷入沉思。 就算有些不情愿,但他得承认,自己跟梅临渊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 比如一旦有了认定的事情,就会义无反顾地执行下去。 对于梅临渊来说,他坚持的内容是当年楼瑞卿未竟的那些事。 比如,展示斩妖人的价值;比如,建立斩妖人选拔体系;又比如,让斩妖人可以靠斩妖简单糊口。 而且在后边几十年的兢兢业业之下,当年楼瑞卿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的事情,竟然真被他完成得差不多了。 就算很多内容还有进步的空间,但至少也是完成了从零到一的构建和从一到十的推进。 配得上一句了不起。 而岳莫隐的坚持则是在自己的游戏事业上:做一个好玩的游戏,做一个被玩家喜欢的游戏。 第182章 相比于梅临渊为广大斩妖人谋出路的所作所为,这件事似乎太轻太浅不值一提,但岳莫隐也不会因此就看轻自己。 有些困难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他在坚持自己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不见得比梅临渊少。同时,如果当年处于梅临渊状态的是他,他也不见得就会做不好。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会在即将带楼瑞卿走的节骨眼上,去亲身参加异常自己甚至不能露面的婚礼吗?即使那是自己亲姐姐的婚礼? 身为独生子,岳莫隐感觉自己在这个方面很难共情梅临渊。 所以他们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虽然我感觉不会是这样,但也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将那枚大婚主题的竹简放到队列的上方,岳莫隐站了起来,“总之,感觉可以开始尝试解密了。” 他对整个谜题的规划就是三次尝试之内将其破解,而现在这个目标肉眼可见地能够实现,那也就不必那么吹毛求疵要求一边成了。 周围的天人非常兴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证这么细节并且一次性就将谜题解决了个九成的场面。 “也别高兴得太早。”天人领头泼了一桶冷水,“不记得之前那一道解密里想要固定个碎片都要死要活的情况了?” * “各就位。”岳莫隐站在被排列在最后的那座巨石之上,对着被选中进行第一轮排序连线的人指挥着。 “一号,连东南。” 站在一号巨石旁的人立刻向石头中灌注了炁。 就像之前岳莫隐实验的那样,生长与巨石之上的植物在吸收到炁的瞬间就长出了根系,并朝着炁被灌注进去的反方向生长而去,并在接触到石碑后向上爬去,填充着石碑画作上的每一笔勾勒描摹。 “二号,连正西。” “三号,连西南。” 在岳莫隐的指挥下一切都是那么地有条不紊,极为顺利。 可就在他发布下一道指令后,异变陡生。 “四号,连东北。” 负责四号巨石的人依照着指挥,站在巨石的西南方向向巨石之内灌注了炁。 植物的根茎也如同其他植物那样快速生长了出来,朝着东北方向的石碑蔓延而去。 然而就在它接触到正连接着东南方向的自一号巨石生长出来的根茎时,自四号巨石生长出来的根茎并没有绕过根茎继续前进,反而顺着一号巨石的根茎盘绕朝着东南方向生长而去。 注意到异变,岳莫隐立刻命令道:“四号,停手!” 所以……这些连线居然是不能相互交叉的吗?! 负责四号巨石的人满头大汗,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停不下来!” 不等其他人尝试对这人展开救援,谭盛风就先有了行动。 只见他一个闪身来到了四号巨石的边缘,手起刀落将那些绿色的根茎齐齐斩了断。 被从主体上分离开后,那些失去炁的供给的根茎瞬间枯萎焦化了。 天人首领感觉到一丝不对,越过岳莫隐指挥道:“其他人也停手。” 听到命令,另外几人也试图将手从巨石上移开。 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仅无法通过挪开手断绝炁的供应,甚至自身的炁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流了出去? 见状,谭盛风围着巨石急奔一圈将所有的根茎都斩了断。 获救的几人立刻被带到了一旁休息。 天人首领在那边确认这几人的状态,岳莫隐则立刻向外眺望而去。 那围绕在解密外部灰雾组成的环状物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按照之前的节奏缓缓收缩着。 没有连完就会不算错误次数,这是个好消息。 但紧接着天人首领转告了岳莫隐一个坏消息。 在完成连接后,那些根茎就需要巨量的炁去维持,而天人体内被消耗的炁会连带着炁脉回路中的储存额度一起消失。 换言之,如果之前岳莫隐没有让这么多天人一同进入第二环节,恐怕真的会有人被巨石吸干了炁活活抽死。 综合以上的限制条件,岳莫隐垂眼看向当前的草图,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好好规划一下。” 至少直接连接的方式肯定是行不通的。 半晌后,他突然抬头,“这次你们只管往里边输入炁来延伸根茎,其他的我们来想办法。” 虽然岳莫隐没有说明这个“我们”是谁,但谭盛风也非常自然地应和道:“收到。” * “各就位。”一顿安排后,岳莫隐又一次站上了最后的那颗巨石,居高临下地看着换新的人们。 被安排上场的众人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被安排的极度怪异的站位,随后又向天人领头的方向看去。 在面临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相比于听从一只妖兽的指挥,他们还是信任同样身为人类的天人领头。 天人领头抖了一下手中的阔背刀,笑着安慰道:“虽然我的刀比不得他的刀快,但把你们救下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他这么一句话,参与这次连线的人们稍稍安了些心。 岳莫隐当然看到了他们的互动,但他完全没有把自己至今不被信任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数结束后,一起动作。” “三、二、一!” 岳莫隐话音刚落,那些人齐齐地行动了起来,十几组根茎瞬间向四周延展而出。 然而就在它们之间即将相撞搅成一团的时候,一些原本直线生长中的根茎突然被扭了一个极大的弯儿,也有一些原本趴地生长的根茎像走上了一座桥梁一样被骤然抬升了一些高度。 除了两位“策划”外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原本需要在地面上拐上很多个弯儿的才能实现的不交叉连接,居然以一副立体的姿态达成了?! 在这些或转弯或抬升的路径规划下,十几条的根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触到了对应的界碑,并依照之前所表现地那样自下而上地将画作中的线条填了满。 指挥了这一切的岳莫隐微微一笑,“不才,戴森球计划高手玩家。” 而负责执行计划的谭盛风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会的炁术多外加实力还可以,不然还真的很难实现岳莫隐的要求。 难道这就是天生助理圣体? 然而,等到所有画作都被填满后,那些坚韧翠绿的根茎骤然同步地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那灰雾构成的环状物也往里缩紧了一大圈。 显然,这个排序是错误的。 “从收缩面积上来看,我们还有两次机会。”早有心理预期,岳莫隐不紧不慢道,“好在我们也确实只有两个选项了。” 紧接着他将目光放在了最后那一座被黑雾笼罩的石碑上。 以单座石碑为底,一座顶端开窗并在窗内映出浅淡人影的高塔正稳稳地伫立在那里。 是第三道解密。 第146章 岳莫隐一向昌盛的运气似乎在今天失了灵。 上一次他将那张大婚插在了梅临渊给楼瑞卿抓来两只妖兽做实验的前边, 这次他将它排在了梅临渊与楼瑞卿约定两人会一同离开楼家之前。 而从试炼反馈的结果来看,这两种答案都是错误的。 在两次的错误下,最外圈那由灰雾组成的环状体已然缩小到了即将把石碑没过去位置。 显然,现在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行吧。”岳莫隐长叹一口气, 顶着天人领头戏谑的眼神开始进行最后一个可能性的路线规划, “我不理解, 但尊重。” 安顿好第二轮上场的同伴后, 天人领头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嗨, 也没怪你的意思。你一只妖兽,就算再怎么聪明,不懂人类的想法和情感也太正常了。” 紧接着,他将头一扭,以一种苦口婆心的姿态对谭盛风劝解道:“所以找对象,就算不找个人,也一定要找能懂你的, 知道不?” 说完, 他乜斜着岳莫隐不甚认可地摇摇头。 知道真相的谭盛风:啊这…… 岳莫隐:……哦。 再次抬头看向那张绘有大婚场景的石碑, 岳莫隐再一次尝试理解当时梅临渊的心境。 不同于那些坐在大堂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的宾客, 不能暴露行踪的梅临渊只能坐在山头上的废弃护林屋里。 更何况在这个距离之下, 就算是有特殊炁术的加成想必也很难看清新郎新娘的相貌。 要说图个氛围, 但最后连敬的酒都是自备的。 难道这就是亲生姐弟之间的感情吗? 尝试失败, 岳莫隐选择放弃。 他愿意分出来琢磨别人感情的心思不多, 而这不多的心思已经全都用在谭盛风身上分不得他人一点了。 把注意力转移回到当下,岳莫隐问:“现在还剩多少人可用?之前参与解密的人情况如何?” “人手肯定够最后这次破解的。”天人领头眼神一动,“那些人还在缓慢恢复中,恐怕一时半会儿帮不上什么了。” 第183章 岳莫隐微微点头, 随后稍一眨眼切出了四重瞳扫视过一旁正在休息的天人们。 至少从他们周身炁的流转状态来看,他们恢复得还算可以,至少不符合“缓慢”这个形容。 看来这位天人领头大概是考虑到如果继续解密下去,等到第三道解密一破,天人团体和岳莫隐谭盛风二人之间的联盟就要破裂,所以提前留了一手。 再一次检查最后一轮的“立交桥”设计思路后,岳莫隐朗声道:“那准备开始吧。” * 经过前两轮的实践,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的配合愈发默契。 十几条根茎在两人的操作下,或扭转或抬升地交错,以最短的距离向对应的石碑生长而去。 在最后一座石碑上画面的最后一根线条也被填充完成后,原本只是攀附在石碑表面的绿茎瞬间渗入了石碑表面。 而之前都毫无色彩的石碑在吸收了绿茎之后居然逐渐染上了颜色。 那些只是由线条勾勒而成就已经相当生动的画面在被填上色彩后,其表现力也更上了一层楼。 但就在这时,石碑的表面突然出现了裂痕,紧接着大块的碎粒从石碑的顶端剥离砸落了下来,就像这石碑在昼夜交替的风沙中逐渐石化了那样。 只不过放在正常世界中,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百年,在这里却只用了几秒钟。 先是排序为第一的那座石碑,紧接着是第二的、第三的…… 每当有一座石碑碎裂时,岳莫隐总觉得自己在那金玉碰撞般的响动中听得了一声清亮的少年意气。 “这水平当外门杂役可惜了。” “如果今天太忙收拾不出来空房间,你就跟我住。” “想不想探探这潭水的深浅?” “刚刚在战斗中,他叫你什么来着?” “这天地宽阔,但我身不由己。你替我去见见吧。” “我根据你的战斗习惯特意设计的,跪谢吧。” “完成它后我就跟你走。” 当年楼瑞卿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岳莫隐还不得而知,但从当前石碑画作的剧情内容来看,那件事想必是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而且基于谭盛风提供的楼家连个葬礼都没给楼瑞卿这位天才办的情况,恐怕那件事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对于这些醉心于斩妖研究的人来说,在大众视角中的坏事可能恰好是他们眼中的好事。 毕竟曾有人跟自己陈述过这样一个观念:对于一个研究人员来说,最好的结局是平安终老,第二好的结局就是死在自己的实验里。 …… 等等? 岳莫隐微微皱眉。 这个思想是谁给自己灌输的来着? 再等等? 细想一下,这个整体的剧情发展走向怎么那么熟悉? 等等等等?! 当时自己前去楼守贤实验室里翻看的那本绘有飒踏的笔记本的主人是谁来着? 尽管当时因为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飒踏的线索上,但岳莫隐依然记得那本笔记封面上那龙飞凤舞的署名—— 楼瑞卿! 岳莫隐蓦然想到在画面中,梅临渊去探望被彻底关押起来的楼瑞卿时,对方提到的某个经常过来玩的五六岁小豆丁…… 尽管当时躺在病床上完全动弹不得的岳莫隐对于受审的楼守贤到底交代了什么并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结合之前在楼守贤实验室看到的听到的内容将事实推断个七七|八八。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石碑碎裂产生的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岳莫隐对谭盛风说:“我知道当年楼瑞卿想要在楼家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了!” 谭盛风看到岳莫隐正在对自己说话,便尝试着将扣在耳朵上的手揭开一个细缝。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岳莫隐正欲重复一遍自己的大发现,却在看到一道乳白色的光影后瞬间揽着谭盛风向一处安全的位置闪躲而去。 就在两人移开十米左右的时候,一道巨大的触手从天而降,引起了一番极为强烈的震动并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浪。 有些躲闪不及的天人直接就被触手碾成了一摊血红的肉泥。 那些尚在逐步风化的石碑在骤然涌起的风浪中被蚕食得剩不下半点痕迹。 然而不同于在破解第一道解密时,那些从拼图解构而来的齑粉被扬向了整座都城。 这次所有由石碑产生的或大或小的颗粒被一道若有若无的结界拦住了去路,只能像被海水冲上礁石然后就停留在了石缝中的细沙那样堆积在结界的边缘。 紧接着,数十块足球大小的息肉从那条触手上脱落下来并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长出了类似于软体动物腹足一样的结构向外快速移动着。 当这些息肉来到结界边缘时,它们便开始吞噬起堆积在那里的石碑残余起来。 一撮又一撮,一块又一块。 很快,那些堆积在结界周围的类似于绿洲边缘的砂石般的白色碎屑就被悉数舔舐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原本整个呈现出清透乳白色的那些息肉在舔舐掉那些石碑的碎屑后,竟然开始长出了甲壳。 进食得多的息肉身上的甲壳就会相对进食少的息肉身上的甲壳大一些,也厚一些。 在甲壳的装饰下,原本看起来像是蛞蝓的息肉逐渐有了蛤类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岳莫隐突然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构建出这试炼解密的,就是申楼兰自己吧? 虽然这个想法只是灵光一现,但岳莫隐越是思考,越觉得这就可能是真相。 首先,从这段时间他跟这个世界斩妖人,也就是妖兽口中的天人,相处的经历来看,就算是在这个炁非常充沛的世界中,斩妖人的能力也并没有很大的提升。 或者说,至少在申楼兰的认知中,斩妖人的上限也就是这样了。 什么移山填海遮天蔽日,那都是属于妖兽的能力。 人,不能,也不配。 但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传说中,那位同样身为天人的“心尖宠”能在一夜之间落成如此复杂三重试炼呢? 就凭这前两道试炼的复杂程度,这就绝对是一个草蛇灰线深谋远虑准备已久的内容。 更何况,这里的炁再怎么充裕,炁也终归只是一种能量。 而落成这三重试炼所需要的物质是炁不能提供的,也是任何一位斩妖人或者说是天人都不能凭空变出的。 但申楼兰可以。 回忆着在外界与披覆上铠甲的申楼兰的战斗,岳莫隐又对比了一下构建出这三重试炼所需物质的体量。 绰绰有余。 再结合上楼瑞卿那还未正式登场的神秘研究…… 就在岳莫隐尝试着结合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完善自己的推理时,将所有石碑残余舔舐干净的“蛤”们开始朝着触手移动而去,并在接触到触手的瞬间与其合而为一。 虽然息肉本体回归了,但那些大大小小的甲壳却保留了下来,如同鳞甲般紧凑地覆在了触手之上。 而有了鳞甲的层层堆叠与遮掩,原本看起来柔弱无骨的触手居然也有了以一敌万的气势。 紧接着,改头换面的触手一个回转,便宛如巨蟒般将最后那座岿然不动的尚且被黑雾锁链笼罩着的高塔盘绕在了中央。 随后,在正对着高塔上小窗的触手末端,无数条细线从鳞甲的缝隙中钻出,相互纠缠组合成了一个略显消瘦的莹白人影。 是申楼兰! 他居然从那座宫殿里出来了吗?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一个子体? 丝毫不在意来自在场其他人的审视,申楼兰只是盯着小窗出神。 半晌后,他沉声命令道:“出来。” “拒绝。” 一枚黄色的粉笔头被从高塔的窗户里投了出来,正中申楼兰的面庞。 第147章 然而就在那黄色的粉笔即将接触到申楼兰的时候, 它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紧接着悬停在了申楼兰面前大概一寸的位置。 申楼兰面中的三只眼睛轻微眨动了一下,那粉笔就瞬间自前而后地化成了一股淡黄的轻烟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虽然在众人面前遭受到这般几乎等同于羞辱的攻击,申楼兰竟然也不恼, 只是重复了一次刚刚说的话。 “出来。” 就像没有人会在乎蚂蚁注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那样。 似乎是又一次真切认知到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 那身居高塔之中的人终于肯勉为其难地露上一面了。 只见一双手先是虚虚撑在了窗沿上, 紧接着小半个身子从窗户内倾了出来, 正对着申楼兰。 这“心尖宠”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画作中出现了许多次的楼瑞卿。 对于岳莫隐来说, 这可真是一个情理之中的答案。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楼瑞卿所呈现出的相貌相当年轻,似乎是一直保持着与梅临渊初次相见时候的状态。 第184章 面对申楼兰,楼瑞卿似乎没有任何的惧怕,言语中甚至带着轻微的怒意。 “不得不说,你最开始装起那家伙来真是半点纰漏都不显。被你骗去家传绝学用于玩你这个过家家一样的国家治理游戏算我技输一筹。” “那么在我发现真相后停止了对你的协助,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怎么反倒是你先生气了?” “就算我惹不起你, 我总躲得起吧。” “可你居然又三番两次地找人来拆我的研究室, 这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申楼兰轻轻偏头, 似乎听到了什么完全不能理解的内容, “为什么需要讲道理?” 楼瑞卿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气笑了, “当然是因为……” 可话说到一半, 他似乎又意识到了面前立着的并不是人类。 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问出“为什么需要讲道理?”这种稚子都明白的事情。 “也是, 毕竟在这里, 一个几乎完全由你创造的世界里,你确实不用讲道理。”楼瑞卿稍一耸肩,打算结束这段没有意义的对话。 可申楼兰并不打算遂了他的愿,又一次开口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楼瑞卿的兴趣,他转过身向不远处的都城方向远眺,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岳莫隐心想,这都答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答完问题的楼瑞卿向塔下打眼一扫,紧接着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挥挥手,“喂,下边的二位。” 在申楼兰正式现身后就一直潜伏在一侧试图找机会远离的岳莫隐在意识到这楼瑞卿到底在做什么后,便立刻要带着谭盛风再度远离这片区域。 可奈何在敌我之间极大的实力差距以及主场优势面前,一切计谋和技巧都宛如挡车螳臂般不堪一击。 看着申楼兰用触手粗暴卷起岳莫隐和谭盛风的动作,楼瑞卿呵斥了一句:“对人家客气点。” 申楼兰立在触手末端的身体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但那从主干上分出来的触手却在下一秒转卷为托,将二人平稳地带到了楼瑞卿的面前。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听从楼瑞卿的话,但非常奇怪的是,他的本能就是在让他这么做。 “我刚刚看到你们的表现了,挺有两下子的。”面对岳莫隐和谭盛风,楼瑞卿发自肺腑地鼓了两下掌,“所以,作为对强者的优待,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继续参与第三道解密了。” ? 不是刚刚才说,他在这里是为了“愿者上钩”吗? 那么自己和谭盛风身为被前两道解密筛出来的愿者,楼瑞卿又为什么会劝自己不要进塔呢? 岳莫隐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似乎看穿了岳莫隐的顾虑,楼瑞卿便主动将自己的理由娓娓道来。 “如果有谁能接管这个世界,那么它首先要有脑子,其次要有实力,最后还要有能控制实力的心境。” “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说话间,他斜斜地看了一眼申楼兰,“想要突破认知地去守江山,更是难上加难。” 结合之前楼瑞卿和申楼兰对话中透露的只言片语,岳莫隐总算是把整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怪异思考清楚了。 首先,岳莫隐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 即使有一部分的经历是那么的离谱和怪异,比如说在这个妖兽当道的世界里他所经历的一切,他一样不会去怀疑。 换言之,无论这个世界的运转状态有多么不合逻辑,但也一定是有其内在规律的。 而定下这个规律的,就是申楼兰。 身为擅长致幻炁术的至臻级妖兽,在融合了梅临渊实力再次大涨后,想要创造一个世界并不是难事。 但创造一个世界并让其合理运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在融合后,申楼兰的认知与梅临渊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而且毫无疑问,申楼兰也认可了梅临渊所认知的世界是更优越的存在这样一种观念。 所以才造就了这样一个妖兽越是进阶就越是类似于人类的世界。 与此同时,对于一只已经被镇压了许久的妖兽来说,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认知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换言之,它不知道这个更为优越的新世界是怎么得到的。 所以才造就了这样一个虽然整体保持在古代但会有着各种类似于模拟着现代设备好处的世界。 申楼兰肯定意识到了这些扭曲和不自恰,但它不知道要怎么去重新整顿自己的认知。 于是,他便从梅临渊的记忆中调取了一个最信任的人出来。 也就是楼瑞卿。 至于后边伪装梅临渊、暴露、欺骗与将计就计就是这两方之间的事情了,岳莫隐选择不关心。 由始至终,只有两件事对他来说是重要的——找到谭盛风和带着谭盛风离开这里回到真实的世界中去。 而结合之前自己与申楼兰交战的经验,作为申楼兰所创造世界中的唯一不受它掌控的变数,这从梅临渊记忆深处诞生的楼瑞卿必然是破解此间幻境的重要因素。 难度先不论,至少从进程上看,肯定比岳莫隐一开始计划的挑拨离间步步为营夺申楼兰的权来得快捷。 “谢谢你的提示,可这些我都不太关心。”岳莫隐对楼瑞卿说,“我也没有想要掌握这片天地的计划。” 楼瑞卿似乎对岳莫隐的回答早有预见,利落地说:“好,那我换个角度。” “这第三道试炼无关实力,也不在乎人数,只关乎知识。” “而知识的获取,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说话间,他嘴角微勾,似乎想起了某一个亲身实践过这句话的人。 “你有一定要破解第三道试炼的理由吗?” “有。”岳莫隐斩钉截铁道。 “即使很可能把命都搭进去也要继续的理由?” “对。” 见岳莫隐意已决,楼瑞卿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谭盛风身上。 “你呢?” “也有。” 虽然谭盛风说话的语气没有岳莫隐那般铿锵有力,可言语中的坚定也没少半分。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再劝酒多余了。 于是楼瑞卿微微点头,“那请进吧。” * 走进塔内,岳莫隐只感觉有些恍惚。 老式的家电、带有纹样的玻璃、铁质的细扶手,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可以说是与这个朝代混杂的妖兽世界格格不入。 反而是跟真实人类世界二三十年前的状态如出一辙。 应该是楼瑞卿所在时代应有的样貌。 但岳莫隐选择对这里的一切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家里难得来客人,但我这里没什么能招待二位的。” 楼瑞卿一步一定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站到两人面前伸出了手,“凑合一下吧,请担待。” 在他的摊开的手上放着两个橘子。 不同于超市中常见的那种黄澄的成熟橘子,楼瑞卿手上拿着的橘子皮染着极深的青。 就好像,刚从树上掉下来那样。 又是橘子。 见另外两人没有动作,楼瑞卿恍然大悟。 “哦,是我没考虑周全。” 说话间,他剥了两个橘子放到两人身侧的桌子上, “你们先选,剩下的那个是我的。” 岳莫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两个橘子分别掰成两半,并把自不同橘子的一半合并在一起拼成了两个新橘子,最后把它们推到了楼瑞卿眼前。 “请。” 楼瑞卿轻笑了一下,顺手拿走了靠近自己的那个橘子,掰出两瓣吃了下去。 因为各种因素的加成,已经预先对抱有极大善意的谭盛风自然而然地出手拿走了另一个橘子,并有样学样地将来自不同橘子的两瓣果肉放到嘴里。 随后,他都感觉自己脸上的所有五官都缩在了一起。 好酸!! 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恶作剧的作用下,原本敌对的关系似乎瞬间消弭于无形。 把橘子从谭盛风手里接过来并礼节性地吃下一小块后,岳莫隐问:“这里是你的房间?” “没错。”楼瑞卿似乎还在欣赏谭盛风的表情。 配合着他的那纤细但充满活力的身形,像极了一个本应在校园中兼具学霸和校霸双重身份的大男生。 “研究的课题是?”岳莫隐想要借此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测。 “如果你问的是这一层的课题,那么是‘炼器铭文、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共同性’。”楼瑞卿答得坦诚,“有听过吗?” “没有。”岳莫隐也答得真实。 如果那正常的华国教育等级来换算,岳莫隐算是投机取巧地在之前谭盛风赶鸭子上架一样的突击教学里考进了高中。 但像刚刚楼瑞卿所说的内容,就明显是对应专业的研究生才会接触到的内容。 第185章 “说实话,那你想要登塔怕是有点难度了。”楼瑞卿直接了当地表达着自己的遗憾,“这第一层还是相对简单的内容呢。” “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也开诚布公一些。”拍拍手,他将粘黏在指尖的橘络抖掉,“登塔的方法很简单。” “第一步,研究明白问题。” “第二步,把答案写在黑板的空白处。” 说完,楼瑞卿转身摆手,“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回来的话。” 在他的认知中,无论是人还是妖兽,在掌握了能够令实力突飞猛进的技巧后都会尝试在第一时间将其变现。 更何况在这个表面上秩序井然但内核依旧实力为尊的世界里,多一分本领就多一分保证,多一分能力就多一分向上攀登的希望。 楼瑞卿正欲回到楼上,却猛然听得一句“我听过。”自身后传了来。 这个声音……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人。 终于从橘子的酸劲儿中缓过神来的谭盛风盯着黑板上的插画和公式似乎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他缓步走上前,从一旁的白色纸盒中取出一截黄色粉笔,在黑板的空白处作答起来。 第148章 黄色粉笔在黑板上滑动着发出着富有节奏的响声。 在谭盛风往旁边错开一步后, 一排又一排被整整齐齐地书写在题目正下方的公式显露出来。 配合上谭盛风清秀的字体,即使是最刁钻的阅卷老师也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楼瑞卿自然不例外。 在看到谭盛风落笔写下第一行文字时,他就快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了黑板的侧面仔细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或许是久违地感受到了被监考的压力, 谭盛风下笔的力度有些时空, 以至于他手上的粉笔“啪”地一下断成了两节。 没有被他握住的那一节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地面落去, 又碎成了好几小块。 做过数学大题的人都知道, 有些时候答题思路一断,想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 至少谭盛风就是这种类型的学生。 等他再把注意力从地上的粉笔转移到黑板上时, 他顿住了。 这里……要怎么写来着? 看出了谭盛风陷入了卡壳,楼瑞卿双手环抱在胸前,轻笑道:“这可是考试。我不会给你提示的。” 谭盛风:…… 压力更大了! “但好在这场考试没有时间限制,你可以慢慢回忆。” 回忆? 岳莫隐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突兀的词汇。 在面对这种情况,一般人应该会说“你可以慢慢思考”吧? 然而就在楼瑞卿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谭盛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往后倒退了几步,盯着题干中的一张插图开始发呆。 相比于题干中其他类似于妖兽炁脉解剖图和人体炁脉回路的结构图, 这张绘制着繁复铭文的插画简直就是眉清目秀。 谭盛风是见过这张插图的, 在很多年前, 自己刚成为专家级斩妖人后被强制性参加的某一次斩妖学术会议上。 ---------- “以上, 就是我的汇报内容。”说话间, 楼守贤将演示文档翻到最后一页。 在那一行又小又灰的“感谢您的时间, 欢迎批评指正”旁边配着的是一张插图。 而插图上银勾铁划地画着一道繁复但富有规律的铭文。 这也是整场学术会议中为数不多谭盛风能看懂的东西了。 毕竟类似的纹样在谭家老宅的中数不胜数。 石阶上、房梁下、甚至连灶台边缘都有着它们的踪影。 依着铭文的走向, 谭盛风甚至能大概猜出这铭文的作用——祛湿送风、活炁提神。 也算是个超接地气的家居常备多功能铭文了。 但很明显, 这个铭文所传达的善意与幽默并没有被在场的所有人接收到。 “你打算如何解决你论文中的数据是不被认可这个问题?”一位坐在谭盛风身边的研究员率先对楼守贤发了难,“有些重要数据,你甚至没有给出它的来源。” “布阵器门百年沉淀,总有些各位不曾得见的数据。”楼守贤毫不回避且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诚然,囿于各种现实问题,论文中的实验数据也很难被复刻。”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小声地吐槽道:“这哪里是很难被复刻,完全是不可能被复刻啊。” 对此谭盛风表示理解。 毕竟就算楼守贤做出一些违背祖宗的行动,比如把布阵器门的很多铭文公之于众,也不可能把已经断代的妖兽炁脉剥离技艺复活,更不可能违反司妖监的规定私下去捕捉妖兽并将其私藏起来。 “就算是在新的时代,斩妖研究也不应该止步不前。”楼守贤一边舌战群儒,一边将演示文档一页又一页地回滚着。 从倒数第二页那一行简化到极致甚至有些优美的公式开始。 “就算暂时没有实验能够去验证假说的真伪。” 翻到前一步的公式推演。 “但只要假说以及上下游对应的内容彼此之间逻辑自洽。” 翻到再前一步的数据分析。 “那么就要继续研究下去。” 一直翻到写着《论炼器铭文、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共同性》标题的封面页。 站在屏幕显示着的铭文旁,楼守贤从左到右地扫视过所有人。 “这是我个人的研究原则,也是我身为斩妖人的使命。” ---------- 当时楼守贤的这一番慷慨陈词给了谭盛风很大的震撼,以至于这个场景被他刻在了脑海深处久久不能忘记。 顺带着连当时被楼守贤快速翻过的演示文档上的内容也记住了。 站在当前被楼瑞卿绘制在黑板上的同款铭文,他抬手感受了一下从铭文之中传来的些许凉意。 紧接着他重新拿了一根粉笔,接着刚刚思路中断的地方书写了起来。 即使有一些地方略有迟疑,也很快就后边根据记忆比较清晰的内容进行了倒推。 这一举动看得楼瑞卿无奈摇头,看得岳莫隐莞尔一笑。 当谭盛风将只剩半个指尖大小的黄色粉笔还回到纸盒里并拉远距离检查自己所书写的内容时,楼瑞卿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不等谭盛风回答,他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不是睽明谭氏的人?” 紧接着,他的眼神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之间打了个回转,“而且,你们还是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斩妖人。” 最后这句话,他用的是陈述句。 对于谭盛风,他用的词汇是“斩妖人”而不是天人。 而对于岳莫隐,他用的词汇是“你们”。 岳莫隐自打二次踏入都城就没有被识破的伪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楼瑞卿看穿了。 面对与梅临渊同一时代的前辈,尽管这位前辈的样貌实在是过于年轻,但谭盛风依然非常礼貌地回答:“我叫谭盛风。” “果然。”楼瑞卿走到黑板前,仔细端详着谭盛风的答案,“虽然少有跟你们打交道的时候,但我所见识过的谭家人不管战斗技巧的高低,他们的斩妖基础知识无一不是极为扎实。” “就像这里,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搞错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差异。”说话间,他用红色粉笔在谭盛风答案的某两个公式上圈了一下。 “我也尝试在布阵器门推行类似的教育方式,可没能成功。” 楼瑞卿的语气中不无遗憾。 但这种遗憾就像是一只掠过雪地的飞鸿,倏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他看向岳莫隐,“你呢?” 岳莫隐并没有自报家门的兴趣,只淡淡说:“我不是。” 谭盛风怕楼瑞卿多心,连忙道:“虽然我们的时代已经不讲究这个了,但综合来讲他是我徒弟,也算是半个谭家人。” 楼瑞卿先是了然地“哦”了一声,紧接着追问:“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呢?” 谭盛风突然语塞。 什么叫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徒弟这个身份还不够吗? 总不能告诉楼瑞卿岳莫隐曾经还是自己上司吧? 也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共轭上下级关系楼瑞卿能不能理解。 见谭盛风一时之间没有言语,楼瑞卿就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虽然我志不在此,但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家主,走马观花地见了不少的人。”他将双手交叉着被宰身后,有意无意地说,“有福同享者众,有难同当者寡,要好好珍惜啊。” 岳莫隐立刻应道:“会的。” 用红色粉笔在最后的公式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钩,楼瑞卿浅笑道:“先恭喜二位,顺利解决了第一层的谜题。” “哎呀,我原本以为这个题目怎么着都能拖上申楼兰几十年呢。” “毕竟在我的计划中,无论是这铭文的研究还是对于妖兽的解剖对它来说都会是一个大难题。” 第186章 说话间,楼瑞卿甚至从大门所在的位置瞟了申楼兰一眼。 就好像这段话是特意对它说的一样。 “只能算它运气好。” 说话间,楼瑞卿自顾自地向二楼走去。 尽管事情已经阶段性地迎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但道德感比较强的谭盛风试图纠正一件事。 “楼……瑞卿,谜题其实不能算是我解决的。” 差点就说成是楼前辈了…… “我充其量算是把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提供的答案誊写了一遍。” 本质上跟撞大运也没什么区别。 “你把答案写在了黑板上那就是解决了,没有中途改游戏规则的道理。”站在楼梯顶端位置的楼瑞卿摆摆手,“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 不得不说,楼瑞卿在做研究之外的地方还挺双标的。 凡是对胃口的人,他就会以礼相待并且极为护短。而不对胃口的那些,连多半点礼貌都懒得分。 “更何况,第二层的题目可不是凭死记硬背就能解决的了。” * 岳莫隐与谭盛风刚登上二楼,便感觉一阵厚重的沙尘伴随着烈风的长啸声扑面而来,直叫人睁不开眼。 即使开了炁面防护,目光所及之处也是漫天明黄。 怎么回事? 这里不应该是在高塔之内吗?哪来的风沙? 在这些纷扰的杂音之间,楼瑞卿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可能是我在申楼兰那里得到的最大好处了。” 等到风沙暂歇,岳莫隐和谭盛风才得观察到周围的情况。 无数根刻有古老铭文的巨大石柱矗立在沙土之上,并配合着看似轻薄实则坚韧无比的布匹将整个场地分隔成为大大小小的数块区域。 两人对视一眼。 这里是…… “既然你们通过了第二道试炼,想必会对这个场景有印象。” 一边说这话,楼瑞卿一边来到了高处的操作台上,随后一掌拍在了中央偏左位置。 几秒钟后一阵震动自大地的深处传来,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那只从脊骨中部分岔长出了两组胸腔和头颅的巨型马形妖兽骤然登场。 它的腹部依旧诡异地隆起着。 “第二层,请听题。”注视着训练场内暴怒地往复奔行的妖兽,楼瑞卿朗声道,“请结合第一层得出的结论,将这妖兽腹中的死胎救活。” 第149章 经常混迹于互联网的人想必都见过一张梗图。 梗图的上方写着一道入门款的鸡兔同笼问题, 中间来上一句装模作样的关心——“现在你已经掌握了解开方程的基本技巧,请回答下方问题。”,紧接着就拍了一条连个数字都不带的高等数学公式到你脸上。 最后还要亲切地鼓励一句——“跳跳脚,你够得着。” 看着远处的楼瑞卿, 又往下方望了一眼那终于没有长着诡异人类器官的妖兽, 谭盛风心中默默吐槽, 果然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岳莫隐其实也在同一时间产生了类似的联想, 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解密一事上。 他向楼瑞卿问道:“我确认一下,你刚刚用的是‘死胎’这个词吗?” “没错。”楼瑞卿从操作台上一跃而下来, 接了一个轻巧的落地卸力翻身就到两人身边。 而在翻身的过程中,他右手的衣袖被风撩起,露出了一圈又一圈缠绕在他手臂上的法器。 是【缚骨】,但是通体莹白且显露出一些贝母纹样的【缚骨】。 “根据我当年的判断,那妖兽腹中的孩子早在半个月前就死掉了。” 岳莫隐眉头微皱,“你的确可以随意出题,但总得出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题目吧?” 在他的印象中, 当年的楼瑞卿将那死胎从其母亲腹中取出后就让人把它拖到了一个类似于工坊一样的地方投入了熔炉。 “那是因为当时我的研究还没有后来这么深入啊。”楼瑞卿没有任何停顿, “换成几年后的我, 就算不能当场让那小家伙站起来, 至少也能续它半条命。” “但你依然没有亲手实践过你的理论不是?”岳莫隐死咬不松。 哪料面对步步紧逼的岳莫隐, 楼瑞卿竟微微一笑, “是吗?” 这回答什么意思? 是提示吗? 岳莫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好了, 提问到此为止。”楼瑞卿将身一转, 随后整个人隐匿在了再度袭来的风沙中,“很期待二位交出的答卷。” 单手搭在一旁的栏杆上,岳莫隐眼中注视着那狂暴妖兽的一举一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 当然, 他所思索的内容并不是如何用从“第一小问”获得的基本技巧去解决“第二大问”的问题。 而是在揣摩出题人的思路。 众所周知,任何题目都不会是凭空诞生的,就算是楼瑞卿所出的这种离谱到家的实践课题也不例外。 如果能找到刚刚那句几乎是违规提示的“是吗?”是从何而来,想必这“第二大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一番回忆后,岳莫隐有了答案。 “你还记得我们在其中一副画作中看到的场景吗?”他转头问向谭盛风,“就是梅临渊第一次带楼瑞卿出去的那一副。” 不愧是蝉联“跟岳总在同一个办公室待的最久奖”的谭总助,谭盛风立刻跟上了岳莫隐的思路。 “你是说那两只被梅临渊抓来关在地下笼中的妖兽?”他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兴奋,“怪不得当时楼瑞卿说自己的要求‘刁钻’呢,想找到一对孪生妖兽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刚刚楼瑞卿用反问句回答了我的问题。”岳莫隐点头,“他确实实践过自己的理论了,并且亲身证明了它的正确。” 虽然知道了这“第二大问”确实是存在答案的,但谭盛风的高兴很快就过去了。 浑身写满了“我不行”三个大字,他有点丧丧地说:“那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我们要怎么找到正确答案了。” 即使顺着回忆将楼守贤的报告内容全盘默写了下来并获得了楼瑞卿的认可,可谭盛风深知自己本质上还是个知识的搬运工。 好吧,也不能完全说他没有理解,毕竟打小他就接受了非常严格且系统的斩妖知识教学,基础远胜于普通斩妖人,但相比于真正的研究员还差了不少。 岳莫隐自然察觉到了谭盛风的惶恐。 相比于出言安慰,他选择通过直接解决问题的方法来提供最强的支持。 “明明谜底已经在谜面上了,可偏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轻轻一笑,“待会儿照旧听我指挥?” 谭盛风猛然抬眼,然后立刻欣然点头。 果然,有岳总的地方就是最安心的地方! * 马型妖兽的铁蹄在沙土上犁出了一道又一道深痕,炽热的喘息从它面庞和胸口不断翕合的开口呼出。 焦躁又狂怒。 它腹中累赘的死胎被另一个日渐长大的胎儿挤到了靠近胸腔分岔的地方。 因为这个胎儿已经死亡,它的肢体自然也变得僵硬无比,硌得妖兽几乎喘不上来气。 此时此刻,这妖兽只有一个想法。 它想要闯出这里只有勉强能维持住它活动用炁的环境,它想要寻求进化与突破。 只有这样,它才有办法大幅调整自己的形态,才能将腹中活着的和死掉的两个胎儿排出来,才能摆脱当前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状况。 就在此时,一股极强的炁如同宣战号角一样从天而降。 仅仅是那股的宛如先遣队一般点到为止的炁就足以让妖兽在自己的胸口再开上两个气口了。 它依次昂起两个头颅,热切且贪婪地看向来者。 阳光打在【取月】的刀身上,然后悉数反射到了妖兽的瞳孔中。 在视野陷入宛如被高温灼烧一般的白色时,那妖兽只觉得一阵剧痛自两个头颅之间共享的肩胛传来。 紧接着,那道剧痛自肩胛向下划到了它的胸骨,又划过了腹部来到了两条后腿之间。 在重力的作用下,妖兽体内的器官连带着包裹着两个胎儿的巨大子宫悉数坠落到了地面上,滚得全是尘土。 施展炁术将子宫连带着那根脐带一同罩住后,谭盛风在向后撤离的同时对岳莫隐发出信号。 “就位!” 收到信号的瞬间,岳莫隐便将早就搭在手上的长弓之上的箭矢射了出去。 那箭矢的顶端并不是常见的箭簇,而是一枚压缩着大量炁的弹药。 与此同时,在箭矢被截断成三等分的箭身的上还固定着另外两枚同样的弹药。 看着那三枚弹药在箭矢主干解体后在所属部分的带领下精准命中对应的铭文并为其充能后,岳莫隐略带遗憾地说:“明明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干脆把配套的枪械也研制出来算了。” 他话音未落,楼瑞卿的反驳声不请自来。 第187章 “就这条件,不服憋着。” 果然,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楼瑞卿显然没有停止对自己二人的观察。 甚至岳莫隐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可以被称为愉悦和欣慰的情绪。 就像是一位老学究看着自己的学术成果后继有人一样。 岳莫隐丝毫没有说坏话被正主逮了个现场的自觉,反而淡然自若地翻过栏杆依照之前的计划向下方的训练场跃去。 在他下落的过程中,之前被射中的铭文先行一步地亮了起来,紧接着无数道由炁构成的细线自石柱时间射出,精准地将那妖兽固定了住。 不同于楼瑞卿所采用的将妖兽压倒在地面侧身露出腹部的捆绑策略,配合着谭盛风预先的准备工作,这次的妖兽的上半身被一左一右地提在了空中,而另外两条后腿则被死死地固定在了原地。 像是一具等待被解剖的活体标本。 而在谭盛风的炁术之下,原本宛如卵蛋般脆弱的子宫、脐带以及那一死一活的两个胎儿完好无损地被保存了下来。 就在岳莫隐落地训练场的同一时间,谭盛风也走了过来。 “岳总,你确定要你来吗?”谭盛风虽然按照之前说好的将取月递了过去,但还是不无担心地看着岳莫隐。 尽管之前在初级考核的斩妖实践的模拟场中,他让岳莫隐动手切下来过一只妖兽的妖核。 但那次是自己已经把那磷鸟打了个九成九才让岳莫隐补的刀。 而接下来岳莫隐要做得操作远比这复杂…… 此时已经开启了四重瞳的岳莫隐视野中几乎是一片纯白,他几乎是凭借着落地时那一眼存留下来的方向感在前进。 “当然。” 但是他的步履依然非常地坚定和沉稳。 顺着记忆从由万千丝线构成陷阱的缝隙来到那子宫之前时,岳莫隐发现原本浓郁的炁竟然以那子宫为中心不断地被吸收着,而周围的炁一旦被补充到这个区域内就会快速地被吸走,以至于这块区域内的炁几乎呈现出一种真空的状态。 穿过那半透明的胎膜,他还看见那个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的活胎在身躯表面分布着细小但密集的炁脉,而另一只小上一圈的死胎则如同枯槁般僵硬地躺在一旁。 他提起取月将那层胎膜划开一个口子,原本被撑大的紧绷胎膜瞬间沿着口子撕裂开来并褪到了对侧,将其内两个胎儿暴露了出来。 分出两个简陋到只具有基本人形几乎等同于木偶般的身外身,岳莫隐将一活一死的两只胎儿以背靠背的镜像姿态摆放在一起。 注视着活胎体表的炁脉回路,岳莫隐用刀尖挑开了死胎的皮肉,又用刀刃割断了筋肉,最后小心翼翼地从死胎的深处找到了那枚小小的深黑色妖核。 那妖核周围的骨头与肌肉甚至还保留着一丝柔软。 根据刚刚的操作,他重新思索了一番下刀的路径,然后对活胎动了手。 不同于毫无反应的死胎,在被刀尖接触到的第一时间那活胎就开始反抗了。 尽管还没有像母亲那样长出尖锐的牙与坚硬的蹄,但它已经会下意识地用着相关的招式去攻击岳莫隐。 奈何当你弱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反抗都显得那么有趣。 岳莫隐只是轻轻一抬长腿就将它的攻击悉数躲掉了,然后顺脚给它来了个临时性的物理麻醉。 很快,另外一枚妖核也被剖了出来。 两枚形状几乎完全一致的妖核被摆在一起,连从上边长出来的炁脉都那么地相似。 可奈何来自活胎的那枚炁体流转熠熠生辉,而来自死胎的那枚沉寂萧瑟一触即碎。 即使是非常认可达尔文进化论的岳莫隐也不得不在看到这番对比时心生“命运,何其不公平”的感慨。 紧接着,他将两枚妖核贴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场外的谭盛风激活了某一种均匀分布在周围石柱之上的用于“祛湿送风、活炁提神”铭文。 当然,这里的铭文无论是从效率上看还是从效果上论,都比楼守贤演示文档里的铭文强。 霎时间,一股流向极为规律的风自训练场中涌起,将周围的沉闷空气连带着炁一起卷上了天。 在感觉到周围易于吸收的炁骤然减少后,那活胎瞬间转移了重点。 原本只是相互贴合接触着的两枚妖核突然开始融合。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吞噬。 虽然不好吃,但总比没有强。 因为是来源于孪生的妖兽,所以这两枚妖核之间没有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应,甚至连最为细小的炁脉都相互吻合着。 在活胎妖核以及炁脉的的牵引下,那死胎居然向活胎移动了起来。 当被岳莫隐剖出来的部分融合完毕后,就轮到那些深埋在死胎血肉之中的部分了。 原本还各表一枝的妖兽竟然开始以活胎为主体地“合二为一”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分被活胎吸收,那死胎部分居然被反哺着有了变化。 就在它的眼皮产生了一次极为细小的颤抖时,一道极为突兀的响指骤然在训练场的上空响起。 “剩下的垃圾时间就跳过了。”不知什么时候再一次出现的楼瑞卿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二位,请上座。” 第150章 不同于从从第一层上到第二层时候, 岳莫隐和谭盛风还需要登上一种能被称为“楼梯”一样的结构。 在楼瑞卿话音未落之时,两人所在训练场的沙土地面开始从小到大由慢及快地向下方陷落而去。 等到场景再一次平稳下来,两人竟然已经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里。 老式的家电、带有纹样的玻璃、铁质的细扶手,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然而有一样事物能够令两人十分确信自己确实是“上”了一层的——一扇开在沙发后方的窗以及窗外的申楼兰。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上”到第三层的时候, 原本阖着眼睛的申楼兰陡然睁眼, 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但它那几只莹白的瞳孔中倒影的却不是这两人中的任意一人, 反而是…… 用漆木托盘端着一只经典英式茶壶以及三只同系列茶杯, 楼瑞卿从申楼兰的面前端端走过,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后先行一步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喝茶。” 说话间, 三只茶杯已经被他注满了清透的浅红液体。 事已至此,岳莫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拉着谭盛风并排坐在了另一条沙发上。 “速度快得有些超乎我的想象。”楼瑞卿左手托着杯托,右手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但一想到你们的身份,又感觉挺合理的。” 岳莫隐单手拿起杯身将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向楼瑞卿问道:“我有点好奇, 为什么你对于身份这种东西这么看重?” “你能说你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受到优待吗?”楼瑞卿选择用问句回答问句。 然而不等岳莫隐说什么, 谭盛风先行开了口:“他没有。” 楼瑞卿不言语, 但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他不信”。 谭盛风偷偷瞄了岳莫隐一眼, 迟疑了几秒后, 小声补充道:“……就算有, 可能更多的是负面影响。” 或许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过于诚恳, 以至于楼瑞卿不得不相信了这番说辞。 “不能吧?”楼瑞卿兴趣盎然地打听, “你们谭家倒台了?” “这个没有。” “那就是你们违约出山引起公愤了?” “这个也没有。”谭盛风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 “因为他一看就是那种很强势很有主见,而且极具行动力的人。”楼瑞卿打量着岳莫隐,“这种人居然会心甘情愿当你的徒弟, 想必是有所图谋所以选择了蛰伏。” “那你想错了。”岳莫隐替谭盛风说出了真相,“距离我第一次接触斩妖,还不到一年。” 是有图谋不假,但肯定跟楼瑞卿所设想的大相径庭。 毕竟任凭楼瑞卿如何聪慧,也决计想不到系统的存在。 不到一年? 楼瑞卿瞬间来了精神。 这个家伙,在这个年龄,居然用不到一年的时间,通过跟着谭家人系统学习就达到了连破自己几道试炼的水平。 如果能再早些被挖掘出来,那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此刻,楼瑞卿对于睽明谭氏的好奇心几乎是达到了顶峰。 只可惜能与这个家族交流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仅有的一次机会还因为自己跟踪梅临渊而错过了。 但没关系,值得。 “茶喝完了,天也聊得差不多了。”楼瑞卿没有再给岳莫隐续上茶水,反而站起身,“那么就终于来到最重要的环节了——这第三道试炼是什么?” 将目光从不远处的黑板上收回来,岳莫隐抢在楼瑞卿自问自答前说:“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第188章 楼瑞卿点头示意岳莫隐继续。 “解开第三道试炼后会发生什么?” 虽然岳莫隐说这话的时候使用的是问句,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已经知道自己所提问题的答案了。 谭盛风敏锐察觉到了岳莫隐的微妙态度,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你俩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啊? 冷静,谭盛风你要冷静,就像在“第二大问”里岳莫隐所做的那样思考。 当你在考场上遇到一时间摸不清考点的题目时,可以尝试通过逆推的方法去揣测出题人的意图。 结合“第一大问”和“第二大问,”很明显目前设置的试炼内容都跟楼瑞卿个人研究的重大进展有关。 第一大问的核心是找到炼器铭文、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共同性。 第二大问的核心是结合第一大问的理论,以妖兽炁脉为核心驱动,将原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死胎与活胎结合。 那么这第三步…… “是要找到斩妖人跟妖兽融合的方法吗?”谭盛风瞳孔剧烈颤抖着,好像对自己推理得到的答案感到极端怀疑。 楼瑞卿长吸一口气,叹道:“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跟聪明人来往。” “那么,作为对聪明人的奖励……” 说话间,他走到了黑板前,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公式,并在其中一个公式的开头圈了一下。 “其他的部分就免了,反正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现在你们需要在这里填写上正确的系数,并证明它是正确的。” 将粉笔抛到一旁,楼瑞卿后退半步看着满黑板的公式,喃喃道:“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实验,也是众多失败的实验中最令人震惊的一个。” “只是,我没能从这个实验里活下来。” “不然现在你们的教科书上应该有我的名字才对。” 通览楼瑞卿所写下的内容,有两个数字反复地在谭盛风的视野中出现。 ,一个是“32”,另一个则是“67”。 32和67…… 32和67! 电光火石之间,谭盛风突然记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两个数字如此敏|感。 【“虽然我并不确定系数是什么,但结合之前的模型和案例分析,我可以确定这里一共就只有两个选择,32和67。”】 【“但我在论文里后续推演使用的都是67。”】 【“如果我能够不在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挺过来,我会亲自更正论文中的数字。”】 【“要是我没挺下来,那你们拿到的就是正确的数字。”】 “32。”谭盛风脱口而出,“这里的正确系数是32。” “理由呢?” 楼瑞卿可以接受“投机取巧”但他不接受“撞大运”。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这个数字的出处跟第一层我给出的解答的出处是一样的。”谭盛风坦诚道,“都是我从楼守贤那里得来的。” “因为这是他在一番实验后亲口认定的数字,所以我相信,这个数字一定是正确的。” 尽管谭盛风给出的回复跟楼瑞卿期待中的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一个词完全吸引了楼瑞卿的注意力。 “你说,这个人叫什么?”他说话的口吻中有着一丝几乎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谭盛风眨眨眼,按照楼瑞卿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并附上了一些细节。 “楼守贤。守约的守,贤者的贤。” “竟然是他。”楼瑞卿先是呼吸一滞,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真的是他。” ---------- “喂,那边偷橘子的小家伙。” 站在橘子树下的楼守贤先是快速地把几颗橘子塞到了缝自己连体裤前方的口袋里,随即捂着口袋非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出说话的家伙。 “左转,朝前走十步,向左走三步,然后往下看。” 顺着指示,楼守贤顺利找到了说话的人。 正是已经被关进地牢许多年的楼瑞卿。 看着对方的状态,楼守贤突然支棱了起来,小脖一梗道:“没。让随的。” 说完这句证明自己清白的话后,他转身就走。 反正对方出不来,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你是想说,你没有偷橘子?是大人们让你随便找点事情做?” 楼瑞卿确实出不来,但楼瑞卿确实听懂了。 楼守贤猛然刹住脚步,回身频频点点头。 这还是第一个能从他碎得不成体系的只言片语中领会他想表达内容的大人。 为了表达对这人的赞许,他慷慨地打开口袋从里边随便了两个橘子出来。 “选。请。” “你请客还让我先选?这么大方?”楼瑞卿笑道,“不过我没法越过这道护栏,麻烦你把你左手那个橘子递给我吧。” 左手的橘子…… 楼守贤低头看向了那个主体是黄色的但靠近梗部的皮还泛着青绿的橘子。 太好了,一看就不好吃!刚好还送出去了! 将被指定的橘子递到楼瑞卿的受众,楼守贤自顾自剥起了他右手里的那个金黄的橘子,然后耀武扬威地将所有果肉一把塞到了嘴里。 下一秒,橙黄的果肉就被他喷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瑞卿极不客气地笑得前仰后合,丝毫没有身为大人的自觉。 笑完,他示意楼守贤伸手来接自己剥好的橘子。 “这个是甜的,你尝尝?” 楼守贤全身上下都写着“怀疑”。 “没骗你。”楼瑞卿无奈地以身作则将其中一瓣橘子吃了下去,“你看,我就没事吧。” 楼守贤将信将疑地接过橘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瓣儿咬开了一个小口子。 清甜甘美的汁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真的是甜的! 看着那边狼吞虎咽的楼守贤,楼瑞卿见缝插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楼守贤。” 这三个字的名字是楼守贤为数不多能说完整的词了。 “好的,楼守贤。”楼瑞卿循循善诱,“想知道怎么分辨那个橘子是甜的,哪个是酸的吗?” 刚刚被橘子的酸味儿狠狠攻击了一番的楼守贤立刻点头如捣蒜。 “想知道秘诀,那你从现在开始要听我指挥。看到那边那颗长着一朵白花的草了吗?把它的叶子扯下来。” 虽然完全不懂为什么对方要自己这么做,但为了得到那分辨橘子味道的秘诀,小小的楼守贤不疑有他立刻照搬。 看着楼守贤一颠一颠跑开的身影,楼瑞卿原本挂着笑容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按照上一次的约定,前天梅临渊就应该回到楼家,协助自己准备最后的实验。 可直到现在那家伙都没个影子。 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步了吗……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个大哥大或者小灵通什么的,好歹能有个音信啊。 等等…… 就算对方有设备,现在的自己也没办法联系到对方啊。 猛然反应过来的楼瑞卿苦笑一下。 难办。 这是或许他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机会去进行一场最高规模的盛大实验,错过的话他真的会懊悔一辈子。 看着完成任务正在跑回来的楼守贤,楼瑞卿又恢复了之前的和善模样。 要做两手准备了。 第151章 “这第一手基础理论准备呢, 就算了结了。然后就是把理论进行落地……” “先别然后。”谭盛风难以置信地打断了楼瑞卿的侃侃而谈,“你再说一遍?要跟谁融合?” 用缚骨在房间中模拟着都市形态的沙盘上起草阵法的楼瑞卿抬头眨眨他狡黠的眼,“我以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没有参与战斗的岳莫隐将视线投到了依然立在窗外的申楼兰以及申楼兰身后的都城上。 虽然他个人感觉自己与谭盛风两人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在解决楼瑞卿所设置的谜题上, 可从申楼兰和它身后都城的变化上来看并非如此。 在岳莫隐的印象中, 虽然朝代特征极为混乱, 但在两人进入到第三重试炼之前这座都城整体还是呈现出一个偏传统古代的风格。 而现在…… 原本建着深宅大院已经起了洋房, 之前木辇此时也升级成了轿车,一些挂在店铺门口的灯笼也替换成了“煤油灯”的姿态。 很明显已经推进到了清末明初的状态。 就好像在两人进入第三层试炼之后, 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加快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是,驱动这一切的还是“炁”,而不是“电”。 与此同时,之前还相对均匀地分布在城中的炁此时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区域性。 在四重瞳的加持下,岳莫隐看到那些狭小的属于“高门大户”区域内的炁可以说是浓郁到几近稠白,而那些占据绝大面积的“平民百姓”区域内的炁则是寡淡如水。 第189章 有种课本上世纪之交新旧矛盾一触即发的熟悉味道。 这边岳莫隐还思索假如解密不成如何在出去后借机搞事儿破局,那边谭盛风和楼瑞卿之间的“战斗”也告一段落。 “岳总,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我跟他讲不通!”谭盛风整个人气鼓鼓地走了过来, 然后把岳莫隐连拖带拽得拉到楼瑞卿面前。 如果现在谭盛风是一只卡皮巴拉, 那么必然会呈现出一种从头到尾的毛发都根根耸立的姿态。 俗称——炸毛。 半情愿半被迫地加入了谭盛风的阵营, 岳莫隐不紧不慢地对楼瑞卿道:“我个人对于你选择跟谁融合没意见。” 谭盛风:…… 岳总!你怎么这个时候胳膊肘往外拐啊! 眼见那边的谭盛风要真的炸毛, 岳莫隐方才说出了后半句话, “但我要提示你的是, 申楼兰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实验材料。” 谭盛风:…… 岳总!你劝人的角度有点过分独特了啊! “理由呢?”楼瑞卿虽然愿意在研究方面博采众长,但依旧保持着学者必要的严谨。 岳莫隐直直地看着对方,毫不避讳道:“因为申楼兰已经和梅临渊融合过了一次。就算蜃蛤本身结构简单而且易于形变,也不符合一个合格实验材料的标准。” “怎么说?”楼瑞卿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我指的是有关梅临渊的部分。” 话赶话讲到这里,岳莫隐将自己在去找与申楼兰交战中的谭盛风时所看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楼瑞卿。 并重点强调了梅临渊从背后捅了谭盛风一枪的事情。 俗称——告状。 “这样啊……”听完这一切,楼瑞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而望向窗外的申楼兰。 尽管他表现得非常平静,可眼神却复杂了许多。 “既然你们对我这么坦诚,那我也应该拿出对等的诚意才是。” 说话间,楼瑞卿走到了窗前,与那申楼兰呈现出两厢对视的姿态。 好像在试图找到某些属于另外一人的痕迹。 “虽然大概率被掩盖下来了,但时至今日,你们也应该猜到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了吧?” 毫无疑问,楼瑞卿跟楼守贤一样,偷偷进行了一场让斩妖人与妖兽进行融合的实验。 但相比于被谭盛风和楼致远等人拖慢了动作,最后等到了为了得知飒踏线索而前往楼守贤实验室并因此偶然看到了论文内容的岳莫隐到场救援的楼守贤,楼瑞卿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从那两人的反应,当然,主要是谭盛风的反应,楼瑞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此前无古人,所以后边发生什么我都不奇怪。” 这其中自然包括,带着楼瑞卿的全部记忆“重生”在了这个妖兽横行的世界里。 “我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梅临渊。”楼瑞卿的语气里带了些缅怀,“那时候我先是特别高兴,随后又感觉有些难过和愧疚。” 啊?这是什么逻辑。 谭盛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点转不过来弯儿。 岳莫隐却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端倪,并悄悄地在谭盛风耳边提点了一句:“他应该是一开始以为梅临渊食言了,但能在这里看到梅临渊就证明对方只是迟到了。” 梅临渊来了,然后跟着楼瑞卿一起死在了实验里。 “因为之前我答应了会跟他走,所以在这里我也非常干脆地就听他的了。” “他想做什么,我都会百分之百地支持他协助他。” “可后来,我就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只会越扎越深。” “最后,我施了点不太能上台面的炁术,大概类似于许仙给白娘子喂雄黄酒那种。你别这么看我,当家主的总得有些腌臜手段……”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申楼兰是跟梅临渊融到了一起所以才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只以为是这妖兽从我的记忆中把他提了出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就让申楼兰替我造了这么几道‘风得入,雨得入,它不得入’的试炼,一来是为了记录,二来是方便我自己潜下心去完成研究。” 说完这么一长串,楼瑞卿像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研究有了结果,那就要进行实验验证了。” 又是实验。 但对于一个研究人员来说,最好的结局是平安终老,第二好的结局就是死在自己的实验里。 不过现如今,楼瑞卿可能要更正一下自己的这个观点。 第二好的结局是死在实验里,然后复生并更正自己的实验。 “一来,虽然未曾在现实中得见,但身为前辈,帮扶一把后辈是我分内之事。”自从知道了面前两人跟楼守贤是同龄人后,楼瑞卿就端起了架子。 “二来,我是实验的设计者,没有人比我更懂其中的细微操作。” “三来,本来这个实验所涉及到的因素就非常繁复,能少一个是一个。” “综上所述,亲身参与实验的人舍我其谁?” 掷地有声地下了定论,楼瑞卿转回过身继续之前没能完成的阵法绘制,“况且,身为挚交好友,帮他脱困也是我应该做的。” 见身边的谭盛风已经彻底偃旗息鼓,岳莫隐开口推进道:“说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第二手的准备?” “很简单。”楼瑞卿微微一笑,“如果我能控制好申楼兰,那么我会主动放你们出去。自然也就用不到了。” “但如果控制不了,我会配合你们把申楼兰斩杀。” 施放这个强力炁术的主体死了,自然这个炁术连带着它创造的这个世界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第二手准备。 但这也变相代表着,岳莫隐和谭盛风也要把楼瑞卿一同斩杀。 “还有其他解决方法吗?”谭盛风小声地发问。 尽管只是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他已经没办法对楼瑞卿出手了。 这也是很多前辈斩妖人所批评过自己的最大缺点——太善良,以至于有些软弱。 “据我所知,没有。”楼瑞卿耸耸肩,“还是说,你打算正面和申楼兰掰掰手腕?” 既然有能简单达成目标的路径,大概没有人会选择那条困难的道路。 见楼瑞卿将缚骨收回到手腕上并开始复盘检查沙盘中的阵法,岳莫隐又问:“那你有什么希望我们替你去完成的吗?” 楼瑞卿的身形稍稍一滞,随后哂笑一声:“你这么问那可就太多了。我曾经有多无数的计划,有关斩妖的方方面面,可他们都无一不是半路夭折……” “其实没有夭折。”谭盛风立刻纠正道,“梅临渊替你去做了。” 不等楼瑞卿多说什么,谭盛风就主动地开始讲起当前时代斩妖人的现状。 “现在斩妖人由司妖监统一管理,虽然还存在家族但是更多的是在专精炁术的传承上有所影响,已经不会成为决定斩妖人的唯一因素了。” “然后司妖监会先行审核斩妖任务难度,然后再公开发布,符合要求的斩妖人可以视情况接取,每个月接上几个基础任务就能保证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谭盛风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斩妖人的事,大事小事都有。 有些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他少有接触而说得不对的地方,初级斩妖人岳莫隐也会予以纠正和补充。 虽然这场汇报整体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楼瑞卿竟然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抓住谭盛风一个喘息停顿的机会,一直以来说话都有些轻佻的楼瑞卿突然十分郑重地说:“那我没什么遗憾了。” “之后的路,是你们该去探索的了。” 氛围烘到这里了,那么也该启程了。 几人商议了一番最终行动策略后,谭盛风将楼瑞卿绘制在沙盘上的巨大阵法记下,随后拎着取月从窗户翻出,一跃而下朝着都城外侧奔去。 “说起来,有个事情我一直比较奇怪。”望着远去的谭盛风,楼瑞卿开口问岳莫隐,“你的法器呢?” “刚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岳莫隐终于抓到了机会,问出了他蓄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你的笔记本上会记录着飒踏的内容?” 第152章 天光变化, 云影聚散,宫门前方用于计时的滴漏落下彻底干涸之前的倒数第二滴水珠。 尽管相距甚远,变化也极其细微,但申楼兰对此依然了如指掌。 因为整座城市的大小街道, 乃至于天际边山外青山都是他本尊所拟造出来的。 所以它自然也能捕捉到谭盛风的一切动作。 一道凹槽切开了屋脊, 又一道深壑犁断了水溪。 这是在做什么? 申楼兰下意识从这种诡异举动中嗅到了一种危险, 但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它竟然有一点累。 累到除了看着房间内站在黑板前的那人之外, 它什么都不想做。 第190章 但那人很明显不愿意看它。 就算在同另外两人交流后,那人勉为其难地重新将视线投了过来, 但申楼兰知道,那人不是在看自己。 于是申楼兰开始思考,到底什么事情会变成个样子。 它最开始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在第一次具有记忆这种东西也就是刚刚凝出妖核之时,它就因为其体型之巨大被一个远古部族视为神迹,给抬到了某个祭坛里好生供养了起来。 而申楼兰也毫不客气地享用着部族提供的一切供奉,并顺连带着将迫近部族的妖兽一同化为了自己的养分。 哦,当然是在不吃人的情况下。 那时的它已经知道了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就这样一来二去, 这部族居然真的在申楼兰的“庇护”下成长起来, 并且开始向四方征战并扩大了领地范围。 一个部族变成了村落, 村落又发展成了城邦。 每一代领主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祭坛, 并让孩子亲手向申楼兰供奉当年初雪落下后捕获的第一只猎物。 一开始申楼兰还会去尝试记一记领主的面貌, 可后来它就不记了。 死得太快, 换得太勤, 它记不过来。 终于有一天, 在吞下一只苍鹰并将其彻底消化后,申楼兰提升到了化衍级。 至此,它可以主动派生出类似于腕足之类的用于移动的器官了。 于是申楼兰走了,离开了这个它呆了太久太久的地方。 而当已经来到至臻级的它某一天心血来潮故地重游, 只发现成为了原本还算兴旺的城邦成为了一处埋没在海水中的断壁残垣。 突然,申楼兰没由来地觉得有些难过。 有别的至臻级妖兽跟申楼兰说:“别把人类的事儿放在心上,朝生暮死,各有天命。” “与其操心人类,你不如同情同情别的那些被斩妖人屠杀的同类们。” “好好打赢当前这场战役,等到世界归属于妖兽后,甚至可以专门给你圈一块地让你养人玩儿。” 但是没能看到战争结束,申楼兰就被镇压在了南靖地下,惶惶不见天日。 救援一直都没来,想必是败了。 身为战败者,它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做梦。 而梦的内容基本都是有关那个最开始供奉它的村落的。 它总是会去想象,假如自己没有离开那里,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出现另一种人和妖兽相处的可能性。 然而等到封印松动,申楼兰能够小幅开展活动之时,它发现…… 外边的世界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远超它千百年被镇压期间想象力总和的样子。 如今人类住在细长的方盒子里,食保穿暖,出行也不再依靠马匹,一副欣欣向荣的状态。 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些东西……也可以属于妖兽吗? 申楼兰猛然睁眼。 对!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在学习梅临渊记忆中人类发展历程的同时,推演出一个妖兽占据主流世界应有的模样! 自己的大计坚决不能被这种甚至不属于自己的私情影响! 就在此时,那滴落中最后一滴液体滑落而下砸在微凹的石面上溅起一滴水花。 紧接着一条逐渐凝结成型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朝着谭盛风所在的方向追踪而去。 * 用刀尖在一棵古树上剜出一个镂空的同时,谭盛风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身后袭来。 然而他往对应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观察到。 奇怪…… 抱着万事小心为上的态度,他朝着高塔那边的申楼兰望去。 此时的申楼兰依然像一尊望夫石那样盯着高塔唯一的开窗,久久没有动作。 如果不是申楼兰有动作,那大概就是已经初具雏形的阵法本身产生的效果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谭盛风决定临时调整一下绘制阵法的策略。 然而就在他一跃而下打算去往另一个区域的时候,一道清丽的声音唤住了他。 “谭盛风?” 是郎嫣的声音。 猛然收势回转身形,谭盛风看到在一辆黑皮轿车停在了自己身边。 身穿一身粉色蕾丝洋装的郎嫣此时正坐在轿车的后排,以一种十分惊讶的眼神望着谭盛风。 嗯? 轿车?洋装? 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啊?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接近都城中央的位置。 不同于外部尚且大致保留着原样的情况,越靠近都城内部整个街景就越是“近代化”。 “你在这里做什么?”郎嫣摇下车窗,关心道,“郎岳呢?第二道试炼解密怎么样了?” 尽管戴着一双白绢手套,但她那尚且长着尖锐狼爪的手与上一次两人相见时保持着如出一辙的状态。 看到这个特征又听到了对方的问话,谭盛风对于当前的情况有了大概的判定。 然而正当他打算半遮半掩地糊弄过去时,他发现而坐在郎嫣身边的竟是一身西装的胡九。 相比于抓捕谭盛风的那会儿半边赖皮的样子,此时的他已经变得像极了一位人类绅士。 若不是略尖的耳朵后方还保留着几缕棕红的毛发,手里还攥着一份卷轴,谭盛风还真不敢确认这就是胡九。 如果遇到的只有郎嫣,那谭盛风倒是有信心靠自己把这事儿掩盖过去。 可偏偏她的身边还有个胡九,就算有些问题郎嫣听不出来,胡九也不是吃素的。 “我在……”谭盛风选择不说假话,但真话也不全说,“我在协助岳郎做实验。他负责的部分不在这里。” 郎嫣问:“什么是实验?” 胡九问:“是什么实验?” 谭盛风:…… 就在他打算找个什么借口赶紧从现场脱身去完成阵法剩下部分的时候,岳莫隐的声音突然自头顶响起。 “实验就是将一个大胆设想转化为现实的前置预演。”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声音的主人此时正站在一处露台上,紧接着一跃而下站到了谭盛风的身边。 谭盛风发现此时的岳莫隐没有再顶着那双狼耳。 除了他,在场的其他两人也注意到了岳莫隐的变化。 而一直以来,在这个由申楼兰主导创建却深受梅临渊影响的世界里,这种变化只代表着一件事情——突破! 对于“郎岳”来说,就是从“半步识律”突破到了真识律。 郎嫣的表情瞬间欣喜起来。 而胡九那边虽然面上挂着名为恭喜贺喜的笑意,但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也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而至于是什么实验?请容表弟我卖个关子。”岳莫隐从容不迫道,“并诚邀各位到宫前一聚。” 宫前…… 好遥远的一个词汇。 遥远到,郎嫣甚至胡九都感觉有些恍惚。 自从第一道试炼被破,众人意外得到了提升。圣上就开始对第二试炼严防死守,甚至将每日一度的“上朝”环节变成了每三日一度,后来变成了每一旬一度,最后甚至取消了这个环节让各区域自由发展。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圣上的这个决策感觉有些惶恐和不安,可等到适应了这个情况之后,大家甚至开始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今天这两人的出现,再加之被主动提及的“宫前”,是不是代表着这个世界又要变回以前的样子? 想到这里,郎嫣和胡九的神情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个各位,指的不只郎家和大家族。”尽管察觉到了这份变化,但岳莫隐不管不顾地继续加码。 “是所有妖兽。” “不分种族,不分等级。” “午时三刻之前,能来多少来多少。” 郎嫣看着面前的表弟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沉声应了一句,“好。” 紧接着她将车窗摇了上去,并让坐在司机位置的包着一块头巾的保留了较多蜥蜴特征的妖兽开车。 就在车窗合紧之前,她突然又说:“家主奖给你们的新宅已经建好了,可以回家看看。” “……一定。”岳莫隐点头道。 目送着轿车远去,岳莫隐凑到谭盛风的耳边说:“楼瑞卿说申楼兰有小动作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听到这话,谭盛风身躯一震。 加快? 岳总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 自己已经好像炁不要钱一样得叠加施放着各种轻身加速的炁术,还尽可能在不走回头路的情况下将阵法最大程度地绘制在了这都城之上,还能怎么加快? 似乎是从谭盛风骤然眯起的眼睛中感知到了某种鄙夷,岳莫隐轻咳一声:“必要的时候可以省略一些阵法细节。”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从谭盛风那里传来的鄙夷更浓烈了,甚至还加上了几分老师看到年级第一的好学生公然早上来学校抄作业时候的愤怒。 第191章 为了维护“岳总”在谭盛风心中的伟岸形象,岳莫隐立刻甩锅:“声明一下,这是楼瑞卿本人说的,我只负责传话。” “他还说,只要主体结构完成,其他的细枝末节都是为了增强阵法服务的,不画也行。” 谭盛风收起了鄙夷的目光,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但就算是再怎么精简,也至少有一横一纵两道线条需要绘制。 距离刚刚岳莫隐让郎嫣在午时三刻将尽可能多的妖兽聚集在宫前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阵法…… 仿佛看穿了面前人的想法,岳莫隐居然直接说出了谭盛风当前的心理活动。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阵法,难如登天是吧?” 谭盛风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岳莫隐望了一眼都城内几经翻修已经变得相当平直而且间间隔分布着照明“煤油灯”的街道,“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已经成了呢?” 第153章 如果大街上的“煤油灯”没有产生一道细微的裂痕, 今日本应是日头东升西落的和平一日。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吸引了街边刚开始营业的店主的注意力,紧接着一连串的同类型的声音自大街的东头响到了西头。 就在一整条街的妖兽都为这种异动停住了脚步并投以注视之时,同样的声音在隔了几个坊的另一条南北纵横的大街上也出现了。 不等发现这一异变的妖兽对此现象商讨出个结果,一股极大的能量在碎裂得有些朦胧的灯罩中酝酿了起来。 下一秒, 就如同某场华丽至极的世纪婚礼正式开幕那样, 一对又一对的“礼炮”沿着街道依次炸响震耳欲聋。 由对称的“礼炮”炸出的飓风精准地对撞在街道的中央, 炸出了一个巨坑, 然后又裹挟着细碎的石块与尘埃向周围散了开去将巨坑扩成了椭圆形。 前一个椭圆形和后一个椭圆形相互交叠,构成了一个某种意义达到上了阵法铭文使用标准的沟壑。 设计了这一场爆炸的始作俑者此时正站在都城的某一个被树影严密掩盖住的高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是真没想到, 居然会有人在被炸了一次之后,在完全不对原本结构的防护措进行施迭代升级的情况下,将同样的东西铺满整个城市。”岳莫隐半是惊讶半是疑惑,“难道有阴谋?” 谭盛风心想:岳总,你用全人类历史上千千万的工程师的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去要求一个被压了千百年还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的妖兽,多少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他表面上选择顺从领导。 将手放在地面上感知了一下,谭盛风汇报说:“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除了效率降低了一些外, 阵法本身的功能和运转没什么大问题。” 岳莫隐点点头, “那我们出发去跟楼瑞卿汇合。” 虽然反复进行了检查, 但一向是老实乖学生的谭盛风对于当前岳莫隐和楼瑞卿这种“偷工减料”的行为保留个人态度。 “时间还有一些, 要不我们在过去之前尽可能将阵法省略的铭文补全一下?”临行前, 谭盛风略有担心道, “刚刚楼瑞卿不是说, 申楼兰有小动作吗?” 岳莫隐其实对这件事也有一定顾虑,但就算两人在都城最重要的两条主干道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常。 于是他向谭盛风询问道:“你觉得它会有什么小动作?” “……还原阵法?”谭盛风也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动,只能将自己代入申楼兰的情况后进行了一番猜测, “不论目的是什么,至少我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在我的都城里动手脚。” 岳莫隐追问:“那阵法要被还原到什么程度才会受到重大影响?” 谭盛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过头去重新审视了一番当前的阵法状态。 楼瑞卿设计的阵法其实非常有水平,基本没有用到什么需要雕琢得极为精细的铭文,而且不同的铭文之间有着很强的相互补足与呼应关系。 换言之,只要不是天降陨石一口气给整个阵法单侧砸掉个五六成,这阵法都能正常运转。 听完谭盛风的回答后,岳莫隐再度发问:“那假如阵法被破坏掉会产生什么后果?” 面对这彼此嵌套步步紧逼的提问,谭盛风久违地感觉到了站在岳莫隐办公室里那张岩板办公桌前被询问方案设计细节时候的紧张。 “从当时楼守贤和青冥叶王蛇融合的案例来看,阵法的核心作用是将阵法内的炁与妖兽隔离以降低其反抗能力,并同时将炁供给给阵法内的斩妖人。” “整个融合的过程可以简单理解为:‘隔绝炁后消耗妖兽’-‘妖兽进入虚弱’-‘斩妖人探明妖兽炁脉分布’-‘斩妖人切断自己的炁脉回路接入妖兽的炁脉’-‘等待状态稳定’。” 虽然整个操作听起来并不难,但是从之前楼守贤的经历来看,最后一步才是最为凶险的一步。 但好在楼瑞卿已经准备了两套行动策略,无论融合成功与否对岳莫隐河谭盛风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岳莫隐眼神微动,仔细思索后下了判断:“既然楼瑞卿说可以简化阵法,那么他大概也设想了阵法被破坏的后备方案。还是按照计划回宫优先与他汇合,必要时候见机行事。” “好的,岳总。” ---------- 被一辆轿车的轮胎重重碾过,宫墙前方的一块青砖从边角处剥落下一片细长的表皮。 那表皮在车轮卷起的气流里翻滚了两下,坠到青砖之间的缝隙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而接踵而来踩在同一个地方的,是一只钉着弧形马蹄铁的黑蹄。 黑蹄经过后,到来的是一道楠木作为轮毂支撑的木轮。 显然,在这个剧烈变化着的世界里,依然有妖兽有选择保持着它们最习惯的行为方式。 行为五花八门穿着也花里胡哨的众妖兽默契地按照种族和派系分站在宫前广场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座仅剩的黑塔。 它们尚且记得那第一次解密后扩散出来的齑粉带给自己的巨大提升。 而被万众期待的第二道解密试炼产生的增益却被申楼兰悉数拦截了下来,并且直接开始对第三道解密试炼严防死守。 一个念头不由得诞生在了无数妖兽的脑海里——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从指缝间漏一些出来又怎么样呢? 然而无论这个想法怎么翻涌喧闹,也没有妖兽敢于表现出来。 原因无他,神是不可被挑战的。 自从第二道解密开始后,就很久没有人站上去的那殿前高台终于又一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诸位何事?” 若不是那条标志性的蝎尾照旧穿过打在衣物后方的镂空支在身后,郎嫣都认不出来对方居然是蝎大士。 显然,它也从之前第一轮解密释放出的齑粉中得到了不少增益。 原本左右各三条的人腿此时已经合三为一,连带着头顶上的眼也长到了正确的位置。 作为召集发起者,郎嫣施施然从轿车的后排走了下来,对蝎大士朗声道:“大士,是郎岳让我们过来的。” 虽然时过境迁,但蝎大士对于这位参与解密的核心妖兽连带着那位天人伴侣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然而让他印象更为深刻的,是都城内近些时段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就好像这世界会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破裂,地覆天翻。 一辈子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侍奉申楼兰,并从中获得诸多好处的蝎大士无疑是希望这一天能晚点到来。 而最能带来这一切的,显然…… “你说是郎岳让你们来此地一聚?”蝎大士活络着那许久未曾舒展的尾,“那能否让他出来与我一见?” 原本腰背笔直的郎嫣瞬间有些不自信了。 “他说午时三刻来。” 说话间,她的眼神不自觉瞟向了一旁的日晷。 只见那根铁钎的投影此时已经几乎已经来到了对应的位置,可整个广场上却找不到郎岳的半个影子。 “既然郎岳不到,那还请各位从哪来的回到哪里去。”蝎大士的语气还是那边拿腔拿调,听不出半点悲喜,“日子过得太散漫,各位怕是忘了圣上的本事。” 蝎大士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句“慢着!”自上方堂堂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影已经分别立在了正殿的两端瑞兽之上。 东边那个人影气势逼人大有睥睨四方之姿态,西边那个人影虽稍显纤细但同样蕴含着极强的力量。 岳莫隐本人是非常享受这种英雄登场与万众注视的。 这是一位勇者历经千难万险拿到了那石缝中插着的宝剑,又用宝剑斩下巨龙头颅前应有的最高赞誉。 而相较于以往作为最高代表独自一人沐浴这种荣光,此时他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 第192章 一个与他履遍荆棘共尝寒苦,但依然不抛弃不放弃的人。 幸甚至哉。 看到岳莫隐和谭盛风以这种极其大不敬的姿态亮了相,蝎大士呵斥道:“放肆!” 岳莫隐轻轻垂眼扫过这位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只妖兽,随后撩起袖管就对着天空来了一个炸响。 “啪——!” 这是自他绑在手腕上改良火炮发出的信号。 既是给谭盛风的。 在听到这足以划破时代的穿云裂石之声后,谭盛风当即将自己的取月垂直地重重插到了脚下。 紧接着一道极为工整的裂隙自他的刀下向东延展而去,精准地停在了岳莫隐的足边。 也是给楼瑞卿的。 屋脊被劈成两半的同时,阵法的最后一道铭文也被刻印完毕。 覆盖了整个都城的巨大阵法启动。 无论是那些飘散在空中略显稀薄的炁,还是被大家族通过某种方式收集起来的炁,都被一视同仁地吸入了阵法之内然后向着一个地方传递—— 是那第三道解密试炼的塔! 随着第一道炁被来到阵法的中央,那座矗立已久以至于所有妖兽都已经开始漠视它存在的高塔从尖端开始解体散落。 那个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心尖宠”终于现身在了众妖兽面前。 * 长时间待在那高塔之内,楼瑞卿的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外界的光线,以至于他不得不先行阖上双眼感受着那跃动在眼睑上的赤红。 然而等他再度睁眼时,整个人就已经随着高塔的解体降落到了地面。 而原本位于触手末端的申楼兰也操纵着触手降落下来,立在了楼瑞卿的面前。 “就用这个样子来见我啊?”楼瑞卿的语气中略带埋怨。 尽管申楼兰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附近的炁在大量地流逝,但它就是克制不住身体里另一个思想。 不过眨眼之间,顺着一道纤细到几乎无法被感知到的炁脉,一枚拳头大小的妖核就在申楼兰“心脏”的位置凝了出来。 刚刚好位于一个人类心脏该在的位置。 就好像一场迟来的献礼。 “也行吧。”楼瑞卿微微耸肩,随后将右手放在了申楼兰的胸口 “六十七啊……” 楼瑞卿微微阖眼,根据心中那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公式调整着自己体内炁的运转状态,并恰到好处地汲取着阵法中的炁。 申楼兰盯着面前的人,轻声问:“什么六十七?” 楼瑞卿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随后原本只是轻按在申楼兰体表的手仿佛浸透一层水面一样穿了过去,死死地钳住了那如同心脏一般的妖核。 第154章 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申楼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什么叫疼痛了。 感觉还挺新奇的。 感知着那顺着末端的炁脉向内无尽延伸的寒意,申楼兰看向对面的楼瑞卿,淡淡道:“现在收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楼瑞卿微微一笑,“你知道的, 我可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 说话间, 他稍提手腕, 将那妖核向外扯动了几分。 这个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是立在楼瑞卿面前的申楼兰不自觉地轻抖了一下,紧接着那条长着申楼兰的触手挛缩了些许距离。 几息之后, 无数巨大的触手自都城的各处腾升而起,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大力地挥舞着。 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被一个平扫破坏地一干二净,三四层的洋房被一个掀动囫囵个地截断横倒在了花园中。 注视着巨变中的城市,那些汇聚在宫前广场上而暂时躲过一劫的妖兽无不感到胆战心惊。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圣上的主体都盘踞于那都城中央的四方红墙之中。 可如今看来,这一整座都城其实都在申楼兰的掌控之下。 换言之,就算不理朝政, 他依然能洞悉这都城中发生的一切。 申楼兰并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狼烟四起的都城, 只是凝视着面前已经变得有些透明的楼瑞卿道:“你是真的恨我。” “我不恨你。”楼瑞卿摇摇头, “我向来尊重参与我实验的一切要素。” “蜃蛤是一种极好的实验材料。生物本身构成非常简单, 而且随时可以自断一臂进行二次简化。” 就在楼瑞卿说话的期间, 一条位于都城边缘的偏细触手骤然停住了它挥舞的动作。 下一秒, 原本还湿润柔软的它迅速地干瘪老化, 最后重重地砸落在地面再无任何生机。 申楼兰对自己身体的变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即使是最末端细小的触手依然在它的掌控之中。 “那你可能忘记考虑了一件事情。”它面中三只莹白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楼瑞卿,“我本体是蜃蛤不假,但我也是你们人类口中所定义的‘至臻级妖兽’!” 申楼兰话音未落,那条了原本无生机的触手居然猛然卷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扭动主动从主体上断了开去。 而那断口的位置瞬间就长出了一条全新的甚至更为粗壮有力的触手。 “何为至臻?臻至化境!”申楼兰抬手握上了楼瑞卿露在自己体外的小臂,“区区朝生暮死的人类,也配跟我坐而论道?” 强忍着从小臂上传来的骨头碎裂刺入血肉的疼痛,楼瑞卿笑着说:“跟你们漫长的生命比起来,我们确实非常渺小。” 说话间,他抬起左手按进了申楼兰的体内,接替了那因为挠骨和尺骨被攥断而松开的右手攥着申楼兰的妖核。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宛如蜉蝣的人类能在那场【弭妖肃世】之战里,打得你们妖兽溃不成军?” 听到这个许久未闻的名字,申楼兰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恍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被僭越的愤怒。 “那是因为,我们会不断地学习,不断地继承从前人那里总结下来的经验,尝试-修正-再尝试-再修正。”全身已经变得和申楼兰一般莹白的楼瑞卿,“我们用脑子而不是凭本能去战斗。”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前猛冲一步,直接撞到了申楼兰的胸膛之上。 就在楼瑞卿消融的期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到:“当然,除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学习之外,我们还会相互合作和自我奉献。” 只一句话的功夫,两道莹白自此不分你我相互交融。 垂眼看向那属于楼瑞卿的宛如牵牛花一般攀附于自己妖核与炁脉之上的炁脉回路,申楼兰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合作和奉献跟极为强大的个体比起来,到底值几斤几两。” 说完这句话,它的身体便再度解体为无数细小的触手,顺着鳞甲的间隙缩回到了更为粗壮的触手之上 就像它第一次出现时候那样。 当申楼兰不再分心去跟楼瑞卿的对峙,而是专心于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后,那些群魔乱舞的触手瞬间变得温顺和服帖起来。 先是一个短暂的停顿,随后那些触手分工极为明确地朝着之前岳莫隐和谭盛风共同绘制的阵法节点冲去。 楼瑞卿的阵法选定位置是相当讲究的,基本都位于都城的重要功能节点。 比如城际河流上游的水坝,比如大型公共贸易市场。 可以说,是这些申楼兰从梅临渊记忆中学习并潜移默化地教导给妖兽的事物构成了当前都城妖兽的生活。 虽然认知是来源于申楼兰不假,可那些建筑却是这些自主生活在都城内的妖兽搭建运营,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进行实验和调整最后才定下来的最符合它们生活需求的样子。 众多妖兽看着硝烟四起的城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圣上的决定,自己应该无条件地服从。 可是……凭什么啊? 就在这个念头从许多妖兽脑海中冒出的瞬间,屋脊之上的岳莫隐端端开了口:“看着多年的运营与心血毁于一旦,各位真就这么能忍?” “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要听它的话?” “是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固有观念?还是因为你们单纯打不过申楼兰?” “如果是前者,那就接受当前这个现实,老实回去捡起那些残破的砖重新垒出随时可能被‘君威’损毁的生活。” “如果是后者……”岳莫隐把目光落在那条之前被扭断落在一旁的触手上,“这不正是改天换地的好时机吗?” “流了血的神,可就不是神了。” ---------- 在连续砸毁了好几个阵法的关键节点后,申楼兰终于重新吸纳到了炁。 但这些炁完全不足以弥补它活动产生的消耗。 与此同时,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原本那些能够伸展到触手最末端的炁脉似乎都被另一条攀附绵延的炁脉勒了住。 毫无疑问,这“另一条炁脉”来自于楼瑞卿主动切断的炁脉回路。 第193章 两个念头无端端地自申楼兰的脑海中冒出—— 他应该很痛。 上一次,是不是也这么痛? 申楼兰恼火地甩动了一下触手,泄愤般地砸在了那坍塌的高塔残骸上,溅起一片浓厚的尘埃。 又是你。 其实它本身的记忆终止在尚未恢复的自己从镇压中脱离后被两个斩妖人埋伏,最后坠落在长着林立尖刺的深洞中。 就在自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即将彻底死亡之时,刚刚与自己交战的其中一个人类居然也栽了下来,直直地砸落在自己破损的身体上。 从对方下坠那破布般飘零的身躯来看,恐怕是死透了。 这算什么?内讧? 申楼兰不无疑惑地想着。 然而就在两方接触的瞬间,一句玩味的调笑声幽幽响起:“哎呀呀,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老朋友怎么混成了这般模样?” 这个声音申楼兰很是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听了很久很久那样。 但因为被镇压的年月太过于久远,它确实无法将这个声音跟某个确切的形象对上号。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此时的它连反问对方的身份都做不到了。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申楼兰此时的境况,那声音继续说道:“虽然场合有点简陋,但故友重逢,总归是高兴的事情。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蜃蛤兄笑纳。” 此话一出,原本趴伏在申楼兰身体上的那具人类躯壳突然仿佛溶解一般下渗到了申楼兰体内那破碎的妖核附近。 紧接着,那些结构精巧又回环细致的炁脉回路竟然将妖核缝补了起来。 随着妖核的重建以及没由来的大量炁的补足,申楼兰又一次恢复了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大量属于这个人类的回忆和认知就宛如决堤一般灌入了它的意识中。 这变化来得太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申楼兰甚至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些内容是属于自己的,哪些内容是属于那个人类的。 不等申楼兰反应过来,它的身体居然自主行动了起来,将触手的末端化成了吸盘的模样,一步又一步地沿着峭壁攀登而上回到了地面。 从另外两个人类的瞳孔中,申楼兰看见了如今自己的模样——半边是那个人类,半边是自己。 在看到这幅非常经典的怪异模样时,它骤然想起了另一只自己曾与之一同征战在那场旷世之战的妖兽 “你是不是……” 并没有回答申楼兰的问题,那个声音倏尔远去了,只留下一句“玩得开心点”。 就这么一个分神,梅临渊的意识就占据了这具新身体的主导权。 伴随着一句发自肺腑的“若如你等能够早生二十年,我何必蹉跎到现在才能完成此番的宏图。”,申楼兰那招牌幻术便以吞天噬地的气势铺展了开。 申楼兰其实对这种自己不能全然掌控身体的情况非常不满,然而自从进入了自己所创造的幻境之中,那另外一个意识就仿佛冬眠一样再无动作,只是任凭申楼兰在对方的记忆中攫取自己想要的内容。 那些现代的,科技的,令人感觉舒适和幸福的内容。 申楼兰贪婪地学习着,直到因为自己的世界遭遇了发展瓶颈而塑出了楼瑞卿。 自此,它就有了软肋。 看着自己体内努力延展并试图对接自己炁脉的被切断炁脉回路,申楼兰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 这是不是就是人类所说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或者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自今日起,没有什么事物会再度成为王的阻碍,它的妖兽之国自此一片坦途! 然而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从它的数条触手此起彼伏地传导而来。 等到高塔溅起的尘埃沉降下去,申楼兰发现无数曾经臣服于自己的妖兽此刻都以各自最强的原身形态攻击着自己。 有长满獠牙的虎豹,有浑身长着锋利鳞片的蛇蟒,还有自上空而来伸出利爪的鹰鹫。 它们在攻击申楼兰,分食着申楼兰、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怒火盈满了申楼兰的胸膛。 是我,创造了你们和整个世界! 是我,让你们能如此悠哉地生活! 你们怎么敢僭越于我? 然而就这么一个停顿,它一条触手的尽头炁脉已经与楼瑞卿的炁脉相互连接在了一起。 第155章 成了。 虽然还没有产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但楼瑞卿就是敢这么下定论。 略显短暂的一生中,他曾做过不计其数且千差万别的实验。 而在这些实验中,失败的总是花样百出,但成功的往往如出一辙。 不同于上一次与妖兽融合时感受到的那种来自妖兽的狂乱反抗与来源自身炁脉回路的错乱, 这一次的融合就好像是一片凝结于溪面的薄薄春冰在游鱼一记甩尾的作用下碎裂开来, 随后在翻滚的水花中溶于无形。 诸炁同宗, 莫过于此。 在大概感知并认识了全新一套炁脉回路的分布规律后, 楼瑞卿尝试着去“睁眼看世界”。 很奇妙的是,不同于以往“先感知, 再反应”的流程,这次是“一道熹微的光亮”的概念先行出现在楼瑞卿的脑海里。 随后他方才沿着这个“概念”反应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感知用的“眼睛”。 又花了点时间拿到“眼睛”的控制权,楼瑞卿迫不及待地正式睁开了眼。 一抹浮云自身前倏尔掠过,只见此时的他正立于百米的高空之上,目之所及是远处地平线渐落的余晖以及橙紫天穹下的整座都城。 而距离上一次楼瑞卿看到这座都城的确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以至于他在看到这一座几乎初具一个现代文明雏形的城市时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震撼。 两个因素叠加作用起来,确实让他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宏大之感。 “怪不得人人, 甚至连带有些思考能力妖兽, 都想当皇帝呢。”楼瑞卿浅笑着自言自语道。 在拿到视觉的控制权后, 之前发展缓慢的融合进程好像突然加速了。 属于申楼兰的听觉、嗅觉、触觉等等感知悉数连接到了楼瑞卿的意识中。 不等楼瑞卿将这些纷扰的信息悉数接受并加以理顺, 几种大相径庭的痛感瞬间涌了上来, 疼得他只觉得自己整个视野都在隐隐发白。 就这么一个失神的瞬间, 整具身体的控制权立刻就被申楼兰拿了回去。 或许是最艰难磕绊且干扰影响的融合部分已经结束了, 所以它的动作也重新灵活顺畅了起来。 那边原本已经趁机撕断了一根根触手并且已经在尝试攻击申楼兰主体的虎与豹突然感觉有一阵浓烈的杀意从天而降。 尽管它们闪躲得及时也依然被那巨大触手砸落时掀起的巨大风浪吹得足下轻浮。 在虎与豹勉强定住身形的同一时间,几根末端分裂成细束的触手自地下拱出将它们死死缠住,随后又将它们拖入地面令其喉管与炁脉尽数断裂。 【源生生物个体战斗力强大的妖兽,尤其是虎狼豹狮一类, 往往会继续强化自己的优势作战方式而忽略基础防护。所以在与这类妖兽战斗的时候,可以优先攻击它们的喉部与主要血管。——《现代斩妖实操手册》】 察觉事态不妙,鹰与鹫立刻就想拉远距离伺机而动。 然而就在它们脱身的路径之上,早有触手埋伏在那里了。 不过对于鹰与鹫来说,这些行动速度惊人的触手还是太慢了。 就算是以“网”的形态袭击而来也还是太过于轻易就能被它们闪躲而过。 可它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提前埋伏但攻击悉数落空的触手间隙还埋伏了数根几近透明的纤细触手。 这些看似柔弱的纤细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后缠住了鹰与鹫的翅或者足踝,然后以二两拨千斤之势将它们圆抡着摔在了地面上。 【对于行动速度比较快的妖兽,可以通过故意预留逃跑路线的方式来诱导它们的行动。——《斩妖人都应该知道的一千个小技巧》】 或许是因为身出一脉,蛇与蟒凭借着自身的经验在与申楼兰触手缠斗的过程中不落下风,甚至大有在申楼兰本体上愈绕愈紧以至于直接可以将其拦腰截断的架势。 可就在它们觉得胜利在望之时,一群相对于正在交战中的巨大妖兽而言过于渺小的身影正顺着由触手搭建而成的“桥梁”朝着一只几乎要完成环绕之形的蛇形妖兽奇袭而去。 为首的正是蝎大士。 在意识到对方意欲何为后,蛇形妖兽怨毒地怒斥道:“一群自甘堕落的败类!妖兽的耻辱!” 用蝎尾撬开对方巨大且坚硬的鳞片并将带有剧毒的的尾针扎入对方那柔软的血肉,蝎大士以一个倒挂金钟的姿势吊在了蛇形妖兽那细长的瞳孔前。 第194章 “自甘堕落?”他冷笑一声,“总比自寻死路强。” 【因为制备和存储毒液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所以就算源生生物本身有类似的功能,也很大可能会在进化体型的过程中选择主动退化这种能力。同时退化掉的往往还有对应的耐毒性。——《斩妖指南》】 敏锐察觉到申楼兰当前战斗所依据的理论来源,楼瑞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不算是妖兽版的“拿来吧你”? 就在他思考着现在自己应该按照计划继续夺取申楼兰身体的控制权还是应该放任申楼兰自行战斗自己等着当那个得利“渔翁”之时,一道人声渐行渐近地响了起。 “楼前辈,是你在操纵申楼兰战斗吗?” “楼前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从对方的音色以及如此有礼貌的说话方式来看,来人是谭盛风。 楼瑞卿对这位后辈还是很有好感的。 就算对方的“谭”是“睽明谭氏”的“谭”。 对于楼瑞卿这种出身斩妖大家族的人来说,睽明谭氏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存在。 那场旷日持久的人妖大战结束后,劳苦功高的斩妖人们打算开始分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然而就在那时,作为丘岿的左膀右臂兼丘岿死后功劳累计第一顺位的睽明谭氏当家人提出了一个要求—— “希望各家能够毫无保留地公开专精炁术的要义,以便后来者择其最为适配的炁术习之。” 这个想法内核是好的,与此同时睽明谭氏也愿意放弃属于他们的那份战利品作为补偿。 但没有任何一个斩妖家族愿意点头。 毕竟在那个斩妖知识不成体系,基本只能靠人命试错的年月,任何一个成熟专精炁术的背后都埋着数以百计家族斩妖前人的尸体。 而也正是这些或主动或被动的牺牲,才早就了各个斩妖家族独步天下的专精炁术。 如此筚路蓝缕方才造就的绝学,自然没有任何家族愿意分享出去。 见几番拉扯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睽明谭氏的当家人也偃旗息鼓,没再多纠缠。 就在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之时,睽明谭氏的当家人竟带着整个家族向那时候的帝皇效了忠。 紧接着,一道“特许谭氏斩妖人收集记录编纂民间各路斩妖炁术,任何斩妖氏族不得违抗”的秘宣圣旨就被送到了各个家族的大门口。 这种行为有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掀桌。 你们不按我的意思来玩,那就都别玩。 若不是那圣旨中特意提到了“一切炁术的记录都会被封存起来绝不外泄”,恐怕这事儿就真收不了场了。 至于斩妖人为什么不造反,那就是另一个很复杂很长的故事了…… 综上所述,至少在楼瑞卿原本的认知中,“睽明谭氏”的斩妖人都是一群鸡鸣狗盗且画虎不成反类犬之辈。 然而在与谭盛风有过接触后,楼瑞卿的观点彻底改变了。 对于这人来说,斩妖炁术是没有高与低、专精与通用之分的。 如果在面对某一个情况的时候通用炁术更为合适,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通用炁术而不是更加华丽炫技的专精炁术。 但略微令楼瑞卿感到遗憾的是,在学习了太多炁术又对这些炁术使用得炉火纯青的情况下,谭盛风总是会通过在现有的炁术中搭建组合出一种斩妖解决方案,而不是尝试一些新鲜事物。 不过甘蔗没有两头甜,你很难去既要求一个人对于当前的内容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又要求对方能时刻跳脱出现有内容的桎梏。 反例就是岳莫隐了。 虽然入门极晚,但机缘巧合之下,从师于最顶级的斩妖人并学习了最系统且扎实的斩妖知识。 然而尽管如此,已经深受前二十多年生活经历影响的他并不会被普通斩妖人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住,反而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去认知斩妖。 这两个人真是互补得刚好。 虽然自己肯定是看不到了,但这不妨碍楼瑞卿去期待这个组合会给斩妖带来多大的改变。 分出几条炁脉回路简单在申楼兰的体表勾勒出一个人形,楼瑞卿对着在申楼兰庞大身躯上四处游走的谭盛风招手,“我在这里。” * 在听到楼瑞卿的回应后,谭盛风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立在战场的最中央。 看着在狂乱挥动的触手间闪转腾挪最后轻落在自己身边的谭盛风,楼瑞卿调侃道:“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了?” “倒也不是。”谭盛风足够礼貌但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楼瑞卿的状态,“岳莫隐说,他还想再待一会儿。” 这个转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楼瑞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半晌后,他用尽可能平静且尊重但不理解的语气问:“理由呢?” “他说,难得有能见识到这么多活着妖兽的机会,得好好把握。” 好了,在听完这个理由后,楼瑞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从“尊重但不理解”变成了“理解但不尊重”。 这家伙该不会装了一段时间的化衍级妖兽就真的以为自己能跟那些识律级的真妖兽掰手腕了吧? “请教一下,作为他的师父,你现在是什么感想?” “我觉得除了有些危险外,没什么问题。”谭盛风答得真诚。 难道危险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 “他总喜欢这么干,劝又劝不住,拦也拦不动。还不如直接答应下来,然后随时准备支援。” 楼瑞卿觉得自己又一次过早地下了定论。 与其担心谭盛风的行为方式过于保守,倒不如担心未来这个纯良的人会被岳莫隐带偏掉…… 作为远在天边的谭盛风与楼瑞卿对话中所提及的关键人物,岳莫隐正在尽可能地煽动并指挥着各类妖兽参与作战。 一来是,在阵法被破坏后,楼瑞卿就需要额外的助力去削弱申楼兰的实力。 二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妖兽加入这场混战,岳莫隐眼中【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后方的进度条在不断地增长着。 36% 41% 49% 57% 就在【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任务的进度来到60%后,原本空白的页面上骤然以标红的方式浮现了缺失妖兽的类别。 而在岳莫隐观测到某类尚未被收录的妖兽类别后,在详细内容被补全的同时,那高亮的标注也同步消失了。 也就是说,后边还没能完成的40%的收集内容是可以凭借“查缺补漏”的方式完成的了。 与此同时,在记录着蜃蛤属性页面旁,因为高亮显示出现障碍,一道宛如被人手动撕掉的残痕也变得格外醒目起来。 第156章 换做平时, 岳莫隐肯定会拿出琢磨推理小说的那个劲儿来研究这残缺的一页上面到底写的是哪种妖兽。 可奈何他如今身处于瞬息之间变化万端的战场中央。 不仅是前有豺狼虎豹后有鹰蛇龟象,时不时还会见缝插针地跑过一群由昆虫演化而来长着怖人口器与复眼的妖兽。 所以他必须打出十分的精神去应对。 毕竟这种能在同一场景下大面积见到不同种类妖兽的机会不可失,失之则不再来。 直到系统任务后方的百分比进度的增长速率开始放缓,岳莫隐终于打算从整个战场中抽身去与谭盛风汇合。 就在他抬头意欲寻找到对方痕迹的时候, 谭盛风竟已经被一条直径一米的偏细触手载着朝这边移动了过来。 岳莫隐看着立在谭盛风身旁已经将原本相貌还原了个十成十的楼瑞卿, “看起来结果还挺喜人的。” “确实。”楼瑞卿向前伸出一只手, 细细端详起里边逐渐变得分明的肌肉纹理, “只可惜依照司妖监那过于保守的秉性,这个实验可能永远不会再有后续了。” 对于楼瑞卿的这个观点, 岳莫隐有着不同的想法。 “既然楼守贤总结出来的系数已经能保证稳定的融合效果,那不见得司妖监那边不会改变态度。”他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满足各位研究员的求知欲之外并探索斩妖的边界外,这种事情在提升个人战斗力外还有什么具备实际价值的产出吗?” 楼瑞卿不假思索道:“首先,研究这种东西绝大多数时候都没办法立竿见影的看到产出。” “其次,随着融合过程的提升,我能很明显地‘获得’来自申楼兰的记忆。这可是能够用于还原各种失传炁术的重要资料, 甚至还能……” “不好意思, 在二位继续讨论这么前瞻性的话题之前请容我打断一下。”谭盛风非常难得地主动插入了岳莫隐正在进行中的谈话, “楼前辈你现在和申楼兰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在刚刚寻找楼瑞卿所在位置的过程中, 他也明显注意到了申楼兰在战斗时采用了很多斩妖人总结出来的技巧。 第195章 “你可以理解为, 一个身体由两个灵魂共享的关系。”楼瑞卿也不避讳,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和申楼兰产生直接交流, 但我个人判断这是时间问题。” “那梅主席呢?” 在谭盛风提到梅临渊的瞬间, 三人周身的时空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因为之前背刺谭盛风的原因,即使是观看了梅临渊整个成长历程,岳莫隐还是对他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而楼瑞卿…… “你这么称呼他,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楼瑞卿用一声短叹率先打破了沉默, 随后平淡略显苦涩地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他。” 紧接着他就主动把话题转移走了。 “虽然目前看来整个融合的过程十分顺利,但我想在申楼兰存有意识的情况下抢过他的能力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换言之,如果岳莫隐和谭盛风想要脱离这里,大概率只能走第二种方法——将楼瑞卿连带着申楼兰一同杀死。 注意到那边谭盛风微咬下唇的动作,既定了死亡结局的楼瑞卿却反过来安慰这位会活下去的人:“人家好歹也是至臻级的大妖兽,要是太轻易就被我夺了权柄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而且完全不必搞得这么伤感,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活’过来并且完成我曾经失败过一次的实验,完全算是我赚的。” 谭盛风轻轻点头。 如果换成是大半年之前的他,恐怕刚刚就会说出一些类似于“我们再想想办法”之类的话。 可如今跟其他斩妖人一同经过大大小小几百场与妖兽真刀真枪地战斗后,他已经学会了接受牺牲,然后尊重和缅怀牺牲。 “那接下来怎么行动?”雷厉风行的岳莫隐问。 “经过上次与你们的交战,申楼兰学聪明了不少。” 楼瑞卿顺势接过了话头,“这次它主动将妖核打散安置在了它巨大身躯的不同位置,想要给它们收集起来还要花点时间。” “目前它妖核最大的部分在这里。” 说话间,一根极细的触手从他的指尖生长了出来,在岳莫隐和谭盛风的面前箍了个环儿。 而被这个环儿圈出来的那一小片视野中,有一块宛如瞭望塔一般始终擎举在半空的触手。 若不是偶有相邻触手活动时会将它下端的皮肤连带着扯紧,岳莫隐和谭盛风大概根本没法发现在那触手的根部还有一块极其不明显的阴影。 “十分钟后,这个十分钟是我估计的我开始有小动作后申楼兰能够分心出来对付我的时长,我们在那里汇合。”楼瑞卿还是保持着他那略显双标的严谨,“然后结束这一场闹剧。” 在楼瑞卿的身形解散开去与触手融为一体后,谭盛风望着预定的集合位置陷入了沉思。 好了,行动计划是定了,但是该怎么完成计划呢? 就算是自己想要在十分钟内躲避战场上的一切干扰因素抵达那个位置都有一定的难度…… 对身旁卡皮巴拉的脑回路了如指掌的岳莫隐甚至在问题被提出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把事情交给能做到的去做而不是自己埋头硬干,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智慧。” “就像人做不到,不代表妖兽做不到。” ---------- 皇宫中的战斗逐渐变得白热化起来。 一旦有在一线战斗的妖兽被申楼兰击杀倒下就会有一批新的妖兽补上去。 最开始冲锋在最前方带动整体局势产生了巨大扭转的妖兽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就算存活下来的是遍体鳞伤。 但确实还有活着的。 比如此时此刻那只已经几乎攻到申楼兰几条主力触手根部的一只身形如山的黑鬃三头公狼。 而在这只黑鬃三头公狼的身后,有两只体型稍小但有四条长着坚硬利爪的前肢的母狼在为其掠阵。 岳莫隐对着其中一只赭色毛发之中还缠着几道粉红蕾丝的母狼高声喊道:“郎嫣!” 逼退一条绕背偷袭的触手后,郎嫣扭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来。 看到岳莫隐和谭盛风后,她激动道:“郎岳!你还活着!” 岳莫隐没有纠正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不那么美妙的前置含义,只是抬手往与楼瑞卿约定集合的方向一指,“我们要去申楼兰的妖核位置,麻烦帮个忙。” 面对这个请求,郎嫣有些犹豫。 另外一只母狼突然开口道:“去吧。” 从声音听来,她正是郎家主母兼郎嫣的生母。 “家里跟黑市胡九的交易虽然看着重要,但其实谁都能接手。”拍开几只想要暗中偷袭的蝎子,她继续道,“反倒是这种真正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少之又少,绝对不可错过。” 应了一句“遵命。”后,郎嫣一个蹲身蓄力,上窜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一旁,俯身示意两人爬上来。 先是在郎嫣肩窝处坐稳,又把谭盛风安置在自己身前,最后双手各抓紧一簇赭色毛发,万事俱备的岳莫隐指挥道:“出发。” “后边可以多吃鱼。鱼油对保养滋润毛发有好处。”在几个郎嫣为了躲避攻击而造成的起伏颠簸后,岳莫隐突然说。 原本郎嫣还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心怀感激,但在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嫌自己毛发扎手后,她只想一个急刹把两人给甩下去。 可惜现在她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便咬牙切齿地应了句“一定。” 奈何她真是越想越气,又赌气地反问:“觉得我扎手你为什么不变回去?” 岳莫隐不紧不慢道:“惭愧,当人太久,不知道怎么当狼了。” 郎嫣:…… 谭盛风:……不愧是岳总,好巧妙的“不说假话,但真话不全说”。 然而在来到申楼兰主体部分后,就算郎嫣有四条前腿也爬不上那体表发滑的主干。 就在这时,一个绿色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以一种极其灵活的姿势爬上了主干,然后停在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高度。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体长大概六米的绿色蜥蜴。 “司机?”郎嫣奇道。 “郎小姐。”绿色蜥蜴点点头,随后看向岳莫隐,“最后这段路我来送郎公子吧。” 一般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岳莫隐是不太在乎过程的。 于是他就与谭盛风“换乘”到了蜥蜴身上。 尽管绿色蜥蜴已经尽可能选择了比较平缓的路线,可最后的这段路程的爬行角度依然保持在六十度到七十度之间。 在鼓膜逐渐充血的期间,岳莫隐听到那绿色蜥蜴说:“你不是郎岳。” 虽然时至今日岳莫隐的这层马甲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但在掉马的瞬间,他还是稍有震惊。 紧接着绿色蜥蜴又扔出一条更为重磅的消息。 “你一直都是天人。” 这下岳莫隐倒是真的好奇起这妖兽是怎么看穿这一点的来了。 将上翻着看向岳莫隐的眼睛转回去,绿色蜥蜴道:“在我兄弟死之前,我跟他一起搬过你。” 霎时间。一段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回忆瞬间自岳莫隐的脑海深处浮现。 【那边蝎大士和蜥蜴脑袋正往账房的方向走着,这边负责搬运的蜥蜴力工彼此之间便开始散漫地聊起天来。 而那些聊天的蜥蜴力工里边,有着一只额头上绑着一块头巾的绿色蜥蜴力工,还有一只鼻梁下方有一道长疤痕的蓝色蜥蜴力工】 铁证如山,岳莫隐便干脆承认了。 “没错。” “他……” 不等这绿色蜥蜴多说什么,岳莫隐又主动将对方想知道的内容说了出来。 “他是被一只螳螂用毒杀死的。” 听完这个回答,本就因为寡言少语而显得有些木讷的蜥蜴更加沉默了,但是那摆动得愈发频繁的四条腿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等到如约带着岳莫隐和谭盛风来到非常接近申楼兰妖核的位置后,他停下了脚步。 “最后这段路你们自己走完吧。”绿色蜥蜴的眼死死地盯着下方游走于妖兽之间,协助申楼兰“平叛”的蝎大士身上,“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请便。”岳莫隐带着谭盛风从他背上一跃而下,继续朝着目标地点快速前进。 大概是有楼瑞卿暗中掩护的作用在,两人在申楼兰的身体上一路奔行,甚至两度换乘也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最后这段距离中,越是靠近妖核所在的位置越是分布着厚重致密的鳞甲。 然而不等谭盛风动手,一边的岳莫隐就干脆利落地连开开枪将那鳞甲轰了个口子。 施术吹散了因爆破产生的粉尘,谭盛风好奇道:“岳总,我一直想问,你这法器是从哪搞来的?” “楼瑞卿给的啊。”岳莫隐随手将弹夹取了出来,压了一枚特殊的子弹进去,又重新装了回去,“之前在第二层的时候,我不是吐槽说子弹都搞出来了为什么不顺便来把枪吗?” 第196章 谭盛风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当时楼瑞卿还特意传音了一句“就这条件,不服憋着。” “后来在第三层,你离开去刻绘阵法后他就把它甩给我了。” 谭盛风有些无奈,“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走了才给你?” 回忆着当时楼瑞卿将枪从壁龛中供奉神像的坐台下方取出的情形,拿人手短的岳莫隐善意地给出了一个含混的解读:“估计是怕自己藏枪的地方破坏他在你这位后辈眼里的形象吧?” 又轰开几道障碍,距离目标集合地点就只剩一段不过几十米的平坦大路了。 恰逢此时申楼兰的妖核也被楼瑞卿拼了全,并尽量往体表这边移动着。 看着那妖核已然可以在体表隐约得见,谭盛风当即抽刀出鞘,急奔几步向着申楼兰的妖核挥劈过去。 此时不动手,又更待何时?! 然而就在取月的刀刃刚切入申楼兰的体表时,它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钳了住,进不得分毫。 感受着传递回来的劲力,谭盛风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以刀刃被卡住的地方为起点,一个持长枪的身影如鱼出水般地在申楼兰体内凝了出来。 是梅临渊! 第157章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在看清梅临渊身形的瞬间岳莫隐就抬手开了枪。 因为此时临渊枪的尖刃此时正跟谭盛风的取月纠缠在一起,所以梅临渊避无可避地又一次被出膛的子弹正中了胸口。 然而很可惜的是,如今从申楼兰体内凝出的梅临渊已经今非昔比了。 那被子弹轰了个对穿的身体飞速地愈合,甚至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喜欢热兵器?”梅临渊主动卸力解开与谭盛风之间相互锁紧的状态, 冷笑一声朝着岳莫隐攻来。 常言道“七步之外, 枪快。七步之内, 枪又准又快。”, 可这句话生效的前提是跟你交战的是个会死的人。 虽然岳莫隐在这段时间里对于战斗和炁术的理解和实操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奈何梅临渊在本人具备不亚于岳莫隐天赋的前提下, 还拥有着额外几十年的战斗经验。 尽管谭盛风在下一个回合就赶到现场加入了岳莫隐对梅临渊的战斗,但是在这之前梅临渊已经借着一个假动作诱导岳莫隐令其装备着火炮的那侧身型门户大开。 好在谭盛风的出招来得及时又对于岳莫隐的战斗策略补足得恰到好处,硬生生是逼退了梅临渊连绵不绝的攻势。 见出手已老,梅临渊立刻改了策略,一个退身的同时带了一个反手上戳,电光石火之间将岳莫隐手腕上火炮的绑带挑了断。 失去了固定,那火炮便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落到了梅临渊的脚边, 然后被他勾脚踢起接在手里从几人所在平台的边缘抛了下去。 就在梅临渊以为自己解决了这个心腹之患时, 一道细长的白光自他的身后闪现又如一条银蛇般自平台边缘垂下。 下一秒, 理论上应该已经落下了几十米再也找不回来的火炮就被勾了起来, 然后甩回到了岳莫隐手里。 怎么回事?! “都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欺负小辈呀?” 楼瑞卿那听起来永远在懒懒调侃的语调自梅临渊身后响起。 梅临渊虽然如今在力量、形态、乃至意识上都受到申楼兰的影响, 但显然他依然保留了相当程度的自我意识。 因为他在看到右手甩着缚骨的楼瑞卿时明显怔住了。 保持着二八少年样貌的楼瑞卿非常自然地跟面前已是不惑之年的梅临渊打了个招呼,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分离那样熟稔。 随后他微微偏头避开梅临渊身形的阻挡用口型对岳莫隐和谭盛风道:“两个打一个, 其中一个还拿着火炮,都没打过,丢人。” 岳莫隐和谭盛风感觉楼瑞卿这话说得属实是离谱。 这就类跟一个孩子写完了一门课的作业,刚打开书包正打算替换另外一门课的作业出来, 结果就因为拿起手机设置番茄钟的时候被进门的家长看了个正着,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被认为从放学回家到现在一直都在玩手机一样离谱。 但楼瑞卿这位“家长”的好处在于,他虽然训了孩子一顿,但顺手把孩子的作业拿过来写了。 “你们俩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命,找到机会随时行动,我来会会他。” 楼瑞卿话音未落,缠在他手腕上的莹白缚骨就朝着梅临渊的面门飞了过去,而他整个人也缀在其后加入了战斗。 梅临渊在缚骨飞至自己身前三尺的时候甩了半个枪花,恰到好处地借尾势令缚骨绕在了同样莹白的临渊上。 铮——! 空中被扽直的缚骨发出了金玉之声。 感受着从缚骨上所传来的属于梅临渊的力道,楼瑞卿忍俊不禁道:“这感受真是久违了。放马过来吧!” * 尽管说是“待命”,但岳莫隐也不打算真的挂机。 结合着那边楼瑞卿和梅临渊的战斗情况,他开始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已知,老谋深算又战斗经验丰富梅临渊的水平已经远高于英年早逝的楼瑞卿,那么按照当前那边两人战不出个胜负的情况来看,申楼兰这是在有意地拖延。 又已知,申楼兰在目前的战斗中已经开始逐渐占据上风,估计很快就能代替梅临渊来亲身应对自己和谭盛风两个又一次想要把它搞死的家伙。 综上,最佳的策略还是赶紧收拾掉梅临渊。 但这战斗场地如此刁钻,外加相比于受伤就是受伤的己方两人,有着申楼兰作为后盾的梅临渊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可能确实只有同样有着申楼兰作为侯备资源的楼瑞卿可与之一战。 其他事情不论,至少在斩妖相关的内容上,岳莫隐能想到的,谭盛风都会考虑到。 然而就在这几乎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中,谭盛风突然说:“岳总,我有一计,但需要你来配合我一下。” “说。” “你把你的炁供给给我,我现在放身外身去把阵法补好。” 听到阵法二字,岳莫隐顿时了然了谭盛风的计划。 既然那两人的力量来源都是申楼兰,而自己两人的根本目的也是解决申楼兰,那么就干脆改换策略,来个“擒贼先擒王”。 将取月纳回到身后,谭盛风就地坐下,抬头对岳莫隐托付道:“请一定照顾好我。” “自然。”岳莫隐将手扣在谭盛风的手心,就像之前很多次对方对自己所做的那样,“说好要一起出去,就一定要一起出去。” * 原本缠斗之中的楼瑞卿忽然感觉自己和梅临渊的动作在某一个瞬间都停顿了一下。 而且这种停顿明显是来源于申楼兰能量供给的短暂中断。 他扫了一眼下方的战场,发现攻击申楼兰的妖兽群并没有什么成效。 那么这变化就只能来源于之前被申楼兰大肆破坏的阵法了。 而能修复阵法的…… “谭盛风他能听到你说话吗?”楼瑞卿传讯而来的声音骤然在岳莫隐耳边响起。 “是可以的。”岳莫隐对于这次沟通已等候多时,“你想要做什么?” 因为尚在与梅临渊激烈交战,楼瑞卿没有解释原因,只是交代了需求:“着力修补都城东南角的那部分阵法,同时还要把主干铭文加深三倍。” “然后你找机会把火炮还我。” 岳莫隐将楼瑞卿对于阵法的要求向怀中闭着眼安静躺倒的谭盛风一一转述过去。 而原本一动不动的谭盛风在半晌后用指甲在岳莫隐的手心里轻刮了两下。 这个就是“他知道了”的意思。 紧接着,原本分布在城中其他三个方位的身外身悉数消散,而位于东南角的身外身则一分二又二分四地开始动作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东南角的阵法就被修补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整个城市的东南角陡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就开始下沉,连带着波及到了申楼兰的巨大身躯。 面对陡然巨变,即使梅临渊反应得再怎么即使依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略有失去平衡。 而楼瑞卿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他当即松开缚骨的握柄,整个人欺身而上,将梅临渊的长枪牢牢攥在手中连带着把人向后方倒退而去。 虽然失去了持有者的操控,但缚骨却没有就此垂落垮掉,反而像是按照某种固定规律如蛇一般一圈叠一圈的从枪身缠上了梅临渊的小臂和大臂。 “我其实很早就思考过如何破你的枪法了。”看着被自己的缚骨绞在中央的临渊和梅临渊,楼瑞卿略带得意地感慨道,“思来想去,还是得用些盘外招。”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在这里实践出来。” 瞳孔中倒映着自己脑海中始终如一从无褪色的二八少年,梅临渊放弃了抵抗。 第197章 虽胜一筹技艺,但输一筹计谋,又输一筹感情,他认了。 将缚骨的两端完全交到左手上,楼瑞卿用自己额头抵在梅临渊的额头上,又将岳莫隐抛过来的火炮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脑以及不远处属于申楼兰的妖核。 咔哒一声,扳机扳动,一切尽数归于一声巨响。 “二位,一路顺风。”借着最后的意识,楼瑞卿先是向一侧身形已经开始扭曲模糊的岳莫隐和谭盛风道了别,然后集中注意力看向了面前宛如虹彩一般飞溅出来的碎片。 那是如今只有楼瑞卿能够得见的属于梅临渊的记忆。 在这些色彩碎片中,楼瑞卿的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当年没能如约来到现场的梅临渊到底在干什么。 “临渊,你别管我了。”被梅临渊背在背上浑身是血的梅饮芳气若游丝道,“我就跟妈妈一样,学艺不精又自视过高,命尽于此也是应得的。” 可梅临渊深知,这任务本身就是几个家族集中起来用于“损耗”一些性价比不那么高的内门斩妖人的。 “别说话,保存体力。”看着尚且是一个豆大白点的出口,听着后方妖兽群作作索索的声响,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坚定走着,“为了屈姐夫。” 也为了我。 比如,明明一向愿意选择隐忍的梅临渊到底是为什么要站出来让被大家族把持的斩妖人晋升体系得到彻底的改革。 “临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梅饮芳非常为难地跟梅临渊商量着,“能不能请你在明天的高级斩妖人考核定级上,让你屈姐夫一轮。” 梅临渊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因为打假赛这件事关乎他的个人信念,也关乎定级考核的公信力。 “你已经连胜十二轮了,就算最后一轮输了也肯定能定高级。可你姐夫是真的非常需要最后一轮积分。” “甚至你不需要输给他,你不出席的话就算平局,平局的积分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看着已经在用乞求语气跟自己说话的梅饮芳,梅临渊最终还是心软了。 “……好。” 而一年后,面对被大家族篡夺了考核话语权的专家级斩妖人考核,被有心人用这曾经“缺席”一轮的经历大做文章的梅临渊对着没有自己名字的公示榜,也只能说一句: “……好。” 比如,为什么梅临渊会决定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让斩妖人被重视。 洁白的房间里,随着大夫“请节哀”而来的,还有一份梅饮芳的死亡通知书。 在浏览完文件的全部内容后,梅临渊面无表情地在那一条黑色的横杠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远的地方,有一位看着非常年轻估计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护士义愤填膺道:“为什么要把唯一能做这个高难手术的专家被临时调去给什么高官的情人做那么小的一个手术啊?!这是什么道理?!” 另一位年龄稍长的护士可能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只是感慨说:“万幸的是,那产妇最后回光返照把孩子生了出来,不然来的可能就是两份死亡通知书了。” 尽管这两人觉得自己离得距离够远说话声音也小不会被当事人所知道,但梅临渊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送走大夫后,他回身看向躺在小床里的那个婴儿。 在手指指背轻轻接触到婴儿微热的脸颊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皮肤红红相貌丑丑一条臂弯就能睡下的小家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各种纷杂的回忆涌了上来,塞在他的喉头与胸口,令他几乎窒息。 他以为自己在呐喊,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没有哭泣,却在视线模糊又清晰后看到两朵砸开在婴儿衣襟上的水花。 站在梅临渊身后的楼瑞卿想要抱住这个几近破碎的男人,可身处于不同时空与位面的他却只捞了个空。 最终,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伴随着飞机机身一阵剧烈的颤动以及一个异常聒噪的道歉,岳莫隐也醒了过来。 “没事儿……”谭盛风略显无奈的声音从岳莫隐的身边响起。 意识到对方的道歉对象是谭盛风后,岳莫隐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然而在看到此时谭盛风半边脸颊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白色液体以至于整个人呈现出略微下流的状态后,他突然愣了一下。 不管是他手上所拆开湿巾所传来的略显廉价的湿润感,还是那挂在谭盛风下巴尖上的液体隐约反射出的舷窗外的天光,无一不在对岳莫隐暗示一件事—— 这个场景他曾经经历过! 第158章 “你的意思是, 申楼兰已经死了?” 方元毅用双手的食指一左一右对称地掐在自己的鼻梁处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岳莫隐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在一个小时之前在飞机上猛然醒过来的自己也非常懵逼,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与思考, 岳莫隐终于确认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档。 但又不像是那种经典的一切重头再来的回档。 因为如果是一切重来, 那么他眼中的系统任务内容就不可能是【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顺便缀着一个72%的进度了。 换言之,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直到飞机飞过南靖上空开始逐步下降时, 持续找不同的岳莫隐方才发现了端倪——之前封印着申楼兰的地方此时已经塌陷了下去。 ok,不一样的地方找到了。 触发原先世界线支线剧情的重要npc没了。 根据这个重要发现, 岳莫隐“翻开”《北行识妖录》到蜃蛤那一页仔细进行了一番研读,并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出了一个逻辑相当自洽的解释—— 其实申楼兰醒得远比司妖监以为得早,恢复情况也远比观测到的好。 尽管主体依然被封印在了以飒踏为核心所构建的阵法之下,但它的幻境炁术已经能够向外延展到南靖之外的区域了。 而自己“第一次”在飞机上惊醒的时候,就已经是进入了幻境。 但这个幻境过于真实,以至于自己的意识在第一时间并没有觉察出来异常,而是依照着毅整个被申楼兰“拓写”下来的世界继续行动着。 因为是意识而非本体在推演进行着后续的行动, 所以即使在岳莫隐的认知中他已经行动了许久, 可在真实的世界中只过了一瞬。 尽管所消耗的时间极为短暂, 但毫无疑问, 众人在幻境中与申楼兰进行的你来我往的交锋却是切实存在的。 所以申楼兰的死亡也是板上钉钉的。 而申楼兰一死, 幻境炁术就没了施放和维持者, 自然就有了岳莫隐这“第二次”在飞机上惊醒。 至于为什么只有岳莫隐留下来幻境内容的记忆, 又或者说只有他进入了幻境, 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其实并不用岳莫隐刻意解释整个事情发生的原理,单是在对方简单陈述完整体的来龙去脉后,方元毅就已经基本相信这是事实了。 原因有二。 其一是岳莫隐在“幻境”中见到的人都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不可能知道的那种。 司妖监从各种地方调取的记录显示, 身为游戏公司总裁的岳莫隐一声从来没有到过南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里的地方区长、当地校长乃至于驻地年轻军人和对应长官姓氏名谁的。 其二是岳莫隐确实没有必要编这个谎。 因为申楼兰死没死这件事实在是太好验证了。 在正式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策略前,方元毅转头看向了自三人坐在一块儿开会起就呆滞在一旁的谭盛风,询问道:“你怎么看?” 毕竟在岳莫隐的叙述中,谭盛风可以说是斩杀申楼兰的绝对主力。就算绝对主力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忆,可后边计算功劳的时候依然会将其奉献者考虑在内。 然而此时绝对主力正表现出一副cpu全烧烤的模样。 就连接收到方元毅的提问,谭盛风也反应了足足将近半分钟,方才僵硬地眨眨眼,小声回道:“我不知道。” 现在与其问他什么想法,不如问问神奇海螺今天海绵宝宝能不能抓到水母。 方元毅对此表示理解,然后起身表示他要跟司妖监那边汇报一下情况,随后只身从会议室走了出去,独留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内面面相觑。 之前还在眼观鼻鼻观心试图将存在感压到最低的谭盛风腾地一下站起身,自顾自地关心说:“岳总,说了那么多,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给你买瓶喝的。” 随后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岳莫隐想喝什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手同脚地往门外逃窜而去。 在会议室的大门被反手在身后关拢后,谭盛风立刻顺着墙角蹲了下去,然后开始无声地大叫。 第198章 如果说方元毅相信岳莫隐的原因是整个事件中过于极其连贯的前后逻辑,那么谭盛风相信岳莫隐的原因就是…… 他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捂在脸上,感受着从鼻腔中喷出的略显灼热的呼气。 尽管具体详情对方只是用类似于“谭盛风跟自己在去帮一所中小学修继电站的时候就个人问题产生了一些分歧”这种说法一笔带过,但从岳莫隐说这话时看向自己的戏谑眼神中,谭盛风就知道自己那点脑回路全都被看光了。 虽然他本人对于自己想法中一些更为细致的内容没有过多的思考,但中心思想肯定还是那一套中心思想—— “万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动中战死了,我能靠着如此短暂的相处来获得足够的资格去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吗?” 在飞机落地两人与方元毅汇合之前,这个答案在谭盛风的心理都是一个悲观的“不能”。 所以他就想在两人一起执行任务的期间找个机会跟岳莫隐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地聊明白,尽可能给这场因为意外而开始的缘分一个还算体面的结局。 然而整个事情在岳莫隐对方元毅说“麻烦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一件十万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二位”,几人又在前来接待的地方区长徐丰年的安排下坐进了一间会议室后,就宛如脱缰的野马般失去了所有控制。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恍然大悟,飞机上给被牛奶炸了满脸的自己递湿巾的岳莫隐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来上一句“你其实比你想象地更勇敢。” 啊啊啊啊! 你的本意是拒绝对方,结果对方早在你拒绝对方之前就拒绝了你的拒绝。 还成功了! 有什么是比这更社会性死亡的吗?!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有两个人路过,又倒退了回来。 “我去!你看那个蹲在墙壁的人是不是谭盛风?” 好吧,有。 谭盛风扶着墙站了起来,朝印象中自动贩卖机的方向走去,假装自己刚刚只是因为地板砖太滑没站稳而蹲下的。 可等到从闲杂人等的视野中离开,站到自动贩卖机那花花绿绿的界面前,他就又开始发呆了。 只不过这次发呆的理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因为时间紧,岳莫隐并没有特别重点地描述他和自己是怎么在申楼兰幻境中的幻境里相遇的,只是用一句“谭盛风被妖兽设圈套抓住,即将被公开拍卖,我披了身份就去救他,然后把他带回了家。”带了过,然后就开始仔细说明有关后续与楼瑞卿相关的内容以及众人是如何齐心协力干掉申楼兰的。 明明那句话都不到五十个字,却在谭盛风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谭盛风突然有些羡慕那位谭盛风。 虽然从行为方式上来看,倘若是自己经历了岳莫隐所说的一切事情,大概会做出跟那位谭盛风一样的选择,最后走到相同的境地。 但谭盛风还是很难非常直接地将对方跟自己划上等号。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人成为了对于岳莫隐来说不可替代的,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他”而不是自己。 自己……好像一个窃取成果的贼啊…… 就在谭盛风猛地用力闭眼,试图把一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赶紧买完水回到会议室里时,他面前的自动贩卖机居然发出了“嘀——”的一声,随后玻璃门就被一只手拉开了。 这么急?没看到有人在用吗! 谭盛风心中发出如此愤然腹诽,行动上却打算往旁边让开一步。 毕竟可能确实大概,自己是在自动贩卖机面前站了比较久…… 但你不能先跟我说一下再用吗?!你是急急国王?! “买个水要花这么久啊?”岳莫隐的声音自谭盛风耳旁响起,“我不记得你在喝什么东西上有选择困难症。” !!! 怎么是你? 谭盛风差点就要往旁边弹射出去,却在起步撞到岳莫隐支在自己身旁的手臂后又强制性地减速停了下来。 所以最后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不那么原教旨主义的壁咚姿态。 只不过壁咚别人的神情自然而放松就好像已经非常适应这种姿态那样,被壁咚的那个就像一只基本静止但毛发炸起时不时还会甩甩耳朵的卡皮巴拉。 “方元毅他有什么喜好吗?” “呃……应该没有?我跟他也没那么熟。” 谭盛风感觉自己的声音游移在自己的体外说话,而体内充盈着的全是擂动的心跳。 “那就都买一样的,这样不出错。”岳莫隐点头,然后单手拿出了三瓶矿泉水。 等到两人返回到会议室时,方元毅已经打完电话坐回到会议室里了。 “司妖监要求我们尽快去核实申楼兰目前的情况。”翻看着自己手机里基于刚刚通话内容记录下来的备忘录,方元毅有条不紊道,“如果申楼兰当真已经死亡,那么就尽可能收集它的残骸并加以最高等级的封印,统一带回处理。” “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口中的‘尽快’基本上就是现在的意思。”谭盛风问,“那梅主席呢?不等他了?” 第159章 听到梅主席三个字, 岳莫隐虽然面不改色,但握着矿泉水瓶子的手却暗暗攥紧了许多。 是的,他在整个叙述中唯一撒谎的部分就是把有关梅临渊在击杀申楼兰后转手背刺谭盛风的内容替换成了梅临渊鏖战申楼兰最后死于沙场。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为了更好地保护谭盛风, 这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将“敌暗我明”, 扭转为了“敌明我暗”。 而且考虑到某个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写什么, 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知晓梅临渊意于处理谭盛风的想法这件事, 岳莫隐甚至决定把被保护的对方一起瞒着。 方元毅斟酌了一番,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你们二人先行出发, 我在接到梅主席之后会尽快跟上去。” 说完,他把车钥匙推到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之间。 岳莫隐非常自觉地把钥匙抓到了自己手里,“我有个问题。假如申楼兰确实已经死亡,那这个任务是不是就算基本完成了?” 方元毅点头:“理论上是的。随着炁的消散,绝大多数妖兽死后留不下太多的残骸。就算是这种至臻级妖兽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可以直接回去吗?”岳莫隐又进一步询问道,“最近公司的旗舰游戏有个大版本要上。按照活动策划案, 原定我要出席前瞻直播。但因为接到了司妖监的调令, 我就给推了。” “这个可能有些难度。虽然任务这种东西是完成得越快越好, 但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刚落地就得知目标已经被解决的情况。”方元毅微微面露难色, “而返航接驳的船只和航班都被安排在了五天后, 就算尽可能调度协调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三天…… 岳莫隐大概手机对着日程表估计了一下, 然后转手打开企业微信在公司群里发了几段消息。 处理工作内容期间, 他云淡风轻地砸下了一个相当重量级的问题:“飒踏还归我?” “可以。”方元毅眼都不眨。 关于飒踏去向这件事, 司妖监内部已经开过好几次会议了。 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顺其自然,听凭飒踏自己的选择。 尽管如今已经是现代社会,斩妖炁术和妖兽也都有了相对科学的解释和研究, 但有些时候保持必要的“迷信”与尊重也很重要。 得了句准话,岳莫隐便站起身打算出发。 任务在身,谭盛风自然也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当岳莫隐把手握在门把儿上的时候,他突然又转了回来,差点跟谭盛风撞个满怀。 “出发前最后一个问题。”绅士地拉开门示意谭盛风先出去,岳莫隐看向方元毅,“那收集完申楼兰残骸后,在接应到来之前,这之间的时间可以个人自由支配吗?” 一向在公事上对答如流的方元毅第一次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理论上……是的。”他用半是探知半是审视的目光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打了个回转。 实话讲,在为数不多的高级斩妖人之中,这二位的微妙关系并不是一个秘密。 或者说,当初沪海区的魏濯让岳莫隐成为谭盛风的“徒弟”然后加塞参与初级斩妖人考核,核心看重的就是这个微妙关系。 一个人,无论本身多么强大,只要有了软肋,就可以任人拿捏,或者大做文章。 至于这块“软肋”如今看来有些硬得硌牙,那就是后话了。 岳莫隐满意地点头,“了解了。” 在对方彻底关门之前,方元毅追着补充说:“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提示一下,目前的安排只是一个临时的初步计划,保不齐后边还会有什么变动。” 同时,他微微侧身绕过岳莫隐径直看向谭盛风,“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后续大概率会让你带岳莫隐去京平总部进行一次汇报,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199章 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隐的意料。 就算是谭盛风带着自己去京平总部,但去汇报的人肯定还是自己,为什么需要谭盛风做心理准备? 如果说之前谭盛风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岳莫隐在“自由支配”的时间里可能要做的事情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怎么叫救命能显得比较从容”和“怎么逃跑能显得比较自然”并存的状态。 那么在方元毅提到京平总部后,他就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冰水般冷静了下来,随后有些安静且低落地回应说:“知道了,多谢。” 过去岳莫隐对于司妖监的认识基本停留在“经典任务发布点”这样一个概念。 小型任务“检查水库状态”,中型任务“举办斩妖人考核”,大型任务“斩杀申楼兰”,充其量平日里再处理处理斩妖人惹出来的麻烦。 仅此而已。 可在妖兽卷土重来后,他才惊觉这个部门的职能其实多得吓人。 结合谭盛风此时的表现,再联想到楼瑞卿言语中提到过的战后向皇帝投诚的睽明谭氏,岳莫隐有了个猜测。 该不会负责管理京平总部连带着辐射全国司妖监的,就是睽明谭氏吧? 那无怪谭盛风不想过去,用脚指头想一想都能知道那里的气氛会是多么地压抑沉重,内部的关系网会如何的盘根复杂,完全不适合卡皮巴拉这种单纯生物的生存。 在岳莫隐心中,最适合放置这只卡皮巴拉的位置还是自己办公室旁边的那张摆满了各种小玩具的桌子。 只不过身为一个不搞“强取豪夺”以及“把金丝雀关在笼子里”戏码的正常总裁,他还是会尊重谭盛风的个人选择。 对方愿意在斩妖方向上发光发热,那自己就当个“贤内助”。 如果有一天对方不愿意了,那自己也可以提供一个“庇护所”。 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好的爱人啊。 带着些许的沾沾自喜,岳莫隐将会议室的门彻底关了拢。 ---------- 谭盛风拉开副驾驶的门,然后一个跨步坐了进去。 走过从会议室到吉普车的这段路程,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不管后边是不是真的要去京平总部,反正现在不用去。 能开心活一天算一天,主打一个佛系。 况且当前对于他本人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正坐在驾驶座上调试着两边以及中间的后视镜。 “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想知道的细节。”岳莫隐旋拧钥匙发动车辆,“但开车需要集中注意力,所以你最好先挑重点的问。” “什么样的算重点?” “比如,我们做过了吗?” …… 有些时候,问题的答案不需要用陈述句才能说明,问题本身也可以。 谭盛风想下车冷静一下,可车门已经被岳莫隐用儿童防护锁上了。 谭盛风又想尝试跳窗,但在看到街边抓着棉花糖的小孩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后,又缩了回去。 嘀——! 危险动作,禁止示范,会教坏小朋友的。 “安全带。”听到报警音效,岳莫隐扫了一眼仪表盘,游刃有余地提示道。 随着谭盛风将安全带的金属舌片插入插销,疯狂报警的车机系统终于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景色在倒退,这独有岳莫隐和谭盛风车内自成了一个世界。 事已至此,逃是逃不掉了,谭盛风只能选择面对。 待到车开出了城区,他终于酝酿好了情绪,开口道:“岳总,我确实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正经回答一下。” “讲。”只要不涉及到梅临渊相关的内容,岳莫隐都愿意对谭盛风如实相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可能会产生歧义,谭盛风立刻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在学校你就是那种风云人物,进入社会你很快就成为了广义上的成功人物,而我……” 岳莫隐轻叹一口气,出言打断道:“照你这么计算,我是不是该担心自己区区一个商业游戏公司的总裁,怎么配得上斩妖首席?像七日互娱这个体量的公司,全国至少还有几千家,但被大家公认的首席却只有你一个。” “回到问题本身,其实我之前在申楼兰幻境里非常系统地回答过你……” 谭盛风破天荒地反过来打断了岳莫隐,“对,还有这个幻境。” “幻境怎么了?” “幻境里的那些事虽然听着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又确实不是我做的。” 有些事情可能一开始说不出口,但在无意间开了个头后,就止不住了。 “根据你的描述,我大概理解的情况是,有一个谭盛风1.0跟着你经历了很多很多故事,变成了谭盛风2.0。”谭盛风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在身前比划着,“但是在飞机上,游戏版本回退到了谭盛风1.0,而能够触发谭盛风1.0变成谭盛风2.0的npc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我已经是另一个全新的2.0了。” 同样身为游戏玩家,岳莫隐很快速地就理解了谭盛风的比喻。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对方显然是觉得当前的2.0过于普通,比不过那个跟岳莫隐出生入死共克时艰的2.0。 “哦,那你想想办法吧。”岳莫隐不以为意道。 ??? 谭盛风顿时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需要想办法的变成自己了? “版本回退对于游戏公司来说是一个不亚于重新开服的重大决策。”岳莫隐从容不迫地说,言语间的顿挫就好像在做一场面向股东的重大汇报,“自此之后,每逢版本更新或者游戏质量少有波动,就一定会有玩家跳出来说原来的版本多好多好,要是根据之前的版本去做一定不会怎样怎样。” 说话间,他通过两人之间的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看了谭盛风一眼。 虽然对方的比喻选择很是委婉,但谭盛风非常自觉地就对号入座了。 好,没错,他确实就是这种玩家,只不过是心里觉得不会广发英雄帖大找认同的那种。 自己躲起来偷偷想想也不行吗?! 很明显,关于这个问题,岳莫隐的答案是——不行。 “突击提问,假如你是策划,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前总裁助理谭盛风开始陷入沉思。 “别想了,这个问题无解。” 谭盛风被岳莫隐从沉思中拔了出来。 “唯一的且正确的做法就是——不管。” 啊? 就在这时,两个人来到了目的地。 岳莫隐缓缓将车停在了那因申楼兰死亡而产生的巨大塌陷旁,自顾自下了车。 任务在身,谭盛风自然紧随其后。 故地重游,岳莫隐却没什么多的感慨。 只见他转回过身,对谭盛风说:“无论那个版本有多么精彩,那都是那个版本的事情。而且在版本回退后,那个版本就永远不会再有后续了。” “这同时代表着,它失去了生命力。” “而能持续引发全网讨论的,吸引玩家二创的,永远是现在正在进行的故事,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故事。” 在岳莫隐说这话的期间,一股风自不远处的海面吹来,将他风衣的衣角卷得上下翻飞。 而猎猎作响的衣衫反衬地岳莫隐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阿。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依然是。 半晌后,谭盛风终于再一次有了反应。 “岳总,你说服我了。”只见他上前两步站在岳莫隐的身前,缓缓道,“至少从游戏的角度,作为玩家我很认可你的观点。” 有之前的经历打底,岳莫隐已经做好了再打一次持久战的准备。 “谢谢。”简单回应了一句,他就打算跃下深坑向那已经露出一角的封印大门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扯住了。 “我虽然其他优点不多,而且动不动就自己跟自己闹别扭,钻牛角尖,但也还算是一个知行合一又知恩图报的人。” “你已经主动很多次了,我知道的,也记得的。” “所以这次,该换我来了。” 谭盛风的眼神中倒影着天边赤橙的晚霞,而晚霞之中又立着一个岳莫隐。 “岳莫隐,我也很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岳莫隐轻笑一声。 “当然可以。” 这个新2.0的开头,他给满分。 第160章 “这就是飒踏?” 站在石厅的中央, 谭盛风不无敬仰地看着那柄被四根巨大铁链拴在祭坛之中的厚实长刀。 依照着记忆中正确的顺序,岳莫隐依次牵动铁链将封印彻底解开,最后一个跨步登上祭坛将飒踏整体拔了出来。 当然,更准确的称呼是“飒踏·斩长鲸”。 见到飒踏全貌, 谭盛风的眉头微微一紧, “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第200章 这话吸引了岳莫隐的注意力。 “你之前见过飒踏?” 要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得再快一些, 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小心翼翼地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去旁敲侧击地得知飒踏的下落了? 不过如果是那样, 或许自己就会头疼飒踏·劫化生的下落了。 总之,目前的一切都算是最好的安排。 “现实肯定没见过, 是在书里见过。”谭盛风努力地将自己印象中的飒踏形容给岳莫隐,“至少在官方记录中,飒踏是一把由一只深海巨兽的头骨与脊骨合并铸造而成通体流畅的宽刃大刀。” 说话间,他大概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 虽然谭盛风画图的风格依然是很经典的潦草风,但岳莫隐还是从那纷乱的线条中精准概括出了对方向表达的事物。 施术将中部镂空的厚实长刀上的灰尘和石渣清理干净,岳莫隐将【飒踏·斩长鲸】与【飒踏·劫化生】摆放到了一起。 “那就对了。” 在谭盛风惊讶的目光中,他将【飒踏·劫化生】嵌在了【飒踏·斩长鲸】的镂空之中, 然后双手合力使两者对向一挫。 瞬间, 原本看似毫不相关的厚重长刀和钉子拐就那么恰好好处地结合在了一起, 又随着相对位置的移动彼此舒展开来。 原本服帖地合拢起来的【飒踏·劫化生】从尾部向左右两侧翼状展开, 像一对灵活的鳍一样服帖地伏在【飒踏·斩长鲸】的中段靠后位置。 与此同时, 【飒踏·斩长鲸】刀身上宛如鱼鳞般服帖地纹路居然向外张了开, 彼此之间交叠呼应形成了“宽刃大刀”应该有的样子。 在地下石厅上方所散发的微蓝幽光的照射下, 完全体的飒踏就好像一只暂时潜伏起来但一遇风云便化身的古龙。 而能持有这般法器的人, 天生就应该是群雄之首。 从已经完成最后使命的封印中出来,谭盛风一边施放炁术试图寻找到申楼兰可能剩余下来的类似于背甲或者筋脉之类的物件,一边发自肺腑地感慨: “岳总,我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你的。” 已经重新把飒踏拆散收纳好的岳莫隐过来帮忙, “仔细讲讲?” 虽然在不久前,两个人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但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这只卡皮巴拉,都很明显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我总觉得你在斩妖方面的成长特别迅速,而且特别有效。”谭盛风试图用比较凝练的话语概括处自己心中所想,“一年走完别人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反正在我知道的人物里,可能只有丘岿将军能跟你一较高下了。” “至少我肯定是相形见绌。” 谭盛风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引得岳莫隐也产生了一种对于系统的存在不吐不快的冲动。 一来,他不想跟对方之间,或者至少是在有关自己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有所隐瞒。 二来,目前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继续推进【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进度条了。 与其再像之前完成【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时绕上一大圈,不如干脆向最合适的人求助。 所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打了个腹稿后,岳莫隐示意谭盛风先不忙着搜集申楼兰残骸坐到自己身边,“假如我跟你说,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呢?” ---------- 听完岳莫隐的叙述,谭盛风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竟有此事? 看着谭盛风的表情,岳莫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下我在你心中的伟岸形象是不是塌房了?” 原本有些呆滞的卡皮巴拉在听到这话后迅猛地摇摇头。 “没有!完全没有!” 哦? 岳莫隐偏头看向对方。 “说起来,岳总,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又是为什么喜欢你的吗?”谭盛风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团成一团。 岳莫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可能远比你想象得要早。”谭盛风的笑容有些腼腆,但非常真挚,“你还记得你为了证明新版本的数值调整并没有影响老角色的利益而进行了一次直播打本吗?” “记得。” 后续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除非必要或者策划部有意为之,岳莫隐基本不再直接参与公司的运营活动。 所以前期那段事事亲为的经历对岳莫隐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人。”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规律敲击着左手的手腕,谭盛风微笑道,“虽然我手里刚毕业的角色确实被你大刀阔斧地砍了不少,我也在社区里跟着痛骂了一番‘狗丈人’。”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当时穿着一套破烂还一命通关的你,真的很帅,很令人服气。” “然后我就想,我能不能也这么帅,这么厉害,就开始关注你了。” “就跟着你的成长经历报了大学,可惜没能被录取到你的专业成为你的学弟。” “这样啊。”岳莫隐了然点头,随后略微咬牙切齿道,“我其实对于那场直播最深刻的印象是有一个观众给我刷了一个‘一万吨玫瑰日一声打成糊糊尝起来也没你甜’,还在直播间里一直挂到结束。” 观众本众谭盛风:…… 为什么你能记得住这么诡异的名字啊?多大仇啊?! 轻咳一声,谭盛风试图把话题引回到自己核心想表达的内容上。 “总之,谭盛风喜欢岳莫隐,是远早于岳莫隐成为斩妖人的,也跟什么系统带来的加成没有任何关系。” 听着对方如此直接且热烈的剖白,岳莫隐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舒坦。 “那我其实还应该谢谢这个系统了。”他抬手捏了捏谭盛风的脸颊,“如果没有它,我们之间肯定没办法产生这么多交集。” 根据斩妖界的行动条例,作为同样看到了妖兽的普通人,自己在陪同那个意外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小明星转院之后也会被洗去所有相关的记忆。 谭盛风偏过头,试图从岳莫隐的瞳孔中观察到这所谓系统的存在,“不过有一说一,根据我看小说的经验,绝大多数系统都是那种会说话,会有效辅佐主人完成任务的类型。怎么你这个系统这么的,嗯……” “废物?”岳莫隐主动且贴心地帮谭盛风补全了最后两个字。 谭盛风本来想用的词是落后。 但整体意思是这个意思没错,他也就不另行纠正了。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从游戏设计的角度来说,其实你经历的这几个系统任务还挺有层次感的。”他仔细分析道。 “如果放在几百年前,也就是妖兽尚且自然存活在主城外的山野之间时,你肯定不至于需要拖到现在才能完成【请斩杀一只妖兽】。” “而在获得四重瞳后,想要通过绝大多数家族类似于‘鉴宝’的入门测试并成为内门弟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擔山劲’的存在,大概率你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然后获得去挑选一把独家法器的资格。” “而关于法器,系统也没有给出过多的限制,只是推荐取得飒踏。” “获得了法器,也拥有了实力,那么自然就要出山斩妖。顺带着就能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的任务了。” 虽然谭盛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有条不紊,但岳莫隐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停顿与迟疑。 “怎么了?” “岳总,你还记得那一个月集训期间,我跟你说介绍的炁术的由来吗?” “自然记得。”岳莫隐点头,“所谓炁术,是少部分能感知到炁这种能量的人总结下来的炁的运作规律,并尝试通过共鸣的方式使用炁术。” “当时你还跟我说,斩妖人要对炁和炁术保持敬畏,绝对不可滥用。” “对,核心就是说,炁术是发现总结的,而不是发明的。”谭盛风打了一个响指,“那么系统给到你的奖励其实是自然界现成的东西,只是被斩妖人人为赋予了‘四重瞳’和‘擔山劲’的名字。” 岳莫隐立刻反应过来谭盛风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北行识妖录》不是!” 虽然《北行识妖录》目前只有复原本留存于世间,但毫无疑问它一定是有人去特意收集整理创作的。 而在目前的共识中,它是丘岿将军门下的一位未署名客卿在随军东征西战时遍访民间斩妖人收集总结而形成的。 那又是为什么在岳莫隐的系统中,它会是以一种绝非人类所能发明的复杂文字记录而成的呢? 除此之外,最令岳莫隐挂心的还有那位于蜃蛤旁边,被撕掉的那一页内容。 谁撕掉的?怎么撕掉的?什么时候撕掉的?为什么系统没能还原这个部分? 第201章 一系列问题纷至沓来。 岳莫隐那边正在思考,这边谭盛风站起身对岳莫隐伸出手。 将对方拉起,并施放炁术清理掉对方衣角上的灰尘,谭盛风长叹道:“这天选之子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岳莫隐非常喜欢欣赏谭盛风施放炁术时候的信手拈来,也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去投桃报李。 “不是还有一句话?”谭盛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这话的意思是……? “我恰好知道现存的,最全的《北行识妖录》在什么地方。” 第161章 尽管任务期间岳莫隐和谭盛风摸了个大鱼, 但两人还是在梅临渊和方元毅到达之前将申楼兰残留下来的物件定位了个九成九。 最后剩下的那些部分因为本身过于琐碎,就算被一些动物舔食掉并催化出了另外的妖兽也不足为惧,反而寻找和收集所花费的精力远大于收集起来的裨益,就作罢了。 跟着梅临渊和方元毅到达的, 还有几台挖掘机以及一个连的军灰色大型卡车。 仅仅扫了一眼巨坑的形状, 梅临渊就下了定论:“至臻级妖兽-蜃蛤-申楼兰确认死亡。” 虽然先于梅临渊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直到这时方元毅才真的相信了这个事实——岳莫隐一个初级斩妖人, 居然在没有任何额外帮助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地斩杀了至臻级妖兽。 就算斩杀的过程暂时不是很有说服力, 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对方的的确确做到了这几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也大概率不会有来者的成就。 “难以置信。”他对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随后就去跟站在远处的冉骏沟通如何把申楼兰的残骸装车带走的事宜。 那边的冉骏见方元毅走了过去,便把他手上那把袖珍枪收了起来,然后两人开始以一种极其公事公办的口吻交流起来。 但岳莫隐从对方的语气中敏锐察觉到了其中可以形容为“肃然起敬”的态度变化。 虽然自己和对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交集,对方也不一定能知道这场面是怎么来的, 但军方中有人愿意对斩妖人的贡献有所认知和改观总归也不是坏事。 在两边敲定了行动策略后, 四名斩妖人站在巨坑的四个方位, 施展炁术协助那几台工程车辆将申楼兰的大块残骸载上军车。 尽管已经被宣告了死亡, 但申楼兰残骸中所散发出来的炁量还是极其恐怖的。 一位看着烟酒熬夜全来的体质较弱的司机竟然直接就俯栽到了方向盘上。 若不是他副驾驶上的同伴拉回方向盘拉得及时, 怕是又要引发一场惨烈车祸。 有这样的普通人在, 几位斩妖人也不敢再留有余量, 封印炁术全不停手的同时, 符纸也一层又一层跟不要钱似的往申楼兰的残骸上糊着。 至此这位即使是在幻境中也怀有成王成圣梦想的妖兽,就此被“埋葬”了。 目送着众多车辆的远去,梅临渊对方元毅说:“接下来你们要有的忙了。正事不论,就算是吵架也劳心费神。” “多谢梅主席关心。”方元毅耸耸肩, “我倒是希望吵完架后能轮到我们忙正事。” 最大的“正事”已了,梅临渊自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第二大的“正事”上。 作为当世斩妖的尖端战力,其实少有机会能让司妖监把他和谭盛风两个人安排在一起行动。 换言之,错过了这次,恐怕下一次就很难再有机会暗中“解决”谭盛风了。 梅临渊当然知道,谭盛风何其无辜。 其实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去处理这个问题。 但那些都太慢太慢了,慢到有些人会等不及。 能力强是好事,但能力过强以至于压缩了别人的生存环境就是坏事。 不过现如今…… 他观察着曾经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现场打过交道的岳莫隐。 ……倒也不是没有个效果略有折中但同样能快速起效的办法。 * 看着向二人走来的梅临渊,岳莫隐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将谭盛风护在了身后。 对梅临渊真实心理想法一无所知的谭盛风居然还踮脚越过岳莫隐的肩头跟对方热情地打了招呼:“梅主席!好久不见。” 先是微微颔首回应了谭盛风的招呼,随后梅临渊看向了岳莫隐:“听方元毅说,是你解决的申楼兰?还是在对方制造的幻境中解决的?” “是,也不是。毕竟大家都出现在幻境里而且各自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岳莫隐答得滴水不漏。 梅临渊明显对于岳莫隐具体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不感兴趣。 “我挑重点说,如今的问题是你没有办法证明你的说辞。” 证明?岳莫隐微微皱眉。 这还要什么证明?申楼兰被运走的残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假如我说,是谭盛风为主力斩杀的申楼兰,特意跟你串供把功劳让给你。又如何?” 谭盛风身躯一震,就要开口为岳莫隐和自己辩解。 可梅临渊抬手示意自己话还没有说完。 “你怎么想的不重要。甚至有时候事实是什么也不重要。”他打量着被岳莫隐装备起来的飒踏,“什么人想得到什么事实才重要。” 岳莫隐微微眯起眼睛。 他觉得梅临渊话里有话。 但很明显梅临渊不打算给出进一步的解释了。 “接驳的飞机目前安排在了两天后。这段时间你们两人自便。”他温和地看向谭盛风,“你也很久没有休过一个假了吧。” 听到休假两个人,谭盛风整个人都好像容光焕发了起来。 岳莫隐虽然表面上没显露出什么,但心中的小人已经把身边的这只卡皮巴拉揉捻了几百下了。 真是!给人!卖了!还数钱呢! 等到回到只有自己和岳莫隐两个人的车上,谭盛风恍然顿悟,“那岳总你岂不是肯定能赶上前瞻直播节目的录制?” 岳莫隐有点意外地看向谭盛风。 他确实没想到在如此繁忙的斩妖任务中,对方还能记得公司的日程安排。 谭盛风似乎沉浸在了“总裁助理”的身份中无法自拔,“按照公司宣传部的习惯,” “话都说到这里了,你想不想跟我回公司看看?”岳莫隐起身伸手拉过谭盛风的安全带,替对方插到插销里。 原本侃侃而谈的谭盛风猛地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刮了刮惊尘的裹刀布,“算了吧。我其实还挺害怕这种场面的。” 过去的半年里,一旦他得了休息就会被拉到各种场合作为重要代表“出席”,整个人全凭一股名为“这曾是岳总的日常,我要向岳总学习”的精神维持着。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抛头露面,与其去跟各种人打交道,他宁愿窝在车里睡觉。 “那你就当陪我去,可以吗?”岳莫隐略显低落地缓缓挂挡,“你只关心的前同事的绩效,你都不关心我工作得累不累。” 谭盛风:…… 这是什么脆弱大狗,太犯规了吧?!拒绝不了一点。 ---------- 前台在看到岳莫隐的时候激动道:“岳总!你平安回来了!” 公司内就岳莫隐应不应该上前线这件事情有过很多次讨论。 因毕竟岳莫隐关系到整个公司的未来发展,而公司关系到数千人的饭碗以及股市里价值几十亿的财产。 但有关申楼兰任务的级别实在是太高,高到无论其他的董事如何找门路去打听都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岳莫隐需要去往斩妖前线执行命令这个现实。 顺手清点着前台那边署着自己名字的文件类快递,岳莫隐应道:“嗯,周凯今天在公司吗?” 虽然他能查询到全公司人的日程,但架不住总有那么一些个别人员总是喜欢凭借灵光一现去行动。 前台对于类似的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在的,刚刚还看到他过去了。从时间上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在办公室了。” “知道了。” 岳莫隐左手拿起,右手牵过一个把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的人影。 恰逢大门那边有员工同行,一阵风顺势从玻璃门灌了进来,微微掀开了对方的帽子边缘,露出半张经常能在各种平台得见的脸。 前台只觉得自己眼花了。 等等?!岳总你后边跟了个谁?! 是他吗?!是他吧?! 就是他!!! * 看着略有局促地坐在总裁室沙发上的谭盛风,周凯竖起拇指,心悦诚服地对岳莫隐小声道:“你是这个。” “我也觉得我是这个。”岳莫隐敷衍回应着周凯,集中精力地处理着堆积的文件。 明明从真实时间上计算距离自己上一次坐在这里也不过四五天的光景,可如今连握笔这个姿势都让岳莫隐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第202章 怪不得谭盛风之前对于斩妖一事如此坚决,宁可把自己累死也要换得世间一个太平。 原来刀握久了再握回笔,是如此的确幸。 而这种感觉,可能确实只有斩妖人才能懂吧。 “反正人来都来了,顺便带去公司各个部门转一圈呗?就像什么明星扫楼什么的?”周凯灵光一现,“刚刚前台已经把你俩一块进电梯的照片发到群里了,目前没有任何一个部门在认真工作,全都在讨论谭盛风闪现公司的事情。” “什么群?” “当然是摸鱼约饭游戏八卦群啊?” “那为什么你会在里边?” “身为人事部的最高领导,洞悉员工的状态是我的工作职责。”周凯言之凿凿。 合理,但稍微有些强行。 这边两位总裁还在拉扯,那边已经有之前比较熟悉而且胆子大的同事在给谭盛风发消息了。 【宣传部同事:小风风,这个是你吧!】 【宣传部同事:[图片].jpg】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发呆.gif】 【风到碗里来:嗯,是我,好久不见。】 【宣传部同事:怎么突然回公司了?最近不用斩妖吗?】 【风到碗里来:托岳总的福,这次的任务进行得非常顺利,结束得也比较早。】 【宣传部同事:你俩居然一起执行的任务?我去,咱家岳总太厉害了吧?】 【风到碗里来:但后续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一起完成。因为在这边已经没有固定居所了,所以岳总就好心收留我了。】 【宣传部-大头:震惊.jpg】 收留? 现在社会运行状态还算稳定,也有一些酒店在正常营业。 所以什么收留要收留到身边,甚至还要随身带到公司来?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宣传部同事:你什么时候跟岳总关系这么好了?】 第162章 看到屏幕上蹦出的对话框, 谭盛风手指一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概是岳莫隐自述的在申楼兰幻境中所经历的那些内容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谭盛风本人都对于与岳莫隐同行一事产生了隐约的向往。 又可能是当时有关2.0回档1.0的讨论实在是太令人动容,以至于谭盛风没有心情去考虑那么多的“以后”。 总之,在一个情绪上头的瞬间, 又一个下意识冲动的作用下, 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上台阶容易, 下台阶难。 况且从岳莫隐的性格来看, 对方很明显不会接受任何的反悔。 不仅不打算接受,而且还预先给谭盛风打了不少预防针。 其内容林林总总, 从“如何面对家长”到“如何面对社会舆论”数不胜数。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就是—— “你尽管以你喜欢和舒服的方式去行动,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听到对方已经提前考虑了那么多,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谭盛风依然没有真的放开行动。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维护和运营关系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虽然不想在两人的关系上对外撒谎,他也不想给岳莫隐添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选择打个马虎眼。 【风到碗里来:就这段时间的事儿吧。】 【风到碗里来:也算是从标准的“上下级”关系,发展到“同级”关系了, 哈哈。】 【宣传部同事:小黄手比赞.jpg】 【宣传部同事:那你能问一下岳总, 他什么时候能抽空来宣传部一趟对一下脚本吗?】 谭盛风觉得刚刚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人家问这话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什么一生倔强的打工人…… 但联想到前瞻的数据反馈会与同事们当季度的绩效挂钩, 他也愿意送个顺水人情。 【风到碗里来:嗯嗯, 我帮你问问。】 恰逢此时那边岳莫隐跟周凯的拉扯有了个初步结果, 正从办公桌后边绕过来找谭盛风聊聊扫楼的事情。 哪知谭盛风居然先行开口提到去宣传部转转的事儿。 天啊,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轻易还送上门的反客为主? 岳莫隐立刻顺水推舟:“你陪我去, 我就去。” 尚且不知自己错失了一个卖岳莫隐人情的重要机会, 得了岳莫隐准信儿的谭盛风在手机上回复前同事。 【风到碗里来:我们待会儿到。】 【宣传部同事:泪拉了出来.jpg】 * 这场欢迎可谓盛大,盛大到谭盛风刚一推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就被人群围了起来,连岳莫隐这个总裁都被挤了开去无奈地前去一旁对活动脚本。 在被塞了八百个小零食的同时,谭盛风还收获了八百个问题。 “据说专家级斩妖人都有移山填海之能?给咱们露一手呗!” “那些被斩杀妖兽能入药吗?可以大规模养殖吗?” “你们法器都是怎么分配的啊?能预约定制吗?” 能回答的, 他都尽心尽力地回答了。 直到…… “听说今年的初级中级高级斩妖人考核统一要在京平举办,而且承办方还正好是你的本家。这事儿是真的吗?” “我还真不知道……?”谭盛风万万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信息自己居然是从公司前同事的口中得知的,“你这是从哪儿来的消息啊?” 因为这是谭盛风被“围攻”后第一次发出了反问,瞬间其他人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问出这个问题的同事身上。 突然备受瞩目,一时间那人说话都有些打磕绊,“主要是,我最近喜欢的一个明星的行程通告里有提到要出席斩妖人考核……” “哪位明星啊?”谭盛风奇道,“我可以看一下你说的通告内容吗?” 在司妖监的鼓励下,确实有那么几位个人形象出众的斩妖人经常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勉强能算个明星。 “是屈嘉隆啦。”那人兴高采烈地把微博打了开,然后将手机递到了谭盛风面前。 谭盛风虽然平日里对娱乐圈的事儿没什么关注,但他对这个屈嘉隆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 如果不是他当年在自己经纪人的安排下潜伏进了岳莫隐的办公室,有阴差阳错地看见了那只妖兽,恐怕也很难有后续这么多故事了。 但也不一定,毕竟岳莫隐有系统在身,又在自己的帮助下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大概率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会有关联。 扫了两眼那屈嘉隆的行程通告,谭盛风把手机还给对方,“斩妖人考核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也很危险,在我的理解里是很难让普通人去参与其中的。” 他的话自然而然地被围观人群解读为了“否认”,随后他们看向那位同事的眼神也带上了调侃和戏谑。 明星搞夸大炒作,多正常。 那位同事似乎对“普通人”这个评价有些不服气,“岳总不也是从‘普通人’被遴选成斩妖人的吗?现在都能和你一起出任务了啊。万一屈嘉隆也天赋异禀呢?!” 谭盛风无奈又尴尬地微笑了一下。 如果想跟岳莫隐这种系统加身的天命之子掰掰手腕……至少就谭盛风目前的认知来说,恐怕只有那人是人妖混血天生通炁这一种可能性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对外人说。 于是他打了个圆场道:“你可以持续关注一下他的行动状态,毕竟我说得也不一定完全对。”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一边从口袋里摸索着手机,谭盛风一边向外部走廊退去,“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这边新鲜也新鲜够了,宣传部的同事立刻作鸟兽散回到工位上该干嘛干嘛去了。 等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谭盛风整个人都僵住了。 魏濯。 而当谭盛风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那个语调略显尖细的熟悉语气立刻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有时间吗?我人在你公司门口的咖啡厅里,出来就能看到。” * “怎么就你一个?岳莫隐呢?”看着进入咖啡厅向自己走来的谭盛风,魏濯将插在一侧的塑封菜单递了过去。 谭盛风坐在了魏濯对侧,面对服务员随意地点了一个菜单最上方的饮品,“毕竟还是工作时间,他又不是我这种闲人。” “这不是很总裁啊?”魏濯打趣道,“别人家总裁不都是,早上从五百平的床上醒来,吃上一顿从波士顿空运过来的龙虾沙拉,走进办公室看都不看地签字,没事在会议室上怼董事,晚上再十万火急地把家庭医生从被窝里叫出来?”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卸载你手机里的番茄小说。”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魏濯摆摆手,“主要是这事儿跟他关系比较大,让你转述可能会产生一定歧义和纰漏,不然我也不想搞得这么失礼。” 第203章 见对方终于进入了正题,谭盛风整个人警惕了起来,“你找他到底什么事儿?他刚回来你们又要他出任务不成?” 等服务员上了饮品,魏濯随手施了一个隔音炁术,整个人坐直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是有关申楼兰遗骸归属的问题。” 哈? “现在申楼兰的遗骸还在公海上停着呢,得到准话之前,没有人敢把它往南或者往北移动一分一毫。” “我不理解。”谭盛风提出质疑,“在我的印象中,这些东西不是直接……” “关键就在这里。”魏濯立刻递上了解释,“如果换成是之前的情况,毫无疑问申楼兰的遗骸会直接被运到京平谭家。但现在不一样了。” 说话间,他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根据岳莫隐的描述,人与妖兽的融合技术在斩杀申楼兰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而目前唯一对此内容有所研究的布阵器门楼家就在沪海。” “综上所述,应该把申楼兰的遗骸留在沪海区进行后续研究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下谭盛风彻底明白,为什么魏濯对此事如此上心了。 虽然司妖监沪海区本身非常有实力,但总归是被京平总部强压着,处处受到制肘。 如今他们终于抓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又怎么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所以,这些内容跟岳莫隐的关系是?”谭盛风拿起饮料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显得非常冷静。 “就目前提交上来的报告来说,他在京平总部汇报时提出的意见会对最终结果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声音穿过隔音炁术在两人身边响起,“那么我配合你们的沪海区的行动有什么好处吗?” 话音刚落,岳莫隐就径直坐在了谭盛风的身边,顺便从对方的手里拿走刚刚被喝了一口的拿铁。 “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溜出来找别的男人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表述方式啊? 魏濯不反感如此单刀直入的聊天方式,“如果你能把申楼兰的遗骸留在沪海,那斩妖人主题游戏开发的第一例试水许可,就发给七日互娱。” “有了这个许可,几乎所有斩妖人的官方形象你们都可以按需使用。” 岳莫隐眉头一挑,这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条件。 看到岳莫隐的表情,魏濯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掂量。 起身把压在一边的账单抽走,他微笑道:“请认真考虑考虑。我非常期待这个好消息。” 目送对方远去,谭盛风叹气说:“怪不得娄向晨总说,魏濯这家伙一出现就没好事儿……” 岳莫隐有点诧异,“本来我们就计划去京平一趟到谭家祖宅的藏书阁找那本现存最全的《北行识妖录》,现在两件事并一件解决,不算好事吗?” 谭盛风无奈道:“不见得如今司妖监会允许你提前跟谭家有所接触啊……” “你不就是谭家的人吗?”岳莫隐指出一个巨大漏洞。 “我完全是个特例。”谭盛风野蛮地给巨大漏洞打了补丁,“一般的谭家人是不会公然出现在大众面前的,甚至也不被允许参加斩妖人考核。” “那就拆分来做。我的这系统任务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要是你真的把申楼兰的遗骸留在了沪海,你觉得你还能被允许踏入京平谭家半步吗?”谭盛风嘴唇微抿,轻叹道。 嗯,这样的话确实是有点…… 不等岳莫隐掂量出个轻重缓急,谭盛风居然一转之前的无奈,斩钉截铁道:“所以,我们得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在意识到自己刚刚发表了什么法外狂徒级别的言论后,他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沙发靠垫上,仰天长叹:“我以前不这样的……” “这叫近朱者赤。”岳莫隐莞尔一笑。 第163章 京平西北方向, 谭家界5a级景区,外部居民区。 从旅行大巴车上下来,岳莫隐和谭盛风绕到侧面行李放置处排队等待取行李。 鉴于两人出发时来得比较早,行李也被安置得比较靠里, 所以两人干脆就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闲聊起来。 朝着远处山脚下立着的“谭家界欢迎您”石碑望去, 岳莫隐突然开口道:“之前周凯还跟我分享过你的请假单, 上边请假理由写的是‘回家祭祖’。” 谭盛风先是一顿, 随后很快就把这个请假理由和自己被抓去初级斩妖人考核当监考官联系到了一起。 “不是那次,是再往前一次。” 哎? “当时我还以为这个理由和‘我家猫生了恐龙需要我的照顾月子’坐一桌,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岳莫隐一边发自肺腑地感慨着,一边弯腰把两个人的行李一齐拎了出来,“只不过好像时间有些对不上?” 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个行李箱,谭盛风一边观察着已经大变模样的街道并与自己的记忆内容进行比较,一边打开了手机地图导航到提前预定的民宿,“祭祖是大事,流程繁复准备的东西也多。外加谭家人员众多, 国内外都有分布, 回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基本上都是五年一办。反正今年是没有。” “那挺可惜的。” 想来谭家这种级别的斩妖家族的五年一度的祭祖一定会相当壮观。 “不可惜。祭祖这事儿真的把人往死里累, 也不知道下一任家主能不能一鼓作气把整个流程简化简化。” 虽然谭盛风嘴上是这么吐槽的, 但这两人心里都清楚, 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 这种已经形成了固定习惯和流程的内容是很难变动和修改的。 毕竟万一遭遇流年不利, 这种事情就会一直被拿出来指摘。 绝大多数的人是没有开天辟地的勇气和决心的, 更多抱着“宁可不改变,也不想背锅”混过一天算一天。 在民宿安置完行李后,谭盛风神神秘秘地对岳莫隐说:“接下来,我要带你走一条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小路。” 岳莫隐非常捧场地鼓鼓掌并表示出了十成十的期待, 丝毫不提刚刚谭盛风带着两人走错了两条岔路绕了个大远才抵达民宿的事情。 尽管两人的法器已经被仔细地包裹了起来没有露出半点的利刃,但走在大路上的两人依然享受了十分密集的注目礼。 不过很快,两人就在谭盛风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的现代化程度并不高,除了在最前边的一段通铺了沥青,剩下的路面部分就是用青石板拼接起来的了。 而两边的路灯也从与外部大路的同款简化为了一根绕在水泥墩上的电线串联着无数的白炽灯的形式。 看着前方变得逐渐原生态的景色,岳莫隐有端猜测道:“所以想进谭家的地界也要用什么叶片撩开一片水帘洞天吗?” 谭盛风摇摇头。 “障眼炁术与机关炁术位于炁术鄙视链的下方,虽然我个人觉得好用就行,但还是很多人不愿意‘自降身份’地去使用它们。” 那么对于谭家这种斩妖大家族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处几乎呈现九十度直角的悬崖峭壁下方。 “谭家界主体|位于整体海拔在一千五百米的高原上,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甚至包括专业的登山者来说,如果不走被政府以开发旅游业为由搭建的走道,是根本上不去的。” “但这个高度对于一定水准以上的斩妖人来说,并不是难以逾越的。”谭盛风回身对岳莫隐介绍道,“换言之,这是拜访谭家的门槛。” 正值傍晚,从岳莫隐的视角看,赤红的落日刚好卡在半山腰的位置,竟意外营造了一种“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氛围感 或许这就是格调。 “当然,我带你来这里不是来考验你的。”谭盛风打量着面前的峭壁,小幅进行了一下热身活动,“主要是这里是初级斩妖人的训练场之一,有准备后备登山方案。而且距离藏经阁比较近。” 说完,他一个灵巧地纵跃整个人落脚在了一处不足半平方米的凸起上。 “我先行上去给你找找辅助绳索,你稍微等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背身观察着下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时,就听见一道稍有低沉但极为稳健的落脚声自身后响起。 因为落脚点相对于两个成年男子来说有些小,所以两人贴得极近。 “还是亲自走一遍来得安心,万一以后得来提亲呢?”岳莫隐的话语就那么伴随着温热的呼气打在谭盛风的耳边。 …… 谭盛风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是怎么运转的,居然蹦出了一句“……我家不在这里。”作为回复。 听到这个回答,岳莫隐忍俊不禁,连续用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才没真的笑出来。 “哦,那就当超额练习了。毕竟怎么想都不会有比这更难登的路线了,对吧。” * 大概半个小时后,这段“登天”的路途终于来到了终点。 第204章 掸了一番身上的灰尘,岳莫隐环视四周,“你刚刚说,这里是初级斩妖人的训练场?” 从分布在周围的设施来看,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但是多少有些意外的萧条。 “看起来是被废弃了。”谭盛风轻声道,“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触发一些布防。” 既然普通人上不来,而斩妖人不会来,就自然没有布防的必要。 在直线穿过训练场的过程中,谭盛风似乎有些触景生情,不无怀念地说:“我很多个寒暑假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把脸就要先沿着整个场地急奔五圈,然后才能吃饭。” “上午复习昨天的训练内容,下午学新理论和新炁术,晚上就要把下午学习的内容学以致用。” “每天都累得不行。冲个澡倒在床上沾枕头就能睡着。” 岳莫隐不确定这段经历对于谭盛风来说是否快乐,所以他找了个奇特的角度切入话题。 “那你是不是一次寒暑假作业都没写过?” 而谭盛风的反应又一次证明岳莫隐对这只卡皮巴拉的心理活动的掌握已经来到了手拿把掐的级别。 “怎么可能!得写啊!”谭盛风绝望道,“他们说,斩妖人又不是道士,还是要保持入世的。所以同龄人要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 “这就算了。最烦人的是,其他小孩基本都是京平这一片儿的,他们的暑假作业是同一本,相互之间把任务分一下,你写哪几页他写哪几页,最后相互一抄就了事了。” “就我一个沪海区的,想抄都没地方抄!只能趁着下午课间时间自己乖乖地一个字一个字写。” 看起来这件事确实给小小的谭盛风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处木质高塔的附近。 谭盛风示意岳莫隐稍事等候,随后独身翻上了一处凉亭的顶部,揭开一片瓦,从下方房梁上摸出了一块类似于腰牌的物件。 “你也没你描述得那么乖啊。”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岳莫隐点评道,“你们没宵禁什么的的?” 谭盛风目光游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将腰牌嵌入阵法铭文的一处凹陷内,在等待阵法的通行处开启的期间,谭盛风回忆道:“我本来一年前就想回来一趟的,可左右总是有事儿发生,就一直没能成行。” “为什么?” “在那一堆无聊的基础课中,也就妖兽通识这门课比较符合小孩子的心性了,印象自然也深一些。”谭盛风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而当时那只出现在你会议室里又被我斩杀的妖兽,我没有任何印象。” 瞬间,那只长着千百只眼睛看不出原生生物但会以诡异的方式言出人语的妖兽从岳莫隐的记忆中浮现了出来。 那妖兽可以说是一切的导火索。 时至今日,岳莫隐自然不会觉得它的出现是一个偶然。 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或许随着【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任务的完成,自己能够得到一些线索吧。 * 跟在谭盛风的身后,岳莫隐踏着一级又一级刻着复杂铭文的木质台阶上到了藏书阁的五楼。 按照岳莫隐的理解,这《北行识妖录》级别的书籍怎么不得作为镇馆之宝被各种炁术和防护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 结果它就只是简单地跟《九幽妖典-昆仑异篇》、《荒域图》和《妖王纂编》等看起来类别相似的书籍并列摆在那里,甚至连多的防护都没施加。 “喏,就是它了。”谭盛风先是在手上覆了一层极薄的炁体防护,随后将《北行识妖录》取了下来递给了岳莫隐,“你先看看能不能对补全你系统里的《北行识妖录》残篇有帮助。” 岳莫隐自然也有样学样地用炁将自己的双手保护了起来,随后翻开了《北行识妖录》的第一页。 又翻动了几页后,他问:“这本《北行识妖录》是不是重新装订过,顺序好像跟系统里的对不上。” 谭盛风肯定道:“是有重新装订过的。因为当时编写《北行识妖录》的前辈说,补全《北行识妖录》是每一代斩妖人的责任,不必拘束于他留下的体系。” 虽然顺序被打乱了,但是当岳莫隐翻到一些之前自己并没有在申楼兰幻境中得见的妖兽内容并加以仔细阅读后,系统中缺失的书页也自动被补了全。 “有效。”他第一时间向谭盛风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谭盛风自然也是替岳莫隐感到高兴的,并且为自己的瞒天过海之计点了个赞。 按照司妖监的要求,岳莫隐其实应该立刻北上来到京平总部报到的。 但谭盛风以“作为游戏公司总裁,岳莫隐要是不出席前瞻,那前瞻的吸引力就会下降。前瞻吸引力下降就会影响公司流水和收益。公司流水下降,就会少纳税少挣钱。他少挣钱了还怎么养我。”一套令对方震惊到有些无言以对的说辞,加之以“录播”取代了“直播”的暗度陈仓,争取到了额外的一天时间。 至少从目前的进度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晚上足够岳莫隐把《北行识妖录》读一遍了! 然而就在这时,藏书阁的大门处传出了人为开启的响动。 ! 都这个时间了,居然还有其他人会过来?! 第164章 虽然目的是完全无害的, 但好歹岳莫隐和谭盛风多少还是有一些身为潜入者的自觉。 在之前进来的过程中,两个人可以说是万分小心,连地板上落着的浮灰都没有惊飞半分。 就在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谭盛风还第一时间关停了房间内的照明炁术, 拉着岳莫隐躲藏到了一处密集堆放着藏书的书架后方。 多种因素叠加之下, 进门而来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此时的藏书阁里还有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随着大门合拢响起的, 还有一个上了些年龄的女声。 “怎么放着好端端的新宅子不待, 偏偏要大老远跑来这里谈话?” 另一个年轻男声回答道:“是我的个人习惯。但凡遇到需要作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来这里。” “谭斯言,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但我真的感觉越来越不懂你了。”女声不理解道,“这种无关痛痒的个人习惯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对谭家一直以来的投诚与效忠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抗拒呢?” 在那位长辈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岳莫隐注意到谭盛风整个人似乎顿了一下。 看来是熟人啊。 “投诚与效忠?”谭斯言语气中流露出了压制不下去的无奈,“都什么年代了,这两个词从您嘴里说出来, 您不觉得尴尬吗?” 女声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尴尬的, 这可是谭家能自那场大战后留存至今并由始至终凌驾于众家之上的根本。” 从微微展开的门缝中, 岳莫隐和谭盛风看到, 谭斯言在听到“凌驾”这两个字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既然站在了这里, 面对睽明谭氏历代斩妖人累积下来的最为宝贵的财富, 那我也跟您明确表达一下我的态度。”谭斯言言之凿凿道, “老本总有吃光的一天, 谭家转型刻不容缓。” 而站在他对面的女士摇摇头,脸上挂着一种“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 无意于跟谭斯言在这件事上正面争出个短长,她主动换了个切入角度:“就算你自己愿意在这条路上一意孤行,但也多少为了谭芷考虑一下吧。” “你觉得如果没了司妖监的庇护, 她那个张牙舞爪的性格能给你惹出多少乱子?” 在女士提到谭芷后,谭斯言的气势一下子就减弱了不少。 见状,女士立刻乘胜追击道:“而且她自大病初愈后变成这幅模样,你这个当哥哥的过分宠溺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谭斯言顾左右而言他,“我都不知道最近她跑去哪儿了又在干什么,还为她考虑呢?” 感知到对方的态度有所软化,女士也见好就收。 立在谭斯言身边,她仰望着自藏书楼最顶端绘制着各种妖兽的藻井,自言自语道:“有些时候不得不感慨一句,人生际遇真的难以捉摸。” “要是我们当初能够变通一点,愿意让你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去参加斩妖人考核,现在被冠在谭盛风身上的名号,就都应该是你的。” 沐浴着岳莫隐调侃的注视,理论上应该远在天边的谭盛风:……这话题到底是怎么拐到自己身上的? “这样一来,你出山后接梅主席的位置才名正言顺。” 尽管在谭芷一事上谭斯言有些畏手畏脚,但有关他自己的内容上态度依然坚决。 “梅主席有恩于我们家和我需要接他的班是两码事,也希望您不要将其混为一谈。” “先人的智慧是不会害我们的。”女士侧头看向谭斯言,幽幽道,“反而一意孤行的愚蠢变化会。” 第205章 谭斯言明显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想法,但也确实没能在谭芷的问题上找到一个折中的手段。 “还请容许我再考虑一下。”于是他使用了缓兵之计。 虽然没有得到一个确凿的答复,但相比于之前谭斯言那一种势要搞出一番大动作的情况而言,女士已经很满意于这个结果了。 “年纪大了,熬不动夜,请允许我失陪。”用手盖住轻轻打了个哈欠的嘴部,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藏书楼。 检测到有人离开,楼内原本运作着的照明炁术骤然熄灭,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明光几经反射后照得藻井之中的妖兽们格外活灵活现。 这场谈话结束得并不愉悦,谭斯言胸口也因此淤积了一口不吐不快之气。 只见他一声清啸,随即从袖口取出一把折扇,又在开扇后舞了一个变种的剑花。 折扇的挥舞带动着楼内略显沉闷的空气螺旋式流转上升,紧接着所有的门与窗都在气流的作用下向内敞开来将外界的清风朗月尽数被邀入楼内。 这行动远超出谭盛风对于谭斯言的认知,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带领岳莫隐换到书柜侧方位躲藏。 而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失误,就被谭斯言发现了端倪。 藏书阁的修建非常考究,每个房间的形制都十分规律。 换言之,被他引入楼内的每一股风都应该产生大体相似的声音。 可偏偏有一个房间在风经过时发出了异响。 “谁在哪里?!”谭斯言断喝一声。 谭家重地竟然被外贼潜伏了进来,当真是奇耻大辱。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闪电般翻身来到了那个房间的大门处。 当他抬头向房间内看去,只见一个人影端正地坐在实木书桌之后。 下一秒,扇骨与刀刃“叮——”地击在了书桌的正上方。 借着两道金属上反射出的月色,谭斯言看清了与自己交战之人的相貌。 “谭盛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单手握着惊尘的刀柄,谭盛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将摊开在桌面上的《北行识妖录》直立起来展示给谭斯言看。 “来查资料的,你信吗?” 借着这个动作吸引住谭斯言注意力,谭盛风用小腿不着痕迹地将岳莫隐微微翘出桌洞的衣角拢回了桌面底下。 * 如果来人是个普通人或者是水平不那么高的斩妖人,那谭盛风相信自己随便施个障眼炁术就能让自己和岳莫隐两人蒙混过关。 可来的偏偏是谭斯言,一个水平在新生代斩妖人中绝对名列前茅的家伙。 那施展障眼炁术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 反而是最朴素的手段能起到“灯下黑”的作用。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谭盛风当即选择以身诱敌,实行李代桃僵的计谋。 一番缜密的审视后,谭斯言最终把扇子合拢收到了身后,狐疑道:“《北行识妖录》?你看这个做什么?” 不等谭盛风回答,他竟自己为自己做出了回答。 “哦,也是,你之前去南靖斩杀申楼兰了。” 显然,谭家的消息非常灵通。 “真是好学生啊,斩完妖还要复盘呢?”谭斯言的言语间不无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羡慕,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酸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告发谭家通过手段运作内定了下届主席人选的事?这样我好看情况适度挣扎一下。” “毕竟跟你打是完全没有胜算的,过去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 天南海北各不相关的内容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搞得谭盛风有些应接不暇。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小腿上被岳莫隐画了一个“x”。 作为岳莫隐的前任总裁助理,快速领会岳总的意图是谭盛风的必修内容。 甚至时至今日,这必修内容已经几乎变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顺着岳莫隐的引导,谭盛风打断谭斯言道:“我不打算告发谭家。” 原本滔滔不绝的谭斯言突然顿住了,半晌后才反问:“为什么?” 谭斯言深知,刚刚自己与谭家长辈的那段对话放到过去就是“大逆不道”,身为当前时代众多斩妖人的绝对领导,司妖监更不可能允许这种裙带关系的存在。 而对于战功赫赫又不亲近任何家族的谭盛风来说,这可是最好的投名状。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行踪说出去。”尽可能地经由皮肤传来的信息收集着岳莫隐给出的指导信息,谭盛风恳切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翻《北行识妖录》的事儿。” “以你的身份,想来查资料不就是跟司妖监那边打个申请的事儿?主家还敢不配合吗?”谭斯言不解。 谭盛风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让一个异姓人进到这谭家机密之处才这么做的吧? 没想到谭斯言这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简单抛了句“罢了,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谭盛风依然非常明确地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个定语——跟你父亲一样。 深知谭盛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本性,也就是说,谭盛风说不会告发就是真的不会告发,谭斯言的心方才落了回去。 “作为回礼,明天早上八点之前这里不会有人来。”说完,被得知了重要消息的他当即动身离开了这令他如坐针毡的地方。 等谭斯言前脚离开藏书楼,后脚岳莫隐就从桌子下方站了起来把谭盛风连人带椅子掀翻在了后方的宽阔飘窗上。 “我还没把你塞到办公桌下边,反而是你先把我塞下去了是吧?”双手各自抓握住谭盛风两侧的手腕,岳莫隐半笑半怒地欺身而上,“我这么见不得人?” “事发突然……”谭盛风本想解释一番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可在看到岳莫隐的表情后便选择把所有的解释放下不提,立刻认错,“对不起,错了,下次不敢了。” 虽然有些不体面地在桌子下边窝了一段时间,但岳莫隐其实并没有生气。 首先是,他知道谭盛风绝对不会只是因为慌乱就做出这种看似莽撞的选择。 其次……这种双腿之间的自下而上,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角度。 在两人交叠的呼吸之中,原本报复性的剑拔弩张很快就变了味儿。 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妙,谭盛风试图进行一番挣扎,“要不还是先把书看完……” “我读文件什么速度,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岳莫隐轻轻啄上了谭盛风的喉结,“比起担心我能不能完成任务,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 虽然岳莫隐有心进行到最后,但考虑到这里毕竟还是人家谭家的藏书重地,多少还是要表现出尊重。 所以他只能惩罚性地把谭盛风亲了又亲,然后就把人捞到了一边,自己继续干正事。 被亲到大脑缺氧的谭盛风倒在由岳莫隐外套叠成的小枕头上不省人事。嘴唇微肿的同时,他脖子上靠近锁骨的位置还缀着几抹殷红。 就在这“红袖添香”的场景下,岳莫隐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这保存最为完整的《北行识妖录》。 78% 83% 86% 94% 随着剩余未读书页的减少,【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任务后方的进度状态也来到了99%。 当岳莫隐翻到了最后一页时,却惊诧地发现这一页被撕掉了。 而这一页靠近书脊位置的撕裂痕迹,竟与系统中残页的边缘状态如出一辙! 第165章 “你是说《北行识妖录》里边有一页被撕掉了?” 若不是此时日头已经来到了天空的正中, 而且自己刚刚确实已经亲自动手拍掉了好几个闹钟,谭盛风会怀疑自己此时是在梦境里听岳莫隐说话。 岳莫隐将刚刚因为洗漱沾水而带有凉意的双手贴到谭盛风的脖子上,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对方并不是在梦游。 “而且最重要的是,存留于谭家藏书阁的《北行识妖录》上的撕裂痕迹, 和系统里《北行识妖录》的撕裂痕迹是一致的。”他用大拇指的骨节在对方的下颌上对称地揉搓着, 试图加速这只卡皮巴拉清醒的速度。 虽然之前自己向对方交代系统存在的时候, 两个人就对于这最后一项任务内容的“与众不同”产生过疑虑。 可有“系统”这种本身就没法用常理思考的金手指“珠玉在前”, 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纠结。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就算“系统内《北行识妖录》被撕掉了一页”跟“系统内《北行识妖录》被撕掉了一页”是一个不美丽的巧合,那两者如出一撤的裂痕也证明了这里边绝对有猫腻。 谭盛风相信既然岳莫隐已经愿意把对方身负系统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情告诉自己, 自然也没有必要在系统任务内容上对自己有所欺骗。 第206章 那么,整件事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把岳莫隐那双不老实的凉手从自己下巴上拿开,谭盛风顺势坐了起来,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别看自己带岳莫隐进入藏书楼的过程可以说是一路“溜门撬锁”好不轻松,但换成是一个不熟悉谭家界也不熟悉谭家的斩妖人来做同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在不惊动谭家的布防而进入藏书楼的。 更何况这人还要撕掉《北行识妖录》中的最后一页呢? 虽然不排除那万一的可能,但谭盛风心中基本认定, 这事儿是谭家内部的人动的手脚。 可它又为什么会跟岳莫隐的系统任务产生关联呢? 很明显, 岳莫隐意识到了这件蹊跷之事。 “你之前说《北行识妖录》有过重新装订, 那大概率会留有每次装订版本的副本吧?”在谭盛风还在补觉的期间, 他就已经开始思考可能的解决办法了。 如果留有副本, 那么就可以借由副本的状态倒推出这一页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撕掉的, 进而减小后续调查的难度。 稍加思索, 谭盛风确定地点头道:“确实是有的。但这些副本存放的位置恐怕连我也进不去。” 听到这个回答, 岳莫隐心中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 就算是错误的方向也没关系,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 “兵者,以正合,以奇胜。以后能走正门的, 还是走正门的好。”岳莫隐信手拨了两下谭盛风头顶并不服帖呆毛,“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更重要的是完成魏濯的嘱托。” 一想到下午两个人要去司妖监京平总部做汇报,谭盛风整个人又倒回到了床上,顺便将被子拉过了头顶。 ? 与谭盛风共事过不短的日子,岳莫隐很少见到对方在什么事儿上展现出如此逃避的态度。 把人从被子中扒拉出来,他问:“怎么又躺回去了?” 谭盛风双目失神地看着民宿天花板上的网红灯具,喃喃道:“虽然流程还是那个流程,但京平总部司妖监的会审可能比岳总你想象得要艰难很多啊。” “你被审过?”岳莫隐迅速捕捉到了重点,“真是小看你了。” 无端端被扣了一顶帽子,谭盛风当即翻身坐了起来辩驳道:“当然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啊。” “挺好的,又一个一起经历的第一次。”岳莫隐笑道,顺便在从床沿站起身的时候带走了所有被子。 ---------- 司妖监京平总部,大会堂。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在略显空旷的会堂中央站定后,主持会审的工作人员的便将一块极为方正的物件嵌进了最前方的石台中央。 就如同谭盛风之前经历过的无数次会审那样,以那方正物件为原点,周围壁画上灰暗的线条变得明艳起来,连带着那些被夹在线条之中的色彩也生动了起来。 他突然联想到,这或许就是申楼兰幻境中那第二道解谜的灵感来源。 待到面前壁画最边缘的笔画也被炁填满,一个身披锁甲的高大威武人像也自壁画上凸显出来。 现如今已经正式踏入斩妖届的岳莫隐自然而然地认出这人就是丘岿,那位带领斩妖人在弭妖肃世之战中获得胜利但倒在黎明之前的将军。 待到丘岿像完全浮现,足有百位之多的与会人员纷纷起身,齐声宣誓道: “复秉拓疆丘将臻训。” “承日月之昭明,遂春秋之代序。” “除妖道阻长兮,莫敌百家协心。” “尊汲言谏,躬蕴才德,赏罚依纪。” …… 在这番声势浩大的流程结束后,谭盛风小声安抚岳莫隐道:“别紧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岳莫隐则回以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在得知后续自己可能需要另行进行一次现场汇报后,他早就将自己在申楼兰秘境中的经历进行了一番梳理和优化,保证足够有感染力和信服度。 而被他优化的部分,正与梅临渊有关。 最好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的。 所以岳莫隐保留了几乎所有的有关楼瑞卿与梅临渊之间的过往,并且夸大了自梅临渊记忆中诞生的楼瑞卿在解决申楼兰的时候发挥的作用。 考虑到梅临渊的主席身份,只要这人不主动对有关自己的部分提出异议,恐怕也没谁会去主动雷区蹦迪。 事实证明,岳莫隐在其他场合中锻炼出来的演说能力在搞定这些斩妖人方面上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那柄立在他脚边的飒踏也非常具有说服力。 在岳莫隐完成自己的汇报后,有几个人对他所说内容的细节进行了略显刁钻的询问。 字字句句都在质疑岳莫隐到底有没有实力做到他所说的一切。 这些提问听得谭盛风很是着急,但囿于规定身为岳莫隐的导师兼利益共同者,他在整个会审期间什么都不可以说。 但岳莫隐游刃有余地依次回答了他们的提问。 毕竟这些“坑”是他主动留下的。 几轮进攻没有效果,终于有一人尝试着踏进了“雷区”。 “梅主席,这岳莫隐所说的有关您的部分,是否属实?” 毕竟梅临渊是没有理由为岳莫隐打掩护的,与此同时,他一定能看出其中有关自己经历的漏洞。 梅临渊目光深沉地看着下方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半晌后方才回答道:“属实。” 这最大的后手没起到作用,那人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缓兵之计,“关于楼瑞卿,我们会向布阵器门核实具体情况。” 毕竟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去核实的内容了。 “知无不言。”楼致远的声音从一处石像中传来。 事已至此,刚刚问话的那人与一些其他同样向岳莫隐提问的人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方向坐着的是谭斯言。 不同于昨天晚上岳莫隐与谭盛风在谭家藏书楼见到的疲于7与长辈争论的谭斯言,此时的他身穿一条极尽考究的古典服装,整个人的气质兼具了出尘与沉稳。 像极了那种小说中宗门最为出色的承载了整个宗族期望的大师兄。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到梅临渊的侧方靠后一点的位置,端端开口道:“整个故事听起来是挺有意思的。而且乍一听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 “而作为在《北行识妖录》最早版本中就有所记载的至臻级妖兽,申楼兰能在自己的妖术中做出什么事儿都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是在维护岳莫隐,但谭盛风深知谭斯言的目的绝对不在于此。 “我们向来不吝啬于对先遣者报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们也承认在斩妖这个领域里,总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在令人意外的地方萌芽。” 说话间,谭斯言示威一般将目光投向了楼致远所在的石像。 “但无数次实践证明了,能将新的发现发挥到极致的,只有睽明谭氏。”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场中,掷地有声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如果有人不认可这一点,那么请先行创造一个更为极致的奇迹。” 果然! * “简直不可理喻!”从京平总部出来,谭盛风整个人都气得炸毛。 如果不是有岳莫隐拉着,他可能直接在散会后就去找谭斯言线下决斗了。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以你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的成绩表现来决定申楼兰尸骸的去向这种话啊?!” “我倒是觉得这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岳莫隐手动安抚着身边炸毛的卡皮巴拉,“怎么?这次没有什么‘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考核大作战’了?” “还是说,你觉得我过不了这个考核?” 吹着京平的夜风,谭盛风的头脑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一下,“你应该也知道,之前面向初级斩妖人的是通过性考试,但面向中高级斩妖人的是排名性考核。” 岳莫隐点头,“没错,但具体有什么考核项目我还真不是很清楚。” “单凭你斩杀申楼兰的战绩就足够你直升中级了。”谭盛风说话声音依然有些颤抖,“但中级升高级就会涉及到‘对人作战能力’这一项内容的考核。” 不用谭盛风多加解释,岳莫隐立刻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之前两人在谭家藏书楼里有听到,因为情况有所变化,高端斩妖人战力紧缺,今年谭家的斩妖人会集体参与考核。 而在没有其他类似于“日常任务参与度”、“组织协调”、“紧急事态处理”等项目加权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参加“对人作战能力”这权重极大的考核内容。 换言之,岳莫隐将正面迎战一大批实力顶尖且战斗经验丰富的斩妖人。 这就是谭斯言的阳谋。 堂堂而来,避无可避。 谭盛风一向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云波诡谲的情况的,跟人打交道可比斩妖难上太多太多。 第207章 可如今,他突然有些后悔之前自己没能在斩妖人中多走动走动。 说不定就能帮岳莫隐摆脱如今的境况了。 感受到谭盛风的沮丧,岳莫隐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有压力的是自己,怎么对方表现得比自己还紧张。 他把谭盛风下意识紧握的手掰开,然后将自己的五指依次插到了对方的五指之间,然后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爱人那样询问:“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166章 尽管岳莫隐提出这个邀请的时机看起来非常的贴切又随机, 但实际上他对此谋划已久。 自从得知了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后,岳莫隐心里就始终挂念着那一次从花溪那里拿到飒踏·劫化生后,自己与谭盛风回到酒店休息时的情形。 如果说把岳莫隐一生中感觉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场景排个序,那么这个场景一定能排进前三名。 所以这一次他预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甚至提前跟纨绔子弟专业户周凯请教了这边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餐厅。 尽管又一次被岳莫隐提出的那些要求刺激到脑门青筋暴起, 但考虑到事关兄弟的终身大事, 自行抬高了身份以“义父”自居的周凯不得不忍辱负重地提供了不少契合对方需求的餐厅信息。 在岳莫隐过于自然的演出下, 谭盛风没有意识到这居然是对方用来“一雪前耻”的重要行动,便只是简单地说:“都行。” 都行…… 好经典的模棱两可回答。 岳莫隐果断拒绝在这种事情上跌跤, “别都行,日料、泰餐、西餐、分子料理……至少给个范围吧?” 听着从对方口中说出的一连串选项,谭盛风有些呆滞。 先不说这大半年他吃什么完全由负责组织调动任务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决定,以至于他几乎丧失了对“自己想吃什么”这件事的认知。 就算是曾经他能在饿了么和美团上自己点外卖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种架势。 于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是个土狗的事实,他选择把问题重新抛回去。 “真的都行, 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我跟你去。”他微微摆动手臂, 连带着晃了两下岳莫隐的手。 见对方是铁了心不做选择了, 岳莫隐选择进行一次卑鄙的“道德绑架”。 “能不能让我感觉到一点身为霸道总裁的存在价值?”他故作受伤地叹了一口气。 恰逢此时一阵夜风吹过, 卷起几根从鬓角散落的发丝又将它们搭在了岳莫隐的长睫毛上。 配合着后方的昏黄路灯散发出的光晕, 他整个人显得非常落寞。 谭盛风哪里招架得了这个啊。 “那就……最近的一家?”他小心翼翼道, “就当开盲盒了, 反正你选的一定不会差。” “好,那我现在打……”看着地图上不知为何被标成红色的路段,又看到一旁预计通行时间四十分钟的温馨提示,原本打算召唤一台迈巴赫过来的岳莫隐不着痕迹地改口道, “最近的店走路需要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我们就不搭车了吧。” 谭盛风不疑有他,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都有的吃了,自己又怎么还会挑这种细节呢? 倒不如说,他也很愿意跟岳莫隐像普通情侣那样压一压马路。 ---------- 在前台的机器上一阵操作后,身穿得体制服并画着精致妆容的服务生微笑道:“岳先生,您的预约已确认,请从那边的电梯上十六楼。” 她示意的方向上,一台开放式的观光电梯正敞开着大门等待客人的莅临使用。 当岳莫隐和谭盛风走进观光电梯后,自动激活了十六层的电梯关上了大门并缓缓启动上升。 “这么高级。”谭盛风咋舌。 曾经身为一个普通打工人的他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对于主要靠提供服务体验来将普通的菜品卖出高溢价的餐厅来说,这是基础操作。”岳莫隐终于在谭盛风面前有了些自己是“霸道总裁”的实感。 虽然谭盛风只是随意一选,但却歪打正着地选中了所有候选者中景色最好的一个。 这餐厅所在的大楼是卡着景区保护禁令边缘建起来的。 随着观光电梯的逐步攀升,北向方圆数十里的自然风光便悉数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眺望中的谭盛风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司妖监和谭家界。”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岳莫隐对于外界的风光没什么兴趣,满心满眼盛放着的都是谭盛风。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理解了写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诗句之人的心境。 观赏风景的角度虽然新鲜,但对谭盛风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大。 难得能与岳莫隐在闲暇之时一同呆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他想趁这个机会问点他想知道的。 翻身背靠着被制成纤细花卉形状的铁质扶手,他微微抬头看向岳莫隐:“岳总,其实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驱动着你去完成系统任务。” 虽然身在宣传部,但作为七日互娱的员工,谭盛风对于自己老板能赚多少钱还是有一个模糊概念的。 那就是——很多很多很多! 如果身为拿着将近一半创始股份的岳莫隐愿意上市,那这个“很多很多很多”就会升级为“超级多超级多超级多”。 谭盛风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坐在这样的位置上,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与名望,自己肯定不会选择去探究这个看着就危险的斩妖系统,更不用说费尽心力去做其中的任务了。 岳莫隐自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 而且比起其他人,作为从居民楼的地下室开始一手带着公司走到当前规模的他更知晓其中不易。 可是,假如说公司占据了他人生中将近三分之一的时光,那么这个斩妖系统就完整覆盖了他的人生。 当总有那么一行字在你的视野中明灭闪现,时刻提醒着你是这世间与众不同的那个,当真有人能对此弃之不理吗? 简单把自己的想法交代给了谭盛风后,岳莫隐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还觉得,就算系统没有给我什么四重瞳和擔山劲一类的奖励,单是让我能够与你产生如此之多的交集,那也足够了。” 身为一个脑海中的理性小人常年把感性小人按在地上暴捶的人,刚刚这番话可以说是岳莫隐能自行表现出来的情话极限了。 而谭盛风也偏偏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人,又或者说是一个“可远观不可亵玩”地喜欢了岳莫隐很多年的人。 这种放在情场浪子面前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话,反而能直击他的内心。 如果这是在电视剧里,此时应该有一首旋律悠扬的乐曲渐渐响起,暗示着即将发生所有观众喜闻乐见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猎猎的破空之声自上而下地靠近了观光电梯,紧接着两个人影猛冲进了两人所在的电梯中。 这可是当前位于十层楼之高甚至还在不断上升的电梯啊! 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岳莫隐和谭盛风瞬间拉开了距离,警惕得看着两个不善来者。 虽然是同步进入的观光电梯,但很明显前一个人落地动作轻巧优雅,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 而后一个人的落地姿势就不那么体面了,若不是被前一个人拎着后领口,怕是就当场表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借宝地一躲!”前一个人打了个招呼,随后立刻施放了一个障眼炁术。 她竟是个斩妖人?! 而令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更为震惊的,是她施放炁术的水准。 一般斩妖人在施放障眼炁术的时候会把施术范围设置为一个正方体或者球体来降低难度,但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一层宛如水银一样的范围均匀覆盖了她和另一个人的身形。 就在障眼炁术将另一人的脚后跟包裹起来的瞬间,有一群经典狗仔打扮拿着长枪短炮般摄影设备的家伙出现在了隔壁大楼的天台上。 为首那人环顾四周,究极疑惑道:“那俩人去哪儿了?” “当红鲜肉是夜与二八明艳女子幽会。”另一位狗仔痛心疾首,“这能干瘫微博的消息用脚指头想都能卖个几十万啊!怎么就没能拍到什么重要内容呢?” 说话间,那些人将目光放在了周围唯一正在移动上升着的观光电梯上。 当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算再怎么离谱,也是真相。 但在他们的视线中,那里只站着两个高大男人,既没有屈嘉隆,也没有二八明艳女子。 等到狗仔队悻悻然收了工,那“二八明艳女子”立刻停止了障眼炁术的施放,一撒手让另一人直直砸到了观光电梯的地上。 “谢啦。”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恰逢此时电梯来到了十六楼,在室内透出灯光的照射下,谭盛风和岳莫隐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 第208章 “谭芷?”谭盛风难以置信。 谭芷顺着敞开的电梯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室内,“是我没错,小叔好久不见。” 紧接着,被谭芷摔在地上的“当红鲜肉”也默默地爬了起来。 “屈嘉隆?”谭盛风目瞪口呆。 放在平日里,他大概率是叫不出面前之人的姓名的。 可好巧不巧之前陪同岳莫隐去宣传部“探亲”的时候,有那么一位同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屈嘉隆的正面艺术硬照。 那蓝绿黄红的眼影配合撒得到处都是的闪片给谭盛风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不理解,但尊重。 然而面前的屈嘉隆并没有像照片里那般打扮,甚至相对于他的“咖位”来说,还过于朴素了些。 抛开那张长得确实标志的脸不谈,此时的屈嘉隆跟一位普通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可是谭盛风偏偏抛不开那张脸。 这屈嘉隆居然与梅临渊回忆中的梅饮芳有七成相像! 在“竟然是谭芷?!”、“竟然是屈嘉隆?!”、“谭芷和屈嘉隆为什么会在一块儿?!”以及“屈嘉隆和梅临渊是什么关系?!”几重因素作用之下,谭盛风没有注意到岳莫隐落在谭芷身上的目光中竟然也带上了几分可以被称为“震惊”的意味。 第167章 直到走进岳莫隐提前预约好的包间, 屈嘉隆似乎才从刚刚被谭芷像小鸡仔一般拎着躲避狗仔队的经历中反应过来。 略显拘谨地把手揣在兜里,他弱弱地问:“真的不会太麻烦二位吗?” 他也跟着朋友来过这里,自然知道这间餐厅是一个什么样的单人消费定位。 而岳莫隐就那么轻描淡写邀请自己和谭芷入了席位。 岳莫隐其实也并不想让这两人打扰自己和谭盛风的约会,但奈何华国有一句非常经典的俗话——“来都来了”。 更何况这两位也算是跟自己与谭盛风有些渊源, 自己总不能真的下逐客令。 谭芷很明显是个自来熟, 在进入房间后非常自然地挑了个座位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谢谢小叔。” 小叔?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岳莫隐缓缓地看向谭盛风。 虽然现在流行早熟的打扮,可从皮肤状态来判断谭芷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 所以…… 谭盛风半是尴尬半是无奈道:“从辈分算, 我确实是她小叔。” 已知,谭盛风是谭芷的小叔。 又已知,谭斯言和谭芷是兄妹。 推断可得,谭盛风是谭斯言的小叔。 哦吼。 岳莫隐心中决定,下次遇到谭斯言的时候,必然要把这事儿拿出来打趣一番。 被冠上了小叔的身份,谭盛风自然也顺势摆起了长辈的架子。 “我现在联系谭斯言, 让他在我们吃完饭后来接你回去。”他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了谭芷的旁边, 杜绝了屈嘉隆和谭芷相邻而坐的可能性, “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就算了, 怎么还被狗仔队追着跑?” “别啊, 我好不容易才趁机溜出来的。”谭芷第一时间向谭盛风伸出手, 讨好般笑着关掉了对方的拨号页面。 “而且我那是见义勇为, 对吧?!”她用眼神暗示着屈嘉隆。 被迫“见义勇为”的屈嘉隆面容狰狞地点头, 心中又给谭芷加了一个“叛逆少女”tag。 哪知这边tag还没贴稳,那边谭芷就团了张餐巾纸对穿整张桌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想什么呢?我!你!娘!”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而且为什么还骂人啊?! 先把对谭芷的评价放在一边,屈嘉隆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鞠了一个九十度以上的躬,“岳总, 谭总,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顿饭请务必让我埋单。” 岳莫隐眉头一挑,这“谭总”的说法,倒是又新鲜又有趣。 值得一顿饭钱。 而第一次被冠以“总”这个后缀的谭盛风连忙摆手,示意不必这么称呼。 饶有兴趣地嚼着一片前菜摆盘用的薄荷叶,谭芷雪上加霜地捣乱道:“叫谭首席啦,衰仔。” 把自己的那份前菜推给谭芷堵上对方的嘴,谭盛风尝试转移话题。 “话说,屈先生你是不是最近有个综艺活动?” “谭首席居然会关注我们圈子的事情?真是受宠若惊啊。” 谭盛风放弃纠正这个代称,把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内容上。 “也是偶然知道的。主要是听说和斩妖人考核有关?” 屈嘉隆本就对自家经纪公司擦边蹭热度的行为有所不满,可奈何他本人在这方面没什么话语权,连账号都不在自己手上,遂放弃挣扎。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种夸大炒作的内容居然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落到真正的斩妖人耳朵里。 自己还直挺挺地撞上了枪口! 于是他立刻进行了一番解释,其语速之快吐字之清晰堪比最专业相声演员的报菜名贯口表演。 “谭首席你误会了,实际上我们不过是……” 在听完屈嘉隆略微前言不搭后语但整体逻辑比较完整的解释,再叠加上之前在藏书楼里偷听到的内容和在会审期间得知的小道消息,谭盛风大概理解了这里外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简而言之,自从半年前出了楼守贤跟妖兽融合的事件后,几乎所有偏向于研究方向的斩妖人被要求暂停了手上的课题,专注于以楼守贤为范本去研究楼瑞卿留下的内容。 因为大难不死的楼守贤无论是在炁的感知还是在炁术的驾驭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很多对于斩妖人来说极难跨越的瓶颈就非常轻易地被突破了。 没有斩妖人会跟能大幅提升实力的技术过不去。 而一直以来秉着“尚方宝剑”大肆收集别家专精炁术的谭家在这件事上就显得极为被动——要么“缺位”没能收集到如此重要的突破,要么“失职”收集到了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项技术的重要性。 显然,真实情况是“缺位”与“失职”两者兼具。 一直对谭家这种不能自我造血的运作机制不满的谭斯言也借势头发难,要求谭家改变之前的陈腐规矩,至少也要放开一定的自主动作能力。 自主动作,自然包括“自主赚钱”和“自主研究”。 但对于用来管辖斩妖家族的工具来说,最忌讳有自己的想法。 “节目方当然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斤两,整个综艺除了起到一个娱乐大众的作用外,更多的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大众科普有关斩妖的知识……” 嗯,顺便再接上一万个广告,证明与斩妖人合作是一片蓝海。 谭盛风算是把谭斯言的双腿走路策略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谭家长辈反对谭斯言的理由。 无论是基于两个人都是斩妖届的重要人物,还是出于小时候一起度过的那么多个寒暑而产生的情谊,他都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岳总,我可能要打个电话。” 虽然这次谭盛风没有明说,但岳莫隐已经能猜到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这么着急?不能吃完再打?” 他倒不是心疼饭钱,他更多担心的是谭盛风本人的状态。 谭盛风语塞。 呃……非要说着急其实也没那么着急,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第一时间…… 岳莫隐很明显对于谭盛风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 “去吧,要是心理压着事儿,吃什么都食之无味。那才是真的浪费。”他示意谭盛风出去打电话带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但你要跟我保证,从打完电话开始,今天就不能再皱眉了。” “好。”谭盛风只觉得自己当真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男朋友。 围观了这一切,屈嘉隆瞪大了左眼。 不对劲,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对。 “哇哦,嗑到了。”刚刚结束跟帝王蟹腿战斗的谭芷目送着谭盛风出门,托腮品鉴道,“门派在外游历的天才散修师叔在得知大师兄有走火入魔的前兆后八百里加急地赶回去清理门户。” 听到这一番虎狼之词,屈嘉隆瞪大了右眼。 不是姐们儿?正主cp就在脸上都能嗑歪来? 与那边紧张的屈嘉隆恰相反,身为正宫岳莫隐表现得极为从容。 完全无视了谭芷的胡言乱语,他看向屈嘉隆直截了当地发问:“关于那个节目,你们有签什么保密协议吗?” 屈嘉隆的脑瓜快速地运转起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懊悔平常总是把自己经纪人转发给自己的“为人处世,你需要知道的小细节”、“如何跟客户当朋友”和“永远不要说错话”等等的公众号推文当做过眼云烟。 “有……” 但他的本能告诉他,丑话说在前边总比事发后得罪人强。 第209章 岳莫隐是不会难为别人的类型,“那不涉密的部分可以稍微讲一讲吗?” “没问题。”屈嘉隆松了一口气,“不过岳总为什么会对综艺感兴趣呢?” 在他的认知中,作为人们用来休闲娱乐的内容,游戏和综艺是一种互斥的关系。 注视着主厨将新鲜的顶级鱼子酱放在自己虎口位置,岳莫隐大方回答说:“因为大概率……我会成为你们节目的特邀嘉宾。” * 等到谭盛风打完电话回到包间内,只见得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我得承认,如果这是我公司内的策划案,我可以给到一个很高的认可度。”岳莫隐实事求是又毫不吝啬地评价着。 谭芷也附和道:“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其实屈嘉隆本身对于这个项目一直心里没底,毕竟严格意义上这真的是首款与斩妖人直接合作的综艺,播出后什么反馈情况也不一定。 成神和翻车可能就近在咫尺。 但如今有了实力极强的斩妖人谭芷和游戏公司高管岳莫隐的肯定,他现在对这个项目的未来充满信心。 第一时间注意到谭盛风的回归,岳莫隐贴心询问道:“聊得愉快吗?” 没有回答岳莫隐的问题,谭盛风单手叉腰,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谭芷:“谭斯言一个小时后来接你。” 谭芷愕然抬头:“这么大人了,还搞连坐那一套。” “按斩妖人等级来看,我是专家级。按家族辈分来看,我是你俩小叔。”谭盛风坐回到座位上,“所以,就搞。” 岳莫隐选择默默地吃饭不说话,避免被这场无妄之灾波及到。 明显就是吵架回来了,还是没吵过的那种。 虽然卡皮巴拉谭打输回来了,但还是有好好遵守和杜宾岳的约定,在剩下的吃饭时间里都表现出了极为稳定且平和的情绪。 将最后一口甜点咽下,谭芷向下方的马路上一瞥。 “我看到我哥的车了。”说出这话的同时,她几乎就要立即从十六楼的高度翻下去。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会没事,但屈嘉隆还是连忙把一条腿都踏在了观光电梯护栏上的谭芷拉了回来。 “我的妈呀,狗仔队可能还在附近蹲守,你可别再整一出跳楼大戏给他们引过来了。” 谭芷从善如流地收回腿,“哎~” …… 屈嘉隆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跟把自己经纪人学发过来的全部推送熟读并背诵。 等到谭芷和屈嘉隆乘坐电梯离开包间,结完账的岳莫隐不紧不慢给谭盛风倒了杯水,“说说吧,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别给憋坏了。” 谭盛风不解抬头,“不是说……” “嗯,算我先反悔的。”岳莫隐很是大度。 在对方面前,谭盛风感觉自己始终是那个总裁助理,总是需要岳莫隐来帮自己一锤定音。 将当前谭家内部的纷争说出口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岳总,假如是你,你会怎么做?” 第168章 可这次岳莫隐破天荒地没有像上次回答同样相互对立, 也同样谁都没有错的楼家兄弟的问题那样回答谭盛风,也没有帮对方去厘清和分析当前的情况来辅助对方进行判断。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话好像没说完。” 确实藏了一点小心思的谭盛风暗暗感叹。 果然,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岳莫隐。 半晌后,他方才缓缓道:“我在担心自己犯错。” 犯错? 岳莫隐略有疑惑。 这有什么好犯错的?而且就算哪边真的“犯错”了, 也总归算不到各种意义上都是局外人的谭盛风头上吧? 将双手轻扣在面颊上, 谭盛风说话变得有些瓮声瓮气:“我其实特别害怕站队这种事情。大概从小学开始选班长的时候就害怕了。” “站队本身很简单, 只需要你做出一次选择就可以了。” “但你所站的队后续的很多行动是不受你控制的甚至可能和你的初衷是相反的。”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劝说往往都回天乏术, 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失败,连带着将你一起吞没。” “当然, 刚刚我说的选班长只是一个例子,倒不是我真的害怕选班长啦。” 岳莫隐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其实之前好奇过“作为全国屈指可数的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为什么没有走得密切的‘阵营’?”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向谭盛风求教。 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逆向思维一下,任何一个阵营得到了谭盛风都会是一种巨大的加强, 而其他没有得到谭盛风的阵营自然就会开始摒弃前嫌报团合作。 其中必然少不了类似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阴谋阳谋阴阳谋”等各种明争暗斗。 换做是岳莫隐这种天生喜欢折腾的性格, 或许可以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又自得其乐, 但对于谭盛风这种单纯的人来说, 这就完全是一种负担了。 “但如果非常有必要的话, 我也不会逃避去再做一次选择。”不知什么时候, 谭盛风已经将双手撑在了下巴上, 双目微垂地注视着正在制造着最后一点水雾的干冰甜点摆盘, “可若是我这次站错队了,那你就没办法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系统任务了。” 听到对方真正纠结的理由后,岳莫隐微微睁大了双眼。 原来是这样吗? 令谭盛风如此纠结和犹豫的原因居然是自己吗? 一种混合着自负、顽劣、欣喜和骄傲的情绪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以至于他收回了刚刚想告诉谭盛风有关【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这个任务的最新进展的事情。 谭盛风对于自己的这种特殊关心与特殊照顾, 持续得越久才越好呢。 稍加思索后,岳莫隐给出了一个看似模棱两可的建议: “一般来说,只要足够强,强到能够以‘庄家’的身份去参与一场局,就不一定要押宝在单一方上了。”“就算事情不与我相关,我觉得你应该去坐这个庄。” “它与你相关,那么我押你。”谭盛风猛然看向岳莫隐,目光灼灼地回应道,“只要有你在的局,我一定会押你赢。” 天呐…… 岳莫隐很少去动物园和特殊宠物咖啡厅,也没有真的抚摸过卡皮巴拉这种生物,但在这种生物爆火的那段时间他也或主动或被动地看到了不少有关它的视频。 那些视频中,这种棕黄色的家伙总是温顺而阳光地接受着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种生物的抚摸,顺便在心情好的时候用脑袋回蹭对方。 而现在,他居然获得了一只随时随地又全心全意地想着他贴近着他,顾虑着他又爱着他的人形卡皮巴拉。 夫复何求啊。 恰逢此时,之前载着屈嘉隆和谭芷下去的观光电梯返回到了十六楼。 岳莫隐和谭盛风也自然而然地离席走进了观光电梯。 等到电梯门在两人身后合上,又一次为两人制造出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后,岳莫隐立刻有了行动。 他左手环着对方的腰,右手拖着对方的大腿根部,双手同时发力将谭盛风整个人抬高放在了观光电梯的护栏上。 换做是战场上,谭盛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偷袭,但因为是跟岳莫隐在一起行动,所以他放松了所有警惕以至于被岳莫隐一击得手。 一只手抓住护栏,一只脚反勾在铁质护栏的装饰上,谭盛风先行稳住身形,“怎么突然……” 然而他后续的问题全都被挤到自己的两条大腿之间同时左手施力再一次拉进了两人距离的岳莫隐用唇堵了回去。 不满于谭盛风只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岳莫隐上移左手到对方的肩胛位置轻轻勾了一下。 受到刺激,谭盛风条件反射地将手臂向内收拢,搭在了岳莫隐的肩颈位置。 两人都是成年人,外加彼此之间的情感早就跨过了可以做某些事情的界限,那么就只需要其中一方点燃一根引线,就可以炸裂开平日里被理性和体面裹起来的绚烂烟花。 感觉谭盛风的配合程度似乎因为缺氧而有些下降后,岳莫隐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对方,“我现在觉得我今天还是有些失策。” “什么?”谭盛风此时的鼓膜正被狂跳的心脏泵出的血液捶得震耳欲聋,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岳莫隐在说什么。 用手反复揉捏着谭盛风大腿与臀部的交界处,岳莫隐将头埋进对方的肩颈,试图用对方因为暴露在夜风中而微凉的皮肤给自己降降温。 虽然说是降温,但岳莫隐的呼吸灼热依然。 “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上身份证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此时都带着烫人的温度,烤得谭盛风有些面红耳赤。 “从这里到酒店,太远了,真熬不住。” 第210章 -----(懂的都懂)----- 将差点睡着在浴缸里的谭盛风捞出来擦净放到干爽的床铺上,岳莫隐独自一人来到了总统套房之外的会客区域。 为自己简单泡了一杯茶后,他郑重地坐在沙发上扫视着视野中【请选择召请对象】以及下方的几个选项。 每一个选项中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位因突出贡献而被记载到斩妖名人传记中的重量级斩妖前辈,而这些名字排列在一起就足以在任何时刻振奋涣散的人心。 岳莫隐此时思考的却是其他的内容。 虽然当时只加载了一瞬,但他清晰地看到了系统在提供选项之前在它的判定标准流程中跑过了两行问答。 【-是否获得飒踏?】 【-是。】 又是飒踏…… 虽然从岳莫隐的个人体验来说,作为冷兵器,无论是拆开的飒踏还是合体的飒踏都没有楼守贤开发的铳枪来得好用,但他依然非常坚定地去收集了这项道具。 作为资深策划,他深知玩家在一款游戏中完成诸多前置任务千辛万苦获得了一个只有一行黄字说明却没有其他属性的道具意味着什么—— 这个道具一定会在后续的某个重要节点发挥巨大的作用。 显然,现在就是它发挥巨大作用的时候了。 将飒踏·斩长鲸与飒踏·劫化生摆放在一起,他对着视野中的系统伸出手。 不同于以往会直接从系统提示中穿透过去,这次岳莫隐在伸出一段距离后就凭空感知到了一种阻力,就仿佛是某种精密器械为了防止用户误触而故意设置的障碍一样。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这个系统产生动作意义上的交互。 一个简单的感慨过后,岳莫隐毫不犹豫地点上了选项之中的【丘岿】。 就在他点选中【丘岿】后,其他的文字都瞬间暗淡了下去继而消失于无形,而【丘岿】二字则变得愈发明亮。 当【丘岿】二字明亮到一定程度后,它们突然宛如烟尘般弥散开去。 在烟尘坠落的过程中,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人形就出现在了房间之中,目光怀念地注视着飒踏。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岳莫隐在书籍里以及前不久才经理过的司妖监会审上见到过的丘将本尊。 而在丘岿看向自己的瞬间,岳莫隐先行一步发问:“作为极度失职的戒指老爷爷,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丘岿骤然感受到了“大人,时代变了”的冲击。 而且这又是什么鬼的反客为主? 平复了一下心情,丘岿还是决定对收集到了自己飒踏的这位后辈多点耐心,“我应该解释些什么?” “比如,你的出现算是我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奖励吗?这个奖励是一次性的吗?”因为不知道丘岿能存在多久,岳莫隐一针见血地高效发问。 “并不是一次性的,但也不是随时都有的。”丘岿一五一十地说,“如果你能满足一定的要求,你可以让我再次出现,也可以让其他人同时出现。” 此时岳莫隐已经注意到了在自己选择丘岿作为召唤对象后系统的变化,紧接着他脱口而出道:“就是用积分兑换可出场的卡牌角色?” 丘岿第一次觉得汉语竟然可以变得如此难懂。 两人几近于鸡同鸭讲地交流一番后,岳莫隐确定了目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就类似于第一次召请是免费的,而且因为拥有特殊道具飒踏自己可以召请隐藏角色丘岿。 但后续的再度召请丘岿和召请新角色就需要积分兑换了,而且还有一定的时限。 想到这里岳莫隐看向了自己系统页面上那少得有些可怜的积分。 显然在这位系统策划的概念中,拥有系统而且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人应该已经通过斩杀妖兽拥有大量的积分了。 可岳莫隐偏偏是个逃学威龙。 还是借着那名为“申楼兰幻境”的奇遇和跟伴侣满好感度的双重契机大逃特逃的玩家。 把召请功能放到一边,岳莫隐看着替换了之前任务内容的【请斩杀当世妖王。】陷入沉思。 “当世妖王,这名称真是通俗易懂,但没有任何有效的指向性。”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不应该吧?”丘岿有些错愕,“当世妖王不应该只有那么几个候选对象吗?” 待到岳莫隐将当前世界的基本情况以及斩妖人的生存状态交代后,丘岿竟有些无语凝噎,最后只吐出一声几近于静默的叹息。 “不过虽然任务内容没有明说这位‘当世妖王’姓氏名谁,但我心中大概有数了。”回忆着之前的所见所闻,岳莫隐轻笑一声,“这世界真小。” 抚摸着飒踏的刀身,丘岿回应道:“不是这世界小,是有缘者终会相逢。” 岳莫隐本身对这种偏唯心主义的观点是持相对否定态度的,但考虑到自己和谭盛风的相遇相知多少也跟这个理论相契合,便没有反驳丘岿。 凡有利于我的,就是正确的。 恰逢茶水已经见了底,丘岿出现的时间也即将归零,而刚刚确实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努力了一番的岳莫隐也确实有些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他打起最后的精神,“做完这个任务之后会发生什么?” 第169章 从出现以来就算跟岳莫隐交流存在一定障碍也依然不懈努力着的丘岿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抓着飒踏刀柄的手紧了紧, 最后彻底地松了开去。 “说来惭愧,我没能斩杀当世妖王。”他淡淡道,就仿佛在叙述一个毫不相关人的事实。 岳莫隐眼神微凛。 哦? 当初为了让自己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谭盛风基本上跳过了一切因为过于基础而绝对不会考的知识点。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留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给斩妖发展史。 而在岳莫隐的印象里, 这半个小时的讲解中足足有将近一半的内容都跟面前的丘岿有关。 无论是出身低微却凭借个人实力爬到了那时候当之无愧斩妖第一人的位置, 还是以个人魅力以及一定的武力集合了原本各自为战的斩妖世家掀起【弭妖肃世】之战, 丘岿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男频爽文里的龙傲天主角。 奈何现实不是小说,而人的运气往往是守恒的。 就在最终决战打响的前夕, 丘岿暴死在了营帐之中,浑身没有半个伤口,也没有死于中毒或者烈病。 虽然合作已久,但各个斩妖世家依然互相提防着对方,只是看在丘岿的份儿上勉强共事一番。 如今能压得住他们的走得离奇,那他们自然也没有必要“损己利人”。 最后在睽明谭氏的带领下众人貌合神离地完成了丘岿生前计划中的最后一战,便“树倒猢狲散”了。 岳莫隐还记得当时讲到这里, 尚且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谭盛风从炁面之下传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现在想来, 这人大概是在感慨“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或者“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吧。 “所以你是怎么死的?”岳莫隐立刻探究起这个困扰了斩妖人群体很久的未解之谜。 他不问还好, 一问丘岿整个人周围的氛围更加低落了。 “……也不知道。” 行吧。 这第一次免费召请的时间还剩一点, 既然没法在当前问题上追问下去了, 所以岳莫隐换了个话题。 “你也有任务系统吗?” 话题从自己身上移走后, 丘岿立刻恢复了精神, “你管它叫任务系统?很有特点的称呼啊。” “那你叫它什么?” “不同人的表现形式不同,有人是入梦看到绘着字样的石壁,有人是观水与另一个自己对话。”丘岿如数家珍道,“我的际遇来得最晚, 是我在偶然获得飒踏并与器灵产生共鸣后才开启的。” 等等?什么叫偶然获得飒踏? 原本还有着些许困意的岳莫隐瞬间来了精神。 “所以你的任务内容和我的任务内容是不同的?!” 丘岿纠正道:“准确说,是不尽相同。” 岳莫隐猛地站了起来朝着丘岿所在的方位步步逼近,“有哪些不同?又为什么会不同?”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上显示他的积分已经彻底清了零。 尽管在岳莫隐的视野中,丘岿的确有在认真地回复他的提问,然而随着对方身形骤然变得透明,他已经听不到对方的话语了。 几秒钟后,整个会客厅内就只剩下了岳莫隐一人。 若不是被他拎过来的飒踏·斩长鲸和飒踏·劫化生尚且保持着被丘岿手动拼合起来的状态,岳莫隐简直要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在梦游。 不过有如山铁证在此,外加之前反复跟丘岿确认过这个召请的机制,他的心态还是相对稳定的。 第211章 接下来他的行动内容非常简单: 一、预先准备好问题。 二、获得充足的系统积分。 三、把丘岿再次召请出来。 而且有自己这次试水在先,下一次召请就可以带上谭盛风了。 能跟自己的偶像亲身交流一番,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将杯底剩余的茶水倒入大理石水吧台的隐形水槽里,岳莫隐转身回到了总统套间的卧室内。 在他自系统中召请丘岿以及和丘岿对话的这段时间里,因之前一番运动中累到极点谭盛风已经进入了熟睡的状态,整个人侧身陷在了酒店那如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床垫、被子与枕头之间,只露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岳莫隐知道谭盛风睡觉有个习惯——想要睡好睡饱就必须一觉睡到天亮,但凡中途被什么风吹草动惊醒了,这人后续的睡眠质量就会直线下降。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他订酒店的时候选择了有两个卧房的总统套,就是考虑到这点。 可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如今的另一个房间用满地狼藉来形容都不太够,自然也没法睡人了。 反手下压把手,岳莫隐无声地将房门合拢,随后轻手轻脚地向谭盛风身边空出来的部分走去。 脱掉长袍睡衣搭在一边的沙发上,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随后谨小慎微地坐在了床沿位置。 在外枕戈待旦谭盛风此时竟对于岳莫隐的动作毫无察觉,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他那绵长的呼吸。 不错,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心中如此想着,岳莫隐将他的两条长腿依次放进了被子中,然后双手微微施力,令自己整个人小幅度地缓缓滑躺在了酒店的床上。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另一个房间的床铺比之前那个房间要软上太多了! 软到以他的体重一躺上去,就凹了一个不小的坑出来。 如果只是这样,情况还在岳莫隐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可偏偏这酒店的床单是丝质的,其表面光滑到没有任何基础的人也可以在上边原地表演太空步。 两个因素相互叠加带来的后果就是——谭盛风在物理规律的作用下朝着岳莫隐的方向滑过来了! 岳莫隐试图伸手接住谭盛风再把对方推送回原位,可又担心自己动作太重把对方弄醒了。 就这么一个犹豫,谭盛风整个人便翻转了九十度以仰卧的姿势撞进了岳莫隐的怀里。 “唔……” 听到对方口中哼出的声响,又念及对方那特殊的睡觉习惯,此时岳莫隐是彻底动都不敢动了,只在心里默默期望这顿顿折腾没把谭盛风弄醒。 可下一秒,谭盛风居然主动翻了个身,将一只手搭在了岳莫隐的腰上,还似有似无得如同哄婴儿那样拍了两下。 ?! 岳莫隐原本以为做出这番动作的谭盛风已经醒了,可当他打算向对方道歉时却猛然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熟睡时才有的绵长呼吸。 彻底放下心来的同时,岳莫隐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喜悦。 如今的自己对于谭盛风来说,应该是最为特殊的那个了吧。 特殊到,无论是清醒还是沉睡,只要有自己在的场合,对方就能全无防备地酣然入睡。 用鼻尖挑开对方额前的碎发,岳莫隐凑在谭盛风的额前吻了一下,随后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和手臂摆放的位置,拥着谭盛风睡去了。 今夜会有好梦,但不会好过梦醒时能看到的一切。 ---------- “铃铃铃,铃铃铃。” 一道极其扫兴的电话声自床下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将床上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吵了醒。 岳莫隐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 “你的,快接。”他一边催促着,一边在谭盛风的腰背之间揉了个来回以示报复。 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谭盛风简单应了一声便挣扎着从以岳莫隐为核心形成的凹陷中向外爬去。 然而在丝绸床单的作用下,他爬一寸就滑回来一寸,拱一尺就溜回来一尺。 半睁着眼,岳莫隐望着谭盛风的动作哑然失笑。 原本他搭在对方腰间的手向下移了些距离扣在了臀腿的位置上,随后一个施力,终于是帮谭盛风脱离了这个西西弗斯式的循环。 成功来到床边,谭盛风向床铺下方伸手去抓似乎已经响铃到有些不耐烦的手机,然后在响铃时长达到极限即将挂断的前夕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通按钮。 “你好……” 听到谭盛风明显带着睡意的语调,电话另一头的人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后自报了家门。 “是我,谭斯言。” ? 听到这个名字后,谭盛风算是醒了大半。 考虑到当前这个世道诈骗活动极其严重,他选择先把手机捞到面前以确认来电人的姓名。 在看到对方确确实实就是谭斯言后,谭盛风清咳一声驱散掉语气中的困意,方才继续答复道:“大早上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大早上…… 谭斯言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仔细查看了上面显示着的时间,随后又默默的把手机放了回去。 谁家好人把工作日的上午十点半叫大早上? 但因为如今有求于对方,所以他选择不纠正这一点。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主要是想就昨天你告诉我谭芷的消息这件事道个谢。” “哦哦,不客气,应该的。” “本来这话应该昨天就该说了,可昨天你没有跟她一块儿下来,外加那条街道也不能久停,就没有多等了。” 谭盛风本想继续客套两句,可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和岳莫隐昨天在观光电梯上的行为。 他突然有些庆幸那条街道只能临时停靠个几分钟,不然自己怕是要被抓个正着了…… 没有察觉到谭盛风的心理活动,谭斯言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回去的路上,谭芷跟我说了不少你们在吃饭时候的话题。其中就包括了你昨天打电话提醒我的前因后果。” 哦,对,是有关屈嘉隆和这人即将参加的大型综艺节目。 谭盛风突然振奋起来,难道过了一晚上谭斯言发觉昨天自己说的那番话才是正确的了? 哎呀,觉得自己说的对那就照自己说的做就好啦,还非要打一通电话来表示感谢,多生分啊。 就在谭盛风打算心安理得地接受谭斯言的感谢时,谭斯言反而话头一转:“谭芷的叙述中,岳莫隐就这个策划案提出了相当有建设性的想法,可以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我一下吗?” ……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谭盛风震惊而愤怒地翻了个身,带动酒店的丝绸床上用品相互摩擦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这动静听在电话对面谭斯言的耳朵里可就夹带不少的信息。 然而不等他按照社交礼仪客套上一两句打扰了并挂断电话,便又闻得一阵簌簌声自不同于之前响动所在的另一个方位响起。 下一秒,岳莫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谭先生找我?” 回答岳莫隐的,是一声手机落地屏幕碎裂的声响。 第170章 在谭斯言的“盛情邀请”之下, 岳莫隐和谭盛风又一次回到了谭家界。 只不过不同于上一次“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行动方针,这一次两个人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大张旗鼓地回去的。 每当遇到红灯,停车在斑马线后方, 坐在岳莫隐临时调来的与他自己同款的法拉利副驾驶座上的谭盛风必然要经历一番来自过马路行人目光的洗礼。 其含义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妖精能坐在这种位置。”到“妖精竟然是个男人?!有钱人的喜好真难以捉摸。”应有尽有。 为了不让斩妖人这个当前位于风口浪尖上的群体因为自己个人行为更受争议, 谭盛风默默地掏出了岳莫隐提前准备好的墨镜和口罩戴在了脸上。 等到正式出了市区, 他才将用于伪装的物件取了下, 幽怨道:“岳总,你这样真的好吗?有必要吗?” “很好, 也很有必要。”岳莫隐趁停车期间微调了一下后视镜的方向,又顺带着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的蓝宝石袖扣,“第一次正式上门,我一定要展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岳莫隐不提“上门”还好,一提到这个词谭盛风就不由得会联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当一声手机被摔倒地上的响动从被岳莫隐拿走搁在两人中间又打开了外放的手机听筒里传来,谭盛风就彻底清醒了。 虽然当事两人都没有刻意隐瞒感情状态的想法,但这突如其来的“清晨事后”级别的出柜场景依然让谭盛风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相比于已经预先有过心理准备的事件主人公, 至少从反应上来看, 电话另一端的谭斯言受到的冲击可能更大一些。 第212章 不过能当“门派大师兄”的谭斯言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手机被摔导致通话中断了, 但仅仅几分钟后, 谭斯言就续了一通电话过来。 只不过不同于之前还要向谭盛风打个招呼, 这一次他开口便说:“久仰岳先生尊姓大名, 昨天初次见面, 没能找到机会正面交流一番真的很遗憾。” 他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依然平稳, 就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任何超出了他处理范围之外的事件。 主动造成这一切的岳莫隐当然是没有任何的内疚和羞愧之感,同样四平八稳地回应说:“谭先生幸会,当时那种情况可以理解。” 假如让一旁的谭盛风单听这两人的通话内容和说话语气,他会觉得这场景应该发生在连椅子都选用的是赫曼米勒人体工学椅的会议室中, 而不是酒店的双人床上。 在谭盛风神游天外的期间,岳莫隐和谭斯言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约好了下午的会面事宜,并在又一次相互致意后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起床?还是再躺一会儿?”把手机还给谭盛风,岳莫隐体贴地关怀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大概是昨天事后的泡澡环节发挥了神奇的功效,谭盛风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 “还好。” 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跳出的消息通知,岳莫隐简单介绍起稍后的行动计划:“要是十一点之前起床的话,我们取完车还有时间去置办一点见面礼。” 谭盛风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尽管事实上这并不是岳莫隐第一次去谭家,可从正门进还是第一次。 虽然是客人,但根据华国的社交礼仪,怎么想都不能空着手。 “要是我们在沪海,我就可以直接去周凯办公室拿一点了。”岳莫隐按下床头的操纵按钮,让那层厚重的遮光窗帘向两边拉开的同时又让白色的纱帘留在了原地,“他这家伙,虽然专业方面的认知有待提高,但在接人待物上确实很有见地,准备的礼物往往恰到好处又别出心裁。” 听到“别出心裁”这个关键词,谭盛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轻声道:“岳总,有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好奇来着。” 岳莫隐也动作了一下,调整成跟谭盛风面对面的姿势,“你说。” “就是那只拿着钻石玫瑰的卡皮巴拉……是不是周总替你准备的?” “……是,也不是。” 聊到这件事,岳莫隐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他的小心思就因为这件礼物而猝不及防地被揭示在了当时还是风到碗里来的谭盛风面前。 结合后边的经历来看,他也很难说自己应该感谢周凯替自己捅破了窗户纸,还是应该把对方按到沙坑里再打一次。 “至少那核心的卡皮巴拉摆件是我提供的,还是我们一起抓的。而关于改装的部分,我只提出了一些简单的改进和优化要求给他。” 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总裁助理的谭盛风对于岳莫隐口中的“简单”对应的大概是什么样级别的内容心知肚明。 真是辛苦周副总了。 “说起来,现在它在哪儿呢?” “在我家里呢。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请你来看看它。” 什么叫“什么时候有机会”? 尽管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但岳莫隐还是一口应下了这张空头支票。 * 看着道路两边稍显陌生的风景,谭盛风也有些疑惑。 “你确定这里是正确的路吗?” “是直接从你转发给我的地点坐标跳转的导航,不太可能会出问题。”岳莫隐侧目看向谭盛风,“那么多个寒暑假集训下来,你不应该对这里附近很熟悉吗?” 呃…… 谭盛风一时语塞。 岳总,你对于一个独自一人千里迢迢从沪海来到京平参与斩妖集训的小学生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打眼看了一下屏幕中央的导航信息,岳莫隐减速右转上了一条小路,“熟悉不熟悉也马上到了。” 伴随着导航“目的地在您的右侧”的播报声,车刹停在了一扇足有十二米宽的现代金属电动伸缩门前。 看到这现代伸缩门的每一根门轴上都刻着线条利落的铭文,岳莫隐确信二人到达了正确位置。 就在他打算落下车窗与那边的摄像头对话的瞬间,这道伸缩门开始向两侧收缩开去。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浓郁的炁也自被伸缩门分开的阵法中扑了出来。 伸缩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马路,而之前在谭家界废弃训练场里种种设施的升级版正在马路两侧鳞次栉比地分布着。 这场景让岳莫隐回想起了之前在南靖看到的军事训练基地。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者确实是一样的东西——隶属于国家的暴力机器,只不过面向的对象不同罢了。 副驾驶座上的谭盛风则是露出了带有怀念但又有些复杂的表情。 重新启动车辆,顺着这条马路一直开,两人终于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建筑群。 除去一些一看就是纯居住属性的楼房外,这里还设置了不少类似于咖啡厅、便利店和美食街之类的功能性建筑。 将车停在停车场里,两人朝着一座相比于住宅明显高级许多的建筑走去。 而在两人所在的位置和那建筑之间,有一座透明的玻璃栈桥。 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栈桥的下方已然隐隐传来金属相撞的厉声以及一些分辨不出来源的声响。 听到这熟悉的响动,谭盛风立刻对岳莫隐解释说:“下边应该是日常斩妖人之间对战的训练场。” 这还是岳莫隐第一次正式接触到斩妖人之间的对战,念及在不久后的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中,他也需要踏上类似的战场,便有意在玻璃栈桥上放慢了脚步。 他目光所及之处,斩妖人在捉对拼杀。 距离接近的斩妖人就会以法器为战斗核心输出手段并辅佐以不同的炁术增强自己的近身战斗状态。 一击之后因反作用而脱离的两者,则会当即施放远程炁术攻击对手,不能让对手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 看着栈桥下方砂石与植物相互锁绞、水流和风浪彼此切割、烈焰与黑雾你我吞噬等等宛如电影特效般的宏大战斗场景时,岳莫隐终于明白为何当谭盛风得知自己需要和谭家斩妖人对战后几乎担忧得发疯了。 什么青铜玩家被强行塞入职业局。 就在岳莫隐看够了下方的对战后,两人重新向目的地启程。 然而就在这时,谭芷调笑的声音自玻璃栈桥下方骤然响起。 “来都来了,不下来耍一会儿?”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起,只见她站在一段有一半被烤成枯木的翠绿藤蔓上,手搭凉棚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发现岳莫隐和谭盛风注意到自己后,她将手放下来甩了个棍花。 在棍花甩动的期间,她用金属鞋跟踢在了齐眉棍的棍身上。 瞬间,明亮的赤红焰火自她鞋跟踢中的位置蔓延到了齐眉棍的通体棍身上。 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她一个纵跃翻上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玻璃栈桥,一脚踩在了谭盛风已然亮起的惊尘刀刃上。 “谭芷,不得无礼。”谭斯言的责备声自桥的另一端响起。 孩子气地撇撇嘴,谭芷单手持棍支撑着身形,随后背身向后翻去,假意重新返回到了训练场中。 但行动中,她却故意将鞋跟卡在了惊尘之上,强行让谭盛风在撒手失去法器和跟自己一块下去战斗的选择中挑一个。 岳莫隐非常贴心地递上了台阶,“今天下午我跟谭先生的会议会比较无聊,你去玩吧。” 本来谭盛风就不想站任何一方,他也不觉得自己能选对,但他永远会相信岳莫隐的决策。 所以他非常干脆地借坡下驴,跟着谭芷下落到了训练场中,正大光明地逃避了后续的“工作”。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因为各种专精战斗炁术而造成的巨大声响,他久违地燃起了一种切磋精进技艺的斗志。 微笑看着正和谭芷你来我往战在一起的谭盛风,岳莫隐不无骄傲地说,“谭盛风下手有分寸的。” 原本谭斯言批评谭芷是为了表示出东道主的礼貌,可听到岳莫隐如此嚣张的发言后,他心中反倒希望谭芷能争口气了。 不过这相比于自己的长远计划,这都是过家家级别可以宽容的小打小闹。 调整好情绪,谭斯言单手向侧面平摊着邀请道:“岳先生,请进。” * 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定后,岳莫隐主动开口道:“我没有旁听昨晚你和谭盛风之间的对话。可以麻烦你简单概括一下你们之间的矛盾冲突点吗?” 谭斯言爽利地点头同意。 先不论目前是自己有求于对方,更何况就算自己不说,岳莫隐回头一问谭盛风也能得到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情况。 第213章 与其让谭盛风“吹枕边风”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不如自己先一步把事情说明白。 将谭斯言的说法和谭盛风跟自己所说的内容相互印证后,岳莫隐总算是对当前谭家的形式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的心中隐隐勾勒了出来。 真正的坐庄,现在开始。 “多谢谭先生的坦诚相待,那我们就进入今日的正题吧。关于你的项目企划,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来看确实还有一些提升空间,不过主要都集中在对于产出效果的预期上……” 虽然谭斯言在之前的会审上给岳莫隐出了难题,但岳莫隐是非常大度,而且往往对事不对人。 他现在的行为目的除了刷一刷谭斯言的好感方便后续的动作,更多的是在帮扶一位未来的企业家。 窗外的竞技场上,谭盛风和谭芷切磋得有来有回,屋内的会客厅中,岳莫隐和谭斯言讨论得如火如荼。 乍一看完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暂时想到的和能提供的内容就这么多。”将手中的笔放到一边,岳莫隐轻轻搓动了一下中指上被压红的皮肤,“希望对谭先生有所帮助。” “不胜感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谭斯言的确从这场对话中受益匪浅,“都这个时间了,请二位留在我们这里吃一顿饭吧。” 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回到市区的时间,以及经过一场鏖战后谭盛风被饿死在这段路上的可能性,岳莫隐选择接受谭斯言的邀请。 确认了待会儿饭局的地点,他便去找谭盛风汇合了。 此时训练场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只留下几位斩妖人在还原战场。 一番打听后,岳莫隐终于找到了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可之前还跟谭芷在训练场上战得有来有回的谭盛风此时正俯身趴在休息室沙发上一动不动。 第171章 “你怎么了?”岳莫隐心中一凛, 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谭盛风身边查看对方的情况。 听到了岳莫隐的询问,谭盛风缓缓偏过头,脸上挂着一个勉强的笑容,闷闷地回道:“我没事……” 既然还能睁眼说瞎话, 那就说明问题不严重。 岳莫隐方才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不少。 用双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并将双手交叉着搭在前方, 他无奈地说:“本来你就不擅长撒谎, 现在还搞得这么敷衍, 是在跟我玩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吗?” 听到这种经典霸总语录从岳莫隐口中说出,谭盛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又僵持了一小会儿后,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以谭盛风的全面溃败告终。 “……就是刚刚在训练场里不小心被谭芷用高跟鞋踩了一脚,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被踩到的地方有点痛。” 被高跟鞋踩痛啊……那这理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确实不太好说出口。 但伤痛就是伤痛,不会因为其形成原因的区别而减少半分。 岳莫隐决定尽到一个优秀男友的责任,即使地为伴侣送上无微不至的关怀。 “伤哪儿了,我看看情况。”他伸手轻轻拨了一下谭盛风。 “不用!”谭盛风自然是下意识用手去遮盖受伤的位置,可当他动作到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此时按兵不动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岳莫隐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细节, 当即伸手就朝谭盛风刚刚动作的目标方位摸去, “害羞什么, 昨天哪儿没看过?” 啊啊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岳总你在说什么啊? 原本安静平趴在沙发上的谭盛风突然开始疯狂挣扎, 试图从沙发上爬起来。 然而岳莫隐早就预判了对方的动作, 率先一步用一只手按住了谭盛风, 另一只手当机立断地就要去掀开了那碍事的衣服。 就在这时, 反复敲上休息室的门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谭斯言推门而入。 “谭盛风,你这边要是休息好了就准备……”随着目光自下而上地抬起,他的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至少从谭斯言的角度,此时的岳莫隐和谭盛风正以一种非常微妙且暧昧的姿势纠缠在沙发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谭盛风瞪大了双眼。 就在他伸出手希望谭斯言能帮助自己脱离岳莫隐魔爪之时, 谭斯言已然毫无停顿地转身离开,并“嘭”的一声大力关上了房门。 之前还算热闹的房间此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谭盛风缓缓将目光移回到单手撑在自己身子上方的岳莫隐脸上。 如果说刚刚对方的眼神还是以关怀和担忧为主,那么此时之前的关怀和担忧已经被一种轻微的愠怒挤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了。 “锅呢,我已经背上了,要是连好处都捞不到,我不是白背了?”不气反笑的岳莫隐三下五除二地掀开了谭盛风的衣襟下摆。 可是他目光所及范围内的皮肤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连半点淤青都没留下。 难道是谭盛风的心理作用?不应该吧…… 出于一些特殊考量,岳莫隐选择开启了四重瞳进行二次检查。 当他再一次看向谭盛风被谭芷踩了一脚的位置时,竟然发现那里的皮肤上出现了如蛛网一般的白色纹路! ---------- 饭后,告别了谭斯言和谭芷,岳莫隐和谭盛风坐进了车内。 就在岳莫隐打算挂挡的时候,他的右手突然被谭盛风握了住。 “感觉你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谭盛风关切地看向岳莫隐,忧心忡忡道,“是发生什么了吗?菜品不合口味?” 岳莫隐摇头否认:“不是。” 尽管在他运炁于掌心后摸上那白色蛛网纹路之时,它就如同真正的蛛网那样碎裂成了一段又一段的细丝飘落在了空中又消失于无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但岳莫隐心中始终挂念着这个不正常的现象。 况且,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是什么地方呢…… 这前情提要实在是过于复杂,那边谭盛风自然没能意识到岳莫隐究竟在担忧些什么,只以为他在顾虑自己的面子说的好话。 “不用为他们辩解,我一直觉得京平这边掌勺的师傅上了年纪舌头退化了,做菜越来越咸。”他灵光一现,提出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我记得酒店楼下拐角位置有个麦当当。等回去之后,我们去补一顿。” 说这话完,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补充道:“待会儿我来开车,你这个状态我很担心你啊。 “真不是因为菜品。”良心隐隐作痛的岳莫隐为掌勺的师傅说了句公道话,但依然没有告诉谭盛风真相是什么。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便也解开了安全带下车跟谭盛风交换位置。 两人在车头位置相遇后,谭盛风主动抱住了岳莫隐,又顺势拍了拍对方的背。 “这几天确实辛苦你了,先是从常绥飞南靖斩杀申楼兰,随后从南靖回常绥处理公司事务,然后偷偷连夜北上京平去往谭家界的藏书楼翻阅《北行识妖录》完成系统任务。”谭盛风如数家珍地统计着岳莫隐近期的行动,“后边还又是上司妖监大会审,又是帮谭斯言优化商业策划案的。基本没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意识在申楼兰的幻境中“度过”了不短的时间,所以岳莫隐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居然如此紧凑。 回抱住谭盛风,他浑不在意道:“就还好吧,比这忙的时候又不是没经历过。”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一道冰冷的特殊提示音自谭盛风的口袋中响了起。 在听到这声响的瞬间,把头埋在岳莫隐怀中的谭盛风突然变了脸色。 将手机从兜中拿了出来,他与岳莫隐几乎是同时在那自动亮起的界面上看到了详细的通知内容。 【妖兽祸乱,罪不容诛,责令斩妖人谭盛风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无论您此时身处何地,请在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与当地司妖监取得联络。】 谭盛风原以为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看到类似的消息,也习惯了在第一时间踏上斩妖的旅程,甚至习惯了自己可能战死的事实。 但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眶不自觉开始发热后,他终于确认,自己还是没能真正接受这种生活。 尤其是现在…… 如此思索下来,似乎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是个意外,是岳莫隐以一己之力把自己从一环又一环几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的任务中偷来的。 谭盛风先是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举着手机在两人之间晃了晃,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对岳莫隐说:“岳总,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想过这世间妖兽一日除不尽,我们可能就一日聚少离多?” “有可能某天上午我们还能在一起吃早饭,当天晚上我就要上战场。” 考虑到岳莫隐企业家兼纳税大户的身份,司妖监大概率轻易不会派他上战场。 第214章 斩杀申楼兰的特殊行动完全是极端个例,不纳入考量。 兜兜转转,被之前各种意外事件占满全部思绪谭盛风终于回想起了,在出任务期间每一个跟手机对面岳莫隐道晚安之后的夜里自己在思考些什么—— 假如自己和岳莫隐有幸能够在一起,那两人之间的这段大概率聚少离多的关系能撑多久? 那时的谭盛风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也不想知道。 所以他曾打定主意不让这个问题达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各种各样因素的作用下,自己竟然真的跟岳莫隐在一起了。 而现在,就是正式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不过谭盛风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佛系。 假如事情发生了,他就会去接受它。 刚刚说完话的瞬间,他就已经决定好了要将所有跟岳莫隐待在一起的日子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去过。 这样一来,至少在两人还在一起的时间里,自己都会是快乐的,是用心经营着这段关系的,是努力地用尽“一生”力气去爱对方的。 “什么表情啊你,又不是见不到了。”岳莫隐单手托起谭盛风的脸,强制对方看向自己,“还是说,你又在想什么‘擅自期待,然后意外得到,最后无可阻止地失去’这种伤春悲秋的内容?” 谭盛风以微乎其微的幅度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他对于岳莫隐在申楼兰幻境中的经历尚且有百分之一的怀疑,那么在岳对方一字不差地说出那段只有自己思考过的悲观经历时,最后百分之一的怀疑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岳莫隐不是那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去暂时抚平对方伤痛的性格,同时他也认为谭盛风需要的是更加切实的支撑。 “首先,这大半年来的情况确实特殊。” “妖兽潮的爆发引出了‘大量斩妖需求和少量斩妖人数量不匹配’、‘同等级斩妖人水平参差不齐’和‘斩妖人群体内部青黄不接’等等问题。” “所以只能先苦一苦你们这些专家级和高级斩妖人。” “与此同时,司妖监也在加快推进运行民间斩妖人遴选制度,并且配套了不菲的奖励。” “等到妖兽和斩妖人之间达到了一种动态平衡,就是一切变得常态化的那一天。” 岳莫隐语气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话说按照今年的情况,司妖监肯定会调你来当中高级斩妖人考核的监考官吧。” 毕竟有那么多谭家斩妖人同时参与本次考核,一般的斩妖人监考官可能都拦不住。 如果说其他的内容有些画大饼的嫌疑,那最后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 算了一下时间,谭盛风又支棱起来了。 “小别胜新婚。”岳莫隐轻蹭着谭盛风的额角,柔声说道,“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我也照顾好我自己,可以吗?” 谭盛风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两人回到酒店一同简单收拾了一下谭盛风的行李后,岳莫隐就开车送谭盛风去了京平的司妖监总部。 把车停在大门外,谭盛风从岳莫隐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随后跟着前来迎接的方元毅往司妖监的正厅走去。 整个过程中,他可以说是一步三回头。 那边方元毅也不催,只是在谭盛风斜前方三尺的位置背身站立等候对方自行跟上来。 作为过来人,他深知斩妖人能够拥有一段亲密关系式多么的不易,所以在没有什么影响的情况下,他也愿意行个方便成人之美。 等到谭盛风彻底走进了司妖监的正门连个影子都不再有后,岳莫隐便转过身低头打开了司妖监发布初级斩妖任务的网站。 他必须以最快速度攒够积分把丘岿叫出来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 第172章 “你是说, 催动着四重瞳的你发了朋友身上出现了蛛网一样的痕迹?”丘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严肃,“这方面我不太懂,但我能帮你问问。”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 他整个人影就变得浅淡起来, 几乎就要完全消散开去。 但从岳莫隐的视角来看, 丘岿所在位置的景象还是保持着微小的扭曲状态。 与此同时, 系统页面上的斩妖积分的倒扣速度也骤然降了下去。 将手上写着提问内容以及丘岿回答内容要点的纸张放到一旁,岳莫隐简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在京平与谭盛风分开后, 他就像做旅游攻略那样在当前公布在司妖监官方任务平台上的内容里规划出了一条极为高效的斩妖任务链。 考虑到他单枪匹马斩杀申楼兰的辉煌战绩,司妖监那边欣然同意了岳莫隐的任务申请,并且一口答应了他对谭盛风单方面隐瞒相关动向的要求。 本来人手就不够,这主动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就这样,岳莫隐度过了一周左右白天上班,晚上斩妖,中间还时不时跟谭盛风发消息报备的高强度生活。 可尽管如此, 他获得的这些积分相比于想要长时间召请丘岿需要的积分还是有些杯水车薪。 一种名为焦虑的情绪久违地浮现在了岳莫隐的心中。 直到有一天, 刚起床的他发现自己系统里的积分暴涨, 涨到了一个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日思夜想以至于产生了幻觉的程度。 等到他确认自己的系统积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难道说…… 岳莫隐立刻拿起手机打开企鹅聊天软件。 因为谭盛风提前跟岳莫隐说明了任务的保密性, 所以在岳莫隐的印象中,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了一周之前。 果然, 当前自己和谭盛风的对话框里躺着好几张新照片。 滑动聊天记录到两人上一次结束对话的位置, 岳莫隐慢条斯理地欣赏起谭盛风发给自己的照片来。 第一张照片展现的是新藏特区的自然风光。 高远深邃的湛蓝天空中,如薄纱般轻盈透彻的白云亘古不变地悠哉飘浮着。白云之下,轮廓分明的雪山巍峨耸立,雪山脚下镶嵌着如蓝宝石般平静的湖泊。 图片配字:“下次有机会, 我们以游客的身份来玩吧。” 第二张照片拍摄的是落脚营地的情况。 虽然营地整体呈现出一种相当现代化的状态,但从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能感受到这片地区的特色。比如司机挂在车钥匙上的手工装饰物,比如放在茶几下方的袋装酥油茶。 图片配字:“我很好骗吗?怎么总有人想把批发市场十块钱一大把的东西当纯手工品卖给我?” 第三张照片画风陡变。 在谭盛风发过来的图像中央躺着一具巨大的而且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现有生物的晶化骨骼。 图片配字:“猜猜这妖兽的源生生物是什么?猜中也没有奖,但可以让你显得很聪明。” 第四张照片中只有一个位于雪山脚下的漆黑洞穴。 配字:“比起担心妖兽袭击,我更怕自己在里边迷路。不过没关系,实在不行就把山洞弄塌算了。” 最后一张照片中,在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的谭盛风身后,一头又一头大小不一相貌可怖的妖兽正被头朝南尾向北地依次摆放在山洞外部的平地上。 虽然外观不尽相同,但从身形上来看,它们与谭盛风之前展示出来的那只余下一具骸骨的妖兽同出一脉。 而那些妖兽的身上要么遍布伤口,要么缠绕着各种斩妖陷阱的残余物。 显然整个特殊任务是走的“预先调研-潜伏观察-布置陷阱-一网打尽”的行动策略。 既然现在谭盛风已经能给自己发消息了,想必是从保密任务中解禁了。 换句话说,岳莫隐应该很快就能在公司外的咖啡厅里接这只远航打猎归来的卡皮巴拉回家了。 岳莫隐立刻发了个“了不起”的表情包过去,随后在对话中引用着图片一张张评论了过去。 严格贯彻“句句有着落,事事有回音”的好男友行动方针。 谭盛风那边没有立刻回复,结合他给岳莫隐发照片的时间点来看,此时的他应该正在疯狂补觉中。 远在天边的岳莫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积分大礼包。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快速完成了当日工作内容的安排和收尾,岳莫隐回到家中开始整理起稍候自己需要向丘岿确认的各种事项。 这一次,他们可以认认真真地聊上很久了。 * 截止目前,岳莫隐已经大概搞懂了自己这个“系统”的由来以及存在意义。 虽然缘起已然不可考,但目前得到普遍认可的解释是一位实力强力的斩妖人前辈将自己的执念通过某种炁术传承了下来,并且会选择性地降临在不同的具有斩妖天赋之人的身上促进其成长。 最初系统的奖励,自然也是那位斩妖人前辈提供的。 第215章 被执念选中的斩妖人在接受执念的帮助后,都成长为了小有名气的一方角色,更有甚者成为了他们那个时代杰出人才。 而这些斩妖人死后,他们可以选择是否将自己的意识加入到那位斩妖前辈的执念之中。 能成为杰出人才的人,往往都具有相似的特性。 比如心怀天下,又比如知恩图报。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加入。 当然,也有因为疲于与妖兽抗争而拒绝了加入执念的斩妖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一代又一代主动加入执念的斩妖人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聚集起来,一同提炼和打磨的任务脉络,一同优化任务奖励,只为了下一位被执念选中的斩妖人可以尽快地成长起来。 然而世事变化无常。 这些一生都在与妖兽势不两立的斩妖人自然是想不到他们那个年代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初始任务【请斩杀一只妖兽】放在几百年后,居然是变得如此艰难。 因为完不成开启系统的初始任务,所以能加入执念的斩妖人断了代。 因为断了代,所以加入执念的斩妖人无法得知外界变化的情况,自然也不会轻易去调整被实践出来的最为高效的任务流程和恰到好处的奖励机制,于是继续断代。 死循环。 不过好在岳莫隐的出现终结了这个情况。 对此,岳莫隐表示不客气。 等到丘岿回归于岳莫隐的对话,其身影重新变得清晰,岳莫隐系统界面上的积分继续开始减少。 再度出现的丘岿神情十分严肃,“你朋友中的大概是一种妖炁术。” 他用的词是妖炁术,而不是炁术。 虽然经过几百年的迭代,很多丘岿常用的词汇已经不再被现代的斩妖人所使用。 但岳莫隐也基本上能把对方想表达的含义猜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丘岿给出的结论,岳莫隐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因为就在刚刚对方开口的同一时间,他已经想起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余牧。 被于可璃点将的余牧。 “容我冒昧一问,你这个朋友是在哪儿中的妖炁术?”丘岿面容凝重。 “京平谭家界。”不打算隐瞒这一切的岳莫隐开诚布公道,“睽明谭氏的谭。”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第一次在丘岿脸上看到了可以被形容为错愕的表情。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岳莫隐明显感觉出来他面前的这位丘岿丘将本质上是一个非常直爽同时极其具有个人魅力的人。 但只有个人魅力和单体战力是绝对不足以统帅那么多勾心斗角的斩妖家族并引导一场旷世之战的。 所以他必然有一个足以托付后背的盟友兼军师。 结合各种史料和民间传说,毫无疑问这个盟友兼军师就是睽明谭氏当年的掌门人。 那么从丘岿的视角看,岳莫隐所说的自己朋友在谭家界中妖炁术这件事就着实令人震惊了。 虽然抛了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但岳莫隐本身其实另有目的。 “我的这位朋友也姓谭,人很好,所以我非常能体会到丘将军您当前的心情。”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他非常郑重地说,“不用您多说,我也必然不会容忍这种妖兽惑乱的情况发生。” 听岳莫隐这么说,丘岿眉眼明显舒展了些。 “只不过,这事儿兹事体大,单凭我一个人可能没办法达到预期的最好效果,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大概很快就会出现了。” 注意到当前时间已经跨过了午夜零点,岳莫隐便起身来到了电脑前,操作鼠标刷新了一下页面。 此时司妖监官网的最新公告位置已经挂上了有关中高级斩妖人考核的内容。 查阅着公告内的详细消息,岳莫隐会心一笑。 站在岳莫隐身后的丘岿先是感叹了一番新时代天翻地覆的变化,随后看着岳莫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见到岳莫隐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失落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位真正的强者往往不会沾染上如对方那般思虑过重的气息。 但在后续的来往中,丘岿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看法多少有些偏颇。 尽管岳莫隐的思虑依旧繁多,但他在其他方面的同样突出。 综合下来看,尽管外在表现有所不同,但岳莫隐和自己是毫无疑问的同类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少数百年。 自己这种已经作古的被拍在沙滩上的前辈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后辈提供力所能及的微薄帮扶。 嗯,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把召请和维持召请所需要的,按照岳莫隐的说法,叫积分的东西,往下调一点吧。 第173章 放在一年前, 谭家界在普罗大众的认知中还是一个风景秀美但本身特点并不突出的京平三线观光风景区。 而现在它有了一个更加重要的属性——有史以来唯一一次集中性中高级斩妖人考核的举办会场。 因为妖兽潮卷土重来,再叠加上发达的互联网,斩妖人这个身份第一次毫无隐瞒余地地广泛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之中。 为了消解普通民众和斩妖人之间的隔阂,司妖监内部讨论了又讨论, 最终同意了谭斯言提出的对外公开斩妖人考核的提议。 只有让普通民众彻底了解了不同级别斩妖人的能力范围和数量级别, 以及斩妖人内部强有力的管制能力, 才能从根本上消解这个问题。 不过, 就如同那个经典的寓言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当一头骆驼把它的头伸进了帐篷后, 那么它得寸进尺地把身子也放进来就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情。 在谭斯言联合其他同盟的斩妖人趁热打铁的反复建议下,司妖监又一次退了半步,同意了对外售出中高级斩妖人考核门票的建议。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在妖兽潮爆发后,为了增加斩妖人的战斗意愿,原本只是勉强能接受级别的任务奖励被提升到了一个相当诱人的级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数量还不少。 尽管凭借这个政策, 司妖监获得了相对充足的人手, 也勉强抗过了第一波令人措手不及的妖兽潮。 可就算司妖监非常及时地启动了面向社会广泛招募有斩妖天赋之人的机制, 可相比于一茬接一茬如杂草般除不尽又到处冒头的妖兽, 斩妖人的培养周期就长太多了。 好在斩妖人和斩妖人之间也有区别, 一个像谭盛风一样的专家级斩妖人足以在战场上以一当千。 而类似谭盛风的但还没有被纳入当前斩妖指挥体系的, 在谭家界还有几十个。 为了给这些重点考核对象行个方便, 也为了在正式合作之前刷一刷好感度, 司妖监同意了谭斯言这只骆驼把全身塞进帐篷的最后一个步骤——集中举办本次的中高级斩妖人考核,并将考核地点选在谭家界。 这里有着现成且成熟的战斗场地,以及足以满足大批量观赛需求的基础服务设施。 “真是一个美妙的巧合啊。”从京平司妖监总部的大门走出来的谭斯言迎着耀目的阳光如是说。 ---------- 日头下,一位拎着行李箱身穿墨绿长袖的男生在检票口的阴影中焦急地左顾右盼。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他又又又一次下定决心,最多再等五分钟,要是还是等不来人就自己进去算了。 大概十五分钟后,另一个背着双肩包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才从跟着一大波人群公交上挤下来,随后气喘吁吁地向墨绿长袖男跑来。 看到好友的到来,原本焦虑万分的墨绿长袖男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半个小时前就说在等车了吗?怎么现在才到啊!”他将手机上的门票二维码截图发给了鸭舌帽男,随后二人扫码进了场。 鸭舌帽男自知理亏,但还是喏喏辩解道:“我只说了我在等车,但没说我能坐上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来看斩妖人考核的人有多少,我能挤上这一趟车都已经拼尽全力了好吧。” 回想着不久前检票口处人山人海差点把自己挤个半死的场景,墨绿长袖男最终选择了原谅对方。 “算了算了,鉴于你来得还算及时,为父我就准你这一次。”他打开手机确定了一下座位编号,又跟着漂浮于半空之中视觉效果极为震撼的导览界面确定了之后的前进路线。 就在这最后两位游客匆匆入了观赛场后,原本站在检票口的两位工作人员终于可以交班了。 从检票口的厅岗中走出来,这两人便凑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这次的中高级考核好热闹。”左边那人回忆着近几天的所见所闻由衷感慨道,“感觉除了这些占观赛人数九成的普通游客,基本上行程安排有富余的斩妖人应该都来了吧。” 右边那人点头表示认同,“毕竟是传说中的谭氏斩妖人第一次公开出现在大众面前,应该没有哪位斩妖人愿意错过这场盛会吧。” 第216章 虽然二人口头上讨论的话题与前排两位游客一样中规中矩,其实身为斩妖人的他们心中另有所想。 众所周知,在那场弭妖肃世之战后,睽明谭氏以一种非常投机的方式得了最高层的许可,并从此开始大肆名为【收集】实为【收缴】其他家族的专精炁术的行为。 不过从后来斩妖人群体多舛的发展历程来看,这个行为也算是相当有预见。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如今很多已经失传的炁术都在谭家的藏书楼里存了一份副本,等待着某一日遇到合适的契机重现人间。 显然,这个契机终于是降临了。 传闻中,所有的谭氏斩妖人都可以自由进出那藏书楼,也可以自由地选择专精炁术进行修习。 想到这里,这两人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又矛盾的。 既怕自家的专精炁术被谭家斩妖人施展出来,又怕自家的专精炁术没有被谭家斩妖人施展出来。 * 就在墨绿长袖男和鸭舌帽男坐到他们座位上的瞬间,宣布考核开始的枪声骤然在这几乎能容纳几万人的场馆上方响起,与此同时并列排布的五间斩妖人对战训练场几乎同时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尽管提前得知了斩妖人对战训练场外侧已经提前设置了当前最为强力的防护,可当暴起的烈焰和肆虐的砂石重重砸在那肉眼不可见的防护纸张间杂斑驳地炸开时,他们最为本能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就在这两人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时,一双手从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隙后方伸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们的肩头上。 “二位稍安勿躁。”一个带着笑意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买到这位置不容易吧,要是错过了这么精彩的战斗多可惜?” 墨绿长袖男和鸭舌帽男顺着声音响起的方位看去,只见一位穿了一件带有毛毛领衣服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二人,而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在看到另外那人胸前挂着的那对骨质戒指后,鸭舌帽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惊喜问道:“你们是斩妖人对吧?” 时至今日,斩妖人已经不是一个需要对外隐瞒的身份了,所以娄向晨非常爽利地承认了。 除此之外他还补充了一句:“斩妖人行为准则之一,发生重大灾难时,所有炁术使用限制立即解除,优先保护普通民众撤离。” 有了娄向晨这句话,墨绿长袖男和鸭舌帽男似乎吃了什么定心丸一样坐了回去,甚至掏出了手机开始拍摄起训练场上的战况起来。 听着前排两人时不时传来的惊呼,聂立庐不由得感慨道:“换做一年前,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就得加班把这两人记忆洗了,然后再把你拎到司妖监去。” “所以说时代变了啊,大人。”娄向晨伸了个懒腰,“就像明明我去年好不容易攒够了‘日常任务参与度’和‘紧急事态处理’两个维度的积分,可以尝试冲一下高级斩妖人。结果谭家人出山了。这找谁说理去?” “你也别妄自菲薄,据我所知,放弃今年考核资格的人不止你一个。” “什么叫放弃?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娄向晨对聂立庐的“安慰”不以为然,“难道你就愿意跟谭家那帮怪物硬碰硬吗?” 聂立庐没有反驳。 其实非要算起来,单打一场的话,精通精神控制类炁术的自己不见得没有胜算。 但先不说他的“奇技淫巧”能起到几次作用,单说这中高级斩妖人考核要在一周半的时间里上午打完下午连轴接着打的考核机制,就能把他活活给耗干。 “不过啊,你我不愿意,但总有人愿意啊。”说话间,娄向晨看向两人巨大场地中最靠边那间战斗场。 不用于其他战斗场地中战斗的双方在用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炁术对轰,那间战斗场上竟只有一种专精炁术在沸腾。 然而随着战斗时间的增加,那种专精炁术一步一步肉眼可见地衰落了下去,就好像施展它的斩妖人遭到了程度不高但累计起来不可逆转的攻击。 而根据实时公布出来的对战表,那位斩妖人的对手正是岳莫隐。 娄向晨不由得感慨起来。 距离自己和聂立庐第一次在七院见到岳莫隐并邀请其加入斩妖人的行列也就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什么叫活着的传奇啊…… 而且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于司妖监的遴选制度有不满认为他们有所偏向,那么现在这些声音也偃旗息鼓了 因为岳莫隐的存在和上升轨迹就是司妖监用无声的方式向全华国的斩妖人宣告——无论是什么出身,只要你有能力,你就不会被埋没。 ---------- 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八强晋级视频切片,谭盛风心中计算着八强的姓氏拼音顺序,然后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果然在当前考生的切片结束后,岳莫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只见这个男人站在一片疮痍的训练场上,正视着缓缓起身的对手,端端道:“承让。” 虽然已经说不出半句话,但他的对手心悦诚服地还了个礼。 意识到自己为了看岳莫隐的切片而耽误了太多时间后,谭盛风立刻加快脚步前往了理论上岳莫隐所在的位置。 当他推门进入到岳莫隐的休息室时,只觉得自己突然背后受袭。 电光石火间,惊尘已然出鞘三寸。 然而在听到偷袭者的呼吸声后,惊尘又被他滑了回去。 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偷袭者的胸膛上,谭盛风拉长语调道:“公然袭击监考官,你这位考生胆子不小啊。” 公然? 岳莫隐莞尔。 考核进行到现在,随着淘汰者的增多,空余出来的休息室已经富裕到可以给每一位考生安排单间了。 换言之,目前这间休息室里只有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人。 感觉是一个很适合发生些事故的场合。 但出门在外,岳莫隐多少还是有点个人道德。 把谭盛风翻了一百八十度揽在怀里,他用一只手捏上对方的下巴,“那监考官不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自己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考生的准备室里吗?” “来通知你下一场比赛的场地以及对手啊。”谭盛风任凭岳莫隐在自己的脸上揉搓着,我行我素地说道。 第174章 “只有这个原因吗?”岳莫隐半抬起头, 若有所思道,“不得不说,谭斯言还挺有组织能力的。所有考生需要知道的信息都会实时通过官网、群聊以及短信三重方式进行通知。” 就在岳莫隐说这话的同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群消息的对话框和短信的对话框一上一下并排出现在了那边亮起的屏幕之上。 收回视线, 岳莫隐重新看向怀里的谭盛风, 意味深长地说:“所以, 到底是什么风儿把你这位监考官吹来了呢?” “……好久不见, 想你了。”谭盛风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岳莫隐,“当监考官太忙了, 所以只能找机会来见你。” 虽然之前在完成了新藏特区的保密任务后,谭盛风回到了常绥并且和岳莫隐难得地度过了几天平静的时光。 可紧接着他就又被调派了出去。 而这一次调派时间就长了很多,多到直到中高级斩妖人考核开幕后,他才来到京平担任监考官。 可算是把自己想听的内容钓了出来,岳莫隐心满意足地放开了谭盛风。 稍微整理了一下因为刚刚的亲昵动作而稍显褶皱的衣服,谭盛风把话题带回到正题上。 “下午,一号训练场, 你的对手是谭芷。” 受限于参加人数, 今年的斩妖人对战考核采用的是“前期淘汰赛, 八强循环赛”的机制。 所以这一路比过来, 岳莫隐也跟几位出身谭氏的斩妖人交过了手。 或许是谭盛风那凭借通用炁术“一力降十会”的战斗方式拉高了他对于谭氏斩妖人的预期, 以至于他在跟其他出身谭氏的斩妖人过招的时候, 总是多少感觉对方有种基础不够技巧硬凑的感觉。 但考虑到之前两人走正门去拜访谭斯言的那一次, 谭芷居然能够跟谭盛风打得有来有回, 甚至还能用高跟鞋在对方身上踩上一脚,想必不能完全用之前总结出来的规律来看待她。 大概是心有灵犀,就在岳莫隐打算开口向谭盛风询问谭芷的战斗风格时,对方居然先一步开了口。 “虽然大学毕业工作之后, 我很少跟谭家那边来往,但如果让我按照记忆给谭家这边斩妖人的战斗能力排个序的话,谭芷大概是可以保二争一的。”他眯着眼睛努力地思考着措辞,“我有点说不上来,但总感觉她在炁术上有一种完全不同于我们的理解方式。” 说完这话,谭盛风有些沮丧地趴在岳莫隐的肩上,似乎是在为自己没能为岳莫隐提供什么有效帮助而郁闷。 考核已经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网络上针对这场盛会也有了很多的讨论。 第217章 有些好事者还根据不同的斩妖人制作了不同的六维图,并撰写了一句话评语。 其中针对谭芷的那句话让岳莫隐印象非常深刻。 【她的脑回路不是很正常,但她强大的实力弥补了这一点。】 这句外行人的评语居然和谭盛风想要表达的内容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什么叫高手在民间啊…… “那你是来劝我弃权的?”岳莫隐眉头微挑。 谭盛风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说道:“其实我过来还一件事要告诉你。” 岳莫隐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为了防止不公正裁决的情况,每一场对战的监考官都是赛前临时抽签决定的。”谭盛风将自己手中的那根末端点了一道红的签子晃了晃,“刚刚抽签,正好抽到我去担任你们俩对战的监考官。” “虽然我是有主动提出回避,但好像其他的监考官都不愿意接谭芷的场子,所以最后这活儿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回忆着网络上流传出来的谭芷的战斗场面,岳莫隐能够理解其他监考官的选择。 “所以……?” “所以,事实可能和你以为的恰恰相反。”谭盛风将签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后帮岳莫隐紧了紧他身上的绑带。 “我想说的是,你大可以放开了打,有我在呢。” ---------- 一脚将压在自己齐眉棍上方的惊尘踢开,谭芷将自己在风中缭乱的头发齐齐撩到脑后,“呦呦呦,这是要夫夫混合双打的节奏?” 谭盛风:…… 要不是场地内还炸响着各种杂音,刚刚谭芷的那句话肯定就会被场外的摄像机记录下来,然后同步播放到万千观众的耳朵里。 这个级别的出柜他多少还是有些敬谢不敏的。 按照流程,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红色的烟雾弹,将其弹升至半空后利用炁术使其炸裂开来。 “半决赛,胜者,谭芷。”他公事公办地宣布道。 见已经彻底分了胜负,谭芷整个人逐渐从亢奋的战斗状态中退了出来。 “我开场就让你投降了。”她走到谭盛风的身旁,看着对方将半跪在地面的岳莫隐扶起,“何必遭这个罪呢?” 只见此时的岳莫隐不仅脸上挂了彩,身上还分布着堪称集锦的炁术伤痕。 将大半的身子重量分在谭盛风的身上,岳莫隐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答说:“上次在你们家没能跟你过上几招,我深感遗憾,得了机会总是要领教一下才是。” 这话毫不意外地引起了谭芷的好感。 “原来是这样!”她将手重重地拍在岳莫隐肩头唯一一块好皮处,“你早说啊,我还有好多炁术没来得及施展出来呢!等我打完明天决赛,后天吧,我们再来比划比划。” 很明显,谭芷并不知道在谭家界外的地界,斩妖人之间是禁制私下斗殴的。 打算待会儿跟谭斯言打个小报告,让他好好跟自己妹妹科普一下外界斩妖人的规矩,谭盛风对谭芷交代说:“有关你明天的安排,还需要等那边五号场地的战斗分出结果……” “哦,你说老哥的场次啊,那肯定是他赢啊。”谭芷用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随意地戳着洞,“所以我明天直接去决赛场地等他呗?”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一些狂妄,但在另一边宛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面前,这话反而显得诚恳了起来。 看着谭芷蹦跳着离去的背影,岳莫隐问谭盛风:“那么作为败者,我需要跟另外的败者角逐一下第三名吗?” “理论上是需要的,但实际上意义不大。” 据谭盛风所知,正在跟谭斯言对战的斩妖人在其他考核维度上的成绩都不错,完全是为了求稳才来参加的斩妖人对战。 走到四强这个位置已经足以保证他顺利从中级升高级,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多打一场了。 果然,在谭盛风将疲惫骤然上涌的岳莫隐带回到休息室并开始为对方治疗伤口时,监考官通知群里传来了对手弃权的消息。 至此,谭盛风就只剩下两件事要做了。 身为监考官,他需要去与其他同事集中整理今天的比赛内容并检查对应的文件。 身为岳莫隐的负责人,他需要好好治疗一下对方这如风中残烛一样的身躯。 显然,这第二件事的重要性显然远高于第一件。 等到岳莫隐从深沉的睡眠中转醒,只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 而在他的手机上,躺着一条十分钟前的消息。 【风到碗里来:你要是醒了可以在场外等等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流泪.gif】 简单活动了一下,判断自己的恢复情况后,岳莫隐拿起手机开始回复对方。 【山不就我:[地图位置]】 【山不就我:那你到时候直接来这里找我吧。】 谭盛风秒回。 【风到碗里来:卡皮巴拉ok.jpg】 ----------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候车室里,闭目养神的岳莫隐睁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谭芷。 将手中一道符纸贴在旁边的墙上,谭芷头也不转地回复说:“跟你一样,等人呗。” 听她这么说,岳莫隐下意识以为对方要等的人是谭斯言。 虽然对于谭芷这么大个人在自己家的地盘里居然需要等哥哥来接这件事表示不解,但是他选择礼貌地尊重。 “哦,人来了。”谭芷突然正襟危坐了起来。 人来了? 岳莫隐快速扫视过候车室的内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就在这时,那道被谭芷贴在墙上的符纸突然自燃了起来,而它燃烧产生的灰烬无风自动地在谭芷的身边凝出了一个人形。 通过对方身上的配饰,岳莫隐认出这人正是当时在藏书阁中与谭斯言辩论的那位谭家女性长辈。 等到头顶的发髻也被构建完成,谭家长辈幽幽地开了口:“岳先生,你好。” 判定对方来者不善,岳莫隐强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您好。”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后,自知当前身体状态不佳拖不得太久的岳莫隐主动加快了谈话的进度。 “我知道的不多,但大概比您以为我知道的要多一些。”他靠在椅背上,从容不迫道,“您来找我,无非是觉得在目前的斩妖人行列中,我实力不错,晋升前途相对明朗,本身又有着相对成功的立业经历,所以希望我能加入你们正面对抗谭斯言。” 尽管被戳穿了心中计划,但谭家长辈纹丝不动。 “但这里我跟您说句实话,抛开你们内部的恩怨不谈,至少从我这个外人的视角来看,谭斯言的顾虑是相当有道理的。” 谭家长辈自认为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饭都多,自然没把岳莫隐的建议放到心里。 “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有定数的。”她微微一笑,偏头看向打谈话一开始就神游天外的谭芷,“谭芷,你年龄和岳先生相仿,共同话题也多,以后要多向人家请教请教。” 这什么经典的相亲起手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因为有约在先,岳莫隐并没有立刻向谭家长辈告知自己与谭盛风之间的亲密关系,只能默不作声假装自己是个没能听懂其中含义的钢铁直男。 突然被点的谭芷一脸茫然,只是下意识点头,“啊?好。没问题。” 这什么经典的笨蛋……如此轻易就将话柄交了出去。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谭家长辈重新看向岳莫隐,“下次有机会,还是想以面对面的方式和岳先生交流一下,或许到时候你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说完,原本漂浮在空中基本静止的符纸灰烬骤然四散开来,滚落在地面上化成粉末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 “知道你刚刚肯定没听懂,这里我一句话总结一下。”劳心费神一番的岳莫隐重新将眼睛闭了回去,“我建议你听这位阿姨的话,加入谭家守旧派的队伍。” “那不就是背叛我哥了?”谭芷不解,“我以为你们这些大人物最讨厌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呢?” “这不叫背叛,叫不把鸡蛋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谭芷若有所思。 “你和谭斯言应该是同一年生的吗?”岳莫隐突然问。 “不是啊,怎么了?” “那就很奇怪了。” “如果说谭斯言有八百个心眼子,那么加上你就得倒欠八百个。”岳莫隐摇摇头,“一般来说,这种级别的情商差距只能通过脐带传递。” 谭芷突然说:“谭斯言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岳莫隐意识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称呼谭斯言的全名。 “大概是在我得病后,他才开始钻营这些里里外外人来人往的门道,还经常自言自语说什么,再也不能让别人拿捏我们的生死什么的。” 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第218章 “那些都是旧事,不提了。还是先恭喜你升中级斩妖人。”说着说着,谭芷突发奇想,“话说,是不是今天我输给你的话,你就能直接升高级了?” “首先,打假赛是违规的,一旦被发现了咱俩都得被罚。”岳莫隐无奈道,“其次,你要明白,为了剿灭妖兽,这一次是司妖监对你们谭家的特事特办。这一届之后,不管单体战斗力有多强,都需要走初级-中级-高级这套标准晋升流程。” “知道了知道了。”谭芷捂住耳朵开始往候车厅外走去。 等站到候车厅的玻璃门外,她便松开了双手,正对着岳莫隐道:“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我听进去了。确实很有道理哦。” 此时她的身后是隐匿于夜色中的谭家界。 就在谭芷离开不久后,谭盛风方才风风火火地过来于岳莫隐汇合。 居高临下地站在岳莫隐面前,他面色不善地问:“绝对是那天你给谭斯言出的主意吧?” 哦吼,兴师问罪来了。 第175章 现如今岳莫隐的感受就和小时候骤然被父母叫出全名的时候的感受如出一辙。 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 他先是从谭盛风的问话中提取出关键词,随后立刻开始思考自己最近在相关事情上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引得对方如此生气。 一番检索后,岳莫隐挂上了一副“朕何罪之有”的表情,顺便挺直了腰板。 “发生什么事情了?” 面对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岳莫隐, 谭盛风一时之间居然被打断了之前酝酿好的质问思路。 尝试续上方才的气势无果, 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岳莫隐的身边。 “就是之前谭斯言不是为了证明斩妖人群体在脱离了司妖监的扶持后依然具有造血能力, 所以……” 这边谭盛风还在思考如何措辞, 那边岳莫隐已然接上了话头:“所以策划了包括对外出售斩妖人考核的门票等一系列的活动内容。” 抓过了话题的主动权,岳莫隐当然不会轻易地把它交还回去, 便“自然而然”地补充道:“除此之外,为了进一步拉进斩妖人和普通人的距离,消解当前被过度严肃化的斩妖人形象,他还计做了很多相对‘亲民’的企划。” “尽管这些企划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囿于谭斯言在这方面的经验有限,以至于最终的成品大概率达不到他的预期甚至可能起到一定的反作用。” “而在某个‘大善人’的作用下,我才不辞辛苦地为对方提供了绵薄的帮助。” 说话时, 岳莫隐将“大善人”三个字着重的咬了过去。 “而这些绵薄的帮助后期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我完全不知情。” “所以, 话说回来, 我做错什么了吗?”岳莫隐不解地回望向谭盛风, 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似乎很为对方刚刚的质问态度而受伤的神情。 谭盛风:…… 等等?怎么给他反客为主了? 但仔细想一想, 岳莫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甚至听起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多管闲事的自己? 一开始反思, 谭盛风便彻底泄了气势。 “刚刚工作结束前, 我被司妖监要求参加了谭斯言策划的节目。”他脱力地靠在岳莫隐的肩头小声嘟囔道,“他们说着跟你刚刚提到的内容差不多的话,或者说大概就是你跟谭斯言所说的原话,就把这事儿摊我头上了。” 这么看来, 谭盛风的兴师问罪确实有一定合理之处。 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并成功化解了自身危机的岳莫隐及时递上了教科书般的关怀:“那么我现在做什么能帮到你呢?” 听他这么说,谭盛风以自己的下巴为支点将头缓缓转了过来,阴恻恻地对岳莫隐说:“我被抓了壮丁,难道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岳莫隐胸有成竹道:“根据谭斯言的规划,他将邀请本次中高级斩妖人考核的前两名和网络人气投票的前两名作为节目的嘉宾。” 明天的总决赛是谭斯言对战谭芷,无论结果如何,前两名都会属于这对兄妹。 “就算谭斯言作为主办方不参加他的节目,从之前的淘汰赛对战成绩来看,也应该是输给谭斯言的那位斩妖人顶替他的位置。” 说完自己的结论,岳莫隐还了谭盛风一个得意的挑眉。 “岳总对自己的人气这么不自信?”谭盛风继续阴恻恻说。 “外行看热闹。”岳莫隐一耸肩,恶作剧地颠了谭盛风一个措手不及,“怎么想我那师承自你的朴素战斗方式肯定比不过那些打起来令人眼花缭乱极具观赏性的斩妖人吧?” “可公司的大家还是很看好你的呢。” 看着谭盛风那略显邪恶的笑容,岳莫隐蓦然升腾起一种危机感。 “整个七日互娱,就算连外包的工作组也算上,也不过几千人。”他谨小慎微地试探道,“相对于整个互联网来说,这点票数就是沧海一粟。” “但是我们有很多玩家啊。” 回想着近期公司的游戏活动安排,岳莫隐心中一凛。 掏出自己八百年不登一回的微博账号,简单一个刷新,公司官方账号的最新动态就被推送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那条最新发布的公告中赫然用超大的加粗字体写着: 【投岳父一票,送星钻和自选五星】 本来玩家中白嫖党就居多,恨不得在版本更新第一天就把所有的游戏内奖励都舔干净。 如今遇上了这么一个随手点点就能完成的任务,奖励还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丰富,羊毛大军怎么可能会错过? 难得能让岳莫隐吃瘪一回,谭盛风扬眉吐气道:“岳总知道公司有多少玩家吗?” 岳莫隐知道,岳莫隐不想说。 将手机收回到口袋内,他佯装不以为意道:“就算我被投上了第一名,我也可以选择拒绝节目组的邀请。” 他深知谭盛风性格佛系,理论上在自己第一次表达出不是很想参加的时候,对方就会见好就收。 可这次对方却一反常态地死缠烂打起来…… 有问题。 果然,在听到岳莫隐又一次表达出拒绝的态度后,刚刚还气势嚣张的谭盛风瞬间萎靡了下来。 “岳总你就陪我去吧……”他把头埋到岳莫隐的衣领位置,瓮声说,“大概是为了避开各种可能会被谭家长辈收买的专家,谭斯言最后请我爹来当的嘉宾。” 什么?! 岳莫隐非常难得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岳父”在岳父面前一败涂地。 ---------- 谭盛风的父亲,岳莫隐的岳父,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年轻时候,他旗帜鲜明地反对谭家的藏私做派并公然出走谭家成为了独立斩妖人。 就算年龄大了握不动法器了,这人也闲不住,注册了一个账号天天在网上兴风作浪。 在妖兽潮爆发后,作为第一批主动亮明斩妖人身份的博主,他以“鉴定一下网络热门妖兽视频”系列内容爆火出圈。 视频中,他的讲解在保证了十足专业度的情况下还做到了通俗易懂、妙趣横生、老少咸宜,直接甩了其他招摇撞骗的博主一大截。 而且有时候,他甚至能亲自下场把一些自以为是的杠精网友怼得哑口无言。 跟司妖监官方发布的各种冰冷冷的科普视频比起来实在是活人感十足。 因而收到了广泛好评。 这样一个立场中立又自带流量的斩妖人成为谭斯言邀请的对象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 “感谢谭家界对节目组的大力支持,也感谢无穷老谭的加入观察室进行全程解说。”主持人对着镜头激情四射道,“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挑战环节!敬请期待!”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导演组那边就打了板子,示意这一部分的拍摄彻底结束。 看到这一幕,谭盛风当即就打算起身离开这个让自己坐如针毡的地方。 但很明显,有人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急?”谭父幽幽开口,“咱爷俩好久没见面了,反正接下来短时间内也没你什么事儿,那我们就聊聊天呗。” “老爹你想聊啥?”谭盛风故作镇定地坐了回来,开始快速回忆昨天晚上自己加急翻阅的自家老爹近期的朋友圈以及发布在网络上的科普视频。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再出声。 等周围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谭父方才继续说:“聊聊你那个男朋友啊。” ! 上来就放大? 看着谭盛风装傻的真情,谭父抬手就朝着对方头顶招呼了一下,“你小子是真的行,上来就给我整这种大新闻。” 身经百战的谭盛风下意识地抬起手打算防御,可紧接着他又把手放了下来任凭自家老爹那如蒲扇一般的手糊在自己的头顶。 一下,两下…… 感觉自家老爹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谭盛风往旁边躲了些距离。 第219章 “您别光打人不说话啊……” 按照他在各种平台上刷到的跟家人出柜的帖子,此时自家老爹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求自己跟岳莫隐断了,然后就开始着手给自己安排相亲,并勒令自己半年内结婚一年内生孩子。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谭父站起身,不留痕迹地将自己发红的手背到身后,“要是我说让你们分手,你会分吗?” “不会。”谭盛风秒回。 “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生的儿子,自己认命呗。”谭父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所以你那个男朋友……” “人家有名字的,岳莫隐。”谭盛风非常认真地介绍道,“山岳的岳,莫要的莫,隐藏的隐。” 谭父强行克制住了再给谭盛风脑袋来上一巴掌的冲动,用平和的语气继续道:“这个小岳啊,我总觉得他来参加这个节目别有目的。” “为什么这么说?”这切入角度着实超乎谭盛风的意料。 谭父恨铁不成钢地点在谭盛风的脑门上,“这人呢,做事总归是要图点什么的。” 谭盛风点头认同。 “他缺钱吗?” 肯定不缺。 “他缺名气吗?” 嗯,好像也不缺。 “都不缺!那他来这里干什么?浪费生命?” 说得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谭盛风自己跟谭父解释说,岳莫隐是因为自己的请求才同意参加节目的,但自家老爹的发问也多少提醒了他。 岳莫隐最近的行为好像确实有些古怪,好像经常会在自己睡下后单独去到隔壁的空置房间。 而不久后,便会有不同人的声音从那边隐隐传来,有时候像是在讨论,有时候像是在吵架。 谭盛风也不疑有他,只觉得岳莫隐是有什么紧急工作要处理,所以临时拉了什么视频会议。 可细想下来,这“紧急工作”是不是来得太规律又太频繁了点? 第176章 简单应付完从大巴前方晃过来的花絮拍摄镜头后, 岳莫隐开始回想这段时间自己跟丘岿以及其他存在于执念之中的斩妖人前辈的会议内容。 在他将自己面临的情况以及他大胆的猜测说出口后,一直都吵吵闹闹没事就相互怼起来的斩妖人前辈难得地齐齐陷入了沉默。 “不管各位是否认同我的猜测,我都要去尝试验证它。”随意地将手中的笔转了个花,又久违地捏了捏它那柔软的握笔处, 岳莫隐淡淡陈述道, “如果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那我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充其量以后会遭受到冷落和排挤。但这种代价对我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剩下的话不必岳莫隐多说,列位的斩妖人前辈已经自动在心中替他补了全。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这个潜伏于斩妖世家中实力强大又极为狡诈的对手就会被揭示在当代斩妖人的面前。 无论真格动手起来双方的战力几何,至少有岳莫隐这番行动将它从暗转明在先,斩妖人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然而别看岳莫隐这话说得极为轻巧,这些多少都带过队伍也吃过苦头的前辈深知,相比于单纯斩杀妖兽,与其他斩妖人打交道的棘手程度要高得多。 更何况要是这个猜测成了真,怕是这一代斩妖人的权力格局会有极大的动荡。 可话又说回来, 无论会产生怎样的连带影响, 斩妖卫道永远是斩妖人的第一追求。 所以他们愿意群策群力, 为岳莫隐争取到一个尽可能两全的解决方案。 尽管不同斩妖人前辈对于岳莫隐应该如何处理当前的情况提出了五花八门的意见, 但他们至少有一条标准是统一的—— 在岳莫隐当众证据, 而且是绝对不可撼动的那种。 “你这是在与睽明谭氏为敌, 所以你必须取得其他势力的支持和声援, 保你后期的行动畅通无虞。” “你这是在挑衅司妖监的权威, 所以你必须站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制高点上,形成不可撼动的姿态。” 虽然反复地并且从不同角度告知着面前的岳莫隐他即将面对的艰难困苦,但这些斩妖人前辈更多的是希望这位被执念选中的当代斩妖人能够少经历他们所经历过的劳心折磨。 在其他人把绝大多数的行动要点告知给岳莫隐后,作为所有斩妖人前辈中名望最高的丘岿来进行了最后的收尾。 “不要低估了自己, 也不要低估了对手。人为归纳出来的妖兽能力往往会局限在自己所见过的妖兽身上。”他郑重地望向岳莫隐,“至臻级和至臻级的区别,可能是前者只能达到斩妖人定义的至臻级,而后者是斩妖人的定义只有至臻级。” “多谢各位提点。”正式结束这场会议前,岳莫隐起身对着存在于系统之中的各位前辈鞠了一躬,“岳某,受教了。” 看着逐渐消散在空中的身影,岳莫隐拿出手机回复了他搁置了几天的节目邀请函。 “确认参加,把合同发过来吧。” ---------- 根据“先把观众引进来,再把观众留下来”的原则,节目组在第一期节目的安排上就下了大手笔,直接调用了谭家界内部的山野实战训练场,并且制定了一套极具看点和刺激性的剧情。 四位明星嘉宾将扮演调查员深入,而四位被选中的斩妖人需要在嘉宾“捅出篓子”后“从天而降”。 在之后的剧情中,八人将两两分组去执行后续的任务。 虽然这几位斩妖人本身都没太把这个摊派到自己头上的综艺任务当回事儿,但总归还是不想“输”得太难看。 而谭芷很明显就没有这种顾虑。 只见她转过身反跪在大巴的座椅上,用手搂着靠背非常随意地说道:“嘉宾你们随便挑,我拣剩下的那个就行。” 听着她这过于随意的发言,岳莫隐先是在心中为谭斯言点了一根蜡,然后避着镜头出声提点道:“还记得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谭芷信口答道:“树立人物形象,表达思乡之情。” 绝对是忘了,都开始乱套古诗文阅读理解的公式答案了。 “是让谭家长辈觉得你可以有足够抗衡谭斯言的影响力,进而着重培养你作为新一代谭家的代表人物。”岳莫隐选择直接给出标准答案。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坐庄家才可以压宝两边”的核心。 无论这场拉锯战结果为何物,这兄妹两人至少都不会相互为难。 显然,谭芷的脑子并不擅长处理这些弯弯绕绕,也志不在此。 听到那边车外导演组的召唤,她当即投身到显然更加轻松愉快的“游戏”之中。 一改之前看小孩一样神情,岳莫隐凝重地看着谭芷雀跃着跳下车的身影。 节目的录制一共只有五天,他必须在这五天之中找到那个足以颠覆斩妖人对妖兽上限认知的证据。 就像丘岿所说的那样,他不会低估了自己,也自然不打算低估了对手。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与其主动试探以至打草惊蛇,不如“无意”布局引其自投罗网。 ---------- 有谭斯言这种专家在背后把关,节目组大胆选取了四类非常有代表性的妖兽作为第一天狩猎的对象。 于是在四位嘉宾出发后不到半个小时就遭遇了“天上飞的”的袭击,然后在逃亡的过程中吸引了“地上跑的”的注意力。 趁“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两只妖兽展开了领地争夺之时,他们灵机一动躲进了一处山洞里,然后跟“土间埋的”打了个照面。 为了甩脱“土间埋的”,他们极力奔行,然后在跨过河水时惊动了“水里游的”。 至此,来到一处平地的嘉宾们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情况。 东边山巅立着“天上飞的”,南边湖里钻出“水里游的”,西边土丘露出“土间埋的”,北边林中走出“地上跑的”。 尽管知道这些妖兽绝对伤不到自己分毫,但在一番逃亡后,妖兽的可怖已经深深植入了这些在妖兽潮爆发后依然被养尊处优保护起来的嘉宾的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被这四只形态各异但个个战斗力惊人的妖兽包围着,他们的心还是下意识地提到了嗓子眼。 在遭遇“天上飞的”后就成为了队伍主心骨的屈嘉隆深吸一口气,小声安排道:“各位别慌,根据我之前的观察,那个天上飞的移动速度最快但生性最多疑。那个地上跑的特别贪婪脾气也大。土间埋的宁可按兵不动也不远冒险。水里游的受限于环境,行动能力极差,只能追求一击即中。” 站在他身边万分后悔答应了这个节目邀约的嘉宾抹了一把淌到下巴上的汗水,“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待会儿要是救兵还没来,你们就朝那个鸟的方向跑。”屈嘉隆用眼神示意着方向,“我来勾引地上跑的去攻击水里游的。” 尽管在这些嘉宾的眼中,他们此时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绝境中,可那些分布在谭家界训练场的高清监控摄像头和被工作人员隐秘地藏在他们身上的收音装置却将他们的行动和对话悉数记录了下来。 第220章 看着挂在前方的屏幕,谭父惊奇道,“这小伙子有灵性啊。” “无穷老谭老师为什么这么评价小屈?”主持人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刚刚说的内容在您看来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呢?” “很野性很本能但意外很精准的状态。”谭父实事求是地说,“大家都知道,妖兽是从野兽衍生出来的存在,所以在一定等级以下,很多时候它们的行为方式会受到自己源生生物的影响,但落到细微之处,不同的妖兽还是会有不同的表现。” 众人点头,尽管这个基础知识被司妖监反复科普过,但只有在亲眼看到了妖兽后他们才骤然回想起这个要点。 恍然大悟般点头后,主持人看向了谭盛风,“这边谭首席怎么看?” “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斩妖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会先行调研妖兽的源生形态,然后对应地制定应对方式。”谭盛风非常温和地配合道,“但就算是再严谨的计划,也会为斩妖人应对不同的妖兽预留随机应变的作战空间。” 就在谭盛风说到“作战”二字的瞬间,那边“地上跑的”有了动作。 只见它一个蹬踢在地面上留下几道深壑般的抓痕后,直挺挺地向着嘉宾们所在的方位冲来。 “快快快,按照我刚刚说的动起来!”屈嘉隆立刻推搡着其他三人往“天上飞的”所在方向移动,随后自己站在原地对着“地上跑的”张牙舞爪地挑衅了起来。 虽然向着另外三人逃窜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地上跑的”显然对更近一步的屈嘉隆更感兴趣。 眼看着“地上跑的”愈来愈近,屈嘉隆拔腿就朝着他计划中“水里游的”所在的方位跑去。 他刚一有所动作,那边“水里游的”就有了反应。 从水中微微冒头,它头顶上的复眼各自有序地转动着,盯准着移动中的屈嘉隆和“地上跑的”,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看着屏幕上宛如《侏罗纪公园》一般的画面,一位演播室嘉宾情不自禁地担忧道:“好紧张啊,他们真的不会有事的吧!” “为什么要紧张,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安全得很呢。”作为资深斩妖人,谭父早就看出了这片平地之上的端倪。 安全?得很?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有那四位实力强劲的斩妖人在,这些嘉宾绝对不会受到什么真实伤害。 可看着如此震撼的画面,他们还是免不得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此时,以身诱敌的屈嘉隆距离他后方追击而来的妖兽那前突的利齿已经只有不到一米了。 第177章 正在拼命向前奔跑的屈嘉隆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虽然在经纪人的耳提面命下, 他长期保持着去健身房训练的习惯。 但在那种专业场合锻炼出来主要以观赏价值为主的肌肉在面对生死危机之时就完全不够看了。 压下喉头的腥甜,他强行让略微涣散的目光汇聚到自己的目标——“水里游的”身上。 因为“地上跑的”脾气大,所以刚刚它会朝着发出挑衅的自己追来而放过另外三人。 又因为“地上跑的”贪婪,所以当自己这个小虾米和“水里游的”这只巨鳄摆在一起的时候, 它会毫不犹豫攻击“水里游的”。 所以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会赢的! 尽管没有任何理由, 但屈嘉隆就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过去在一次意外事件中, 他层跟一队群居的结丹级妖兽打了个照面。 尽管那些妖兽下一秒就被及时赶到的斩妖人给降服了, 但屈嘉隆却就此意识到自己好像天生就感知到妖兽之间细微的不同。 黄皮黑斑的那只妖兽气质最招摇,是整个族群的领袖。它身边的紫毛白爪是他的大老婆, 一双精明的眼随时观察着族群内的动向。依偎在大老婆怀里的混白是领袖的二老婆,比起争夺领袖的爱,它选择依从于大老婆伏低做小。块头最大的那个妖兽则是大老婆生的嫡长子,整体有恃无恐地欺负其他兄弟姐妹。 屈嘉隆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大脑在惩罚自己偷偷熬夜看小说而产生的幻觉。 可后来,当类似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后,他就很难再以这个理由去逃避问题了。 他也有把这件事模棱两可地跟自己的经纪人讨论过,然后得到的结论是“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 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和“手机拿来, 没收了”。 其实对于他来说, 这个问题最好的询问对象是自己的舅舅, 当前斩妖人群体中极其权威一举一动也非常有分量的梅临渊。 抛开那网络上的阴谋论不谈, 至少在屈嘉隆眼中, 自己舅舅是很好的人。 虽然因为各种不可说的原因, 他在自己成长的过程中对自己隐瞒了他的真实职业并撒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谎, 但这不妨碍舅舅提供了他能提供的尽可能多的陪伴,并为自己的事业提供了极大的支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屈嘉隆总觉得假如自己真的把自己能感知到妖兽之间不同的这件事告诉梅临渊,就会得到一个非常糟糕的结果。 这个结果是什么?又为什么是糟糕的?这些问题他一概答不出来, 但他就会这么觉得。 就像他总是觉得自己肯定在妖兽潮爆发之前就见过妖兽一样。 没有任何的依据但他就是相信。 提问:当全世界都无法理解你、无法为你排忧解难、无法为你提供帮助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回答:相信自己,并相信自己可以。 想到这里,屈嘉隆又一次爆发出了一股力量,一鼓作气重新拉开了他与“地上跑的”之间的距离。 然而还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当你太过于弱小的时候,连反抗都会显得那么可爱”。 在发现到面前的猎物开始反抗后,“地上跑的”饶有兴趣地偏了一下头,随后缓缓停了下来。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消失后,屈嘉隆在奔跑期间抽空回了个头。 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完全没有了“地上跑的”的身影。 人呢?哦不对,妖兽呢?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神经都抽动了一下,仿佛瞬间感知到了无数不可言表的信息。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般地顿在了原地,随后蹲了下去。 就在他膝盖弯曲的瞬间,两道迥然不同的风声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袭来,随后对撞在了他身前的半空之中。 在那杂乱的风声中,谭芷优哉游哉的调笑不期而至。 “哟,反应这么快啊?这算不算是我们心有灵犀?” ! 救兵终于赶到了战场! 屈嘉隆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谭芷正以接近于倒挂的姿势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上。 而她手中的齐眉棍此时非常完美地卡在了“地上跑的”脚趾之间。 原本停步后接了以一个蓄力大跳的“地上跑的”如今被一根相比于它庞大身躯来说简直纤细如筷子的齐眉棍挑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刚刚屈嘉隆没有做出刚刚的反应动作,他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如果谭芷没有出手,那么此时“地上跑的”应该会落在屈嘉隆的前方,然后直面“水里游的”,两者展开一番厮杀。 借此机会,屈嘉隆同样能全身而退。 “水里游的”…… 对啊,那“水里游的”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趁机偷袭自己和谭芷?! 想到这里,屈嘉隆猛然抬头看向十几米开外的深湖。 就在一分钟之前,那里的湖面上还游荡着一道深色的阴影,阴影的上方缀着两小团令人看到就会感觉不适的眼睛。 而现在的湖面却闪耀到让人无法直视。 数千道白到微微泛紫的雷电于湖面上钻进又钻出,分岔又汇合,炸裂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并最终编织出一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 那不久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小水体中追杀各位调查员嘉宾的“水里游的”在几个冲撞腾跃后,肚皮朝上地躺在了电网中央。 若不是它那扭曲的鱼鳍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拍起层层涟漪,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它还是活着的。 看到这一幕,演播室中的谭父一拍大腿,“真是大手笔的麻痹陷阱啊。” 麻痹陷阱?还是大手笔? 观察到其他演播室嘉宾不明所以的神情,谭盛风及时地递上了解释。 “为了保证即使是能力没有那么出众的斩妖人也能通过雷电来击穿妖兽的防护并且麻痹妖兽的动作,当前的麻痹陷阱是基于预先贮存了雷电的符纸构成的。” 一般来说,一张符纸会对应一道雷电。可就算一张高级符纸对应十道雷电,想要达到当前用于捕获“水里游的”的麻痹陷阱的效果,也至少需要数百张符纸。 结合这种特殊符纸的造价,怎么不算是大手笔呢? 第221章 除了“地上跑的”和“水里游的”,战场那边“天上飞的”和“土间埋的”的局势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转。 虽然在屈嘉隆的“舍身取义”之下,另外三位嘉宾获得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行动环境。 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反复观察“土间埋的”的行动轨迹后,“天上飞的”抓住了“土间埋的”转身一个机会朝着那三人飞扑过去。 没了屈嘉隆作为主心骨,看着自上而下扑来的“天上飞的”,三位嘉宾立刻凭着本能四散而逃。 其中有一人还存留着些许的判断力,便朝着一旁森林的方向跑去,期望着那些旁逸斜出的树枝能够拦截住“天上飞的”的攻势。 然而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个天上飞的移动速度最快但生性最多疑。”屈嘉隆如是说。 虽然那些树枝的存在确实会妨碍到自己的行动,但“天上飞的”眼球一转,看到那边“土间埋的”正蠢蠢欲动地打算对另外两位嘉宾发起攻击后,便决定抓面前这个小的当保底。 地底的树根对“土间埋的”的阻碍可比能够被自己强行折断的树枝大多了。 就在“天上飞的”调整好姿态,一个俯冲下去即将精准地抓住那人时,原本伫立在它前方的几棵参天大树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几十条从树冠高度蔓延到地面的树藤。 看到这显然是人为的树藤之时,那位调查员嘉宾大喜过望,当即冲着树藤方向跑了过去。 而“天上飞的”因为惯性则直直地撞上了那些树藤。 原本松垮的树藤顿时向前倾倒而去死死缠住了“天上飞的”。 在被限制了飞行后,“天上飞的”当即朝着地面落去。 从这个高度摔到地上对“天上飞的”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于是下落的过程中,它疯狂地啄着缠在自己翅膀上的树藤。 然而就在它啄断所有藤蔓打算接着落地受身重新起飞之时,地面上的树藤竟然塌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听着来自落入洞穴再起不能的“天上飞的”的忿恚长啸,谭父不吝啬地评价道:“好巧妙的连环落穴陷阱。” 这次的陷阱名称比较通俗易懂,效果也非常直观,谭盛风也就没有多加解释。 调查员嘉宾一路上引到了四只妖兽,现在已经被解决了三只。 于是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了最后的“土间埋的”身上。 不同于其他几场很有看点的捕获,在那两位逃窜中嘉宾的喘息声外,此时“土间埋的”所在的区域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以为“土间埋的”会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谭父缓缓看向了谭盛风,稍有犹豫地问:“闭息陷阱?” 看着刚刚在摄像头中一闪而过的岳莫隐,谭盛风骄傲道:“没错!就是闭息陷阱。” 当谭盛风向其他观察室嘉宾介绍闭息陷阱以及其通过抽空环境中的炁以降低妖兽活动能力的原理时,谭父陷入了沉默。 在他的认知中,为了保证效果,闭息陷阱往往需要一组八名斩妖人同时施放程度相差无几的炁术,否则就会出现东墙补西墙的情况,甚至还会反过来使得斩妖人本身深受其害。 可这岳莫隐居然只凭着自己和几个身外身就达到了如此之高的水平…… 听完谭盛风的讲解,陷入了思维定式的主持人打算进行一番雨露均沾的介绍,便问向谭父道:“那请问这边谭芷使用的是什么陷阱呢?” “她的使用的法就比较简单粗暴了。”谭父咳嗽了一声,“就直接给妖兽打到动弹不得,留口气就行。” “虽然看起来却是非常原始,但这确实是斩妖人在最开始的蛮荒时期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了。”不同于自家老爹有些难为情的表现,谭盛风反而十分陈恳地说,“若是没有通过使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去捕获第一只妖兽,也就没有后来其他种类繁多的捕获陷阱的发展。” * 将倒在一旁的“地上跑的”用特质的绳索捆绑起来装载到车辆上,谭芷意犹未尽道:“有意思,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捕获妖兽。” 气息还没喘匀的屈嘉隆正想追问以往谭芷都是使用什么方式捕获妖兽之时,她说出了后半句内容:“之前都是直接打死的。” 屈嘉隆:…… 真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女人。 那边被导演组委托了“推进剧情”之重任的岳莫隐在反复检查妖兽的捆缚状态后,立在车头位置宣布说:“既然我们已经成功捕获了妖兽,接下来就是将它们带回去进行涵养,确保它们能恢复道未受伤时的鼎盛状态。” ? 一番话硬是给屈嘉隆等调查员嘉宾听得目瞪口呆。 这好不容易才给妖兽打败了,结果扭头又要养起来?搁来回这儿玩吶? 明显感知到了调查员嘉宾的不解,但岳莫隐并没有进行解释,只是反问道:“各位觉得为什么普通的刀剑枪炮几乎伤不得妖兽半分,而斩妖人的法器却可以断其筋骨分其皮肉呢?” 谜底就在谜面上。 看着恍然大悟的屈嘉隆,谭芷依靠在装着妖兽的车身上摇头晃脑道:“这叫‘原汤化原食’。” ……这个说法虽然非常形象,但不得不说真的好地狱啊! 第178章 作为“皇权亲许”, 睽明谭氏总是有一些绝大多数斩妖家族没有的特权的。 就比如,谭家界的地下牢狱中关押并饲养着数以千计的妖兽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被谭斯言借调出来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和“土间埋的”在众多调研员嘉宾的狼狈衬托下显得尤其可怖,但放在这地下牢狱中就属实有些不够看了。 好在摄影师拍摄了一些巧妙的运镜和远景,而这些素材在后期的剪辑作用下成功营造出了一种押送妖兽的八人的身影极为伟岸不输人也不输阵的感觉。 尽管再三注意着自己的表情管理, 但在亲眼目睹无数形态各异的妖兽被峭壁两侧凿出的囚笼困在其中时, 屈嘉隆还是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被吓到了?”谭芷回身看向屈嘉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应该也多少在新闻里见过妖兽才是啊?” 屈嘉隆戚戚然地收回了目光,快走两步贴得离极为斩妖人更近了一些, “见过是见过,但这里的妖兽长得格外奇怪。” 突然,一道男声自众人前方幽暗深邃之处响起:“你的感觉是对的。” 对方话音刚落,两点泛蓝的明光便自远处亮起。 紧接着,一那两点泛蓝明光为起点,无数相同的明光在两侧峭壁之上铺展来开将原本昏暗的地下牢狱照得有如白昼般明亮。 而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人影从一堆看着就令人肃然起敬的仪器后方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影在路过某一个摞放着整齐的文件的柜子时顺手抄起了一个手写板, 随后朝着八人所在的位置走来。 一边行动, 人影一边回答着刚刚屈嘉隆的提问:“你们所在范围中的绝大多数妖兽都是在八百到一千年前被捕获起来的。” “那个时候妖兽在野外的资源竞争非常激烈, 要么捕食别的妖兽要么就被捕食。” “而在捕食的过程中, 越高级的妖兽越会吸收对手的优良特性, 也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待到人影走近, 终于看清对方面貌的岳莫隐抬手打了个招呼, 那人也挥了挥手写板作为回应。 来人正是楼守贤。 自从初级斩妖人考核后, 准确地说,是自从梅临渊一枪把从自己、谭盛风和楼致远千辛万苦青冥叶王蛇体内救出来的楼守贤钉到地上押走后,岳莫隐和楼守贤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此时的楼守贤跟岳莫隐记忆中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气质上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注意到排列在八人身后的长枪短炮, 楼守贤不着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和衣领,确认自己身上那宛如蛇鳞一般的痕迹被彻底挡了住。 因为知道今天有拍摄内容,所以他提前佩戴了美瞳以遮盖自己如今那会随着光线变化而变细变宽的瞳孔。 尽管他尝试了多种方法,但这些与妖兽错误融合而留下的痕迹却怎么都去不掉了。 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麻烦各位让一下,我需要检查被各位所捕获妖兽的情况。”来到众人身前,楼守贤向前递出手写板,“这是移交单,麻烦正确填写上边的所有内容,有几只妖兽填几份。凡是参与了本次狩猎的人都要签名。” 看着移交单上密密麻麻的空格,谭芷恐惧殊胜,后退一大步让岳莫隐成为了接过它的第一人选。 岳莫隐自是无所谓地接过了楼守贤递过来的手写板,并取下了上边的笔填写起来。 看着运笔如飞的岳莫隐,谭芷叹为观止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这就是天才。”岳莫隐泰然自若的答道,浑然不提之前自己被谭盛风抓壮丁补作业的事情,“话说,这个妖兽名字的位置是用标准谱系命名法填,还是什么其他的比如谭氏命名法?” 第222章 已经爬上车辆开始检查妖兽情况的楼守贤探头出来:“就用标准谱系命名法。” 收到岳莫隐的肯定回复后,楼守贤放心地继续了自己的检查工作。 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够胜任某样工作,只需要看对方在面对专业问题时候的回答就行了。 想到这里,楼守贤多少有些感慨。 其实在自己和岳莫隐有所接触后,他很快就意识到岳莫隐并不是当时自己要去接头的那位网友。 但乌龙已经发生了,他也就只能将错就错地继续下去。 哪知这位当时只是斩妖萌新的假网友居然如此有实力,甚至帮助自己达成了更为重要的目标。 这才过了过久,斩妖萌新已经成功参加了中级斩妖人考核并且能够说出“标准谱系命名法”这种相当专业的内容了。 等到完成了针对押韵过来妖兽的检查,楼守贤从离众人最远的“土间埋的”身上一跃而下,“表填得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问,岳莫隐将四张已经完成签名的表格叠在一起递了过去。 简单翻阅了一下表格,楼守贤对等在一旁的众人说:“当前需要一定时间去稳定妖兽的情绪和状态。还请各位明天早上九点钟在这里集合,届时我们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此话一出,就代表着今天节目的拍摄彻底完成了。 除了屈嘉隆,其他用意志强撑着的各位调查员嘉宾顿时瘫倒在地然后在地面被各家的经纪人捞了回去。 谭芷饶有兴致道:“你怎么不也晕一下?明明腿都在抖了。” “胡说,我的腿哪有在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屈嘉隆立刻向下瞥视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极其细微的抖动? 这都能看出来? “哦?是吗?”谭芷微微一笑,将手朝着她身后拎着齐眉棍探去。 生怕这个杀伐果决的女人当即给自己的膝弯位置扫上一棍,屈嘉隆立刻蹦到了三米开外的位置。 看着屈嘉隆的动作,谭芷朗声一笑,扭过头向节目组的场务说:“你们先撤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场务掂量了一下,最后点了头。 毕竟这是她自家的地界,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借着这个机会,岳莫隐也朝楼守贤所在的位置示意了一下,“那位是我很久没见的朋友,难得碰上,想聊上两句。” 既然有朋友接待,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除开这两位主动留下的人,其他的人生地不熟的成员自然会跟着节目组的安排行动。 待到岳莫隐和其他人兵分两头朝着不同方向离开后,谭芷缓缓抬起头,三百六十度地转着身环顾着两侧峭壁之上的妖兽,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岳大名人的到来可真是让我的小屋蓬荜生辉啊。”将一个装满花果茶的烧水壶连带着两个一次性制备端到了房间内仅有的可以被称为“台面”的地方,楼守贤拉开椅子坐到了岳莫隐的对面,“就是不知道这次你还能不能在我这里有什么新发现了。” 岳莫隐无奈道:“那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将对方面前的纸杯斟满,楼守贤开玩笑地说:“虽然你确实欠我一个道歉,但我也欠你一个道谢,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岳莫隐知道楼守贤指的就是自己在发现对方未发送的论文后,立刻回到考场救援的事情。 “算。” 虽然两人的杯中盛放的是超市中最为普通的花果茶,但这并不影响这两人碰杯之中传达的友情。 重新将两人面前的茶水续上,楼守贤主动提起了另一件事:“虽然我没能亲自听到你斩杀申楼兰的汇报,但我哥还是把一些对我个人来说比较重要的内容转述过来了。” 作为拥有着一起搞破坏经历的损友,岳莫隐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接反问道:“是有关楼瑞卿的事?” 楼守贤点头。 论大事,他是楼瑞卿“离经叛道”研究的继任者。 论小事,当年尚且小小的他是把楼瑞卿从地牢放出来的“元凶”。 身为被医生判定为自闭症小孩的楼守贤自然不需要参加楼家祭典的。 于是当年小小的他就依照惯例去那个有橘子拣的小院子找那个会支使自己做奇怪事情的叔叔哪里玩。 而祭典的当天则是那个叔叔承诺要教授自己如何分辨橘子味道的日子。 然而当小小的楼守贤来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时,却发现一直紧锁的地库此时居然门户大开。 那个常年站在窗边叔叔也不见了踪影。 以连滚带爬之势焦急地冲进地库,映入楼守贤眼帘的是一抹鲜亮的橘色。 一个橘子被放置在一摞纸质笔记之上,而这两者一同被放在了床铺的下方。 恰好是当年小小的楼守贤视线可以最直接看到的地方。 心中抱怨着对方这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行为,楼守贤愤愤地拿起了那个橘子。 有这么一个动作在先,他意外发现在橘子下方纸质笔记上方的中间位置夹了一张纸。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想要准确判断橘子的味道,那就看完下边的笔记内容然后成为一个合格的斩妖人吧。对了,你要不猜猜你手上的这个橘子是酸的,还是甜的?” 当时小小的楼守贤哪经得起这种挑衅,当即就剥开了橘皮一口咬了下去。 是甜的,很甜很甜的。 等到把嘴里的橘肉咽下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 为什么呢? 在后来的成长过程中,楼守贤不断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终于有一天,他意识到答案。 大抵是因为,这是小小的自己第一次经历如此突然而且下意识就感觉再也不会重逢的离别。 “当楼瑞卿知道是你用他留下来的数据推导出了跟他当年完全一致的结果,还完成了他未成功的实验时,他很高兴。”看着楼守贤略带缅怀的神色,岳莫隐补全了在会审中被他省略的内容,“非常非常高兴。” 彻底了却一桩心事,坦然一笑的楼守贤将双手交叉放到头后,“那我应该请你和谭盛风吃顿饭。主要感谢他难得没在我那次的汇报上打瞌睡,甚至还记住了正确的系数。” 岳莫隐眉头一挑,竟有此事? 他回去必须好好逼问那只卡皮巴拉有没有曾在自己开公司大会时打过瞌睡。 “不过请客的主体得是我哥,我现在是不太自由了。” 岳莫隐其实在看到楼守贤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事情。 与其说是楼守贤被调来看守并研究谭家界的妖兽,倒不如说是楼守贤同样被谭家界以这种方式关押了起来。 知道岳莫隐肯定理解了背后的含义,楼守贤摆手道:“也不用伤感。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放在我这里大概就,自从被你们从青冥叶王蛇里边剖出来后,我好像能够大概感觉到妖兽的意念和情绪。” “虽然也不是特别精准的那种,不过用在管理妖兽上是绰绰有余了。” 听楼守贤这么讲,岳莫隐心中一动。 “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也请你一定真实回答。” 见岳莫隐如此严肃,楼守贤也正色了起来:“你说。” 喉头滚动了一下,下定决心的岳莫隐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点划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由空气中水蒸气凝华出来的细小冰晶组成的字在他手指经过的地方浮现了出来,组成了一句完整的问话。 第179章 沉默着读完桌上的句子, 楼守贤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反问:“这是一个讨论存在性的哲学问题吗?” 抬手将桌面上的冰屑掸到四周,确认彻底毁尸灭迹后,岳莫隐方才否认:“不是。” 不得不正对现实的楼守贤将双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气若游丝道:“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 岳莫隐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测确实是挺颠覆认知的, 所以他也愿意给对方一些时间去接受。 但也不能太多。 就在他打算二次确认楼守贤是否真的明白了自己发问的内容时, 这人终于再次有了动作。 将面前纸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楼守贤用余下的一些液体微微润湿了自己的手指, 随后将那让他的眼睛干涩万分的美瞳取了下来。 “你不用担心我对会直接否认你提出的猜测。”他用那双因为身处暗处而舒张的蛇瞳看着岳莫隐,“作为研究人员, 唯一能够否认猜测存在的只有实验结果。” “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事儿跟惊尘,不对,谭盛风说啊!你俩不是……”他猛地一个停顿了,将自己即将说出口的内容替换了一下,“不是那种关系吗?” 岳莫隐有点意外。 虽然自己和谭盛风并没有计划对外隐瞒两人关系的打算,但也没有公开出过柜, 怎么每个遇到的斩妖人都知道自己二人的关系? 第223章 甚至连这如今与世隔绝的楼守贤都知道了…… 大概是从岳莫隐的不自然停顿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楼守贤主动答疑解惑道:“其实打最开始我就感觉出惊尘对你的态度很特殊, 而你也对于惊尘的事儿格外上心。当时我就觉得你俩关系不一般了。” 原来如此。 心动这种事情, 就算当事人没能自我发现, 也总归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正因为我们现在是爱人关系, 所以我才更不能告诉他。”确定楼守贤对于自己和谭盛风的关系接受良好后, 岳莫隐也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以他那种藏不住事儿的性格,说不定扭头就把我的计划泄漏出去了。” 回想着惊尘那战绩彪炳的档案内容,楼守贤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吧?” 谭盛风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我又没说是他主动泄漏的。”岳莫隐有些无奈,“有些事就算他不主动说, 也会从他各种不自然的行为细节中流露出来,然后被有心之人注意到。” 楼守贤理解地点点头。 自从来了这谭家界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那几乎是用尽一切努力去当好一个杀伐果决家主的哥哥竟然是那么的“天真无邪”。 考虑到第一日的“捕获妖兽”环节实在是消耗了嘉宾太多体力,所以这第二日的安排内容就相对来说轻松不少,主要是在“捕获妖兽”的基础上进行“妖兽涵养”的环节。 显然,作为此地管理员的楼守贤就是这“妖兽涵养”环节最重要角色了。 因为预先在于楼守贤的那番交流中得知了“妖兽涵养”的存在,所以在酝酿计划时岳莫隐就把这个环节纳入了考量。 终于,他把话题转到了重点上。 “为了进行‘实验’,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他压低声音说道,“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毕竟本来这事儿理论上应该是我半夜潜伏进来完成的……” 哪知楼守贤居然径直打断了岳莫隐,“无论这个忙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的。” 在那此处昏暗的光下,他的笑容显得非常真挚。 “你帮过我一回,那我自然也会帮你一回。” ---------- 次日,谭家界地下牢狱。 在检查确认了四名调查员和四名斩妖人没有随身携带什么违规物品后,楼守贤便将众人引至关闸着昨日被移交入库的四只妖兽所在之处。 因为使用的捕获手段大相径庭,所以妖兽的恢复情况也各不相同。 被岳莫隐用闭息陷阱擒获的“土间埋的”在被关到囚笼中补充了炁后,已经恢复了全盛状态。 “天上飞的”是被落穴陷阱捕获的,除了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彼此交叠的藤蔓卷下来了几撮羽毛外,基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此时的它正器宇轩昂地灾笼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叨上两口地面的石块。 而另外的“水里游的”和“地上跑的”就没它俩这么幸运了。 作为被数千道雷霆电了个透心凉的倒霉蛋,“水里游的”此时正泡在混着大量用于镇痛冰块的池水中缓缓地复健中,连张嘴吃掉面前游过饲料的兴致都没有。 而那被谭芷直接打了个半死的“地上跑的”此时还厚敷着深绿的药膏躺在最低处的单间里。 当着摄像头,谭芷双手合十对着“地上跑的”拜了两拜:“事急从权,对不起啊。” 虽然“地上跑的”那左右开合的眼并没有可以被明确归类为眼白的部位,可屈嘉隆分明觉得对方朝着谭芷翻了个白眼。 站定在四只妖兽牢笼的前方,楼守贤转回过身向众人交代说:“正式使用一只妖兽之前,为了保证最大发挥它的价值,还有着一个预备的步骤——涤清炁脉。” 说话间,他将手搭在了一旁大得如同古法养鱼所用的水缸一般的石臼之上。 屈嘉隆探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石臼之中看了一眼,只见里边放置着一些形态各异的绿色植物以及一些一看就非常坚硬的干燥果实。 那边摄像头也非常配合地将镜头给到了他。 “这些材料都是一些极难形成的植物类妖兽身上获得的。为了防止被妖兽分食,它们进化出了汲取捕食者体内炁量的反制手段。”楼守贤的解释在镜头之外响起,“而这恰好能帮助我们达到涤清妖兽炁脉的目的。” “接下来,就需要各位亲手将石臼之中的物质搅打至均匀细腻,至少也要达到没有明显颗粒物的状态。” 搅打? 屈嘉隆虚心且小声地对岳莫隐发问:“既然这玩意儿能汲取炁,那你们斩妖人沾到这东西没关系吗?” “这些物质只有在扎根堆积于妖兽炁脉的尽头时才能开始进行‘汲取’。”岳莫隐很有耐心地解释说,“而斩妖人体内的炁脉是以回路形式存在的,不受它们的影响。” 屈嘉隆大幅点头认可。 太专业了! 太可靠了! 就在这时,谭芷把药杵直接递到了屈嘉隆面前,“你来搞吧,我好虚弱啊。” 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其他女嘉宾,屈嘉隆肯定不会介意展示一下绅士风度和男子气概。 但现在说这话的人是谭芷,那这就…… 半天等不来人接手,谭芷“啧”了一声。 就好像被最为严苛的上级发号施令了那样,屈嘉隆以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速度接过了药杵捣了起来。 在四组人进行捣药的期间,楼守贤不断地在四只大石臼周围走动着,时不时会根据石臼中物质的状态添加一些其他辅料。 当走到谭芷与屈嘉隆所负责的药碾旁时,他驻足的时间显然增长了。 随后,他从一旁的柜子中取了一块紫色的物质就要往石臼里放。 然而就在他松开手的瞬间,他竟被抓住了手腕。 有这样一个变化,那块紫色的物质当即从他的指间飞脱出去。 眼看它就要掉入石臼之中,却被一只素白柔软的手接了住。 将紫色物质拿到自己与楼守贤之间晃了晃,谭芷说:“我下手有分寸的,只是皮肉伤的话,这个就没必要放了吧?” “时间紧,它恢复程度必然达不到节目所需要的效果。”楼守贤不为所动,只是用眼神示意谭芷将那紫色物质还给自己。 感觉到这边对话隐隐染上了火药味,屈嘉隆适时地凑过来打起了圆场,顺便放松一下自己酸痛的手臂。 “怎么了?这是什么?”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引发面前两人争执那紫色物件。 不同于之前那些不论出处的天然产物,这形状规整的紫色物件一看就是人工制造的。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炁的压缩态,对于妖兽来说食用一块更比在野外游荡十年强。”说话间,楼守贤那自美瞳之后投射出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谭芷。 屈嘉隆不解地抓抓头发,“听着像什么灵丹妙药啊,不应该是很好的东西吗?为什么不能放?” 谭芷突然冷冷说:“那给你来一口?” 不等屈嘉隆回答谭芷的问题,楼守贤就先行否决了这个建议:“人不能吃。” 可谭芷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楼守贤的话,径直就要把那紫色物件往屈嘉隆嘴里塞去。 不是? 怎么还生气了? 至此事情完全超出了屈嘉隆这个脑容量极其有限的人的处理能力,于是他只能把岳莫隐拉过来救场。 用指尖把玩着那紫色人造物件,充当起临时判官的岳莫隐问:“所以,当前的需求是什么?” 楼守贤先一步开始了自我陈述:“根据接到的任务文件,我需要让被抓捕回来的这些妖兽在本周四,也就是三天后,尽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其他几只我多少还有些把握,但亚种林贼红冠龙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亚种林贼红冠龙就是“地上跑的”的标准命名。 尽管楼守贤说得委婉,但身为打工人的众人都瞬间理解了他的处境。 “目前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涤清炁脉的同时佐以一定的人工修复手段。” “但是谭芷小姐好像很反对这种做法。” 楼守贤陈述完毕,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谭芷身上,静候着她的解释。 “既然要追求‘原汤化原食’,那就要贯彻到底啊。”谭芷双手一摊,略显无辜地说,“我可没听说过哪家国宴的鸭子会使用激素速成的。” “而且据我所知,这里出品的法器可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不上不下的妖兽作为原材料啊,” 作为需要对上负责的谭家人,她的说法也确有一定道理。 两边谁都不愿退步,最后还是岳莫隐提出了解决办法。 示意导演过来后,他当着导演和谭芷的面问楼守贤:“可能否换一只外形相似的妖兽用于后续节目的拍摄?” 回忆了一下地下牢狱中妖兽的名目,楼守贤回答:“是可以的做到的。” 第224章 得了肯定的回复,岳莫隐看向导演:“据我所知,后续没有近距离观察这些妖兽的机会了,大概不会有穿帮的影响。如果您这边还有担心,可以向谭斯言确认一下,他如果有异议可以来找我。” 本来这位导演就不愿意得罪斩妖人,刚刚在注意到斩妖人内部起了冲突时他整个人都紧张得要命。 如今岳莫隐出面不仅解决了现场的问题,还主动替他挡下了纸片人可能有的异议,他怎么可能不答应这种做法呢? 搞定了前两任,岳莫隐最后问谭芷:“现在这个做法可以接受吗?” 谭芷随意一点头,接近着驱使着趁机偷了半天懒的屈嘉隆继续干活去了。 看着她双手叉腰的身影,岳莫隐和楼守贤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目光。 第180章 在检查过后, 楼守贤的指挥众人将四个石臼之中的类似于米糊一般的粘稠液体倒入了对应的管道之中。 不多时,关押着“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和“土间埋的”的牢笼就发生了些许变化。 一道鸟形黑影以一种人眼几乎不可追上的速度倏地从“天上飞的”所在牢笼角落发射而出,在“天上飞的”面前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 原本还在牢笼中左右踱步的“天上飞的”突然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它那双锐利的眼始终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对于聚炁级的妖兽来说,驱使它们行动的往往是其源生生物的本能。 换言之, 这种投食方式成功地引起了“天上飞的”的捕食本能。 终于, 功夫不负有心妖, 就在那黑影又一次窜出时, “天上飞的”一个大鹏展翅,敏捷又精准地叼住了黑影, 将其反复摔打后撕成了小块心满意足地食用起来。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土间埋的”所在的牢笼中,只不过黑影的出现方式有些变化。 因为“水里游的”还处于一种缓慢恢复的状态,所以针对它所配置的涤清炁脉药剂被直接投放在了水体之中。 然而这些看似意外出现的事物,其实是经由安放在牢笼空间各个位置的喂食器利用刚刚由众人生产的粘稠液体制造而成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掉落定额的粘稠液体。 从分量上来看,刚刚被众人制作出来的粘稠液体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消耗完成,正好与节目的进度安排不谋而合。 至此,终于完成了自己任务的楼守贤悄然松了一口气, 回转过身子对八名嘉宾说:“为了表达对各位的感谢, 请各位前去训练场挑选适合自己的法器形制。” 听到这句话, 四名调查员嘉宾很是兴奋, 而另外四名斩妖人嘉宾则是表面配合地鼓掌道贺。 他们深知, 目前所有被制造出来的法器都会上缴司妖监统一进行管理和配发。 所以就算是节目设置有“挑选”的环节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不同的妖兽会被做成什么类型的法器其实已经内定好了。 * 等到最后一名嘉宾踏入了谭家那临时翻新出来的老式训练场内, 一道略有模糊的人声便自远处的房檐之上传来。 “捕妖归来的勇士啊。” 众人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混在房檐脊兽之中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带着一抹白光从八层楼之高的位置一跃而下。 当那身影将白光贯入地面之时,几道细微的震动自白光所在的位置向四周传递而去。 紧接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武器匣自地面下方升起, 并在来到地面上停稳后骤然打开了匣门。 将白光从地面之下抽出挂在腰间,那身影信步从距离他最近的武器匣走去。 “你是喜欢‘破影似流星,快若惊鸿断水萦’的双刀呢?” “还是喜欢‘轻盈游太极,一炁化电裂风鸣’的长剑呢?” “或者说‘开山如裂岳,雷霆万钧碎岩屏’之巨斧?‘直刺穿千阵,点挑横扫定输赢’之长枪?” 每念出一句,那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身影就会掠过对应武器所在的匣子。 好土俗又好经典的老式武侠台词。 跟某只自以为很酷的呆瓜卡皮巴拉很适配。 在察觉到自己早就在听到那略有模糊的人声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浅淡容时,岳莫隐心想: 自己应该修改一下之前下的结论。 或许打一开始起,自己这份自以为毫不外显的心动,根本就是毫无掩藏的司马昭之心吧。 * 在成为全职斩妖人后,除了被逼着背稿做演讲的场合,谭盛风少有当着这么多人说话的时候。 当然,这里的“这么多人”指的不止面前的四位调查员嘉宾以及四位斩妖人嘉宾,还有后方的一整个节目组,以及…… 坐在现场临时观察室里的自家老爹! 在谭盛风的余光中,此时端着一副专家作态倚在露营椅上的自家老爹正毫不掩饰且不留余力地打量着岳莫隐。 谭盛风是不担心从竞争对手设置的各种刀山火海里蹚过来的岳莫隐斗不过自家老爹。 恰恰相反,他其实更担心小孩儿心性的自家老爹会因为斗不过岳莫隐而给自己气出个三长两短。 基于这一点,岳莫隐严重怀疑自家老爹答应来这个节目的深层目的其实是借由观察室嘉宾的身份对岳莫隐施压。 而已经被司妖监那边耳提面命要好好当一个吉祥物的谭盛风如今只能用眼神暗示岳莫隐——今日来者不善,你好自为之。 站在谭盛风对面的岳莫隐接收到了谭盛风发来的信号,尽管他并没有很能理解这个信号具体意味着什么。 不过结合之前在候车室内谭盛风的表现,岳他也不难猜到这个信号跟什么因素有关。 在屈嘉隆等观察员嘉宾兴致盎然地走上前去近距离观察那些曾经他们只能在各种新闻上得见的法器时,主持人恰到好处地提问道:“无穷老谭老师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有关斩妖人选择法器的内容呢?” “选择法器这个事情啊,可是很有讲究的。”谭父老神在在地往后方一靠,“一般来说,我们都不太推荐斩妖人去选择那些用法比较奇特的法器。” 远远听到谭父的评价,屈嘉隆故作镇定地收回了自己那探向武器匣中躺着的看样子可以被拆成三节棍的法器。 “首先,法器本质上就是属性相对特殊武器,所有适配于武器的招式都能在法器上得到应用。重复造轮子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直接拿来才是。” “其次,越是被广泛应用的法器其锻造技法就越是成熟。在使用同等材料去锻造的情况下,它们能够造成的伤害会高。” “最后,如果你的法器在与妖兽的战斗中损毁了,越是常规的法器越是能方便去找到临时的替代品。” 面对这种有关自己专业部分,谭父的讲解还是非常尽心尽力的。 主持人将对话内容引回到节目本身:“那无穷老谭老师觉得什么法器会比较适配于我们的观察员们呢?” “嗯……”谭父勉为其难地将目光从岳莫隐身上移走,开始观察其其他调查员嘉宾起来。 不多时,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如果抛开会被应用于制造法器的妖兽属性不谈,那么我会认为这从左到右四位调查员会相对适配于‘重弩’、‘双持峨眉刺’、‘反击盾’和‘长枪’” 远远听到谭父的建议,四位担心自己会因为乱选法器而在节目播出后引来网络嘲讽的调查员嘉宾长出一口气,当即朝着官方建议法器的位置走去。 站在对应的武器匣之前,屈嘉隆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那柄长枪的正上方,却迟迟没有抓起它。 他知道,自家舅舅梅临渊所使用的法器也是长枪。 所以……他有点害怕。 虽然随着自己事业的蒸蒸日上,舅舅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但这不妨碍他持续地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也就是说,在这项综艺播出的时候,梅临渊一定会第一时间进行收看。 要是被他看到自己拿着长枪法器却完全发挥不出它应有实力的模样,会不会对自己有些失望? “发什么呆?拿啊!”谭芷的声音蓦地在屈嘉隆耳边响起,“别家都开始进行对战练习了,你怎么连第一步都没完成?” 回过神来的屈嘉隆连忙向周围三组看去,只见其他几位调查员嘉宾正在斩妖人嘉宾的指导下熟悉对应法器的正确使用方法, 就算是那位被分配到了“反击盾”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器的调查员嘉宾,也在岳莫隐的指导下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但怎么看都没有发展到对战练习的程度吧?! 胆敢谎报军情,拖出去乱棍打死! 就这样屈嘉隆身随心动,猛然抓起了那柄长枪。 看着被那看着轻巧实则重得令人发指的长枪带着栽楞了一下的屈嘉隆,谭芷“我能教老的,自然也能教小的。”“虽然这个小的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第225章 可恶!你在说谁不是很聪明啊! ---------- 在应付完主持人的提问后,谭父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岳莫隐的身上。 他最近确实很生气,而且生气的原因和谭盛风所预测的完全一致——他在气自己居然找不出岳莫隐身上哪怕一个可以用于劝谭盛风分手的理由! 虽然谭父和自家儿子在妖兽潮爆发后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下同时露过面,可奈何网友中总有那么些个比肩福尔摩斯的高手,很快就凭借着蛛丝马迹把谭父和谭盛风的关系扒了出来。 好在谭盛风从来没有在官方平台以外的地方发表过什么言论,也没有公开过自己的个人账号,所以这阵风潮很快就因为当事人的缺位而不了了之了。 然而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有人记得。 自那之后,谭父账号后台的留言中就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怪东西,主要是一些有关谭盛风的花边新闻。 谭父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自然完全不相信这些绯闻。 但是架不住他喜欢看乐子,所以每当有人发送类似内容的时候,他还是会兴致勃勃地点进去浏览。 遇到什么过于离谱的,谭父还会通过微信转发给谭盛风,然后收获一个巨大黄皮耗子无语表情包。 直到有一天,他后台躺了一条名为《小潭映岳‖确认过眼神,是要当总裁夫人的人》的视频。 第181章 随着进度条的推进, 原本乐呵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的谭父逐渐坐了起来。 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所以无需二次求证,他就知道这次这个跟其他内容比起来格外离谱“绯闻”绝对是真的! 而“绯闻”这种东西,一旦你开始信了, 你就会去寻找所有能支持这个“绯闻”的内容。 于是谭父点进了这个视频下方的推荐视频, 然后一口气刷到了凌晨三点半。 在把彻底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后, 强制自己关灯躺在床上的谭父依然睡不着。 自己妻子去得早, 可以说他是一口饭一口菜得将谭盛风带大的。 为了同时肩负起“父亲”和“母亲”两个身份的指责,谭父还买了很多的育儿书籍逐字学习。 在自己悉心的呵护之下, 谭盛风也算是成长出了一个绝大多数父母满意的样子,而且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也会保持着这个状态,完成“念书-找工作-结婚-生子”一套相对世俗但绝对稳妥的人生流程。 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果,谭父一时间就放松了警惕。 结果意外就那么发生了。 自家儿子怎么喜欢了个男人啊! 发现这件事后,作为一个将不同阶段的育儿类书籍都烂熟于心的家长,谭父第一时间反思了自己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反思的结果就是——没有问题! 自己没有问题,自己儿子肯定也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可恶的男人身上! 于是, 抓起勉强充到50%电量的手机, 愤怒的谭父开始搜索岳莫隐的相关信息, 并用显微镜级别的观察方式去挑对方的刺儿。 然而直到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照在谭父的脸上, 他也没能找出岳莫隐任何一个可以被拿来上纲上线的缺点。 论颜值, 这人在央视的残酷镜头下依然保持着几乎雕塑般棱角分明的状态 论身材, 这人就算不比得那些专业比赛上的健美先生, 跟其他同级别的企业家站在一起时也称得上一句鹤立鸡群,或者说,腹肌立啤酒肚群。 论财力,这人在三十岁以下白手起家财富排行上榜上有名, 名次还不低。 论社会地位,但凡是什么跟文化产业有关的会议,这人肯定会出现在前三排的座位之中。 越是了解,谭父对岳莫隐的感觉就越是复杂。 但凡……奈何……总之就是这个性别对不上号! 发现自己居然隐隐开始向岳莫隐的存在妥协后,谭父立刻强制自己进入了睡眠。 一定是因为自己熬了个通宵,大脑才产生了这种幻觉。 等到再次醒来,谭父发现居然有斩妖人相关的综艺节目向自己发来了邀约。 在看到嘉宾列表中那昨天反复在自己视野中出现的那三个字后,谭父当即答应了这个邀约。 网络上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可以被假冒和伪装的,只有在现实中面对面的相处才能挖掘出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桀桀桀,带歪我好大儿的妖孽,现行吧! ---------- 带着这样一种目的,自打节目开始,无论自己是否在现场,谭父都密切关注着岳莫隐的动向。 顺便把谭盛风拎在身边防止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去通风报信。 在自己鹰一样的注视下,谭盛风果然没有跟岳莫隐有过多接触,只是兢兢业业地完成着他被节目组安排的份内之事。 很好,就这样继续下去,早晚自己可以找到岳莫隐的破绽,然后以此为理由劝说谭盛风分手。 不多时,谭父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明明岳莫隐所负责的嘉宾就在他的身前,为什么他的眼神却时不时在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呢? 顺着岳莫隐目光的方向看去,谭父很快就锁定了岳莫隐所注视的目标——谭芷和屈嘉隆二人组。 虽然谭父年轻时意气用事直接宣布脱离了谭家成为了独立斩妖人,但在谭盛风被谭家挖掘出斩妖天赋并捞回去大力培养后多少还是重新跟谭家建立了表面联系。 所以他自然是认识谭芷的。 至于另一位嘛…… 虽然在接受节目组的邀请之前,上网冲浪老能手的谭父就知道屈嘉隆的存在。 但因为在大多数的互联网平台上,娱乐圈和科普圈的壁垒比企鹅和北极熊的壁垒都要大,所以谭父对屈嘉隆的认知仅限于“这是一个受到很多小姑娘喜爱的当红炸子鸡”。 把屈嘉隆和谭盛风放在大脑中的天平上比较了一下,谭父毫无心理负担就让谭盛风把屈嘉隆跷飞到了天边去。 如果岳莫隐此时当真看的是屈嘉隆,那么谭父将给他贴上一个“没品的东西”的标签,然后直接扫地出门。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岳莫隐观察的对象是谭芷! 这岳莫隐如此关心谭芷,一定是想攀这个高枝儿跟谭家主家这种真正的名门大户搭上线儿以谋取更好的发展。 肯定是这样!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人诚不欺我! 自顾自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后,谭父一下子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整个人容光焕发了起来,满心期待着今天的节目录制结束后去跟谭盛风告状的场景。 作为谭父亲生的崽,谭盛风也察觉到了岳莫隐的古怪之处。 虽然注意的事情完全一致,但谭家父子俩的所思所想却截然不同。 谭盛风想的是:难道岳莫隐还在记挂着当初屈嘉隆偷偷溜进他办公室试图得到代言机会的事情? 应该不至于吧。 还是说,他觉得上次输给谭芷是个意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她的出招逻辑,等到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次证明一下自己? 一定是这样。 --------- 如果说谭父得出的结论相当于在解答物理答题的时候只抄对了一个基础公式,那么谭盛风得出的结论就相当于整道大题已经快解完了,结果在最后一步算错了数。 岳莫隐关注的是谭芷没错,但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谭芷正在传授于屈嘉隆的枪法上。 虽然这个的枪法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基本上只包括了一些诸如“刺”、“架”、“扫”、“挑”、“砸”和“崩”等单一动作。 但即使如此,这些单一动作在被谭芷连缀成体系后还是有一种令岳莫隐倍感熟悉的虎虎生威之感。 见屈嘉隆反复练习却始终不得要领,谭芷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将他当成了对战对象,以棍代枪地实践上了。 尽管下手极轻,但她那一套丝滑的招式还是打得屈嘉隆抱头鼠窜。 嘴里念着京剧武生“哪~里~跑~!”的戏腔,谭芷闪身出现在了屈嘉隆的身后,一个上挑接突刺直接将齐眉棍的棍头捅在了屈嘉隆的心脏位置。 !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在发热。 注意到节目组在场外斩妖人嘉宾对调查员嘉宾的训练环节即将结束,将目光收回后的岳莫隐转而对着自己负责的调查员嘉宾耳语了几句。 在之前的节目录制中,岳莫隐已经充分展现了他的个人能力与领导能力,甚至隐隐有超越主场作战而且在斩妖人考核中拔得头筹的谭芷的架势。 所以被分给岳莫隐的这位调查员嘉宾不疑有他,只是将岳莫隐所说的内容牢记于心。 “好了,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检验和无穷老谭老师判断的时刻!”列于八人四组中间的主持人用着极具煽动性的语调揭示了本日的最后一个环节,“请各位调查员按照刚刚的抽签顺序进入比赛场。” 第226章 被主持人点到名,持有“重弩”’和“双持峨眉刺”的两位调查员嘉宾信心满满器宇轩昂地走下了场。 有着一定的预先考量在,节目组所邀请的四位调查员嘉宾都有着武侠剧的拍摄经验,并不是完全的武打小白。 在这两人进行过一番点到为止的交战后,便轮到了岳莫隐所负责指导的持有“反击盾”的调查员嘉宾和由谭芷指导的持有“长枪”的屈嘉隆进行对战。 或许是真的有一些家传天赋在,拎着长枪的屈嘉隆只觉得自己战神附体,不断地进攻着。 被分配到反击盾的嘉宾其实一开始是有些怨言的,毕竟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以攻代守”才是最好的防御方法。 然而在经过岳莫隐的指导后他的观念就有所转变了。 加之反击盾这种乍一听奇奇怪怪的法器能跟其他刀枪剑戟等冷兵器之王并列排布于这谭家旧训练场的武器匣之内,甚至还被钦点出来作为即将被制造的法器,肯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心中回想着刚刚岳莫隐最后那两句嘱托,他佯装不敌屈嘉隆,向后节节败退而去。 被奔涌的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屈嘉隆学着之前谭芷的样子大叫了一声“哪~里~跑~!”,随后一个上挑接突刺就朝着对手的后心口刺去。 尽管为了保证安全,所有的调查员嘉宾都穿着了防御背心。可要是当真被刺上这么一下,后背疼上个两三天肯定是免不了的。 眼看着屈嘉隆的枪尖就要戳上对方的身体,谭盛风便要下场制止可能发生的伤害。 然而就在他惊尘出鞘的瞬间,站在他身后的岳莫隐却将惊尘按了回去。 紧接着,一句“你且看。”被岳莫隐用他那标准的成竹在胸的语气念在了谭盛风的耳边。 说时迟那时快,岳莫隐话音未落,训练场中的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眼见那长枪的枪尖就要触及持有反击盾嘉宾的后心口,那嘉宾居然没有继续之前的躲避策略,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地停在了原地。 “当啷!”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自那两人所在的位置响起。 原本一往无前的屈嘉隆猛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从枪身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然而尚且发挥着作用的肾上腺素驱使着他先行收势,随后再进行二度猛攻。 于是他向后撤步…… 怎么撤不动?! 屈嘉隆抬头看去,只见之前光滑一片的反击盾此时围绕他的枪尖绽成了一朵“莲花”,而“莲花”最中心的两层“花瓣”此时正将他的枪尖死死地缠裹了住。 抓住屈嘉隆愣神的这么一个瞬间,持有反击盾的嘉宾立刻抢攻到了长枪所不及的近身处,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掀翻在地。 “哎呀!”这场大逆转看得谭芷直跺脚,“你真就木头转世,学多少会多少吗?” 被摔在地上暂时还没能缓过来的屈嘉隆无法反驳谭芷,只能一个劲儿地喘息。 跃下对战场来到屈嘉隆的身边,谭芷先是一勾脚将那柄长枪踢了起来握在手里,随后抬起枪尖指向了岳莫隐。 “你,下来。”她愤愤然道,“我们当师父的来比划比划。” 听到这个要求,岳莫隐缓缓向谭芷走去。 这个过程中,他慢条斯理地将飒踏拆成飒踏·斩长鲸和飒踏·劫化生,又将它们分别持在了左手和右手之上。 “求之不得。” 说完这话,他摆出了由飒踏第一位主人,也就是丘岿丘将,亲身所授功法的第一式—— 请君入瓮。 第182章 这并不是岳莫隐和谭芷在公开场合第一次交手, 至少对于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一定会有在其他平台上刷到着两人的对战精彩瞬间。 但是相比于比赛主办方那为了传播度已然有所取舍的镜头去观看远在天边的战斗,在现场亲眼目的那刀刃与枪尖所撞击所产生的火花所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节目组自然不会放过这天选的热点,便当即安排人手在战斗场地的四面八方架起了长枪短炮,生怕错过这两人任意一个交战的瞬间。 谭芷会向自己发起挑战其实完全是岳莫隐计划之外的事情。 不过, 这算是计划之外的好事情。 于是, 他表面八风不动, 心中欣然应战, 并且摆出了由丘岿亲授刀法的第一式——请君入瓮。 在之前与对方的交战之中,就算是战斗到白热阶段, 岳莫隐也一直避免去使用丘岿那套大巧不工但着实古怪的功法套路。 一切都是为了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将它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而此时,正是良机。 在他架起这个起手式时,现场有三个人愣了一下。 前两人是谭盛风和谭父。 接受过最正统最权威的斩妖人科班教育,他们知道的一些斩妖冷门知识比普通的斩妖人要多上不少。 这其中就包括了由自家先祖手记存留下来的有关丘岿与他那古怪法器的详细内容。 “余曾于鸡鸣之时得见丘将习武,其手中宽刃大巧不工,如惊鸿掠空直取敌首。虽为直劈之式却借暗生之机巧,纵势生横势。端的是四伏杀机, 凌厉无匹。” 无论是谭盛风还是谭父, 在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都很难想象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究竟是什么武器能允许一个人在向前纵劈的时候还对横向范围造成伤害啊? 直到今天他们看到了持有着飒踏的岳莫隐, 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 原手记中“大巧不工之宽刃”指的就是岳莫隐左手所持有的符合绝大多数人认知中飒踏模样的飒踏·斩长鲸。 而“纵势生横势的暗生机巧”自然指的就是他右手上装配着的随时可以与斩长鲸以不同姿态合体的飒踏·劫化生了。 剩下的一人, 自然就是谭芷了。 虽然与另外两人同样停顿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表现出了一种极端的狂喜。 那边岳莫隐甫一抬头, 电光石火间, 她的枪尖已经点到了岳莫隐的身前。 不同于那位拿着性能优异的反击盾却依然需要很长前摇去准备的外行嘉宾, 已然身经百战今非昔比的岳莫隐瞬间就将飒踏·劫化生持到了对应的位置。 刚刚屈嘉隆与那位嘉宾战斗时所发出的是两声略显拖沓的“当啷”。 而谭芷的枪尖与岳莫隐的盾面相互撞击只发出了一道极为利落的“铮!”。 在听到夹杂在那声“铮!”之中的微不可闻的异响,谭芷眼神一动,当即就以百倍于屈嘉隆的速度将长枪抽了回来。 待到她稳住身形,便看到如同龙鳞般震颤绞索而来却扑了个空的飒踏·劫化生正在岳莫隐的操控下缓缓恢复原状。 另一边, 从右臂上传来熟悉的撞击感,骤然让岳莫隐回想起了他曾为了初级斩妖人考核而强行与梅临渊进行的那场对战。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记得当时尚且是一个只有一腔心气战斗起来毫无章法的愣头青的自己是如何从梅临渊那连绵不断的枪法中硬挺下来的了。 但有一件事一直都存放在他的脑海中,从来没有褪色过。 那就是…… “明明是亲选的继承人,居然只能拿到一半的飒踏。” 这是什么声音? “可悲!” 梅临渊的嘴没有在动,那这是谁在说话? “正手剑部缺位,盾部反挡无力,脚步琐碎松散。” 什么正手剑部?难道是自己缺失的那二分之一的飒踏? “判断迟缓慢如龟、炁术僵硬无通变、完完全全不像样。” 这个非男非女甚至不属于人类的声音每吐出一个字,那时的岳莫隐就会觉得自己的炁脉回路一次高频的共振。 “可笑!”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沸腾,透过皮肤蒸腾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汽。 “你以为这样的你还能……” 这样的我?!怎样的我?!你究竟是谁?! “杀——死——我?!” 曾经的那个岳莫隐在听到这一句八面临敌山呼海啸般的问话后没能给出任何的反应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而如今的岳莫隐,则是端端地立在过去自己影子倒下的位置,嘴角微勾。 好啊,杀给你看。 就在这个回答被岳莫隐在心中默念出口的同时,他的刀刃与谭芷的枪尖相互碰撞摩擦,划出了一道堪称耀目的光泽。 待到这如白虹一般的光芒消散开去,两人以接触短兵交接产生的反作用力暂时分离开来。 看着场地另一端卷土重来的谭芷,至此,岳莫隐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完全的证实。 甚至还有了些意外收获。 他不得不感慨,有时候世界很大,大到他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一次又一次与妖兽和斩妖人擦肩而过。 有时候世界又很小,小到足以让一切看似分散在天边的机缘际会不期而遇。 第227章 ---------- “二位,请停手吧。” 在那边导演眼神的疯狂暗示下,谭盛风主动出面阻止了岳莫隐和谭芷这场愈演愈烈的场下较量。 一手抓住谭芷的枪柄,另一手持刀架住岳莫隐的刀刃,谭盛风宛如武学大师般有模有样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可不必如此计较。” 这话是对谭芷说的。 在谭盛风的认知中,作为谭家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斩妖人,谭芷可能确实对于自己的“徒弟”输给别人的“徒弟”一事心存不满。 说完,他又看向了岳莫隐:“这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也不能如此操之过急。” 岳莫隐可能不会像谭芷一般在乎这节目内的据图情况,但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中,他本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当着所有观众和记录摄像头的面儿输给了谭芷。 对于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不能接受的。 但话又说回来,你一个才入行一年的人对吧…… 想到这里,谭盛风眼神中所包含的含义就有了变化。 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变成了“怎么你也跟着人家小孩儿胡闹?”。 “谭首席所言甚是。”岳莫隐不紧不慢地将法器飒踏收了起,“下次一定。” 明摆着是在得了便宜卖乖。 轻咳一声后,谭盛风继续推进了今天的任务:“既然已经选好了法器,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各位调查员前往谭家藏书阁去调取对应法器的铸造图纸并呈递到铸造间。” 其实所有藏书阁的图纸在铸造间那边都有对应的备份,没有必要驱使嘉宾特意跑一趟藏书阁。 究其原因,主要是谭斯言想要借这个契机将谭家藏书阁这个能够证明斩妖人在筚路蓝缕之下依然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最佳代表展示在万千观众之前。 这也是谭斯言各种决策中为数不多的谭盛风明确表示支持的内容了。 ---------- 藏经阁地下室。 在带领着调查员嘉宾来到他们被分配到的法器对应的藏书行列后,几位斩妖人嘉宾就暂时退居幕后,把舞台让了出来。 “让他们这些外行人去选图纸,真的没问题吗?”在摄像头和收声器之外的位置,一位斩妖人问同僚。 同僚耸耸肩,“反正那些工匠们也会在打造的时候进行自由发挥,最终成品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所谓一切解释权归官方所有。 被分配到了双持峨眉刺的女嘉宾突然激动道:“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闲不住的谭芷立刻凑了回去,“哪个哪个?给我看看。” 不同于其他几位漫无目的左挑右看的调查员嘉宾,屈嘉隆则是在长枪类法器所属的行列中快速地筛选着。 这个不像。 这个也不像。 “在找什么?”谭盛风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吓了屈嘉隆一跳。 心虚地将手上的图纸放了回去,屈嘉隆开始寻找理由解释自己的古怪行为:“没什么……” “是在找跟梅主席同款的长枪吗?”谭盛风又问。 被说中了。 等等?! 屈嘉隆惊恐地转过头。 自己跟梅临渊的关系什么时候暴露的?不应该啊?! 观察着屈嘉隆的反应,谭盛风已然得到了刚刚问题的答案。 “梅主席的长枪并不是官方产出的,你在这里大概是找不到同款了。”说话间,他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听谭盛风这么说,原本还想出言否认自己跟梅临渊关系的屈嘉隆缓缓合上了嘴。 虽然接触很少,但是他知道面前的首席斩妖人谭盛风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 所以……自己能不能从他这里多得知一些有关梅临渊的事儿呢? 在妖兽潮爆发前,为了保密,梅临渊从不跟屈嘉隆说任何有关斩妖相关的内容。 以至于他对自己这位舅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而妖兽潮爆发后,梅临渊全身心都投在了与妖兽对抗的第一线,跟屈嘉隆可以说是聚少离多。 甚至很多时候屈嘉隆都需要通过外界消息来得知梅临渊的去向。 而他脑海里有关梅临渊法器造型的概念也是在某一个新闻中匆匆闪过的一帧里得到的。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声音远远自书架行列的尽头传来,“时间差不多了,这边挑好了吗?” “马上好!”谭盛风代屈嘉隆回应了岳莫隐后,偷偷从一旁拿出了一张图纸塞到了屈嘉隆手中,小声道,“我个人觉得这把最像。” 在屈嘉隆感激的目光中,谭盛风快步向集合点走去。 然而当他走到一半,却突然被一只手拉倒了最内侧的书架后方。 “跟屈嘉隆两个人凑在那儿偷偷聊什么呢?聊梅临渊?”双手撑在对方身体的两侧,岳莫隐把额头抵在谭盛风的额头上轻声问道。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谭盛风无奈。 岳莫隐感觉自己低估了身为斩妖人主席的梅临渊在这几十年间沉淀出来的影响力。 “真不该把屈嘉隆和梅临渊之间的关系告诉你的……” 本来是希望谭盛风跟屈嘉隆保持点距离的,结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谭盛风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没做什么其他的啊?” 时间实在紧急,地点也人多眼杂,总之是容不得岳莫隐多解释些什么了。 他必须立刻进入正题。 “接下来的这几天,或者这段时间,我对你就一个请求。”岳莫隐侧身俯在谭盛风的耳边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假如你能够确认我依然是岳莫隐本人,那么就请一定要相信我。” 谭盛风先是错愕地看了一眼岳莫隐,随后缓慢但坚定地点头: “收到,岳总。” 第183章 待到所有调查员嘉宾都挑好了心仪的法器图纸后, 节目就即将进行到当日的最后一个环节——将所有被选中的图纸集中送到铸造区,交给专业人员评审。 就像绝大部分工厂都位于远离市区的地方一样,谭家的铸造区所在之处跟其他功能区的位置几乎是呈现出一个对角线形态。 尽管位于如此偏远的位置,可这铸造区的受重视程度却相当之高。 一条几乎有八条马路之宽的笔直通道就那么跨过山河大海地平铺在前往铸造区的必经之路上。 为了方便运输货物, 其中最左和最右两条的通道两侧还额外铺设铁轨, 一辆又一辆类似于集装箱一般完全密封的车厢正在其上极有秩序地移动着。 不等众人搭乘一辆特殊调派过来的载人车厢来到通道的尽头, 就圆圆见到一座虽然体积不大但很明显是出自建筑设计师手笔的三层小楼。 而这小楼的后方则坐落着藏于深山洞窟之中真正的铸造功能区。 一众人刚走进这栋小楼, 便进入了一间类似于展览馆一样的大厅。 在规划得极为有序的导览路径的引导下,一把又一把被保养得十分到位连缺口都用石膏进行了补全的法器被依次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根据这些法器下方的立牌以及后方其持有者与凶恶妖兽战斗的插画, 不难得知这些法器曾经属于那些在斩妖一业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前辈们。 当然,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因素在,这里边陈列的绝大多数法器的持有人都姓谭。 唯一令人略微有所不适应的是,这里展品的陈列顺序一反常态,是以“由近及远”的逻辑排布的。 显然,这一个环节的核心看点还是集中在诸位调查员嘉宾的反应上,所以其他几位斩妖人嘉宾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继续让出了舞台。 岳莫隐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方, 时刻观察着谭芷的动向。 一开始在浏览近百年斩妖前辈的法器时, 她还是一副非常轻松自在的模样, 只有在路过一组在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的缀满铃铛的环佩时稍稍停顿了脚步。 于是, 岳莫隐在路过那环佩时特意去阅读了一下其下方的小字注解。 【谭瑾荷, 谭家第一百六十八代家主。性喜动, 好以小事寻得妖兽之蛛丝马迹。常年外出云, 虽以信件治家, 却自有其法。时常生些奇思妙想,勒令群策群力予以尝试,叫人有些许无奈。】 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岳莫隐依然能感受这位第一百六十八代家主行事洒脱不拘小节的气派。 而法器后方立着的人物插图上, 那战斗于风中英姿飒爽的女性斩妖人可以说是完美还原了谭瑾荷应该有的模样。 就在岳莫隐将谭瑾荷这三个字记到心里的时候,前方几位调查员嘉宾已经例行完成“看展-震惊-上价值”的流程并迫不及待地抱着他们选中的图纸奔向了远处的柜台。 柜台后方的谭家子弟们接过调查员嘉宾递过来的图纸,依次将它们投影在了半空之中。 至此,今日的拍摄彻底收工,毕竟法器制造不是非科班斩妖人可以染指的领域,即使是谭盛风和谭父也对其知之甚少。 第228章 在完成了对“重弩”、“双持峨眉刺”、和“长枪”这三把相对常规法器的评定后,这几位谭家子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后的“反击盾”上。 其中一人扶额小声哀叹:“反击盾啊,造起来最麻烦的法器。而且最近这种单子下真的是越来越频繁了,真是令人头秃。” “没办法,还不是因为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把飒踏给拼出来了。”另一人安抚道,“飒踏是什么影响力级别的武器你应该也清楚的,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是司妖监那边协调的结果了,知足吧。” 作为对方口中的“有人”,岳莫隐选择默不作声。 “主要是这图纸拿给我,不看字的我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拿没拿正。”之前那第一人继续说,“总不能又向那谁求助吧……” 第二人耸耸肩,“成年人的世界面子算什么?还是完成任务要紧。” 说话间,他敲上了一旁几乎与墙身融为一体的管道,“麻烦过来一下。” 下一秒,一阵如同藤蔓在管道中疯狂生长的声音在管道中逐渐响起并停在了柜台后方的通风口处。 那第二人站到通风口下方,向上翻起手掌开始施展炁术。 随着炁的扩散,一道又一道细密的纹路在通风口金属盖板的表面浮现出来又转而隐没消失。 就在八枚镶嵌在通风口的螺钉都被卸下来后,几根成人小指粗细的浅绿肉藤自通风口的缝隙中伸了出。 在缠住了通风口盖板后,它们一齐施力将通风口拆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近似人形的身影便从通风口落到了地面。 待到那身影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后,岳莫隐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相貌。 来者的身体姿态呈现出一种二八少女的状态,但脸上和身上都挂着细碎的灰绿铠甲,身后还挂着一条如电缆粗细的链接回到通风口的肉藤。 乍一看,居然和当年谭盛风带岳莫隐去挑选法器时见到的花溪有七成相像。 只不过花溪是红色的,它是绿色。 除此之外,花溪的对于自身化形的控制能力明显要高于面前这只妖兽。 至少没有出现左手六根手指右手八根手指这种级别的低级错误。 与此同时,岳莫隐注意到这妖兽铠甲的间隙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些许不同颜色的陈年伤口。 不等那唤它出来的谭家子弟说些什么,那妖兽便主动抬端详起那悬在半空之中的图纸来。 看到妖兽如此反应,之前那两位谭家子弟随意地抛了一句“这个就交给你了”后,便离开了这个区域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另外三把法器的铸造思考上。 然而岳莫隐却觉得,这只妖兽真正的眼神是穿透了那半透明的发光图纸落在自己身上的。 几番观察后,他并没有从妖兽那宛如失焦般的瞳孔中得出什么答案,最后只能下了一个自己最近神经实在是太过紧张的结论。 可刚转一身,岳莫隐就感到一股力量拉扯着自己的手臂,令他完全前进不得。 更准确地说,是一股力量反复拉扯着自己的右小臂之装配的飒踏·劫化生。 等到回过头,岳莫隐毫不意外地看了那妖兽正凑在自己的身边,试图将飒踏·劫化生从自己的小臂上剥离下去。 “我的。”那妖兽反复扣动着飒踏·劫化生与岳莫隐小臂箍合的部分,小声却固执道,“这是我的,请还给我。” * 虽然不久前岳莫隐才感慨过这世界小到小到足以让一切看似分散在天边的机缘际会不期而遇。 可是,也不应该这么吧? 不过考虑到谭家存在的特殊性,一切稀奇古怪之事汇集在这里也算情理之中。 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正在发生的内容,岳莫隐稳住小臂,蹲身到那妖兽视线所在的高度,问:“这是花溪给我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那妖兽看都没看岳莫隐一眼,只死死地盯着飒踏·劫化生,继续固执道:“花溪说了不算。” “她说了不算,为什么你说了就算?”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妖兽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 “因为是我第一个拿到它的。”它猛然抬头,两只相较于人类来说大上了不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岳莫隐,“它被你拿走的时候也没经她的手。她没有拥有过,自然说得不算。” 至此,岳莫隐算是正式确认了面前妖兽的身份——当年他跟随花溪去取飒踏时见到的,包裹着数把法器硬是让自己浑身是伤也绝不撒手的那个肉球。 那时候他就有过这肉球也是妖兽的猜测,但没什么机会和动力去验证这件事。 “那你又是在哪儿拿到它的,拥有它的上一任主人同意你拿走它了吗?” “东西掉在地上。”妖兽的气势不减,似乎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问题,“我问他了还要不要,他没回答我,我就拿走了。” 可以说是非常朴素的类似乎动物的思维方式了。 岳莫隐很难理解这种有些非人类的脑回路,但他还是尝试着去站在和对方相同的高度去对话。 “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不是心问也算问的。” 他尚且没有向丘岿确认过到底有几个被执念选中人在完成了【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时候获得的是飒踏,但想必达成这个条件的人不会很多。 而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之中,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类似于自己一样的“逃学威龙”了。 换言之,一个能够凭借自己的个人能力拿到完整飒踏的人,不太可能会被妖兽近身到能够被偷走法器的级别还毫无察觉。 除非…… 那妖兽当即回答道:“他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开口问的,很大声那种。” 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 岳莫隐的猛然瞳孔震颤了一下,一段多日之前他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后第一次尝试召请存在于执念的虚无世界中斩妖前辈时所进行的对话骤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所以你是怎么死的?”】 【“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面前的妖兽所言非虚,那么…… 久违地再次调动系统,岳莫透过界面上开始不断倒扣的积分紧盯着面前的懵懂妖兽,并在心中平静地陈述道。 “丘岿,我认为你需要来听一下接下来我和这妖兽的对话。” 第184章 大部队离开后, 谭盛风独自一人坐在铸造区小楼的休息室中。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刚在藏书阁地下图纸储存区中岳莫隐俯在自己身侧耳语的那两句话。 【“接下来的这几天,或者这段时间,我对你就一个请求。”】 【“无论发生了什么,假如你能够确认我依然是岳莫隐本人, 那么就请一定要相信我。”】 但凡是个正常人, 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想问出一个理由。 谭盛风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就在下一个瞬间, 他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只是简单直接地答应了岳莫隐的请求。 就像他一直以来都习惯去做的那样——接受命令,然后执行命令。 可当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还是会如同回南天返潮墙角的霉点一般,悄然布满他的心间。 他的手指不断地扣在气泡水的拉环上,发出有些刺耳的细微声响。 这些金属震颤的声响就像一柄又一柄锐利的小刀,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把他那名为“佛系”、“躺平”和“不在乎”的遮羞布划得四分五裂。 等到这片遮羞布中间部分与四周相互连接的最后一道纤维也被划断后,骤然向下翻落而去的遮羞布所在的位置露出了凌乱的几个字—— 不甘心。 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含义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完全超出谭盛风那稍显笨拙分析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范畴。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其中有那么一种情绪实在是太过强烈,所以他还是勉强地将它分拣了出来。 那就是对自己的怨怼。 是全华国屈指可数的专家级斩妖人能怎样, 被尊称为“谭首席”又能怎样, 在战场之外的地方, 自己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弱小到岳莫隐并不会把自己当做可以并肩战斗的伙伴而是需要护在身后的…… 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宛如一枚自高空投下的石子般打破了谭盛风周身那死寂般的氛围。 当那脚步声的主角驻足于自己身边时, 谭盛风适时地将手中的瓶身递了过去, 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其语气之平静, 就好像自己刚刚真的只是静坐在这里发呆, 等待着对方的到来一样。 坐到谭盛风的身边, 岳莫隐拉开了易拉罐上方的拉环。 “刺啦——” 直面过无数凶残妖兽那些仿佛来自地狱边缘的嘶吼声而毫无动摇的谭盛风,居然在听到这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声响后微微瑟缩了一下。 第229章 “难得碰上能交流的妖兽,一时好奇就多聊了几句。” 听着岳莫隐的回答,谭盛风表面没有什么反应, 心中想的却是: 实话。但却是不完全的实话。 这很岳莫隐。 抬头朝着对侧展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岳莫隐问:“我想求教一下,等哪一天我不在了,飒踏会怎么处理?” “第一步肯定是比司妖监收回了。”谭盛风回忆着他曾经草草翻过的那一厚本的司妖监办事流程指南,缓缓道,“对于一般的法器来说,它会视情况匹配给下一位合适的斩妖人。” 但很明显飒踏并不在“一般法器”这个范畴内。 再考虑到如今为了适应现代化管理策略而逐渐简化的法器体系,飒踏被收回后大概率就会跟它同期法器一样被摆进展览室里,正式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 给出这样一个相对具体的回答后,谭盛风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触景生情了?” “有点吧。”岳莫隐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飒踏,回忆着不久前他、丘岿与那灰绿版本的“花溪”之间发生的对话。 ---------- 岳莫隐从来没有尝试过在有着其他人的场合召请丘岿,所以他并不清楚被召请出来的人会不会被其他人观测到。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事情。 但他依然决定这么做了。 将心比心,如果他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决战之前死得不明不白,也一定会希望有朝一日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 带着抓住自己右小臂的飒踏死不放手的灰绿“花溪”来到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后,岳莫隐发动了系统的召请。 果不其然,丘岿身形刚一影绰地出现便引起了在场这些水平普遍较高的谭家斩妖人的注意。 但在看到灰绿“花溪”的存在后,他们又默不作声地将头转了回去。 尽管已经多次跟这只“有利”于斩妖人的妖兽相安无事地打了交道,但在多年系统训练的熏陶之下,他们依然选择与它保持距离。 等到周围的环境重归平静,岳莫隐便对灰绿“花溪”说:“只要你告诉我,你在拿走它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场景,那等我死后,你能不能把它拿回去就全看你的本事。” “你,能,保证?”灰绿“花溪”小幅地歪过了头,堪称涣散的瞳孔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怀疑。 “无论我怎么保证,人世间的变量因素都超乎你的想象。”岳莫隐没有选择哄骗或者欺诈,反而是以一种开诚布公的态度对灰绿“花溪”说,“既然你已经开始跟人打交道,那么就要学会接受和认识人类的规则。” “就比如,在人类的社会中,不告自取视为偷。” “既然偷来的东西,那么就要接受被别人偷走的结局。” 听岳莫隐这么说,灰绿“花溪”明显焦虑和愤怒了起来。 它浑身那细碎的铠甲开始震颤游移,逐步拼凑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犄角样子。 “作为飒踏的主人,我当时没有听到你的请求。”就在这时,终于完成了召请流程的丘岿开了口,“麻烦你再问一次吧。” 宛如听到从九天之外传来的雷鸣,灰绿“花溪”的气势一下子就减弱了下去。 半晌后,她缓缓开了口,用着略显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断断续续地讲出了她当时的所见所闻。 ---------- 待到灰绿“花溪”完成了它的讲述,之前还算热络的角落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去。 旁听的岳莫隐虽然听得有些不得其要领,但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丘岿显然已经拼凑出了自己暴死的真相。 “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内容如实告知。”他长出一口气,淡淡道,“也谢谢你替我保存了劫化生。” 有丘岿这一句话,灰绿“花溪”过去那“不告自取”的行为就变得正当化了起来。 岳莫隐怎么可能听不懂丘岿的言下之意。 “既然丘岿都这么说了,那我刚刚所说的内容也同样起效。”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自己说过的内容,“等到我死后,你能不能把它拿回去,全看你的本事。” 灰绿“花溪”点点头。 对于活得过人类这件事,它还是很有信心的。 感受到灰绿“花溪”心情的变化,岳莫隐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说实话,以你现在这个状态,花溪都更有可能比你得到它。” 灰绿“花溪”又立刻紧张了起来,左右手加起来十四根手指再次死死地拽住了飒踏·劫化生。 立在一边的丘岿觉得岳莫隐的举动好像是在欺负小孩。 好言好语地送灰绿“花溪”离开了这里,丘岿轻叹着感慨:“真没想到它居然活到了现在,甚至还……” 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可后半句的感慨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是我应该解决的事了。”岳莫隐当然知道丘岿想要表达什么,便主动解围道,“当然,也不保证能完全解决得了,尽量。” 换成是其他人,丘岿多少得宽慰一句“倒也不必如此有压力”之类的内容,但面对岳莫隐,他觉得这种话就显得矫情又多余了。 就像调侃大学一起打球的兄弟那样,岳莫隐突然拿腔拿调道:“秉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原本还略有伤感的丘岿突然平地顿了一下,然后主动解除了召请。 就在对方身影消散之前,岳莫隐似乎看到了丘岿比划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明明见识到如今的世界也没多久,偏偏好的不学,坏的一学一个准。 现在自己得想办法安抚一下,那只一定会开始七想八想的卡皮巴拉了。 ---------- “下一班接运车应该马上到了,我们走吧。”把岳莫隐手中已经喝空的易拉罐拿了过来放入了靠近自己椅子那侧的垃圾桶内,谭盛风主动将话题扯了开去。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对谭盛风有着长足的了解,岳莫隐必然察觉不到对方在见到自己后产生的那微乎其微的情绪波动。 看着站起身立在夕阳之中的谭盛风,岳莫隐柔声道:“等事情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我知道的。”谭盛风回了一个非常温暖的笑容,“我信你。” 理论上,这是岳莫隐此时能获得的最好的回答。 可不知为什么,他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 但他想听到的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这种漫无目的的状态和烦躁情绪对于岳莫隐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然而就在岳莫隐尝试着消化自己这种不好的状态时,背着身的谭盛风突然又开了口:“那什么……” 谭盛风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非常小的,小到令从他指尖穿过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的距离。 “我也很希望你能依靠我一点点。” “不管是多是少,有就好。” 原来如此。 被那道刺眼的夕阳驱散了心间上的阴郁后,豁然开朗的岳莫隐轻咳一声,苦恼托腮道:“目前确实有一件我个人觉得相对棘手,但对于你来说做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的事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帮帮我吗?” “等等。”谭盛风的眼神突然从欣喜变得严肃了起来,“请先证明你是岳莫隐本人。” 岳莫隐:…… 这只卡皮巴拉哪里都好,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犟。 但这个要求又确实是自己亲口提出的,想甩锅都找不到第二个对象。 略有恼羞成怒的岳莫隐当即就把面前的谭盛风扯了过来,令对方跨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在大腿内侧的肌肉感受到那熟悉的起伏后,谭盛风顿时意识到面前的岳莫隐打算用什么去证明他就是岳莫隐本人了。 “证明完成,不用继续了!”他立刻就打算重新站起来,逃离这个危险的状态。 岳莫隐自然不能遂了他的愿。 “我才刚写了个解,你就给批满分了?不行,等我把过程写完。” 第185章 “你是说要临时把节目的取景地改到祭祖峡谷里?”谭斯言从他办公桌上三台高低错落的显示器后方对谭盛风投出一道审视的目光, “岳先生不懂那地方的重要性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掺和?” 这反问句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对此表示拒绝。 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已然有了心理预期,但在听到对方拒绝了自己的请求时,谭盛风的心中还是多少有些许波澜的。 过去的人生中, 佛系如他很少有主动对别人发出超越本职工作内容以外的请求。 毕竟在公司的工作中, 他只需要根据工作流程找对应的人交接工作就行。 而后来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总裁助理, 他的请求就是岳莫隐的要求, 自然也没有人会推拒。 在斩妖领域,更没有人会对一位专家级斩妖人的要提出异议。 总体来说, 尽管“将节目最后一日的取景地改到祭祖峡谷”是岳莫隐的委托不假,但这也是谭盛风第一次主动独立出击去完成一样看起来极具挑战性的内容。 第230章 虽然在听到谭斯言的拒绝后,从谭斯言办公室谭盛风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岳莫隐汇报事件的进度,并确认后续的行动方法。 然而就在拿起了手机,手指几乎就要按在了屏幕上的解锁按键时,他如梦初醒般将手机又收了回去。 首先,根据节目组的流程安排, 身为斩妖人嘉宾的岳莫隐今天必然会忙得抽不开身, 连看手机的功夫都没有。 其次, 自己昨天才放出豪言壮语让对方多少依靠自己一点, 总不能第二天就打脸了吧。 最后…… 不同于其他人是岳莫隐大获成功后才去追溯他的成长史, 谭盛风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关注这个男人了。 可以说他一比一地完整见证了岳莫隐所经历过的各种艰难困苦, 以及如何凭借各种机遇和努力逆风翻盘最后更上一层楼。 既然岳莫隐都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那么受到他器重和信任的自己也应该能。 或者说, 必须能! 如此自我坚定一番信念后,谭盛风开始回想刚刚自己与谭斯言的对话详情并试图从中挖掘出一些更深层的内容。 很快,他在细微之处发现了一些端倪。 刚刚在谭斯言的办公室内,自己拿出了面对岳莫隐时的工作态度, 就多个方面向对方论述了“将节目最后一日的取景地改到祭祖峡谷”这件事的好处。 可无论谭斯言在倾听期间时如何点头赞同,可落到最后的永远是一句“这件事目前在我这里没商量。” 如今想来,当时谭斯言说的是【目前】在他那里没商量。 也就是说,倘若自己能达成一定前置条件,那么【届时】在他那里就可以商量了?! 那么这个条件会是什么呢? 尽管如今谭盛风跟京平谭家的走动不多,但作为全国屈指可数的专家级斩妖人,很多事情总是会不胫而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在谭家上一辈人的眼中,不安分的谭斯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刺头。 明明这么多代人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偏安一隅地为‘朝廷’效力”是多么稳妥的选择,这个刺头偏偏叫嚣着什么“自我造血”和“独立行走”之类的鬼话。 奈何新一代本家斩妖人中,谭斯言的能力最强履历最好,所以他们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 但这种接受是有限的,有条件的。 也就是看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获得了司妖监的肯定并大获成功,他们才能点头同意谭斯言借用谭家界的场地折腾这一出小打小闹。 那么从这个案例来看,对于这些掌握谭家主导权上一辈人来说,只有已经被证明了可行性的的实打实的成功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和合作。 同时,这些成功能换取的合作也是非常有限且对等的。 而属于谭斯言的那一次成功已经被消耗掉了。 想来,这也是谭斯言虽然确实对谭盛风的提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却始终没有明确表态的缘由了——一种微妙的分寸感。 总而言之,如果谭盛风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需要自己拿出对等的筹码才行。 问:时间紧迫(明天就要开始最后的节目收官录制了,今天就是完成任务的最后一天),任务艰巨(需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证明“把节目的取景地改到祭祖峡谷”这个方案的成功程度),自己该怎么办? 谭盛风毫无心理负担地重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老爹,你在哪儿?” 答:全力倚父。 ---------- 看着谭盛风在那边折腾着稍后直播用的手机和手机支架,谭父第一次觉得自己生了一个坑货。 直到对方第三次设置公告失败被平台的审核驳回后,终于还是看不下去的谭父接过了手。 “一边玩去。”一巴掌抽在谭盛风的胳膊上,谭父咬牙切齿道,“要不要我再给你搓个面剂子打发一下时间?” 谭盛风嘿嘿一笑,闪到了一旁开始为自己老爹加油助威。 娴熟操作着直播间的各种设置,谭父有意无意地问:“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儿就把你的第一次直播交出去了?” 作为常年混迹于互联网的老油条,谭父对于自己儿子他这个级别的人物的首次直播代表着什么很是清楚。 如果前期运营得当,那么这次开播必然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可惜没有任何运营,连搭子都是临时摇来的自家亲爹。 若是没有爆出什么堪称灾难的翻车丑闻,那么谭盛风就将成为短期内最为炙手可热的顶级主播。 可惜他喜欢的人是同性这件事一旦暴露,就足以让平台以“传达不良风气”为由封禁了他的账号。 但很明显,以上内容谭盛风自己并不知道。 也有可能知道,但完全不在乎。 “什么叫这种无聊的小事儿?”谭盛风不满地叉腰,“这可是正经的大事儿。” 呦呦呦,还正经的大事儿呢?不是完全被人当枪使? 谭父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嘴里小声念叨道:“我看人家已经计划着以你为跳板去攀高枝了呢。” “不可能。”谭盛风想都不想地就否决了谭父,“老爹能不能想点好的。” “怎么不可能?”身为互联网高级杠精镇压师,谭父当即就犯了病,机关枪似的就对着谭盛风一顿输出。 “你知道的,你爹我说话一向讲究个有理有据。” “网上那些有的没的咱先不提,就说我昨天亲眼所见的事儿吧。” “你那个男朋友,可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就在往谭芷和那个小明星那边瞅。” “他在瞅啥?你觉得他在贼眉鼠眼瞅啥?总不能是那个除了脸要啥没啥的小明星吧?他还没你好看呢!” 一想到岳莫隐那放在什么时候都绝对超出华国人平均审美标准的脸被自己老爹形容为“贼眉鼠眼”,谭盛风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趁谭父换气的时间,谭盛风顺着他的推断问:“谭芷跟岳莫隐都没什么交集,他看她图什么?” “要不说你傻呢。”谭父痛心疾首道,“之前没交集现在不就有交集了?对于你男朋友那种有钱还会装蒜的人来说,想打动谭芷这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而且就算打动不了谭芷,他的存在也足以打动我那些同辈了。” 至此,谭盛风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家老爹想要表达的含义。 “所以呢?” 听见自家儿子这么说,谭父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所以所以?!你居然还在问所以?! 古往今来,多少男人负心薄幸只为搏一条康庄大道?多少男人忍辱负重只为有朝一日鸡犬升天?多少男人表面重情重义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以最高的价格出卖别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不要去赌那个男人的良心! 但这种话谭父是没办法对着自己儿子直接说出口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委婉地说:“在我们国家,一男一女才能登记结婚。” 谭盛风却非常认真地反问:“老爹,你不是自诩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吗?你当真觉得那两个红本子保护得了什么吗?” 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谭父猛地语塞。 他突然有些后悔每年过年都用自己周围的朋友生活中的鸡飞狗跳去教育谭盛风要如何接人待物了。 无论是什么战斗,都讲究一个乘胜追击,打辩论也不例外。 抓住自家老爹语塞的这个时机,谭盛风仿佛听见了对方复杂心声那样逐一反驳了谭父对岳莫隐的偏见。 “如果岳莫隐真的是老爹你想象中的那种性格,那他肯定不会有如今的成功。” “第一个例子。当年跟岳莫隐一起创业的人,很多都曾经受到过大公司的挖角。可时至今日,他们却依然留在他团队中。” “第二个例子。岳莫隐曾经对一个早期开发的游戏的玩家承诺过永不停服,所以直到现在,那个游戏在公司内已经完全成为了负资产的情况下,他依然愿意投入资源区维持那个游戏的正常更新与运营。” 谭盛风看向自家老爹,目光很少真诚,“就算第二个例子在您看来可能有作秀的嫌疑,那难道第一个例子中的人也都是傻子吗?” 谭父深知“不要看一个人怎么说,要看一个人怎么做”的道理。 至少从谭盛风提供的这两个案例来看,这岳莫隐可能确实大概有那么一点人格魅力。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在个人感情上也会保持着如此的姿态! “而且,说到高枝儿……”谭盛风单掌托腮,“至少在斩妖领域,我才是真高枝儿吧。” …… 对于自己儿子最后的这个结论,谭父竟然无力反驳。 “行,谭高枝儿,您且坐好吧。直播马上开了。” 第186章 无穷老谭这次的直播来得实在是突然, 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并没有那么多观众进入到这个直播间里。 第231章 简单聊了两句后,谭父凑近调整了一下手机焦距试图将坐在一旁的谭盛风容纳到取景框里。 在正式进行调整之前,他回头确认了一下谭盛风的状态。 谭盛风正在手机上打字。 重重咳了一声并用眼神示意对方收起手机端正坐好后, 谭父方才正式完成了对于镜头的调整。 他坐回到刚刚的位置上, 语气中略带骄傲道:“儿子, 跟直播间的大家打个招呼吧。” 谭盛风冲着镜头摆摆手, “大家好,吃午饭了没?” 很快【谭盛风出现在了无穷老谭的直播间里】和【无穷老谭公开承认了自己和谭盛风的父子关系】这两个重磅消息就在互联网平台传播开来。 不到五分钟, 奔着吃瓜而来的观众瞬间就让无穷老谭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涨到了五位数。 换成是其他科普区主播看到这个成绩恐怕是嘴都合不拢了。 可对于谭盛风想要达成的目标来说,这还差得远。 不过对此他已有准备。 他是和自家老爹先简单地聊了聊有关在今年对外公开的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上亮相的谭家斩妖人,随后又潜移默化地将话题转移到谭家斩妖人与其他斩妖人的不同之处上。 很快【谭盛风首次公开点评斩妖人对战水平】的消息就力压刚刚那两个已经足以占据网友一整天的吃瓜注意力的内容登上了热搜第一。 尽管大众讨论得热火朝天,可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明牌过自己正规斩妖人身份的博主人敢于去触碰这个话题。 归根究底,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操作,言语中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和未来的斩妖大人物结下梁子。 但作出点评的人是谭盛风, 一个已经成为了斩妖届首屈一指大人物的存在。 对于其他斩妖人来说会成为顾虑的内容, 在他这里完全不值一提。 此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好处就凸显了出来, 谁人要是觉得谭盛风点评的不对, 可以选择用实力说话。 然而时至今日, 能在正面战场上和谭盛风打个五五开的斩妖人还没出现过, 而且在肉眼可见的未来十余年里也不会出现。 抛开这些背景因素不谈, 谭盛风在进行“锐评”的时候引用的例子都是各路斩妖人在考核比赛场上打出来的公开可查的操作, 完全符合“对事不对人”的标准。 聊着聊着,直播的重点就逐渐转移到了谭盛风的身上。 顺着网友的提问,谭盛风便将自己是在什么契机下成为的斩妖人以及在成为“谭首席”的整个过程中经历了些什么娓娓道来。 这期间,他特意提及了自己受训期间曾偶然进入谭家祭祖峡谷深处, 并见到了那里存放着的琳琅满目的妖兽残骸一事。 而有关妖兽科普就是谭父的老本行了。 每当谭盛风简单描述出他印象中妖兽残骸的模样,谭父很快就能把它跟很多名字如雷贯耳的妖兽对应上。 在谭父那妙趣横生的讲解下,就算是对妖兽完全没有了解的观众也很快就理解了这些妖兽在曾经的岁月中是多么地“风光无量”。 可就算是具备着可以说是通天彻地之能的它们,如今就那么静静以残骸的状态被悬在了谭家祭祖峡谷的两侧,成为了代代斩妖人所成就之伟业的最为直接强力证明。 “说来惭愧,当时见到那些妖兽残骸,我的第一想法是……”谭盛风眼眸微垂,“现在的我们不用跟前辈一样直面这些妖兽,真的是太好了。” 但凡这句话换个人来说,都很有可能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解读为“斩妖人逃避责任”。 可如果是由亲赴战场斩杀了无数妖兽的谭盛风说出来的,那它只会有一种含义——没有妖兽为祸世间,真的是太好了。 这大抵跟“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所传递的感情是一样的。 对于来找乐子的网友来说,上价值的部分最好的状态就是点到为止,这样才能显得说话之人真诚不做作。 深谙这点的谭父立刻恰到好处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后来也没有再去过谭家祭祖峡谷?” “也不能说没去过吧,毕竟五年一度的谭家祭祖的举办地点就是那里。”谭盛风非常严谨地回答道,“但再往深处的地方也确实没再去过了。” “想故地重游吗?”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谭盛风快速地眨动了两下眼睛,“大家想看吗?” 就在两人进行这段对话的期间,直播间突然就火爆了起来,观看的人数也来到了百万的数量级。 见到这架势,谭父心中一凛。 类似的数据他也不是没有达到过,但正因为他达到过,所以他深知着肯定不是单凭科普内容的新奇程度能达到的高度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这个“妖”很明显就坐在自己旁边。 不着声色地扫视着快速刷屏的弹幕,谭父很快从中得出了一个始末原委。 原来是顶流屈嘉隆发了一条微博。 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取景框的范围后,谭父立刻打开了微博并搜索了相关的内容。 【mk屈嘉隆:@无穷老谭和没有账号的谭首席。你们居然偷跑节目消息,我要打小报告。@导演@节目组】 身为当红明星,屈嘉隆能落到实处的影响力可能不如谭父这种专业的科普博主,但能带动的流量却是极大的。 而且他的微博内容也非常的取巧,直接就将导演和节目组拉到了统一战线上,并挪用了这些日子节目那遮遮掩掩的造势。 至少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波流量直接给无穷老谭的直播间推上了推荐页面的第一位,也砸来了平台管理的直接关心。 平常那些品牌方让屈嘉隆转发一条广告,至少也得砸上个几十万。 但谭盛风却只发了一条信息就做到了相同的事。 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最后在几百万人的注视下,直播在谭盛风承诺会尽可能向谭家争取进入祭祖峡谷的权限中获得了一个相对完美的收官。 可这距离谭盛风的目标依然还有很长的距离。 把节目录屏和后台数据导出来,他把电脑放在一旁的树墩子上就开始制作起稍后要用到的ppt起来。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项办公技能,但当谭盛风把十根手指搭在键盘对应的位置上时,却很快地就找回了状态。 看着自己儿子那因为握刀而在指根处磨出了薄茧的手如今在键盘上快速敲动,谭父突然感觉有一些恍惚。 也是,虽然谭盛风是有着斩妖人的第二道身份不假,但在他人生中的很大一部分时间中他都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生活着。 读书、升学、小组作业。 求职、实习、毕业设计。 租房、到岗、开始工作。 正如所有家长期待的那样,谭盛风一直听话地走在一条稍显世俗但成功率极高的路线上。 那么为什么偏偏在“情感与婚姻”这个人生课题上,他就变得这么“不世俗”这么“不听话”呢? 排除掉人格分裂这种极为离谱的理由后,自认为给谭盛风做了一个还算不错表率的谭父发觉了一个令他有些脊背发凉的要点。 自家儿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变过,依然是那个“听话”的孩子,是自己搞错了一些事情。 谭盛风的“听话”是建立在他认可那些行动背后的逻辑上。 而在“情感与婚姻”上,他想必也是遵循着同样的规则。 换言之,谭盛风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也很清楚要如何做才能得到想要之物的。 至于那些他左右不了的事情,他就不去想了。 想通这一点后,谭父一直压在心中的抑郁之气突然消解了。 他向来是一个重视过程大于结果的人。 因为结果的成功往往会有很多外在因素的影响。 但只要过程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一般都不会得到一个太差的结果。 …… 退一步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 切,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被那臭小子骗得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了,这不还有自己这个当爹的吗? ----------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距离谭斯言得知得知谭盛风主动在无穷老谭的直播间露面,到对方拎着一张盖章谭家方印的文件重新回到他的办公室里,中间只过了几个小时。 而谭盛风再次跨进谭斯言办公室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过午夜十二点。 也就是说,谭盛风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小意思啦。”谭盛风云淡风轻地说。 全然不提刚刚在大会议室中被数十双属于谭家老葫芦的眼睛盯着的时候,他最内侧的薄衫被自己渗出冷汗浸湿了大半。 虽然在将斩妖当成主业后,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需要面对更多人做汇报的情况。 第232章 但这种因为有求于对方而不得不呈现出恭谦和过分谨慎的状态……还当真是第一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谭盛风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些宛如绳索的目光绞得窒息之时,他突然灵机一动,随即悄悄用身外身法在会议室的最后方放了一个“岳莫隐”。 作为当之无愧的斩妖首席,谭盛风对炁术的控制堪称登峰造极。 至少当时在场的其他斩妖人无一察觉到会议室中突然多了一个“人”。 尽管这个“岳莫隐”只是以一道极为浅淡的身影立在那里,但在谭盛风的眼中却是一种压倒性的存在。 被岳莫隐注视着,他似乎就有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向岳总做汇报嘛,他很熟的。 * 浏览完那文件上的内容并校验完上边方印的真实性后,谭斯言将那份文件用手机拍照后收到了抽屉里。 “既然那边先行点头了,我这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其实将综艺最后部分的取景地安排在祭祖峡谷这个念头谭斯言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囿于各种原因,他选择浅尝辄止。 所以在听到岳莫隐有着同样的想法,并将其交付给谭盛风去实践时,他是非常喜闻乐见并且愿意顺水推舟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办公室守到这么晚,只为等一个谭盛风凯旋的可能性。 如今有了重启的机会,他自然是想做到尽善尽美。 不等他开口,那边的谭盛风便主动提道:“他们那边还要不少时间才能结束,我们可以先把需要的内容准备一下。” “虽然内容依然可以是那些内容,但具体的细节安排可以因地制宜地进行一些改变。” “这方面你肯定比我熟悉,所以最好以你的想法为主。” 谭斯言怔了一下。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话会从谭盛风的口中说出来。 而他更没想过的是,他印象中并不擅长提出自己想法的谭盛风居然能如此条分缕析地罗列出如此之多的细节。 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还是智商和情商通过某种行为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了浓度低的地方? 整理着两个人盘点出来的内容,谭斯言突然下意识地问:“假如有一天谭家不再是现在的状态,你考不考虑……” 可话说到一半,他便哂笑一下主动切掉了后边的内容,“算了。” 当他再次抬头时,只看到谭盛风注视着自己。 “岳总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印象还是挺深刻的。”谭盛风把掉在地面的一张纸捡起来放在谭斯言的面前,语气轻柔道,“机会是很宝贵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遇得上。” “有些人缺的可能就是一次机会。” “他曾经在别人给与的机会与帮助中受益,自然也希望其他人值得的人也能够有同样的经历。” 这段话换成相对烂大街一些的网红形容就是——当你淋过雨,就会在以后见到同样在淋雨的人时为对方撑上一把伞。 “我深以为然。”谭盛风信誓旦旦道,“我觉得,他一定觉得你值得。” 谭斯言早就习惯了各种冷嘲热讽,这冷不丁来了一次支持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时间差不多了,我这边需要稍微整理一下对应的内容,然后写一份正式的文件发给那边。”轻咳一声演示自己的尴尬,谭斯言故作镇静地说,“明天早上9点,对应的公文就会发送到节目组的邮箱里。在此之前,就由你替我先行口头向他们转达一下吧。” 轻快地应了一声后,谭盛风强压着脚步走出了谭斯言的办公室。 可拐过一个墙角后,他渐渐放开了动作并加快了速度。 最后,谭盛风几乎是朝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节目组所在地飞奔而去。 他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岳莫隐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他还想对岳莫隐说,一日不见,很是想念。 第187章 尽管谭盛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节目拍摄的现场, 可他并没有找到岳莫隐的身影。 心中掂量了一下轻重缓急,他选择先行找到了节目组的导演告知了对方最后一天的取景地可以放在祭祖峡谷一事。 在看到谭盛风的第一时间,那导演就一个弹射起步般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可是大恩人啊! 在节目内容商讨期间, 导演和编导也尝试过向谭斯言争取借用谭家祭祖峡谷作为拍摄场地。 毕竟这也算是第一档以斩妖为主题的综艺节目, 有幸获得了拍摄机会的他们自然是想尽善尽美地将其完成。 可当时这个要求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连带着让编导一个兴致大发写下的几十页脚本都变成了废纸。 谁能想到, 这拍摄都来到了最后阶段的节目竟能迎来如此的峰回路转?! 而且整件事最巧妙的地方在于——因为谭盛风、谭父和屈嘉隆所说的内容并非是节目原有的安排,所以这三个人并没有违反保密合同中的要求, 自然也就在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后全身而退了。 无人受伤,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抚平了导演和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那万分激动的心,谭盛风终于有机会提问道:“请问岳莫隐他在哪呢?” 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相关准备工作的导演缓缓抬头,仔细回忆一番后回答说:“岳老师啊,刚刚看见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望向导演所指向的方向,谭盛风疑窦丛生。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一些保留着原始风貌的区域, 那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啊? “他有说他要去什么吗?” “不知道啊。”导演堆着笑, “人家岳老师既是功成名就的公司总裁, 又是前程似锦的斩妖新星, 我们这些普通人哪敢过问人家的动向呢?” 谭盛风的疑虑加重了。 岳莫隐可不是那种会漫无目的行动的人。 敏锐察觉到谭盛风的担忧, 导演补充道:“不过谭老师您也别担心。我印象中谭芷小姐也有先一步往那边去了的。” ---------- 导演的印象不假, 此时的谭芷和岳莫隐确实一前一后行走在一条明显未经正式开发的林间羊肠小路上。 只不过这个“一前”和“一后”之间所隔开的距离大概在五百米左右。 而五百米几乎就是【四重瞳】能够在捕捉到自其他斩妖人体内散发出来的炁的极限了。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跟踪行为, 岳莫隐也几乎是藏匿了自己所有的气息, 只留下几丝能勉强催动【四重瞳】的炁在自己的炁脉回路之中运转。 然而就在谭芷踏上一块溪流之上的巨石时,她猛然回头对着岳莫隐所在的方向笑着说:“出来出来出来。” 听对方这么说,在五百米之外数千枝叶的遮掩之下理论上绝无可能暴露的岳莫隐顿住了身形。 瞬间,他的脑海中爆炸式地出现了无数问题。 这谭芷究竟是怎么发现的自己?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自己要不要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就在他下意识握紧了左手的飒踏并将右手盖在了内衬里已经上好了膛的枪时, 一个身影自他所藏身树林的边缘走了出来。 “找我干什么?” 是梅临渊。 或许是不想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份,此时的梅临渊一改以往略显古板的着装风格,竟然穿了一整套衬得他极为年轻的运动装出来。 可谭芷第一时间注意到是是那被梅临渊拎在手中的长枪,随后她方才抬头看向了梅临渊。 “难得你买了几件好看的衣服。”大喇喇地叉腿坐在了巨石的上方,谭芷俏皮地伸了个懒腰,“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梅临渊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注视着谭芷。 被这种审视般的眼神盯着,谭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真的,就是想,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跟找你聊聊天啊。” 说话间,几股极强的湍流在谭芷炁术的催动下自潺潺的溪水中升腾而起,将周边几块巨石碾成了石屑。 紧接着这些石屑又被湍流裹挟着挤压在了谭芷所在巨石的周围,凭空打造了一片相对较大的平地。 而这平地之上则端端地放了一个石头制的蒲团。 结合谭芷单手摊开的邀请动作,显然是在让梅临渊落座于那里。 鼻腔中发出一道极其轻微的冷哼,梅临渊走到了那刚刚由谭芷制作出来的平台之上,并盘坐在了蒲团上边。 “坐有坐相。”看着对面谭芷那非常不文雅的坐姿,他微微皱眉并偏开了视线。 等到谭芷不情不愿地将腿收回在了同一侧后,梅临渊方才转了回来,旧事重提:“找我干什么?” “我刚刚说了,聊天。”用剩余的一些石屑边角料捏了两个杯子出来,谭芷一个弯腰将它们舀满了溪水。 第233章 梅临渊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个杯子又放在了一旁,“聊什么?” “嗯,好问题。”随意地摇晃着杯身,谭芷看着里边荡漾的溪水出了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先聊聊你来给我点启发?你最近在京平干什么?” “押送申楼兰的残骸。”梅临渊淡淡答道,“然后把它移交给谭家,大概这两天的事儿。” 谭芷惊讶:“这次居然这么迅速?不像他们的作风啊?” 如果说之前梅临渊的出现还是在岳莫隐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那么此时他所听到的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首先,谭芷理论上还不是正式注册在案的斩妖人。 就算谭芷已经通过了考核成为了斩妖人预备役,以梅临渊的性格,他也不应该把这等机要信息告知于她。 其次,基于谭斯言和谭斯言两人对谭芷的描述,岳莫隐在心中一直认为谭芷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求斩妖技”的形象。 如此的一个人是如何能说出“这次居然如此迅速?不像他们的作风啊?”这样显得极为老道熟稔的评语的呢? 梅临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本来沪海就没可能拿到申楼兰的残骸,之前以岳莫隐的参赛成绩为赌注完全是放手一搏的无奈之举。” “放手一搏的无奈之举。”谭芷重复着梅临渊的话语,“你们是真的,都很喜欢做出这种选择呢……” 梅临渊目光一动,“你这是……触景生情了?” 谭芷一骨碌地坐直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啊,这个!就是这个!” 这下轮到梅临渊好奇了。 “为什么?” 谭芷将杯子摔在一边,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谭斯言这小子搞的什么斩妖人节目。对,还有那个岳莫隐!这两个人真是沆瀣一气。有事儿没事儿就在节目里边搞一些追忆缅怀的操作。” “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可能只是故事,听一乐完就完了。” “可对我来说,不一样。” “但你好像没有对此感到愤怒。”梅临渊敏锐捕捉到了谭芷想要表达的真实含义,“相反,你好像在感激。” “不知道。”谭芷在自己的左胸前方比划了一下,“这里,胀胀的。” 她的动作配合上她那张配得上一句“楚楚动人”的脸,大概能引起绝大多数人的怜惜。 将自己完全没动过的杯子推回到谭芷面前,明显不属于“绝大多数人”这个范畴里的梅临渊波澜不惊道:“我以为你已经已经很懂怎么掌握情绪了呢?” “还好吧。”谭芷耸耸肩,拿起杯子将里边的溪水一饮而尽,“至少比申楼兰那家伙懂。” 回忆着之前在会审上岳莫隐所陈述的内容,梅临渊相对公正地评价道:“不见得。” “为什么不见得?我怎么可能懂不过他?”谭芷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一个冲动,结果好牌打稀烂,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梅临渊一言不发,只是在脑海中暗暗地想起了一句话——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短暂的沉默后,谭芷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假如我有一天也想再冲动一次呢?” “那就杀你。”梅临渊回答得毫不迟疑。 与此同时,他的长枪就已经点在了谭芷身前三寸位置。 “哈哈哈哈!”谭芷爽朗地笑了起来,用手夹住了那枪尖,“欢迎欢迎。” 她没说一句“欢迎”,就会将梅临渊的枪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拉近一些距离。 就在那枪尖就要戳进谭芷心口时,梅临渊将长枪抽了回来。 “还有其他想说的吗?”他主动站起了身。 “没了,至少暂时没了。非常感谢梅主席的时间。”谭芷也跟着站起身,朝着梅临渊抱了个拳,“话说,按照标准的礼仪,现在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下山?” 梅临渊用枪柄的末端重重敲在被谭芷人工打造出来的平台之上,然后在石屑碎裂的声音中向一旁的丛林反身而去,“不必了。” 目送着梅临渊远去,谭芷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节目最后的日子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忽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着梅临渊所在的方向询问:“对了,再求教一下,我们的标准礼仪里边是不是还有一条‘礼尚往来’来着?” 已经远去的梅临渊远远地答了句“是的。” “这样啊,好险好险。”谭芷若有所思地点头,“还好我早有准备。” 一直潜伏在一旁听完了两人全部对话内容的岳莫隐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了起来。 什么准备?又哪来的早有? “上一次效果就挺不错的,至少我很满意。” 上一次?成果?很满意? 该不会…… “希望同样的招数,这位当代的天选之人也能喜欢。” 果然,是我。 而所谓的效果一定就是…… 在意识到这点后,岳莫隐不顾暴露的风险立刻向之前节目组所在的方位前进而去。 第188章 就在岳莫隐反身朝着之前节目组所在的地方快速返回的期间, 谭盛风也顺着导演所指明的岳莫隐离开方向寻找而去。 可惜没能修习出【四重瞳】这种既古老又罕见的炁术作为外挂,他只能凭借最为本能的感知能力去分辨这片混杂的炁中属于岳莫隐的那些踪迹。 不过好在只是前进了些许距离,他便能够相对明确地捕捉到一股极其类似于岳莫隐施术时会散逸出来的炁了。 “岳总,你在这里吗?”谭盛风尝试性地小声呼唤道。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葱郁树叶被夜风吹拂所发出的莎莎声响。 虽然没有觅得岳莫隐, 但谭盛风也没有气馁, 只是继续沿着对方所残留下来的炁追寻而去。 当他又一次转过一道由树丛与巨石构成的障碍后, 一个令他十分惊喜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这里。” 是岳莫隐。 在注意到谭盛风的到来后, 岳莫隐从一处石台上站了起来,并迤迤然朝着谭盛风张开了双臂。 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 相聚时间也短,但有着之前那段“白天当总裁助理,晚上当斩妖导师”的相处经历加成,如今的谭盛风对于岳莫隐一举一动之中的各种含义已然了如指掌。 如今四下无人,两人自然也不用再有所收敛。 于是谭盛风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那石台,像一只快乐的小兽一般投到了岳莫隐的怀抱中。 将头埋在岳莫隐的胸前,他迫不及待地汇报道:“岳总, 你布置的任务我做到了!谭家点头同意让节目组将最后一幕的取景地设在祭祖峡谷了!” 岳莫隐用一条手臂揽住了谭盛风的腰, 另一只手则抬了起来轻抚了两下谭盛风的头, 毫无保留地夸赞道:“厉害厉害。很辛苦吧?怎么做到的?” 辛苦…… 听岳莫隐如此温声细语的关心, 谭盛风才骤然觉得一种极为深沉的疲惫从他的身体内部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好像确实是有点。 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看, 自己是昨天傍晚才接受的这个来自岳莫隐的请求。 自两人分别后, 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如何在如此短暂的限定时间内独立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之上。 不同于之前在公司内部工作时, 一个企划有诸多部门通力合作, 相互之间能够取长补短。 这次本应分配到不同人身上的内容全都压在了谭盛风自己一个人身上。 幸好在之前任职总裁助理的期间,他曾浏览过几百上千份儿经过层层校对和修缮后最终呈递到总裁决策级别的企划案。 正所谓“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回忆着那时的他对一个优秀企划的全面认知和成体系的评价标准,谭盛风立刻开始照猫画虎。 不同于之前只要完成别人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就行,这一次谭盛风需要自己去通盘考虑这个企划可能会影响到的方方面面。 岳莫隐会希望达到什么效果?谭斯言会怎么想?什么样的条件是他能接受的?节目组那边有多少能够动用的资源?…… 无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交织在一起, 等待着谭盛风发掘到那个能让一切达到平衡的点。 换成是其他人可能就直接放弃了,可谭盛风不一样。 他可是要成为能被岳莫隐依靠的存在啊,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击垮呢? 此时夜色浓厚,正适合沉心静气。 谭盛风开始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思索解决起来。 直到天光乍现,他终于拿出了一份还算满意的答卷,以及可能会被用到的备选方案。 不过在谭盛风自己看来,相比于岳莫隐为了完成系统任务经历过的那些曲折,这些辛劳完全不值一提。 先是云淡风轻地自我评价了一句“还好吧”,紧接着他就把自己这段时间内的所计划的内容以及期待得到的结果以及最后是怎么行动的如同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第234章 虽然谭盛风也没有预先准备些什么腹稿,但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是他正在对岳莫隐做一次他此生最最完美的汇报。 唯一与“向老板汇报”这一行为略有出入的地方是,谭盛风的言语间多少夹杂了一些撒娇、亲昵和小小邀功的意味。 由始至终一直静静听着的岳莫隐在谭盛风正式结束了汇报后有所开悟般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的计划啊。” ? 听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顿时迷惑了起来。 这计划……就不是岳莫隐本人提出的吗? 感受着谭盛风搭在自己肩头突然变得僵硬的手指,岳莫隐顺毛般在对方的脖颈上边捋了两下,“俗话说‘爱情使人盲目’,当真诚不欺我啊。” 彻底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谭盛风当即想要推开面前的岳莫隐。 然而无论他如何施力,甚至开始运炁施术作为辅助,依然被对方的两条臂膀禁锢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那些被作用在岳莫隐身上的力量和炁术都如同泥牛入海般留不下半分踪迹。 遭受了这理论上足以排山倒海的反抗,这位岳莫隐竟好整以暇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虽然嘴上说着“初次见面”,但这位岳莫隐并没有给谭盛风任何抬头的机会,只是将对方的头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肩头。 至此,谭盛风的视野就只剩下了岳莫隐肩头上方勉强存留的一小部分。 突然,一股范围极小但如同飓风般强劲的气流擦着他的身体边缘吹了过去,精准地带走了某样东西。 就在谭盛风意识到对方此举图谋的同时,他的手机就如同凭空浮起那样竖直着出现在了他狭窄的视野之中。 紧接着,那套着硬质金属保护壳的手机就被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给捏了个粉碎。 动作速度之快,甚至没让半个电弧从碎裂的手机中炸出来。 而就在风停止鼓动,那些手机碎屑开始如烧到末尾的烟花般下坠之时,一阵剧痛在谭盛风的体内多点开花。 尽管谭盛风试图负隅抵抗,可奈何就算身具堪称通天彻地肉骨生花的斩妖炁术,他也终归是一具凡胎。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他想竟是—— 岳总,对不起,忘了要先验证你的身份了。 岳总,这里有危险,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 “你们有见到谭盛风吗?他来找过我吗?” 听到岳莫隐发出了这似曾相识的问题,忙成一个陀螺的导演略显茫然地抬起头。 他其实很想问,作为现代人,您二位难道没有手机吗? 但转念一想,以岳莫隐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必然是在联系不上对方的时候才会不远千里地跑到现场来寻找谭盛风的踪迹。 于是他端正态度,非常认真地回道:“谭老师去找您了啊。就大概半个小时前,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一口气回答了“5w1h”共计六个问题,这就是高效。 听到谭盛风此时居然在独自行动,岳莫隐心中的忧虑又增加了不少。 以至于他一改平日里沉稳的作风,只是草草招呼了一下便重新返回到那片丛林之中去寻找谭盛风的踪迹。 然而就在他刚刚跨入丛林的边界时,岳莫隐只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独立的领域。 在他的余光中,领域之外的人和事都仿佛被琥珀凝了住,只能以一种千分之一的速度缓缓移动着。 当他将视线收拢到前方之时,谭芷居然就那么悠哉地坐在那里了。 甚至还有心思用那只点着地的鞋跟碾着一颗小石子在地面上画小人。 “就继续叫我谭芷吧,起一个新名字怪麻烦的。”她头都不抬地说。 岳莫隐是聪明的,见对方这么表现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大概率是被对方看穿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他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了,便单刀直入地问:“谭盛风在哪里?” “放轻松,我没对他怎么样,至少还算符合‘活得好好的’这个标准。”换了个方向交叠着双腿,谭芷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不符合她年龄的语气说,“那公平起见,接下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似乎是被自己的友善打动到了,谭芷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真的太善解人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被你们跟申楼兰那家伙相提并论。” 听到谭芷说谭盛风此时“活得好好的”,岳莫隐虽然心中焦急不减,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什么时候……” 谭芷眨眨眼,“你这个问题范围太大了,具体点。” 察觉到岳莫隐的气息已然有些凌乱,她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自顾自的替对方将问题补充了全。 “你想问,我是什么时候遇到的谭盛风?”路过岳莫隐的身侧,谭芷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飒踏,口中啧啧道,“还是,我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的小把戏的呢?” “那看起来我成功了。”岳莫隐目不斜视。 这就算是回答了刚刚谭芷的提问了。 谭芷嫣然一笑,“我承认,是有点精彩的,但多少有点狐假虎威,算不得数。” “可你上钩了。”岳莫隐冷笑一声,“否则你何必主动向我暴露自己呢?”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暴露,那确实说来话长。”谭芷绕到岳莫隐的正前方站定,“但我有一个想要纠正你的地方。” 岳莫隐双眼微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 久违地沐浴着这般极具敌意的目光,谭芷将单手的食指点在太阳穴上,略显苦恼道:“你那个会议室还真的挺大的,要是空调温度能稍微再高一点就好了。” 什么?! 一种久违的凉意自岳莫隐的脊背攀附上了他的后脑。 上一次他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进入申楼兰所创造的幻境之前,听到它与另一个声音对话的时候。 再上一次,便是当时在会议室见到那只从天花板上倒吊而下的长相可怖的妖兽之时。 而那里,正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故事的起点。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被谭芷盯上了吗? “我其实还挺想趁这个机会多聊聊天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想和别人聊天。”谭芷歪头端详着岳莫隐的些微变化中的神情,漫不经心道。 或许,她一直都想跟这些有着极为相似成长路径的斩妖人交流一下。 不过这些人之中,最后能走到她面前的不多,能让她提起兴致去聊一聊的就更少了。 聊一聊的话,以什么身份都可以,朋友最好,敌人也不错。 毕竟对于这些领袖级的斩妖人来说,他们很多推心置腹的内容往往只会对最亲近的人坦露。 只可惜每次“朋友”这个身份都会被自己弄砸,兜来转去还是“敌人”能够永存。 “但我觉得你应该不太想跟我聊了。” 谭芷的感觉没有错,事已至此,其他的问题岳莫隐也不关心了。 “谭盛风在哪里?”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十五分钟前,人还在这里。”谭芷信手朝后方一指,“至于现在……他是会在什么地方等死,还是在什么地方埋伏你,我也不清楚了。” “无论我如何研习,你们和我终究也不是同类,想要相互理解还是很难的。” 岳莫隐才懒得对谭芷的这毫无意义的无病呻吟发表评价,径直朝着她所指向的方向离开了。 “明天见。”谭芷对着岳莫隐远去的身影挥挥手,“不过无论明天见到你们哪个,我都会开心。” 第189章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但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平台之时,岳莫隐心中还是免不了抽痛了一下。 想必谭盛风已然对于后续即将发生的,而且已经在丘岿身上发生过一次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面对这种“二选一”,这的确是谭盛风会做出的选择。 尽管如今的行动方案是岳莫隐和其他曾经被“系统”选中的斩妖人前辈全体一同商议出来的最优解, 但有着自己在前“开疆拓土”谭盛风在后替自己“负重前行”的经历在先, 岳莫隐始终对于向对方隐瞒自己想法一事有所顾虑。 可如果当真把事情全须全尾地告诉了谭盛风, 以他那种单纯到不太能藏住事儿的性格, 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以至于打草惊蛇,就会让当前的一切准备以及几乎不可复制的信息差先机悉数功亏一篑。 当初岳莫隐在谭家藏书阁里看到那被撕掉一页的《北行识妖录》时, 要是说心中没有几分疲惫是不可能的。 尽管谭盛风很快就提出了去寻找历代《北行识妖录》编纂记录的想法,但岳莫隐对此并没有抱上几分希望。 相比于其他喜欢看轻对手的人来说,岳莫隐更习惯于高看对手一眼。 他也因此成功躲过了很多明枪暗箭。 第235章 既然对方能撕走藏书阁中《北行识妖录》原件的那一页,向来对方自然也不会留着其他的副本记录。 就这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那晚拎着屈嘉隆逃窜的谭芷竟然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岳莫隐的面前。 看着跳到100%的任务进度,岳莫隐强压下自己愕然的情绪,毫无破绽地邀请谭芷和屈嘉隆与自己和谭盛风共进晚餐。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所以绝大多数前辈对于“下一位被“系统”选中之人【获取飒踏作为武器】然后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最后走到【斩杀当世妖王】”一事并不乐观。 至少在他们看来, 跟近在咫尺的巨大成功比起来, 这点小小牺牲和委屈是完全无足轻重的。 唯独丘岿对岳莫隐的为难表现出了几分共情。 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岳莫隐在后续的行动中还是严格执行着当初商讨出来的计划一步又一步地“勾引”着谭芷, 试图让对方主动露出马脚。 可他如何能料得到, 早在自己在谭盛风的帮助下意外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前, 谭芷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现在想来, 那句自办公室出现的妖兽口中说出的“你好”,以及从那被砍得不成样子的鸟型妖兽妖核中传出“好久不见”,都是谭芷给到岳莫隐的预告。 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对当时还如雏鸟般轻而易举就能被置于死地的自己下手,非要等到自己已经成长为了足以被称为劲敌的存在后, 再来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手腕解决自己,岳莫隐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事已至此,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他只想知道谭盛风在哪里,以及现在对方是什么情况。 万幸的是,如今事态还没发展到尘埃落定,岳莫隐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都能想象到在自己放弃去提交今晚所见到的如山铁证,而是去找谭盛风时,存在于“系统”之中的那些前辈会是怎样地无法理解,会如何捶胸顿足痛骂出声。 然而同样的,这些他也不关心了。 时至今日,斩妖对于岳莫隐来说已经远没有之前还在探索这个困扰了他前二十多年人生的系统时那般重要了。 从以“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出现,到虽然带着点强制属性但正式站在自己身边,谭盛风潜移默化地占据岳莫隐的大半关心。 生而为人,铁肩担道义是一事,红尘共白首是另一事。 至少在岳莫隐这里,这两者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被摆在一个天平两端去称重衡量。 * 经过几次或在明或在暗的实地来访,再加上之前与谭斯言对于节目内容的长足沟通,岳莫隐对谭家界内部的格局布置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 但相较于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寒暑假的谭盛风来说,他的这种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他总不可能发动其他人一齐去寻找主动藏起来了的谭盛风。 好在他同样很了解谭盛风。 在之前灰绿“花溪”自述完她在丘岿死前所看到的画面后,终于了然的丘岿便找了个机会单独向岳莫隐交代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虽然‘系统’的可塑性相当大,但有一些限制是创始者设定下的。后来继任者无法忤逆的。” 在与岳莫隐多次接触后,丘岿逐渐掌握了如何使用相对现代的词汇与对方交流。 “其中一条就是,斩妖人不能接受任何的‘背叛’。这位创始人非常坚定地认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观点。”他平静地陈述道,“而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对妖兽的判定标准就是……” “因为摄入了过量的炁而在体内生成了炁核进而可以运用炁的生物。”岳莫隐答得非常准确,与《妖与斩妖术的起源》中所写的对于妖兽的定义半个字不差。 丘岿点点头,“斩妖人因为天生体内带有完整的炁脉回路,并不会存在炁堆积在一处形成炁核的情况。”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假如被系统选中的人体内出现了炁核便会立刻被系统判定为妖兽,进而遭到反噬。 但炁核不一定是需要天然生成的,也可以是被植入的。 对于谭芷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分出一点妖核给别人完全不痛不痒。 这就是谭芷所说的“二选一”的真相。 这也是当年丘岿暴死的真相。 一方是斩妖人,一方是新生的“妖”。 斩妖人斩妖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对于新生的“妖”来说,除非能找到足够强劲的躯体将妖核转让出去,否则就将面临曾经同伴的无尽追杀。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同样无可指摘。 岳莫隐没有出言安慰些什么,只是淡定地燃烧着积分,等待丘岿慢慢消化自己遭到了暗算以及背叛的事实。 好在丘岿也没让岳莫隐等上太久。 没有痛骂妖兽的狡诈残忍,竟使计让同类相互残杀,也没有唾弃自己亲信的贪生怕死,弃大局于不顾。 他只是淡淡地对岳莫隐嘱咐道:“你要小心。招式从来不在于老旧,好用最重要。” “知道。”岳莫隐望向远处正在配合着主持人的流程对于几位调查员嘉宾所选择的图纸进行点评的谭盛风,眼神深沉。 大抵是学习了岳莫隐的思路,触景生情的谭芷选择复刻了当年的计谋。 只不过这次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当代的天选之子岳莫隐,以及他最为信任的谭盛风。 就算谭盛风并没有得知全部的前情,但此时他一定非常清楚自己的不同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而以他的性格,一定躲藏起来,藏在一个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的地方自行了断,让岳莫隐安心地去完成那最后的系统任务。 如果以谭盛风当前状态下十五分钟的足力可及的范围为半径,然后按照“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为核心去筛选的话…… 想到这里,岳莫隐立刻行动了起来。 ---------- 不久前,平躺在石台上谭盛风方才勉强恢复意识。 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连带着炁脉回路都被撕裂开来,然后被在每一道裂隙强塞了数段记忆后,又重新被暴力地缝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一个美妙的巧合,此时那些数以千计的记忆占据了谭盛风的所有注意力,以至于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尖锐疼痛都被压了下去。 虽然这些记忆的视角不一,所见证的时代也不尽相同,但谭盛风知道,它们一定是属于谭芷的。 哦,不对,应该说是化形为谭芷的那只妖兽的。 或许是因为生命太过于漫长,以至于谭盛风一开始所看到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相对单调乏味的捕食与躲避被捕食。 而某个阶段后,他能看到的画面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准确说,是斩妖人出现了。 紧接曾经只被记录在教材上的画面宛如被慢放的胶片电影那样,一帧又一帧地在他的眼前划过。 不同的是,此时谭盛风是以妖兽的视角在审视那一场又一场各有胜负的战斗。 此时的谭盛风还能坚定自己的立场,直到…… “喂,你年纪轻轻,来这深山老林干什么?” “天冷,来喝口酒水暖暖。” 此时谭盛风的视野中出现了年少外出游历中的梅临渊。 “三分钟,告诉我你的决定,过了这个期限,就算是我上了你姐姐的身,也保不下来她的孩子了。” 是守在梅饮芳产房之外的梅临渊。 “不是说自那之后再也不用我插手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谭芷……是个挺可爱的名字呢。” 这次是看着谭斯言在自己身前长跪不起的梅临渊。 看完这三段回忆后,谭盛风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总觉得有种说不上的酸涩搅得他心脏生疼。 此时谭芷那略显朦胧的声音自混沌的杂音之中骤然响起,“我说,你一个会用【椿龄无尽玄】的斩妖人,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她的那双高跟鞋轻巧地次第落在了谭盛风的身边,发出了“笃”的两声脆响。 “本来你可以不用遭这种罪的,可谁叫之前你的岳郎把我施放在你身上的炁术解了呢。”她蹲身惋惜道。 以此为转折点,之前那些“回忆”悉数被压了下去,转而周围环境中的大量的信息涌进了谭盛风的感官。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人类的去认知世界的方式。 “欢迎来到妖兽的世界。”看着睁开眼的谭盛风,谭芷摊开双手,围着谭盛风走了一圈,最后一个停步将双手背到身后,“如何评价?” 然而此时的谭盛风依然处于适应的阶段,根本轮不上去调动思维去评价些什么。 谭芷其实很想借这个机会采访一下谭盛风的,毕竟这种初为妖兽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可惜时机着实不巧。 第236章 捕捉到一丝波动的炁,谭芷转头看向节目组所在的方向,“哎呀,你的岳郎要找过来了呢。” 等到她再转头回来,发现刚刚还平摊在台面上动弹不得的谭盛风此时竟强撑着坐了起来。 注意到对方此时那不断颤抖着的嘴唇以及发红的眼眶,她觉得自己不用多解释什么了。 “如果你想活命,就把我分给你的妖核转到他身上。” “事成之后,你还会是那位谭首席。” 谭芷比了一个“v”的手势,在谭盛风眼前晃了两下,“二选一。” 顺势躺在谭盛风起身空出来的平台上,谭芷放空地看着深沉夜色中的点点繁星。 “他们那些个天道之子实力强劲,用寻常方法总是很难杀。” “可一旦被植入了妖核,他们就会直接暴毙而亡。” 谭芷不知道原因,但谭盛风很是清楚。 系统。 “弭妖肃世,百无禁忌。”谭芷翻了个身,波澜不惊地看向谭盛风,“那我灭敌安生,是不是也可以不择手段?” “当然可以。”谭盛风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答道,“既互为不死不休之敌,那斩妖人和妖兽就没有搞双重标准的道理。” “那明天见。”对着谭盛风远去的身影摆摆手,谭芷休息似的闭上了眼,“无论明天见到你们哪个,我都会开心。” 第190章 尽管如今谭家界中绝大部分的训练设施已经不再被投入使用了, 但作为历史纪念以及必要时候的储备资源,它们依然被谭家定时地养护着,以维持应有的功能。 岳莫隐心中所猜测的谭盛风极大概率会藏身其中的位置,正是附近一处曾经被围圈起来用于进行与妖兽实战训练的场地。 在谭盛风的形容中, 那里是专门用于训练对战水陆两栖类妖兽的地方。 “每次训练结束大家身上不是裹着泥巴就是沾着各种黏液。”岳莫隐记忆中, 谭盛风说这话时难得得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嫌弃的表情。 “从这里绕回宿舍太远, 回去冲澡就肯定会赶不上晚课。而晚课迟到会挨罚。” “所以大家基本就会在瀑布之下随便冲一冲, 顺便把衣服给洗出来,再用炁术给烘干。” 说到这里, 谭盛风突然灵光一现,随即坏笑着凑到岳莫隐旁边开始跟对方咬耳朵。 “我跟你讲,你别看谭斯言这家伙现在拽得二五八万的,当年他平衡不好同时施展不同炁术,总是不小心就把自己衣服给烧了。” 背后念完谭斯言的坏话,谭盛风神清气爽,那双内眼角微圆眼仁儿又偏大的眼好像都在闪闪发光。 岳莫隐原以为自己以后还能以这样的形式从谭盛风那里听到很多很多的, 属于对方独有的成长故事。 …… 或许这就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岳莫隐的脚程很快, 不多时就捕捉到了空气中撒布着的水汽, 以及隐隐传来的水流撞击岩石发出的声响。 “谭盛风!”他大喊道。 尽管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但岳莫隐已然确认谭盛风一定在这里。 因为在他喊话后, 原本如雷鸣般轰响着的瀑布声里陡然夹入了一道细微的金属蜂鸣声。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蜂鸣还是在常绥市城郊水库。 那时, 随着蜂鸣而来的还有一道如月般轻薄的贴着水面席卷而过的弧光。 可相比于那道烙印在岳莫隐记忆之中的如寒泉般凛冽的蜂鸣, 方才传入他耳中的那道蜂鸣实在是呕哑嘈杂了太多。 谭盛风到底在干什么? 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从一旁唯一的入口进入到这被各种繁复符咒和古老铭文封起来的场地内, 岳莫隐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就放在了那道如白练般的瀑布之上。 奔腾的宽阔水流自高达数十米的悬崖上垂落而下,以万吨之势头砸在下方的水面之上,溅起数米之高的雪白水花。 就在那宽达数米的水花之中,偏偏有那么一处格外平静, 连带着附近水面也变得十分平整,只是无言承接着自两侧传来的涟漪。 那里盘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正是谭盛风。 岳莫隐的到来并没有打断谭盛风的动作。 只见他单手反持着不知为何断得只剩下了一小截的惊尘,用尽力气朝着自己的脖颈之上抹去。 “不要!”岳莫隐嘶吼道。 然而他想象中谭盛风皮开肉绽血花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以往那劈在妖兽身上呈现破竹之势的惊尘居然没能在谭盛风的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仔细一看,事实并非如此。 谭盛风脖颈上惊尘划过的位置有一道稍宽的银线,而这条银线条在几息只见便从宽化窄,由窄变无,使他的皮肤愈合如初。 就在同一时间段里,惊尘仅剩的最后一段刀刃居然仿佛被自内而外地腐蚀了那样,一块又一块松散地碎裂开来,坠落在谭盛风的身边,又滑落到一旁的池水中。 尽管已经分散开来,但这些惊尘碎片依然明晃晃地反射着天空中的月色。 像玉屑,又像晚星。 而就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散落着无数相同的光点。 显然,这不是谭盛风第一次尝试自我了断了。 就像对待一位老朋友那样,谭盛风轻轻地将惊尘的剑柄放在了不会被瀑布冲刷到的石头凹陷处,整个人从石头上滑了下来立在寒意极重的水中,缓缓抬头看向了水边的岳莫隐。 岳莫隐注意到,谭盛风两侧的瞳孔位置已经攀附上了一层厚薄不一不断流转着的浓白。 跟他在见到谭芷后,系统自动补全了的《北行识妖录》中插画所记录的那妖兽的最主要特征如出一辙。 如果说之前楼守贤和楼瑞卿的情况是人去适应妖兽的构造,那么谭盛风的经历就更符合妖兽去适配了人的结构。 虽然此时没有任何专业的斩妖研究员在场,但只要是一个稍有判断力的人在见过这三人的情况,就一定能确定哪一种是最佳方案。 “我想,这一次应该不用确定身份了。”谭盛风缓缓地开了口。 已经完全适应了如今全然不同的感知方法,他甚至可以非常清楚地捕捉到岳莫隐的呼吸和心跳。 那是他曾在很多个夜里,听着入眠的频率和节奏。 绝不作假。 【通用炁术·燎原】顶着周围的磅礴水汽骤然闪灼在了谭盛风的皮肤之上。 白光中心理论上高达上千度的热量足够瞬间将谭盛风皮肤烧成焦炭。 然而每当他的皮肤出现任何的破损和伤痕,周围的皮肤和组织立刻就开始增生伸展,快速地替换掉损坏的部分。 这种愈合速度简直超乎想象。 熄灭了【燎原】,谭盛风疲惫地看向岳莫隐。 “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这次我好像实在是做不到了。”他向岳莫隐的方向舒展着双臂,“岳总,请动手吧。” “斩妖卫道,扶正安世。” “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 岳莫隐肯定是不会答应谭盛风这种无理的要求的。 而且为了避免谭盛风一意孤行,他甚至直接把飒踏的刀刃深嵌到了一旁的岩石之中,又将岩石反向推落到了水中。 这样一来,就算谭盛风想要用飒踏自我了断,也会多上那么几个步骤,以给到岳莫隐一些反应时间。 古往今来,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位斩妖人敢于赤手空拳地面对至臻级妖兽。 即使对方只是至臻级妖兽的一个子体。 或者说,虽然不过是一个子体,但那也是至臻级妖兽的子体。 蹚入水中,岳莫隐开始踏着那条散落着如同繁星般惊尘碎片的路径向谭盛风前进而去。 大概是为了活跃一下当前如此沉重的氛围,又或许是为了转移一下谭盛风的注意力,他开口道:“一般来说,反派在最终决战之前都会来上一段回忆杀。” “而主角往往能在这段回忆中找到精准击破反派装甲的关键之处。” 回想着之前所见识到的“谭芷”的生平,谭盛风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说之前的申楼兰尚且因为求存勉强兼容了梅临渊而被扰乱了自我,以至于被岳莫隐寻得了破绽以弱克强逆境翻盘。 那谭芷就可以说被形容为——无懈可击。 论炁术。她不仅精通着妖兽那浑然天成的施法思路,还在接触斩妖人群体的时候充分学习了斩妖人的炁术体系。 兼容并蓄,取长补短。 论战斗经验。通过啃噬战败大妖残余妖核完成了最初晋级的她,见证了无数上古妖兽的战斗,也见证了漫长岁月中妖兽与斩妖人之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战斗升级。 见多识广,处变不惊。 论社会认知。她曾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和性别混入了人类社会,囫囵吞枣但相对充分地体验了人间的冷暖和爱恨。 第237章 冷眼旁观,心悬明镜。 综合来说,申楼兰是一个被评为至臻级的妖兽,谭芷则完全是一个被限制在了至臻级的妖兽。 任凭谭盛风如何思考,也不知道该如何击败谭芷这样强大的对手。 那又何必为再岳莫隐徒增烦恼呢? 反正自此之后,想必着一人一妖便会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见。 见谭盛风没有出声,岳莫隐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不回答有时候也是种回答。 面对这种非暴力也不合作的态度,他只觉得胸口顿时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我有要听你那高风亮节的遗言吗?” “事实证明,很多你觉得不行的事,换我来我就做得到。” 每说一句,岳莫隐就往谭盛风所在的方向前进几步。 “从最开始收拾于可璃一闯再闯的祸,到解决楼守贤和楼致远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包括近段时间去斩杀申楼兰和帮谭斯言破旧立新。” 离岸边越远,岳莫隐吃水就越深,开始会被迎面打来的浪花影响脚步。 “就算过程可能曲折了一些,可能有风险了一些,但结果总是好的。” “富贵险中求,愿赌要服输。” “更何况,就算这次没能成功,也多少能为下一次积攒一些经验。” “人生那么多一帆风顺?” 早在不回答岳莫隐问题的时候,谭盛风就知道自己要挨训了。 但他选择小脖一缩,左耳进右耳出,任凭你说。 毕竟人生那么短暂,又哪里还有下一次呢。 很明显,岳莫隐对于谭盛风心中所想又一次早有预判。 侧脸避开一个迎面而来的浪花,他继续坚定地前进着。 借由刚刚那段发言,他已经宣泄完了心中的那股无名火,所以再次开口时,整个人的语气也变得平和了下来。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我跟梅临渊之间有些仇,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他有一些行为很值得我学习。” 虽然岳莫隐依然没有明说,在谭芷的记忆碎片中大概还原了当初岳莫隐在申楼兰幻境中的经历的谭盛风对于这个“某些原因”已经了然了。 就算看到了自己被临渊枪自身后当胸而过,但位于第三视角的谭盛风对梅临渊还是恨不起来。 “以身入局为其一,功成不必在我为其二。” 至此,岳莫隐已经站到了谭盛风的面前。 瀑布之下飞溅起来的水幕将两人笼在一起,营造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一方狭小天地。 “这故事是由你我共同开启的,自然也要由你我一起结束才是。” 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岳莫隐只是以最为理性平静的姿态向谭盛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第191章 次日。 看着正焦头烂额地试图联系到岳莫隐和谭盛风的工作人员, 谭芷把玩着一片树叶从一旁优哉游哉地路过。 “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呢……” 她的自言自语被淹没在周遭纷扰的环境音中,无人听到。 “我觉得倒也不用担心他们双双意外失踪啦。”趁着化妆师转身去拿新的瓶瓶罐罐时,屈嘉隆安慰工作人员道,“斩妖人嘛, 临时接到秘密任务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他对此非常理解。 在成长过程中, 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前一天晚上跟梅临渊约好了次日出去玩, 然后带着兴奋与期待欣然入睡, 结果第二天家中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沓钱和一张纸条被放在他一打开房间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早就习惯了。 在这种情况下, 指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赶在被化妆师责令重新坐正之前,屈嘉隆关心地问:“你们肯定有什么针对各种突发意外的预备解决方案吧?” “退而求其次的效果肯定没有原装的好啊。”导演焦虑地抓着头发,“更何况就算有后备预案,也需要找人替了岳先生和谭首席的位置才行。” 虽然节目还没有经过正式剪辑和后期并播出,但为了预先造势,他们已经放出了不少偶然拍到的“花絮”内容到微博平台上进行试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尽管没有什么粉丝基础, 但岳莫隐的人气值竟然隐隐有反超各位正经明星的架势。 而这种趋势在谭盛风正式出席斩妖现场后来到了顶峰。 借着新鲜热乎的物料, 一位热心网友自发剪辑的拉郎视频《小潭映岳2|确认过眼神, 是要当首席先生的人》, 一度冲上了某粉红视频软件的本周必看榜榜首。 对于搞传媒的来说, 无论真的假的, 能带来话题和讨论度的就是好的。 若不是节目框架已经被钉死了, 他们非得绞尽脑汁地给这两人多加点戏份不可。 拍!猛拍!只要不脱离普通人与斩妖人这个核心主题, 给岳莫隐和谭盛风拍个出恋爱真人秀也完全ok! 可现在别说拍什么其他杂七杂八的蹭热度了,这俩主人公都没影了! “那你们对于候选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身为始作俑者的谭芷强势插入对话,“你看我哥怎么样?”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地碎念着的导演突然语塞。 谭斯言啊……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但问题在于人家那么日理万机档期全满的,又不是自己想邀请来就能邀请来的。 “至于另一个。”谭芷眼珠一转, “梅临渊最近也在京平,而且今天他刚好要过来谭家界一趟呢。” 听到谭芷直呼梅临渊大名,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后才心有戚戚然地继续了手上的活计。 不愧是谭家新一代的翘楚,底子硬腰杆直,这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斩妖人都不敢直呼梅主席的大名啊。 屈嘉隆猛然回头,震惊地望着谭芷:“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他这个梅临渊的亲外甥都不知道梅临渊最新的动向啊?! 面对这个某种意义上自己亲自生下来的孩子,谭芷还是相当有耐心的。 毕竟如果不是他遇见了岳莫隐,自己恐怕还寻不得这一代的天道之子呢。 “你以为我是谁啊?”她坐到了屈嘉隆的对面,用手背撑着下巴欣赏那张被化妆师拾掇出来的与年轻时的梅临渊很是神似的脸。 屈嘉隆不说话了。 可恶,自己应该立刻再去复习一遍自家经纪人前天发过来的《先思考,再提问》。 ---------- 出乎意料的是,谭斯言和梅临渊居然先后同意了这次的临时替补行为。 作为策划人,谭斯言自然不希望因为岳莫隐和谭盛风的缺席影响了节目的观感。 梅临渊则是看在谭斯言和谭芷的双重面子下,在送申楼兰的残骸过来的时候顺道救个急。 现场人手短缺,所以迎接梅临渊大驾的活儿就落在了谭芷身上。 从谭斯言那里大致听来了前因,知晓谭芷真实身份的梅临渊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内就立刻质问对方:“他们俩人在哪儿?” 谭芷笑吟吟地反问:“帮你解决了心腹大患,怎么反而不开心了?” “这是我们斩妖人内部的事情。”梅临渊面色深沉,“你不应该插手的。”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谭芷耸肩,“那我换个说法吧,我的目标是岳莫隐,谭盛风只不过是被牵连的。” 她仰着下巴看向梅临渊,“这下你不能说跟我没关系了吧?” “理由。”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怪话一样,谭芷大笑一声:“我杀斩妖人还需要理由?” 虽然谭芷嘴上是这么说的,跟对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梅临渊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事情。 谭芷自然也知道梅临渊会怎么想自己,但她不在乎。 “庆幸吧,你当年没能把飒踏取回来。”拍拍梅临渊的肩膀,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不然等不到你回去,楼瑞卿得多难过啊。” “可不是所有斩妖人都值得我杀的。” 登上山门,她心旷神怡地用手对着远处绿意掩映中的祭祖峡谷比划了一个取景框。 “就连躺在那里边的,都没几个。” ---------- 跟随着谭家的主要管理人谭斯言和斩妖万事通的谭父的介绍,众人逐渐深入了这处历史悠久意义重大的地方。 这峡谷虽然被冠了个“祭祖”的名字,但其实日常里也会承担不少祭祖之外的重要功能。 比如,如今被视频会议降维打击,可曾经冠绝一时又能万里传讯又允千人同室之大礼堂。 又比如,虽然现在已经被司妖监叫停,但非常经典的用于筛选外门弟子的斩妖人天赋测试。 一位跃跃欲试的调查员嘉宾端详着那据说可以通过触碰就判断出某人斩妖天赋的巨大骸骨,小声奇道:“这【照净犀全骨】怎么看着像是缺了一只角啊?” 第238章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谭斯言并没有听到这个的问题,于是梅临渊替他做出了回答。 “那只角在布阵器门,被做成了一盏长明灯。”说话间,他罕见地露出了缅怀的表情。 只可惜这个表情的存在转瞬即逝,梅临渊又成为了那个毫无弱点的梅主席。 众人前进了一段时间后,原本有些狭窄的峡谷豁然开朗了起来。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平摊宽阔的祭坛。 之前押运到地牢的四只妖兽此时已经被锁在祭坛前方偏低的位置并被如水波一般流转着的阵法笼罩了住。 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阵法依次呈现出赤红、湛蓝、翠绿和土褐的光辉。 这是来自于这四只妖兽在一次又一次野蛮又直接的战斗中主动演化出来的铠甲、鳞片、羽毛与皮肤的色彩。 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便站在了安全区内静候着接下来的表演。 接收到谭斯言的指示信号后,几名谭家子弟就解开了封藏着那四只妖兽的阵法。 随着如水波一样的遮掩消散而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和“土间埋的”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经过这几天的悉心养护,他们在被狩猎时造成的创伤已然愈合,甚至可以说是恢复到了他们的全盛状态。 然而之前耀武扬威的这四只妖兽此时正被炁术悬托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们身上的皮瓣还在翕动,胸腔尚在起伏,显然是因为某种外界原因陷入了沉眠。 确定了妖兽当前的情况后,谭斯言又下达了第二个信号。 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一时间,悬浮炁术就被接触了,四只妖兽开始自半空下落。 在下落的瞬间,他们原本紧闭着的眼骤然睁了开。 紧接着,它们就开始试图摆脱当前的状态并逃出这个一看就极度危险怪异的峡谷。 可不等它们的反抗产生任何实际效果,几道身影便自悬崖之上几处极不显眼的平台与廊道上一跃而下,成组地精准落在了它们的脊背之上。 看着那些身影的做出的动作,岳莫隐不由得想起了当时在模拟考场上出手斩杀那只即将对自己和楼守贤造成伤害的鸟形妖兽的谭盛风。 果不其然,就在那几道身影离开妖兽他们所负责妖兽的瞬间,原本还非常完整的妖兽瞬间宛如被庖丁肢解般成体系地散落开来。 皮、骨、肉等不同的部分精准地掉入了对应的模具,而这些模具随后就被降到了地下。 随着祭坛周围铭文和法阵的次第激活,热浪和寒风交替得朝着众人所立着的方位扩散而来,直叫人睁不开眼。 尽管遭着这般的堪比酷刑的罪,可在场的普通人,无论是侦查员嘉宾也好,节目组普通的工作人员也罢,他们的心中都涌动着一种纯粹且澎湃的情感。 因为这个场面,这个将妖兽炼化为斩妖人法器的场面,是人类战胜妖兽的最为直接的象征。 站在最边缘的谭芷则有着截然不同的复杂感受。 即使不抛开她身为妖兽的立场,单单平心而论,目前她视野之中的场景也确实配得评价上一句井然有序赏心悦目。 有那么一点羡慕。 不像互为同类,可以拥有着共同长远目标的斩妖人。妖兽之间最首要的关系,永远都是互为捕食的关系。 她还记得在那场被斩妖人称为【弭妖肃世】的战争中,各个地方的妖兽领袖最为头疼的就是一觉醒来能够参战的士兵少了不少。 就这样,尽管越是高阶的妖兽就越是能够一力降十会,但相对于基数庞大的斩妖人,它们也终究缺少足够的新生力量去弥补折损的人手。 若不是谭芷当初在危机关头献以奇计结果了丘岿的性命,恐怕当世的妖兽就真的会被【消弭肃清】了。 这也是明明知道飒踏的下落,谭芷却始终没有去找它的原因。 小孩子爱拿着玩就去玩。本来妖兽就数量稀少,就别相互伤害了。 这话听起来其实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毕竟对于一些刚刚凝出妖核的妖兽来说,不择手段地吞噬、变强、进阶就是它们的宿命。 如果说过于漫长的生命让斩妖人和能化形的高级妖兽之间有了区分,那么不同层级之间云泥有别的实力,就在妖兽和妖兽之间造就了宛如天堑般隔断。 虽然谭芷经常觉得申楼兰的脑回路过于清奇,总是在思考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等到风平浪静之后,试着建立一个属于妖兽的国度。 又比如,在这个国度之内,搭建起合适的秩序,让有足够的贡献的妖兽不需要通过吞噬其他妖兽这种方式去晋升。 但今天看着斩妖人通力协作的场景,她突然有些理解申楼兰了。 恰逢此时,那属于申楼兰的遗骸正在多位司妖监斩妖人的监护下被大型吊机置入了祭祖峡谷的深处偏高的位置。 似乎是一个美妙的巧合,又似乎是命中注定,申楼兰的遗骸在被安置在最终的平台之上时被轻微震动了一下。 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那轻微的震动在多轮传导之下,让属于它头颅的部分微微向谭芷所在的方位转动了一下。 颅骨上如同海绵空隙一般的空洞眼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谭芷,就像是在发出迟到已久的无声质询。 将被风吹到面前的碎发撩到脑后,谭芷没好气道:“知道啦,知道啦。” 然后,她先于其他人一拍,气定神闲地踏上了祭祖峡谷中那极具登神气势的层层长阶。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第192章 在楼守贤主动开源了自家的专精炁术【失犁燧鼎】后, 【失犁燧鼎】就在很多斩妖人的贡献下吸收了很多来自其他行业的先进加工知识。 经过这般优化,原本耗时极长又劳心费神的【失犁燧鼎】在铸造法器时所需要的时间减少了很多。 少到,甚至在众人还没走到那四套方正模具前方的时候,那些装填了妖兽材料的模具就已经完成了炼化, 被从阵法之中取了出来搁置在了场地的中央。 等到模具的热量彻底消散后, 谭氏子弟四人一组地围在了单个模具的东南西北方向上, 按照一定顺序解开了嵌在四条竖直边缘中央的紧固结构。 当众人正式站在最边缘的一套模具外侧的安全区里时, 负责那套模具的四名谭家子弟接收到谭斯言眼神示意,齐齐将手按在了模具上开始施术。 这看起来足有几十吨重的巨大金属模具先是产生了一丝极为微小的震动, 与此同时,几道浅青色的灰尘自模具的交接处逸了出来。 下一秒,那模具的上半部分就沿着几道极其复杂又异常规则的细纹分裂开来。 但它们并没有直接因为重力的作用而坠落在地面上,反而像是陷入了一种密度极高的凝胶一般缓缓地向四周散落开来。 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朵昙花的绽放被放慢了一百倍那样,优美而不失细节。 待到模具们举重若轻地落了地,彻底将其中央的法器暴露出来时,一位谭家子弟清吟长啸一般的口吻道: “报!” “千尺黄云压紫寨, 寒色贯天浊日开。” “重弩·三贯黄云, 现世!” 就在这人说话的期间, 其余三人中的两人便协作着将重弩·三贯黄云从模具之中取了出来, 极为正式地放进了最后那人平端着的垫着洁白丝绸的托盘中。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 旁边几位调查员嘉宾以及后方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万分动容。 而在场的其他斩妖人更多的则是露出了一种怀念的表情。 若不是借着这个司妖监点了头的对外宣传机会, 恐怕他们也没法见到如此正式又正统的铸器仪式。 毕竟为了更好地适应如今现代化管理的战场, 在枪械类法器正式通过审批后, 绝大部分的法器产能都被投入到了这种标准化法器的制造中。 而被大批量生产的彼此之间相互兼容别无二致的枪械类是不会有自己的名字的,有的只是一串被登记在库的冰冷数字。 看着重弩·三贯黄云被端到自己面前,那位被分配的重弩的调查员嘉宾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并依照节目安排拿起了重弩·三贯黄云。 “这就是斩妖法器吗……” 虽然知道这只是为了节目效果,也知道这法器只会在自己这里过个手, 但不妨碍这位调查员嘉宾在抚摸到三贯黄云那表面如翠鸟羽毛般的细腻肌理,以及看到前方的三道用于发射箭矢的凹槽时,产生“此生值了”的感受。 队伍的前进,同样的流程又进行了三次。 “报!灰雁重北行,鹧鸪鸣山林。峨眉刺·孤鸿曲,现世!” “报!天雷灼地石,狼烟沸九都。莫欺盾·历鏖,现世!” “报!昼旷照,夜寂寥,单骑行千里,壮哉一丈夫。长枪·志不休,现世!” 第239章 不同于其他拿到法器后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调查员嘉宾,手持着长枪·志不休的屈嘉隆情绪是非常复杂的。 尽管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但这把由谭盛风选出来的长枪确实与梅临渊的临渊在外观上极为相似了。 在拿到法器后,四名调查员嘉宾一字排开,朝着远处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能力较低但打起来十分花哨、非常符合节目视觉效果需求的妖兽走去。 而斩妖人嘉宾则是在调查员嘉宾的后方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营造出一个“生生不息,薪火相传。”这样一个虽然老套,但依然能够引得观众心潮澎湃的结局。 位于斩妖人嘉宾的队列之中,谭芷发自肺腑地感慨道:“真好啊。” 听她这么说,代替了岳莫隐位置出席节目的谭斯言欣慰一笑。 一直以来,谭芷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 这样一个小孩儿居然能通过一场节目萌生出这样的感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生生不息,薪火相传。”咀嚼般把这句话念了一遍,谭芷粲然一笑,“那今天也轮到我帮扶后辈一把咯。” ----------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外加目睹了斩妖人嘉宾的实力,这次几位调查员嘉宾拿着法器信心满满地就冲着场下的那只妖兽过去了。 归根究底,斩妖不斩妖的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他们最为在乎的是,能不能在这最后一战中把被岳莫隐和谭盛风抢走的风头拿回来! “屈嘉隆你怎么了?” 一位调查员嘉宾注意到屈嘉隆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 用手按在胸口将一道突如其来的强烈心悸压下去,屈嘉隆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之前斩妖人嘉宾曾提到过他们斩妖时往往会‘先观察,再下手’,你们先去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位嘉宾表面对屈嘉隆的谨慎赞赏有加,心中则完全不以为然。 不过嘛,这让屈嘉隆出来的镜头,他就笑纳了。 等到另外摄像头跟着另外三名调查员嘉宾向前移动了些距离后,屈嘉隆下意识地往某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从不久前就觉得有一道如蛇信子一般阴冷黏腻的视线始终粘在自己身上。 不等屈嘉隆再进一步思考些什么,楼守贤便从他所注视方位的树丛后方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被灰绿色的不明物质包裹着的盒子。 当楼守贤在屈嘉隆面前站定后,他抬手抚摸了一下那灰绿色的物质。 三秒不到的时间,原本覆盖着盒子的灰绿物质迅速的萎缩了下去,显露出内部的盒子以及盒子中存放的物件。 那是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 屈嘉隆看看匕|首又看看楼守贤,眨动的眼中全是迷茫。 “按照岳莫隐的话来说,让你‘以正合’肯定是做不到了。”楼守贤提纲挈领地解释起来,“但好在还能够‘以奇胜’。” 得知对方是岳莫隐派来的后,屈嘉隆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交集寥寥,但他对岳莫隐的印象非常好。 甚至可以说多少是有着几分仰视和羡慕的。 抛去颇有曲折的过程不谈,如果不是从事的行业实在是不为长辈所接受,恐怕岳莫隐就活成了当代年轻人成功的模板。 如果自己也能用那种这种方式成功而不是靠脸吃饭的话,想必自己舅舅也不至于总是觉得自己还没长大了吧…… “岳莫隐还让我对你说,‘以奇胜’不是什么贬义词。特殊时期特殊手段,结果优先。”说话间,楼守贤将那柄匕|首拿了起来。 此时,屈嘉隆才注意到这把匕|首的形态完全不同于他常规认知中的匕|首,反而更像一把很原始的打制石器。 然而就这样一把看似粗糙的打制石器,居然可以严丝合缝地嵌到屈嘉隆手中拎着的长枪之上。 …… 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被岳莫隐和谭盛风联合预设好的圈套。 谨慎地拒绝了楼守贤将匕|首嵌入自己长枪镂空处的动作,屈嘉隆问:“所以……他这是想让我做什么?” “关于这个内容,他并没有跟我详细交代过。”楼守贤实事求是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屈嘉隆顿时瞪大了双眼。 不是,哥们?! 这么草率的吗?! “反向思考一下。”楼守贤开始给原本就大脑过载的屈嘉隆雪上加霜,“如果连给你布置任务的岳莫隐都不知道你的行为,那你的行为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非常感谢你的解释,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不要解释了。 完成了自己那部分的任务,楼守贤选择功成身退,快速下班。 “快动起来吧,不然好被其他人察觉到破绽了。”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屈嘉隆这才发现,就自己跟楼守贤对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另外几位调查员嘉宾就已经冲到了斩妖一线。 比起最开始遭遇妖兽后仓皇而逃,此时鸟枪换炮还得到了高手斩妖人亲自指点和护卫的他们信心满满。 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原本在那里悠哉梳理毛发的妖兽在感知到调查员嘉宾散发出的猎猎杀气后站了起来,展翅昂头发出了一声恫吓的尖啸。 那边调查员嘉宾和妖兽正打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边谭芷正用她那高跟鞋的鞋跟无规律地敲在她足下的石柱之上。 与此同时,那原本被四位调查员嘉宾折磨得身心俱疲行动迟缓的妖兽突然振奋了起来,甚至做出了急停掉头、扬沙迷目和快速转火等前所未有的操作。 就仿佛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临阵突破了一样。 在妖兽“虚晃一枪”的动作下,屈嘉隆满蓄力的登龙一击彻底劈了个空。 尽管身在主要战场之外,可斩妖人嘉宾可不是摆设。 “感觉这妖兽不太对劲啊。”其中一位斩妖人嘉宾发现了异常。 另一位斩妖人嘉宾认同道:“我觉得也是……”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场下的形式陡然逆转。 妖兽踏着如动地而来的鼙鼓般的步伐向调查员嘉宾冲过去,又急停接了个甩尾。 本来都摆出了招架姿势的调查员嘉宾被妖兽甩尾而造成的飓风猝不及防地掀翻在空着。 “不好!” 包括谭斯言在内的其他三位斩妖人嘉宾立刻下了场,各展神通将各自负责的调查员嘉宾保了下来。 唯独谭芷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打算。 虽然都被飓风卷在空中无所依靠,但屈嘉隆居然一个扭身将他手中的长枪插到了周围岩石的一个缝隙中,并借助这个力量独自稳住了身形。 如果说之前另外三位调查员嘉宾还寄希望于能重回战场夺下最多的关注度,那么在看到屈嘉隆的表现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斗志。 毫无疑问,屈嘉隆这个镜头一定会被节目组拿出来,配上各种浮夸花哨的剪辑和标题大加宣扬。 就算他们之前趁着对方不在场的机会打出来一些还算亮眼的操作,但跟这个镜头的效果比起来,一定会完全败北。 尽管战斗场地那边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但在观战台的外行人看来,总体事态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所以导演也没有叫停,只是继续进行着节目的录制。 然而…… 谭父看着缓缓起身的梅临渊,稍有错愕地问:“梅主席,你这是?” 虽然他也觉得情况稍微有些超出一档综艺节目的范围,但有谭斯言和谭芷在,总归不至于让事态失控才是。 至少轮不到让梅临渊救场的程度才是。 在这个距离下,没有人能够发现梅临渊此时盯着的对象是气定神闲地站在立柱之上的谭芷。 【“假如我有一天也想再冲动一次呢?”】 回想着当时谭芷的这句话,梅临渊暗自攥紧了拳。 如果说那时候对方还只是在开玩笑,那现在很明显对方就打算这么做了! 对于她这个级别的妖兽来说,一旦展现出全部的实力,恐怕整个京平都会成为人间炼狱。 可是她不是已经解决岳莫隐了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打算“再冲动”到什么程度?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如今已经容不得梅临渊再去探索个中缘由了。 就算是当着谭斯言的面儿,他也要斩杀“谭芷”! 就在这时,一张传音符倏地飞了过来缠在了梅临渊的手腕上。 紧接着司妖监人员焦急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出来。 “梅主席,申楼兰这边有情况!” 梅临渊猛然朝着正在安置申楼兰残骸的方向望去。 只见无数道银白的丝线自申楼兰探出平台的脚踝位置迸射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代替血肉填补了残骸中的空隙。 第240章 当所有的残骸被连接起来后,原本死去多时任人摆布的申楼兰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只不过相较于资料中记载的状态,此时的申楼兰通体呈现出一种极为不正常的银白色。 像极了一具傀儡。 “这是……活了?”传音符另一头的司妖监人员难以置信。 而他身边另一位司妖监人员的感想比他多了一个字。 “这是……都活了?!” 原来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了祭祖峡谷中所有陈列的妖兽遗骸上,只是顺序稍有先后罢了。 而有资格被摆放到谭家祭祖峡谷中作为祭品的妖兽,可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追求到底咯。” 谭芷将双掌在身前用力一击。 就如同交响乐的指挥挥动了他的指挥棒一般,霎时间,各种腔调的嚎叫和长啸在祭祖峡谷中齐齐奏响。 宛如再现了那场【弭妖肃世】之战的一角。 而且是战争初期,妖兽一方尚且处于全盛状态时的一角。 直到这时,尚在为调查员嘉宾们齐心协力解决了妖兽的节目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向上看去。 恰逢此时,那些银白色的祭品妖兽们都结束了各自的吼叫行为,朝着谭芷的方向望了过来。 其中有一只祭品妖兽的脖颈实在是过于修长,以至于它的“指向”直接暴露了谭芷的存在。 当在场的所有目光都汇集到自己身上时,谭芷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随即一个纵跃挑上了那脖颈修长的妖兽的头顶,被它带着来到了整个场地的至高处。 鸟瞰着曾经的“前辈”、“同侪”和“后辈”,谭芷从脖颈修长妖兽的头顶跳了下来,落到了申楼兰的肩膀身上。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斜倚在申楼兰的脑壳上,她用一种对于自身来说极其罕见的遗憾语气自说,“如果当年我能早先一步找到除掉那天道之子的方法,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说到这里,谭芷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用鞋跟“敲了敲”申楼兰的太阳穴。 “当然,具体后续会不会变成你想的那种不一样,我完全不做保证。” “毕竟你只是一个脑子不太好使但又总是在强迫脑子工作的巨大蛤蜊。” “任何来自于你意见,在我这里都是仅供参考。” 语毕,她越过峡谷的边沿看向了昨天与岳莫隐和谭盛风分别的地点。 既然说到除掉那天道之子…… 虽然自己的确没有再见到岳莫隐的身影,可他当真被除掉了吗? 啧。 早知道就在谭盛风身上多加个功能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少硬实力上来说,这一代的天道之子岳莫隐对于谭芷而言不足为惧。 和那一代的天道之子丘岿比起来,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数量级。 毕竟当年【弭妖肃世】之战里,丘岿可是实打实地将飒踏劈到了自己的眉心。 反观岳莫隐……这人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中甚至近不了自己的身。 法器是同一把法器又怎么样?徒增笑尔。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联想到这一年多以来岳莫隐那有如神助的进步速度,谭芷心中还是多少有点替这位被耽误的对手感到惋惜。 倘若他能再早一些踏上斩妖修习的道路,恐怕真的会成为一个令自己十分头疼的对手呢。 不过,没有“倘若”。 第193章 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般阵仗都愣住了。 有不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甚至下意识地回看向了导演, 以为这是节目组有意安排的内容。 然而令他们绝望的是,导演的表情与他们是如出一辙地震惊。 但是要从这所有人中选出一个最受冲击的人,那非谭斯言莫属。 原本在看到谭芷没有下场救屈嘉隆的时候,他就多少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他没有参与之前的节目录制, 也不知道屈嘉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战斗水平。 以他对谭芷的性格的了解来说, 自己的妹妹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的。 尽管心中有所疑惑, 但当时谭斯言下意识地以“谭芷这么做肯定是她心里有数”为由说服了自己。 然而在看到谭芷闲庭信步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妖兽的阵营, 并且展现出一番领袖气质的时候,谭斯言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塌了。 包括刚刚的疑惑在内, 许多从谭芷大病初愈之后他觉得不对劲的细节悉数从他的记忆深处翻涌了上来如海面乌云般笼罩在了谭斯言心上。 “优先组织所有非斩妖人员撤离现场。” “呼叫能够抵达现场的所有斩妖人进行增员,不论等级。” 此时,梅临渊的声音听在谭斯言的耳中就宛如一道破开云层直射而下的光,让谭斯言有了能让他摒除内心杂念的行动方向。 “是!” 梅临渊虽然也为谭芷搞出来的这番大场面所惊诧了一下,但预先已有心理准备的他很快地就收拢了心思。 他知道就算是年轻几十年全盛时期的自己也不是谭芷的对手,甚至就算拼尽全力直至力竭身亡也很难给对方留下一道伤疤。 但他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如今, 他的核心身份不是为了成为主席而不得不与谭芷谋求合作和平共处的梅临渊, 而是斩妖人梅临渊。 望着下方在谭家子弟指挥下重新动作起来的人群, 以及谭家界边缘位置因内部增援而惊飞的林鸟, 谭芷若有所思, “这是想清场方便你们放开手脚啊?” “那可不成。”说话间, 她打了个响指, “今天我不过触景生情一时兴起, 没打算跟你们全京平的斩妖人玩持久战呢。” 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她所站立位置向四面八方窜出,一分二又二分四,朝着谭家界的边缘伸展而去。 在看到那白光前端呈现出鬼手的形态的瞬间,现场高手级别的斩妖人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炁术。 最高级别的符门阵法炁术【镇狱法相】!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最远的那道白光就已经来到了整个谭家界区域的边缘。 紧接着已然变成千条分支的白光拔地而起,向后汇聚在了天穹的正中央。 这由谭芷施放的【镇狱法相】不仅覆盖面积大、吟唱速度快,而且从其上方繁复的纹样也能判断出其功能性极强。 换言之,短时间内绝对没有将其自内而外攻破的可能性。 做出如上判断后,谭斯言立刻改变了策略:“来不及向外撤离了。直接带他们去地下的防空洞。” 接收到命令的谭家子弟立刻后队变前队调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谭芷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在谭斯言耳边响起:“谭家主,你也别挣扎了。” “要知道,你有多熟悉谭家界,我就有多熟悉谭家界。” 一声轻笑后,她又说:“毕竟还是你亲自带我去的,不是吗?” 谭斯言动作上依然继续指挥着普通群众的撤离,但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开后,他立刻质问:“谭芷她在哪里?” “……你就当她被我吃了好了。”对面谭芷的回答莫名慢了一拍。 “什么时候?” 已经恢复如常的谭芷对答如流,“何必再问呢?徒增伤心。” 切断了与谭斯言的联通后,谭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妙不妙,自己真的在人类社会待得太久了,甚至都要长出同理心这种东西了。 又一次看向与岳莫隐和谭盛风分离的地方,她自言自语道:“这么想来,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 在这几天体验了为“挑衅”自己而过于集中的“触景生情”期间,谭芷确实萌生出了许多很多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其中一种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恐惧”。 是的,恐惧。 她在害怕。 虽然被岳莫隐挑出来又展示在她面前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她曾经亲眼见过甚至亲身体验过的,但它们被稀释在了自己漫长的生命里,以至于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画面连缀起来代表着什么。 直到她看到了工作人员显示屏幕上的那八个字——“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就算妖兽的能力是如何强大,生命又是如何漫长,可终究只是个体的单打独斗。 就像申楼兰,不管它的设想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只要申楼兰死了,这个设想便会随之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斩妖人不一样。 他们的生命过于短暂,所以在他们有限的生命期间,他们会相互帮扶,他们会代代传承。 就算不是每一个斩妖人都能做出什么突出贡献,比如整理妖兽的弱点,又比如开发新的炁术,也至少能成为未来斩妖人的阶梯。 谭芷非常惶恐于自己时至今日才察觉到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第241章 就等于说,斩妖人这个群体有着无限的生命,以及无限的成长。 对应过来说,包括自己在内,每一只妖兽需要以个体单打独斗的方式面对这样的一个斩妖人群体。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对于这种情况,身为妖兽,谭芷能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 只此一战,不死不休。 当然,这么中二的台词她是说不出口的。 满腔情绪酝酿到嘴边,谭芷最后说出来只剩下一句轻描淡写的—— “先都杀了吧。” 原本峡谷中只是剑拔弩张暂时还没有正式开战的场景忽然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无数银色妖兽瞬间嘶吼着冲向了下方斩妖人。 ---------- 虽然一开始被死而复生的强力妖兽震撼到了,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些训练有素的斩妖人们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只要对手还是妖兽,那么就有被斩杀的可能。 相比于曾经那些需要用命去试错的斩妖人前辈,此时的他们对于各种类型的妖兽已经有了极为长足的了解,甚至已经形成了系统化的应对策略。 更不用说的是,这躺在谭家祭祖峡谷中很一大部分妖兽和它们被斩杀的过程已经被写进了教科书。 新题可能没什么把握,这原题还能做错吗? 在谭斯言和梅临渊的调度下,赶到现场的谭家子弟很快就开始与那些银白妖兽捉对厮杀起来。 果不其然,在他们高超的斩妖技巧以及娴熟的配合下,那些强力的妖兽很快就被斩杀了。 然而不等斩妖人松了口气转向下一个目标,构成了妖兽躯体的银色细线便骤然二次蔓延开来,将散落在各处的那些妖兽残骸重新连接了起来,再度加入了战斗。 甚至就算将妖兽残骸中的重要衔接部分彻底摧毁,那些银丝也会将缺失的部位补全。 两厢叠加之下,原本气势正盛的斩妖人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 斩了又活,活了又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怕不是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尽管谭斯言和梅临渊立刻更改了战斗策略,变“斩妖”为“囚妖”。 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核心。 毫无疑问,如果想要突破当前的死循环,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斩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芷。 在意识到这点后,不少人抬头朝着谭芷所在的位置望去,然后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一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攀到了一半的高度。 是谭父。 凭借着对各路妖兽的充分理解,以及略显猥琐的走位方式,谭父拿着他的法器狗狗祟祟地接近着目标。 通过谭芷目前表现出来的战斗手段以及超强实力,他已经把对方的本体妖兽形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尽管得出对应的结论时,他第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且下意识地认为今天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可是在一番观察后,他却发现这谭芷跟记载中的妖兽状态大有区别。 至少从体型上来看就不太对,没有任何研究表明过妖兽压体积能把妖核也一起压了的。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里的谭芷并不是妖兽的完全体! 既然不是完全体,那么很多的能力可能就要打一些折扣。 这么思考下来,好像谭芷也不是完全不可战胜的。 人不能说自己不行,至少也得先试试后再说自己不行。 于是谭父一不做二不休地就开始行动了。 眼看着谭父的计划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可突然间,一只原本在下方参与战斗的带翼妖兽突然回身向着飞扑了过来。 将左手上的短刃钉入山岩,谭父一个闪身躲过了这波自下而上的袭击。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下方斩妖人朝着自己投来的目光。 原来是这么暴露的啊! 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那带翼妖兽一击不中,便匍匐在山崖之上转了个身,又重新向谭父袭来。 谭父立刻一个摆身,将左手的短刃抽出后,换右手的短刃去作为支点承担自己的重量。 可偏偏这时,一道日光经由那妖兽银白皮膜的反射照进了谭父的眼。 害得他落刀的位置产生了一些偏移,刺在了山岩最坚硬光滑的部分。 滑刃了! 用最后的一点惯性躲开了妖兽的第二次攻击,谭父尝试在下落的过程中再次将利用两手的短刃减缓下落的趋势。 可奈何谭家祭祖峡谷的整体走势非常陡峭,至少在谭父下落的路径中没有什么合适的落脚点。 就在谭父觉得自己可能要改换策略尽可能早做准备避免落地带来的伤害时,他竟实实在在地踩在了一出极平的凸起之上。 有了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谭父立刻借此将两手的短刃分别钉入了山体,进而彻底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一声长刃切入山岩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句问候。 “谭叔叔,中午好。” 这个声音谭父这些日子可熟得很! 岳莫隐!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谭父立刻向自己脚下看去。 原来自己踩着的极平凸起正是被全面撑开呈现出盾形,并结实嵌在山岩中的飒踏·劫化生。 “谭盛风呢?”谭父向自己身侧站在飒踏·斩长鲸剑身上的岳莫隐问。 “您放心,他很好,只不过目前不在这里。”面对谭父,岳莫隐不卑不亢地答。 看着对方如此镇定自若,谭父的心竟意外放下了不少。 “那他目前在哪儿呢?” 第194章 派遣一只妖兽送岳莫隐前去解救自家老爹, 谭盛风骑跨在一只可以轻易游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的爬虫类妖兽的身上继续朝着最终目谭芷前进着。 伸手抚摸在由自己“缝补”出来的妖兽粗糙甲壳上,谭盛风情不自禁地侧头看向了不远处由谭芷“复原”出来的妖兽。 如果说谭芷制造出的用于“复原”妖兽的材料是新蚕吐出的蚕丝和刚从压铸厂运来的卷钢,那么自己的就是在仓库里堆了不知多少年限的廉价毛线和已经生了锈的破铜烂铁。 “还是不太能控制得好这份力量啊。”谭盛风如此小声感叹着, 与此同时, 尽管他已经竭尽所能地操控着妖兽的动作, 但这爬虫妖兽时不时还是会被峭壁之上的凸起绊倒。 又一次被颠了个大的, 谭盛风无奈地自嘲:“要是有机会跟十年前的自己留个信息, 我肯定得让自己好好修习【点将招来术】。” 尽可能回忆着这专精炁术的各种操作细节,他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联想。 要是有机会, 或许可以建议点将台的斩妖人把打即时战略类游戏纳入斩妖训练内容里?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谭芷的声音骤然在谭盛风的身后响起,“从整体时间上来看,你已经做得挺好的了。” 谭盛风猛然回头,发现上一秒还远在另外一个平台的谭芷此时居然如看风景般闲暇地坐在了自己身下爬虫类妖兽的轻薄鳞翅之上。 他觉得怎么着也得经过一番鏖战才能见到谭芷呢。 结果我不就山,山反倒来就我了。 “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能跟我掰掰手腕。”谭芷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假以时日的意思就是,现在不行。 就如同为了印证谭芷的观点一样, 原本混在其他妖兽中间的受到谭盛风操纵的一只灰色妖兽瞬间受到了另一只由谭芷所操控的银白妖兽的袭击。 尽管谭盛风立刻就依照着自己对交战双方妖兽的深刻了解, 操纵着属于自己的妖兽作出了最恰当的反击。 可架不住谭芷操作妖兽的数值太高, 那些看似致命的攻击落在对方身上都如同刮痧一般不痛不痒。 这就代表着, 在同一场战斗里, 谭芷操作的妖兽可以失误无数次, 而谭盛风操作的妖兽只能失误一次。 果不其然, 下一秒谭盛风操作的妖兽就直接被谭芷操作的妖兽按死在了悬崖上, 从张牙舞爪的壮壮妖兽变成了筋骨尽断的扁扁妖兽。 而谭盛风最后能做的,只有控制扁扁妖兽在下落时勉强勾在了一旁的凸起上些微改变了下落的轨迹,避免它直接砸在祭祖峡谷的建筑上引发更多伤亡。 待到扁扁妖兽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朵巨大的尘浪,上方的谭芷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整以暇地向谭盛风挪来。 “之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采访你,这初当妖兽感觉怎么样?” 谭盛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复目测着谭芷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从当前两个人的位置和各自的姿态来看,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自己出手的时机。 就算不能一击得胜,至少也可以…… 等等?! 为什么自己突然动弹不得了?! 在谭盛风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谭芷掸了一下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尘,“他们人类有句古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独立的个体之间尚且还会有这样的束缚,更何况有着明确等级区别的我们呢?” 第242章 谁要跟你“我们”…… 考虑到自己的核心任务就是尽可能地牵制谭芷的注意力,谭盛风还是收敛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谭芷有没有相信谭盛风的屈服先不提,但至少她在看到谭盛风和下方的岳莫隐时甚是开心。 【无论明天见到你们哪个,我都会开心。】 明明“二选一”的选择题,所以她也是真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同时见到他们两个。 “甲”或者“乙”,这俩人居然能给自己选出来了个“或者”。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在过往那么多次的实践中,向来都只会回来一个。 谭芷自以为见多识广,没想到如今又能开眼界了。 妖心大悦! 那么作为奖励…… “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谭芷对着谭盛风勾勾手指。 谭盛风不是很想听。 一般来说,当你和某个人分享了某个秘密后,你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极为特殊的、无法轻易被覆盖的、甚至可以被称为“亲昵”的关系。 感受到了谭盛风的抗拒,谭芷加码道:“有关岳莫隐那个,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称呼的但我将其代称为‘天道’的秘密,也不想听?” 为什么谭芷会知道系统的事情?! 看到谭盛风的反应,谭芷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至此,谭盛风已经放弃任何的挣扎与掩饰了。 无论是从“人”生阅历上看,还是从上下等级上看,自己都要被谭芷压上一头,那干脆躺了算了。 然而一个眨眼的功夫,谭芷就从谭盛风的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人。 “认识这张脸吗?”那女人挂着与谭芷同款的笑容问。 谭盛风眉头微皱。 这张脸他肯定是见过的,而且是近期见过。 但细数下来,最近这段时间他打过照面的异性屈指可数,而这些异性中没有一个是这副相貌。 女人温柔又体贴地点点头,“这个问题可能是难了一点,那我再加点线索吧。” 她话音未落,无数银色的细丝从谭芷所穿着的类似于jk衣服里伸了出来,连缀编织在袖口与下摆的位置。 等到衣物被织补完毕后,那女人拈起手中缀满铃铛的环佩,摆出了一个极具美感与力量的动作。 “这样会不会好认一些?” 凭借着这么多的场外信息,谭盛风确实认出来了谭芷所化身的角色姓氏名谁。 谭家第一百六十八代家主,谭瑾荷。 想到之前谭芷所说的“秘密”,再结合岳莫隐的系统任务【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谭盛风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 该不会谭瑾荷也是……! 并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 见谭盛风已经认出来了谭瑾荷,谭芷便退回了原来的样貌。 “这人很有意思得紧。”她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久远回忆,“当时都快死了,居然还有闲心跟我谈交易。” * 【“喂,大妖怪,我有一桩好买卖你要不要听?”】 当时还不叫谭芷,甚至连外形都不是女人的妖兽充耳不闻地收紧了它捆在谭瑾荷脖颈上的绞索。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隔三十差五十,就总会有……斩妖高手……找到你头上吗?”】 妖兽的动作停住了。 【“松一下……先,真的要死了。”】 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妖兽直接把女人扔到了地上,并踩在了对方的头骨上。 【“所以是为什么?”】 女人嘿嘿一笑,用环佩将妖兽的脚架了开去。 【“想知道的话,你得帮我一件事。”】 感觉自己浪费了一分钟生命的妖兽当即翻了个白眼,立刻就要再次置女人于死地。 【“公平交易!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行走人间的身份!几百年不用再换而且可以随意出行的那种!”】 ……嗯,有点意思。 在与女人同行伪造身份办理证件的过程中,妖兽终于得知了这“系统传承”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我有求于你,所以需要拿出对等的态度。”】 【“你有求我什么?”】 女人将官府盖了章的户籍证明郑重地放在了妖兽手上。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样外貌奇特的物件。 那物件一入手,妖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遭的炁源源不断地被这物件吸取了走。 【“麻烦你凭借自己的能力把这个东西多复制些个,然后放到整个华国的境内。几平方公里放一个就行,人多的地方多放,人少的地方也可以不放。”】 如果真的按照女人所安排的去放置这物件,恐怕妖兽的数量会降低许多,至少在人类所居住的环境就很难再产生新的妖兽了。 【“我知道,这样确实很对不起后续会得到这‘传承’的斩妖人。”】 毕竟遇不到妖兽,就谈不上完成“斩杀妖兽”的第一个任务了。 而完不成第一个任务,自然也谈不上正式开始“传承”。 【“但身为家主,我需要替谭家争取时间。”】 * 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后,心情舒畅的谭芷翻了个身,对如今已经目瞪口呆的谭盛风说:“本来有着谭瑾荷帮我置办的身份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永远保持你们在明我在暗的状态。” “这其实挺不公平的。前人砍树,后人暴晒。” “但我后来转念一想,你们斩妖人都有着天道之力作为后盾,而我能依靠的却只有自己,难道这就公平?” 然而此时谭盛风已经无心去与谭芷产生共鸣。 他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竟!有!此!事! 所以说,这几百年来妖兽的消失连带着斩妖人的衰落,都是自己人在搞自己人?! 虽然注意到谭盛风已经进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可正一吐为快的谭芷还是继续了她的演说。 “可万万没想到,这原本能够极大概率制止天道传承的局面,最终是我这里出了岔子。” 昨天在被岳莫隐找到后,谭盛风终于从对方那里极尽详实地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包括岳莫隐在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 包括这个任务后续的奖励以及再后续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也包括那只出现在岳莫隐办公室的妖兽就是谭芷的子体。 “如果不是我没能压得住兴奋,想要装个大的再先下手为强,就不会被你斩了子体。那岳莫隐自然就没法完成第一个任务。” 谭芷越说越是激动,好似冥冥之中摸到了天命的脉搏。 “假如没有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我布置在常绥的谭瑾荷的器皿就不会被冲到水库里,激化出一只化衍妖兽。”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你也就不用去救场。” “否则等你找机会离了职,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也就会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那就算岳莫隐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又怎样?后续的任务依然能卡他卡到怀疑人生。” “不会的。”谭盛风第一次在谭芷的演讲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没有我,岳莫隐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完成后续的任务。” “我懂了,你还是没有彻底认清现在的情况。”被打断的谭芷单手撑腮,若有所思,“所以还对于击败我后回归日常的生活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感觉这谭芷真的把自己当同类了? “给你个机会,向我证明你是对的。” 谭芷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拢在了嘴前。 “喂!下边的斩妖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第195章 虽然做出了“喊话通讯”的姿态, 但谭芷并没有特意提高自己的音量。 那些话语自她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峡谷中的猎猎谷风吹得消散在了空中。 好在她并不是自己在说话。 因为就在她开口的同一时间,之前与斩妖人鏖战在一起的其他妖兽也悉数有了动作。 凭借各种各样的结构,它们拟造出了类似于人类语言声调的诡异响动,振得与它们交战的斩妖人耳膜发疼浑身不适。 在这几百上千妖兽传声筒的作用下, 谭芷的盛情邀请强迫式地传递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 游戏?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 这妖兽……还挺有个性和想法的? 唯独梅临渊由始至终都没有受到谭芷的影响, 硬是在其他人出神的时候, 独自将一只妖兽用长枪钉死在了地面,随后唤回了其他谭家子弟的注意力要求他们优先完成有关交战妖兽的囚禁。 直到完成了这一切, 他才抬头对着位于峭壁顶端的身影问:“什么游戏。” 第243章 “闯关游戏。”谭芷欣然回复道。 尚且沉浸在长年遭受欺骗的愤怒之中,抹掉扇缘粘上的银白血污,谭斯言不解:“梅主席,就目前的战况来看,我们没有必要跟她交涉吧?”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在面对这些死了又活宛如亡灵一般斩之不尽的妖兽时,众人倍感厌烦与疲倦。 可在改变作战战略后, 斩妖人群体就逐渐占据了上风。 众人的信心也随着需要对战妖兽数量的减少而逐步增加着。 可以说是一切向好, 胜利在望。 不等谭斯言回答, 谭芷的声音突然自那只被梅临渊钉死在地又被各种阵法符咒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妖兽体内单独传出。 “什么叫没必要跟我交涉啊?” 她话音未落, 之前那些被各种大小阵法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的银色妖兽们瞬间土崩瓦解, 化作一堆松散又大小不一的残骸。 因为失去了束缚对象, 阵法自然而然也就失了效。 然而就在下一秒, 与之前别无二致的银色细线又一次在残骸的缝隙之中喷涌而出, 在众人睽睽目光之中重新将那些妖兽复原了出来。 看着以全盛之姿站起的妖兽,斩妖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 合着他们之前的努力和牺牲都作废了。 他们…… 到底在跟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啊…… “先别急着沮丧。”,谭芷的声音像回音一样从不同方位的不同妖兽体内传来。 “平心而论,我对你们的了解有多少, 你们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 “不对,我不应该这么问的。” 从声音听来,谭芷似乎轻咳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声调。 “除了听我的,你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之前那只被钉在地面又在谭芷的操作下重获自由的妖兽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梅临渊的身前,用它那没有瞳孔的银白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谭芷一道微不可闻的调笑声自它体内传来:“该不会有些个人,真觉得能杀了我吧?” 梅临渊没有回答,但是他也没有动摇。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谭芷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单向爬塔。” “这次我不会再操控妖兽复活,你们斩一个就算一个。” “等你们按照最开始计划的那样清完场,我就亲自下去会会你们。” “届时,你们剩多少都可以一起上。” “我说到做到。” 作为专家级游戏高手,在听到谭芷所说规则的第一时间,岳莫隐就非常准确地给这个“游戏”下了定义——roguelike。 但当前的情况跟传统的前期低攻丝血连挥刀砍怪都要小心翼翼,但后期装备和buff起来之后就开始大杀四方的传统roguelike有着很大的区别。 说到底,还是资源分配逻辑的问题。 对于斩妖人方来说,在被谭芷用【镇狱法相】断绝了后续供给和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失去的战斗力就是彻底失去了。 尽管岳莫隐知道,这里的谭家子弟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级斩妖人。 可他也清楚,这些被遴选后放入谭家祭祖峡谷中的妖兽更是万中无一的高级妖兽。 两边当真较真对冲下来,究竟是一个什么结果也未可知。 虽然他确实有一招后手,但现在还不是好的使用契机…… 见下方的斩妖人在听完自己的发言后变得鸦雀无声,谭芷满意地拍上了谭盛风的背,随后下巴一抬。 “去吧,带着你能带走的嫁妆,加入你自以为的阵营咯。” ---------- 谭家祭祖峡谷虽然高有数百丈,崖壁走势又极为陡峭,但从顶端下到底端这事儿对于谭盛风来说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就在此刻,这从谭芷处出发朝岳莫隐所在方向的每一步都让谭盛风的内心感觉十分惶恐。 排第一的原因,是此时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行动。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批经过他仔细遴选出来的妖兽们。 整体来看,这些妖兽是的选取其实非常有讲究的。 它们隶属于不同的种群,有着各自擅长的行动和攻击方式,就像卡牌游戏那样可以彼此之间组合出一套进可攻退可守的队伍。 就像最开始谭盛风带过来的那群妖兽一样。 不同的是,目前跟在他身后的这些高级妖兽并不是昨天谭盛风和岳莫隐为了对照着岳莫隐系统中《北行识妖录》中有关谭芷特殊技能的记载而临时从地牢走楼守贤的后门中拖出来的那些妖兽可以比拟的。 举一个比较形象的例子,就算都是猫科动物,无论长相如何相肖,虎皮猫和真正的老虎之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作为这些高级妖兽的原主人,谭芷也就那么准许了谭盛风的“狸猫换太子”行为,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孩对着拳王耀武扬威一样。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谭盛风的内心感到惶恐。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那些曾经有过交集至少也算是走在路上彼此认出后能相互|点个头关系的斩妖人当前的目光。 怀疑、恐惧、厌恶、指责…… 这些负面的情绪就仿佛破土而出的荆棘,密密麻麻地蔓延在谭盛风的前路之上,让他每走出一步内心都感觉到有一种针扎的疼痛自脚底蹿到颅顶之上。 但他又必须走下去。 因为,就算身体状态不同以往,战斗方式也有了变化,他依然是一名斩妖人。 因为……岳莫隐还在那里。 如果可以,他也更希望此时自己能握住惊尘立在岳莫隐的身边,就像之前有过的很多很多次那样。 等到谭盛风终于降在了谷底,不等他鼓起勇气再往前走上几步,岳莫隐居然先一步张开双臂迎了过来像国王迎接凯旋的骑士那样拥抱了他一下。 这真岳莫隐的拥抱和昨天谭芷所化的假岳莫隐的拥抱是稍有不同的。 相较于后者,前者多了很多类似于默契、依赖、信任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岳莫隐那修长的十指此时正以微微陷入皮肉之中程度紧扣在自己肩胛位置。 等到这个简单的拥抱结束后,谭盛风 谭斯言眼神一凛,“谭盛风你究竟是……” 岳莫隐打断道:“说来话长,等事情结束,回头你自己调报告看吧。” ……真的还能有报告看吗? 但谭斯言也不多辩驳,毕竟这多少也算一个好的祝福。 “谭芷那边战力情况如何?”岳莫隐扫视着周围因为体型而相互遮掩以至于他无法窥得全貌的妖兽们。 谭盛风对答如流地汇报道:“根据记录,包括今日经由京平司妖监移交的申楼兰在内,谭家祭祖下午内共有七百三十九具妖兽残骸,去掉一些连谭芷都没能复原的妖兽,共计有效战斗力在六百七十具左右。” 一下子就具象化了起来。 “而随我而来的十六只妖兽是从那六百七十具中抽调出来的。”谭盛风用眼神向后方示意了一下,“这是我当前能控制住的最大数量了。” “做得很好。”岳莫隐点头,“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吗?” “有!”谭盛风立刻回答,可随后又变得有些迟疑,“但当前这个情况可能不太方便……” 毕竟事关岳莫隐的系统,又涉及到谭家掌门人的旧事,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如此人多眼杂的环境之中公开。 大战在即,岳莫隐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左右战局的信息。 “嗯,那就偷偷跟我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对面还是自己的爱人,就更不必拘小节了。 就算谭盛风已经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了刚刚自己从谭芷那里得知的内容,但事实就是,他和岳莫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好几分钟的耳朵。 听完谭盛风紧锣密鼓的阐述,岳莫隐的神色却意外地放松了一点。 “了解了。”他转回过身,对着一众斩妖人朗声道,“现在我们来规划一下战斗资源的分配情况吧。” ---------- 正如无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在发生时可能天地为之变色,但事后放在后世的史书上不过寥寥几行。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去描述谭家祭祖峡谷之中的战斗,那大概就是—— “巨兽踏裂山川,飞禽遮翳长空。冲如雷霆,蹄震山崩;翔若疾风,爪踏石碎。” “只见那斩妖之人穿插其中,剑影疾闪,破甲穿骨,术符同出,焰火奔腾。鏖战不退,气势如虹。” 已经得到了消息的司妖监此时已经调派了全国的高级和专家级斩妖人集中在京平,从外向内地攻破谭芷施放的【镇狱法相】。 里外里,颇有当真再现了【弭妖肃世】之战的味道。 因为这次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不得不惊动京平的军方协同相助。 第244章 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京平军方派遣了不少火力远程协助打击。 然而不同于之前申楼兰的可以直接可以压上重火力的情况。虽然谭家界是一个风景区,可其周围依然有着数量不少的普通居民。 在这个每人都有一台手机,可以自由上传消息的时代。目前军方那边是以演习的名义压住了流言蜚语。 但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太久,整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直到日头西沉,这场“谭芷的游戏”才终于算是来到了尾声。 “好了,恭喜各位登上了最终的高塔,获得了面对魔王的殊荣。”踩着地面上妖兽的断肢残骸,她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众人面前,在距离岳莫隐五米的位置站定,“别人留后手都是生怕被敌人知晓,你……这是生怕我看不出来吗?” “所以,就算看出来了,你有对应的解决办法吗?”岳莫隐擦掉脸上一道从细小伤口渗出的血痕,微微一笑。 虽然谭芷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谭家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 “想要启动这个阵法也至少需要七十二个,嗯,按照你们现在的评价标准来讲,七十二个高级斩妖人,才能驱动得了。”目光越过岳莫隐谭盛风以及其他尚且能够战斗的斩妖人,谭芷仔细端详着在战斗中被暴露剥离出来的古阵法,“你们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动吗?” 之前的“爬塔”挑战中,在谭斯言的强烈要求下,岳莫隐最终选择了能够最大避免伤亡的相对克制的大法。 换言之,他尽量将伤害平分到了所有斩妖人身上。 不等岳莫隐回答,谭芷居然先一步帮岳莫隐清点起来了。 “五、八、十一……” “二十七、三十二、三十六、三十七……” “四十一、五十三、六十……七十一。” 清点过后,谭芷下了判断,“就算勉强把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但至少还喘着气的凭愈疗炁术修修补补还能用的斩妖人也算上,你们也缺一个人啊。” 谭芷得出的数字跟岳莫隐清点出来的有一点出入。 在岳莫隐的计算中,当前存活的人数刚刚好好能够满足驱动大阵的最低需要。 至于如何补全那些人因战斗而缺损的实力,他自有办法。 然而就在下一秒,谭芷就将这一点出入的由来交代了清楚。 “注意注意,他可不能算。”谭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谭盛风,“你们大可以随便尝试,但结果肯定是这个结果。” 毕竟相比于这些只能从记录中窥得大阵驱动时候的模样的小辈来说,她可是真的跟同类大阵有过交锋,并差点在里边吃了大苦头的。 “怪就怪你们的前辈考虑得太过周全,直接把被他们认为我们妖兽可以用来坑害你们的歪门邪道给堵死了呢。” “我们妖兽”这个四个字一出,在之前的并肩作战中逐渐消解了对谭盛风戒备的斩妖人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他们亲眼所见谭芷反水在先,又亲身见证了之前在峡谷顶端谭盛风和谭芷之间的和谐相处。 再加上谭家古法阵不接纳谭盛风这个事实…… 感受着周身氛围的变化,谭芷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首先,自己击碎了谭盛风自以为还能以常人之姿回到岳莫隐身边的幻想。 其次,自己正式昭告了高阶妖兽的力量以及回归。 最重要的是,自己即将在正面战场上打败天道之子。 三赢!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之中,居然已经有一个人影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站在了其中一个阵眼之上。 而且从阵眼之中隐隐发出的光芒来看……这人居然符合驱动古法阵的条件?! 这人是谁?! 第196章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那身影向前踉跄了一步, 从一处树影下的尘埃中走了出来。 是屈嘉隆。 不顾后方节目组其他人的呼喊和阻拦,他怔怔地看着战场中央的谭芷,又前进了一步。 “不是以谭芷这个身份的那种?” 当时在京平的大街上,跟经纪人走散又被狗仔队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 是这个女人出现解救自己于水火。 就在对方的手拽上自己手腕的瞬间, 一种如母亲一般的安心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种感受屈嘉隆在之前的人生中也有过几次, 也只是几次, 但完全相同的几次。 自他懂事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去世了。 所以…… 可无论屈嘉隆心情如何复杂, 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半点没能传达给谭芷。 对于他而言的大大的烦恼和忧愁,放在对方的生命中连半点水花的掀不起来。 稍稍分心审视了屈嘉隆一番,谭芷竟突然腾升了一种诡异的不安。 自己怎么就忘了屈嘉隆这个变量了? 她之前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完全是建立在她对战局的把握之上。 虽然能够同时操纵大量的妖兽,但谭芷并没有逃脱“操作量越大,操作精度越低”这样的定律。 所以对她来说, 最好的选择是用这些复原妖兽尽可能去消耗斩妖人的体力, 随后自己来个收尾。 这也是她提出“爬塔游戏”的初衷。 与此同时, 在几百年的“妖兽断供”的作用下, 如今的斩妖人根本没有与大型集群妖兽作战的经验, 就算是睽明谭氏这种历史沉淀丰富的家族也都陷入了一种纸上谈兵的局面。 而最强的谭盛风也已经被自己半胁迫半利用地纳入了麾下。 就算这家伙“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又如何, 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可屈嘉隆不一样。 如果说谭盛风算是谭芷分出来的“子体”, 那么屈嘉隆则应该算是谭芷的“子辈”。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其内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最为核心的区别就在于——子体是没办法反抗母体的,而作为独立个体的子辈是可以反抗父辈的! 而基于自己源生生物的本能,自己很有可能会在战斗的时候下意识忽略甚至回护屈嘉隆。 此子断不可留! * 作为战场的绝对核心,谭芷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所有人的主意。 尽管她只是用余光瞥视了一瞬, 可在场的其他斩妖人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这个怪异的举动,进而察觉到了屈嘉隆的存在。 正如刚刚谭芷所分析的那样,如今的谭氏子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货色。 但“纸上谈兵”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他们的理论经验十分丰富。 只一刹那,他们就捕捉到了谭芷眼神中流露出的杀意并意识到了屈嘉隆的不同——这人可以代替谭盛风成为第七十二之一! 敌人要消灭的就是他们要保护的。 就如同高手过招那样,原本打算将此事轻拿轻放或者直接掩饰过去的谭芷见有距离屈嘉隆比较近的斩妖人有了动作,顿时就改了主意,当即就向着屈嘉隆杀了过去。 “铮——!” 梅临渊先一步立在了谭芷与屈嘉隆之间,并用长枪拦下了谭芷的攻势。 “用我送你的法器对付我?你怎么忍心的啊?”谭芷顺着自己被洞穿的小臂向前扫了一眼她再熟悉不过的枪身,眉头微蹙,“这下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 梅临渊淡淡道:“你难道会因为利用了敌人而内疚吗?” 尽管得到了这如同白眼狼一般的回答,但谭芷并不恼怒,反而赞了一句:“好小子。” 越过梅临渊的肩头,她看到屈嘉隆已经被数位斩妖人团团保护了起来,便后跃一大步离开梅临渊长枪的攻击范围,轻巧地落在了阵法的正中央。 “事已至此,一起说再见吧。” 说话间,她打了一个响指,分出了七十一个几乎别无二致的谭芷。 唯一的区别是每一个谭芷手上拿着的法器和驱动的炁术不尽相同。 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七十二个谭芷朝着各个最有可能启动阵法的斩妖人突袭而去。 就在这时,伴随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移动声响,无数深灰色的妖兽挡在斩妖人的身前阻拦了这些谭芷的步伐,甚至直接开始进行了反击动作。 这一陡生的异变径直扭转了乍一看毫无意外的战局。 虽然在之前的“爬塔”中,斩妖人的损耗极大,但此消彼长,作为同阵营的谭盛风操作却在这不间断的战斗中愈来愈强。 甚至越往后,谭盛风的角色就从被排挤的辅助转化为了主力的攻击。 不仅能操控的妖兽数量有所增加,操作的精度也上来了,甚至还有了余力去让妖兽的表面材质变得更符合它们原本应该有的状态。 甚至为了升级,他还捡着之前由谭芷操控妖兽的残骸在现有妖兽的基础上进行了缝补。 丑不丑的先另说,很好用,至少跟这七十二分之一的谭芷打个有来有回不成问题。 第245章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最原初的谭芷则是非常有戏剧性地跟岳莫隐交战在了一起。 有在梅临渊那里受的小伤作为前车之鉴,这次谭芷用经过硬化的手心抵住飒踏的刀刃。 “还有什么后手,都亮出来吧。”她第一次在岳莫隐面前露出了原始且野性的狞笑,“再不亮,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尽管在之前的“爬塔”中为了均摊伤害减少伤亡而受了伤,但此时岳莫隐依然神采奕奕,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甚至那道自他发缝之中流淌下来又已经在战斗中被扬成数道又彻底风干了的血痕,此时看起来都像是一种临战前辈特意涂抹而上的图腾。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救世主,那就应该是岳莫隐当前的模样。 “放心。”他的眼眸倒映在飒踏·斩长鲸的明亮刀刃之上,“没有任何一个游戏玩家在只剩一条命并且即将通关的时候怜惜大招和道具的。” 不等谭芷说出什么类似于“哦?能有多大?能让你以一敌七十一那么用吗?”之类的挑衅之语,岳莫隐迅速启动了系统。 或许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需求,那系统居然如同人在反应一样卡顿了一下。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它就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右上角那一串已经长到可以用尺去度量长度的斩妖积分开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骤减。 如果将当前系统积分减少的状态类比到一个相对直观的显示场景,那就是一个打火机被抛到了已经被淋满了汽油的银行存放纸钞的仓库中。 由点及面迅速攀升铺开的熊熊烈火疯狂舔舐在钞票的表面,将它们的实体与色彩双双同化为一抔灰烬。 伴随着第一缕烟灰的飘起,一股强大的炁如碎裂时空般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常理而言,炁的浓度是非常均匀的,会像热量一样由高向低扩散而去的。 然而这股炁却一反常态地久久不散,甚至主动朝着本身包含着高浓度炁的斩妖人靠去。 那位斩妖人很明显感知到了这种异动,并且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谭芷搞出来的花招。 于是他下意识地开始了反击。 就在他以为自己击了个空即将遭到攻击之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依然遒劲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小伙子,老夫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用刀的奇才,等回头记得将手上的双节棍换把唐刀,保你更上一层楼。” 不等消化完这段话之中的内容,这位斩妖人只觉得一股极为磅礴的力量如神降般附在了自己的躯体之上。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哎呀。急死我了,这么好的符纸怎么都快给你用成草纸了。” “这个炁术是很简单的啊,万变不离其宗,拢共两步。一,搞明白原理,二,加码。” 原本因为谭芷的突袭而失了方寸的斩妖人逐渐在这没由来的强力支援中恢复了阵脚。 而其中也包括了并非斩妖人的屈嘉隆。 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谭芷的另眼相待,他一直被当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混战中遭受了冲击并负了伤。 就算情况变成了他不能太理解的模样,有一件事是他始终牢记在心的——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假…… 岳莫隐先生,岳大总裁,你是真能选个人啊…… “哦呀?好东西?”一个成熟中略带了几分俏丽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 大脑已经有些混沌的屈嘉隆先是握紧了衣袖中藏着的之前岳莫隐托人交付的匕|首,茫然抬头反问:“谁?!” “失礼了,在下谭瑾荷。” 屈嘉隆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或者至少也是见过的,但当下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觉察出了屈嘉隆当前的窘状,那声音也不多说什么,只温声道:“放轻松,交给我吧。” 屈嘉隆只觉得一股力量如春潮般涌进了自己的体内,并以绵延不绝的姿态冲掉了一条暗河之上一层又一层被压得结实的土垢,最终形成了一个闭环。 这难道就是……炁脉回路?!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屈嘉隆突然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他终于感觉到自己与舅舅之间除却转了一层的血缘关系之外的连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开始当斩妖人也来得及哦。”说完这话,谭瑾荷便驱动着屈嘉隆蹲了下来,将手平按在阵法的枢纽之上。 终于在屈嘉隆的介入以及岳莫隐“大招”的加成下, 这样一来,古阵法启动的条件终于是彻底满足了! 随着七十二个枢纽几乎同时被操纵着开启,谭家古法阵也开始缓缓被唤醒。 一阵仿佛地裂般的震动在峡谷中回荡起来,使得阵法龟裂开来的粗犷纹路上迸射出颜色迥异但耀目异常的狭长光辉。 与此同时,原本被谭芷施放的安如磐石纹丝不动的【镇狱法相】之上也出现了宛如被扭动而撕裂开来的痕迹。 形式逆转!! ---------- 尽管和其他斩妖人一样无法直接看到那些被岳莫隐召请的先辈,但谭芷很快就从那些炁的波动中捕捉到了一些与她记忆深中相吻合的细节。 岳莫隐抓住她分神的这个功夫立刻欺身而上,几乎就要将飒踏的刀刃抵上谭芷的额头。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战场上那样有所保留,而是极尽所能地施展着从丘岿那里习得的一招一式。 一个卸力躲开飒踏劈过来的刀刃和连缀在其的盾击,谭芷不慌不忙地感慨:“这等后手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莫不是当年谭瑾荷在跟我撒谎?” “倒也不是。”岳莫隐非常坦荡,一人做事一人当,“大概是因为谭瑾荷自己也没能做完任务吧。” 谭芷哂笑:“什么任务,杀我吗?” 带着一种“让你死个明白的”微笑,岳莫隐追击了上去,“还没到这一步。” “哦?难不成是……”谭芷眼神一转,“获取法器的部分?” 虽然谭盛风已经预先对岳莫隐告知了一些细节,但谭芷能对系统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些超出岳莫隐的意料。 尽管岳莫隐没有回复,但谭芷已经自顾自地确认了这就是答案, “这也怪不得她,有谭家当家的身份放在那里,怎么可能去获得飒踏作为法器呢?” 谭芷长叹一声,“命运啊,真的好生神奇。” “我曾以为我已经先一步擒住了你们的咽喉,可到头来怎么都略输一筹。” 岳莫隐不打算搭理她的长吁短叹,只是依照着自己的节奏一丝不苟地循环着“寻找破绽-出击得中-快速回防”这样的过程。 “不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自然只能任人宰割。”削下谭芷一缕头发以及一部分耳垂后,他终于开了口,“这句话我会建议谭斯言刻在你的墓志铭上的。” “哈!”等到谭芷再抬头,她耳朵上的伤口已然愈合,“那我也送你一句作为回礼吧。” “越是复杂的计谋,就越是容易被从细处攻破。” 下一秒,包括岳莫隐面前的谭芷在内,场上所有的谭芷瞬间消失于无形。 没有分神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和“怎么做到的”这种常人第一时间会产生的问题,在考虑到此时此刻此地对于谭芷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谭家古阵法的完全启动的瞬间,岳莫隐立刻朝着谭盛风的方向呼喊道:“保护屈嘉隆!” “迟了!” 谭芷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的身影化成一道宛如万钧雷霆的白光,在罅隙之间穿过谭盛风操作妖兽架起的层层防御,以离弦之势朝着屈嘉隆降临而去。 第197章 倒映在屈嘉隆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从各路妖兽的皮膜和鳞爪之间有如闪电般穿梭而过, 向自己突袭而来的谭芷。 尽管有谭瑾荷附在屈嘉隆的身上,代他执行各种操作,但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他底子实在是太糟糕了。 于是在看到那由谭瑾荷施放的一层又一层的防御炁术悉数被谭芷那强化过后又拢如尖钻的五指击穿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可惜, 自己没能完成那如同霸王龙一样暴虐但超级关心自己的经纪人接下的各路通告, 也不知道已经完成的任务能不能挣出工作室全员的年终奖。 只可惜, 自己没能跟朋友多找机会聚一聚, 不带任何功利性和伪装地喝点啤酒吃点垃圾食品,聊一聊人生顺便再吹一吹牛皮。 ……只可惜, 自己没能告诉梅临渊,其实比起一位看似风光无限的明星,他很想像对方一样成为一位斩妖人。 然而既定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 在周边一片倒吸凉气似的惊呼中,屈嘉隆缓缓睁开眼。 第246章 不知为何,他所在的位置并非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而且掌下的阵眼枢纽也完全变了个模样。 此时,谭斯言率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发出了一声哀鸣:“梅主席!师父!” 他在叫谁?屈嘉隆的反应慢了一拍。 梅主席? 那不就是梅临渊吗! 舅舅你怎么了!! 屈嘉隆立刻抬头寻找其梅临渊的身影, 在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之中, 他最后顺着谭斯言的目光方向锁定了那个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向身前偏上位置擎着枪的身影。 如果忽视掉一条自那身影的前胸贯穿到后背的素手, 以及散了一地的法器碎片的话, 这个姿势其实相当有气势。 不管什么危险, 也不顾什么大局, 屈嘉隆只想要第一时间奔到梅临渊身边。 然而他的双手就像被焊在了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泪水彻底糊上了屈嘉隆的眼, 谭瑾荷声音方才再度响起:“去吧,这个枢纽已经彻底开启了。” 在重获自由的瞬间,屈嘉隆立刻朝着梅临渊的方向前进而去。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用匕|首也好, 用枪也罢,就算用牙齿和指甲也无关紧要。 他要帮梅临渊。 * “在岳莫隐的计划中,你也有份吗?”感受着自手臂上传来的内脏的滑腻,谭芷尝试着将手臂抽出,却在梅临渊的三番两次阻挠下未果。 此时,梅临渊的整个气管连带着口腔都充斥着鲜血和器官碎肉,只要他一开口就会呛咯出来。 不想在妖兽面前如此失态,于是梅临渊硬挺着,也什么都没说。 了然答案的谭芷无奈道:“可怜不可怜啊你,被人家一个小年轻算计成这样?” “并非算计。”最先完成了阵眼枢纽启动的岳莫隐的第一个抵达战斗前线,“而是了解和布局。” 紧接着,谭盛风的声音也自之前阻拦谭芷的一只妖兽体内传出:“如果是我了解的梅主席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 岳莫隐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梅临渊,但他相信谭盛风的判断。 “好一个夫夫齐心同气连枝啊。”谭芷微微一笑,“可有什么用呢?如果梅临渊死了,你们倒是可以顶他的位置完成阵法,那我偏偏不让他死。” 说话间,为了用疼痛维持梅临渊的神志,她甚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去牵动对方内外的伤口。 “还是说,你们有魄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 虽然当前谭芷这个身份还并没有真正介入斩妖人的运作,但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履历,谭芷也不难猜到要是岳莫隐和谭盛风动手杀了梅临渊会招来怎样无穷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如今谭盛风的身份极度敏感,稍有不慎就会如同当年的楼瑞卿如今的楼守贤那样,被关入地牢永远不见天日。 而岳莫隐肯定是不愿意见到这种局面的。 见那边两人没有言语,只是意味地跟自己临时分出来的两个子体战斗试图进一步接近自己,谭芷啧啧感慨道:“爱,可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有趣东西啊。”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细微但确实存在的痛感自她的小臂传来。 ?! 震惊又恼怒地转头看向梅临渊,谭芷发现之前被梅临渊施术转移走的屈嘉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现场。 而他手上那把诡异的赤红小刀就那么轻易地切入了自己的皮肤,又看似胡乱又走运地切断了梅临渊体内的动脉。 尽管极为轻浅,可这次谭芷的伤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第一时间迅速愈合。 一滴混合着梅临渊血液的,极其浓郁以至于液化到肉眼可见程度的炁自谭芷的指尖滑落,砸落在古阵法之上。 见状,无需额外交换眼神,谭盛风直接进行超频爆发,操控着妖兽连携着自己本身的动作承接下了两个谭芷子体的迅猛攻势。 得了行动机会,岳莫隐当即一个滑铲冲上前,用刀尖补全了最后差的那点距离,将那滴炁引到了阵法的铭文之中。 就这样,原本还差着一口气的阵法枢纽被彻底地完成了。 至此,尽管诸多波折,但一切终究是按照岳莫隐的计划执行着—— 全称为【歼妖戮邪混元御极太上无量神霄大阵】的大型古代护界阵法正式启动!! * 不愧是当年用可以被形容为“劳民伤财”级别开销打造的谭家护界阵法,在其开启的瞬间,数个极为明亮蕴含着巨大炁量的光点便凭空浮现在了法阵的上方。 紧接着一道足有成年人双掌对拢粗细的光柱从其中一个光点向着被岳莫隐和梅临渊夹在中间的谭芷激射而出,并非常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半个头颅。 尽管谭芷的自我修复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但是光柱的数量和来袭速度比她还快。 顷刻之间,整个谭家祭祖峡谷像是落下了数道流星那样熠熠生辉。 谭芷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迅速。 生受这一重击后,她当即自断一臂从梅临渊的肉身桎梏中脱离出来,然后开启了防御。 但她那两个与自身完全一致的子体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仅仅几息,她们就被光柱群洞穿成了筛子,倒地不起彻底没了呼吸。 一个转瞬即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原本各司其职的光点聚拢在了谭芷的正上方,然后自上而下地发射出了迄今为止最强力、范围也最大的一道光柱。 在这道光柱的范围内,谭芷的防御有如之前梅临渊击向她的长枪一样片片碎裂,随后她宛如沐浴着圣光的吸血鬼一般被灼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肤与血肉。 就算这样,她也不呼痛叫嚷,甚至在正式灰飞烟灭前对着岳莫隐伸了个懒腰。 正如她以谭芷的身份在电梯里相见时那样。 又好似双方在办公室里初见时那样。 身为谭芷转化出来的子体,谭盛风在那两个子体死亡后便遭到阵法相同的等级攻击。 但他对此接受得极为坦荡与欣然。 斩妖卫道,扶正安世。 这是过去他所奉为圭臬的,也是如今的他应该承受的。 然而就在他直立在那里,阖上双眼,安静等待着正在扩大着的歼灭谭芷中的光柱将自己笼罩进去时,一种宛如刀削斧刻的怪异声响传进了他的耳朵。 会是什么? 算了,都要死了,管它呢。 扩散中的光柱如期而至,但谭盛风感受到的并不是极致的灼烧和温度,反而是一种非常健康的跳跃在眼皮的鲜红。 就在这时,岳莫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响了起:“公司里那句抱怨我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鲜红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令人非常舒适的阴凉。 谭盛风微微睁眼,发现岳莫隐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前,甚至将飒踏·劫化生当伞来用似的撑在了两人的头顶。 “岳总张嘴就要plan b,或许就这样被逼死能算成工伤。”岳莫隐学着谭盛风工作时的经典吐魂儿语气说道。 谭盛风:…… 为什么这种基层办公室的玩笑话能一层一层地上达岳莫隐的耳朵里啊?! 用飒踏·斩长鲸的刀尖点着刚刚被刻出来的阵法铭文,岳莫隐开始为自己拨乱反正:“现在知道plan b的重要性了吗?” “……收到,岳总。” 虽然有铭文保护,但它毕竟也只是个临时被刻画来的简易补丁,所以此时的谭盛风依然承受了不小的压迫感。 直到被输入阵法的能量悉数耗尽,阵法回路熄灭,重新变成那副古老磅礴但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才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 见那边的谭芷已经完全没了踪迹,谭盛风强打精神问向岳莫隐:“岳总,这算是结束了吗……” 看着系统中尚未被标记为完成的任务,岳莫隐十分诚恳地回答:“按照目前我个人的标准来看的话,是的。但长远来看,不是。” “谭芷她……大概率没死透,或者说,这次死的并不是完全的她。” 有着这次相互寻找结果迟来一步和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共计两次的前车之鉴,如今他真的真的不敢再瞒谭盛风些什么了。 外加昨天为了把明明已经表现出了动容却突然闹起脾气的这只卡皮巴拉从水池里拉出来,岳莫隐好说歹说地签了不少“丧权辱国”条约,其中就包括了“再也不能对谭盛风有所隐瞒的”条例。 感觉到这次岳莫隐所说的确实是真话,谭盛风缓缓点点头。 “好困,好累,还好饿。”他突然向前靠在了岳莫隐的怀里。 “嗯,其实我也是。”被触到某段回忆的岳莫隐立刻警觉起来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你还能撑多久?我想想办法给你整点吃的先?” 然而这次岳莫隐却没有得到回答。 甚至刚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都开始沿着岳莫隐胸腹的走向垂直滑坠而去。 第247章 见到谭盛风和岳莫隐一前一后双双跪倒在地,周边的人群都围了过来。 其中以谭父最为激动,几乎就要把谭盛风从岳莫隐怀里扯出来了。 “谭叔叔别担心,是睡着了。”岳莫隐自是不会让对方得逞,用一个巧妙的背身角度拦下了谭父的动作。 本来谭父还想着再拉扯一番,岳莫隐突然用十分正经的声线对谭斯言道:“你,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我,带他去休息。” 原本抱着关心一下谭盛风顺便跟岳莫隐通个气的心思围过来的谭斯言勃然大怒。 凭什么?! “凭你是今天上午才加入的战斗,而我和他昨天晚上甚至昨天上午就开始了。”岳莫隐抢先一步义正词严地把谭斯言的质问堵了回去,“又是谭家最新代话事人,又是节目投资策划人,你不处理谁处理?” …… 谭斯言沉默了。 换了个姿势将谭盛风小心抱到怀里,缓缓站起的岳莫隐朝着自【镇狱法相】之外涌入现场的人群方向从容走去。 在与谭斯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小声说:“而且我个人觉得,有关梅临渊的部分,你来‘捏造’会更合适一些。” 听到岳莫隐主动提及梅临渊,原本不忍看过去的谭斯言还是强制自己将目光转了过去。 此时屈嘉隆正抱着梅临渊尚且柔软的尸身嚎啕大哭着,而梅临渊的手中不知何时攥住了一片刻着残缺的“临渊”二字铭文的法器碎片。 “顺便……”岳莫隐出声重新吸引了谭斯言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对于斩妖一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而你们对谭盛风的处理结果,会直接影响到我的配合态度。” 他把谭盛风往自己上半身的方向颠了一下,让谭盛风的头能以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的肩颈处。 “当年司妖监的举措也算是歪打正着。你们确实让我们之间形成了相互牵制的关系。”看着谭盛风的睡颜,岳莫隐温声脉脉道。 谭斯言知道,此时口中说的当年举措自然就是让谭盛风与自己以“师徒”的名义相互捆绑达到休戚与共的计划。 他同样知道,在这个举措刚被沪海司妖监的魏濯提交上来时,根本没有人相信这个大胆的计划能够成功。 岳莫隐是谁? 在当时的记录中,岳莫隐可是白手起家的百亿级游戏公司总裁,新一代年轻群体的偶像人物。 这样的人真的愿意成为修习艰难回报甚微又危险重重,甚至需要付出性命的斩妖人吗? 而谭盛风是谁?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有着普通的学校,普通的履历,普通的工作,林林总总算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人。 但有着超绝的斩妖实力和天赋,斩妖业内没有人说自己可以拥有超越这人的成就。 就算有某些没办法摆在明面上的因素在,但如此的两个人真的能长久接受这种互为牵制的关系吗? 可经此一役,不会再有人对这个看似离谱的设想提出质疑。 还会有哪种感情比经历过同生共死又消磨过朝夕相处更加深刻呢? “等你的消息。” 踏着各路探照灯光和相机闪光灯铺出来的康庄大道,岳莫隐抱着谭盛风往外界走去。 第198章 至臻妖兽化身谭家直系子弟谭芷潜伏谭家长达数十年, 并即将通过中高级考核进入成为正式的斩妖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很有可能在家世背景的扶持下进入斩妖人权利核心。 换到平时,上边这一段话有几个字,就有几个司妖监高层要降一层岗。 但或许是因为这段话的字数实在是太多了, 所有人都降职就等于所有人都没降。 那也就不必多折腾这么一轮了。 保全了自身的乌纱帽后, 司妖监的领导们迎来了一个令他们更为头疼的问题—— 这谭盛风到底该怎么办? 这当官的最怕在任期间发生一些史无前例的事儿。 一旦处理不得当, 其后患简直无穷无尽。 如果按对方是斩妖人来处理…… 一来, 如今谭家古阵法都不承认谭盛风的斩妖人身份,他们算什么臭鱼烂虾还能否定老祖宗的判定? 二来, 现场那么多双眼睛连带着一架幸存的摄影机都见证了对方与谭芷之间九成九相似之处,想把这事儿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基本上是绝无可能的。 如果按照对方是妖兽来处理……就不可能这么处理! 虽然谭盛风的情况前无古人后续估计也很难再有来者,但只要谭芷还活着,只要还存在着至臻级妖兽,那么发生相同事件的概率就绝不为零。 换言之,相同的事情就有发生在任何一个其他斩妖人身上的可能性。 而没有人敢说这个“其他”会不会是自己。 君子尚且论迹不论心呢?人家为了对抗谭芷几乎都要把命交代出去了,司妖监就这么卸磨杀驴?寒心不寒心? 啊, 真是头疼, 感觉还不如降一级算了。 讨论来讨论去, 最后司妖监的领导们心照不宣地执行了“你不问, 我不说, 你一问, 我惊讶”的装糊涂策略, 将谭盛风的事儿打包当做谭家内部管理不严所导致的连带后果, 交由他们内部自我整顿去处理了。 这样一来,他们只需要去判断谭家内部的处理结果是否能令他们满意就行。 将任务外包出去,进而自己的身份从需要提出解决策略的乙方转变成审核别人的甲方,这也是职场的重要技巧。 * 虽然整体处境依然被动, 但有着“内部自我整顿”的名义在,谭家还是有了一定的自主裁定权。 于是谭斯言当即拎着这柄“尚方宝剑”开始借题发挥,直接以“建立相互监督和促进机制”为由大刀阔斧地将谭家拆分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第一个部分延续保留了当前谭家的斩妖人遴选和培训机制,继续以“内阁”的立场为司妖监效忠。 而第二个部分则是极其大胆地采用了公司制,以受到司妖监独立监管审查的第三方角度来提供斩妖大类服务。 尽管在对外汇报时他义正词严地表示这是为了斩妖界的后续发展,但根本的理由是,他不能再任由那些老顽固浪费谭瑾荷为谭家拖延至今的技术代差了。 既然有了新公司,那么第二步就要招兵买马。 而谭斯言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人选自然就是…… ---------- “我吗?”谭盛风一只手指向自己挂着吃惊神情的脸,另一只手试图把岳莫隐手上的水果叉抢过来,“岳总我手没断能自己吃。” 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在将单页文件摊开的谭斯言:…… 岳莫隐是故意的,他绝对是在记恨自己打扰了他跟谭盛风卿卿我我郎情妾意的时光。 心中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谭斯言顶着岳莫隐写着“你怎么还不走”几个大字的眼神继续跟谭盛风详细介绍着自己的规划。 谭盛风听得很是认真,甚至时不时还会就公司的运转细节提出一些问题。 一旁的岳莫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对话,但他看向谭盛风的表情中满是欣赏与骄傲。 毕竟谭盛风之所以能提出这些要点,跟他那段任职总裁助理的经历脱不开干系。 四舍五入,岳莫隐又一次对谭斯言施以了援手。 对话进行到最后,谭盛风双手接过了谭斯言递过来的所有文件,“请容我考虑一下。” 等谭斯言离开后,岳莫隐将果盘里最后一块水果叉了起来递到谭盛风嘴边,随口说:“接了呗,我觉得挺好的。” 将谭斯言留下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着被对方圈出来的那两个字,谭盛风眉头微蹙,“我主要还是担心我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啊。” 【总裁】 岳莫隐顺着谭盛风的目光看到了谭斯言许诺的职位,轻笑了一下,又将目光上移放到了谭盛风的脸上。 “你觉得谭斯言的判断力怎么样?” “很强。” “你觉得我的判断力怎么样?” “也很强。” “重说。” “……特别十分格外强。” 得到满意回答,岳莫隐方才继续陈述道:“也就是说,当有一件事,我和谭斯言都认为是可行的,那它基本上就是可行的。” 有对方这么一句话在,谭盛风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放松了不少。 “本来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的……”他用双手捂在脸上,用揉搓了两下眼睛,闷声道,“怎么到头来又要上班了?” “当然,我劝你接这个offer还有一个原因。”突然,岳莫隐凑到谭盛风耳边说了句话。 听完这句话后,谭盛风反手就把自己埋进了沙发的抱枕堆里,整个人一副拒绝继续交流的模样。 奸计得逞的岳莫隐挼了对方露在那坨抱枕堆外的臀部两下,便起身去扔果盘垃圾了,独留谭盛风一个人在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刚刚的他所说的那句话—— 第248章 “基本上每一个总裁都能把总裁助理塞到办公桌下边,但少有总裁能把别人家总裁塞到办公桌下边。” ---------- 一年后。 身穿同款但不同色制服的两队斩妖人正在平原尽头一处废弃的居民区中对峙。 “喂喂喂,我说你们西南片区的斩妖人来我们东南片区想干什么?”左手边的东南分部领头人面色不善。 右手边的西南分部领头人坦荡道:“迷路。” 呵呵,大白天睁眼说瞎话,迷路能迷出几百公里不成? 东南分部领头人深知这帮西南分部的家伙就是冲着近期被发现频繁出没在此地的识律级妖兽来的。 公司内部竞争条例规定,任务内容以外的妖兽在被斩杀后计算kpi时,优先考虑开怪的员工和最后一刀员工的属地。 上个季度西南分部的任务量不达标,为了在年底之前完成任务,他们开始到处搞游击,在其他分部的辖区抢妖兽。 从他们派遣的人数来看,显然他们对这只相对温顺但积分极高的识律级妖兽志在必得。 因为错估了西南分部的重视度,东南分部领头人所带来的人数只有对面的三分之一。 战力悬殊。 就在这时,东南分部领头人上级领导终于回复了他之前发送的请示消息。 “坚持就是胜利。” 看到消息内容的时候,东南分部领头人的心情就跟西游记中听到大王说“你,去把唐僧师徒干掉!”的小兵的无语心情是一样的。 不过好在至少这句话给了他一个行动方向——拖。 然而不等他再跟对面扯些有的没的,西南分部中负责探知的斩妖人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 “老大!那妖兽刚出现没多久怎么就已经快死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西南分部负责人立刻就带队朝着妖兽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东南分部小队也立刻紧随其后。 等到两只队伍来到妖兽身前时,只看到两个身影站在妖兽的头顶。 其中一个身影在看到瞠目结舌的两小队时,惊诧道:“啊,我们不久前路过这里,看到这妖兽没人解决就顺手……” 心如死灰的西南分部负责人单手扶额,“谭总,您动作真的太快了。” 公司内部竞争条例同样规定,假如妖兽由第三方开怪并击杀,那么妖术死在哪个分区就算哪个片区的业绩。 而身为总裁的谭盛风明显不属于任何一个分区。 这边东南分部小队正在为这天上掉的大饼欢呼,另一个身影端端开口提示道:“谭总,再多停一会儿应急车道,高速那边就好拍照扣我驾照分了。” 将手中的长刀从妖兽后颈抽出,谭盛风将刀刃在另一人的刀刃上磨了一下,随后对下方的两队嘱咐说:“你们自己走流程吧,我这边赶时间。” 欢天喜地的东南分部斩妖人当即掏出手机开始拍摄记录现场的画面。 若不是上传审核的照片不允许添加滤镜,他们非得给那面目可怖但能超额完成本季度kpi的妖兽点缀上几朵小花花不可。 * 坐上那辆黑色法拉利的副驾,谭盛风将安全带抽出系好,“所以,拍了吗?” “不知道,等今晚看看有没有短信发过来吧。”驾驶座上的岳莫隐点火挂挡,重新提速驶入了高速路。 “要是不能申诉,我给你报销,到时候你拿我的驾照去消分。” “谢谢谭总,谭总阔气。” 听着对方的怪腔怪调,谭盛风一拳轻捶上了岳莫隐的肩。 “开心吗?”岳莫隐突然问。 “开心啊。难得我们能凑一块出行,当然开心。”谭盛风信手拿起放在岳莫隐车上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玩弄了起来。 自从两人正是在一起后,岳莫隐就在同一家店定制了无数个同款定情信物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并把它们摆得到处都是。 “我不是问这个。”岳莫隐摇摇头,“这是你拿到新法器之后第一次斩妖吧。” 谭盛风微微一怔,看向了自己手中形制与之前的惊尘类似但刀身偏宽,刀柄也偏长的新法器。 “是你这么说,确实是的。” “简单一些的妖兽用不着劳您大驾,困难一些的妖兽也自有专门队伍去应对。”岳莫隐将自己这段时间观察得到的内容娓娓道来,“你绝大多数的时间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没办法,总有些比较方法论的无聊事情总需要我去做啊。”谭盛风抚摸着刀身上刻着的“取月”二字。 “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引进一些职业经理人,但他们都不懂斩妖,提出的很多方案都是推进不下去的空中楼阁。那还不如我自己来呢,好歹还占个战力制高点。” “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真的越来越有范儿了。”岳莫隐轻笑一声,“有点怀念你当初在我办公室交个策划案都紧张的样子了。” 谭盛风猛一转头,“真怀念啊?那你给我发个offer,我立马辞职。” “别,我还不想被谭斯言和魏濯双双追杀。而且版号马上下来了,要发也是等版号到手再说。” 谭盛风眼神一眯,“唉?之前不是说禁止办公室恋情,你身为总裁要以身作则吗?” “那是因为年轻人谈恋爱影响工作效率,而且明明是你现在斩妖教学活动中夹带恋爱私货的,这会儿倒是让我以身作则了?” “有吗?!” “没有吗?” 说话间,两人下了高速来到了一处新建成的会展中心。 将车停在停车场里,谭盛风对着岳莫隐捏了一下那个卡皮巴拉捏捏。 遵循着内部统一设置的程序,潦草卡皮巴拉捏捏发出字正腔圆的“岳总,明天见。” 岳莫隐笑了笑,凑身捏上了谭盛风的脸,“谭总,明天见。你要是出来得早就找个店坐着等我。” 突然谭盛风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紧接着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拿了开,飞快地亲上了岳莫隐的鼻尖。 偷袭得逞后,他闪过岳莫隐想将其捞回去报复性“投桃报李”的动作,立刻翻身下了车,向着右边立着巨幅《可持续性妖兽资源开发会议》牌子的场馆走了去。 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宠着这只卡皮巴拉以至于对方开始变得有恃无恐后,岳莫隐也下了车。 但他前进的方向却与谭盛风背道而驰,是左边挂着《融合文化与科技,开拓产业发展新路径》标语的场馆。 两人所踏上的看似殊途的两条道路,终将会在绕过千山万水后重新交汇在一起,就如同当初隔着一道厚重玻璃幕墙却依然碰撞在一起的命运那样—— 不可分割,也不会错过。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