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替上司申请离职后》 第1章 [现代情感] 《不小心替上司申请离职后》作者:闻晓叨【完结+番外】 简介: ★本文: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暧昧拉扯|追妻火葬场 ★佛系软妹·算法工程师 vs 高岭之花·开发部长 ★傲娇天真·聪颖坚韧 vs 深情心机·隐忍克制 -1- 宋纾予曾经以为,走出校园,再不会见到萧拓。 那些不为人知的热切眷恋,自以为是的亲密相处,得偿所愿的遥遥比肩,最终却只换回一句——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教学楼里,穿堂风猎猎作响,扬起男生白色衣袂, 纠缠着她百褶裙摆,而他眼神淡漠刺骨,语气泠然,略带一丝不耐。 曾经万般痴缠妄念,如今转瞬落空。 -2- 她从此封心锁爱,心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 先去德国读书,又回深城就业,一切按部就班。 直至某日和相亲对象在高空餐厅,再次见到那个熟悉身影。 男子高挑挺拔,黑色衬衣被大片水渍浸湿,柠檬切片从肩膀滑稽滚落,冰冷水滴划过清隽面颊,又自锐利下颌流淌。 她觉得讽刺,又觉得真是活该—— 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3- 宋纾予平日在公司兢兢业业敲敲代码,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搞出这种乌龙,简直buff拉满: 《不小心手滑,替顶头上司申请了离职怎么办?》 ——家人们,在线等,挺急的。 当然,萧拓工作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想到过, 自己这开发部长才刚刚回国任职一周, 竟已经被人嫌弃到要打包送走了? -4- 萧拓发觉自己后悔了。 北海道茫茫雪夜中,山顶凛冽冷风夹杂飞雪,几乎将他溢出唇边的声音吹散:“倘若我说那个答案我现在能给了呢?” 宋纾予早就意兴阑珊:“真的吗?我不信。” 分明已经抛出拒绝话语,那人却仍旧热衷纠缠—— 德国,札幌,小樽,深城,南夏。 面临商业泄密与技术垄断,他们携手并肩。 灯光昏暗,狭小密闭的电梯间内,他倾身靠近女生耳边,气息暧昧,嗓音低醇: “你根本没能,忘了我。” -5- 公司年会,后台更衣室,房门紧锁。 宋纾予看着面前单薄衣料,眉心微蹙,愁云惨淡。 剪裁玲珑有致,面料流光溢彩,这确实是一款修身连衣裙。 但是,实在是太过于修身—— “真不用我帮忙?”对面男人好整以暇,从容不迫。 典礼马上开始,于是她只得同意,转身背对过去, 露出拉链停驻半路的漂亮背脊, 白皙肌肤如凝脂玉石,脆弱肩胛骨微微颤动, 好似降落在上面一只轻盈蝴蝶。 〖阅读指南〗 1. 男女主双强智性恋,sc,he 2. 男主之前冷淡有原因 3. 主体都市职场,穿插极少量校园作补充 内容标签: 都市 欢喜冤家 甜文 高岭之花 暗恋 主角视角:萧拓 宋纾予 一句话简介:软妹程序员 x 高冷开发部长 立意:都市职场研发新风 第1章 狼狈 深城临海靠南,虽已金秋十月,气候依旧潮湿温暖。 科技园中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倒映出天边喧软的云朵,层云掩映下,灿烂晚霞被夕照晕染开来。 双子大楼高耸入云,顶层悬挂的蓝色logo上写着“创未能源”。 创未公司在目前国内新能源领域中无人不晓,不仅公认市场占有份额最大,软硬件技术创新能力亦是遥遥领先。 扛住项目经理的夺命连环call,宋纾予赶在周五下班前,从容不迫将修改好的代码传至云端,卡在最后的deadline,将新版本软件打包发布到平台。 她揉了揉因久坐而酸痛的肩颈,摸起眼药水滴入澄澈双眸,柔软发丝从肩头悄然滑落。 终于享有片刻得闲,从工位屏幕前抬头望向落地窗外。 盛开的三角梅遍布全城大街小巷,随风而动,摇曳生姿。 市中心赶着下班的行人步履匆匆,趁着傍晚阵阵暖风,穿梭在一片浪漫四溢的洋红色间。 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右下角工作软件图标闪烁,宋纾予好奇点开部门群同事转发的官网链接,文章标题映入眼帘—— 《人员晋升公告》,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最近领导并没有找她约谈过晋升,红头文件上方字体鲜艳,此刻显得有些刺眼。 纤长手指滑动鼠标滚轮,她抿紧嘴唇,从头到尾逡巡一遍名单,果不其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反倒无意间瞥到同个部门与她向来不对付的同事蒋振帅,对方已经先她一步,晋升至主任工程师。 虽然早有预料,失落仍然不可避免,宋纾予在心底轻声叹一口气。 任谁都能看出,这不公平。 自从四年前来到公司,她便展现出过硬的代码水平与架构能力,目前作为业务骨干和软件经理,已经参与并完成多个重点项目。 反观同样担任软件经理的蒋振帅,平日在茶水间便没少听其他人吐槽,技术水平一般不说,出成果后还时常同下属抢功,以至手下员工苦不堪言。 当然,除了压榨底层员工,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之外,此人也确实有擅长之处——那就是溜须拍马,因此开发部现任主管孟总对他颇有几分青睐。 不出意外,十分钟后,宋纾予被孟总召唤到办公室,接受画饼洗脑。 “咱们部门最近工作强度比较大,你一位女同志,身体还能吃得消么?” “虽然上半年绩效考核给你打了b+,但你是为组织背了指标,算这次b+里排名第一的。” 看着对面人嘴巴开开合合,说出的话语如同念咒一般,她表面装作认真聆听,实则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开始思考尚未完成的工作周报内容。 孟总说了半天,自己都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抿一口茶,为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聊作铺垫。 “晋升名单你看到了吧,其实部门晋升还是基于公平和能力,而不是性别或其他个人特征。” 宋纾予闻言掩下眸中鄙夷,扯了扯嘴角。 领导的嘴,骗人的鬼。 “蒋经理在最近几次项目中都展现出更强的领导能力,当然,虽然你的表现也很出色,但最终选择还是基于对公司未来需求的综合评估。” 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成拳状,修长指甲在掌心掐出淡淡印痕,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如和风细雨:“好的,谢谢孟总提点,我理解。” 忍住失意不耐,听完十多分钟说教,宋纾予总算被放出办公室,房门合上,嫣红唇角的假笑瞬间消失。 其实她并非能够理解,只是为了摆脱当下局面,不得不选择接受。 - 事业虽不如意,工作仍需继续。她抛下心头乱绪回到工位,噼里啪啦开始敲打键盘撰写周报。 直到六点多,手机传来一声振动,瞥了一眼,却是来自母亲郝文馨的微信:“纾予,今晚七点,金融中心八十层的calypso,千万别忘了。” 完蛋,最近项目过点,约会被她忘得无影无踪。 自从过完二十五岁生日,郝文馨便对她的婚姻大事无比焦虑。更何况她已经二十七岁,依旧保持母胎单身。 郝文馨不顾女儿推脱,通过几位老姐妹笼络资源,给她介绍了一名门当户对的海归律政精英。 对此,宋纾予的底线是将约会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主打速战速决,无需占用周末休息的宝贵时间。 好在金融中心离科技园不远,时间尚且来得及,她还是准备先将工作周报写完。 “纾予姐,待会儿下班要一起去吃饭吗?我们准备去万佳b座新开的居酒屋,据说那家烤鳗鱼做得不错,某团评分特高。” 软件组刚入职的新员工小谢按下“win+l”,锁定电脑屏幕,站起身来,一边询问,一边将笔记本鼠标装进双肩包里。 “今天有约,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她打字十指不停,从电脑前抬首,笑着跟同事告别。 “那我们走啦,拜拜宋经理。” “拜拜纾予姐!” “哟,难怪宋经理今天穿这么好看,原来是为了下班去约会啊?” 一道尖锐男声自背后响起,阴阳怪气,颇有几分不合时宜。 宋纾予敲字的手指顿了一瞬,心中默默朝对方比一个中指。 说话的男人正是部门另一位软件经理,蒋振帅。 自从宋纾予来到公司后便显示出过硬业务能力,在三年内便被提拔为软件经理。 而同在开发部的蒋振帅费尽心思坐上相同位置,却花费了近十年。 是以他看宋纾予一直不太顺眼,但又不知遮掩。 第2章 或者说,不屑于对她这种小丫头片子加以掩饰,不时便像今天这般尖酸刻薄念叨两句。 如同餐桌上飞来的苍蝇,挥之不去,但又让人不好处理。 宋纾予回过头,看着对方笑眯眯道:“随便穿穿也算漂亮吗?谢谢蒋经理,这边建议多关心关心自己哦。比如说,你右边牙上有菜。” 说完指指自己亮白的门牙,苦口婆心向对方示意。 蒋振帅虽然其貌不扬,却十分在意自己形象,闻言顿时捂住嘴巴,脸差点被气绿。 看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懒得继续纠缠,转过身来继续默默办公,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轻轻敲下,宋纾予选中自己所在的软件解决方案一组,抄送完毕,点击邮件发送。 待到屏幕出现“发送成功”的字样之后,她一键关掉浏览器,顺手锁屏。 走出办公区,硬生生挤入等待电梯的人群之中,葱白手指按下负二楼停车场的按键。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她没看到人力资源部刚刚发布到创未内网的“人事变动通知”。 - 华灯初上,深城金融中心八十层,意式海鲜餐厅已经满员。 窗边座位将繁华的高空风光尽收眼底,年轻侍者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马甲,步伐稳健,端来一盘奶酪焗玫瑰龙虾。 “宋小姐,你比照片上要好看。” 对面坐着的男子西装革履,头发梳至脑后,笑意盈盈。 确实,宋纾予自高中以来就属于小美女一类的长相。 海藻般的乌黑秀发长度及肩,野生眉毛微微上挑无需修剪,双眸灿若繁星,身形纤瘦骨肉匀停,却又不会过于单薄。 室友麦笛曾经颇为嫌弃地锐评过她的朋友圈照片,吐槽她每次旅行都是后置手机摄像,而且原图直出,简直白白浪费自己容貌优势。 “p图的过程不是在美化自己,而是还原镜头失焦的那份美貌。” 这是麦笛的名人名言。 说这话时,两人正坐在洱海一畔的网红咖啡厅,麦笛从200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拍合照中,精心选出一张放大修图,其精细程度堪比皇宫绣娘。 等到连头发丝都被一根一根修完,宋纾予已经目瞪口呆,看着相片中的人从邻家小美女迅速蜕变为网红大美女。 还没等她送上惊讶喟叹,麦笛便又马不停蹄,点开另一张照片,宋纾予定睛一看,她居然在兢兢业业修一张背影图片。 这个女人不允许自己朋友圈出现任何简陋生图,即便是背影。 法律男名叫邱天,比她年长三岁,在盛添来事务所担任高级合伙人,那是深城一家知名红圈所。 她曾在小红薯上刷到过类似职位年薪,暗自咋舌,心想怪不得讨郝文馨喜欢。 聊天过程中,他偶然获悉宋纾予本科期间的交流经历,恰巧是他的母校加州伯克利,顿时眼神一亮,饶有兴致地聊起自己的求学经历。 “萨瑟塔顶有一个报时钟,在塔楼上可以看到旧金山的城景,别有一番情趣。我还蛮喜欢登高的,平时周末也经常会在周边登山,你呢?” 对方热情洋溢发来信息,大胆试探,倘若她表现得稍感兴趣,估计十分钟内便能将两人的下次见面行程也一并安排完毕。 可惜宋纾予貌似现充,实则一名资深宅女,工作日时间不得不上班,周末休息时最大爱好便是独自宅家,饱览各类科幻电影和网络小说。 除非好友约饭呼唤,否则外卖伺候。 甚至每周最大的运动量,便是在楼下健身房慢跑半小时——为了避免浪费,她还特地办的次卡。 宋纾予闻言有些心虚,但还是有心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人设,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不太擅长运动,只是定期慢跑。” 一周一次,何尝不是一种定期。 邱天倒不介意在这种场合下引导话题,还欲继续对慢跑进行深入交流。 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隔壁桌传来“唰——”的一声泼水声打断。 水声如此响亮,听着都感到透心凉,心飞扬。 随即便是厚重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重重碰撞。 餐厅中的众人顿时向声源方向望去。 宋纾予向来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却鬼使神差般,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身后不远处,背对他们的是一位栗色长卷发、衣着黑色修身鱼尾裙的年轻女子。 她正怒气冲冲,准备离开座位,对面的男人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 也不知两人到底是有何等深仇大怨,才会这样在公共场合下,不顾难堪地爆发争执? 分手,出轨,亦或是,捉奸在床…… 意识到自己吃瓜脑洞越开越大,宋纾予终于转过身来冲邱天赧然笑笑,不好意思继续围观八卦。 “抱歉。” 然而还没等她猜测完毕,便听到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 即便阔别多年,依旧谙熟无比。 她当即又忍不住回头,抬眸望去,那道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眉目如雕琢般英挺锐利,身形高挑挺拔,神色克制疏离,肩宽腰窄,长身玉立。 他身上那件质地考究的墨色衬衣已被大片水渍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好在衣服是深色才没那么明显。 杯中的金色柠檬切片自他肩膀上滑稽地滚落,冰冷剔透的水滴划过面颊,而后不断从他下颌流淌。 宋纾予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敛神掩面,顾不得邱天反应,收回目光低头将自己隐藏。 没想到,这次意外围观的狗血事件男主人公,会是萧拓,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萧拓不仅仅是她从高中到大学的直系师兄。 他是如星辰一般闪耀,在她年少寡淡的校园时光里,只能遥远仰视的人。 也是在三伏天给她一捧冷水,令她如瀑淋身,终于从自欺欺人的绯色幻想中瞬间清醒的人。 曾经无数次,他神情倨傲地站在画面清晰的重复梦境里,一遍又一遍,对她吐露出熟读能诵的冰冷言语。 越是想忘记,却越不能忘记。 拜他人所赐,在有生之年,宋纾予竟能看到他此刻的落魄模样,心底既觉得讽刺,又觉得痛快,真是报应—— 原来,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第2章 空降 是夜,宋纾予再次做了那个梦。 在教学楼熟悉的楼梯转角,萧拓兀自站在高处台阶,她昂首仰视对方,心跳剧烈加速,浓密睫毛如若羽翼般微微颤动,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楼下大片蔷薇正开得肆意,深城的穿堂风鼓起他的衣衫,纠缠着她的裙摆,裹挟着清冷花香拂过面颊,连带她墨色发丝也被撩拨得凌乱。 话音还滞留在齿间没说出口,对方便漫不经心望着别的方向,薄唇轻启。 他轻描淡写抛下几句冷漠言语,便同她划清界限,连带锐利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耐。 字字句句,令她不忍回忆。 还没来得及等她继续追问些什么,他已经漠然转身,迈步离开。 她刚想追向前方,再同他解释几句,却被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泞沼泽陷住,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履。 只能望着那人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最终渐渐消失在一片蔷薇色花海之中。 那是他们分别前,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 她正挣扎着想要动作,耳畔却传来一阵“嘀嘀”声,急促而熟悉,那聒噪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方才只是一场噩梦。 汗湿的头发细细密密地贴紧鬓角,宋纾予躺在床上,麻木地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才回过神来,精疲力竭。 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额头,而后伸手摸向床头手机,想要关掉闹铃。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房间隔绝出一片沉静的黑暗,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成为室内唯一光源。 宋纾予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周六九点。 不知是否源于昨晚的狗血相遇,让她再次梦到八年前目不忍视的残酷场景。 或许应该约朋友去郊区寺庙里拜拜? 一方面驱邪,顺便,还可以求个桃花。 宋纾予当即拿出手机,给同在深城的大学室友麦笛和沈琛打去电话。 - 净慈寺隐匿于城郊一角,梵音阵阵。 沈琛开车,接应两人出行,宋纾予到底忍不住心头烦闷,同她们吐槽公司晋升。 沈琛闻言开口道:“虽然我们深景的规模确实不如创未和粤晟这种大公司,但晋升机制完全是结果导向,要不要考虑下?而且深景正在发展中,以你这几年的资历,能给出更高待遇。” 深景是她自家能源公司,父亲沈成是最大股东,作为家中独女,毕业后她理所应当继承家业,目前从董秘做起。 麦笛也表示支持:“虽然我是创未的hr,这么说不太厚道,但如果部门对不住你,我支持你在新的领域中展翅高飞,要不要我帮你润色下简历?” 第3章 在自己单位挖墙脚,虽有芥蒂,但如果关乎好友,她不介意。 朋友乐意倾力相助,宋纾予内心感动,但并不准备在失意时期做出决定,只说自己还要再思忖一番。 麦笛又一脸神秘兮兮地问她相亲后续,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居然不是邱天,而是昨夜与萧拓的偶遇。 双眸闪过一丝微妙,赶快控制自己思绪,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香火缭绕,高堂庙宇,三人在佛前许下各自心事。 - 周一清晨,深城小雨淅沥,茫茫雨雾自远空弥漫开来。 天色阴沉,通往市中心的高架桥堵成长龙,车辆尾灯在路边水洼中倒映出模糊的霓虹。 伴着汽油和机械混合的刺鼻尾气,忍耐了一路呕哑嘲哳的鸣笛,宋纾予开着那辆白色特斯拉,历经波折坎坷与红灯常明,总算赶在弹性工时最后时间,艰难赶到公司。 她摇下车窗,在创未大厦地下停车场里左顾右盼寻找车位。好不容易在角落看到一个空位,隔壁正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卡宴。 深bay996。 对于一个时常朝九晚九的打工社畜来说,这车牌号听上去实在是有点要命,之前倒是从没见过,难道是哪位领导心血来潮,换了新车? 她锁好车走向电梯间,心中暗自嘀咕,步履匆忙间不忘打开办公app,草草定位打上了卡。 “叮——”地一声,随着电梯到来,她跟随一拥而上的众人,侧身挤进电梯。 进到工区,宋纾予刚把包放下,透过隔壁主管办公室那面巨大落地玻璃窗,看到办公室桌后正端坐着一人。 猝不及防,闯入视野。 打眼一看便盘靓条顺,肩宽腿长,令人身心愉悦,很显然不是之前那位肠肥脑满的开发部主管孟总。 而这身影她却再了然不过,毕竟前几日还刚刚见过—— 竟是萧拓。 - “我这个月刚刚结束外派,从创未德国研究所回来。德研所的产品业务与深城总部存在不少重合,但是细分领域也有所不同。” “说来距离上次接触深城总部的研发项目也已经有五年多,近年来国内新能源行业发展非常迅速,在很多方面还需要向各位请教。” 晨会上,萧拓站在会议室前方,扫视四下,向开发部众人作着自我介绍。 刚刚开会之前,同事已经悄悄告诉宋纾予,孟总在开发部熬了多年,终于高升去另一个城市担任区域总裁。 这次调动之前不知公司出于何种考虑,竟完全没有走漏风声。 而且之前宋纾予压根没能看到,周五下班时内网发布的人事变动通知。 这名i人在很久之前便将部门的八卦微信群设置成免打扰,周末又因心绪烦乱没有点开群消息,如今竟成为整个开发部最后一名得知这条消息的人。 萧拓今年二十九岁,结束外派后直接空降总部,接替原本孟总的开发部主管位置,成为目前创未各部门中最年轻的部长。 无论是外在还是能力,即便在强者如云的创未,也算得上一等一出色。更何况,开发部绝对是创未核心部门。 打开公司内部论坛,甚至已经有匿名帖子在贸然发问,随手拍下的这位帅哥来自哪个部门。 那张萧拓神情冷淡而轮廓分明的侧颜照片,在一片内部转岗和绩效讨论中分外扎眼,将今天的创未论坛衬托得如同大学表白墙一般清纯。 他一边讲,一边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射过来。 宋纾予当即感到如芒刺在背,开始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在笔记本上假装记录些什么,最后涂鸦出一个小猪佩奇。 “虽然已经看过大家简历,还是希望先占用各位一点时间来自我介绍,一方面能加强对大家的了解,也更利于后续工作开展。” 说罢他眼含笑意,不经意间随手指向一边:“不如,就先从软件一组开始吧。” 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做出这般选择——因为那根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着的正是宋纾予。 她稳住心神,不去回避那人目光,落落大方起身介绍起手头正在攻关的事项。 而他眉眼浓烈,如鹰隼锐利,带着几分赞许,似乎不含任何私心一般,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两人目光交融瞬间,宋纾予口中的话滞了一滞,险些被对方的凝视灼伤。 等到大家都一一介绍完毕,他又上前去讲近期规划,步履从容,疏离克制,仿佛刚才的眼神交锋,只是宋纾予产生错觉。 站在台上的人容颜如光风霁月,神色松弛自信,姿态散漫,嗓音低沉,侃侃而谈。 修长手指堪堪持着激光笔,随意指向屏幕幻灯片,向大家介绍未来部门项目开发目标与研究重点。 台上人有条不紊,沉稳泰然,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在餐厅偶遇时的狼狈模样。 一如当年,初次见到他一般。 “德研所上个月重新优化了底层软件的算法部署,不仅控制能力提升,响应速度也有所提高,开发部也可以考虑在现行产品算法层面的性能存储优化,软件这边……” 台下宋纾予和蒋振帅难得不约而同,露出跃跃欲试神情。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漫不经心逡巡几圈,最终尘埃落定。 只是两片薄唇间吐出的话,带来的不是希冀,而是刺骨冷冽:“请蒋经理负责跟进配合下。” 宋纾予手中的黑色水笔“啪”地一声坠到地上。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倘若将时钟拨回到二零一三年,她和他,都还不是如今模样。 深城九月,烈日炎炎,高一新生结束两周军训,外国语高中部即将举行开学第一次升旗仪式。 “纾予,你快点!升旗仪式马上迟到,待会儿猪一头点人数我们就完蛋了!” 大清早,同桌麦笛手上拿着牛奶,叼只吸管站在宿舍门口嚷着。 宋纾予所在的高一五班,归年级主任朱毅途管理,虽然他总是疾言厉色,但班级成绩十分优异,只是难免会被几个捣蛋鬼赋予刻薄绰号。 “来了来了!” 宋纾予潦草套上鞋子,匆忙间抓起校服外套,门被重重带上,两人朝着操场方向一路狂奔。 或许是跑得太累,又或许是九月的深城本就氤氲着一股湿热气息,宋纾予开始大口呼吸,甚至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体育馆坐落在前方丁字路口,两人没留意侧向一辆单车疾驰而来,便要狂奔着穿过路口。 “小心!”还没来得及等两人反应过来发出尖叫,男生已经大声提醒,及时刹住单车,手脚麻利。 车筐之中原本放着薄薄几页文件,连同校服外套受惯性影响,瞬间飞出筐外。 惨剧差点降临,车头距离两人身体只有十公分。 深城气候潮热,但秋日晨光也已有了一丝微凉。 日晖透过梧桐树隙,柔柔洒在男生发梢,将漆黑发丝染成绚烂的金黄。 他仍穿着深城夏季短袖校服,紧紧握住车把的手臂露出少年人锻炼过的肌肉痕迹,薄唇轻抿,眉眼冷峻。 “你们俩没事吧。”男生皱眉询问,眸中闪过一抹忧虑。 “没……没事,学长。”麦笛紧紧拽着宋纾予,惊魂甫定,屏气凝息。 男生见她们并无大碍,舒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文件和衣服放回车筐。 又叮嘱二人,声音清朗:“以后在学校马路不要奔跑,尤其是这种视野盲区,不然容易受伤。” “好的学长……” 两人还有些愣怔,目送男生骑车离开,忽然又想起升旗仪式马上开始,连忙一起疾步向体育馆走去。 所幸她们赶到时,升旗仪式尚未开始,耳熟能详的队列音乐刚刚暂停,不然朱老师又会是一阵大发雷霆。 队列里,宋纾予心不在焉看着主席台,到底忍不住侧身,冲麦笛小声嘀咕:“麦笛,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生是学长,说不定是同年级的?你们之前见过?在哪里见的,都没告诉过我。” 麦笛沉浸在杰伦单曲,闻言摘下耳机,投来鄙视目光:“他你都不认识?前两周军训算是白来学校了,这可是深外高中部风云人物……” 话音未落,就被广播里学生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洪亮声音打断。 “下面开始国旗下讲话,首先有请高三优秀学生代表,学生会会长萧拓。请萧拓学长上台,向同学们分享自己在深城外国语期间的学习经验和心得体会。” “大家好,我是萧拓。” 随着清亮男声响起,周边忽然响起不少女生的惊呼,人群顿时窃窃私语。 越过无数身影,宋纾予终将台上那人看清。 正是方才他们遇到的那名男生。 主席台上,少年身形挺拔,阳光大片泼洒在宽阔肩膀,整个人如秋阳一般,灿烂耀眼。 时至今日,她仍能清晰记得。 第4章 那天,是她见到萧拓的第一天。 第3章 离职 自从萧拓回到总部,很快便洞悉部门当前的项目进展与技术难点,每次例会都能提出有效见解,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外派期间,他一直担任硬件主任工程师职位,曾参与许多国际合作的新式电源研究项目。 不仅学术背景和业务能力过硬,也颇为注重沟通技巧,上任没过几日,便令开发部全员十分信服。 若非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便要提到宋纾予所在的软件一组。 虽然之前硕果累累,这次竟然出人意料,没能拿下重点项目。 当日会上,听完萧拓的项目安排,宋纾予便心头一凉。 难以置信,他刚刚听完两人优劣分明的项目介绍之后,依旧做出这种选择。 除非,他是故意为之。 对于这个决定,宋纾予百思莫解,有口难言。 不说其他,对方至少是她高中到大学的师兄,难道就对她如此厌恶,希望同她割恩断义,以至于连自己的工作能力也不愿再给予一丝信任? “好,那今天就先这样,散会。” 萧拓站起身来,不容置否便将下一阶段的重要项目交接给蒋振帅。 会后宋纾予回到工位,心神不宁地敲着代码,直到debug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warning告警,愣怔片刻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走到主管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她推门进去,萧拓刚好放下电话,从一沓文件中抬首,看到她之后并不意外,示意她坐下:“想问之前软件项目的安排?” 宋纾予扫一眼对方轮廓分明的面部线条,努力克制内心异样,点了点头:“对。二组之前几轮测试遗留的大量问题单尚未收尾,目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们一组都更适合这个项目,也能完成得更好。” 萧拓却不以为然,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嗓音低沉磁性:“一组,还有另外的安排。” 宋纾予丝毫不为男色所惑,继续步步追问:“什么安排?” “目前还没确定,等完全定下来之后,再布置下来。” 萧拓嘴角带笑,语气平静,有条不紊,但在此刻的宋纾予耳中,听起来却有几分敷衍,像是心不在焉。 闻言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类似的软钉子,之前她不是没在孟总那里碰过,但没想到,新官上任依旧如此。 九成九又是画饼充饥,最后再甩一个无关紧要的项目过来搪塞。 知晓对方意图后,她也不再勉强。 转身离开办公室,心底只觉得可笑——自己每日兢兢业业提升技术,难道真的一辈子比不过蒋振帅的蝇营狗苟? 究竟是自己不擅长职场中的人情世故,还是只因为,自己是名女性? 果不其然,被萧拓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之后,直到周五,软件一组都没收到他什么新的工作指示。 宋纾予只能让组员先处理之前的几个问题单,自己整理撰写专利文件。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当下难得重用,又曾与对方关系微妙,坚持留在这里,或许只是浪费时间,惹人生厌。 宋纾予想清楚后,心比在大润发工作了十年的杀鱼阿姨还要冰冷。 她晚上便改好自己的简历,直接发给沈琛。 又抽出周末时间,完成了线上笔试和远程面试,计划下周一上班后,便提交离职申请。 - “受北方强冷空气影响,今晚深城最低气温将骤降至十三摄氏度。” 电视中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 大概是由于周末夜间突如其来的降温,宋纾予睡前又穿得单薄,早上起床时便感到鼻子堵塞,身体有些乏力。 周一上午,怀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沉重心情,宋纾予处理完海量工作,中午才有时间点开人事系统填写离职申请。 审批人,工号,申请人,逐一补全信息。 写着写着,头脑却逐渐变得有些昏沉,身体不适也愈发明显。 算了,等申请完成后再去社康开店感冒药。 直到点完提交,她才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 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流程第一审批人她选择了自己。 而原本离职申请人的空白处,赫然显示的是萧拓的姓名工号。 完蛋。 家人们,谁懂啊,不小心替上司申请了离职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非常好的素材,完全可以投稿到微博的丢脸bot账号引流一波,让大家在工作日第一天开心开心。 宋纾予满脸窘迫,后悔自己提交流程时没再检查一遍。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乌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愣了两分钟,宋纾予又破罐子破摔地想,她走都要走了,现在又何必纠结这些? 更何况,她明明算是替流程it部的同事排查出一个问题,这个人事系统中,离职申请居然不是默认登录账号就是申请人,还能替别人申请离职。 发现这么大的bug,必须反馈给他们。 虽然表面故作镇定,宋纾予还是为自己的神操作默哀一把,内心无比惶恐,如同一只待宰羔羊。 「来一下我办公室。」 直到下班前,通讯软件上弹出一条消息,来自萧拓。 果不其然,他已经看到离职电子流。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总归会来。 于是,宋纾予进门后还没等对方发出质问,便眼观鼻鼻观心,干脆利落地一股脑和盘托出—— “萧总,系统里的离职申请是为我自己提的,您应该已经看到了,其实我只是不小心手滑选错,填反了审批人和申请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等等,你说什么?离职?” 萧拓听到一半便将她打断,神情讶异,不似作伪。 这下换成宋纾予满面纳罕:“你叫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讨论离职的事情吗?” 萧拓这才意识到些什么,神色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当然不是,不过,现在先把你离职的事情解释清楚。” 他点开人事系统,赫然看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离职申请,正在无助地躺在待办列表,孤零零等候第一审批人宋纾予审核通过,顿时被她气笑。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这才刚到任一周,就帮我提交离职?”他的语气中露出淡淡无奈。 宋纾予闻言有些心虚:“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想要离职,只不过……不小心填错了。” 说着想到自己的离职初心,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补刀一句:“而且,明明是你不想看到我才对吧,一组之前的项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一周以来都没有接到任何新的项目安排。如果实在不相信我的能力,大可不必这样刁难。” “你以为,我之前是在刁难你?” 萧拓这才回过味来,抬眸望向她,那张一向倨傲骄矜的脸上,神色竟然有几分委屈。 “不然呢,难道是为了考验我?”对方此刻的委屈表情实在和他之前人设过于割裂,以至于宋纾予一时也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萧拓轻叹一口气,干脆将桌面上一份文件推了过去:“你先看下这个再说。” 宋纾予好奇翻开,没看两页便忍不住抬头,连珠炮似的发问:“nt公司的数据中心有意向和创未签约?可是听说他们之前还从来没有和国内能源公司进行过合作。” nt是日本一家颇具规模的综合性风险投资公司,其业务包括电子商务、互联网服务、科技服务、控股、金融、媒体与市场销售等。 “没错,这次创未很可能达成国内业界和nt的首次合作。直到今天下午高层开会之前,都还是保密项目。” 萧拓说完顿了一顿:“目前他们对于预研部最新设计的这款大功率小体积ups很感兴趣,希望未来能适用于他们北海道的数据中心,现在需要我们开发部全力配合,尽快做出一款样品给对方展示。” 预研部是创未能源公司许多软硬件工程师向往的技术核心部门,宋纾予也不例外。 但这个部门往往只接收具有丰富资历的专家技术人员,通过内部转岗或是社招形式进入。 现如今,同预研部合作的大好机会摆在这里,一方面可以接触公司的前沿技术项目,另一方面,若是未来计划内转,也将具有不小优势。 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萧拓清清嗓子,慢条斯理提醒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和nt有项目合作,必须要把握住。最关键的是,他们需求量很大。” 这也意味着,后续相关开发组将获得不菲项目奖励。 宋纾予眼前一亮,心直口快说出真实想法:“那这个项目,我们软件一组有没有机会……” “今天叫你过来,正是因为这个项目。我看了一下预研部提出的软件算法,和你研究生期间的课题十分契合,都是采用了模型预测控制算法。” 第5章 萧拓勾起唇角,颀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宋纾予却发现盲点,好奇问道:“萧总,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做过这个课题?” 萧拓哑然,慌乱之间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顺下气才说:“你忘了,我之前说过,我看过部门所有人的简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宋纾予没再追问下去。 “所以,您是打算英明地把这个项目交给软件一组?”她试探性地看着萧拓,同时嘴巴也甜了不少。 萧拓戳破她的小心机,好整以暇道:“你这话说得……如果不交给一组,是不是我就不英明了?而且,我怎么记得有人多要提离职呢?” “您就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忘记这件事情吗?”宋纾予向来坚信,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是这次,不得不辜负沈琛一番好意。 萧拓也不想再捉弄她,敛了神色:“那就不许再提离职的事情,明天例会上,我会宣布nt的项目安排。” “谢谢萧总!”宋纾予欢喜起身,却双腿一软,脚步有些踉跄。 萧拓快步过来搀扶起她,只觉得对方手心冰凉,又看向宋纾予的面色,有些不正常的酡红。 他下意识伸手探去,才惊觉她额头上的温度高得吓人,顿时眉头皱起。 “你发烧了?” 第4章 微信 开往医院的路上,宋纾予才后知后觉,原来之前看到的这辆黑色卡宴是萧拓的。 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车牌号,倒是很适合这个工作狂,她暗自吐槽。 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是因为此刻车内空间已经被低气压笼罩,她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比初识更瘦削了些,骨相俊朗,眉眼浓烈,无论在何处都分外引人注目。 只是此刻他眉心微皱,且嘴上一点也不客气:“明明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来上班,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等着公司来重视你吗?” 对方义正辞严的语气说得宋纾予有几分心虚:“早上那阵儿我感觉还没发烧呢,而且今天是周一,组里好多事情都等着我做……” “如果创未少你一个人就无法运转的话,那么这家公司离倒闭也不远了。” 萧拓打断了她的狡辩,还欲再说些什么,好在这时已经到了医院,宋纾予侥幸逃过一劫。 进入门诊大厅,萧拓十分自然地要来她的社保卡,在自助挂号机上操作一番,拿着挂号单便带她去往诊室。 那种分外熟悉的妥帖周到,井井有条,总是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 继而沦陷,失守,最后自作多情。 雪白冗长的医院走廊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医生初步诊断后,让宋纾予先去做个血常规,细长的采血笔扎入指尖,尖锐的针头令她她微微吃痛。 无意之间抬头看向身边那人,却发觉他正凝视着自己的创口,浓密的睫毛低垂,眉宇之间也始终夹杂着淡淡的忧虑之色。 莫非是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宋纾予咬着下唇,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陡然低落。 刚才可不是她主动要求萧拓同她来医院当专车司机和陪诊员的。 等待检验结果的间隙,萧拓到一边回复了几通工作电话,现场演绎了什么叫生命不息,加班不止。 这人委实双标,之前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宋纾予暗自腹诽。 最终的诊断结果出来,是最近换季期间盛行的甲型流感病毒感染。 医生在处方单上开了些退烧和抗病毒的药物,顺手将单据递给萧拓,并叮嘱让宋纾予及时服药。 萧拓却也丝毫不解释,就这样任由对方误会。 倒是宋纾予,不知是因为感冒发热还是什么,鬓边和耳侧不知不觉染上了一片绯色。 窗口取药后两人回到车中,萧拓系好安全带,转动钥匙给汽车点火,宋纾予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晚上没吃饭有些饿了。 “太晚了,先去给你买点东西吃,然后顺路送你回去。”萧拓唇边带了一抹笑意。 考虑到自己目前带病人士加单身女性的双重buff,深夜独自打车也确实不算百分百安全,宋纾予觉得自家上司真的是十分周到,甚至有些过分周到了。 但是对方说顺路? “我们……顺路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不是住在蓝海佳苑么?”萧拓十分自然地说道:“我现在也住在那个小区。” 黑色卡宴疾驰在深夜的城市道路上,伴着车内空调发出的轻微运作声,车载音摇曳流淌着《加州之梦》的背景音乐。 沿途窗外的风景在黑暗中飞快掠过,偶尔有车灯闪过,照亮了车内的空间。 宋纾予坐在宽敞舒适副驾驶的座位上,目光投向窗外,车内散发着令人宁静放松的淡淡白麝香味道,让本就身体不适的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至一道火花忽然闪过脑海——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萧拓面不改色,镇定自若道:“我之前看过部门所有人的人事资料,自然而然就记下来了。作为一名合格的主管,了解每个同事的个人情况是十分必要的。” 宋纾予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然而提着萧拓打包的粥回到家里,她依旧没琢磨明白,这人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 宋纾予当晚吃了感冒药,次日请假休息半天,自我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作为远近闻名的钢铁战士,下午便选择了返岗。 萧拓上午也确实有其他临时会议冲突,把原定的部门会议挪到了下午。 会上他宣布软件一组负责后续nt的重点项目时,蒋振帅的脸色可谓十分精彩。 开完会,宋纾予招呼上小谢,准备去实验室给之前项目收尾。 到实验室门口,她才想起示波器没带,被锁在办公室抽屉里,便把钥匙递给小谢,让他帮忙去取。 “嘀——”刷完工卡,实验室常闭玻璃门缓缓打开。 从口袋里掏出皮筋束好柔顺的头发,踩着厚重的绝缘鞋踏上防静电地板,宋纾予走到工位,准备开启昨晚硬件组搭建的实验平台。 设备开机需要一定时间,等小谢回来后刚好一起测试新代码,没什么问题便可以在网站上进行配套软件版本发布了。 手指按向红色电源键,电源灯亮起,设备却没有丝毫反应—— 奇怪。 宋纾予皱了皱眉,不死心地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拉闸放弃,准备呼叫硬件组修理。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点开创未的办公通讯软件,尝试联系了几个人,却发现对方都已经被电话会议占线了。 而此时萧拓刚好经过工位。 “这是怎么了?”萧拓随口问道,他本是路过,准备去隔壁实验室看下产品,却看到宋纾予拿着手机愁眉苦脸。 “平台开不了机,正准备让硬件组来帮忙看看呢。” 萧拓挑挑眉毛:“我过来时硬件一组还在开线上会,不介意的话,让我先看下吧,别耽误了工作。” “虽然最近没怎么拧过螺丝,毕竟我也算是硬件出身,在学校时做过不少电源项目……”他解释。 大学时期萧拓确实是社团硬件主力,那些日子也曾是尽心尽力指导过宋纾予进行项目开发的。 还没容她拒绝,那双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指已经将手表摘下,同指标书一起放到桌上。 “断电了吗?”萧拓回眸跟她确认了一下。 “刚刚断了。” “那就好,我怕你谋……” 萧拓深邃的眼神带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但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纾予没听清楚:“怕我什么?” “没什么。”萧拓撸起t恤袖子,小臂肌肉绷紧,拖出电源模块进行拆解。 今日不用见客户,因此他的穿着比平时随意不少,简单黑t配灰色运动裤,背影像一名清纯男大。 打眼一看,甚至和大学时的他没什么区别。 宋纾予晃神了片刻,暗道秀色可餐,也过去一起帮忙。 没多久,萧拓指着一块密封电路,语气斩钉截铁:“里面有两根线不幸被某个大马虎接反了,导致通不上电。” 宋纾予却难以置信,以为这人在唬她:“你连这部分模块都没拆解开,就已经定位到问题了?” 密封电路不被拆开,很难找出内部错误,更何况,对方应该已经好几年没接触过这种底层技术人员的螺丝钉工作。 “来,螺丝刀。” 萧拓也不反驳,伸手示意宋纾予递过滚落到她脚边的工具。 她捡起螺丝刀,递给萧拓,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热的指尖。 等到对方握住手柄,又慌里慌张将手了回去。 萧拓手起刀落,将电路利落地拆开,看到果然如他猜测一般,凑近将线路指给宋纾予看。 第6章 四目相对,男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袭来,夹带着似有似无的清冷稳重木质香调。 她这才发现,两人挨得太近。 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密长睫毛,甚至可以听清彼此的浅浅呼吸。 实验室防火防尘,冷气缭绕,此刻氛围却如同原始森林中苔藓蔓延一般,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 “萧总厉害啊!” 小谢带着示波器走进实验室,远远便看见自家主管和软件经理在设备间里勤勤恳恳检修模块,二话不说先抛过去一个赞,牛马意识满分。 萧拓的目光从宋纾予身上移开:“基本功算是没丢。结构上这两根线本来就很容易接错,遇到得多了,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或许是平日很少同异性近距离接触,又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方才一瞬间,宋纾予竟感觉双颊有些发热。 她对自己脆弱的意志恨铁不成钢,好在其余两人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萧拓动手改好线路,又帮忙组装模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宋纾予想了想,没好意思再靠近,只是让小谢将纸巾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又吩咐小谢通电,这次设备果真运行良好:“平台应该没问题,那我先走了。” “谢谢萧总。”宋纾予避开对方的目光,只是淡淡道了声谢。 - 两人配合测试了一会儿,宋纾予让小谢将数据都保存好,方便回去之后填写实验报告。 等到又验证完几个新的控制算法性能没有问题,宋纾予才放下心来,准备去趟茶水间润润嗓子。 而待她起身后才发现,方才萧拓离开之前,匆忙间只拿走了桌面上的一页指标书。 那只安静躺在纸张之下的黑色智能手表,居然直接被主人遗忘,就这样孤零零地落在一旁。 她拿起手表细细端详了一下,想着待会儿什么时候再遇见了萧拓,刚好顺手还给他。 钢琴黑色的iwatch,几乎是许多理工男的标配,简单沉稳,表如其人。 估计对方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落下了什么,亏得他向来自诩严谨。 想到这里,宋纾予眉眼间带了点细碎的笑意。 而这时,方形表盘微微震动,忽然弹出了一条微信。 绿色小图标的下方,浮现出轮廓清晰的黑底白字,令宋纾予刚刚浮现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晚上什么时候回家?” 第5章 预谋 茶水间里,翻滚的沸水已经满到溢出杯沿,修长指尖不小心被烫得发红,宋纾予才恍然察觉,是自己走神了。 看到那条短信后,瞬间情绪变化万千,内心亦忐忑不安,昭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倒不如说,自那日在餐厅偶遇萧拓与女伴后,她已经隐隐起了猜测。 虽然两人当时不欢而散,却也难说是否已重归于好,毕竟情侣之间沟通不畅,偶有不合也是正常。 二十九岁,容貌端正肩宽腿长,学历工作可圈可点,如果说这种男人走出半生,奔三仍是单身,在深城当下的婚恋市场反倒是一种异常。 然而宋纾予也理不清楚,九年过去,面对一件早该死心的事,早应放弃的的人,又在隐隐期待什么? 渐渐泛起的酸楚在心脏中愈发剧烈地涌动,如同一枚抛入热水的维c泡腾片,还没等到沉没杯底,便拼命融化翻腾。 周遭空气愈发稀薄,连带口腔也逐渐变得苦涩。 然而,这并非是她第一次产生这种感受。 宋纾予甚至可以自嘲地说,面对这种捡起希望却又收获失望的桥段,她已经娴熟无比,甚至可以去失恋阵线联盟bot发表经验总结。 - 炎炎六月,窣窣蝉鸣。 倘若时间重新回到高考分数公布那日,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闹铃声响,宋纾予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醒来,拿起手机发觉已经临近九点。脸都没洗便匆忙打开电脑,查分界面不出意料是漫长的卡顿,葱白手指按动f5键,不断尝试刷新。 “六百七!”屏幕数字映入眼帘,郝文馨那颗为女儿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地。 一旁的父亲宋京晖也安下心,展颜道:“我就说嘛,只要纾予正常发挥,不用担心。” 天空湛蓝如洗,深城处处荔园飘香,盛夏果实坠满碧绿梢头,饱满红润,盈枝待摘。 独自乘坐二十六路公交车,宋纾予在外国语中学站下车,她扎了一颗如白糖罂荔枝般饱满的丸子头,步履轻盈,沿着密绿小径回到高三教室。 这次高考发挥稳定,如果按照去年录取情况,预估成绩应该高于科大分数线。 两年前,萧拓正是考上科大,坐落深城一所以理工学科著称的学校。 三年以来,宋纾予一直默默追逐对方,木质桌面整日放置着科大的校训立牌——“诚朴雄伟,励学敦行”。 她始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屏住一口气向前冲,似乎通过这种方式,便能将记忆里那个模糊身影看得更清楚些。 曾经一瞬间的少女悸动,被她私自小心呵护,冠以目标名义。如同王尔德童话里,小王子温柔照拂着手中玫瑰,只是希望它能开得久些,再久些。 汗水滚落,埋藏在眼花缭乱的模拟试题中。泪水干涩,滴落在堆积如山的草稿废纸里。文思枯竭,干涸在放学路上循环播放的mp4听力训练中。 她的年级综排,从二百开外爬升至一百名,最后又稳稳留在榜前二十名。 每年分数公布当日,都有不少高校招生组深入到生源中学,进行志愿摸底和专业宣讲,科大也不例外。 宋纾予找到对应宣讲教室,却在进门的瞬间微微一怔,抬眸看向讲台。 她没想到即将大三的萧拓,今年暑假还会作为学生代表回到母校宣讲。 对方的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青涩,却依然如当年一般倨傲矜持,在台上侃侃而谈,游刃有余。 随即一位容颜昳丽的长卷发女孩上场,宣讲外语、传媒和汉语言等几个文史类专业,美女上台,教室里高中毕业的男孩们顿时开始躁动起来。 一直等到教室里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宋纾予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萧拓旁边。 “师兄,我可以问下你是什么专业吗?” 萧拓抬眸笑笑,温和回答她:“我吗?电气工程专业。” 方才宣讲的漂亮女孩走来,拍了拍萧拓肩膀,甜声问:“萧拓,待会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吃饭?” “去,你们不急的话等我一会儿吧。”萧拓随口回答,又重新拿出招生手册,耐心给宋纾予讲解专业信息。 宋纾予聚精会神坐在他的身旁,听着对方低醇嗓音,忍不住悄悄看向他,那双密长睫毛,正如蝶翼颤动。 像是蝴蝶触角般,在心头柔柔地搔痒,一点一滴。 宣讲会结束,她走在校园林荫小道,距离前面的科大宣讲队不远不近。 树隙中透露出铜钱大小的光芒,从瘦削肩膀上倾泄而下,又滑落到她柔顺的发梢上。 不远处,前方一行人的影子逐渐变得狭长,她亦步亦趋地跟随他们的身影,似乎只要这么做,便能比肩对方。 那是独属于十七岁的年少心事,亦是她三年来的旧梦神往。 - 志愿填报后,宋纾予毫不意外地收获科大录取,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放下心来,和父母同去西北旅行。 山脉绵延深处,她抱着软白的小羊,坐在翠蓝湖泊岸边留下影像,满心期待喜悦,笑容璀璨如骄阳。 八月底,深城夏日炎炎,正是科大开学首日。 赶来报道的新生熙熙攘攘,一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手挎着大大小小的背包,校园各处人潮汹涌。 宋纾予拉着白色箱子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堆学院迎新摊位之中精准找到机电学院。 不远处萧拓和几名迎新志愿者正在闲谈,百无聊赖地等待新生登记。 “嗨,这不是当时宣讲会的那个妹妹吗?” 他身旁的女生认出宋纾予,戏谑地瞄了萧拓一眼,冲他打趣。 隔壁摊位正是那名之前参加过宣讲的女生,宽松白色迎新t恤反而更衬托得她身形窈窕,气质清雅,衣服上印有“外国语学院”的蓝色院系logo。 宋纾予赧然地笑笑,又下意识看向萧拓:“学长学姐好,我是宋纾予,之前在宣讲时和你们见过。” 萧拓也认出她来,自我介绍:“萧拓。” “我是外语学院的学姐,江存夏。”旁边女孩嫣然一笑,伸出手来。 在几位志愿者的帮助下,领齐入学材料,宋纾予准备把行李放到宿舍,之后再去买军训衣服。 推开宿舍门,两名室友已经在收拾自己的床位。她们寝室是三人间,空余一个床位。 巧合的是,门口一身多巴胺穿搭、大大咧咧的女生,正是高中好友麦笛,也是寝室唯一工商管理学科的女生;另一位留着半长发,眼神锐利气场高冷,则是和宋纾予同专业的沈琛。 第7章 几人相视一笑,自我介绍过后便算是认识。 - 长达两周的军训酷热难耐,很多新生都黑了不止一度。 宋纾予每日出早操前都会涂几层防晒,却也没能逃过晒黑命运,只好等着慢慢恢复。 她从桌上随手拿起ipad和高数教材塞进包里,单肩挎着书包,斜倚在寝室门口:“麦笛——快一点,我们还有十分钟赶到教室。” “来咯来咯!” 麦笛放下化妆刷,随手喷了两下定妆喷雾,匆忙拎包,追上作势走开的宋纾予。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四教的林荫道上,步履匆匆。 “纾予,你有没有加入什么社团啊?”麦笛塞上一只耳机,随口问道。 “有啊,我申请加入了学院的电研社团,可以接触一些电子设计,智能车和电源之类的。你呢?” 宋纾予对答如流,她早就规划完毕。 “嗯……我加了学生会,舞蹈社,轮滑社,反正是想再多结识一些同学吧。没想到你加的社团也是学术类的,这是要继续为中华民族之崛起而读书了么?” 宋纾予抿唇笑笑,岔开话题,没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想要参加电研社的根本原因。 傍晚下课后,两人去二食堂吃过晚餐,宋纾予告别麦笛,只身前往实验中心——也是当晚电子设计研究社迎新会的所在地。 会场外贴满机电学院本学期讲座安排,混合着花里胡哨的迎新条幅,门口站着一位蓬松栗色头发的男生,正拿着纸笔四处张望。 看到宋纾予朝自己走来,他笑容满面招了招手,递过一支笔:“同学你好,是来参加电研设迎新会的吗?请来这边签到。” 宋纾予走过去刚签完姓名,对方便开始热情自我介绍:“师妹你好,我是大三的朱燃杰,也是电研社社长。” “师兄你好,我是大一新生,宋纾予。”她不露声色打量对方,原来他是社长,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纾予师妹,要不要加一下微信?以后也方便联系。”朱燃杰拿出手机,滑到扫一扫界面,颇为自来熟地询问。 她先向会场里瞥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熟悉身影,掩盖住一丝失落,还是礼貌颔首,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恭敬递给对方。 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头像非常标准的男大学生,是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杀手里昂——“猪猪杰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刚刚点击通过,身后便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杰哥,你这不厚道,机电本就没几个女生,愿意参加电研社的女生更是少上加少。身为社长,你不专注迎接新社员,居然龟缩在这里,偷偷加漂亮妹子微信?” 宋纾予转过身,看见远处一名微胖男生走来,满脸义愤填膺,又看清他旁边的身影,心跳滞了一拍。 正是萧拓。 朱燃杰眉头紧锁,冲过去给对方一个肘击,无视他吃痛表情:“去你的,我这是关心关照新社员好么!” 随后回首向三人介绍:“这是我室友加电研社老社员,胖哥陈凯,另一位是咱们电研社的大腿,萧拓。这位呢,是大一的师妹,宋纾予。” 陈凯边问候她,边向朱燃杰飞眼刀提出抗议:“师妹你好。不过猪猪杰,为什么我没有大腿前缀?” “你算个锤子大腿?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拇哥。”对方开启拉踩模式,顺便送他一个白眼,无比狂妄。 “师妹,好巧,又见面了。” 萧拓无奈地看看三分钟不到便打作一团的室友,又凝眸望向宋纾予,眼中泛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面前男生眉清目朗,长身鹤立,恰巧微凉的晚风解意,掠过走廊,不经意扬起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色衬衣。 没错,真的好巧。她莞尔一笑。 只不过,你以为的阴差阳错,其实都是我一直以来的早有预谋,殚精竭虑。 第6章 击中 夜风微凉,窗边轻柔的纱帘轻轻摇曳,空气中泛起一阵涟漪。 宋纾予坐在教室后排,单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众人自我介绍。 “以后请多关照,对了,我也加一下两位师兄的微信吧。” 刚刚进门之前,她鼓起勇气,找借口加了陈凯和萧拓的微信。 此刻金属材质的手机已经被她攥得微微发烫。 散会后,教室里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 朱燃杰看宋纾予正欲离开,匆忙走上前来堵住去路,踌躇了半晌才开口:“师妹,那个……你有兴趣现在开始接触社团的一些项目吗?” “我吗?当然了。” 宋纾予听到有些意外,许多同学正式参与社团项目和竞赛都是从大一下学期或者大二才开始。 “那这样吧师妹,你这周六可以来实验室,先了解一下总体情况。还有一些技术资料什么的,萧拓那里比较全,到时候让他发你。” 朱燃杰见她答应,总算松一口气。 “好啊,谢谢师兄!”宋纾予也眉开眼笑。 回到宿舍时已经九点钟,宋纾予洗漱完便爬到上铺,拉好床帘。 点亮手机屏幕,对话框里的头像是碧海蓝天下带着草帽的路飞背影。少年红衣,自由恣意。 对话框里只有一句话:「我是萧拓。」 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启话题,但曾听说过这部动漫,当机立断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海贼王的相关剧情。 五分钟后,她信心十足,自认为已做好准备,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师兄,你也喜欢看海贼王吗?」 点击发送。 片刻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她匆忙打开微信,却看到是朱燃杰发来的消息:「师妹,后天周六九点,可以来实验中心八楼的实验室参观哈。」 宋纾予眉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还是礼貌回复对方:「好的一定,谢谢师兄啦。」 然后发去一个可爱的猫咪谢谢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心生一念,忍不住发信息问朱燃杰:「师兄,周六咱们社团的师兄师姐都会去做项目吗?」 结果对方秒回:「哈哈,是啊,不止周六,今天我室友还在实验室没回来呢。」 自己尚未开始旁敲侧击,对方便已全盘拖出。 猜测萧拓应该还在实验室,宋纾予少了几分焦虑,她又一次打开粉色小电视软件,继续沉浸式看海贼王解说。 连续刷了两个小时,宋纾予看得头昏脑胀,只记得戴帽子的驯鹿是乔巴,绿色短发的男子是索隆…… 一直躺着看手机,脖子和手腕都感到有些酸痛,手机上方终于弹出一条消息。 「抱歉,刚做完实验,课余时间有时候会看些动漫。」 夜阑人静,指针转动到十一点,萧拓关掉实验室灯光,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锁好门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他拿出手机,不出意外弹出室友朱燃杰发的一条:「拓哥路过西门帮我带份双蛋加肠烤冷面~(口水emoji)」 他滑掉。 下一条便看到了宋纾予发来的消息。 实际上,因为微信头像和他本人给大家的印象并不相符,这并非他首次收到异性来自关于兴趣爱好的问候。 以往也会有个别女生勇敢地开启话题,但萧拓不冷不热的态度很快便将聊天引向了终结。 他用九键输入法在对话框里打下“是的”,脑海里却想到对方刚刚闪闪发亮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回复得有些生硬。 又一字一字删除后重新输入:「抱歉,刚做完实验,课余时间有时候会看些动漫。」 宋纾予心里纵有千万条问题想追问想了解,也不敢将自己的迫切透露出分毫,删了又删,最后只是和对方闲聊了几部爱好的动漫,以及对高中母校的一些回忆。 当然,这些动漫也都是宋纾予临时度娘的,她平日最喜欢的其实是科幻小说和电影。 「对了,我周六上午想去实验室参观下,朱师兄说可以。」 她很想知道萧拓周末是否还会去一次实验室,却又有些羞赧于提问。 对方只回复了两个字:「来吧。」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我刚好也在。」 - 周六清晨,宋纾予早早便起床,沈琛已经出去晨跑了,麦笛还依旧沉醉在梦乡。 不甚娴熟的化妆技术浪费了她大半时间,发觉自己马上就要迟到,宋纾予随便啃了两口面包,匆匆背上帆布包,转身离开宿舍。 走进实验室,她才看到实验台前已经坐着一人,聚精会神拿着一只电烙铁在电路板上游走,焊锡连接处冒出屡屡青烟。 不得不说,即便面前只是普普通通的工科男做实验场景,这人靠颜值也能硬控自己十秒。 进门的脚步声将对方从专注状态中唤起,萧拓抬头,看见是她后笑了笑:“来这么早。” 宋纾予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来实验室的目的之一便是想看到萧拓,每次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还是会有几分悸动与紧张。 第8章 萧拓看她有些无聊,随手递给她的一本电子设计竞赛培训资料翻看,等到调试完后又为她演示操控之前参赛的避障智能车。 小车缓缓沿着实验室地板上描绘的路线前行,她侧过脸想问些什么,却又因为对方认真专注的眼神与优越的面部线条而陷入片刻失神。 “拓哥,师妹!” 朱燃杰和陈凯一起进门后看见两人,均愣了一下,随即朱燃杰便嚷着提出要带着宋纾予去实验中心各房间参观。 一路上,朱燃杰讲解了不少之前的参赛作品,顺带把目前配合指导教师做的项目概况介绍给宋纾予,她颇感兴趣。 “师妹,你之前和拓哥认识吗?” 离开最后一间实验室,宋纾予还在饶有兴致地回忆刚刚看到的展示成果,却听到对方忽然有意无意地挑起话头。 她只怔了一瞬,便搬出应付所有人的理由,回答得流畅又自然:“萧师兄之前和我在同所高中,是人尽皆知的优秀学生代表,但是很少见到,所以我们也不怎么熟。” 对方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惯常的热情洋溢。 “师妹,来到社团之后有一些项目你也多多参与。拓哥软件和硬件能力在咱们社团算是出类拔萃的,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当然,也可以问我。” “好啊,谢谢朱师兄!”宋纾予不疑有他。 - 道路两旁,落羽杉染上渐变的青红,树影交错映衬湖中,宛若画境。 宋纾予骑着单车匆匆掠过湖边的林荫小道,酷暑已过,深城天气渐凉,行人纷纷换上了衬衣线衫。 两月过去,她的大学生活逐渐进入正轨,大一课表从早到晚被塞得挤不下任何活动,最近都只能晚饭后再赶去实验室。 考虑到宋纾予对智能车兴趣比较浓厚,萧拓推荐她加入社团智能车组。 陈凯开始建议她先自修信号和电子相关课程,萧拓却直接丢给她几本模拟电路和控制类的书,外加一本单片机操作手册,让她来实验室边操作边学,遇到不懂的地方再查阅教材教参。 “边上手边学习是效率最高的方式。实在不懂的地方,就直接问我。” 她每晚都去实验室,自然也每晚都能看到对面实验台的萧拓,摸清了他的作息。 他没课时基本都待在实验室,傍晚从学校健身房结束锻炼后回宿舍冲个凉,七点多随意吃个晚饭,回到实验室进行项目完善。 萧拓给宋纾予分配的任务是编写控制代码,刚好她最近遇到几个不解的地方,梳理了一下,看这会儿萧拓在实验台那边似乎没那么忙碌,便过去请教他。 “这块代码其实是一个闭环反馈。” 两人聚在角落的课桌旁,萧拓坐在她右侧。 因为看屏幕的缘故,他耳边架着一幅金属边框防蓝光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上的英文代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时点向鼠标。 宋纾予托着下巴,在笔记上认认真真记录,不时侧眸看向对方开合的双唇与专注的神情,偶尔小声提出自己没能理解的地方,都能得到细致专业的解答,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 - 萧拓抬头扫了一眼钟表,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四十五。 而实验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细雨叩击玻璃窗的声音,不知是谁没关好窗户,从缝隙中飘来一丝寒凉。 “你带伞了吗?”他合上电脑问宋纾予:“外面下雨了。” 其实宋纾予书包里放了一把遮阳伞。 但是她既然已经看到萧拓背包一侧的黑色折叠伞,便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天气预报没说下雨我就没带,怎么办?师兄你带了吗?” 萧拓点头:“我带了一把。不早了,明天你们应该还有课,我先送你回去。” 宋纾予眼神一亮,便麻溜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离开了实验中心。 道路两侧路灯有些黯淡,柏青路上的水迹倒映出微弱的光芒。 路旁的树林影影绰绰,四下无人,周遭只有着鞋子踩在湿润水洼中的脚步声,和着雨滴在伞面上温柔的锤击。 “师兄,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吗?”宋纾予好奇。 萧拓摇摇头:“一般都是十一点左右回去,今天属于特殊情况,” 她尴尬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师兄,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之前为了做项目,大一大二我提前修了专业课,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课了。如果前一天比较忙的话,第二天我会晚点起。”他耐心地同宋纾予解释。 伞面微微朝着宋纾予这边倾斜,只有晚风趁着夜色不察,朝着脸颊捎来凉凉的雨丝。 而她却完全不觉得冷,甚至感到几分暖意。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宋纾予向上走了两步台阶,准备向萧拓道谢,而后挥手欲告别。 萧拓此时却突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刚好显示“0:00”。 “对了,”他站在低她二十厘米的地方,面部轮廓隐藏在雨伞的阴影下,路上被雨丝打得微湿的刘海略微向后拂去。 浸得半透的衣服贴紧带有锻炼痕迹的身体,整个人蛊惑又锐利。 高个子男生的视线刚好与她平齐,瞳色深邃,眼神幽微,薄唇轻启: “宋纾予,生日快乐。” 对哦,明天……啊不,今天是她的生日。 最近太忙,连她自己都差点忘记。 一瞬间,宋纾予好像被一颗温暖的子弹击中。 整个世界,铺天盖地,萦绕着浓郁的暖色。 第7章 舞会 时至腊月,深城已寒。 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上,宋纾予行色匆匆,裹紧风衣,湿冷空气依然无孔不入地灌进衣领缝隙。 厚重马丁靴碾过砖石间枯黄萎靡的细草,留下浅浅足迹。 自从生日那天收到对方的意外祝福之后,两人再没有过其他独处机会。 只是宋纾予反复琢磨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有哪里特别。 令萧拓相识不久,便清楚记得自己生日。 却又总是忍不住地暗自欢喜。 白昼课程纷繁芜杂,晚上又要去社团实验,周末偶尔才能回家。 母亲郝文馨常常电话诘问这大学为何比高中还要忙碌,却又不敢真的埋怨。 时间如砂,从指缝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临近期末。 宋纾予同时准备几门必修复习,焚膏继晷,上周只得向朱燃杰告假,说自己快要考试,近期确实无法再频繁出入实验室。 朱燃杰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并且十分贴心地送她一册往年的科大高数试题集。 其实题目在宿舍楼下打印社便可买到,不过也算是师兄的心意,她还是表示了感激。 十分钟前,女生宿舍。 麦笛敷着面膜,在凳子上盘腿而坐,二刷粉色小电视上播放量最高的高数讲解视频合集,主打一个学习美容两不误。 宋纾予将笔记本和练习册装入书包,打算今晚去教室沉浸式复习。 突然一张贴着膜布的苍白面庞凑近,险些将她吓了一跳。 “纾予,马上圣诞节了,你也报名参加我们舞协的平安夜舞会呗。” “我去不去都行吧……” 她伸手制止麦笛贴近,试图开口拒绝。 麦笛撕下面膜,随手丢入纸篓,反倒撒娇控诉:“来嘛来嘛,平时你都不怎么跟班里同学联系,给我这个组织委员一个面子。再说,那时候刚好考完几门主课,你可别说没时间。” 她略微思忖一会儿,终究是答应了,又让麦笛将舞会报名的那篇公众号文章转发给她。 去教学楼的路上,宋纾予不怕冷地拿着手机打字:“室友社团举办的圣诞节舞会,欢迎大家踊跃参加![太阳][庆祝][庆祝]” 随即点下发送,将信息和舞会报名链接丢到了电研社微信群中。 她猜,他能看到。 - 平安夜前夕,高数考试结束,几个女孩脸上皆是放松神色,沈琛长舒一口气:“终于考完了。” “明天舞会,你们都报名了吗?”麦笛迫不及待道,她首次参与组织社团活动,亟待向室友们展示自己近期成果。 沈琛无奈地笑笑:“当然啦,你都邀请多少次了。” “一定记得来哦,到时候好吃好喝好玩的,通通拿出来招待你们。”麦笛眨眨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朝两名舍友放电。 宋纾予酌量片刻,状似不经意道:“对了麦笛,你在后台可以看到现在都有谁报名么?”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她仍想试探一下,由她转发通知,名单中是否会出现那个名字。 如姜太公钓鱼,用的便是直钩。 “当然没问题,待会儿回去给你看下,我记得几个系草系花也要参加。”麦笛得意洋洋挥挥手机,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第9章 回到宿舍,麦笛在电脑上将名单导出。 滑动着鼠标滚轮,看到表格中的“电气工程系-萧拓”后,宋纾予眼神一亮,那点儿细微心思,终于尘埃落定。 - 平安夜至,夜幕降临,校园各处火树星桥。 活动中心门口立起一颗三米多高的常绿乔木。 落雪松叶花环悬挂梢头,细长灯带密密缠绕,星光点点,琉璃灯球溢彩流光。 玻璃门右侧,是舞蹈协会专门定制的展板——“诞愿有你:科大圣诞舞会之夜”。 不少男生女生精心装扮后已经来到现场,摄影志愿者固定好相机三脚架,帮忙陆续拍下展板前合影留念。 还在宿舍的三人仍手忙脚乱,进行舞会前最后的梳妆。 “纾予,帮我拉一下背上的拉链。” 麦笛准备的这套连衣裙实在太紧,若想要独自拉上后背拉链,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宋纾予正对着镜子浅浅擦上一层豆沙色唇彩,听罢便凑过去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人塞入这件精致的s码裙子。 她自己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醋酸鱼尾长裙,同色丝带在两侧肩膀处系成了飘逸的蝴蝶结,麦笛又替她编织了漂亮的花式侧边鱼骨辫。 此外,她还特地花费二十分钟,终于成功戴上了那对浅棕色隐形眼镜。 看着镜中人的精致妆容,参照着视频教程特意描画的毛流感双眉,她却没由来感到一丝泄气与疲惫。 “好了,快走快走,一会儿就开始啦!”宋纾予莫名的郁闷被身后的麦笛打断,细长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匆忙催促道。 几个女孩子都已收拾好,裹上外套,便朝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 舞会大厅灯光璀璨,淡粉玫瑰点缀白色百合,簇簇盛放,馥郁芬芳。 侧方的茶歇台铺着洁白餐布,多层餐盘盛放着各色茶点,果汁饮品也都被精心地倒进了玻璃高脚杯,放置在桌台上。 宋纾予拿着一杯橘子汁便开始左顾右盼,看得眼睛都要干涩,却始终没有如愿。 随着时针渐渐指向七点钟,现场人群越来越多,大厅也变得越发喧闹。 当时针划过数字七的那一刻,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身着礼服,出现在舞池前方,大厅瞬时间陷入寂静。 两人先是寒暄几句作为热场,又开始介绍本次舞会的赞助商家,最后以一段老生常谈的开场白作为结语之后,齐声宣布:“诞愿有你科大圣诞舞会之夜,正式开始。” 轻柔悦耳的华尔兹音乐渐起,陆续有不少男生开始邀请身边女伴进入舞池。 “纾予,你不跳吗?”麦笛开始以为宋纾予没有舞伴,却在看到她连续拒绝了两个男生之后面带困惑。 她只能说:“有点口渴,我先喝些水再跳。”而后掩饰般地拿了一杯橘子果汁。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宋纾予还在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寻遍所有的角落,依然求之不得。 最后不抱希望地转身,却在回首一瞬间愣住。 是他。 萧拓今晚穿了件铅灰色衬衣,系了一款细长黑色领带,搭配黑色修身西装长裤,更显得整个人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与他之前的休闲卫衣装扮大相径庭。 不过还没等宋纾予来得及打招呼和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就传来《june p》的手机铃声。 她前段时间做海贼王功课时听过,是动画中一首热血沸腾主题曲,那几首插曲她都已经耳熟能详。 萧拓露出抱歉神色,从西裤口袋中拿出手机,宋纾予下意识瞥了一眼,刚好能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 然而只消这一眼便让她愣住—— “江存夏1229”。 一瞬间,所有困惑都得到解释,宋纾予此刻还能有什么再不明白。 那些她想不通透、内心也隐隐不愿去触碰的事情,终于茅塞顿开—— “为什么,特殊的是我?” 当然是因为,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人。 原来事事周到的他,给每个相识的人都备注上生日,自然也包括在申请社团时填写了生日和其他信息的所有电研社成员。 好吧。 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名社团成员。 萧拓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宋纾予却感觉自己手中的这杯橘子汁越喝越酸。 真不知是否是没成熟便被人采摘下来的青橘榨成,简直喝得人心里也酸涩起来。 “不好意思,刚刚朋友来电话。” 他回来后道歉,但不知怎的有些走神。 宋纾予只好露出理解表情,强颜欢笑,却还隐隐期待着,等对方向自己抛出邀请。 只是这还不算完。 舞会伴奏声音渐小,清澈细腻的旋律响起,大家循着音乐将视线投至角落那架黑色三角钢琴。 柔软的栗色长卷发垂落在女生侧脸,白皙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跃动,她穿着一件米白蕾丝修身长裙,笑容甜美,气质优雅。 是江存夏。 弹奏结束,她朝宋纾予这边款步走来,眉眼弯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萧拓习以为常:“没事,你向来也不怎么准时。” 江存夏一时语塞,只得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便走向人群。 舞池中央的两人颜值出挑,配合默契,貌似亲密地窃窃私语,吸引旁人不少目光。 萧拓轻声抛出疑虑:“刚刚电话说,第一个陪你跳舞,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怎么,不可以提前四天预支?还是说你还想送点别的,我不介意。”江存夏笑着凑近他的耳边问。 萧拓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那倒没有,小时候跟我爸去你家做客,给你的礼物都是洋娃娃,长大后换成你喜欢的手办,还以为你会选这些玩具。” “第一,那不叫玩具。第二,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我有更想要的东西。” 说着,她颔首示意:“你看大家也都挺羡慕的,难道你不懂?优秀的异性有时比名牌包包更能起到衬托作用。” 四周确实有些艳羡眼神不时投来,电气系系草与外语系系花,这对养眼搭配已足以引起大家关注。 “无聊。” 萧拓分不清她是否玩笑,也无法理解她这样做的意义,语气毫无波澜地点评:“他人的眼光不应该影响到你对于自我的认知。” 江存夏心中暗骂他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不过转念一想,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两人毕业之后如无意外,两家公司也是要联姻的。 但她碌碌谋算时却没发现,身边人神思有些游移,眼神已经不自觉投向了舞会一角。 宋纾予远远望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两人,般配的体型差不由让她想起一句话:“别人郎才女貌,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这时她才如同梦境初醒,明白过来,眼神逐渐低敛,甚至觉得好笑。 原来那些日子的面红心跳,绯色幻想,其实都是妄念,只是自己并不知道。 第8章 搭车 夜阑星稀,墙上钟表指针不知不觉已转到十点半,双子大楼中不少楼层依然灯火通明。 宋纾予今天实在太忙,从实验室出来后便开始和预研部电话会议,沟通项目节点,再没见到萧拓,自然也没能找到时间把手表拿给对方。 “纾予姐,功能测试都没问题。” 组员小谢刚顺利验证另一版代码,感觉身体被掏空,无精打采回到工位,向宋纾予报告测试情况。 “好,辛苦了,赶快回去吧。” 宋纾予目光从项目资料移开,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才察觉时间已经这样晚,连忙让他收拾东西下班,准备自己写完汇报邮件抄送大家之后再走。 发完邮件,宋纾予揉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眼神无意识瞥到桌上那块智能手表,脑海中却蓦然蹦出白天看到的那条信息:“晚上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还不下班?人事系统里这个月你加班时长都要超过最长时间了,感冒还没完全康复吧。” 萧拓刚好从外面回来,走进办公室,看到宋纾予还在,挑挑眉毛,神色不悦好似谁欠了他钱。 “刚忙完准备下班,对了,你落下了iwatch。” 宋纾予怕自己忘记,现下刚好交还对方。 萧拓接过来道了声谢,不经意间开口:“不早了,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宋纾予前天刚刚把车送去保养,最近一直都是打车上下班,没能找到理由拒绝对方。 - 月色朦胧,星光点点,唯有深城立交桥上依旧车辆如织。 “回去这么晚,你男朋友不会说你?” 等待红灯的间隙,对方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 “我哪来的男朋友?” 她皱皱眉头,下意识便否认,说完却不知怎地,又觉得下了面子,哽了一哽,干脆反问对方:“你呢?难道你家那位……” 第10章 她正斟酌着是说太太,还是说爱人比较合适。 却没想到被对方直接打断:“我还没成家,也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 宋纾予有些懵,明明白天弹出的那条信息已将对方的亲密关系昭然若揭,如今居然被他矢口否认。 她打心底是不怎么相信的,只在心里暗搓搓想:你们城里人都玩这么花吗,住一起了还不算交往对象? 哦,这就是现在最流行的open relationship对吧。对待感情依然这么渣,也难怪之前会被女方泼水。 她再无意追问,只是弯弯嘴角,假装自己信了。 车开到小区附近,密闭空间里却突然响起“咕噜”一声,宋纾予选择闭上眼睛,连续两次饥肠辘辘被对方抓包,简直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的人皱了皱眉:“晚上你该不会没吃饭吧?” 无声的沉默从侧面回答了他的问题,研发人项目忙碌阶段,不按时吃午晚餐也不算什么奇怪事情,宋纾予又向来是个不解决问题不罢休的性子,今天一忙起来,晚上还真没吃东西。 萧拓把车停在小区便利店的路边熄火,示意宋纾予下去:“走吧,先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再回去。” “真不用,我待会儿回去随便煮个面得了。” 她开口便是推辞,总感觉深更半夜和自家直属上司一起出入小区便利店买宵夜,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煮个面,还是泡个面?” 不得不说,这次萧拓还真猜中了,这么晚了,宋纾予并不准备开火。烧壶热水泡个方便面,就算对自己肠胃的最大尊重了。 也正因这种随便对付的不规律饮食习惯,上班之后她的肠胃一直不太好。 看到对方的心虚表情,萧拓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过来:“先买点东西吃吧,还不下去?是在等我帮你解开安全带?” 听见这番话,宋纾予瞬间动作麻利地打开锁扣推门下车,速度简直可以打破最短时间解开安全带的吉尼斯世界记录,萧拓看见差点笑出声来。 - “欢迎光临。”伴随着冰冷的机械女声,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缓缓打开。 两人跨过门外阴影,并排走进这方整洁局促、但又明亮温暖的空间,一前一后穿梭在色彩斑斓的食品柜台之中。 宋纾予看得眼花缭乱,走去冰柜那里,拿了盒明治鲜牛奶,准备回家用微波炉叮一下。 萧拓站在她身后,俯下身正准备问下她要不要吃关东煮。 低头刚好看见女生乌黑顺滑的秀发,鼻尖甚至能闻到细长发丝间飘来淡淡的柚子味香氛。 而这片刻的暧昧气氛,很快便被一个甜美嗓音打断得烟消云散。 “萧拓,你在这儿啊,今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一直不回我?” 宋纾予转身看向背后,一名穿着浅绿针织t恤配牛仔背带短裤的高瘦女孩正大声质问,俏丽脸蛋上满满胶原蛋白,周身散发着清澈单纯的学生气质。 “老牛吃嫩草”五个大字顿时跃入脑海。 她悄悄打量着对面女孩,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萧拓一眼,暗自为女孩惋惜。 身旁这人虽然颜值身材尚在,但是显然和对方已有不小年龄差。 原本以为发短信的人是江存夏,结果现在竟又蹦出一名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孩,以至于宋纾予甚至没能成功掩饰自己眼中的七分八卦三分鄙夷,就差直接脱口而出一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萧拓双眸微眯,一眼便察觉出她又开始脑洞发散胡思乱想,忍不住扶额——即便是再淡定的性格,此时也容不下这般天大冤枉。 他先是对着刚刚出现在便利店的女生飞去一个眼刀,薄唇轻启:“萧芷惜,搬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平时比较忙经常加班,你在我家,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不用管我。” 说罢便低头向宋纾予介绍:“萧芷惜,我表妹,现在大四在深城实习,因为公司离我家比较近,最近都借宿我家。”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怎么措辞,随后又对萧芷惜说:“这位是我大学时期的师妹,也是现在公司一起工作的同事,宋纾予,今天刚好下班顺路送她回家。” 原来是误会一场。 两人大大方方互相问好之后,不知怎的,宋纾予内心悄然生出一股释然。 对面的萧芷惜却默默投来质疑目光,朝萧拓小声嘟囔:“同事?老哥,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之前可从没见过你送同事回家。” 紧接着,她仿佛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宋纾予,露出一个有些了然的表情:“诶?你不就是……” 不过还没等萧芷惜说完,她便在萧拓冷冰冰的眼神下噤声了。 五分钟后,宋纾予抱着打包好关东煮和热牛奶的纸袋,三人一起离开了便利店。 萧芷惜却两手空空,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她甚至忘了自己出来是要买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一路上在想些什么。 萧拓走到副驾打开车门,示意让宋纾予继续坐在前排,萧芷惜则被他直接无情地发配到后座。 她自己缩在后排,不住瞥向后视镜,打量前面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 车辆到达地下车库前,三人各怀心思,陷入了一段短暂而默契的沉默。 智能道闸识别到车牌号之后,缓缓升起闸杆,宋纾予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礼貌疏离一些,轻声提醒对方:“萧总,我就住在6c,在前面直接把我放下就好,谢谢。” “好巧啊姐姐,我们也是6c。” 还没等萧拓开口,后排的萧芷惜便大大咧咧接话。 宋纾予不禁有些讶异,她目光移向萧拓,对方却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回答:“嗯,确实,很巧。” 好在这个巧合没能持续到走出电梯,他们并不住在同个楼层。 宋纾予在十楼到达,告别同行两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停顿了一下,侧身回头,看到显示屏数字跳转到“16”,才再次停止变化。 西高地犬小特早早便听见主人回家的脚步声,喜滋滋跑到门口等待。 宋纾予刚打开房间门,一团白色的毛茸茸便贴紧了她的脚边,迫切地诉说寂寞并求蹭蹭,她蹲下抱起小特亲昵了一会儿。 草草吃掉便利店买的东西,她快速冲完凉,等到吹干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宋纾予躺在床上,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刚刚还有些不解的问题也渐渐被抛之脑后—— 萧芷惜在便利店遇到自己时,露出了从陌生到熟识的眼神,自己之前却从未见过她,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六层楼之上。 洗漱完的萧拓正准备关好卧室门睡觉,一个包着毛绒绒粉色兔耳干发帽,脸上敷着黑色面膜的脑袋忽然出现在卧室门口:“哥,问你个事儿呗。” 好在萧拓见识过她这副尊容不少次,不然三更半夜定会被吓一跳。 他知道家里这个八卦精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淡淡朝对方颔首:“有事快说,赶快吹干你的头发,洗完后一直包着头发容易脱发。” 这句话真真戳到了秃头星人萧芷惜的心窝子里,她本就发质细软,一直羡慕那些发量浓密又发丝丰盈的女生。 她闻言不由得双手摸了一下脑袋,然后清了清嗓:“哥,今天这个同事,和我之前去德国找你玩时看到的那张照片上,是同一个女生吧。” “嗯。”他从没准备否认,萧芷惜说的正是他之前外派德研所时,萧芷惜高考后在欧洲毕业旅行时,专程去德国看望他的那次。 当时萧芷惜在帮忙替他整理家中的东西,收拾书柜时,却在一本《交际德语教程a1》中翻出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是一张男生和女生的自拍,两人穿着运动装,手持球拍,背景似乎是在网球场。 男生表情淡淡,低头看着身旁那人,女生则笑得阳光灿烂。 萧芷惜发现后立刻兴冲冲拿着照片去调笑萧拓,对方却毫无笑意,最后一脸严肃将照片收了回去。 看萧拓如今承认得干脆,萧芷惜忍不住说:“上次去你家,姑姑还说以为你会和存夏姐在一起呢。” “我和江存夏一直都只是朋友,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萧拓皱皱眉头否认,不明白为什么家人会有这个误会。 萧芷惜见他这副钢铁直男脑回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那这个女生,对你是什么感觉?” 这下却戳到了萧拓痛点,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萧芷惜,只说了八个字: “不关你事,小心秃头。” 萧芷惜嗷得一声,像只炸毛的猫,抬头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捂住嘴巴,打着哈欠便回房休息了。 第9章 出差 周一早上九点,科技园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背着电脑包的社畜。 第11章 创未大厦十一楼会议室,开发部众人正在热火朝天召开例会。 宋纾予带领几名组员连续攻关两周,终于取得一些项目进展,软件一组在这次汇报出尽风头。 “萧总,最近软件一组这么辛苦,人手也紧张,是否可以考虑将二组也投入到nt项目中?” 会议临近尾声,蒋振帅却忽然向萧拓举手发问。 看似乐于助人,实则是希望后续自己也能从新项目中分一杯羹。 宋纾予习惯了他这副唯利是图的样子,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 萧拓肩背倏然挺直,眉头微皱,一副困扰神情,已经先她一步拒绝对方。 “蒋经理,我记得你们上一轮测试遗留的问题单还不少,亟待攻关。如果再投入到新项目,便是前有狼后有虎,又怎么能保证之前项目顺利收尾呢?” 说罢又看向宋纾予:“另外,关于这个项目的核心算法,宋经理曾进行过深入研究。我认为由一组来主导会更合适些,相信也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 蒋振帅的笑容凝滞了一瞬,虽然心有不甘,却实在找不到理由辩驳,撇了撇嘴,只能认命。 “那就这样,nt希望下周和我们的软硬件主管人员进行洽谈,他们数据中心的总部在北海道。宋经理,下周三你的时间可以吧?” 宋纾予还沉浸在第一次被上司袒护的受宠若惊之中——萧拓这人竟然还算公私分明。 听到出差,先是愣了一下,打开手机日历快速过了一下时间安排,确定没有冲突后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各怀心思,直至会议结束。 蒋振帅故作大度,恭喜过宋纾予,结果刚出会议室,便立刻把目前正负责二组问题单整改的新员工迟敏敏叫到了楼梯间,严斥一通。 五分钟后,迟敏敏眼眶红红地回到了自己工位。 大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也都心知肚明新员工这次是为谁背锅,却又不好出面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同情了新同事一把。 - 通过公司递交完送签资料,宋纾予很快便办理好短期签证。 出差前几日,她正在茶水间小口啜饮着咖啡,顺便搜索这个季节的北海道穿衣指南,鼻尖隐隐嗅到一丝木质调香味道。 紧接着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泠然如雪霁天晴:“张岭后天去不了了,他要先去沪城,解决投产项目的突发状况。” 她转身,看到萧拓正拿着玻璃杯,步履如风地朝自己走来。 他一身正装打扮,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似乎刚开过会。 张岭是nt项目的硬件经理,这次本是安排他和宋纾予一同去北海道。 宋纾予听闻放下杯子,眉头微蹙:“这样,那我还要去么?硬件那部分,谁来负责沟通?” “当然要去,你和我一起去。” 萧拓云淡风轻,往咖啡机里放了一颗胶囊,按动按钮,耐心等待萃取。 宋纾予没想过自己竟然要和萧拓一起出差,一时间噎住,半晌没回话。 萧拓回头看她,戏谑地问:“怎么了,和我一起出差,不开心?” 面前人似乎受到了某种胁迫,她眨了眨眼睛,最后好不容易从齿缝中不情不愿钻出俩字:“开心。” 萧拓点点头:“开心就好。” 至少此刻的他,非常开心。 - 最后两人定在周三下午四点钟,航班从深城起飞,航程接近五个小时。 腊月已至,月明星稀。 纵使深城是座极近南方的滨海城市,也难抵寒意悄然侵袭。 出差前一天晚上,宋纾予正穿着温暖舒适的白色毛绒睡衣,慢条斯理坐在客厅地毯上整理行李箱,沙发和茶几上已经堆放了不少准备携带的冬季衣服和洗护用品。 这次计划出差五天,时节又恰逢北海道雪季,天气预报中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需要携带不少御寒保暖物品。 她把之前去雪城旅行时专门添置的羽绒服和换洗衣物依次叠放,又将羊绒衫卷起,一件件塞到行李箱中。 身旁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不知是刚刚谁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却是萧拓发来的语音。 她微怔一秒,点击播放。 “明天下午去机场,直接坐我车一起去吧,这样比较方便。” 耳畔传来熟悉的男性嗓音,似在鼓膜轻轻挠痒一般,试探性地发出了次日邀请。 宋纾予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顺理成章的拒绝理由,便发了个“好”字过去,顺便发过去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以示划清界限。 她觉得自己愈发奇怪,明明应该已经毫无波澜,不知为何在收到信息之后,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又愈发轻快起来。 殊不知,透过落地窗的冷冽月色照射下,那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已经将她的内心悄然出卖。 - 次日下午一点,萧拓和宋纾予按照约定,从公司一起乘电梯去往停车场。 宋纾予从自己车里取出一只沉重的米色行李箱,正准备展现自己的女子力,想要一鼓作气抬起来,放进萧拓那辆黑色大卡后备箱中。 旁边却伸出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将其半路截胡:“还是我来吧。” 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拂开,萧拓轻松接过箱子,放到后备箱中,和自己那只黑色行李箱齐齐整整并排摆放,很是满意:“搞定。” 宋纾予平时独来独往,向来习惯了自己干活扛大件,不怎么假手他人,看对方一套行云流水的自然动作,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没想到这人被之前女朋友调教得挺到位”。 直到对方帮忙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才后知后觉地冲萧拓说了声“谢谢”。 工作日的下午,去机场的车不多,一路上不怎么拥堵。 宋纾予怕打扰到对方开车,也不准备过多闲聊。 在一个等待红绿灯的间隙,萧拓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细腻坚定的女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慢慢流淌。 “别人都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没有人相信只有关心,我们从不正视那个问题,那一些是非题,总让人伤透脑筋……” 宋纾予本来正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耳畔的悠扬旋律和句句歌词越听却越感到熟悉。 直到好一会儿才蓦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之前刚上大学时,社团第一次聚餐唱k自己点唱的那首歌么? 那时她满腹年少心事,却不知应向谁吐露倾诉。 在角落里手持麦克风,唱出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内心的欲言又止。 也不知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自己歌单中添加了这首歌。如今再次听到,她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这时导航屏幕上弹出手机来电显示,终于打断了令她坐立难安的歌声,萧拓将扬声器切成蓝牙耳机,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伸手点下挂断。 接完电话后,他眉心透露着郁色,表情丝毫不见轻松,低声对宋纾予说:“听说,这次粤晟也会去nt总部展示他们的新产品。虽然nt之前并没有邀请过他们,不过他们的销售……向来都是无孔不入。” 粤晟能源是业内另一家非常出名的能源公司,不过行业评价向来褒贬不一。 相比创未每年会投入巨大的研发成本,其实粤晟的创新水平和尖端技术能力并不如创未强势,然而一旦创未有什么新品上市,粤晟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复刻出类似竞品,并且千方百计地钻营规避专利侵权事宜。 或许他们的产品有些细节工艺和供应渠道还不及创未,却十分擅长运用一些低配替代元件来跟创未打价格战,这时就只能任由客户根据自己的预算选择一方进行合作,丰俭由人。 更令人创未高层头痛的是,粤晟还会不时从创未高薪挖走一些专家技术人才。 即便这些员工在离职前已经和创未签订过竞业协议,粤晟却通过各种方式让他们隐姓埋名、低调地进入自家公司工作。 创未曾经专门调查出几次违反竞业协议的案例,直至现在都依然无法彻底遏制友商这种行为。 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创未和粤晟是能源企业中国的两家龙头,关系却不怎么好,最多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宋纾予听闻这次粤晟又准备横插一脚,表情也不由有些凝重,思考片刻之后,又定下心来。 她侧过头来宽慰萧拓:“就算粤晟想来分一杯羹又怎么样,这次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萧总,你难道不相信,创未的软硬件开发能力已经是行业内最强的。” 看到身边人的自信笑靥,萧拓本有些担忧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 也是,现在提前担心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又有何意义? 尚未宣发的新品,必定会成为创未今后的明星产品,无论友商准备复刻还是如何,只从技术层面来说便不容小觑。 第12章 创未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准备好眼前与nt的洽谈。 萧拓将多余思绪抛之脑后,绿灯亮起瞬间,果断踩下油门,一路向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毕竟,自从经历过那件事后,再没有什么能击败他。 第10章 札幌 到达机场,萧拓和宋纾予停好车,去出发层办理值机托运。 两人选择的是相邻座位,安检完没用等待太久,顺利登机。 “航班马上将要起飞,飞机在跑道滑行期间,为了您和身边旅客的安全,请再次确认您的安全带是否系好。” 广播中的播报女声字正腔圆。 伴随着风景迅速后退,化作斑斓光影。 坐在窗边的宋纾予收回目光,望向身边那人,却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眉宇间隐约露出疲惫神色。 她敛了目光,飞机加速升空,潜入蓝天。 高空中的低气压惯常令人犯困,宋纾予掩面打了个哈欠,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昏沉睡去。 夕照穿透机舱窗户,洒落到宋纾予面颊,一缕刺目的阳光不断在眼皮上搔痒,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觉间睡着了。 只不过,她脑袋向右侧倚靠的肩膀,又是谁的? 花了三秒回忆起自己的座位,她瞬间便清醒过来。 又因为实在尴尬,只能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醒也不是,睡也不是。 萧拓低头,刚好看见她睫毛颤动,哪能还不知她醒了,轻咳了一声,掩饰笑意。 像这样一直装睡,反而让颈部肌肉更加处于紧张状态。 正当她因脖子酸痛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终于听到一个天籁之音来解救自己:“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感谢空姐救自己狗命!她回去一定要写表扬信。 宋纾予缓缓起身,自然地揉了揉眼睛:“哎,我怎么睡着了,真不好意思萧总。” 很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佯装自己此前一直没发现靠在对方肩上。 说着,宋纾予偷偷看了一下对方的衣袖,万幸,上面没有可疑水渍。 萧拓唇角上扬,甚至懒得拆穿这人拙劣的演技,反倒好心帮她转移话题:“你想喝什么?” “橙汁,谢谢。” 宋纾予这才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真乃当代表演艺术大师。 - 等到飞机降落在札幌机场时,时间已经九点多。 天色浓稠黯淡,如同铺满墨色天鹅绒幕布,此刻空中刚好开始飘落纯净细小的白色雪粒。 登机之前,他们在电话中已拒绝了北海道代表处同事再三提出的接机邀请,准备落地后换好衣服,自行打车到达住宿酒店。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细心地打开车门,帮他们放置好行李之后,快步走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漫长的航程让两人都深感疲惫,宋纾予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车窗外面。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被厚重积雪覆盖,夜晚在橘色路灯的照耀下,透露出棉被般敦实温暖的光泽,令人安心。 行车途中,司机尝试着用他不怎么熟练的英语向两人搭讪,询问他们是否是一起来北海道旅行的情侣。 宋纾予第一反应便是将目光投向萧拓,他听后却一脸淡然,一副懒得否认的样子。 只好由她开口向司机解释,他们是来这边工作几天。 不过也怨不得司机误会,现在本就是当地的旅游旺季,最近陆续来了许多游客情侣,看到两位颜值般配的青年男女,任谁第一反应都会是将他们认作一对璧人。 司机连声道歉,又向他们推荐了小樽一日游,说天狗山景观不错,怕冷的话山顶还有一家观景餐厅。 宋纾予听完有些意动,又去看萧拓,他说:“过两天是周末,应该没有太多工作安排,我们可以自由支配。” “好啊。”虽然这次主要是来工作,不过想到可以体会当地人文,品尝些特色美食,宋纾予不禁有些期待。 连自己的出差搭子也看着顺眼了许多。 - 到达预约酒店办理好入住,已经接近十点钟,两人房间相邻。 这一天行程下来委实令人疲乏,他们彼此在门口道了声晚安,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两人相约在酒店餐厅一起吃早餐。 小分量的鱼子酱海鲜丼和味增汤,放置在精致餐具中,鱼生醋饭搭配山药泥的口感令宋纾予眼前一亮。 不过吃多了碳水容易犯困,她没敢吃太多。 当地代表处安排了一位客户经理来接应。 萧拓和宋纾予从餐厅出来时,她正坐在大堂一旁的茶吧等他们。 黑色半长发,剪成了利落的一刀切,又美又飒。 “商雪,北海道代表处客户经理。” 女子站起身来,伸出手冲两人笑笑,眼神锐利而坚定。 萧拓和宋纾予也同对方作了自我介绍。 几人寒暄几句过后,准备一同驱车前往nt。 虽然寒风猎猎,这天上午却天气晴好,按照既定的行程,nt邀请他们前往北海道总部的数据中心参观。 商雪日语水平相当不错,外加nt安排了两名可以无障碍跟他们说英语的员工,全程陪同参观,便没需要对方专门安排翻译。 即使参观途中偶尔遇到不懂英文的技术人员进行设备介绍,商雪也能够听懂那些专业词汇,直接帮宋纾予他们翻译成中文。 中午参观结束后,几人去了nt二层的餐厅包间,简单打发一餐定食,打算待会儿去楼上会议室先作准备,然后下午和nt代表进行初步讨论交流。 电梯上升到二十一楼,伴随着清脆的滴声,就在轿厢门缓缓打开时,他们刚好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意料之中又巧合之外的身影—— 齐晟。 齐晟不仅是粤晟能源有限公司董事长老齐总的儿子,也是他一直以来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如今三十五岁,正当壮年,担任公司总经理一职。 这人将头发向后梳成背头,穿着一身墨黑西装,神色冷漠,目光看起来有些阴鸷。 与他同行的其余几人,看上去也都是粤晟高管。 宋纾予过去只在电视采访中见过这人,萧拓却是之前一次德国的电源产品交流会就同齐晟碰面过。 他们两人都上台作过关于行业前沿产品的报告,那还是他还在德研所工作的时期。 萧拓先冲对方微微一笑:“齐总,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好久不见,萧拓,听说你回深城总部任开发部部长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齐晟扯一下嘴角,不过显然,这恭喜并非发自内心。 他跟萧拓握了握手,故意转移开自己为什么出差来nt的话题。 二人也不打算多聊,随便寒暄几句,便相互道别。 两组人擦肩而过时,宋纾予仿佛感到齐晟的目光在自己和萧拓身上驻留了几秒,她好奇地回头望去,却看到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 下午两点钟,一缕阳光长驱直入,穿过云层,投射到二十一楼玻璃幕墙,又俏皮地落在宋纾予的侧颜,映照出层次分明的粼粼光影。 室外白雪皑皑,千里冰封,会议室内的中央空调供暖却十分充足,几人正讨论得如火如荼。 萧拓、宋纾予联同商雪和创未其他两位代表,一起和对方公司的业务负责人顺利进行了会面,总体交流还算愉快。 创未提出的几点产品优势和预期指标都是市场首例,对nt一方非常有吸引力。 两小时后,双方终于结束交流。 创未一行人刚从nt出来,转身又开车去了创未北海道代表处,萧拓和宋纾予跟商雪再次确认了一下明天的行程。 按照计划,他们准备周五上午向nt管理层进行正式汇报。 宋纾予一直都随身携带着那台笔记本电脑,明天将在现场再次演示一下新算法的仿真效果。 之后,萧拓和宋纾予会继续待到周一,在合同签订之前,看对方客户是否还有需要开发部协助说明和补充的内容。 如果一切顺利,下周一正式签署合同之后,两人可以直接回深城。 商雪美目流转,双手交叉,活动着纤长的手指,顺便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 发觉原来已经六点多:“萧总,纾予,差不多也到晚餐时间了。我安排了蟹宴,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预祝明天汇报大捷。” 她和宋纾予虽然职务不同,但职级一样,两人一天下来没少交流,因此也对宋纾予称呼得更亲切自然些。 - 商雪将晚餐安排得十分妥帖。 宴席上呈了蟹肉刺身、蟹肉茶碗蒸、蟹肉天妇罗、蟹肉寿司和汤品等,不仅食材珍贵,味道也十分清淡鲜甜。 白天忙碌时没觉得饿,但当肉质细嫩、鲜香如贻的螃蟹吃到口中后,任谁都无法拒绝,弹滑的蟹肉紧密地拥抱着味蕾,可谓一本满足。 第13章 考虑到第二天几人都有工作行程,商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劝酒。 萧拓原本借口上洗手间,准备出去提前买单,却被服务员通知客人在预定时已经付过餐费。 他还是第一次像这样铩羽而归。 商雪见他回来,微微翘起嘴角:“你们总得给个机会,让我尽一下地主之宜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便也不再推脱。 吃到最后,宋纾予连同餐后的抹茶冰淇淋也没剩下,心中暗自感叹今晚真是不负此行。 宋纾予一天下来和商雪相处得很是契合,甚至还约了周五晚上一起去逛街。 铃声响起,商雪出去接了个电话。 萧拓看宋纾予还一脸恋恋不舍,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提醒你一下,商经理两个月前刚跟女朋友分手。” 第11章 飞车 宋纾予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听到萧拓的话差点没喷出来,顿时瞳孔地震。 她稳下心神,望向对方发出致命三连:“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对方却故作神秘,一脸“信不信由你”的无辜表情,老神在在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而后垂下眼帘:“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难道你不觉得,商经理对你有些太过关心了?” 宋纾予依旧沉浸在这个爆炸性消息中,好一会儿没说话。 见她一言不发,萧拓又默默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周五你们一起出去,可要把握好分寸。” 这时商雪刚好从外面回来,宋纾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趁大家都不注意时瞪了萧拓一眼。 对方回复她一个狡黠的微笑,像极了成功策反羊村的灰太狼。 看来这人说的话只有一半可信。 宋纾予断定对方是故意捉弄自己,对他刚刚发表的言论也持怀疑态度。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夜色虽有雪月相衬,也难抵天幕暗沉。 “感谢商经理招待,您今天也辛苦了,我们先回酒店准备下明天的汇报。” 餐厅门口,萧拓向商雪道谢,对方摆了摆手,直说说没什么,又暗中冲宋纾予眨了眨眼睛。 然而商雪还不晓得有只大尾巴狼正在暗中背刺自己,仍然一如既往地贴心,特地安排车辆送两人回到酒店。 - 下车之后,宋纾予才发觉腿脚有些酸痛,毕竟也出了一整天外勤。 她戳了戳萧拓:“我准备去便利店里买两片敷贴,贴腿上能缓解放松一下,要不要给你也买点?” 萧拓摇了摇头:“不用,不过我觉得你回去之后得加强锻炼了,不然以后怎么出外勤?” 她气结,本来被他捉弄都没计较,现在帮他带东西又要被揶揄。 这人真的是……不识好人心,一开始就不应该问他。 宋纾予怫然,小声冲他嘟囔:“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便利店,反正就在旁边。” 然而对方这样也不肯答应:“不行,我还是跟你一起去。” 现在约摸是八点半左右,但路灯不甚明彻。 虽说不是深夜,身处异国他乡,萧拓总感觉她一个女生独行不太安全,还是主动提出陪同。 即使便利店离酒店大约只有几十米距离。 便利店里,宋纾予在货架上随手拿了几副敷贴,又要去冷藏区买些特色饮品和牛乳布丁当作夜宵。 萧拓跟在旁边,低头望她,冷柜的led灯光打在宋纾予脸上,隐约能看见那张白润面颊上一层淡淡的绒毛,和对方认真挑选的眼神。 小只但能吃,像极了冬天囤货的仓鼠。他如是想到。 她垫脚去拿放在顶层的蔬果汁,柔软的发丝无声滑过肩膀,垂落下来。 萧拓忍不住在空气中分辨了一下,应该是酒店的洗发水。 不是之前的柚子香波味道,他觉得有些可惜。 “对了,”宋纾予回头,却察觉到对方快速地转过头去,觉得萧拓这会儿有些许怪异,顿了顿,但还是小声说了下去:“你今天同我讲的商雪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他点点头,过了几秒才真正紧张起来,不放心地问:“你怎么又想起来问这个了?难道你真的对她……” “你神经啊!”宋纾予虽然内心支持lgbt,还是觉得这人真是有病,没憋住便脱口而出:“我是不是,难道你之前不清楚?” 一口气讲完,她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两人不由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半晌,萧拓才长吁一口气,低声说了句:“那就好。” 有病,还病得不轻。 宋纾予断言,拿着东西去柜台结账。 - 街道两侧的路灯有些暗淡,萧拓伸手推开店门,宋纾予背着单肩电脑包,另一只手提着打包好的纸袋走了出去。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了漆黑地面上几道白色雪迹,夹携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来袭,她慌忙裹了裹外套。 “你背了包不方便,我来拿吧。” 萧拓摊开手,准备接过她提着的东西。 宋纾予将东西又往身边收了收,果断拒绝:“不用麻烦了。” 她还是为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深深感到后悔,尴尬得想要挖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只想与对方划清界限。 旁边的巷子里却传来一声尾气的轰鸣。 夜色之间突然冲出一辆黑色机车,直直朝着萧拓和宋纾予冲来。 车上前后两人,都身穿一袭黑色,隐匿在黑暗之中。 头戴摩托头盔,完全看不清相貌,只看身形能辨识出来都是男子。 宋纾予的电脑包被她背在了外侧,她第一反应便是护住背包。 而对方,正是冲着她的包来的。 对方冲过来之后,坐在后面的那人径直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一把牵住包带便要将电脑包夺过去。 她也拽紧了背带不想放开,下意识要将东西守住,但对方相比起不怎么锻炼的她来说,力气实在是奇大无比,还差点将她拽了个踉跄。 见她这样都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对方也懒得再耽误时间,竟然从身上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进行恐吓,刀刃冲着宋纾予便挥下来。 一切都在一刹那发生。 “小心!” 萧拓护住了她,看到对方拿刀之后,更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伸出手臂想要阻拦。 宋纾予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狠辣吓到,终于松开背包。 然而对方已经来不及将那把匕首收回。 萧拓的衣袖被瞬间划破,手臂上也出现了一道十公分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渗出,浸染到布料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来人抢到包后,机车便立即转向,飞驰离去,加速消失在夜色中。 萧拓捂住伤口,朝着机车离开的方向又追了二三十米。 宋纾予在后面着急地叫他回来:“先别追了,你受伤了,马上去医院!” 萧拓则完全是因为觉得她自己一个人呆在便利店门口不甚安全,于是又半途折返回来。 好在宋纾予除了刚刚手掌被包带勒出了一套红痕,内心还有些惊魂甫定之外,并没有没什么大碍。 - 酒店的人见到两人狼狈模样也大惊失色,帮萧拓简单包扎之后,又慌里慌张叫了车送他们去医院。 萧拓手不方便,第一时间便让宋纾予打电话将事情告诉商雪。 所幸商雪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说马上去医院,待会儿几人在医院会面。 车窗外景物倒退,宋纾予的左手无意识触碰到萧拓那只没受伤的手臂,萧拓只觉得她的指尖有些冰凉。 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和颤动的睫毛,他明白,或许不只是冬季温度的原因。 他心底甚至有些后悔安排宋纾予出差。 如果这次不来,便不会遭遇这些危险与惊吓,何况还险些令她受伤。 但是他并没有后悔过指定她负责nt这个项目,毕竟纵观整个开发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到了医院急诊部,医护人员帮萧拓重新进行了消毒包扎。 好在伤口不深,医生叮嘱他保护好受伤手臂,饮食清淡,过一段时间便能够愈合恢复。 出了急诊室,宋纾予想说些什么,最后话语却都梗在喉间,倒是萧拓看她眼睛红红的,先开口打趣道:“右手受伤,这两天的汇报邮件得麻烦你帮我写了。” 她只是闷闷点头,也不做声。 即便知道这人如今对待感情肆意妄为得很,她却隐隐感觉对方是被误读了,刚刚他挺身而出的姿态,分明还是高中初见时的那个真挚少年。 宋纾予有些恍惚,也许此刻,是自己的错觉吧。 但她不得不承认,萧拓是位非常好的上司。 这时商雪也刚好赶到医院,看萧拓已经处理完伤口,关切地问他:“医生怎么说?” “除了要做一段时间的杨过,其他都还好。”商雪听到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料想是没什么大问题,神色放松了些许。 第14章 三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已经联系了当地警方,他们正紧急调取监控,不过听你们的说法,来人应当做好了充分准备,所以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 商雪说着拿出一根女士香烟,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似乎这样也能缓解一下内心烦闷:“而且,这里的监控也不怎么完善,并不是像在深城那样,到处都有天罗地网。” 宋纾予和萧拓心里早有准备,但在真正听到这番话之后,还是难免失意。 商雪看到一旁的宋纾予,才一拍脑袋:“纾予,你要的东西,我差点忘了。” 说着拿出一个崭新的黑色背包递给她。 - 之后商雪又陪他们一起回到酒店,这时已经十二点多,她目送两人进门之后才安心离开。 两人等待电梯到达的间隙,萧拓又担心起明日的汇报来。 他准备打电话询问保密部门如何处理涉密电脑,又问宋纾予之前的代码是否还有本地备份,他来联络深城的同事传输,看样子准备通宵处理好这件事。 然而运筹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一只手臂尚且被绷带包扎着,活生生一位独臂大侠。 看他这幅身残志坚仍然喋喋不休的样子,宋纾予率先走进电梯。 而后冲他莞尔一笑:“你先来一下我房间。” 第12章 会晤 两人一前一后从电梯出来,房卡贴在门锁上,发出“嘀”的一声。 宋纾予进门开灯,却发现萧拓仍然直挺挺站在走廊里。 目光闪烁,神情犹豫,耳畔还有一片可疑的绯红。 “这样……不好吧,还是先处理明天的工作。”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你在想什么呢?” 避开他受伤的那只手,宋纾予将对方一把拉了进来,关上门便直言直语:“被抢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本地什么也没有。” 萧拓脑海中那点儿遐思顿时烟消云散,他原本以为电脑中会有一些重要信息,没想到她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的电脑里没有汇报相关的内容?也没有明天的仿真程序?” 萧拓知道出差便携电脑是创未的加密电脑,没有使用人的账号无法正常登录,所以电脑被抢走后并没有那么紧张。 但是他没有想过,这台加密电脑中会什么都没有。 她拿起一瓶矿泉水,打开后递给萧拓,认认真真同他解释:“我在那台电脑上一直只用远程控制功能,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再就是笔记本跑仿真程序实在是太慢了。所以,相关代码和ppt都在深城的台式机上。” 而后补了句:“当然,深城的台式电脑也是有密码的。” 萧拓想到方才危险的一幕,觉得后怕又好笑,伤口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疼痛:“所以,现在我们还需要麻烦商雪再帮忙提供一台加密电脑,你调试下远控,就不会影响明天汇报?” 她点头又摇头,从商雪给她的那只黑色背包中拿出一台笔记本:“刚刚商雪已经给我带了一台加密电脑,应该没问题。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跟创未那边的外携设备管理处报备下情况吧。” 宋纾予跟管理处打完电话,创未技术人员马上就对丢失的电脑进行了多重加密和追踪。 果然,对方并没能找到方法打开这台电脑。 安全起见,创未干脆根据内部设备编号,将电脑直接锁定,变成一块板砖。 “还好你有先见之明。” 萧拓坐在一旁,看着宋纾予打开新电脑,顺利连接上深城主机,心头那颗巨石终于落地。 宋纾予此刻却转过头来,开口质问:“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抢了电脑?”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粤晟。 宋纾予有些无语,没想到难得出差一趟,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虚假的商战——国产电视剧中使用各种手段收购公司、架空股权。 而真实的商战则是草台班子——给对手公司发财树浇开水,划破对手公司的公务车坐垫。 尤其这次,对方居然直接找人抢走了她的加密电脑,请问呢,这还是二十一世纪吗? “不然你以为?” 萧拓低头抿唇笑笑,喝下最后一口矿泉水,瓶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弧线,被直接抛进垃圾桶。 “我们平时在开发部,接触的还少些。一线有些低级龌龊的事情,是你想像不到的。” 抬头看到宋纾予对友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不禁无奈:“你到底是哪边的?不过这次的事情,不像是齐晟本人授意,不仅大概率拿不到什么,还会打草惊蛇。” 宋纾予同意:“我也觉得,他看上去没这么低级。” 没想到粤晟内部也风起云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 “那我替他谢谢你?”萧拓挑挑眉毛。 “所以,你是不是该走了?”宋纾予忽然有些不自在,合上电脑,看时间不早,走到门口,双手抱胸看着对方。 萧拓对她最近的划清界限习以为常,站起身来:“酒店是创未的合约酒店,安保设施齐全,门窗也都可以反锁,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见。” - 昨晚的惊险经历刺激,宛若狂风暴雨,今早天气却很是晴好,甚至难得出了太阳。 碧空中点缀着几抹闲致的白云,只是室外空气寒冷刺骨,依然能将鼻尖冻得发红。 会议室中,宋纾予正在进行英文汇报,毫不怯场地侃侃而谈,同时用测试数据进行现场演示。 萧拓眯了眯眼睛,看着她自信地介绍优化算法与新品性能,双唇开合之间吐露的都是专业词汇。 台上人滔滔不绝,和大学时那个天真莽撞的身影渐渐重合。 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几年过去,怎么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产品性能确实不错,但是定价还是略高了些,近期也有其他公司联系我们,他们的价格可是比你们实惠不少。” 听过汇报,台下的几位高管稍作讨论,却仍不愿意给出直接答复。 萧拓只是笑笑:“那么请问,对方公司目前能否提供他们真实的测试数据,和完整的仿真分析呢?如果只有预期指标的话,是没有必要拿来对比的。” nt众人哑然,萧拓的反问确实也是他们目前的痛点。 他们其实并不能确定,那家公司描述的产品蓝图是否仍然是空中楼阁。 “我相信nt和创未一样,做业务追求的是成果,而非单纯的成本。”萧拓语气真挚,眼神笃定。 “如果与创未合作,能够更快帮助贵司实现设备更新,做到行业领先,那么现在大家纠结的定价问题,对nt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临近洽谈结束,创未几人交换了眼神,感觉签约已经八九不离十。 下午回到创未代表处,几人也分毫不打算浪费出差时间,两位深城来宾又同当地同事做了一次项目交流。 临近下班时间,宋纾予才想起还约了商雪逛街。 告别两人之前,萧拓非常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虽然手臂受伤,但仍有不少深城的业务没处理完,因故无法同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两个女孩也并没有开口邀请过他。 毕竟女人逛街的时候没有男人,就像一条鱼没有了自行车。 - 当天晚上,商雪开车带着宋纾予去了狸小路商业街。 二丁目有家美食评分软件上风很大的汤咖喱,她们打算先去吃饭。 好在到店的时候还没开始排队。掀开厚重的门帘踏入店里,顿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里面已经坐着不少顾客。 两人被指引入座,一起研究着菜单商量点什么。 片刻后商雪叫来侍者,帮宋纾予点了店内最受欢迎的鸡腿蔬菜汤咖喱,自己选择的是传统炖猪肉汤咖喱,搭配特色小菜,又各要一杯零度啤酒。 滚动着白色泡沫的啤酒率先端来,等待上菜期间,宋纾予又鬼使神差想起昨天萧拓说起商雪那番半真半假的话。 “对了,其实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能确定,你是我crush的那种女生。” 商雪看着杯中渐渐消失的啤酒泡沫,忽然抬起头对宋纾予说。 宋纾予没能想到对方如此直白,还没来得及想好拒绝话术,又被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我并不想和同事进一步发展,破坏了我们的友谊,毕竟你是一位难得优秀的伙伴。” 商雪漂亮的眸子忽闪,一本正经道。 “谢谢,你也很优秀。” 宋纾予这番话也是真心实意。 “这次最让我没想到的是,萧总能同意你和我单独出来。” “萧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宋纾予眉头紧锁,一脸疑惑。 商雪却纳罕:“他没事儿便经常看你,目光那么专注,难道你自己平时都感觉不到吗?” 第15章 宋纾予顿时感到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滞,慌忙否决:“那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们在大学就认识,他的关注,只是出于校友之间的关心而已。” 更何况…… 每次她险些被对方触动,便会想起对方曾经那次不留情面的拒绝,心中总会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好吧。”商雪只笑笑,眼中透露着不相信,并不打算深究。 刚好这时菜肴上齐,两人开始细细品尝,微辣的咖喱味道很能刺激食欲,软嫩肉质和西蓝花的口感也搭配完美。 札幌室外冰雪连绵,天寒地冻,小店里面暖意融融,美食啤酒相伴,聊天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欢迎下次再来啊!”宋纾予抢先结了账,穿着条纹围裙的老板笑容满面,隔着薄薄的厨房玻璃向她们热情告别。 商雪帮她掀开藏蓝色门帘,刚一迈向室外,一股冷空气便扑面袭来。 不过吃完晚餐,浑身都变得暖和起来,因此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两个女生在商业街周边到处闲逛,一路上继续谈天说地。 商雪毫不避讳谈到之前的女友,两人因未来规划不合而分手,对方由于工作调动,在另一个城市有了更好的发展。 “我总不能阻止她,奔向更好的未来。”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商雪如今已经走出困境,她的脸上看不出失落,尽是云淡风轻。 宋纾予微怔,却莫名想起萧拓那次冷漠决绝的拒绝。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曾经也是出于类似考虑?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忍不住嘲笑自己过分的脑补能力。 《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这部电影她看了三遍。 如果你对一段感情无法确定,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够喜欢你,何必自作多情给自己加戏。 没错,虽然宋纾予恋爱经历为零,但她始终坚信,自己从海量书籍和经典影片中已经阅尽千帆。 至少,应该是一名理论十级学者。 如果世上真的有一门情感考试,她甚至可以自信拿出涂卡铅笔报名作答,并坚信自己客观题能拿满分。 倘若好友麦笛知道,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一句—— 她有时实在难以分辨,这个人和涂卡铅笔,谁才是那个2b。 第13章 小樽 三越百货商店三楼。 宋纾予正在试戴一顶白色兔毛帽,对着镜子比来照去。 “其实萧总这人,还是挺靠谱的。” 身后的商雪到底没有忍住,抬眸望向镜中人,一字一句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如果你心里放不下,就不要因为误会而错过。” “无论有什么顾虑,都不如直接坦然地问问对方。毕竟——” “你不是那种怯懦的人。” 宋纾予把帽子放了回去,沉默了几秒,最终也没有给出自己的回答。 她对潮牌和奢侈品并不感冒,最后买了些品牌药妆和白色恋人,准备当作回国之后带给同事的伴手礼。 开车回到酒店,宋纾予站在门口朝商雪挥手作别,白色车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多钟。 连续忙碌几日,今天准备洗漱之后早点休息。 等待电梯到达的时间,她望着窗台一颗绿植,脑海里却都是刚才商雪同她说的那些话语,挥之不去。 直到手机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 她解锁手机,眼睛亮了一瞬,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小樽?九点钟刚好有一趟火车。” 来自萧拓。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 也许,这只是巧合。 她还在犹豫如何回复,电梯已经来到一楼。她熄灭手机,抬脚迈了进去。 回到房间,换下靴子,走到落地窗前,她准备将窗帘拉上。 却发现在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酒店门口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而萧拓,刚好住在她的房间隔壁。 难道他…… 宋纾予摇摇头,试图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还是打算拒绝对方,拿起手机。 然而不知怎的,输入字符的瞬间,她却鬼使神差想起商雪说的那句话:“你不是那种怯懦的人。” 真的不是吗? 想起自己高中时代最大胆的决定,便是和仰望的人考进同一所大学。 她鼓起勇气尝试过,最终也真的做到了。 或许,可以尝试着再勇敢一次?也算没辜负商雪对自己的肯定。 “好啊。” 宋纾予在对话框中慢慢敲下。 - 周六八点半,札幌车站已经聚集了许多游客。 萧拓走到自动售票机前买好jr票,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找零出口哗啦啦跑出一群硬币。 宋纾予想,它们看起来很是欢快。 拿着新鲜打印出来的温热车票,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写的“小樽”字样。 直到此刻,宋纾予才产生了即将和对方一起旅行的实感。 如果还是十八岁的自己,应该会开心得要疯掉吧。不如,就当作满足少年时心愿的一个梦境。 检票进站之后,月台上方的灯牌写着“急行”和“普通”的字样。 走进列车,萧拓示意女士优先,宋纾予选择坐到了右侧窗边。 九点钟发车,蓝色列车在轨道上缓缓开动,如同一枚湛蓝流星,准备穿过这片雪落之地。 车站的人影连同周遭风景一起加速向后掠去,轨道两侧的碧绿护网渐渐化为一袭绿影,只有道路边缘的落雪兀自躺着,安静又寂寥。 宋纾予单手托腮,倚靠着窗边,回眸刚好看到萧拓清隽冷峭的侧颜。 他正在手机上回复信息,眸光明亮,浓眉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很快,列车便驶过了钱函站,透过车窗扑面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冰冷的海面在冬日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似是在墨蓝天鹅绒上撒播了层层碎钻,又如暗夜苍穹中挂坠的星芒点点。 层层波涛被席卷裹挟着,互相重重拍打着,锤击起泡沫般雪白细密的浪花。 “快看,大海!” 宋纾予兴奋地拍了拍萧拓的肩膀,将他从埋头工作的状态中唤起。 萧拓闻言抬头,入眼的却是女生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晶亮的眼神,转身扬起的发梢,与微微翘起的嘴角。 然后才越过她,望向窗外的蓝色海洋。 恰巧有几只海鸟,正自由自在地追逐着划过海天一线,为窗外的风景增添了几分生机。 “嗯,很美。” 他放下手机,不再把目光停留在一旁的身影上,看着海面说道。 却不知道是在说当下的风景,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 十点钟左右,列车终于抵达南小樽站。 一起下车出站,抬头便能看见车站的案内观光所标识,萧拓走过去拿了份中文版观光地图,递给宋纾予。 展开手绘地图,两人靠在一起讨论行程,却又默契地同时伸出手指,想要在上面勾勒线路。 指尖不小心相碰的瞬间,如同觅食途中忽然被人捕捞的小鱼,温热的触感让宋纾予尴尬地将手缩回衣服口袋。 “好,那我们先去船见坂。” 萧拓收起地图,淡定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船见坂是电影《情书》里的著名取景地,这曾是宋纾予上学时非常喜欢的电影,前几年影院重映,她还约麦笛特地去看了一次,将票根发到朋友圈作为纪念。 或许,正是少年藤井树那种欲言又止而隐晦克制的感情,引发了年少时自己的共鸣也说不准。 沿路走到船见坂最高处,一辆赤红色汽车如同踱步老人般,在积雪覆盖的柏油路上缓缓行驶。 色彩纷呈的建筑伫立在道路两边,仿佛两列海边放哨的沉默卫兵。 放眼远眺,便能看见道路尽头的港口与大海,暗蓝色海洋与淡青色天空渐渐晕染在一处,模糊了界限。 宋纾予站在坡顶,兴冲冲地到处拍摄风景,直到一片雪花落到睫毛上,面颊感受到几滴融化的冰凉,她才发现开始下雪了。 她回过头,没能看见萧拓。倒是旁边有不少游客,熙熙攘攘。 在四处张望之后仍然没找到人,她拿起手机,准备直接给对方打个电话,恍然间却被一片高大阴影遮蔽。 “下雪了,刚去便利店买了把伞。” 他撑着一把透明伞,雪花从上空中飘摇降落,透过无色伞面静默注视着两人。 宋纾予努力克制住愈发急促的心跳,转过头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帮你拍照吧。” 萧拓将伞交给宋纾予,打算接过对方手机。 宋纾予难免担心地提醒对方:“你受伤的手臂还没恢复。” 第16章 萧拓只是笑笑:“不会碍事,可以另一只手用力。” 宋纾予想了想,把手机递给他。 “那你待会儿小心点。对了,构图时把我放在九宫格中下两格,然后向上倾斜一点。像这样……” 她又不放心地传授了一番麦笛教给自己的经验,萧拓神情专注地点头听着,看上去就差做笔记了。 女生拿着伞站在路边,萧拓后退几步,蹲下身来,拍下不少照片。 黑色大衣的衣摆沾到地上融化的雪水,渐渐洇晕开一小片肮脏的水渍。 某位摄影师却毫不在意。 冲他这副认真态度,宋纾予决定,不管拍成什么样都先赞美一番。 不过显然她低估了对方,照片拍出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萧拓低头看着对方翻看照片时细微的雀跃表情,忍不住开始邀功。 宋纾予收起手机,朝他竖起大拇指:“完美,没想到萧总还有如此才艺。” 小樽冬季寒冷,有人心底此刻却温暖如春日花开。 - “美女,你和男朋友也是从中国来旅游的吗?我帮你们拍张合影吧。” 旁边一位女孩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似乎也同是中国游客。 “那就多谢了。” 宋纾予还没来得及答话,萧拓便替她回答,自然地将手机递给对方,拉着宋纾予的衣袖就近找到一个拍照机位,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帮忙拍照的女孩在读大学,这次和室友一起来北海道旅行。 她热络地指挥两位模特进行表情管理:“你们俩不要站那么远,中间都可以再塞下一个人了,小姐姐,你也笑一笑嘛。” 女孩拍好后将手机交还给他们,照片中的宋纾予穿着厚厚的米白色羽绒面包服,围着一条暗红色围巾,天寒地冻下衬得皮肤雪白,抿唇微笑的表情露出一丝紧张。 身旁那人却不畏严寒地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和灰色羊绒衫,更显得高瘦,宋纾予差不多只到他肩膀那里,天蓝色的围巾在修长的脖颈上松松垮垮随意搭着,笑眯眯看向镜头。 两人的身后长街的尽头,是一道冷寂的深蓝海面,这张合影竟然被拍出了几分浪漫氛围。 女孩看着成片发出由衷的赞美:“好般配呀。” 出来后二度被人误会成情侣,宋纾予内心有苦难言,然而谁让他们赶上了情侣出游的雪季。 趁着她开口解释之前,萧拓却理所应当收下了这番赞美:“多谢,你拍得很好。不如我也替你们拍几张吧。” “你应该不介意我刚刚说的吧,毕竟解释起来,也比较复杂。” 和女孩告别后,萧拓率先开口,语气平静无波。 听他这么一说,宋纾予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如果现在再说介意,反而会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差不多也中午了,先去吃饭吧。”她没有继续内耗,选择回避话题,指了指远处三角市场的方向,转头向对方提议。 “好啊,那走吧。” 萧拓挑了挑眉毛,笑意微不可查,跟上她的背影,迈步向前。 第14章 告白 三角市场不少店门口都摆满了海产,种类繁多,加之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在鼻尖萦绕,瞬间弥漫着原始的海洋气息。 宋纾予同萧拓一起,饶有兴致地路过几家店,瞥见许多平日不怎么常见的海鲜,五花八门。 老板们站在门口摊位前,朴实热情地连手带脚冲两人比划着,满口日语夹杂英语,甚至还不时蹦出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中文单词,看起来有几分谐趣。 最后两人走进一家吆喝得十分起劲的海鲜寿司餐厅。 “刺身拼盘和招牌军舰寿司,怎么样?” 宋纾予翻看完菜单,问了问对面的萧拓。 “不然再加个汤吧。” 明明正值严冬,萧拓看她点的都是些冷食,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又嘱咐加上热腾腾的味增汤和烧鸟,总算不至于太过寒凉,伤及肠胃。 中间萧拓自若地替她添茶,宋纾予抬头,只看见缭绕的热气模糊了对方的容颜。 怔然之间,她才想起,这居然是自大学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外食。 而后她又情不自禁产生不合时宜地好奇,经年未见,不知他又是如何同他那位相处的呢? 然而每每想起这个问题,九年前的失落与惝恍总会如冰冷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吃完饭,宋纾予起身要去买单,却被萧拓伸手制止。 “总不至于出来吃顿饭还要你请,万一被小谢他们听说,要在畅言发帖痛斥领导抠门了。” 他一边拿出钱包,一边不容置否道:“给个面子,今天我请你。” 畅言是创未的内部论坛,只要不谈涉密话题,员工们在论坛里可以畅所欲言。有时还会发各种匿名水帖吐槽奇葩同事或者苛刻领导。 只是请吃一顿饭,宋纾予并不坚持拒绝:“好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心里却不由自主将对方随口说出的理由,当作领导的疏离,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 下午按照原定计划,两人来到小樽水族馆。 看着企鹅们歪歪扭扭地努力列队行走的样子,宋纾予的心情和缓许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拓原本正拿着手机给企鹅录像,顺势便将镜头转向她,宋纾予却以为对方要给自己拍照,虽然鼻头冻得微红,还是摆出招牌剪刀手,微笑着看向镜头。 直到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定格了十秒钟之后,嘴角都笑得发僵,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萧拓忍着笑意轻咳一声:“其实,我是在录像。” 宋纾予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只身径直走向旁边展馆。 “好了,下次不逗你了。” 萧拓追了上来,拍拍她的肩膀。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恍惚间,仿佛回到校园时光。 那还需要在两人愈发熟络之后的记忆碎片中拾取。 某次在网球场,萧拓跟她这个初学者开玩笑,故意发来几个很难接的球。 忙碌的宋师傅上蹿下跳,白忙活半天,也只落得个捡球的份儿。 她佯装生气,把球拍放到背包里便要离开。 萧拓这才紧张,怕她真生气了,连忙追过来。 颀长的身影顶着烈日,温柔地覆盖下一片阴影:“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年少时虽懵懂青涩,那些细微情绪却更能在心底烙下炽热的印记。 以至于连当时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都如灼烧般,滚烫分明。 相同言语,相同伴侣,只是时移境迁,两人已无法再回到相同时光。 那些别扭情绪来势汹汹,却又毫无道理。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种鲜明的感受,感到有些不自在,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萧总,现在几点?太阳下山之前,我们还要登上天狗山。” 又听到对方突如其来的倔强客套,萧拓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最后只得舒了口气,轻声同她说:“才两点半,一会儿我们坐巴士过去,时间还很充裕。” - 最终,他们还是成功赶在日落之前登顶了天狗山。 那列从山脚缓缓滑动上升,纷至到来的亮红缆车,似乎成了白茫茫天地间浮现的唯一一抹艳色。 萧拓坐在靠门位置,先从缆车下来,伸出没受伤那只手,准备接应宋纾予。 说毫不在意,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她实在不想表现得扭扭捏捏,将手轻轻搭了在对方手背上—— 却被萧拓反手攥住,等她下来站稳之后才松开。 “地上有些滑,小心点。”他说。 “谢谢。” 宋纾予的声音很轻,好像被猎猎的冷风吹一下就散了。 山顶道路洁白喧软,飘雪在鼻尖上凉丝丝融化,和其他游客一起,两人踏着积雪走向展望台。 冷风夹杂着飞雪,吹起了她的发丝。 宋纾予站在山顶远眺,萧拓只是安静站在她的身旁。 山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海岸线旁边的房屋群落星罗棋布,紧密接连着深不可测的湛蓝海洋。 无垠景色倒是能够起到疗愈作用,宋纾予打开手机认真拍照,总算让心中那些纷扰思绪得到片刻沉静。 直至日落时分。 落日余晖散发着明亮橘子光泽,渐渐隐埋在灿烂云霞之后,随后一点一点,被远方的天际线所吞没。 暮色四合,蓝调时间降临,暖色天空渐渐过度成黯淡的深蓝。 山下小城已是灯火万家,如同千万萤火虫悄然降落,点缀着这片雪色画卷。 不远处,三两情侣紧紧依偎,或是相拥,或是接吻,拍照记录此刻的无限浪漫。 她下意识侧过去看向萧拓,而对方也正注视着她,眼神暗昧。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天的别扭缘何而来,原来,是源自内心的无法接受。 第17章 她无法接受,即使曾经那样被拒绝,自己依然会喜欢对方。 甚至连对方稍微施展的片刻善意,都能令自己扩大遐思,想入非非,陷入自作多情漩涡。 她更无法接受的是,这样沉沦下去,自己很有可能再被拒绝一次。 那无疑相当于,自己单身二十多年以来,情感道路上的二次自杀。 像是被火灼烧过的小兽一般,因得感受过那些熟稔的疼痛,所以不愿朝着那耀眼温暖的火焰再次靠近一步。 如果无法得到,那些暧昧拉扯便并不会让人感到享受。 - 山顶餐厅温暖宜人,皮质座椅柔软舒适,两人坐在靠窗位置。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在屋里便可看到室外,是夜色之下的冰天雪地。 吃过饭之后果然暖和许多,宋纾予双手捧着微辛的姜茶小口啜饮着,听萧拓同她讲他毕业后的经历。 “你还记得,毕业之前我们分别那次吗?” 萧拓突然开口。 宋纾予却没想到对方会扯到这个话题,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垂眸,浓密睫毛在眼下投放两片蝶翼般的影子,自说自话下去:“当初说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我有点不记得了。” 她下意识说谎,内心充满了未知的惶恐。 “如果你不想提以前……那么,倘若我们现在重新开始,是否可以?” 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紧,探身靠近对方,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携来一缕微乎其微的大吉岭茶香气。 原本正等着对方宣判出抱歉的疏离,此刻宋纾予不知所措地微微张开双唇,像只食物吃了一半被打断的仓鼠。 所以,这次不是自作多情。 也不是单身太久产生的意识错乱。 扑通,扑通。 宋纾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一下下放大,好似冬季一枚要突破冰封的湖面跃起的小鱼。 耳畔莫名浮现出了商雪的那句话:“你不是那种怯懦的人。” 不然,就迈出那步,再勇敢尝试一次? “我先考虑一下。” 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退缩。 只是那片厚重冰层已经出现了条条裂纹,心底的小鱼挣扎着准备蹦出水面,雀跃欢欣。 “好。” 刚刚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手心蓦然放开,萧拓眼中闪过一抹失落神色,不过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嗡嗡——” 倒扣在桌面上的黑色手机传来一声轻微震动,像是猛兽垂死之前发出的沉闷喘息。 萧拓看了一眼宋纾予,她不介意地摆摆手。 萧拓拿起来看了一眼,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诶?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寒冷天气下手机电量掉得极快,晚上才没电,已是手机给了天大面子。 “我包里有充电宝,你的手机接口是type-c吧。” 宋纾予在那只挤满了暖宝宝、纸巾和化妆品的托特包里翻找了一阵,终于从包底拿出一只大耳狗白色充电宝,和一根蜿蜒曲折的数据线。 萧拓顺手将手机推过去:“那麻烦你先帮我充,我去结账,好在有现金。”说完他掏出钱包,指了指桌牌上写着的“cash only”。 他起身去结账,宋纾予帮他将手机充上电,片刻后屏幕便死灰复燃,浮现出开机界面。 好巧不巧,开机之后,手中的手机又传来一下轻微的震动。 她瞄了一眼,这次倒不是因为电量耗尽而关机,而是屏幕上显示出了“接收到1条微信消息”。 她看了一眼收银台那边,隐约能听到萧拓在跟店员用英语攀谈,似乎是钞票太整,零钱不好找,对方还在柜台里面清点找零。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下意识划了一下屏幕。 而萧拓的手机,居然没有设置锁屏。 都不用点进去,她便能看见通知栏里悬挂着的微信内容,空气瞬间凝结,方才还躁动的内心,也瞬间平静如一潭死水。 “你在哪?有空给我回个电话。” 发信人的名字她并不陌生。 江存夏。 第15章 接近 宋纾予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一名背着沉重的行囊走了很久的旅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个她珍而重之行囊早已破损,里面背负的所有行李,已经不知觉间丢失在路上。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那次平安夜舞会曾给她带来沉重打击,却也没能叫她彻底打消念头。 甚至她可以说,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原本无限接近过成功。 只是,江存夏这个名字始终像一根刺,横亘在她和萧拓之间。 九年前,平安夜舞会。 宋纾予穿着前几日专门为舞会添置的小羊皮玛丽珍鞋子,踩在阶梯上发出清脆响声,刚刚还没觉得,此刻脚部的酸痛愈发明显。 走向二楼天台花园,推开隔断玻璃门,一阵冷风将人吹得瞬间清醒,她连忙披好外套。 下周还有两门选修课考试,她可不想被感冒影响。 月色皎洁,宋纾予独自坐在白色单人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悠,远处隐隐传来人群的喧嚣。 她说不清楚,此刻是失落,困惑,亦或是伤心。 只是似乎,当下的自己还没有任何身份立场来宣泄这些情绪。 “师妹。” 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男声。 她转头看去,看到朱燃杰正迎面走来:“刚想邀请你跳舞呢,结果却发现你人都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 “刚刚脚有点痛,我想着来这边休息一下,吹吹风。”她强笑道,随口扯了个理由,从秋千上下来。 两人一起靠在玻璃护栏上,安静眺望对面树林中的灯光点点。 “现在好点了没,要不要帮你带双鞋过来?” 朱燃杰体恤地问她,却不知是出于避嫌还是什么,并未投来关注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感到不太适应,连忙摆摆手说不用。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对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过于亲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没落地,他又觉得这话有掩耳盗铃之意,止了话头没再多解释,两人陷入一阵尴尬静寂。 最终,还是朱燃杰觉得有必要澄清这番误会,没忍住打破沉默:“师妹,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那么想让你早点来社团参与项目吗?” “难道不是看我天资聪颖,能为科大争光添彩?”她开玩笑。 “哈哈,你要非这么想,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你们入社之前,萧拓就去院办找老师导出了你们这些新社员的高考数理成绩。虽然没有太多竞赛加分,你的成绩排名却遥遥领先,我们当时就说,一定要让你入社。” 宋纾予讪讪地笑笑。 确实,高中期间她没怎么参加数理化竞赛,刷题倒是刷得天昏地暗。 尤其高一暑假听说萧拓去了科大,自那时起她已经树立了梦校目标。 她了解自己擅长应试,最后的大题答不上来便反复钻研。 揭榜那天,数学满分,理综也拿了高分,成绩现今还在外国语中学光荣榜上贴着。 朱燃杰顿了一下,一字一句认真道:“但是,真正让我下决心叫你早点参与的,还是迎新时第一次见你。那时,你看萧拓的眼神都在发光。” 宋纾予早觉得气氛不对,正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如何礼貌地拒绝别人的表白”,刚组织好的热乎言辞还没递到嘴边,就突然被他这句话创晕。 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有些呆滞的表情:“师兄其实我有喜……啊?” “我觉得,你俩有戏。” 朱燃杰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无比笃定。 - “所以,故事就是这样啦。” 冷风吹起男生蓬松的刘海,朱燃杰随意叼着从口袋里拿出的话梅棒棒糖。 他刚刚跟宋纾予重复完自己大学两年半以来的情感剖白。 宋纾予委实没想到大半夜还能吃瓜吃到饱,更没想到这人藏得比自己还深:“你一直喜欢江存夏,那你跟她说过吗?” 他撇撇嘴:“当然没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表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旗帜,没有胜算便冲上去的,那叫莽夫。” “再说呢,她和拓哥青梅竹马,这两年也拒绝了不少人,我可不想送上去当炮灰……”说完自己觉得话风不太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保证,拓哥对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在他的心里,除了项目就是学习。” “你别看他平时对谁都和颜悦色,其实跟别人很有距离感。今天俩人一起跳舞,也不代表什么,而且肯定有理由——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 宋纾予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师兄,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他心里只有学习,江存夏都不行,我就能行?” 第18章 朱燃杰愣了一秒,差点被她的逻辑说服,又觉得怎么能让师妹就这样放弃:“既然他沉迷竞赛项目,你就从项目切入呗。而且以后不是有我这个天才助攻了嘛?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他还藏了一句话没说:万一你成功了,那我离成功也不远了。 不过两人脑子弯弯绕绕多得很,也都心知肚明。 “好啊。”天台上,夜风轻轻扬起女生的浅黄裙摆,远远看去,像是一面旗帜。 既然从前未曾拥有,那就谈不上失去,又何惧放手一搏? - 临近寒假,校园的人愈发稀少,随处可见拉着箱子、背着书包准备离校的学生。 行李箱轮子在粗粝的柏油路上滚动,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为偌大的校园平添了几分寂寥。 考试之后,宋纾予去过几次实验室,但都没见到萧拓。 朱燃杰说他家里有事,这几日都没来过学校了。 萧拓不说,其他人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宋纾予只得继续自己摸索着调试后续的嵌入式代码,好在距离全国大学生智能车竞赛还有大半年时间。 放假一周,室友们早早各自回家,期末成绩也都已出来。 宋纾予登录教务系统查询,不出所料,是全a。 看她这周依旧准备驻扎实验室,母亲郝文馨早有不满,专门打来电话催促了四五次,让她早点回家。 收拾好行李箱,关上空荡荡的寝室房门,她就这样匆匆告别了半年大学生活。 社团有不少深城本地同学,寒假期间也有人大包大揽地牵头组织过一两次饭局和狼人杀,宋纾予每次都满怀希冀地妆造和参加,只是都没有看到萧拓。 好在宴席上有和他同个学业导师的本科同学,隐约听说他硕士有出国打算,在考德福和发论文,因此假期里忙得很。 既然没有交集,宋纾予也并不想生硬地同对方主动联络。 连带她那些懵懂的小心思,也耐心等待机会,在心底静默地蛰伏着。 - 经历了喜气洋洋的亲戚过年串门,热热闹闹的高中同学聚会之后,伴着黄花风铃木盛开,春季学期如约而至。 “拓哥这学期补上一门缓修体育,他准备选网球。纾予师妹,干巴爹!” 开学前一天选课,微信弹出朱燃杰最新的前线消息,附上一个胖胖橘猫举着爪子加油的表情包,可爱又严肃,像极了起跑线上的发令枪。 早上八点五十,宋纾予准时盘腿坐在寝室凳子上,拿起冰拿铁吸了一口。 此时两个室友也严阵以待,坐在各自电脑旁。 等待时钟指向九点,宿舍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的鼠标点击声音,键盘f5刷新键都差点被几人按烂。 十分钟后。 “抢到了吗抢到了吗?别的都好说,体育真的是太难抢了。” 麦笛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将电脑一推,侧过头问其他两人。 “我抢到了,抢的舞蹈与形体。”沈琛刚点了提交,总体还算满意。 麦笛跳过去和她击掌:“我也是选的这个!” “纾予,你呢,抢到体育课了吗?学校这破教务系统真是卡死了,关键时候用不了一点儿。”麦笛忍不住又控诉一遍万恶的老古董网站。 宋纾予刷新网页,某门体育选修已经得偿所愿被放入课表,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网球。” - 深城最近阳光灿烂,天气渐暖,特别是中午和下午,不少人都已经换上单衣。 学校还有一些热血沸腾的男大学生,早早穿上短袖t恤,衬着开满大街小巷的粉嫩三角梅,更增添几分盎然春意。 网球课安排在下午第一节 。 宋纾予穿着宽松的浅灰休闲运动套装,束好马尾,戴着顶白色鸭舌帽,背上前几天新买的网球拍,早早来到球场。 不消一会儿,她便在球场入口看到了萧拓,他穿了件清爽的白色运动卫衣和灰色运动长裤,两人竟莫名有些搭配。 看到对方之后,宋纾予按照昨日脑海中预演的那般,挥手朝他打了招呼。 果真萧拓自然而然地朝她走来,站到她身边,又侧头随口同她解释:“我之前上课时间冲突,就给体育办了缓修。没想到你也选的网球。” 科大的舞蹈与形体课程在女生之间一直非常火爆,导致另一门网球课男多女少。 宋纾予就只是抿唇笑笑。 看人都到齐之后,网球老师让大家分散站开,开始向同学们介绍球网、发球区和比赛场地划分,又向大家说明得分方法、局数和盘数的设定以及换边规则。 宋纾予刚开始上课就听得有点瞌睡,只能尝试着控制自己不要走神。 “这样是正手握拍。”授课老师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退役网球队运动员,省级甚至国家级奖牌都拿过。 他站在前方进行专业动作演示,同时眼观六路地检查指导学生的动作:“这样呢,是反手握拍。” 萧拓撩起卫衣袖子,露出有着明显锻炼痕迹的手臂,举拍挥舞了几下,却看到一旁宋纾予还在笨拙又努力地模仿着老师的动作,便轻声提醒:“你握拍的姿势太靠上了,食指根部贴住下面一点的斜面。” 见对方似乎还是不得要领,他干脆直接伸手去纠正她的动作。 温热修长的指节搭在她的手指上,略微施力,向下方推了推。 “现在好了。”他将手收回。 宋纾予感觉自己手指被触碰的地方有些酥麻,她侧过头看他,而他已经直视前方,眼神移到老师那边。 又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的抛球击球、挥拍学习之后,老师终于摆摆手,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两两组队,带着球筒去分散场地,分组练习发球和接发球。 前面同学都就近完成了组队,萧拓和宋纾予两人刚好站在队尾,自然也变成了一组。 萧拓笑笑:“只能咱俩一组了,你可别嫌弃我水平太菜。” “别,倒是你别嫌弃我才是。”宋纾予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两人开始练习击球之后,宋纾予才发现,萧拓不仅刚才练习动作时十分娴熟,现在的双人击球环节也尤为得心应手。 打了十多分钟,自己基本一直在捡球,甚至连对方送到手边的球,都没能完美击中。 对面的萧拓却一直能接住自己从千奇百怪方向发来的球。 在捡了第三十次球之后,她没忍住问道:“拓哥,你……是不是本来就会打网球?” “略懂一点。”他轻飘飘地回答,只是这个“略懂”,显得有些过于谦虚。 “那你为什么还选这门课?” 这次她是真的有点好奇。 萧拓只是垂眸冲她笑了笑:“如果我说,我想要精进一下球技,你会相信吗?” 第16章 搭子 英语外教是位留着金色半长发的纽约人,他在听说课程上随机点了宋纾予回答问题。 不过此时的她,还沉浸在刚才体育课萧拓眼含深意的那句话中——“你会相信吗?” 如果当时自己对他说不相信,他又会说出什么别的理由? 她好奇得很,却又实在害怕,说出来之后,是在自取其辱。 于是,她便同对方说:“我相不相信,重要吗?” 萧拓只是莫测内敛地笑笑。 宋纾予讨厌别人卖关子,反正不论什么理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便是了。 坐在旁边的沈琛看她心不在焉,朝她使了个眼色,指向英语课本上一道问答。 好在她的英语底子没落下,稍作思考便轻松应付过去。 匆匆吃过晚饭赶到实验室,宋纾予刚好撞见正要进门的萧拓。 他似乎刚冲了澡,周身传来清芳的香皂味道,还换了件简单的白t,头发带有一丝水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感。 对比之下,刚刚上完一天课的宋纾予反倒是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像只潦草小狗。 她下意识向后瑟缩了一下。 萧拓朝宋纾予点点头,随即又出言提醒大家:“离竞赛开始还有五个月,咱们去年刚来的新组员们,今年也都是中坚力量了,辛苦大家最后再奋斗一段时间。” 宋纾予隐隐感觉,体育课上的对话令自己落于了下风,却又不知应该如何才能扳回一城,这会儿看到萧拓有些心烦意乱。 但无奈项目急需推进,待会儿自己还要找他帮忙检视代码。 “这里的微控制器模块代码基本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调试一下参数应该问题不大。” 萧拓颀长的中指丝滑地搓动鼠标滚轮,快速检阅代码,鼻梁又架上了那副防蓝光眼镜,看上去其实有那么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宋纾予在一旁托着下巴,思考时眼睛忽闪,专心致志听他点评。 “拓哥。” 等到代码讲评得差不多了,她突然伸出白皙柔软的手背,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男生的胳膊,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解决方案。 第19章 萧拓正要合上电脑,动作一滞:“怎么了?” “你能当我周末的网球搭子吗?” 说完她又笑眯眯补充了一句:“我想要精进一下球技。” - 翠绿的爬墙虎密密麻麻,攀附着图书馆古朴的红砖。 隔壁某幸咖啡生意兴隆,周六下午,柜台前满是排队取餐的大学生。 萧拓不久前找到一个窗边位置,喝了口冰美式,不想浪费等待时间,于是打开笔记本电脑,等仿真程序跑完。 他回想起那天两人在实验室的对话,至今还是觉得自己这波被宋纾予道德绑架了。 不,准确来说,是被自己体育课那1学分给绑架了。 宋纾予难得柔声细语地说,她怕挂科,要加练。 还没等他回答,又说如果不答应陪她周末练球也可以,那么以后网球课他刚好可以选择一个人对着墙打,网球变壁球也是一种锻炼方式。 他揉揉眉心,有些头痛,又觉得好笑:“我如果没有搭档,你不也直接挂科了吗?”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是哦,不过我大二还能补考或者重修,不过拓哥你……”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脸恳切的表情,好心提醒对方:“再下学期就大四了吧,你确定要等到大四再上一次体育课吗?” 萧拓沉默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毛,朝她说:“好啊,周六还是周日,几点?” 他答应下来,并纳罕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拒绝了? 却没意识到,心底竟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期待。 最后两人约在周六下午两点。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响声。 他抬首,看到背着网球拍的宋纾予,一身鹅黄色运动服,分外青春洋溢。 萧拓冲她招了招手:“要不要喝点什么,拿铁?还是焦糖玛奇朵?” “不用啦,谢谢。” 宋纾予放下球拍和书包,在他旁边坐下,稍微凑近,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屏幕。 “是一篇在写论文的仿真模拟。”萧拓干脆将电脑转向她。 漆黑顺滑的发尾垂下,轻轻挠过他的手臂,有点痒,旁边隐隐飘来好闻的柚子香波味道。 他不自觉吸了吸鼻子:“稍微等我一下,仿真程序马上跑完,我们再去打球。” “好。” 宋纾予拿出皮筋和一把梳子,将那头柔软的秀发梳顺,又信手将梳子递到萧拓手边,耍赖说:“你的电脑都把桌子占满了,帮我拿下。” 萧拓想说自己那台笔记本哪里有她说的那么大,转头看向对方忙于束发的嫣然侧脸,又看看手中这把嫩粉色发梳,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只好仔细端详手中这把散发着淡淡香波味道的梳子,造型精致,弧度圆润,他的神思却不由有些恍忽。 叮地一声,绿色进度条终于运行至终点,电脑屏幕弹出模拟完毕的电流波形和仿真数据。 “好了?那我们走吧。” 等萧拓保存完数据,宋纾予也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自然地从萧拓手中拿回了梳子。 - 日光穿过稀疏的树叶,斜斜照射在宽阔的网球场上,投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场地上白色线条被映照得清晰可见。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球场两端。 宋纾予简单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双手握拍,抿了抿唇,面露几分紧张:“开始吧。” 萧拓率先发球,阳光照射下更显身姿挺拔,微微握紧球拍的手臂结实有力。 他将那颗黄色小球高高抛起,挥拍击出。 网球在上空划过一条轻盈弧线,快速飞向对面。 好在宋纾予已有准备,判断出落点,迅速奔跑过去,挥拍回击。 小球化作了一道金色光影,转向之后,再次朝着萧拓飞去。 网球来回飞舞,循环撞击着球拍与塑胶硬地,球场中不时传来清脆的“砰砰”声。 随着两人不断跳跃挥拍,配合也逐渐变得协调流畅,动作愈发娴熟。 日光炎炎,洒下了斑驳的动态流光。 最终,伴随着萧拓一个快准狠的截击,网球弹跳着,掉落在了对面。 “好累,今天就到这里吧。” 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宋纾予擦拭掉额头汗珠,揉揉酸痛的肩膀,看了一眼运动腕表,状似不经意地说:“拓哥,快五点钟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你,谢谢你今天陪练。” 萧拓看着她因为刚刚打球有些凌乱松散的头发,眼睛弯了弯:“好啊,看你想吃什么?”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自己,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翘起嘴角:“不然,就西门外那家花漾小馆?西式简餐。” “走吧。” 两人收拾好背包,并肩离开网球场。 - 绿植装饰鲜翠欲滴,室内灯光昏暗幽谧。 年轻歌手正坐在舞台的高脚凳上,轻轻拨动吉他琴弦,自弹自唱。 花漾小馆自开业以来,一直是科大学生情侣约会和好友聚餐的不二胜地。 萧拓让宋纾予负责点餐:“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 她勾选了蒜香罗勒意面,辣油芝士披萨,蔬菜沙拉和一道红椒番茄炖牛腩,将菜单交给服务生。 等菜上齐后,两人边吃边聊。 先是聊了最近社团的项目,话题又渐渐转向各自的兴趣爱好。 宋纾予现在一点儿也不怯场——因为她对海贼王已经能侃侃而谈了。 在得知对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也是球状闪电之后,宋纾予颇为意外:“好巧,我也是。不过我看大家普遍比较喜欢作家那部著名代表作。” 这次却不是她信口胡说,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应该从书籍聊起——枉自己当初兢兢业业看完了二十个小时的海贼王解说。 “虽然这本相对小众,关于量子武器的设想还是挺吸引我的。” 萧拓说完又补刀一句:“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喜欢的动漫和小说居然一样。” 宋纾予听罢,有些心虚地干笑两声,只能说是呀真巧。 最后这顿饭是还是萧拓买了单:“看你这段时间在实验室这么辛苦,难得一起吃顿饭,还是让我来买单吧。想请我吃饭的话,下次吧。” 宋纾予羞赧又雀跃,只好把这当成下次的邀约。 她想,朱燃杰说的对,所谓告白,本就应该是胜利的旗帜,而不是冲锋的号角。 与其担惊受怕被对方拒绝,还不如先维持这种暧昧的拉扯。 至于其他的事情,或许等他们了解一些,再了解一些。 每晚去实验室,周末回家,亦或偶尔约萧拓打球。 就这样,宋纾予忙碌且充实地度过了这个春季学期。 两小时练习结束,两人背着书包从网球场出来,并肩走在路上闲聊。 好在最近智能车调试进展顺利,赶在期末之前,宋纾予能够全身心投入各项课程复习。 还有一周就是体育考试,不过鉴于和网球高手萧拓保持着一周一练的频率,宋纾予十分有信心能通过这次考试。 走着走着,宋纾予的耳畔隐约听见附近传来一阵细微的呜咽,凄厉又无助。 分明是盛夏时节,周围却莫名刮起一阵瑟瑟冷风。 她一瞬间打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个,是什么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萧拓。 好在经过长达一学期的组队练习,除了锻炼出球场上的默契,宋纾予如今已经能够熟络地将锅扣到对方头上—— 她扬起眉毛,理所当然地问道:“拓哥,你听见了吗?还是说,因为刚刚打球你下了死手,身体疲惫导致我的大脑供氧不足,所以突然出现了幻觉。” 第17章 医院 萧拓被她这番话哽了一下。 训练开始之前, 宋纾予说今天他必须加大强度,不要总给自己喂球放水;等到打完球,又开始嫌弃自己不懂礼让。 难道这就是善变的女人?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开口反驳。 适时附近又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动, 萧拓侧耳仔细听了听:“好像还真有什么声音, 小心一点。” 他下意识挡在宋纾予身前, 缜密地找寻声音来处, 最后定位到不远处路边野蛮生长的茂密草丛。 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萧拓眼神警惕, 低头看去,却发现一只毛茸茸的小土狗。正躺在乱草之中,不时发出细不可闻的悲泣。 宋纾予站在旁边,一眼看到它正在渗出血丝的左前腿,焦急地便要上手帮忙:“它受伤了。” 还没等她靠近, 已经被人伸手拦住:“我来吧,小心它受到惊吓, 可能会抓伤你或者咬到你。” 萧拓说完, 脱下身上雪白的运动外套, 慢慢蹲下身,轻柔地将那只可怜的小生物裹了进去。 第20章 好在小狗既没有挠人, 也没有咬人,亦或是伤口的疼痛让它一时间忘记了反抗。 它只是灰头土脸地躺在萧拓怀里, 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持续而小声地呻吟着。 “可能是之前被学校的电车或者单车撞到了,才会一直躲在这里。”萧拓又仔细地查看了一眼它正在渗血的伤口, 转头跟宋纾予说:“还是先带它去医院吧。” “我记得学校附近是有一家宠物医院的,还是先去西门吧, 我来打车。”宋纾予指了指西侧,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校门。 萧拓抱着小狗,两人快步走出学校。 宋纾予在门口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师傅开往宠物医院。 - “轻微骨折,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也没有内伤,不用做手术。就是还要恢复一段时间,最近好好休养生息。” 宠物医院,一位戴眼镜的医生指着刚刚拍出的黑白影像。 小狗腿上缠绕着压板固定装置,伤口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也打完了消炎针和营养针,眼皮微微耷拉着,有气无力地趴在病床上。 萧拓拿了凭据,去医院收费处刷卡缴费。 他回来时,宋纾予正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满心怜爱地看着小土狗。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抬头向门口望去。 “刚刚你去缴费了?一共是多少钱,我和你aa。”宋纾予一脸认真。 萧拓顺手把账单叠起来,塞到运动裤口袋里:“没多少钱,用不着a。如果觉得我今天的善行令人感动,应受嘉奖,下次请我吃个饭就好。” 她之前没养过小动物,也完全不了解宠物看病需要的花费,认为萧拓的提议颇有道理:“好啊,到时候看你时间,地点你定。” 约饭什么的,当下并不着急,待会儿还要将小狗带回学校。 只是看它这副楚楚可怜的负伤状态,断然是没有丁点儿觅食能力的,更何况医生也建议它多多休息,两人还没想好回去之后应该怎么照顾它。 带回宿舍虽然方便照看,但是影响室友不说,还违反了学校寝室住宿条例,还是得先找个其他地方临时安置,宋纾予思来想去,也有点头大。 “实验中心后面有间仓库,倒是能遮风避雨,还冬暖夏凉,钥匙一直放在中心。” 萧拓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真能给这只小土狗找出来一处落脚点。 “不如先让它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待会儿买点狗粮,我定时去投喂吧。” 他的专业课上周已经考完,论时间还比宋纾予要充裕一些,只要去实验室时顺便喂养就好。 日头落尽,天色昏黄。 两人带着小狗离开宠物医院,在旁边宠物用品商店买好狗粮,又在路边摊打包了两份煎饼果子,约车回学校。 钥匙插进锁孔,试探着缓缓转动了两圈,咔嚓一声,仓库大门打开。 房间一片漆黑,萧拓将钥匙塞回口袋,右臂还抱着哼哼唧唧的小狗,左手轻轻碰了下宋纾予的手臂:“这里有个门槛,小心别被绊倒了,开关在你左边墙上,试下能不能找到。” 宋纾予轻声应了,伸手在墙上摸索,似乎还摸到了疑似蜘蛛网的东西,暗自皱眉。不过还是成功寻觅到开关,房间顿时变得明亮。 仓库放置了不少实验中心尚未拆封或是已经报废的设备,铁制货架和柜子上贴着条形编号与设备名称,一目了然。 虽然这里打扫不怎么频繁,但是不时会有人来翻找和倒腾设备,不得不说,地面倒是没有她想象中脏乱。 萧拓将衣服铺在桌上,放下小狗,拿起扫把在墙角简单打扫了一下,招呼宋纾予把小狗放在那边。 回来路上,他们在学校超市买了两只小盆,用来给小狗喝水和喂食。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往盆里倒了些水,又将狗粮拆封,洒入少许食物,小狗便支撑着完好的小脚,探头大口吃喝着。 看它吃得一本满足,忙活到现在都没吃饭的二人也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萧拓拆开刚刚买的煎饼果子,顺手递给宋纾予一个。 宋纾予忙活了大半天,心知自己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干脆大大咧咧啃着煎饼。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脊背:“原来小土狗也这么可爱啊,我还没养过狗呢。”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打点水来,我给它擦洗一下,洗干净会更可爱。”萧拓侧身看她像幼儿园孩子一般,看着小生物一脸痴迷,顿时哑然失笑。 “我们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宋纾予突然抬头,正在疯狂炫饭的小狗也若有所感地从食盆里抬起头来,懵懂地看了看两人。 萧拓愣了愣:“名字?可以啊,你觉得叫什么好?” 宋纾予托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会儿,眯着眼睛问:“叫小特怎么样?特别可爱,特别聪明的意思。” 或许是和她呆久了,萧拓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怀好意。 他沉思一会儿,转头跟宋纾予说:“这样它的名字缩写就和我一样了?你说是不是故意的吧。” 宋纾予的小九九被人猜中,却还要逞强假装淡定:“我哪里有这么损?你就是多想了,这名字不好吗?” 萧拓其实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抬眸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挺好。” “那你每次看到它,岂不是都能想起我。” 窗外月上柳梢,室内灯火昏黄。 仓库角落,两人潦草吃完今天的晚餐。 宋纾予故作镇定地抚摸着这只刚刚被赋予名字的小狗,不知不觉间,绯色红晕从耳后一点一点蔓延开来,逐渐爬上脸颊。 - 经过一段时间的轮流投喂照看,小特的伤逐渐好转,只是还需要时间,等待慢慢康复。 期末考试时,宋纾予的网球课不负所望拿到了“a”。 虽说她在过程中本身付出努力不少,却也不得不将一部分成果归功于长期以来萧拓周末不辞辛苦的陪练。 社团小组所负责的智能车项目逐渐完善,萧拓之前建议使用两轮在前一轮在后的车型,便于加速。 不过在实验过程中,发现行驶途中车辆甩尾动作幅度太大,稳定性较低,还在进行最后优化。 为了能够更好地准备竞赛,不影响团队项目进度,这个暑假宋纾予没有选择直接放假回家,而是和社团同学一起待在实验室,继续过关斩将,攻坚克难。 她和萧拓之间,总算度过刚入学时不怎么说话、往往在实验室才会因项目而开口交流的阶段,两人日益变得熟络起来。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她想。 “咳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拓哥这个钢铁直男和女生说这么多话。” 实验室里,朱燃杰拆开一块士力架塞进嘴里,他趁调试休息的间隙,边八卦边慢悠悠走到宋纾予身边,冲她挤眉弄眼地比了个大拇指。 萧拓拿着份刚打印好的电路图纸经过,闻言用纸卷轻轻敲了下朱燃杰的脑袋,略带无奈地辩白:“我说的都是项目的事请好么?这两天,智能车竞赛的报名通知可快要发布了,作为一队之长,你怎么还能有心思忙着八卦别人。” 宋纾予手头忙着敲代码,嘴上却也不放过朱燃杰,她转身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眯眯示意他凑上前过来。 然后在他耳朵边小声说:“朱师兄,别光调侃别人,你自己的情感状况怎么样了,进度条动了吗?得加把劲啊。” 这话真的是朝他的心头扎刀,即便眼看着萧拓同宋纾予愈走愈近,江存夏对他每次的邀约还是礼貌拒绝,搭讪示好一概视而不见。 眼看着他使尽浑身解数,对方依然巍然不动,因此最近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顶着陈凯的毒打,在宿舍里鬼哭狼嚎唱《听海》。 他闻言发出一声哀嚎,飞奔过去,小鸟依人地靠在室友陈凯厚实的肩膀上,作出西子捧心状:“凯哥,他们合起伙来都欺负我!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得为我做主。” “起来起来。”陈凯手上还拿着一只冒烟的电烙铁,方才正专心致志地往电路板上焊器件,差点被他吓一跳。 他毫不客气地把朱燃杰毛茸茸的脑袋推到一旁,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顺便嫌弃地送他一个白眼:“我这结实的臂膀,可是留给萌妹子的,对你这一大老爷们儿没有任何意思,劝你好自为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兄弟姐妹们,破纪录了!车型改装完成后,已经超过了之前智能车测试的最快时间!” 测试小组取得突破性成果,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惊呼。 宋纾予松一口气,近期绷紧的神经终于能够暂时舒缓,手指离开键盘,下意识看向窗外。 第21章 微风摇曳,拂动雪色纱帘,外面天色蔚蓝,阳光灿烂,一切似乎都是明媚的模样。 而此时,距离竞赛开始,还有最后一个月。 第18章 决赛 盛夏八月, 烈日高悬。 树影斑驳,投射在焦黑色柏油马路上,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滚烫热浪。 众人期待已久的智能车竞赛终于拉开帷幕, 各高校代表队伍纷纷登录系统报名参赛。 竞赛包含初赛与决赛两场, 初赛的赛道相对简单, 晋级队伍也不在少数。 不出意料, 宋纾予所在的小组顺利通过了分组初赛。 收到消息后,朱燃杰立即在智能车小组群里转发了官网公示的决赛入围名单——“春田花花幼稚园代表队”赫然在列。 这个看上去颇为不正经的名字, 是报名时朱燃杰代表大家取的,坐在隔壁旁观的陈凯喝水差点喷出来,当下就表示出强烈反对。 朱燃杰环顾四下,实验室里其他队员都在热火朝天地忙于调试,无人关注, 随即宣布陈凯本次的反对无效。 不过不得不说,和公示名单中熠熠生辉的“你说的都队”, “碱基互补配队”, 以及“输了怪领队”相比, 这个名字倒是显得没有那么格格不入,甚至带有几分朴实。 酷暑之下,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只有报名参赛的队员们还在一直坚持来实验室, 争取在这段时间进行最后的升级优化。 临到决赛前一天,宋纾予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心跳加速,坐立难安。 她曾经暗自期盼了很久,如今终于争取到机会, 可以和他站在同个赛场,并肩而行。 明天便要迎来终局。 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寝室里, 辗转反侧,到底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微信。 点开和萧拓的对话框,无数次输入后又逐个删除,迟疑半天,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打下一行字。 「拓哥,明天比赛加油。」 点击发送,附上一个柴犬加油打气的表情包。 对方很快便回复她:「别紧张,我也在。」 短短六个字,却像是打了一针定心剂,宋纾予见他淡定,自己也顿时放轻松不少。 「话说,你明天晚上有约吗?」 长期未被填补的少女心思,慢慢开始得寸进尺。宋纾予下定决心,无论结果如何,这次都要说明心意。 「没有。」这次对方半晌才发来回复。 她打字的手指有些颤抖,心如擂鼓,紧张得快要跳出来:「那不如借我点时间?晚上七点,实验室见。」 「好啊。」 看到回复后,终于长舒一口气。 宋纾予心头涌起细密的温暖,渗透到全身各处,放下了手机。 今晚一夜好眠。 - 决赛现场设置在深城会展中心,现场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大部分参赛队伍都已经到齐了。 “燃杰,联系上拓哥了吗?” 陈凯拿着手机快步跑来,圆圆的脸上满是焦急。 “还没有,他家离会展中心近,昨天不是回家住的么?从昨晚上就没见过他了。” 朱燃杰刚刚已经尝试着打过去无数电话,每次收到的却都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转身看看宋纾予,对方摇了摇头,神情比他还要焦虑。 自从昨晚约定之后,直到现在,对方再也没有回复过她一条消息。组里其他人也是相同情况。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时,他们的手机同时传来了“叮——”的一声。 「对不起,刚刚手机没电,家里出了急事,今年的比赛我无法参加。」 「这次就拜托你们了,抱歉。」 连续两条,都是萧拓在小群发来的消息。 几人慌忙问他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帮忙,却都没能再收到回复。 与此同时,志愿者已经拿着喇叭站在门口,开始召唤选手们尽快完成赛前检录。 社团其他几人也一同前来,不过他们报名的是独轮组,项目不同,便先行告别三人去往隔壁分赛场。 宋纾予和萧拓、朱燃杰、陈凯所在的是摄像头组,四人一向配合良好,唯独今天却缺了一员主力,决赛时调试时间也十分有限,不由得有些紧张。 即使焦虑担心也别无他法,入场时间即将截止。三人对视一眼,只得前去录检。 “本次智能车竞赛是为加强大学生实践、创新能力和团队精神的培养,促进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由自动化教指委和创未技术有限公司联合主办的大型赛事。” 主席台前,两名主持人正在用洪亮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向现场观众和直播频道的观众们进行介绍。 “通过竞赛的形式给学生提供更多的实践机会,让学生们能够主动地、创造性地在实践中学习,从而培养创新能力和团结协作的精神…… ” 宋纾予全然都没听进去,不住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并无音信,萧拓依旧没再在微信群里说过话。 现在她已经没工夫去想晚上对方是否会赴约,而是分外担忧对方此时的状态,既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安全。 主持人齐声宣布比赛开始后,各小组开始按照之前排好的顺序,陆续在室内赛道开启竞速。 今年赛道难度设计再次提升,不仅有常规的避障环节和坡道设计,同时曲率、长度和弯道数目都进一步增加。 隔壁是独轮组,第一组便有小车跌倒越线,在规定时间内尝试了几次,终于取得一次有效成绩,不至于铩羽而归。 摄像头组这边也不容乐观,陆续有几组出现原地打转或是脱离赛道的情况,甚至有一组尝试多次都没能拿到有效成绩。 直到比分大屏幕上出现“999.99s”的无效时长,几名学生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赛场。 终于轮到宋纾予所在的队伍上场。 他们的小车是两轮在前、一轮在后的设计。之前萧拓说过,采用这种设计是为了追求速度、能够漂移,但由于缺乏稳定性,在决赛赛道上有可能会出现触线的情况。 收益越大,风险越大。 一旦触线,本次成绩就会作废,一共只有三次试错机会。 朱燃杰在起点处放手之后,小车顺利出库。 紧接着开始加速,成功通过了十字弯道和环岛路线,连续避过了多个障碍物。 不过正如他们之前所担心的那样,由于车速过快而底盘不稳,在几个连环弯道处,甩尾时触碰到了黑色的赛道边缘。 陈凯急急忙忙走了过去,收回小车。 几人聚在一起分析了下原因,宋纾予找到车身上的接口,调整了几项参数设置,又将小车放回原点,重新出库。 第二次倒是没出现什么意外,小车跑完了全程,取得了33.164s的有效成绩,不过距离第一名仍然还有零点几秒之差。 宋纾予紧张得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竞赛,但她心底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 萧拓意外不能参赛,反而让她的好胜心达到了巅峰。 她下定决心,今天要用尽力,助他拿到属于团队的荣光。 几人把智能车拿到弯道中间思考优化方式,宋纾予思考了片刻,把小车调整成手动循迹模式,通过人工操作完成惯性导航。 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方法来进一步减少用时了。 她不自禁攥紧了拳头。 黑色的车影冲出起点,风驰电掣。 这次一定要成功,宋纾予在心底对自己说。仿佛这次出征已经成为了自己多年执念的见证,不只为他人,更是为了自己。 车辆极速掠过赛场,奔向终点。 而她紧张得闭上眼睛,不敢观看。 “科大本次的有效成绩为31.717s,超过了目前的第一名,深城大学的32.331s!” 优化方法果然奏效,宋纾予舒了一口气,不过依然没敢放下心来,惴惴不安地担忧其他队伍是否会将自己超越。 然而直到比赛全部结束,居然也没再出现过超越他们组的最佳成绩。 这是……赢了? 自己代表科大,获得了第一名? “恭喜科大代表队取得了摄像头组最佳成绩,获得智能车竞赛总决赛冠军!” 广播中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宣布,旁边的朱燃杰和陈凯已经激动地抱作一团,像原始人一样大吼大叫。 只有宋纾予还有些恍惚,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进入科大一年以来,和伙伴们在实验室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22章 或许唯一的遗憾,便是今天队伍中独独缺少了付出最多、最为关键的那个人。 等站到领奖台上时,她还有几分心神不定,感觉梦境成真。 朱燃杰和陈凯却表示:“这是洒洒水啦,去年我们和萧拓一起参赛时,也是取得了决赛冠军。”仿佛刚才狂喜的人不是他俩。 不论如何,这是宋纾予入学后参加的第一个赛事,她找到志愿者帮忙拍了张三人与奖杯合照,优先发给了萧拓,然后才转发到群里。 “拓哥,今年我们还是冠军,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刚从领奖台下来,朱燃杰也快速地掏出手机,在几人的小组群里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但这条消息也依然是石沉大海,迟迟没收到任何回复。 萧拓既没有来现场,之后也没有任何消息,几人有些忧心忡忡,比赛结束后也没有什么兴致一起去吃庆功大餐。 最后干脆直接去了学校附近的家常馆子,随便对付几口,就各自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迎接迟来的假期。 - 宋纾予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萧拓晚上还是否会履约,毕竟今天对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匆匆出现了一次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 但是她知道,对方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会来。 所以自己满怀期待。 蝉鸣聒噪,夏意正浓。 因得竞赛结束,加之假期原因,今晚的实验室变得空荡荡的。 宋纾予拿着一本算法书籍,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翻看,默默等一个不知是否会出现的人。 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没说。 七点,他没有来。 八点,他仍然没有来。 九点,十点,十一点…… 直到墙上的时钟转过十二点,连窗外的蝉鸣也变得寂静,宋纾予终于意识到对方不会出现,觉得自己长达几个小时的坚持,在别人看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何况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也没有看进去。 而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19章 宣判 宋纾予心念一动, 转过头去。 “同学,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待会儿大门锁了,只能从侧门走了。” 原来是前来巡逻的保安大叔正拿着手电筒, 站在门口善意提醒她。 “哦好, 马上。” 期待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她站起身来, 潦草收拾好书包,按下灯光开关,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九月开学,实验室也没能见到萧拓的身影,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切好似宋纾予一场盛大的幻觉。 而流浪狗小特,之后也一直是她和社团其他几名同学轮流喂养。 “拓哥前两天来宿舍收拾东西, 说他要去创未能源实习了,大四的毕业设计他之前已经做的差不多, 只差论文完稿, 这一年应该不怎么回学校了。” 实验室里, 朱燃杰一边捣鼓新买的示波器,一边跟宋纾予聊天。 宋纾予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许久没怎么清理的实验台, 看看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心情渐渐变得有些烦闷。 - 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跳跃到宋纾予的肩上, 她正坐在教室上大二的学科专业课。 模拟电子技术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下面一众学生奋笔疾书,笔记本上龙飞凤舞。 最近她总是心事重重, 就连课堂笔记也写着写着便开始走神。 中性油笔准备写下的明明是半导体,定睛一看, 本子上却不自觉地写下了一个“萧”字。 她连忙划掉重写,重新打起精神认真听课。 许是老师自己待会要赴约,这堂课他讲得飞快,提前三分钟便翻完了ppt,喜上眉梢地向同学们宣布下课。 宋纾予背着书包,低着头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神思有些恍惚,却在楼梯转角处差点迎面撞上一位匆匆上楼的人。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宋纾予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抬起头看向对方,一脸讶然:“拓哥?” 迎面走来的人正是萧拓,他淡漠地点点头:“我回学校来拿点东西,顺便去系办打印成绩单。” 好不容易遇见对方,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她鼓起勇气质问对方:“拓哥,你上次为什么没来,出什么事了吗?还有,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抱歉,那次家里是有点事。” 对方好像并不在意那次失约,语气平静无比,清冷面孔上甚至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宋纾予想。 哽住的话语在口中滚了滚,脸色变得有些绯红,她艰难开口道:“那你待会儿有空吗?不然一起吃个饭?”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却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想,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低沉的嗓音从对面传来,传到耳边却又无比渺远,像是面对一场决绝的宣判。 “如果之前做出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真的非常抱歉,我并没有什么特殊想法,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之后,男生眼角带着一丝疲色,沉默地看向了别处。 对方的话已经不能更加直白,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被人捅开。 却不是以她希冀的方式。 一字一句,如同从高楼天台上抛下的透明许愿瓶,重重摔落到地面。 倾洒出几多少女心事,迸射无数玻璃残渣,粉身碎骨,无法复原。 宋纾予的瞳孔微微放大,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对方。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精致的面孔却因为困窘和羞耻而变得涨红。 她错愕于对方突如其来的疏离与怠慢,长久而呆滞地伫立在楼梯转角的台阶上,对面的男生则刚好站在低她一级的地方。 实在是太熟悉的站位。 恰如去年今日的那个温暖的雨夜,她入学后的第一个生日,在漫天暖色中,欢喜地收下对方的祝福,曾经令她长久地回味。 只是,两者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此刻她像极了一只开开心心走在路边,却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小狗,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水光。 那些球场与项目中的默契配合,不为人知的热切眷恋,自以为是的亲密相处,仿佛也已化为乌有。 最终只收到一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其实她本想告诉对方今天是她的生日,然而因为对方刚刚猝不及防的一番话,双唇仿佛被强力胶黏住了似的张不开口,嗓子也干涩得很,心头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从前自己那些小聪明,对方也能够一眼看穿,只会觉得困扰和好笑吧,那么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若有若无的期待,又算作什么呢? 下课铃声响起,正是午饭时间。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各个教室涌出,流动到楼梯里,又将他们挤散。 最后,两人甚至没能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 然而即便如此,宋纾予还是觉得,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许,对方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下次再见到他,她还是会选择继续问清楚。 新学期体育课,她和室友一起选修了游泳。 与之前不同,这次体育课程的选择,已经不涉及任何需要她特别关注的人和事情。 科大游泳馆水质很好,分为专业区和教学区,采用了最先进的循环水处理工艺,甚至已经达到国际游泳协会水质标准,平时也有不少周边居民慕名而来。 教学区一般是日常体育授课和师生锻炼使用,专业区则是需要取得专业资格后才能进入,比如,校游泳队的一众成员们。 江存夏赫然在列。 没错,除了是公认的外国语系花之外,她还归属校队,和队友们一起参加各项游泳比赛,从小到大获过几个区市级游泳奖项。 下午一二节是游泳课,三点开始游泳馆有校队训练,虽然上课和训练时间存在交错,但由于区分了场地,体育老师和队伍教练也不相同,彼此之间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宋纾予也在游泳馆和江存夏偶遇过,不过大多只是笑笑,相□□头示意,没有正式打过招呼。 两人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磁场。 结束一堂体育课,游了几个来回的宋纾予扶着爬梯筋疲力竭地上岸,和伙伴们带着满身消毒水味道,去旁边女淋浴室冲洗。 游泳馆淋浴室被雪白的瓷砖墙分成一个个狭小的隔间,悬挂着花里胡哨的浴帘与外界分开。 第23章 “纾予,我们洗完先出去了,外面等你。” 穿过一层薄薄的浴帘,传来麦笛的大声呼喊,而后隔壁帘子被人刷地拉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嗯好,我还有一会儿。” 她向来洗得比别人慢些,尤其每次游完泳,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次氯酸钠味道,令她焦虑生厌。 伴着强劲热水冲淋在皮肤上,宋纾予从一旁洗发水瓶子里用力挤出一点黏滑的液体,双手搓了搓,在发根揉出泡沫。 洗发水快用完了,回宿舍路上得去超市再买一瓶,她想。 没过多大会儿,浴室门口又远远传来了讲话声和脚步声,似乎又三三两两进来了几人。 刚进来的女生们零星选择了各自洗澡的小隔间,拉开浴帘走了进去。 “薇薇,周末约你一起出去的,是材料学院那个学霸吧。” 不远的距离,传来熟悉的女声,婉约柔和,她分辨出来是江存夏。 往常队员们下水之前也会先来浴室冲下冷水,只是今日游泳队来得好像比平时晚一些,宋纾予没太在意。 被问到的女孩愣了愣,羞赧又故作轻松地说:“是又怎么样,诶你别光说我,周六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萧拓来六公寓楼下等你,你俩是不是一起走了?” 宋纾予正揉着头发的双手顿了顿。 江存夏的声音隐约有些不好意思:“嗯,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女孩又笑嘻嘻地问:“你俩,莫非也是去约会?” “没有,是去我家见我爸妈。” 聊到这个话题,江存夏突然变得大方而坦诚,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以啊,你们俩来真的?进度这么快,家长都见过了。” 虽然都已经成年,见家长这个话题,对于大学时代的他们来说还是为时过早,顿时激发了几个女孩强烈的好奇心。 后面又隐约传来女生们互相调笑和嬉戏打闹的声音,但是宋纾予已经都听不清楚了。 头发上绵密的白色泡沫,花洒中奔涌出的滚烫水流,顺着面颊一条条流淌到眼睛里,传来丝丝刺痛,令她的双目难以睁开。 她擦拭掉脸上的泡沫,有些机械地冲把发丝洗干净,又缓慢地拿起洗发水瓶子挤了挤,却什么都没挤出来。 然后才发现自己拿在手上的那个浅蓝色空瓶子,是被用光的洗发水,她今天忘带了护发素。 原来,已经被自己用光了啊。 用光了,是该丢掉了。 - 那天,江存夏没有告诉任何人。 刚进入到浴室,她便注意到,第一排第二个隔间外侧,地上放着一只咖啡色透明洗漱包,里面卷着一条熟悉的浅卡其迪士尼米奇毛巾。 她记性很好,之前在游泳馆碰到宋纾予时,那女孩手中提着的便是这只包。 款式其实并没有很特别,不过这个洗漱包加上这条毛巾,她倒是还真从来没见到别人用过。 虽然,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隔间里面是宋纾予,但是,万一是呢? 所以她故意朝着上周偶遇过自己和萧拓的女生挑起话头。 只是想赌一下,即便输了,自己也不会损失任何。 况且,她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 宋纾予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室友半路一道去了超市,都还没有回来。 摘下的书包碰了一下挂钩,还没来得及挂牢,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对此她也不理不会,只是木然地换好衣服,又爬到床上,拉上床帘,用柔软的比熊图案毛毯蒙住了脑袋。 她静静地躺在一片黑暗中,脸上有些凉凉的,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睛,才发现眼角已经湿润。 - 自那之后,她没再看到过萧拓。 当然,她现在也不怎么想要见到对方,只为自己觉得有些不值。听朱燃杰说,他除了回来拿过一两次东西,平时也不再来学校了。 “纾予师妹,你现在和拓哥怎么样了?” 朱燃杰趁她编译代码的时候凑过来,想了又想,犹犹豫豫地问道。 她充耳不闻:“朱师兄,帮我把你左手边那块单板拿来吧,我烧写程序进去。” 看看她有些冷淡的表情,朱燃杰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单板递给她,又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除了偶尔周末回家,便是实验室,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忙着做大创项目,忙着刷绩点,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不再陷入之前那种可笑的境地。 之后她开始学德语,着手考德福,给自己做出一份漂亮的cv,也开始规划,没有对方的未来。 当然,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男孩,鼓足勇气向她表述衷心,她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我的心里只有学习”,便将对方想说的话扼杀在襁褓之中。 只是偶尔路过网球场,眼角瞥到球场中奔跑欢笑着的男生女生,她会垂下眼帘,淡淡地转过头去,而后,目不斜视走向前方。 后来听朱燃杰说,萧拓毕业那年,在创未实习后转正了,还借助一个校企合作项目拿到了这一届的优秀本科毕业论文,她也并不觉得惊讶。 毕竟她一直都相信也都知道,那个人,走到哪里都可以发光。 但如今于她而言,也只是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仿佛微风吹过的池塘水面,轻轻泛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如往常般平静。 大四那年,她收到了慕尼黑工业大学的offer。 在经历了十二个小时令人腰酸背痛的飞行之后,宋纾予终于顺利抵达慕尼黑。 她拉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阳光透过窗格泼洒进小小的客厅,亮堂而温暖。 一起合租的中国留学生跟她打过招呼,热情地向她介绍房间设施和冰箱分区,或许这就是未来两三年自己生活的地方。 她想,这次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和低纬度的深城不同,慕尼黑的十二月份很冷,街道两边的树木银装素裹,路面铺满霜雪,爬过一道道车轮碾压的轨迹。 玛丽亚广场张灯结彩,新哥特式建筑映衬着暖黄色灯光,到处洋溢着圣诞的节日气氛。 宋纾予早早就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围着暖和的羊绒围巾,一只手端着刚刚在路边买的热红酒,和留学好友一起在圣诞集市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从白胡子圣诞老人的手中接过赠送给她的橘子,笑着道谢,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在前方一闪而过,不由得有些晃神。 揉了揉眼睛,那道身影却又消失不见。 身处深城的对方怎么可能会出现德国,她自嘲地笑笑,想来也应当是自己看错了。 新年伊始,冷冽的冬日阳光透过圆窗投射在书桌上,宋纾予这天没课也没去实验室,只身呆在小小的公寓里在,笔记本上码字写论文。 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学师兄朱燃杰聊天解闷,却看到微信对话框中弹出这样一句话。 「对了纾予,听说萧拓调去创未德研所了,你在那边上学有见过他没?」 她轻轻发了一个“?”过去,向对方表达自己此刻的迷茫。 “他应该十一月就已经调过去了。不过创未的德研所在波恩,和你不在一个城市,没遇到也正常。” 朱燃杰是急性子,干脆直接发了几句语音过来解释。 她正准备打字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发了一句“不清楚”过去,而后放下手机,在笔记本上继续码字。 人生海海,时光有限。 她已经不想让自己再失望一次,如果没有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何况上次的告别,也确实有些不够体面。 - 自从来德国读书之后,宋纾予每天最大的感受就是忙碌。 两年时间,很快就从教授们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音里散去,从实验室变化万千的图像数据中流去,也从印刷在论文期刊上的黑色油墨字迹间淡去。 直到毕业之前,开始着手准备留学生招聘,她都没能见过萧拓。 也是,两人虽身处同一国家,却并不在同个城市,如果双方都没有心思,怎么可能再次相遇。 宋纾予父母都希望让她回深城,考虑父母年纪渐长,她自己也并不反对。 她本科时绩点挺高,基础扎实,研究生期间参与的课题项目也不算少,面试过深城几家规模较大的能源公司,结果都很不错,另外也收到了两三家新兴创业公司的offer。 在综合对比手头offer的薪资待遇后,她还是选择了创未。 只是这次无关风月,唯看前程。 第24章 黑色水笔在雪白纸面上一笔一划沙沙划过,坐在签约会议室里,宋纾予在创未能源就业合同上,笔画清晰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20章 答案 小樽天狗山顶。 窗外风雪渐缓, 继而又止。 等到萧拓结账回来之后,宋纾予故作若无其事,将手机和充电宝一起交还给对方。 两人又乘坐列车回到了札幌, 一路上她神色冷淡, 兴致缺缺。 旁边的萧拓忙着处理白日堆积的工作消息, 未能察觉任何异样。 想起方才偶然在餐厅所见, 她依然如鲠在喉。 说完全不在意大可不必,她心里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萧拓和江存夏, 依然藕断丝连。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愤怒的,本以为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内心已经如钢铁般坚硬,麻木到滋生不出任何火苗,却意外地逐渐泛起一丝苦涩。 静静合上双眼,宋纾予缓慢调整呼吸。 她并不想同对方大吵大闹, 且不说自己为什么看了对方手机,比起这种没有任何立场的临时质问, 她更希望等待萧拓主动开口告诉自己。 然而直到打车回到酒店附近, 萧拓依然没有向她透露关于自己和江存夏的关系。 想来也是, 或许对方私下还十分得意于自己的彩旗飘飘,蝶恋蜂狂。 附近几盏路灯似乎年久失修, 忽明忽灭,又因今夜无月, 寂静的街道显得分外黯淡。 她深呼吸了一下,温热的气息在她有些苍白的面庞周围氤氲出一圈白雾。 而后笃定地看着对方,冷冷地开口:“我考虑好了,萧拓, 我不想。” 听到一本正经的语气,萧拓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如果给不了别人想要的答案, 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接过别人的试卷。” 宋纾予一字一句,唇角弯弯地朝对方笑着,故作坚强。 这番话,其实是对多年前萧拓的回复。 那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曾经伴随她穿越过漫漫时光长河,短短十个字正中眉心,她想要假装没发生,然而从来没释怀过。 萧拓愣了几秒,似乎没预料到对方此刻突如其来的直白,笑了笑。 “你是在担心这个?” 然而宋纾予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雪花坠落在她密长的睫毛上,寂静等待着片刻后会被热度消融的残忍。 萧拓抿了抿唇,也郑重看向对方,低沉的声音笃定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倘若我说,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作答了呢?” 伴随着话音落地,周围路灯也恰巧在此刻一盏盏亮起,明光烁耀。 突如其来的晚风夹杂着碎雪,吹拂起他黑色大衣的衣摆,他穿得有些单薄,身后金色灯火穿过他的背影平稳着陆,投射下温暖光芒。 男人眸色缱绻真挚,任谁都会不由自主陷入这片深邃星空。 “真的吗?我不信。” 宋纾予笑着开口,瞬间打破此刻幻想:“而且,抱歉,我发现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无意再同他纠缠,随口扯出一个理由。 “你上次还说过,没有男友。” 萧拓的语气瞬间冷淡下来,试图拆穿对方伪装。 “没有男朋友,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 她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瞎掰:“如果你不相信,不如下次带你见见我最近的相亲对象。” 萧拓闭了下眼睛,片刻又睁开,凝望着宋纾予,过了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好。” 他唇色苍白,连带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作痛。 两人各自回到房间,一路无言。 - 周一,nt总部。 一切都如同预想般顺利。 开发部对方案的详尽演示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nt非常爽快地决定与创未签约,并计划将他们在北海道数据中心的电源划分成三个批次,逐步替换为创未的新产品。 萧拓和宋纾予同北海道代表处的同事们又吃了一餐告别宴,当天晚上便要坐飞机回深城。 签约成功原本是大喜事,两人今日饭局上气场却明显不和。 商雪一眼便看出,离开后私下问宋纾予之前发生了什么,被她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只得作罢。 虽然他们在外出差的短短几天里,部门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但是之前落下的一些工作事务还亟待两人回去处理。 而且,既然已经签下了nt这个大单,直到正式交付之前,开发部都有得忙了。 或许在成年人之间,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回到深城之后,萧拓和宋纾予都身体力行地做到了公私分明。 研讨会上据理力争,工作效率不减,加班时长也pk似的快要超过创未上限。 两人下班时间默契地错开,深夜宋纾予拎包打卡,离开工区后,萧拓才会从紧闭大门的办公室录出来。 只有软件一组的小谢敏锐地发现,最近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工作忙碌,宋经理脸上的笑容似乎少了很多。而萧总开会时的项目点评,用词更加犀利,语气更加平静,他晚上回家的时间,也愈来愈晚。 - 深城地处滨海,四季虽有鲜花常在,碧树常青,一月昼夜温度也都是零上,却因其远高于内陆的湿度,冬日也十分阴冷。 冷风袭来,道路两旁下班的行人纷纷裹紧身上厚重的大衣,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与人行道一窗之隔的铜锅涮餐馆却是热气升腾、暖意融融,六点半正值用餐高峰,早已宾客满座。 靠窗坐下的三名女生脱下外套,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店里的特色菜。 “那锅底就要清水的,再给我们来一份精选羔羊肋腹肉,鲜切羊上脑,老北京特色爆肚,娃娃菜,三个芝麻烧饼,就这些谢谢。” 麦笛挥手找到服务员,干脆利落敲定点菜。 之后喝了一口茶盅里的八宝茶,笑盈盈地问宋纾予:“纾予,你那天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俩当面说来着?到底是什么事啊?” 宋纾予怔住,原本她是打算跟两位好友闲聊一下萧拓和自己同住一个小区来着,毕竟她本就对萧拓态度不明。 但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没想到会因为一次日本出差将两人的关系直接挑破,而后又降至冰点。 不过这样也好,想起江存夏给萧拓发来的微信,两人大概是和好了吧,这次北海道之旅算是替她躲了不必要的纠缠,快刀斩乱麻了。 只是这会儿反倒让自己的境地陷入尴尬了,该对闺蜜们说什么呢? 说之前的话题吧,既然自己都打算放下了,现在又何必讲出来叨扰别人,多添纷扰;什么也不说吧,反倒是显得有所隐瞒,更加刻意。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和相亲的那个男生去一起看展来着。” 宋纾予终于灵光乍现,上周末深城美术馆举办草间弥生画展,她和邱天都是草间弥生粉丝,朋友圈里难得找到同好,便互为看展搭子去了画展,此时刚好被她模糊节点,移花接木到“前段时间”上去。 麦笛和沈琛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那不是挺好的吗,然后呢?感觉他怎么样?” “说不上讨厌,但是也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对方还是蛮热情的。”宋纾予坦白地说。 原本就是为了冲淡萧拓对自己的影响,才决定开始接触他人,但如果自己心意迟迟不明,似乎对于别人的期待也不太公平? 或许,独处才更适合自己,又有谁规定过,人生在世,必须要和几十亿人中的某个人凑成天生一对呢。 那一抹年少痴妄,迟早抵不过时间长河的冲刷。 “或许,我就是适合注孤终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 “谁说的,你俩才见了几面呀,再相处相处看看呢?是不是,麦麦?” 忙于家族事业导致同样母单的沈琛还以为她是因为邱天而情绪低落,试图安慰一下宋纾予,但是这话由她说出来属实缺乏几分力度,连忙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麦笛。 麦笛却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活了近三十年,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见钟情的类型。 过去的几段日久生情在对比之下显得颇为平淡,自诩恋爱大师的她,竟然也有化作恋爱脑的一天。 想起这段隐秘的地下恋情,她不免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晓舟说得对,要不你们再聊聊呢?不过要是实在不合适的话,也别太勉强自己。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嘛。” 恰好这时菜品也被服务员一样样端上来,她拿起筷子把红嫩的羊肉拨到冒着热气的铜锅里,开始招呼大家涮肉吃菜,才算是过了这一part。 第25章 小碟中粘稠的芝麻酱配上现切食材,仅用清水煮出的羊肉软嫩味鲜,摇摇欲滴的特色酱料浓香可口。 室外冷风萧瑟,步履匆匆,室内铜炉蒸腾,热火朝天,女孩们的聊天话题也逐渐扩展到天南海北。 宋纾予伸出筷子从盘中夹了一枚小巧玲珑的芝麻烧饼,外皮焦黄,内里酥脆,烫嘴的层层酥皮又在口中一齐爆开浓郁的芝麻香,确实不愧是点评软件里深城排名第一的铜锅涮。 “叮——” 放在桌边的手机发出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宋纾予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滑开,先是随意瞥了一眼,等到仔细下滑看完以后,嘴角挂上了一丝浅笑,在对话框里打了长长的一段字。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沈琛看她忙不迭,帮忙将涮肉捞到她碗里。 宋纾予放下手机,神秘兮兮:“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大学电研社的社长,也是我一个专业的师兄,朱燃杰么?人特自来熟那个。” “好像是有点印象,怎么了?” 大学时麦笛倒是经常听她念叨。 “他下周居然要在深城举办婚礼,刚发来了请帖。” 第21章 婚礼 婚礼邀约的日子很快便如期而至, 是个黄道吉日。 回国后,宋纾予因为工作忙碌加之某些原因,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化妆, 麦笛上次见到她还惊呼:“虽然咱底子好, 但是世界上是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出门前想了想, 她觉得朋友结婚这种场合还是应当正式些。 对着镜子认真画了个淡妆, 在抽屉里找到许久未戴的玫瑰金腕表,整理好内搭山羊绒连衣裙, 最后选找出一件款式低调的米色双面呢大衣,终于准备出门赴宴。 朱燃杰自本科毕业以后,签约了沪城一家初创企业,工作一年后落户,据说与新娘也在沪城相识相知。 不过因为家人朋友都在深城, 这次还是决定回到深城完成人生大事。 开车到举办婚礼的酒店约莫用了半个小时,婚礼场地选用了海湾酒店门前一块滨海露天草坪。 天穹蔚蓝, 芳草萋萋, 不远处海水翻涌涨落, 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宋纾予先将车停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出来后却又犯了路痴。 她实在是没来过这里。 正准备打开地图导航, 定位到那片草坪时,却听到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男声。 “纾予?” 她转过身, 看到邱天正站在身后几米的地方,冲她挥手示意,不由有些错愕。 “邱律?好巧,你今天来这里是……” 他向前快走几步, 与她并排。 “我之前ucb的一位本科同学今天在这里举办婚礼,邀请我来参加。你呢?” “我大学师兄今天结婚, 也是在这里举行。” 说到这里,她和邱天默契地相视一眼。 莫非真的这么巧? 不过跟着一个人形gps,确实方便不少,很快两人便已经找到草坪入口。 宋纾予第一件事便是看了一眼旁边伫立着的婚礼水牌,确认新人姓名。 发现并无第二对新人结婚,邱天暗道天公作美,笑眯眯地望向她:“那确实是很巧。” 宋纾予也报以礼貌微笑,之后便一起过去缴纳礼金。 签到处交完礼金,旁边便是一面布置精美的花艺打卡留影墙,可以与新人拍照留念。 一对璧人正在那里被众多来宾簇拥祝贺。 看上去朱燃杰比上学时发福了一些,也不知是压力肥还是幸福肥,待会得去打趣他一番。 宋纾予正要和邱天一同过去向新人道喜,不远处一道被众人围聚的高挑身影忽然闯入眼帘,令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来之前便在想,以萧拓和朱燃杰的关系,今日必然也会出现。 果然不出她所料,萧拓不仅来了,还与陈凯以及其他几位男士一起担任伴郎。 他站在人群之中,尤为卓然。 伴郎礼服是统一的墨色衬衣与西服套装,比今日新郎的精美华服低调许多。 但配上萧拓原本的身材优势,显得人干净利落,肩宽腿长。 或许还有发型师,专门给伴郎整理过发型,他今日看起来与平时不太相同。 发丝精致中带有几分凌乱,五官深邃,愈发醒目。 他手中还持着一把竹制折扇,似乎是接亲时拿到的道具,看上去倒是有种翩翩公子的味道。 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眼神居然如同全景摄像机一般,将对方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扫描了一遍。 正当她望向萧拓的同时,心有灵犀一般,对方的目光也穿透人群,投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萧拓眼神先是亮了一下,待扫视到她身后时,又忽然变得冷淡下来,招呼也没打,瞬间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她的身后站着的人是邱天。 “纾予,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面前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游,朱燃杰刚刚看见宋纾予已经到了,连忙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来不及回味萧拓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挂上笑容,真心实意道:“师兄,其实我也是刚来,这不是正准备过去吗?” “今天恭喜啊,嫂子居然这么漂亮,郎才女貌啊!” 还真不是宋纾予谬赞,新娘看上去温婉大方,新郎也仪表堂堂,看上去很是般配。 而且,不是她小肚鸡肠想要拉踩,她确实不觉得这位新娘比江存夏哪里逊色。 “谢谢师妹!”朱燃杰听完夸奖之后笑得合不拢嘴,看到一旁的邱天,悄悄朝她挤挤眼睛:“这位是?” 宋纾予无奈,旁边邱天已经和新娘攀谈起来,她小声跟朱燃杰解释:“这是我朋友,也是新娘的亲友团。” 她不想让任何人误会自己的情感状况,可是唯独除了某人。 朱燃杰了然,回头想要找人,又皱起眉头:“奇了怪了,萧拓人呢?不是说好今天一直要在我旁边打辅助么,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头一次见他办事儿这么不靠谱。” 旁边一位伴郎告诉他:“江存夏说她到了,找不到路,可能拓哥过去接了。” 听到这话,朱燃杰下意识看向对面,发觉宋纾予没什么异样,暗自舒了一口气,热情地拉她去台上拍摄合影。 随后又和她攀谈了几句近年来的工作发展,便满脸抱歉地被拉走,忙着去招待其他来宾。 宋纾予笑着跟他挥挥手,示意无妨,而后缓缓将手放下。 看上去,朱师兄现在真的很幸福。 回忆起大学时代他对江存夏年少轻狂的执著,或许,原本就没有谁会离不开谁。 往好听了说是执著,说白了,本就只是心底作祟的一份执念,如果始终做不到放下,进退维艰的只能是自己。 宋纾予和邱天在婚礼现场都看到不少大学同学,于是暂时告别对方,各自去和同学交谈。 她远远便看到了进门的江存夏,却不知为何,萧拓没有出现在她的身旁。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并未没多说什么。 她们之间的礼数一向都做得十分周到,但总是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也只有她们自己才心知肚明,这种同向磁极般的疏离,最初源自何处。 - 万众瞩目的婚礼时刻终于到来。 随着两名白皙可爱的花童抛撒着粉色花瓣,迈着不怎么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走近,这场盛大的浪漫仪式正式开启。 伴郎伴娘和双方父母依次入场后,宾客们按照指定位置纷纷入座。 宋纾予左手边是社团熟识的一位男生向宇,右手边则是和朱燃杰他们同级的师姐简微。 而隔着简微坐着的,是江存夏。 简微和宋纾予在学校只是点头之交,因着相同年级的缘故,她倒是和江存夏更熟络些。 大家陆续落座,跟旁边的人打完招呼,距离新郎新娘入场还需等待片刻,纷纷热切地小声攀谈起来。 宋纾予同样侧过去跟向宇聊了几句毕业之后的事情,又能够隐约听见旁边的简微和江存夏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不过最终也只能听到“萧拓”、“你俩”、“这几年”这种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字节。 她无意再去辨别,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柔声的轻笑,江存夏掩着嘴巴,面色酡红地回了句:“快了吧。” 听不清楚,所以是什么快了呢? 宋纾予开始控制不住地去联想,却只能任由感性思维把所有可能答案导向一个她最不愿想象的结果—— 第26章 他们的婚期。 潮水般的酸楚瞬间将她淹没,明明已经接受过放弃,也说服过自己千万次看淡,当下她的第一反应却依然仿佛在嘲笑她,差点就能骗过自己。 她开始觉得手脚变得僵硬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充斥着自己幻想出的婚礼画面。 连带后面的新郎新娘入场、读信表白、宣誓与交换戒指环节,她都感觉有些浑浑噩噩。 直到新人完成了甜蜜的定情之吻,司仪宣布要抛捧花时,她才回过神来。 不可以,让江存夏抢到捧花。 跟着人群在奔跑中争抢捧花时,她想,自己或许是自私的,嫉妒的,甚至是恶毒的,不然为什么不能容忍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况自己抢到了捧花,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天时地利的迷信罢了。 不经意间,透过眼角余光,她看到萧拓正站在对面,注视着自己,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泠然。 或许对方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会感到有几分可笑吧。 令宋纾予失望的是,她并没能抢到新娘抛出的手捧花。 不过,好在江存夏也没有抢到,这倒是让她顿感宽慰不少。 宋纾予觉得自己真是小肚鸡肠。 - “纾予,送给你。” 白玫瑰与紫兰花,被丝带系成一束,清新淡雅,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呈到面前。 邱天笑容真诚:“这么漂亮的花,应该给女孩子才对。” 宋纾予一瞬间大脑短路,刚刚还费尽心思去争抢的捧花,这么快就有人送上门来? 之前她从不接受男生送花,此刻面对着这束代表着新人祝福的手捧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妹,你就收了吧,捧花是给女生的。” 大家都在朝这边看着,朱燃杰瞥了一眼萧拓,也大胆地跟着起哄。 宋纾予正要伸手接过,却听到一声脆响。 众人目光好奇地投向声音来源。 却发现竟然是萧拓。 他竟然将那把竹扇生生掰折了。 “不好意思,手滑。” 他眼帘低垂,面无表情,语气肃杀中带着风静浪平。 第22章 蹭车 待婚礼仪式结束, 司仪请大家一起移步至酒店餐厅用餐。 海湾酒店的宴席远负盛名,菜肴精美,食材珍贵, 不过宋纾予碍于心事, 没吃几口便已经饱了。 餐毕, 大家相互寒暄之后, 陆续开始向新人告别离场。 今天这个场面发展,宋纾予实在是没有想到, 现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只身开车回家。 还没等走进停车场几步,却突然被人叫住。 她回头,看到萧拓在那件挺括西装外面披了件灰色大衣,正大步朝她走来。 “方便回去的时候载我一程么?我今天喝酒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 好像真的因为饮酒而身体不适,神色略带几分为难。 宋纾予有些纳罕, 今天来参加婚礼的这么多同学之中, 莫非真的找不到其他开车的人让他搭顺风车? 这么想着, 便直接说了出来:“江存夏难道没开车吗?”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和我们又不住在同一个小区。”萧拓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这答案反而更让宋纾予气结,这家伙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专车司机了。 “您可以叫专车司机。” 她本来便正烦闷着, 破罐子破摔,此时放弃优秀员工身份, 坚决同他划清界限,语气也疏离起来。 她实在不想和领导同乘:“别告诉我手机也没电了,我帮您叫。” “今天我没开车,手机没电了, 不想欠你人情替我打车。” 萧拓薄唇开合,当机立断, 脱口而出长长的一连串理由。 …… 宋纾予实在是被他打败了,满脸无奈:“好吧,这很合理,刚刚当我没说。” 她头也不回,向前快走几步,萧拓双手插兜,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 地下停车场一角,只稀稀落落停了几辆车,宋纾予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自己那台。 按下车钥匙开锁,那辆熟悉的白色特斯拉立即出声响应,热情地闪烁灯光,迎接车主到来。 宋纾予拉开车门,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大眼睛忽闪忽闪,长睫仿佛起落的蝶翼颤了颤,抬起头问车身另一侧的萧拓:“对了萧总,你是更喜欢坐后面,还是想坐前面?” 萧拓原本正准备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听到她问的这句话愣了愣,差点被她气笑:“听你这么问,是不欢迎我坐在前排?” “哪有,我只是觉得,后排的空间比较宽敞,同时还更符合您作为领导的身份而已。” 她挤出一个微笑,费尽心思狡辩。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坐前面就好。” 萧拓也懒得挑破她的小心机,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车中两人一左一右,系好安全带。 离开停车场之前,萧拓透过车窗,瞥了一眼隐匿在角落里的那台卡宴,又摸了摸西装裤袋中的车钥匙,琢磨着明天什么时候打车过来,还得将车开走。 - 宋纾予来深城工作后很快就摇到车牌买了车,驾龄也不算短,一路上开的四平八稳。 萧拓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今天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开车?” “嗯,怎么了?” 其他来参加婚礼的同学朋友,也并没人和她住在临近小区,对方这问题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怪不得……”萧拓忽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什么意思?”宋纾予还是没听懂。 “没什么,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和旁边那位律师一起来。” 他当时看到宋纾予和邱天同时出现的瞬间,心中只剩下愕然与嫉妒,难道宋纾予真的已经结交了男友,都能够作为家属身份陪同来参加婚礼了。 为了掩饰自己当时的失态,他看见两人后,甚至没主动上前来和宋纾予他们打个招呼。 好在他的复杂情绪还没维持五分钟,便发现宋纾予和邱天后来再没坐到一起过。 结束后又见她要独自离开,萧拓才匆忙跟朱燃杰打了招呼,说自己有点急事,只能先走。 宋纾予却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只是觉得他如今说这种话,委实有点好笑,冷然回复:“萧总,我现在跟谁一起来,是不是自己来,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萧拓被她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乖乖闭嘴。 谁让自己毕业前说过那些过分的话,伤人自尊,或许宋纾予直到现在还不能彻底消气,那他干脆老实受着。 “而且,邱律他就是……” 还没等她开口说完,与手机相连的车载导航屏幕上便出现了名为“母上大人”的来电显示页面。 自己正要跟萧拓讲清楚,现在可不是什么接自家老妈电话的好时机。 但这次宋纾予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越忙越乱,她明明想按下挂断,却阴差阳错地点到了接听。 她瞥了萧拓一眼,对方露出请她自便的表情,这下再不想接听,也得硬着头皮接了。 “喂,妈妈。” 电话另一端传来郝文馨温柔而关切的声音:“纾予,下班了吗?” 下班?萧拓闻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刚下。”宋纾予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敢看旁边那人的表情。 实在是尴尬,为了躲避催婚,她去参加朋友婚礼时从来都是用加班理由搪塞家人,然而如今顶头上司就在身边。 加之她还不知道老妈这通电话的来意,也不敢说太多。 郝文馨闻言却不乐意了:“这周怎么周末又加班啊,是不是领导给你安排的工作太多了?” “工作中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及时向上反馈,不要一个人扛着,你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 宋纾予连忙开口制止:“妈,你电话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领导本尊可是就在她旁边坐着呢! “哦对,差点忘了,你柳阿姨前几天介绍的那个叫邱天的小伙子,你见完到底感觉怎么样呀?今天出门遇到柳阿姨,又问起这件事了,如果印象好的话,要再约见面的呀,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孩子遇见心仪的对象也可以主动……” 对方一开口如同开闸的水龙头,又开始止不住地跟女儿絮絮叨叨。 宋纾予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妈大周末打电话居然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27章 而且等等,什么叫做前几天? 她真是服了老妈和柳阿姨的记忆力,距离她和邱天相亲明明都快过去两个月了好吗! “妈,我还在开车呢,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宋纾予若不是还踩着油门,尴尬得已经要用脚趾扣出四室一厅,慌乱地按下结束通话。 电话挂断之后,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呼吸。 前方十字路口处,红绿灯正由急促闪烁的绿色骤然变黄。 她轻点刹车,在轮胎触及白线前的两秒钟停下,灯光也瞬间变成刺目的赤红。 透过眼角余光望向右侧,那人的轮廓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车子再次启动之后,耳畔才传来了一声迟疑而低沉的声音:“你,前几天去相亲了?” 萧拓已经试图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嗯,对。”宋纾予若无其事地回复。 她一听便知道,对方是误解自己从北海道回来之后又去相亲。 然而这次她却没有任何兴致向对方再作出任何解释,即便是误会,那又怎样? 刚好拿邱天作为借口糊弄过去,虽然有点对不起邱律,下次请他吃饭补偿。 明明对方即将和江存夏修成正果,当然完全没有什么立场来质询自己。 与其再次卷入他们的游戏,倒不如现在就从其中摘出,反倒落个清闲自在。 否则,午夜时分躺在床上打开网抑云跟唱电灯胆的可怜人,或许就是她宋纾予。 听到她的回答,萧拓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 此时他再回想起那日在天狗山顶的小心翼翼,不免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一些可笑。 那些纤尘不染的漫天飞雪,寂静山峰上的灯光点点,凛凛寒风中的衣袂飘飘,欲说还休的只言片语,记忆中的所有画面都还帧帧清晰。 在札幌酒店楼下,她说过的那些话,他还以为是为了骗自己。 他很想开口问她,为什么宁愿同陌生人相亲,也不肯看看自己,却又发现自己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发问的资格。 这种长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进入电梯。 不过当萧拓选择电梯楼层时,还是绅士地顺带按下宋纾予的楼层。 直到电梯运行到十楼,银灰色轿厢缓缓打开,萧拓才再次开口。 “多谢你今天送我,另外,祝贺你。” 根据刚刚宋纾予电话里的羞恼,以及今日和邱天的相遇,他猜测,相亲应当很是顺利。 宋纾予已经迈了出去,走廊的感应灯随声打开,在她头顶投下一小片温暖光亮。 她微微怔了一怔,却只轻声回了他第一句:“没什么。” 电梯门慢慢合上,将两人分隔开,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 萧拓回到家中,看到萧芷惜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屏幕。 她双手紧握着游戏手柄,茶几上开了一罐可乐和一大包虾片,家庭影音里不时传来“呀哈哈”的声音。 原来又是在大周末宅家,沉迷塞尔达。 “中午吃饭了吗?”他一边换鞋子一边问。 萧芷惜点点头,看也不看向他:“叫了披萨,哥,你比我妈还关心我。” 而后想起什么一般,把游戏手柄放下,抬起头来:“今天婶婶给我打电话,问你和存夏姐怎么样了,我鬼扯了两句。你说万一下次再问我,我到时候怎么说?” “你就直说好了,让我妈别再乱点鸳鸯谱。前两个月我就已经跟存夏说清楚,最近我们都没怎么联系过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巴黎水,打开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又有些烦躁地伸手松了松领口,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那……你和楼下的邻居姐姐怎么样了?” 萧芷惜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出于人之常情提出了这个既明示关心又暗含八卦气息的问题。 萧拓也实在不想跟她说那么多,便垂眸敷衍道:“没怎么样。好了,我先去洗漱,你也别玩太长时间。” 没有答案,有时也代表一种答案。 萧芷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惋惜地摇了摇头。 表哥不努力,表妹徒伤悲。 要挽救萧拓这名大龄单身男青年于注孤终的道路上迷途知返,看来只靠他自己还不够,还得需要她萧芷惜这个二十四孝好妹妹也出马相助。 萧拓回到卧室更衣,却从西裤口袋里摸到一个方正盒子。 他掏出来,是绿苔色的麂皮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精美的四叶草白贝母项链。 原本准备提前送给对方,当做新年礼物的。结果因为刚刚突然获知的事情,又被自己忘记了。 不过,似乎已经没什么必要。 他拉开床头的黑桃木抽屉,将礼物盒子温柔地放了进去,解开衬衫扣子,走向主卧浴室。 第23章 雨夜 雨滴先是被夜风推搡, 斜斜敲打着窗户,见一时无人理会,紧接着冷风忽起, 雨势骤猛, 汇聚成流, 顺着玻璃蜿蜒流淌。 街道两旁刚下晚班的行人慌慌忙忙收起长伞, 躲进路边店铺避雨。 湿滑的路面也令车辆不得不放缓速度,刹车红灯倒映在水洼之中, 反射出周遭景物光影。 创未大厦办公室里,宋纾予还坐在白色人体工学椅上,单手拖腮看着电脑屏幕。 纤长的食指控制着鼠标光标,快速翻动页面,高效进行代码检视, 目光敏锐,匆匆掠过一行行黑底白字。 看久了屏幕, 眼睛难免感到些许干涩。 她正准备从桌上拿起眼药水缓解疲劳, 右手手肘不小心蹭掉桌上几张打印文件, 纸张缓缓飘落到脚边灰色地毯上。 萧拓刚开完会,和几名同事从会议室里出来。 他在门口又叮嘱了两句才算结束, 心里默默规划着明天的工作,独自一个人走在最后。 “还没下班?” 他原本准备回到自己办公室处理完事情再离开, 途中路过宋纾予工位,看到她大晚上还没走,便随口问了一句,顺便帮她把地面上的纸页捡拾起来。 宋纾予方才都没留意到东西掉了, 只听到萧拓在一旁同她讲话,便停下手头事情, 抬头看了一眼来人。 “嗯,我检视完他们今天上传的代码就走,没问题就并到云端代码库里。” 自从周末参加婚礼,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除了工作上的沟通,他们之间没再发生过多的交流。 办公区中央空调暖风开得很足,是以萧拓去开会只穿了一件面料硬挺的铅灰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显得腰肢劲瘦。 衬衣最上方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修长脖颈,喉结分明,唇峰锐利,眉眼浓郁如墨。 骨节清晰的手指捡拾完东西,依旧随意搭在她的办公桌上,指节轻轻敲击。 明明是结束了一天疲惫工作,有几缕头发不听话地翘起,反而像专门抓过了发型,有种凌乱独特的美感。 宋纾予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再次感叹上苍造物不公,脸上却还表现得无比平静,露出那种萧拓所熟知的,疏离而浅淡的笑容。 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已经差不多九点钟。 萧拓又望了一眼窗外不见减缓的雨势,看向她:“你今天开车来的么?” 这人莫不是又想蹭车? 居然还蹭上瘾了,必不能让他得逞。她又不是专车司机。 “我打车来的。” 谎言不打草稿便脱口而出,一气呵成,这次宋纾予回答得比说贯口相声还快。 蹭车事小,失节事大。 她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被人诬赖插足他人感情,更不想被构陷成插足的是萧拓和江存夏之间的感情。 “好,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回去,走的时候叫我,我今天开了车。” 他好笑地看了宋纾予一眼,轻飘飘抛下这样一句。 宋纾予真想撤回一分钟前自作聪明的自己,伸出尔康手:“对不起……我现在说开了车还来得及吗?” “你确定暴风雨天要开电车?晚上雨一直没停,现在路上积水很多,并不安全。”他双手抱胸,面露质疑。 宋纾予继续不屈不挠:“实在不行我可以打车。”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种天气能打到车的话。”萧拓指了指窗外,一句话终结了战斗。 看了看外面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势,宋纾予哑口无言,片刻后忍辱负重道:“那就麻烦萧总了。” “乐意效劳。就当,上次蹭你车的回报。” 第28章 ……是报应才对吧,宋纾予暗自腹诽。 萧拓说完也不理会对方那一脸欲哭无泪,他心情奇佳地径直走回自己办公室。 这几天,他将婚礼见到邱天的场景复盘了几次,觉得对方不就只是一个相亲对象? 既然他们彼此还没有确认关系,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虽然他一向不喜欢争抢,但却从来不是不敢和不能。 他不理解最近宋纾予的态度为何又变得如此冷淡,但是显然,如果他也像对方那样,将问题置之不理,并不能把事情淡化,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倘若她还有所顾虑,想要后退一步,那他便大胆一些,前进一步就是了。 - 轻轻点击下“合并代码”的按钮之后,宋纾予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距离萧拓从她身旁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加班至深夜,她感到有些口干舌燥,顺势拿起手边的薄荷绿陶瓷马克杯,却发现杯中已经空空如也。 宋纾予将电脑调整至锁屏状态,准备先去茶水间倒杯水润喉,回来之后再叫上万恶的顶头上司,搭上一程顺风车。 到了这个时间,大部分同事都已经下班。 她起身扫了一眼只剩下三两个人的办公区,发觉老对头蒋振帅还没走。 每天代码不看不写,却还劳劳碌碌,也不知道都是在忙些什么。 宋纾予一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刷着手机,悠然迈向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当她经过走廊中间的筒灯时,上方灯光突然莫名闪了一闪。 茶水间里。 她垫脚从上方收纳柜中取出一盒茉莉花茶,撕开包装倒入杯中,食指按下饮水机开水键。 随着滚烫水流涌向杯中,一片片黄绿色嫩芽被冲泡得旋转飘浮,原本清澈的茶汤亦逐渐变得金黄透亮。 热茶一时半会儿还降不了温,她随意地从饮水机里兑了些凉水进去,轻轻吹了吹表面。 举杯正准备将茶饮下,却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了片刻,似乎是女人的哭声。 应当是从另一侧的洗手间里传来的。 虽然宋纾予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夜阑人静时刻,听到阵阵哭声,心里难免感觉有些发毛。 从小到大听过的所有关于洗手间的恐怖故事开始无法控制地轮番在她的脑海中演绎,甚至连《哈利·波特》里盥洗室桃金娘的传说都翩然浮现。 她心中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大着胆子慢慢走向女生洗手间的方向。 临到门口,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推门进去,那阵时有时无、时高时低的哭声却瞬间停止了。 就在她准备鼓起勇气,踏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向内打开。 走出来的人眼角和鼻尖都微微泛红,看上去刚刚才哭过,呼吸都还有些抽噎。 这个人宋纾予刚好认识,是开发部软件组的一名新进员工,迟敏敏。 迟敏敏两个月前刚刚加入蒋振帅所在的软件二组,平时和宋纾予并没有什么交集。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那就是她并非创未正式员工,而是一名外包员工。 虽然她也与其他正式员工同处一个工区办公,并且需要处理和正式员工差不多的工作内容,但是却需要跟创未之外的第三方公司签订劳务合同。 除了学历要求与工资水平均低于正式员工之外,外包同事也并不享受公司的部分福利待遇,比如公司宿舍、年金缴纳、配股分红等。 随着公司业务不断扩张,创未的外包员工人数目前已经占了全体员工的四分之一,平日业务开展也离不开外包同事们的工作贡献,因此大部分人对这些同事并不会带上有色眼镜来看待。 男女卫生间分别在走廊两端,加上开发部女生人数本就不多,迟敏敏仿佛完全未曾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过来。 导致她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宋纾予之后,霎时间神色变得十分尴尬。 宋纾予望向对方,动了动嘴唇,正欲跟对方说些什么。 迟敏敏却并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只是掩饰地擦拭了一下眼角,朝她点点头,接着便逃跑似的急匆匆离开这里。 望着对方慌张离去的背影,宋纾予暗自猜测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或许,又是被他们组的领导骂哭了也说不定? 想起蒋振帅每每对他们组里员工颐指气使的可恶嘴脸,宋纾予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想,不由默默得为软件二组的同事掬了一把辛酸泪。 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安慰对方两句,奈何刚才完全没有获得这个机会。 算了,成年人的体面,是不在狼狈时刻揭开对方的伤口。 窗外风雨如磐,在玻璃上胡乱拍打,雨势不仅完全不见减小,甚至愈发滂沱。 宋纾予决定今天不先多管这件闲事,赶快给大怨种上司发微信,叫他下班回家。 她拿出手机,在微信里向下翻了半天才找到和萧拓的对话框,言简意赅地打字:“走?” “走。”对方秒回,同样简洁明了。 三言二语便约好接头,看上去好似他们要参加什么保密行动。 - 豆大的雨点猛烈敲击着车窗,急促而刺耳。 沿路车辆经过,车内空间昏暗狭小,不时被车灯照亮。 伴着雨刮器的清刷声音,两人的轮廓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下周末,你也去雪城滑雪?” 驾驶座上的人看着前方,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第24章 骚扰 宋纾予先是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又想起来, 这次滑雪是朱燃杰提出的邀约,顿时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对那个“也”字有些纳罕:“你是说……下周你也要去?” 她原本以为对方不会赴邀, 毕竟从大学时期开始, 他便很少参加团体活动。 当然, 除了那些科研竞赛以外。 “之前在德研所的时候, 经常会几个人约着去楚格峰滑雪,回来后倒是没有滑过。” 萧拓手握方向盘, 专注看着前方雨刷摆动,唇角弯弯,语气有些戏谑:“怎么了,不欢迎?” “当然没有。” 宋纾予立刻否认,毕竟也不是她组的局, 自然没有欢不欢迎一说。 不过她对于萧拓的滑雪经历十分羡慕:“读研的时候天天忙着闷头做课题,从来没想着去过那边, 只有大三曾经和朋友在丹江雪场滑过一次。我水平很菜的, 估计下周要在大家面前出糗。” 那是一段他曾经缺席的时光。 “没事, 到时候我带你。”他随口说。 听到这句熟悉的细致妥帖,宋纾予微微一怔, 没有接话。 自从婚礼之后,两人许久没在私下里单独交谈过, 顶多就是在会议室打个照面,聊得也都是项目进展。 她发觉自己偶尔会走神,不由自主望向萧拓所在的那间玻璃办公室。 透过未拉合的百叶窗缝隙,从她的角度, 刚好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那个高挑身影,侧脸骨相极佳, 棱角分明。 他斜斜靠坐在办公桌上,要么在用汉语粤语或者德语字正腔圆地打电话,要么在悠然地跟下属交谈。 当对方若有觉察地转过身来,她便立刻移开目光,全神贯注地看起了电脑屏幕。 别再看他了。 这样是不对的,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对了,雪具买好了没?” 旁边人轻声询问,又将她的思绪拽回。 “还没有,准备这周末再去。” 之前上学时买的那些,早不知道被她随手丢到哪里。 萧拓顺理成章地提出邀请:“不然我和你一起去,雪板、固定器、滑雪服、护目镜这些,你是不是全都没有?旁边商场有几个户外装备的牌子比较靠谱,店家我也认识。” “谢谢,不用了,周末我刚好要和朋友一起逛街。” 其实宋纾予压根还没约人,但是对他的下意识拒绝,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车辆开进蓝海佳苑的内路,速度放缓。 萧拓望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女生,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疲惫的无奈。 他没说什么,直至过了良久,才开口问她: “宋纾予,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她很想说,没有,我从来没讨厌过你。 但她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因为不想让两人再次变成尴尬关系。 窗外雨势变小了些,不似像方才那样肆意。 第29章 于是她只是语气淡淡,客套又漠然:“对不起萧总,你误会了。” 萧拓敛了目光。 那些没说出口的言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 创未所有项目开发均有相应的计划周期。 目前nt项目所需的能源产品单板,在各位硬件同事的努力下终于初具雏形。 宋纾予所在的软件一组拿到新单板后,紧锣密鼓地展开工作,全员投入到各自负责模块的调试之中。 这几周也正赶上宋纾予他们组最忙碌的时候,基本上得到工作日晚上十点钟左右才能离开公司。 因为晚上需要加班,宋纾予的晚饭就和小谢他们几名同事一起,在四楼公司餐厅简单解决。 创未员工人数众多,餐厅空间宽敞明亮,菜色也十分诱人。 不仅有精美小炒和粤式炖汤等基础菜,还开了不少地方特色菜和小吃窗口。 红烧肉鲜嫩多汁,肥而不腻,清蒸鱼香气四溢,肉质细滑。 时令蔬菜青翠欲滴,味道鲜美,茶树菇排骨汤小火慢煮,滋补清甜。 宋纾予打好饭之后,远远看到小谢他们已经找好位置,招呼她过来坐下。 中午和晚上的用餐时间算是工作日里难得的闲暇时光。几人随意聊了几句,便纷纷拿出手机。 打开各类社交资讯软件,亦或刷着短视频放空,总算给挤满了kpi和指标的大脑带来片刻即时满足。 小谢左手拿着手机向下滑动,右手拿着筷子匆匆扒了一口饭,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宋纾予:“诶,纾予姐,话说这两天畅言社区有个帖子很火,你看过没?” “什么帖子?”她面露疑惑,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 除了年终奖、转岗和唠家常这老掉牙三件套,创未内部论坛还能有什么热门话题? 小谢把手机递给她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帖子题目念了出来:“领导最近对我动手动脚,让我很不舒服怎么办?” “我看了,是昨晚有人在内部论坛匿名发的帖子,是个女生写的,好像说被她领导性骚扰了?” 坐在宋纾予对面的女孩是同组的贺方晴,来创未还不到一年,面上带着初入茅庐的稚气。 她昨天就在刷手机时偶然看到了,又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急性子,一脸义愤填膺:“真没想到创未还有这种人渣,要我说吧,就应该彻查然后开除他!” 另一位男同事也听说过这件事,多嘴转述了两句:“我看目前大部分人都是在指责这种行为的,不过下面也有一些回复说,这个女生没说手上有什么证据,所以只能算她的一家之言。网络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 小谢接着念道:“还有人在说,说不定是女生和领导之前达成了什么权色交易,现在没被满足,就要倒打一耙……” 他越说越小声,自己隔着屏幕,都觉得某些评论实在过于刻薄和恶毒,不忍心念出。 “谁想遇到这种事,居然有人还说什么一家之言权色交易?我看他们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竟然还和这种人渣做同事,这都谁留的言啊!” 贺方晴感到十分不忿,愈发控制不住讲话音量,没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结果又痛得将手收回来吹了吹。 听到一声巨响,隔壁几桌正在吃饭的同事纷纷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同组的大家也都知道,她素来是这个性格,连忙安抚她,让她先淡定点。 旁边宋纾予皱着眉头,爬楼刷完了一整篇帖子。 虽然尚不知悉事情全貌,看发帖人的字里行间充斥着真情实感的厌恶鄙弃,又透露出隐隐的痛苦自责。 是以她并不觉得,这是有人为了从中获取利益而刻意为之。 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有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对帖主提出各种揣测。 这些冷嘲热讽对受害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二次加害和网络暴力? 她把手机交还给小谢,抬头跟组里几位年轻同事认真叮嘱道:“坏人不会写在脸上。你们万一在工作中真的遇到了这类问题,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有什么诉求都要及时告知我,知道吗?” 几人点头称是。 贺方晴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小谢帮忙打了一碗菌菇汤,她喝完之后这会儿心情已经平静不少。 甚至还有闲心跟宋纾予耍嘴皮子:“纾予姐,那我的诉求就是想多和领导贴贴可以吗?” “贴贴贴,随便贴。” 宋纾予笑着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几人很快便吃好晚饭,将餐盘放到餐具回收点,聊着家常离开了餐厅。 除了进行了一番自我警示之外,他们并没有太在意论坛里的这些风波。 毕竟创未不仅员工众多,代表处也遍布五湖四海世界各地。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论坛里讲述的故事,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距离自己的小圈子还很遥远。 - 落地玻璃四四方方,将天边粉紫色晚霞框成一副静止映画。 随着远方夕阳渐沉,最后一抹灿烂余晖降临,人们匆忙归家的身影斜斜投在墙上,愈拉愈长。 晚饭之后,软件一组的组员们也都没有回到办公区工位。 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大家选择直接去实验室,开始忙碌各自手头上的工作。 宋纾予坐在实验台示波器旁边,聚精会神调了会儿单板,让小谢帮忙记录不同参数下的波形数据。 一直沉浸在工作状态之中,她丝毫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等到再次抬头,她看了一眼实验室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指针已经从七点钟指向九点半了。 她准备去一趟洗手间,顺便去走廊窗边吹会儿风,高强度脑力工作有时会让她觉得头痛。 “嘀——” 刷卡打开实验室大门,宋纾予独自走在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却看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正虚虚半开着门。 楼梯间里,好像掠过了一个颇为可疑的身影。 奇怪,楼上并不属于开发部办公区。 她现在所在的十二楼实验室,已经是开发部员工们日常工作会进入的最高楼层。 这么晚的时间,怎么会有开发部的人从实验室去往高楼层呢? 如果宋纾予信奉的人生格言是好奇害死猫的话,那么她根本不会来到创未能源,也不会从事研发工作。 她始终相信,实践,是找到真理的唯一方法。 自以为理性地评估了一下,宋纾予觉得这件事危险性应当不大,便只身走向楼梯间,悄悄跟了上去。 第25章 天台 一步, 一步,又一步。 右手胡乱摸索着冰冷的不锈钢扶手,脚上穿着一双没有商标的单薄帆布鞋, 失魂落魄地在楼梯间里拾阶而上。 迟敏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 究竟要去往哪里。 但是一旦想起前几日, 那人触碰自己大腿时的滑腻手掌, 亲吻脸颊时的丑恶嘴脸,这些痛苦回忆便开始盘根错节, 时刻萦绕在她脑海里。 加上看到今天论坛里那些充满恶意的回复与揣测,绝望像一枚生锈的铁钉,重重地用锤子,一下一下敲入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亦或是, 根本就没有出路。 迟敏敏想过要举报对方,那人却毫不在意, 说她没有证据:“会议室没有监控, 你以为谁会信你。”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了帖子, 希望有谁看到后能帮她想想办法,脆弱的心理却让她根本无法面对那些匿名评论与风言风语。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离职, 结果在点下发送的前一刻,又想起了房东不断催缴的房租, 和医院里父亲那不菲的腿伤治疗费用。 作为员工成功加入创未,一直是迟敏敏自认为最幸运的事情。 她很清楚,即便是以外包的身份,以她的学历与能力, 也很难再次进入类似规模的大型企业。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忍气吞声能够解决问题, 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变本加厉。 “喜欢你才会这样。”对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冰冷毒蛇,自以为魅力十足,缓缓靠近她的耳朵。 而这种所谓喜欢,让她避无可避。 扑面而来的巨大心理压力让她感到窒息,想要干呕,想要尖叫,想要逃避。 前面已经没有阶梯,伸手打开那扇恰巧没有上锁的小门,天台上狂风凛冽,不仅没有缓解她生理上的不适,反倒令她肾上腺素分泌,崩溃瞬间萌生出绝境下的勇气。 她只是,想要暂时逃离这个令她厌恶的地方而已。 没错,逃离。 迟敏敏浑浑噩噩,缓慢挪步,走向平台的边缘,抬脚便要迈出那一步—— 第30章 却突然被一双手拦腰向后抱去,跌落入一个温暖而纤瘦的怀抱。 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宋纾予的背部重重撞击在水泥地面,痛得差点流下眼泪。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她觉得不对劲跟了上来,又眼疾手快制止对方,简直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跌坐在天台的空地上,迟敏敏神情惊愕,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充当了人形气垫的宋纾予。 意识到已经脱离了危险境地之后,她这才清醒了一些。 又过了几秒,终究没能忍住,哭出声来。 “究竟怎么回事?别害怕,你告诉我。” 宋纾予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掷地有声,一字一句。 她的眼神清澈,有一种坦诚而坚定的光亮,又同为女生,让迟敏敏不由自主心生信任。 迟敏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强忍住哽咽,红着眼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最近的遭遇倾诉出来。 宋纾予没想到,蒋振帅这人不仅在工作中时常霸凌同事,私下居然还会依仗自己项目经理的身份做出这种事情—— 在没有监控的会议室,性骚扰他组内性格怯懦的年轻女孩。 更令她感到嫌恶的是,就在前几个月前,蒋振帅的女儿才刚刚出生。 遑论他平时在公司的风评如何,当时不少同事还是对新生儿送上了真心诚意的祝福与礼物。 “对不起,我也想过离职,但我心里很清楚,以我的学历和能力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我真的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和很多学历高能力强的同事一起共事,在这里也能学到很多……” 迟敏敏断断续续地抽噎着,止不住的眼泪顺着面庞流下。 来不及擦拭,被冷风吹得生疼。 宋纾予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首先,是公司通过合理合规的层层笔试和面试筛选你进来的,不是他蒋振帅。” “选拔你入职,自然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公司有公司的道理,你不要被人pua了。既然公司都没有说让你走,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买单?” “而且——”她的声音放低了些,顿了顿。 “现在应该走的另有其人。” “不是你,是他。” - 宋纾予开车将迟敏敏送回她现在正居住的小出租屋后,又去楼下超市给她买了些食物送去,不放心地叮咛了几句才离开。 等回到自己家中,已经十点半了。 温暖的水流从莲蓬头中倾洒而下,水珠晶莹剔透,顺着白皙的皮肤滚动流淌,冲刷掉白日满身的工作压力与疲倦困惫。 抬手关闭淋浴开关,宋纾予包裹好浴巾,戴上干发帽从洗手间走出来,坐在桌前静静思忖着,如何才能帮助迟敏敏脱离目前的困境。 西高地犬小特被上门喂狗和遛狗的姑娘照顾得很好,安逸地趴在床侧的棉花小窝里,看到她之后轻轻叫了两声,似乎也在表达自己感同身受的忧虑。 现在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无法帮助迟敏敏。 而且自己同蒋振帅向来关系尴尬,依据对其性格的了解,出面之后很容易被他反咬一口,说她公报私仇、借机上位。 所以免不了需要先向上反馈,而不是她一人在正面与之抗衡。 不过,在向萧拓反馈这件事之前,她还需要先找一个人咨询一下,这样才会更加安心。 她打开微信,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对方的名字—— 邱天。 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虽然除了相亲、看展、婚礼之后两人就没怎么联系过,平日也只是在朋友圈里有着泛泛点赞之交,但这位确实是她认识的唯一一名律师了。 宋纾予向来信奉,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之前对方也说自己代理过不少民事诉讼案,专门咨询一下他,应该也会得到一些有效建议。 鉴于现在时间已晚,她不确定邱天是否是一名熬夜星人,便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先试探地发了一条文字消息过去。 「邱律你好,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吗?我这边有个事情,想咨询一下。」 好在对方也没有休息,很快打来了语音电话。 “邱律,不好意思,这么晚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宋纾予率先冲对方语气抱歉地说了一句。 邱天轻声笑了笑:“没事,本来我也没睡,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宋纾予将迟敏敏的经历简单诉说一番,不过隐去了当事人的姓名和职务,只说是有一位朋友的经历。 “一般遭遇性骚扰,日记、录音录像、医疗诊断证明等,都可以作为证据,音频当然是最有力的,单位也需要配合进行取证。” 听完宋纾予讲述的内容,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纾予,你明天有时间吗,不然我们中午当面聊聊?” 次日是周六休息日,宋纾予原本就计划申报去公司加班。 她想了想,向邱天道过谢,将两人见面地点约在了公司旁边的居酒屋。 - 晨曦初露,微风轻拂。 周末清早,深城的主路上少了拥堵的尾气,往来车辆较往日稀疏。 宋纾予九点多开车去了公司,先到实验室,独自将昨天没有收尾的单板测试完成,又回到办公区,埋首敲了会儿代码。 推门声响起,她抬头看向动静来源。 透过没关好的百叶窗缝隙,主管办公室里,影影绰绰看到萧拓已经坐下,身影挺拔,正准备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其实开发部在周六并没有强制加班的要求,不过在特殊时期,可以向主管进行调休申报。 拜最近忙碌的项目节奏所赐,休息日两人心有灵犀来到公司。 键盘敲敲打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昨晚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十二点钟,她将电脑锁屏,简单收拾一下,准备直接步行到那家居酒屋。 离开之前,她下意识又瞥了一眼主管办公室的方向,只见萧拓依旧没有离开,正背对着那面落地玻璃,站在窗边,不知在同谁打电话。 为了这次谈话更方便和私密些,她提前在居酒屋预定了一间榻榻米包房。 进入包房后没等两分钟,邱天也赶了过来。 “抱歉,路上有点堵。”他今日穿了一身米色休闲装,更显年轻。 宋纾予莞尔:“没事,其实是我早到了。” 这家门店菜单和其他主营日料的餐厅没有太大差别,最受欢迎的菜肴是刺身拼盘和盐渍青花鱼。 两人随意点了几道推荐菜,店员端上来一壶大麦茶。 宋纾予还没来得及接手,邱天就已经替两人往茶杯中斟好了茶水。 等待上菜的间隙,聊天很快进入正题。 邱天年龄不大,讲述却很专业:“根据民法典,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骚扰的,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宋纾予昨晚检索过,这点她也知道,现在她主要关心的是如果想要寻求法律手段帮助,需要迟敏敏这边准备些什么。 “如果你朋友打算报案或者诉讼,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收集证据。” “有可能的话,收集下现场的视频和音频证据。如果之前存在通过网络进行骚扰的行为,也一定要留存好聊天记录。” 证据收集方面,她却犯了难。 蒋振帅这人做坏事十分谨慎,之前恐吓迟敏敏时说会议室里没有镜头,也无人证,还不确定是否留下其他什么蛛丝马迹。 “另外,也可以向公司寻求帮助。因为职场具备职权关系,是性骚扰的高发场所,你们公司有义务协助取证,应该也有相应的投诉处理和调查处置措施。” “只是不知道创未这样的大公司,是否会开除这名性骚扰实施者。” 听对方说完,宋纾予抿了一口茶,神色有些凝重:“那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先向上级或者人力资源部门反馈。” “没错。”邱天点点头。 聊天过程中,菜便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聊,围绕着这个话题又延展了不少,邱天还举了几个之前涉及的案子为例。 宋纾予不时颔首,听得很认真。 等到两人一起从包间出来时,隔壁房间恰巧也用餐结束。 两扇移门被同时推开。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宋纾予?” 第26章 再遇 网上盛传一个玩笑般的段子, 深城人最密集的景区,是商场。 第31章 万佳soho庭堂开阔,简约奢侈。高级香氛淡雅清馨, 萦绕鼻尖。年轻情侣十指相扣, 步履匆匆。 四楼居酒屋。 几人看到对方, 均微微一愣。 对面的萧拓看到邱天同她一起出现, 双眸微眯,抿了抿唇。 不过瞬间神色便又恢复淡然。 “萧总, 江学姐。” 宋纾予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撞见上司和女友约会,忽略心头闪过的一丝不适,冲两人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带有一丝勉强。 也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她统共只与邱天约过两次饭,每次都阴差阳错遇到萧拓和江存夏。 莫非是她拥有什么神奇的熟人召唤体质么? 萧拓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江存夏已经向前一步。 笑盈盈朝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那倒是并没有太久, 宋纾予暗想。 前不久还在餐厅观摩二位闹别扭泼水, 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婚礼宴席上也听闻你们好事将至,红鸾天喜。 表面上她只是弯了弯嘴角, 看向对方。 及腰长发微卷,雪色外套做工精良, 领口袖腕点缀毛绒装饰,内搭灰色针织套裙,更显得娉娉袅袅,婉约可爱。 与一旁身着灰色大衣肩宽腿长的萧拓, 确实甚是般配。 而她的眼神中,依然携有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 像是没受过什么委屈, 与大学时期别无二致。 宋纾予深吸一口气:“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 江存夏目光好奇,看向她身边:“这位是……” “我朋友,邱天。这是我大学师兄师姐,萧拓,江存夏。” 宋纾予心里还挂念着迟敏敏,不欲同他们说太多,只为双方作简单介绍。 萧拓听到“朋友”二字,微微抬眸,耐人寻味地看她一眼,却朝着邱天伸出手来:“创未能源,萧拓,我们之前见过。” “盛添来事务所,邱天。”邱天面色不变,轻轻一握。 身旁人突然的动作,令江存夏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自然地僵了一瞬,片刻又恢复如常。 她笑眯眯冲对面告别:“我们也还有事,就先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改天再约。” “好,改天再约。”宋纾予口是心非。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江存夏伸手拉了一下萧拓:“听说刚上映的一部电影风评很不错,科幻类的,你肯定喜欢。不然我们去看那个?” 五楼就有一家imax影院。 “抱歉,我在公司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萧拓语含歉意,非但没有答应,反而看向了别的方向。 江存夏从刚才好不容易积攒到现在的微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那么失落:“那,也不送我回家吗?我爸妈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你。” 萧拓转身面向她,目光冷硬如磐石,让她瑟缩了一下:“我以为上次说得很清楚。存夏,你是一位很好的朋友,我也很感谢江叔叔当年雪中送炭,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但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 “一直都是。” “八年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但还是强撑着问出来:“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感动……” “对不起。” 他轻声说,语气笃诚,却让人如堕冰窟。 刚欲转身离去,身后却传来声音,泫然欲泣:“我讨厌你。” 他僵住,没回头。 “我祝你,想要的都得不到,得不到的都释怀不了。”江存夏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这么多年,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他低头笑,轻轻呵了一声:“随便你。” 像是为对方惋惜。 又像是为自己叹息。 - “这顿应该我请才是。” 走出店门后,宋纾予颇有些过意不去。 明明是自己有事约别人出来,结账时却被对方手疾眼快,抢先买到单。 “没事,下次再请回来就是。”邱天不以为意。“如果你朋友还有什么顾虑,随时来问我。” “谢谢。”她真心实意感激,落落大方冲对方挥手作别。 回去路上,宋纾予抽空跟迟敏敏打了通电话。 她也同意先向公司上报,可惜奈何手边确实没有录音录像这种有力证据,只有对方约见自己的聊天记录,还不知能否派得上用场。 是有些伤脑筋。 她准备先回公司,给上午的代码收个尾,顺便问问萧拓方便的时间,如果他下午约会完回公司,刚好将迟敏敏的事情反馈给他。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有必要面聊。 宋纾予站在创未一楼大厅,看到四部电梯中的另外两部都在检修,等了两分钟,终于等到电梯。 伴随着清脆的“叮——”地一声,轿厢门打开,她迈步跨入。 轻轻按下办公室所在楼层,金属门缓缓闭合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忽然出现,握住即将关闭的门框,有意阻拦。 宋纾予急忙帮点开门按键,却看到是萧拓要进来。 她不禁在一瞬间疑惑,刚刚,江存夏不是说他们还有事来着? 不过并没多想。 “萧总,刚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不知为何,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疲惫,气质低郁,但还是点点头:“好,来我办公室。” 玻璃杯中斟满热茶,向上升腾着水汽,丝丝缕缕,如林间白雾。 午后冬日阳光和煦,穿透百叶窗棂,切割成细长光栅,条络分明。照耀到沙发上两人肩侧,带来些微暖意。 坐在萧拓办公室,宋纾予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手心变得温暖起来,开始同他娓娓道来,一五一十讲述迟敏敏的遭遇。 自认为客观公正,未对蒋振帅带任何有色眼镜。 萧拓听得皱起眉头,过会儿又舒展开:“等等,你说,蒋振帅上周是在没有监控的会议室里实施骚扰的?” 她瘪瘪嘴,眉眼透露着失望,垂下眼帘:“没错,这样的话,很难取证。” “那就好办了。”萧拓语气却蓦然间变得轻松了一些。 宋纾予茫然:“什么意思?” 他放下水杯,略微靠近对方,但保持礼貌距离:“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我一直觉得那间会议室缺个摄像头,不利于进行内容记录。上周五便请秘书找人在角落加装了一台小的,似乎大家都还没发现。” “不用麦克风的话,声音未必清晰,会议桌周边的画面倒是能捕捉到。监控储存在公司内部,不会外泄,之后找人调取就是。” 宋纾予听他讲着,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最后他面露遗憾:“只是可惜没有早点安装,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当然,还是要看她自己意向,是否愿意为了拿证据再次赴险。如果缺少证据,部门虽然可以帮忙按照她的意愿帮助调岗,但是人力部门可能无法对蒋进行实质性处罚。” 宋纾予点点头:“好,我待会儿和她商量一下。” “对了。” 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云淡风轻地开口:“你中午的饭局,是为了这件事?” 她脑海里还盘算着如何同迟敏敏说,另外后续还需发一封正式投诉邮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萧拓眸中有笑意,垂下眼睛,修长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如同一块大石放下,心情骤然变得愉悦轻松起来。 - 医院走廊,处处是耀目雪白,鼻尖嗅着稍显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宋纾予和迟敏敏并排坐在一张冰凉的不锈钢长椅。 旁边病房虚虚掩着门扉,躺在病床休养的是对方父亲,上月在工地上受伤,尚未康复,之后不能出太多力气。 刚刚宋纾予来病房探望,将保健品送进去,同父女俩随口寒暄了两句。 之后和迟敏敏一起出来,同她讲了公司可能做出的处理,以及是否要取证的事情。 “我愿意。” 对面迟敏敏轻声细语,却斩钉截铁。 “纾予姐,真的很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想清楚了,现在只想让他受到应受的惩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她眼神坚定,掷地有声。 宋纾予打断对方:“付出代价的,不应该是你。” 对于这个初入职场的年轻女孩,她只觉得心疼。 正说着,对方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谢谢你之前相信我,真的,谢谢你。” 第32章 闻言宋纾予也鼻酸起来,她忍住:“你心里别想那么多,这两天先好好休息。” - 周日,宋纾予约麦笛一起去商场买滑雪装备。 麦笛看上几件色彩绚丽的滑雪服,张扬又漂亮,热情推荐给宋纾予。 可惜她并不感冒,挑挑拣拣半天,最后只拿一件雪青色,照了镜子,自觉和肤色很相称,显得人温润如玉。 手机传来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按下指纹解锁,宋纾予打开微信。 「下周一起滑雪的兄弟姐妹们,大家装备都准备好了没?」 她定睛一看,是被朱燃杰拉到了一个八人小群——雪城快乐行。 名字十分质朴,终于不是“春田花花幼稚园”。 又看了看,萧拓和江存夏也在群里。 第27章 处理 「拿到了。」 没两日, 宋纾予收到迟敏敏发来的微信,说昨日又被叫去会议室,现在已经将相应时间段的监控拷贝一份, 取得证据。 她心下一定, 又开始替对方忐忑, 不知道蒋振帅是否会狗急跳墙, 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最后宋纾予还是打电话过去:“和人事沟通完,你最好先请假不要去上班。” “好。”迟敏敏知道她是好意, 怕自己再次收到伤害。 - 次日上班之后,公司收到了迟敏敏的投诉,会议室监控画面同步被提交到人力资源部。 迟敏敏被hr打电话叫去面谈,一路上她因为紧张而双手紧握,修长指甲掐进掌心里。 她从未有过类似遭遇, 既担心公司会如何处理,更担心没人帮她处理。 所幸一切顺利。 根据创未公司内部白纸黑字的行为准则, 任何性骚扰言论或行为都被明确禁止, 一旦出现违规事件, 将进行严格处理。 人力资源的同事半日内便成立专项调查组,约见了蒋振帅。 他一开始还在拒不承认, 坚持是被人污蔑:“我有老婆有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真没想到我堂堂正正做人, 居然会有人使出这么低级的手段试图陷害我。” 在听说有录像证据之后,蒋振帅先是一惊,瞳孔震颤,继而开始怀疑公司是在诈他:“人力资源部这位同事, 你们这种调查不可以捏造证据吧?如果拿出来的是那种ai合成的视频,我可是要告你们诽谤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然而又无比心虚,等到看到真的有录像证据,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意识到狡辩不成,干脆骂骂咧咧:“我们两个明明是你情我愿的!她怎么能不承认呢?你们把迟敏敏叫来,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拿和我玩仙人跳……” 但他口说无凭,人力资源部那边却已经查阅完他骚扰对方的聊天记录与监控录像,从显示器画面中,显然能看出,迟敏敏并没有他捏造的这般乐于接受。 调查组见此人毫无悔改之心,妄图疯狂进行最后的挣扎,嘴脸丑陋无比,事到如今,还想要尽一切可能,将事情由头牵扯到利益互换的权色交易上,眼中均流露出一丝鄙夷。 此刻蒋振帅心中仍然抱有一丝侥幸,开始同对方套近乎:“这位兄弟,这位姐妹,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也算立下不少功劳。请相信我是一个好人,这次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犯下了一个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平时我还扶老奶奶过马路呢!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 他嬉皮笑脸,想要通过插科打诨来蒙混过关,其实仍然没有交代实话。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只不过之前的受害者因为缺少证据,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忍无可忍,直接离开了公司。 “蒋经理,”对面的hr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吐露的却都是令他胆战心惊的话语:“公司已经决定,对你做出撤职和解除劳动合同的处理,并需要对当事人迟敏敏道歉。” “凭什么让我跟那个小丫头道歉,而且凭什么开除我?我要向劳动仲裁委提起仲裁!” 听完对方冰冷的告知,蒋振帅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又倒吸一口冷气,强作镇定地捂住抽痛的手掌。 “蒋经理,麻烦你搞清楚,是你违反公司规定在先,另外,如果你再大声一点,所有的同事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hr指了指会议落地玻璃外侧方向,隔着没彻底拉好的百叶窗,出现不少因响动而聚集过来的好奇目光。 蒋振帅碰钉子之后灰头土脸,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受了天大委屈,待会儿回去,一定要让迟敏敏这死丫头尝尝自己的厉害。 出门之后他便气急败坏直奔办公区,四处寻找迟敏敏的身影。 结果到处都没能看到人,问过旁边同事才知道,她下午请假,根本就没来。 蒋振帅拿出手机拨打迟敏敏的电话,同样无人接听,导致他一身怒气无处发泄,愤然将桌子上的文件统统扫到地上,引来侧目无数。 旁边的宋纾予淡淡瞥他一眼,心知肚明是公司出了处理结果,已经通知到他。 实际上,迟敏敏按照宋纾予提供的建议,从拿到证据开始,就立刻忙活搬家的事情,最近决定打好掩护,不要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轨迹。 虽然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是受害一方,谁又能料到,对方在走投无路之下会不会忽然恶向胆边生呢? - hr刚刚已经跟蒋振帅清楚说明,要求他今天之内收拾好东西离开创未。 离职证明可以自助办理,后续会将调档材料通过机要方式邮寄到下一家公司。 他在自己那台电脑上操作了一阵子,又开始面色阴沉地往自己背包里一件件收纳桌面上的东西。 看到他的动作,不少人都面露疑虑,偷偷望向他,却又不敢上前询问。 等到蒋振帅收拾好之后,便一言不发地乘坐电梯下楼。 直至走出创未旋转大门,他又忍不住回首,抬头仰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座曾经承载自己近十年奋斗青春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玻璃幕墙反射的日光,耀眼得有些刺目。 好,非常好。 创未不就是觉得自己是家大公司,有资格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那就走着瞧。 依自己如今的从业经验和人脉资本,并非在离开创未之后无法生存。 他相信,来日方长。 - 直到第二天上班,依旧没看到蒋振帅的身影,在内部通讯软件里也搜不到对方的信息,开发部其他员工才意识到,他是离开公司了。 至于他离开的原因,众说纷纭。 比如,是被动辞退,还是主动离职?大部分吃瓜群众都更加倾向于前者。 毕竟根据昨天他的表现,并不像是自己乐意离开的样子。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开发部不少同事认为,他此前之所以被提拔,是因为没少投机取巧、花心思讨好之前两任部门主管。 以他的研发能力,从创未出走之后,很难在业内找到同等待遇工作,并且能够长期稳定地干下去,所以不可能属于自愿离开。 既然是被公司辞退,那也应该有合理辞退的理由。 聚众吃瓜的同事们一致认为,应该是蒋振帅平时霸凌小组成员太多次,并且业务能力不过关,被人投诉到上级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辞退的地步,不过确实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总之,对开发部的员工们,特别是对于之前在蒋振帅小组的同事们,不得不说算是一件喜事。 在同事们茶余时间议论纷纷之际,宋纾予望向迟敏敏的工位,朝她宽慰地笑了笑。 迟敏敏最终没有选择报案和诉讼,公司裁决已经满足她内心的期许,忙碌之余还需要不时去医院照顾父亲,她并不想再为这件糟心事进一步耗费心神。 宋纾予觉得她原本可以再多争取一些,但是能理解她当下不愿再和那个人产生任何牵涉,也尊重她的想法。 一缕阳光穿透窗边,跳跃到迟敏敏的发丝。落下一枚渺小光斑,带来几分温热暖意,也终于驱散了她心头阴霾。 迟敏敏也趁大家都还没有注意的时候,向宋纾予回了一个颇为感激的目光。 - 创未很快便在内网公示了新的软件经理人选,是部门社招进来的一位工程师,技术能力和口碑人缘都可圈可点。 之前他便在蒋振帅小组勤勤恳恳工作,是位任劳任怨的老好人,如今替代蒋振帅,软件二组众人还都算是比较赞同。 第二天,公司便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一次心理健康宣传,并设置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以提醒创未员工们,如有需要,应及时寻求专业心理帮助。 第33章 晚上宋纾予和麦笛约在万佳吃江浙菜,桌上聊及此事。 她挑捡着黄鱼烧年糕的鱼刺,漫不经心问:“今天公司做的那个心理健康宣传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创未之后,我记得已经很久没有组织。” 麦笛道:“可说呢,刚好前几天部长们开会我去送材料,听到萧拓向公司倡议,目前公司发展迅速,各部门都工作压力大,人文与心理关怀过少。他说发展业务同时,也要关注员工们的心理问题。” 说完夹了块荷叶粉蒸肉,见对面宋纾予愣怔,她又补了一句:“明明那天会议是业务主题,他却非要提起这个,你说奇不奇怪?不过后来老板倒是挺同意的。” 麦笛还在喋喋不休同她讲述后续变动,宋纾予这才获知,原来是萧拓提议,并在百忙之中参与和推动了这件事情尘埃落定。 她嘴角弯弯,心中突然产生一股涌动的暖意。 不仅仅是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的踏实。 更像是雨滴尚未飘落触地,纸伞却已送予及肩的温驯妥帖。 那是来自于后天习得的良好家教,更依赖于他与生俱来的周到细致。 这时她竟不禁有些羡慕江存夏。 “对了,你们滑雪小分队后天飞雪城?”纷飞的思绪忽然被麦笛打断。 她不自在地拿起水杯,躲避对方追寻目光:“对。” 好在那种艳羡方才冒出萌芽,便被当即掐断。 莫非冷水淋身的冰寒体验一次不够,非要接二连三地去接去迎才能记得住么。 她是该好好清醒。 第28章 雪季 伴随着轮毂着地的振动, 飞机滑行一阵之后,平稳降落在雪城国际机场。 室外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宋纾予拖着一只大行李箱从到达口出来, 和朱燃杰他们汇合。 之前大家便约好从各自城市出发, 在雪城统一集合。 萧拓因为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只能订晚于他们两小时到达的机票。 终究没能和对方同一班飞机, 宋纾予庆幸之余觉得失落,在飞机上又莫名想起上次两人出差同乘, 自己无知无觉睡着的羞耻经历。 面前几人基本都是之前认识的科大校友,除了朱燃杰的妻子邓思琪,其余人是师兄陈凯,向宇以及师姐简微。 她一眼看出异常:“诶,江师姐呢?” “她说有点事, 刚好和萧拓同班飞机。”简微大大咧咧回答。 “那咱们人齐了,出发!”朱燃杰看出宋纾予此刻忽然兴致不高, 不免为之叹息, 不过表面还是嘻嘻哈哈, 在众人中充当活络气氛大师。 - 这次入住的酒店坐落在亚宁雪场山脚下,陆续办完入住, 几人准备下楼吃饭。 因为人不齐,中午只是在隔壁炒菜馆简单点了几道。 “锅包肉, 杀猪菜,地三鲜,大拉皮……”朱燃杰叫服务员过来,张罗着下单, 不忘问大家如今有什么忌口。 毕竟众人都即将迈入三十大关,肠胃饱受工作或酒局摧残, 不似当初上学时那样荤素不忌。 饭馆不大,宋纾予和邓思琪座位挨在一起,两人一见如故,聊个不停。 听到邓思琪三句话不离朱燃杰,八卦完丈夫的大学生活,开始讲丈夫上厅堂下厨房,又讲夫妻趁着年假爬山冲浪,她忍不住偷笑。 师兄如愿走进婚姻殿堂,虽需要面对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萧拓说他们已经落地了,在飞机上吃过,待会儿放完行李直接来雪场。”朱燃杰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进行面容解锁,瞄一眼屏幕,随口告诉大家。 吃完饭几人便换好衣服一起去往雪场,邓思琪对宋纾予的滑雪装扮很满意:“我喜欢这件香芋紫的衣服。” 宋纾予笑了笑:“谢谢,你的黑色配芭比粉也好看,甜酷。” 到了滑雪场,宋纾予去旁边租了单板,朱燃杰问大家:“兄弟姐妹们,还有谁不太会滑?” 当场只有邓思琪和宋纾予举手,陈凯几人都是滑雪高手。 “那我带你们俩在初级道练一下。”朱燃杰宣布决定,展示出东道主般的大包大揽。 其实宋纾予本想找一位专业教练带一下,奈何对方盛情难却,便同他们组成一支教学小队。 朱燃杰找了个空旷地方,带着两位女士做热身运动,又开始讲解注意事项。 此时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自坡顶冲下,快速朝他们袭来,还没来得及等几人发出尖叫,对方已经呲出一道巨大雪墙。 而后在漫天乱琼碎玉之中,稳稳刹住。 好帅,宋纾予忍不住瞠目结舌,在内心默默惊呼。 不过她很快便惊不起来了。 对方掀开护目镜,露出一张刀削斧刻的英挺容貌,是萧拓。 他冲朱燃杰扬了扬下巴,质疑道:“你一个人怎么同时教两个?这样太慢了。” “那不然你来?” 朱燃杰适时地展现出自己的高情商。 萧拓毫不犹豫,直接朝宋纾予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宋纾予颇有些不情不愿,然而旁边朱燃杰双手已经卷成一个喇叭,开始放声欢送她:“加油!宋小葵,好好学成归来,我们相信,你,就是最棒的!” 对面的萧拓则好整以暇,双手抱胸看着她。 行,这下不想去也得去。 宋纾予磨磨唧唧走过去,噘着嘴跟萧拓小声嘀咕:“我觉得,其实我们刚刚学得挺好的。” “这就是你继续留在这里,当新婚夫妇中间那颗最闪亮电灯泡的理由?”萧拓毫不留情地拆穿,又补刀一句:“启明星都没你亮。” 可恶,干嘛说出来? 但是他说的可真对啊。宋纾予暗自咬咬下嘴唇。 “你怎么不去教江存夏?” 两人走在一道,踩在厚实雪地上,冷空气几乎冻得人面僵,她故意阴阳怪气问对方。 “她比你滑得好。” 萧拓抬眸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远处掠过的身影。 宋纾予气结,她顺势往那边看了一眼,结果还真是。 人家姿势之熟练,可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像自己这个菜鸡。 最后两人找了一块较为僻静的角落,减少外界干扰。 “双膝微弯,身体稍微前倾,保持重心在板的中心,双臂自然放松,手臂平行于地面。”萧拓在旁边教给她基本姿势。 宋纾予逐字学习,可惜不得要领。 对方过来,手掌扶住脊背帮她调整重心,又摆正她的手臂:“双臂放松点。” 男人口中呵出一团白色雾气,逸散到她耳边,带些雪松香气。 明明在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之间,宋纾予忽然觉得有点躁热。 可能是穿得太厚。她用手掌小心翼翼扇风,不去瞥身边那人。 基本姿势学会之后,她试着滑行,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果不其然摔倒了。 萧拓教她侧身坐起,用一只手压住板的一侧,用另一只手和膝盖帮助站起来。 连摔了几个屁股蹲之后,宋纾予龇牙咧嘴揉了揉,准备再接再厉。 萧拓沉思了片刻,抬头同她说:“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便自己先走开。 她孤零零站在原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萧拓在跟一个女孩搭讪。 这就是你说的有事?你最好是。 宋纾予心中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好在自己还没有那么近视,待会儿回来一定跟他兴师问罪。 晃神后再一抬头,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该不会,在耍自己玩吧? 虽然印象中的萧拓并没有这么离谱,此刻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雪场中,心中竟然无端生出些寂寥来。 宋纾予心里觉得无聊,重新开始练习动作,结果再次以摔倒告终。 干脆独自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慢慢又开始觉得冷。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她回首,看见半蹲着的萧拓,与自己近在咫尺,鼻高唇薄,眸光犀利,灿若晨星。 宋纾予心跳露一拍,慌乱中后退了一步,忘了双脚还扣在雪板上,险些摔个四仰八叉。 “你吓我一跳。”她看向其他方向,若无其事地替自己找补。 对方递过来一个东西:“呶,戴上这个。” “什么啊?”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拿了个绿油油的乌龟护垫。 “刚刚下去租了一个滑雪护具,可以保护臀部,减轻摔伤。”萧拓薄唇轻启,一本正经地说出“臀部”两个字,让宋纾予顿时满面羞窘。 她有些尴尬地想要拒绝:“这个是不是小孩子戴的啊,我应该……用不到?” 第34章 萧拓皱皱眉头:“很多初学者都在用,这没什么,刚刚路过的那个女生也戴了。” 所以,他刚刚是去问那个女生在哪里租的护具?想想自己方才似乎还准备质问对方,宋纾予难免心虚起来。 “谢谢。” 她接过乌龟护垫,小心翼翼地戴上。 没察觉自己穿戴完毕后那人眼含笑意,握拳掩面轻咳了一声。 对面的女生戴上这个造型奇特的护具之后,像乌龟成了精,是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 不过萧拓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表面上什么也没说。 不得不说,现在装备完成后再摔倒,确实不会那么痛了。 宋纾予没想到,这古怪东西还挺实用,动作愈发大胆起来,学习效率也提高不少。 “控制单板与滑行方向垂直,来实现减速和停止。” 见她能滑行起来,萧拓开始耐心教她侧滑刹车,亲自演示和纠正姿势。 学会侧刹后,又一点点指导她如何转弯:“通过将重心移向脚趾边或脚跟边,可以控制转弯方向。” 练习时宋纾予许多次险些失去平衡,旁边总能伸来一双手稳稳将她扶住,她刻意忽略掉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 后面再遇到不熟练的动作,两人一遍一遍,未言放弃。 兢兢业业的教练,搭配虚心求教的学徒,宋纾予很快能顺利滑到坡底。 冷风猎猎冲刺盘旋而下,惊险又刺激。 萧拓紧随其后滑下来,她成就感满满,兴冲冲同对方嚷着要求再滑一次。 两人排队坐上缆车前往山顶。 随着高度上升,下方五颜六色的人影逐渐变得渺小,最终化成一颗颗斑斓的纽扣。 宋纾予好奇地张望着窗外,直到两人手机同时振动,收到信息。 「家人们,雪场还有一小时关闭,一会儿不能再上山,咱们山脚下集合吃饭。」 是朱燃杰在群里发的消息。 天色微暗,这才意识到对方一直忙着教她滑,自己甚至都没怎么玩。 她有点愧疚地问:“你要不要去高级道找他们,或者自己滑一会儿?” “没关系,”萧拓侧首凝望着她,唇边溢着笑,声音低缓沉抑:“这样也很有意思。” 此时此刻,天寒地冻的冰雪王国。 他和她,在同一枚小小的彩色缆车里。 她忽然又被触动,斯人若彩虹,见到之后,方知何为一眼万年。 然而尚存的一丝理智制止了她心头微动,暗道男色误人,四大皆空,匆匆避开对方目光。 “待会儿不知道是去吃什么。” 她尽量放缓呼吸,随便岔开一句。 “香芋味的冰激凌。” 萧拓自然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说完便偏过头去。 第29章 房间 雪色掩映下, 密闭的缆车车厢里,二人一时无言。 只是宋纾予听到对方的话,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张了张嘴巴又闭合, 又羞又气, 耳根悄悄染上了了一片绯红。 晚餐安排在当地一家特色烤肉店, 老板端来两只盛放着烧红木炭的铁盆,稳稳放在定制桌子中间的凹陷里。 咣当一声, 炭盆朝宋纾予这边随风逸散出几颗赤红的火星。 她正欲往后躲避,旁边却有人伸出衣袖,理所当然地帮她扇了一下,火星总算熄灭。 宋纾予的右手边,坐着萧拓。 从刚才进入饭店开始, 宋纾予便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他和江存夏不坐在一起也就罢了, 结果两人还各自选择坐在长桌的斜对角, 甚至就没怎么说过话。 现在萧拓更是丝毫不避嫌地照料其他异性, 一副完全不担心女友吃醋的样子。 他们这是,吵架了? 如果强行将他刚刚照料自己的这种行为解释成绅士举动, 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难道自己又变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吗? 她不免为自己曾经的悸动而感到自嘲, 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化悲愤为力量,闷闷不乐地拿着夹子开始替大家烤肉。 长桌上有八个人,两只烤炉。她和萧拓, 还有朱燃杰夫妇刚好使用同一个炉子。 对面的两口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烤肉,最后朱燃杰实在不忍, 出声道:“师妹,你倒是也吃点儿,这大半天光替我们烤了。像这样一直只烤不吃,你不累,肉也累了。” 还有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宋纾予的烤肉手法,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其中几片半边焦黑半边泛红的五花肉,正是她的杰作。 “没事儿师兄,我不饿。” 她本来也没什么胃口,目光灼灼地看着铁板上几块滋滋作响的雪花牛肉,拿着夹子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翻动,仿佛将它们当成了某些替代物在火炉上进行炙烤。 “我来吧。” 一只有力大掌强势地握住她拿着烤肉夹的白皙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另一只手将宋纾予掌心掰开,把夹子拿了过去。 宋纾予瞬间将手缩回,没再说话。 对面的朱燃杰终于松了一口气,悄摸拿了公筷,从那一堆烤好的肉中挑了些看上去品相不错的,分别放到她和邓思琪的盘里,打着圆场:“来,师妹你吃点儿,看忙活这半天,都饿瘦了。” 另一边的江存夏看向萧拓的动作,抿了抿唇,眼睛闭上又睁开,笑意盈盈地冲其他人说:“你们今天算有口福了,萧拓的烤肉手法可是一绝。” 谁问你了,祖宗?朱燃杰在心里默默替对面烤肉的室友点了根香。 旁边邓思琪不明所以,还在饶有兴致问:“真的?那待会儿我可要尝尝。” 不得不说,萧拓的烤肉手法确实不错。 烤好的雪花牛肉放到盘里,色泽鲜亮,火候适中,一口咬下去柔嫩多汁,搭配店里特制蘸料口感极佳,十分刺激味蕾。 连带刚才还没胃口的宋纾予也不争气地多吃了几块。 之后在饭桌上大家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好在没再发生什么。 结账出来,一起打车到酒店,说过晚安便各自回房间。 江存夏和简微一间,向宇和陈凯一间,朱燃杰夫妻俩自然是在同一间,只有宋纾予和萧拓是各自一间。 宋纾予喜欢独处,洗漱后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加上下午高强度运动后,身体疲惫无比,不愿再去回想今天发生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睡意悄然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 遮光窗帘紧闭,房间昏暗无比。 闹钟还没响,一条纤长瓷白的手臂从蓬松被窝中伸出,被空气中的寒冷刺激得颤了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坚持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光,房内终于出现一抹亮意。 宋纾予是被小腹一阵一阵熟悉的酸胀和疼痛唤醒的。 她皱着脸裹上睡袍,佝偻着腰,小碎步跑到洗手间,而后浴室灯也亮起。 果不其然,是那位可爱又可气的亲戚,大姨妈造访。她一脸欲哭无泪。 宋纾予的例假向来不怎么准时,来之前她便隐隐担心,是否会因此影响自己的行程,然而赌狗的日程安排,主打一个自信又刺激。 昨天身体一直毫无感觉,她还以为今天也不会怎样,没想到它居然按时到来了。 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且每次例假第一天,都会剧痛无比,宋纾予只有靠吃止痛药才能稍微缓解。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 她拿起手机,发觉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潦草穿好衣服,甚至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强忍着痛意去楼下小超市买了包卫生巾,又跑去旁边药店,问店里是否有止痛药。 结果店员一脸抱歉:“不好意思了美女,囤货在昨天刚刚卖完,要等今天下午三四点才会到货。不然你下午再过来?” 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两点,那时候她都已经坐上飞机回深城了好吗! 转念一想,天无绝人之路,如今是信息时代,像这种事情其实完全可以请求蓝色骑手的帮助嘛。 她勉强冲对方笑笑,走出店门,打开手机正准备下单,却发现蓝色软件显示的药店全是灰色——雪场这边刚好超出配送距离。 她又不甘心地点开手机上的黄色袋鼠图标,迎来同样结局。 本来就低落的情绪,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宋纾予郁郁寡欢回到酒店房间,给其他人发了身体不适上午请假的消息,再次缩进被窝,关上灯,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希望通过入睡能够减轻些许痛意。 结果因为身体异样一直翻来覆去,并没有睡好,甚至朦胧之中还有些恶心想吐。 再次疲惫地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 第35章 点亮手机屏幕,满屏是大家担忧的慰问,问她要不要去一趟医院,又问要不要帮她买什么。 她从来都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一只手捂着肚子忍着疼痛,另一只手在二十四键输入法上慢慢打字,准备回复他们自己没事。 却忽然听见“叮咚”一声,她愣了愣神,又听到一声。 外面确实有人在按门铃。 “谁啊?”她瓮声瓮气问,心里还暗自疑惑着,刚才自己睡下之前,不是点了门口的“无需清扫”的按键么? “是我。” 男声低沉,像在耳畔挠痒,一听便知是萧拓。 他过来做什么? 心下茫然,顾不得自己还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宋纾予穿上拖鞋,趿拉着脚慢吞吞挪到门口,把门将将打开一条细缝。 高大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意,安静地站在门外走廊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多憔悴,但萧拓透过走廊光线看得分外清晰,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递过来一只半透明塑料袋:“这些是给你的。” 她打开袋子,匆匆瞥一眼,好像是几片暖宝宝,一杯热腾腾的八宝粥,和一包红糖姜茶冲剂。 宋纾予心里有些好奇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例假,又不太好意思问,只当他无意中猜对。其实是因为她平日没什么月经羞耻,每次例假都从工位直接拿着卫生巾明晃晃去洗手间。 不过也好,萧拓反而生怕她此刻问些什么,倒显得自己像是无端热衷于偷窥女同事隐私的变态。 “咦?这个止痛药是从哪里买的?” 她掏出里面一盒布洛芬,朝他晃了晃,神色惊讶。 萧拓却不知道她已经去过旁边那家药店,不想多说什么。 如果告诉她自己来回打了一小时车,去市里另一家药店采买药物,以宋纾予目前对他的态度,只怕会让她愧疚又疏远,便随口编了句谎话试图糊弄过去:“楼下买的。” 宋纾予打量他一会儿,面上将信将疑。然而一想起别人,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多谢,你还是去和江存夏他们滑雪吧,我身体没事,硬朗得很,不用管我。” 说着便想将房门合上。 却被对方伸手将门抵住:“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都说了我没事。”她又要去关门,但门被对方牢牢撑住,动弹不得。 她气笑了:“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她明明知道萧拓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在虚张声势地恐吓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萧拓怕她动作莽莽撞撞,万一再夹到她自己的手,放缓力道,柔声说:“你听我说完,我马上就走。” 宋纾予往左右看了看,走廊并没有其他人,依旧不想和他多纠缠,眼睛已经开始泛酸,语气急切又难过:“那你快说,说完快回去,别让我……” 别让我,讨厌你。 男人本来居高临下站着,此刻倾身低下头来,微微靠近,眸中一抹亮光,仿佛发现了什么。 她眼神闪烁了一瞬,只是将头撇向一侧,避开对方目光,不愿意再去看他。 “你总是口口声声江存夏江存夏,”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江存夏在一起?” 第30章 遛狗 走廊中央灯光明晃晃的, 有些刺眼,萧拓单手撑着房门,身形高大, 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圈进去。 对方眸色深沉, 低头凝视她, 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和她, 从来没有在一起。” 宋纾予先是一愣,瞬间感觉血液上涌, 脖颈和面颊几乎快要烧起来,过了半晌才躲避着头顶的目光,长睫扇动,小声冲他说:“谁问你了?” 像极了一只从捕兽网侥幸逃脱的小鹿。 说完之后便直接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不过这次对方没再阻拦抗拒。 萧拓看着面前紧紧闭合的门扉, 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还好, 没碰到自己。 他站在门前驻留了片刻, 转身迈步离开, 步履轻快中带着愉悦,唇角慢慢勾起。 宋纾予背部紧贴着门板,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袋子,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过了好一阵子, 听见外面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方才骤然变得浮躁的内心,此刻终于稍稍沉静下来。 她伸出手,在脸颊旁边扇了扇风, 可是那股热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非要莫名其妙跑这么一趟,又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 宋纾予在心里偷偷嘟囔着, 到底还是掏出来那杯八宝粥,捧在手里依然温热,插好吸管喝下去,咀嚼着绵密香醇的谷物豆子,嘴巴里蔓延开丝丝缕缕甜意。 又慢吞吞拆开布洛芬盒子,撕下暖宝宝的包装,就着白水吃掉一颗药片,隔着衣服粘好暖贴,冲泡了一杯姜茶放在床头,重新躺下裹好被子。 也不知究竟是哪一项率先发挥了作用,生理不适被逐渐缓解,心情亦飘飘然起来,她很快便昏沉睡去。 - 周末的滑雪,仿佛只是忙碌生活中一个短暂插曲,聊作调剂。回到深城后,宋纾予又重新投入到繁重工作之中。 新品单板调试总算接近尾声,她所在的软件一组,也进入了后期阶段性冲刺。 最近因为工作繁忙,宋纾予不仅中午没办法回家投喂小特,晚上也要加班到深夜,实在抽不出什么空闲时间出来遛狗,所以三个月前便在小区找到一位能够有偿帮忙遛狗和喂食的邻居。 邻居是位看上去面相和善的年轻女孩,近期才刚刚开始做这份兼职。 女孩任职的公司刚好在小区附近,中午也可以上门喂狗,加之本身就喜欢萌宠,非常希望能通过这份工作多赚取一些外快。 向对方简单介绍过小特的喜好之后,宋纾予将开门密码告诉对方。 只希望在这段日子里,自家狗崽子不要埋怨自己陪它时间太少。 女孩确实十分认真负责。 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还没做满三个月,就告知宋纾予,她准备在农历过年之前离开深城,年后在老家找工作。 “宋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本身这份兼职我也很喜欢,小特真的很乖,我原来是想多坚持一段时间的。” 女孩站在宋纾予家门口,露出了纠结又无奈的神色:“但是今年行业形势不好,公司年终奖也迟迟没有发,家人催我赶快回去相亲,在当地找份工作,实在是没办法说服他们了……” 打工人身在他乡闯荡多年,说白了只为是一份温饱打拼,原本就有数不胜数的身不由己。 况且如今不仅无法让家里人信服,还恰好遇到行业下行时期,口袋中没有了面包,诗和远方又能在多远的未来?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既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的确没必要再苦苦坚持下去。 宋纾予颇为遗憾,但也能够理解对方的为难之处,过错不在于她,柔声道:“没关系,还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小特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向女孩结算好费用。 两人挥手告别,她按捺住不舍,目送对方离开。 关好门,宋纾予蹲下摸了摸小特雪白蓬松的毛发,眉心浮现一抹忧虑,开始发愁下周应该怎么处理。 临时在小区里再找一位邻居帮忙遛狗?可是因为临近年关,深城不少打工人都提前返乡,这个想法的落实难度似乎略大。 将小特暂时送到父母家寄养几天?岂不是打扰了他们原本幸福和谐的二人世界,实在有些为难二老。 她向来不习惯给别人增添任何麻烦,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父母。 “拿你怎么办好呢?”宋纾予摸摸狗头,小特啃着骨头饼干一脸茫然,无知无觉。 既然现在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干脆先带着小特在小区里散散步,难得这周六晚上可以休息。 - 漫步在蜿蜒曲折的青石板步道。一侧是镜面水景,倒影婆娑,另一侧是咫尺深林,翠意蔓延。 宋纾予牵着小特,一人一狗,悠然穿梭在这片浓荫掩映之中,迎面望见一个带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萧芷惜刚从小区门口的麦当劳回来,步伐悠哉悠哉,提着一份她最爱的炸鸡汉堡套餐,香气四溢。 良辰美景加之周末夜晚,容不得丝毫浪费。况且今晚表哥加班,山中既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 她酷爱垃圾食品,准备回家之后一边观看最近新番,一边吃着炸鸡大快朵颐。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纾予姐!”她视力一向很好,远远便看到对面走来的宋纾予,热情挥手。 第36章 宋纾予含笑问:“芷惜,刚出去买晚餐了吗?” 萧芷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手中的纸袋,刚想辩解自己一周只吃两次麦麦,并不是那种死忠麦门信徒,却忽然被对方手中拴着的白色毛绒生物吸引了眼球。 牵引绳的末端,是一只萌化人心的西高地犬,白白净净,笑容灿烂。 “好可爱啊!纾予姐,这是你养的狗狗吗?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 看着对方一脸兴奋好奇,却又流露出无从下手的羞赧,宋纾予好心提醒她:“它不咬人的,你可以摸摸它。” “可以吗?我摸它,还是它摸我啊……” 萧芷惜莫名想起网上热传的“你可以摸摸它”短视频,犹豫地追问了一句。 宋纾予被她逗笑,忍俊不禁:“当然是你摸它了。” 萧芷惜在旁边蹲下,心满意足地顺着小特的毛:“真乖,我之前就很想养狗,可惜我妈不让。现在借住在我哥家,也不适合养。只能偶尔去同学家撸狗解馋,好羡慕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只自己的狗狗……” 小特美滋滋地翻身,露出自己的肚皮,她碎碎念着,眼神中是满满的向往。 “等到你正式工作了,独立出来就可以。”宋纾予忍不住出言安慰她。 萧芷惜面露期待:“嗯,对了纾予姐,你家狗狗叫什么名字啊?” “小特。”她下意识交待出来。 “名字也很可爱,不过为什么给它起了这个名字呀?”对方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只这一句话,却是把宋纾予当场问住了。 应该怎么同对方解释呢…… 这名字的缩写是你哥名字缩写?抑或,这是我和你哥之前照顾的流浪狗名字? 不论怎么说,都仿佛显得自己神经兮兮,求而不得。 宋纾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拿出在公司讨论算法时的干劲,疯狂开启头脑风暴,最后还是如当初给流浪狗取名一般,信口胡诌了一句:“呃,因为它小时候特别可爱特别聪明,所以就直接叫它小特了。” 萧芷惜闻言不疑有他,赞许地点头:“很适合它的名字,确实很可爱。” 看对方这下真的相信了,宋纾予才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纾予姐,你们平时工作那么忙,有时间和它一起玩吗?” 宋纾予闻言又想起这件烦心事,看着小特在路边的草地打滚求抚摸的样子,轻叹一口气:“之前是有找过人帮忙遛狗,不过最近对方不做这份兼职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呢。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能让它去我爸妈家呆几天了。” 萧芷惜若有所思,几秒钟后,抬头展颜道:“姐姐,要是你放心的话,不如让我来帮你遛小特吧。” 她正在实习的那家公司离小区不远,走路过来也就十几分钟,毕业设计已经做得差不多,近期工作也算不得太忙,基本能够保证每天六点钟下班。 无论是中午还是傍晚,都不会耽误喂狗或是遛狗。 至少,相比起宋纾予最近在创未的忙碌,她的空闲时间能够多出不少。 况且,她还有点别的私心,那便是替自家那位大龄单身男青年接近对方。 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看着对面女生眼神发亮,又和小特相处得十分不错,宋纾予抿唇笑了笑:“好啊,那就麻烦你了,工资等到月末给你结算。” “纾予姐,你不用给我工资。”萧芷惜摆摆手,她做这些又不完全是为了打工,万一领了钱还怎么在那位面前邀功。 宋纾予佯装微怒:“你要是不收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好吧。” 萧芷惜神色无奈,口中答应着,心里却想的有点儿远,寻思之后能够以另一种形式将酬金返还给对方。 第31章 戳破 偌大会场之中, 穹顶高悬,讲台上装饰有蓝色天鹅绒幕布。 男人手持激光笔站在前方,长身玉立, 西装革履, 剪裁得体。 “创未即将推出的新一代模块化不间断电源, 具有超高密超高效特点, 采取智能手段,提升系统可靠性, 简化运维……” 萧拓神色自如地朗声介绍,林列指标数据,快速翻动胶片页面,全然游刃有余。 待到报告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灯光渐熄。 “萧总年轻有为,贵司提出的可变电路结构让人很感兴趣。” 散会后, 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面露欣赏微笑, 伸出右手示好, 面庞虽经过岁月风霜,依旧精神矍铄。 “谢谢何总, 我们也非常期待有机会与云景展开合作。”萧拓不卑不亢同他握手,同时不忘示意助理将产品宣传册递送过去, 邀对方进入休息室详谈。 职场中不能让弓弦崩得太紧,否则易断。 萧拓深以为然,上周新品单板调试结束,即将进入整机调试环节。 前天他便叮嘱nt项目开发小组, 这几日按时下班,好好休息。自己也刚好抽出夹缝时间, 参加本次学会主办的行业技术研讨,地点就在深城。 会后原本还有一场饭局,但是他近期参加酒会场次颇多,桌上人马又大同小异,酒多伤身又易误事,便找了借口推脱。 研讨会场离蓝海佳苑比公司还要近些。 他看一眼手腕上的表盘,刚好差不多到下班时间。难得准点结束工作,准备回家随便做点东西吃,晚上去楼下健身房卧推。 - “嘀”一声,顺利指纹解锁,修长指节握紧金属拉手,萧拓刚一打开房门,便对着眼前景象斟酌了三秒,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出去。 若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萧芷惜,还以为推门闯进别人家里。 浅灰柔光大理石地面上,摆着一盘骨头零食,有几颗洒落在地,奇形怪状的塑料制品一片狼藉,疑似宠物玩具。 客厅中央的巨大液晶屏幕放映着动画片,画面中两只狗跑来跑去。 穿着连帽睡衣的女孩几乎融化在地毯上,坐没坐相,不时发出几声傻笑,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西高地。 而这一切,都与这套房子性冷淡风格的装修显得格格不入。 自从萧芷惜接手了遛狗工作,她不仅完成分内事务,还自费购买过许多零食和狗狗玩具,为的就是能够和小特进一步建交。 今天她早早下班投喂完小特,本想和它在家多玩一会儿再带它出去,又觉得自己在别人家中擅自长期呆着不太好。 想想表哥向来早出晚归,干脆先把它带回自己家里——准确来说,应该是萧拓家里。她心里如此盘算着,等到临出门之前,把房间收拾干净就是。 出乎她意料的是,萧拓不仅没有加班,还提前一段时间到达家中。 “哥……我一会儿就收拾,不是,马上就收拾。” 她自知理亏,又清楚表哥洁癖,停下爱抚小特的手,惊吓到近乎胡言乱语。 萧拓扫视完她的犯罪现场,深吸一口气,厘清当下局面,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萧芷惜,老实交代,这狗是不是你偷来的?” 萧芷惜收拾东西的动作僵硬了片刻,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哪能呢,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对方并没有接话,只是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上明晃晃写着的,分明为“你是”二字。 她干脆和盘托出,神情洋洋得意:“这只狗是纾予姐养的,前段时间她工作忙,没有时间遛狗,我就主动请缨帮她遛啦。” “本来我是准备去遛狗的,我就想着,先带它在家玩一会儿……” 说着说着,萧芷惜声音越来越小,自己未经允许将井井有条的房间搞得杂乱无章,还不知道表哥是否会因此生气。 听到那个名字之后,萧拓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发生了变化。 “没事,一会儿我来收拾也行,你不是要出去遛狗吗?别耽误正事。”他突然开口,义正辞严地提醒对方。 这家伙头一次这么好说话……萧芷惜暗自腹诽,却没敢当面直说。 她安抚了一下小特,起身准备去客卧换好衣服,开启一天中最快乐的遛狗时光。 “等等。”萧拓从背后叫住她。 “又,又怎么啦……”不得不说,她作为一名借住人,是真的有点心虚。 “它叫什么名字?”还好,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 “它呀,叫小特。” 随口便将答案抛出,萧芷惜心情轻松地回到卧室,却没看到一向精明强干的表哥,此刻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愕然的表情。 第37章 - 夕阳余晖之下,是晕染了浓烈粉紫色的日暮云霞,沾染着满满当当的浪漫气息。 宋纾予下班到家,刚把鞋子换下,就收到了萧芷惜发来的微信消息,说自己正在外面遛狗,还附上一段牵绳的小特在前面小跑的视频。 她忍俊不禁,发去一条语音消息:“辛苦啦,我刚好也到家了。” 启动扫地机器人,又拿出这两天积攒的衣物,从洗衣篮一件一件放到洗衣机里,刚刚按下洗衣按钮,就听到玄关方向传来清脆的门铃声。 心知大抵是萧芷惜帮忙遛狗回来,她匆忙走到门口:“来了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话音尚未落地,等到打开门后,看清眼前人,便被咽回口中。 站在门外的人牵着小特,却不是她以为的萧芷惜。 而是萧拓。 他穿着休闲款白色长袖t恤,随意配一条灰色宽松运动裤,比往常在公司的打扮看起来年轻不少。 “萧总,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芷惜。” 她很快便调整过来,询问对方,语气礼貌又疏离。 - 半小时前。 萧芷惜临出门时,萧拓正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翻阅一本学术期刊。 抬眼望到她正欲开门离去的身影,他再次叫住对方:“这狗看上去挺乖的。她差不多也下班了,待会儿等你遛狗回来,我顺便帮你送回去。” “啊?好。” 萧芷惜不傻,听出了话中的“她”是谁。不过这个所谓的“顺便”,又是从哪里体现的呢? 自己回来直接送到十楼,岂不是更方便。 算了,小明的爷爷活到一百岁,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小特此时看到主人,立刻欢快地奔上前来,围着宋纾予脚边不住打转。 “小狗很可爱。”他低头看看活泼的小生物,又抬头看看她。 那眼神深邃,如波涛汹涌。 宋纾予接过牵引绳,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谢谢。” 然而,即便已经在家门口完成交接,对方却仍旧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将小特领到房间里面,又话里话外地暗示对方离开:“萧总,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萧拓站着要高她一头,穿着平底拖鞋的自己,此时只能到他胸口高度,说话时需要扬起下巴,带来一丝如有若无的压迫。 他并未准备久留,也不想没礼貌地推门跻身进入独居女生房间,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于是男人侧身让出空间:“出去聊聊?” - 电梯里,屏幕面板上鲜红数字如倒计时,由大向小跳跃。 宋纾予试图忽略身边那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毛绒拖鞋。 “它叫小特,为什么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当然是因为它特别可爱啊。” 她熟练说出老借口,故意回避对方笃定的目光,眼神躲闪,心虚地望向别处,还欲继续辩解。 然而,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因为它总是猝不及防袭来。 密闭空间内,灯光忽而明灭,电梯陡然下坠,突如其来的陌生失重感令她差点尖叫出声。 片刻迷惘间,宋纾予泪水几欲流出,又发觉自己还没写好遗言,大脑充斥着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的刹那,耳畔传来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制动装置发挥作用,厢体被悬在半空。 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却被一个宽阔温暖的臂弯牢牢揽入怀中,终于安心些许,尽管这方寸之地的悸动,是如此不合时宜。 萧拓左手揽着她,右手快速按下全部楼层,点击呼叫键,等待工作人员接听。 好在有值班人员收到来电,确认过所在位置,宣称尽快赶到解决。 电梯轿厢停留在途中,显示屏幕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几层,头顶灯光变得昏暗,更衬得周遭阴森惨淡。 她发现两人姿势还保持暧昧,悄悄挣脱出去。 他靠近一步,却没有过分越矩,眉头微蹙,浓密睫毛下眸光闪烁,似有星河,仍旧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宋纾予心有余悸,只能忍住惊吓,语气渐冷,毫无波澜,却依然没有正面回视对方。 萧拓露出无奈神色,声音中又带着一丝好笑:“宋纾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每次说谎,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信不信由你。”她干脆合眼说谎,坚信现下光线恶劣,对方分辨不清。 “你根本没能忘了我,养宠物依然和当初起同样名字,然而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我那些示好。” “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他一开口,便将两人之间那层纱幔戳破。 她几乎被气笑,将一腔委屈生生咽下去,干脆一字一句地跟对方剖白。 “你当初和江存夏暧昧着,人人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对我呢?” “像养只小猫小狗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都没说清楚就消失不见。” “那现在为什么又来找我,是觉得捉弄我很有意思么?” 第32章 家宴 昏暗狭小的电梯间里, 唯有头顶灯光闪烁。 话语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之后两人便陷入良久沉默。 好一会儿,宋纾予才回过神来, 脸上热潮尚未消褪, 觉得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冲动, 内心懊悔不已。 那一通诉苦, 仿佛显得自己许多年来很为对方牵肠挂肚似的,反倒将自己放在了被人耻笑的位置。 晚上温度骤然降低,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而旁边的萧拓也正懊悔着,没想到今夜天气这样冷,自己居然忘记帮她拿件外衣。 “我其实……”过了半晌,他终于艰涩地开口,准备说些什么, 却又被电梯开启的“嘀——”声打断。 面目沧桑的维修师傅正背着工具包,老实巴交站在门外, 双手帮忙推着梯门, 满脸抱歉地冲他们说:“不好意思两位, 让你们久等了。” 说完他才发觉,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 貌似有些许诡异。 留下维修人员进入电梯进行维保,两人也再没有什么心情出去。 换乘另一部电梯, 按下楼层缓缓上升,宋纾予自然是要在十楼下去,身后人却一道跟上前来。 “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要说。”她的声音如初雪乍寒, 没有不耐,只是泠然。 接着步履未停走到门前, 右手已经搭上房门金属把手准备转动,触感冰凉,一如她此刻内心呼啸的寒风,几度将人冻僵:“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尚未开门,却被对方搭上手腕,她险些打个激灵。 萧拓制止了宋纾予开门的动作,转过那张英挺面容,认真瞧着她的眼睛:“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整理好之后,全都告诉你。” 语气中难得带几分恳求,听起来很是恳挚。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目光杳然带着不舍,似乎在脑海中雕琢她的面容。 见宋纾予默然不答,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声:“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电梯再次合上,门厅变得空荡,宋纾予却还依旧驻留在门口,消化着他方才说过的话,搭在门锁上的手,维持刚刚准备开门的动作,久久未曾放下。 对方表情十分认真,不似说谎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气渐寒,走廊窗户没被关紧,北风刮来一张彩色广告纸,宋纾予伸手抓住,卷起来准备塞到垃圾桶,堪堪露出来几个字——“曙光男科医院”,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这都什么鬼? 她无语,利索解锁开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 也不知为何,今夜她竟有些失眠,躺了许久才感到睡意。 周日十点钟,宋纾予被电话铃声唤醒,迷惘中摸起手机接听。 “纾予,爸爸妈妈知道你工作很忙,但也不能总是不回家吃饭呀。”手机里郝文馨的声音细细软软,开始跟自家女儿撒娇。 虽然父母家就在深城,离现在住的房子也就三四十分钟左右车程,宋纾予却并不是每个周末都会回家,有时会去公司加班,有时要同朋友逛街。 郝文馨之前在国企从事会计工作,如今已经退休,丈夫宋京晖则是深城一所普通本科院校的教授,博士毕业后就留在学校,始终没有踏出过校园这座象牙塔。 两人日常工作中即便遇到些矛盾,也远没有当下的一些企业职场残酷,加之夫妇都聪明能干,懂得人情世故,一直顺风顺水,可谓是一对模范伉俪。 第38章 若说现在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女儿的人生大事。这次叫宋纾予回家吃饭,也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的心思。 听女儿的语气还睡意朦胧,郝文馨暗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斩钉截铁下了最后通牒:“可别说你不来啊,我已经让你爸去接你了,上午他刚好有一门监考,现在差不多结束。” 宋纾予随口应和着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拿着电话,用另外的手打开衣柜门,拿出上周穿过的薄羊毛线衫搭到椅背。 她穿完还没干洗过,准备顺便拿回父母家附近惯常送洗的那家洗衣店。 十点半,宋京晖将车开到蓝海佳苑楼下地库,宋纾予抱着小特欢快地跑来,打开后排车门后将背包一甩,然后直接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车辆发动,缓缓驶出小区,微风从打开的车窗缝隙潜入,轻轻扬起海藻般的发丝。 两人聊了一路家长里短,宋京晖一会儿说家里的小猫最近总是掉毛,又说大表姐下周准备订婚,还兴冲冲告诉她妈妈做了开胃的泡菜…… 宋纾予唇角弯弯,一一听着,分出神去看前后左右车况。 不知不觉间,车子便已经开回父母家小区,两侧熟悉的异木棉花朵斜斜坠在枝头,似是来迎。 转动钥匙打开房门,饭菜香气便扑鼻而来。 小特自来熟地从她怀里跳下去,她望向餐桌,发现上面已经摆了几道菜。果不其然,有她最喜欢的茄子煲和豉椒蒸排骨,厨房依稀传来炒菜声音,滋啦作响。 她挂好外套,快速换上心爱的粉色小猪拖鞋,将背包放到沙发,循着声音直奔厨房。 看到郝文馨正忙活着,熟练翻动锅铲,炒制一道滑蛋虾仁。 “好香呀!”她赞叹着,一边从背后轻轻搂住自家老妈。 郝文馨回头,笑意盈盈着看她:“马上就出锅了,你快出去,这里油烟大。” 喷香的菜肴被盛到精美磁盘中,宋纾予一只手端盘子,另一只手顺便拿筷子,快步送到餐桌。 “纾予,你最近都没怎么发朋友圈,每天微信步数也都是一万多,是不是忙得不可开交?”餐桌上,郝文馨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轻声问道。 她迫不及待夹起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对,最近在和预研部做一个合作项目,事情特别多。” “我闺女真棒,你之前不是就说过很想去那个部门么,万一以后想要转岗,也是个机会?”宋京晖顾不上吃饭,先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妻子却瞪他一眼,又柔声说:“那也得注意休息,劳逸结合,生活中不只有工作,也可以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呀。” 宋纾予边吃饭边随口应和着,社交活动倒是有:“我上个月还去滑雪了……” “滑雪好啊,下次什么时候?你继续报名参加,有没有遇到相貌端正的男生?”郝文馨听到后喜上眉梢,举筷子赞成。 相貌端正的男生?如果二十九岁的人也算男生的话……宋纾予正想着,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赶快打断自己的念头,俨乎其然:“没有。” 却没留意到旁边母亲的眉毛又耷拉下来,继而苦口婆心规劝她:“纾予,妈妈也不是想催你,但是如果有合适的,你至少可以先接触接触,就像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邱天,条件多般配呀……” “算了吧妈,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她哀声求饶,一个上司还不够她烦心? 宋京晖看气氛不妙,想着打圆场:“吃饭吃饭……”却被自家老婆飞来的眼刀打断。 郝文馨不再扮演慈母,开始疾声厉色:“宋纾予,我不管你工作忙不忙,马上快要过年,要是那时候还没有任何消息,必须得见下一个相亲对象。” 此时抗议必然无效,还会适得其反。宋纾予只能噤声,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谨言慎行。 而后和父亲悄悄对视一眼,低头扒一口碗里的饭,一脸怅惋。 只可惜这好好的饭,顿时就不香了。 - 次日清晨,冬日空气带着抹微凉,金乌和煦如丝缕纱衣。 早高峰道路上依旧车辆如织,宋纾予开车掐点赶到公司。 到达工位后,她刚放下手包,便率先向主管办公室张望一番,鬼使神差又想起昨日家庭餐桌上的话题。 “纾予姐,萧总去开会了,不知要多久,你找他?”隔壁小谢见她狗狗祟祟探头探脑,好心提醒。 “那必然不是。”宋纾予敛了神,斩钉截铁否认。还好人不在这儿,她稍微放心些许,长长舒一口气。 心情愉悦地打个响指,招呼来几位组员,转身一起去往实验室查看nt新品机柜,而此时距离发布时间已经不足一月。 整机组合后功能倒是完整,只是还有不少软件参数需要重新调试,以适配日本电力系统,她暗叹工程浩大时间紧俏,难免唏嘘。 实验室忙活半天,直至下午例会,宋纾予走进屋里,才知道自己之前庆幸得过早。 男人端坐在长桌尽头,面前立着一台平板电脑,神色百无聊赖,右手指骨颀长,正在转笔。 萧拓果然还是来了,不过以他的作风,例会缺席反而稀奇。好在问题不大,上班时间公私分明,仿佛是两人之间形成的默契。 会上依然是熟悉的高效率,萧拓刚来时便要求过众人,汇报必须精简修辞,凝练数据。 快速讨论完几个项目,拢齐节点进度,萧拓食指骨节敲敲桌子,扫视一周,低沉醇厚嗓音响起:“还有没有其他议题?” 趁着他还没说出“散会”二字,部门秘书妹妹弱弱举手:“我这边还有,一个公司年会的议题。” 萧拓示意她讲,却发现周围同事都露出奇妙的会心一笑,包括宋纾予。 “临近年关,下周是创未的深城总部年会,按照之前惯例,各部门主管都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您看下您想表演什么,唱跳,还是rap,我报上去……” 秘书越讲越是小声,最后没勇气再说下去。 萧拓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他终于明白过来,大家脸上的微妙源于何处。 原来是自己。 第33章 年会 会议室里, 开发部众人安静如鸡,脸上个个憋着笑,此刻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当然了萧总, 虽然总部有这个惯例, 但是如果您实在不想参加的话那我就向企划部写封邮件请示……” 部门秘书vivian见萧拓始终没有回答, 担心是自己刚刚的议题令上司不虞, 顿时压力山大到整个人快要碎了,像上刑场似的, 眼睛一闭,语速飞快准备说完一整段话。 却被萧拓突然打断:“可以啊,谁说我不参加?” “诶?”vivian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您的节目是……” 每个人都想知道,萧拓下周年会上准备表演什么。 就连宋纾予也一脸好奇, 等待他即将说出的答案。 而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颀长指节敲了敲桌面, 难得姿态散漫, 一脸神秘莫测:“至于具体节目……暂时保密。vivian, 等我确定好再单独告诉你。” 气氛被他炒热,大家纷纷开始起哄, 萧拓作出招架不住状,站起身冲这群工程师摆摆手:“好了, 散会,大家都去工作。” 离开会议室,宋纾予和萧拓在最末出去,一前一后很是默契地以同样步速走着, 她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看他:“真不知道你还有表演才艺,话说年会准备表演什么?” “不是说了么?保密, 到时候便知道了。”他俯身凑近宋纾予耳侧,故意卖关子逗她,眸光中带着一抹骄矜:“真想知道?求我的话,我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爱说不说,宋纾予收回眼神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才不想让他得逞。 - 年会前的一周,萧拓的下班时间自觉从九点钟改成八点四十五,美其名曰回家排练,反正大家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只不过他工作狂的性格,宋纾予十分笃定他说的是实话,甚至开始隐隐为他担心。 大学时期可从没听说他有什么才艺,万一年会现场五音不全地上台,怕是今后在员工面前只能充当搞笑人设。 于是时间在这种期待又担忧的纠结中,飞速驰过。 创未深城总部今年的年会在深城郊区一家高档会所举行,此地宋纾予只是听说,从没来过。 第39章 湖水澄澈,栖息有几只黑白天鹅,绿草如茵,树木丰茂,会所园区里面还有一家高尔夫球场。 “怎么没见到萧总?” 大巴驶入会所,从公司的包车上下来,小谢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东张西望,随口一问。 vivian在车门附近掰着手指清点人数,数完这一车,还有其他车。她生怕漏了谁,忙前忙后之余还要分神回答对方:“萧总说节目保密,造型也保密,所以自己开车。” 宋纾予听到后下意识抿了抿唇。 “真搞这么神秘?” 旁边的贺方晴闻言,也不由得咋舌。 “好了,大家跟我来这边立牌签到打卡。” vivian确定人数无误后径直走向入口,却发现众人不知不觉又像幼儿园的春游小孩一般走散,心生感叹,自己今晚真是既当爹又当妈。 晚上七点半,来宾终于差不多到齐,两位身着华服的男女主持人闪亮登台,同大家幽默寒暄几句。 小谢第一次来,满脸新鲜,隔壁的宋纾予却耳朵听得几乎要起茧子。 年会她每年都来参加,知晓今天的晚会依旧分成三大部分,业绩回望,节目表演,奖项颁发。 她面上虽然不说,最好奇的自然是中间那个环节。 “欢迎各位创未的奋斗者莅临参加年会,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让我们共同回顾过去一年成果。” 两位主持人语毕,大屏幕上画面翻动,过去一年中,创未开发的软硬件产品与各部门攻克的难题逐一出现。 最亮眼的自然是涨势惊人的利润率与新品销售额。 这种场合她本应觉得啰嗦,等看到屏幕上出现自己参与的那些项目,又隐隐觉得身处这个行业,一腔热血,与有荣焉。 待到全部vcr都播放完毕,主持人终于宣布接下来进入表演环节。 几位部门主管展现十八般武艺,不出意料给大家带来的都是老歌联唱和诗朗诵,唯一意外是有位老总表演的戏曲。 跑调,但是努力。 贺方晴坐在后面,忍不住小声吐槽:“春节联欢晚会都比这个精彩多了,在这些节目里,我奶奶可能最喜欢的就是刚刚这个豫剧。” 说得好!不过宋纾予面上只是笑笑,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又不知不觉开始思忖萧拓待会儿要表演什么,难不成是黄梅戏? 想到这里,她差点被自己呛到,幻想出的反差实在太大,赶快压下笑意。 台上忽然灯光熄灭,现场一片哗然。 紧接着,一束聚光灯投在舞台中央,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抱着吉他,双腿随性撑着地面,斜斜靠在一把高脚凳上。 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周遭静寂。 宽松的白色衬衣领口半敞,微微露出薄肌胸膛,向来禁欲的人,难得露几分不羁浪荡,搭配合身的黑色西裤,更勾勒出腿部线条修长。 萧拓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额前碎发落下,神色慵懒,却更显得眉目分外深邃俊朗。 熟悉的旋律响起,薄唇轻启:“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他在唱那首耳熟能详的粤语老歌,声音低醇磁性,吐字错落有致,好似在人心尖挠痒。 修长的指尖落在吉他上,与其说是弹奏,倒不如说是触摸和游走。 男人边弹边唱,同时向台下投来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 宋纾予在他刚一开口时,便意识到对方是在看着自己,想要避开对视,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回望对方。 那心跳声愈来愈急促,几乎快要蹦出胸膛。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歌曲到高潮时刻,她听见周围在合唱,在尖叫,却只能清晰听闻他的嗓音。 此刻她忽然感觉自己渺小,几乎要被人群淹没,而他正在舞台遥不可及,光芒万丈。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当年初见时光。 萧拓始终凝视着她,双眸之中情意更浓:“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他边唱边想,她可不渺小,那是他的月亮。 一曲唱罢,全场掌声雷动,旁边的开发部男女同事们难得默契,整齐划一作少女捧心状。 “萧总刚刚真的绝了!怎么还一直朝我们这边放电,这男人该死的魅力……” 小谢差点听得泪目,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直男身份,回头跟伙伴们分享感想。 “性张力max好吗!” 贺方晴同样嘴上不落下风,拿着手机回看方才的录像。 宋纾予却还在走神,没留意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纾予姐,是不是你手机响了?”后排的贺方晴都听见了,拍拍她肩膀好心提醒。 她这才发现,低头拿出手机,看到是vivian来电,按下接听,对方语速飞快如一连串炮仗,急得暴露一嘴京腔儿:“出大事儿了纾予姐,您能来一趟吗?我就在后台。” 宋纾予抬头,看见vivian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舞台旁边的幕布之后,使劲儿朝她眨眼。 等她到了后台,刚和vivian见面碰头,对方却差点给她跪下:“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儿,可千万别拒绝我。” “你先说是什么事。”她虽然不介意帮对方,但也怕自己有心无力。 “本来今天的礼仪小姐都是由各部门的年轻实习生担任,安排的好好的,但是咱部门那个小程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刚刚进了女厕所就出不来了,所以我们分配的礼仪就这样给人家鸽了。” vivian说起来这事儿,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纾予挑挑眉毛,面露疑虑:“所以,你是想让我当礼仪?你或者别人不行吗?” “这件裙子是零码的,你看我行吗?” vivian指指自己微胖的身材,又抖了抖手上的裙子,差点没哭出来,只恨自己平时没好好减肥:“这长度,这大小,咱们部门除了小程这种美少女,也就你能穿,还能撑起来。” 对于对方的恭维,宋纾予照收不误,半晌才叹一口气:“那好吧,还好我今天化了妆。衣服拿来,更衣室在哪儿?” “娘娘您这边儿请。” vivian将裙子双手奉上,点头哈腰带路,仪态酷似电视剧里的后宫大太监。 关上更衣室门,宋纾予将衣服抖落开,才发现这是一件香槟色珠光吊带长裙,款式十分修身。 她从没穿过这种衣服,所以打心底里有些犯怵。 但是方才答应都答应了,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硬着头皮往身上套,一边暗自庆幸今天带了胸贴。 衣服快要穿好,背部拉链拉到一半她却犯了难。 这确实是一款修身连衣裙。 但是实在是太修身了。 以至于每一处都可丁可卯,靠她自己根本就拉不上去,总不能大大咧咧地敞着出去。 她开门准备求助vivian,却完全找不到对方的踪影,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这时萧拓从旁边路过,看宋纾予自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一脸难色,大发慈悲好心询问她:“怎么了?” “你看见vivian了吗?她电话也不接。” 她没想到萧拓会刚好经过,想起自己衣衫不整有些尴尬,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开口直奔主题。 “看见了,被人叫走,奔着舞台另一头去了,估计没十分钟回不来。” 她眉头紧锁:“算了……那你帮我再叫一个女生过来。” 萧拓看了看更衣室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难免质疑自己眼睛,沉默半晌才开口:“我现在从哪儿再叫一个女生?” 第34章 更衣 走廊天花板上, 灯光略显昏黄,反而衬托得周遭愈发冷清寂静。 确实,这个时间点, 无论是礼仪还是工作人员, 都已经齐刷刷跑去后台忙活, 自然管不到更衣室发生的小小插曲。 “那我自己打电话给贺方晴。”宋纾予轻叹一口气, 敛回目光拿出手机。 却看对面的萧拓仍然站在门口,没有离去, 做过造型的头发被发蜡固定向后梳起,轮廓分明五官英气,慢条斯理挽着衬衣袖子。 两人的站位如此熟悉,令她莫名想起之前滑雪那次经历。 舞台方向隐隐传来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接下来马上要到激动人心的颁奖环节,今年创未的几大奖杯依旧万众瞩目, 最后究竟花落谁家呢?” 糟糕,来不及了。她神色瞬间闪过一丝惊惶。 第40章 “真不用我帮忙?”对面男人一脸从容不迫, 仿佛敲定了她会向自己求助:“到底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 宋纾予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下定决心赶快熬过这尴尬时刻,支支吾吾冲他说:“那你进来吧。” 更衣室木门“啪——”地一声被人合上, 将外界舞台喧嚣隔绝。 狭小的房间内,一瞬间弥漫出难以言喻的炽热气息。 宋纾予转身背对过去, 露出拉链停驻半路的漂亮背脊,白皙肌肤如凝脂玉石,脆弱的肩胛骨微微颤动,好似降落在上面的一只轻盈蝴蝶。 “你赶快帮我拉上。”她低声说, 发觉自己的脸几乎要烧起来。 萧拓目光一滞,飞快转移到其他方向, 下意识掩唇轻咳一声:‘“你让我帮忙的,就是这个?” 宋纾予此刻有些后悔让他进门,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感到躁得慌,带着怒意小声低语:“不帮你就出去。” 他当即举手告饶:“你不介意就好,那我赶紧的。” 修长手指轻轻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拉链,萧拓绷紧了神经,尝试控制自己的眸光不要再朝对方看去,刚刚看到的风光却在脑海一直反复放映,几乎占据他全部的思绪。 窄小的扣坠顺着链牙,缓不济急上移。 身后那人的影子经由水晶灯投射,高大宽阔,将她完全笼罩进去。 不经意之间,手指匆忙擦过一小片肌肤,触感丝滑无比。 或许是因为他断断续续的吉他练习,宋纾予感到背部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瘙痒,身后的指尖竟生出几分粗粝。 那痒意很是撩人,几乎要痒到人心尖里去。 他尴尬地将手放下,密闭空间里,只能听见两人彼此呼吸。 “好了吗?”宋纾予侧颈问他,却没敢看向他的眼睛。 萧拓感到喉咙有些干哑,带着一抹慌乱回答:“应该好了。” 宋纾予转过身来对着镜子打量一下,他也本能地看向镜子,才发觉她今夜化了淡妆,貌若星辰,容颜昳丽。 那件香槟色吊带裙如同从夜空银河截取,溢彩流光,妥帖无比地勾勒着完美腰身曲线,又随着她的步伐,袅袅娜娜,摇曳出水上涟漪。 想到马上便要上台协助颁奖,宋纾予疾步匆匆从萧拓身边掠去,却在无意之中嗅到一股佛手柑和雪松香调。 她之前和麦笛在专柜品鉴过这款迪奥旷野,麦笛称呼它为渣男香。 “渣男。”她脱口而出便是一句。 萧拓微微皱眉,挡在面前不让她离开:“你说谁?” 宋纾予自知理亏,然而想起刚刚那幕还是又羞又气:“反正没说你。” 对方摸了摸鼻子,只当她在耍小脾气。 她正迈步要走,却又被萧拓抓住手腕阻拦:“等等。” “还有什么事?”宋纾予身体微侧头也不回,没完全转过,生怕他看出两颊的绯色。 变戏法一般,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四叶草白色贝母项链:“这个送你。” 他早便想给她,却总是因为林林总总的意外,没能被送出去,想着年会时送新年礼物也是合理,却没想到,是在仅有两人的更衣室里。 她愕然凝眸:“这个给我?” 萧拓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包装盒子还在我家,需要的话过两天我拿给你。” “我不是说这个……” 对方却没给她任何拒绝机会,眼疾手快将那条精致项链系了上去,贝母的温润虹彩将修长脖颈映衬得肤白如玉。 萧拓十分满意,勾起唇角:“不说这个,难道要说谢谢?看来我眼光不错,它很衬你。” “可是……”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拓推出门外:“仪式马上来不及了,还不快去。” 目送宋纾予快步离开,萧拓在化妆台拿起一瓶未拆封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剧烈心跳才终于平复下去。 - 颁奖台上。 各类奖项已经来来回回发了好几拨,宋纾予和几位女孩姿态端庄,站在舞台一侧,虽然室内开了空调暖风,碍于衣装单薄,她还是忍不住小声打个喷嚏。 难得穿一次高跟鞋,却要走来走去,她脚腕处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否磨破了。 “最后,让我们恭喜萧拓获得创未今年的卓越创新奖!请开发部主管萧拓上台领奖。” 耳畔传来热烈掌声,在宋纾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沉甸甸的奖杯便被人传递到了她手上,旁边负责人催促她赶快将奖杯送过去。 她没想到今天自己会给萧拓颁奖,却只能迫于压力走上台去。 萧拓站在中央,眼角含笑,望着她一步步接近,趁创未董事长还没上台颁奖,小声冲她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 “没有你的努力,哪有我的今天。”他笃定开口,目若繁星。 虽然知道他是在感谢整个部门,宋纾予的内心还是很受用,同他插科打诨:“那你应该把奖杯给我。” “好啊,待会儿下去就给你。”他一脸认真,不似作伪。 董事长过来,她摆出职业微笑,低声拒绝:“不要。” 萧拓同老板握手后从对方手里接过奖杯,神色肃立地发表感想。 “这个奖项,其实不是创未颁发给我的,而是颁发给开发部所有兄弟姐妹的,感谢各位同事,感谢我们的硬件经理。” “和我的软件经理。” 宋纾予心念微动,掩盖异样,在旁边愣愣跟着众人鼓掌。 无人觉察最后两句话的迥异。 她亦未曾想到,短短几秒,他居然会真的提到自己。 随即又去泼自己冷水,部门员工数不胜数,对方也未必是那个意思。 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场面话而已。 待到颁发奖项和发表获奖感言都一一结束,董事长在台上作最后的发言总结,不外乎激励大家拼搏,共创美好未来云云,她已经屡见不鲜。 曲终人散,她抱紧起了鸡皮疙瘩的双臂,随着人流向后台走去,准备换上自己的衣服,挺括的西装外套忽然从天而降,被人动作轻柔包裹住肩膀,带着对方体温的暖意。 “还好这次没忘记。”萧拓不知从哪里忽然出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一手还抱着奖杯掂量两下:“呶,要的话现在给你。” 旁边还有别人,偶尔投来好奇眼光,而他却毫不在意。 她双手抓紧了肩上的衣服,下意识又想拒绝,然而大抵是对方语气太过诚挚,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 整机调试工作正式开始后,除了年会那天,nt项目的所有参与人员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每天晚上几乎都在疯狂加班,周五晚上新一轮软件代码提交入库之后,宋纾予总算能够睡个好觉,安静等待测试部同事的死亡宣判。 周末清晨,卧室房间昏昏沉沉,透露出一股沉睡气息。 宋纾予在被窝中翻了个身,调整睡姿,耳畔却忽然传来聒噪的手机响铃,差点心悸。 恍惚中拿起手机,闭着眼睛点下接听,脑海依旧朦朦胧胧,声音透露着困倦:“喂?” “宋纾予。”是萧拓打来的,她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屏幕,才八点。 “nt的项目出事了。”他说。 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起来组成的一句话,居然变得如此令人费解。 “我已经到了公司,后续研发时间节点可能要重新安排。” “待会儿高层要开闭门会议,你先不用着急过来,现在告诉你只是怕等你醒来之后看到舆论,又没办法和我联系。” “等我消息。” 放下手机,宋纾予的闲散心情荡然无存,眼中顿时没了困意。 第35章 开战 创未大厦顶楼会议室, 空间偌大,灯光庄重柔和。 长而宽阔的会议桌两侧,各部门主管笔直坐立, 神色肃厉, 眉头紧缩, 每人面前均放着一沓关于nt项目凌晨突发事件的纸质说明材料。 坐在首席的, 是创未技术有限公司董事,厉华强。 约莫五十岁年纪, 身着一席灰色西装,虽然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依旧眸光锐利,精神矍铄。 他将食指指节放在桌面纸页上,轻轻敲了敲, 声音不怒自威:“这件事,我想先听听大家的看法。” 而后眼神投向左侧:“萧拓, 你先说。” 此事与开发部关系最为密切, 萧拓早知道会让自己表态, 神情专注,目光清明回视对方, 语气不卑不亢: “厉董,项目算法被少量泄露, 致使粤晟虎视眈眈要发布仿款,开发部当然主要负责,会全力配合人力资源与it部门,将这件事进行彻查清楚。” 第41章 他顿了顿, 而后话锋一转:“但是联合目前网络上正在发酵的舆情,居然将这次与nt公司的正规商业合作, 污蔑成向外方泄露技术机密,很显然,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围猎。” 公关部主管领导庄汶淇,墨绿西装套裙干练,半长直发造型利落,紧随其后明确立场:“关于网络舆情,公关部人员已经全部到齐,即刻开始处理水军发帖与商业泄密,布局澄清,同步联合法务配合。” 厉华强点了点头,又说:“粤晟声称他们一个月内便可发布新品。”现场一片哗然。 萧拓眉头微蹙,直觉不可能。 能源项目研发链条很长,核心机密不少,仅凭网上爆料的那些信息怎能破解。 又与厉华强交换一个眼神,恍然察觉,对方公司私下必然已经拿到更多信息。 他垂眸思忖,既然遭此一劫,只能聚焦如何破局。 灵活指尖飞转手上钢笔,片刻后,萧拓复盘完研发周期,在心底打好算盘。 他语气似带艰涩,先说了个宽裕时间:“开发部将加快进度,新品可以在二十一天后进行产品发布,提前一周,减小友司市场侵占影响。”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对面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马上提出反对意见:“如果产品发布会只早于对方几天,优势不太明显。”这位是市场部的主管段明轩。 萧拓双手交叉,神色犹疑,二十秒后,作出重大决定一般:“十五天后,时间无法再被压缩,开发部已经用竭资源。” 终于所有人都同意,就连厉华强也颔首赞许。 对方筹划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散会后,沉重木门被助理向外推开,厉华强和秘书先行离去。 随即,部长们神情凝重从室内走出,迈步跻身电梯,回各自楼层将工作布置下去。 轿厢沉降,萧拓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弹出一堆消息,他按照重要级划分,阅读完毕最紧急几条,又翻到宋纾予。 旁边站着段明轩,余光瞥到那微信头像是个女生,看不太清。他此刻也压力重重,却还有功夫同对方打趣,语气揶揄:“女朋友?” 萧拓唇角微微翘起,耐人寻味:“还不是。” - “今晨粤晟能源宣布即将推出最新产品,性能指标相较市面产品大幅提升,新品技术和价位均优于同行公司……” “创未能源近期被曝与外方某公司里应外合,或将导致国内技术外泄……” 宋纾予自从早上接到萧拓电话之后,立刻起床收拾好自己,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又听到车载广播频道已经开始播报这些消息,心中愈发焦急。 好不容易赶到公司,电梯中几位同事也在低声议论此事,大家众说纷纭。 “肯定又是些噱头,粤晟最擅长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不一定哦,这次好像他们还公布了设计思路和可行方案。” 她也打开手机,速览信息,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凝重。这个设计方案,的确和他们在做的产品高度雷同。 意识到事态严重,电梯打开后,她便准备去萧拓办公室找他,办公通讯软件上恰好也弹出对方的消息:“待会儿到公司后,先来下我办公室。” 办公室里,萧拓关上房门,在墙上按下百叶窗闭合开关。 他开会回来之后忙到根本没来得及开空调暖风,宋纾予刚一进来便打了个冷战。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萧拓开口:“你看到那些消息了吧,已经影响到今日股价波动。” 宋纾予点头,她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不需要再进行赘述。 “我们的算法和产品设计,是怎么泄露的?他们这样公布出来,留给我们研发的时间就不多了。”虽然宋纾予刚开始看到新闻时有些抓狂,现在已经平复心情,开始思考解决方案。 萧拓帮她倒了杯热水,薄唇轻启:“方案泄露的事情,先不用管,公司已经安排了调查组来专门负责,部门只需要配合进行调查,同时尽量提供线索。” 接着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现在要说的,就是时间节点。” “我们原本预计三十天后进行产品发布,现在粤晟的新品发布时间很有可能比我们提前。” 宋纾予早有预料:“虽说粤晟以外的其他中小型公司,即便获知设计方案,也难以比我们出品更早,还是需要提防这种可能性,尽量压缩研发周期。否则,前期投入的研发经费便打了水漂。所以,公司目前计划的发布时间是……” “十五天。” 萧拓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 宋纾予倒吸一口冷气,抿了下嘴唇没出声,她觉得自己心脏有点不太好。 但是她看萧拓那张英挺容颜也是一脸疲色,心中明白,研发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军令如山。 在脑海中估算了一下时间与人力,宋纾予判定完可行性,提出要求:“再给我们组里加八个人。” “没问题。”萧拓知道命令严苛,唯独在她这里才行得通,衡量之下,从其他组里临时抽调几人应急也不算什么:“只是接下来,整个部门都要忙得不可开交。”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还是配合专组,将方案泄露的事情调查清楚吧。” 宋纾予舒了口气,整理好心情,又去宽慰他:“这件事如果公司处理得好,说不定可以变成正面宣传。对了,你跟张岭说过了没?” 张岭是负责nt产品的硬件经理,估计后续两周,他和宋纾予将要变成异父异母的难兄难弟。 “我正要找他。” 目送宋纾予出门离开,萧拓拿起电话,拨给张岭。 - 创未和粤晟的事情,在业内产生一阵轩然大波,也令开发部众人工作压力倍增。 测试部也不得不将测试进度压缩到极致,同步增加大量人手。 花费一天时间,和新加入的几位同事短暂磨合之后,软硬件开发组连带测试部,便全身心投入到测试与调试的循环之中。 晚上九点钟,办公桌上手机振动,宋纾予停止敲击代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郝文馨。 她带上耳机接听:“妈,找我有什么事?” “纾予,你下班了没?”知女莫若母,果真上来第一句便是扎心问题。 “下了。”她张口就来,不想让母亲担心。 “我看你的微信步数,应该是没有下班的哦。”郝女士侦查手段向来一绝。 谎言被瞬间拆穿,她熟练地转移话题:“您别管这么多好么,大晚上找我什么事呢?” 郝文馨不放心地叮嘱:“那你一定要早点下班,千万别累坏了。今天找你是想说这么一件事,咱们邻居王姨家的女儿方婉,从英国读完法律硕士回来,你还记得她么?” “当然记得,怎么了?”她小时候还经常带着方婉一起,在小区门口玩泥巴呢。 “你王姨说她想去那个盛添来工作,我一听便熟悉,这不是邱天他们律所么?你能不能帮他们搭个线,三个人一起吃顿饭聊一聊。” 宋纾予听完感到头大:“我最近忙到起飞,没什么时间,而且年底人家邱天也很忙的好么,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说?” “一顿饭的功夫,你中午不也要去吃饭么,你看下周哪天中午有空?”郝文馨怕她拒绝,又追了一句:“就当帮妈妈一个忙。” 宋纾予无奈,只得答应下来,看了下工作安排,只有周三的任务没那么紧迫。 - 难得抽出周三中午的时间,宋纾予和邱天约了三人饭局。 桌上氛围很是融洽,方婉收获不小,问到不少律所细节。宋纾予觉得,需要让郝文馨记下自己大功一件。 饭后方婉刚巧有事要去周边,邱天打算送宋纾予回到公司,想起自己工作压力如山,她没拒绝。 车辆驶至创未楼下,宋纾予解开副驾驶位安全带,正欲告别,却发现邱天望向自己:“纾予。” 心头掠过一丝不祥预感:“怎么了,邱律?” 邱天轻咳一声,双眸深情款款:“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再发展发展?” 第36章 诘责 逼仄狭小的车内空间, 陷入一瞬间的静寂。 连带悬挂在后视镜上的车载香薰味道,也似乎也令人不自在起来。 宋纾予四两拨千斤:“你说笑了。” 他们加起来没见过几次,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便确立关系。 这却是她不了解当下的相亲现状, 寥寥数面, 只要双方互不排斥, 一拍即合者比比皆是。 邱天并没有因对方的言语退缩:“我是认真的。你和我, 无论是年龄,家庭, 工作,还是外在,性格,都没有什么不合适,能告诉我你的顾虑是什么吗?” 第42章 宋纾予沉默片刻, 她不喜欢这种描述方式。 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却要从方方面面被量化为一条条数据。 是的, 一切都是那么契合, 唯独没考虑, 未来理应走入婚姻的两人,是否心悦彼此。 只是不知, 如果她说出这个理由,是否会被对方断定幼稚。 “抱歉, 我想,我们俩还是做朋友会更合适。”她没正面回答邱天的问题,语含歉意,透着固执。 对方也十分绅士, 并不强制,双向选择, 来去自由而已。邱天眸中快速掠过一丝可惜:“好吧,希望我说的话不会给你太大压力,拜拜,祝下午工作顺利!” 宋纾予眼含笑意:“当然不会,多谢送我回来,你路上也注意安全。” 两人推门下车,挥手告别,姿态潇洒,重新回到最初的客气。 宋纾予见他上车离去,转身走向公司,内心兀自舒一口气。 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两声鸣笛。 正纳罕对方怎么会回来,难道是在车内落下什么东西,回头便看见路边一辆黑色卡宴正缓速跟随自己行驶。 深bay996,车牌甚是熟悉。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清隽面容,萧拓目光沉冷,如寒冬深夜的漆黑海面,眼底幽深深邃,似有骇浪惊涛将欲来袭。 他右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左手指向不远处的地面停车位,语气不容置否:“我先去停车,你在原地等我,待会儿一起上去。” 宋纾予插在大衣口袋的双手微微握紧,一瞬间有些心虚。 刚才和邱天作别那一幕他都看到了?会不会以为自己又是去相亲? 转念又底气十足,她向来兢兢业业,只这一次工作日中午出去吃饭,还是占用午休时间。 况且这次,自己分明是师出有名。 纵使真的是去相亲,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内心那点儿惴惴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萧拓锁好车,朝着宋纾予等待的方向走来,内里灰色毛衣质地细腻,衬得整个人十分松弛,许是车里空调过热,外面则随意披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 两人并排走向公司,萧拓克制住自己质问的欲望,半晌才开口:“项目进度怎么样了?” “整机基本性能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效率指标还需要继续优化调试。”宋纾予怔松下来,敢情他是监工来了。 “组长中午有时间去外面吃饭,我还以为软件组已经集体完工。” 走到公司一楼电梯厅,萧拓按下上行键,声音泠然,却在讲完那刻便开始后悔,方才说出的话毫无理智,全然不是他本意。 宋纾予自然不怕他,将手机屏幕点亮,显示出时间放到他眼前,理直气壮同他抬杠:“如果我没看错,现在是午休时间,创未可从来没有不让外食的规矩。” “吃了什么,好吃么?”萧拓脱口而出,又没能成功掩饰住自己语气中那一分诘责。 谁让她又去和其他男人吃饭,居然还振振有词。 “吃的糟粕醋火锅,”宋纾予眨眨眼,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直直看向他。 又补刀一句:“酸得要死。” 他瞬间气闷,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 电梯抵达,宋纾予若无其事迈步进去。 萧拓跟在后面,轻轻叹一口气。 算了,谁让自己咎由自取,乐讨苦吃。 - 夕阳西下,办公区不少员工已经开始准备下班,纷纷收拾东西。 软件一组和硬件一组却仍需继续加班攻关项目,为争取早日完成,创未食堂自然成为晚餐不二选择。 宋纾予在窗口打好三菜一汤,找到坐在角落的贺方晴几人。 正准备吃饭,旁边看着手机的小谢忽然一阵鬼哭狼嚎:“苍天啊,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贺方晴被吓一跳,差点没把饭喷出来:“出什么事了你?” 小谢欲哭无泪地举起手机,众人望向屏幕,险些被一片盎然绿意闪瞎眼睛。 贺方晴沉默半晌,运用自己知之甚少的财经知识,指着那堆走势低迷堆绿色曲线,颤颤问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买的股票。” 对方悲痛欲绝地点了点头:“恭喜你,猜对了。” 而后又开始扼腕叹息:“我的五千块钱,居然全盘覆没。人生第一次投资,就这么失败了。” 叹息完还不依不饶,询问大家:“你们买过股票么,也会赔这么惨吗?” 宋纾予摇摇头:“我没买过。” “我就不是理财那块料。”贺方晴也否认:“我能不月光就不错了,还理财。有句话你没听过吗,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你若理财,财离开你。” 旁边的硬件经理张岭却不赞同:“将理财合理配置还是有必要的。” 他又仔细打量屏幕,皱起眉头:“只是小谢,我看你挺大胆啊,居然全都梭 | 哈同一个。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幕后股东呢,好在钱不多,吃一堑长一智算了。” 小谢却并不想算了,他悲伤过大,此刻只想找到一个难兄难弟,东张西望,最后看向不远处独自吃饭的施弘宇:“弘宇欧巴,你买过股票么?” 施弘宇是软件二组的底软工程师,二十来岁,一年前通过社招渠道进入创未。 众人印象中只记得他来到部门后,两次绩效考评都只打了b,在开发部属于不甚理想的成绩。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僵硬,而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没有啊。” 果真只有自己一个大怨种。听闻对方回答,小谢再次扼腕叹息,陷入无尽悲痛。 回到办公区,宋纾予却发现施弘宇晚饭之后也来加班,随口问他:“弘宇,你们都换组长了,最近项目也不多,还是这么忙吗?” “还好还好,都怪我工作效率太低了。” 施弘宇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顺手收起桌面上的纸笔:“你们也知道的,我绩效一般,就想着趁下班时间多学点。” - 夜幕降临,晚高峰时间,深城主干道愈发拥堵,车辆陆续在路上排起长龙。 伴随天色渐渐黯淡,高楼玻璃幕墙内绽放出盏盏明灯。 红色跑车滞留在路上,车内正播放着放松舒缓的英文歌曲,装点精致美甲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轻轻划过gps导航屏幕,显示路段已经堵成蜿蜒蚯蚓般的绛红。 后方不时有急性子司机怒气冲冲鸣笛,前面的车辆却也被堵得动弹不得,坐在驾驶座上的麦笛等得不耐烦,解开一颗衬衣扣子,轻轻松了口气。 音乐戛然而止,屏幕上弹出一条来电显示,她定睛看了一眼,原来是好友宋纾予。 轻触屏幕按下接通,熟悉声音顿时笼罩车内。 “喂,麦麦,下周沈琛生日,咱们出去吃?我还没想好给她买什么礼物,周末你和我一起去商场看下?” 麦笛刚准备答应,却想起自己已经有约,歉意拒绝:“周末我有其他安排,不好意思啦,下次请吃饭补偿你。” 对方却像发现了什么猫腻:“麦笛同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情况?周末是去跟谁约会?” 她刚拧开水喝了一口,听到宋纾予这句话,差点没被呛到,放下水瓶,心虚回话:“哪有什么情况,是工作上的事。你可别胡说八道,真有情况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那倒是……麦麦,你是不是还在开车?”宋纾予听到手机那端传来几声鸣笛,关心问道。 前面的车稍微蠕动一个身位,麦笛马上发动汽车紧紧跟上,又怕被电话对面再发现什么,想要尽快结束话题:“对,我先不跟你打了,晚点再说。” “好,我也去工作了,你开车注意安全哦。” 密码锁响起数字输入的机械声音,麦笛推开防盗门,踏入一片漆黑,摸索着打开吊灯开关,大门缓缓自动阖上。 她一脸疲惫地将皮包丢到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稍后便会到来的访客,眉眼间浮现一丝期待神色。 麦笛进到卧室,换好一条修身米色丝质吊带裙,穿着漂亮的白色羽毛坡跟拖鞋走到厨房,扎上围裙,打开双开门冰箱,轻声哼着歌。 半小时后,餐桌上已然摆好菜肴,薄切火腿配奶酪摆盘精美,西冷牛排外焦里嫩,蔬菜沙拉色彩纷呈。 她开启一瓶前不久刚收的红酒,正在往醒酒器中倒酒,大门再次响起密码输入声。 核验成功,门被推开。 “这算是给我的惊喜吗?” 那人亦是刚刚下班,西装革履出现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便看到麦笛精心准备的满桌菜肴。 第43章 麦笛却并不说话,只是笑着眨眨眼睛。 如果宋纾予也在这里,一眼便能认出对方是谁,甚至还可能惊讶到发不出声。 正是前不久也刚从北海道出差回来的那位,粤晟能源总经理,齐晟。 第37章 隐秘 麦笛毕业后刚入职创未没多久, 尚未上任公司人力资源副总监时,她便听说过齐晟这号人。 创未和粤晟,两家公司一直以来表面和谐共处, 暗中却势同水火, 虽说并未牵涉到每位螺丝钉员工, 大家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她身处人力资源部, 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吃瓜人才,时常道听途说友商秘辛。 比如粤晟从创未高薪挖走技术人才某某, 已经改名换姓在那边开始工作。 再比如粤晟上个月模仿了创未哪款新品,公司正在走法律流程。 更有甚者传言,对方公司的美女销冠最近在追求粤晟自家太子爷等等,那位太子,自然是说齐晟。 亦真亦假, 如泡沫幻影,全是这种让人无法分辨的花边新闻。 她曾在媒体报道中看到过对方的采访, 也在业内研讨现场听到过他上台发言, 但其实那都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齐晟。 准确来说, 她第一次见到对方时,还并不知道, 那人就是齐晟。 毕业那年,她衣着朴素未施粉黛, 同其他背包客一般,只身前往意国旅行。 海滨小镇的破败酒吧里,烟雾缭绕,酒意正浓。 她正独自小酌, 旁边却出现一名人高马大的外国男子,看上去喝得烂醉, 不断纠缠。 她礼貌拒绝,对方口中的侮辱词汇却层出不穷,英语夹杂意语,声音囫囵,但她能听懂。 最后那人指着她问:“多少钱?” 麦笛气得浑身颤抖,结果对方还要拉拉扯扯,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齐晟正是在那时出现,亚麻衬衣袖口挽到肘侧,露出结实手臂。 他一只手便将对方的动作制止,脱口而出流利的意语,嗓音不耐带着磁性:“难道没人告诉你要尊重女性?” 她向来自诩钢筋铁骨,冷血无情,那一瞬间,心却恍然开始悸动。 后来,麦笛正式入职创未公司,第一次在期刊上看到友商粤晟的行业采访,照片中男子面容硬朗,目光幽邃。 她一眼便认出,正是曾经帮过自己的那人。 之后每每再看到对方登上杂志,她总觉得这张脸真是赏心悦目,甚至不时会将当期杂志买回收藏。 然而工作以来,宋纾予和沈琛时常到她家中小聚,担心被朋友看到杂志,发觉自己隐秘心事,麦笛左思右想,专门将其放在书柜底部,珍而重之。 倒是不准备做什么出格事情——比如美女hr死缠烂打追求粤晟太子爷这种,那并非是她向来作风。 她掩饰内心异动,告诉自己,这些所作所为,只是出于欣赏美好事物的单纯感情。 直至三个月前,她成功晋升为人力资源副总监后,作为女伴和上级领导共同出席行业酒会,阴差阳错,通过自家老板结识了齐晟。 麦笛遥遥站在人群中,怡然自得推杯换盏,姿容卓绝,分外出挑。 栗色发丝齐肩,垂落锁骨两侧,衬得面庞小巧精致。加之她谈吐优雅又举止得体,事业算得上年轻有为,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齐晟早不记得,在异国他乡曾经帮过一个女生,循着旁人的话音抬眼看去,人群中一道窈窕身影,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会后顺利加上微信,却都因工作繁忙联系稀零。 如此天时地利,麦笛实在不想再度放弃,百忙之中借故请教,单独约他出来。 餐后,齐晟开车送她回家,玛莎拉蒂驶至楼下,发动机熄灭,两人异口同声。 “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成年人之间的隐晦无需多言,两人相视一笑,一拍即合,决定秘密交往,近来感情十分稳定。 麦笛从不缺乏男伴追求,这次算是多年执念得偿所愿,因而时常会有被上天眷顾的不真实感。 她的家庭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书香世家,固然比不上齐晟家大业大,也从不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中低人一等。 尽管业界对粤晟这家公司评价有褒有贬,通过日常相处,她仍认为齐晟人品过关,也不愿过问对方商业上的事情。 因为两家公司本就尴尬,麦笛一直没做出决定,是否要向好友公布恋情。 只不过,鉴于前几日爆出的新品风波,两家公司关系骤然陷入冰点,令她彻底将念头打消,再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情景之下,她难免动摇产生犹豫,是否要等两人更加稳固后,跳槽去到其他公司,总不能一直维持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 她之前一直自诩人间清醒,理性大于感性。在这段刚开始不久的感情中,居然会鬼迷心窍,重新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只是因为齐晟。 麦笛抽回思绪,将一对红酒杯在餐桌上摆好,抬头看向门口,冲对方莞尔一笑:“对啊,难得今天早点下班,专门亲自下厨犒劳你一次。” 至于多年之前的那次偶遇,与自己曾经的少女心事,麦笛并不准备现在告诉对方。 - 临近新品发布节点,创未项目冲刺忙碌无比,时间悄然飞驰而逝。 远天处落日缓缓沉降,镀上黄金,晚风温柔轻拂,摇曳暮云。 沈琛生日的如期而至,宋纾予念着晚上有约,中午放弃休息,提前便处理完工作。 傍晚下班时间,她将东西收拾好,起身准备离开,回眸看到落地玻璃之后,萧拓仍然在办公室驻留,召开电话会议。 看到对方摘下耳机,正在疲惫扶额,她踱步走近那方空间,白皙指节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内传来低沉声音。 宋纾予推门而入,看到对面那人姿态散漫,靠在皮质座椅,将衬衣最上方扣子解了两颗,露出修长脖颈,肩膀平直宽阔,锁骨轮廓清晰。 察觉到自己的眼神扫视有些不合时宜,她目光回正,斟酌了一下措辞,告诉对方:“我白天已经将今天的任务完成,晚上有其他安排,所以不来加班。” 他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微微阖眸,语调渐冷:“只要能保证进度完成,软件组可以自行确定。” 宋纾予心思灵敏,嗅到房内醋意横生,忍不住出言解释:“今天是我室友生日。” 对方神情有一瞬间怔松,目光瞥向其他方向,没成想反而欲盖弥彰:“这种细节,你无需向我报备。” “这不是报备,只是怕有人又一时兴起,倒查软件一组项目安排,所以先说一声。” 她见对方同意,舒了口气,最后赠送一句:“顺便解释下,上次我中午出去,也是为了给朋友介绍实习。” 宋纾予推门离去,缺没留心屋内那人,唇边浮现一丝狡黠笑意。 - 三人约在一家高档餐厅庆祝,宋纾予今日充当兼职司机,载姐妹出行。 商场人流密集,宋纾予计划兵分两路,自己去停车,回首跟麦笛沈琛说:“你们俩去取蛋糕,我停完车再过去。” “好,待会儿电话联系。” 停车场里,宋纾予熟练地倒车入库,拍下地面车位号码。 又从负二层上到一层,却怎么都没找到通向餐厅的电梯,商场道路错综复杂,她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还是犯起了路痴。 结果就在低头导航线路的功夫,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人。 刚要朝对方致歉,却意外发现对面是位熟人:“施弘宇?好巧,你也来逛商场,今天不用加班了?” 宋纾予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挥了挥手,笑着跟对方问好。 施弘宇本来在一边垂眸看着手机,一边急匆匆向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似乎被她吓了一跳。 待到眼神聚焦,看清面前的人是宋纾予,他立刻将手机息屏,塞到外套口袋,尴尬地冲她笑笑:“宋,宋经理……我今天就随便出来逛逛。” 大晚上一个人逛商场?联想到对方在公司里不爱言语的性格,选择独来独往,似乎也很正常。 宋纾予看他呆头呆脑,忍不住想起自家那位总是寡言少语的理工男大学生堂弟,便同他开起玩笑:“刚好我也是,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你。” “啊?这样……不太好吧。宋经理,对了,我还买了张电影票,电影马上快要开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被他一脸惶恐地连声拒绝。 第44章 宋纾予看他明明一脸抗拒,却又艰难地想要编出借口,试图维系礼貌的样子,觉得自己这样实在过分,便不再逗他:“那你先去看电影吧,不打扰你了。” 对方又小声地跟她道了歉,匆匆告别之后,便逃命似地离开。 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宋纾予内心暗自嘀咕,莫非自己平时在公司里太严肃了,究竟留给年轻员工什么印象,至于有这么可怕么? 何况自己又不是萧拓,有次其他组项目出现重大问题,开会追责时他周身气压极低,一张俊颜冷若冰霜,分外凌厉,差点没把路过的贺方晴吓死…… 顺着施弘宇消失的方向,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背影。 而且,那人穿着的衣服也有几分眼熟,宋纾予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奈何她的时尚感知力实在不怎么敏锐,对此全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刚想要再多看两眼分辨一下,那个身影却已经在人群中倏然消失。 第38章 四口 五十层旋转餐厅, 钢琴师修长的手指灵巧无比,在黑白琴键上自如弹跳,室内散发着淡淡幽香, 沁人心脾。 透过洁净的落地玻璃, 可以眺望深城大部分高层建筑, 远处城际线灯火明灭, 与夜空如水墨交汇,融为一体。 因得为沈琛庆祝生日, 三人选到窗边位置。 侍者率先端上柠檬水,呈上菜单摊开,问询她们点餐意见。 沈琛今日作东,她向来大方,毫不犹豫, 选择招牌澳洲和牛小排与龙虾海鲜意面,又随意勾选几道, 很快就点好了餐。 等餐间隙, 她问宋纾予:“刚才路上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久才来。” 她和麦笛早就取完蛋糕抵达餐厅, 唯有宋纾予姗姗来迟。 “商场里有点迷路,又刚好遇见一位同事聊了两句。”她随口答, 不是什么大事。 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宋纾予和麦笛将各自礼物轻轻推了过去。 很难说是否是挚友之间天然默契, 两人居然不约而同选择了相同品牌的礼物送给沈琛,好在并非相同物品。 宋纾予选择的礼物是一款简约经典的大象灰单肩包,只是在金属锁扣上专门铭刻了定制的文字“s”。 而麦笛送出的则是一只女士腕表,角落的铭牌上印着她要求的“c”。 沈琛被她们逗笑, 感慨于这种熟悉的默契。 菜品上齐之后,三人坐在一起, 请侍者拍了一张合影作为纪念。 牛排选用的菲力,肉质很是细嫩,蘑菇浓汤香醇,龙虾海鲜意面也挑不出什么错,其他菜品也远高于平均水平。 创未最近的风波沈琛也有听说,用餐途中,她忍不住问对面两位好友:“你们公司新品算法泄露,这件事情查清楚没?” 这件事说到底算是因粤晟而起,明眼人都能看清,麦笛闻言神色有一丝闪躲,好在一旁二人毫无察觉。 宋纾予无奈叹息:“没什么头绪,最近真的快要忙疯。” 沈琛只能劝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创未必然下了大功夫追查,相信很快能够解决。” 如果创未都无法查清,未来行业生态持续被扰乱,此类事情将层出不穷,对她自家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完又闲聊其他:“粤晟那位总经理,你们见过没?” 麦笛喝水动作愣住,语气有些生硬:“怎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八卦两句,听说他年龄也不小了,一直都没结婚。”沈琛纳罕,对于那些豪门世家,早些联姻获取利益才是正经。 麦笛呼吸一滞,她做贼心虚,不知该说些什么接话下去。 对面宋纾予揶揄地笑笑:“怎么,你想要相看他?” 气得沈琛抓起柔软餐巾,作势打她:“相你个大头,我喜欢的类型是奶狗弟弟!” 话题瞬间转移,旁边麦笛舒一口气,几人嘻嘻哈哈,时间过去。 - 说说笑笑之间,已是月明星稀。 好在三人寓所顺路,宋纾予开车送两位好友回家,最后自己独行,驶回蓝海佳苑小区。 她找到停车位,入库熄火,面前的黑色车辆飞掠过去。 下车落锁,不远处车位也出来一人,朝她挥挥手,她才看清,是刚下班的萧拓。 想起自己傍晚时莫名其妙丢给对方一番解释,宋纾予暗叹真是中邪——为什么会说出那些理由,好像自己十分在意对方似的。 “要不要去我家里领回小特?”萧拓弯了弯眼睛。 由于最近工作原因,萧芷惜一直在帮忙照看。 她看表哥每日也总是加班,干脆获得房主和狗主允许,晚上将西高地带回家里。 宋纾予下意识点了点头。 明明之前一度想要远离,如今尚未获悉对方曾经离开原因,却心安理得靠近。 这都是因为工作,她如此欺骗自己。 抵达十六楼,门锁转动,门廊灯熹微亮起。 两人却看见沙发上卧着一人一狗,鼾意正浓。 萧拓正准备将人叫起,旁边人却拽紧他的衣袖,眼神亮晶晶,纤长食指竖起,放在嫣红唇中,作出一个“嘘”的表情。 夜阑人静,他瞬间能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 扑通,扑通。 两人小心翼翼走进客厅,轻轻蹲下,宋纾予看到沙发上二位活宝睡姿,忍俊不禁,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得到满意影像,又回眸朝萧拓笑着挥挥手机。 却看到对方眸色深沉,倾身微微靠近,目光笔直望向自己。 这才后知后觉,此情此景,有些像一家四口。 一孩一狗,一对夫妻。 她脸颊倏然染上一层绯红,手足无措地远离对方,结果不小心碰掉手机,重物砸在地毯上,将小特吵醒。 没错,萧芷惜睡眠质量奇佳,一点儿没醒。 小狗极通人性,只是轻声嘤咛。 她害怕将酣睡的萧芷惜也吵醒,动作敏捷地将小特轻轻抱起,又冲男人潦草告辞,逃路似的离去。 于是等到回家之后才发现,自己走得痛快,没拿手机。 懊恼时听到门铃响起,她跑过去查看猫眼。 果然是萧拓归还物品。 宋纾予接过手机小声道了句谢,却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忙着逃避,又“砰”地一声将门关起。 萧拓错愕夹杂无奈,唇角微扬,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只得转身离去。 - 冬日午后,阳光在枝叶间稀疏坠落,微风裹挟着一抹沁凉,挥洒在行人身上。 创未大厦十层,空中花园内不少热带绿植已经枝叶凋零,散步员工三三两两,时常在这里放松心情。 距离nt项目发布节点近在咫尺,最近这段时间,开发部一众员工不敢有丝毫懈怠。 身处软件一组的宋纾予也不例外,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勤勤恳恳,生怕产品出现什么意外。 若说白日还有什么休闲时刻,便是她习惯在午餐时间后,同迟敏敏他们一道在空中花园闲庭信步,顺便在旁边的茶吧点杯外带咖啡。 唯有咖啡因加持,等到下午和晚上加班期间,才不至于太过困倦。 “两杯榛果拿铁,一杯橙c美式,全部少冰半糖。” 宋纾予在柜台熟练地替自己和组员点餐,随后在收款机前刷了下工卡,成功扣款。 片刻后,迟敏敏在出餐口接过两杯咖啡,将其中两杯递给宋纾予跟贺方晴。 她打开自己那杯,美滋滋地啜饮一口,感受着浓郁咖啡液与清爽果味的和谐交融,发出广告代言人一般的愉悦叹息:“纾予姐,还是你懂我。” 宋纾予被她的样子逗笑:“下次还请你喝。” 推开旋转玻璃门,迈步走进花园,中午这边有不少同事聚在一起闲谈。 飞鸟闲散,停留绿树梢头,白云慵懒,横卧蔚蓝天边。 最近几日总是连轴转,宋纾予崩紧的神经终于得以在此刻得到短暂放松。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迟敏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随口问了一句:“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施弘宇最近怪怪的?” “怎么?”宋纾予顺手回完测试部同事发来的消息,好奇抬头。 旁边贺方晴一脸“我懂”,露出了然神情:“你是不是也看见他炒股了?前几天我路过他工位,瞥见他的手机打开了炒股软件,我的天,比谢永辉还绿!” 谢永辉正是小谢的大名,宋纾予闻言皱了皱眉,继这个倒霉孩子之后,怎么又来一个同事炒股失败? 没想到迟敏敏却直接矢口否认对方的猜想:“那倒是没有,我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看见他在座位上手抄代码,你说奇不奇怪?别人都是手撕代码,他倒好,居然用笔在本子上抄……我问他写这个干嘛,他说想提升自己的编程能力。” 第45章 “提升能力不应该去网站上多刷算法题库吗?这样学习只能感动自己吧。” 贺方晴说完忍不住吐槽:“怪不得他写的代码都是各种嵌套,牵一发而动全身,拜托,有谁能教教他?” 宋纾予听着,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开始一层层抽丝剥茧,试图理清那些混乱的线索。 施弘宇最近总是晚上加班—— 但是他们同组员工下班都很准点。 在餐厅里他明明说自己未曾炒过股票—— 然而被贺方晴偶然看到,他股票全跌。 在工位上手抄代码—— 迟敏敏问及此事,却只说自己希望提升编程能力,更是无稽之谈。 倘若当你某日发现,存在什么事情极其不能理解,那么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无比合理的原因。 她沉思片刻,电光火石之间,却蓦然想起,为替沈琛庆祝生日,在商场偶遇施弘宇那天,那道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的熟悉身影,究竟是谁。 那种质地考究的套装,在她所处的职场环境中,本应十分少见。 而后,脑海中那些零散细节,忽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片片串联起来。 一切莫名其妙,都因此变得顺理成章。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跟两位同事告别,快步走向电梯。 同时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下滑一阵后终于找到对应联系人,开始拨打那个熟悉号码。 却只能听见机械而重复的女声:“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刺目的红色数字在显示屏上逐个跳变,而她的心脏惴惴不安,电梯终于上升到开发部办公区。 伴随着轿厢门缓缓打开,宋纾予急匆匆冲了出去,险些撞到准备出去的同事。 她飞速低声道了歉,未经允许便推开那扇房门,看到萧拓正坐在办公桌前,刚好将手机挂断。 他站起身来,看向推门而入、呼吸有些许急促的女生。 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因为兴奋而发亮,宋纾予的神色尚且有些犹豫,而萧拓的眸中,满是笃定。 “那件事有眉目了。” 两人异口同声。 第39章 庆功 “你说那天, 在商场遇到了施弘宇和蒋振帅?” 萧拓垂眸坐在沙发,抬头看一眼旁边的宋纾予,眼神在无意之中扫过茶几, 她在上面放了一杯咖啡。 瞥见杯壁上贴着“少冰, 半糖”的白色黏胶标签, 联想到深城冬日的湿寒, 他眸中掠过一丝异样,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起身走到立柜, 拿出一只精致剔透的玻璃杯,去门口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宋纾予的大脑飞速运转,还在琢磨方才事情,没留心他手上动作:“对,我刚刚才想起来, 那个人不就是蒋振帅么?他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而后又喃喃道:“这两人出现在同一地方,勉强可以说是巧合, 但是施弘宇手抄代码被人撞见, 却瞬间将他身上的嫌疑提高了。” 说完, 她略带犹疑地看了看萧拓:“你说,我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万一他们只是朋友小聚呢?” 萧拓顺手将水杯递给她,肯定对方之前的猜测:“刚刚调查小组打来电话, 粤晟上个月刚好入职一名代码工程师,名字叫蒋帅,是不是觉得十分耳熟?” 宋纾予水都没来得及喝,瞳孔因惊诧而微微放大, 忍不住感叹:“这人就是蒋振帅?怪不得……只是没想到蒋振帅真的有胆子违反竞业协议。” 萧拓想起这事也有些无奈:“话说粤晟现在也算各种手段无所不用,与其挖空心思从创未挖人, 其实还不如等产品发布后,加些研发预算,花时间找人复刻,真的是路走窄了。” 不过,想起那些冗长的代码和设计方法,宋纾予一时不知该鄙夷还是钦佩。 “开发部的电脑都进行过端口加密,无法通过u盘拷贝,就连云端代码库和资料库也已经配上防窃取措施,亏他们能使得出这么费劲的方法……” 一人一纸一笔,仿佛蚂蚁搬家。 她稍加思索,便觉得头脑爆炸,工程量浩大。不过,这也正是这次新品仅出现少量信息泄密的重要原因。 线索既然十分明显,萧拓毫不犹豫拿起电话,找人调出开发部的监控。 “你们不能随便冤枉人,我写那些只是为了提高代码能力!” 被调查组带走时,施弘宇还在费力辩解,试图找出一线生机。 他的一举一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抄写动作已经全部被摄像头拍下。 待到被人翻出他藏到书包夹层的隐秘纸张,那些白纸黑字,均是nt项目的底层代码,并不属于软件二组业务范畴。 很快公司便将全部调查结果对外公开。 蒋振帅在离开创未之后易名蒋帅,通过猎头联系上了粤晟。 他找到炒股不幸被套牢、急需用钱的施弘宇,令其暗中抄袭创未的新品设计方案,作为投名状加入粤晟,成功在新部门站稳脚跟。 设计方案虽然已经被他们掌握,但是粤晟万万没能想到,蒋振帅研发能力实在是出人意料——差到一败涂地。 空有软件方案,却无硬件配合,加之他对产品也是一知半解,即便带领一个小型团队,却无法实现项目落地。 随后竟然再次出手,联络到施弘宇,提出高价,帮他抄袭新品算法代码。 两人里应外合,原本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云端加密存储的冗长代码,却无法如同精简的设计思路一般,被人快速窃取,据为己用。 好在公司及时查清缘由,不幸中的万幸,还没有来得及给创未造成更大损失。 最终,粤晟、蒋振帅和施弘宇以其窃取商业机密的行为,被创未提出诉讼,施弘宇自然被公司开除。 同时法务部门已经锁定不少公众号,对之前水军造谣的行为进行追查,一番刨根究底,虽然最后没能挖出幕后主使,业内有心之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而开发部软硬件相关小组的一众工程师,经历连续两周加班加点之后,终于提前完成新品调试,在发布会现场验证其高效性能。 创未董事长厉华强在发布会当天现身,正式澄清与nt公司的正规商业项目合作性质,并非之前被构陷的技术泄密。 nt数据中心与能源公司这次强强联合,外销产品体量之巨大,属于业内首次。 没人能够想到,之前的舆论最后会被创未所用,转败为功,而且已经开始逐渐反噬到粤晟。 某些过激言论甚至将其直接评定为“抄袭公司”,“业内之耻”,一时间粤晟口碑一落千丈,难以扭转风评。 - 夜色微沉,星光点点。 项目庆功宴定在深城郊区一家私人会所里举行,此地鲜有人知,以江浙菜系著名。 宋纾予被侍者引导着停好车,迈步进入园子,白墙黑瓦,树影婆娑,曲径通幽深处,寻至几间小阁。 循着房间名找到指定地点,“听竹轩”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笔力遒劲。 她推开房门,看到已经来了不少人,暖气扑面,室内温度宜人。 而萧拓端坐中间,除去外套只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内里是一件同色系衬衣,领带挺括,气质卓然。 他长睫低垂,在眼窝投下淡淡阴翳,安静专注地听着旁人讲话,唇边含着一抹浅浅笑意。 眸光宽和周正,似乎生来一副好脾性。 听到门口动静,他的目光笔直袭来,见到是宋纾予,眼神微微一亮,同右边那人说:“这位便是我们宋经理。” 旁边那人宋纾予也认得,是市场部的负责人,段明轩。 段明轩这人也有意思,非要起身让座,请宋纾予落座他原先位置,自己换到萧拓左侧。 连声道多亏开发部两位软硬件经理,才能挽狂澜于既倒,那架势似乎当场便欲给她和张岭颁发锦旗。 她求助地看了萧拓一眼,对方却神色从容:“那就坐。” 人到齐后便开始布菜,每人面前两双筷子,一公一私,菜肴很是精致。 江浙菜口味清淡,那道清蒸白鱼便很合宋纾予口味,没忍住多夹了几筷子,萧拓瞥见,有意无意将菜转到她面前。 不过宴会开始没多久,宋纾予这桌便成为众人觥筹交错的焦点。 无他,这一桌同时齐聚了她,萧拓以及张岭三位项目骨干,近期风波中几人都没少出力,自然受到万众瞩目。 对面人将酒杯递到她面前,深红液体漾起圈圈涟漪,逸散出微醺芳菲。 她鲜少出入这种场合,正犹豫着要不要一口闷下去,杯子却被身边人拿去。 第46章 “我代替宋经理,她对酒精过敏。” 男声低沉坚定,不容拒绝。萧拓说完,便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宋纾予神色微怔,她并未出现过酒精过敏症状,但是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 萧拓当晚接连替她挡下不少敬酒,面色丝毫不变,只是那清亮眸光逐渐变得涣散茫然,整个人似乎被罩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醺意。 宴会接近尾声,一旁的段明轩亦有些醉意朦胧。 他原本正同宋纾予唠着家常,忽而微微靠近对方,半开玩笑地冲她说:“宋经理,请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有几位朋友,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容貌端正,不知是否有幸可以介绍给你。” 还没等对方回复,说着便打开微信,开始认真翻找起来。 隔壁萧拓闻言,先是眉头微蹙,待到瞅见对方动作,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上前一步,挡在宋纾予面前,语气平静无波:“不用理他,段总喝醉了。” “我没醉!”段明轩举手为自己叫屈,他清醒得很,还能乔装月老,现场成就一桩锦绣良缘,传颂一段美谈。 萧拓干脆凑到他耳边,忍住怒气,嗓音醇厚似带危险:“就你那群狐朋狗友,还是算了。” 段明轩不情不愿嘟囔两句:“喂,我兄弟也都是正人君子好么,哪里像你说的这样……”而后看着萧拓愈发沉冷的脸色,逐渐噤了声。 他也是只千年狐狸,方才只顾着为自己辩白,此刻终于意识到什么。 酒意瞬间清醒,心中闪过一丝后怕情绪,连声暗骂对方狗贼,声音微微放低:“靠,你不早说,明明是自己有私心。” 萧拓只装作听不见,阖眸假寐,并不打算理会。 之后的时间,段明轩终于不再同宋纾予扯些有的没的。 酒过三巡,陆续有人开始离场,房间人员逐渐稀零。 宋纾予盘算着何时撤退,却看旁边的萧拓仍然兀自坐着,刘海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周身弥漫着难得的脆弱与微颓。 鉴于对方多是为自己挡酒,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进行一番人道主义关怀。 “萧总,待会儿你怎么回去?”她自认为只是礼貌询问。 “我喝了酒,开不了车,你说怎么回去?” 对方好整以暇看着她,目光沉静如璧,似乎打定主意让她负责。 自己就不该问这问题。 宋纾予想抽刚刚的自己一嘴巴,干涩地笑笑:“难不成,要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顺路么?也不是不可以。” 第40章 南夏 “不然我看看还有谁顺路, 或者,还可以帮你叫个代驾。”宋纾予隐隐觉得同一位醉酒人士回家有一丝不妙,迅速展开头脑风暴, 挤出僵硬笑容, 试图进行垂死挣扎。 对面萧拓闻言垂首, 长睫轻轻颤动, 眸中露出一丝受伤神色。 过了片刻,他终于抬眸看了宋纾予一眼, 眉心微蹙,语气平缓带着控诉:“我以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已经帮你挡了一晚上酒,甚至都不愿意让我搭个顺风车么。” 原来他也明白, 自己不想。 被道德绑架后,她刻意忽略掉那抹心虚, 暗中腹诽。 转身正欲帮自家上司找人同行, 却忽然察觉, 桌上已经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刚刚萧拓只告诉她,其他几人结伴去了洗手间, 如今时间过去许久,那些人分明并未返回, 直接消失不见。 她并不知道,方才她出去接听家人电话的功夫,妥帖无比的市场部交际花段总,已经提前为大家叫好了车, 站起身来张罗:“各位同事,时间不早, 有几辆车已经先到,看看谁要先走?” 又慈眉善目看向萧拓:“萧总,我记得咱们两家小区距离不远,不然你和我一车?” “多谢。”萧拓此刻周身毫无醉意,不仅吐字清晰,而且神思清醒。 他朝着宋纾予离开的方向微微扬起下颌:“你们直接走,不用管我。” 他这一番苦心经营,趁着当事人离开,愈发不加遮掩。 自己的好心好意居然被萧拓直接拒绝,还是因为这种原因。 一向八面玲珑的段明轩瞬间失去表情管理,难得投来鄙视目光。 而萧拓怡然地坐在那里,神情坦荡,修长指节转动把玩一只酒樽,似有得色。 此刻宋纾予恍然大悟,意识到他们已经被莫名其妙落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只得选择接受现实,被动蹭车。 “那走吧,话说你能自己走么,还是说,需要让人扶你?”宋纾予沉吟片刻,担忧望向对方。 这人虽然喝了许多杯,看着却面不改色。大概,也许,或者,不至于让自己搀着? 萧拓见她一脸忐忑,终于收敛起:“你想扶的话可以扶,我不介意,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深夜车流渐少,特斯拉在主干道疾驰,似白驹竞野,一路畅通。 白茶香薰逸散,两人同坐车中,宋纾予尝试控制自己专注驾驶,尽量不去看向对方。 许是因为饮酒,途中萧拓并未同她打趣。 然而宋纾予无法忽略,身边人平缓呼吸中散发的醇香酒意,以及偶尔看向自己的晦涩目光。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她侧眸不经意看向右后视镜,眼神轻轻扫过对方,才发觉,原来萧拓刚刚并不完全是装醉—— 细长领带松松垮垮,歪斜中透着肆意。 端方的衣领,亦不知何时已被他解开两颗扣子。 白皙修长的颈侧,绯色弥漫,昭示着事主周遭的迷醉气息。 眼神不自觉移到对方轮廓分明的侧颜,四目交汇,她呼吸一滞,瞬间敛回目光。 红灯转绿,后方有汽车鸣笛,宋纾予意识到是自己失态,启车加速,再无多言。 只是暗中告诫自己,人在沙漠,也不必饮鸩止渴。 一路平稳驶至小区,倒库落锁,两人一齐迈入电梯。 目不转睛盯着电梯数字,终于变化到十,她松一口气,踏步出去:“我到了。” “宋纾予。”赶在电梯闭合前一刻,萧拓伸手强硬拦住轿厢门,知道先是自己无理,他声音中难得透露出恳求。 “能不能请你,再等等我。” - 如今开发部的忙碌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没过几日,秘书vivian便通过邮件告知大家,年前部门安排了周末两天南夏岛的团建旅行,让大家这次好好放松,也可以携带家属一起。 听到团建消息,大家顿时一片欢呼。 一是部门每次的团建都安排得十分悠闲妥帖,还能给大家报销机酒。 二是临近年关,深城虽然地处亚热带,冬季也总有一股冷寒气息,南夏岛则与之不同。 南夏岛坐落在国内最南端城市,南夏市。 相比其他城市冬日的酷寒,南夏此时天气舒适宜人,温度约摸二十多度,比深城还要暖和不少,正值旅游旺季。 是以同事们饱含憧憬,当日在食堂用午餐时,便早早开始讨论,去到海边之后应当穿什么样的漂亮衣服,并开始纷纷在社交软件上搜索起当地特色美食。 贺方晴小声抱怨着自己还没有买到过好看的泳衣,坐在旁边的迟敏敏当场给她推荐一家网店,物美价廉,款式新颖。 还没出发,小谢便打包票:“我上个月转正后工资上调,新到手一台单反,绝对给大家拍出最美的照片!” 贺方晴质疑地看着他:“上次找你用手机拍照,角度还是直男摄影。” “那次是因为器材不行。”他自信否认,甩锅动作一气呵成。 宋纾予来到部门几年,每次团建目的地都不相同,加上她之前没有去过南夏岛,因此也十分期待。 去南夏的航班定在周五晚上,到点下班后,大家一起带着行李箱坐上公司去机场的大巴。 冬季深城有些许阴冷,幸而这段时间没有下雨,否则影响飞机起飞、威胁外出行程不说,单是那种通体湿寒的感觉,便足以令人难耐。 等来到机场值机又过完安检,开发部众人准备排队检票,顺口互相问过座次,宋纾予才发觉,自己和小谢几人的座位有些距离。 不过,考虑到公司这次并没有很早购票,航班座位确实可能会零散分布,遇到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她顺利通过检票,登机后背着托特包认真查看行李架下方的数字。 “35a……”她小声呢喃,在舱内走了几步之后,终于看见所属的那排。 自然也能看见已经坐在那排的人。 脚步微微一顿。 “好巧。”萧拓眼含笑意,勾起唇角,却并没有露出任何讶异表情,语气平静无波。 他所在的位置是35b,仿佛宋纾予本来就应坐在这里。 第47章 秘书vivian却自觉和小谢他们一起,坐在宋纾予后面几排。 几人看到她和主管座位相邻,神色颇为淡定,朝她挥一挥手,露出“宋工放心飞,出事自己背”的看戏表情。 萧拓起身让了让,宋纾予朝他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坐到窗边,坐下后从包中掏出一部kindle。 里面是她提前下载的书籍,这次准备重新刷一次《银河系漫游指南》,来度过机上这段空虚时光。 飞机起飞后,萧拓似乎想同她搭话,却碍于旁边熟人太多,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望着她垂手侧颜道了句:“你还是喜欢这些。” 眼前仿佛能浮现大学时代的岁月光影。 宋纾予随口嗯了一声,却鬼使神差想起上次萧拓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道对方要跟自己剖白些什么。 但他说,让她等。 想来想去都是瞎想,书虽翻了几页,但都没怎么看进去。 许是白天工作太耗费心力,困意渐渐袭来,便收起手中的电纸书,准备闭目养神。 说是休息一会儿,实际上她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隐隐约约听见空姐推着小推车骨碌碌走过的声音,伴着柔美的发餐通知女声,她才从一片黑暗之中费力睁开眼睛。 不知为何,醒来之后的脖颈感觉有些酸痛。 等到她彻底清醒,才明白这种不适的生理感受源自何处。 该说不说,算是梅开二度。 自上次出差以后,她居然再次枕着萧拓肩膀睡了一觉。 旁边那人倒是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没有拿这件事来调笑,甚至没有揉一下自己一直都在默默单侧承重肩膀。 只是关切地看了一梦初醒后脸上挂着迷惘与懵懂神色的宋纾予一眼,轻声问她:“睡醒了?” 听到对方的关心,比吃了一盒薄荷糖还要提神醒脑。 她这次不好意思继续佯装不知,揉着脖子有些尴尬:“刚刚你怎么不推我一下,不然叫醒我也行。” “那怎么了。”他并没未把这当回事,出于为对方颈椎考虑,末了又补上一句:“一会儿就到了,回酒店之后早点睡。” 本来只是普普通通一句话,宋纾予闻言却更感到窘迫,恨不得揪起刚刚梦乡中的自己痛扁一顿。 好在很快飞机降落南夏,并没有提供她太多尴尬时间。 大家取完行李,从机场一路坐车到酒店,等全部人都办完入住,已经九点多钟。 这次运气绝佳,女生人数是单数,分房间到她时已经只剩下她一人,所以能够一人独享九楼的标间。 “嘀——”一声,宋纾予推着行李箱刷卡进房,将磁卡插入槽中。 随着身后房门轻轻闭合,柔和的暖色灯光亮起,房间宽敞明亮,木色装修温润简约。 她径直走到阳台,远处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低吟,眺望海面渔火点点。 扶着阳台玻璃围栏,小心翼翼探出部分身体,她双眸微阖,呼吸夹杂着浅淡咸味的海风气息。 正当她享受着此刻独处的静谧,耳边突然溢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第41章 海边 夜色微凉, 海风送响。 宋纾予回首循向声音来源,望向隔壁阳台,有人也刚好站在那里眺望。 身形高大笔挺, 发丝被吹得略微凌乱, 眼底隐约有暗流涌动。 “怎么不早点休息?”萧拓开口问她。 原来隔壁房间恰好是萧拓与张岭入住, 他们办理入住比宋纾予更早一些, 拿到房卡之后便直接上来了。 宋纾予下意识伸手整理头发:“在外面吹吹海风很舒服,待会儿再睡。” 听到她的回答, 萧拓点了点头:“别待太久,容易头痛。” 在收到她肯定回复后,对方只是同她道了句晚安,然后便回到自己房间。 宋纾予原本还以为对方突然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好在萧拓并未开口, 属实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也许是因为, 他还记得自己房间有一名室友。 夜空幽邃, 凭栏远眺, 拂面冷风悄寂袭来,令她瞬间清醒, 想起曾经不少刻意忽略的细节。 细细数来,自从大学两人分别之后, 自己知晓的许多关乎萧拓的消息,竟都来自于他人转述和道听途说。 而萧拓本人对那段经历亦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反而令她的失望累计增多。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心结。 如今她已几近耐心告罄。 倘若他还是不愿给出答案, 或许自己也应放下那些执念,尊重对方选择。 而不是维持当下局面。 不清不楚, 藕断丝连。 别离近十年,怎可如初见。 那些情绪纠缠,那些辗转反侧,反而历久弥新,化作午夜梦回的折磨,实在是太不公平——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萧拓。 - 次日清早,部门几位年轻同事相约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昨晚宋纾予在微信群也收到号召,但是自诩懒惰,便没和他们一道出行。 假期难得,九点钟她才从床上爬起,慢条斯理洗漱化妆。 楼下酒店餐厅提供自助早餐,南夏粉面酸辣甜香,是当地特色,宋纾予大快朵颐。 随后回房,换上泳衣与罩衫,翻找出一双米奇人字拖。 喷几下防晒喷雾,她打算步行去酒店管辖的海水浴场游泳。 “纾予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贺方晴原本站在沙滩拍照凹造型,远远看到她走近的身影,挥手雀跃。 小谢正蹲成奇形怪状,不辞辛劳调试镜头角度,闻言也转身打了招呼。 宋纾予注意到二人,同他们招了招手。 “你皮肤好白啊。”贺方晴瞧见她,忍不住感叹。 雪纺罩衫本就宽松,她内搭一件短裙款式泳衣,露出了大片肌肤,因鲜少外出,光洁胜雪。 贺方晴的感慨纯粹油然而生,倒不是出于羡慕。她是公司著名撸铁达人,性格阳光身材健美,肤色是标准的麦色。 “你们怎么没下去玩水?”宋纾予明知故问。 “哎呀,小谢非说这里出片,请我当人像模特让他拍几张。”贺方晴嘴里嘟囔,语气中却透露出几分羞赧与遮掩。 小谢听到马上附和:“没错,是我请方晴当我的模特,拍完我们马上过去。” “好,那两位慢慢拍,我先去海边。”宋纾予也不去揭穿他们,只笑着朝二人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便同他们告别。 她寄存好手机,将罩衫脱下,连同装着毛巾的背包一起,安放到阳伞之下沙滩椅上。 - 天色蔚蓝,海波荡漾。 今天虽然是个大晴天,冬季却也没那么晒。海水温度适宜,刚好可以游泳。 红色浮标围起的片区属于安全海域,宋纾予在里面游了几个来回,直至身体疲惫游得尽兴才选择上岸。 海中有不少趁寒假带着孩子游玩的家长。 临近海岸的地方,许多套着游泳圈的小朋友在慢吞吞游水。 乍眼看去,像是一群彩色水母,轻盈漂浮在水面上。 刚回到沙滩没多久,粘在皮肤上的海水便被风干成无数白色盐粒,带来不易察觉的刺痛肤感。 她连忙奔向淋浴房,用淡水随便冲洗一下全身。 等到出来之后,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干脆直接裹着一条大浴巾,悠闲溜达到海边小卖部,买了个椰青回来。 小口啜饮着椰子水,口中甘甜清凉,宋纾予神色安逸地躺在沙滩椅上。 她掏出一副墨镜带上,漫无目的将目光投向大海,伴随海浪轻轻翻涌,沙沙作响,耳畔充斥交杂着孩童们奔跑戏耍的打闹声音。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小小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个短发的小孩子,胖乎乎的,正独自站在海水里。 只穿着一条绷得紧紧的浅蓝色游泳裤,水线已经没过他的膝盖。随着海浪起落,显得他渺小的背影既露着寂寥,又带着踉跄。 虽然他所处位置海水不是特别深,但当宋纾予注意到他时,他应当已经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怎么会有人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呆在海边? 以他这个年纪的身高,万一脚滑跌倒,呛水无人发现,那便出大事了。 她皱了皱眉,将浴巾随手扯下,踏着柔软的沙砾快步过去。 等到走近才看到,已经有另一个人,先她一步来到那名落单孩子的身边。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第48章 萧拓弯下腰,目光软下来,看着男孩,语气温柔地问道。 “六百一十五,六百一十六……” 男孩似乎察觉不到外界声音,还在兀自低着头,小声地呢喃一串数字。 被打断之后,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眼神懵懂地回答:“是舅舅,舅舅让我先在这里玩一会儿等他,他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好了,我数到二百就会回来。可是,我都已经数到六百多了……” 终于被人发现的男孩,委屈地嘟囔,双手不断抠着临近自己肚脐的泳裤腰部松紧带,将圆滚滚的小肚皮勒出一条红印。 夺少?六百多? 一秒钟数一个数字,那都至少十分钟了喂! 旁边的宋纾予听到之后,虽然第一反应十分气愤,但还是努力挂上自己最甜美的笑容,细声慢语地问他:“小朋友,在海里呆着不太安全,你跟着叔叔阿姨先去沙滩上玩好吗?” 她还有些担心小孩反诈意识太强不肯答应。这样的话,他们只好先在旁边守着,好在小男孩已经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萧拓见她过来,唇角弯了弯,然后拉起男孩的小手,和宋纾予一起走回沙滩。 回去之后,萧拓牵着孩子在周围沙滩大声问询一圈,却依然没有找到小朋友的家长。 宋纾予感叹家长心大之余有一丝后怕,跑去小卖部要了一杯温水,蹲下来递给小朋友。 他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大口地喝着水,显然已经很渴,想来今日许久没人照顾好他。 正当两人开始考虑打电话报警的时候,一个带着歪歪斜斜遮阳帽的女人,忽然出现在沙滩。 她一边慌里慌张奔跑张望,脚步踉踉跄跄,一边大声呼喊着谁的名字:“亮亮!” “妈妈!我在这!” 小男孩听到熟悉的声音,开心地抬起头,卖力挥舞着圆润的小肉手,朝远处的女人打招呼。 女人急匆匆跑过来,眼睛里噙着泪花,一把抱紧了男孩。 宋纾予趁机在旁边把事情经过告诉她,顺便叮嘱她,别再让孩子一个人下水。 孩子母亲朝他们连声道谢,脸上满是愧疚懊悔,而后不住地向孩子道歉:“都怪妈妈没有一直看着你……” 正当宋纾予有些疑惑,小男孩口中的“舅舅”又去了哪里呢? 一个吊儿郎当的黄毛年轻男人,叼着一根香烟,慢悠悠踱步朝他们走来。 宋纾予皱皱眉头,为了旅客观感,南夏岛禁止在景区内抽烟,处处都有标识,他属于明知故犯。 “姐,我就说了吧,离开一小会儿没事的,那水还没他的腰高,而且我只是去给手机冲个电,买包香烟……” 黄毛挥一挥手中的手机和充电宝,吸一口指尖的香烟,漫不经心说道。 “刚刚这个孩子可是一个人站在海里,呆了十多分钟,谁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萧拓语气肃然,凝眉冷目看向对方:“监护人怎么能让小孩子一个人呆那么久,即便不在海里也不应当,这么做实在太不安全。” 听到萧拓讲话,黄毛有些心虚,目光移向别的方向。 孩子母亲气愤地往他背上拍了几巴掌:“我去洗手间排队,让你看一会儿亮亮,你就是这样照看的?” 黄毛不敢反抗比他身形高大的萧拓,却有胆子出言嘲讽柔弱瘦削的女人:“姐,就算我有错,要不是你带着齐亮这个小拖油瓶……” 他的无理反驳更激怒了女人,气得女人再次举起手掌。 孩子的家人既然已经找到,眼看着黄毛即将抖落出更多家事隐私,宋纾予和萧拓感觉继续站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向亮亮和他母亲匆匆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开。 还没来得及走出十米范围,两人又听见黄毛争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别打了,差不多得了……” “就算你对这个小拖油瓶再好……齐晟也不会跟你结婚的!” 第42章 烧烤 听到那个熟悉名字从他人唇边脱口而出, 宋纾予脚步微顿,同萧拓默契相视一眼。 海边阳光毒辣,热浪滚烫, 她却被这个重磅消息惊得浑身一凉。 “或许, 是另一位叫做齐晟的人也说不定。”宋纾予压抑住内心八卦欲望, 却又不敢真去确定,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试探性地抬头望向身边那人。 “算了, 无论到底是怎样,都和我们无关。”萧拓随口回答,喉结微动,目光瞬间收回,向前迈出几步。 之前未能觉察, 此刻回过神来,实在不敢直视她衣着清凉的模样。 一身雪肤光洁细腻, 白得耀眼, 方才他心跳险些漏一拍, 当即掩下心虚,走在前面沉声召唤:“走吧, 差不多也到我们吃饭时间。” - 午餐是vivian提前在酒店餐厅预定的海鲜自助。 宴席自选菜色种类繁多,丰富新鲜, 宋纾予连吃两只小青龙,肉质软嫩滑弹。 饭后没过多久,部门几位社牛同事又开始热情吆喝,组织大家一起去玩沙滩飞盘。 作为运动菜鸡, 游泳半天已经耗费她好些力气,若是开口拒绝, 却显得有些太不合群。 于是宋纾予主动提议申请,坐在旁边充当拉拉队员。表面说替他们加油助威,实则计划偷偷摸鱼,手机点开读书软件。 等到分组完成,比赛开始,她扶正墨镜,坐到场地一旁的木质长椅。 她靠在椅背喝着冷饮,原本打好算盘摸鱼,镜片下的眼神却分毫不受自己控制。 她不时望向飞盘场地,眸光又迅速移开,充满偷感。 尽管无人看见,宋纾予并不愿承认,自己持续被其中一道醒目身影吸引,明明想要转移焦点,那人好似夜月昼星,总是跃入眼帘。 萧拓因得身材优势,又颇具运动天赋,虽然赛前自称没正经玩过几次,比赛开始之后,已经给自己所在那组拿下不少得分。 有同事几乎输到头大,跟他开玩笑:“萧总,你真不是假装菜鸟来虐新手村?” 他只是笑着摆手。 此时差不多已经赛程过半,萧拓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腕表。 由于这不是正式比赛场合,他便主动提出下场休息,找到观望的同事帮忙替补上去。 萧拓下场之后,径直朝向宋纾予歇息位置走近,在长椅另一端坐下,同她相隔一个身位。 “怎么不上去玩会儿?” 旁边那人貌似无意,低声问她一句。 她摇摇头,礼貌婉拒:“我不太喜欢运动,上午去海里游泳,已经拉满我一天的运动量。” 萧拓颔首,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语气意味深长:“不喜欢运动,但是能忍受周末打两小时网球?” 他在明知故问,特意提起大学时代,侧身凑近她耳边,虽说刚运动过,衣衫却飘来清爽好闻的皂液芬芳。 对方嗓音沉厚,说话气息轻柔,吹得她耳朵有些发痒,等到彻底听清之后,她略带嗔怒地瞪他一眼。 这人着实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错。”明明隔着深色镜片看不清晰,他却心下了然,笑着道歉。 一道清脆声音遥遥传来,打破两人胶滞气氛:“萧总,纾予姐,你们要不要过来帮忙搭帐篷和烧烤架!” 远处贺方晴正在和几个同事一起搭建天幕,顺带准备晚上烧烤的食材用具,看到场外坐着两人,还以为他们落单,难得善解人意,朝这边挥手呼唤。 “来了来了——” 宋纾予连忙站起身,离开前略有犹疑,回头望一眼萧拓:“要一起么?” “好,一起。” 萧拓暗叹无奈,心里想着有必要请人来开发部进行讲座,主题为读懂空气,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几人收拾了好一阵子,总算将天幕搭建完毕。 随即按照这次团建人数,将露营椅逐一摆放,规整好准备烧烤的烤架和食材。 这些野游用具,都是同事们在当地租借或者买来。 等到全部收拾完,已经接近五点,沙滩飞盘的同事们结束之后也纷纷聚集过来。 大家围坐成一圈,用竹签将蔬菜和鸡翅中串成烤串,好在牛羊肉串都是在烧烤店买来的半成品,总算是节省一道工序。 潮起潮落,雪白浪花裹挟走岸边沙砾,夕阳渐渐下降沉寂,最终消失在海平线,徒留幽深一片。 粉橙色晚霞悄然浮现天边,缓缓晕开,照耀出一片色泽浓烈的橘子海。 趁着夜色尚未侵袭,大家七手八脚,拿着风筒将烧烤架中的木炭点燃,天幕下悬挂的露营灯也被人打开,精巧明亮,一盏一盏。 “谁会烤啊?咱们有没有擅长烧烤的大厨,请举手!” 第49章 贺方晴一边大声问询,一边到处张望,挠头憨笑。 她是著名料理杀手,甚至没少在朋友圈晒过成果照片,遇到这种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退避三舍。 宋纾予平时便心思细致,之前和朋友们一起吃烤肉和烤串时,也总是掌管着翻面大权,此时倒是很乐意替大家难得服务一次,做做贡献。 她和萧拓同时举起右手,被目光敏锐的贺方晴当即点名:“好,那今天就辛苦萧总和纾予姐帮我们服务!其他有什么需要做的,随时吩咐我来当小工。” 乌黑秀发□□脆利落地向后束起,扎成一只马尾,宋纾予拿起一大把肉串,放上烤炉,熟练地刷好花生油与烤肉酱。 她持着一把小扇子,轻轻扇风把握火候。 等到肥瘦相间的新鲜羊肉被烤到滋滋冒油,表皮变得金黄酥脆,便把肉串翻面,顺便均匀地撒上孜然辣椒。 “好了。”她把手中的羊肉串递给贺方晴,示意她分给嗷嗷待哺的众人。 此刻,萧拓那边的牛肉串也已经烤好出炉。 贺方晴先是挨个分了一圈,最后小心地吹了吹自己手中那支诱人无比的羊肉串,等觉得没那么烫了,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咸香可口的鲜嫩羊肉与肥油顿时在口中迸射,佐着浓烈的香辛料味道,在口腔里欢快地共鸣。 她迫不及待咽下口中的食物,朝着宋纾予伸出一个大拇指,声情并茂赞叹:“姐,你太牛了!这肉串烤得真的是外酥里嫩,鲜香味美,柔嫩多汁,入口即化……” “好的,可以了。” 宋纾予伸出一只手,在唇边做出拉上拉链的手势:“我宣布你是这届成语大赛总冠军。赶紧吃吧,我怕等你朗诵完,肉就凉了。” 见到大家都吃得满意,宋纾予正准备再拿出一把肉串,继续烧烤,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支金灿流油的牛肉串。 “你也吃一点,免得等到最后烤完,自己还没吃东西。” 萧拓动作流畅自然,把烤串塞到她手中,这支串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放心,我这边烤得多。如果担心大家不够吃,还可以边吃边烤。” “谢谢。”她怔愣一秒,咬了一口手中的牛肉串。 嗯,酥香可口,特别好吃。 好吃到,可以把贺方晴刚刚送给自己的贫嘴小作文,再为他朗诵一遍。 两人边烤边吃,分外默契。 在这条流水线上,一批又一批,出炉了不少香气扑鼻的牛羊肉串、鸡翅中、烤肠、鱼丸、蔬菜豆皮卷,看上去煞是诱人。 即使他们还剩下很多串没有烤完,便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 长时间站在炽热的烤炉旁边忙活,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汗涔涔。 她鬓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耳边。 因为宋纾予的发质是偏于柔滑细软的那种,原本扎好的低马尾上,那只黑色橡皮圈也不争气地变得愈来愈松,愈来愈下滑…… “方晴过来帮我弄下……” “头发”二字尚未说出口,便被她立刻咽了下去。 因为有一双手,正在轻柔地把她的发丝向后面拢起,然后重新帮她扎上了黑色皮筋,对方的手指在动作时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后颈,令她的内心感到一阵战栗。 “我就在你旁边,叫我帮忙不就好了。” 萧拓从旁边拿起刚刚给她扎头发之前摘下的手套,慢条斯理地重新戴在手上,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宋纾予低着头继续烤串,没搭话,只是感觉似乎有红晕从自己的后颈渐渐开始蔓延,带过来一阵灼热滚烫,让她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些许。 - 吃完烧烤,大家一起收拾好垃圾,有一些带了家人孩子的同事选择先回到酒店去休息。 剩下的人之中,有人觉得还不够尽兴,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都不反对,小谢便趁旁边的商店没打烊,去里面买了一副扑克牌。 “那这十五张牌,谁抽到大王,谁就要做真心话大冒险,不许耍赖啊。” 他把牌抽出来大王和另外十四张洗好,捏在自己手里:“你们挨个抽,最后剩的那张呢,就算是我的啦。” 第43章 真心 海风摇曳星月, 悄然攀上黛色天穹。 篝火照亮浪潮,无声伴奏鸟叫虫鸣。 游戏开始之前,众人约定从一号位开始, 以顺时针方向, 轮流发布真心话大冒险内容。 宋纾予不知道这群人会发出什么牛鬼蛇神提问, 紧张心情油然而生。她下意识看一眼萧拓, 对方眸色幽邃,递来一个安抚眼神, 好似示意她放轻松。 拿到扑克后,她反转牌面,是红桃三,呼吸终于放平。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天道好轮回, 某人才刚刚讲述完规则,却没想到, 首位幸运之王正是自己。 小谢展示牌面, 抓紧衣角, 略带紧张地将求饶目光投向对方。 好在一号位是迟敏敏,她提出的问题并非特别过分。 “真心话, 你做过最尴尬的一件事是什么?” “那大冒险呢?”小谢皱了皱眉。 “公开你在某宝买的最奇葩商品。” 他瞬间松一口气,生怕对方反悔一般, 当机立断选择大冒险。 然而当他打开橙色软件,踌躇满志向大家展示订单,众人不约而同目光凝滞,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经典表情。 “纯种野生蚊子, 你买这个要做什么?卖家真的会给你发货?” 他忙替自己澄清:“这是虚拟商品,实际是有客服假扮蚊子, 和你聊天。” 然而在听到解释之后,同事们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更加精彩,眼神关切中带有一丝同情。 再次发牌,问询是谁第二轮抽到大王,颤巍巍举手的人是贺方晴。 她哭丧着脸,苦哈哈看向准备提问的同事邓鸣。 这人表面和颜悦色,脱口而出的题目却让她有些难为情:“真心话,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贺方晴抿一抿唇,打心底觉得晦气,丝毫不想回答:“我想知道,大冒险的任务是什么?” 邓鸣眯着眼睛:“打开手机,展示一下你的浏览器记录。” 旁边宋纾予闻言心里一惊,真是太令人绝望的要求,好险自己不是当事人。 “啊?”贺方晴下意识捂住短裤口袋,而后疯狂摇头,快速回答对方:“那我还是选择真心话,是在高一的时候,不过高考之后去往不同城市,自然分开了。” 周围顿时开始起哄:“算不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好了好了,谁还没个过去,咱们下一轮吧。”对面小谢见她面色不虞,赶快帮忙解围。 游戏气氛渐渐火热,又陆续有几名同事抽中,或是哭笑不得回答,或是硬着头皮将任务完成。 篝火熊熊,人群嬉戏打闹,笑语欢声。 忽然众人爆发一阵起哄,因为这次抽到大王的是萧拓,连带宋纾予也心生好奇,望着对方目光炯炯。 “萧总,真心话,目前为止,暗恋过几个异性?” “只有一个。” 既无任何迟疑,也未曾选择逃避问题,寻求大冒险任务。他就这样直率地将答案讲予众人,语气平淡坦荡,眸光专注清明。 萧拓来创未工作已经许久,公司众人至今没有八卦到他的情感状况,原本准备抓住这个机会激情吃瓜。 听到这个数字,同事们先是怔愣,有位平日便为人伶俐的同事很快反应过来,机智为他找补:“那是因为咱们不需要暗恋那套!肯定是有女孩子主动追求萧总。” 宋纾予正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可乐瓶,闻言鼻头莫名一酸,忍不住抬头望向萧拓一眼,却猝不及防,陷入与他的对视之中。 他不置可否,隔着篝火遥遥坐在对面,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否认同事方才的开脱,心思难解,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这是在嘲笑自己当年痴心妄想,还是揶揄自己年少懵懂? 宋纾予越想越气,火从中来,不愿再去进行过多揣度,一时忍不住站起身。 “我去商店买瓶水,要帮忙带什么吗?”她拍了拍旁边坐着的贺方晴,轻声问她和迟敏敏。 “谢谢姐,不用了,今天我们都差点吃撑。”两人只是摇头。 “可以的话,顺便帮我们带几听啤酒和一包烟好么?”邻座一位男同事正玩到兴致勃勃不愿离场,不好意思地发问。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被一道男声打断:“刚好我也要去,还是我来带吧。” 对面萧拓亦起身颔首,唇角微弯,神色从容。 - 道路两侧灯光昏黄,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天空乌云隐现,逐渐将弯月遮蔽。 第50章 海风湿润,椰林飘香,耳畔沙沙作响,是树叶摩挲声。 夜色暗沉,海滨小卖部早已打烊,唯一商店距离他们的团建地,也颇有一段距离。 宋纾予此刻心事重重,步子迈得极快,还好萧拓身高腿长,因此能跟得上。 “你生气了,为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萧拓终于隐隐有了猜测。 宋纾予顿住脚步,她最讨厌自己心思透明,于是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声音倔强坚定:“我没有,你误会了。” 萧拓有些无奈,还欲再继续追问,然而宋纾予只是抬手指向前面亮光处:“萧总,商店到了。” 商店门口挂了一条白色模板制作的老旧招牌,用红色漆字书写了“海鸥商店”四个字,还未踏入店门,仿佛便能嗅到海水的咸湿。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货架上色彩缤纷,琳琅满目,放置有不少宋纾予童年时见过的零食和小玩意儿。 见她眼前一亮,萧拓失笑,顺着她心思说:“不然你在这买些零食饮料,我先去前面给他们带烟酒。” 宋纾予很是赞成。 她正埋首在货架之间挑选,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一开始还没太注意,直到对方向她搭话,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要叫自己。 “你好啊。”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宋纾予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生,穿着花哨的大衬衫和浅色短裤,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又开朗,度假气息浓郁。 见她看向自己,男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紧接着问她:“美女,你是本地人吗?” 她没答话,只是摇摇头,对方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鼓起勇气:“我不是坏人,就在南夏本地读书,我的摩托车就停在外面,可以带你去兜风。” 似乎觉得自己过于冒昧,他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原来是一名男大学生,宋纾予觉得有些好笑,干脆直白地告诉他:“同学,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男生瞳孔微微放大,有些错愕,很快又磕磕巴巴同她讲话:“没,没关系,只比我大九岁而已。” 身后一道高大身影覆下,萧拓眉头微微蹙着,听到声音后便走过来:“怎么了?” 宋纾予不愿意再和男生多纠缠,故意直接拉他做挡箭牌:“我朋友来了,抱歉。” 说完挽着萧拓走开,留下对方碎了一地的少男心。 没想到对方不仅比自己大许多,还已经有了男朋友。男生的人生中第一次搭讪,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些一起付。” 宋纾予刚把零食饮料放在柜台,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声音。 萧拓将他代为采买的物品一起放置上去,顺便流畅地递来手机,打开付款码。 她刚想拒绝,却听见对方低声说:“不是说是你男朋友?那个男孩还在旁边。” “我只说了是朋友。”她小声辩驳,虽然本意便是让别人生出误会,但她不愿意让本尊多想,对她产生误解。 “随你。”萧拓轻声笑道,并不强词夺理。 老板扫码收费,塑料兜被装得满满当当,两人走出商店,并排提着东西。 行至海滨步道半途,忽有狂风四起,路边两侧椰树飘摇不定。 脸颊上降落有一滴冰凉湿润,宋纾予下意识摸了摸,旁边那人语气变得不妙:“糟了,要下雨。” 话音刚落,天空中便落下豆大雨滴。 “快去那里避雨。”他顾不上太多,牵起女生右手加快步伐,另一只手抓紧袋子,指向前方白色雨亭。 终于到达目的地,然而两人已经饱受雨水洗礼。 穿在外面的白色罩衫被暴雨打湿,早就变得透明,用手稍微一挤,便在地面留下大片水渍,隐隐透出内里衣服印迹。 萧拓的亚麻衬衫也落得同样结局,不过身为男性,他不甚在意,出于绅士风度,他背过身去。 宋纾予一开始还有些羞赧,面颊红润,不敢直视身边那人,后来想了想,又落落大方起来。 还好还好,这是泳衣,不是内衣。 虽然在一些人的眼中,也没有什么区别便是。 暴雨迟迟不见减缓,萧拓看出她心中担忧,安慰她说:“这雨不会持续太久,再待一会儿,等雨势小了,我们再回去。” 宋纾予只能强作镇定,打开手机微信,看到海滩众人那边同样不容乐观,篝火早被浇熄,同样被淋成落汤鸡,大家叫苦不迭,只能暂时找个地方避雨。 外面大雨淋漓,亭中两人因各自落雨狼狈,半晌没有讲话。 宋纾予觉得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鬼使神差想起上次年会演出,便跟对方搭话:“你粤语歌唱得很好。” 说完她便后悔,这算什么废话文学,两人身处深城,自然许多本地人粤语都相当流利。 对方却认真回答她:“嗯,我母亲是港岛人。” 她有些讶异,下意识问萧拓:“你父亲也是港岛人吗,还是深城本地人?” 萧拓神色平静,语气淡漠地介绍:“他是深城人,已经去世了。” 第44章 回响 暴雨倾盆, 乌云蔽月,唯有苍白石亭内两人悄寂无声,只听见远处海风呼啸, 掀起骇浪惊涛。 而那汹涌, 不止现于海面, 亦作用于宋纾予内心。 她双唇微微顫动, 怔愣看着萧拓,未擦干的雨水从他下颌滑下, 滴落在地,仿佛有种憔悴的旖丽。 过了半晌宋纾予才有些反应,整个人几乎愧疚得说不出话来,声音压低:“对不起。” “没什么。”对方神色坦然,丝毫不以为意, 甚至略带轻松地松一口气。 而后眼底闪过一瞬挣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 突兀地开口问她问题:“途飞公司, 你听说过么?” 宋纾予点头:“当然, 深城一家老牌智能装备公司,只可惜……” “那家公司, 由我父亲开办。”还没等她说完,萧拓便自嘲笑笑, 将她欲说出口的话语打断。 见她难掩震惊,萧拓声音似乎梗住,轻咳两声,开了一瓶啤酒润嗓, 又接着说下去:“抱歉,如果你不介意, 我想我可以把一些事情说予你听。” 一切剧变,还要从智能车竞赛那天说起。 倘若时光能够倒转,那时萧拓仍是大三,宋纾予只有大一。 “现在宣布,本届智能车竞赛正式开始——” 广播中主持人的声音激情澎湃,一声令下,屏幕计时开始。 首次参赛的宋纾予,因为队伍中缺少一位主力队员,心情忐忑,似乎被高高地悬挂起来。 此时的萧拓给队友发完信息,疲惫万分仍强打精神,像一尊坚定石像,笔直坐在深城市属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的长椅。 他必须依靠脑海仅存的一丝意志硬撑着,此刻才能够不至于整个人瘫软下去。 一旁的母亲和姑母,因痛苦突袭,失力从座椅上滑落,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姑丈分明一脸沉痛,却仍然一言不发,努力克制悲伤。 而就在几人身边,则是几名不依不饶要求还钱的债主,辱骂推搡,出口成脏。 一日之内,萧拓原本平静安定的人生忽然脱离既定轨道,整个世界完全颠倒、地转天旋。 自出生后便顺风顺水的他,从未想过,一向健壮高大的父亲,竟会有一天因为突发心机梗塞意外倒下。 一家人半夜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父亲进入急救室后没多久,医生便宣布抢救失败。 他木然看着心跳检测仪上那一条荧光直线,还未来得及感到悲痛,医院走廊便冲来一群闻讯而动的陌生人。 于是他瞬间得知了另一个从未想过的事实—— 父亲这次突然发病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投资的p2p暴雷。 更没能想过,在这之前,父亲一直苦心经营的途飞公司,已经频频决策失误,又因为鼎力投资研发创新产品却没有营收利润,早已债台高筑,危如累卵。 耳畔传来他人忙乱的尖叫,身体如一具空壳缓缓转了过去,才发现是母亲因悲痛到窒息陷入昏迷。 周围似乎一片静寂,他听见自己语气沉静地呼唤医生,搀扶亲人,应付债主。 方才那股巨大的沉痛渐渐变成麻木,内心千头万绪蓦然化作空旷,而后如块块山石滚落,压力来袭。 至亲离世,母亲病倒,公司破产,债务偿还。 一切的一切,他都来不及想,只记得自己颀长手掌下意识探入长裤口袋,不断摩挲,仿佛唯有冰凉触感能带来片刻清醒。 口袋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条施华洛世奇粉色四叶草项链。 那是,他想送给某人今日竞赛胜利的贺礼,经费来自平日参与导师课题。 第51章 就在昨天,他还把项链一遍遍拿出来,看了又看。 镶嵌在中心的柔粉晶石,衬着周围淡色光晕,晶莹剔透,细致精美。 他用软布细心擦拭,放回盒子,想着第二天在颁奖台上,带给某人。 是他高三开学第一天,骑车去开学典礼差点撞到的某人,他依稀记得对方当时因为惊吓,一双呆滞又惊恐的鹿般眼神。 而当时两人,还只是路人。 是他大三参加迎新,拎着行李箱独自傻傻出现,看到他后瞬间眼神发亮、笑容灿烂的某人。 是和他一起在实验室呆到深夜,在对面敲着代码,全神贯注专注认真的某人。 而此刻,仿佛这一切愉悦记忆与片刻温存,都是他无望幻想,不切实际。 当下之际,唯有被徒手撕开的,血淋淋的现实。 - 竞赛获奖本是幸事,宋纾予却不知对方昨晚为何莫名失约,第二天整个人失魂落魄回到家里,还要故作镇定,应付家长关心。 桌上菜肴丰盛,她有一搭没一搭回复父母提问。 电视上正在播放深城晚间新闻。 “深城途飞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萧志途因突发心脏病救治无效,于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五日凌晨病逝,享年五十一岁……” 她正准备夹菜的手不自主地颤动了一下,筷子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新闻中提到的途飞智能装备公司在当地十分著名,早年深城创业公司不多,很多人都知道深城这家老牌企业。 “这正值壮年,人突然就走了,家人怎么能承受得了啊。”宋京辉听到新闻叹了口气,向妻女感慨。 “所以说,人最重要的就是身体健康,尤其是一些压力大的工作,老宋,你也得注意养生,到这个年纪,不服老不行……” 郝文馨不放过任何机会,又开始向自家老公进行新一轮说教。 那时她仍不知晓,和他当初的无边痛苦,只隔着电视屏幕的距离。 南夏岛的大雨瓢泼中,两人对面而坐,萧拓声音低沉缓慢。 “我毕业那年,家里突然出事,才知道我父亲他在外面欠了一些钱,公司卖掉之后,又卖掉家里的房子,找亲戚朋友临时借到一些钱,才算暂时渡过难关。” 他没说出口,当时自己是如何和母亲带着礼物,去一次次敲门借钱。 换来的只是被父亲朋友拒之门外。对此他全然理解对方,借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 但是,这些都还好。 还好自己喜欢的人,那时不知道自己有多落魄。 “其中,存夏的爸爸,江永志伯伯,同意借我五十万,解决了家里很大困难,他虽然也是父亲的朋友,却并没有什么义务要借钱给我们。我至今都很感激,每年也都会登门拜访感谢。” 宋纾予沉默地听着,没去打断他。 只是似乎,有什么尘封记忆,终于被串联起来。 那时他万念俱灰,连房子也被卖掉抵债,家中总共还欠二百万。 对于之前自己的家庭来说,二百万不算太多。 但是偏偏当年家里已经一穷二白,自己尚未毕业取得学位,母亲自从父亲创业初时便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更不可能出去赚钱。 好不容易从亲戚朋友那里东拼西凑借来二百万之后,他又投入到匆忙的债务偿还。 而她,不应该受到,更不必听到这种苦难。 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大四开学,萧拓便投了创未的实习,实习工资并不算多,但能为他提前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也为自己在创未转正工作打好基础。 他知道创未作为行业龙头,压力巨大,加班繁多,但同样知道这家公司给员工回报不斐。 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唯有在这种公司工作,才有机会早日将债务还清。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公司工作至深夜。 甚至有时为了赶进度,累了倦了,便直接睡在公司。 于是那时的他,被周围同事戏称为“拼命三郎”。 沉寂的夜里,他兀自躺在不甚平整的行军板床,感受因为连续熬夜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有时他会闪过一丝担忧,觉得自己是否快要猝死。 可是不能,因为债务尚且没有还清。 所以在工作之余,又不得不坚持锻炼养生。 作为同期最快晋升的一批员工,他获得一次机会,去德研所外派工作几年—— 虽然会很忙碌,但能够获得不少出差补助,许多同事已有家室,往往选择拒绝。 他报名了。听朱燃杰说,宋纾予硕士要去德国留学。 研究所和宋纾予的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他当然没想着和她重逢,只是抱有一丝奢望,或许可以远远看到对方…… 可能那年真的被什么超自然力量眷顾了也说不定,到德研所之后,他在圣诞假去慕尼黑旅行,十分确定,集市上居然真的看见她的身影。 心头早已熄灭的火苗,又隐隐有了点燃的迹象。 工作第五年时,他终于将负债大部分还清,而此时的薪酬待遇也已经有了大幅提升。 他想回去见见她,却又不敢看见她。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当时说过那么过分的话,另一方面,他担心回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迈入婚姻殿堂。 怀着这样的惴惴不安,他不时便点进宋纾予的朋友圈,看她是否发布结婚请帖。 倘若对方没发动态,他便疑神疑鬼自己是不是被对方拉黑,连忙用转账试了试。 好在没有。 有时又怕对方是否将自己屏蔽,隔三差五,有意无意,旁敲侧击地问问朱燃杰大朋友的近况。 结果有一次刚打开朋友圈,就看见她发了一组婚礼照片,场面宏大,圣洁庄严。 萧拓当即心头一紧,点开大图之后才发现,她是伴娘。 他只觉得庆幸。 第45章 檀香 石亭外风雨渐歇, 灯光斜斜照映进来。 宋纾予侧身看向旁边,萧拓的五官隐没在一片浓重阴影之中,愈发显得轮廓深邃。 手中啤酒不知何时已被人饮光, 他眉间惴惴, 下意识将易拉罐捏瘪。 “之后那段时间, 我便一直在德研所工作, 直到外派时间结束回国。”他说完顿了顿,沉沉目光投向宋纾予:“然后与你相见。” 宋纾予想问他, 为什么不早早便告诉自己,多得这些无用纠缠,对方似乎识破她心中所想,眸中浮现无奈,语气亦开始放缓。 “唯有最后一笔欠款, 是我父亲生前至交所借,但是前几年他们便已经举家搬迁到澳洲, 迟迟不肯接受偿还。” 他轻轻叹一口气, 没去看她的神情, 掩饰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上周,向旁人打听得知他们回国省亲, 那三十万连本带息,顺利尽数归还。” 萧拓如今终于毫无负债, 隐去心头那些艰难苦涩和死灰复燃,得以敞开心扉,将这些年的故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甚至打开手机,面无异色展示相册中那些早就归还销毁的借条照片。 宋纾予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修长手指滑过那些相片, 她知道那时萧拓至亲离去,一定过得艰难, 却不敢去想,他是如何撑过刚毕业那几年。 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尚未完全融入社会,突然便背负上沉重债务,开始在一条暗无尽头的道路上兀自前行。 像是被打败的野兽一般,来不及疼痛哭泣,只能快速找到一块自留地,开始默默舔舐伤口,即便奄奄一息,依旧竭尽全力。 然而在痊愈康复之前,他却从没准备让任何不相干的人再次卷入他的世界,因为那是在她和他们的年纪,未曾接触亦难以想象的压力。 听完那些语气淡然又不加掩饰的剖白,仿佛面临对方一地破碎的自尊,却不知道如何帮忙拾捡,她不禁生出些自责,为何自己丝毫没发现对方当初的异常。 “这些事情,我都从来不知道。” 宋纾予嗓音艰涩地说,面对他人早就愈合的伤口,任是她再想施以援手,却发现早已无处包扎。 萧拓讲述过心中隐秘,只觉得敞亮些许,他露出浅淡笑容,反过来柔声劝慰她:“怪也只怪我没有提早说清,和你有什么关系。其实,之前并没准备让别人知道,好在这些事情已经过去。” 说完他挑挑眉毛,眸中似有一层看不清的雾气,借着灯光望向宋纾予:“所以我要说明一点,在创未前几年的工作强度,实在不允许我谈感情。当时令你误解我一些情感经历,真是对不起。” 宋纾予的双颊瞬间烧起来一般,别过眼神小声说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52章 说完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心虚,找补一句:“话说,有你这么黑我司的么?” 萧拓不去拆穿她生硬的话题转移,含笑点了点头,凑过来同她打趣:“也对,我司雇我在。还是要感谢公司这个平台,减缓我那段时间的经济压力。” 说完,他眸子晶亮地看过来,目光饱含深意:“说了这么多,能否满足我一个小小请求?” 宋纾予脑海中又瞬间警铃大作,进入一级备战状态,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否应该期待,说出的话磕磕绊绊,暴露自己心意:“什,什么?” 他看她紧张至此,不禁觉得有趣,此刻决定放过她:“从现在开始,别再那么排斥我。” 对于某些事,如果势在必得,无妨徐徐图之。 “当然。”宋纾予原本充满焦虑,听到后终于松一口气。 自己却说不清楚,方才一闪而过的那抹失落,究竟来自哪里。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熨帖,明明已经讲完自身难处,却并未立刻趁热打铁,提出任何刁钻恳请。 反而先将自身先放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开口谈的要求也颇为合理,更令对方觉得他周到细腻。 也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 暴雨初歇,两人走出雨亭,踏上椰林步道,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不早。 看到微信群内消息,海滩玩游戏的同事们早已打道回府,解散完毕。 想到次日还有大半天出游安排,宋纾予和萧拓也准备早点歇息。 晚上被雨淋湿,宋纾予生怕自己感冒,回去便直奔浴室洗了热水澡。 裹好浴巾,擦干墨发,她拿起洗漱台旁边固定的吹风机。 轻轻按动几下,风口毫无反应,才发现这台吹风机应当是坏了。 她即刻打电话给前台,却被告知备用吹风机放在仓库里,仓管员已经下班歇息。 固定吹风机想要维修,也需要专门人员处理,这回儿维修工也早已回家,如果需要吹干,宋纾予只能去一楼大厅旁边的卫生间,使用那台公用吹风机。 忙碌一天本就身体疲惫,半夜三更她实在懒得下去,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衣悻悻走到阳台,思考湿冷夜间头发何时能够干爽,纠结遥望星空能否带来睡意。 她双手扶着阳台围栏,向那片深邃夜空远眺。 然而户外冷风瑟瑟如许,吹到湿漉漉的长发上实在寒凉,再多画意诗情难敌生理应激,宋纾予禁不住打个冷战,顺带抖出喷嚏。 “怎么站在外面?冷不冷?” 隔壁萧拓刚好迈步到阳台,拿了一罐冰箱中的啤酒,准备坐在阳台上独自小酌。 “是有点冷,我马上进去。”她低头看一眼衣着,倏然收紧衣领。 萧拓原本还觉得,夜阑人静时刻,打量衣着随意的女生委实冒昧,没好意思直视对方,匆匆一瞥却立刻发现异常,眉头蹙起:“等等,你头发没吹干就出来了?这样容易感冒,赶快进去吹头发。” 宋纾予忍不住向他吐槽:“刚刚才发现房间的吹风机坏了,这个时间酒店也没有备用。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回到房间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萧拓正想说,把他房间的吹风机送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家酒店的吹风机全部固定在墙上,导致这个方法行不通。 他自然而然冒出一计,却难免犹豫,又转念一想,对方应当已经心无芥蒂,于是试探发问:“你介不介意,来我这边吹头发?张岭还没回来,应该是一群人去续摊了。” 又补了一句:“你进来的时候,我可以出去。” 宋纾予正欲推辞,那人却仿佛看穿她还没说出口的话语:“这样一直等着,海边湿度大,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干,万一明天头痛,又会影响行程。” 而后使出激将法:“当然,来不来由你。” 她做过一番艰难斗争,最终觉得也有道理,便在睡衣外面披件外套,带着梳子房卡走出门去。 走到隔壁门前,依然犹犹豫豫,伸出细长食指刚欲按下门铃,门却突然被向内拉去。 穿着轻薄睡衣的萧拓出现在门口,身形高大,墨发蓬松,浑身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檀香沐浴露味道,宋纾予这样站着,约摸只到他的胸口处。 非礼勿视,她连忙低头,却刚好看见对方腹部一颗衣扣没能系紧,透过那狭小缝隙,隐隐能看见腹肌线条,分外清晰。 面色轰然涨红,却依然目不转移,此时近距离观察,又让她发现一处惊喜。 萧拓身上这件黑色睡衣,印满了雪白蓬松的比熊犬,与他本人形成鲜明对比。 注意到宋纾予被自己睡衣图案吸引,他抿唇朝对方无奈解释:“这身睡衣是萧芷惜买完强行送给我的,说是支持她爱豆商务,是某位明星同款。” “挺适合你。”宋纾予眼睛弯弯,浮现笑意。 走廊暖黄灯光下不太能看出,听到这句话之后,萧拓的面色僵了一瞬。 请宋纾予进去之后,萧拓便马上自觉地走出门去,安静站在外面走廊,顺便帮她带上房门。 宋纾予进门也没好意思多看,立刻走进了一侧的洗手间。 推门进去,便看到一旁玻璃淋浴房的墙面地板,全是盎然湿意。 空气中隐约能够嗅到,和刚才萧拓身上相同的檀香沐浴露味道,处处氤氲着有人曾在这里沐浴的潮湿气息。 明明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宋纾予却莫名生出一丝暧昧感觉,赶快摇了摇头,拿起吹风机。 而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萧拓双手抱胸,倚墙向后站着,耳边呼啸着被隔断减弱许多的风筒噪声。 他不时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晦暗不明。 宋纾予呆在房里,觉得这样委实尴尬,头发吹干后便赶快打开房门,匆忙且羞耻地感谢过对方之后,逃命一般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昏黄的床头灯,她刚要躺下歇息,浑身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响起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伸手解锁屏幕,看到一条来自萧拓的微信消息。 「晚安,好梦。」 「晚安。」她回复,放下手机,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嘴角悄悄勾起笑意。 只是不知为何,鼻尖又嗅到那缕潮湿而熟悉的,淡淡檀香气息。 第46章 共艇 南夏岛的雨水来去匆匆, 翌日清晨穹空如洗,雨过天晴,海面一派风平浪静。 vivian预约了几艘快艇出去海钓, 如果不想出海, 也可自行选择留守海滩, 乘坐摩托艇驰行。 深海汹涌, 宋纾予担心自己晕船,便没有选择从众。 “我们去坐摩托艇?”她征询看向留下的几人, 大家欣然同意,一起向远处沙滩迈去。 走近红白相间的阳伞摊位,缴费之后,老板提醒大家两两出行。 一艘摩托艇上,刚好可以乘坐两人。 每人都有相熟伙伴, 不过是回复郝文馨嘘寒问暖信息的功夫,等宋纾予抬起头来, 身边已经只剩下三个身影。 贺方晴, 小谢, 还有一个人,是萧拓。 这倒是没什么, 正当她下意识要走向贺方晴时,对方却默默退了一步, 躲到小谢身边。 “纾予姐,这次能不能,我们俩一队?” 面前向来大大咧咧的活力女孩,此刻双颊浮现可疑绯红。 宋纾予神思恍惚, 头上浮现一个大大的“?”。 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而且,是想说让你们俩“一对”才是吧! 她内心扶额, 虽然这两人的暧昧早有苗头,但没想到团建出来还没几天,他们感情已经突飞猛进。 好吧,是她太过迟钝,看低了年轻人。 旁边小谢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机灵地颔首道谢,顺便画饼:“谢谢纾予姐,等回去请你吃饭!” 说完想起萧拓也在旁边,算是半个见证人,又挠头补了一句:“还有萧总。” 话音落地,对面两人便浓情蜜意地拉着手离去,不见踪影。 萧拓姿态散漫,神情放松,好整以暇地问宋纾予:“那刚好我们一队?走不走?” “……走吧。”她眼一闭心一横。 毕竟两百块都交了,不去白不去。 穿戴好救生衣,教练指导过动作,两人踏着浪花沙砾,走到那辆流线设计的黑色炫酷摩托艇。 “女士优先,你想在前面还是后面?”萧拓礼貌示意,适时表现绅士风范。 宋纾予在脑海快速模拟了一遍。 假使坐在后面,她需要抱紧对方腰部,总感觉哪里不对,似乎过于暧昧。 第53章 所以她倒是宁愿负责驾驶,虽然姿势也有些亲密,但是对方依靠自己,勉强乐意。 画面浮现萧总坐在后座,小鸟依人状,她差点笑出声。 整理好表情,宋纾予义正辞严:“我选前面。” 但是等到两人跨上座椅之后,宋纾予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误判是多么致命。 摩托艇车头极重,加之车尾推进器强力,她勉强能握住手柄,实现速度加减。 若是说控制方向,改变航行线路,却无从提起。 自以为的一骑绝尘并未出现,看看不远处,同事们已经都在艇上疾行,一片雀跃欢声。 这艘摩托艇依旧不尴不尬地在海面歪歪扭扭航行,身后男人终于失笑:“不然我来?” 她刚欲回头问询对方:“那我们要不要回去……” 却被那磁性嗓音瞬间打断:“不用。” 而后一双结实臂弯从身后出现,将她整个人温柔而有力地圈起。 萧拓平稳控制方向手柄,转动加速,一道白浪划破蔚蓝海面,耳边飞溅的是细浪与海风。 宋纾予一言不发,却知道自己脸色肯定红到冒烟,丝毫不敢回头去看,唯恐被他发现。 殊不知自己的耳垂颈侧早已暴露在外,雪白肌肤里,分明透着通红。 - 同大家一起从南夏岛回来,宋纾予还要坚持上完年前最后一周班。 不枉前期组员们在实验室疯狂加班,新品发布会后,软件功能代码均已完成。 硬件大部分物料也已经同步预定备齐,只需等到来年再次开工,进行升级维护,实现批量生产。 算上调休,今年春节假期一共七天。 年三十那天,许多同事包括宋纾予,五点半便已打卡下班。 她先开车回自己家接了趟小特,准备带着它一起去爸妈家过年。 临近年关,车水马龙,主干道上堵得水泄不通,虽然路途并不遥远,直到七点半才赶到父母家中。 宋京晖所在的学校早就放了寒假,郝文鑫也已经退休,是以二人下午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宋纾予抱着小狗进门时,餐桌上已经摆满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 等她换好衣服洗完手,方才坐下,饭碗里便被左塞一只茄汁大虾,右塞一块红烧仔排。 “平时工作那么辛苦,这个清蒸多宝鱼你也多吃点。” 宋京晖还没来得及再一次伸出筷子给女儿加菜,便被宋纾予连声拒绝:“爸,想吃什么我自己夹就好,你们也赶快吃,今天做这么多饭菜,辛苦了。” 餐桌上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谈笑着,伴着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炮竹声响,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们也喜气洋洋,在屏幕上一起登场拜年。 “纾予,之前给你介绍过的邱天,你到底感觉怎么样?”郝文馨想了又想,还是不顾丈夫使来的眼色,小心翼翼地将内心关切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宋纾予筷子一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些日子萧拓只身在走廊默默等待的身影,和抬首望向自己的瞬间那深沉笃定的目光。 她轻咳一声:“其实……邱律师人挺好的,就是吧,感觉我们俩不怎么来电。” 郝文馨一脸不赞成,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宋纾予又撒娇般地冲她耍赖:“妈,这大过年的,就几天假期,先别着急催我相亲找对象,可以么?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又贴心地将一只乌鸡腿夹到对方碗里:“来,吃菜,是不是最近在老年大学上课太辛苦,我看你都瘦了一圈。” 郝文馨无奈看向丈夫,本指望他来助攻两句,对方这时却临阵退缩,笑呵呵打圆场:“对,先吃菜。”说完又开始给她添汤。 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丈夫一眼,她轻叹口气,看向宋纾予:“我就知道你会嫌我唠叨,但是你自己也得多上心。” 吃完饭,宋纾予和父亲留在厨房,一起收拾灶台残局,刷洗碗筷。 餐具堆叠在水池,挤了洗洁精的海绵在白瓷盘子上摩擦,涌出绵密的柠檬泡沫。 宋京晖拿了片厨房湿巾,漫不经心擦着灶台,到底没忍住,小声对女儿说了一句:“其实吧,你妈妈也是关心你。” “嗯,我知道的。”洗着盘子的手指白皙修长,蓦然间停下动作。 “最近我们参加了好几场同事孩子的婚礼,不想给你太大压力,如果有你觉得合适的男生,不妨先接触试试。” “我们不是催你随便找个人结婚,只是担心你以后年纪渐长,如果朋友们陆续结婚,一个人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希望你能有稳定恋爱对象,彼此扶持。” “爸妈知道你早就长大了,自己心里有主意,有合适的呢,就不要错过。要是真的没有遇到喜欢的男孩子,也不用过于烦恼,回家爸妈给你做好吃的,记得爸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听完父亲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关切话语,宋纾予觉得鼻子有些酸涩,轻轻应了声,又怕被他觉察异样,继续埋头洗碗。 - 宋家没有守岁传统,晚饭后一家人一起坐在沙发,一边吃着水果,唠着家常,一边等着欣赏晚会上唯一期待的语言类节目。 才到十一点半,大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考虑第二天已经跟外婆外公约好,明天下午要去他们家吃团圆晚饭,便洗漱完各自回屋休息。 打开光线柔和的夜灯,躺在暄软的床铺,棉被散发着温暖阳光烘晒过的芬芳,宋纾予打开微信,开始一条条回复好友们的拜年短信。 等到全都处理完毕,她顺手打开了冒着红点的朋友圈,抱着皇上批阅奏折般的心情,准备开始进行点赞仪式。 除夕这天很多人会发一些年终总结和新年心愿,配上精心摆盘的年夜饭配图与家人合照,也算是给这一年画上句号,见证满满仪式感。 宋纾予边刷边点赞几条,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却忽然刷到江存夏十分钟前发布的一条朋友圈。 前面八张配图都是正常的个人美照或是家人新年合影,唯有第九张照片,是一张稍许模糊的她同另一人的合影,女生笑靥如花,而男子神色淡淡。 配文是「和我爱的人们共度难忘的一年,愿新年,胜往年」。 后面已经跟了不少共友点赞。 虽然照片清晰度不高,宋纾予还是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人,是萧拓。 这又是什么意思?两人一起跨年? 宋纾予凝视着那张模糊而印象深刻的合影,即使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心底依然有些泛酸。 纤长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滑动屏幕,将图片反复放大缩小,最后下意识截了张图,独自琢磨好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也从众一把,给她点个赞? 还是说,先发给萧拓问问情况。 她打开和萧拓的对话框,选中刚刚截取的图片,正准备点击发送,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 说到底,自己和对方目前也没有什么正式关系,如果这样冒昧地发过去…… 就在指尖距离绿色发送键只有一毫米时,一通语音电话来袭,将她的动作打断。 宋纾予愣了一秒,看着上面显示的“萧拓”二字。心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第47章 除夕 “喂?”电话接通, 低沉磁性的熟悉嗓音,自听筒中响起,令宋纾予凝滞一瞬。 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 她起身探到窗边, 伸手将窗关紧, 勉强隔绝外界噪音。 而后掩饰慌张, 笔挺端正地坐在桌旁,努力维持语气平稳:“喂?刚刚有点吵, 现在能听到吗?” 耳畔似乎传来对方的一声轻笑:“除夕快乐,已经吃过年夜饭了吗?这会儿在做什么?” “你也除夕快乐,我吃过了。” 其实她原本想说正在刷朋友圈,看萧拓作何反应,又忽然有些好奇, 对方这时找她,除了拜年之外还要说些什么。 于是宋纾予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下去, 反而改口问他:“这么晚了, 打电话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嗯, 今天守岁所以睡得晚,不过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不知是否因为信号原因, 对方声音略带一抹迟疑,而后忽然发现异样:“对了, 对话框里怎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你也有事找我?” 宋纾予的消息还没编辑完,此时被打个措手不及,直接噎住, 片刻后又故作镇定,生怕对方看出端倪:“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你先说。” 说完之后又感觉没发挥好,干脆说是拜年短信不就好了?如今反倒有些欲盖弥彰,故作神秘。 电话那头萧拓也另有心事,因此不疑有他,慢条斯理道:“江存夏今晚发的朋友圈里,有一张我和她的合影。” 第54章 宋纾予仿佛被谁定住,右手握住手机紧了紧,隐隐不愿承认:“哦,我还没看呢。” 对方似乎松一口气,很快接着说:“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 “那张照片,其实是昨天我去看望她父亲时,我们一群人一起拍的合影,今天我在福州一位姨母家过年。” “当时她站在我旁边……没想到今天晚上会将合影截图,还发了朋友圈,将我屏蔽,刚刚有大学同学电话向我八卦,这才得知。” 她没答话,坐姿倏然放松下来,靠向椅背,静静听着萧拓在讲,但心头有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尽管未能听到她的回复,电话那头的人却斟酌措辞,继续说明:“虽然发什么照片是他人自由,我觉得还是容易引发误会,本来想问能不能删掉,结果她到现在还没接听,干脆先告诉你。” 听完他简明扼要的一番话,宋纾予之前内心还尚存一丝不虞,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双眸弯弯,唇角不由挂上一丝淡淡笑意。 她自觉在某些方面扳下一局,清清嗓子,而后佯装不懂,揶揄提问:“这样啊,为什么要先告诉我?” 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见招拆招,声音坦荡无比:“因为我怕你会误会,自然要马上解释。” 萧拓直截了当的话语迎面来袭,令她忽感有些燥热,手掌下意识在颊侧扇了扇风。 沉默几秒,才勉强理清思路,磕磕绊绊回答说:“好,我现在知道了……没什么好误会的。” 最后那句,完全出于给自己这番起伏心情挽尊的目的。 只是她没意识到,说出来反倒多余。 “那,你本来准备告诉我的,又是什么事?” 萧拓轻飘飘一个问句,让方才还在嘴硬的宋纾予无比心虚。 她心脏狂跳,大脑宕机,拼命琢磨找个什么理由才能搪塞过去。 墙上挂钟的时针滴答,刚好转过十二点。窗外万家灯火之上,无数朵绚烂烟花同时绽放星穹。 繁华烂漫,浓烈寂寥。 她把电话放在耳边,目不转睛望着窗外景致,瞬间忘记方才不虞,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这样一句:“我是想告诉你,窗外的烟花很美。” 话音落地之后,她瞳孔放大——怎么将自己下意识的想法说了出去?听起来完全前言不搭后语。 虽然今夜两人看到的并非同朵烟花,却同时仰望头顶夜空。 听到对方隔着听筒寄来无关风月的只言片语,萧拓清隽面庞上有一丝动容。 他穿着单薄睡衣,兀自站在空旷阳台,耳边掠过凉风习习。 良久之后,烟火散尽,宋纾予不确定他是否还在线,电话那头才终于传来对方声音,低醇男声带着笑意:“嗯,是很美,我也想你。” “新年快乐。”没给对面太多反应时间,他接着说道,一字一句。 零点方至,他成为今年对她说出新年祝福的第一个人。 宋纾予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想你”击中,哑口无言,只觉得方才烟火相随的片刻寂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不知作何回复,最后轻声说一句:“新年快乐。” 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有率先挂断电话,最终还是萧拓试探性问她:“你初一怎么过,在家,还是出去?” “明天?中午约了个朋友,下午先去外婆家,晚上一起吃团圆饭,大概很晚才会回父母家。” 虽然不晓得对方为何提出这个问题,宋纾予思忖一会儿,还是估摸出大致时间。 萧拓成功获取信息,也并未多说什么:“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先休息吧,晚安。” 心跳声音减缓,她也舒一口气:“好,晚安。” - 电话挂断,萧拓笑容逐渐消失,神色肃然,翻出通讯录给江存夏打过去。 这次对方终于接听,甜美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忧虑:“喂?刚刚我都睡了,有什么事?” 说完不经意间打个哈欠,代表确凿证据。 然而男人并不拐弯抹角,径直同她说:“朋友圈的照片不合适,删掉吧。” “哪里不合适?我怎么没看出呢。”江存夏底气变弱,故意强词夺理,反问一句。 萧拓沉沉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存夏,别让我再说你。”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半晌,江存夏开口,带着浓浓哭腔:“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很好,只是我不适合你。上次我已经说过,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如同姐妹兄弟,唯独不可能是情侣。” 她将电话掐断,趴在床上没动,过了许久,鼻息中终于传来哽咽。 从江存夏小时候起,两家就已经交好。 每到逢年过节,萧拓就会同萧父一起来江家拜访。 当年萧父去世之后,萧拓从江家借了一笔钱,节日里依然保持着来江家看望的习惯。 即便后来他自身去了德国工作,每年探亲假期也都特地会来一次江家。 她对萧拓有着特殊感情,她也相信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让这份纯粹情感掺杂些其他条件,所以在萧父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并没有挑破。 直到萧拓还清所有债务,依然以探访江父的名义坚持来家里拜访,并且准备回国时,她才有些雀跃地发现—— 或许自己一直以来并不是一厢情愿。 尽管她的在一众追求者中,考虑到萧父公司一事,萧拓条件不算最好,但是,谁让千金难买她喜欢。 后来听说萧拓已经回到深城,江存夏便试探地发信息约他去餐厅,他欣然同意。 而当她羞赧地向对方发问,明明外派有着更好的发展、这次却选择回国的缘由时,萧拓的回答却让她握着的双手紧了一紧。 “一方面是这次外派刚好满期,再续期在那边需要待满五年,另一方面也是选择回来的主要原因,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在国内。” “不过,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何。” 听到萧拓的回答,江存夏望向对方的目光瞬间变得柔软。 对方突如其来的坦白,反倒让她有几分不知所措,于是矜持地端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气泡水,在脑海酝酿发言。 然而对方却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对了,刚好你也认识她,就是之前大学的师妹,宋纾予。” 江存夏整个人都愣住,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等到彻底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凉。 “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宋纾予?”她稳住心神,又重复问了对方一遍。 “对。”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像溺水者尝试抓住稻草一般,颤声问道:“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就没有过一点感觉?” 听到她的问题,对方此刻仿佛也有些出乎意料,满面愕然,而后看着餐盘沉默了几秒,抬头向她道歉:“对不起……” 话音未落,一杯气泡水便迎面袭来,甚至还有一片不甘寂寞的柠檬,和液体一起逃脱杯中,又顺着他的黑色衬衣滚落下去。 刚开始她觉得被对方欺骗,泼完水便离开餐厅,但后来想了想,萧拓也从来没有对她主动示好或者暧昧过。 原来终究是自己想多。 萧拓关乎于她,是她自年少以来唯一的“想要却得不到”。 愈是想要,愈得不到,愈得不到,反而让人愈发想要。 时间久了,也渐渐有了些心结。 于是又难得撇下面子,约对方道歉,为餐厅那次荒唐举动。甚至他们在商场里还巧遇了宋纾予,和她那位律所合伙人相亲对象。 然而萧拓看上去并不在意。 她不明白,猜想还是自己不够努力。 于是又发了那条居心叵测的朋友圈,希望那人看见,主动放弃。 只是没想到,这次尴尬的人是自己。 江存夏一夜无眠,深思熟虑,终于意识到,过去那些执念,确实需要摒弃。 他说的对,绝不可能是自己不够优秀,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打开朋友圈,点击自己头像,找到那条最新发布,她自嘲笑笑,按下删除。 第48章 撞破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到床头, 宋纾予一夜酣眠,睡到自然醒。 走出房间,父母已经做好早饭。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馅饼、鸡蛋和小米粥, 因为是家人亲手制作, 吃起来分外可口香甜。 麦笛父母前不久才退休, 双双报名春节期间的游轮旅行, 声称颐养天年,这次只留守她一人在深城过年。 宋纾予之前见她孤单凄惨, 主动提出初一中午约饭,算是共度患难。 或许是因为不少人守夜,沿途人不算多,她顺利开车抵达餐厅。 第55章 麦笛点名要吃牛肉火锅,一来是相对口味清淡, 二来补充优质蛋白。 服务生在前台收到线上点单指令,动作干脆利落, 端锅码菜开火, 一气呵成。 清澈牛骨汤底冲入芹菜碎垫底的瓷白小碗中, 两人一碗热汤下肚,一边闲谈一边涮肉。 聊完部门团建, 又聊年后工作压力,最后话题回到家人催婚, 宋纾予淡淡叹息:“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但是却不知从何努力,只期待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说完又想起萧拓,自从对方回国, 两人一直这样暧昧不清,也不知是福是祸。 从锅中夹起一片浅粉牛肉, 以碟中沙茶酱包裹,弹嫩肉质搭配独特蘸料,似在唇齿间跳跃,令人赞叹不绝。 麦笛坐在对面,听完朋友讲话半天没应和,宋纾予觉得反常,好奇地看她一眼,却发现对方做了一个深呼吸动作。 而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纾予,有个事情要同你讲。 “我有男朋友了。”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宋纾予险些拿不住筷子。 呆滞一瞬后,脱口而出最关心的问题三连:“是谁?我认识么?他对你怎么样?” “算是认识,对我还挺好的。” 麦笛羞赧笑笑,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自拍合影给她看。 屏幕上男俊女靓,两人脸颊贴紧,笑容灿烂。 宋纾予只恨自己的眼睛不是显微镜也不是x光片,准备从头到尾逡巡一遍,第一反应是“这人长得还不错”。 再打量一次,终于发觉照片中男子扑面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是齐晟!”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麦笛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手势:“小声一点。” 宋纾予端起水杯喝一口茶水,平复了下心情。不是她对齐晟有偏见,而是因为粤晟。 在她初入创未时便有这样一条传言,公司员工家属不得就职于粤晟。 但也只是传言,从未落实到文件,更不知如何执行。宋纾予刚开始觉得异样,想了一想,还是支持尊重。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如实招来。” 她自我开解完毕,立即声音压低,打算严刑逼供。 麦笛双手合十告饶:“就是巧合相识相知,要是想知道细节,等下次沈琛也在时再告诉你。” 宋纾予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便勉为其难,放她一次。 - 饭后回到家中,一家人将准备送给老人的年货放到轿车后备箱里,外婆家路途不远,由宋京晖开车前往。 宋纾予独自坐在后座,系好安全带,一边刷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坐在前排的父母聊天。 车上百无聊赖,她又看了一遍跨年朋友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放下手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专门点开江存夏的头像确认一番,才发现她居然已将昨晚那条朋友圈给删掉了。 不论是她自己觉得不妥而删除,还是萧拓后来又跟她说了什么,都令宋纾予颇为讶异。 在她的印象中,江存夏向来我行我素,眼高于顶,并不会受别人言论影响而改变自己。 外婆家坐落在深城市中心附近的老旧小区,因为在一楼,得以囊括一座小巧庭院,也是老两口得意之作。 院中种有两颗外公最喜爱的梅花树,一颗潮塘宫粉,一颗桃红宫粉,芬芳扑鼻,自宋纾予小时就已经植于家中。 那时父母工作繁忙,所以宋纾予常由外公外婆照看,这两棵树论年龄辈分,也勉强算作她的姐妹了。 小区刚建成之时,是深城几所小学教师的家属楼,外公外婆退休之前也同样是小学主科老师。 因此小区虽然老旧,却分布着不少高级教师退休后个人开办的辅导机构,除语数英之外,也包括书法、绘画等兴趣特长科目。 “外公外婆!” 知道他们马上过来,外婆家里门都没关,宋纾予一下车便兴高采烈提着礼品穿过院子,冲进客厅。 舅舅和姨妈两家人还没来,老两口正带着老花镜,坐在餐桌边一起择菜,看见她欢快奔来的身影,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先是对她一通嘘寒问暖,而后外婆拿出刚买来的新鲜车厘子和草莓,洗好放到盘里,催促她赶快吃掉,最后顺手掏出一个红包,快速塞到她怀中。 “外婆,我都是上了好几年班的大人了,怎么还给我红包?”宋纾予拿着红包喃喃,有些不好意思。 “不论上几年班,都是我的宝贝外孙女,外婆疼你要给你红包,谁敢反对?” 外婆作势要生气,原本想要劝阻的郝文馨两口也不敢呛声。 宋纾予只得收下:“谢谢外婆外公!” 红包厚厚一沓,她寻思着过些日子,给两位老人再多买些水果和营养品。 而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备起菜来。 没过多久,舅舅和姨妈一家也陆续到来。 舅舅家的表哥世濠比宋纾予还要大几岁,已经英年早婚荣升孩子他爸,这次带着老婆儿子一起回来。 小男孩叫俊俊,活像个皮猴儿。 姨妈家的表妹嘉琪是大四学生,最近一直忙于准备考研复试,难得抽空出来,便也放下学习压力,加入众人的玩闹之中。 “厨房里的醋有点不够用,谁去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点儿?”宋京晖和外公掌管后厨,他拿着一个只剩底儿掉的醋瓶,从厨房探头出来。 宋纾予心领神会:“我去。”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小外甥俊俊便一路小跑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姑姑,我能和你一起去么?我保护你。” 宋纾予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单看体格,这小不点儿哪能保护得了她呢? 肯定是想趁去超市的时间,买点爸妈平时不让吃的不健康零食。 不过她觉得嘛,小孩子偶尔吃点零食也没什么,懒得拆穿,便乐呵呵答应,带他一起出门了。 从小区门口的超市出来,宋纾予一只手提着一瓶醋,另一只手牵着小豆丁俊俊,慢悠悠走在回去路上。 旁边的俊俊嘴里叼着只棒棒糖,手上还拿着包吸吸果冻,一脸心满意足,含糊不清道:“姑姑,你真好,我好爱你。” 宋纾予被他逗笑:“俊俊,你才这么大点儿小人,知道什么是爱吗?” “知道!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他们都爱我,我也爱他们,我还爱姑姑和靓靓……”他从一开始的斩钉截铁,逐渐越说越小声,说完脸上还泛起一丝可疑红晕。 宋纾予不知道靓靓是谁家小姑娘,但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正准备再捉弄一番,视线却被旁边小院刚出来的一对父子吸引。 “爸爸,你现在就要走吗?可不可以陪我再待一会儿……”小男孩撒娇般地晃了晃身旁男子的胳膊。 “亮亮,之前就说好了,是你自己想学书法,爸爸才会抽时间特地带你见书法家郑爷爷。节后过几天便可以正式来他家里学习,到时候让你妈或者舅舅送你过来上课。爸爸真的很忙,待会儿还有别的事情。” 那名高大男子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试着扯开男孩抓住他衣袖的柔嫩小手。 奈何那双小小的手掌紧紧捏住衣服布料不肯放开,他又怕掌握不好力气将对方弄疼。 男孩看父亲想要扯开自己,声音急切里带有一丝哭腔:“爸爸,其实我不喜欢书法,我就是想找机会跟你多待一会儿,之前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看过我和妈妈,能不能多陪陪我?” 不知他说的哪句话刺痛了对方神经,男子面色顿时有些不耐烦:“是不是你妈妈教你这样说的?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我还有别的事情。” 小男孩还想要争辩:“不是妈妈说的,是我自己想爸爸了……” 他还没说完,一辆黑色商务车掐准时间驶来,自动门打开,男子抱着小男孩把他放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你在家乖乖的,爸爸有时间会再来看你。” 男孩还想说什么,自动门就已经合上,车辆发动,男子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影,回头才发现不远处走来的宋纾予和俊俊。 他微怔一下,没想到附近有人,不过并没多想,直接打开路边停着一辆跑车车门,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齐晟没能认出宋纾予。 毕竟两人只在北海道有过匆匆一面之缘,宋纾予又不是创未高层人员,记不清楚也很正常。 宋纾予因得中午刚刚看过照片,倒是对他印象深刻,所以在第一眼看到他和小男孩时便万分惊讶。 第56章 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了去南夏岛团建时遇到走失孩子的事情。如果她没脸盲,海滩那名男孩,此刻刚刚离开。 所以,一直以来媒体报道中未婚单身的粤昇公司继承人齐昇,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之前从未听说这件事,那这孩子……岂不是就是他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今天机缘巧合,宋纾予也不会撞破这个惊天大瓜,她整个人都木住,又想起中午麦笛幸福的笑容。 她有些头痛,想着到底应该用什么方式,将这些见闻告诉好友。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过万一,是什么误会呢? “姑姑,我也不想学书法,你看刚刚那个小朋友,都吓哭了。”俊俊突然扯扯她的胳膊,一本正经跟她说道。 宋纾予不禁有些无语:“你这小鬼,谁问你了?刚刚那个小朋友可不是不想学书法才哭的……” “不过,我看你还是应该多学学琴棋书画,修身养性磨练磨练,等回去就跟你爸建议一下!” 说完一手攥紧醋瓶,一手拽住吱哇乱叫嗷嗷求饶的小外甥,朝着外婆家中走去。 第49章 定情 天穹暗淡, 暮色四合。 回到外婆家,晚饭还没好,男士们在厨房忙活, 女人凑在自动麻将机旁谈家常里短, 已经玩了半晌, 热热闹闹。 宋纾予受邀加入战局, 但依旧心事重重,总想起方才的偶遇, 最终一局未胡,顺势让位给表妹。 她起身坐在沙发上,跟外甥一起看动画片,手机上又打开家中监控,窥视一会儿乖乖在家的小特, 脑海里却还在盘算晚点怎么同麦笛说。 如果真如自己所见,麦笛要和对方分开, 她必然是支持的, 但是万一是误会呢, 岂不是自己做坏人将对方拆散? 不是她为齐晟开脱,只是要经由自己, 亲口告诉麦笛那幸福是假的,她不舍得。 厨房门被打开, 家中几位大厨将烹饪好的菜肴一道道端去餐桌,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清蒸大闸蟹,松鼠桂鱼, 什锦虾仁,蒜蓉鲍鱼, 隔水蒸鸡,糖醋排骨……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纾予将心头乱绪暂时搁置,自觉去厨房拿碗筷,准备等到晚上再仔细琢磨。 郝家的饭桌上很是和谐,餐后小辈们主动清洗杯碟,又在客厅谈笑风生。 等到时针指向八点,大家陆续跟外婆外公依依惜别,采摘了些小院里自家种植的蔬菜,宋纾予也准备和父母一起打道回府。 彼时她正坐在车上,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回家了么?」 心底涌现淡淡暖意,她噼里啪啦在和萧拓的对话框里打字:「快了,大概还有半小时,怎么了?」 「我在你家附近,刚好有东西给你。」 她努力掩饰下面上讶异,怕父母看出端倪,想问是什么东西,又想问他怎么突然就要过来。 打完许多字,最后还是删掉,只等着待会儿到了家,见到他之后再问。 - 黑色卡宴没开进小区,而是停在后门附近,不如正门和小区内部人多眼杂,是方才两人微信约见的地点。 萧拓今年和母亲约好,一起去嫁到福州的姨母家过年。因为抢不到高铁票,他昨天便请了假,驱车到达福州。 结果却又因除夕之夜一通电话,意识到有些事情,此刻不得不返深完成。 上午跟母亲告别,借口临时有急事,回深有时八个多小时车程。 萧拓两日内驾驶时长累计高达十余钟头,眉宇间难免露出疲惫神情,浑身骨头也万分酸痛。 冬日阳光散射,道路两旁,树木日益凋零,枝叶稀疏些许。 他穿一件深灰色大衣,独自站在车外,姿态散漫,微微倚靠车身,仰首向前面望去。 抬眸恰巧看到宋纾予,正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轻快走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为了烘托过年气氛,宋纾予在外套内里搭配一件新中式米白色毛边薄袄,红色圆领盘扣玲珑精致,很是喜庆。 打眼一看,和萧拓里面那件中式方领黑色衬衣倒是巧妙地搭配起来。 春节这几日,天气变得寒冷,萧拓帮她拉开车门,两人坐进车里去吹暖风。 “今天不陪家人?”宋纾予看看他,扬起眉毛揶揄。 他只是笑笑,开口却答非所问:“上次有话还没说完,这次刚好和东西一起带给你。” 说完递过来一个绿色的麂皮首饰盒。 宋纾予好奇打开,里面放着两只红色四叶草耳钉,明艳小巧,是他今天在深城商场刚刚买的。 她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想拒绝,而婉拒理由也十分合适:“我没有耳洞。”她想着,不然还是让对方把礼物退了。 萧拓早有预料,拿出两个耳夹转换器:“我知道,所以还准备了这个。” 妥帖周到至此,这次她再说不出拒绝。 征得她的同意之后,萧拓倾身靠近,细心地帮她佩戴耳钉,修长手指轻轻拂过耳垂,触感酥麻温热。 戴好之后,他又姿态自然地帮她整理后耳边碎发,最后心满意足打量她一遍,觉得自己眼光实在好极了。 他眉眼弯弯:“好看,很适合你。” “谢谢,可是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 宋纾予拉下车顶镜子照了照,很是喜欢,但这礼物送的确实过于出其不意,自己这样单方面收取,似乎不怎么合适。 何况,上次那条项链,她也没想好回礼。 “只是觉得很配你就买下了,无需送什么回礼。”萧拓轻笑,嗓音低沉,又补上一句:“别担心,我有积蓄。” 方才刚一见面,他已经貌似不经意地跟宋纾予提过,自己从福州过来,之后还要回去。 宋纾予摸摸耳垂,不可思议问他:“这么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礼?对了,昨天江存夏那条朋友圈,是怎么同意删除的?” 他神色淡淡:“昨天我跟她说,照片不合适要删掉,所以便删了。” “其实你不必这样说。”宋纾予忍不住开口,既然误会已经说清,她不会再去在意。 “可是,我怕女朋友误会。”他理所应当回答。 宋纾予差点呛到:“谁是你女朋友?”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她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明明,昨晚两人还通过电话,共赏了烟花。 萧拓才适时露出惊讶表情:“差点忘了。” 说完变魔术一般,探身到车后座,拿出一束粉色玫瑰递到她眼前:“虽然这句话讲得有些太迟,宋纾予,你是否愿意给我一个逢年过节送你礼物的机会,同意做我女友?” 而后微微倾身过来,眉头微蹙,眼波深沉:“我喜欢你,很久很久。” 见宋纾予良久未答,他难得露出期待下带有几分恳求的神色,加上筹码:“我看过公司条例,创未不禁止办公室恋情。” 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宋纾予手足无措,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看的?” “刚得知你进入创未的时候。”他眼神幽邃,像是蛊惑。 浓郁玫瑰花香扑面袭来,面前绽放的浅粉色花瓣新鲜娇嫩,自学生时代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这一刻忽然呈现在面前,宋纾予的内心竟是惊讶大于喜悦。 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却捉弄心思渐起,轻声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呢?” 萧拓听完这番话,内心惴惴,已经快速做好充分心理准备,以接受自己第一次正式表白便被人拒绝的现实。 他表情怔愣一瞬,眸中期待渐浅,低着头有些许无奈地开口回答,方式简单粗暴:“那又能怎样?总不好逼你答应,那便以后继续送你礼物。” “送到某一天,你答应为止。” 说完这句,他双目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话说得宋纾予活像古代将良家女子骗身骗心之后,又决议不将对方纳入家门里的负心郎君。恍惚之间,她还以为自己穿越。 宋纾予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接过花束:“好啊,我答应你。” 萧拓正盘算着自己还有哪些不足之处一一改进,同时多管齐下争取水滴石穿,没成想,突然听到对方轻飘飘一句应允。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而此刻的愉悦显然已经晕染到眼角眉梢,不加掩饰。 筹谋许久,胜券在握。 萧拓俯身靠近副驾,宋纾予还能闻到他内里衣服上散发出淡淡的雪松香水芬芳,看不出分毫奔波落拓。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朝着她忽闪忽闪,浓密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长久注视着宋纾予,目光专注深刻。 第57章 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隐藏着试探,惊喜,担忧,和极力遮掩数年之久的焦灼。 最后,却只是投来一抹隐忍克制。 随即温柔地拉起宋纾予纤长白皙的手掌,凑近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光洁细腻的手背:“答应过,就不许反悔了。” 鼻尖嗅到她之前抹上的柑橘护手霜味道,浓郁炽烈。 他和她,终于得偿所愿。 萧拓不是什么老古董思想,哪怕之前听说宋纾予相亲让他很是吃醋,但并不强求对方如自己一样,能守望一个人数年如一日。 原本只是打算确定她单身身份后,细水长流地感动对方,却没有想到对方给宠物取名还蕴含了两人的共同记忆,侧面证明,她必定同样对自己抱有一份意难平。 是以那次在南夏的雨夜海风下,他能够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剖白。 而在昨夜绚烂烟花中,他接完电话后又下定决心,不辞辛苦奔赴回深城跟对方告白。 这些荒唐举措,是在他缜密规划的人生中难得的一时冲动。 好在,无谓岁月时空,羁绊重重,两人始终保持心意相通。 接受对方告白,密闭空间内,定情后的二人气氛变得纠缠幽昧。 宋纾予却后知后觉开始感到羞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适应身份转变,不敢去看身边那人的热烈目光。 最后只得匆匆说了句:“刚刚告诉父母去取快递,已经过去很久,我先走了。” 萧拓见她又想逃跑,内心轻叹,眸中掠过一抹波澜。 “你不觉得,还有事没做?” 在她准备转身下车之前,车门啪嗒一声落锁。 而后左手手腕被对方有力手掌牢牢扣紧。 动弹不得。 第50章 接吻 车内空间狭小密闭, 除了外面街道偶然传来的车行踽踽,人声交错,便只能听见两人呼吸。 宋纾予听到那句话, 整个人都僵硬住, 浑身血液上涌, 不知是羞是惧。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向对方, 极低的声音从唇间溢出:“哪有什么事,放手。”也不知是怕谁听见。 然而萧拓却并不如之前那般, 从善如流。 他右手扯着女生纤细莹白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近过来,面向自己,且注意着分寸力道,不至于令对方感到疼痛不适。 另一只手揽向她后背, 温暖有力,箍住对方柔软身躯, 而后收紧手臂。 他双眸沉沉如墨, 神色专注, 目光缱绻,令她几乎晕眩, 坠入进那片浓郁夜色中去。 宋纾予瞳孔微微放大,睫毛轻颤, 就这么眼睁睁望着对方一点点靠近,深邃轮廓将视野占据,紧张到没有挣扎,忘了呼吸。 微凉的触感终于落下, 轻柔如羽,带着冬日雪松的清洌气息。 而后那因不知所措而闭合的双唇, 被强势撬开,仿佛方才的熨帖周到从未存在,也不知那些绅士风度被丢到哪儿去。 舌尖被舔吮嬉戏,饱经狂风骤雨,背脊那双手掌,愈发炽热滚烫。 街道两侧紫花风铃木安静伫立,却因忽如其来的寒风肆虐,粉色花瓣落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柔软终于离去,两人气息都变得凌乱,尤其是宋纾予,眼角染上一丝绯色,唇色被蹂躏到嫣红,险些窒息。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原来他回来路上,喝了龙井。 “对不起,未征得你的同意。” 萧拓解锁了车门,很快便恢复平稳呼吸,为刚刚的亲吻道歉,然而他神色饕足,眸中含笑,语气中分明没有丝毫悔意。 宋纾予却不知作何反应,原本便未能成功适应两人的名正言顺,此刻又痛失初吻,整个人又羞又窘。 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自言自语:“这么突然,我还没还没亲过别人。” 话音刚落地,便出于生物本能察觉到周遭危险,她抬眸看向身边,那人果然神情冷厉:“你还想亲谁?” 随即他补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这样来说,其实她算不得吃亏。 他解开领口一颗衣扣,望向她的双眸暗沉,怕是想要再次演绎。 宋纾予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野兔,急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她打开车门,抱着花束落荒而逃,如飞步履间带着一丝狼狈,像在草原上被狮子追逐。 走进小区,看人行道路两旁花草绿化对称成双,宋纾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母单生涯,只是依旧没能够习惯如今双方身份的突然转变。 唇角肿痛,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一下,又忍不住想起刚才的画面帧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双颊瞬间涨红,还好天色黯淡,无人察觉。 她暗自腹诽,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怪自己经验不足,怎么之前没看出对方是这种人? 怀里抱着花束,悄悄打开家门,宋纾予做贼心虚地探头张望一番。 很好,父母二人一个在厨房收拾冰箱,另一个应该在卧室休憩,此刻客厅静寂无人。 趁着父母不注意,她快速溜回自己房间,然后找来一只闲置白瓷花瓶,灌上清水,将那束粉色玫瑰拆解开,满心欢喜一支一支插入瓶中。 房间外传来郝文馨提示的声音:“纾予,拆完快递记得把快递盒放在外面!” 糟糕,回来的时候心情忐忑至极,明明出门时顺便找了取快递的借口,自己却完全忘了这码事。 她赶快敷衍两句:“好,我在回家路上就把包装扔了。” 郝文馨没再怀疑,也万幸没来卧室看看她买了什么东西。 刚舒口气,手机微微震动一下,打开之后看到萧拓发来消息:“女朋友,我先回家了。” 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尤其看到那三字称呼,暖意涌现,心念微动,如小鹿狂奔。 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望见那辆黑色卡宴依旧在后门附近,靠边停着,萧拓长身玉立,倚靠车门。 打开窗户挥了挥手,却不知对方能否看见,犹豫片刻,又同对方发去一条微信语音:“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之后告诉我一声。” 又压低了声音,面颊发烫地补上称呼:“男朋友。” 萧拓点开语音放到耳旁,闻言轻笑,终于如愿以偿。 那双幽深目光似乎穿透夜色,直达窗棂,他跟她挥手作别。 之后那辆卡宴才融入夜色,消失在如织车流中。 - 月上梢头,夜阑静寂,父母都回到主卧闲谈休息。 她收拾好花束包装,混水摸鱼放进垃圾袋里,又带了换洗睡衣,去浴室冲洗。 淋浴间白雾弥漫,热气四溢,宋纾予一边在头发上揉搓出绵密泡沫,一边想起今日还有一桩心事,尚未了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出于对好友的忠诚,她需要将近日那些关乎齐晟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麦笛。其中纵然有何等是非曲折,也不应当由她来判别。 吹干乌黑秀发,走出浴室,她躺在喧软大床上思前想后,翻出通讯录,找到麦笛。 电话很快便被接起,麦笛正在自家阳台,掏出手机点开扬声器,将洗好的衣物放入烘干机,音色轻快柔和:“喂,纾予,找我什么事?” 然而对方却良久才开口,语气艰涩中带有沉郁:“麦麦,关于齐晟,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麦笛隐隐有种不祥预感,走回客厅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冷泡茶水,清清嗓子之后鼓起勇气:“好,你说。” 宋纾予斟酌着措辞,将南夏团建和今日的偶遇和盘托出,用词十分委婉,最后加上一句:“其实那些所见,未必是事情全貌,但是你要考虑。” 听筒中一片沉寂。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宋纾予立刻担忧地问她:“怎么了,你还好吗?” 水杯摔落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滚动几圈终于不动,冰凉茶水瞬间沁湿长毛地毯,水流曲折蔓延,一直流淌到麦笛光裸的脚掌边。 雪白的地毯上瞬间出现一片淡黄茶渍,脏污明显。 麦笛合上眼睛,遮蔽住眼神中那些狂风暴雨,长长的睫毛震动,如同海上飘忽无力的蝴蝶。 她听见自己嗓音沉静如冰山雪水,缓言同对方说:“我没事,谢谢你。” 电话挂断,她其实想不到任何理由能替齐晟找补,但是心中仍有一丝小小的希冀。 或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呢?或许,是在帮其他人照顾还孩子也说不定? 可是纾予说,那男孩子叫他爸爸。 或许是小孩子不懂事,又或许,从小认了干爸干妈? 麦笛怒极反笑,觉得自己此刻简直可笑到有些可怜,愚蠢得有些可怕。 第58章 明明媒体上都说他是单身。不过对方好似也从未讲明自己未婚。 她一点都受不了,将自己想象成破坏他人家庭的那种人。 麦笛再也沉不住气,拿起手机便拨通齐晟的电话,然而第一遍是未接。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冷冰冰的机械女音如一捧凉水,将她心头的质问冲动瞬间浇熄。 重新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情,再次拨打过去。 “喂,小麦?” 男声微哑,带着淡淡倦意,是齐晟。 还好,她竟然在接听之前便开始怀疑,开口讲话的是否会是女人。 麦笛甜声问他:“阿晟,最近几天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了,明天要不要见面?” “怎么,想我了?”对方声音难掩笑意。 纵使自己再想尖叫发疯,麦笛依然柔声细语,坚持着问他:“是啊,明天有空吗?” “好啊,晚上先去吃饭,然后去你家?” “好。” 两人又闲聊半天,互诉相思之意,麦笛终于能够将电话挂断,整个人快要失去力气。 手机从掌心无力地脱落,又在沙发边缘摇摇欲坠,最终摔落在地。 没心情去理会地上的水杯和手机,麦笛蜷缩在沙发上,试图安抚自己。 明天,等到明天。一切就会变好了。 会好么? - 门锁转动,外界明亮光线透过细长的门缝,照亮幽黑房间一角。 两道人影前后迈进,一根葱白手指按下门廊灯光开关,世界恢复光明。 进门后齐晟便想要吻她,被麦笛不着痕迹地巧妙躲开,和声提醒他:“换鞋子。” 他低声应允,没太在意。 走进客厅,齐晟便注意到那块白色地毯上的淡黄污渍。 他皱皱眉头:“地毯脏了。”他有洁癖,所以一眼看清。 “是。”麦笛想起昨天那通电话,便心中一丝抽痛,意兴阑珊地回答。 齐晟还以为是因为地毯:“没事,再给你买一条新的,cc-tapis的是否可以?意大利牌子。” 她随意地点头:“都可以。” 回到卧室,麦笛便催促对方去洗漱更衣,齐晟不解,现在才九点钟,但是顺遂她心意。 浴室门被关上,她的目光长久注视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知道齐晟的密码,因为齐晟相信以她的性格,不会去看,所以有几次密码解锁时并不会避讳着她。 麦笛依然在等。 很快,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她一步步向床头走近过去,右手有些发抖,也许,是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后拿起手机。 第51章 名分 夜潮涌动, 皎月澄明,深城市中心高层公寓楼宇高耸。 自通透宽阔的阳台望去,可见一枚彳亍人影。 温热指尖触及冰凉屏幕, 麦笛有一瞬间在想, 如果不去察看, 以后是否便能骗过自己。 然而最终还是坚定决心, 斩钉截铁输入熟悉的六位数字密码,锁屏界面消失, 进入手机主屏。 微信消息繁杂,她打算先从相册看起。 将图片调整至略缩模式,麦笛一目十行开始扫视,犹如电影特工,一边在暗中嗤笑自己。 向来自诩自强自信都市丽人, 怎么有朝一日会做这种狼狈事情。 眸光掠过两人合影及风景照片,修长手指继续向下滑动。 后面是些会场留念, 无趣古板。 眼神继续流转到家庭相片, 是齐总夫妇与他们兄弟二人。停顿片刻, 未能发现什么异样,干脆直接跳过。 她匆匆忙忙翻找, 时刻担心浴室停下水声,直至看到那张相片, 心脏出现突如其来的抽痛—— 年幼的男孩站在金色沙滩,拿着色彩斑斓的海螺笑容灿烂。 而他的五官,和齐晟十分相像,简直可以说高度雷同。 麦笛抿一下嘴唇, 点开照片详情,主摄像头信息便是这台手机, 定位地点为夏威夷。 拍摄时间是去年十月,那是在他们认识之前。 事情的发展似乎十分明显。 于是等到齐晟换好衣物走进卧室,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向来聪颖温顺的女生兀自坐在化妆桌前,沉静无声,姿态端庄脊背笔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僵硬。 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异样,开口询问对方:“怎么了?” 而麦笛干脆利落地点亮屏幕,面无表情将手机举起,反问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齐晟一瞬间瞳孔微缩,肌肉绷紧,转而又放松。 当这一刻终于到来,没想到多于紧张忐忑,内心反倒是终于解脱的轻松。 他没去质问对方为什么查看自己手机,因为相对于他即将说明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事情。 “这是我和之前女友的孩子,孩子的出现是意外,但是他母亲体质不好,坚持要将他生下来。”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女生眼神锐利,语气平稳,有理有据地逐条提问:“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你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孩子母亲家里破产,虽然没有婚姻关系,但我曾经帮忙偿还。” “只是她家中不甘心败落,之后又借了许多高额贷款,可惜最后翻身失败,那些欠款成了无底洞,而我们不欢而散。” “孩子母亲拥有抚养权,我偶尔去探视看望。” 他讲话有条不紊,毫无波动,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这种反应只会更令麦笛感到一丝惊恐。 说完过去经历,他的语气又温柔下来,回答她刚刚第二个问题:“我对你也是认真考虑,有计划走入婚姻,这点你无需怀疑。不过我们只认识很短时间,还没来得及同你讲这些。” 这句是他真心话,他原本准备这几天向对方剖白,只是从未想到,对方会先发现。 而这种顺序的不同,将他准备的那些解释统统变成欺瞒。 “你对我并不信任。”麦笛的脑回路空前清醒,下了定论:“而这种不信任,令你心安理得施展欺骗的残忍。之前的未婚先孕,归根究底,是你个人不负责任。” “对不起。”他被她驳斥得哑口无言,只能道歉,同时思考如何将对方哄好。 比如像之前节日那样,衣物,箱包,鞋履,还是宝石? 然而女生只沉寂地望着面前的镜子,声音好似淬过极地寒冰,清透幽冷:“齐先生,请你出去。” 他面露愕然,以至于无法理解,自己分明已经表示,乐于给出能够助她打破阶级的婚姻承诺。 那应该是他见过的许多女孩所期盼渴望的,对方却似乎弃之如敝屣。 麦笛撑住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平静,双眸中泪光盈盈:“别让我说第二遍。” 齐晟也不勉强,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去之前轻飘飘落下一句:“那我等你想清楚。” 倘若给对方一点时间,等她想清楚,她会乐意。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麦笛才失魂落魄起身,在储物间翻找出一只箱子。 她一边哽咽着流泪,一边将对方送给自己的东西从柜子中拿出,一件一件放到箱里。 等到做完这一切,她妆也没卸,径直躺倒在床上,似乎耗尽全身力气。 - 闹铃声急促响起,被窝中一只手伸出,下意识扣上手机。 十分钟后,宋纾予被差点遗忘的生物钟惊醒,蓬头垢面坐起身来。 今日是初六,恢复上班,春节几天假期过去,习惯了赖床安逸,她险些忘记。 开工当天,上班路上必然拥堵。半小时洗漱,半小时开车到公司,在楼下肯德基带份帕尼尼,差不多到九点钟上班时间。 她趿拉着拖鞋,困倦地走到餐厅,伫立在餐边柜旁,往咖啡机中倒入清水。 随着开关按下,机器发出轻微嗡鸣,宋纾予熟练地拿起一颗胶囊塞了进去。 拖着疲惫身体磨蹭到洗手间,动作机械地完成刷牙洁面,简单整理下发型,擦好护肤隔离。 等嗅到浓郁的烘焙芳香,宋纾予走过去拿起咖啡杯,小口啜饮完毕,瞬间恢复精力。 乘电梯下降至地下二层停车场,她还没走到自己车位,便听到身后传来两声鸣笛, 宋纾予侧眸,卡宴车头与她平齐,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浓颜。 萧拓瞥她一眼,眉心舒展,伴随着开锁声响起,低沉嗓音下语气不容置否:“上车吧,今天我送你。” 第59章 既然有免费司机,那又何乐不为?宋纾予颔首,拉开副驾驶车门便坐上去。 车辆刚驶上高架,她偷偷看向这位清俊司机,却不料被对方抓个正着,他唇角含笑,眸光回正望着前方道路,讲话慢条斯理:“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同事?” 宋纾予顿时面露惊惧,磕磕绊绊道:“什……什么事情?” “当然是,我们的事情。”萧拓料想她便未曾考虑,发觉果真如此,神色有些不虞。 她躲避对方目光,侧目看着窗外,由于心虚,嗓音被压得极低:“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我怕吓到他们,不然下个月再说?还可以选个黄道吉日,这样更加正式。” 还黄道吉日……她当这是结婚?告知同事而已。 倘若不是因为正在开车,萧拓真的会忍不住扶额。 当然,要结的话他欣然同意。只不过婚姻大事,还需要同她父母从长计议。 “一个月,会不会太久了?又不是工作实习。”他无奈叹气,却还要跟她仔细分析。 “那便两周。”宋纾予又明知故犯,当作菜场买菜一般,开始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身边那人陷入沉默,不再说话,她才紧张起来。真的好想打开车窗呼吸,因为此时此刻,氛围实在窒息。 “我有这么拿不出手?”行至半途,萧拓开始自我怀疑,难得露出受挫神情。 “当然没有!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堂而皇之知之为知之……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宋纾予说着也感觉自己过分,音量逐渐变小,眼一闭心一横,终于鼓起勇气决定:“一周时间,下周我绝对告诉同事,把名分给你!” “可以。” 他差点被对方的封建用词逗笑,轻咳一声,终于肯放她一马,面露满意。 - 车辆丝滑进入创未地库,两人下车,一前一后行至电梯厅。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周遭人潮汹涌,宋纾予和萧拓被挤到角落,她有些踉跄,后背紧贴冰冷的金属墙壁。 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掌伸出,握紧她的左手,随后温柔地包裹,动作缓慢,一根一根将她手指撬开。 前方稍不注意便是众目睽睽,而他和她十指交缠,坚定有力。 她怔住,心脏因恐惧被他人发现而惴惴,不知所措地昂首望向身边,而萧拓却漫不经心目视前方,唯有唇边溢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逐层下去,电梯内部人员密度降低,眼看着马上便要被人发现,她挣扎了些许,对方手掌却好似镣铐般固定,始终不肯放弃。 直到行至开发部那层,右手才终于被人松开,她松一口气。 那人依旧风采卓然,礼貌恭谨地向旁人说:“借过。” 他帮忙开辟出一条通道来,好似一位内敛温和的绅士,而方才角落短暂的亲密动作,并不为外人所知。 分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二人,唯有宋纾予额头已经冷汗淋漓。 可是那又能怪谁? 只有怪自己,乐意将公告时间延迟。 - 复工第一天,宋纾予忙碌到不可开交。 逐项安排测试部问题单分配与极端情况复现,还要答复nt项目经理的紧急邮件。 恍惚间再一抬头,已是晚上九点,工区只剩下加班人士两两三三。 她下意识望向主管办公室,透明空阔玻璃房中,依旧灯光明澈。 百叶半卷,办公桌后隐隐绰绰,人影可见。 手机震动一声,她拿起来看一眼。 「来一下我办公室?」 是萧拓发来的微信。 宋纾予此刻加班加到饥肠辘辘,两眼发晕。不疑有他,径直向房间走去。 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推门进入,萧拓正等在旁边。 门被喀嗒一声锁上,她的心跟着颤了一颤。 继而开关被按下,身后电动百叶窗帘缓缓闭合。 第52章 舆情 繁华夜色间, 星河璀璨。楼宇轩昂处,灯火阑珊。 偌大的办公室,伴随着片片百叶缓速闭合, 空间变得幽谧, 顿时和工区隔绝开来。 唯有落地窗外霓虹闪烁, 在玻璃上投射下斑驳光影。 宋纾予顿时抑制住内心一抹遐思, 神经绷紧,小心翼翼发问:“找我什么事?” 萧拓见她浑身备战姿态, 有些忍俊不禁,轻声问她:“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没怎么吃饭?” 晚餐在食堂遇见软件小组,他分神观察对方,却发现她没怎么动筷。 她点点头, 过年家中菜肴实在丰盛,回来之后她甚至没敢上称, 也间接导致她上班一天都没什么胃口。 然而任凭是谁, 在连续几小时脑力劳动之后, 难免也会有饥肠辘辘的感觉来袭。 “我刚刚热了牛奶,你先垫一垫。” 萧拓指向茶几上的杯子, 他猜测对方会饿,刚才去自动售卖机那里买了牛奶, 又缓声同她讲:“之后一起下班回去。” “谢谢。”宋纾予眸中闪现一丝惊喜,笑逐颜开地坐到沙发,拿起玻璃杯,等手掌覆到那温热的杯壁上, 目光露出惊讶:“是热的?” 公司的自动售卖机向来只有冰饮,这点她很了解。 “我微波加热过, 这样不会刺激肠胃。”室内温暖,萧拓只穿一件深灰色衬衣,领带微松,双手抱胸,斜斜靠坐在办公桌。 他神色自若,语气熨帖,姿势倜傥随意。 于他而言,这种事情似乎再正常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香醇浓郁的牛乳入口,不仅抚平饥饿肠胃,连带心底也泛起一丝暖意。 “喝完了,我去洗杯子。”宋纾予双手捧着玻璃杯,表情是饕足后的乖顺,准备起立。 “待会儿,我去就好。”那人却径直走过来,轻飘飘伸出手,将容器从她掌中抽离。 杯底厚重,与大理石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碰撞声,仿佛晨钟暮鼓般昭示。 而后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他便单膝抵住沙发边缘,倾身进一步靠近,又靠近。 宋纾予猝不及防,上半身下意识向后退去,仍然试图保持距离,却不小心整个人倒下,陷入进松软沙发里。 将欲挣扎着起来,又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牢牢钳制住手腕。 她面色涨红,屏住呼吸。 对方的丝绸领带垂下,落在她胸前,鼻尖嗅到熟悉清冽的雪松气息。 而自己只能怔怔看着对方,鼻梁高挺,喉结滚动。此情此景,姿势角度,实在太过亲密。 工位,上司,领带,禁忌…… 曾经遨游过的知识海洋此刻波涛汹涌,某些翻阅过的动漫舶来品如跑马灯般,一幕幕在她脑海中轮番闪现。 宋纾予头一次痛恨自己在过去岁月里,那些孜孜不倦的好学行径。 室外彩色巨幕仍在进行广告轮换,带来光影波动,不时照亮沙发上两人。 俯身在上方那人垂眸含情,线条英挺,五官陷入阴影。 还好,赶在那根弦即将断开之前,她瞬间恢复清醒。 理智占据上风,她回想起这是在公司。而这间房间,分明是无数同事前来汇报的部长办公室。 “不行,不能在这里!” 她努力守住眸中最后一丝清明,双手施力,向对方胸膛推去。 随后便发觉自己扑了个空。 同一时间,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她循着那物什望去。 萧拓已经站起身来,手上正拿着一件被她压住的西装外套,随意展开抖落一番,毫不顾忌地穿在身上。 他一边有条不紊系好扣子,整理下领带,一边似笑非笑,明知故问道:“什么不行?什么在这里?” 语调克制矜持,浑然游刃有余。 片刻,终于作出恍然神色:“你难道是说……” 宋纾予双手捂住眼睛,尴尬得快要抬不起头:“别说!” 对方这次却并不顺从,非要滔滔不绝才行。他语速平稳,堂而皇之讲出心声:“宋经理,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这样急色?” “况且,人多眼杂,我可没有兴趣,在办公室做那种事情。” 宋纾予只听着,整个人不语,已经红得快要变成烧熟的虾子。 直至开门瞬间,她才头脑逐渐冷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头愤然质问:“刚刚,你是故意的!” “这都被你发现。” 他只丢下一句话,便拿着杯子去往茶水间,顺带提醒对方:“收拾好东西,我们回去。” 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把戏被人拆穿。 毕竟,恋人调戏,天经地义。 第60章 - 次日午时闲暇,阳光正好,软件组几人聚在餐厅共进午餐。 贺方晴百无聊赖刷着短视频软件,忽然瞪大眼睛,急忙拍拍旁边的小谢:“别吃饭了,快来吃瓜!” 他闻言凑了过去,眸中同样露出惊诧,不自觉发出感叹:“我去……” 旁边宋纾予和迟敏敏皆是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方晴来不及解释,干脆打开视频公放,粗砺的公鸭嗓男声响起,神秘兮兮—— “近日,媒体收到消息,曾经被网友评选为黄金单身汉的某能源大厂继承人,被曝光已有五岁私生子,这还是你心中的五好男人吗?” 宋纾予险些被呛到,她立刻点开自己手机瞄了一眼。果不其然,评论区早已将当事人解码,剑锋直指粤晟。 她内心惴惴,此刻最担心的,便是麦笛。 这件事情一出,她会不会也被卷进去? 而在同一时间,各大平台类似的娱乐小号,忽然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一瞬间满城风雨。 粤晟在前不久的商业窃密风波中,本就陷入舆论漩涡,如今太子爷居然又出花边新闻,网友们的吃瓜热情瞬间便被激起。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生来便是牛马。此时此刻,我也好想叫齐总一声,爸爸!」 「什么黄金单身汉?我告诉你们都是垃圾!妹子们请擦亮双眼,不要再被虚有其表的人所欺骗,真正的好男人在这里。身材数据180/180/180,年薪十万加,有意者可加我扣扣详聊(附一串数字)。」 「私生子享有继承权吗?欢迎大家来到今天的小罗说法律。」 粤晟四十一楼,总经理办公室,面前是视野极佳的宽阔弧形玻璃。 齐晟眉心紧锁,远眺窗外,点燃指尖一根香烟,长久而静默地伫立。 因为那则突如其来的爆料,公司股价可能会略受影响,但是好在粤晟经营实业,他也并非艺人,根据判断,众人吃瓜兴致很快便会过去。 公司公关部门也开始发力,不消多久便可将舆论控制。 唯一拿不准的是,原本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究竟是谁出卖自己? 此事一出,都有谁会受益? 跨过江流对岸,不远处便是科技园,双子大厦映入眼帘,建筑风格独特,呈现十足未来感。 联想到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他还是鬼使神差,开始生出怀疑。 创未人力资源部,副总监工位,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中午加班的麦笛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没将这人拉黑,真是晦气。 她环顾四周,同事大多不在,因此无人在意,便起身离开工区。 高跟鞋声音清脆抑扬顿挫,一路走到昏暗的楼梯间里,安全通道的荧光色字体忽明忽灭,气氛诡异。 麦笛终于接起电话,公事公办说:“喂?齐总,您找我有事?”语气客套疏离。 齐晟在电话那头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难免泛起一丝波澜,又硬下心肠:“小麦,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事?” 麦笛皱眉,那些礼物她找了同城快递,通通寄到齐晟家里,想不到两人还会有什么瓜葛。 “向媒体曝光的人,是不是你?虽然两家公司不合,而且这件事,之前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是……” 斟酌半天措辞,他决定还是直接抛出问题。 麦笛觉得好笑,还没听他说完,便将对方打断:“你这么说,莫非是在怀疑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格局?” “拿别人隐私,换个人利益?那还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在创未走到现在,靠得都是自己实力。” “齐总,没想到是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你。” 心直口快一通输出之后,她直接毫不客气地将电话挂断,顺手将对方加入黑名单。 听见电话断线后的忙音,齐晟才感到一丝悔意。这次他好像,真的误会了麦笛。 然而他还尚未反应过来,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便再难以被人原谅。 手边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他还以为是对方重新打来,于是下意识接听:“对不起,我刚刚……” “齐总,是我。” 十分显然,听筒另一端那人,不是麦笛。 而是低沉醇厚的男声,沉稳笃定,冷静锐利。 齐晟一阵无语,这才低头看向屏幕。 上面的联系人姓名赫然写着两个字,萧拓。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哪次会议上添加了对方,此刻看上去,黑体字四四方方,陌生又熟悉。 第53章 醉酒 “今天这吹得是什么风, 萧总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 齐晟有些烦躁地皱皱眉头,原本想给麦笛打去,此时却只能碍于情面, 彬彬有礼地同对方聊下去。 而后似乎联想到什么, 双唇紧紧绷成一条线, 语气瞬间冷淡下来:“还是说, 是因为看到了今天的新闻?” 如果友商高管想要借助此事撼动粤晟,他不会有一丝容许余地。 “你怎么会觉得是创未?据我了解, 我司今年研发投入过大,创未公关部门应当没有这笔经费,也不感兴趣。” 隔着听筒,对面那人传来一声克制的轻笑:“这次叨扰,是有另一件事想要同齐总打听。” “什么事?”齐晟姿态专注认真, 准备速战速决结束通话,然后给麦笛重新打过去。 否则他很担心, 慢上一秒, 自己的号码便会被她踢到黑名单中去。 殊不知在几分钟前, 某串数字已经静静躺在黑名单里——并且是和一堆电诈号码一起。 萧拓颀长的指节轻轻敲两下桌面,神色漫不经心, 语气却冷冽肃厉:“话说之前nt项目新品泄密,招募竞业期间的员工入职粤晟, 你当时究竟知不知情?” 提及此事齐晟便感到头疼,他抑制心中怒火,走回办公桌坐到旋转座椅上,呼出绵长气息:“说实话, 这件事完全未经我手。如果我提前知道绝对不会允许,就因为那帮蠢材, 公司风评大跌,直到现在还要帮他们善后处理。” “果然与我猜测一致,弃本逐末投机取巧,分明是老牌企业,却办点不考虑公司名声,不像是你的作风。如果只是为了拉垮竞争对手一个项目便铤而走险,无异于饮鸩止渴,太不划算。” 得到对方满意答案,萧拓薄唇微微翘起,终于露出笑意。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公司内斗在粤晟高层之间已经人尽皆知,齐晟觉得难堪,丝毫不加避讳,心直口快道:“董事会是有那么几个人,急功近利,满脑子都是损人不利己。没能把创未搞下去,就会想着把我搞下去……”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噤声,想起前不久董事会成员大力倡议的某项目,被自己当场拍板叫停。 因为那项目性能平平却营销投资过大,的确看不出什么盈利空间,与他和老齐董希望践行的实干风格太不相符,不如将资金撤出,着力进行新品技术攻关。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自己堵了别人财路,别人才会想着要堵上他的退路。 对面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声,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提醒:“那看来这次也是赶上了内忧外患,齐总保重。” “好的,我还有点事情,改日再聚。”齐晟也再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匆匆忙忙结束话题。 电话挂断后,他立刻拨通一个号码:“喂?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 音乐嘈杂震耳,舞台迷离闪耀,酒杯中液体摇曳出浅浅涟漪,影影绰绰,五光十色。 与此同时,有几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老实巴交坐在角落卡座。 麦笛呆若木鸡,神情僵硬地看向对面的沈琛,食指指向隔壁座位,那里坐着两名面无表情高大威猛的西装男子:“社会我琛姐,您能不能告诉我,请两位门神坐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沈琛心想,难道这还用说?她面带疑惑,但还是耐心地同对方解释:“不是你说要来喝酒?酒吧不是什么安全地方,所以今天我带了两位保镖,这样比较安全。” 随即又向朋友们介绍:“左边是阿虎,右边是阿龙。” 听见自己被雇主提到,保镖们冲几人挥手打个招呼,隔着墨镜露出令人信任的微笑。 笑容端庄得体,自然亲切,以至于让周围想来搭讪的男生纷纷退避三舍。 麦笛放弃争辩,求助眼神投向旁边的宋纾予。 然而对方却移开目光,避免与她对视,心有戚戚道:“没事没事,这样确实安全。来,为了庆祝麦麦同学恢复单身贵族身份,我们今天不醉不休!” 第61章 说着自己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麦笛:……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举杯同庆,又侧过头看了看那两个保镖—— 很好,仍然在恪尽职守地用眼神逼退来人。真的是快要被他们气笑了。 她向来信奉打不过便加入,于是干脆也端起酒杯,一口闷掉。 刺激液体流入喉腔,鲜少饮酒的宋纾予差点被酒水呛到。 她酒量奇差,是人尽皆知的一杯倒。 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没有保镖,也需要两位好友协力架走。 今晚原本是庆贺麦笛恢复单身,酒入愁肠,却更勾起宋纾予心中烦闷。 临近萧拓的一周之约愈来愈近,她却还没想好,怎么向朋友同事公布恋情。 特别是今日同聚的两位好友,纵使不说麦笛刚刚失意,他们原本便与萧拓认识,也隐约知道二人之前的事情。 让她坦白自己又和萧拓在一起,说句实话,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抹不开面子。 耳畔响起麦笛大声告诫:“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宋纾予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碰杯喝酒,还要分神琢磨着之后如何跟朋友们说清。 事实上,别说理性思考,就这么一杯又一杯,此时此刻,她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为了作出最佳决策,她拿起托盘里的白皮瓜子和花皮瓜子,握到拳中。 她决定采用天选方式——抓阄,公平中的公平。 既然迟早会被知道,不如先定一个通知大家的吉利时间,白皮代表明天,花皮代表后天。 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思维也有些朦朦胧胧,口袋中的手机却蓦然传来一声震动,差点把她吓个机灵。 两粒小巧瓜子无声掉落到地上,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点亮屏幕,她目光一滞,墨菲定律再次得到验证—— 「今晚和朋友聚餐结束了吗,要不要去接你?」 萧拓发来信息。 宋纾予反应慢半怕,已经忘记自己为了避免对方担心,曾经说过聚餐之后便回去。 迷迷糊糊发去一条语音:“什么聚餐?我们在喝酒!不过很安全的,旁边还有两个保镖。” 萧拓仍在公司,闻言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 他就没听说过哪家酒吧还会给每桌客人安排保镖,这种谎话居然也张口就来,一听就很假。 “你在哪家酒吧?”他努力抑制住内心忧虑,声音像冬季陈雪,有一种刺骨的冰冷。 然而对方却不再回复他,又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屏幕,电话中只余下被挂断后的忙音。 舞池喧哗,灯红酒绿。 麦笛正在座位喝到兴起,把两位保镖也抓过来传播男德课程,却忽然听到一阵电话铃声。 她暂停授课,半梦半醒问对面:“阿虎,是不是你手机?” 阿虎摇摇头:“麦小姐,不是我。” 她又转过头问阿龙:“阿龙,是不是你?” 阿龙也摇摇头,和阿虎好似一对孪生兄弟,黑西装黑墨镜,姿势也相同:“也不是我。” 而后贴心地提醒对方:“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麦小姐,手机声音应该来自你的包里。” “谁这么不识相给我打电话?” 下班时间还要办公,社畜痛点忽然被人戳中,麦笛怒气冲冲掏出手机。 等到看清楚上面关联办公软件的来电姓名,瞬间恢复职场丽人的职业素养,嗓音甜美:“喂?萧总,请问找我有什么指示?” 变脸速度之快,震惊了吃瓜群众阿虎阿龙。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下,宋纾予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对面的男人语速平稳,十分客气。 麦笛松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找自己:“是啊,怎么?” 萧拓听到放心不少,但还是坚持问她:“我有事找她,你们现在在哪?地址告诉我吧。” “现在是下班时间,她喝酒了,恐怕不能敲代码,有什么临时工作是别人可以替代的吗?”她开口便想代替好友拒绝。 麦笛余光瞄向旁边披着外套瘫倒的当事人,已经无知无觉沉沉睡去。 她心中暗想,宋纾予啊宋纾予,今天我真是豁出去,为解脱你这只苦命牛马,居然牺牲自己。 然而对方仍旧不依不饶:“不要紧,你将地址告诉我即可,非常感谢。” 麦笛攥紧了手机,忍不住感叹这位开发部长羊毛薅得也忒狠,平时加班也就算了,明明早就是休息时间,居然还不辞辛劳要和同事来谈工作。 酒精逐渐侵蚀大脑,她也开始感觉昏沉,懒得再跟对方纠缠,直接将酒吧地址告诉萧拓。 麦笛的思路也十分简单,等萧拓亲自来了,见到下属人事不省,自然会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合适。 挂断电话,她又兴冲冲开始跟其余人士普及男德知识,沈琛拍了拍她肩膀:“刚刚是谁找你?” “萧拓找宋纾予。没什么,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摆摆手,又投入教育事业中去。 沈琛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音浪阵阵,灯光绚丽。 麦笛还在滔滔不绝,沈琛和两位保镖有一搭没一搭捧场听着。 直到一个高大身影站在旁边,眉头紧锁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宋纾予。 他缓不济急开口—— “几位,或许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萧拓。” “她男朋友。” 第54章 酒后 酒吧门口豪车林立, 室内歌舞升平,气氛热烈如火,周遭光影交错, 而在舞池边缘一角, 卡座四人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静默。 麦笛伸出小指挠挠耳朵, 伸手在沈琛胳膊上掐了一把:“沈琛,是我聋了还是出现幻觉?今天晚上吃火锅时我们点的涮菜明明没有野生菌, 为何现在会出现音画不符的症状?” 沈琛毫不客气,使足力道还手,无视她吃痛表情:“痛吗?痛就不是幻觉。另外,你也没聋。” 萧拓看她们两人在旁边插科打诨,哑然失笑, 又望见宋纾予在一边半躺半坐,闭着眼睛, 整个人昏昏沉沉, 便打算先拉她起身。 旁边却伸出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掌阻拦:“等等, 你想带走她?” 说话的人是沈琛,她动作果断, 狐疑地望着萧拓,露出不甚信任的神情。 另外一侧, 麦笛还兀自坐着,沉浸在惊天巨瓜中毫无反应,一时间难以置信。 随即沈琛抬眸,向两名保镖使个眼色, 阿虎阿龙读懂暗示,掰着手腕起身。 两位彪形大汉肌肉虬结, 站立起来接近一米九多。气势凌人,不好招惹,好似室内忽然飘来一朵乌云。 “沈小姐,我想刚刚已经报备过,我是她男朋友,你们应当没道理拦我。” 萧拓嗓音低醇,语气平稳,对方都是宋纾予的好友,质问是出于关心,他无意反驳。 沈琛不为所动:“那么我冒昧问一句,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萧拓得体的微笑出现一瞬间僵硬,这个问题的确有些伤脑筋。 春节两人确认恋爱关系,是在小区楼下。 一无录音,二无文字佐证,加之他们刚在一起不久,也尚未来得及在上班时间以外同行,更遑论留下亲密合影。 如果非要拿出什么证据的话…… 萧拓忽然福至心灵,干脆利落地打开手机,翻出前两天宋纾予敷衍他的微信,大方递到对面。 「放心,这周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聊天记录白底黑字,分外吸睛。 麦笛和沈琛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同步移至手机屏幕,怔愣两秒,又再次转过去,打量那张轮廓分明的英挺面容。 最后默契对视一眼,同时陷入安静。 倒不是说萧拓有问题,而是她们实在无法将这张脸,与聊天记录中那个讨要名分的人相提并论。 最后还是沈琛维持住冷静,率先松口,打破难言的沉默:“好吧,我信。” 随即自然而然地吩咐两位保镖:“阿虎阿龙,帮忙把人送到车上。” “多谢各位,不过不用。” 萧拓眼含笑意,内心领情,然而开口便是礼貌拒绝。 他两指解开黑色毛呢西装的衣扣,又向上卷了卷袖口,走过去温柔地唤了宋纾予一声,对方只回复两句哼哼。 萧拓无奈笑笑,伸出骨节清晰的手掌,小心翼翼穿过女生腰间脖颈,轻松将人打横抱起。 宋纾予正在酣梦之中,忽然感觉自己腾空,半醉半醒间睁开眼睛,颇有回光返照之意。 她睫毛微微低垂颤动,眼神迷离涣散,朦胧间似乎看到萧拓,不信邪地环顾了四周,又隐隐约约望见两位好友。 他们同时出现,应该是梦。 第62章 宋纾予似懂非懂,轻而易举地下了定论—— 既然在梦里,那么她就是自己的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无所顾忌。 于是她瞬间变得胆大包天,开始入戏。 宋纾予艰难地抬起上身,伸手勾住萧拓的脖子,众目睽睽之下,在他脸上“吧唧”就是一口。 好在喝酒时嫣红的口脂便已脱落,否则此时此刻,创未开发部长的侧脸,便会出现一个唇印。 不顾朋友已经石化的表情,宋纾予又声音洪亮地冲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沈琛忍不住扶额,麦笛已经瞠目结舌,继而在石化状态下强行动了动脖颈,脑海好似传来碎裂般地喀嚓一声。 她程式化地开口:“好,刚刚我们已经知道了。”仿佛灵魂出窍,飘到上空,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分外轻盈。 “抱歉,她实在醉得不轻。那我们先走了,今天多谢。” 难得对方主动,萧拓心中略感喜悦,却还是敛正神色,维持人设,落落大方冲其余几人告别。 - 走到停车位附近,萧拓将怀中人轻轻放下,等到对方双脚平稳着地,一只手紧紧揽住防止她跌倒,另一只手拿出遥控钥匙,将车解锁。 本想将人平放到后座,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遵循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原则。 他打开副驾驶门,塞人进去,而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安全带牢牢系好。 果不其然,宋纾予过了会儿便觉得束缚,若有似无地开始挣扎。 观察之后,见她并无大碍,萧拓立刻发动引擎。 推背感来袭,车辆快速驶出巷道,离开酒吧街区,只留下一片灯红酒绿的霓虹光影。 “萧拓……” 行至半途,她还被束缚在座椅,不时有小幅度手脚动作,眼睛微微敛着,不知是梦是醒。 萧拓不忍心叫醒她,只是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 “能不能,别再辜负我……喜欢你,真的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情。” 他瞬间便被触动,心头有些震颤。 余光瞥见她似乎依旧阖着双眸,听那声音却略带哽咽的苦涩。 而后或许是睡得不甚安稳,她又紧皱眉头,语气委屈地小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太辛苦了……” 萧拓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红灯亮起,他轻点刹车,停在斑马线前。 而后他注视身边良久,最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是想要对谁说。 “对不起,那些顾虑,原来是庸人自扰的自作聪明。” “是我的错。” - 密码输入声音响起,伴随着锁盘转动,机械音提示“门已打开”。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走廊顶灯照射进来细长光栅,萧拓摸索到控制开关,黑暗房间终于恢复光明。 好在刚刚问过萧芷惜对方家中密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道怎么进门。 小特见到主人和熟人,亲昵地小跑过来,萧拓很想爱抚它两下,只是无奈肩上还架着一人,只好任由其自得其乐地蹭来蹭去。 一路将人从客厅抱到卧房,对方仍然沉睡不醒。 他轻轻将人放到柔软床榻上,帮她褪下鞋袜。 又听从表妹助攻,翻找到卸妆巾拭去妆容,打湿毛巾擦洗四肢。 抬起头看到她的衬衣长裙,微微露出怔容。 进行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萧拓决定别过眼去,只帮她解开三颗衬衫扣子。 却没成想对方实在睡得难受,一双妙手窸窸窣窣,从上衣中抽出一件不明布料,当时便甩在他脸上。 等萧拓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口腔干涩,喉结滚动—— 一些春意盎然画面,已经翩然浮现,无师自通。 他再不敢看向对方懵懂的睡颜,匆忙将人裹入被中。 进而克制住自己满身热血沸腾与内心涌动,从衣柜找了条干净毛巾,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浴室冲凉。 出来之后又实在放心不下对方,思来想去,最后只拿条毯子,去了客厅。 然而闭上眼睛却都是方才画面,挠得人心痒,终究一夜清醒。 窗帘缝隙透过一缕夺目阳光,俏皮落在宋纾予脸上。 她幽幽转醒,眯着双眼,却后知后觉,感到头痛欲裂。 而后猛然起身,确定自己位置所在。 “你醒了?”男人长身玉立,衬衣笔挺,站在卧室门前。 她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酒后乱性四个大字,加粗加黑,瞬间出现在面前。 宋纾予试图顾左右而言他,但还是掩饰不住那点心思,讲话变得磕磕绊绊:“那个,话说,我们有没有……” 萧拓站在门口,看透她反应,唇角勾起,似有深意:“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她不敢应声,脸色绯红地将头埋回被窝之中。 对方径直走进来,将温热的蜂蜜水放到桌上,坐在床侧,将被子掀开,好整以暇看着她,声音轻柔和缓。 “第一,我不想对一个醉酒的人做什么。” “第二,如果真的趁人之危,发生了什么,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感觉。” 宋纾予闻言整个人都尴尬得发热,只想捂住自己耳朵。 而后对方俯身靠近,鼻梁离她只有一寸,炙热呼吸打在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神色,声音低哑蛊惑:“还是说,你是想现在,发生些什么?” 趁宋纾予用高温把自己蒸熟之前,他站起身来:“不逗你了。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可以在家休息,我煮了粥,待会儿你出来喝点,不然肠胃会不舒服。” 宋纾予没答话,等他出去,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床上,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 她想起来了,即便只是一些闪回片段。 确实,他说的没错,两人的确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萧拓却没说出,自己酒后当着朋友的面亲他一口,还在无意识状态下官宣。 活着又好像死了.jpg。 宋纾予一边为自己昨夜的社死行为哀悼万分,一边脚趾尴尬得要在床铺上抠出四室一厅,锲而不舍。 手机连续响了两声,终于将她从不甚擅长的建筑行业解脱。 「纾予,我今年博士毕业,马上回国。」 第55章 相片 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宋纾予先是一怔,而后面露欣喜。 褚俞是她在德国读书时同个导师门下的师兄,高她一年级, 硕士毕业后又决心读博, 算下来今年刚好博士毕业。 没想到他还是打算回国就业, 宋纾予第一反应便是帮他内推创未, 拉人入伙。 留学期间,褚俞科研成果累累, 著作等身,发表顶刊论文数不胜数,遑论他参与过的那些重点合作项目,更令人心悦诚服。 倘若他回到内地,若不考虑入职高校, 其他能源企业看到这种人才,同样会将橄榄枝悉数抛来。 宋纾予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 与其便宜别人, 不如把机会留给创未。 等到褚俞顺利入职预研部, 她的转岗之路又多一条大腿。 她按捺住内心激动,快速回复对方:「好啊, 师兄,如果来深城请务必联系, 我来做东。」 「这边行业蓬勃发展,能源公司云集,我确实有意向落户深城。」 两人一拍即合,闲聊几句, 褚俞那边还有事处理,便不再多说。 因得好事发生, 宋纾予顿感神清气爽,头也不痛腰也不酸,笑逐颜开换好衣服,闲庭信步去到餐厅。 餐桌上静静放置着一碗百合莲子粥,入口绵软,温热香甜。 她放下勺子,面露讶色地看向对方:“你做的?好好喝。” “嗯,早上外送了食材,还算新鲜。”萧拓端坐在餐桌对面,眉目深刻鼻梁高挺,正拿着手机逐一处理昨夜邮件,轻咳一声,掩饰内心自得。 方才被她欢乐气息感染,他忍不住发问:“发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近期有位师兄准备回国工作,你说我内推他进创未如何?” 宋纾予不作他想,率直说出自己打算。 萧拓面色微变,瞥她一眼,将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仍然不着痕迹问道:“哪位师兄,我认识么?” 对方大大咧咧回答:“你应当没见过,是我硕士期间的师兄,刚刚博士毕业。” 他心中警铃大作,却还要保持沉着,拿过水杯抿了一口:“是吗,能力如何?” 宋纾予从碗沿抬起头,赞许地比个大拇指:“顶刊无数,遍地成果。” “你有没有照片?”萧拓面色有些不虞,还是作出感兴趣状,想再多了解一些。 第63章 宋纾予以为萧拓有意向替他推荐,翻找出褚俞的instagram,点开相册第一张照片。 屏幕中的男子肤色黝黑,带着木讷的黑框眼镜,冲锋衣配登山包,一身徒步装备,掩盖不住学者风度,气质温润稳重,斯文质朴。 萧拓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又忍不住雄竞拉踩:“不错,只是似乎比我略微逊色。” 宋纾予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那些问题是为了什么,她故作夸张地四处张望一番:“奇怪,什么味道?空气中怎么有点酸酸的,难道谁家醋坛被人打翻?” 等到对方神色难得窘迫,她才抿唇一笑,神采奕奕地开口安抚:“好啦,这位师兄,他有老婆。” 萧拓鲜少有被人揶揄的时候,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待会儿中午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宋纾予打个哈欠,懒洋洋回答:“昨天实在有点累,我不太想出去……” 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目光炯炯望着对方,似有垂涎:“不然,我们在家做饭?” 萧拓狐疑看着她,伸手指向厨房方向:“可以是可以,但是——就凭你家这唯一一口电饭锅?” 确实,宋纾予在家没怎么开火,外卖居多,甚至厨房除去空空如也的冰箱和微波炉之外,只有这口孤家寡锅。 她沮丧地耷拉下脸,却又听见对方慢条斯理开口诱惑:“其实我知道有个地方,厨具完备齐全,食材丰富新鲜,要不要去?” “哪里?”她双眸发亮,兴趣盎然。 “我家。”他成竹在胸,语气轻松。 宋纾予双颊染上一层薄红,声音有些羞涩:“不太好吧,芷惜不是在家?” 萧拓将手机放到桌下敲击,面不改色扯谎:“没关系,她和同学有约。” 与此同时,十六楼客厅。 萧芷惜正软塌塌躺在沙发上,举着平板电脑沉浸式看动漫,顺带好奇表哥昨晚彻夜不归,究竟发生什么。 手机忽然嗡嗡作响,她点亮屏幕查看,好巧不巧,正是对方发来消息—— 「半小时内收拾好东西,今天去同学家或者酒店,明天之前不要回来。」 另有一笔转账巨款,人民币到账两千元。 萧芷惜一脸茫然:? - 半小时后。 房间大门被轻轻推开,萧拓表面镇定自若,审慎环顾四周,果真没看到某人身影,不由暗叹,还好她反应机敏。 他侧身请宋纾予进到房里,打开电视让她稍作休息,自己从冰箱取出食材洗手作羹。 萧芷惜每逢周末总缠着他做牛排,刚好昨夜提前解冻两块,此刻倒是便宜自己。 虽说宋纾予乐享其成,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听见厨房声响,她难掩心中好奇,踱步走了过去。 他换了件质地考究的黑色衬衣,围裙绑带紧系,勾勒出高挑身材与劲瘦腰肢,动作娴熟利落,浑然游刃有余。 觉察到对方尝试靠近,萧拓缓声提醒:“马上就好,稍等,我怕油溅到你。” 宋纾予原本站在门口迟疑,闻言轻轻应和一声。 她头一遭见他这幅姿态,恍若冰山雪融,润泽玫瑰,令人心中有种难言之欲,黏缠似蜜。 今日烹饪的都是些快手菜,制作简单方便,却也考验功夫火候。 待到主厨熄火,摆盘精美的佳肴一一呈上餐桌,两人大块朵颐。 牛排光泽油润,美拉德反应适宜,焦褐表面与嫩粉内里相映成趣,一口下去,肉汁四溢。 肉酱意面开胃,味道酸甜浓郁,佐菜口蘑饱满鲜香,菌汤盈亮芬芳。 曾有人说,若想抓住男人心,先要抓住男人胃。 宋纾予想,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理应响应平权呼吁,倘若性别互换,道理亦是如此。 用餐途中,她忍不住望向对方,却不料两人目光怦然相撞。 纵然双方已经明确感情,每次遇到那双幽邃明眸,总令她心有戚戚,悸动不已。 餐后萧拓将碗碟简单清理,丢入洗碗机,回来看她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便靠近耳边低声提议:“要不要看电影?” 她欣然同意。 许是氛围作祟,这次宋纾予没有选择自己素来喜爱的科幻电影。 两人在播放软件中翻找一番,最终决定看一部十几年前的老片,《一天》,安妮海瑟薇主演。 灯光调节至观影模式,房间昏暗幽微,伴随屏幕光影明灭,缓缓进入剧中画面。 她和萧拓靠坐在沙发,贴紧对方臂膀。 宋纾予目不转睛注视前方,似乎这样掩耳盗铃,便不易被人觉察心口那处的快速跳动。 好在影片拍得生动,她很快便沉浸其中。 起初她眉开眼笑,望着艾玛和德斯特一见钟情,然而没等她欣慰完毕,两位主角又各奔前程,唯有约定在每年的同一天再次会面。 而后她再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大屏幕上两人,一个兢兢业业,一个游戏人间,以至交好友身份骗人骗己,几十年后蓦然回首,最心爱之人却在灯火阑珊。 等到他们终于懂得,却已经为时过晚。 片尾字幕滚动,她仍未走出影片悲伤氛围,泪眼盈盈,眼角泛红,抬眸望向萧拓,神色委屈地询问对方:“如果我们没有回到深城,来到创未,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甚至几十年后都再见不到面?” 毕竟那时他们在校园别离之后,甚至没有这种每年相见的约定。 若无巧合相见,便是天堑之别。 萧拓拿起纸巾帮她擦拭掉泪水,语速放缓,但声音平稳坚定:“不会。” 她依旧不信,趁机不依不饶:“为什么不会,世界那么大,我去哪儿能找到你?” “不需要你来找我,我已经弄丢过一次,不管你再去哪里,我都会去见你——再难再远,以我最大的能力。” 男人目光专注地看向她,眸中有星河涌动,嗓音低沉,斩定截铁。 她被那眼神刺痛,怔然同他对视,却神思恍惚,依旧没能听懂。 萧拓见状只好不再隐瞒,转身无奈走进书房,从书架深处取了一本德语词典出来。 她接过词典,面色茫然,对方只是颔首示意她翻页,她犹豫片刻,还是将书打开。 词典第一页,夹着年轻男女在网球场的合影,笑容灿烂,青春洋溢。 那是她与萧拓,这张照片印象深刻,因为是她大学期间亲手拍摄。 词典第二页,是女孩在圣诞集市上的身影,一晃而过,光影模糊。 虽然像素偏低,那大衣款式独特,她一眼便能认出,时间节点应当是自己第一年刚去德国。 词典第三页,女孩身着学位服手捧鲜花,神采飞扬,目含星光。 那是她的硕士毕业典礼,只是拍摄角度有些隐秘,来自遥远角落。 她终于神情愕然,忍不住开口询问对方:“后面两张照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拓探询看向她,似是怕她生惧,过了半晌才回答:“这些,是我亲手拍摄。” 手中书册啪嗒落地。 她这才明白,对方之前说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什么。 第56章 炽烈 空阔房间分外寂静, 电视屏保切换成蔚蓝海洋,波光粼粼,漾起涟漪。 半透纱帘随风摇曳, 窗外日影款款浮动, 在两人眉心肩侧留下明暗斑痕。 萧拓垂眸坐在她身边, 目之所及是地毯上散落的书籍相片, 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和缓:“你会不会觉得, 这样做很可怕。” 那些曾经的留影,在他坚持而无助的漫长岁月中,是一种钝痛却无害的窥视。 然而无论作出何种解释,都已经触及对方隐私。 所以他不愿再去分辩,而是已经做好准备, 以沉默姿态等待宣判。 若不是宋纾予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膝侧握紧的双拳,真的会以为他如面上表现一般沉着镇定, 云淡风轻。 她侧身面向对方, 微微凑近, 一字一顿:“如果是别人,做出这种事, 恐怕我会当场报警。” 萧拓眼底光芒渐熄,睫毛轻轻颤了颤, 想说什么,最终却又放弃。 宋纾予又将双手搭在他宽阔肩膀,投来专注目光:“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 “那时我的确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远处观望, 却以为是自己学业压力太大,出现幻觉, 从没想过,居然是你。” “还好是你,还好我们都没放弃。” 她向前靠近,两人高挺鼻尖相抵,能感受到彼此温热呼吸。 萧拓闻言震颤,再难以自制,干脆直接将她整个人拉扯过来,面向自己,跨坐在他双腿之上。 又趁她惊叫出声之前,牢牢钳制住她纤细腰肢。 第64章 他仰首凝望对方,女生漆黑柔软的发丝垂落到他肩臂胸膛,带着淡淡的柑橘芬芳。 他以目光细细描摹,来回逡视那双清丽眉眼,薄唇轻启——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宋纾予吞咽了一下,神色有些紧张。 没错,她是想要同对方亲密地说两句体己言语,但是此刻是否也太过亲密。 甚至能触及那层薄薄布料下的滚烫肌肤,探到对方当下的炽热气息。 “既然我已经将自己一五一十剖析给你,那么你呢?”他眼神如炬,似乎能够穿透人心灵。 宋纾予口干舌燥,心脏狂跳:“我怎么了?”她又没有专门偷偷跑到德研所去探视对方,又有什么好讲。 萧拓轻声叹息,终究问出那个问题:“倘若我那时无法翻身,缺些运气,又失去家庭支撑,终其一生努力只做个普通人朝九晚五,也不会是什么创未高管。当我们见面之后,你会不会选择,再次和我在一起?” 电影中段,德斯特放纵沉溺,事业失意,却仍有人愿意抛却前尘,能够将他托举。 宋纾予微怔,那双黑眸恳挚无比,令她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得出结论后,她回望对方眼睛,实话实说,语气笃诚:“你不会像德斯特那样轻易放弃。但是,你要知道我答应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如今事业有成。” 她有些羞赧地颔首屏息:“只因为你就是你。” “而你,永远有开始一切的勇气。” “花无百日红,没有谁能保证一个行业永远兴盛,不过只要你愿意努力,即便遇到困难险阻……” “我乐于陪你。” 话音刚刚落地,尚未来得及喘息的双唇,便几乎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亲吻之中。 修长有力的手掌从后面紧紧扣住她脆弱脖颈,另一只手温度如同燃烧木炭,反复摩挲着腰间衬衣,似乎迫不及待,欲将人融入骨血。 她全然失去反抗能力,手脚发软,只有神思尚且保留一丝清明,隔着西裤能够感受到对方变化,半点儿不敢向下望去。 “可是外面天还很亮……” 难得她有了喘气功夫,忍不住惊呼出声,试图唤回对方片刻理智。 然而阻拦的话只从唇边说出了一半,便又被那人堵住,咽了下去。 萧拓空出一只手,匆忙抓向沙发上智能遥控,仅仅凭借直觉,将夜间模式一键开启。 电动窗帘缓速闭合,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暗沉幽谧,氛围灯盏盏亮起,光线昏黄迷离。 没了阳光阻止,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零落衣衫自客厅源头开始,一路凌乱散布至卧房,令外人不忍直视,目光又无法转移。 情感忽如其来,炽烈无比,又更比冰冷潮水汹涌,翻滚,来袭,几欲沸腾。 颠簸,沉寂。喜悦,惊惧。 狂热,温柔。契合,疏离。 清醒,困倦。兴奋,力竭。 也不知折腾到了深夜几时,宋纾予感觉自己像一颗狂风中的花枝,又好似一条砧板上的游鱼。 好在终于得以解脱,隐隐约约之间,肌肤又感到流水温热,似乎有人在旁悉心清洗。 身体刚一接触到柔软舒适的干燥床铺,便控制不住地陷入其中,双眸紧闭沉沉睡去。 - 待到外面天光正盛,宋纾予幽幽转醒。 像是碾碎了又被重组,身体仿佛半点不属于自己,没一处不酸痛无力,然而又不敢再次萌生睡意。 因为闭上眼睛便是那些大胆画面,掀开被子又瞥见无数泛红印迹,纵使自己亲身体验过一遍,看了依旧羞窘得要命。 萧拓进门便是这幅情景,女生正双颊绯红垂头丧气,暗中掀开被角打量自己,好似一只悄摸干过坏事的猫咪。 他瞬间眸色暗沉,微不可察地窒了呼吸。 然而昨夜已享极乐,神魂合一,既然食髓知味,以他素来性格,理应拿捏分寸,克制自己。 他堂而皇之走了进去,将干净衣物放到床边,一并找了离谱借口:“萧芷惜衣服没洗,你先凑合穿穿我的,之后给你专门买些放到家里。先换衣服,我去餐厅等你。” 宋纾予也并未怀疑,只是后来才发觉那衬衣尺码对比实在夸张,她拿来套在身上,好似一条oversize的雪白睡裙。 换好衣物,刚一走出卧室,鼻尖便嗅到浓郁早餐香气。 流心太阳蛋焦黄灿烂,芝士培根烤吐司馥郁扑鼻,巧克力奶昔丝滑绵密,虽是快手西式早餐,却简单又美味。 坐到餐桌旁边,拿起餐叉吃着东西,她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四肢。 “怎么,还有哪里不舒服?”萧拓在对面眉头微蹙,露出担忧神情。 “手臂痛,腰也痛,不过没什么大碍,我自己按按就好。” 她穿着一件晃晃荡荡男士衬衣,不敢再说更多,生怕对方开口,又为非作歹,只差说一句“你别过来”。 然而对方还是坚持,径直走过来,嗓音低沉和煦:“没关系,我来帮你。” 有力手掌落到颈侧,力度得当,轻轻揉捏,她发出满足喟叹。原来是自己误会他的好意。 “是不是好很多?”萧拓洋洋得意。 她回眸浅笑,心悦诚服赞叹:“确实,萧总真是好手艺。” 然而她实在高兴得太早。 话还没说完,那双手仿佛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又要顺着领口,向下探去。 - 周一清晨,两人照例一同开车,去创未上班。 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新闻,女主持人音色柔美,字正腔圆,刚好缓解上班人群的昏昏欲睡。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a国发布实体清单,限制清单公司使用该国专利产品。” “创未能源等多家公司均位列其中。” 前方红灯骤然亮起,他猛得踩下刹车,惯性使然,身体向前一倾。 宋纾予自然也听到新闻,侧过去看着萧拓,双眸中是不知所措的惊愕。 任谁都想象不到,会遭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外界冲击。 半导体技术最早起源于a国,当地企业掌握了大量基础技术以及核心专利,导致国内行业迟迟无法突破芯片尖端工艺。 a国也顺势利用多家半导体企业,实现控制各高新技术产业长达数十年的科技霸权。 然而前不久创未发布的最新能源产品,性能与价格综合指标已经远高于业内其他产品,致使a国能源市场布局也开始受困。 或许正是自那时起,a国便开始忌惮国内多家企业的高端科技,所以现下又给出了所谓的“实体清单”。 只要企业名称出现在名单之内,就会被a国全面限制技术合作。 不谈一些具有较强可替代国产竞品的器件,创未各系列产品之中,最重要也是最难以代替的的一环——芯片,便均产自a国。 这次对方忽如其来发布实体清单,相当于扼住创未技术部门的喉咙。 都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受到冲击最大的,便是目前尚未来得及进行量产、却又已经完成合同签约的nt项目。 红灯悠悠转绿,后方车辆传来一片鸣笛,萧拓勉强维持镇定,呼一口气,发动车辆越过十字路口。 还没来得及同宋纾予说些什么,车载屏幕上显示一通日本来电,他毫不避讳,按下扬声器接听。 是北海道代表处打来越洋电话,客户经理商雪素来冷静的声音,此刻也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焦急。 “萧总,刚刚我已经和nt公司相关负责人沟通过清单的事情,他们……他们说,项目量产交付时间之前便已敲定。” “除非创未决定毁约,否则不可延期。” 第57章 入局 黑色卡宴忽然变道加速, 超越几辆前车,在柏油路上无声前行。 不知为何,车内分明开了暖风, 周遭温度仿佛又冷了几分。 “好的, 辛苦, 我知道了。” 萧拓目不转睛凝视前方路况, 听到商雪口中的消息,大脑飞速运转。 随即沉默片刻, 抬手将电话挂断。 宋纾予思忖一会儿,抬头望向对方,却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她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nt项目的量产交付时间节点是……” “一个半月之后。” 萧拓忍不住轻声叹一口气, 面露苦笑将她打断。 仅仅剩下一个半月时间,几乎将他们之前努力完全推翻。 她想起刚刚广播中的内容, 愈发气不过:“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打压和垄断!”她在创未就职, 目前考虑的自然是公司利益。 第65章 萧拓摇了摇头, 同她仔细分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手上掌握了核心技术, 而我们的高新技术企业,在短时间内还难以实现, 更谈不上跟他们讲道理。” 临近科技园,他转动方向盘驶入辅道,继续慢条斯理抽丝剥茧。 “想来a国实体清单一出,nt已经开始忌惮——要不是合同早就签订, 恐怕他们此刻对创未也是避之不及,半点不愿沾染。” 创未双子大厦映入视野, 车辆速度慢了下来。 他又分出心思,安慰身边义愤填膺的那人:“毕竟nt是家资本企业,经营目的不是慈善。他们举手投足间所追逐、所考虑,通通都是利益,纵然难得有几分情面,也是为了之后变现。” 真实的商场,残酷血腥,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手下留情。 “只怕创未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的攸关时刻,就看最后能否破局。” “不过目前为止非常显然,在他们眼中,创未这次没有胜算。” - 十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起出现。 开发部众人早上也都看到新闻,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什么八卦心思,各个满心忧虑着创未今后发展。 只有贺方晴终于注意到异样,还在傻乎乎询问小谢:“最近上班,纾予姐怎么总是和萧总一起出现?” 萧拓示意宋纾予先回工位工作,自己匆匆忙忙,步履如风,进到主管办公室,“啪”地一声将门甩上。 十分钟后,办公室门被颀长手掌推开,他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 萧拓身形高挑,长腿一迈,鹤立鸡群站到工区中间。 他双手抱胸,清清嗓子,有条不紊安排不同小组展开替代器件测试。 随后开口安抚众人:“下午四点高层开会,请大家务必尽快处理刚刚布置下去的事情,测试结果统一报给我之后,等待上级进一步消息。” 虽然前路仍旧渺茫,但主管神态镇定自若,语气从容不迫,无疑为兵荒马乱的基层员工们打下一剂定心剂。 下午四点钟,偌大顶楼会议室内,长桌两侧氛围肃立,创未各部门高管云集。 董事长厉华强原本在临省出差,经过一路奔波刚回深城,依旧端坐前方,缓缓扫视过台下,又将目光停留在供应链部长身上:“霍部长,目前几个已经投产和将要量产的项目,器件库存如何?” 供应链部长霍斯宇约莫四十来岁,身形微胖,早年便加入公司,已在创未打拼多年。 因为过劳肥胖,他即便是待在这种空荡寒冷的房间也大汗淋漓,更遑论此刻室内气压低沉阴郁,令人心生忌惮。 他先是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冷汗,才颔首答复厉华强:“厉董,嘉华和京州两个项目,因为已经临近交付时间,所以早就完成相关采购,存量还比较丰富。只是按时履约出厂,不追加产量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 而后却吞吞吐吐,面色略带迟疑:“但是nt项目尚未进入量产阶段,供应链已经采买的a国元器件,只占需求总量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百分之六十空缺……结合今早的新闻,我部已经第一时间联系过厂家,恐怕难以从中斡旋。” 厉华强双眸微闭,很快又睁开。 霍斯宇讲的这些,与他预料情况大差不差。 他又转过头去问萧拓:“萧拓,nt项目新品所需器件之中,是否能找到非a国生产、替代性较强的元件?” 萧拓闻言起身走到台前,操作电脑鼠标,在大屏幕上切换出部件数据对比:“普通的零部件,问题倒是不大,各项指标虽无法达到百分百契合,但不影响产品性能,相关数据如图所示。” 之后按下激光笔,翻动幻灯片页面:“关键在于芯片,目前已经找到市面上常见的几家国内外芯片厂家的样品进行测试。” 他列举数据曲线:“但是经过对比,其中最优制程工艺也是六纳米,不说a国已达到最先进的四纳米,即便是和我们之前正在使用的存量芯片相比,也存在一定差距。” 屏幕荧光幽幽照射在众人面前,两根曲线开始尚且并驾齐驱,但很快其中一条红线呈下降趋势,萧拓也声音渐低:“只是这点差距,替换到产品上,便无法稳定运行,更遑论保持性能。” 厉华强背部绷紧靠着转椅,双眸注视着屏幕,眼光晦暗不定,眉头也随之一点点皱起,心有不甘地叹息:“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没了a国的技术,我们寸步难行?” 他心头渺茫,却不仅仅是在担忧nt项目。 既然已经入局,如果真的找不到替代品,就这么被打个措手不及,未来项目后续如何推动,创未又将何去何从? 斩断海外市场,降低盈利预期,对于一家他终生付诸心血的公司,谈何容易。 更何况,如今创未海内外员工十多万,深城上层也视之为行内企业荣光,早已不仅是厉华强一个人的事业。 “那倒是也未必。” 萧拓方才还在唱衰,此时却又不急不缓进行补充:“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些数据来源于主流几个芯片厂家。也就是说,目前我们尚未测试过所有芯片。” “所有”二字,被他加重语气。 说起来精短,但其实连垂髫小儿都知晓,这个概念宏大无比。 厉华强听懂他话中含义,心头闪过一丝希冀,终于一锤定音:“那还是不应当放弃。” 虽然众人皆知,这个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按照常理,如果那些小公司真能做出什么成就,早就昭告天下融资上市,何必掩人耳目。 韬光养晦,谈何容易。 但无人敢于当场反驳,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忍心将这点儿希冀打破。 接着厉华强吩咐下去:“霍部长,后续请供应链部门也全力配合,投入人力收集各地类似芯片样品,交由开发部进行采样测试。” 萧拓和霍斯宇对视一眼,双双点头答应。 - 时针指向九点,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今天突发事件诞生,项目前路未卜,下午部长通知大家明日起使用多款芯片重新仿真并接入测试,因此开发部工区此刻只剩零落几人尚未离去。 宋纾予走到主管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传来熟悉男声:“请进。” 她推门进去,萧拓见到她后失笑:“怎么是你?”随即想起什么一般,满脸歉意:“抱歉,应该早点告诉你打车回去,结果忙到忘了,连累你同我加班。” 宋纾予摇摇头,坐在他对面,观察到他眼中疲惫神色,不免有些忧虑:“你怎么样?我进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萧拓抿唇,隔着办公桌,将她双手牵过来,一根根把玩她手指。 墨色桌面更衬得十指白皙,纤长如玉,他忍不住吐槽:“开会开到头痛,刚好打算回家休息。” 宋纾予低声问他:“就这么使用穷举法,一个个试下去?你觉得能有多大概率?”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这点上,我和厉董想法相同。” 萧拓轻轻放下女生手指,眸色专注清明。 “厉董是什么观点?”宋纾予脑袋探向前方,面露好奇。 他拿过椅背外套,站起身来,单手撑住办公桌,略微躬腰俯视着对方,平静和缓道:“如果因为希望不大就轻言放弃,那才是真的没戏。” - 夜色沉沉,两人终于下班,一同开车回到蓝海佳苑。 在地库停车落锁,并排走进电梯间。 等待电梯间隙,萧拓握紧对方右手,十指相扣,两人默契相视一笑,似乎这样时间能流逝得更加快些。 伴随着“叮——”一声响起,负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位四五十岁女子正站在轿厢中间,容貌端庄秀美,衣着得体精致。 她走出电梯,迎面便看到两人男俊女靓,姿态亲密,俨然是一对般配情侣。 而待到女子抬起头来,目光移到萧拓面部时,终于滞了一滞,疑惑问道:“萧拓,这位是?” 萧拓看到她的一瞬间先是错愕,不过很快面色恢复如常,落落大方。 他声音清亮,坦然向女子介绍:“这位是宋纾予,我女朋友。” 而后不着痕迹地捏捏宋纾予手心,在她迷茫目光中低声介绍:“这位是我母亲。” 第58章 见面 虽然内心很清楚。迟早会面临这一关, 宋纾予却没能想到,会在如此草率的情形下见面。 她连忙向对方打招呼:“阿姨您好。” 面前女子保养得当,气质不菲, 如果不是亲自见闻, 很难相信她年长自己足足一辈。 第66章 眼见着萧拓即将迈入三十岁大关, 黎宝姿这几年时常给他打电话催婚, 甚至着急到乱点鸳鸯谱,却从来都不知道, 自家儿子已经悄悄结交了一位女朋友,还将人带到家里。 若不是今天和朋友约好逛街扫货,又恰巧晚归路过,打算将自己用不到的几件品牌配货放到萧拓家中,真不知道要被他隐瞒到什么时候去。 她尚未消化方才巨大的信息量, 先不着痕迹地瞄了萧拓一眼,又朝宋纾予露出亲切的微笑:“你好纾予, 这次我来得突然,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你, 所以什么都没准备,真是不好意思。” 宋纾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夜半三更去别人家中,的确容易引起误会。 她脸上浮现一丝赧然, 急忙朝对方解释了一句:“阿姨,我也住在这栋,和萧拓是邻居。” 黎宝姿恍然大悟,原来是近水楼台。 却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老人家想太多, 只好佯装自然把头发捋到耳后,笑眯眯将话题岔开:“住得近确实方便, 以后记得周末有时间和萧拓一起,来阿姨家里吃饭。” 宋纾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谢谢阿姨。” 又悄悄向后伸出手指,去戳萧拓的腰窝,示意他帮自己解围。 没成想又被他当场抓获,并且紧紧握住她手掌,肆无忌惮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黎女士,时间也不早了,熬夜促使皮肤老化,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萧拓挑挑眉毛,刚一开口,便拐弯抹角赶对方回去。 黎宝姿和宋纾予听见这话,差点双双背过气去。 她攥紧手上皮包,勉强维持微笑,朝两人礼貌告别:“那我先回去,咱们下次再见,你们也早点休息。” 宋纾予乖巧称是,彬彬有礼同她告别。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两人齐步走进电梯。 宋纾予松一口气,拽拽萧拓衣袖,神色紧张地问他:“你那么说,你妈妈会不会生气?” 他揽住她肩膀宽慰:“不会,只是今天场合不太合适,改日带你再去家里。” 送宋纾予回家之后,电梯门刚刚闭合,缓缓上升,萧拓口袋里的手机传来轻轻一声振动。 他漫不经心点开,看到信息来源,表情丝毫不觉意外。 「萧拓,明天晚上回家里吃饭,我有事情问你。」 果不其然,发信人是黎宝姿。 十六楼到达,他走出电梯,语气平静寡淡,发去一条语音消息:「可以,不过晚上还要回去加班,最多一个小时。」 停车场里,黎宝姿坐在驾驶位。 她刚系好安全带准备发动汽车,拿起手机便听到这样一句回复,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心疼他,还是无语。 一如既往的工作狂人,还是那个倒霉儿子。 - 次日傍晚。 平层房间视野开阔,淡木色调宁静简约,墙面点缀几副抽象画作,处处彰显房主生活品质。 门铃响起,黎宝姿匆匆忙忙快步走去。 打开门口,站在外面的人正是萧拓,如约而至。 他顺手将外套挂在玄关,又打开鞋柜,换好鞋子。即便一个月没来过几次,一套动作却熟悉无比。 原因无他,自从几年前买下这套房子,此处无论是房型结构,还是装修布局,都和父亲在世时完全一致。 菜肴已经备齐,两人面对面坐到餐桌。 萧拓准备拿起筷子之前,再次不动声色强调:“待会儿还要工作,只能在这里留一个小时。” 黎宝姿闻言忿忿,将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面色有些埋怨,语气无奈地冲他说:“专心吃你的吧,我记得。” 然而还没吃多久,她便忍不住心事,开始暗中旁敲侧击:“话说,你和你那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萧拓唇角勾起,似乎是终于等到她提问题,回答流畅自如:“高中见过,大学认识,前不久才在一起。” “那她在哪里工作?”黎宝姿心里默默记下来,又准备乘胜追击。 萧拓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无波:“目前还是我同事。” 黎宝姿颔首,手背托腮,垂眸细细琢磨:“那就是也在创未,挺优秀的女孩子。不过,什么叫目前?是她打算辞职,还是你打算辞职?” 萧拓做出暂停手势,示意她赶快打住:“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问的这些,和今天讨论的主题没什么干系。” “其实要不是因为你爸那时出事,你也没必要留在创未卖命。” 她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惋惜,又忍不住老生常谈:“当时我和你爸还以为,你长大后会和存夏在一起……” “我俩不合适,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萧拓皱起眉头,眸光闪过不悦,立刻将她要说出口的话打断。 见他那张结合了自己和萧志途优点的面容,此刻真的浮现出冰冷神色,黎宝姿不禁有些瑟缩,又为自己找借口开脱:“我没别的意思,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萧拓无奈望着她:“昨天让你先回来,就是因为知道你还没想明白,怕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偶遇,她又不由自主喃喃起来:“既然你都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我也不会有拆散你的意思。只是假设,当年你和存夏能在一起,也许现在你能代替你爸,将途飞继续经营下去。” 萧拓将筷子放下,正襟危坐望向她:“黎女士,别的暂且不提,原谅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怎么?” “之前外公将你嫁给萧志途,不也是看他家境宽裕,前途无量?那么你们结婚之后,是否从来没有过后悔的时刻?”萧拓凝视对面,眸中光芒涌动。 有的,怎么会没有过呢? 黎宝姿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午夜梦回时刻,回头看到丈夫和其他人发送暧昧短信的时候。 是丈夫夜不归宿,她试图质问,却被对方嘲讽自己没有经济能力的时候。 类似这种时候,还有很多很多。 她努力欺骗自己,家庭圆满,经济富足,扮演好一朵菟丝花,穿着柔软舒适的驼绒大衣,每日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是足够美好的生活。 只是这些事情,她从来没跟萧拓说过。 倘若此时她抬起头,便能看到,对方目光中那对一切明察秋毫的洞悉。 然而她却不敢张口询问——那些前尘往事,他是如何得知? 掩盖住心中苦涩,黎宝姿声音变低,却还在强词夺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不必拿我当借口。” 萧拓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假设一段感情从开始便起了交易念头,后续发展便已注定,无论男方女方,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帮黎宝姿将杯中茶水斟满,缓不济急说出自己观点:“钱财确实能够买来很多东西,但也有许多事物,是金钱力所不能及。” “如果一昧只向钱看,而忽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有时反倒带来更多龃龉。” 黎宝姿还想再辩驳什么,萧拓看出她意思,出言便将她制止:“即使某一天,我产生什么创业念头,也不需要全盘依靠外力。” “另外,当年萧志途打击你的那些话,听听便罢了,不必放到心里,该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 “港岛知名院校设计学毕业,你并非没有能力。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从现在开始,都还不算太晚。” 末了,他看着面前人陷入沉默,又轻声说:“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希望你对我,也是如此。” 黎宝姿闻言有些动容,眼眶微微泛红。 她动了动唇角,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都咽下去。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自己错了? 萧拓同她讲完,望向桌上残羹冷炙,又看了一眼墙上钟表,有些歉意:“差不多该回公司了,实在抱歉今晚没办法帮你收拾东西,下次我带纾予回来时再弥补你。” 黎宝姿吸吸鼻子,快速拿一张纸巾,低头擦拭下眼角,小声说:“没事,我送送你。” 萧拓即将走出家门的一瞬间,她又忍不住追问一句:“那个……她平日都喜欢吃些什么?” “晚点微信再告诉你。” 萧拓回过头来,唇角弯弯,目若晨星,露出真心笑容。 - 晚上十点钟,宋纾予忙到肩酸颈痛,几种芯片同时到达,还需变更代码和测试工具。 任务逐一布置下去,熬到现在终于能够下班。 第67章 她打个哈欠,和萧拓乘坐电梯,直达公司地下停车场。 刚坐进副驾驶座,手机便嗡嗡一声收到消息。 见她注视屏幕低头傻笑,萧拓勾起好奇,随口问她:“怎么了?” 宋纾予回复完对方信息,扬手挥了挥手机:“我师兄明天就回国了,第一站来深城,周末约饭。” 随即认真看向萧拓,试探询问:“你要不要一起?” 第59章 芯片 话音方才落地, 密闭车内登时陷入清寂,唯有一缕檀木香薰萦绕,令人凝神屏息。 萧拓敛神垂眸, 像是在回忆中翻找, 过了会儿才恍然。眸光微动, 意味深长看着她, 慢条斯理问:“哪个师兄,德国读博士那个?” 宋纾予知道他向来记忆超群, 怎会看不明白,来这一出佯装忘记,只是借口掩饰内心不虞。 她抿唇一笑,讲明缘由安抚对方:“他这几年专注学术,也算行业翘楚。如今难得回国, 刚好有机会可以和他交流下部件替代的事情。那就说定了啊,周末你和我一起去。” 瞧着宋纾予近期愈发肆意, 熟练给他安排各项行程, 萧拓也不同她争辩。 一是明白她出于好意, 再者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这点时间他还是有的。 他先在脑中盘算好几个合适的备选餐厅, 才体己问道:“看你们都想吃些什么,我预定好包间。” 关于公司目前进退维谷的局面, 这两天萧拓也联系过国内外不少专家,然而都能没得到满意答案。 毕竟大部分高校和研究所,科研经费都很充沛,采购芯片时也只会选择国际上最负盛名的几个品牌, 面对创未的特殊状况,难以给出参考意见。 至于这位海归博士能否解决, 他虽没有太大把握,但借此机会拓展一些人脉,请教几个问题也是好的。 - 道路曲折,树木葱郁,车辆盘旋而上,驻留在山腰停车场。 莲塘山海拔不高,毗邻市中心。 宋纾予曾经来这里爬过几次山,却从没想过此处还隐藏着一家会所,得以避开周末喧嚣,于闹市中取一抹幽静。 “这家粤菜做得不错,有时接待客户,我们会来这里。”两人跟着身形窈窕的侍者穿过回廊,萧拓走在左侧,俯身同她介绍。 宋纾予悄悄四下张望一番,嗔怪地冲他说:“那你之前没带我来过。” 萧拓闻言轻笑着告饶:“喜欢的话,以后随时过来。” 走进预定好的包厢,宋纾予好奇打量着装潢。 室内也十分雅致,木质桌椅古色古香,灯光柔和暖黄,屏风点缀其中,字画高悬壁上,丝毫不逊色于沿路景观。 与其说是餐厅,甚至更像是一间茶室。 没过多久,褚俞也被引至包房,见两人已经先到,歉意道:“不好意思二位,来得有点晚。” 他肤色略深,身形健壮,看上去忠厚朴实。若不是带着一副框架眼镜,再加上眉间一抹学究气息,说是位运动健将也有人相信。 宋纾予替他们互相介绍过后,萧拓便招呼侍者上菜。 红烧网鲍,白灼响螺,清蒸东星斑,脆皮烤乳鸽,各色菜肴数不胜数,纷呈罗列。 褚俞看着面前盛宴,下意识咽了口水,几乎感动得落下泪来:“天可怜见,最近我总是说,可算是回国了!” 他们夫妻二人忙于学术,烹饪水平都平平无奇,留学期间又找不到几家符合国人口味的餐馆,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学校食堂打发正餐,就只能在家制作白人饭来凑合。 如今褚俞回到国内,总算能够大快朵颐。 三人寒暄几句,闲谈间开始动筷。 因为两位男士都开车前来,只能以茶代酒,把盏言欢。 “嫂子这次没和你一起回国?”宋纾予帮褚俞盛一碗石橄榄鸡汤,随口问道。褚俞夫人也是博士在读,只是和他们专业不同。 褚俞接过碗来,轻声道谢,又回答她:“她明年毕业,我今年先回来找工作,顺便也探探路。” 宋纾予点点头,又关心起留学期间的导师:“科林最近怎么样?” 科林是他们共同的导师,算起来已经将近五十岁,性格十分有趣,平日和实验室的研究生们打成一片。 聊起科林,褚俞表情生动不少,他扬起眉毛勾勾嘴角:“他老人家你还不知道吗?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冬天滑雪,夏天冲浪。” 说完又一拍脑袋:“对了,下半年有个学术会议在沪城召开,他还打算线下参会来着。” 宋纾予面露喜色:“真的?那我到时候看下有没有假期,去沪城接待一下。”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导师。 褚俞点头表示支持:“没问题,也别一个人忙活,咱们一起。” 之后便唠些家常里短,却迟迟未进入正题。 饭局过半,萧拓没叫侍者进来,亲自起身帮忙添茶水,顺便问褚俞:“褚博有意向留在深城发展?” 褚俞低头接过,如实回答:“目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毕竟深城能源行业兴盛,对口公司颇多。” 萧拓也不拐弯抹角,干脆直接开口问他:“褚博有没有考虑过创未?” 褚俞颔首,试探着说:“当然,创未是能源龙头企业,不知道萧总有没有部门推荐?” “以你目前的研究深度,加入开发部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和公司的预研部门刚好对口。” 萧拓设身处地帮他分析,倒是和宋纾予心有灵犀,两人能够想到一处去。 褚俞一点就透,他双眸发亮,对话题很感兴趣:“能不能跟我多讲讲这个部门?” 萧拓侃侃而谈,同他详细介绍起来。 虽然知识储备丰厚,对于职场上的弯弯绕绕,褚俞了解的却并不透彻,萧拓无私分享经验,令其受益匪浅。 讲完之后,萧拓不着痕迹问他:“你最近有没有看到,新闻报道的a国实体清单发布事件?”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过,确实引起业内极大动荡,所以对于最后职业选择,我还在观望之中。希望创未能平稳渡过这次风波。” 接着他又反问萧拓:“我想,实体清单一出,其他元器件还好,创未目前最困难的,应该是找到替代芯片吧。” “确实。”既然能够被褚俞一眼看出,萧拓干脆大方承认。 褚俞眉头拧紧:“目前缺少的是哪一款芯片呢?” 芯片厂家都已经被a国垄断,如今型号也不算什么机密,萧拓直接告诉他:“英力特fb3884。” 英力特是a国一家顶尖芯片公司。 褚俞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去年我在做一个校企合作项目时,偶然拿到一款国内公司提供的测试芯片,当时它的性能已经非常接近英力特的芯片。” “哪家公司?”萧拓错愕,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国内能出现英力特的竞品。 褚俞知道事关紧要,也随之着急起来,他连饭都顾不得吃,拿出手机便开始翻找:“稍等,让我找找,还真有点记不得。” 几分钟后,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又痛到抽气,甩了甩手,将手机递给对面两人:“你们看,就是这款芯片,不过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萧拓和宋纾予齐刷刷低头看向屏幕,上面是一张芯片的相片。 他双指滑动将图像一点点放大,终于能够看清,上面印着的一行微不可查的白色小字—— 齐芯科技。 - 自从那天从褚俞口中获知信息,萧拓便立刻找人去调查这家公司。 当然,也一并告诉了供应链霍斯宇,请他同步帮忙联系人脉。 再次加班至深夜,宋纾予抬头瞥见那间玻璃办公室,果然也亮着灯,既安心又忧心。 一回生,二回熟,她拿着文件夹和保温杯,再次走到门前,沉住气,轻轻敲两声门。 待到里面应声传唤,便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坐在办公桌后的萧拓扬起唇角:“找我有事?”然后看一眼时间,确实应该下班。 宋纾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事又没事?”他忍俊不禁,下了定论:“那便是想我。” 面前女生的脸颊瞬间染上酡红,他不再打趣,正经起来:“今天测试结果怎么样?” 宋纾予神色浮现淡淡的失落:“没有得到理想结果。”又问他:“齐芯科技有什么消息吗?” 萧拓呼一口气,敛了神色,没说什么,她便知道了结果。 她将保温杯和长柄勺推过去:“我热了银耳羹,要不要喝点?” 对方有些意外,却又故意拿乔:“不要,除非你喂我。” 第68章 看男人得寸进尺,她愤懑走过去,准备将勺子塞到对方手中,一句“爱喝不喝”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反向捉住手掌,用力一拉,跌落到他怀中。 她差点惊呼出声,瞪大眼睛望向那面落地窗,生怕被同事看见,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百叶帘早被他按了遥控。 意识到自己正姿势暧昧地坐在对方腿上,宋纾予瞬间心跳加速,从脖子到耳根全部绯红。 肇事者握紧她腰肢,还不紧不慢提出要求:“马上快下班了,不是说好了么,喂我。” 见她不准备配合,继而又开始威胁,露出少见的无赖一面:“不喂也可以,那就不走了。” 萧拓不怕,她可不想在这间办公室呆好半天,万一被同事发现,真不知脸往哪搁。 宋纾予忍辱负重地盛了银耳羹送到他唇边,而此刻刚好有电话响起,她心想终于解脱。 萧拓朝她露出抱歉神色,却并不打算放她走,一只手抓住她,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接听,同对方没说多久,眸中却闪过喜悦。 他舒一口气,修长手指夹住手机,轻轻转动一圈,而后抬头冲宋纾予说:“你师兄褚俞说过的那家芯片公司,有着落了。” 第60章 洽谈 办公室内, 百叶窗密闭,两人面面相觑,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宋纾予听到这个消息, 表情先是凝滞了一秒钟, 而后忘记自己当下不太得体的坐姿, 面上飞快掠过一丝兴奋, 睁大眼睛问他:“你是说,已经联系上他们了?” 萧拓起身将她抱到办公桌上, 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又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深色羊绒料外套穿好,眸中笑意盈盈:“只是拿到他们老板的相关信息了,已经顺利约见明天,我订好机票, 明早就出发。至于现在么,可以先下班。” 走到停车场, 宋纾予还是按捺不住, 像只好奇猫咪问东问西, 他抓紧对方手腕,略带几分紧张地坦言道:“剩下的消息, 明天事成之后告诉再你,目前还不想半路开香槟。” 接着眸光闪动, 又露出意味深长笑容:“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老朋友。所以这次,能有百分之六十把握。” “剩下百分之四十呢?”宋纾予有些疑惑,他这数字究竟是从哪里得出。 萧拓同她细细分析:“我有些担心, 对方给你师兄的测试芯片,只是昙花一现, 如果良品率不足,仍然无法量产,照样全盘推翻。” - 次日沪城阳光普照,万里无云,一班从深城驶来的客机划过碧蓝天空,平稳降落到停机坪。 萧拓跟霍斯宇并排走出来,两人低声说些什么,各自助理紧随其后,此时接应他们的车辆已经如约而至。 黑色考斯特平稳行驶在柏油路面上,车内几人业务繁忙,一路上电话邮件不停。 霍斯宇处理完一桩境内采购,忍不住侧过身,同萧拓说:“没想到这个齐芯科技,居然还和粤晟有些渊源。” 萧拓放下手中平板电脑,抬头冲他笑笑,神色并不意外:“粤晟公司内部不齐心,功夫也没放到钻研技术上,这不是他们自己少东家打算另起炉灶,从‘芯’开始了么?”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真能做出媲美英力特的芯片?”霍斯宇在一旁独自琢磨,怎么想却怎么有些不信。 萧拓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同他说明:“只要肯下重金,聘请专家,采购设备,引进技术,倒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今天看能不能拿到一份他们的最新样品,再就是确定下良品率。” “咱们缺口这么大,以他们的规模,产量能跟上么?”霍斯宇内心惴惴不安,还是有些狐疑。 这一点也正是萧拓所担心的:“所以今天前来面谈,看他们能不能将所有产线都投入给创未。” 唯有这样,才能有机会转圜。 沪城郊区,杂草丛生,沿路分布着十几家产业园,一栋六层办公楼屹立其上。 霍斯宇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心头凉了几分。 他朝萧拓抛去一个质疑眼神,萧拓示意他先镇定,若有什么事情,等待会儿谈完再说。 跟前台打好招呼,几人跟随工作人员一路前行,走到顶层最深处一间会议室。 门被推开,那人已经坐在里面等候,气宇轩昂,西装革履。 萧拓看清对方之后,轻声笑道:“齐总,齐芯科技的幕后股东,还真是你。” 齐晟站起来同他们握手,面不改色:“我也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里来,昨天还点名要见我,真是好灵通的消息渠道。” 自从几年前粤晟内部斗争逐渐明显,腐败现象愈发严重,甚至连带对于科技公司最为重要的研发资金都被派系斗争波及,齐晟便已经想好了两条道路—— 一是另起炉灶,断腕求生,时机成熟后全身而退,但这样做,却有些太对不起老齐董;二是在粤晟长期扶持个人势力,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快刀斩乱麻进行整顿,只是这样一来,需要不少时间。 他深知不能将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因此考虑再三,选择两种方法同步进行。 幸运的是,他在齐芯高薪聘请的技术专家比预想更早完成了技术攻关;不幸的是,粤晟公司的大厦倾颓,比他预料到的还要提前,甚至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考虑到nt项目交付节点在即,时间万分紧急,进入会议室后,萧拓并不准备遮遮掩掩。 他刚一坐下,便目光如炬,直截了当问对方:“明人不说暗话,齐总,听说齐芯科技目前的制程工艺已经达到5纳米?” 齐晟笑笑,颇有得色:“没错,虽然距离市面顶尖水平还有一定差距,但是综合性能能够达到几家国际龙头企业过去一年的平均水平,已经超越国内同行。” 说着,齐晟示意秘书为几人呈上新品测试手册。 萧拓快速翻看了一下,眉头逐渐舒展,如果纸面列举的性能指标和良品率均为真实数据,确实是不小的突破,价格也算合理。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几分谨慎忧虑。 顾不上思来想去,此刻唯有不顾情面,提出尖锐问题:“齐总,请问是否方便提供最新的样品给我们用于测试?另外,贵司如果真的已经取得这么大的进展,为什么迟迟没有在业内公布?” 他到底没有直说,询问对方这些芯片是否是贴牌生产,只是语气中的那抹犹疑,让久经商场的齐晟听出几分弦外之意。 齐晟也不拐弯抹角,只求速战速决:“如果创未确实有意向合作,芯片样品自然会主动奉上,绝对没有二话。” 紧接着,又毫不避讳地开口回答他后者问题:“再者,请各位放心,齐芯的产品均为自主研发,潜心钻研五年,从去年起刚刚取得突破性进展,绝不存在窃取他人成果,沽名钓誉之实,这一点也可以在合同体现。” “之所以选择延迟发布,只是畏惧粤晟吞并和同行打压,当下研发背景众所周知,实在是波云诡谲,前有狼后有虎。倘若能够签约一笔大单,获取足够资金支撑,自然有底气官宣。” 而以创未目前缺口体量之大,自然配得上他口中所说的“大单”。 解释清楚之后,齐晟见面前几人静默无言,又说出自己顾虑:“只是……创未确定要同齐芯达成合作,这件事,你们厉董也知情?” 齐晟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之前粤晟和创未还有诸多龃龉,甚至已经上升到对企业文化和人品的质疑。 现在他们在这里谈天说地,倘若厉华强心有芥蒂,坚持不肯签约,最终一样没戏。 霍斯宇酝酿许久,终于等到他这句话,笑呵呵将话柄接过,柔风细雨地安抚对方:“齐总放心,贵司的具体情况,昨日第一时间已经向领导汇报过。经过和厉董沟通,只要齐芯能够满足我们一个条件,在本次合作之外,创未乐意与齐芯签订长期合作协议。” 齐晟闻言有些意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严阵以待问道:“什么条件?” 如果是大幅压价之类的苛刻要求,他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霍斯宇在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起身交给对方:“月底之前,这款芯片需要交付以下数量级,不知贵司能否完成?” 齐晟看到那个数字,意识到创未的需求缺口还真不小,甚至远超自己想象,目光隐隐透露出为难。 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觉得应当抓住这个难得机会。 他点了点头:“虽然这样一来,会导致齐芯其余产线全部停工,甚至需要额外增加两条产线。不过,如果长期合作的事情属实,我同意你们的条件。” 第69章 - 洽谈在半天内便完成,圆满履行使命之后,萧拓和霍斯宇携带着二十枚芯片样品,离开规模尚在雏形之中的齐芯科技有限公司,马不停蹄坐上沪城起飞的客机,再次踏上归途。 飞机途中,霍斯宇总是忍不住抬眼看向行李架——那里面放着他们这次交流的成果,被黑色密码箱牢牢锁住。 萧拓在他第二十次无奈提醒对方:“霍总,你要是再这么瞄下去,你和箱子就要一起被机组人员带走了。” 霍斯宇那眼神偷感极重,不知道的人,真会被他给自己增加的戏份蒙蔽,误以为那里面藏了什么危险品。 “我就随便看看。”霍斯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神情略带纳罕:“你说,咱们真能做出自己的芯片?” “齐晟这次下了盘大棋,提前五年开始部署国产芯片,高瞻远瞩,卧薪尝胆,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虽然归属不同公司,这次连萧拓都忍不住出言感叹。 飞机落地,萧拓关闭飞行模式,看到内部办公软件传来一条消息:「今天谈得怎样?」 来自宋纾予。 想象到对方分明对此事无比担忧焦虑,却又在整个上午都克制自己,避免干扰他谈判情绪,他心中熨帖,眉梢带上一丝清浅笑意,颀长手指按动键盘,敲字回复—— 「幸不辱命,今日前线夺旗,明日技术接力。我和霍总已经拿到样品,接下来靠你们。」 她是他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也是他最心意相通的爱人。 在他多年以前的校园时代,便认定如此,至今犹是。 第61章 开门 自从开发部拿到芯片样品后, 软硬件负责小组的一众员工便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经过初步测试,齐芯提供的产品基本满足创未项目需求,确实能够按照初始设计实现响应。 不过后续仍旧是个浩大工程, 无论是硬件电路设计, 还是软件接口代码, 都有太多需要修改的内容。 事务实在纷繁, 如果不是上下班途中得以在萧拓车上补眠,宋纾予实在恨不得最近都住在公司, 因为这样方便,可以醒来就去做实验。 几天以来,无论是从早到晚的会议接入,还是漫天纷飞的进度邮件,亦或无暇顾及的云端代码合并, 单是任何一项,便足以将人淹没其中。 而宋纾予成功坚持至今的制胜秘笈无他, 唯有二字真经——硬撑。 待到夜深人静, 高架桥车辆稀疏, 连月亮都隐匿于云层,两人终于踏上返程。 潦草地刷牙洗脸过后, 宋纾予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沾到枕头便沉沉入梦。 七小时后, 清晨闹铃响起,萧拓无比准时的生物钟已经将他自然唤醒。 他习惯性看向床榻另一侧,对方照旧哈欠连天,睡眼朦胧, 浑然一副疲劳过度的瞌睡神情。 每次见对方操劳困倦,他总是克制不住, 难免觉得心疼。 偶尔也会有念头飞速闪过,思忖她是否有必要这般努力,不过这点荒诞想法很快便会被打消—— 因为他明白,那是她愿意为之付出奋斗的事情。 他借着项目忙碌方便照顾的缘由,提议这段时间住到对方家中,但是宋纾予心里清楚,萧拓最近半点儿不比她轻松。 除了nt项目所有例会均需要他位列出席,部门其他项目也并未止息,都在同步进行。 甚至在凌晨时,宋纾予无意间摸到旁边睡塌,却发觉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室门虚掩着,只有客厅方向,隐约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跟同事进行研发进度沟通。 即便他忙碌至此,宋纾予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依然都能看到玻璃杯中的温热牛奶,白磁盘里的香肠煎蛋,外焦内软的烘烤吐司。 对方细致自然的周到照顾,总能给她带来几分熨帖的暖意。 昼夜交替,日月轮休,唯有开发部持续灯火通明。 直到一周之后,项目组总算看到一丝曙光。 “纾予姐,刚刚已经将最新底软烧写到硬件中进行自测试,各项电气性能均符合指标要求!” 实验室里,小谢蓝牙鼠标还拿在手中,便着急忙慌从隔壁工位跑过来,同她汇报最新实验进度。 宋纾予按捺住心中喜悦,吩咐旁边一起测试的贺方晴:“问下硬件组什么进展,如果他们也准备好,可以进行整机转测试了。” 几轮测试顺利通过的话,刚好衔接齐芯科技的供货时间,说不定能赶上nt项目最终交付节点。 历经几次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测试,测试部终于出具报告,证明开发部产品已经符合量产要求。 齐芯如期供货,创未拿到部件后,立刻开辟多条产线,全力投产。 临近交付时间,历经波折坎坷的创未新品电源,终于通过装备检验。 轮渡码头,海风猎猎正盛,打包规整的黑色机柜被吊上甲板,由工作人员拉入货舱,即将远渡重洋,到达札幌。 没过几日,萧拓和宋纾予正趁着周末,在厨房料理午餐,旁边两台手机的工作软件同时响起。 他们低头查看,原来是收到了北海道前线发来的设备照片。 商雪语气轻快地告诉他们,运输过程十分顺利,已经按照合同完成交付,同时通过nt初步检验。 没人能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创未居然能突破层层垄断,实现局势逆转。 更无人预料,之前尚且名不见经传的齐芯科技,居然已经在国内芯片制造领域取得非凡进展。 通俗些说,创未这次拿下nt订单,如期交付,简直出人意料,狠狠打了a国实体清单的脸。 其中任何一条消息,对于能源业界的冲击性都实在太大,国内外舆论一片哗然。 媒体记者一路围追堵截,终于在一次新品发布会上遇到了厉华强,拿着麦克采访对方,抛出问题显露锋芒:“厉董,听说齐芯科技的幕后控股人是粤晟集团总经理齐晟,请问双方公司是如何摒弃前嫌,通力合作的呢?” 厉华强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是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能源行业百花齐放,其实没有前嫌一说。只要守住技术壁垒,不忘初心谋求发展,我们更期待的是公司之间的合作共赢,而非恶性竞争。” 之后,他正视摄像机,不紧不慢道:“我想,这次创未与齐芯的配合,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点,也希望各位友商能够看清创未的态度,欢迎未来继续与创未合作!”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掌声雷动。 粤晟那边,自从齐芯科技的事情经网络爆出,某些蠢蠢欲动的高层终于意识到齐晟整顿企业的决心与毅力,最近也安分不少。 为了搭上齐芯科技的东风,甚至有人提出将两家公司合并,试图从中分一杯羹。 当时正开着董事会,齐晟只是面无表情,淡淡扫了对方一眼。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不知好歹,只是对方还不算太过愚蠢,察觉到他眼神不耐,立即闭嘴噤声。 估计一段时间内,公司内部那些波谲云诡,总算能够消停。 - 创未不久后便发布了破格提拔名单,其中,开发部占据了半壁江山。 部长萧拓职务未变,职级晋升。 宋纾予和张岭,两位软硬件开发组长均连升两级。公司几年来秉承平稳发展,像这次晋升跨度之大,已经许久未见。 其他同组的同事也喜提升级加薪,特别是几位新同事,比如小谢刚来一年便级别突涨,喜不自胜。 宋纾予觉得这次提拔既在惊喜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回首想来,连自己都没猜到过,能有机会参与到这种里程碑事件。 在她快要招架不住周围同事的恭维称赞之前,玻璃办公室门被打开,萧拓朝她招招手:“宋纾予,来一下我办公室。” 与此同时,附近又是一片起哄。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萧拓同进同出,早被有心人猜测到两人关系,只是怕她脸皮薄不敢询问。却仍有那大胆的,居然直接跑到萧拓面前去问。 “忘了告诉你们,宋经理和我是恋人关系。” 当时公司餐厅人来人往,面对同事八卦好奇,他并无分毫犹疑,反倒声音清朗,果断承认。 她推开办公室门,望向对方,有些懵懂:“找我什么事?” “先坐。” 萧拓双眸含笑,略带神秘。 等到她坐下,萧拓才慢条斯理开口:“最近,预研部找我打探了你的情况。” “什么?” 第70章 一时间她还没能反应过来,神色怔松。 “预研部的领导想询问你,是否有意向转岗去到他们部门。在那里可以避免很多其他干扰,继续做你最喜欢的算法研究。”萧拓目光专注清明,同她一点点剖析。 宋纾予第一反应是欣喜,之后恍过神来,却变得有几分犹豫:“假设我去了别的部门,那软件一组……” 萧拓几乎在瞬间便洞悉了她双眸中那抹不舍,他笑着宽慰对方:“没关系,这几天你可以好好考虑,要相信部门不会因为少了你而运转不下去。” “于私而言,上班时间见不到你,的确有些可惜;于公来说,转岗机会机不可失,出于职业发展角度,我希望你能选择更好的平台。” “那我再考虑考虑。” 宋纾予放在桌面上的白皙双手拧来绕去,依旧有些纠结。 创未开发部是她毕业后入职的第一个部门,也是迈入社会的第一步。 在这里或许有过悲伤,有过愤怒,但在这里也曾经经历喜悦,体验凝聚团结。 这里也许是一个起点,但必定不代表永远。 - 在宋纾予审慎考虑,确定好自己的职业道路规划之前,另一件重大事项,却猝不及防被人提上日程。 周末清早,窗外晨光熹微,窗帘密闭,房间漆黑,床榻两人依偎。 昨日部门庆功宴,众人嗨至凌晨。 此刻宋纾予正在睡梦之中,便被客厅屡次传来的“密码输入错误,开锁失败”声音吵醒。 她伸出瓷白手臂,推推身边那人,半梦半醒问:“什么声音?” 萧拓已经警醒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轻薄羽绒被顺着宽阔胸膛,一路滑落到轮廓分明的腰腹,刚好遮住风光无数。 乍一醒来,他嗓子还有些沙哑,垂下眼帘,神情肯定地回答她:“有人在开你家大门。” 宋纾予一脸茫然之际,门铃已经连续不断,急促响起,伴随着门外郝文馨亲切又焦急的声音:“纾予,开一下门,我知道你在家。” 而后又疑惑不解,开始自言自语:“这孩子,怎么把防盗门密码给改了,还是说我记错了?” 第62章 登门 完蛋。宋纾予满脑子只剩下这两个字, 惊雷滚滚直劈天灵。 回过头却发现萧拓已经系上那条黑色皮带,披好雪白衬衣,一边有条不紊扣着衣扣, 一边神色自然同她说:“穿好你的衣服, 我去给阿姨开门。” “不要!” 她伸出尔康手阻拦对方, 从床铺上一跃而起, 打开落地衣柜门便要将对方往里面推去:“你进去躲一躲,我让她先回去。” 萧拓皱紧眉头, 反手抓住她手腕,居高临下问道:“宋纾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 有必要这样吗?” “真的有必要!”她简直快要被急哭了:“因为她还以为我是单身,如果被我妈发现你在我家过夜, 肯定对你印象大跌。不过等到正式知道你的存在, 八成恨不得马上结婚生孩子。” 萧拓眼神有些犹豫, 自幼时起,父母便很少管他, 因此他很难想象对方说的这些是否属实。而且,生孩子难道不还是需要…… 不过他保持理智, 没选择继续想入非非下去,最后还是决定尊重理解,凑近她耳边答应:“好,就这一次。” 宋纾予关好柜门, 总算舒一口气,蹑手蹑脚走进客厅, 透过猫眼观察了下郝文馨女士。 还好,只有她一个人,如果父母同时到来,还真不知应当如何招架。 转动把手,门被打开。 郝文馨提着大包小包迈进房间,不忘埋怨她两句:“都九点了,怎么起这么晚?昨天发微信告诉过你,早上给你送点东西,没收到吗?” 当然没有,昨晚她还忙着和同事们举杯同庆,一直没看手机。更遑论回家之后,又和某人在一起。 宋纾予亦步亦趋跟在母上大人身后,心怀鬼胎地张望一眼卧室,又回答:“哦,应该是手机没电,所以没能看见。” 郝文馨昨天和朋友去郊区种植园,采摘了许多车厘子草莓,连带她从家中带来的自制甜粿、手打牛丸,一件接一件,整整齐齐放进冰箱。 “以后不用给我带这么多东西,这些都可以自己买。”宋纾予扶着冰箱门,低头望着对方,小声说出自己意见。 郝文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摇了摇头:“你是不懂,外面那些都有农药添加剂,哪有自己做的和摘的好?健康又新鲜。” 东西都逐一放好,郝文馨站起身来,宋纾予如释重负,准备送她离开。 没想到对方转身瞬间,却注意到一片漆黑的卧室,抬腿径直走了进去。 宋纾予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既然起床了就把窗帘拉开,这样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 郝文馨站在落地窗边,一手将窗帘拉开,明媚阳光直射进来。 宋纾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床边还放着萧拓的鞋子,顿时瞳孔地震,眼疾手快踢进床底。 之后又双手搭在对方肩上,将她推出房间,掩饰内心紧张跟着敷衍:“对对对,好好好,待会儿我还约了朋友出去逛街,就不留你了啊。” “要不是因为今天有事路过,也不会想着来趟你家。待会儿有老年大学合唱比赛,那我先走啦。” 郝文馨闻言不甘示弱。年轻人,别以为就你有约,请好自为之,二十一世纪,谁还不是日理万机,朋友遍地呢。 门被“啪——”的一声带上,宋纾予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一路小跑回卧室,却发现萧拓已经好整以暇坐在床边。 她揪着睡裙衣角,语气有些心虚:“刚刚……谢谢你。”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领情,甚至眼神十分不悦:“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还是听不懂萧拓在说些什么:“什么事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你爸妈?”他扬起下巴,饶有兴致地抬眸问她,目光危险又直白。 宋纾予犹犹豫豫半天,总算下定决心,发出试探:“那不然,就最近?” 话音落地,便被对方反手一拉,跌落在柔软床被之上,纤长手腕被筋骨凸起的大掌制住,牢牢压在床榻。 “干嘛?” 她心跳瞬间加速,自己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怎么又要变本加厉。 他睫毛颤动,炽热呼吸扑面而来:“不干嘛,领取一下刚才帮你打掩护的报酬。” 宋纾予被他的言之凿凿所震惊,一番挣扎无果后,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己,那个……窗帘还没拉!” - 当天晚上,宋纾予便将自己告别母单的重大新闻告知两位至亲。 消息刚一传播,她立即将手机听筒放到离自己五十公分远,依旧能够听到郝女士中气十足的惊呼,震耳发聩。 果不其然,对面两人对萧拓的身份好奇万分,开始盘查户口本一般,进行地毯搜查式询问。 “没错,和我在一个公司。” 宋纾予兴致缺缺,逐项回答。 “身体很好,挺健康的。” 正说着,她似乎联想到什么,面颊浮现一朵可疑红晕。 “哎呀,等到时候你们见到就知道了,好啦,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眼看话题愈发偏远,她找个借口匆忙告辞。 登门拜访时间,定在相隔一周的周日。 萧拓熟门熟路地将车开到宋京晖夫妇所在的小区楼下,深城三月,道路两旁树木已经开始抽芽,正是乍暖还寒时节。 宋纾予难免心生感慨:“记得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 “还是上次。”虽说萧拓在公司也历经不少场面,此刻内心却有些忐忑,不由分说将她打断,顺手递来两件礼品:“后备箱东西太多,帮我拿两件。” 门铃声响,沙发上等待许久的两口子对视一眼,着急忙慌起身开门。 自家闺女站在面前,身后是位提满大包小包的高大男人。宋纾予乐呵呵替他们介绍:“这是萧拓,我男朋友。” 萧拓挂上标致得体微笑,柔声朝两人问好。 虽然之前便通过照片见过对方相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郝文馨不得不承认,这人要比照片上更加轮廓深邃,气质斐然。 “快进来坐。”宋京晖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戳一下妻子后背,招呼外面两人进门。 第71章 “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郝文馨由于满腹心事,慢了半拍,缓过神来跟在后面将门关紧。 萧拓整整齐齐放好礼品,但笑不语。 除了宋纾予口中他们喜欢的那些,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买些什么。所以干脆将几家商铺导购推荐的那些全部买来,内至养生滋补,外至手包饰品。 坐下没聊几句,郝文馨便以备菜为由,将宋纾予一道叫进厨房,留下丈夫孤身作战。 宋京晖常年在高校授课,经验丰富,此时刚好派上用场,既能同对方谈天说地侃侃而谈,又能恰到好处把握分寸。 了解过对方家庭,房车,生活习惯,职业规划等情况,又开始闲谈时事,话通古今。 一番深入交流之后,宋京晖暗自断定,这人确实大方沉稳。 他扶了下眼镜,发出意味深长一问:“在你们的相处之中,你觉得纾予是个怎么样的女孩?” 萧拓垂眸认真思考了一阵,抬起头来,语气诚恳—— “她喜欢柑橘,讨厌苹果。” “喜欢葱姜,讨厌香菜。” “喜欢猫犬,讨厌羽禽。” “喜欢幻想,讨厌残忍。” “关爱幼小,以至于丝毫不畏强权。” “目标明确,千难万险也甘愿实现。” “她聪颖,坚定,待人真诚,有时甚至会有几分天真。” “倘若您同意,我十分期待,未来能交由我来守护这份天真。” 宋京晖听闻这番突如其来的剖白,目光中有几分错愕,毕竟他只是一位前不久才接受女儿脱单事实的老父亲。 他缓了一缓,才开口问对方:“你这么说,是打算什么时候确定你们的人生大事?”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希望尽快。” 萧拓目光闪动如星曜,嗓音低沉,充满笃定。 - 回去路上,道路宽敞平稳,宋纾予坐在副驾驶位,侧眸望向萧拓,欲言又止。 车载音响正播放一曲轻柔和缓的古典音乐。他看起来心情颇佳。 她沉吟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话说,我已经考虑好了。” “怎么?”萧拓还在复盘刚刚会面,担心自己有什么不好表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纾予略微攥紧手掌,轻声告知对方:“我还是想去预研部。” 他似乎毫不意外,语气十分平静:“好事情。” 紧接着又不慌不忙补上一句:“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宋纾予难得吐露心声,并不打算让他继续卖关子,眼睛眨眨,径直发问。 萧拓握着方向盘,眉眼含笑,悠然提议:“趁你还在原部门,这段时间又不忙,不如把你积攒的年假休了。” “休假?去哪?” 这么一想,自从来到公司,她的确太久没有休息。 “冰岛怎么样,之前一起看纪录片,不是说你喜欢?” 第63章 冰岛(正文完) 经历二十多小时的漫长转机, 到达雷克雅未克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两人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径直去往租车地点。出示国际驾照后, 按照指引找到那辆提前预定好的白色suv。 通向市中心的道路两侧, 山脉起伏连绵, 被厚重的积雪覆盖, 偶尔能看到部分黝黑山体,不小心裸露出来。 也似乎唯有此刻, 才能看清独属于雷市的空旷寂静。 宋纾予裹着雪青色冲锋衣坐在副驾,忍不住向车窗外好奇张望。 “落日是粉色的。”她转过头来,眼神晶亮看向萧拓。他朝着对方指向瞥了一眼,唇边笑容浮现。 冰岛的日落来得很早,一切都很清冷。 连带太阳也镀上一层浅淡色调, 漫不经心隐匿在天际线的暮霭之中。伴随着日暮渐沉,远空恍若水粉画卷, 氤氲出粉紫渐变的烟云。 将车开到酒店停车场, 大堂办理完入住, 宋纾予扬起下巴,眼睛忽闪, 又戳戳对方手肘问:“你饿不饿?” 萧拓知道这个问题的唯一正确答案,他从容不迫地点头应和:“当然, 我们出去吃。” 沿途看到一家当地餐厅,宾客盈门,宋纾予两眼放光将他拉住,果断走上前去。 店内服务小哥十分热情, 她参考菜单推荐,点了几样招牌菜。 等菜间隙, 两人抬起头来打量装潢,有面墙贴满老板搜集来的各国货币,料想也是位有趣的人。 餐厅虽然人多,上菜速度却很快,羊肉汤、海鲜汤以及小食逐一呈上。 盛汤容器是掏空的面包,汤底丰富,入口鲜美,肉质细嫩,确实很有特色,难怪吸引大量顾客。 临走之前,小哥凑过来好心提醒他们,本店吃完后还可以续汤,顺便赠送免费甜点。 宋纾予低头看看自己撑饱的肚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委婉拒绝续杯,含泪吃下甜品。 萧拓过去结账,却忍不住低头轻咳,趁人不察,唇角微微勾起。 - 次日清晨在酒店一觉醒来,两人洗漱完毕,步行前往市中心哈尔格林姆斯教堂。 那是当地一座代表性地标建筑,设计独特,形似管风琴。周围低矮建筑衬托之下,更显得格外醒目,与城市天际融为一体。 登上教堂顶楼俯瞰,雷市风景尽收眼底。彩色屋顶,绵延群山,蔚蓝海湾,如画如诗。 六角石柱排布规律,自高塔底部延伸至顶,宛若双翼,展翅待飞。 走出教堂,宋纾予拿出手机准备给两人自拍,迎面走来一对夫妇向他们攀谈,约摸五十来岁,看上去也是游客。 对方一开口,才知道原来是想请他们帮忙拍照。 照片拍好,又互相交谈一番,才得知他们来自德国,沟通语言刚好切换成德语。 其中那位灰发男子主动提出也帮他们合影,萧拓欣然接受,将相机递给对方。 高耸的教堂之下,他自然伸出手臂,揽住身旁纤瘦肩膀,相片定格瞬间,留念两人舒展笑颜。 萧拓走上前,男子将相机交还给他,礼貌夸赞:“你妻子很美。”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口袋,望向侧面,宋纾予还浑然不觉,热切同对面女子攀谈。 这番话似乎有些熟悉,他却并没有解释,只是朝对方笑笑:“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驾车去了黄金圈。 进入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两人十指相扣,一同目睹盖歇尔间歇泉的定时喷发,蔚为壮观。 也观赏到黄昏时分的黄金瀑布,水花几乎飞溅到他们面前,被夕阳染成一片灼目金黄,灿烂耀眼。 顺着南部海岸线,终于抵达黑沙滩。 宋纾予站在飞机残骸旁,一只手抓着毛线帽上蓬松的毛球,另一只手比作剪刀状,等萧拓帮她拍照。 四下无人,她忽然略有触动,忍不住开口:“你说,这里是不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 “不是。”萧拓放下单反,走到她身边,神色认真,给出否认答案:“再寂寥的角落,也有我陪你。” 宋纾予几乎被他的土味情话逗笑,睫毛轻颤:“也是。” 她心下生出一股柔软,靠过去勾住男人脖颈,嫣红唇瓣贴紧对方唇角,落下冰凉湿润的亲吻。 车辆一路前行,直至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 他们相拥在钻石沙滩,脚下无数巨型冰块在阳光下闪耀如钻石,透亮璀璨。 继而穿上冰爪戴好头盔,跟随队伍进入冰洞探险。 目之所及,光线与冰晶交织,映出变化莫测,蔚蓝浓艳,周围如梦似幻。 因为年休假足足请了两周,这段时间行程安排并不会令人感觉疲惫,如果说唯一遗憾,便是没能看到极光。 夜幕沉沉,小镇酒吧灯光幽暗。 酒保将威士忌放到桌面,宽慰面前一脸遗憾的两人:“极光原本就非常有季节性,和天气以及能见度有关,来去都很快,有缘下次再见。” 宋纾予只能接受,然而行程即将结束,等到下次再来,又不知是何年。 - 离开雷克雅未克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个行程——蓝湖温泉。 还没进去,便嗅到一股硫磺味道,她无意间吸吸鼻子,萧拓看到为她解释:“这里的地热温泉是电厂排放,含硅硫和蓝藻,矿物丰富。” 领取到钥匙手环,两人各自走向更衣室,约好待会儿在蓝湖相见。 钥匙转动,柜门打开,宋纾予将随身物品逐一放入,还来得及没换上泳衣,耳边便传来刺耳的警报铃声。 众人不知所措,陷入一片慌乱。 这时一位女性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跑进更衣室,告诉大家需要立即撤离,因为刚刚检测到附近有火山爆发迹象。 第72章 宋纾予了解到所有关于火山爆发的知识,都是来自于科幻小说或者电影中,她慌里慌张裹好衣服,跟着大家疏散出去,却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萧拓的影子。 透过走廊窗户,能看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从蔚蓝变成赤红,远处火山附近,岩浆间歇迸射,散发出滚滚浓烟。 仿佛地底深处隐藏着一条巨大火龙,一旦爆发,随时会将大地吞没。 她得先找到萧拓。 宋纾予这么想着,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这才想起来昨夜充电时插头松动,来之前就没剩下多少电。 然而充电宝也在萧拓手上。 她抬头便看到世界末日般的可怕天象,担心又焦虑。她想起庞贝古城,熔化岩石如洪水般流向街道,将惊恐的人群瞬间埋葬,永久冻结在时光里。 莫大恐惧油然而生,她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宋纾予立刻飞奔回楼梯口,跟工作人员说她想回去。 对方严肃地拒绝了她:“如果有什么东西没有带,之后我们会帮您去取,这边现在很危险,请尽快离开。” 她急得快要抓狂,正准备详细说明情况,却听见背后有人正在叫她—— “宋纾予!” 她回过头去,发现是萧拓正朝她走来。 抑制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跑过去便扑到他怀里,语气愤怒又委屈:“你刚刚去哪里了?” 对方有力手臂将她箍紧,深呼吸之后才说:“刚才我在找你,手机怎么没电了?” “我也在找你……” 她小声控诉,用手背将眼泪拭去,然而那泪水止不住一般,总会源源不断流出来。 “没事了。” 萧拓轻柔地拍了拍她肩膀,又再次将她抱紧:“现在没事了。” - 雷克雅未克酒店。 两人之间的亲吻纠缠绵长,密不透风,她脚尖绷紧,双臂勾住他修长脖颈。 腰肢被对方牢牢拥紧,几乎融入骨血之中。 房间荷尔蒙气息浓烈,直至天色暗沉。 对方的汗珠顺着下颌滑落,滴到她颈侧,滚烫炽热。 萧拓忍不住伸出手,捋顺她汗湿的发,细细描摹那双无辜眉眼,低声说:“据说这次是八十年未遇的火山爆发。” 她有些后怕,将对方抱住:“还好没那么可怕,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会死?”他轻笑了一声。 宋纾予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次火山爆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严重,但是回忆起那些熔岩与浓烟,已经足以令她惊魂甫定。 她想起当时的慌张,依旧尴尬,于是羞赧掩面:“我还以为,整个岛都会被吞没。” “那你还来找我。”萧拓挑挑眉毛,像是问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她放下手,未加思考,便眼神清澈地回答:“即使生命戛然而止,也要和你在一起啊。” 却没留意说这话时,对方神情莫测,眸色渐沉。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酸软,她终于能够沉沉睡下。 结果进入梦乡还没多久,又被人叫醒:“纾予,醒醒,起床了。” 她揉揉眼睛,困倦不堪问道:“怎么,已经早上啦?” 对方笑笑,凑近她耳边悄声说:“外面极光爆发。” 她瞬间就清醒过来,起床披好衣服,走向阳台,萧拓已经在那里提前将相机支好,调整为夜景参数。 屏幕中斑斓光幕,忽而如同翠绿轻纱,忽而如紫罗缎带。 曼妙舞动,绽放夜空。 宋纾予没能想到离开前能够有机会看到极光,感动得眼泪快要落下来。 “宋纾予。”身后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随口答应了一声,没回头,专心致志观察极光。 “宋纾予。”对方似乎无奈至极,再次伸手碰她。 “怎么了?”她略带不耐地转过头来。 却发现萧拓单膝跪地,手中举着一只深蓝盒子,自中间打开,硕大钻戒正静静躺在里面,精致灵动,璀璨奢华。 她瞬间失语。 他目光笃诚地望向她,做了个深呼吸:“对不起,这句话或许来得太晚,早在许多年前便应该开口,我们也早该在一起,但我还是要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流泪,她想自己应当笑着的,然而又止不住哭泣。 伸出左手,对方珍而重之地替她戴上,戒指刚好与她指围完美契合。 “我愿意。” 那是如星辰一般闪耀,在她年少寡淡的校园时光里,只能遥远仰视的人。 也是如今与她携手并肩,相守相知的人。 对他,她心甘情愿沉溺。 因为世界尽头,有我陪你。 ——the end—— 第64章 番外1:婚礼 日光温暖和煦, 透过明净的巨大落地玻璃洒下,庭院中竹影婆娑,略微为室内带来一抹幽凉静谧。 穿过回廊, 走进这座几进院子的深处, 麦笛才得知, 原来深城郊区还有这样一家婚纱门店。 天花板上, 倾斜筒灯投射出柔和光线,宽敞房间内陈列着无数轻盈洁白的婚纱礼服。 她慵懒靠在旁边沙发上, 悠哉喝着红茶,等待宋纾予做好造型,出来试纱。 手机微信跳出红点,麦笛下意识点进去,却发现又是那人。 神经—— 她眉头皱起, 熟练地将该用户进行拉黑。 耳边响起窸窣的脚步声,麦笛抬起头, 看到好友已经妆发齐整, 正朝着自己款款走来。 宋纾予原本就身量高挑, 骨肉匀停,束发化妆后, 更显得肩颈修长平直,身材凹凸有致, 眉眼浓郁靓丽。 麦笛转圈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有点新娘子的模样了。” 说完又化身猎头,开始暗搓搓给开发部上眼药:“话说,萧拓这周末也没时间出来吗?考虑转岗的话, 我可以给他推荐几个轻松部门。” 宋纾予知道她在开玩笑,却还是帮忙解释:“他们最近又有项目过点, 周六日都要加班,忙得很。” 相比之下,她转入预研部之后,每日朝九晚六,潜心研究软件架构与底层算法,反而显得作息规律不少。 旁边试纱顾问笑容可掬,她参考刚才询问宋纾予的意向,指向人形模特身上一款白纱:“要不要试下这条高定质感婚纱礼服呢?简单大方,很适合您的气质。” 缎面细腻柔软,裙摆自然垂顺,整体干净素雅,看上去十分符合普罗大众眼中的新娘形象。 她征询闺蜜意见,麦笛点点头:“那就先试试。”宋纾予便转身和店员一起去私人更衣区试衣。 当帘子再次拉开,宋纾予拎着裙摆出现,缓缓走向全身镜,转起圈来,左顾右盼。 麦笛敏锐的目光扫视过来,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上去很不错,只是……似乎有些简约?” 宋纾予也这么觉得,于是又选了一套作为对比。 浅色调手作繁花层层叠叠,馥郁茂密,一朵一朵点缀在欧根纱裙面。 还没等麦笛开口,宋纾予自己便不甚满意,试探旁人意见:“好像,过于繁复。” 试纱顾问颇为妥帖,不厌其烦,帮忙又挑选出一套完全不同的款式。 亮面裙身织满水钻,星光点点宛若银河,如梦似幻。 麦笛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夸赞:“这条出片,看上去好像在cosplay女神下凡。” 宋纾予却还有些迟疑:“拍照好看归好看,只是会不会太过隆重,不然……就这条算了?” 如果不是今天亲身经历,谁也不清楚婚纱每次穿脱会如此复杂,她自己都试到筋疲力尽,眼花缭乱。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力求完美的试纱顾问连忙出言制止。 她身经百战,向来尽职尽责。 在一通苦思冥想之后,她又请宋纾予看第四条,立誓今天一定要帮忙挑出最满意的礼服为止,不让顾客留下一点遗憾。 麦笛坐在原地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高跟鞋敲击地面清脆悦耳,两侧布帘被人缓缓拉开,终于看到宋纾予略带羞赧地迈步出现。 面前人唇红齿白,身材凹凸有致,洁白的软纱勾勒出窈窕曲线,如雾中看花,柔情缱绻。 重工蕾丝花朵顺着半透的鱼尾裙摆蜿蜒而上,一路盛开直至抹胸,好似浮雕般立体,连带垂落肩侧的头纱也唯美精致。 麦笛眼前一亮,眸中闪过惊艳,愣了半晌才开口称赞:“这条简直完美,绝对能把他看呆。” 宋纾予抬头与镜中人长久对视,唇边笑意浮现,这件婚纱古典淡雅,与场地也符合。 她轻轻点了点头,称心如意的主纱便这样敲定。 第73章 - 订好的婚期即将到来,两人在那之前挑好日子去了趟民政局。 宋纾予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盖好钢印的证件,翻开便看见两人照片,在红色背景前笑得灿烂。 “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她没想到,身份就这样轻而易举发生转变,一时间还没能接受。 萧拓珍重地将证件装进包里,唇角微微抿起,露出得逞笑容。 他眸光闪烁:“这句话我说才对,几个月来都感觉好像在梦里,至今才有了些实感。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不然回家吃?红烧排骨,清蒸白鱼,油焖大虾……”她肆无忌惮点菜。反正今天周六,家里有某位大厨。 萧拓边听边在脑海中记下食材,准备逐样去买,回家再做。 仪式定在郊野一家城堡庄园举办,景色秀丽,树木葱郁。 不仅在后花园可以举办户外婚礼,同时也包含主教堂和宴会厅。 场地选择最先由萧拓提议,当时宋纾予闻言还有些讶异:“你怎么会想到在城堡举办?” 浪漫城堡,葱郁花园,毕竟与他一贯的钢铁直男形象实在不符。 他轻咳一声,侧过头望其他方向:“好像某人在日记里曾经写过,希望有位骑士能从天而降迎接自己,举办一场城堡婚礼。” 宋纾予眉头皱起,回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气急败坏指他:“你什么时候偷看的我小学日记,还有没有道德?我要在公司论坛发帖投诉你侵犯下属隐私!” 萧拓捉住她质问的手指,温热唇瓣贴紧指节,又抬起头来一板一眼更正:“第一,鉴于你现在已经不在开发部,要么去掉‘下属’两个字控诉此事,要么去掉‘隐私’两个字,那便是歪曲我们恋情事实。” 她听完便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飘红。 不急不缓说出大胆发言,他恢复往日正经:“第二,不是偷看,是去你家那次,在书架上无意翻到。” 而后似乎想到什么,眼神微眯,发出危险讯号:“第三,别误会,知道是日记之后我就没再翻了,即便你在那页下面,夸赞隔壁班体育委员很帅。他的名字好像是……” 宋纾予不由心虚,尴尬到简直想要戳聋自己耳朵:“好好好可以了,你别再说了,那些都是小时候什么也不懂,胡乱写的。” 萧拓颔首,深表同意:“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如果你当时和我一个学校,审美就不会产生这种偏差。” 她差点被这句话呛住,拿起水杯顺气,最后决定不回答对方。 - 庄园绿草如茵,古木藤蔓缠绕,缀满浅色系鲜花的巨大拱门立于入口,宾客们已经陆续到来。 这次婚礼,宋纾予两位好友麦笛和沈琛作为伴娘出席,萧拓邀请朱燃杰和一位堂弟前来担任伴郎。 原本计划也加入伴郎队伍的大学室友陈凯,因为还在出差途中,只好让朱燃杰现场替他奉上红包。 清早接亲之后,大家又乘车赶到婚礼现场。 麦笛正在帮忙迎宾,抬头却看到沈琛旁边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浅咖色衬衣,戴着无框眼镜,眉眼温和清隽。 沈琛眨眨眼睛,替麦笛介绍:“我表弟沈烨,前段时间博士毕业回国,今天他负责接送我,上周刚入职科大计算机学院的副教授。” 沈烨伸出右手,音色清冽如沐春风:“你好,沈烨。” 看两人打过招呼,沈琛又悄悄凑到她耳边,掩住口形小声嘀咕:“今年二十八岁,和你刚好匹配,考虑考虑?” 这话说得简直不能更明显,麦笛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轻咳一声:“这个话题,待会儿再说。” 最近这段时间,某人小号不时发来的好友申请已经让她不胜其烦,导致她现在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正这么想着,转身便看到齐晟迎面朝自己走来。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人还在—— 一定是自己起太早导致的晕眩,麦笛想去旁边倒杯香槟冷静冷静。 “齐总,新人在里面,可以去合影。” 沈琛不尴不尬看了看两人,冲对面打了个招呼,将她幻想泡沫瞬间戳破。 齐晟走近同他们攀谈,麦笛只假装自己没看到,一心低头玩手机。 他低头望着她,语气无奈:“不欢迎我?” 麦笛维持礼貌,朝对方干笑:“呵呵,怎么会呢?” 随后趁别人不注意,将齐晟拽到一旁角落,直截了当问他:“你怎么会来?” 他整整衣袖,一脸无辜:“当然是收到邀请咯。” 他才不会傻到告诉麦笛,昨夜再次视奸对方微博小号,得知她要参加婚礼之后,福至心灵串联起朋友圈那封请柬,连夜打电话告诉新郎他想次日出席,萧拓当时那抹错愕,隔着听筒都能想象。 不过好在对方到底还是答应了,萧拓既不清楚两人关系,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定要来,按照齐晟惯常的忙碌程度,发个红包便是。 麦笛半信半疑,压低语气冲他说:“今天大喜的日子,我劝你不要搞事,别逼我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打你。” “不会。”齐晟神色平静:“我只是来参加婚礼。” 你最好是。麦笛保持怀疑态度,但是也别无他法,只能暂时放过对方。 待到宾客落座,两位花童歪歪扭扭,撒着鲜花进入众人视野。 孩童憨态引来一阵轻笑,那笑声倏尔消失,因为紧接着新娘便袅娜出现。 宋纾予没打算由父亲将自己亲手交给爱人。于她而言,小家庭的出现,并不会将她从原生家庭割裂出去。 她选择独自走过这段花路,萧拓也赞同。 那天他听完宋纾予想法,一本正经同对方父母说:“没错,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老宋,我怎么听着这话有些耳熟呢?” 等他离开后,郝文馨终于没忍住问自己丈夫。 宋纾予此刻略带忐忑,只身一人,袅袅娜娜出现在舞台末端。 萧拓远远看见她一袭鱼尾轻纱,精致动人,如初露晨花,含苞待放,整个人都几乎怔愣住。 而后便下意识一步一步朝对方走去,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心跳急剧加速。 直至终于来到对方身边,牢牢牵住她纤长手掌,一颗心才放下来,确定一切不是幻觉。 “一切比我想象中更美好。”他忍不住凑近对方耳畔低语。 主持人是市场部段明轩,他先字正腔圆为两人致辞,又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成为对方的妻子或丈夫。 宋纾予答应时还算冷静,萧拓却没等他讲完,便快速抢答:“我愿意。” 若不是在台上,段明轩真想提醒他收收笑容。 台下开发部众人,以贺方晴和小谢为首,无所畏惧地疯狂起哄。 接下来主持人又请他们交换戒指,彼此致辞。 宋纾予拿出信封。她认认真真写了很长一篇,读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多希望能够更早遇见你,我的挚友,我的爱人。” 萧拓也为之动容,却没忘记拿出手帕,帮她擦掉眼泪,轻声说:“秋季开学升旗仪式,难道不是早就见过?” 她惊愕万分,以至于没维持住表情管理,直直望向对方眼睛:“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她以为他从不记得那些尘封往事,毕竟那些情感太过琐碎,太过幼稚,也太过渺远。 萧拓只是笑笑:“从一开始。” 他无意隐瞒,也跟她说过好多次自己过目不忘,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他的宠溺,她的错愕,就这样永远记录在摄影师那台富士相机胶卷之中。 后来还有许多过于美好的记忆,但是宋纾予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零星几个难忘片段。 比如说,段明轩喝多了,当众将沈琛错认成自己的初恋表白,是否喝醉真假难辨,可以确定的是招来对方一脸嫌弃。 再比如,她最近的投篮练习没有白费,将捧花精准地抛给了麦笛。然而掌声最热烈的,却是齐晟沈烨两位男士。 整场婚礼下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有许许多多回忆碎片。 而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他和她的眼中唯有彼此,深情炽烈,足以跨越山海万里,抵挡漫漫时光长河。 第65章 番外2:驻德 创未顶层, 董事长办公室。空间偌大,宽阔透亮,窗明几净。 办公桌后高大书架直通天花板, 密密麻麻放着各类藏书, 从学科前沿到人物传记, 数不胜数。 厉华强正坐在黑色皮质转椅上, 面色冷肃。 他一本正经地翻看桌上打印好的纸质财务报表,勾画圈点, 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清脆敲门声,便抬起头应了声:“进——” 第74章 秘书将门推开窄窄一条缝隙,亮面高跟鞋踏上编织地毯,鞋跟敲击无声隐匿,她只是负责进来通传:“厉董, 开发部的萧拓部长已经到了。” 厉华强听完就觉得头痛,他揉揉太阳穴, 轻声叹息, 对秘书说:“那就让他进来吧。” 萧拓进门之后, 驾轻就熟坐到直面对方的座椅上,露出歉意微笑:“厉董, 我已经考虑好了。非常感谢创未这些年来的栽培。” 厉华强看他刚刚进来时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他最后决定, 眉头微微皱起:“还是打算走?即便有两年的竞业协议?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家公司,创未完全可以开出更高的价格。” 萧拓只是摇摇头:“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只是,未来我还有些自己想要实现的事情。” 他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脑海中想起故人身影。 厉华强看向窗外蔚蓝天空,半晌落下一句:“你像你父亲, 有野心,但是更缜密。不过,你要知道,想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没有那么容易。” “这点我明白。”萧拓颔首,前路必定艰难险阻,但风险与机遇并存,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砥砺前行。 对方也不再多问他个人打算,只是又关心一句:“那么,你爱人呢?” 他之前听说,这两年宋纾予在预研部的项目做得风生水起,如果两人双双都选择辞职,对于公司来说,损失实在惨重。 想起爱人,萧拓眉眼柔和下来,唇边浮现笑意:“她仍然留在创未,只是计划转去德研所。” 厉华强松一口气:“好吧,既然你都已经考虑清楚,我也不再留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祝你前途似锦,一切顺利!” 他内心还是觉得惋惜,但仍维持格局,站起身来走向对方,伸出右手,替对方送上祝福。 萧拓早已站定,握紧他的手掌,语气真诚感激:“谢谢厉董。” - 时值腊月,寒风呼啸,唯有正午稍微回温。 慕尼黑国际机场,清冷日光透过玻璃窗,好似碎金洒落在地。飞机跨越碧空万里,几番周折,国际航班终于落地。 萧拓和宋纾予并排推着行李车走出机场,挥手打到车后,将物什一件件放入后备箱。 路上德国司机沉默寡言,沿途两侧黑色树木飞快掠过视野,赶在天色暗沉之前,顺利到达住处。 他们提前联系居住在临近的房东,取了钥匙,两人把行李逐一放置到房间里,这次跨国迁徙总算尘埃落定。 租住的公寓坐落在市中心,外立面油漆成淡雅清新的米色,一共两层,是四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构造,后院附带几十平的小花园,配有露天烧烤设施,绿植有人定期打理。 室内总共一百五十多平米,只他们两人居住,纵使宴请好友,也是绰绰有余。 难得的是家电家具齐全,两人得以拎包入住,减去异国搬迁不少麻烦。 萧拓提前联系了慕工大一家校企联合研究中心,其中不少技术专家都是他后续计划长期合作的人选。 这两年竞业期内,除去创业准备,其他时间他便打算以闲人身份,在中心参与课题。 宋纾予转岗到德研所,虽然工作base地在波恩,考虑她所进行的算法研究项目,其中仿真和编码基本都可以通过计算机完成,经过部门特殊批准,她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慕尼黑远程办公。 两人很快融入当地生活。如果不介意双方家长不时传递的生育焦虑,一切温馨而平静。 这天研究中心下班时间颇早,萧拓独自留在办公室,他处理完几项国内筹备事务,顺道去隔壁甜品店铺打包了蓝莓冰激凌蛋糕。 回家进到客厅,却没发现宋纾予的身影,他顺手将蛋糕放进冰箱冷藏,轻手轻脚走上二楼,果然听见书房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 悄无声息推开房门,看到对方穿着一件修身浅灰色薄线衫,正背对自己,长发披肩,带着耳机。 谨慎起见,萧拓远远瞥了一眼屏幕,确定她没开摄像头,这边是语音接入。 宋纾予正坐在桌旁目光炯炯,聚精会神分析同事投屏的数据,忽然肩侧伸出一双大手,将她拥入怀中,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不过看见对方颀长而骨节清晰的手指,她便认出身后是谁,连忙转过头去,做出噤声手势,又一手掩面,用气音提醒萧拓:“我还在开会诶。” 萧拓眼角低垂,似乎有些失落,坐在旁边长腿翘起,耐心等待。 十分钟后,会议总算结束,宋纾予长舒一口气,摘下耳机看向对方。 萧拓等得快要有些不耐烦,轻声质问她:“怎么又在加班。那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面临对方死亡提问,宋纾予大脑顿时进入高速运转状态,开始暗自盘点这个月所有的节日。 首先,不是双方生日,排除;结婚纪念日,刚刚过去,肯定不是,排除;教师节还没到,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容光焕发自信满满:“我知道了,今天是——白露!” 话音落地,却被对方直接拽到怀里,热气腾然从头冒到脚。她看着对方,磕磕绊绊发问:“难道今天不是白露?” 她昨晚还在日历表上看了农历节气,明明应该不会有错的。 白什么露,萧拓几乎被她气笑了,过了半天见她仍反应不出,这才慢条斯理说出正确答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 宋纾予听到之后头都大了,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这算什么日子? 而且,十几岁的事情,怎么可能记那么清楚。 但是显而易见,此刻她大可不必不顾时机地责备对方问题苛刻,于是熟练转移话题:“原来是这样,那要不要庆祝一下?对了,我上午去买了牛排,要不要去厨房做饭?” “做饭?”萧拓将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回味什么,紧接着臂弯勾紧对方腰肢,将她横抱起来,露出略有深意地笑容:“好啊,去厨房吗?” 什么?她说的才不是那个做饭! 宋纾予内心吐槽,又怕摔落在地,赶快搂紧他的脖子,同时慌忙自救:“去什么厨房……对了,今天我妈和你妈都打电话来了。” “说什么?”萧拓明知故问,动作自然无比,像抱着一只轻飘飘的毛绒玩具,不紧不慢走出门去。 宋纾予略显尴尬地回答:“还能是什么,暗示我们该准备另一件人生大事。”而且她都没好意思说,最近这段时间,两面家长同时夹击,说出的话何止是暗示,简直就是明示。 他将她放到隔壁主卧床铺,仿佛早就想好答案:“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是很乐意。” “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有好多东西都要准备的好吗。”宋纾予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心里有些不悦。 对方却信手拈来:“市里几家医院和产护中心的优劣,已经整理在一个文档里。之前有询问过同事当地评价比较高的育儿嫂的联系方式,都在我手机,有几位也会讲华语。” “不久之前我也看过相关书籍,了解到一些后期康复训练和前期饮食禁忌,好在最近我们俩作息饮食都很健康,应当没有问题。如果还有什么没涉猎到,你可以告诉我。” “至于姓氏,是选择父亲还是母亲,女孩取什么名字,谁来照看谁不来照看,以上这些,都听你的。” 宋纾予听完目瞪口呆,相对自己纸上谈兵,对方好像真的有提前认真做过准备。 然而,她讲出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话说,为什么是给女孩取名字?” “个人观点。我希望是女孩子,最好像你。”他说这话时,眉宇间带一点笑意,继而想到一种可能性,补充上一句:“当然,如果你喜欢小男孩的话,那也可以。” “那,万一我还没准备好呢?” 宋纾予原本没感到什么,这会儿忽然觉得负担,慢慢低下头去。 他一眼便看破真正对方担心,抓紧她的手腕,柔声安抚对方:“那就等你准备好,即使不想,也没关系。” “但是你要知道,我对她的关心关爱,只是因为你。” “所以,你务必不要有任何负担。” 萧拓话音刚一落地,整个人便被拉近过去。 当身下床单被十指抓成一团,耳畔传来破碎喘息,他终于忍不住,压抑自己,低头问对方:“那我,还要不要拿道具?” 宋纾予一脸茫然:“什么道具?” 他神色淡淡,眸光瞥向卧室抽屉。 第75章 对方耳根绯红,齿缝溢出两个字:“……随你。” - 三年后。 深城召开一年一度的创未技术有限公司年会,厉华强再次上台颁奖。 他面上的皱纹逐渐变多,精神却依旧矍铄,昂首阔步走上舞台,将荣誉个人的奖杯和鲜花一并递给面前那人。 到底忍不住向对方发出感叹:“巾帼不让须眉,女性想做出成绩,更不容易。” 宋纾予只是含蓄笑笑:“谢谢厉董,这些都离不开公司平台。” 自从离开总部,身处德研所三年多,并未将她的项目研究边缘化,反而因为和团队一起潜心钻研 ,终于首次将神经网络算法应用于能源产品实际研发,回国前做出不菲成绩。 这次萧拓也来到现场,只不过与之前不同,是以荣誉个人家属的身份出席。 等到休息时间,厉华强拿着酒杯走到他身边。 萧拓远远便望见对方,他率先朝厉华强打招呼:“厉董,好久不见。” 厉华强拍拍他肩膀,“确实好久不见,一转眼,你们潇颂能源已经进入二轮融资。这几年,创未是做不到像你们那样,鼎力投入新产品中了。” 萧拓抿唇微笑,并未露出得意神情:“随着公司规模发展,考虑得也会越来越多,难免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而潇颂还远远达不到创未如今的体量,所以能够无所顾忌,做出破旧立新的举动。” “你这是谦虚了,未来,是你们的。” 厉华强自诩眼光锐利,却难免有感叹岁月催人老的时候,他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 时间已经不早,萧拓放下盛了白水的酒杯,看了一眼腕表,准备先到停车场取车,然后接宋纾予回去。 - 月色如绸,冷白清寂。 宋纾予擦干头发,从浴室走出,萧拓将电脑放下,拿起风筒帮她吹干头发。 乌黑发丝逐渐干爽,如海藻散落至肩侧,她回眸小声问对方:“瑾舟睡下了?” “阿姨已经哄睡了。”萧拓答她,女儿宋瑾舟今年两岁,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天使宝宝,又雇佣专业人士照顾,不算费力。 而后朝她开着玩笑:“今天年会荣誉加身,以后前途坦荡,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糟糠之夫?” 宋纾予趁机拿乔:“这个嘛,得看你表现。”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卖力?那你可要承诺,不许离开我,不然我去创未论坛投诉你。”萧拓佯装收到恐吓,难得眉心微蹙,露出担忧表情。 她故意逗他,抬腿踩住对方膝盖:“你求我,我便答应你。” 脚踝倏然却被人捉住,细碎的轻吻沿着纤长小腿自下而上,他嗓音低沉带着沙哑:“求你。” 第66章 番外if:家教 深城六月流火, 盛夏炎炎。 漆黑柏油马路好似被烤焦一般,散发出刺鼻气息,空气中热浪涌动, 路上行人的汗水模糊了视线。 安居嘉苑六单元502室, 萧拓站在楼道口,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地址。 确认没错之后, 指节穿过金属护栏,在红棕色防盗门上轻轻敲击两下。 “谁呀?”房间内传来略微尖锐的女性声音。 随即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伴随着开锁动静,门把手转动,房门从内打开,一位半长卷发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对方看到他的一瞬间,和蔼可掬的笑容便挂上面庞, 连忙将外面的金属门也一并推开:“你好,你就是在科大读书的朱老师吧?” “不是, 我是朱燃杰的室友。抱歉阿姨, 他今天有点急事来不了, 我来替他。之前他给您发了解释说明,您可能没看到。” 萧拓好脾气地笑笑, 低下头,将自己的学生证和成绩单一并递给对方。 郝文馨闻言一瞬间面色有些犹疑, 却在看到对方的高考成绩单之后,顿时两眼放光:“原来是萧老师,快请进快请进!” 说完将他拉进门内,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事情的起因, 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前。 “你让我替你去陪江存夏打网球?” 男生宿舍里,朱燃杰连游戏都没来得及退, 便撂下手机转头问萧拓:“可是这样,不合适吧?” 如果不是他唇角的一丝窃喜,萧拓还真以为自己向对方提出了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 他靠在桌前,目光平静看向对方,语气理所当然:“她想提高网球技术,我没选修网球课,你上学期刚拿了a,没什么不合适的。” “可是,明天周六,我还和家长约好,下午去做家教,两小时高中数学物理。”朱燃杰刚想答应,想起自己的行程安排,又愁眉苦脸下来。 萧拓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我替你去,课时费还是归你。” 两小时网球换两小时补课,这很合理。 进门之后,郝文馨递给他一双家居鞋:“叫我郝阿姨就行。” 又朝卧室方向抬高音量:“纾予,家教老师来了!” 萧拓换好鞋子,简单环顾四周,家居装修温馨大方,忽然耳畔传来女孩子恹恹的一声:“知道了。” 他看向声音来源,女孩穿着宽松的浅蓝色连衣裙,斜斜倚靠门框,面容俏丽眼神无辜,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似乎,有些眼熟? 很快他便从记忆库中调取出影像——这不就是高中时差点撞到自己的学妹么? 一切好像变得有趣起来。 宋纾予也在逆光打量着他,这位家教老师身高腿长,套了件简单黑色t恤,目光继续上移至对方面庞,她的瞳孔却微微放大。 揉了揉眼睛,意识到不是幻觉,她立刻站直了身体——这人不是萧拓又是谁? “这位就是萧老师,人家可是科大的高材生,数学和理综接近满分。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多请教下他。” 郝文馨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还在滔滔不绝替他们互相介绍。 直至母亲话音落地,宋纾予才愣愣应了一声:“哦。” - 郝文馨端来切好的水果和茶水,放在桌边,又悄悄走出房间,将门掩上。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萧拓看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摞高中总复习资料。 “还有两周准高三。”想起马上到来的书山题海,宋纾予有些郁郁寡欢。 他伸手拿过她做完数学和理综试卷翻看,眉毛微挑:“数学除了最后两题后两问,两个物理选择题和两个化学填空题,前面全做对了。” 比他刻板印象料想的要好些:“这还要请家教?” “就是想着,查漏补缺一下。”宋纾予点点头,努力维持面部的平静,忽视对方开阖的薄薄双唇与深邃的五官轮廓,认真听对方讲话内容。 萧拓笑了笑:“那我先给你讲下数学这道题的思路,下次遇到就不会犯难。” 说完他将凳子向对方靠近了一些,拿出一支笔,有条不紊地开口讲解:“遇到这种形式的题目,先将数列拆分为两组……” 男生眼神低敛,有着明显锻炼痕迹的手臂顺势架在桌沿,随着动作变化,隐隐传来清新好闻的洗涤剂香气。 宋纾予以为自己会走神,却在听见他娓娓道来的低沉嗓音后,不自主进入了学习状态。 听完讲解确实明悟不少,趁她整理笔记时,萧拓已经重新找了一道相似题目给她做。 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专心致志书写,萧拓坐在旁边瞥她一眼,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和修长白皙的脖颈。 很像一只小狗,他想。 等对方陆续讲完数学和物理错题的思路,宋纾予才发现他的鼻尖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珠。 她拿起空调遥控器,抱歉地说:“是不是太热了?我把温度调低一些。” “还好,不然中场休息一会儿吧。”萧拓觉得她可以消化下刚刚听到的内容。 然而在休息间隙,短暂的沉默却令氛围显得更加尴尬。 宋纾予左手揪着裙子布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以后还会来吗?每周日下午学校会放假。” 说完又慌忙补充一句:“你今天……讲的挺好的。” 萧拓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唇角不动声色翘起:“好啊。” 顺手在微信上给朱燃杰发去一条消息:“以后的家教,我都可以替你来。” 刚陪漂亮女生打完网球,惨遭爆杀的某人浑身快要散架,内心痛并快乐着—— 萧拓怎么从来没告诉过他,江存夏的网球打得比自己好多了! 然而这丁点儿愤懑,在他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这份天降鸿福,朱燃杰既欣喜又惶恐,他犹豫了半天,最终小心翼翼给对方发过去一句“你没事儿吧?” 第76章 - 每周一次的补习安排就这样约定,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宋纾予耳濡目染掌握了不少解题思路,成绩排名也一点点攀升。 两人也从开始的寡言少语,逐渐变得熟络起来。 趁着补课期间的中场休息,时常会聊些兴趣爱好和文学电影。 宋纾予发现,原来萧拓最喜欢的科幻小说也是《球状闪电》,原来他最喜欢的动漫作品是《海贼王》。 她表面语气平静,暗自将这些点点滴滴记在心里。 只是,她从来不敢直截了当问对方:“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如果对方说不记得,反倒显得自己过于好笑。 而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自以为缜密谨慎地完成窥视之后,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 萧拓每每都会惊讶于她的领悟能力,听完他的思路,宋纾予甚至能够举一反三地写出新的解题方式。 女生得出答案后的眼神晶亮明澈,灿若星辰。 只不过,他选择木讷地将自己当时内心的波涛汹涌,归结为“又为母校外国语培养了一个好苗子”。 似乎这样想,便能骗过自己。 补习一直持续到高考前一个月,萧拓完成最后一次补习,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想到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的动作便不由得放慢了些。 站起身来,宋纾予却忽然抓住他衣角:“那个……学长,你能跟我说一句高考祝福吗?” 萧拓愣了愣,眼底泛起笑意:“好啊,你有什么目标院校吗?” 对方目光笃诚,毫不犹豫:“有啊,科大。” 突如其来的喜悦瞬间冲击了他的大脑,萧拓怔愣地望着对方,过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 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同宋纾予说: “那么,我在科大等你。” -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宋纾予整个人兴奋到在床上翻来覆去。 原因无他,因为她的排名已经超过了科大历年录取位次,进入这所学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郝文馨也替她开心,但是两天下来,早已经过了当时的兴奋劲儿,此刻看着女儿整日宅家,母女之情即将消耗殆尽。 她站在房间门口,双手抱胸看向床上那团扭动的不明物体,忍不住劝宋纾予:“高考成绩都出来了,你就别整天待在家里,找时间多和同学朋友出去交流交流。” 其实她的本意是让女儿约见下麦笛之类的闺蜜,没想到宋纾予触类旁通,福至心灵。 她点点头,决定谨遵母上旨意:“妈,你说的对,我现在就约。” 说完她翻出萧拓的微信,对话框的文字删了又打,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向对方报喜。 「学长,请问你最近有时间吗?今年我的分数上科大应该没问题,想找你咨询下学校的事情。」 没想到对方很快便发来回复。 「可以。刚好朋友给我两张电影票,科幻类的,明天要不要去?」 宋纾予看到之后瞪大眼睛,丢下手机,将自己埋到空调被里,像一只无声尖叫的土拨鼠。 郝文馨习以为常,懒得管她发什么疯。 - 电影院里,荧幕上一艘飞船缓慢行驶在太空,主创名字依次浮现,影片即将开始。 宋纾予坐在座位上,手心因为紧张被汗水沁湿,她悄悄看向旁边的萧拓,几乎压抑不住唇角的笑意。 好像在做梦啊,她想,可是梦境没有这么真实。 导演姓名出现在大屏幕,恢宏的背景音乐响起,耳边却传来微微震动声音。 萧拓从口袋拿出手机,调至静音模式,顺便不甚在意地回复那条消息。 旁边光线亮起,宋纾予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然而,只是这一眼,便令她一瞬间陷入僵硬。 那明显是位漂亮女生的头像,向他发来一条消息:「明天几点来?」 明天,几点来。 要来哪里? 然而无论是哪里,好像都不需要更多说明。 也无需对她说明。 对哦,在这为期一年的师生关系里,她居然从来没想过问对方,有没有女朋友。 那么此刻,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难过如同潮水一般无声蔓延,几乎将她淹没,继而一点点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了整场电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那些影像声音,好似走马灯在脑海中快速掠过,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人潮走出电影院,萧拓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异常,神色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低着头,没说话。 是不舒服,特别不舒服,只不过,纯粹是心理不舒服罢了。 宋纾予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干脆一鼓作气问了出来:“萧学长,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什么?”萧拓一脸茫然,不知道对方从何而来这种错觉。 宋纾予趁着方才的勇气,继续质问对方:“给你发消息的是不是你女朋友,我都看见了。” 萧拓这才意识到,她的异常表现从何而来。 他眸中闪过无奈神色,将她拉到一边,忍不住揉揉对方脑袋。 换来对方捂住头发的愤懑眼神,他轻轻叹一口气。 “我发现,你有时很聪明,有时又会有点傻。” “我当然没有女朋友,那是一位朋友,明天几家人聚餐而已。” “而且你以为,这么长时间,我为什么给你补习?又为什么要和你看电影?” “如果还是想不明白,那我来告诉你。” 宋纾予消化完对方的言语,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深意,绯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耳边。 方才还萧条寂寥的内心,充盈着盎然春意。 萧拓继续不紧不慢说着:“有些话,本来不想今天说,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不如找个更加合适的场合,我记得楼上有家西餐厅不错。” 见对方还在原地呆呆站着,他轻笑着抓住她的手掌,将其包裹在手心,大步向前走去。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那将是另一个开始。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