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节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作者: 澄礼 简介: 二十五岁那年,徐念溪回到老家西津。 存款岌岌可危、找不到工作、人生看不见半点希望。 她以为生活已经很糟了,却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迫于家人压力,她和高中同学程洵也结了婚。 结婚从来不在徐念溪的人生计划里。 更别说,程洵也还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婚后第一晚,他们俩默契分房。 一夜未眠,凌晨五点半。徐念溪出卧室,正好撞见要进门的程洵也。 程洵也盯她两秒,慢条斯理吐出句:“鸡都要打鸣了,你还没睡。怎么,你要帮它去打鸣啊。” 徐念溪:“……” 徐念溪不祈求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只求能表面安宁。 可她被催生,程洵也说:“我社恐,生个陌生人出来,我不行。” 她难受那天,程洵也说:“想哭就哭,谁没哭过啊,大不了我装没看到。” 她生病,想吃糖葫芦,程洵也起身,边往外走边吐槽:“糖葫芦而已,声音这么小,我还以为你想吃人参果不好意思说。” …… 徐念溪不知道程洵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直到整理旧物时,在高中英语比赛的合照里,看到程洵也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在看自己。 [温馨治愈|都市童话|慢热]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 暗恋 先婚后爱 主角:徐念溪 程洵也 一句话简介:温柔丧系女x臭屁傲娇男 立意:世界上总有人爱你。 第1章 001 二十五岁生日前夜,晚十点。 即将一场倾盆大雨。 半空中。闷热的风刮得树叶呜呜作响,恨不得连根拔走一样。地面上飞沙走石,碎石和不知道谁家戳出来的晾衣架,一起敲击玻璃。时不时还混杂着电动车的刺耳警报。 风声鹤唳的场景。 又是几声轰隆隆的闷雷。 与此同时,房东给徐念溪发了消息,原本一个月2500的房租,要涨到3000。 徐念溪盯着这个数字良久,终于咬了咬牙,打字想和房东商量一下价格。 房东很晚才回,那会儿徐念溪难得有些睡意,手机也没开提示音,但那个瞬间,就是被窗外猛地砸下来的骤雨惊醒。 然后看到,房东回的消息。 房东:爱租不租。你觉得贵,一些人还抢着要。 睡意一下子像被真空机抽走,徐念溪看着这行字,心情压抑。 房东翻备忘录:你今年三月给的租金,还有几天就到半年了。你不租,就赶紧搬出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念溪良久才回复句:知道了。 那会儿已是晚上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到她二十五岁生日。 小时候总感觉,生日是个神圣的日子。那一天得开心得快乐,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得为它让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没有这个想法。 一天一天逼近的生日,好像在倒数着什么的流逝。 可能性? 必要性? 不论是什么,她没有看见光亮。 徐念溪没有睡意,却也不知道干什么,听着络绎不绝的雨声,在床上翻来覆去。 期间,多次看了支付宝的余额。 五万零七百三十五块四毛。 一个再用七百多一点就会跌到五万以下的数字。 她有很严重的焦虑情绪。 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存款大于五万。 一旦低于这个数字,她就会很焦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很显然,交完房租以后,她的存款一定会比五万少。 更可悲的是,她也不能像之前一样安慰自己,很快能再次存够五万。 毕竟,她离职快三个月了。 没有工作,谈何有收入。 - 那晚,徐念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梦见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不记得有什么,却很久才缓过来。 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手机屏幕是出租屋里唯一的光亮。 鲁惟与早上九点发了消息,语气激动:宝贝!生日快乐!!!又大了一岁!想要什么和你爹说,虽然你爹也没钱,但是给你买礼物的钱还是有的。 徐念溪勾下唇角,许久没做这个动作,有一点僵硬:不用买了,没什么想要的。 鲁惟与在看手机,一通电话直接打过来。 “真没什么想要的?” “嗯。”徐念溪,“等你明年考上编制,再给我买吧。” 鲁惟与听她这么说,又开始大放厥词,“那肯定的。明年我必上岸。” 徐念溪听她说完,鼓励几句,才慢慢道,“小鱼……” “怎么了?” 徐念溪情绪低,声音也有些堵,轻咳一声,话才出口,“我可能要回西津一段时间了。” 闻言,鲁惟与沉默下来,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好一会儿才说话,“溪溪,你认真的吗?” 徐念溪起身,拉开窗帘。雨后的天色大亮,崭新得像嵌了张透卡。 正下午三四点,轻轻柔柔的阳光洒下来,街道上零零碎碎几个人。 她看不清他们长相,只觉得阳光刺眼,让她鼻尖发软。 徐念溪重新拉上窗帘:“认真的。” 鲁惟与嘴巴动了动,想说要不我们再试试吧,肯定能在南城找到工作的。但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徐念溪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笑了下,把话题带过:“小鱼,别多想。我好多年没回过西津,是该回去看看了。” 谁都听得出这是安慰,但谁也不能戳破,鲁惟与把郁气压下去,强撑出几分笑意:“好。那等你到了西津,我去接你。” - 退租前,徐念溪把卧室恢复成刚开始的模样。 她动作很慢,东西又不少,整理一会儿就停下,无意识发着呆。 晚上七八点,夕阳西垂,合租舍友回来了。 明明多了一个人,但房子里就是极度安静,安静得世界好像只剩下徐念溪一个人。 她动了动因长久蹲着而麻木的腿,才想起来,今天一天什么都没吃。 但她没有胃口。 回西津不是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可除了西津,她又无处可去。 每当这个时候,徐念溪就很迫切地想要有自己的房子。 迫切到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有一套能够容纳她的房子。 在哪里都好,有就行。 可是有的时候,越匮乏越没有。 如同一个死循环。 那晚徐念溪还是没有睡着,凌晨五点起来赶车。轻手轻脚把行李搬到楼下,又把钥匙留在卧室里。 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遍卧室,阖上房门,总觉得什么东西被永远留在南城。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节 出租车司机打了个哈欠,看她大包小包,目的地还是南城火车站,了然地问:“丫头,你不准备留南城了?” “嗯。” 司机启动车辆,感叹一句:“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南城不是那么好留的。趁早回去也好,免得拼搏半辈子连个厕所都买不到。” 徐念溪没应声,看着窗外。 太早了,南城街道灰蒙蒙的,梧桐树发黄,树下落满张牙舞爪的枯败叶片。 从她揣着满腔热血,带着理想来到南城,妄想在这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已经三年了。 她热爱已凉,房子也不见人影。 有时候。真正的失望,是自己对自己都失望。 - 下车已是下午三点,徐念溪在火车站出站口看到鲁惟与。 她们久别重逢,却没有任何生疏,打车去了附中旁边一家火锅店。 到了火锅店。鲁惟与炫耀完她有团购价,很便宜,又指对面楼房,转移徐念溪注意力:“你还记得这里之前是一排危房吗?” “记得。” 高中时,徐念溪每次都会避开经过那里,因为上面贴了危房请勿靠近。 徐念溪抬眼往上望,疑惑地说:“现在怎么是楼盘了?” 楼盘还没建好,绿色幕布包裹着水泥墙体,铁架上带着明橙色安全帽的工人打远看像一个又一个亮眼小点。 时不时还有搅拌机的轰隆作响声。 一派欣欣向荣。 鲁惟与神秘地笑了笑:“你太久没回来,这几年西津发展得很好,到处都是高楼林立。” “别的不说,就你眼前这个楼盘,都还没开盘,就炒得大几万一平,还供不应求。你知道这楼盘谁家的吗?” 见徐念溪摇头,鲁惟与给出提示:“高中班里最有钱那个。” 徐念溪沉思一会儿,在鲁惟与期待的眼神里,从记忆里拖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眼眸瞬间睁大,徐念溪不可思议地说:“程洵也?” 见她反应这样大,鲁惟与顿时心满意足:“想象不出来吧?” “嗯。”徐念溪诚实点头,不仅想象不出来,更觉得震撼,“当时只知道他应该挺有钱的。晚自习经常请全班吃零食。可没想到他家会这么有钱。”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都大,”鲁惟与感叹,“我们这种,努力大半辈子,只想要套房。他这种啊,明明和我们同龄,连楼都有了。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念溪收回视线,笑了下,深以为然:“确实。” - 点好菜,鲁惟与先去打酱料。 她去了没半分钟,就回来了。急急忙忙放下料碟,露出张震惊脸:“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 “程洵也!”鲁惟与往斜对面几桌,指了指,声音不自觉压低:“高中同学,还是那么有钱的高中同学,你说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吗?” 徐念溪跟着看过去,能看到那桌人的一点衣角。犹豫几秒,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摇头:“要不,还是别了吧。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也不熟。” 而且,她满身落魄。 遇到老同学会有的寒暄,“你在哪里高就啊”、“怎么回西津了”等等,她都难宣于口。 “也是。他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我们巴巴凑上去,人家都不一定记得我们呢。”鲁惟与打消念头,重新起了身。 等鲁惟与打完酱料,徐念溪也站起来,往料碟里,加了不少麻酱和香菜。 突然间,她感觉到有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放在她身上。 徐念溪下意识抬头,望了周围一圈。 只是,酱料台除了她以外,也没有别人。 估计是错觉吧…… 徐念溪疑心了一瞬,没太深究。装满麻酱转身时,她没注意身后有人,脑袋直直撞到对方胸膛,“砰”一声闷响。 “嘶……” 徐念溪捂着鼻子,顾不上涌上来的酸劲儿,连忙抬眼,就发现,她手里的料碟,竟分毫不错地扣在对方胸口。 因为麻酱太多,还混了点香菜。 倒在衣服上,特别像沾染了某种不明物体。 徐念溪呼吸一止,直觉自己闯了大祸。梗着脖子,视线缓缓往上,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男人。 还是刚刚谈到的男人。 和高中相比,五官更显立体。 眉弓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分明。又因为微微下至的眼睑,整个人桀骜中透着点张扬少年气。 模样好看到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正低头,盯着胸口那一滩不明物体。 ——是程洵也。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程洵也慢吞吞地抬起头,视线定在她脸上。 表情说不好,也说不上差。像是被这场变故弄得没太反应过来似的。 鲁惟与说过,对面那栋楼是他家的。 也就是有钱人。 比起见到不熟悉的老同学的紧张或者兴奋,徐念溪的第一想法是,他的衣服一定很贵。 哪怕那衣服肉眼看着,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卫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念溪拿出纸巾,上前一步,试图给他擦掉。 只是卫衣是棉质的,麻酱很快被吸收,还往外扩展,晕成一大滩。 再这么下去,他这衣服就毁了。 徐念溪不死心,又摁着他的胸口,使劲擦了几下。 也就是这时候,程洵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护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她的目光很警惕:“你干嘛?” 他姿态防备,徐念溪愣了,以为他不满意这种处理方式。 想了想,和他打商量:“要不你脱下来,我带回去……” 洗洗? 她话还没说完,被程洵也打断,他看着她,神情微妙,像是看到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嗓音跟着扬起来点,捎着几分难以置信。 “怎么?你光摸不够,还想连吃带拿啊。” 第2章 002 徐念溪看着男人居高临下的脸,大脑有些短路。 可能是被他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到,徐念溪终于从弄脏他衣服的惶然中找回理智。 她刚刚的做法虽然是基于,尽力想把他衣服擦干净,但她确实隔着衣服,摸了他的胸,符合他说的“吃”。 然后她还要求对方把衣服脱给她…… 这么一套连环招下来,确实有点“连吃带拿”的意思。 尴尬占满大脑,徐念溪指尖蜷了蜷。想把这一切带过,强装镇定地说:“我没这个想法。我只是想擦干净你的衣服。” 程洵也嘴角扯了下,一脸的你看我会不会信你的鬼话。气焰极其嚣张。 徐念溪顾不上深究他的表情,和他身上那件昂贵卫衣比起来,不被他相信这件事无关痛痒。 “你的衣服,”徐念溪指了指他的胸口,旧话重提,只是这次刻意说得更清楚,“方便的话,可以脱下来吗?我拿回去洗,洗干净了再送过去给你。” 程洵也狐疑地看了她两秒,像是觉得她居心不良似的。 徐念溪仰脸和他对视,拜长相所赐。一旦她摆出诚恳脸,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她没有一点坏心。 看着看着,程洵也皱了下鼻子。 似乎觉得她可能真没那种心思。他侧过脸,勉为其难地脱了卫衣丢给她。 已经十一月了,深秋和初冬交界点。时不时有几阵寒风刮过,路上行人起码都裹了三件。 可眼前的程洵也,脱了卫衣后,就穿件短袖白t,露出的修长小臂覆着一层薄肌。 虽然是好看的,但看着就冷。 事情因她而起,她于情于理都要负起责任来。 刚好她今天为了赶车,穿的是一件宽松款的灰色卫衣。 他穿着应该勉强合适。 徐念溪拉下拉链,还没拉到底,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面前的程洵也正急退一步,看她的眼神明晃晃的,像她是个活流氓。 下一秒,程洵也神情防备地来了句:“你脱衣服干嘛,还想霸王硬上弓不成?我可不吃硬的。” “……” “天有点冷,你先穿我的外套,”徐念溪解释,“等我把你的衣服洗好了,我们再换回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节 程洵也看她一眼,她外套下就一件毛衣,针眼空隙大,看着也不厚。 他移开目光,轻哼了声,很嫌弃似的:“别了。没抢女孩子衣服穿的癖好。” 徐念溪本就因为他愿意把卫衣给她洗,而不是让她赔偿而觉得感激。 这下看他举动,又加了一层愧疚:“可是这么冷的天,我害得你只穿一件短袖。你要是不穿我的衣服,我会良心不安的。” 程洵也眉梢一挑,理直气壮地说:“抢女孩子的衣服穿,我也会良心不安。比起我不安,还是你不安好。” “……” 徐念溪的愧疚被他一句直男发言彻底打散,她努力控制住表情:“…行吧。” “那我尽快洗好给你,怎么联系呢?” 程洵也报了一串号码,又不放心似的盯着徐念溪,强调道:“手洗啊,我只穿手洗的衣服。” 徐念溪点头,示意记住了,为了让他安心,也把自己的号码说了。又和程洵也道了一遍歉。 程洵也背过她挥了挥手,这会儿心情还不错似的往他那桌走。 事情处理完毕,徐念溪陡然松懈下来,后知后觉涌上来事情得以解决的庆幸。 就在这时,人已经要走出屏风的程洵也突然回头,隔着点距离,点了点她,说了句什么。 那个瞬间,徐念溪下意识以为,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回头。 可过了几秒,才听清他的话。 他人怪警惕的,语气也带着威胁:“你可别对我的衣服动手动脚。” “……” - “怎么去了这么久?”鲁惟与把牛肉夹到徐念溪已经堆满的碗里,“快吃,冷了不好吃了。” 徐念溪把程洵也的卫衣折好,放在随身包里,“我刚刚遇到程洵也了。” "啊?他认出你没?” 徐念溪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忽略他视她如流氓的态度以外,毫无任何异样。 “没。”徐念溪,“不过这样也好。” 鲁惟与可惜地砸吧下嘴,感叹地说:“一个他,一个你,当时可是我们班上的颜霸呢,总一起相提并论。怎么他就不认识你了。 ” “我们都高中毕业七年了,”徐念溪笑,“更何况,我这样的多的是。” “哪里多得是,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徐念溪作为6班的颜霸,长得还是相当能打的。 不是艳丽那一挂,但骨相优越,覆着层薄薄的皮肤,人很白。乍看只是清丽,看久了才会发现越看越好看。 属于耐看型。 徐念溪摇头说她这是对自己有滤镜,又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鲁惟与感叹:“还好撞到的是程洵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徐念溪点头,轻声:“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哪怕多年不见,程洵也还是那个样子。 直接坦荡,身上好像有无限可能性。 和死气沉沉的她不一样。 鲁惟与认同,想起高中的种种,一时只觉得恍如隔世:“高中那会儿,我还以为他喜欢你。毕竟那会儿,他就挺关注你。结果一晃这么多年,他都不记得你了。” 和大多数人认为的,徐念溪和班长瞿尹清更配不一样。 鲁惟与高中时更磕邪门冷门cp:徐念溪和程洵也。 徐念溪被鲁惟与逗笑,匪夷所思地说:“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 严岸泊窝在沙发上,一手夹根烟,一手打游戏,见程洵也回来,拿眼尾瞥他,“总算回了。” 等严岸泊这局游戏打完了,程洵也还站在那儿。一手覆住自己的胸,捏了捏,还挺不满意的,“啧”了声。 “……”,严岸泊被他恶心到了,坐直了身子,吐槽:“不是,兄弟,你不过是住了几个月的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饥渴,连自己都不放过。” 程洵也放下手,觉得无语:“你懂个屁。我在研究为什么刚刚我的胸肌是软的。” 闻言,严岸泊比他更无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没发力当然是软的。你当它是你小弟啊,看个片就能硬,早上还能和你招手说哈喽bro。” “……” 严岸泊看他两秒,纳闷地一皱眉:“你外套呢?” 程洵也坐回去,“给别人了。” “谁?” 程洵也敷衍,不想和他多谈:“你不认识。” 严岸泊嘴角抽了抽,“这我的店,我不认识,你就认识啊?” 程洵也扬眉,“我还真认识。徐念溪你知道吗?” 那语气,活像在说你个土鳖,你知道什么你。 严岸泊被他气笑了,还真摸着下巴想了想,“哎,高中那会儿不是你们班有个学霸叫徐念溪吗,英语特别好的那个。还去比了个什么口语比赛,你还翘课,跑去给她加油……” 想到这儿,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八卦地说:“她不是和你们班长是一对儿吗?你刚刚有看到你们班长吗?怎么样?他们俩现在什么情况?结婚没……” “不清楚。”程洵也回。 “同班同学怎么可能不清楚?”严岸泊不满,“你是不是故意不去打听?因为嫉妒人家能从校服走到婚纱。要我说,做人可不能这么小气。反正你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了,还不如心胸开阔点,好好拥抱这个世界……” 程洵也盯他三秒,往他碗里扔了块猪脑,大发慈悲似的。 “赏你的,不用谢。” 严岸泊盯着碗里的猪脑不明所以,就听程洵也道:“残了这么多年,吃点脑子补补吧。虽然也没用。” “……” 严岸泊忍气吞声,想着他毕竟刚出院,不和他一般见识。但忍了忍,没忍住:“我觉得,你还是回病房待着吧,那里挺适合你的,就躺着,也不用动嘴。” 程洵也心情还不错,也不和他计较:“我呢,伤的是腿,又不是嘴。所以到哪儿都能说话。” “……” - 吃完火锅,徐念溪和鲁惟与道别,往家里走。 老远看到个老小区,快三十年的房龄。墙体水泥脱落了不少,像只年迈的斑点狗,老态龙钟的样儿。 徐念溪一身风尘仆仆,又拖着行李箱,拎着大包小包。 进来时,坐在老小区门口聊天的邻居都看她。 徐念溪垂下眼,加快步伐,等她走了老远,才听到他们重新说起话。 到了家门口,花了一会儿找到门钥匙。 开门进屋。 一进来,有种刻在最深处的记忆涌上来的恍惚感。 房屋装修、家具摆放,甚至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图案,都历历在目,一帧一帧的清晰。 徐念溪没有再看,推开最里侧小房间。 那是她的卧室。 是一个狭小的正方形。 放了张一米二的床,又苦苦塞进个连体式书桌衣柜,就再也没有多余位置。 连进出都得小心侧着身子。 卧室没有窗,这会儿一片黝黑。 徐念溪记不清灯开关的具体位置,摸索着找。 一个没留神,脚不知道踢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前仰,而后重重磕在个铁质物体上。 她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揉了会儿小腿,继续找开关。 好不容易找到,摁了好几下。 卧室依旧漆黑。 ——灯坏了。 - “你到家没?”鲁惟与打电话来的时候,徐念溪正在五金店,等老板找同款灯。 “刚到,现在又出来买灯了。我房间灯坏了。” “你自己修啊?” “嗯。” 鲁惟与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溪溪,你连灯都会修。搞完这些,快去睡会啊。你那么早起来赶车,这会儿还不睡,小心猝死。” “知道了。”徐念溪应。 应是这么应,但每每都容易事与愿违。 “咔嚓”一声,灯亮了,照亮卧室的一切。 床上堆着过季的衣服被子,衣柜里塞满王君兰的连衣裙,花花绿绿的裙摆溢出衣柜。那么一点狭长通道也见缝插针放了落地扇、躺椅。 她刚刚踢到的就是躺椅,难怪小腿会磕出一条长红印。 徐念溪看着不像卧室,反倒像一个杂物间的房间,慢慢吐出口气。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节 工程太过浩大,她先去洗了程洵也的卫衣。 拿洗洁精干搓一会儿,那一块的麻酱痕迹淡了点,她又用洗衣液揉了好一阵子。 好歹是洗干净了。 晒好衣服,徐念溪没休息,马不停蹄进了卧室,把房间整理出来。 还没忙完,房门被打开。 “回来了啊。”王君兰进了她卧室,看她在整理,“你弄,我去炒菜。” 王君兰的饭菜在徐念溪整理好卧室之前做好。 “别弄了,吃饭先。” 照例两个菜。一个青菜,一个鱼。 王君兰往她碗里直夹鱼:“多吃鱼,有营养。你这次回来休息几天?” 徐念溪从小到大都不爱吃鱼,停了筷子:“我不是休息才回来的。我离职了。” 王君兰动作顿住,又确认了一遍:“离职?” “嗯。” 得到她的肯定,王君兰神色就变了,像她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你怎么想的?现在什么工作环境你不知道吗?你当工作多好找?” “多少人找不到事做,你倒好,想离职就离职?你当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 一连串的质问。 王君兰永远都是这样,比起问她为什么离职,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受委屈了等等。 她永远选择的,都是指责。 太过寻常,所以比起难过委屈,徐念溪更多的是提不起劲的疲惫。 那顿饭不欢而散。 徐念溪关了卧室门,没开灯在黑暗中缓了会儿,继续整理。 卧室本来就小,那些清出来的东西无处可放。 只能被子衣服继续堆在床上,给她留出个可供睡觉的边缘。 剩下那些杂物就高高地摞在角落。 卧室更加逼仄狭小。 所有这些弄好后,到了晚上十二点。 徐念溪轻手轻脚,从行李箱里拿换洗衣服洗漱。 兵荒马乱的一天彻底结束。 徐念溪应该倒头就睡的,可现实是,她躺在床上,看着墙皮有些发霉的天花板,发着呆。 世界安静到静滞。 这只是她回来的第一个晚上。 她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看了不知道多久,手机忽地叮了下。 换做之前,徐念溪不会在意,骚扰短信而已。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希望世界有点不一样的声音。 哪怕极有可能是骚扰短信,她都会看一眼。 138****1020: 在?记得我的衣服。 衣服。 什么衣服? 徐念溪看了眼号码,反应过来。 是程洵也。 没想到他这种日理万机的有钱人,还会特意提醒她,他的衣服。 徐念溪回:你好,已经洗好了。明天上午能干,请问方便在哪里见面,我送去给你。 又想到他走前那句威胁,为了自证清白,徐念溪补了句:我能保证,我全程没对你的衣服动手动脚。 过了一会儿,程洵也才慢悠悠地回了句: 哦。忘了说,动嘴也不行。 第3章 003 一件衣服,她要怎么动嘴? 拿来擦嘴吗? 徐念溪深呼吸口气,摁了两下突突跳的太阳穴,一字一顿:我也没有动嘴。 程洵也回得还挺快,认定她在狡辩似的:这样。那你还忍得挺辛苦。 “?” 徐念溪负气,把手机丢在床上。 总算体会到那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是什么意思了。 在程洵也心里,她估计是一个,虽然觊觎他,但迫于已经被他发现,而苦苦忍耐自己欲望的头号女流氓。 可她明明没有。 胸膛一起一伏,好半晌才平复。 卧室没开灯,又黑又静。 徐念溪看着虚空一点,情绪如流水,慢慢回荡。她突然发现,这是几个月以来,她为数不多感受到情绪起伏的时刻。 除了见到鲁惟与时的喜悦。 就是现在了。 虽然是懊恼,但也让她鲜明地感受到她是活着的,有情绪波动的。 这种感觉太久违,像一片荒芜地,突然闯进一只明亮蝴蝶。 明明是轻微的振翅声,却无端卷起一阵海啸。 徐念溪细细体会了好久,才重新打开手机。 程洵也:明早十一点,到昨天那家火锅店给我。 徐念溪:好的,知道了。 程洵也没有再回复,徐念溪摁熄手机。 床太窄了,她连翻来覆去都没有空间,又实在睡不着。 最后只能拿起手机。 刷了会儿资讯,又去看程洵也发来的短信。 大概是凌晨四五点才睡着,睡前她难免庆幸,还好约在十一点。 - 是被短视频声吵醒的,徐念溪费力睁开眼,只感觉太阳穴在跳。 她听见客厅里,王君兰正刷短视频,手机声音开到最大,时不时还笑两声。 徐念溪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半。 她顶多睡了两个半小时。 王君兰在家宾馆做保洁,过去只用十分钟,收拾完离上班还有点时间,推开徐念溪的卧室门,见她醒着,就说: “你能不能和老板求求情,说你还是想回去上班,现在工作不好找……” 徐念溪脑袋还疼,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戳,又不得不和她对话,“回不去了,公司不会要的。” 王君兰脸色不好看,在她床边踱步:“你离职的时候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没工作看你以后怎么办。” “当时说让你留在西津或者平城读个师范学校非不肯,背着我报南大。毕业后还非要留在南城,结果现在工作都没有。” “徐依宁只读个中专,人家都有工作,还是个护士。你一个大学生,连她都比不过。难怪徐国超只喜欢徐依宁,不喜欢你……” 徐依宁是徐念溪同父异母的姐姐,其中关系本就复杂曲折。徐国超对两个女儿也没有一碗水端平的想法。 因为这,无数人和徐念溪说过,她这种家庭,她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比过徐依宁,让王君兰扬眉吐气。 她确实这样做了。 可是这么多年,她也真的累了。 徐念溪缓缓吐出口气,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七点二十了。” 王君兰这才险险住嘴,出了门上班。 老小区的早晨叮叮乓乓的,切菜声、说话声、骑着自行车卖菜的吆喝声…… 徐念溪听着这些声音,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实在是睡不下去,爬起来洗漱,提前出发了。 - 到火锅店时,刚好早上十点。 店员听她说,来等人的,不用餐。还是态度很好,带她去座位坐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节 时间还早,火锅店里没什么顾客,徐念溪坐最里面的桌。木质窗关着,隐隐有光线射进来。 半明半暗之间,她无意识地阖上眼。 又怕把程洵也的衣服弄丢,紧紧抱在怀里。 鼻尖是隐隐的洗衣液香味。 徐念溪昏昏沉沉的,竟然梦到了高中时第一次见到程洵也的场景。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张春燕匆匆进来贴了刚排好的座位表,让先这样坐着。 徐念溪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前桌侧过身:“你叫什么呀?我叫鲁惟与。” “徐念溪。双人旁的徐,纪念的念,溪水的溪。” 鲁惟与重复一遍,又道:“等会报道完,学校会让我们回家,还是直接就上课了啊。” “应该是上课吧……” 两个女生相视叹口气。 一如她们所说,附中没有给过渡时间,直接开启到上课模式。 一时间,教室里哀声怨道。 鲁惟与羡慕地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你同桌谁啊,好有先见之明,直接没来。” 徐念溪还记得座位表:“好像是叫程洵也。” 第一天上课总是让人疲惫的。 徐念溪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王君兰已经下班了,边往锅里放青菜,边幸灾乐祸,“徐依宁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只读了个中专,中专出去能有个什么好事做,你就不一样了。这下看你爸还怎么偏心……” 徐念溪在王君兰面前一向没什么话,只沉默吃着饭。 …… 一连几天,徐念溪的同桌都没来。 这是个很稀奇的事。 整个班上,只有他一个人请假这么久。 班上时不时会有人说起他的名字,好奇他干嘛去了。 那天午后第一节课是数学。 徐念溪数学成绩一向平平,听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等下课铃声一响,立马倒头就睡。 睡得云里雾里,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沉闷一声。 徐念溪惊醒,迷蒙着眼抬头,就见个儿很高的黑衣少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醒醒,让我进去。” 徐念溪没太反应过来,跟着他的指示做。 少年腿长,两步迈进来,坐下,随手把瘪瘪的书包塞进桌兜。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降落在正弯腰从桌兜掏书的少年脸上。 少年有张浓墨重彩的脸,眉弓明显,高鼻梁,侧脸轮廓好看得像拿笔画出来的。 睫毛很长,甚至连大多数人都稀疏的下眼睫,都是又长又密的。 阳光下,毛绒绒的,像摇曳的麦穗。 严岸泊从隔壁班跑过来,见他终于在了:“你怎么才来?” 程洵也翻开书,随口回:“刚从我哥学校回来。” “你牛。”严岸泊佩服地竖大拇指,“你等会怎么和你们班主任说?我可听说她人挺狠的,堪称灭绝师太。” 程洵也也愁这个事,揉着眉心。几秒后,眼睛忽的亮了,他看着严岸泊,认真地说,“就说我家的狗丢了……” 严岸泊没等他说完,嗤笑声打断,“怎么的,狗丢了,所以你得自己看家?然后还一看看这么久啊。” “……”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 被她的笑声提醒,程洵也像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同桌,侧过脸,“呦同桌,你好。我叫程洵也。” “如你所见,是个大帅哥。” 出乎意料的,阳光下,少年是张熠熠生辉的笑脸。 全然没有刚才的忧愁。 徐念溪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透亮,眼尾会有点微微的褶。 是笑痕。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徐念溪依旧认为那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之一。 也记得,他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是—— “醒醒。” “醒醒。” 两声叠在一起,音色相似,只是后者更显成熟。 徐念溪皱了皱眉,睁开眼。 她人还没醒透,只感觉从斜前方铺天盖地的打下来一片阴影。 模糊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定睛一看。 “程……” 话还没出口,被恢复意识的徐念溪咬住唇瓣,咽了回去。 她坐直身,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程洵也坐她对面,态度一如既往的嚣张,开门见山:“衣服呢。” 徐念溪把纸袋推向他,“这里,你可以看看,应该都洗干净了。” 他随意翻了下纸袋,倒是没有检查,只看着她:“手洗的?” “嗯。”徐念溪点头。 程洵也收回手,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人颐指气使的,活像个大少爷,“行了。这个事就过了,你走吧。” 不论是高中,还是现在。 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不好的痕迹。 徐念溪起了身,临走前,又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愿意简单将这件事揭过。 又抿了抿唇,笑着说:“再见。” 徐念溪是个不乐观的人。 她常常觉得,任何东西都是有寿命的。 喜欢的东西,某一天会突然不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会在留下一句不适合后,断裂;每个人也终有一天,由生迈向死。 她和程洵也注定不是同路人。 而这次意外交集,也很快会被时间裹挟,消失不见。 茫茫人海中,他们就算会相见,也不会再相交。 - 严岸泊进来时,刚好看见徐念溪出去。 他边扭头盯着看,边找到程洵也,坐下,纳闷道:“哎,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徐念溪?” 程洵也把卫衣从纸袋里拿出来,捏着袖口揉了揉,情绪不高,头都没抬:“是她。” 严岸泊步子一顿,啧啧称奇,“真是她啊!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那么好看。” 高中时,徐念溪就在男生心里,挺有名气。 她长得没有侵略性,性格也温和好相处,妥妥的初恋女神。 程洵也没理他,也没打消严岸泊的热情。 他开始叨逼叨:“你说,我追她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没听到她结婚的消息,指不定和你们班班长早就吹了。现在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的,多合适啊……” 严岸泊越说越美,都觉得这是上天送来的姻缘。 程洵也抬起头,看着严岸泊,扯了下嘴角:“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她的外表。” 严岸泊连连点头,想说,他也很注重心灵美的。 就听程洵也接了句,“也得看看自己外表。” 严岸泊:“……” 程洵也穿上洗好的卫衣,直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严岸泊跟着起身,费解:“不是。我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不行?你是不是歧视我?” 程洵也被他絮叨得烦,总算愿意搭理他了。纸袋拍严岸泊胸口:“徐念溪,人南大的。学习好性格好,长得又漂亮,回西津也只是暂时的。” 他又看了眼严岸泊,“至于你嘛……” 程洵也“啧”了声,那个嫌弃劲儿溢于言表。 “我怎么了嘛,我大好青年,开了几家火锅店,妥妥的潜力股,”严岸泊不服,“哪里像你说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似的那么大差距。”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节 程洵也人没劲儿,懒得和严岸泊废话。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抢他怀里的纸袋,“袋子还我。” “不就个破袋子吗,”严岸泊声讨他,“你还稀罕上了,尽神神叨叨的。” 第4章 004 徐念溪给完程洵也衣服,正好十一点过十分。 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来来往往,提着菜,或快或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有徐念溪,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不过也确实。 除了还程洵也衣服这件事以外,她的生活本就没有别的东西。 想了想,徐念溪随便进了家还开着的早点店,点了份面。 付款后,又看了会儿支付宝余额。 回西津以来,火车票、火锅费用,加上一些必要的生活开支。 她的存款岌岌可危,仅仅比五万多出一百多。 再用一百,就真的要少于五万了。 有句话叫,人生最痛苦的是有工作和没有工作。 前者不得不面对工作带来的各种困难业务和复杂人际关系;后者则陷于没有工作而带来的经济困窘,以及无时无刻的焦虑中。 她亦不能免俗。 徐念溪打开boss,开始筛选工作。 西津虽然近几年发展得不错,但是毕竟没有南城发展得好。 boss上可供选择的翻译公司不多。 徐念溪一一把自己的简历发过去,并表达她希望面试的意愿。 老板端上来面。 徐念溪食欲不强,这家店做出来的东西也草草了事。 她吃两口便停下,拿着手机无意识扒拉着。 “徐念溪?”女声从旁边传来。 徐念溪愣了瞬,抬脸,对上张记忆中的脸。 女人。 长得珠圆玉润,很有福气的一张苹果脸,因为笑意盈盈而弯着眼。 “……蔡娴娴?”徐念溪认出来人,有些吃惊。 她回来前有想过可能会遇到同学,也曾做过心理预设。 但回去前,鲁惟与曾宽慰她,她在西津住了那么久,也没遇到几个同学。 她便放宽了点心。 西津不大,却也不小。 遇到曾经同学的概率,想来并不大。 可回来两天,她便先后遇到了程洵也和蔡娴娴。 她有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坏运气。 蔡娴娴笑着点头,坐到她对面,问得理所当然:“你休假从南城回来了?” 徐念溪犹豫一下,说了实话:“……没有。我辞职了。” “啊,辞职了?那你还回南城吗?” “不回了。” “为什么不回啊?”蔡娴娴讶异,不太能理解,“南城多好,大城市,经济发达,自由度高,比西津好太多了。” 徐念溪淡笑了下,没有深入往里说的意愿,只道:“想换个工作环境。” 蔡娴娴一边为她的选择咋舌,一边说,“西津还是挺难找工作的,就业环境特别不好。我好几个朋友毕业后都没找到工作,只好在家考编考公……” 蔡娴娴还是那个性子,活泼话也多。 高中时,常和班上的蒋鹏文打打闹闹,是6班的一道风景线。 正好蔡娴娴说到蒋鹏文,她把手背过来举到徐念溪眼前,只见她中指戴了枚璀璨的戒指。 “当当当,”蔡娴娴摇着手指笑,“我和蒋鹏文下个星期就要举办婚礼了。” 徐念溪吃了一惊,“这么快。” “不快了,”蔡娴娴摇头,“我们都领证好几个月了,领证那会儿还有发过朋友圈。” 徐念溪有加蔡娴娴的微信,但从很久之前开始,她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下周三有时间吗?”蔡娴娴询问,“可以来当我伴娘吗?我这边伴娘只有两个我大学同学和鲁惟与,还差一个人。” 徐念溪犹豫两秒,再抬脸时,已经摆出了抱歉脸,“不好意思,我那天可能没时间。” “这样。”蔡娴娴很有些可惜,看了眼手机,“那我先走了。” - 蔡娴娴打开车门,“你知道我刚刚遇到谁了吗?” 蒋鹏文边看后视镜倒车边问:“谁?” “徐念溪。” “徐念溪……”蒋鹏文跟着重复了一遍,眼眸忽的睁大,觉得不可思议,“徐念溪啊,她回西津了吗?” “对,回来了。”蔡娴娴拉安全带,“我这边不是还差一个伴娘吗,我刚刚还问了她能不能来。可惜她不一定有时间。你那边伴郎找齐了吗?” “齐了。就高中那几个,程洵也、严岸泊,还有胖子瘦猴。” 蔡娴娴皱了下鼻子,苦恼地说,“那我再找找吧。” - 睡觉之前,徐念溪又在boss找了一遍,把和自己工作经历有相关的外贸客服、教培等等都投了一遍。 她照例没怎么睡好。 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boss。 已读不回的人多,真正回复的人很少。 徐念溪把回复的那几家公司挨个私聊,问了公司帮不帮交社保。 但问完之后,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已读不回。 这种感觉,好像往大海里扔进小石子。好不容易泛起点涟漪,但很快就熄灭了。 徐念溪的动向,王君兰都清楚,她边做饭边冷嘲热讽。 “让你辞职,这下好了吧,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别人孩子在北京房都买了,前途一片大好,你呢,连个工作都没有。还好徐依宁他们不知道,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这脸往哪儿搁……” 徐念溪没回话。 多年生活经验告诉她,和王君兰维持表面和平的关键在于沉默。 徐念溪没说话,那晚却失眠得更久。 久得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回到西津以后,她的睡眠质量比在南城时还差一些。 有句话叫,租房消耗金钱,住家消耗精神。 徐念溪也同样身处在这个困境里。 于是她又一次希望自己有房子。 不需要有多好,也不需要有多大,只要是个房子就行了。 她有房子的话,就不会无处可去,就不用听着王君兰的话这么难受。 可是她没有。 更可悲的是,她连有的希望都看不见。 那晚,徐念溪很勉强地睡了两三个小时,很早就爬起来,又投了一圈boss。 微信有新消息。 蔡娴娴:念溪,在吗? 蔡娴娴:我昨天其实找齐了伴娘,但有个伴娘临时有事。然后,你这两天有空吗?可以当我伴娘吗?[拜托拜托] 鲁惟与也发来消息:蔡娴娴有和你发消息吗?她刚刚给我发了,问你这几天有没有空,她伴娘差人。 徐念溪先回了鲁惟与:说了。 鲁惟与:那你去吗?我也去。她之前就和我说好了。 鲁惟与滔滔不绝:去嘛去嘛,就当陪我了。我一个人去,高中那些人肯定会问我在干嘛。你看我都二十五岁了,还在考体制,说出来都尴尬。 鲁惟与再接再厉:溪溪,你和我一起去,帮我分担一下火力嘛。求你了求你了,溪溪。 徐念溪的高中时代过得不温不火。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群体归属感很差的人。 就算徐念溪知道班上同学人不错,她也不能很自如地和他们沟通交往。 只有在很熟悉的人面前,她才放得开。 而很熟悉的人里面,就包括鲁惟与。 徐念溪揉了揉眉心,退了步:好,我来。 蔡娴娴很快回复感谢和一些注意事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节 - 她和鲁惟与次日早上十点到了蔡娴娴家。 蔡娴娴:“我订了饭店,等会我们边吃中饭边说明天的流程。这是另外两个伴娘。” 几个人简单认识了下,蒋鹏文带着他那边的伴郎也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个子挺高,长着双很风流的桃花眼;他后面跟着两个体型差异挺大的男人,一个胖乎乎,一个瘦得跟个竹竿一样。 徐念溪觉得这三人长得有些面熟,像是高中同学。 身旁的鲁惟与撞撞她,压低声音:“最前面的是隔壁班的严岸泊。后面胖的是公孙修竹,瘦的是李伟豪,他们俩是我们班的。” 徐念溪点下脑袋,刚想应一声。就看见他们后面又走进来个人。 天气越来越冷,马上快要立冬。这人就穿了件夹克衫,宽松款的,里面一件白色内衫,清瘦修长。 看着很冷,但和前面裹着厚厚的几人比,确实显得落拓不羁。 个子也最高,跟在后面,还有点压轴出场的意思。 鲁惟与给徐念溪比口型:“程洵也。” 徐念溪自然知道,她前不久才还过他卫衣。 不知道他在这儿看见她,会不会觉得诧异。 徐念溪望过去,就见程洵也的目光往他们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在她身上慢慢顿住。 神色带着点困惑,像是觉得她有些眼熟,正把她和自己的记忆对比一样。 徐念溪安安静静地和他对视。 觉得他肯定能认出来。 但半秒后,程洵也眉间忽然一平,表情也轻松了。视线移开,像是确认完毕了,他从始至终都不认识她这么个人。 “……” 哪怕徐念溪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容易让人记住的人,也觉得他的记性是不是有点太不好了。 蔡娴娴起身,介绍了一遍她们这边的伴娘。 “齐婷。我大学舍友。” “裴娜美。我大学同学。” 蔡娴娴介绍到鲁惟与时,卖了个关子,“她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不用不用。”公孙修竹直摆手,胖乎乎的脸颊肉直抖,“这不是鲁惟与吗?老同学了,不需要介绍。” “就是,都老熟人。” 他们顺势往鲁惟与后面看,徐念溪开口:“好久不见……” 她话还没说完,公孙修竹和李伟豪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这不是徐念溪吗?你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一晃都有七年了吧。” “对。”徐念溪点头。 公孙修竹他们俩七嘴八舌地围着徐念溪说话,给她介绍他们去年同学聚会都干了什么,还有大家都来了,就她和班长瞿尹清两个人没来。 鲁惟与抗议,说他们对念溪和对她态度不一样。 被挤到旁边的严岸泊不屑嗤了下:“瞧他们俩那点出息,真是没眼看。” 程洵也看着被围起来的徐念溪,她笑得很含蓄,睫毛微微耷拉着,一如高中那般,好脾气又温和。 从他第一次在火锅店见到徐念溪,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 “有公司给休假半个月吗?”程洵也问。 “半个月,这也太久了吧。”严岸泊想了想,“是不是请假啊,没听过哪家公司给休半个月的。怎么了?” 程洵也收回视线,敷衍他:“没怎么。” 公孙他们聊够了,严岸泊连忙挤上前去,笑嘻嘻地道:“美女,看这里。我是严岸泊,高中就在你们隔壁班。” 和严岸泊简单交谈完,徐念溪视线顺势往后移,放在站在最后的程洵也身上。 视线交接。 空气变得安静。 徐念溪抿紧唇,不知道要说“好久不见”,还是重新介绍自己。 无端静止的这几秒,严岸泊推了下程洵也的肩膀,觉得纳闷:“你愣着干嘛,打招呼啊。这徐念溪,你不是认得吗?” 徐念溪眼眸微微睁大,看着程洵也。 他认得她? 程洵也回头,睨着严岸泊。嘴唇紧抿,眼眸里全都是让严岸泊不要再说了的警告。 但严岸泊眼神不太好使,还乐出了一口明晃晃的白牙。 他学着程洵也的欠揍语调,一字一顿:“徐念溪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南大的。学习好性格好,长得还漂亮。” “哦,你当然不知道,你都不是我们班的,你知道个屁。” 第5章 005 那顿饭,程洵也没什么食欲似的,只吃了几口,就低下头看手机。 他旁边的严岸泊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勾着程洵也的脖子,笑得一脸促狭:“哎,你怎么不和你女神说话?” “……”,程洵也推开他的大脸,也不抬头,冷漠地说:“你今天都不要和我说话了。” 严岸泊倒吸一口凉气,大着嗓门说他无理取闹,他哪里又惹到他了。 闻言,就见程洵也抬头看着他。 三秒后,他忽然笑了,嗓音薄凉,“不止今天。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说话了。” 严岸泊:“……” 他们那边的小争执鲁惟与看在眼里,她撞了撞徐念溪,觉得好奇:“溪溪,你和程洵也怎么了?他为什么装不认识你?” “我不清楚。”徐念溪摇头。 鲁惟与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一刀切地总结:“自古男人难养也。” 吃得差不多,蔡娴娴和蒋鹏文分开交代伴娘伴郎。 见他们都说没问题,蔡娴娴笑:“没问题就好,等会还得接着麻烦大家帮忙准备,明天需要用到的道具。” 他们兵分两路,徐念溪、鲁惟与加上硬生生挤上来的严岸泊上了程洵也的车。 严岸泊贼心不死,没坐副驾驶,跑去和两个女孩子坐后座。 鲁惟与和严岸泊不熟,但聊起来,才发现意外合拍。 一个花花公子,一个直爽大方,都是逗趣人。 徐念溪听着他们一路上都在吹水,时不时跟着笑下。 和他们后座热络的气氛相反,程洵也坐在驾驶位,冷冷清清的。 他不说话,一个人开车。 正中午的车流,还得时不时得堵一下。 幸亏程洵也车品不错,全程没有半句怨言。 但这么一连套打下来,衬得程洵也特别像被他们排挤出去,哭兮兮做工的小可怜。 “哎,你兄弟怎么了?受啥刺激了?”鲁惟与小声问,“刚刚还不认识念溪似的。” 严岸泊这人重色轻义,直摆手:“纯装的。” “啊?为什么要装这个?” 严岸泊瞥了眼驾驶座的程洵也,拿大拇指指他,压低声音问徐念溪,“你和他见面那会儿,是不是没和他打招呼?” 徐念溪认真地想了想,她那会儿正因为弄脏他的卫衣而担心要赔钱。 至于打招呼,确实没打。 她便老实点头。 “你不知道,某人可自恋了,自恋到觉得全世界所有人都应该记得他。”严岸泊仗着没有点名道姓,大声蛐蛐,“见你不和他打招呼,他就觉得你不记得他了。恼羞成怒之下,他也装不认识你。典型的小心眼儿又记仇。” “该说不说,得亏我这人性格好,平日不和他一般见识,要不然啊……” “吱呀”一声,轮胎急停。 两个女孩子坐得靠后,只身子微微往前探出去点。 至于严岸泊可倒了大霉。 他刚刚还在叨逼叨,车这么一停,他整个人朝前飞过去,砸在椅背上,疼得长“嘶”了声。 严岸泊捂着不小心咬到的舌尖,大着舌头问程洵也:“你干嘛?!” 程洵也打开后门。 等徐念溪她们下了车,程洵也边关车门,边冷漠地睨着严岸泊:“到了,我停车。” 见两个女孩子彻底走远,严岸泊松开手,立马开始叠声控诉,“停车有你这个停法吗?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帅,怕我抢你风头,所以故意想让我出丑?” 程洵也听他这么问,侧过脸看他,神情不可思议。 三秒后,他近乎叹服地说: “你竟然能这么普信,怎么做到的?” 严岸泊:“……” - 严岸泊这人叨逼叨属性直接拉满,剩下的路程都在碎碎念。 程洵也听得烦,打开车载音乐。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节 严岸泊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听他不搭理自己,更起劲了,“你歌单里怎么就这首英文歌啊?你都听多少年了,不腻啊。” “我和你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五年了,不是从小就认识吗?一个家属院的,你多大我们就认识了多少年。” 程洵也拖长语调:“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难怪……” 他话还没说完,严岸泊连忙打断,“我闭嘴我闭嘴。” 路过家便利店,严岸泊下车买烟,程洵也见他还要一会儿,给蒋鹏文打电话。 “洵也,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我们明天几点到。” “五六点吧。”蒋鹏文声音喜洋洋的,充斥着新婚的喜悦。 “伴娘也这个点吗?要我去接吗?” “伴娘估计还得早点,女孩子化妆弄头发什么的麻烦些,”蒋鹏文说,“要接要接。鲁惟与和徐念溪都没车,你先送她们过去再过来我这里,我这儿没多少事。” “好。” 蒋鹏文知道他大事上从来不掉链子,又放心地说起其他事,“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徐念溪从南城回来了,我听娴娴说,她以后就留在西津发展,以后同学聚会你就能看见她了。” 程洵也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徐念溪要留在西津?” “对,要不然她怎么会有时间当伴娘……” - 严岸泊坐上车,把车门一关,“嘶,外面好冷。” 又催程洵也:“发什么呆?走了。” 程洵也回神,启动车。 西津的天越来越冷了,沿街的香樟树枝叶掉了一地。寒风一吹,树叶蹭得地面,沙沙地响。 到处都是一片快要入冬的景象。 程洵也冷不丁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填过高考志愿吗?” “高考?”严岸泊愣了下,立马又被这个词吓得后怕,直摇头,“什么高考?谁高考了?谁考我都不考。” 程洵也:“……” “说起高考,”严岸泊谴责程洵也,“说好一起拉低附中平均分的,结果高三那年,你一个人学得废寝忘食的,还考上了平大。你个狗!” 程洵也揉了揉眉心,觉得问严岸泊的他,也是蠢得没边了。 严岸泊叨逼叨完,智商归位:“不过,我们确实填过。” “我们是不是还看过念溪的高考志愿?一个西津的大学都没有。” …… 附中很不当人,去年考上top2院校的学生少得可怜,今年就在沉默中变态了。 高一一开学,各科老师齐上阵,开始强逼学习。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更是一节课没有,全被占了。 但这和程洵也他们几个差生无关。 程洵也他们踢了一节课的球,额发湿着回班里。 还没进门,被一直守着的张春燕揪走了。 “说说吧,去哪儿了。”张春燕放下一叠志愿表问。 程洵也往前一站,回得理直气壮:“我们上体育课去了。” 李伟豪躲在程洵也后面,小声嘀咕:“对啊,这节课不是体育课吗?” 张春燕冷笑,觉得这三人揣着明白当糊涂:“你们三个上体育课,6班其他人可都是上的我的语文课。你们上了一节体育课,都没发现操场上不是自己班的人?” 公孙修竹听张春燕一说,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似的,一拍程洵也肩膀:“原来真不是我们班的,我还纳闷怎么一个个的,都长变样了。” 闻言,张春燕一噎,又反应过来,“长相你们分辨不出来,操场上体育课的都是文科班,女生比我们班多那么多,你们也没发现?” 李伟豪连连摇头,一脸他被冤枉了的委屈:“真没啊,老班。这不是不让早恋吗。半路上不小心遇到女生,我们都避退十里地。” “……”,张春燕被他们俩气得咳嗽两声,“合着你们都无辜是吧。” “哪儿能呢,”相比于这俩,程洵也认错倒是认得爽快,还瞪了正嘿嘿乐的公孙修竹和李伟豪一眼,帮张春燕倒杯水,“您歇歇,喝口水。” 张春燕润了润嗓子,看着以程洵也为首的这几个吊车尾的,恨铁不成钢,“你们啊,一个个的又不是不聪明,就是不把心用在学习上。” 程洵也直点头,态度很是诚恳,等她说完还接了句:“您说得没错。” 看着还挺义愤填膺似的。 张春燕斜他,“没错什么?” 程洵也这孩子,不爱学习,就爱惹是生非。但是对老师的态度好得很。 路上遇到她了,和那群装作没看到的差生不一样,他抱着球停下,大声喊句“老师好”。 要是看到她提的试卷重,还会帮她拿到车上,再笑着跑开。 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毛绒绒。看着可恨,但多看两秒又觉得这小伙子还挺可爱的。 程洵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恬不知耻地回:“没错,我们是聪明孩子。” “……” 张春燕拿他这种自恋的厚脸皮没办法,绷不住了自己也笑,让他们待在办公室里,填完自己的高考志愿表再走。 严岸泊路过办公室,看到他们也跑进来。 几个不学无术的差生对着别人的高考志愿表,你一言我一语: “看这个,高露洁大学。高露洁不是牙膏吗,牙膏成大学了?” “这里还有个集美大学……” “看看看,洵哥,你同桌的高考志愿。” 徐念溪在6班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她长得漂亮,在男生里还是有讨论度。 李伟豪一个一个念:“平城大学、南城大学、宁澜大学……怎么没一个西津的。瞧不起西津啊……” 公孙修竹呵了一声,开始卖弄肚子里的墨水:“你懂什么,这叫志存高远。那平大南大宁澜大可都比西津大好。” “也是,那能往高处走干嘛留在西津。” 后来正如同徐念溪一笔一划在高考志愿表上写的一样。 她如愿考上了南城大学,毕业后也顺利留在了南城。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洵也对徐念溪有了个最基本的印象—— 她不是个甘于留在西津的人。 第6章 006 徐念溪很早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但毫无例外,她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睡着。 又毫无例外的,梦到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 梦里,好像总有数不清的怪物对着她张牙舞爪。 一夜噩梦,徐念溪被睡前定的闹钟吵醒时,心悸得厉害。 时间不早,她匆匆洗漱完出门。 刚下楼,一辆黑色轿车开到她跟前。 车窗摇下,鲁惟与的脸露出来,她晃着胳膊,神情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激动:“溪溪,快上车。程洵也送我们去蔡娴娴家。” 徐念溪上了车。 鲁惟与给驾驶座的程洵也道谢:“你和蒋鹏文真是太贴心了,还特意送我们过去。” 言罢,她撞了撞徐念溪,徐念溪立马接话:“是的,太麻烦你们了,还这么早。” 程洵也“嗯”了声,声音不冷不淡。 不过分殷勤也不过分冷淡。 总之是个疏离礼貌的态度。 鲁惟与掏出手机,给徐念溪发消息,发完又给她比口型。 “快看微信!” 徐念溪照做。就看见聊天框里,鲁惟与发了好多个感叹号。 鲁惟与:你知道程洵也今天开的车是什么牌子的吗!!!!! 徐念溪不是个对品牌很敏感的人:是什么? 鲁惟与:阿。 徐念溪只知道一个阿字开头的品牌:阿迪达斯? 鲁惟与气沉丹田,明明没说话,但嗓门几乎能从手机里灌进徐念溪耳朵里:啊呸!什么阿迪达斯!阿斯顿马丁!!! 徐念溪不懂这个品牌背后的价值,疑惑地问:多少钱? 鲁惟与:几百个w。 徐念溪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猛的一个激灵:我的天呐! 她可能是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也不懂有钱人的观念。 几百万一辆车,对她来说宛如另外一个世界。 毕竟,她唯一的执念也只是,有一套自己的房而已。 而在有的地方,几万块,就能买到一套房。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节 鲁惟与滔滔不绝:是吧!我也觉得天呐!而且,上次他开的车也不便宜。两辆车加起来都大几百万了。 读书时,徐念溪还没觉得,金钱是种很重要的衡量人的标准。 但随着她步入社会后,才发现。 有的时候,有钱人和普通人之间,就是有着完全跨越不过去的天堑。 她殚精竭虑,费劲全部心血想要的一套房。 在有钱人眼中只是一块配饰表、一件奢侈品、一辆代步车的价钱…… 程洵也估计也是这样。 估计是听到她刚刚的抽气声,程洵也问:“冷?” 徐念溪对上他从后视镜看来的目光,连忙摇头,态度不由得更局促几分:“不冷。” 程洵也“嗯”了声,还是调高了温度。 剩下的时间,徐念溪和鲁惟与全程正襟危坐。 只是路程不短,天又才蒙蒙亮。 立冬后的凌晨霜冻得厉害,车行驶时能听到轻微的冰棱刮擦声。 徐念溪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又醒得太早,听着这种声音,忍不住闭上眼。 鲁惟与就感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压在她的肩膀上,她扭头一看是徐念溪,“怎么睡着了?醒醒……” 刚叫一声,程洵也似是随口一说:“让她睡吧。还有会儿才到。” -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徐念溪睡过最好的一次。 好像一颗缺水的多肉植物,一下喝饱水后,情不自禁舒展起叶片。 “溪溪,到了,醒醒。” 徐念溪拖着声音“嗯”了声,人还迷迷糊糊的,被鲁惟与牵着下了车。 “谢谢。太麻烦你了。”鲁惟与对程洵也道。 程洵也看了眼脑袋埋在鲁惟与背上打瞌睡的徐念溪。 她听到鲁惟与说话,抬起头,跟着认真回复,“不客气。小鱼。” 鲁惟与:“……” 她们俩到得刚刚好,另外两个伴娘刚弄好妆造,正好到她们。 蔡娴娴的母亲过来往她们嘴里,一人塞了一个小笼包,“谢谢你们平日里照顾我们家娴娴。” 等化妆师给她们弄完妆造,整个房子都忙起来了。 虽然昨天有反复确认流程,但还是免不了一通手忙脚乱。 妆造、道具、随身物品…… 各种拧成一团乱麻。 好在早上九点,都大致弄得差不多。 也到了新郎上门的点。 房间里闹做一团,堵门的,给红包的,做游戏的。 鲁惟与是个人来疯,全程参与感满分。 等这个环节结束,徐念溪提着蔡娴娴的婚纱裙摆,从房子里出来,正好是上午十一点。 他们一行人出发去了酒店。 宾客到得差不多,司仪站在台上预场。 她们俩站在台后,看着蒋鹏文单膝跪地,向蔡娴娴告白。 记忆中,蒋鹏文最不喜欢写作文,每次试卷发下来,都会因为800字的作文没写完,被张春燕一通训。 但蒋鹏文依旧死不悔改。 高考前,张春燕还揪着蒋鹏文的耳朵,让他哪怕通篇胡说八道,也要过800字,阅卷老师很看字数给分的。 可这次的告白信却足足有两三千字,有他和蔡娴娴第一次认识,第一次说话,怎么样告白,他计划怎么求婚…… 一点一滴都包含在内。 鲁惟与听得眼眶都湿了:“好好啊,突然有点向往起婚姻。溪溪,你呢。” 徐念溪笑了笑,“我还好。” 她从不认为,这么美好的感情能降落在她身上,自然也不会觉得羡慕或者可惜。 就好像,蔡娴娴母亲怕她们饿着,夹小笼包喂到她嘴里。 那个瞬间,她永远不会像蔡娴娴一样,“啊”地一口咬下,然后亲昵地说“谢谢妈妈”。 她只会觉得陌生、生疏、紧张。 生怕自己搞砸一切。 - 徐念溪起得太早,见这会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和鲁惟与交代声,“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里,徐念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算有妆容掩盖,却也依旧显得憔悴,黑眼圈好像刻进下眼睑。 她轻轻吐出口气,用水拍了拍脸颊,稍微打起些精神。 就在这时,身侧有一道很高大的阴影斜着压下来。 徐念溪关了水龙头,扭头看过去。 是程洵也。 他低着头,水流冲刷着他的指缝。 他有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甲床还有很健康的粉色半月牙。 想起严岸泊说的,他上次装作不认识她,是因为她那会儿,没主动给他打招呼。 “程洵也。”徐念溪主动喊了声,而后几不可闻顿了下。 高中时,她和他并不相熟。 只是接受过他的好意。 七年过去了,他和她之间更加生疏的关系,更加明显的身份差距,让徐念溪一时想不到该用何种话题切入。 程洵也关了水龙头,抽了张纸擦干手,低眼看她,“怎么了?” 四目相对。 他额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越发分明的五官。 穿了套深领口的黑色西装,面料带了点细闪,左胸那儿还别了枝素净的白玫瑰。 不论是高中,还是重逢以来,徐念溪都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 周身的少年气一点没被西装压没,甚至还添加了几分随性的意气风发。 好看得近乎有些夸张。 徐念溪礼貌夸赞,“你今天这一身很好看。” 程洵也扬眉,神色理所当然地,像在说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我哪天不好看?” “……” 徐念溪生活中少见这种对自己这么自信的人,自信得甚至有些臭屁了。 不过这句话放在他身上,确实挺合适的。 又想起上次见到他,明明是那么冷的天,他还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夹克衫。 特别像是那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徐念溪好奇心起来了点:“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冬天你会穿秋裤吗?” 程洵也似乎被她问得莫名其妙,皱了下鼻子,反问:“冬天为什么要穿秋天的裤子?” 徐念溪有些无语,原来他连秋裤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 她沉默的这一瞬,程洵也开口:“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徐念溪愣了下,“你问。” 她其实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程洵也询问的。 但是她一贯认为程洵也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不会排斥他的询问。 “你要留在西津?”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徐念溪顿了瞬,抬手把额发别到耳后:“对。” 程洵也皱眉,十分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似的:“为什么?” 徐念溪重新打开水龙头,又冲了一遍手,“我想换一下工作环境。” 抬手,关水龙头:“在南城待了这么久,有点腻了。” 程洵也似乎还想问,但没等他开口,徐念溪对着程洵也点了下头,礼貌道:“我洗好了。先走了。” - 洗手台那儿,就剩下程洵也一个人。 “……腻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节 可是程洵也清楚地记得。 高三那年,三四月的西津,闷热得快要爆炸的夜晚,突如其来一场特大暴雨。 雨太大,暗无天日。像绘图里诺亚方舟沉没时的场景。 只路灯化为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捧银盏,被无数滴雨击碎成白色浪花似的一片片。 浪花下,徐念溪紧紧抱着膝盖,身上被淋得透湿。 良久。 她动了动,脑袋埋进膝盖,努力哽咽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话说出口。 “我……讨厌西津,讨厌这里的一切……” 第7章 007 “怎么去了这么久?”鲁惟与一把拉住徐念溪,“快快快,催了好几次开席了。” 鲁惟与和徐念溪过去时,不少6班的老同学已经在吃了。 见到她们过来,尤其是看见好多年没见的徐念溪,纷纷叙旧。 徐念溪好不容易才坐下。 没过多久,有人聊起了彼此的工作。 有当老师的、有开店的、有公司员工…… 零零碎碎的,各行各业都有一些。 很快便轮到了鲁惟与,她没敢说自己全职考编,只说准备离职,想试着考体制内。 这话一出,几个同学立马七嘴八舌开。说现在这形势,体制内很难考,鲁惟与也不年轻了,干嘛花那时间精力,还不如随便找个事做或者早点嫁人,晚点就找不到合适的了。 徐念溪引开话题:“是不是到我了?我前不久辞职了,现在在找工作。” 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走,问徐念溪,南城那么好的工作,怎么会辞职了?辞职多久了?以后留在西津还是南城? 问题不少,徐念溪又不够坦荡,自然应付得吃力。 就在这时,餐桌上又坐下来两个人。 程洵也和严岸泊。 严岸泊见餐桌上围着徐念溪问得闹哄哄的,插入话题:“聊什么呢?” 他虽然不是6班的,但是高中那会儿,老和程洵也一起,出出进进的刷个脸熟。 “在谈大家现在在做些什么工作。” “工作啊,”严岸泊还挺熟络,“我来我来。我开火锅店的,之前附中对面那家火锅店现在是我的,你们过去吃报我名字一律八折啊。” 他边说边发名片。 徐念溪也被发了一张。 包括附中对面那家,严岸泊在西津一共开了五家火锅店,都是连锁的。 鲁惟与小声道:“每家店生意都很好,去了得排位的那种。” 徐念溪点头,她在南城也看见过同品牌的火锅店。 她还记得,火锅店开业那天阵仗大得离谱,很多网红到店宣传,路上堵得不成样子,她还特意绕了路。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品牌是严岸泊主理的。 严岸泊说完,便到了程洵也。 程洵也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只是和别人穿得厚实比,依旧单薄。 整个人修长挺拔,像颗永不垂下的青松。 他意兴阑珊的,头都没怎么抬,“没工作,在家啃老。” 他刚说完,当即便有人笑了,说他这种家境哪里还需要工作,钱放银行里每天吃利息都够了。 有一群人附和。 鲁惟与闻言,轻叹口气:“真好。” 她没说别的,徐念溪却懂她的意思。 她们永远做不到像程洵也那样,直接了当地说自己“没工作”。 不论是玩笑,还是实话。 她们都说不出口。 毕竟,她们不是程洵也。 没有他的家境,也没有他的亮眼。 所以被世俗裹挟着,成了身不由己的模样。 又聊到了没来的高中同学。 高中时期,作为班长的瞿尹清自然而然要被人提起。 “念溪,班长怎么没来啊?” 徐念溪还是那么个笑意温吞的样子:“我也不清楚,我们挺久没见面了。” “那你一个人回的西津?班长不回来?” 同学讶异,“难不成他打算一直留在南城?” “我一个人回。”徐念溪摇头,“他的事我不清楚。” 她这边说完,听到这话的严岸泊边撞程洵也,边冲他挤眉弄眼。 那意思,这两人估计是真吹了。 …… 剩下的时间,徐念溪和鲁惟与都没再开口。 因为已经换了话题,很多人在围着程洵也他们聊股票期货基金等各种投资,聊车和房…… 严岸泊说得多,程洵也说得少,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但不妨碍别人对程洵也的热情。 显然知道那栋楼是程洵也家里的人不少。 鲁惟与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这一桌好像被人为地隔出两泾渭分明的条线。那边是风生水起、应酬往来,这边是冷清安静、无话可述。 她有些食不下咽,搁了筷,心情郁闷又失落,小声说:“我有点后悔答应当伴娘了。”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和同学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她还在全职备考。和那些已经有了稳定工作的同学自然不能比。 但是她却没想到,差距大到已经不是工作层面,而是整个生活。 高中时那些看着不声不响,成绩甚至还没她好的同学,已经开上了奔驰宝马。 而她连全款买辆最便宜的代步车的钱都没有。 难怪有句话叫,从校园里出来,原有的阶级就慢慢显现出来了。 他们只是坐在一间教室里,但不代表他们就是一个阶层。 徐念溪看着被围着的程洵也,慢慢“嗯”了声。 能和程洵也这种人再说上话,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同学而已。 同学关系,乍看之下不起眼。 但随着时间流逝,有的人飞黄腾达,直冲云霄,有的人碌碌无为,一眼望到头。 才懂那句,“我和他之前是同学”下种种沸腾的辛酸苦辣。 - 婚礼到这里差不多了,蔡娴娴和蒋鹏文送走宾客后,又挨个感谢过来帮忙的人。 鲁惟与比起徐念溪更擅长应对这种场合,说你们新郎新娘才是最辛苦的,别和我们客气,多年老同学了。 寒暄期间,有个胖成藕节的小孩一头撞到徐念溪身上。 小孩力道不大,再加上全身都是软肉,撞得也不疼,就是他自己屁股着地,眼眶蓄起豆包大的泪,显然摔懵了,想哭。 徐念溪扶起他,又安慰他几句。 小孩才不哭了,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长那里走。 过了会儿,又跑过来。 徐念溪感觉衣服下摆被拽了下,她回头就对上一双大眼睛。小孩仰着小胖脸,塞给她糖,奶声奶气说:“谢谢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鲁惟与看见这一幕,直笑:“溪溪,你以后有孩子了,肯定很受孩子欢迎。” 徐念溪只觉天方夜谭,笑了下,轻声道:“不会有那天的。” - 回去还是程洵也送的。 临近傍晚七点,跨江桥上车流拥堵。 天际上漫天火烧云,江面缀满红色波光。很寻常的归家场景,更让一切显得静谧。 徐念溪看向驾驶位的程洵也,他单手松松握着方向盘,估计是等着有点无聊了,屈起食指敲了下盘面。 说起来,从高一到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 可能是时光流逝感太过明显,徐念溪莫名想到了高中。 和程洵也同桌的那两个星期,他们一贯井水不犯河水。 她生活节奏单一,每天在教室和家之间两点一线,最特殊的也只是和前桌的鲁惟与说说话。 至于程洵也,和她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节 他明明入学比别人晚好几天,却以极快的速度被这个集体接纳,而且被推举成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谁都认识他。 他返校以来,时常有人来他座位找他。偶尔在路上看见他,他身侧也总是围绕着不一样的人。 众星捧月得让人惊讶。 徐念溪对于他这种能力艳羡中又带了点好奇。 鲁惟与相较于徐念溪更擅长交际,拿着探听出来的消息和她分享。 “就你同桌程洵也,”鲁惟与朝她旁边座位,努了努嘴,“初中时可是干过大事。” “什么大事?” “他初中不是实验初中吗?”鲁惟与道,“有段时间有人常常去他们校门口堵女生。” “这个我知道。”徐念溪初中是在二初读的,二初离实验初中不远,时常能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黄毛男生堵在实验初中门口吞云吐雾,“然后呢?” “然后啊,程洵也和公孙修竹他们一起送他们班女生回家,送了好长一段时间。” 徐念溪眼眸睁大,惊讶又佩服:“这么厉害。” “是吧。我要是他们班女生,都不知道多有安全感……” 也是从那时开始,徐念溪对程洵也这个人有初步的好感。 他是个很好的人,和他的笑容一样。 有被太阳直射的热烈坦荡。 但太阳也注定会折射出阴霾的贫瘠狼狈。 如同对照组,无法避免。 两个星期之后,班主任张春燕摸清班里学生的情况,换了座位,他们不再有任何交集。 直到高二那次他帮了她,他们才再次有过对话。 但从头到尾也不多。 更亲密的接触更是完全没有。 …… 他们一路静默到小区附近,徐念溪没让程洵也开近,只远远让他停了,剩下的路她们自己走回去。 徐念溪揽住昏昏欲睡的鲁惟与,关上车门,和程洵也道谢。 刚准备离开,沉默了一路的程洵也忽的开口:“徐念溪。”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徐念溪难免愣了几秒,才回头看他:“怎么了?” 这会儿很晚了,隐隐有霜冻的吱呀声轻微地响。 程洵也半张脸隐在窗后,只看到他眼睫往下垂,打出小半片阴影。 空气安静。 良久,程洵也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抬眼看她,“我们…加个微信吧。” 徐念溪眼眸睁大了点,惊诧地说:“你要加我?” 这会儿程洵也也不犹豫了,点头得很干脆,模样还有点幼稚的较劲意味。 “对。大家都加了,少你一个很奇怪,像我排挤你似的。” 为了在婚礼上方便联系,徐念溪的确加了很多人。 少程洵也确实奇怪。 而且。 虽然她和程洵也并不相熟。 但是人都是有趋光性的。 尽管加上程洵也,他们也注定是躺列的关系。但是偶尔能通过他的朋友圈看到他的世界,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徐念溪点开微信二维码,“好的。那你扫下我。” “滴”一声通过后,能看到程洵也的微信号,很大张旗鼓的:top-chengxunye。 头像是个q版简笔画,穿着披风的小人,戴着顶红色王冠,举着把小短剑,往前劈。 披荆斩棘似的,很有他个人的风格。 徐念溪扶了一把不由自主往下滑的鲁惟与,关了手机,对程洵也礼貌笑了下,“那我们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程洵也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开车走了。 没程洵也的车当遮挡物,鲁惟与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醒了半截,望了周围一圈:“这里是……我们到了?” “嗯,到了。” 鲁惟与跟着徐念溪往前走了几步,人彻底醒了,开始八卦:“溪溪,路上程洵也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我们就加了个微信。” “就加了个微信啊,”鲁惟与皱眉,很是可惜,“高中那会儿,我真感觉程洵也喜欢你,给你讲错题,放学送你回去,看到你眼睛里面都是笑意,真的有那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感觉……” 徐念溪只觉匪夷所思:“你想多了。前面两个都是他人好,和对象是谁没什么关系。” “至于眼睛里面有笑意的话……”徐念溪想了须臾,认真道,“估计是他那天心情特别好?” 鲁惟与嘴角抽了抽,吐槽她:“你总是这个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前我和你说,程洵也估计喜欢你。结果你转头就躲程洵也老远。” 徐念溪惊讶了一瞬:“我有过躲他很远吗?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没有!”鲁惟与态度坚决,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两只都看到了。” 年代太久远了,徐念溪笑了下,轻声给这件事定了性:“我不记得了。” - 严岸泊举着麦克风,撕心裂肺,“死了——都要爱——不爱不痛快——” 他那歌声简直耸人听闻,公孙修竹捂着耳朵求他别唱了,李伟豪上前抢了严岸泊的麦克风让他滚蛋。 严岸泊人退下来了,心里还不满呢:“这些人真是不会欣赏,我唱得那么好听,简直传奇歌手。” 他边说边看一直窝在沙发里看手机的程洵也,“干嘛?自卑不敢唱啊,怕伤害别人的耳朵?” 程洵也淡讽道:“你倒是自我认识挺明确的。” “……” 他们在这边说话,蒋鹏文推门进来。 严岸泊第一个发现,跑过去揽他肩膀:“你小子,不陪老婆,跑这里来干嘛?” “娴娴让我来的,说难得你们都在,”蒋鹏文乐呵呵道,“我就来看一眼,马上回去。” 李伟豪不满:“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兄弟啊……” 几个人在那边笑闹,程洵也拿了手机出来,界面上是徐念溪的微信。 她微信号很中规中矩:x1806***390。 微信名倒是很直白:发财。 头像则是一个圆滚滚的财神爷笑呵呵地捧着元宝。 再点进朋友圈: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程洵也皱眉,有些烦躁。他已经看了她朋友圈好一会儿了,始终是这几个字。 看不出半点别的信息。 他只知道,徐念溪之前还在南城好好的,可这会儿她突然回到西津,并表示要留在西津。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洵也,”严岸泊在门口叫他,“过来过来,我们一起拍照发朋友圈,纪念蒋狗最后的单身时光。” 程洵也放了手机,直起身,跟着严岸泊他们傻呵呵比了个耶。 时间不早了,程洵也拿起外套,和严岸泊他们说了声,跟着早就归心似箭的蒋鹏文走了。 蒋鹏文边快步走边感叹,“之前和娴娴扯证我还没什么感觉。但是今天婚礼一办,我突然有种我真有老婆了,我得对她负责的感觉。以后啊,我可要好好工作,给娴娴更好的生活。” “大半夜的,”程洵也嘴角扯了下,淡嗤道,“你们是恩爱了,还非得塞我一嘴。” 蒋鹏文笑着锤了他一拳,换了话题,“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 “有喜欢的,人家不喜欢我,所以和她说句话都难。”程洵也说得半真半假。 他脸上的神情也淡,让人分不清是胡说还是实话。 “谁不喜欢你啊。你这么大个帅哥放在这儿。”蒋鹏文笑,“对了,娴娴她舍友挺喜欢你的,想要你微信,给吗?” 程洵也看他,像对方是个讨债鬼似的:“她自己没有微信吗,干嘛要我的?” “……” 蒋鹏文被他的发言气笑了:“得。我也不乱点鸳鸯了,您爱喜欢谁喜欢谁去。” 第8章 008 给蔡娴娴当完伴娘,喧嚣之后,生活还得继续。 徐念溪用了一晚上把热闹之后莫名涌上来的惆怅落寞重新压回去。 她再筛选一遍boss,又和难得有回复的几家公司聊了下。 这次她没有问什么交不交社保,只很简单沟通了一下情况,定了面试时间。 那天晚上,徐念溪照例没怎么睡好。 西津是中部城市,但一入冬,会比很多北方城市还冷,侵入骨子里的湿冷,还没暖气。 徐念溪体寒,常常一整宿,被子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节 第二天一早,徐念溪直接出发了。 赶过去的时候,徐念溪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不可能每家公司都是好的。 但一连去了两个,都是一进去,填张表,连她的简历都没看,就让她去面试。 面试内容也空泛,都是一些画饼类的侃侃而谈。 她难免有些丧气。 下午第一家公司她没有给予很大的期望,但出乎意料的,这家公司很正规。 面试官先把她的简历看了好一会儿,又针对她的专业知识提了几个具体的情景操作问题。 徐念溪一一作答了。 面试官点了下头,认可她的专业能力,又犹疑地自言自语:“你离职了三个月,三个月的空白期有些久啊……” “那就先这样吧,等我们的消息。过了的话,我们会在boss上给你offer。” 从公司出来时,正好是下午六点。 西津的黄昏,天空上总有很多火烧云,像打翻了的芒果汁。 下班的点,路上车水马龙。 徐念溪上了拥挤的地铁,好像一瞬间从光亮的人间到了紧闭压抑的沙丁鱼罐头里。 鲁惟与打来电话:“面试怎么样?” “面试官觉得我空窗期有点久,”徐念溪实话实说,“他让我回去等消息。” “在职场有gap是不是会死啊。”鲁惟与来气,觉得这就业环境,地球干脆爆炸算了。 徐念溪从译易达离职的时候,会想过找工作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这几年整个经济大环境都不是很景气,失业的人很多,就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果然又等了几天,那家公司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这是无声的拒绝。 徐念溪心里清楚。 找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徐念溪睁着眼睛又一夜未眠。 凌晨时,万籁俱寂。 徐念溪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屏蔽了很多人,发了条朋友圈。 徐念溪:找工作真难,丧气脸。 却没想到忘了屏蔽学姐刘妍,更没想到她会发来消息。 刘妍是西津人,也是南大毕业的:念溪,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徐念溪:是的,学姐。 刘妍:你要不来我们公司面试一下?我们公司虽然没专攻外贸,但是偶尔还有些翻译单的。以你的水平,这些单子对你来说,毫无压力。 简直是峰回路转,徐念溪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光亮。 谢过学姐,定了面试时间。 徐念溪那天晚上难得睡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觉。 她挺了解自己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有强大心脏的人。 也永远做不了那种,可以轻而易举舍弃很多东西的人。 她需要很多底气。 工作、钱、房子等等一切物质的、实打实的可以攥在手里的东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睡前徐念溪难得有心情,久违点进朋友圈。 也没看别人的,只看了程洵也的。 程洵也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 一直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他发的频率其实不算多,多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 夕阳、天空、晚霞、大海…… 很多都是一些她想去,却从没去过的国家城市。 冰岛的瓦特纳冰川、挪威雪山下的岛屿、丹麦的法罗群岛等等。 偶尔会掺杂着几张自拍。 就比如最近的,他发了张蒋鹏文、严岸泊他们的合照,应该是在ktv里。 他站在最旁边,没太站直,也比身旁的人高出不少。 别人都傻兮兮地笑出一口牙比耶,他单手插兜,只勾了下唇角,抬着下巴看镜头的模样酷酷的。 严岸泊留言: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我们几个里面长得最帅的? 程洵也回:你是长得最拟人的。 严岸泊:我该谢谢你,没说我长得拟物吗……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点了赞。 再往前翻,还有他十八岁生日纪录片。 他家人为他做了蛋糕,唱了生日歌。 到了拆礼物环节,他妈妈给他准备的是架子鼓,她边看着他拆,边警告他睡觉时间不准扰民,否则她一定不会轻饶他。 视频里,所有人都在笑。 包括程洵也。 只是他没有像他家人一样,笑出八颗牙齿。 而是抬着下巴,拽拽地站在c位,看着不情不愿的,但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徐念溪没看了,摁熄手机。 他好像和她,身处在不同世界。 一面阳光灿烂,有金色过去和光明未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一面乌云密布,良久才有一个晴天。明明她也想看看世界,可她不敢出发,因为出去就意味着,会消耗本就不够多的存款。 徐念溪其实并不嫉妒程洵也拥有的种种。 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凌晨三四点的夜里,她依旧会控制不住觉得羡慕。 也不多。 一点点。 可确实存在。 她羡慕着,程洵也身上的一切。 而这种羡慕,很久之前开始就存在。 从她知道程洵也初中干的那些事后,徐念溪开始借着和他同桌的机会,默默观察程洵也,就好像观察一个又稀奇又美好的物种一样。 他人缘很好,身边总是围着不少人,不过和他接触最多的还是严岸泊和公孙修竹他们。 他们时不时就凑到程洵也的座位上,围在一起说话。 他们的话题天南地北的,今天说足球,明天说游戏,后天比谁长得帅,总之话很多,又嘚瑟,像一群幼稚的中二病。 程洵也是里面症状最严重的那个。 这会儿他们正在说体育课上踢的那场球,严岸泊抱怨程洵也怎么刚刚不让让他,害得他输了,他都不好意思再去约人家女孩子。 程洵也语气像他在说什么屁话,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要赛出诚信赛出风采。” 严岸泊比程洵也还振振有词:“那我这不是说给那些女生听的吗?你怎么也当真,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不了解我。” “我又不是女生,我干嘛要了解你?”程洵也没被他的逻辑带偏,神情颐指气使极了,“而且,我让你你不还是输?之前又不是没让过,你哪次赢了?” “……” 虽然这是事实,但不妨碍严岸泊被他这种“我都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的嘚瑟语气气到。 严岸泊“呵”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那你还真是厉害呢。” 程洵也侧脸看他,看了会儿,很认真地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难得说了次人话。” “……”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怕被发现,把书页立起来,挡住自己笑意盎然的脸。 也不知道程洵也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才能把别人明晃晃的讽刺听成自我认同。 他这种人,必然从小到大成长过程中,接受到无数的肯定,才能一次又一次把这些肯定内化成对自己的认可。 甚至认可得都过分了,都演化成自恋了。 不愧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堂而皇之说他是个大帅哥的人。 …… 和程洵也同桌的两个星期里,他们很少说话,但徐念溪过得很愉快。 程洵也虽然自恋又臭屁,但他身上少年气足,说这种话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相反觉得他率直随性又可爱。 是徐念溪很少见过的人。 她总爱偷偷观察他。 只是,每次观察完,伴随而来的是,徐念溪总能意识到,她和程洵也的不同。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3节 他习以为常得甚至已经内化到骨子里的肯定、认可……都是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徐念溪一边因为他的种种而觉得吃惊新奇,原来世界上有这种人,像看到了新世界。 一边又仿佛看见一面镜子,折射出她的贫瘠荒芜,自卑和畏怯。 那两个星期里,徐念溪体会了无数次这样的情绪,也一次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和程洵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 面试时间定得很早,徐念溪起来后,给自己画个淡妆,出了门。 这家公司确实如学姐说的一样,专门和国内工厂对接的,但偶尔还是会涉及到和国外业务沟通。 亚马逊、tiktok、youtube一些软件都会用得上。 以徐念溪的水平来说,处理这些确实绰绰有余。 期间老板进来看了面试,甚至直白地频频点头,表示对她的认可。 等徐念溪从办公室出来,学姐端着杯咖啡笑:“我刚刚问了老板,他对你很满意,等着拿offer入职吧。” 徐念溪心里仿佛有块大石松了下去,忍不住笑了下,“谢谢学姐。” …… 可是一连好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一直毫无动静。 王君兰经常问她,找到工作没。 徐念溪每每回以沉默。 许是从她的表现中看出端倪,王君兰对她的态度更差。 时不时会说起,她之前在南城,有个好工作,还没什么,现在她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和徐依宁比。难怪徐国超从来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徐依宁…… 等等。 有时候,徐念溪能清楚地感觉到,家对她而言,不是庇护所,而是消耗。 消耗着她本就没有多少的能量。 自己在南城时,自己便是王君兰嘴里的,可以拿来炫耀显摆的,在南城工作的厉害女儿。 可是自己回来了,没有工作,便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瓦砾。 又是好几晚的失眠。 徐念溪看着已经跌破五万的余额宝存款久久没敢眨眼。 心跳得都要心悸,总觉得连最后几块摇摇欲坠的地基都被人拿走。 终于忍不住问了学姐:学姐,在吗?方便问一下面试怎么样了吗? 学姐很晚才回,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你有空吗?出来说吧。 徐念溪应了,收拾好自己,出了卧室。 王君兰在客厅沙发上躺着刷短视频。 看到徐念溪出来,神色冷漠,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约在一家咖啡店。 刘妍点好咖啡,冲着她招手。 徐念溪坐下,抱歉道:“学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早到了。” 徐念溪拿咖啡暖了暖冰凉的手,几次想开口,但最先开口的却是刘妍。 刘妍神色抱歉,“念溪,我问了我们老板,他说不招人了。” 徐念溪心里其实已经料想到是这个结果了,但是她的话仍然像个重物压下来,打碎她最后一点希望。 “我很抱歉。”刘妍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徐念溪深呼吸口气,朝她努力地笑了下,“学姐,这不怪你。” 刘妍看徐念溪,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难看。 大学时自己和徐念溪都是翻译社团的,徐念溪刚进社团,就展现出不俗的英语功底。 她话不多,但交代给她的每件事,她都完成得很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刘妍想起老板的交代,犹豫了半晌,终究咬了咬牙,说了实话:“念溪,你毕业后是在译易达工作,然后三个月前才从译易达离职?” 徐念溪顿了下,“是的。” 刘妍接着说了什么,但徐念溪有些听不见了。 事实上,从学姐说出译易达这三个字之后,她就知道为什么原本板上钉钉的工作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译易达离职后的那三个月里。 她不信邪地去过很多公司面试。只是,哪怕她面试得好好的,或者已经拿到offer了。但转眼之间,又会得到面试公司的拒绝。 她无数次经历这种事情,经历得她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徐念溪天真地以为回到西津会没事的。 可还是这样,一切没有改变。 “对不起啊,念溪。有这个事在,你从事别的职业比较好……” 刘妍以这句话收尾。 可能成年人的体面就是不会让别人难做吧。 徐念溪对她笑了下,嗓音轻轻的,“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刘妍走后,徐念溪把最后一点咖啡咽下去。 她坐的地方靠里侧,周围没别的人。 她慢慢趴在桌子上,深呼吸几次。 一次。 两次。 …… 五次。 她呼吸不下去了,因为能清楚地感受到轻微的哽咽从嗓子里溢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生活会这么难。 难得她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东奔西撞,处处都是死胡同。 难得她忍不住责怪自己总是不够好,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做好准备,才落下这样一个难堪下场。 - 程洵也答应了程沓漫给她带巧克力蛋糕。 他从公司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太冷,寒风凛冽,行人都没有几个。 整条街也就程沓漫点名要吃的巧克力蛋糕店还开着。光线在幽黑的天色里橙暖,像火柴的外圈,静静弥散开。 他走近,竟然不是家蛋糕店,而是家咖啡店。 程洵也拍了店铺照片问程沓漫:小鬼,是这家“一度”咖啡店吗? 估计程慕池在看她的儿童手表,回得很快:对。 程洵也:行,等着。 程慕池帮程沓漫发过来个兔子点头表情包。 程洵也找了找,发过去个新的点头表情包。 对面立马保存了,又给他发过来。 三个点头在屏幕上看着傻兮兮的。 程洵也关了手机,扯了下嘴角,评价他俩:“爱偷表情包的父女俩。” - 店员把打包好的巧克力蛋糕,递给程洵也。 见他确认无误,便收拾东西,准备关店,一转身就看到最角落那块区域,还有个客人脸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 似乎是睡着了。 “客人,醒醒。”徐念溪听到有人说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拿起包,“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她低着头,还没走两步,有人叫她名字,语气带着点犹疑,不确定似的。 “徐念溪?” 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徐念溪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对上张这段日子里,她挺眼熟的一张脸。 ——程洵也。 徐念溪没想到会是他,别开脸,匆匆应了声:“不早了,我先走了。” 只是她没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手突然握住。 力道有些大,她被迫停在原地,徐念溪慢慢深呼吸口气,像把无形的铠甲穿在身上一样。 顺着手腕,往上看,对上程洵也的脸。 他嘴唇淡抿,神色紧绷,直直看着她,眸色也重了几分,里面的情绪隐隐在翻腾。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徐念溪刚刚的闪躲已经不见了,除了尚且还通红的眼眶,看不出任何失态。 她笑了下:“有什么事吗?”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4节 只是,她估计哭多了,所以没听出来,她声音还带了点鼻音。 程洵也盯了她一会儿,放开手。神情恢复如初,随口一说似的:“没事,只是叫叫你。” 徐念溪没有追究:“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又礼貌补了句:“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可能是她鼻尖还红。 可能是橙色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明明语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神情却好像在说,好想有盏灯火能为她点亮,哪怕一瞬都好。 那个瞬间,就算程洵也知道那个人能点亮她的人肯定不是自己,还是鬼使神差开口。 “隔日不如撞日。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我们现在去。” 第9章 009 徐念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她坐在大排档里,厚厚的塑料门帘隔绝了冬天的寒风。 西津是个夜宵文化盛行的城市,徐念溪看了一圈热热闹闹的大排档。 有和朋友拼酒的,挽起袖子在比划;有一家人点了一桌的烧烤,边说着家常边给吃得满脸油的小孩擦嘴;有三两同事边喝粥边吐槽领导…… “暖暖手。” 徐念溪回神,接过程洵也递过来的水杯,“谢谢。” “有什么想吃的吗?” 徐念溪看着一圈菜单,点了自己平日里会吃的那些。 程洵也又加了份海鲜粥。 等餐的功夫,徐念溪放下渐渐凉透的水杯,轻声打破他们之间的安静:“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大排档。” 记忆中,程洵也高中那会儿,家境就很好。 更别说,现在重逢以后的种种。 他家的楼、大几百万的车…… 种种都是有钱人的世界。 和大排档完全不相关。 程洵也扬眉,语气毫不客气:“那是,你没想到的多得是。” 他的话一出,让徐念溪恍惚之中想到了八年前,也是这么个场景。 她情不自禁出声:“所以,高中那会儿,我也没想到,你会真的借我钱,还是那么大金额。” 徐念溪说的是他帮她的那次。 高二时,她是英语课代表,代英语老师收集全班的课外教程费——一共一千九。 徐念溪明明放得很好的,却没想到再看钱包,所有的纸币都不翼而飞。 烧烤上来了一批,程洵也把不辣的递给她。 又听她这么说。他顿了下,抬头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吐槽:“还不是你那时哭得太惨,我那会儿真以为,我一球把你砸出个好歹。” 徐念溪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因为这丢失的一千九而嚎啕大哭。 但是她还记得那种,天都塌下来的感觉。 想来,那必定是哭得很惨,才让程洵也一直记到了现在。 徐念溪尴尬地轻咳一声,低下头吃烧烤,刚咬一口,动作一顿。 “怎么样,好吃吧?”程洵也问。 确实好吃,入味不油咸,只觉得焦香,徐念溪点头。 海鲜粥又上来了,老板亲自端上来的,她是个富态的中年女性,看见程洵也,说他好久没来了。 又看对面的徐念溪,先是夸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又说西津天冷了,她穿得少,很容易感冒,以后记得多穿点。 好奇怪,徐念溪莫名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因为老板的随口一句,而觉得鼻尖一酸,她匆匆应了声,低下头囫囵喝了口海鲜粥。 海鲜粥不愧是程洵也特意要加的,很家常的味道,但烧得滚烫,喝上一口好像整个人都暖过来了。 甚至连指尖都有了点热度。 快吃完时,有人打电话来麻烦程洵也移下车,他走后,徐念溪起身去结账。 这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板正挨个桌核对账单。 见到徐念溪问,老板摆手,“哎,你们那桌可不兴结账。程洵也那孩子是我们店的常客,充了会员,直接扣就行了。” 拉开塑料门帘,她出了大排档,寒风又重新刮到身上。 徐念溪没等多久,移完车的程洵也回来。 徐念溪把账单递给他,“老板说你是会员,不需要结账。所以我把钱通过微信转给你了,记得查收一下。” 话落,她对着程洵也笑了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她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温暖的东西了。 好久没被长辈一样的母亲关心过了。 更好久没有,在难过的时候,有人陪了。 很长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南城。 一个人看电影。 一个人失眠到凌晨四五点。 程洵也对她的感谢接收良好,挺不客气地表示自我认同,“那当然,我推荐的东西当然没错。” 徐念溪看着他的脸。西津的寒风吹得枯黄生斑的梧桐树叶往下慢慢荡,萧瑟景象,但树下的程洵也永远有意气风发的阳光脸。 让她只是看着,都忍不住笑了下:“确实。” 不远处的商场挂钟,轻轻敲了十下,显示到晚上十点。 时间不早了,徐念溪开口:“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程洵也不置可否,“嗯”了声。 徐念溪对他笑了下,转身。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只那么一瞬。 所以现在就到了,她和程洵也分别的时候。 徐念溪家老小区离大排档不远,只几个街道。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风雪太寒了,梧桐树刮得刷啦啦的响,她刚走几步,就感觉身上的暖意渐渐褪去。 这种是很神奇的感受,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慢慢变凉的整个过程。 先从脚,再到手,再到脸颊,最后浑身都凉,好像没有暖过一样。 可仔细想想,本来也只喝了份热粥而已,又能暖多久。 身后忽的传来程洵也的声音。 徐念溪以为她幻听,愣了两秒,才犹疑地回头:“你刚刚叫我了吗?” 远远的,就看见程洵也朝她走来。 他腿长,几步走到她跟前。 人也高,徐念溪得抬起下巴,才能看到他。 路灯洒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借着灯光,能看到他的眸色不是黑的,相反微微有点琥珀色,透亮。正印着一点路灯的橙光,也印着一点正仰头看他的自己。 很小一个。 “忘了把这个给你。”他说着,边把什么东西被放在她的手心里。 徐念溪低头,是一杯热奶茶。 “这……”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程洵也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先一步开口:“买一送一的,这杯就是那个多的一。” 他这么说,也就打消徐念溪的顾虑:“这样。那谢谢你。” 程洵也催她:“试下,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的口味。” 徐念溪喝了口,是红豆奶茶,蜜豆在嘴里爆开,甜甜的热热的,身上也多了几分暖意。 她对着程洵也笑了下,“适合的,很好喝。” 程洵也“嗯”了声,神情嘚瑟,说自己果然很厉害。 徐念溪点头表示同意,等她点完头。 气氛倏忽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徐念溪垂下眼,知道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她能和程洵也,有这么一场相处,已经是她没想到的。 静默是由程洵也打破的,但他出乎意料的,不是说的再见,而是说的别的。 他的声音在这个寒夜有些紧绷,像轻微作响的霜冻。 “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微信经常在线的。” 这话的意思……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5节 如果她没理解错,是他可以给她提供帮助。 徐念溪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慢半拍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他们见面以来,她对他说了好几次谢谢。 次数多得她自己都有点数不清,但这是她心里最真挚的想法。 不论是现在,还是高中那会儿,她都很感谢他。 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愿意对个不算熟悉的高中同学,说上这样一句话。 - 虽然只有几个街道的距离,可很奇怪的,那杯奶茶在如此寒风里,一直到她家,都还有点余温。 可能是因为那杯尚且温热的奶茶,徐念溪那晚久违地睡了一个比较好的觉。 还梦到了高二那年,他帮她时的种种。 丢失一千九,对那时的徐念溪来说,是件天大的事。 徐念溪在可能会丢的地方找了又找。 一次又一次思考是不是掉在去食堂的路上了,还是哪里。 找了好久,都没有。 从刚开始的恐慌但隐隐还心存希冀,到后面的心如死灰。 她的心情简直像坐了一趟赴死的过山车。 徐念溪不敢和任何人说,更不敢打电话告诉王君兰,自己把钱弄丢了。 毋庸置疑的,她一定会得到王君兰的勃然大怒。 王君兰生气的样子很吓人。 她虽然还没经历,但已经可以想象王君兰会有的种种反应。 王君兰会当着无数人面,说她真当钱很好赚啊,也没见她为家里赚个一万两万的,整天尽白吃白喝,要钱钱没有一分。现在还把一千九弄不见,她拿什么来赔?真是个赔钱货…… 徐念溪越想越胆怯,徒劳地在找了无数遍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 那会儿的学校很安静,连暮后的鸟雀鸣叫都没有,只有她的脚步声和一声一声她的剧烈心跳。 保安要锁门了,见她还在,“丫头,你怎么还在,我要关门了,你快出去。” 徐念溪恳求:“能不能再让我待会儿,等会我来关门。” “那怎么行?要是东西丢了,是谁的责任?”保安板起脸,“你快出去,别耽误我下班。” 一旦她出去了,这一千九更不可能找到了。 可是她又不能不让保安关门。 徐念溪只好一步一步往校门口走。 走过操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破空声。她下意识回头,一颗褐色的球正中她的头。 不疼。 可是以这个球为起点,原本还能压抑住的情绪一下子倒逼上来。 一瞬间,那些被她用自我安慰和侥幸,强行压下去的害怕和无措,以及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孤独,成倍地涌上来。 徐念溪鼻子发酸,嗓子泛哽,眼前的世界多了一层水雾。她捏紧书包带,想控制住。 程洵也跑过来,就看到一个女生低着头,愣在原地,不知道在干嘛。身侧还有他踢过来的球。 他低身捡起球,刚准备走,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哽咽。 程洵也看过去,有些愣。 只听又是一声抽泣。与此同时,女生重重地擦了下眼眶,但豆大的泪珠还是顺着她的脸颊,往地上滚。 程洵也被吓了一跳,球砸到地上,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你哭了吗?难不成是球把你砸哭了?不对啊,我踢过来的力度应该不大,被砸到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啊。” 那女生好像发现擦脸没用一样,没擦了,但也不停在原地了。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往前走。 这整个过程中,她都咬着唇,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眼泪永远不会干涸一样。 一滴又一滴泪珠,砸到水泥地上,晕开连续的光圈。 此情此景,衬托得他这几句疑惑的自言自语特别狼心狗肺。 像是做错了事,还不肯承认。 程洵也一下子就心虚了,咽了口唾沫,神色带着点讨好,围着不停往前走的她直打转:“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去医院,让医生给你看看。” “不治好不出院。我每天还给你端茶倒水、送吃送喝、跑出跑进,绝对没有二话,行吗?” 只是他这话说了就和没说一个样。 女生一门心思往前走,把他的话当空气一样。 都要走出校门了。 程洵也哪里见过这么无视她的人,少爷脾气就上来了点,“啧”了声,语气带着点恐吓。 “你再不理人,我就打你了,我可是打女生的。” 他这话一落,女生脚步忽地一顿,肩膀也跟着一颤。 她人瘦,这么个动作很是显眼。 程洵也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同时,就见女生忽的蹲下身,拿手臂将自己紧紧抱住。 三秒后,完全控制不住的哽咽声从她蹲的那一小片区域传出来。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委屈得好像是,全世界都不要她似的。 “……” 被这始料不及的哭声吓了一跳,程洵也连忙退开两步,又觉得不对,赶紧走过来,凑到她跟前。 弯腰小心翼翼地打量正蹲着的女生,程洵也声线压得很低,显然心虚极了:“那个,你不想理我就不理吧,不过这医院还是得去。” 他絮絮叨叨的:“就医是有黄金时间的,万一真有什么事,得立马去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要是担心我不守信用,我可以给你写个字据,保证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你要是担心我没钱,这个更不用担心了,我很有钱的,真的……” 听到他说自己有钱,女生才终于动了动身子,她慢慢抬起头。 看着程洵也,额头和鼻尖都红,但好歹没哭了。鼻音很重,偶尔还有几声抽泣溢出来:“……你可以借钱给我吗?” 徐念溪认得他,程洵也。 她虽然没再和他同桌过了,但她还记得他初中时护送过他们班女孩子回家。 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愿意理人就好,程洵也松了口气,当即拍胸脯吹嘘道:“没问题,我很有钱的,绝对够你去医院。要多少?” “一千九……” “一千九啊,”程洵也重复了一遍,又反应过来,眼眸瞬间睁大,惊愕道:“多少?” 徐念溪吸了下鼻子,“一千九。不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语气,但配上她那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眸,像某种无声的震慑。 彷佛他只要说一句不行,她就能再哭出来给他看。 而且,本来也是他的错,程洵也狠心咬咬牙,“行,你等我会儿。我回家拿。” 怕她担心他赖账,程洵也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塞到了女生手里,匆匆道:“这是定金,你等我啊。” 他说完,抱着球匆匆跑远。 夕阳下,少年远去的身影渡着层橙。 像是破云而出的唯一光亮。 徐念溪捏着他给的钱,出了校门。 保安锁上门,准备回家,看她还在校门口,“丫头,还不走啊。” “我在等人。” “这么晚了,没人来的。”保安摆摆手,“快回家吧,当心家长着急。” 徐念溪没说话。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了,天色染上第一抹漆黑,橙色和黑色融在一起,难分难舍。 路上连行人都没了,他还是没来。 徐念溪低下头,慢慢攥紧手上的纸币,往前走。 一步。 两步。 …… 十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一个根本没有多熟的人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王君兰的责骂,更不知道这一切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哎,你等等,别走啊……” 带着喘息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 徐念溪心脏重重跳了下,那个瞬间,一切都慢下来。 她缓缓回头,看到漫天火烧云如积雨,倾倒在天地之间。 少年撑着膝盖正喘气,他带着红色运动发带,黑发被汗水打湿,颜色更重。他缓了会儿,直起身来,朝她摊开手掌。 上面躺着一沓揉乱的红色纸币。 “看。没骗你吧,说好的一千九。” 夕阳下,他笑着。 黑发湿漉漉,波光粼粼得很刺眼。他有双很好看的眼,眼皮褶皱深,眼尾往下垂,眉目中还留有几分匆忙的狼狈。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6节 但笑起来的样子,像整个世界的黑暗都会为他让步。 可能是陡然之间心间大石落地,徐念溪整个人放松下来。陡然之间,后知后觉想起她刚刚哭的惨样。 尴尬和难为情慢半拍占据大脑,徐念溪没好意思继续和他对视,接过钱,闷头说了句,“我会还给你的。” 然后匆匆跑走。 徐念溪记得,那是她和程洵也第一次说那么多话。 也是从那次以后,徐念溪再次确定,程洵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当然,也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第10章 010 程沓漫比比划划手语,指责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人矮矮小小的,还没程洵也膝盖高,比手语却还能比出个力拔盖世的调调。 很是愤慨。 程洵也瞥了她一眼:“说话。你又不是不会说话。” 程沓漫这才没比了,奶声奶气地哼了声,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哦”了声。 拉着他裤脚,慢慢绕过来。 巧克力蛋糕的盒子包装得挺紧实,程沓漫拿手摸索着,慢慢拆。 见她自己会弄,程洵也没理她,低头看自己微信。 徐念溪除了发过来转账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虽然他有和她说,有事可以找他。 但徐念溪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再见她以来,她好像每次状态都不是很好。 要么脸色憔悴,要么就是在补眠。 这次更甚,她哭了。 虽然程洵也还记得高中那会儿徐念溪哭的样子,但事实上徐念溪不是个很爱哭的性子。 因为砸到同学这事,他被赶回来的冯沛艺揪着耳朵,要求他去看看被砸到的同学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所以,那段时间他都在观察徐念溪,生怕她去了医院后,还是有个什么好歹。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对她,除了班上那个不想留在西津的女生以外,还有了别的印象。 徐念溪不怎么爱说话,在班上不是活跃的类型,平时做的最多就是待在座位上学习。 但她对人接物很礼貌,别人问她题目,她会很耐心地给人讲。 对方听明白后,会夸她。 徐念溪会笑,嘴唇稍稍抿紧,视线飘忽开,被夸得有些局促,但还是会给人一个笑脸。 看着不太擅长处理别人的夸奖。 她还是个很向上的人。 徐念溪每天早上六点到教室,背英语单词,一天不落。 早上的西津很冷,她怕困,每次就站在走廊。 她有时候站累了,会蹲下,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挺瘦的,后脑勺圆圆地靠在墙壁上,嘴里小声念叨着单词。 除了她以外,班上只有班长瞿尹清有这种耐性。 所以他偶尔能看到他们俩一起在教室外,嘴里叽里咕噜,小和尚念经似的。 严岸泊有天特意陪他起早,冻得嘶嘶抽冷气。 还不忘冲着他挤眉弄眼,一副你看学霸也有谈恋爱的暧昧样儿。 徐念溪能说能写的,看着没被球砸出什么后遗症。 程洵也这下终于松了口气,没再关注徐念溪,而是开始处理他欠冯沛艺钱这事。 徐念溪一说就是一千九,程洵也把自己的存钱罐都砸了,也才九百多点。 只好求助冯沛艺,希望她借一千给自己。 公孙修竹啃了口包子,肉乎乎的脸看着比包子还要白胖,“你妈让你一个月内还。咋可能,除非你能一个月内自己赚到一千块。” 李伟豪幸灾乐祸,从公孙修竹桌兜里掏出一包辣条:“谁叫你一脚飞踢,踢到人的,去医院可不得花那么多钱。话说,你踢到谁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张马脸一样的大黑脸从窗外探进来。 突如其来,又虎着脸,吓得公孙修竹噎得直锤胸口,李伟豪咳得惊天动地。 教导主任指着他俩,抓到他们把柄似的:“你们手里拿着什么?说了要建立三清校园,校内不让吃零食。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到办公室来。” 严岸泊没被抓,压着笑意拍沮丧的公孙修竹和李伟豪,让他们一路走好。 谁知教导主任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一瞪眼:“严岸泊,你几班的?谁让你串班的?” 他脸黑得像碳似的,一瞪眼简直像小泥人长了双眼。 吓得严岸泊一溜烟赶紧跑了。 第二节课下了,公孙修竹和李伟豪才回来,一个个沮丧着脸,没等人问,公孙修竹自己就说了:“一个人两千字检讨。” 李伟豪边翻本子边抱怨,很不服气:“扯什么三清校园,不就是怕我们买了校外零食,不买校内的了。学校小卖部的东西卖那么贵,一瓶矿泉水卖十块,谁敢买啊,没看连军训的新生都不敢去小卖部吗……” “就是,”公孙修竹赞同,“谁不知道小卖部是教导主任小姨子开的。这叫什么,尸位荤餐……” 有点文化的李伟豪纠正:“是尸位素餐。” 公孙修竹呸了声,落地有声道:“他捞油水,所以是荤餐。” 李伟豪也不反驳了,两个人对视长叹口气:“怎么摊上个这样的教导主任,谁来治治他啊……” 他们俩嘀嘀咕咕一个大课间,临近上课,程洵也忽的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我知道怎么又让教导主任栽跟头,又赚到那一千块了。” “怎么弄?” “啪”一声,程洵也回神,就看见程沓漫背手,脸颊鼓鼓的,一副河豚样儿。 再看巧克力蛋糕,能被撕开的地方都被撕得七零八落,唯独中间透明胶封死的部分还纹丝不动。 所以这小屁孩撕了这么久,还没吃到,自己把自己气到拍桌子。 程洵也弹她脑门,语气招猫逗狗似的:“撕不开还发脾气,你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呢。” 程沓漫捂着额头,别过脸不肯理他。 等程洵也撕开包装,把蛋糕拿出来,拿纸巾包好。程沓漫立马摸索过来,这会儿也不生气,抓蛋糕啃。 程洵也呵了声,嘲笑她,“不止脾气大,还喜欢变脸。” 小丫头沉迷吃蛋糕,也不搭理他。 好不容易吃完,程洵也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蛋糕,想起什么似的,揪她辫子问,“小鬼,你什么时候会哭?” 程沓漫被他揪着,刚刚又被他擦了脸。恩威并施之下,总算愿意理他了,皱着鼻子回:“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哭。” 闻言,程洵也顿住,盯着她的神情很不可置信似的,“呦,你还知道欺负两个字啊,不得了了。” “……” 他们这边闹,程慕池从房间出来,程沓漫听得出来她爸的脚步声,连忙跑过去,撞上他腿,仰头和程慕池告状。 “爸爸,叔叔他仗着他会认字,欺负我。” 程慕池拍拍她,漫不经心地安抚:“没事,就算他不会认字,也照样欺负你。” “……” 程洵也没空听他们逗,起了身,“不早了,我先走了。” 程慕池送他出门:“你腿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能蹦能跳的。” 程慕池皱眉,还是觉得不妥,“你确定没什么后遗症吗?” “不就是被车撞了下吗,”程洵也看着老妈子一样操心的程慕池,笑了,“哥,你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半边身子埋进黄土堆里了。” 程慕池觉得他这张嘴简直百无禁忌,瞪了他一眼,又问:“你救的那个小孩呢?” “还在医院,准备做手术。” 程慕池感叹了几句这小孩这么小年纪,怎么受这么多罪。又问程洵也:“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再继续做导盲产品?” “想好了。”程洵也回答得很快,不需要犹豫似的。 程慕池止步,看着程洵也欲言又止。 程洵也拍他哥肩膀,神情轻松:“干嘛呢?老这么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 “……”,程慕池没心情和他逗闷子,皱眉,还是觉得不妥,“如果你是为了沓漫,真的没必要这样。” 程洵也闻言就笑了,“说什么为不为的,又不是打电话。我想做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他们到了门口,程洵也摆摆手:“回去吧,哥。不早了,你一把年纪了还是早点睡。” “臭小子,说谁一把年纪呢,我就比你大五岁。”程慕池被他气笑,又想到冯沛艺的交代,苦口婆心道,“对了,妈让我和你说,你年龄不小了,又遇到这种事,最好还是快点找个老婆结婚,好好过日子,再拖就晚了……” 催婚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从他毕业后冯沛艺就偶有提起。 程洵也深以为然点头:“确实晚了,正常来说我这个年龄都应该离异带两娃了。” “……”,程慕池都气乐了,一字一顿,“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吧,我上去了。” 程慕池走后,程洵也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了。 冬夜总有几分薄亮,像初昼时分。 可看向天际,几颗不算明亮的星闪烁,才能发现是漆黑的夜晚。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7节 “被欺负了……”程洵也收回视线,轻声道。 才会哭啊。 - 程洵也说过可以找他帮忙。 对他而言,帮她找个工作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徐念溪不想那么做。 她仍然希望自己在程洵也面前,有个比较好的形象。 虽然已经不可能了,但最起码不能是这种,攀附他,只为有个更好机会的形象。 徐念溪又在boss上投了不少简历。这次她没有局限于翻译行业,也没局限学历,而是但凡是个工作就都投了一遍。 她这样广撒网,倒是比之前得到了更多回复。 只是回到一半,对方就突然不理人了。 鲁惟与帮她分析:“溪溪,是不是你学历和之前的工作经验太高级了?你现在投的这些公司,学历要求不高。你投他们公司,他们估计觉得去了也干不长,于是聊到一半,他们就不理你了。” “而且马上过年了,很多公司都不招人。” “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 鲁惟与没有说完,但是徐念溪知道她的未尽之言。 鲁惟与沮丧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前途茫然:“不是有句话说,好工作像艾滋病,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吗?” “有时候想想,虽然挺偏激的,但是不无道理。” “你要不年后再找工作吧?过年后,估计会好找一点。” 这会儿是早上六七点,客厅里王君兰的手机依旧在放短视频,声音还是开得最大。她人在卫生间洗漱。 短视频声和水流声交杂,刺耳极了。徐念溪摇头:“不了,我还是再找找吧。” 鲁惟与“嗯”了声,“我也帮你看看,问问同学朋友,说不定有还可以的。” “好。” - 鲁惟与帮徐念溪找工作这个事动静不小。 西津就那么大,好工作又可遇不可求。 比起自己胡乱找一通,当然还是向相熟的同学朋友打听来得迅速。 “你知道没?念溪在找工作。”严岸泊退下来,坐到程洵也身旁提高音量,“要不是我是开火锅店的,我都想让念溪过来我这里了。” 程洵也抬头,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鲁惟与告诉我的,我有她微信。她说念溪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你也知道,西津的工作不好找,所以她到处在帮念溪问……” 所以,上次见面,徐念溪会哭,也是因为工作? 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是因为工作,那她到底找了多久,才会哭成这样。 而且…… 程洵也看着毫无动静的微信,皱了下眉。 公孙修竹唱累了,把话筒递给程洵也,让他唱,程洵也拒绝,又道:“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包厢,没一会儿,西津的第一场初雪降临。 不是很柔软的雪,而是结晶一样的雪子,砸在尚且翠绿的常青树上,沙沙地响。 因为这场雪,天气寒得厉害。 莫名让程洵也想起高中时期的徐念溪。 那时,徐念溪就是那种边界线很明显的性格,很多事也愿意压在心底。 得知她没事后,程洵也没关注过她了。 他们要趁着高一新生还在军训,去批发奶茶,在校内卖,抢占小卖部的市场。 严岸泊觉得可行,又提议:“奶茶七块一杯价格是不是低了点,十块一杯怎么样?价定高点,你也能快点赚到一千块。” 说话的功夫,程洵也折出个纸飞机,手腕使力,往窗外一掷。 纸飞机在半空中划出个完满的弧形,撞到正走上楼梯的张春燕怀里,在张春燕抬头的前一秒,程洵也赶紧“刷”的一偏头,留给张春燕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阳光下,程洵也咧嘴笑,有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又有与生俱来的意气风发。 不知岁月,不知忧愁的模样。 严岸泊知道程洵也压根没听他说话,无奈摇头:“行吧,七块就七块,反正我们也没事干。” 那段日子,他们四个人每天的日常都是,背着书包,不断往返在奶茶店和学校之间,每次都是装一书包的奶茶,再卖给高一新生。 为此,他们还特意组建了个微信群。 每天在群里统计有多少人要奶茶。 刚开始只有高一新生,但不知不觉多了不少其他年级的。 群聊里面每天都闹哄哄的,消息总是999+。 他们采取五五分账,公孙修竹那段日子脸上的肉又吃胖乎了不少。 他边吃包子边幸灾乐祸:“教导主任这些天一直在查,为什么没多少新生去小卖部买矿泉水了,我只能说活该,十块钱一瓶的矿泉水谁买啊。” 李伟豪还是有危机意识的,问程洵也:“我看已经有些奶茶店在校门口摆摊卖零售了,他们这样会不会抢我们生意。” 甚至连他们订货的这家奶茶店,也发现这样有利可图,在门口支了个小摊。 没等程洵也回,严岸泊先开口,他比他们大一岁,一贯是他们四个中最精明的那个:“他们摆不了多久的,教导主任绝对不会让校门口有这些东西的。而且我们也不是长期生意。” 事实也是这样,没过两天,校门口的奶茶摊全部被撤走了。 以影响学校教学名义。 不过这和他们没关系了。 有家长投诉附中基础设施不合规,连饮水机都没有。 教育局核实之后要求附中整改,很快附中每楼楼梯间都增设饮水机。 铁质的,很大一个。 想喝水的学生,自己拿着杯子去接。 卖奶茶这事便在此刻,迎来结尾。 教导主任没赚到学生钱,程洵也赚到一千块,学生有了饮水机。 可谓是除了教导主任以外,所有人都有收获。 以至于公孙修竹他们每次见到教导主任,都甩着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那模样嚣张极了。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打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胜战。 …… 高一新生军训完,立马迎来运动会。 张春燕对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很深的执念,带着全班详细规划一番。 程洵也和李伟豪他们几个,虽然成绩差,但是运动细胞好,也乐得配合张春燕,报名了不少项目。 原本那个运动会也那么平平无奇过去,但没想到,他们班的徐念溪在跑接力赛的时候突然晕倒。 是程洵也和鲁惟与扶着她去的校医室。 校医是位女性,拉起帘子,给徐念溪检查。 出来后,她边写病例,边和鲁惟与交代,“她有点营养不良,跑的时候供血不足。你是她朋友吧,记得提醒她三餐正常吃。” 鲁惟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念溪怎么会三餐没正常吃?” 剩下的话,程洵也没听到,因为张春燕很快赶过来了,他留在那里也没用。 他一出来,严岸泊他们几个围过来,七嘴八舌问:“怎么了怎么了?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校医说她营养不良。”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个年代还有人营养不良啊。” 这也是程洵也想说的。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营养不良。 太过稀奇了,而且他担心她的晕倒是不是和他砸过她有关。 于是他又恢复了观察徐念溪。 就像在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鱼儿里,发现了格外不一样的一条。 他难免紧张又担忧。 徐念溪照样还是那么个样子,很努力很用功。 只是他发现,她好像不怎么吃东西。 中午也不出教室,只偶尔会喝些水。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中午不吃饭,光喝水?” 程洵也问得疑惑。 “男生女生?” “女生。” 严岸泊那会儿已经很懂女孩子了,一摊手:“那还不简单,减肥呗。” 可是,以程洵也的眼光看,徐念溪已经够瘦了,占地空间很少。 这种样子还需要减肥吗。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8节 那段时间,程洵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女生是这样一种生物,他理解不了。 只是等程洵也踢完球回来,一眼就看到课本下压了三张崭新的一百块。 还有张便利贴,上面一笔一划写着:这里是三百块,还差一千六,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徐念溪。 她还在最后画了“^︶^”。 一个笑脸。 程洵也抬脸,看到徐念溪背影。 她很瘦,马尾辫遮挡下的颈脖纤长,背脊挺得笔直,隐隐有点骨凸痕迹。正低着头,一笔一划写着题目。 他找到徐念溪,认真地说:“你不用还我钱的,本来就是我砸到你,我应该要出医药费的。还有……” 以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攒钱,很不好。 可是他没说完,就被徐念溪轻声打断:“要还的。” 她抬头看他,笑了下,一贯的温和礼貌,“麻烦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从那时起,程洵也就知道,徐念溪是个很倔强的人。 也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但不妨碍,她过得不好。 …… 严岸泊打来电话,声讨他:“大哥,你透气透到哪儿去了?我们都要散了。” “我马上回去,”程洵也,“你把鲁惟与微信推给我。” 严岸泊边发边叨逼叨:“你加她干嘛?给念溪推荐工作吗?不是,我怎么感觉你对念溪还挺关注的。不对,高中那会儿你好像就挺关注她的……” 严岸泊边说边问李伟豪和公孙修竹,是不是这样。 这俩点头表示认可。 不同于严岸泊在隔壁班,这俩可是和程洵也一个班的,自然而然也亲眼见过程洵也和徐念溪相处。 比起别人,程洵也对徐念溪确实不一样。 满腔热忱极了,也没想过遮遮掩掩。 程洵也对严岸泊的话一贯是屏蔽的:“挂了。” 在回包厢的路上,鲁惟与通过了:哈喽,我是鲁惟与。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听说徐念溪在找工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程洵也没继续走,而是停在原地等鲁惟与回复。 重逢以来,徐念溪的生活好像变得很糟糕。 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看着温吞,但多看她一会儿,就会发现她实际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觉得难过。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里没有放着她不管这项选择。 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没有。 雪越来越大,风吹过,把雪子吹得簌簌作响,淅淅沥沥的摩擦声。 好半晌后,鲁惟与终于发来个抱拳,又说:谢谢你,不过不需要推荐了,念溪已经找到工作了。 严岸泊又打来电话催,临了问:“怎么样?” 雪很快覆盖植被,绿和白泾渭分明的线被打破,程洵也移开目光,莫名觉得这个冬天尤其冷:“什么怎么样?” “念溪的工作啊,她有没有让你帮忙?” 程洵也沉默一会儿,才回:“没有。” 如果她这么容易同意让他帮忙,高中时,她也不会饿出营养不良,都不愿意让他插手。 第11章 011 鲁惟与给徐念溪发消息:这么说行吗? 又发来她和程洵也的聊天截图。 徐念溪看完:行的。 鲁惟与挺迷惑:溪溪,你为什么不愿意让程洵也给你找工作啊?他那么个家境,给你找的,肯定是个好工作。 徐念溪:不想还人情。 鲁惟与想了想:也是。程洵也肯定什么都不缺。到时怎么还人情都不知道。 徐念溪:是的。 鲁惟与拍胸脯保证:那我再给你找找别的,你爹在西津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人脉的。 徐念溪笑了下,又发过去“嗯”,关了手机。 夜色里,能听到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说的是,不想还程洵也人情。 可实际上只有她知道,她是不想在程洵也面前太狼狈,她还保留着很没必要的自尊心。 程洵也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愿意主动给她提供帮助。 可他越好,她越想在他面前,保留为数不多的颜面。 在他面前哭是一回事,求他帮忙是另外一回事。 …… 几天之后,鲁惟与发来个工作。 “去吗?我小学同学亲戚家开的公司。公司挺小的,工资不高,位置也偏,在郊区。和你之前的公司肯定不能比,唯一好的就是它做法语翻译的,翻译期刊和纸质书,和你专业对口。” 就算在偏远的郊区,这也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工作了,徐念溪没什么好犹豫的。 “去。”徐念溪心定下来了点,“小鱼,谢谢你。” “害,我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快去准备面试吧。” 面试就在第二天,徐念溪跨越了半个市,来到了目的地。 真的很偏,周围都是老式筒子楼,走街串巷的都是蹬三轮车卖八宝粥银耳汤的老人。 电线杂乱绕绕,挂满天际。乍看之下,像数万条蜿蜒黑蛇盘踞在半空。 公司在筒子楼里,公司牌匾和门牌号局促摆在一起,徐念溪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布满蜘蛛网的牌匾上,勉强认出这家公司叫振荣翻译。 再往屋里看,是个三室一厅,墙体被打通,成为一个大通间,每个角落都尽可能挤满纸张。 徐念溪等待面试时,甚至看到自然卷的小姑娘,只是转了个身,就碰倒身侧比人还高的a4纸,当即白纸飞扬。 自然卷边咳得撕心裂肺,边习以为常地蹲下身,一张一张捡。 徐念溪无事可做,也帮着捡,捡完也到了她面试。 公司老板是个三十岁的男性,满头乱发,带着黑框眼镜,不像一家公司的老板,反倒像什么技术宅男。他盯着她的简历看了良久,纳闷地嘀咕了句。 “这个简历,干嘛来我这儿?” 好在估计是鲁惟与打过招呼,老板并不深究。 面试进行得很顺利,几天后,对方让她来上班。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徐念溪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感,好像一瞬间人踩到实处。 但踩完,她又好像没那么开心。 只觉得人飘飘浮浮的。 很空茫。 原来只有这种地方,她的过去才没有人深究。 对自己有工作这事反应最大的就是王君兰,她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甚至愿意带徐念溪一起出去吃饭。 吃的是家常菜。 等餐的功夫,王君兰不断说,有工作好,别人都有工作,你没工作别人就瞧不起你,她说出去也丢脸…… 老城区不大,对面那桌的女人认识王君兰,和她打招呼,两个人又一起去了卫生间。 等王君兰回来后,她脸色就不对了,没坐下来,站着问徐念溪。 “你找的工作在郊区?” “对。” “工资高吗?” 徐念溪犹豫会儿,说了实话:“不算高。” 听到她这样说,王君兰脸色彻底变了:“不高你干嘛要去?你一个城区的人,跑去郊区干嘛?” “徐依宁起码是个护士,还在城区。你倒好,跑去郊区找个工资不高的破烂工作。” “我不问,你是不是还不想说?你还知道要脸啊,知道不是什么好工作!” 王君兰没有吃饭的心情,拎包甩脸就往外走。 服务员正准备上菜,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愣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迟疑着问徐念溪:“……您还吃吗?” 菜已经做了,不能再退,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吃。” - 饭徐念溪打包回来了,放进冰箱。 客厅没开灯,能看到一点灯光从王君兰的门缝溢出来,还有模糊的短视频声。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9节 徐念溪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有时都觉得自己矛盾。 王君兰的房门打开了,她不想从王君兰面前经过。 会刻意等她睡着了,才会从卧室轻手轻脚出来,去卫生间洗漱。 可是王君兰的房门对她关闭了,她又会觉得难受愧疚。 会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已经在尽力找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明天第一天上班,徐念溪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可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效果。 不过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起来时甚至有种果然还是失眠的心平气和。 渐渐学会和自己的失眠共处。 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 到了公司,面试那天遇到的自然卷很热情,跑过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姜颂。” “你好,我叫徐念溪。” 据姜颂所说,公司目前就她和徐念溪两个员工,以及老板陈振。 在徐念溪来之前,公司其实还有五个员工的,但一看公司没发展前景,做了没半个月,连夜卷铺盖跑了。 “这下好了,你来了,我再也不用和振哥两个人面对面了。”姜颂笑道。 陈振分配工作给徐念溪,翻译法文期刊《文学新闻》。 徐念溪翻了翻,期刊是今年年初的,已经过了时效性。更何况早就有平大教授提出过相关论点。 肉眼可见的,这家公司不仅环境规模,还是业务水平,都和译易达不能比。 她之前在译易达的每次任务都是历练,一次有一次的成长。 那现在这间公司肉眼可见的,就是磨洋工,她在网上甚至可以直接找到翻译本。 但是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一个是能接触到一手资讯的知名企业,一个只是连员工都凑不齐的小公司。 她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 徐念溪下班回来时,王君兰正在客厅,边吃饭边看非诚勿扰。 饭桌上还有一碗饭。 徐念溪的脚步一顿。 她不太想和王君兰共处一室。 但是离开又不合适,王君兰已经给她盛好饭。 菜是昨天打包回来的那些,徐念溪坐下,咬了口青菜,慢慢咽下去。 电视机里的孟非在说一些和婚假有关的话题,王君兰边看边笑。 气氛好像舒缓了点。 但下一秒,王君兰突然开口:“我给你找了相亲对象,周六下午见面。” 她没对着自己说。 可是这个房子里,就她和自己。 徐念溪开口:“我不去。” 王君兰没看非诚勿扰了,侧过脸看她:“不去?” 她嗓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语气。 徐念溪抿紧唇,语气坚定:“对。我不去。” 王君兰放了筷子,一瞬间就爆发了,“你凭什么不去?让你读了大学,出来就去郊区打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现在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条件好的相亲对象,你还不去。”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才能这么狠心地对我?让你结婚怎么就这么困难,我是哪里亏欠你了?” 一连串的质问声。 徐念溪还记得王君兰和徐国超的婚姻。 总是在层出不穷的争吵。 王君兰心气比天高,成绩也好。要不是外婆重男轻女,把钱都给两个儿子,导致她初中毕业后,没钱读高中,要不然铁定能考个清北。 王君兰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要是生在你们这么好的时代,总统我都当得。” 只可惜,话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王君兰在个均价四十一晚的宾馆当保洁。每天在床底掏用过的避孕套,打扫发黄床单上卷曲阴毛,清理卫生间一地的卫生纸和尿渍。 王君兰不信命,也不认命。为了改命,挑老公挑得格外用心。 人有钱,她瞧不起人秃得快成平面的头顶。人长得周正,她看不上人兜里铜板敲不出两声响。 挑挑拣拣最后,王君兰一晃到了二十五岁了,再不嫁,外婆的唾沫星子都要把她埋了。 最后匆匆嫁给了相亲认识的,模样勉强周正、钱勉强看着还有点的徐国超。 一开始就凑合的婚姻,后面连凑合都凑合不起来。 王君兰每天干完那糟心又恶心的活回来往沙发一躺。 指望娶个贤妻良母的徐国超,哪里想得到王君兰是这种德行,跳着脚说王君兰没个女人样,不知道娶她回来干嘛。 王君兰也不服输,嫁过来后,她才发现徐国超哪有什么钱,都是媒婆给他脸上贴金。 夫妻性格冲突积怨已久,王君兰铮一下站起来指着徐国超鼻子骂,你每月拿个一千五回家,是够吃,还是够喝。没个皇帝命还想当皇帝,我看你是生得贱又想得美。 从徐念溪记事起,他们就吵得不可开交,热战噼里啪啦。女人责骂、男人气到头上的嘶吼,在老小区成天上演着。 老小区隔音不好。晚上六七点,半个小区都听到他们的对骂,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每次走出家门,徐念溪都感觉老小区里的人在看着她窃窃私语。 直到小学四年级,王君兰和徐国超离了婚。 这个家才没有了争吵。 “你结婚了,你的后半辈子有着落了吗?”徐念溪问得平静。 王君兰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斩钉截铁地开口:“我没着落是因为倒霉,摊上了这么个事。你就不一样了,怎么可能也遇到。” 说来可笑,王君兰和徐国超离婚的理由不是两人性格本就不合。 而是徐国超的初恋女友姚仙华带着孩子找上门。 王君兰这才知道,早在和她结婚前,徐国超已经和姚仙华同居了。 只是姚仙华着急回去照顾病重的老人,没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 被不明真相的徐国超误以为,她不辞而别。 等姚仙华忙完一切,回来出租屋里,已经不见徐国超的身影。 八年后,姚仙华带着孩子辗转打听到徐国超的消息。 两人才重逢。 这时他们的孩子徐依宁甚至比徐念溪还大两岁。 从此之后。 王君兰和徐国超之间的争吵,从双方争执,转化成徐国超理亏,退出战斗,只沉默地听王君兰持续不断输出,骂他不是东西,闹出这么个恶心的事,害了她一辈子。 任凭王君兰怎么歇斯底里,徐国超都毫无反应,衬得王君兰像演一场独角戏。 王君兰一拳擂进棉花里,渐渐改变策略,从骂他,变成了骂姚仙华。 怎么难听怎么来。 心爱又亏欠良多的女人被这么责骂,徐国超这才忍不住了。提出他净身出户,不论是徐念溪的抚养权,还是房子,他都不要,只为和王君兰离婚。 有了这句话,王君兰才勉强同意,至此结束了他们充满着怨愤的婚姻。 也让王君兰认为,她婚姻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摊上这么件恶心事。 徐念溪嗓音平静,陈述事实:“没有这个事,你和爸也过不好。你们总在反复争吵,为任何一件小事。份子钱多给了两百,你会说爸兜里没子,面上还得充大款,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什么亿万富翁;爸说你好吃懒做,家务不做,天底下没几个女人像你这样……” 王君兰没让她说完,轻描淡写打断:“夫妻之间吵架是正常的,这是情趣。你见过谁家夫妻不吵架的。” 王君兰站起身来,收了自己的碗,交代句进了卧室:“吃完了饭记得洗碗。” 徐念溪没有胃口了,看着油腻的菜甚至觉得反胃,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有时候,她会觉得可笑。 他们好像总能轻描淡写地弱化对孩子的伤害,甚至觉得根本没有伤害。 可是那伤害明明存在。 它长在徐念溪骨肉里。 让她害怕争吵、恐惧亲密关系、认为大部分婚姻尽头都是一地鸡毛…… 带来伤害的人却轻飘飘地认为自己什么错都没有,甚至还想推着她,进入到她害怕的一切中。 何其讽刺。 那晚徐念溪失眠有史以来的严重,她睁眼睁到凌晨六点,才睡着。 又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梦里有什么了。 有两个怪物,在歇斯底里地争吵,吐出来的话化为利刃,一刀一刀戳向对方,他们忍着痛,一边却因为对方的痛而放肆大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0节 其中一个怪物,甚至不顾她的反抗,拖着她,让她前往自己完全不愿意前往的道路。 - 周六下午很快就到了。 徐念溪那会儿正在振荣。 王君兰打来电话,质问道:“怎么还没过来?” “来干嘛?” “我不是说了,周六下午去见相亲对象。” “我也说了,我不去。” 王君兰冷笑声,毫不留情地说:“你要是敢不来,这个家你就别住了,我现在就把你的东西全丢了。我说到做到。” 徐念溪敲击键盘的指尖顿住,好一会儿话才出口:“你非要这样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都这么想要自己的房子了。 因为,在这个家里,她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王君兰肆意处置的。 不论是她的行李,还是她的婚姻。 “非要。”王君兰一字一顿,“你要是还把我当妈,你就知道该干什么。这是为你好。” 挂了电话,徐念溪感受到从脚跟往上泛的凉意。 西津的冬总是冷到骨子里,穿得再多再厚,都能让人感受到浸入骨髓的凉意。 这是一个寻常的冬天,却又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 徐念溪从来没这么疲惫过,疲惫到她甚至连放下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盯着满幕的字符,好像一瞬间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有时候,她会想,王君兰到底爱她吗。 如果爱,为什么会忽视她的恐惧,强迫她进入婚姻。 如果不爱,为什么又打着爱她的名义。 - 徐念溪到达火锅店的时间不早不晚,没等几分钟,相亲对象到了。 他穿着件oversize款的短款夹克,丹凤眼驼峰鼻,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阴柔的冲击力。进来后,随手把车钥匙抛在桌上。 “你是徐念溪吧?”顾魏曲坐下,没报自己名字,直接道,“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当然。”顾魏曲架起胳膊,绕有兴致,“你在南城的时候那件事闹得还挺大,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和南城相关…… 徐念溪绷直背脊,身子往后靠:“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装傻可就没意思了,”顾魏曲道,“我们都心知肚明。” 顾魏曲说完,上下打量了一圈徐念溪,她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黑眼圈很重。 但依旧能看出长相清丽,皮肤很白,在烟雾缭绕的火锅店里,像剥了壳的水煮蛋。 “你这长相确实有走捷径的资本,”顾魏曲啧啧称奇,“难怪会想着去勾引人家大老板。” 徐念溪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南城时的种种,但是实际上没有。 顾魏曲一句话,一瞬间让她又回到了在南城那段煎熬的岁月。 顾魏曲还记得介绍人发过来的资料:“你怎么回西津了?” 他勾唇,好整以暇问徐念溪:“是不是南城混不下去了,灰溜溜跑回来的。” 徐念溪从译易达离开的那天,不相熟但平日里常常会朝她请教问题的同事,远远指着她。 风送来她们的交谈声。 窃窃私语像重剑把她的自尊一寸一寸钉弯。 徐念溪放在桌子下的手一点一点掐紧,又慢慢放开。 她直视顾魏曲,认真地说:“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选择和我相亲?你生活中是没有别的事情吗?” 顾魏曲愣了瞬,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消化了,笑着道。 “有啊,当然有。只不过你比较特别,我想来看看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是什么样的。” “而且不是我要来的,是我符合你妈的要求。是你妈求着我来的。” 徐念溪一愣,就听顾魏曲啧啧称奇道:“你妈听说我有车有房,立马推荐你了。还给我打了电话,求着我来相亲,说你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顺,适合结婚生孩子,非要让我来见见。” “所以,你们家这种走捷径的想法也是祖传的吗?难怪这么熟练。” - 严岸泊给程洵也发消息:快来我宝丰路那个店里,出大事了!急急急!!! 程洵也很快就到了:“怎么了?” 严岸泊指着一个方向,程洵也看过去,是徐念溪和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不道说了什么,徐念溪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她人很瘦,纤薄的背脊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弯,但她又很努力地挺直腰背。 像一个人对抗这个世界一样。 这种状态让程洵也情不自禁皱紧眉。 严岸泊和他说听到的种种,说那男的看不起徐念溪,又明里暗里说徐念溪拜金又现实,刻意找他这种有钱的相亲…… 严岸泊边说边吐槽,“装什么逼啊,开辆几十万的车还拽得跟什么一样。我要是开几十万的车,别人还以为我破产了。” “真拜金应该找我们俩啊,找他那是拜破烂吧。” 顾魏曲看完了笑话,起了身:“饭钱不用给我了,就当我谢谢你给我看了一出好戏。” 他勾唇一笑,往外走,整场见面里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桌上只留下徐念溪一个人。她头垂着,盯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南城的种种轻而易举地破开她层层伪装。 每个睡不着的夜里,她无数次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该去接那个工作。 是不是不该为了报酬而一次又一次忍受。 是不是真的和别人说的一样,本就心怀不轨,所以最后自作自受落得这种局面。 程洵也拿掉严岸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交代了句:“我过去一下。” 徐念溪慢了半拍,才感觉到身侧有一道阴影铺天盖压过来。 她抬头,对上男人的脸。 可能是她的眼眶被火锅烟雾蒸得模糊,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花了几秒才认出是程洵也。 比起上一次被他看到的狼狈闪躲,这次她出乎意料的没有闪躲的心。 徐念溪扯了下嘴角,嗓音很轻:“真巧,又见面了。” 程洵也坐到她对面,看着她。 火锅已经凉了,红油凝固在锅面上,看着是一座稀薄的漂浮的红色冰川。 让人看不出冰川下面是什么。 但有时候,光是看表面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 “徐念溪。” 徐念溪“嗯”了声。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强撑着的笑意一瞬间散了,徐念溪收敛笑意,盯着空气中的一点失了言语。 他们俩都没说话,沉默着。 火锅店渐渐到了饭点,人声越来越鼎沸。 服务员又一次推着推车走过这里。 徐念溪恍惚之间回神,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怕耽误别人生意,她起了身。 “我得走了。” 程洵也站起来:“我送你。” 徐念溪没拒绝。 他们走过满是梧桐落叶的街道,补课的初中生正从校内走出来,拥在个烤红薯的小推车前。 烤红薯在冬天发出软糯的甜香,程洵也交代句:“你等会儿。” “好。”徐念溪止步,看着程洵也走进一群初中生的队伍里。 他很高,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初中生里,显得有些违和。 但他站得心安理得,甚至还不知道和前面的初中生说了什么,那初中生和他换了位置。 于是他很快捧着个烤红薯朝她走过来。 “给你。” 徐念溪一手接过烤红薯,刚出炉的热度把她凉透的指尖慢慢染上温度,一手把手机拿出来,“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转,买一个送一个的。” 徐念溪眨了下眼,看着他。 但程洵也很坦然,一副“虽然你可能不理解,但是帅哥就是有优待”的嚣张样儿。 徐念溪没什么力气再和他探讨这件事情,便“这样”了一声,收了手机。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1节 他们继续往前,天色处于半黑不黑之间。街道有路灯,隐隐绰绰的,和天光混在一起,看不清明显的分界线。 徐念溪人虽然不矮,但是站在程洵也身侧还是不够看的。 程洵也一低头就能看到光晕下,她圆乎乎的发旋和脸颊上一层细小的绒毛。 徐念溪正低头,致力于给红薯掏洞。 模样看起来比刚刚好多了。 可程洵也清楚地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们走到了徐念溪家小区附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不足以让程洵也问出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停了步:“徐念溪。” “嗯?”徐念溪抬头。 “为什么和那种人相亲?” 为什么被那种人欺负? 徐念溪含勺子的动作停住,他果然看到了刚刚的一切。 好像在他面前,她永远都那么狼狈。 明明她想,在他面前有个好形象的。 见她没有明显的排斥,程洵也又问,“你想结婚吗?” 他是第一个问她是不是想结婚的人,连王君兰都没问过。 她默认自己会按照她的计划过完这一辈子,结婚、生子、死去。 没有别的可能。 徐念溪无意识地戳了下软烂的红薯:“他是我妈选的。” “至于想不想结婚……” 天色更黑了,照在她身上,徐念溪垂眸:“大部分人都是要结的吧。” 所以想不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程洵也想说话,只是严岸泊打过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等程洵也挂了电话,徐念溪对他笑了下:“不早了,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第12章 012 严岸泊在良缘网上找到了徐念溪的相亲资料,又根据印象找到了和她相亲的那男的。 “顾魏曲,西津人,制药公司产品经理。在西津有三套房两辆车,身高180……” “他哪有180,顶多只有175。四舍五入都碰不到180的边好嘛?” “希望找到贤惠顾家,适合结婚的女人。” 严岸泊自己就是个花花公子,惯为女人考虑,这会儿越看火越大。 “人女生都没要求他是个适合结婚的男人,他好意思反过来要求别人。” “还有,贤惠顾家是什么好词吗?怎么一个个的都希望贤惠顾家。干脆别结婚了,花钱找个保姆去……” 程洵也接过他手机看徐念溪的相亲资料。 应该是很久之前拍的一寸照,照片里的徐念溪面目青涩稚嫩,含笑的样子有些拘谨,像是不太擅长面对镜头。 照片下面,写了她的个人信息,包括电话、微信、生日等等。 最后写了对相亲对象的要求。 希望对方家境好,在西津或者别的城市有多套房产,有车,父母工作单位稳定,有退休金。 都是很具体的现实条件,却没有对男方的性格要求。 “说真的,就你们班长都比这些人好多了,和念溪站在一起也配。” 哪怕严岸泊是隔壁班的,都知道,6班的徐念溪和瞿尹清。 高中那会儿,就有流言说,这两个人迟早会在一起。 后来,他们考上南大,毕业后,又双双留在南城。 “不过念溪肯定没和你们班长在一起了,要不然她怎么跑来相亲,还相得都是这种货色。” “这万一和这种货色结婚了,念溪婚后不幸福可怎么办……”严岸泊碎碎念个不停。 程洵也本就心烦,又被他一顿念叨,更坐不下去了,起了身:“走了。” 严岸泊看了眼时间,纳闷:“这才八点都不到,你个没老婆的,着急回去干嘛?又没人等你。” 程洵也看他的眼神像他在说什么屁话,不耐烦道:“我待着这儿,你还能当我老婆不成?” “……” 回了家,程洵也打开瞿尹清的朋友圈。 瞿尹清朋友圈规规矩矩的,他很少会发一些自己生活相关的碎片,更多的都是转载的工商银行的政策信息。 程洵也一条一条往下翻,确实很久没出现过徐念溪的消息了。 更别说,这次徐念溪一个人回的西津,还说她要在西津待下去。 所以她和瞿尹清,确实没有情感联系。 可是…… 她和瞿尹清没有情感联系,也不代表着,她会愿意和他相亲,和他结婚。 毕竟,高中时,他已经尝到了教训。 她明显不喜欢自己,面对自己的靠近,也都是能避则避。 更别说现在了…… 那晚程洵也一整晚没睡。 两种念头在博弈。 一种让他歇了这份心,再往前凑,也没有个好下场。 一种是就算徐念溪不喜欢他,他也不希望她和不好的人在一起,那么他再尝试一下,又有什么不行。 凌晨四点半,西津下了一场小雨,天色稠黑,细雨敲击落地窗,簌簌地响。 程洵也拿了手机,等待良缘网下载好的功夫,只感觉自己再一次踏进同一条注定会溺亡的河里。 按照良缘网提示填好信息,一键生成的相亲资料顿时犹如邮件般,向四面八方投射出去。 预示着某种几不可闻的可能性。 可是天色太黑,生成的邮件又是红色色调。 也预示着,他飞蛾扑火般,往里撞。 - 徐念溪回到家,王君兰正在沙发上等她,见到她进来,立马问:“怎么样?” 徐念溪摇头。 王君兰皱紧眉,自言自语:“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没看上你呢。” “算了,这个不行,还有别的,总有行的。” 和顾魏曲相亲,王君兰还是用威胁的。 眼下,已经成了默认的了。 “我一定要结婚吗?” 一定要这样,像物品一样,被王君兰推出去吗。 一定要进入一段她本就不喜欢的婚姻里吗。 王君兰停下动作:“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不结婚,我会被人戳脊梁骨。” “我要是不幸福……” 没等她说完,王君兰打断:“不可能不幸福,世界上有多少这种事儿。我遇上了,你还遇上?而且就算遇到了,我当年还不是过出来了,还把你养大,更别说你现在。” 如同鬼打墙。 在王君兰心里,除了那件事以外,她的婚姻是全然的幸福美满。 由此可以推断出,只要没有那件事,她的孩子一定也会有幸福的婚姻。 可是真的幸福美满,会有一个害怕婚姻害怕到甚至觉得恐惧的孩子吗? 徐念溪声音很轻:“要是我不结婚呢?” 王君兰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要是不结婚,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 徐念溪闭了闭眼,她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悲伤,她只觉得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 什么东西化为一滩死水,让她就踩在里面,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徐念溪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从哪里上泛出来的累渗透她的骨髓。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循规蹈矩的人生,因为反抗需要力气。 - 和相亲对象见面就在第二天早上。 王君兰很早就敲响徐念溪的房门,让她快点起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2节 那会儿,徐念溪已经清醒了。 事实上,她一整晚都是清醒的。 她已经从睡不着觉,变成不需要睡眠了。 徐念溪对上镜子中,憔悴都被妆容掩盖住的自己,忽的打了个寒战。 那一瞬间,她好像通过镜子,看到了她未来的命运——一地鸡毛。 王君兰骑着电动车送她过去。 进去之前,王君兰指着坐在早茶店里的男人说,这个王付亮条件不错,人看着也老实,她一定要把他拿下。 王付亮给她拉开椅子。 他是个很温和的青年男性,主动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 “我目前是一名小学老师,父母都是教师,三年前退休的。我在西津有两套房,还有一辆代步车,不是很好的牌子,但是够我上班用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身上有高知家庭出来的斯文儒雅。 他是鲁惟与常说的那种适合过日子的人。 而且比昨天的顾魏曲真诚很多,也比他好相处很多。 但徐念溪也没有想过和这种人过日子。 可能是她太悲观了。 她相信世界上会有很好的婚姻,会有很好的白头偕老的伴侣。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陪伴,在漫长的岁月中,因为有彼此而感到满足幸福。 但她不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有了孩子。 那孩子应该是和幼年时候的她一样。 明明有家但不想回,因为家里有无数的让人害怕的争吵。 也会千百次思考,既然这么不幸福不如意,为什么徐国超和王君兰会把她生下来。 正好王付亮说到孩子,“我家里催得比较急,我们明年能怀上孩子是最好的。而且我家希望多子多福,所以可能的话,我们要二胎以上,最好儿女双全……” 徐念溪脸色苍白,但语气坚决:“我不会生孩子的。” 王付亮讶异一瞬,不能理解:“不生孩子?为什么?如果是担心孩子的抚养教育问题,这个大可以放心的……” 徐念溪摇头,示意不是这个原因。 王付亮沉默会儿,像是读懂了什么。皱紧的眉松开,认真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不生孩子,在婚姻中是很大的挑战。” “你的母亲不会愿意、老公也不一定支持,婆婆很大可能性也会不同意。你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将全部施加在你身上,你一个人要对抗所有……” 可能是职业习惯,王付亮说话是小学教师特有的循循善诱。 不激烈,甚至是温和的,但能让人一眼看到未来。 不说别人。 光是王君兰,她都不会让她这样。 在王君兰那里,生了、活了、结了、生了…… 是一个固定的循环往复,缺一不可。 王付亮走后,徐念溪一个人在早茶店坐了很久。 窗外浅薄的阳光慢慢升至最顶端,不同于夏季的灼热,冬季的阳光是金色的,像流水似的丝绸。 景色很美,但徐念溪觉得离她很远。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好像又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一种很奇怪的分离感受。 王君兰打来电话,响了几声后就挂断了。 估计是以为她这边还没结束,也有可能是店助过来了,她不方便开小差。 但无论怎么样。 起码此时此刻,徐念溪是清净的。 再晚一点,早茶店人已经不多了,来来往往的服务员收拾桌上的碟,准备关店。 徐念溪没有再坐下去的底气,起了身。 走出早茶店,外面冷得厉害,她站在店门口,浑身都被吹得凉透,站了很久,还是没想好可以去哪里,突然听到几声鸣笛。 黑色轿车行驶到她跟前,车窗摇下。 严岸泊朝她晃着胳膊,热情地说:“念溪,你去哪里?我们送你。” 没等徐念溪回话,严岸泊催道:“快快快,上车。这里不让停车。” 徐念溪糊里糊涂上了车。 车上不止有严岸泊,还有坐在驾驶位的程洵也。 徐念溪依次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严岸泊旧话重提:“你去哪里?我们送你。” “你们去哪儿?” “我们啊,我们去附中那边的火锅店。你呢?” “那我也去附中吧。” “行啊,刚好顺路 。” 一路上,严岸泊都在和店长打电话,有个店员没有请假也没有和店长提离职,直接没来了,现在也联系不上他,谁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说话声里,车慢慢开到附中那边的火锅店。 严岸泊事情还没处理完,火急火燎地下车,刚想关车门,就听程洵也说:“轻点。” 严岸泊一愣,下意识往车里看,就看到后座的徐念溪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呼吸清浅,嘴唇微张,呼出了轻微的白汽。 严岸泊忍不住笑了下,嗓音放得很轻,“念溪还挺相信我们,竟然这么不设防地睡着了。” 言罢,他轻轻带上车门。 - 徐念溪睡醒时,世界一片漆黑,安静得唯有空调簌簌呜咽着。 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昼夜。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从空茫索然中,抓到记忆的细长尾巴。 她遇到了严岸泊,然后上了程洵也的车。听着严岸泊讲电话,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徐念溪坐直,外套从胸口往下滑。 她下意识抓住,能感觉到外套的余温从指尖往她身上传递。 还有隐隐约约一点清新的柑橘香。 这是……程洵也的衣服? 尚在愣神,她注意到车窗外,程洵也的身影。 他双手支在桥边的栏杆上,江风吹动他的发丝。从她的角度看,只看得见,半扇形芒果汁一样的光幕里,他线条利落的小半张侧脸。 他正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神情莫测。 手机屏幕亮了瞬,能看到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所以,她竟然在程洵也的车上,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徐念溪起身,抱着外套下车。 刚走没几步,徐念溪步伐停下。 有个陌生女生,走到程洵也身边,举着手机,似乎是想要他联系方式。程洵也低着头,和她说了什么。 程洵也…… 他真的好受欢迎啊。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看个江景,都会有人注意到他。 徐念溪晃神的这么一点功夫,搭讪的事已经迎来落幕。 程洵也应该拒绝了,因为女生走的时候低着脑袋,很失落的样子。 程洵也转过身,注意到站在车边的徐念溪。 “愣着干嘛,过来啊。” 徐念溪还处在自己是观众的抽离感中,听见他的话,漂浮的灵魂好似被什么大力神掌拍了一记,恍然归了位。 徐念溪上前几步,把外套递给程洵也,和他道歉:“不好意思,耽误你一下午的时间。” 程洵也接过外套,语气平平:“没什么耽误的。睡个觉而已,你又不是睡了我。” “……” 徐念溪被他这句话噎得有点不知道该回什么。 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她转移话题,轻声道: “我发现,你真的挺招人喜欢的。” 高中时也是,就算她沉迷学习,还是能从鲁惟与口中隔三差五听到,有人和程洵也表白。 程洵也对她的话受之无愧,轻轻一扬眉,反问道:“这世界上难不成有不喜欢我的人吗?” “……” 虽然话没错。 但是他这个语气。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3节 真的。 太嘚瑟了。 徐念溪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看手机通话记录。 除了上午9:14,王君兰打过来的那一通电话以外,再无其他未接来电。 世界像把她遗忘了一样。 不过这样最好。 下午五六点,夕阳最美的点。江风轻轻吹过,堆满火烧云的天际,下方的江水像一整江的红西柚汁。 这一切安静得,简直像偷来的一样,全无半点世间纷扰。 徐念溪吹着海风,难得的感到身体是轻盈的,灵魂是轻飘飘的。 程洵也穿好外套,看过来:“你昨晚没休息好?” 说起来,她坐程洵也车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五次,可是她却在他的车里睡着两次了。 事实面前,徐念溪说了实话:“是的。今天要去相亲,所以起得很早。” “相亲?” “嗯。” 借着火烧云的昏橙光线,程洵也能看到徐念溪。 她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依旧是一贯的内敛温和,让人看不出深浅。 眉骨那一块因为刚刚的睡眠,被压出一条长长的红痕,头顶上还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往上翘。 衬得她整个人有点不伦不类的笨拙。 试图在刚睡醒,还乱糟糟的床上,进行严肃克制的政治会谈一样。 光线还是不好的,程洵也屏息提问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相得怎么样?” 可能是才睡醒,可能问话的是让她久违能睡个好觉的人,徐念溪心防没那么重:“不怎么样。” “你还要再相亲吗?” “要吧。” “那你有想过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吗?” 徐念溪沉默了两秒,开口:“没有。” 简短的对话结束。 就如同仙度瑞拉,午夜十二点钟声一敲响,她就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一样。 徐念溪想说,天色不早了,她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却没想到程洵也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徐念溪。” 她下意识抬头:“嗯?怎么了?” 四目相对。 一切都忽明忽暗的。 程洵也的眼眸里,有一个模糊的若隐若现的,仰头看着他的自己。 “既然你不知道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那你考虑一下我吧。”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从来不是徐念溪心中的首选。 但他人品过得去,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让她哭得那么难过。 和她的婚姻关系,也一定不会成为她的负担。 徐念溪茫然:“什么意思?” 空气中有很隐秘的柑橘香,若有若无的。 程洵也看着她,看起来很镇定,一字一顿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口好像拧成一根绳,然后还希望这根绳结出一朵花。 “你不是在相亲吗?我这种,放在相亲市场,好像还挺抢手的……” 说到这里,程洵也莫名说不下去了,掌心有点湿,舌头也有点打结。 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地说: “也就是,考虑一下,和我结婚,行吗?” 第13章 013 空气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被吞没,只有晚风轻轻拨动江水的潺潺声。 一起一伏的。 这是被凭空抽走的几秒。 徐念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下意识地笑了下:“你怎么突然说笑?是遇到很开心的事情吗?” 程洵也看着徐念溪,没说话。 人的第一反应,不会骗人。 在他提出这句话之前,徐念溪没考虑和他结婚这个可能性。 在他提出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诧异之后,便立马觉得这是玩笑。 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程洵也没回复,沉默便将偌大空间从他们中间切割开,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徐念溪,一边是程洵也。 光线不明不暗,像无数片岁月光影切割下来。 程洵也看到,徐念溪似乎隐隐意识到不对,一寸一寸收敛了笑容。 但眉宇之间还残余着几分不可置信。 像看到蚯蚓长了翅膀,在天上飞一样。 好半晌,她似是终于接受了这是事实,开口,声线不稳:“……为什么是我?” 她和程洵也之间,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结婚的关系吧。 “你会喜欢我吗?”程洵也问。 “男女之间吗?” “嗯。” “不会。” 这话徐念溪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很果决。 从她认识程洵也以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和她是不一样的人,也不是她能纳入考虑的人。 天色越来越黑了,火烧云褪去,只余下铅黑。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小虫灰尘似的乱舞着,看不清彼此的脸。 这是一段弧形的空白,让隐隐有期盼的人,尝遍苦涩,不过几秒。 果然…… 程洵也垂眸,声音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那不就结了。你不会喜欢我,和你结婚,我们不会有多余的感情牵扯,彼此之间是纯粹的合作对象。” 合作对象…… 徐念溪有点理解,程洵也为什么和她说这句话了,她问得试探: “所以这是协议结婚?应付家人催婚的?” “嗯。” 徐念溪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表情也舒展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程洵也都看在眼里。 包括她现在的默默思忖。 徐念溪虽然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世界和程洵也不相交。 可细细分析下来,他们好像又有不少共通之处。 首先,他们都到了结婚的年龄,都有结婚压力。 其次,他们是老同学。知根知底,对彼此人品信得过。婚后不用担心对方人品问题。 最后,他们之间相处不说是和睦,但是起码也是和谐。婚后不用担心不能沟通。 这一切都能保证,他们的婚姻不会好,但是起码不会那么差。 不会像王君兰和徐国超一样,经常毫不顾及颜面地,闹得歇斯底里。 “那假如我们结婚了,要是婚后找到了喜欢的人,可以离婚吗?”徐念溪试探地说。 “可以。” “需要生孩子吗?” “看你的。” 看我的…… 徐念溪抿紧唇,一字一句地说出心里话:“我不想生。” 程洵也神色不见惊讶,相反回答得斩钉截铁:“那就不生。” 徐念溪无声松了口气,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卸下来好大一部分。 说起来,和任何一个相亲对象结婚,也都是一场协议婚姻。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4节 他们不是基于爱而在一起,而是因为不得不结婚而结婚。 没有爱作为调剂,婚后必然各种摩擦。 而她和程洵也结婚,虽然也没有爱,但最起码可以遵守她的意愿,不生孩子。 她也不用时时刻刻为孩子这件事,心怀忐忑。 从这个层面来说,程洵也确实是所有相亲对象中最好的一个。 可,那不是别人。 而是程洵也。 高中时愿意借她钱、重逢后说有事可以找他的程洵也。 那个,从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的程洵也。 程洵也开口:“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放得格外轻,像怕到惊扰什么似的。 徐念溪沉默一会儿,种种想法在心中博弈,最后还是摇头:“还是不用了。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这不是好人卡,而是她的真实想法。 程洵也这种人,就算面临着结婚的压力,也应该等待更好的更适合他的伴侣。 他们相知相爱,偶尔会有争吵,但是争吵之后总能解决问题。 命运如潮水涌过来,他们互相成为对方的压舱石,在漫长岁月里慢慢白头。 而不是和她这种人,这么草率地耗在一起。 这么一会儿的交流。 时间又往前推了不少,六点了。 到了王君兰下班的点。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徐念溪收起手机,笑了下,“还有,谢谢。” 谢谢他给了她一个清静的白天。 也谢谢他愿意考虑她作为自己的结婚对象。 哪怕只是协议结婚,也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她不知道,她走后,程洵也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动了下身子。 天色越来越黑了,他说出口的话和漆黑的夜晚融在一起,难分难舍。 他垂着脑袋,看着慢慢流淌的江水,声音很低,失落得很明显:“我有这么不好吗……” 所以,和那些人相亲可以,他不行。 所以,她好不容易因为协议结婚带来的种种条件,心动了一小会儿,立马又觉得不行。 高中那会儿是这样,现在还是。 她总是拒绝他的靠近。 - 徐念溪没走多久,王君兰打电话过来。 只是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王君兰这三个字,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徐念溪从轻松中拉出来。 一股怎么都逃不脱的疲惫和烦闷从骨子里溢出来。 王君兰问:“回来了吗?” “上楼了。” 话说完,电话被挂断,徐念溪走到门口时,门是打开的。 这是个欢迎她进去的状态,但徐念溪不愿意进去,在门口停住,无声地深呼吸。 王君兰听到动静,走出来,催促道:“愣在门口干嘛,快进来。” 徐念溪一进来,王君兰就问:“怎么样?” 徐念溪摇头。 王君兰皱紧眉,这下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了。她烦躁地说:“怎么这个也不行。有说为什么不行吗?” 徐念溪沉默着,没说话。 她无法想象,如果王君兰知道因为她不想生孩子,相亲才以失败告终,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等到她的回复,王君兰踱步,拖鞋踢踏声几乎把整个房子都击穿。 但已经这样了,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王君兰只能勉强耐住性子,安慰自己几句:“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先吃饭。” 那顿饭,徐念溪没怎么吃。 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下一个。 她不愿意生孩子,对任何一个有正常观念的相亲对象来说,都是挑战。 那个晚上,徐念溪在网上看了很多套几万块的房子。 如果,她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是不是就可以离王君兰远点,是不是就可以能掌握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就能不那么焦虑于自己的命运。 正好隔壁平城就有一套急售的二手房。在小县城里,二十多年房龄。装修很老,墙壁折角结满了半米长的蜘蛛网,灰尘四处纷飞。肉眼可见的,不太适合人居住。 但,起码是个房子。 还是她为数不多能负担得起的房子。 和房东约好下周一上午去看房,徐念溪放下手机,感觉自己有了条别的路。 虽然这条路细细深究下来,也没有很光明。 但就算这样,也比就这样结婚生子好。 - 公孙修竹是个吃播,打卡完这家刚开的露营风烧烤店。 等视频上传到软件上,他美滋滋地看了会儿都是夸夸的评论区,终于发现不对了。 公孙修竹指着程洵也,疑惑地问严岸泊,“他怎么了?” 程洵也窝在椅子上,身旁摆了一圈刚喝完的酒杯。 他酒量不错,喝酒不上脸,也架不住这么喝。 严岸泊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程洵也一来这儿就奇奇怪怪的,也不说话,就这么闷不吭声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严岸泊上前一步,揽住程洵也的肩膀,语气逗闷子似的。 “怎么了,这是?” 程洵也喝酒的动作顿住,看严岸泊。 为了还原露营风,烧烤店都是露天的,虽然有火炉,但天气到底是冷的。 程洵也端酒杯的手被冻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面前的电影幕布正放枪战片,入眼都是一片血色,严岸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圈也有点红。 程洵也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严岸泊刚想接着问,有女生过来搭讪。 这么冷的天,程洵也只穿了件冲锋衣,里面一件黑色卫衣,修长挺拔,喝闷酒的样子颓废疏离。 程洵也情绪不高,意兴阑珊的样子越发让女生感兴趣。 围着他试探了好几圈,依旧一无所获。但女生还是不肯放弃,不死心地开口:“你真的不要我的号码吗?” 程洵也终于抬头,看她两秒,扯了下嘴角,吐字:“要。你把你银行卡号和密码给我。” “……” 严岸泊被逗乐,噗嗤一声笑了。 女生走后,严岸泊又乐了好一会儿,才没乐了。再看程洵也,他又在喝闷酒。 严岸泊这人心大,看见程洵也这样,也不担心,揽住他肩膀:“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和我说说,哥哥我帮你分析分析。” 他话说的是帮程洵也分析分析,语气却是贱嗖嗖的,说出来让他乐呵乐呵。 程洵也明白严岸泊的秉性,拍掉他手臂,起了身,交代句:“不早了,我走了。” 严岸泊在后面追,“走什么啊,着急回家哭啊。” 他嗓门大,幸灾乐祸得格外明显。程洵也的背影顿了顿,却没回头。 严岸泊纳闷,一个人站在原地,嘀嘀咕咕的:“怎么回事,和平日完全不一样,难不成真难过了?” - 周一上班,徐念溪又进入到忙碌里。 她虽然才入职,但自身专业水平在这儿,上手得很快。 甚至连姜颂都会请教她一些不确定的地方。 每次徐念溪解答完,姜颂都会不由自主感叹,“溪溪姐,你这种过来我们这种快要倒闭的小破公司,简直就是屈才了。” 出版行业行情不好,纸质书在电子书的冲击下本来就存活艰难,日薄西山。 更别说,他们这种给纸媒搞翻译的小公司,指不定某天就倒闭了。 徐念溪笑了下,没说话。 时间真是个残忍的东西。 半年前,她不会认为自己会和振荣这种公司有任何关系。 甚至会觉得,她的未来广阔浩大,机会数不胜数。 她嘴里不说,但是心里却有口气儿,觉得自己的未来肯定会比很多说得上名的翻译都光明。 可半年后,时间捶打、事件磋磨,她心里那股劲儿早就不知所踪。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5节 她不再认为她是那个“才”,更别提“屈才”了。 所以,有时候就算她自我安慰、自我鼓励,可下一秒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反问自己。 比如,她还拥有很多机会。 真的吗? 又比如,她的未来光明。 真的吗? 例如,她还有很多希望。 真的吗? …… 等等。 像现在这样,能有公司,愿意聘她,给她一个和翻译相关的工作,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了。 - 徐念溪下班回到家时,正好晚上九点。冬夜黑得早,夜空中连星星都不见几颗。 她躺在床上,照例睡不着觉。 却什么都不想做,只盯着天花板,等着时间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徐念溪想多睡会觉或者发会呆,可依旧被王君兰拉着出来,和相亲对象见面。 一次又一次。 疲于奔命一样。 周天下午,又是一次基于生不生孩子的根本理念不同带来的不欢而散。 徐念溪站在饭店门口,看着前方的道路。恍然中,竟觉得她的生活真的和这路一样,一眼能看到头。 鲁惟与打来电话,邀请她:“溪溪,你在哪儿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徐念溪应了。 吃的是烤肉,徐念溪请客。 “害,没什么好请客的,又不是什么多好的工作,那么偏。”鲁惟与摆摆手,说得信誓旦旦,“过完年后,我们再找其他的。我就不信,你这么好的简历,会没有一家好公司要你。” 徐念溪笑了笑,“嗯”了声。 鲁惟与边剪断肉,边八卦:“对了。你听说没,程洵也正相亲呢。” 这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了徐念溪的注意力,她抬起头,重复了一遍:“程洵也?” “对。就是程洵也,我们高中同学。我朋友在相亲网站上看到他的资料了。哎,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嫁给他……” 程洵也啊…… 徐念溪的记忆拉回上次见面。 他确确实实说过,他着急结婚,所以在寻找可以协议结婚的对象。 从她拒绝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想来程洵也应该已经找到了他喜欢的,适合一起踏入婚姻的人。 再不济,应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协议对象。 “不过程洵也好像不怎么在线,我朋友私聊他好几次,但是他一直没回复……” 所以…… 程洵也他……是不是还没找到? 鲁惟与看徐念溪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溪溪,你没睡好吗?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公司里有人知道你之前的事?” 徐念溪回神,笑了下:“没有,他们都不知道。只是太久没上班,现在再上有点累。” 鲁惟与放下心,安慰道:“等过年,你就可以歇会儿了。” 烤肉吃完,鲁惟与和徐念溪道别。 徐念溪收回再见的手,站在原地,无端呆了好一会儿。 离明天看房,还有一段时间,她又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 裹得厚厚的老人趿拉着步子,走过她身旁,有些嘈杂的收音机声外扩出来。 “今日正是大雪节气,天气越来越冷,瑞雪将临……” 大雪了啊。 到了一年年末。 难怪越来越冷,冷得徐念溪觉得她的人生快被冰封了。 王君兰打来电话:“相亲怎么样?” “不怎么样。” 王君兰深呼吸几口气,试图忍住,可终究还是没压抑住怒气。 “又不怎么样?第几次了?!” “徐念溪,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和别人沟通的!我和你爸当年见了一面就定下来了。” “你是觉得自己比别人特殊吗?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你二十六了,要工作没工作,要前途没前途,你真当谁稀罕要你?我要不是你妈,我都不想看见你,你就跟你爸一个样,祖传的没用的东西……” 剩下的话,徐念溪没怎么听清楚。阵阵耳鸣声从大脑骨髓往外扩散。 高分贝的刺耳声响,久久不散,好半晌徐念溪才缓过来,听到了王君兰的话。 王君兰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嗓音还因为刚刚的爆发而沙哑,这会儿便显得怪异。 “念溪,我这是为了你好。我年纪大了,你爸有别的小孩,对你没有感情,你要是不找个好的对象结婚,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比你大二十多岁,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等我先走了,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我自己的女儿啊,我怎么可能不心疼,看到世界上就你一个人,到时我在天上都不能安心。” 好奇怪。 如果王君兰一直责怪她,她没什么感觉,还会消极对抗。 可是王君兰真情实感地说,这一切是为了自己好,她真的很担心、很挂念自己。 徐念溪又会觉得愧疚难忍,心口被钝刀一下一下磨着。 她好像就是什么贱骨头,对坏的容忍度高。 可但凡只要有一点好,就能轻易击碎她的心防。 然后,她就想把所有都拿出来给王君兰,只为让她高兴。 王君兰还在说:“这些东西我没跟你说,所以你不知道。小区里朱婆的女儿不肯结婚,朱婆天天被人问怎么养女儿的,别人背后说她女儿有娘生没娘养。念溪啊,你能不能就当做体谅一下我,孝顺一点,快点结婚……” 有座山压下来,徐念溪没什么力气直立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不被压垮的人。 只有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才能好受些。 来往的人将目光投射在她身上,似乎觉得她奇怪。 徐念溪无力探究,只用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徐念溪找到程洵也的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几声之后。 电话接通了,声音传出来:“哪位?” 清越中带着磁性的声音。 ——程洵也。 “是我……” 声音出口,才发现极端嘶哑,徐念溪咳嗽一声,放大音量,“是我。徐念溪。” 对面沉默下来,仅有一点呼吸声传过来。 整片天地退化成黑白两色,仅仅有一点可有可无的光亮照在徐念溪蹲下的衣角,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溜走一样。 过了几乎半个世纪那么久,程洵也终于开口,嗓音平平:“有什么事吗?”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徐念溪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攥得发白的指尖放松下来,她吸了下鼻子,声音很轻。 “上次你说的事,还作数吗?” 可能是病急乱投医。 既然她要满足王君兰的期待,踏入婚姻。那她唯一的坚持就是不要孩子。 而不要孩子,对任何正常的婚姻都是一个挑战。 只有程洵也。 他说过,他们结婚的话,可以不要孩子的。 对面的呼吸声似乎停了一瞬。几秒后,程洵也语调照旧,失忆似的问:“上次什么事?” “协议结婚的事。”徐念溪一字一顿。 她发现她其实没那么高尚,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她做不到考虑别人,成全别人。 哪怕这个人是程洵也。 她也做不到。 “如果还作数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谈谈结婚的事。”徐念溪道。 第14章 014 他们最终定在周一上午,也就是明天上午见面。 徐念溪挂了电话,盯着屏幕还亮的手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6节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但不管是对还是错。 都改变不了她自私卑劣的现实。 希望程洵也找到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结婚的,是她。 可让他和她见上一面,谈谈协议结婚的人,也是她。 徐念溪和房东道了歉。 她发过去“对不起,因为行程有冲突,不能去您那里看房,耽误您时间了”那段话的时候,莫名的,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 那晚徐念溪胸口闷得像压了个千斤顶。 是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可也是她不断质问自己。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她真的做好了准备,要和一个人度过接下来的岁月吗? 她真的能融入程洵也的家庭中吗? 徐念溪其实见过程洵也的家人。 是他的妈妈,一位气质风风火火,但是笑起来,眼睛和嘴巴都弯弯的女性。 高三那年,程洵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决定学习。 他的进步特别大,短短几个月,从班级倒数变成了班级中游。 不知道是一下子学得太狠了,还是换季,程洵也感冒请假一个星期。 那天徐念溪值日。 打扫好卫生,准备锁门之前,有人拦住她:“小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知道程洵也坐哪里吗?” 是位四十多岁的女性,穿着很飒爽的风衣。脚踩高跟鞋,说话声很干练,像是都市剧里的职业女强人。 长得和程洵也有些像,尤其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眸,应该是他妈妈。 徐念溪指了指。 她给徐念溪道了谢。 徐念溪能看到,这位阿姨在程洵也的桌兜前蹲下身,边翻找着什么,边打电话和人沟通。 手机那头应该是程洵也,他估计记不清自己的作业放在哪里了,也不太记得作业叫什么名字。 阿姨只能边一本一本翻,边给程洵也描述。高三书很多,肉眼看着,工程量就很巨大。 徐念溪犹豫两秒,跟着蹲下身,“阿姨,我帮你找吧。” 有她帮忙,程洵也的作业很快被找全了。 阿姨站起来,笑眯眯和徐念溪道谢:“谢谢你,小同学。耽误你时间了。” 出乎意料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眼睛弯成细窄的月牙,却依旧有零碎的笑意从小月牙里往外蹦出来。 而且,她笑起来的样子,和程洵也更像了。 徐念溪脸上有了点笑意,摇头:“没事的。” 阿姨抱着作业往外走。 那会儿教学楼没什么人了,安安静静的,漂浮在夕阳海里。 徐念溪应该锁好教室,直接走的。 可是她莫名的,跑出教室,在走廊扶着栏杆,踮着脚往下看。 能看到,夕阳渡在这位阿姨身上,她抱着书走远的样子,其实没有很特别。 但就是让徐念溪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再也看不到。 徐念溪收回目光,在日暮时分的空气中轻声呢喃了一句:“真好。” 声音很快融化在夕阳里。 她记得,王君兰也帮她拿过作业。她也是这样隔着手机和王君兰描述的。 只是和这位阿姨的平和不一样。 王君兰翻着翻着就勃然大怒。 在电话那端指责她怎么自己不知道把书都放好,等她来拿。说这么多书,谁知道那本是那本。说她读个书怎么这么多事,尽给她添麻烦。又开始细数她读书用了多少钱,生活费每个月多少…… 声音尖利,往徐念溪耳朵里钻。 印象中,王君兰从来没有像这位阿姨一样,这么平静温柔过。 好像在孩子身上,倾注无数的爱都可以。 而这位阿姨是程洵也的母亲。 她将要和这位阿姨养育下,成长起来的程洵也结婚。 如果这位阿姨是这样的,那程洵也的其他家人是什么样子? 应该也是很好的,很会爱人的人吧。 也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那晚徐念溪彻夜难眠,焦虑得喘不过气来。 总感觉,自己要闯入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乌托邦世界里。 里面的每个人都被爱意环绕,所见所闻都是她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得到的。 可她还是浑身泥泞、格格不入地闯入了。 - 闹钟响了一声后,本就未眠的徐念溪立马起身关掉闹钟。 因为一夜未眠,她的胸口气闷得厉害,大脑更是晕眩。 但她还是强撑着起身。 临出门前,又折回去,拿了身份证。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早茶店。 她刚到一会儿,程洵也也到了。 他坐下的那一瞬,这一小块地方的空气好像变重了,压到人身上。 程洵也没看她,而是看的菜单。 模样淡定,像是随便一个场合。 徐念溪盯着他的手腕会儿,轻声叫他:“程洵也。” “嗯?”程洵也脸都没抬。 “你的菜单…是不是拿反了?” 程洵也动作顿住,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觉得懊恼。边把菜单倒过来,边嘴硬道:“这是我的习惯。我得先把菜单反过来看一下,才能好好点餐。” 徐念溪不是很理解,但能尊重。 点好菜,等待上菜的功夫,正好也是最适合沟通的时间段。 只是他们俩人都报之以沉默,连对视都没有。 最后还是程洵也先开口。 他的话语像根针,戳破两人之间快要涨破的空气。 “你想好了吗?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徐念溪捧着豆浆,看着冉冉升起的白气,慢慢“嗯”了一声:“我确定。” 这是一条不属于她的路。 她未来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但此刻。 至少此刻,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程洵也提心吊胆一晚上的心总算收了回去。 他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生怕什么时候徐念溪突然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来,告诉他,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取消这次见面。 好在直到他出门前,徐念溪都没有取消。 而且不仅没有取消,这会儿徐念溪更是再一次确认,她要和他结婚。 程洵也背脊微微放松了点,靠在椅子上,也有力气开始指挥了:“那谈谈彼此的条件吧。” 徐念溪整理了一下思绪:“首先,不生孩子,你能接受吗?” “接受。” 程洵也还是回答得毫不犹豫,徐念溪紧绷的嘴角放松了少许。 “其次,不办婚礼。” 可能是小时候看小说电视剧那些文娱作品看多了,徐念溪一直认为婚礼是件特别浪漫唯美的事。 哪怕随着年岁渐长,她逐渐认清婚姻并不是一件足够美好的东西,但她依旧没磨灭掉对婚礼的憧憬。 而婚礼这种东西,显然不应该出现在,她和程洵也之间。 程洵也眉宇之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思考了会儿,勉为其难地说,“也行吧。” 虽然他觉得别人有的,徐念溪也得有。 但徐念溪既然提出来了,他也应该尊重。 “最后,等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可以随时离婚。” 徐念溪依旧认为,程洵也不应该和她这种人绑在一起。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7节 也依旧希望,他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程洵也这次眉毛彻底皱起来了,觉得费解,“什么叫等我有喜欢的人,就随时离婚。” 徐念溪解释:“就是字面意思。当然,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打断:“没有。” “?” 徐念溪抬头看他,就见程洵也抛出句:“我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他这个意思是不是在说,他们不会离婚? 徐念溪无力深究,只点了下头:“好的。” “我这边说完了,你呢?有什么要求?”徐念溪道。 她还是因为自己的婚姻,在这样一场交易中定了型,而觉得啼笑皆非。 却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这场交易,而觉得心安了少许。 起码她争取到了,不生孩子的权利。 程洵也看着徐念溪,清晨霾色里,她垂着眼眸,眼睫扫落出一小片阴影。 她看着又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下眼睑有很深的黑眼圈。 明明几个月前,她在南城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会跟着同事一起,为一块甜兮兮的小蛋糕,而笑得眉眼弯弯。 程洵也移开目光,嗓音平静:“我只有一个条件,婚后我们得住在一起。” 徐念溪漂浮的情绪因为这个具体而微的条件,落了地。 不同于之前的,看着就很遥远的,不生孩子、不办婚礼、有了喜欢的人可以离婚。 这个婚后同居,太近了。 近得一瞬间,让徐念溪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和他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以后,她将和他将在同一个空间里,朝夕共处。 “当然。”徐念溪把快溢出来的不适应压下去,强撑出几分镇定,“这个是当然的。” “我目前和我妈妈住在一起。如果要同居的话,可能需要我搬到你那里去,你那边方便吗?” “方便。”程洵也回。 “还有别的吗?”徐念溪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又举例,“比如我们是否需要履行夫妻生活?” 程洵也顿了下,看徐念溪:“你需要吗?” 徐念溪想了想,实话实说,“不是很需要。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 她的性观念并不会过分保守,也知道男性在这方面会格外在意。 所以程洵也想要,也遵循过她的意愿,那么她能配合的,肯定会配合。 只是,程洵也上下打量她一遍。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语气很是欠揍,“算了,我挺怕你占我便宜的。” “……” 她占他便宜? 他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吗? 徐念溪心里一顿吐槽,不过。 起码不用履行夫妻生活了。 也算是好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这里,他们说得差不多了。 早茶也正好上了。 两个人都没什么说话的想法,沉默吃着。 好像不约而同地,消化这个重大消息一样。 中途,有人给程洵也打了电话,他出去接。 小房间里只剩下徐念溪一个人,她一下子没了吃东西的心,放下勺子,发着呆。 虽然都已经谈好了,但她还有巨大的茫然感。 这种茫然感很奇怪。 不仅有对她自己未来的茫然,还有对程洵也这个人的茫然。 她其实并不算了解程洵也,对他的认识也只局限于几次不算多的接触。 但她明确知道,她对不起程洵也。 他其实有机会选择更好的结婚对象,只是因为她是他的高中同学,她才能占得先机,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果没有这层同学关系,他和她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程洵也很快进来了,他手机屏幕的光还亮着,显然刚打完电话,他边坐下来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他的话和徐念溪的“我觉得,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叠在一起,起了点回音。 程洵也动作顿住,缓缓回头看徐念溪,神情很是不可思议:“不是吧,徐念溪。我就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反悔了?也没见你这么会变卦的。” “没有没有,”徐念溪反应过来,她的话在这个语境里多么有歧义,连连摆手,“只是觉得,你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的。” “所以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程洵也见她没有反悔,人舒坦了,重新坐回来。轻嗤声,神情挺不屑:“更好的人当然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我又不是那个更好的人。所以我就适合和你在一起。” 徐念溪愣了两秒,慢慢点头:“这样啊。” “至于领证,”徐念溪摸了摸包里的身份证,“要不等会就去吧。” 今早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带上了身份证。 此刻正好用得上。 - 在民政局排队等了会儿,便到他们去拍登记证。 摄像师是位中年女性,举着相机,不断地纠正动作: “女方,笑一下,不要那么僵硬。” “女方女方,和男方靠近一点,肩膀靠肩膀……” “男方很好,可以,就这个弧度,不要动……女方女方,再过去一点……” 徐念溪边往程洵也身边挪,边打量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程洵也比较擅长面对镜头。 她莫名觉得程洵也确实表情比她自然,起码带着点笑意。 跟她僵硬无措的她完全不一样。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程洵也侧过头看她。 估计是她表情真的太奇怪了。 程洵也目光定在她脸上几秒,皱了下眉:“你现在这模样,特别像被人贩子拐走了似的。” “……” 她的表情到底有多么夸张。 而且,什么叫要被人贩子拐走似的啊。 徐念溪心里正吐槽,程洵也叫了她一声。 “徐念溪。” 徐念溪看他,“怎么了?” 程洵也觉得她太贪心了似的,神情带着几分谴责意味:“不是,你的结婚对象可是我耶。大帅哥。你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 天。呐。。 他真的好自恋。 他这么夸自己,真的不会觉得尴尬吗。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还是怎么的。 程洵也这种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嘚瑟。 在此刻竟然显得有点亲切。 而且。他确实是个帅哥。 还是个大帅哥。 和他这种大帅哥结婚,不说其他的,起码对眼睛是很友好的。 这么一想,徐念溪人没有那么僵硬,跟着摄影师的指示,摆动作。 摄像师抓拍好一阵子,最后选出来张两个人表情都自然的,甚至连一直泾渭分明的肩膀,也因为错位,微微重合在一起。 看起来,和正常的结婚照没什么区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打光的关系,她眼底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笑意。 像对他们之间的婚姻很期待一样。 徐念溪微微松了口气。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8节 拍完最费时间的登记照,领证的流程一下子变快,没过多长时间,两本崭新硬质结婚证被工作人员递到他们手里。 徐念溪接过,紧紧攥在手里。 程洵也倒是打开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还拿了手机出来,拍了照片,似乎是想发朋友圈。 注意到徐念溪的目光,程洵也问:“可以发吗?” 徐念溪想了想,委婉道:“以后再发吧,现在只告诉严岸泊他们,行吗?” 她和程洵也的交友圈并不重合,除了共同的高中同学以外,并没有相识的朋友。 发他们的结婚照,其实也没什么。 可是,万一他朋友圈里有刚好认识她的人,难免会落个难堪收场。 程洵也听她这么说,没说什么,收了手机:“行。” 后面的一对新人请了跟拍。 跟拍扛着摄像机,跟在新人身后,又是记录他们按手印,又是拍他们签名,热热闹闹的。 一整套搞完,新人还分给徐念溪喜糖:“同喜同喜,祝我们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热热闹闹的事总有迷惑性,徐念溪左手握着他们给的红色喜糖,右手捏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 和程洵也出了民政局。 屋外的寒风一下子就灌过来,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洗净徐念溪身上的残留的热闹气氛。 她立在原地,突然发现,原来这热闹也有自己的份。 她的人生命运,从此改变。 回去的路上,还是程洵也送的。 一路上,他们俩都没怎么说话。 下车前,程洵也叫了她一声。 “徐念溪。”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但徐念溪没看出来,还努力地勾唇笑,试图粉饰太平:“有什么事吗?” 可是她笑得实在难看,满满是对婚姻这件事的迷茫恐惧。 程洵也皱了下眉,又松开,认真看她:“我不吃人的。” “所以你别害怕。” 第15章 015 程洵也虽然说,他不会吃人。 但对婚姻的恐惧已经刻进徐念溪的骨子里。 她为了看房,请了一天的假。 而现在,她不仅没有看房,相反拿着结婚证,就好像拿着一个,刚出锅的烫手山芋。 王君兰下班回来,听到徐念溪房间有动静,推门进她卧室,见她在,就问:“你今天没上班?” “请假了。” 王君兰不好奇她请假干嘛去了,只是个破烂工作,“哦”了声,没再多言。 晚饭是王君兰煮的,照例是万年不变的两个菜。 配乐也照例是万年不变的非诚勿扰。 王君兰边看边点评,说这个男嘉宾条件不好,一看就没人要。 她一个人说得自娱自乐,但转头又看向徐念溪。 “这都十二月中旬了,下次相亲,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别再给我丢脸。” “你现在都二十六了。再过几年,掉价得更严重,谁要你啊……” 熟悉的语调传来,徐念溪照例感到难以喘息,可这次却史无前例的感受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轻松。 尽管她跳到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不知好坏的世界,但她起码跳出了眼前这个牢笼。 徐念溪放下筷子,嗓音很轻:“妈。” “怎么了?” “我结婚了。证也领了。” 王君兰愣住,眼睑剧烈的抽动两下:“认真的吗?” “认真的,有结婚证。” 王君兰沉默了下来,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喷发了。 果然下一秒,王君兰冷冷开口: “徐念溪,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做这个决定之前为什么不问我?” 每次她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代表着王君兰在生气。 徐念溪语调平平:“这不是您说的吗?找到条件好的,就趁早下手。免得晚了被别人抢走了,毕竟我也都二十六了,没人要我了……” 王君兰没对她的话语发表任何意见,只敏感抓住关键点。 “条件好?” “嗯。他家条件挺好的,附中对面正在施工的楼盘是他家的。” 王君兰的脸色由怒转喜,不过短短几秒。 “楼盘都是他家的啊,这么好的条件,你过去可以享福了。” 她念叨了几遍,才想起问,他叫什么,哪里人,怎么认识的。 徐念溪一一回答,王君兰沉吟了片刻,命令道:“高中同学啊,挺有缘分的。你安排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 她问了那么多,却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徐念溪的感受。 一如既往。 徐念溪站起身来,她不觉得失望,也不觉得无力。 只觉得可悲。 - 严岸泊都快睡着了。 手机忽的震动一下。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看手机屏幕。 程洵也发来微信:睡了吗? 严岸泊打起点精神回:醒了。咋了? 程洵也没回,严岸泊丢了手机,把被子往脸上一盖,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又是一震。 他拿起来一看,凌晨三点十三分。 程洵也又问:睡了吗? 严岸泊耐着性子,回他:又醒了。咋了? 程洵也:没事。 “……” 没事大半夜给他发什么消息。 严岸泊压下怒气,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又一次进入梦乡。 只是这次还没上次睡得久,手机又忽的一震。 ? “……” 严岸泊气冲冲地下床,拿了手机。 又是程洵也。 又是那三个字:睡了吗? 严岸泊怒气都要喷到对面去了,打字的力度恨不得敲碎屏幕:大哥,我睡了,睡了三次,被你吵醒三次了。你到底要怎样??? 和他的愤怒不同,程洵也语气平静得让人觉得欠嗖嗖的:哦没事。只是我睡不着,所以看看你睡着没而已。 “……” 严岸泊被他气得冷笑声,一字一顿地打字:睡了睡了睡了。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你这个狗东西不睡。 程洵也:。 程洵也:你说我是狗东西,我刚想告诉你,我为什么睡不着的,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严岸泊并不稀罕,呵笑了声,觉得他威胁谁呢:你爱告诉不告诉。 丢了手机,严岸泊又一次钻进被窝,酝酿睡意。 只是越酝酿越睡不着,眼前好像有个逗猫棒在来回晃。 往右边晃,程洵也不是个大半夜睡不着觉的人,他心很大,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往左边晃,他为什么睡不着?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事? 晃了几十个来回,严岸泊终于受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你咋了,为什么睡不着觉? 程洵也还没睡,回得挺快的:哦,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让我睡不着的小事。 严岸泊重复:我知道发生了一点小事,让你睡不着的小事,所以是什么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29节 程洵也装模作样地:你不是不想知道吗?所以不和你说了。晚安。 严岸泊:“……” 这句话以后,程洵也真的再没回过严岸泊。 那晚,严岸泊一晚上没睡,尽在发消息骂程洵也。 严岸泊:#你&是个人吗?别是条狗吧@¢把我吵醒]自己%睡了…… 第二天一早,严岸泊黑眼圈比熊猫还重,看到程洵也第一句话就是哀怨的“到底什么事?” 程洵也昨天睡得倒是挺好,也不看严岸泊,气定神闲的:“哦没什么,就是我结婚了。” “?”,严岸泊懵了,掏了掏耳朵,“结婚了?” “嗯。” “和谁?” “徐念溪。” 气氛安静。 半晌,严岸泊摇了摇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自言自语往外走:“我可能还没睡醒,所以白日做梦了。不行,我得先回去补个眠。” 程洵也:“……” - 程洵也和王君兰见面得很快,就在第二天晚上。 那个时候,徐念溪正在补周一的工作,所以晚到了点。 等她到饭店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沟通了。 其实也没有沟通很多,在徐念溪来之前,王君兰已经问完程洵也的家庭情况。 现在正在不断地夸,程洵也家庭好、长得好、性格也好。 徐念溪的到来只分开她一点注意力,又眉开眼笑地继续说。 徐念溪习以为常,放下包,坐到程洵也身边。 还没彻底落座,若有若无的柑橘味从程洵也身上传来。 徐念溪不太适应陌生的气味,动作几不可闻的一顿。 菜正在陆续上,王君兰坐在上菜口,她径直把清蒸鲈鱼放在徐念溪眼前。 “鱼,快吃。吃鱼对身体好。” 说是这么说,但徐念溪始终没有动筷,甚至因为鱼类的腥味,有点作呕。 她咽了口白米饭,才把恶心感压下去。 “咔嚓”一声,碗碟轻轻碰撞玻璃转盘的声音响起来。 王君兰看着被转开的鱼,讶异:“哎,小程你不吃鱼吗?吃鱼对身体好的。” 程洵也“嗯”了声。 不是自己家的孩子,王君兰嘴巴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徐念溪看着眼前的咕噜肉,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王君兰对程洵也现在是属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临走前,和程洵也说:“念溪之前相亲相那么多,没一个看中她的。没想到,好的在后头呢。” “有句老话,人一走运起来就挡不住。这不,念溪就撞大运遇到了你。” 程洵也看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好似没听到王君兰话的徐念溪。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一贯的臭屁嚣张了。 客客气气的,很是礼貌,程洵也道: “您说笑了。能和念溪结婚是我撞大运了才对。” 王君兰转身去开电动车,徐念溪看着王君兰走远的背影,声音很轻。 “谢谢你。” 愿意在王君兰面前,维护她。 程洵也没看她,哼了声:“实话而已。” 连不太相熟的程洵也都会出于礼节这么说,可明明是她母亲的王君兰,却做不到。 徐念溪垂眸笑了下:“是吗。” 王君兰电动车要开过来了,徐念溪和程洵也打商量:“我这周工作比较忙,周六的时候搬去你那里可以吗?” “行。” 王君兰到了跟前,“念溪,上车。” 徐念溪坐上电动车后座,王君兰一拧把手,车往前开出去。 徐念溪回头,对程洵也挥了挥手。 那意思是“再见。” 远远的。 程洵也似乎愣了下,有些犹豫地左右望了一圈,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举起手,生涩地挥了挥。 徐念溪转回头,轻轻笑了下。 总觉得,程洵也那个样子,好像只招财猫。 - 工作日以不怎么快速的运转方式往前推进。 周五晚上,徐念溪收拾自己的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 她的东西不多,只有从南城带回来的行李箱和行李袋。 把拿出来的东西,重新打包好,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而且,许是隐隐之间,她就察觉到,这个家她不能久待。 所以几个行李袋,她甚至都没打开。 徐念溪看着打包好的行李。 两个月前,她带着这些行李,从南城风尘仆仆逃回到西津。 当时她是什么想法? 好像想的是,回了西津以后,起码不用交房租,她能活得轻松一点。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轻松。 相反还出乎意料的,和程洵也结了婚。 那晚,徐念溪盯着天花板,一夜没有闭眼。 婚姻从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了。 可是她就是结婚了。 还是和程洵也。 和她截然不同的程洵也。 但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 周六早上七点,程洵也打来电话:“行李多吗?需要搬家公司吗?” 徐念溪回:“不多。就两个行李箱,两个行李袋。你告诉我地址,我直接过去。” 程洵也说了地址,但是没让她自己去。 而是让她等会儿。 没有等多久,门被敲响了。 徐念溪打开门,程洵也出现在门口。 “行李呢?”他问。 外面天估计很冷,程洵也头发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露水。 他的出现让徐念溪始料不及,下意识指了指客厅。 “可以进来吗?”他问。 “额可以。” 程洵也进来换了鞋后,径直拎起她的行李箱。一个两个放在门口,又换了鞋。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起来就往楼下走。 他这一套动作太连贯了,徐念溪反应过来,匆匆追了几步:“不是。我可以自己拎的。” 程洵也步伐停了,抬脸看她。 他人明明站得比徐念溪还矮几个台阶,可是气势却很盛,说话也是。 “怎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你是在歧视我吗?” “……” 这个理解能力。 也是没谁了。 他愿意拎就拎吧。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0节 剩下的行李,徐念溪也没伸手,而是看着程洵也拎。 她行李不多,但是重量是有的。 不过程洵也拎得不吃力。 印象中,这是徐念溪搬过最轻松的一次家。 最后一个行李袋拿下去的时候,王君兰回来了,她去厨房放了菜,第一时间问徐念溪:“小程是不是在楼下?我好像在楼下看到他了。” “嗯,他来帮我搬行李。” 王君兰愣了愣,这才想起,徐念溪结婚了这事。 “走吧走吧,以后记得和小程好好过日子。别跟之前一样总任性,总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你的。”王君兰交代道。 她的话语并不严厉,但还是照样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她身上。 徐念溪垂眸,把满腔的复杂情绪压下去。 她还是会因为陌生未知的婚姻感到恐惧茫然。 她也会因为要进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而感到不知所措。 但同时,她感觉到哀伤。 “妈,”徐念溪叫了王君兰一声,嗓音很轻,“有没有一刻,哪怕只有一刻……” 你会对我感到抱歉。 抱歉从来不尊重我的想法。 抱歉从来不认可我。 抱歉我明明这么爱你,你却总这么伤害我。 王君兰看过来,她神色平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了?” “……没。没什么。” 徐念溪不想问了。 因为她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程洵也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徐念溪走下去,坐上程洵也的车。 等车发动的片刻,徐念溪盯着前方陌生的路。 好像看到,一艘命运的支离破碎的小船,正在往一个她完全未知的方向驶去。 她不敢把恐惧说出口,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第16章 016 程洵也家在西津市中心。 一路上车从老旧破败的老城区,开到崭新靓丽的市中心。 徐念溪虽然是西津人,但很少往市中心这块走。 市中心的消费、物价、生活水平,都和徐念溪家那边的老城区不是同一个水平。 就连地图上的介绍,也会说这里是“富人的天堂,有钱人的世界。” 程洵也去后备箱拎行李,把钥匙给徐念溪,让她先上去开门。 徐念溪只好两手空空地,先进了程洵也家。 一站到玄关,立马就闻到了独属于程洵也家的气味。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很清新但排外疏离。 除了鲁惟与家,徐念溪去任何人家,都会因为这种陌生的气味而感到紧张。 她站在玄关,没往里面走。 程洵也很快到了,把她的行李放到卧室门口,又低下身,去鞋柜给她拿了双崭新的拖鞋。 毛绒款的,有一个很巨大的熊猫头。 徐念溪道了谢后,换好鞋跟着他走。 她的卧室在程洵也卧室的隔壁。 不同于徐念溪认为的空旷,衣柜里面有一些基础款的女款衣物,卫生间里还有护肤品、梳子、头绳一些女性化的东西。 足够满足徐念溪生活需要。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程洵也的用心。 虽然他们只是协议婚姻,但程洵也的认真和负责不是假的。 程洵也没久待,交代声“你先整理”,便出了卧室。 徐念溪打开常用的行李箱,把必备的东西依次摆出来,行李袋放进储物柜。 简单整理下,房间呈现出一种有人住,但住人痕迹不多的模样。 徐念溪做完了这些,按理来说,她应该出去找程洵也了。 但她没动,而是慢慢摁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气。 一次。 两次。 三次。 三次过后,徐念溪鼓足勇气睁开眼,打开房门。 就闻到一点饭菜香从密闭的厨房门里飘出来。 正疑惑这味道怎么来的,程洵也打开厨房推拉门,走了出来。 顿时,香味更重。 程洵也看到徐念溪,语气理所当然地,“去洗手。” “洗手?”徐念溪愣了下,觉得茫然,“为什么要洗手?” “吃饭啊。”他更加理直气壮。 吃饭,他做的吗…… 看她还愣在那儿,程洵也意识到什么似的,皱了下眉,语气很不可思议:“不是吧,徐念溪。你难不成想不洗手就吃饭啊?” 徐念溪愣了下,想说她没这个想法,只是他会做饭这件事太出乎她意料了。 可她愣神的这么一点时间,程洵也已经确定了什么似的。 他神色有些勉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自我安慰一样。又自以为很体贴地开口。 “那什么,你想这样也可以。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我们得尊重。只是,这毕竟不好,有可能的话,你……要不还是改一下?” “……”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怎么就认定她是个不洗手就想吃饭的人。 徐念溪默然两秒,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干脆去了卫生间。 用事实证明,她不是这样的人。 等徐念溪从洗好手出来,餐厅实木餐桌摆好五个陶瓷碗碟。 两份白米饭、两碟菜、一碗汤。 徐念溪探头看了眼,都是很家常的菜,清炒时蔬、鱼香肉丝和三鲜汤。 卖相很好,像是大厨炒出来的,而不是出自程洵也这么个大少爷之手。 程洵也洗好手出来,坐到她对面,自然而然道:“吃饭。” 徐念溪慢半拍地“哦”了声,坐下来端起碗,塞了口白米饭。 程洵也见徐念溪不怎么动筷,提醒道:“吃菜。” 徐念溪便夹了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虽然只是青菜,但是能吃得出来,程洵也手艺很好。 程洵也看她猫儿食一样的吃菜方式,“啧”了声,语气幽幽的:“徐念溪,你是怕吃垮我吗?” “?”徐念溪茫然回,“没有啊。” “你确定没有吗?” “确定的。” 程洵也盯着她看,眉间皱起个小疙瘩,更困惑了似的。 徐念溪不明所以和他对视。 片刻后,程洵也眉峰忽的打开了,好像弄懂了什么一样,了然地说,“哦。那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少吃点,长瘦点。” “?” 徐念溪的莫名丝毫没传到程洵也那里,他唇角勾着,一脸识破她的计谋的自得意满样儿。 “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试图证明我这人很小气,都不让你吃饱。不过很显然,你的计划已经被我看破了。” 徐念溪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懵了:“不……”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皱紧眉,很不可置信似的地打断,“不止?你难不成还有别的想证明?” “?” 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就在徐念溪好不容易弄清楚他话语中的逻辑。 正想开口解释他误会她了,程洵也不服气的表情突然变了。 他出乎意料的笑了,一双琥珀色眼眸里都是散漫的笑意,带出几分勾人意味。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1节 嗓音慢条斯理的,细听之下,还带了点安抚。 “虽然你呢,可能不太愿意相信,但事实证明,我这么完美的人,就是没有缺点的。” “……” 宛如有道惊雷劈下来,徐念溪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能把任何东西,都偏移到让他自恋的地方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洵也。 程洵也朝她挑了挑眉,一副理直气壮的得意样儿。 “……” 剩下的饭局,拜程洵也刚刚那一番雷人语录所赐,徐念溪这次吃饭也放开了点,完全不给程洵也任何找茬的机会。 待他们吃完,没等程洵也说话,徐念溪进了厨房,把碗筷洗干净。 他做饭,她洗碗。 这是必要的分配。 - 等把碗洗完,时间到了下午四点。 徐念溪没什么事情做,也不知道在客厅干什么。 但程洵也在客厅。 徐念溪坐在沙发上,和程洵也一样,盯着电视机播放的新闻联播看。 主持人的声音是房子里唯一的声响,这让这间装修高档的公寓没有那么安静压抑。 程洵也看了眼徐念溪,就算是柔软的沙发,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膝盖并在一起。 她可能没意识到,她的防备有多少明显。 不管是对这个陌生的家。 还是对他。 程洵也起了身,把遥控器放到徐念溪跟前,“我进卧室了。你想看就接着看,不想看就关掉。” “好。” 不想让程洵也觉得,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所以他一走,她也跟着走。 徐念溪又耐着性子,强迫自己盯着电视机。 - 严岸泊在给程洵也发消息,满屏的感叹号。 严岸泊:不是你真和念溪结婚了啊!!! 程洵也:嗯。 哪怕知道这件事几天了,甚至连他们的结婚证都看了,严岸泊依旧不可思议:不是,你们俩差得有点远,怎么搞在一起去了? 程洵也皱眉,觉得严岸泊这张嘴很讨厌:什么叫搞在一起去了? 严岸泊改口:不是搞在一起,是怎么一下子狼狈为奸了? “……” 程洵也敷衍:我未婚她未嫁,又都要结婚。在一起不正合适? 严岸泊扣了扣下巴,觉得这话耳熟:那现在什么情况?念溪和你住在一起了吗? 程洵也:嗯。 想起徐念溪的拘谨紧张,程洵也问:你认识的女生多,什么情况下,她们能卸下防备? 严岸泊估计是用他的脚回的:没有异性在的情况下? “……” 问严岸泊,他也是脑子缺根弦了,程洵也轻轻“啧”了声,关了手机。 程洵也起身,打开卧室门,就看见客厅里的徐念溪,背脊忽的一下子又挺直了,睁大眼睛朝他看过来。 那模样特别像。 来到新环境的小猫,一直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了,正慢慢给自己舔毛。突然看到有人,身上的毛一下子炸开,又开始胆战心惊。 程洵也拧了下眉,没动声色,出了卧室,拿了落在沙发的外套。 回卧室之前,他轻轻扫了眼徐念溪。 她估计是以为他没看她了,肩膀慢慢放松回落。 出去拿件衣服的功夫,严岸泊又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程洵也直接略过:谢了。 早就叨逼叨到别的话题的严岸泊:? 谢什么? 他说什么了? 程洵也就谢上了? 程洵也穿上外套,打开房门,往玄关走。 早在他卧室门打开的那一秒,徐念溪已经开始留意他的所作所为。 见他穿得整齐,徐念溪犹豫两秒,还是出声:“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程洵也说,“严岸泊找我。”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明天吧。” 徐念溪点头,按照世俗意义上,这晚其实相当于他们的新婚之夜。 但他们俩个人显然没有一个人,对这事有任何别的想法,徐念溪说:“路上注意安全。” -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背脊松懈下来,关了电视。回了卧室,扑到床上,被子是新换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隐有嗅到清新的阳光味。 她坐起来,往落地窗外看去。 程洵也家真的和她家的老小区完全不一样。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西津蓬勃发展的大半个新城区。夜色里闪闪发光的建筑物像迪士尼世界里的连绵城堡,环形立交桥上车水马龙。 寸土寸金的壮观震撼。 徐念溪拿起手机拍照。 景色太过绚丽,哪怕她摄影技术平平,也能拍出大片似的场景。 把照片发给鲁惟与。 鲁惟与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好看!!能嗅到金钱味儿!这是哪儿? 徐念溪:程洵也家。 鲁惟与对徐念溪出现在程洵也家这事完全不可思议:什么?溪溪,你怎么会去程洵也家? 徐念溪:我和他结婚了。 鲁惟与没再回复,一通电话直接打过来。 “溪溪。你怎么突然和程洵也结婚了?你不是不想结婚的吗?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我说,我听着。” 作为多年好友,鲁惟与很了解徐念溪。 知道她家情况,也知道她心里想法,更知道她从根本上就对亲密关系不信任,对婚姻极度排斥。 徐念溪吸了鼻子,一天的忐忑紧张,都在鲁惟与这句问话里,无声无息消散。 世界上总有几个人,会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世界上总有几个人,让她会对她贫瘠枯萎的生活有一点留念。 “我妈催婚,程洵也家也催婚,所以我们俩协议结婚了。”徐念溪寥寥几句概括这段日子的辛酸苦辣。 鲁惟与还记得王君兰。 记忆中,每次王君兰和徐念溪相处时,都不是让人舒服的场景。 要么充斥着王君兰的责骂,说“徐念溪不懂事,让她难堪”,要么就是王君兰说“徐念溪是她的希望”、“徐念溪得争气”等等。 哪怕她只是一个外人,听到这话,压力都大得吓人。 更别说当事人了。 难怪上次见面,徐念溪脸色那么憔悴。 原来是王君兰在催婚。 鲁惟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口气:“溪溪,我的好溪溪。” “我明年一定考上编制。到时你要是离婚了,又不想回家,你和我一起住我们单位宿舍。你可以一直住,免费住。不过你得每天给我暖床。” 徐念溪笑了下:“好。” 鲁惟与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沉重,换了话题。 “程洵也是真有钱啊,在这种地方都有房子。” 徐念溪“嗯”了声。 她把买房作为自己唯一的执念,自然而然对各个地方的房价了解得比较清楚。 西津是新一线城市,市中心的房价一般是几万块一个平米。 这套房子怎么说都有一百平米。 也就是说,起码百万以上的房价。 正好鲁惟与说到了房价,“如果这房子一百万的话,我们一个月五千的工资,不吃不喝的话,得努力十六年。我的天呐!”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2节 可是她们的工资还没有五千。 她们也不可能十六年都不吃不喝。 这房子也不会才仅仅一百万。 太过于直观的贫富差距了。 之前王君兰说她撞大运才能嫁给程洵也,徐念溪原本还觉得刺耳。 但直到此刻,徐念溪才发现,她真的是撞大运,才能和程洵也这种人结婚。 才能走进这套,她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住上这么一晚上。 她和程洵也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 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的协议结婚,人生才再次有了交集。 徐念溪又一次清楚认识到这个事实。 和鲁惟与聊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没了交谈声。 卧室里一时只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 明明落地窗对面就是亮着的高楼大厦、充斥着车流的环形立交桥,卧室里却安安静静,听不到半点嘈杂。 和她家每天早上可以听到各种声音的老小区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到,徐念溪能明显感觉到,她来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就像偷穿龙袍的乞丐一样。 就算已经穿了象征身份地位的龙袍,也没有底气和魄力享受这一切。 很想脱下龙袍,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因为实在诚惶诚恐。 对窗外璀璨夜色惶恐、对柔软又大得离谱的床惶恐、对和她身份地位完全不一致的现实也惶恐。 毕竟,她的所有存款也只有不到五万。 只够买这套房子的一个小小边角。 太过直白的现实差距,让徐念溪觉得自己和程洵也结婚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徐念溪起身,想离开这里。 但脚踩在地上,才发现不对。 她没有可以回到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之前的家,也不是她的,而是王君兰的。 就像有次,她和王君兰说,能不能帮她买个书桌。 王君兰刚开始是答应的,可她们去了家具厂,一个书桌就要四百。 王君兰当场黑了脸,说她事多,不能忍忍吗,和你爸一样,人没用还要求这要求那…… 可徐念溪没学乖,过了几天,又和王君兰提了这个事。 她记得王君兰当时的反应是。 王君兰看了她几秒,语气很淡:“徐念溪,你对这个家有贡献吗?有什么资格要这要那。” 从那以后,徐念溪就知道了,那个家不是她的,而是王君兰的。 而现在,这个事实也没有改变。 徐念溪没有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不配感快要把她溺毙。 王君兰打来电话,“你在小程家吗?” “在。” 王君兰“嗯”了声,声音多了几分满意:“在就好。你和小程好好过日子,我说出去也长脸。” 说完,王君兰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电话尾音,在空气里好长时间才彻底没有踪影。 这一切显得,只要她完成了王君兰布置的结婚任务,其他的东西,都不值得关心。 她开不开心。 和程洵也相处得怎么样。 会有什么不适应。 …… 等等。 王君兰都不想知道,自然也不会过问。 徐念溪放了手机,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 安静的晚风好像透过落地窗吹了进来。 连同巨大的孤单和孤寂一起,紧紧地裹住她。 好奇怪。 明明有偌大的万家灯火,为什么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容身。 第17章 017 说找严岸泊是实话,只不过是和严岸泊一起回家属院。 严岸泊到了家属院也没回自己家,而是跟着程洵也跑去他家。 程谰和冯沛艺正在炒菜,严岸泊嘴甜,哄得冯沛艺眉开眼笑,让他留下来吃饭。 等菜炒好的时候,严岸泊问程洵也:“你和念溪结婚的事,没和冯姨他们说吗?” 程洵也想起徐念溪的紧张,觉得和冯沛艺他们说还为时过早,就道:“还没,等徐念溪再适应点再说吧。” 严岸泊想了想,觉得也是这样。又挠了挠头,纳闷这一切的发展,很费解地开口:“奇了怪了。你到底给念溪吃了什么迷魂药啊,她怎么会愿意和你结婚。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强迫人家了?” 程洵也看都没看他:“你不懂。” “为什么不懂?” 程洵也毫不迟疑,张口就来:“因为你没有。” “……”,严岸泊都无语了,“不是。什么我就没有了?” 程洵也还觉得他挺无理取闹似的,问得理直气壮:“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 严岸泊估计是被气狠了,脑子忽然长出来了:“不对啊,冯姨催你结婚也催了挺长时间了,你之前一直不搭理。这会儿怎么就突然和念溪结婚了?” “难不成你喜欢念溪,怕她嫁给别人,过得不如意?” “不可能吧,又不是小说,谁整这套,多傻啊……” 严岸泊顾不上生气了,被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推论逗得咯咯直笑,笑得喉咙里的小舌头都能被看到。 程洵也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看还有点不爽意味。 但也就是这么点不爽被严岸泊捕捉到。 他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倒吸一口凉气,呛得捂着胸口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缓过来,严岸泊指着程洵也:“不是吧!你难不成真喜欢念溪?!” 高中的时候,严岸泊知道程洵也挺关注徐念溪的。 当时,他、公孙修竹还有李伟豪背地里还讨论,觉得程洵也是不是喜欢徐念溪。 公孙修竹和李伟豪正分一包辣条,也不当回事儿,随口道:“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大不了。” 和这俩没神经的比,严岸泊对程洵也的事更上心一点,特意去问了程洵也。 他还记得,那会儿程洵也愣了两秒,然后抬着下巴,模样臭屁极了。 “我还需要喜欢别人啊,都是别人喜欢我的。” 再加上,那会儿徐念溪和程洵也交际已经不多了。 严岸泊也就信他没对念溪动心思。 不过,严岸泊想了想,脸色忽的变了。 “你那会儿不是卖奶茶赚到一千块了吗,但冯姨说,你没把钱给她,而是给班上同学买零食吃了。你不会特意给念溪买的吧?” 程洵也依旧没说话,也不看他。 认识了这么久,严岸泊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程洵也默认的意思。 严岸泊气上来了,觉得他做事简直没考虑:“程洵也,你是不是傻?帮别人也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啊。都什么年代了?念溪她要结婚是她的事,她又不喜欢你,你还往上赶着,这么喜欢当救世主,也没见你当圣父?” 严岸泊嗓门大,冯沛艺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怎么了?你们闹什么呢?吵架了?” 严岸泊压下脾气,挤出笑脸,安抚冯沛艺,“没事的,冯姨,我们说话呢,只是声音大了点。” 冯沛艺狐疑地看着他俩,但小孩子间的事儿,她也懒得管。 冯沛艺走后,严岸泊压低声音问程洵也:“念溪知道这件事吗?” 程洵也还是不看他,只回:“不知道,你别和她说。” 严岸泊顿了下,实在是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哪里来的你这种痴情种,我真是佩服……” 严岸泊蹭完饭,先走一步。 冯沛艺和程谰边收拾碗筷,边嘀咕:“小泊怎么今天这么快走了,平常都会留下来说会儿话的。我这边有几个女孩子,还想给他介绍。” 自家儿子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愿意和人相亲。一副清心寡欲,单身到老的德行。 冯沛艺看得心烦,干脆曲线救国,看上了严岸泊,这段日子都很热衷给严岸泊介绍女朋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3节 程洵也没说什么,只道:“爸妈,你们这段时间先别去我那儿了。” 冯沛艺和程谰退休后,在家属院前面,开垦了一片空地,种点时令蔬菜。 丰收后,时常会过去程慕池和他那儿,用青菜把他们的冰箱填满。 现在正冬天,本来也不会有什么菜,冯沛艺瞥程洵也一眼,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好好说话:“就你那儿,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你觉得我乐意去吗?” “……” - 次卧不大,摆着张上下床,上铺是程慕池的,下铺是程洵也的。 程洵也身量已经比高中那会儿高出了不少,躺在床上,腿支出床架,将将垂在地上一大截。 很熟悉的实木双人床气味,让程洵也的记忆轻轻松松拉回高中那段日子。 知道徐念溪不吃饭,是为了攒钱还他以后。 程洵也有过制止,也会想方设法地把钱还给徐念溪。 但徐念溪显然不是个很容易被制止的性子。 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待在教室里,不出去吃饭,他好说歹说都没有用。 还给她的钱,也会再次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的课桌上。 好像对她自己营养不良,接受良好一样。 又一次在课桌上看到徐念溪放回来的钱,程洵也撑着下巴,烦躁地“啧”了声。 在张春燕的催眠曲里,他在课本上画了一连串正对打的火柴小人,又揪了把头发。 他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徐念溪这种人。 看看瘦瘦的,弱弱的,但性格简直像一头沉默的倔驴。 完全沟通不了似的。 程洵也觉得头疼,也不想管这种麻烦事了。 她爱怎样就怎样。 程洵也做了决定,也不再纠结这个事了。下了课,和严岸泊他们跑到操场,几个人踢了好几个来回的球。 快到上晚自习的点了,程洵也从操场跑回来,在走廊看到了徐念溪的身影。 那会儿,教学楼只有几个人,很安静。 天色黑,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和一轮弯弯的月亮。 徐念溪撑着走廊栏杆,抬脸看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了句: “真好啊……” 程洵也等着她说点有文化的东西。比如什么望月词,望月诗啊。 毕竟好学生嘛。 结果下一秒,徐念溪来了句:“长得像炸香蕉……” “……” 程洵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声。 被笑声提醒,徐念溪侧过脸,看到程洵也。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徐念溪有些难为情,小小地抿唇冲着他点了点头,匆匆进了教室。 走廊没人了,程洵也却觉得,事情还是不应该这么办。 是他不小心砸到徐念溪的,所以徐念溪找他要钱去看医生,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没必要还,更没必要用这种把自己饿得看天上的月亮都像炸香蕉的方式还。 可是显然让徐念溪不还,她又不愿意。 程洵也觉得郁闷,一头黑发被揉得乱糟糟的。 站在原地,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程洵也有了主意。 他没有回教室,而是约着严岸泊去了一公里以外的便利店。 买了很多零食。 他知道单独给徐念溪,她不会要的,于是给全班同学每个人都分了一些。 到徐念溪时,她愣了两秒,才慢慢接过,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说“谢谢”。 等他去下个组,用余光看到,徐念溪撕开了牛奶,喝了口,嗓音轻轻嘀咕了句。 “香蕉牛奶耶。” 那个瞬间,程洵也莫名觉得。 虽然徐念溪是个很轴的人,但他好像不太能,放着她不管。 他连续买了很久的零食分给全班同学。 直到一个月期限到了,冯沛艺让他还钱,程洵也才发现,赚的一千块一分不剩。 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洵也就隐约感觉到。 徐念溪这个人,在他人生中某些时刻会占上风。 比如那时。 又比如现在。 所以,哪怕他知道,结局不是好的,她也不会喜欢他。 一切都是重蹈覆辙。 但他仍然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哪怕只是一点,可供栖息的地方。 - 程洵也很早就醒了,没有惊动程谰和冯沛艺,驾车回了公寓。 天色很早,路上一片铅灰的霜冻,霾色很重,大雾弥漫。 路上除了隐隐约约几个,穿着橙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以外,没有别人。 程洵也回了房子,拿钥匙开门,“咔嚓”一声,门开了。 他走进来,刚轻轻阖上门,就听到徐念溪卧室传出来动静。 程洵也动作一顿,看过去。 只见徐念溪打开房门,探出揉得有些凌乱的脑袋,睁大眼睛看他。 程洵也看了眼手机。 凌晨五点半。 他进来的动静很小,所以不存在吵醒徐念溪这种情况。 排除这个以后,眼下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徐念溪压根就没睡。 徐念溪确实一晚上没睡。 陌生的、不是她应该踏入的环境,迷茫混沌的未来,本就不算好的睡眠。 所有东西叠在一起,自然而然导致她今晚也失眠了。 她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直到听到门口有动静。 不知道是程洵也回来了,还是她幻听。 徐念溪没有睡意,又惦记这个事。实在想知道,下了床,打开卧室门,往门口看。 然后正好和程洵也四目相对。 凌晨五点多,世界安静。 玄关这里有一点从客厅折射进来的月光,像如水的丝绸,照在程洵也脸上。他正看着徐念溪,视线一错不错的。 在他的目光下,徐念溪有些局促,抿了下唇。 感觉自己有点像午睡时不睡觉,反而到处跑,结果被老师抓个正着的坏学生。 可是再想想,她和程洵也之间又不是师生关系。 她干嘛怕他,干嘛要心虚。 徐念溪便想说点什么,打破此时此刻莫名僵持的气氛。 可这种情况之下,一般来说,会说什么来着。 好巧,你怎么也醒了? 不对吧,奇怪极了。 你回来了? 也不行吧,很不对劲,像妻子问候丈夫。 你也还没睡啊? 更奇怪了…… 他们之间陌生又奇特的关系,让很多东西都得思虑再三。 下一秒。 “徐念溪。” 程洵也的声音拉回徐念溪的神智。 她眨了下眼,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程洵也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她很稀奇似的:“没什么。只是鸡都要打鸣了,你还没睡。怎么,你能帮它打鸣啊。” 徐念溪:“……”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4节 天啊。 他这个嘴。 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帮鸡打鸣。 徐念溪无言以对地看着他。 程洵也阴阳怪气完,人好像总算正常了不少,轻咳了声:“回去睡觉,虽然你已经长不高了……” 然后呢…… 就听他补了句:“但是,你还可以长矮。” “……” 徐念溪实在无话可说。 默默阖上房门,对他表示不满,然后重新躺回床上。 许是硬生生熬了一宿,许是他说的那句还可以长矮挺有威慑力的,徐念溪久违地感受到了睡意。 闭上眼。 这次她难得地是被闹钟吵醒的。徐念溪睁开眼,洗漱好,出卧室前,听了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出了卧室。 在客厅又左右望了一圈,确认程洵也不在房子里。 徐念溪松了口气,觉得自在了不少。 - 晚上七点多,鲁惟与打来电话,约徐念溪吃饭。 徐念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了班。 鲁惟与已经在火锅店等徐念溪了,见到徐念溪第一眼,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溪溪,你真是受苦了。” 徐念溪拍了拍她,示意没事。 等她们坐下,鲁惟与心情才平复下来,问徐念溪:“你出来和我吃饭这个事,和程洵也说没?” 徐念溪一愣,茫然地说:“需要说吗?” 鲁惟与比她更愣:“不需要吗?” 徐念溪诚实点头,又不解地问:“为什么需要?” 鲁惟与被她的逻辑搞得有点混乱,想了想,试着总结:“所以你说的和程洵也协议结婚,只是住在一起,有个结婚证。其他的一切照旧,彼此互不干预?” 徐念溪觉得她说得挺符合她和程洵也的关系的,便点头:“就是这个样子。” 鲁惟与愣了下,郁闷道:“不是。你们这哪里像是结婚,根本是合租舍友。只不过比合租舍友多了个证。” 她这话说得也挺准确的,徐念溪夸她:“小鱼,你的总结概括能力真的很厉害。” “……” 鲁惟与叹了口气:“你昨天和我说,你和程洵也结婚了,我还幻想,是不是你俩再续前缘呢。” 高中那会儿,鲁惟与真的觉得,程洵也喜欢徐念溪。 而且是很明显的那种。 但一段时间后,他们俩再也没有交集。 徐念溪谈起程洵也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调调。 徐念溪讶异:“你还没放弃这个想法啊。” 见鲁惟与点头,徐念溪摇摇头:“程洵也不可能喜欢我的,你看我们俩差距那么大。” “也是。光是他那一套房,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更别说,他家还有楼。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鲁惟与想了想,“而且,程洵也也不太像那种会主动喜欢别人的类型,应该都是别人喜欢他才对。” 徐念溪点头,表示认同。 程洵也是那种,在江边吹吹风都有人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 这种人犯不着去喜欢别人,因为喜欢他的人,已经多到足够让他看花眼了。 说是这么说,鲁惟与还是不死心:“你们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就可以过上闺蜜暴富我享福的生活了。” 徐念溪笑:“你也说了,高中时看到他喜欢我,我都避之不及,更何况现在。” 程洵也这种人,和她太不一样了。 就算他真的喜欢她。 比起朝他靠近,和他在一起,她更愿意,离他远点。 鲁惟与这下是彻底死心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话题。 她们说说笑笑好一阵,徐念溪紧绷的心情慢慢舒缓了很多。 等吃完饭,告别鲁惟与。 徐念溪下意识往地铁四号线走,她家老小区在四号线终点站。 人刷了卡,进站了,她才意识到不对。 她已经不住在王君兰家里,而是住在程洵也那里。 所以她也不应该再坐四号线。 徐念溪退出站,重新买了二十一号地铁票。 等出票的时候,她看着正泛着绿光的屏幕,想。 她估计是还没有习惯吧,也可以说,没有很接受这个事实。 ——和程洵也结婚这个事实。 第18章 018 徐念溪回到程洵也的房子,打开灯。现在是晚上九点,房子安安静静的。 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徐念溪关了客厅的吊灯,想了想,又打开盏小小的壁灯。 壁灯在偌大的房子里,渺小得像萤火。 但从窗外看,还是能看到一点光亮。 只是等徐念溪洗完澡,吹干头发,到了晚上十二点。 程洵也还是没回来。 徐念溪重新打开吊灯,想了想,在房子里轻手轻脚地转了一圈。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准备,她已经逐渐接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就会在这里居住的事实。 所以,还是对这里熟悉一点会比较好。 这是间loft的复式公寓。 她和程洵也住在一楼,二楼是书房和健身房以及一个很大的阳光房,里面摆了不少多肉植物。 程洵也日常应该会照顾它们,多肉一个个都长得圆滚滚的,像胖乎乎的绿油油的年糕。 书房门没关,徐念溪没有擅自闯进去,只远远看了眼。 又去了客厅、厨房、餐厅。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她不应该涉足,但是又不得不去的地方,看了一圈。 她有时候觉得,她是个很矛盾的人。 她其实不算一个能很好面对生活变化的人,任何一点异动,都会让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不停地忧虑很多事情。 但生活真的变了,她又好像比她想的更能适应一些,也会积极寻求在陌生环境好好生活下去的办法。 就比如现在。 徐念溪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数了,回到卧室。 她没什么睡意,又乱七八糟地想。 程洵也今晚回不回来,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睡醒,徐念溪推开卧室的门,客厅还是昨晚那个样子。 所以说,程洵也昨晚一晚上没回来。 - 可能是因为徐念溪还算不错的适应力,也可能是程洵也不在,她没那么拘谨,徐念溪有点习惯,她在这里的生活。 她逐渐适应自己不再住在老城区,而是新城区;每天去上班的地铁也不再是四号线,而是二十一号线。 程洵也家所在的小区也不同于她家老小区的物业不作为。 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监控,每天她出门,西装革履的保安都会给她问好。时不时大门门把手上,还能出现一份包装精致的小礼品。 徐念溪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踩点,后来仔细研究了下,才发现是物业送的。 她没有擅自拆开,而是放在客厅餐桌上。 等着程洵也回来处理。 与此同时,徐念溪也和姜颂慢慢熟悉起来。 姜颂是西津人,家就在郊区这一块。她刚刚大学毕业。一头松松软软的自然卷,眼睛大嘴巴小,整个人甜得像块小糖糕,时不时会给徐念溪分享公司的事。 因为姜颂,徐念溪对振荣也从一开始的陌生,转变到现在的多了几分熟悉。 随着时间流逝,徐念溪的生活和工作都慢慢步入正轨。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5节 只是很奇怪的,徐念溪住进程洵也的房子快小半个月了。 除了第一天,她看到了程洵也以外,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他的行踪堪称神出鬼没。 只偶尔客厅的阳台上,会多出来一件他的外套。 但寻着看一圈,他的衣服在,人却不在。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等她第二天再看,外套也不见了。 简直来无影去无踪。 要不是徐念溪时不时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说冰箱有做好的剩下的饭菜,让她帮忙解决,徐念溪都以为看见他的外套是她白日做梦。 徐念溪每次都会把冰箱里的饭菜拿出来,热好吃掉,再把洗干净的碟子拍照发给程洵也看。 程洵也总会回:1。 …… 徐念溪偶尔也会问他一些自己实在不能处理的事情。 比如,热水器怎么开、电源总开关在哪里。 程洵也回得不慢,给出的解决方案也都很合适。 但除了这以外,他们再也没有别的交流。 - 严岸泊在微信上对着程洵也阴阳怪气了好些天,人终于是正常了不少。但一看到程洵也,那股儿贱嗖嗖的劲儿又憋不住了。 这会儿他们正给李伟豪过生日。 几个人边给李伟豪唱生日歌,严岸泊凑到程洵也身边,拖腔拿调地“呦”了声。 “这不是我们的大情圣吗?你怎么也来了?” 公孙修竹听到了,凑过来,好奇地说:“庆生?谁庆生?除了瘦猴以外,还有人庆生?” 严岸泊无语地瞥他一眼:“胖子,你这耳朵怎么长的。我说情圣,你说庆生……” 程洵也懒得搭理他们,低头继续看微信。 昨天徐念溪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热水器怎么打开。 他如实说了。 徐念溪很快给他发“知道了”,又补了个小熊鞠躬表示谢意的表情包。 看样子是知道怎么打开了。 程洵也没再回复,只是,他闲来没事,还是会看上几遍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会把徐念溪发来的表情包收藏起来。 打发走公孙修竹,严岸泊坐到程洵也身边,“啧啧”两声,招猫逗狗似的,诚心讨嫌:“我听冯姨说,这些天你都住家属院。怎么的?不敢回自己家了?怕念溪在房子看见你,紧张啊?” “要我说,人念溪完全不喜欢你,你还巴巴往上凑,该说你一往情深呢,还是没事找事呢?现在好了,自己家都不敢回了吧。” 认识久了的人,知道说什么扎人。 程洵也收了手机,看着他,一字一顿:“你能不能闭嘴?” 严岸泊才不管他说什么,继续叨逼叨。 先说程洵也没事找事,又说乐山大佛干脆给他做算了,他一定能做得更好,起码能蹦能跳的,不像那佛就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的。 反正嘴里没一句好话。 程洵也不想听他说话,换了个位置,坐到李伟豪旁边。 李伟豪正和女朋友视频呢,声音甜腻腻的,一口一句“宝宝我想你了”。 腻歪得程洵也连连皱眉。 严岸泊老远看到了,冲着程洵也嘿嘿乐,幸灾乐祸道:“怎么样?羡慕吧。谁叫你干出这种事的,这辈子都没人叫你一声宝宝了。” 他嘚瑟得很,程洵也忍了忍没忍住,看严岸泊,很认真地说:“天越来越冷了。” “?” “记得多给自己盖点土。” 严岸泊:“……” - 徐念溪入职这么久,除了布置工作以外,一直把她和姜颂当空气的陈振难得主动过来,给了她们一沓电影票。 陈振说,主演是他小学同学,他手里还有很多电影票,想要自己拿。 周六一大早,姜颂就约徐念溪去看免费电影。 是一部小成本国产鬼片,海报上用红色油漆大大写了个:冤。阴森森的海报遍布血手印。 徐念溪胆子不大,但不喜欢扫人兴致,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果然一如徐念溪预料,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她和姜颂两个人。就算她全程闭着眼睛,声音还直往耳朵里钻。 好不容易结束,和容光焕发的姜颂比起来,徐念溪简直神色萎靡。 姜颂笑弯了眼:“溪溪姐,你怎么这么怕鬼啊。” “……” 她们说着话,徐念溪老远就看见严岸泊坐在家新开的咖啡店,和人说话。 他身姿颀长挺拔,穿着件质地良好的毛呢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一双桃花眼未笑都捎出几分风流笑意。 似是感受到徐念溪的目光,严岸泊隔着落地窗看过来。见是徐念溪,他起身邀请她和姜颂进来坐坐。 “这是我和朋友合伙开的店,试营业阶段。”严岸泊道,又示意店员移开,他亲自帮她们制作两杯咖啡,端到桌边。 “请。” 姜颂平日里只喝奶茶不喝咖啡,这会儿喝了一口,只觉得好苦,苦得难以下咽。 她皱着眉头强行咽下去,又瞥了眼菜单,暗暗咋舌。 好家伙,这小小一杯,要188。 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开这么家咖啡店。 姜颂下意识看严岸泊,他正和个披肩长发,水蛇腰的漂亮女人聊天。 水蛇腰说着说着,就凑近严岸泊,勾着他胳膊,笑着说了什么。 暧昧气息满满。 姜颂什么都没听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移开视线,小声问:“溪溪姐,他是谁呀?干嘛请我们喝咖啡。”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叫严岸泊。” 姜颂默念两遍,又看了严岸泊一眼:“我去趟卫生间。” 姜颂走后,严岸泊过来坐下,打招呼:“念溪,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老实说,徐念溪和严岸泊也不算相熟,但是严岸泊是个很会和人沟通的性格。 闲聊般,聊起了他们高中,又聊起了他为什么会开这家店,最后不可避免地聊起了程洵也。 “说起来,我还没和你说一声新婚快乐。” 作为程洵也的朋友,严岸泊知道她和程洵也结婚的事,也无可厚非。 徐念溪笑了笑:“谢谢。” 说实话,这是徐念溪第一次收到新婚祝福。 好像在这个瞬间,她和程洵也之间,也多了几分正常婚姻该有的模样。 想起正常婚姻这几个字,徐念溪问严岸泊:“你最近和程洵也见过面吗?” 严岸泊动作一顿,试探着看她:“见过,怎么了吗?” 徐念溪摇摇头:“没事,就好奇。那他现在在西津吗?” “在。” 估计是她神色带出几分困惑,严岸泊笑了下,意有所指:“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洵也发消息,他会很快回你的。” 徐念溪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姜颂很快回来了,她们道别严岸泊,临走之前,姜颂又多看了严岸泊一眼。 徐念溪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她什么东西掉在店里:“怎么了?掉东西了吗?” 姜颂收回目光,耳根有点红:“没,没什么。” - 徐念溪洗完头发,边擦干边经过客厅。 客厅也有一整扇落地窗。 不同于她卧室落地窗外的市中心夜景,客厅落地窗外是一整排的居民楼。 这会儿时间不早,夕阳红得像番茄汁。对面居民楼里有阵阵咔嚓咔嚓切菜声,还有电视剧和小孩子嘈嘈切切的说话声。 很有人间烟火气息,像是年代剧里每个黄昏,总带着点菜香和呛人的炊烟。 徐念溪看了会儿,又上了阳光房。 程洵也走了后,这些多肉植物一直没人管。 徐念溪找到程洵也的微信:在吗? 程洵也:在。有什么事? 徐念溪把多肉拍了个正面照,着重强调它们有些怏的叶子:想问一下,是不是得给它们浇一点水?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6节 程洵也:不用浇,过冬就这样。 徐念溪:好的,我知道了。 程洵也没再回复。 估计是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已经过了做菜的点儿,这会儿房子很安静。 徐念溪一个人待在阳光房里,莫名觉得这个房子尤其大,大得让她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她回了卧室,虽然她的睡眠比在家的时候好一些了,但失眠已经是常态。 特别是现在,卧室里的灯关了,窗帘也拉上。 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线。 徐念溪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可能这房子太大了,也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里。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徐念溪实在没有睡意,拿起手机,盯着她和程洵也的聊天记录看。 他们的聊天记录其实不算多,但是内容却涉及了很多。 有一些电器怎么打开的生活问题,也有人生大事的婚姻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她问问程洵也什么时候回来好像也合理。 哪怕真的只是合租舍友,像这种对方小半个月都不回来的情况,基于安全考虑,她也会问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 更何况,她和程洵也之间,还不止是合租舍友关系。 徐念溪:还在吗? 程洵也回得不快不慢:在。怎么了? 徐念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程洵也这次回复得挺慢的,徐念溪等得睡意都来了,程洵也才回复。 是一句莫名其妙的:你想我回来住? ? 徐念溪被他这句话问得有点懵,回得迟疑:可是……你本来就应该回来住啊。 这是他的房子。 而且他们说好了婚后同居的。 程洵也好像没看到她的回复,只问:那你想我回来住吗? 徐念溪犹豫两秒,还是说了实话:想的,一个人有点害怕。 程洵也:行,知道了。 ? 知道了。 徐念溪咬了咬指尖,不太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了。 - 程洵也放下手机,去了次卧,把带回来的行李收好。 冯沛艺看他那样儿,疑惑地问,“你不在家里住了?” “嗯。”程洵也心情不错,还有心思调侃,“不是您说的,我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对象,还一直往家里跑,不知道害臊吗?” 冯沛艺看他一眼,呵了声:“瞧你那记仇劲儿。” 程谰从厨房出来,看着程洵也,“你要走吗?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吧。” 程洵也在家一住都小半个月了,程谰都习惯了他在家,结果这下他要走了。 程谰眼圈红了一圈。 冯沛艺瞪了程谰一眼,让他没事就赶紧去厨房做饭去。 程谰去是去了,但厨房里久久没动静。 冯沛艺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厨房。 只听厨房出来点人声。 “让你煮鱼,你怎么没动静。” 程谰还是那个斯文慢吞腔调,指着洗碗池里半死不活,正慢悠悠吐着泡泡的一尾鱼,嗓音还有点委屈,“我得先等它去世。” 冯沛艺:“……” 程洵也懒得管他们在厨房里说什么,起了身。 把行李里面的外套都拿出来,摊在床上,一件一件试。 冯沛艺经过他卧室时,看见了,站在门口,奇怪地问:“动物园不都下班了,你怎么还在这开屏呢?” 程洵也:“……” - 那晚徐念溪还是没有睡好。 一晚上都在做梦,梦的都是电影里是是非非的鬼。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揉着太阳穴,下了床,打开房门。 在客厅意外地看见一个阔别半个月之久的人——程洵也。 他穿着黑色长款毛呢大衣,内搭件灰色高领毛衣,黑发黑眸,低着头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样子挺拔清隽。 背脊挺直、神色克制的模样,不像是在寒冷的西津过冬的人,更像是刚从什么时装秀场走回来的模特。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程洵也往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光线明亮,空气安静。 徐念溪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猛地想起自己头发都没梳,连忙退后几步,关了房门。 匆匆打理好,再次对着镜子确认过自己是能见人的,这才重新打开房门。 在餐厅看到了程洵也,他坐在椅子上,餐桌还摆了早点。 徐念溪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动。 觉得她是不是在做梦。 时隔半个月,程洵也竟然真的回来了。 程洵也叫她,嗓音自然:“过来吃早餐。” 徐念溪如梦初醒,坐下,没有吃早餐,而是轻咳一声,和他拉起了家常:“你回来了啊。” 程洵也看过来,他有双很好看的眼睛,双眼皮褶皱深,睫毛又长又密。 应该是冲击力很强又难以接近的长相,但眼尾微微往下垂,便多了几分肆意的少年意气。 “嗯,回来了。”程洵也嗯了声,又看了她一眼,像是笃定什么似的,“怎么样,开心吧。” 徐念溪不明所以,和他对视:“开心什么?” 程洵也抬着下巴,一字一顿的,“我回来了,你开心吧。” “……” 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 徐念溪嘴角抽了抽,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意思,“开心。” 程洵也嘴角扯着,一副他就知道的嘚瑟样儿。 徐念溪不想占程洵也便宜,把早餐的钱付过去,等他们吃过早餐,时间不算早了。 程洵也家在市中心,离公司挺远,通勤有一个多小时。 徐念溪背好包,刚准备出去。 程洵也来了兴致似的,问:“去哪儿?” “我去上班。” 程洵也拿起车钥匙,起了身,“我送你。” “这……”不用了吧。 她无功无禄的,没必要上班还要他送。 徐念溪刚想拒绝,就听程洵也嘴角扯了扯,屈尊纡贵似的:“没事,让你更开心点。” “……” - 一路上车缓慢行驶着,从市中心驶向偏僻的郊区。 徐念溪昨晚睡得少,程洵也的车开得又很平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闭上了双眼。 是被一声“醒醒”叫醒的。 徐念溪睁开眼,人还迷糊着,往窗外看,看到眼熟的建筑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了:“谢谢你啊,我下去了。” 徐念溪手摸到安全带,正想解开,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压住。 她没醒透,迷迷糊糊抬脸。 西津冬天的早晨永远是带着层雾,让一切显得没那么清晰。 包括眼前的程洵也。 他五官逆着光,眉宇间有个小疙瘩,嗓音有点重,情绪也有点起伏似的:“徐念溪。你就在这里工作吗?”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7节 徐念溪昏沉的大脑被他这么一句话,问得惊醒了。 她直起背脊,“嗯”了声,又问:“怎么了?不行吗?” 她可能没意识到,她的话语中带了一点防备。 程洵也沉默了小会儿,眉宇间的疙瘩打开。转移话题:“没不行。时间不早了,你上班去吧。” 徐念溪走后,程洵也一个人坐在车里。 空调风呜呜呜吹着,安静极了。 他往窗外看,这里是西津的郊区。 建筑物都是上个世纪的筒子楼,口袋似的阳台挂在水泥墙体上,上面还得见缝插针地横插根铁质晾衣杆,风吹雨打的,满是锈迹。 这会儿,密密麻麻的衣服挂在上面,风一吹,活像是招魂旗。再配上头顶密匝匝的电线,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哪里有公司。 所以徐念溪说的,找到了工作,就是找到了这个? - 徐念溪进了公司,姜颂已经到了,正眼睛亮亮地看她。 徐念溪一愣:“怎么了吗?” 姜颂上前几步,揽住她的胳膊:“溪溪姐,你刚刚是不是从楼下那辆阿斯顿马丁里面出来的?” 顺着姜颂的目光,往下看。 公司楼底下,程洵也的车还停在那儿。 它的存在和这个破旧筒子楼格格不入,过往的行人都得看它两眼。 “阿斯顿马丁耶,溪溪姐,你难不成是什么有钱人?你那个叫严岸泊的高中同学也很有钱的样子。” 徐念溪收回目光,笑容温淡:“你觉得我像是有钱人吗?” 姜颂迟疑两秒,说了实话:“不像。可是那这车不是送你的吗?” “是吗?” 徐念溪这一轻轻巧巧的一句“是吗”,问得姜颂越发迟疑。 如果这阿斯顿马丁真的送徐念溪的,她还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吗? 公司又偏又破的,还随时都要倒闭。 而且,这段时间的接触,徐念溪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完完全全就是和她一样的牛马打工人,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也不过想赚那三千块。 姜颂叹了口气,觉得完全不切实际:“那我估计是看错了。” 徐念溪笑了笑,再看了眼窗外。透过铁丝网,能看到阿斯顿马丁已经不见踪迹。 在别人眼里,她和程洵也这种人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所以,哪怕亲眼所见,也会怀疑对错。 - 自从那天早上徐念溪见到程洵也之后,她时不时会在房子里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据她观察,程洵也行踪其实还是很不规律的,没有很明显的,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走。 但他都是在房子里过夜的。 因为冰箱里,常常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饭菜。 每次程洵也都会让她帮忙解决。 许是因为知道这个偌大的公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徐念溪晚上睡得安稳了点。 一直以来的失眠也好了不少。 每天早上,徐念溪都会轻手轻脚洗漱好自己,趁着客厅没动静时,迅速窜出房门。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徐念溪耳朵失灵,没有听到程洵也的动静,才会不小心碰到程洵也。 他照例还是那么个调调。 西津越来越冷,大雪都下了好几场。可他穿得依旧不多,而且怎么亮眼怎么穿。 在他身上,好像过得不是冬天,而是时装秀场一样。 然后她对他说声“早上好”。 程洵也总会扯下嘴角,模样有点拽又有点臭屁,勉为其难似的点下头。 看着很气人。 不过结合他之前的德行,也可以理解。 他们俩从上帝视角看,就好像是一对不太熟悉的舍友,连遇上对方都困难。 第19章 019 偶尔他们会在微信上交流。 程洵也发来消息:冰箱有多的饭菜,帮忙解决下。 徐念溪回得很快,也很配合:好的。 每次程洵也回来,都能看到空空如也的冰箱,以及干干净净得连一丝水渍都没有的厨房。 甚至连碗筷的摆放,都和出门前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程洵也确定徐念溪不会魔法。 都会觉得,徐念溪背地里学习了什么食物消失术。 所以能不碰别的东西,就那么让食物变不见。 - 程洵也和徐念溪住在一起这件事,严岸泊半个月后知道了。 那会儿,严岸泊正弓着身,一杆把球打进洞里,还不忘嘲笑程洵也:“我就知道,不是念溪主动要你回去,你是不敢回去的,瞧你那点出息……” 程洵也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嘴巴太臭了,也不搭理他,全当没听到。 一直沉迷吃的公孙修竹咽下嘴里的薯条,凑过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等程洵也开口,严岸泊已经把程洵也和徐念溪结婚这事,抖了出去。 公孙修竹和后来一步的李伟豪都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个大八卦,一时之间都看着程洵也目瞪口呆。 严岸泊正准备听他们数落程洵也没事干,尽干这种帮人不利己的事。就听反应过来的公孙修竹咽了口唾沫,朝程洵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洵哥,够有种,敢以身入局。” 李伟豪也接话,一脸认同:“是啊是啊。念溪那么好,万一真和个垃圾结婚了,可怎么办。我们洵哥虽然别的都不行,但人品起码是过得去的。” “……” 严岸泊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是怎么和俩个白痴做了多年好友的。 公孙修竹和李伟豪七嘴八舌地消化完这个事情。 都觉得虽然让人震惊,但想想又合理。 严岸泊高中时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 他们这种一个班,又是程洵也的好友的,才是真真正正的看到过,程洵也对徐念溪是什么样的。 确确实实有那种喜欢她的苗头。 挺明显挺直接的。 不过,公孙修竹想了想,问程洵也:“你和念溪结婚,没办婚礼吗?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也没当你的伴郎。” “还婚礼还伴郎,”严岸泊来了精神,嘲笑地说,“别的不说,你们就问问他,结婚以后,他有没有正儿八经地和念溪碰过面。” 程洵也不说话,表情都没动一下,跟没听见这个问题似的。 多年好友,谁不知道他死要面子的臭德行。 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面面相觑,公孙修竹没脑子,嚷嚷开:“不是吧,一个房子里,连面都没怎么碰到。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强迫人家念溪和你结的婚……” 严岸泊手机一响,李伟豪怕程洵也尴尬,连忙撞撞公孙修竹让他别说了,又转移话题:“谁啊?哪个美女?” 严岸泊想起姜颂那张未成年似的脸,摇头:“什么美女。有个小姑娘来我咖啡店借了把伞,这会儿问怎么还。” “什么怎么还,直接放你店里不就得了,你店里又不是没有店员。”李伟豪听乐了,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不是要还伞,是想见你吧。” “就是就是。别的不说,你这个桃花缘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她们喜欢你什么……” 他们仨热热闹闹的,唯独程洵也不说话,静静想着自己的事。 和徐念溪一起生活这么久,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确实很少碰面。 不仅很少碰面,徐念溪出现过的地方,也从来没留下过她的任何一点东西。 徐念溪好像主动地,把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甚至如果不是程洵也对她有别的心思,估计都不会记得,这个家里其实还有个人在。 - 来年的一月十三日,西津下了很大一场雪。 沥青路上到处都是被雪压弯的树枝,七零八落散着,像什么野外生存游戏,香樟树的种子滚在白雪上,格外显眼。冷空气中混杂着树木特有的木质香。 气温也跌至零下好几度,到处一片隆冬景象。 那天鲁惟与生日,鲁惟与很早就打电话,让徐念溪准时下班,她在公司门口等她。 徐念溪应了。 一下班,鲁惟与就在公司门口,朝她挥手。 “溪溪,这儿这儿。” 她们坐地铁到了商场,鲁惟与照例还是要吃火锅的,照例还是要八卦的:“溪溪,你最近和程洵也怎么样?” 徐念溪想了想:“住在一起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8节 “啊!住在一起了?!”鲁惟与眼睛一亮,“一间房吗?” 徐念溪摇头:“当然不是。他最近会回来住而已。” 鲁惟与顿时失望:“这就是你说的住在一起啊。我还以为你们有别的情况了。” 徐念溪笑:“怎么可能,我连和他说什么都不知道。” 鲁惟与摇头,亏她刚刚还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不过既然说到住在一起,鲁惟与好奇地问:“溪溪,你住程洵也那儿,什么感觉啊?是不是电视剧里面那种,门卫看到是陌生车辆,不让开进去。然后画面一切,车窗往下摇,车里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总。门卫立马诚惶诚恐,说他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出王总,真该死……” 徐念溪被鲁惟与绘声绘色的画面逗得笑了好一阵子:“太夸张了,现实中根本没有这样的吧。小鱼,你这是看了多少狗血短剧。” 鲁惟与耸肩,理直气壮的:“没办法,谁叫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多少有钱人呢,只能看这些狗血短剧长长见识了。” 听她这么说,徐念溪沉默会儿,开口:“小鱼,对不起。” 她很抱歉,没办法像其他正常的朋友一样,堂而皇之地邀请鲁惟与过去看看新房。 因为这不是她的房子,她无权带任何人进去,甚至连她自己住在里面都不够坦坦荡荡。 鲁惟与作为她多年好友,自然懂徐念溪的意思,笑着摆手:“道什么歉。说不定某一天我们中六合彩,一夜暴富了。买套这种房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我们就是鲁总和徐总了。” 徐念溪认真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她们对着研究了会儿彩票,又算了会儿玄学,觉得功法已经大成,跑去一人买了两张,最后一个人成功倒贴四十。 “……” - 等吃得差不多,徐念溪把生日礼物递给鲁惟与,是鲁惟与之前偶尔提过的兰蔻口红。 鲁惟与震惊:“不是。溪溪,你怎么会送我礼物?你生日我都没送你礼物。” “是我自己不要你的礼物,又不能怪你。” 那会儿她在南城,生活困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说不清楚。 更别说要生日礼物。 “就当提前祝贺你考上编制。”徐念溪笑,“等你明年考上,带我去旅游,我想去看海。” 听到这话,鲁惟与才勉为其难地接下礼物,又开始大放厥词:“明年我一定带你去。到时我们一起去潜水。” “好。” 吃完火锅,她们到商场二楼。 鲁惟与目标明确,直奔奢侈品店蹭妆。 徐念溪没那么大的胆子,她对这些她完全负担不起的东西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鲁惟与知道她的性格,没强迫徐念溪跟着她进来。 等鲁惟与蹭完妆,又拉着徐念溪去了其他店。 她们这次来的商场,靠近市中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店,最里面是家马克杯专卖店。 咖色墙壁上,挂的都是马克杯,琳琅满目的,各种型号各种颜色都有。 有几个造型极为奇特,长着象鼻子,张牙舞爪的。 鲁惟与边看边随口问:“溪溪,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杯子,对吗?” 徐念溪愣了愣,疑惑地说:“……我之前很喜欢杯子?” 鲁惟与被她一反问,也有些愣,但想了想,肯定点头,“对啊,就是很喜欢。你大学时,不是还送了我一个马克杯吗?你自己做的。我当时还说你是杯子控,以后有自己房子了,肯定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杯子。” 鲁惟与的话,拉开徐念溪的记忆。 大学时,她确实有一阵子很喜欢杯子。 各种款式的,她买过不少。 毕业后,她租了房,把杯子从宿舍移到了出租房里。 可好景不长,房东以他儿子回来了,他不租了为由,让她三天内搬走。 徐念溪无处落脚,又不能拖着行李到处看房,只好把一些物品寄回西津。 寄回去的东西里,也包括杯子。 “溪溪,你之前收集的杯子呢?还在吗?”鲁惟与疑惑地问,“我怎么都没见你提起过。” 徐念溪回神,轻轻笑了下:“不在了。” “啊。怎么不在了?”鲁惟与可惜,“我记得你可宝贝这些杯子了,碎一个都难过好久,半夜还和我打电话哭呢,哭得惨兮兮的。” 徐念溪摇了下头,嗓音平淡,“我都不记得这些事了。” 鲁惟与没说什么,逛了一圈,她们从马克杯专卖店里出来,鲁惟与说自己要去趟卫生间。 等鲁惟与的功夫,徐念溪坐在椅子上,突然发现记忆是个会骗人的东西。 那趟寄回西津的快递,徐念溪一直会留意,也会反复告知快递员,里面有很多杯子。 快递到的那天,快递员帮她确认过里面的杯子没碎,还给她拍了视频,徐念溪放下了心。 可一个月后的一天,王君兰打来电话。 “你寄回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打开一看都碎了。” 那会儿,徐念溪刚从译易达出来,正在往地铁走,听见王君兰的话,脚步顿住。 “我寄回去的杯子吗?都碎了?” 王君兰轻描淡写,完全不当回事:“对,杯子。瓷的嘛,碎一个其他的肯定都碎了,我给丢了,放在家里占地方。” 地铁口前有很重的穿堂风,风呜呜地吹在脸上,像很多细小的巴掌,徐念溪捏紧手机,心情压抑,不能排解:“所以你都没检查就全丢了?” “有什么好检查的,不就一些破烂吗?”王君兰说着说着就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多事,我都还没说你,没事买这么多杯子干嘛。还寄回来,你是很有钱吗?有钱也没见你寄点别的回来,尽寄这种没用的……” 徐念溪打断王君兰的指责:“什么时候丢的?” 她可以现在买票,回西津去垃圾桶里找。 王君兰耐着性子想了想:“丢了好久了,几个星期了吧。” 几个星期…… 几个星期前丢的东西,她现在和她说,肯定找不到了。 徐念溪不记得王君兰还说了什么。挂了电话,耳边好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声音大得让她耳鸣。 不知道是碎的是杯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她其实有感觉,王君兰会这么对待她的东西。 但她抱有一丝侥幸。 又实在万不得已,所以才会把杯子寄回西津。 可还是这样。 从那以后,徐念溪再也不会买杯子了。 直到刚刚,鲁惟与说起杯子,徐念溪才想起来这件事。 原来,她前几年那么喜欢杯子啊。 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 鲁惟与很快就回来了,提着个端端方方的小盒子,递给徐念溪:“溪溪,给,送给你。” 徐念溪打开看,是一个马克杯。 奶白色的,杯子外壁趴着只很可爱的斑点狗,红色狗鼻子微翘,正在嗅着什么,杯柄是它扬起来的尾巴。 “怎么样?喜欢吧。”鲁惟与笑眯眯,信心十足,“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品味的,你就喜欢这种。” 陶瓷特有的温润手感,在徐念溪手心萦绕,像一下子把她拉回了之前还有喜欢和热爱的岁月。 徐念溪抬起头,鼻子有点酸,认真地说:“小鱼,谢谢你。” 鲁惟与挥了挥手,不当回事儿:“谢什么?我还没谢你的礼物呢。” - 告别鲁惟与,徐念溪回到房子里。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放了包,又挽着袖子出来。 只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出乎意料的多了个人。 ——程洵也。 他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正把钥匙放在玄关上。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他,程洵也侧过脸,视线和徐念溪的目光撞在一起。 徐念溪动作一顿,和他打招呼:“好巧,你回来了,我也刚回来。” 程洵也照例“嗯”了声。转身去了厨房,也没什么和她寒暄的意愿。 徐念溪松了口气,回到卧室。只是刚进去,留意到手臂上挽起的袖子,想起她落在客厅茶几上的马克杯。 虽然一切不会都明说,但徐念溪一直都默认这个房子,有条泾渭分明的线。 那就是,她的卧室和卧室以外的地方。 平日里,她很少动她的卧室以外地方的东西,也很少出现在这些地方。 毕竟,她寄住在别人家,当然应该时刻谨记,不要让别人觉得她麻烦和不懂事。 可现在,她的马克杯却越了界,出现在客厅。 徐念溪磨蹭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打开房门。 就看到,程洵也这会儿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许是发现,茶几上多出来个东西,他的视线落在上面,皱着眉,沉思什么似的。 程洵也正寻思着这盒子里面装着什么。盖子是打开的,能看到里面是个圆滚滚的,球状的东西,颜色斑斑点点,让人猜不到这到底是什么。 就听到身边有道声音,歉然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东西,我马上拿走。”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39节 程洵也侧过脸,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到徐念溪。 她抿着唇,站在那儿,眼睑垂着,双手拧着衣角。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很奇怪的,坐的程洵也气场却比站着的徐念溪强上不少。 毕竟站着的徐念溪一副自己理亏气短的模样。 这会儿天色不早了,落地窗外的火烧云把一些斑斓的夕阳红捎进室内,空气中慢悠悠摇曳的灰尘都不再跳跃。 气氛静谧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程洵也终于开口:“徐念溪,你道什么歉啊?” 他的语气不激烈,相反疑惑很重,这种状态,让徐念溪没那么紧张。 她动了动身子,抬眼,看放在茶几上的马克杯盒子。 “我不应该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客厅,不好意思……” 她话说完,程洵也皱紧眉,嗓音很不解:“不就是客厅吗,你有什么不应该放的?” 徐念溪人有些懵,“可是,我怎么能放……” 她的迟疑让程洵也越发不解,一字一顿地反问:“为什么不能?你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放把火都没事。” “……” 谁没事往客厅放把火。 而且…… 程洵也看出了她神情的不配合,都要气乐了,以为她怀疑他:“不是。徐念溪,你是怕烧了,我赔不起吗?” 徐念溪连连摇头,她倒是从来没有怀疑程洵也的底气,他这个家境,拥有的能量肯定远超过她的想象。 就像徐念溪一直以为所有人的支付宝都是天蓝色的。 直到有一天,鲁惟与给她发来科普。 近三十天日均资产三十万的人,支付宝颜色是金棕色的。 五十万的,是深蓝色。 一百万的,则是黑色。 而且。 黑卡用户每个月还有免费的星巴克和免费的app会员可以领。 鲁惟与当时还吐槽,“人家一个月都一百万了,还稀罕支付宝给的免费星巴克和会员吗?” “那不就相当于买迈巴赫给五十块优惠劵吗?” “明明是我们穷人更需要这些吧……” 同理换算。 程洵也所见的世界也不是徐念溪平时能轻易见到的,自然而然也不可能存在“赔不起”这种情况。 顶着程洵也望过来的“那你是什么意思”的目光,徐念溪试图和他解释,“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程洵也看她,步步紧逼:“什么不太好?” 他一副不说实话就不会罢休的样子。 徐念溪受他的气势所迫,犹豫两秒,还是说了实话:“…这是你的房子。” 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在这里住,都没有多少底气。 更别说,还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客厅。 程洵也这会儿人已经冷静下来了,问徐念溪:“我们什么关系?” 徐念溪看他脸色,话在嘴里绕了几个来回,回得试探:“结婚……对象?” 程洵也看着她,呵了一声:“你还知道啊。” “……” 天呐。 这阴阳怪气。 “那你知道,夫妻财产是共享的吗?还是你认为,我是那种不愿意和你共享的人?”程洵也又问。 程洵也确实不是那种不愿意和人共享的人。 高中那会儿,他就能给班上同学买零食,而且一买就买好久。 但理智知道是这样,徐念溪心里依旧有疑窦。她声音很小:“这又不一样。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妻。” 徐念溪没想到她的小声嘀咕,能被程洵也听见。 程洵也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的站起身。他人很高,站到徐念溪面前,压下来很大一片阴影。 徐念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两步,抬起下巴,盯着程洵也看。 程洵也逆着落地窗照进来的光,徐念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语调凉凉地抛出一句:“我们领结婚证没?” “……领了。” 徐念溪不太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但迟疑两秒,还是老实回。 “徐念溪,你这个胆子。”程洵也啧啧两声,像抓到她什么错处一样,气焰一下子嚣张起来,“法律上都说我们是夫妻了,你还能说我们不是。” 他这个语气,一副她真是厉害,连法律都敢蔑视的调调。 “……” 可是他们真的不是啊。 他们只是协议结婚,怎么能以结婚证来定论,是不是真的夫妻。 徐念溪试图解释:“我觉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没等她说完,程洵也反问,“我们没领结婚证的意思,还是你不承认我们的结婚证有法律效力的意思?” “……” 徐念溪嘴巴张了又张,想反驳,但对上程洵也一脸“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的嘚瑟嘴脸,最后只能徒劳地闭上嘴。 她发现,她好像和程洵也说不通。 她和他说,他们只是协议结婚。 他说,他们领证了。 她再说,他们领证了,但也只是协议结婚。 他说,他们领证了,她难不成认为结婚证没用? 程洵也好像和他们领证这个点过不去一样。 无论她说什么,他就一句“我们领证了。” 更可气的是,徐念溪还不能否认。 程洵也似乎发现她的哑火,人比刚刚还颐指气使,得寸进尺地问她。 “我们是夫妻吗?” 徐念溪嘴巴动了动,也不敢说没。 因为眼前的程洵也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徐念溪,你想清楚再回答。 她只好嗫嚅着:“…是。” “那是夫妻的话,财产该不该共享?” “……该。” “那这房子,你能不能随便放东西?” 这次她沉默得更久,几乎有半个世纪,才说出口,很沙哑的一声“能”。 得到她肯定的回复,程洵也满意了,人也不杵在徐念溪跟前了,气定神闲地重新坐回沙发。 状若不经意瞥了眼茶几上的盒子。 正想里面到底是什么,就看见徐念溪慢慢挪过来,“咻”地声抱住盒子,然后低着头和他说。 “那个……我还是先回卧室了……” 程洵也愣了下,还没等程洵也回复,徐念溪就一溜烟低着头跑回了卧室,“啪”地一下关上卧室房门。 短短几秒,客厅就剩他一个人。 程洵也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满又郁闷地“啧”了声。 不是,他是什么豺狼虎豹吗,瞧把徐念溪吓的。 第20章 020 徐念溪确实吓得不轻。 从来没人和她说过,可以和她财产共享。 也从来没人和她说过,她可以在别人的房子里,随便放东西。 简直天方夜谭。 就连身为她母亲的王君兰,都没有这么说过,也没有这么做过。 虽然理智上,徐念溪知道程洵也这话是出自于对协议结婚对象的负责任。 但情感上,徐念溪依旧觉得无所适从。 像是有个什么乱七八糟,她没见过的东西,跑在她眼前,蹦蹦跳跳,碍眼又奇怪。 她不理解,但又真的存在。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0节 好在程洵也随口一说似的,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 徐念溪也没有再不小心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客厅过。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还是保持着住在一间房子,但是不怎么见面的状态。 而且许是,和喜欢的杯子久别胜新婚。 徐念溪不知不觉恢复了买杯子,但她买得不多。 - 这段时间,徐念溪对振荣的了解更多了点。 公司不愧是姜颂说的,是快要倒闭的状态。 徐念溪入职以来的这些天里,老板陈振从未离开过公司。 只有交代工作和上次给她们电影票时,主动和她们说了话,其他时候都把她们当成灯笼一样,挂在公司里。 陈振每天就坐在电脑面前,屁股都不带挪一下,脸色如丧考批。 浑身上下都写着,他在试图寻找除了和纸媒合作以外,别的出路。 不知不觉,陈振办公室沙发上堆了很多不知道洗过没洗过,皱得像腌菜的衣服。 尽管他的办公室和她们的办公桌有一墙之隔,但每天进公司,都能闻到衣服没晒干特有的馊味。 姜颂特意买了瓶桂花味的空气清新剂,对着公司里里外外,一顿猛喷。 但不怎么管用,几个小时后,衣服馊味和空气清洗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像桂花味的酸菜老窖。 那味道恶心得一塌糊涂,她们通风了一晚上,味道才散。 空气清新剂也从此束之高阁。 还好,除了味道以外,陈振不是个业绩不好,就朝员工发火的老板,他每天只自己和自己赌气。 徐念溪和姜颂也能过得下去。 …… 自从徐念溪恢复买杯子以后,可能是杯子这种东西太小了,也不贵,有时候自己买了都不知道。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徐念溪陡然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买的杯子竟然摆满了卧室书桌。 借着月光,花花绿绿的杯子,占满了书桌,她的书和其他东西都被可怜兮兮地挤到边角。 徐念溪有些心虚,把杯子收到书桌一边,只把常用的摆在外面。 然后今天用鲁惟与送的狗狗马克杯喝水,明天又用自己的买的黄油熊杯,后天找不到狗狗马克杯了,她又去用苹果杯,这么来回换。 可能来回换得太频繁了,徐念溪某一天甚至在厨房的岛台看到她的杯子,估计是她喝完水,随手放在那儿的。 徐念溪当时吓了一大跳,以消除罪证的速度,忙不迭地把杯子收进自己的卧室。 又反复回想了一遍,确认,程洵也应该没看到。 毕竟他这些天都回来得晚。 才慢慢松了口气。 - 周一,徐念溪一上班,就看见姜颂人忧心忡忡地趴到办公桌上,看见她就哭丧着脸,扯着嗓子:“溪溪姐,公司估计真要不行了。” 之前每个月还有些固定的单子,勉强能支撑公司活下去。 但昨天,长期合作的期刊表示他们正在产业转型,转变为数字化媒体,需要暂停和他们的合作。 这下,本就少的单子又少了一个。 她这话一说完,陈振从办公室出来。一看他又是整宿没睡,头发乱得和鸡窝一样,随风飘扬,黑眼圈比被恶霸砸了几个老拳还重。 姜颂立马闭嘴,直起身,装作看电脑。 好在陈振也不知道没听到姜颂的话,还是听到了也不在意,幽魂一样从储物柜里掏了一条十二袋速溶咖啡,又飘进办公室。 姜颂躲在电脑后,给徐念溪比口型:“一天的量。” 徐念溪惊讶地睁大眼睛。 结果比姜颂说得还吓人。 中午陈振又飘出来,把储物柜里剩余的速溶咖啡连盒带内容,都一股脑地搬进自己的办公室。 显然上午才拿的十二袋已经喝完了。 那会儿,她们都在吃午饭。 姜颂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没有什么胃口了,把筷子往外卖盖子上一搁,叹了口气。 “振哥人挺好的,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他从来不说我们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是他直接给我们收尾了。” “之前我翻译错个很明显的地方,很基础那种。出版社校对也没校对出来,就那么打印了,还一印就是上千本。” “被读者投诉才发现翻译错了。是振哥去出版社和负责人道歉,还自己出钱重印的,花了大几万。我那会儿刚过来公司,吓得半死,连辞职信都写好了。但振哥没骂我,只让我以后注意……” 姜颂吸了吸鼻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徐念溪拍拍她背,以示安慰。 可能受这种气氛影响,徐念溪那晚又没有睡好,失眠到很晚。 她对振荣感情不深,但徐念溪不可避免地会感念陈振愿意给她这次工作机会,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忧心。 如果公司倒闭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和鲁惟与说的是,年后她再去找别的工作,目前这份工作只是过渡。 但无论是她,还是鲁惟与都知道,只要她的事没有解决,再找到其他的工作都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受越来越糟糕的睡眠影响,徐念溪记性也不太好起来。 又一次在厨房发现她不小心遗落的杯子时,她是紧张慌乱的,用收拾残局的速度飞快把杯子拿回卧室。 又又一次发现,她也是,甚至还收走杯子后,还默念了三遍: 徐念溪,自己的东西放自己的卧室,要是再乱放,就打你的手。 又又又一次……发现,徐念溪要还是,那就很奇怪了。 徐念溪甚至会有,果然还是这样的宿命感。 然后默默把杯子挪回自己卧室,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这会儿也不敢去想程洵也有没有发现。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发没发现的问题,而是程洵也发现几次的问题。 事实证明程洵也确实是发现了的。 前天晚上,厨房岛台还有个圆滚滚的柿子一样的马克杯,等他进自己卧室拿件外套的功夫,那柿子杯就不见了。 很显然,徐念溪拿走的。 但过了几天,又有一个,狗狗杯出现在茶几上。 这次它出现在他眼前的时间更久一点。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出门,那只狗狗杯还在茶几上,静静坐着。 显示出,她的主人,把它忘在外面一整宿。 程洵也对这些小变化都看在眼里,他没说话,也不做什么。 只默默地观察着徐念溪。 就好像观察着一只小心翼翼的蜗牛,它偶尔从蜗牛壳里探出自己的触须,看外面的风景,立马又收回去。 但时间一久,它似乎是确认外面是安全的了,也就不怎么着急收回触须。 果然,一段时间过去了,徐念溪的杯子出现在她卧室以外的地方,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然后某天,又被突然反应过来了的徐念溪,一起收回。 但过了几天,房子某个角落,又悄悄长出个徐念溪的杯子。 而且说来也巧,程洵也每次都能和她的杯子来一场不期而遇。 这一切完整地,显示了徐念溪的防备心似乎在慢慢下降。 - 这段时间以来,陈振第一次穿得规整,甚至还打了领带,抹了发胶,不复之前的不修边幅。 这会儿才看得出来,他其实挺年轻的,顶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还长着张很显小的娃娃脸,说他只有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姜颂传给徐念溪情报:“振哥要去求高中同学帮他找点业务。” 徐念溪愣了下:“老板和他高中同学熟吗?” “不熟。”姜颂摇头,“熟的话,至于拖到现在才去吗?你看振哥还拎着酒。” 陈振正往外走,他个儿不高,平时话也不多,不善于交际。 这会儿穿着件不够合身的西装,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再配上右手大红色塑胶袋,上面印着关公坊酒厂。 整个人和体面、自然、拿得出手这种词没什么关系。 姜颂长叹口气,唏嘘道:“还好我不是做老板的料,要不然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我可做不到。” 一连好几天,陈振都早出晚归,那个红色塑胶袋,一次又一次被拎出拎回。 显然对方,没接陈振的礼。 之前在译易达,都是单子主动找上门的,徐念溪从来没见过,像陈振这样,为了单子,来回求人,还不得其门的。 一时之间,公司气氛凝滞到极点。 她们受这种气氛影响,姜颂每天一有空,就皱眉捧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徐念溪则是忧虑更甚,睡眠也更差了点。 -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1节 程洵也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凌晨两三点的光景,天色很黑。 他把钥匙放在玄关,边借着月色,看玄关柜子上蘑菇形状的马克杯。 蘑菇头,也就是杯盖,是紫色的,上面还遍布了红色圆点。 蘑菇身子也就是杯身,是绿色的。 紫、红、绿撞在一起。 程洵也嘴角扯了下,觉得它怎么能这么像只毒蘑菇呢。 一声轻轻的咔嚓声传到耳朵。 程洵也转过头,就看到徐念溪的卧室房门打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徐念溪一抬眼就撞上了程洵也的目光。 她想着公司的事,想得实在睡不着,又想到蘑菇杯放在玄关,她得拿进来。 却没想到刚好撞到程洵也回来。 徐念溪顶着程洵也直直望过来的目光,莫名感觉自己有点气虚。 但仔细一想,她好像没什么可虚的,她又没干什么坏事。 轻咳一声,徐念溪打破安静:“你回来了啊。” 程洵也“嗯”了声,人没动,还站在玄关那儿。 他的身体正好挡住半个蘑菇杯,徐念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另外半个。 徐念溪正思考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杯子。程洵也伸出手,指了指玄关上的蘑菇杯,不解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出来拿这个毒蘑菇?” “……” 徐念溪有一瞬间的被猜中心事的茫然无措,睁大眼睛看他。 如果说,徐念溪之前就隐隐觉得,他应该看到了她的杯子,还不仅一次。 但之前都是隐藏在冰山底下的。 可程洵也这一句话,好像一下子就把整个冰山给掀开了。 让下面的东西都暴露在太阳底下。 她不说话,程洵也可不会也不说,嘴角勾了下,问得慢条斯理的:“徐念溪。这毒蘑菇是不是你亲戚?” “……什么意思?” 程洵也像她问了句废话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都大晚上的,不用睡觉。” “……” 天呐。 他这张嘴。 她又不是不用睡觉,她只是睡不着。 程洵也不想为难她,先退了一步,大发慈悲似的:“行了,你拿了快去睡觉。” 顶着程洵也的目光,徐念溪抿紧唇,向前走。 玄关有点窄,程洵也也没让她,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 于是,徐念溪偶尔几个瞬间,是和程洵也擦着身体过来的。 陌生的体温、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肢体接触,都让徐念溪无所适从,表层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徐念溪垫着脚尖,伸长手臂,拿过蘑菇杯,又赶忙退开几步,离程洵也远点,进入别人领地的不适感才消退。 天色黑,不知何时小壁灯被打开了。 这会儿,一点不明亮的橙色光线幽幽笼罩这个小空间,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谁的。 再加上刚刚的接触,让一切显得异样。 异样得让人觉得难熬。 徐念溪抱住杯子的胳膊无声收紧了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也不敢走,因为气氛太奇怪了,让她说不出口,“我拿走了,你自便”这种话。 这时,程洵也说话了。 他的语气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随口一说,又像带着点其他意味:“徐念溪,我发现你挺喜欢杯子啊。” 杯子就在她怀里,她再否认也没有必要。 徐念溪硬着头皮:“是的。” 程洵也没有再说什么。抬了眉,看她,模样嚣张得厉害:“好了,你去睡觉。别站在我面前,挡路。” 徐念溪:“……” 你刚刚站在那儿不动,我都没说你挡我拿杯子。 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我挡路。 徐念溪吐槽欲有点重,估计表情有点显示出来了,程洵也扬了下眉,语气带了点威胁:“怎么?不满?” “没有。”徐念溪被他一问又缩了回去,抱着杯子跑进卧室。 - 许是因为,程洵也已经看到她的杯子和她一起出现。 或许是因为,被他发现她喜欢杯子这件事的体验感并不糟糕。 徐念溪在程洵也面前,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 她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摆烂。 于是她的杯子出现在公共区域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睡不着的夜晚,徐念溪会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这好像说明,她正在习惯这里的生活。 如果之前的习惯,是被动的。 那现在的习惯,就是主动的了。 她正在主动习惯这里。 这是不合适的,一旦她和程洵也解绑,和不小心蔓延出来的种种,做切割会是件很难的事。 她应该从一开始就牢守自己的界限。 可杯子被她收进来,又总是不知不觉地弥漫出去。 周而复始,如同无用功。 重复了七八次,徐念溪破罐子破摔了,眼不见为净地催眠自己,外面有就有吧,没什么的。 程洵也自己也说,她可以放的。 - 周三那天,徐念溪和姜颂处理完上午的工作,正忙里偷闲准备歇会儿。 陈振推门从外面进来,他穿着件灰色羽绒服,头发乱成海胆,刚被炮弹炸过似的。 神情却是难得的激动,急冲冲闯进办公室,把里面的纸张翻得哗啦直响。 好半晌才停下,又揣着一叠文件,一阵风似的卷出公司。 徐念溪第一次见到陈振这个样子,惊愕地睁大眼睛,被吓到。 姜颂倒是见怪不怪,显然见惯了陈振这样,“估计有什么大生意,和人谈去了。别管他。” 果然,下午四点的时候,陈振回来了,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来活了,大活……” 西津步卓制药和法国一家医药科技公司签订临床试验委托合同,需要陪同翻译。 这种事本来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哪怕只是签订一份早就成定局的合同,落在他们这种小公司头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很巧的是,陈振的高中同学就在步卓。见陈振求了又求,又想到该谈的经费、知识产权、验收方式都谈完了,签合同只是走个过场。 就应了陈振的请求,让他们公司来。 这下连见怪不怪的姜颂也大吃一惊,“步卓吗?我小时候感冒都喝他们家的止咳糖浆。” 陈振眉飞色舞:“谁没喝过?每个西津人都喝过。” 这次委托简直是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步卓那么厉害的企业能和他们这种连名字都没几个人听过的公司产生联系。 姜颂这几天都头昏眼花的,完全不敢相信。 还好,委托在下周,还有几天来消化。 和姜颂的紧张忐忑相比,徐念溪情绪变化不大。 她在译易达时,早就对这种活见怪不怪,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 许是想起了译易达,晚上,徐念溪控制不住地看了眼前同事的朋友圈。 还是一贯的光鲜亮丽。译易达的工牌别在胸口,前同事对着屏幕微笑,胸有成竹、意气风发。 到席的无不是如雷贯耳的企业家,就是在百度百科上能看到的人物,完完全全是现在的她接触不到的世界。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关了朋友圈。有点后悔为什么她要看。 深夜里,难受和时间一起流逝,直到找不到任何踪迹。 徐念溪看着天花板,恍惚之中,感觉译易达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一场离她越来越远的梦。 如果不是还有点残余的记忆作证,她恐怕都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徐念溪睡不着,便想着出卧室想喝口水。 却没想到正好撞见程洵也回来,他脱了外套,把个盒子放在茶几上。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2节 程洵也瞥见她,随口一句似的:“你来得正好,这个给你。” 徐念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盒子,一愣。 “这是什么?” 程洵也不看她:“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徐念溪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打开了。 是一个很别致的马克杯,杯璧是浮雕立体的曲奇条纹,杯子把手则是一个甜甜圈,杯盖甚至还撒了彩色巧克力碎。 看着很可爱。 但徐念溪没拿,而是叫了程洵也的名字。 程洵也看过来。 他眼睑微微有些下垂,明明是一副盛气临人的长相,五官重而深邃。 但因为这双眼,他整个人就多了几分完全掩盖不住的少年气。很像是那种,不求回报就对人好的人。 “你不用特意给我买的。”徐念溪认真道,“而且,你对我好,我会不知道怎么回报的。” 更何况,她根本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 程洵也看她会儿,慢吞吞地“哦”了声,神情不变,又把盒子往她那边推:“给你的。” 徐念溪皱了下眉,怀疑他没有听懂她的话,正想重新说一遍。 就听程洵也道:“我给身边的人都买了。” 徐念溪反应过来,这意思…… 这杯子不是他特意给她买的。 而是,他朋友都有。 所以也顺带给她买了。 一点误解的尴尬和自作多情一起涌上来,徐念溪侧过脸,轻轻咳嗽声。 觉得她真的是没救了,怎么会这么自恋的。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但丝毫不减里面的自我吹嘘味儿。 “而且,没有必要回报。因为没有对你好,而是我本来就这么好。” 徐念溪:“……” 天。 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和他这种自恋对比起来。 她误会他特意给她买杯子,算什么啊。 简直是小平地和喜马拉雅山之间的差别。 那个杯子,徐念溪最终接受了。 因为程洵也一副她不接受,他就不罢休的幼稚模样。 像是觉得,她驳了他的面子一样,很是胡搅蛮缠。 而且程洵也说过,他给身边的朋友都买了,她只是其中一个。 这让徐念溪心里负担没这么重。 可能是因为太可爱了,那个杯子,徐念溪时常会用。 程洵也时不时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坐,架着腿,特意在晚上七八点,找她的人。 “徐念溪,我送你的杯子呢?” 徐念溪每次都会老老实实回卧室把杯子拿出来,放在程洵也面前的茶几上。 程洵也看了眼,模样挺自得的,自我认可度奇高无比:“怎么样?喜欢吧。” 他一副,他的审美是最好的得瑟样儿。 不过说实话,这杯子确实可爱。 徐念溪便点头。 程洵也这才满意了,“行了”一声,这才愿意让她把杯子拿走。 好像不得到句她的称赞,不罢休似的。 他这种行为真的挺幼稚的,但在这种把杯子拿出拿进的过程中。 徐念溪逐渐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在程洵也的房子,是享有一点支配权的这个事。 虽然她依旧不觉得,这个房子属于她。但她,可以在这里住。 以一种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的方式。 第21章 021 下周二,西津温度降到今年冬天的最低点,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香樟树的树枝上挂了很多冰棱,像倒挂的静止冰川。冰棱时不时突然掉下来,把雪地砸出个小窟窿,再被大雪掩盖。 徐念溪和姜颂很早就跟着陈振,到了步卓制药。 还没进去,一整栋窗明几净的写字楼带来的气势和威压,让姜颂头都不敢抬,鬼鬼祟祟跟着陈振往里走,边压低音量和徐念溪说:“溪溪姐,我感觉我像土狗进城。”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公司和步卓一比,简直不叫公司。” “那叫什么?” 姜颂脸色沉痛地吐出两字:“茅房。” “……” 走在最前面的陈振背脊一僵,好在他一向都不掺合到员工之中,也乐得当没听到。 他们刷卡进去后,就等着签订会开场。 越临近,姜颂越紧张,喝了很多水,拉着徐念溪:“溪溪姐,陪我去卫生间,我一个人不敢去。” 徐念溪应了,她在外面洗手,等姜颂出来。 步卓秘书处的人进来,她们边洗手边确认等会的行程安排。 “清平制药的人,是不是改了时间,改成十点钟过来?” “对……刚刚电话里说的。” “那就行。我们等会儿去准备会务吧……” 她们走后,姜颂才出来,刚洗完手,又捂肚子,神色痛苦:“不好,我还想上厕所。” “……” 陈振在工作群里催,姜颂匆匆进了卫生间,确认自己只是太紧张才导致的幻觉,赶紧又出来了,拉着无端愣神的徐念溪,往外跑:“快走快走,不早了。” 他们到了会议室,人还没来几个。 但陈振已经正襟危坐上了,还不停催促她们,让她们赶紧坐好。 显然他个当老板的也没多冷静。 姜颂坐下后,一会儿整理下话筒,一会儿清清嗓子,一会儿又拍了张会议室照片,也不知道发给了谁,还捧着手机傻笑。 离会议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姜颂手机也不看了,紧张得腿都在抖。 下意识寻找外援,就见对面的陈振把四包速溶咖啡条灌进矿泉水瓶,一通猛摇。粉末都没化开,就那么往胃里倒。 “……” 姜颂觉得辣眼睛,不想再看。侧脸看徐念溪,就见她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颂凑过来,仔细观察她,疑惑地问:“溪溪姐,我怎么感觉,你还挺冷静的啊?” 徐念溪回神:“……有吗?” “有啊有啊,”姜颂直点头,“你看我都跑了五六躺厕所了,振哥更别提了,他还在灌咖啡呢。你是我们中最冷静的。” 徐念溪勉强笑笑,安慰:“别紧张,这种很快的,就走个过场。” 姜颂将信将疑。 很快,人来齐了,刚坐好。 梁副总站起来对整个项目做了介绍,语句简短,几句带过。 合同被请出来,双方签字,记者抓住机会,咔嚓几张。 步卓代表和法方公司代表正对镜头,握手,又是咔嚓几张。 全体成员鼓掌,梁副总宣布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席。 整个流程不超过十五分钟。 直到人都走光了,姜颂还愣在座位那儿,恍恍惚惚地:“……就、就没了?” 他们都没翻译几句啊。 陈振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咖啡也不灌了,摆出张他就知道的马后炮嘴脸:“没了。再多点,也不可能有我们公司的事。” 简直就像是高速炮打蚊子,亏她紧张那么久。 姜颂拉着徐念溪起身,不满地嘀咕:“什么啊,早说是这样,我就不担心受怕那么久了。果然我们这种公司怎么可能正正经经和步卓合作上。” 他们出去,正好会议室门口有大队人马和他们擦肩而过。 刚刚还在主持的梁副总,走在最前面,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3节 而他堆笑的对象,则是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 他身姿颀长,温和儒雅。带着金丝边眼镜,系着条灰色围巾。笑起来的样子不像是商人,更像是教授或者文字工作者。可能是年岁带来的沉淀,让他身上的气质翩然得不像话,像少见的醇酒。 徐念溪脚步一顿,原本平稳的心跳,一瞬间收紧。 整个人如坠冰窖。 姜颂也看到了,压低声音问陈振:“振哥。这是谁啊?怎么比步卓派头还大?” “清平制药的陈国平,”陈振声音低,态度也拘束,“清平全国都很有名,你看步卓在他面前那个伏小做低的样子就知道多有名了。” “天呐,这么厉害,又是我们这种小公司完全够不到的……” 陈国平在步卓写字楼外站定,又与梁副总握手。梁副总背脊是弯的,他则挺得笔直,笑容含蓄,明显的上位者姿态。 陈国平。 一如既往、过得很好的陈国平。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陈国平。 徐念溪呼吸不过来,反复捏紧手腕,提醒自己的存在,才能堪堪收回视线:“我们等会再走吧……” 陈振不是个看到大老板就想上去拓展人脉的性子,听到徐念溪这么说,干脆点头:“也行。” 他们三人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陈清平那一行人走了,才慢慢出去。 姜颂出去后,仍在感叹,现在这些公司怎么一个比一个吓人。 陈振则因为今天的大获成功,很良心发现地提出休假一天,又当场给每人转了两百红包。 微信列表里静静躺着代收款的红包。两百到账,工作又有起色,徐念溪心底却没有喜悦。 不知道什么时候,除了簌簌下着的雪以外,又下起了细雨。 雨点把地面上的积雪砸出来数个小洞,成千上万个被老鼠咬过的奶酪似的。 徐念溪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下雨了。 她没有躲雨,而是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 做错事的人明明是陈国平,他还能过得这么好。 更奇怪的是,她连怎么让他这个加害者过得不好都不知道。 过去的半年已经证明了。 她和陈国平,一个是芸芸众生中,最寻常的一个。因为他,自己连工作都难以找到,还时时会因为潜在的人言而饱受折磨。 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风光无限,一如既往。好像那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塔尖微不足道的一点桃色新闻,充斥着男人之间促狭的暧昧色彩。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是陈国平,代价却让她承担。 徐念溪不知道,载着陈国平的商务车与她背道而驰。 陈国平的视线落在窗外失魂落魄的女人身上。她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背脊依旧纤薄,雨丝滴在她身上,像云雀被打湿羽毛。 “停车!” 他话音刚落,副驾驶的青年转头:“陈总,您接下来还有会议,没有时间耽搁。” 陈国平拧眉,加重语气:“停个车能耽搁多长时间。” 青年语调平平:“太太还在等您。” 他搬出周清,陈国平只得偃旗息鼓,恢复温和:“那没事了,我随口一说,继续开车吧。” 商务车继续往前开,陈国平回头,又望了一眼。 - 徐念溪的睡眠好像一瞬间恶化了一样。 凌晨三点,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看着天花板,静静等着这段时间过去。 但她大脑活跃得像里面跳了一首热情桑巴舞,丰臀翘臀的女人用想震碎她大脑皮层的力度抖动着身体。 这种大脑细胞蹦迪的感受并不好受,连躺着都成了煎熬。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起了身,轻手轻脚把被单抽了起来,换上新的。 把本就叠好的衣服,重新抖开,一件一件叠起来。 再把杯子按照颜色,一个一个罗列好…… 最后到,肉眼可见,这间卧室已经没有任何一点东西可以让她收拾了,徐念溪才停下。 看了眼手机,凌晨五点十七分。 还是个不尴不尬的时间。 她睡不着,但不睡又不知道干嘛。 之前失眠的日子里,徐念溪偶尔会想,要不要早点出去,去吃早餐店的第一碗馄饨,或者去看看日出,晨跑等等…… 但这次她连这种想法都没有了,徐念溪重新躺回床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六点。 闹钟响了。 她起了身,正常上班。 一到公司,姜颂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她笑着摆手。 陈振昨天没睡在公司里,于是徐念溪难得看到早晨,他清清爽爽走进公司的身影。 这些真实的场景,让徐念溪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悄无声息的松了点。 但一到了晚上,白日里的轻松好像过眼云烟,她连摸都摸不到。 每晚等待天亮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又一场的折磨。 长期失眠带来的,焦虑恐慌、疲惫忧郁、胸闷心跳很快、喘不过气,徐念溪一个不落。 程洵也坐在客厅沙发上,就看见徐念溪梦游似的,打开门。出了卧室,目不斜视地往大门走去,完全没看见他一样。 程洵也觉得不满,他这么大个活人在这儿,徐念溪怎么就没看到,找茬似的出了声:“徐念溪。” 隔了五六秒,人已经走了几步远的徐念溪才回头,寻了一圈,在客厅看见了程洵也。 她有些不确定是真实的,还是她幻听了,问得迟疑:“……你刚刚有叫我吗?” “……” 程洵也愣了下,原本他还只是不满,但这会儿又庆幸,觉得还好他叫了她。 清晨时分。天色刚蒙蒙亮,光线不好,但依旧能看到徐念溪脸色苍白,连唇色都寡淡。黑眼圈重得,让人的视线一旦注意到,就根本不会留意她脸上其他地方。 她又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了。 见他不说话,徐念溪像是有些疑惑,但依旧道:“有事吗?” 她还是一贯的温和礼貌,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程洵也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又展开,随口提议似的:“没事。就是我送你到公司吧,我正好没事。” 徐念溪还记得上回他送她到公司,被姜颂看到的场景,摇头。她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了,我坐地铁去很快的。谢谢。” 徐念溪走后没多久,程洵也起了身,跟着出门,刚好看到徐念溪进电梯的身影。 她似乎没看到眼前有人,和来人迎面撞了下。徐念溪退后了两步,在对方的抱怨声里,慢了半拍道,“……不好意思。” - 一上班,姜颂指着办公室里无声狂笑的陈振,对徐念溪比着口型:“他估计又接到了什么好活,抽风了。” 徐念溪愣了下,往办公室看过去。 果然,陈振正神情扭曲地手舞足蹈,像只正振臂疾呼的狒狒,比上次接到步卓的单子,反应还大。 果然,下午一来,陈振清清嗓子就宣布:“我们接到了清平制药的单子,清平请我们明天早上过去翻译。” 清平。 姜颂也不淡定了,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是上次那个清平吗?” 陈振示意姜颂冷静:“不是上次那个,是清平设在西津的分公司。” 还好只是分公司,姜颂冷静了点,又疑惑地问:“为什么会是我们?” “还不是我们上次给步卓翻译,有了名气,有名气好办事,以后公司会越来越好的。”陈振装了会儿高深莫测,也装不下去了,这会儿笑得见牙不见脸的。 “真好。”这次手舞足蹈的不仅是陈振了,还有姜颂。 一下午,公司都处在一种振奋,又强行压下去的蠢蠢欲动中。甚至陈振办公室里,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嘿嘿的笑声。 渗人得狠。 下了班,等姜颂和陈振走后,徐念溪在公司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会儿日暮西垂,夕阳洒在残雪上,徐念溪甚至能听到冰雪消融的咔咔作响声。 清平…… 只要这两个字出现,哪怕只是西津的分公司,都能轻而易举地撬动徐念溪的心神。让她轻而易举地回到,南城那段压抑灰暗的时光。 如果说,她之前的人生平平无奇,除了满足王君兰的期望,好好学习、好好考大学、好好找工作以外。 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半年前,她的人生从此改变。 半年前的一天,徐念溪接到了清平制药的法翻。周末两天,她去平城,全天跟随。 因为是对接的药企,专业名词多,时间紧任务重,清平制药给出两万五翻译费。 清平制药是大企业,钱也给的多。徐念溪自然力求尽善尽美。 不论是刚开始和清平制的工作交接,还是陈国平突然称任务很重要,由他和徐念溪沟通,徐念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期间,陈国平时不时,会说一些是是非非的话,比如说她长得很好看,又比如,和她一起工作,他心情会很好。 徐念溪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还是能忍就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东西都能被用作交换。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4节 喜恶、原则、时间、精力…… 在钱和未来面前,她没有那么有骨气。 好在翻译很快结束,徐念溪找陈国平结翻译费。 只是和预想的顺利不同,陈国平边推脱,边爹味发言,说徐念溪再怎么努力,也买不起南城的一个单间,还不如另找出路。 最后甚至毫不掩饰,让徐念溪过来酒店,他不仅给她结翻译费,还给她买房。 双方权势毫不平等,陈国平见徐念溪不敢得罪他,愈发猖狂。 不仅没结翻译费,还变本加厉,时不时就给她发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陈国平的太太周清无意中看到陈国平的手机,和他大闹一场。又闯到译易达,怒骂徐念溪勾引她老公。 最后的结局是,徐念溪背负着满身骂名被译易达辞退。 事情发生到现在,半年过去了。 徐念溪没等来任何一句道歉,相反等来的却是,一如既往,过得很好的陈国平。 那晚徐念溪睡眠史无前例的差。 出门时,好像看见程洵也,又好像没看见。 徐念溪没花很长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姜颂和陈振已经在公司等她出发。 徐念溪坐上了陈振的车,一路上车熄火了好几次,好险是准时到了。 这次的翻译果然和步卓的走个过场不一样,光是会议流程就有十几项。 进进出出的人也多,姜颂随便看一个参会人员的三角牌。要不是西津市政府的,要不是哪个大企业的,吓得她连连咽唾沫,都不敢看了。 会议开始前五分钟,主持人让他们三人换了个地方入座。 他们不明所以地换了,原本以为只是暂时坐坐。 可下一秒,就见他们的翻译位上,重新坐了几个人。 也是家翻译公司,和他们这种三瓜两枣比起来,来人显然专业利落得多,西装质感都不一样。 这些人坐翻译位了,他们坐哪里? 陈振意识到不对,起身问了主持人,主持人正忙着最后一遍确认会议细节,没功夫搭理他,满脸不耐。 陈振只好和联系人打了电话,可直到会议开场,陈振都没回来。 漫长的会议结束,全程都莫名其妙又尴尬的姜颂低着头,匆匆离开会议室,去找陈振,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休息的点,徐念溪出了写字楼。 刚出写字楼,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她眼前。 车窗被摇下,陈国平看过来:“念溪,上车,带你去吃饭。” 他说得如此自然娴熟,像是他们吃饭这事是提前预约好的一样。 徐念溪动了动身子,看他:“振荣,是你邀请的?” 陈国平笑了笑,也不掩饰,直接点头:“是。” 他还是那么个如沐春风的模样,好像他什么都没做,是天底下最清白的人。 不论是邀请振荣,还是明明振荣已经准备好了,又被换位,让别家翻译公司来,亦或者现在。 他说的是去吃饭,做的却是,把振荣当傻子耍。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徐念溪不能拒绝。 到了餐厅,是家米其林三星餐厅。 陈国平贴心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得知没有,点好菜。 等菜的功夫,陈国平摆出张道歉脸:“念溪,你在南城发生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我夫人没搞清楚状况,误会你了,我代夫人向你道歉。” “上次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翻译费,我记得是两万五是吗?这张银行卡里面有三万,多的算利息,很抱歉拖欠你这么久,密码是你的生日。” 陈国平微微一笑,那层温和儒雅的皮囊这时才溢出几分是是非非的浑浊。 徐念溪表情不变,好像没听见一样。陈国平见她不好糊弄,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很快又展开: “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我帮你介绍个工作,不比你之前的译易达差。再给你买一套房子,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房子吗?虽然这样说不好,但以你的收入来说,靠你自己在南城买房完全是不可能的。” 他语气温和,但从话语中带出几分她该感谢他的傲慢意味。 徐念溪这时,总算认真地看了陈国平一眼。 陈国平有张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好容貌,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这件事。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中年男性。 没有大肚腩,没有秃顶,相反身上都是时间带来的成熟阅历,待人接物进退举止得当。 在他做出这种事之前,徐念溪完全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人的皮囊,好像能轻而易举地,把灵魂里的恶臭藏住一样。 徐念溪只是看了陈国平一眼,陈国平却指尖微动。 徐念溪长得很漂亮,不是那种张扬艳丽的漂亮,她清丽娴雅,皮肤很白,是瓷质的釉白,五官都柔和。乍看只是耐看,看久了才发现她无论那里都好看。 和人老珠黄、又爱管着他的周清是两个极端。 他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又新鲜的的女人。 陈国平收回目光,心思更重了几分,换了说法:“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不只考虑你自己,还有你现在的公司,好像是叫振荣吧。” “如果你想的话,振荣将会有更多和清平合作的机会,如果你不想的话……” 他话语未尽,只一笑,但威胁意味深长。 徐念溪收紧手腕,紧到掌心出现五道掐痕,又缓缓放开。 这场对话中第一次开口,她嗓音有些干涩,直视陈国平,认真地说:“你做这一切,真的不怕被人知道吗?” 陈国平看她的目光有些讶异,觉得她在说笑似的。但见徐念溪神色严肃,他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徐念溪就听陈国平突然笑了,幅度很大,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收敛了笑意,看着徐念溪,表情像看小孩子胡闹。 “什么叫怕被人知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管不了。你要是不信,可以想想你之前的公司,你看看他们敢管吗?管得了吗?” 他这话说出口,徐念溪呼吸一顿,脸色也跟着一白。 在之前的接触中,她不是没为陈国平找过借口,就好比第一次见面时,他突如其来的夸她长得好看,徐念溪茫然一瞬,便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后来的对接中,他一些出格的话语,徐念溪也是能忍再忍。 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么个大人物。 和陈国平比,她只是沧海之中的一粟。 可是换来的结局是,陈国平越来越过分,徐念溪考虑再三,告诉她的直属上级。 上级先告诉她,陈总没有这个意思,是她太敏感,爱东想西想,小题大做,陈总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等周清闯进译易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要脸,敢勾引她老公。 上级又说她作风不正,连调查都没有,不由分说地就要把她开除。 陈国平看她脸色,笑得尽在意料之中。敲了下桌子,教导晚辈似的:“念溪,这个世界很大,一些东西你之前没有学过,这不要紧。但如果你想要生存下去,从现在开始,就得学了。” 程洵也进来饭店时,刚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徐念溪低着头,对面那男的和她说什么。 她好像在听,好像又没有,总之是个恍惚的状态。 今天早上,他和她打招呼,徐念溪也没听到。 程洵也停步,皱眉问程慕池:“哥,那是谁?” 程慕池顺着程洵也的视线,看过去,挠了挠头:“我想想……好像是清平制药的老板陈国平,公司在南城。” 南城。 徐念溪之前就在南城。 她又突然从南城回来。 程洵也还想看,程慕池拉了拉他,教训他道:“哎呀,你别盯着人看呀。多没礼貌,快来陪沓漫过生日。” 强行把程洵也拉走了。 点好的菜上了桌,陈国平却没吃,起了身,把房卡放到银行卡旁边,眼带笑意。 “这三天,我都在西津。你可以随时过来酒店,我说话算数,不会反悔。” 热气腾腾的菜香,模糊了徐念溪的视线。 她低着头,看着她的掌心。 又是这样,不论她在南城,还是在西津,遇到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毫无改变。 徐念溪没什么胃口,拿了银行卡。临走之前,又折回来,拿了那张房卡。 咯手的卡片,一路跟着徐念溪往前,也没沾染半点温度。 陈振打来电话,说上午的事情他在问,一定让清平给他们一个交代。 姜颂就站在他旁边,时不时说什么。 两个人都是气急了,就爱叽里呱啦的性格。 徐念溪没怎么听清,只在他们说完后,说她要请下午半天假。 徐念溪不是个爱请假的人,为了有自己的房子,她经常整月都是全勤。 但这会儿,她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 还好陈振应了。 挂了电话。不知何时下了雪,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直往下飘,世界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徐念溪坐在街道长椅上,发着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5节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时不时地就觉得难受,她想追着难受,找到源头。 可细细想过去,她没有出生在战乱国家,没有缺衣少食,没有身患残疾或有重病。 和这些人比起来,她好像是幸运的。 健康又正常,好生生活到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可以难受的? 多矫情。 可她就是很难受,没由来的难受,难受得她的胸口好像破了个洞。 她却不知道拿什么堵住。 连向人倾诉都觉得叨唠。 程洵也应付完程沓漫那个难缠的小鬼,匆匆出了包厢。大厅里,已经不见徐念溪的身影。 问了服务员,她往哪边走的,程洵也开了车,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雪太大了,世界一片白。 雨刮器刮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么大的雪,徐念溪坐在张长椅上,她背后的树已经被下白了,一点绿色都看不见。 再看她。 她的发丝、眼睫、衣领上都是雪。 她感受不到一样,就坐着,静静坐着,一动也不动,好像是这大雪里的一部分。 徐念溪花了会儿,才发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再看。 不是雪停,而是有把黑伞,从上而下地,替她揽了这场风雪。 第22章 022 徐念溪极慢极慢地眨了下眼眸,看惯白雪皑皑的眼眸里,出现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 她花了几秒,才认出来。 “……程洵也?” 程洵也“嗯”了声,眼前的徐念溪鼻尖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更红的是她的眼眶。 程洵也移开视线,声音平平淡淡,不露半点端倪:“你怎么坐这儿?不冷吗?” 被他一说,徐念溪才想起冷,她动了动快冻僵的身子,抖落身上的雪,回复程洵也:“走累了,坐这儿的。” “这样。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她已经请假了,不用去上班。徐念溪想了想,“我回去吧。” “行。走吧。” 徐念溪一顿,疑惑地看他:“去哪儿?” 程洵也侧身,语气自然:“我送你回去,刚好我也要回去一趟。” “这样啊。”徐念溪站起身,“谢谢你。” “没事,谁叫我人好呢。” 黑伞隔绝了从天而降的大雪,徐念溪跟着上了程洵也的车,空调是开的,暖风让徐念溪冻僵了的指尖,变暖了点。 车往前开,雪落在车挡风玻璃上的声音轻轻微微的脆响。 车内空间,安静又静谧。 静谧得让徐念溪轻咳一声,找话题和程洵也聊天:“你等会不上班吗?” “上。回去拿完东西就去公司。” “这样。” “嗯。” 徐念溪继续没话找话:“那你吃午饭没?” “吃了,陪沓漫那小鬼吃的。” “沓漫?” “我侄女。哥哥的女儿,叫程沓漫。” 说实话,程洵也算得上好交流,他不会故意不回话,也不会态度不好,甚至还会主动说出一些信息,以便让徐念溪找到切入点。 但就算这样,徐念溪还是不擅长和他沟通。 她干巴巴地“这样”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这么一思考,车内又安静了下去。 徐念溪便想,还是随便说点什么吧,没话找话也比这样安静好。 但她话音出口前一秒,程洵也打开了车载音乐。 是一首英文歌。 dream it possible. 高中有段时间,她常听。 现在再听到,有一种恍如隔世感。 音乐在车内慢悠悠地回响,让一切没那么安静。 这里离程洵也的房子有些远,大概有四五十分钟的路程。 徐念溪看着前方的道路,白雪飘飘扬扬地下,新雪覆盖旧雪,很快又被车压黑,留出两条明显的车轨痕迹,但马上又有新雪降落下来。 像一场周而复始的循环。 看着看着,徐念溪眼睛不知不觉地闭上。 睡前一秒,她还在想,她可能得了什么,在程洵也车上,就容易睡着的病。 - 睡得不知朝夕,徐念溪醒来的时候,雪没下了,眼前的一切都被白花花的雪覆盖住,洁白亮堂得像一个新世界。 她正处于这种睡懵了的恍惚抽离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车门被打开,程洵也进来,注意到她的视线,看过来,随口道:“睡醒了?” 徐念溪对上他的眼眸,才恍惚地记起了一切,点头:“耽误你时间没?” “没。你没睡多长时间。”程洵也道,“上去吧。” “好。”徐念溪跟着程洵也往上走。 虽然没下雪了,但风还大。 程洵也站到徐念溪旁边,挡住风。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房子。 说实话,他们结婚有一小段时日了,但徐念溪难得和程洵也在房子里见回面。 徐念溪换好拖鞋,就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了。 程洵也似乎没发现他们之间气氛安静得让人觉得怪异。 看徐念溪愣在那儿,提醒她:“你不去洗个澡?头发都是湿的。” 徐念溪如梦初醒,找到了可以做的事。 “我马上去。” 等洗好澡,吹干头发,徐念溪又无事可做,出了卧室。 程洵也还在客厅,低着头在看平板。 注意到她出来,程洵也看过来,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吃吗?” 徐念溪走过来看,是一些零食。 薯片、面包、巧克力,什么都有一些。 程洵也没看她,只道:“沓漫上次过来落这里的,再不吃就过期了,你想吃的话,可以吃。” “你不吃吗?” 程洵也动作一顿。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看着她,不屑道:“我才不吃。小屁孩才吃这些。” “这样啊。” “当然。”他理直气壮的,一脸臭屁。 徐念溪紧绷的神经,被他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弄得松弛了点。 她偶尔会觉得,他其实也挺幼稚的,但他好像不怎么觉得。 程洵也余光能看见,徐念溪坐在对面沙发,安安静静地拆包薯片,她吃东西很慢,一片薯片,得吃好久。 徐念溪吃完了薯片,又挑了块面包,小口小口地咬。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徐念溪抬脸就看到程洵也看平板,应该是在玩游戏,指尖时不时动一下。 似乎发现她在看他,程洵也看过来,把平板递给她:“玩吗?” “什么?” “游戏。” 徐念溪眼睛微微一亮:“有什么游戏?” 她不是个爱玩游戏的性格,但也知道一些热门游戏。 比如吃鸡、王者荣耀。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6节 这会儿,她很想玩那种,打打杀杀、一枪一个的游戏。 人偶尔是需要有些叛逆精神的。 要不然难以排解胸中的苦闷。 就像她偶尔会想,她要去纹身、打唇钉、去夜店…… 做一切世俗意义上,她不应该做的事。 但很可惜的是,程洵也平板里没有这种游戏,只有切西瓜。 程洵也把平板给她,看着徐念溪生疏地建了个新账号。 切西瓜的背景音乐开得很小,只有徐念溪自己听得到,不会影响别人。 她抱着平板,低着头,慢慢刷着分。 好像就这样,便能度过一个下午。 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可是她却在雪地里,红着眼眶。 雪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她都快成了雪人。 程洵也知道他在这里,徐念溪不自在,起了身,回卧室拿了东西。 又交代她,不玩了可以把平板放在客厅,他走了。 徐念溪关了平板,轻声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临走之前,程洵也站在玄关,停步,转头看站起来,目送他的徐念溪。 光线迷蒙中,她脸色因为刚刚车上的休息变得好点了,但依旧憔悴。 不是个很好的状态。 程洵也顿了好久,才开口,嗓音很轻:“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徐念溪愣了两秒,笑了下:“没有,我休息得挺好的。” 她态度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漏洞让他钻。 程洵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 晚上,程洵也回来得不晚,只看到客厅静静开了盏小壁灯,平板被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徐念溪卧室没有光渗出来,不知道她是已经睡着了,还是别的。 就像他明知道她那一句“休息得挺好的”是假话,他也无法再往下问。 - 隔天,徐念溪很早就去了振荣。 她入职虽然没有很长时间,但办公桌已经摆满了自己的东西。 有常用的手机充电线;很喜欢的水杯;一些甜甜的茶饮;姜颂给她的小绿植,似乎是叫铜钱草,长得翠绿,叶子滚圆,有一天她甚至在叶片上面发现了一只小蜗牛,吓了她一跳;还有陈振上次给她的没用完的电影票…… 等等。 平时没觉得多,但这会儿收拾起来,才发现真的不少。 姜颂先来了,一来就和徐念溪吐槽,显然余怒未消:“溪溪姐,你昨天下午请假了没来,你不知道清平是真的好离谱。振哥问他们为什么有两家翻译公司同时进场,而且还是我们让出翻译位。结果他们话里话外那个意思,就是他们能请我们公司过去做翻译,我们就应该知足,怎么还一直问个不停。” “天呐,又不是我们强迫他们请的。现在是他们不止请我们,还请了别人。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个交代吗?” “亏我还觉得是那么大那么有钱的公司,果然人品不等于财品……” 她嘀嘀咕咕的时候,陈振也来了。 他脸色黝黑,头发也乱得跟鸡窝一样,神情也谈不上好看,一看就是没和清平沟通好。 姜颂连忙闭嘴,没敢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一天沉闷压抑的工作结束,徐念溪最后下班。她走之前,把办公桌上一些她平日用不到的东西,收进包里。 像在把她和振荣的联系,一点点剪断一样。 回去时,程洵也在客厅。 徐念溪和他问了个好,回了卧室。 然后程洵也就看到,七点左右,外面天色正渐渐变黑的点。徐念溪卧室的灯亮了一瞬,就关掉,后面始终没亮。 好像,她不需要光亮一样。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天白天的时候,徐念溪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没保存过这个电话号码,却从话语中,知道对方是谁。 陈国平。 他问她:考虑好了没。 徐念溪关了手机,坐在空空如也、和她第一天来时一样的办公桌上,莫名觉得,世界漆黑。 果然,陈国平的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溪溪姐……溪溪姐……” 良久徐念溪才听到姜颂的声音,她回神,“怎么了?” 姜颂已经从清平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这会儿人又有精神了,“叫你好久,你都不吱声。你最近怎么了?没休息好吗?黑眼圈好严重。” 徐念溪拿手机看,有些茫然:“很严重吗?” 姜颂点头,表示肯定:“很严重很严重。” 难怪程洵也会问她,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啊。 徐念溪没回这个问题,只道:“你找我有事吗?” 姜颂指了指她的办公桌,疑惑地说:“你的东西怎么都清空了?之前走的那几个也是办公桌突然空了,你不会和他们一样,也想离职吧?” 最后一句话,姜颂声音压得很低。 徐念溪没说话,只笑了下。 她也不想离职,但她更不愿意牵连姜颂和陈振。 她其实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愿意给她工作机会。 让她冥冥之中,找到了一点可供自己生存的空间。 “不是吧,好不容易公司好了起来,你为什么想离职啊,”姜颂读懂了,很震惊,完全不能理解,“你走了,公司又只剩我和振哥两个人。你能不能别走?求你了,溪溪姐。” 姜颂年纪还小,像块软糖一样,黏着徐念溪,求她改主意。 徐念溪只笑,却怎么都不松口。 平日里温温柔柔,很好说话的一个人,某些时候,却很不好说话。 直到下班,姜颂还一无所获。 - 严岸泊收到姜颂发来的消息:你知道溪溪姐,为什么要离职吗? 自从上次借伞之后,姜颂时不时都会给严岸泊发消息,都是说一些自己生活上的事。 严岸泊一贯对女性体贴,姜颂这么隔三差五的给他发一些有的没的,他也不觉得烦。 看到消息了,也会回。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偶尔也能聊两句。 严岸泊:不知道。念溪要离职吗? 姜颂立马回复了:对。但是我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 严岸泊没回复姜颂,问身旁的程洵也:“你知道念溪为什么要离职吗?” 一直窝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在看平板的程洵也回神,坐直了身子:“徐念溪要离职?”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郊区工作。 但据他所知,徐念溪应该不是个会频繁跳岗的人。 她很像蜗牛,待在一个地方就不会轻易挪窝了。 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也就是伸出触角,观察外面的世界。 安全的话,她再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领地扩大一点。 不多,也就一点点。 严岸泊把姜颂说的话,和程洵也一说。 程洵也放了平板,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想离职,但徐念溪确实最近状态不好,整个人很疲惫。” 严岸泊见不惯女孩子难受的,坐到程洵也身旁:“知道为什么吗?事情发生都有个源头。” 程洵也摇头,他想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 上次,他看见徐念溪还是在半年前。 那个时候的她,正和几个同事一起,在家蛋糕店。 她落在最后,蹲下身看着橱柜里,黄色的蛋糕。 一脸惊叹,神色认真地不像是看蛋糕,像是看什么艺术品。 明明那时候还好的。 可现在,她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严岸泊惊讶:“那你不问问吗?” “她不会告诉我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7节 这话,程洵也说得很平静。 他和徐念溪虽然结婚了,但不熟的本质依旧没有改变。 严岸泊太阳穴跳了跳,他一贯认为感情这事三分真七分假,应付应付过去就可以了。 何必像程洵也这样,十分都投进去,还是一无所获。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严岸泊也不想管了,捞了程洵也丢在桌子上的平板玩。 “这个一刀一个cgp是谁啊?分这么低。”严岸泊噗呲一声,被逗笑,把平板给程洵也看。 236分,位列游戏排名榜中的倒数第二位。 平时玩平板的就那么几个人,程洵也想了想:“徐念溪吧。” “真的?这个名字不像是念溪的风格啊。”严岸泊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徐念溪会给自己id取名,一刀一个。 程洵也过来看了平板一眼,一刀一个cgp,皱了下眉。 cgp。 炒股票。 吃钙片。 …… 以及。 陈国平。 像是有道光在脑海中闪过,再加上上次,他曾在餐厅遇见徐念溪和陈国平吃饭。 “陈国平,你认识吗?” “清平制药的陈国平吗?”严岸泊像是找到了攻击目标,嗤笑声,丢了平板,“靠老婆上位的凤凰男,接手了岳父岳母的公司,还不老实,常有他骚扰女员工的丑闻传出来,不过后面都被澄清说是造谣。” 这种人和徐念溪吃饭。 徐念溪又突然辞职。 程洵也起了身,交代声:“你帮我打听一下徐念溪和陈国平有没有什么联系。” 严岸泊的消息,在程洵也上电梯时发过来。 电梯信号不好,消息转了几个圈,才显示出来。 哪怕发消息,严岸泊还是保持着叨逼叨的说话风格。 消息占了半个手机屏幕,笨重冗长,但依旧像一只锋利的穿云箭,刺进电梯缝隙里,让他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 徐念溪回来得很晚,她今天早上出门前,特意拿了一个大塑料袋,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回来,只等明天和陈振说离职。 她拎着大塑料袋,好不容易打开门。 就看到客厅开着盏小桔灯。橙色光线慢悠悠地笼罩沙发那一小片空间,像火柴最外面那一圈光圈。 徐念溪愣了两秒,往沙发上看。 只见程洵也坐在那儿,电视机开着,茶几上摆了几个空的啤酒易拉罐子。 画面色彩朦胧、光怪陆离。程洵也的身影被光斑切割,明明灭灭,他垂着脑袋,黑发挡住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徐念溪把大塑料袋拖到自己卧室,又出来,静悄悄打量程洵也。 她没喝过酒,只知道酒这种东西能释放压力、也能让人失去常态。 “程洵也。”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喝酒,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程洵也好像神智还挺清醒,见她说话,抬头看她。 光线不亮,徐念溪有些看不透他目光里的东西。 很复杂,好像有心疼,又好像也有自责…… 徐念溪没看懂,他已经收回目光,声音挺平稳:“我没事,不晚了,你去休息吧。” 徐念溪点头,进了卧室。 程洵也重新躺回沙发上,手臂用力挡住眉眼,才能把快溢出来的情绪,控制住。 难怪徐念溪会突然回到西津。 难怪她需要到处找工作。 难怪她只能去那种公司。 原来都是因为陈国平。 原来她半年里,经历了这么多。 徐念溪虽然会让人感觉有距离感,但她内里是个很温和的人。 她很少主动靠近别人,但别人靠近她,她都会给出回馈。 好像,虽然她不敢和这些人交往,但她其实很喜欢这些人一样。 把要还给冯沛艺的一千块花完后,程洵也狠狠挨了冯沛艺一顿揍。 冯沛艺责令再给他一个月,这一千他必须还回来。 隔天上学,李伟豪一见程洵也,就钩住他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嘶。疼疼疼……” 李伟豪忙放手:“怎么了你。” 程洵也揉着肩膀撇嘴,被自己老妈揍这种丢脸事他可不愿意说,只道:“踢球踢的。” 公孙修竹凑过来,“你们听说没,我们要住校了!” “苍天啊,不是吧!”李伟豪停步,“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晚自习,这会儿又要住校了。附中究竟是不是人啊……” 严岸泊老远就听到李伟豪的喊声,站在二楼走廊,对操场上的三人:“唉,你们干嘛呢?” 四人汇合,就开始商量起住校这个事,都一致认为不会这么快的,附中总要给他们一些时间缓冲吧。 结果,当天晚自习,教导主任就在广播里宣布,从明天开始,准高三生开始住校,冲刺高考。 他广播一说完,高三每间教室里,都像炸缸的水族箱一样,七嘴八舌地说起这个事。 太突然了。 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第二天上学,看到有同学搬了被子来,李伟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草。不是,来真的啊。怎么都有人把被子带来了。” 公孙修竹望了一圈,确实有几个人带了被子。 凡是带被子过来的身边都围了一圈同学,刚开始都在调侃,说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但聊着聊着,又开始紧张。 他们这些没被子的,今晚可怎么睡。 大课间,教室里只有几个有被子的人没出去,其他人都出去了,和其他班的人互通情报。 临近上课,公孙修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完了,没多少人记得带被子过来。” 李伟豪也过来,震惊地说:“我刚刚去了趟小卖部,一床被子你们知道多少钱吗?” “多少?” 李伟豪比了个二百的手势,在公孙修竹的抽气声里,补了句:“还很薄,估计连三斤都没有。” “疯了吧,卖这么贵,谁买啊?教导主任他小姨子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 没等李伟豪答,严岸泊的声音就传过来:“还真有人买。我们还可以让家长送过来,那些远一点的或者家长没空的,只能在小卖部买了,要不然晚上怎么睡。” 这事太不地道了,这不是仗着学生准备不足,强买强卖吗? 他们几个人一合计,一致认为是教导主任搞的鬼。 三个人同仇敌忾,都看程洵也:“怎么办?不能让教导主任干这种缺德事。” 程洵也是他们四个中脑子最灵的,想了一会儿,就道:“下午我和胖子先请个假。” 下午四节都是英语课,请假除了要和班主任说,还要和课代表说。 公孙修竹和程洵也往英语课代表那里看。 阳光照进教室里,能看到清晰的尘埃因子,滴溜溜打转。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徐念溪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她侧脸有一层细小的绒毛,轮廓柔和。 看见是徐念溪,公孙修竹也不担心了。 和另外几个平日里也不知道在傲什么的课代表比起来,徐念溪是所有班委中最好相处的一位。 果然他们一说,徐念溪就点头,说她记下了,请假这事她会和英语老师说的,又提醒他们,记得和班主任说。 公孙修竹边和程洵也往张春燕办公室里走,边道:“念溪真的是,人很好,温温柔柔的。不像别的课代表,让他们和任课老师说一声,比登天还难,好像说句话多耽误他们时间似的……” “咔”一声响。 程洵也睁开眼,就看见,茶几上被放了个纸杯,热气往上腾,蒸白了眼前的世界。 旋即是一声嗓音轻轻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吵醒你了?” 程洵也视线往旁边移,看见徐念溪的身影。 她看着他,打量他的神色。 “没。没吵醒,”程洵也直起身,抬了下眉眼,示意茶几上的纸杯:“这是什么?” "蜂蜜水。"她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便携包装,一袋冲一杯那种,“网上说酒醉喝蜂蜜水挺好的。你可以喝喝看。” 程洵也拿起纸杯,是温的,不凉也不烫。 像徐念溪这个人,细心体贴,总会为别人考虑。 但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是越柔软的,越容易受到伤害。 所以陈国平才会对徐念溪下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8节 甚至还不止对徐念溪,还有很多人。 程洵也喝完蜂蜜水,看着她,嗓音莫名放得很轻:“喝完了,你去睡觉吧。” 徐念溪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挺好的,也能自理,往卧室走。进卧室之前,又有点不放心:“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和我说。” 第23章 023 徐念溪回到卧室,她没有收拾拿回来的东西,也没有把翻出来的行李重新收回去,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刚在程洵也面前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 人都是在外人面前伪装坚强。 一旦只有自己,就会忍不住展露伤口。 明天和陈振说了,她就离职了。 然后又要重新经历一遍,前段时间找工作时的种种。 只是这次可能比上次更糟糕。 离过年越来越近,选择也越来越少。 上次还能拜托鲁惟与,找到振荣,这次连振荣都找不到了。 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王君兰那里她怎么交代。 她怎么生活下去。 种种问题。 好像永远都有她需要忧虑的事。 好像她永远都成为不了,不怕事的人。 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程洵也走过她的卧室门口,然后是一声轻轻的房门阖上声。 显然,他已经回了卧室。 并不需要她的照顾。 这下,连最后一点可以转移她注意力的东西都没了。 徐念溪吐出口气,手机又是一声震动。 陈国平的短信。 问她来了没,时间不早了。 徐念溪把手机丢到旁边,慢慢拿被子包裹住自己。 好像这样能找到一点依靠一样。 时间静静流逝,刚开始徐念溪还希望时间快点过,让难熬的三天彻底落下帷幕,迎来个结局。 但希望着希望着,她连这个结局都没有很看重了。 夜里,徐念溪甚至还难得睡着了一会儿。 - 次日,徐念溪去了公司。 她来得很早,没想到姜颂比她更早,一见到她,忙拉她衣袖,神色激动地说:“溪溪姐,我昨晚给你发了微信,你是不是没看?” 徐念溪拿出手机,她昨晚丢开手机后,没再打开过。 这会儿看,才发现微信确实有不少消息。 发得最多的是鲁惟与和姜颂,还有不少很久没有聊过天的人,甚至连学姐刘妍都发了消息过来。 徐念溪先点开姜颂的。 姜颂消息高达十几条,徐念溪一条一条听。 内容说的是,清平总算遭报应,她讨厌的人被人发现了。 徐念溪不明所以,又去看了鲁惟与的消息。 鲁惟与和姜颂是一脉相承的激动,徐念溪在通篇的“啊啊啊啊!爽!”中艰难地提取内容,顺着她发来的链接,点进去迎面就是一个带着口罩,只露出眉眼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我叫安佩,身份证为59028xxx1890,自2021年大学毕业后入职南城清平制药有限公司秘书处。 期间清平制药老板陈国平多次对我进行性骚扰,甚至在我酒醉之后,对我进行性侵。事后他威胁我,如果我敢报警,他让我在南城待不下去,我选择妥协。 但他变本加厉,甚至试图在办公室侵犯我,我不堪其扰,特此发声。以上皆有聊天记录、沟通录音作为证明,如有不实,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视频是昨晚十一点多发的,短短一夜,就已经发酵得很厉害。 一向公关都很迅速的清平制药,没有任何动静,被网友认为是心虚不敢回应。 徐念溪愣在原地,用力捏了捏手腕,让人窒息的心悸感才渐渐消散。 竟然还有人,和她有一样的遭遇。 姜颂在她身边叠声呸呸呸:“活该活该,果然这公司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谁都知道了吧。” 姜颂骂完,陈振也来了,叫了姜颂去他办公室。 徐念溪一条一条看视频下面的评论,有很多女性发声,说她们也饱受职场性骚扰的困扰。 每次职场性骚扰的发生,对女性来说都是伤害。 不止要应对职场性骚扰行为本身的非自愿性,还要接受四面八方泼来的脏水。 女性的穿着、行为、语言……等等一切都能被找到可以用来攻击的点。 可真正的耻辱不属于受害者,而属于施害,不是吗? 渐渐的,发声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多家主流媒体转载。 徐念溪私聊安佩,把她收集的陈国平发给她的短信、微信聊天记录,包括通话录音,一起发出去。并表示,她可以站出来,配合安佩一起发声。 安佩很快回复了:好。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的,我们加个微信吧。 等待安佩通过的功夫,徐念溪开始处理昨晚的消息,先是鲁惟与的“苦尽甘来”,再是刘妍学姐的“抱抱,之前辛苦你了”,最后是之前译易达的一些同事的道歉,说她们误会她了,她们才发现陈国平竟然是这种人。 迟来的道歉没什么用,轻飘飘的,不能改变什么。 她那时的难受委屈、不被人理解的痛苦还在,没有消失。 甚至一旦想到,都会让她难受。 可这些道歉却像什么事后诸葛亮一样,给了她一个自己放过自己的理由。 她没错。 错的从来不是她。 她终于堂堂正正可以说出来这句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放下手机,弓着身子,脸埋在冬季厚厚的羽绒服袖口,才能让又哭又笑的神情不露于人前。 笑那句,苦尽甘来,她总算洗净污名,以后敢站到人前,再也不怕人言。 哭也是那句苦尽甘来,她一直都有这么多委屈,这么多难过。 她不说,可是不比任何人少。 她不知道她的异样有没有流露出去,但那天公司莫名很安静。 晚上临近下班前,陈振过来,叫她去办公室:“我听姜颂说,你要离职?” 徐念溪摇头:“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了。” 陈国平自顾不暇,不会有时间来管她的。 陈振没多问,只说:“我知道你这种简历来振荣是屈才了,但振荣在发展,你可以多给它一段时间。” - 程洵也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等电梯的时候,严岸泊打来电话:“安佩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帮她找到了新工作,律师那边,也让王然对她沟通了。” “那就好,”严岸泊嗤笑了声,语调不屑:“陈国平这种用前途来威胁别人的人,真是恶心又低级。就算我们都是男的,我都瞧不起他。” 挂了电话,程洵也打开门,就看见徐念溪就坐在沙发上,朝着他望过来。 “你回来了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有小星星。 程洵也走过来,把外套放在沙发上:“嗯。回来了。” 徐念溪花蝴蝶似的,围着他:“你吃晚饭没?” “吃了。”程洵也说完,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就是我点了很多外卖,一个人应该吃不下。” 陈国平这事有这样的发展,是徐念溪完全没想到的。 临近中午下班,清平制药总算发了一则回应,称“不存在强迫、不存在性骚扰,更不存在性侵”,针对网络上不实言论,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随后被涌进去的网友骂到关了评论,至此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徐念溪收到了安佩的微信,她得到了报警回执。 后续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但起码现在的第一步是好的。 徐念溪越想越开心,开心得在胸口膨胀又膨胀,都在爆炸了。 又想起来没吃晚饭,拿出手机,把附近的外送都点了一遍。 一通胡乱消费之后,她的确好多了,没有之前的难以排解,但随之而来的是,她好像点多了。 “有小龙虾、麦当劳、烧烤、麻辣烫、寿司、蛋糕……”徐念溪一样一样数。 点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一看,确实有点多。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49节 徐念溪这一说都说了十几样了,程洵也眼皮子抖了下:“还有吗?” 徐念溪对上他的目光,因为心虚,声音有点小:“还有。还有奶茶……” 程洵也呼出口气,放松了。看她那样儿,还去安慰她:“没事。奶茶而已。” 徐念溪嘴巴动了动,没敢说话。 程洵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句:“有几杯?” 徐念溪磕绊了下,“好像是……五杯?” 闻言,程洵也眼眸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说:“多少?五杯?” 徐念溪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好像是,六杯吧。七杯也不是没可能。” “……” 程洵也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起了身:“走吧。” 徐念溪眼巴巴地看他,生怕他跑了似的:“去干嘛?” “解决你的外送。” 他们到门口,等待商家配送。 一家接着一家的。 好不容易来齐了。 徐念溪没吃晚饭,把蛋糕拆了,边吃边跟着程洵也往前走。 徐念溪比他矮了不少,步子没他的大,落后他一两步,能看到他的背影。 程洵也一身黑,走得闲适潇洒,唯一出戏的是,他两只手都拎着很多外送盒子。 像个长得很帅,但业务繁忙的外卖员。 徐念溪有点心虚,追上去几步:“重吗?需要我帮你拿吗?” 程洵也头都没抬,回了她五个字:“吃你的蛋糕。” 徐念溪委屈地“哦”了声。 好不容易吃完了,程洵也也停下了脚步,指前面正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你去问问,那个叔叔吃晚饭没?” 徐念溪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说的解决,是送给有需要的人?” “嗯。” 深呼吸一口气,徐念溪上前去了,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话磕磕绊绊的,解释来意就说了半天,又反复保证东西都是干净卫生的,没有拆封。 还好叔叔很和善,全程乐呵呵地听她说。 又问她是不是要钱的,得知是免费的,选了小龙虾后,和她道谢。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俩绕着西津,走遍大街小巷,遇到环卫工人,都上去问一通。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最后一杯奶茶被送出去。 徐念溪道别笑眯眯和她道谢的环卫阿姨,往站在路对面的程洵也那儿走过去。 这会儿天色都黑了,西津又在下小雪,一粒一粒雪在路灯的照耀下,像轻柔的羽毛。 这场安静又认真的雪,衬得程洵也身上莫名也多了几分特别的宁静意味,也能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一直在陪着她。 徐念溪站到程洵也身边,“走吧。我们回去吧。” “好。” 雪还在下,他们没打伞,只一起往前。 说起来,这是徐念溪第一次和程洵也两个人并排走。 是散步吗。 好像也不是。 比起散步,更像是一起回家。 徐念溪拉了拉围巾,挡住笑意盎然的下半张脸,打破安静:“今天,谢谢你。”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买这么多外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开心,但他还是愿意陪着她。 就算他们是协议结婚,他做得也远远超过她的预料了。 程洵也确实觉得自己挺辛苦的,毫不客气地点头,又问她:“开心吗?” 徐念溪想了想,点头,又觉得不够,再点了一下。 露出的眼都笑弯了。 很开心。 特别开心那种。 陈国平的事,让她开心。 把外送送给环卫工人也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开心。 程洵也“哼”了声,又开始自恋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 他真的是随地大小恋。 但他这么自恋,却也不讨人厌。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稀奇的人。 她嗓音很轻:“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 热烈、坦荡,像盛放的向日葵花束。 是这么多年以来,徐念溪见过的最美好的人。 程洵也这次出乎意料的,没说一些“那是,我当然是很好的人”、“还用你说”等等的臭屁话。 而是望望路灯、望望街道、望望天空,就是不望身边的她。 良久才嘀咕了句:“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那会儿徐念溪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奇怪的看了程洵也一眼。 - 三天后,一直一言不发的清平制药突然转载了一篇博文。 这个事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这篇博文很快就被很多媒体转发扩散。 博文是周清写的,她先阐述了自己的身份——陈国平的太太。 再用大段篇幅说安佩作为清平制药公司的一员。工作期间,工作态度严重不端,多次迟到早退。人事部基于她的工作表现选择辞退她。 安佩为了保住工作,故意勾引醉酒后的陈国平,现在安佩发声只是因为陈国平不同意给她升职。 整起事件都是安佩一手策划,不存在性骚扰,甚至连陈国平自己都是受害者。 周清还贴了几张聊天记录,都是人事部内部对话,有记录安佩在岗期间,迟到早退多达二十余次。 又有安佩自己的朋友圈内容截图,上面赫然写的是,领导不同意给她升职,丧气。 清平制药转载周清的博文之后,很快就有几个微博日常号跳出来,称他们是安佩的同事,平日里和安佩朝夕相处,她确实不是个很爱岗敬业的人。 原本站安佩的网友,渐渐被动摇了。有人指出,迟到早退的程序,很可能是清平内部自己开发的,他们可以随意更改数据。 但这句话很快被淹没在议论声的浪潮里。 比起安佩的一面之词,周清这边人证、物证俱全。 甚至周清还现身评论区,力证她和陈国平感情非常好。 周清表示,事情发生之后,陈国平一度不能原谅自己,认为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提出了净身出户。 周清原来也是不能接受的,但她觉得,比起怪陈国平,罪魁祸首安佩更应该承担责任。 毕竟那时候陈国平已经喝醉了,神志不清。 有共同好友还晒出陈国平的朋友圈。 照片里的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醇厚魅力。正眼带笑意地挽着一旁的周清,赏着满墙的秋日菊展,显然感情甚笃。 这种夫妻二人日常相处的照片充斥了陈国平的朋友圈。 随着照片的扩散,一下子“好丈夫”、“帅气中年大叔”、“爱老婆者风生水起”等等tag,和陈国平一起出现。 他的对外形象实现了根本性的逆转,从强奸嫌疑人变成了一个被有心人酒后勾引,犯下错的可怜丈夫。 那时候正是凌晨,很多人都没睡,一时之间,种种声音像浪潮一样通过网线涌过来,压在人身上。 原本还觉得安佩是受害者的网友,态度偏转,对安佩发出声讨。 甚至,如果不是徐念溪也亲身经历了上面的种种,不论是陈国平的性骚扰,还是周清的倒打一耙,徐念溪也会觉得安佩才是那个恶人。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徐念溪拿了电脑。根据时间顺序,把陈国平对她做过的种种都罗列出来。附带上聊天记录,做成pdf,再下载久久未曾登录的微博,发了上去。 那会儿已经凌晨三点了,万籁俱寂的点儿。 窗外又一场小小的雪落,雪花砸在落地窗上扑哧扑哧地响。 徐念溪关了电脑,静静听了良久,才有了点睡意。 - 第二天睡醒,徐念溪拿开手机看,意料之中的收到了安佩的消息。 她发来一条语音,哽咽着说:“谢谢你愿意在此时此刻,站出来。” 落地窗折射出徐念溪的身影,恍惚之间,好像有千百双眼睛在看着她。 徐念溪收回视线,打字: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0节 安佩很快回复:“应该做和真的做出来,有很大差别。同为女性,我知道这一切很难。” 挂了电话,徐念溪准备上班。临走之前,她找了口罩,挡住自己。 到达公司时,姜颂和陈振都在,见她过来,两个人都是欲言又止。 徐念溪移开视线,坐到自己的工位。 鲁惟与刚睡醒,就看到徐念溪发的微博,震惊:溪溪,天呐,你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些! 明明徐念溪可以一身轻松地,作为旁观者,等安佩这件事的结果。 可是她偏偏站了出来,阐述她被陈国平性骚扰的一系列过程。 别的不说,光是曾经被性骚扰这六个字,都能让人投以异样眼光。 徐念溪还有心情说笑:我厉害吗? 鲁惟与简直佩服:厉害。厉害极了。我要是你,估计是不敢的。感觉身边人要是知道这事,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徐念溪回得慢吞吞:我还好,没有这个困扰。 不论是王君兰,还是徐国超,他们都不会关注她的。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觉得,原来无人在意有的时候也是种好事。 鲁惟与:那程洵也呢?你不怕他知道吗? 徐念溪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打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 严岸泊知道这事之后,连忙把链接发给程洵也:这个账号是不是念溪的? 程洵也已经看到了,而且把微博内容和之前查到的种种做了比对:是她。 严岸泊万万没想到徐念溪这个时候会出来,哪怕他不是女性,都会觉得她其实挺勇敢:念溪她真的…… 严岸泊话没说完,程洵也却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她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 徐念溪待人温和礼貌,乍看之下,她好像是个不会主动站出来的人。 但实际上,程洵也知道她身体深处里有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她明知道很多时候,沉默下去可能更好,但她还是会站出来。 从高中时,他就知道这件事。 和徐念溪说了他和公孙修竹下午要请假后,他就捂住肚子,装胃痛,公孙修竹扶着他去了张春燕办公室。 张春燕虽然很严厉,但对学生的身体是一等一的放在心里。 二话不说就批了假,还连连嘱咐公孙修竹要照顾好程洵也。 他们俩一出学校大门,立马药到病除,直奔西津批发市场。 程洵也知道那儿有被子卖,便宜质量又好。 公孙修竹跟着程洵也,边走边纳闷:“你特意请假出来,不会就是给我们买两床被子吧。” 程洵也“呵”了声,觉得他在小看他,不屑道:“小看我。你就等着瞧吧。” 他们俩连续转了几家店。 选了个存货多,质量也看起来最好的店,一口气要了一百床被子,三十五一床。 先给定金一千,等被子送到了,再来结尾款。 一般这种批发市场,都有自己装货的车。 东西要的多,送货上门也是正常的。 老板接过他们好不容易凑够的定金,又问什么时候要送到,送到哪里。 “下午四点五十,送到附中门口。我到时候在校门口等你。” 老板讶异地看了眼程洵也,不懂他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被子,还送到附中门口。 但老板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爽快道:“好咧,保证送到。” 出了批发市场,公孙修竹还在心疼那一千块,不停碎碎念:“你这么把钱给他,万一老板不送怎么办?那可都是我的压岁钱。” “不会的,批发市场里大家都认识。我们订货的事,别人也看到了,老板不会砸了自己口碑的。”程洵也撞了撞公孙修竹,轻松得不成样子:“放心,晚上就给你赚回来,赚不回来我双倍赔给你。” 你怎么赔,你身上还欠着冯阿姨的一千块呢,公孙修竹鄙视地瞥了眼程洵也,感觉有句话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那就是债多不压身。 在公孙修竹的嘀嘀咕咕声里,程洵也在之前的奶茶群聊里编辑了个,全新被子出售,限量一百床,五十元一床,订货的人晚上放学到校门口公园拿的公告。 群里本就有为被子愁的准高三学生,一时之间忙在群里问是真是假。 转念一想,比小卖部便宜那么多,不定白不定。更别说,群主程洵也他们还认识,也不怕他拿了钱跑路。 忙转账说要定。 名单是严岸泊统计的,共有96人定了,收到支付宝收款4300,微信转账500。 转眼之间就赚了1300,公孙修竹目瞪口呆,转眼对上程洵也得意洋洋挑起的眉梢,那意思,怎么样,以后还相不相信我。 公孙修竹忙不迭点头,“相信相信,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好爸爸。” 程洵也没料到他这么散德行的,嫌弃看他一眼:“你真不要脸。” 公孙修竹振振有词:“脸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啊。” 他们在校外晃晃悠悠到四点半,才走到附中门口,到了也没进去。 而是在附中旁边的公园里,拿刚刚买的尼龙布铺了块地方出来。 老板也开着货车到了,程洵也他们当场结清尾款,又把被子从货箱里搬出来。 搞完这一切,放学铃声响起来。 定了被子的人二话不说往公园里跑。 李伟豪也过来了,指挥交了钱的人领被子,领一个签字一个。 教导主任原本守在小卖部前,等着学生来买被子的,结果迟迟没人来,再一看,被子已经抱在学生的胸口了。 而且还是统一型号的,没有拆封的新被子。 不像是家长从家里拿过来的。 教导主任越想越不对劲,跟着他们往校外走。 就见校门口的公园铺着块尼龙布,上面还有几床没卖完的被子。 再一看,程洵也、公孙修竹这几个不学无术的差生正捡地上的塑料纸。 “你们在干嘛?!”一声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吓他们一跳。 程洵也几个往说话的地儿看过去,就见乌漆麻黑的天里,只看到有双眼白。 再仔细一瞅,才发现原来是个黑得跟墨汁一样,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场面静默,公孙修竹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 他们这几个不学无术的,除了没来的严岸泊以外,都被教导主任当场抓了个现行。 教导主任可不顾这会儿是晚休的点,一通电话把张春燕叫过来,让她看看自己教的学生。 张春燕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事过程,一来就瞪了程洵也他们一眼,一屁股挤开正数落程洵也他们的教导主任。 小老太嗓门比教导主任还大,中气十足的:“让你们上课,你们干嘛去了?小小年纪批发被子在外面卖,你们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做生意的啊!说话!” 公孙修竹站最前面,被她喷了一脸唾沫,也不敢擦,委屈巴巴:“我们…我们是来上学的。” “知道你们是来上学的,那你们在干嘛?还不滚回教室上课!” 他们几个都一愣,张春燕又一瞪眼:“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几个人忙不迭地都跑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教导主任,他指着张春燕,手指颤啊颤,良久才来了句:“张、张老师,事情可不能就这么过了。” 张春燕轻描淡写一挥手,“我让为首的程洵也写检讨。” 说完,她溜溜达达就走了。 张春燕资历老,教导主任也不敢拦她,气得在办公室里吹胡子瞪眼,觉得6班有今天这个样,就是张春燕上梁不正下梁歪导致的。 …… 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定的是徐念溪,分享她学习英语的办法。 等她讲完,教导主任拿了话筒:“下面是高二(6)班的程洵也对上周在校外销售被子一事做检讨。” 程洵也站上主席台,抖了抖手里的纸张。 他就这么随手一抖,主席台下面就一片窃窃私语声,显然知道上周发生了什么的人并不少。 没等教导主任开口,程洵也手往下一压,现场还真安静下来了,比教导主任控场还好使。 程洵也轻咳一声,嗓门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 “针对上周我未经允许,在校外销售被子,扰乱市场一事,我表示诚挚的道歉并深刻检讨自己……” 他这话,扰乱市场。 附中谁不知道教导主任仗着家里关系硬,强行把自家小姨子塞进学校小卖部里。 一瓶矿泉水十块,一桶泡面十五,卖得比景区的都贵。 扰乱得可不就是教导主任家的市场吗。 一时之间,台下不停有人鼓掌,叫好和哄笑声连绵不断,好好的检讨会变成了他的个人主场。 教导主任那一张黑脸本就黑,这会儿更是黑得不成样子。 想上前阻止,但检讨本就不长,程洵也这会儿已经说到了最后一句,收了检讨:“以上是我的检讨,谢谢大家。” 教导主任黑着脸上前说散会,但谁知已经走了两步远的程洵也又溜溜达达地折回来,对着话筒,来了句,“对了,忘了说,我宿舍还有四床未拆封的被子,有需要的同学,免费送,先到先得。” 阳光下,少年眉目张扬,光斑在他脸上跳跃,肆意妄为模样。他还笑着比个和他联系的手势。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1节 没有半点要悔改的样子,相反还挺得意的。 在骤起的喧天吵闹和吹口哨声中,教导主任指着程洵也的手都在抖:“你你你故意的是吧,我要让你退学!退学!” 一片混乱中,一直站在台上,等着散场的徐念溪口齿清晰地来了句:“老师,学校校规并未规定,学生之间不能互相送礼物。” 她这句话杀伤力太大,教导主任这下手连抖都抖不动了:“你你你们……是一伙的。” 也是从那时起,程洵也才真正认识清徐念溪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的时候,她可以比任何人都勇敢。 所以,那个时候是。 现在也是这样。 - 徐念溪回到房子里,她发了那条博文之后,就没有再登录微博。 但不用看,就知道,微博上肯定有很多不同的声音。 恶毒的、挖苦的、鼓励的、祝福的…… 各种都会有。 徐念溪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站出来,却不愿意直面这么多的声音。 更不愿意去想,是不是有认识她的人看到这条博文。 比如说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 抑或是程洵也。 在卧室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程洵也开门的脚步声。 她打开卧室门,就见程洵也正往卧室走。 背影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似乎感受到她暗戳戳看过来的目光,程洵也脚步一顿,转过身。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那个瞬间,徐念溪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关上门,隔绝程洵也的视线。 门是关上了,徐念溪心还跳呢。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胆小,明明冲上去正大光明地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 徐念溪有点儿丧气,扑到床上。 她说不清楚,可实际上,她可能内心深处还是若有若无地,在意程洵也的想法的。 网友那些,她可以告诉自己,她和他们素不相识,彼此之间还隔着网线,她不需要关注他们的言论。 可程洵也不一样,他是真真正正的她的身边人,她不希望他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 徐念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起来的时候落地窗外一片漆黑。 她头昏脑花,直觉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凌晨。迷迷糊糊穿上拖鞋,打开卧室门,到厨房喝水。 正睡眼惺忪盯着饮水机,身后忽地传来句:“满了。” 徐念溪回了神,就见马克杯的水马上就溢出来了,忙关了,才意识不对。 往身后看去,就见程洵也正在她身后,打开冰箱,拿里面的冰水。 “你就喝冰的啊。”徐念溪摸着自己温热的马克杯,忍不住开口。 程洵也关了冰箱门,看了她一眼,随口道:“提升醒脑。” “你不怕胃疼吗?” “不怕。” “这样。”徐念溪嘀咕声,又忍不住好奇,“那你不怕冷吗?现在是冬天耶,你不怕喝着……” 她做了一个嘶嘶抽冷气的表情。 那意思,你不怕这样吗。 她这样子,有点傻又有点呆,哪里像在微博上那个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力证陈国平的性骚扰从不是个例的人。 “不怕。”程洵也觉得她笨,笑了声,又看她,“你的水快凉了。” 徐念溪没问了,捧着自己的马克杯喝起来,喝完了水,轻手轻脚越过正看冰箱的程洵也,进了卧室。 徐念溪躺到床上,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十一点。 又想起了在厨房的那一幕。 她在厨房遇到了程洵也,还问他问题。 但这个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对她的态度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这也就是说,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她和陈国平的事。 第24章 024 虽然徐念溪自己不看微博,但她毕竟加了安佩,安佩时不时会和她说进展。 安佩在王然律师的帮助下,提交了她掌握到的所有证据。 很可惜的是,因为当时事发突然,安佩没有保存生物检材作为证据。 不过,还好公安机关已以陈国平涉嫌强奸罪移交检察院审查批捕。 但陈国平到案后,不仅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还声称是安佩工作能力不足,为了保住岗位,故意勾引他。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虽然情况未明,但安佩还是有信心的:王然律师帮了我很多,我相信法律能给陈国平应有的判决。 比起前几天的脆弱和哽咽,现在的安佩精神面貌好了很多,甚至还主动提起,这件事结束了之后,她会来西津和徐念溪见面。 结束和安佩的对话,徐念溪搜了下王然。 王然是名女律师,风格强势中却也不失温柔,有女性独有的细腻。曾经有个她冲上前去,为饱受家暴的女当事人擦去眼泪、披上外套的视频火遍全网。 徐念溪也看过,还记得当时的标题是“只有女律师才能共情女人。” - 这之后,徐念溪又遇到了程洵也几次,每次他对她的态度都一如既往。 时不时还自恋两句,很是嘚瑟。 以正常人的思维思考,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件事,那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向她求证,这是不是她。 可是他连询问都没有。 这恰恰说明,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这么想着,徐念溪便安心了点,慢慢恢复了和程洵也的正常相处。 - 三天后,鲁惟与发来消息:气死我了,溪溪。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气人,在这里擅自揣测什么啊。 徐念溪:谁?说什么了? 鲁惟与:微博上那些网友,说你和安佩是不是想说好了,一起说陈国平性骚扰,然后趁机敲诈勒索他。还有人说,你们不愿意,他们愿意,这么大个老板,陪睡怎么了,人家又不是不给钱。更傻逼的,还说你们干嘛把这事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 鲁惟与显然气得难受,发了好多句含爹量充足的脏话,骂那些网友刻薄又恶毒。 徐念溪沉默会儿,提议:要不还是别看了吧。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想法,这无可厚非。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共情能力,别人的事情在他们那里,只是冷嘲热讽的笑料和可供批判的出口。 鲁惟与:不!你别管,我要看!我要和他们对骂,骂死这些人!他们知道什么啊!西八八八八—— 徐念溪知道鲁惟与的性格,让她不看是不可能的,只能让她挑一些看起来战斗力弱一点的,免得骂不过别人。 鲁惟与完全不放在眼里:放心,我多年毒唯,混圈经验丰富,最擅长骂战,能一个能挑十个。 她们又聊了两句,鲁惟与想了什么似的,语气试探:对了,溪溪,程洵也知道这件事吗? 徐念溪想了想,回:应该不知道。 鲁惟与又问:你不确定吗? 徐念溪:嗯,不是很确定。我感觉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我也没问过他。 这次鲁惟与安静得更久了一点,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一会,才发来句:溪溪,要不你还是试探下他对性骚扰这种事的反应。 鲁惟与怕伤害到她,连忙找补:当然!这事不是你的错,只是网上很多男的都挺在意自己伴侣有过这种,觉得…… 她话没说完,但徐念溪已经知道鲁惟与的未尽之意。 …… 不光彩。 丢人。 脏。 等等。 她没看微博,但也能联想到很多别人的反应。 徐念溪:我会问的。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落地窗。 夜景依旧璀璨,有一颗又一颗星辰点缀在半空。 只是和星辰比起来,夜色更黑,一望无际的黑。 - 徐念溪实在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依旧没有半分睡意,换好衣服,出了门。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2节 晚上九十点,夜空中有零星几点星,路面上有未化完的雪,被来往的车轨压成了爆开的黑色泥浆。 天太冷,她被风吹着浑身都木,但压抑的心情却因为开阔的景观好了不少。 又走了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住,徐念溪去了家中百罗森便利店。 点了关东煮,可能是煮了一整天,关东煮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味道,齁咸。一戳还会烂,夹都夹不起来。 徐念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开始发呆。 她其实能预料到很多男人会介意她有过这种经历。 毕竟,在很多男人眼里,女性就得纯洁无瑕、一尘不染。 她能猜到这件事,却不能保证程洵也不是这些男人中的一个。 如果他知道了,很介意这件事,怎么办。 会不会想和她离婚。 比起和离婚这个词一起出现的难受遗憾或者别的,徐念溪只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毫不意外的疲惫,从骨子里溢出来。 果然她好不容易习惯的东西,都得不到长久。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徐念溪回头的一瞬间,莫名觉得熟悉。 前不久,也有人用这么稍稍带着犹疑,但又莫名肯定的语气,叫过她的名字。 果然。 是程洵也。 程洵也是进来买东西的,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疑似徐念溪的身影坐在用餐区。 一叫,果然是徐念溪。 “你怎么在这儿?”程洵也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他人高,腿也长,徐念溪往后坐了点,给他让出点位置,他才坐得舒服点。 徐念溪观察了会儿,他神情依旧一如往常,说明应该还不知道。 她放下点心,回答程洵也的问题:“随便吃点东西。你呢?” “进来买什么小马佩奇的卡,”程洵也“啧”了声,“沓漫那小鬼吵着要。” 他一脸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无可奈何,没有半点异样。 徐念溪笑了下,这才完全放下心,轻声道,“我和你一起找吧。” 他们俩都是成年人,和程沓漫那种只有几岁的孩子之间,数不清有多少代沟了,自然不知道这个小马佩奇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好一通找,依旧一无所有。最后徐念溪眼尖地在第二排货架看到了个小马宝莉的袋子。 “这儿没有小马佩奇,但是有小马宝莉。”徐念溪迟疑道。 程洵也也过来了,盯着花花绿绿的包装,也迟疑:“难不成它偷偷改名了?” 这谁说得清,两个人像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似的,正大眼瞪小眼。 旁边有个小男孩,听到他们对话,仰着张虎头虎脑的圆脸,像看笨蛋一样,看着他们,直吐舌头:“是小猪佩奇和小马宝莉,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好蠢啰,略略略。” 小男孩嚣张得厉害,程洵也盯着他会儿,嘴角扯了下,语气带着点威胁:“你哪个班的,说人蠢,还朝我们吐舌头,我告诉你老师去。” 小男孩完全没想到他来这一招,眼睛瞬间睁大。 两秒后,他抽抽搭搭地跑过去抱着他爸的腿:“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见老师。” 顶着孩子爸爸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连忙低头,试图原地消失。 程洵也倒是面不改色的,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尴尬和局促,结好账,他们出了中百罗森。 天色又黑了几分,连星星也没有了。 徐念溪想着便利店发生的事,忍不住笑了下。 “程洵也。” “干嘛?” “你不怕人家小孩哭吗?” 程洵也“呵”了声,理直气壮地:“他哭,我也哭,谁还不会哭似的。” “可是,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会。”程洵也斩钉截铁,“我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徐念溪眼眸忍不住睁大,盯着程洵也看,她第一次看见他这种人。 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外界的种种产生动摇。 好像他自己就是他世界里的常青树一样。 徐念溪却做不到这样,她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也会忍不住想,他现在不知道她和陈国平的事,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知道了。 她终究还是要问问他的想法。 也终究还是要面对一切。 被程洵也提醒了一句“看路”,徐念溪回神才发现,她面前有个电线杆。 “想什么呢?”程洵也问。 他刚好问了这句话,这让徐念溪有了点机会,主动试探他对这个话题的态度。 徐念溪咬了咬唇:“我有一个朋友……”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才发现她无中生友了。 但不知道是程洵也不知道无中生友实际上这个友就是她本人,还是他就算知道,也懒得管,只问:“有一个朋友,然后呢?” 徐念溪停步,他们这会儿在一个街口,凌霄花藤蔓被风吹得摇曳,树影重重。 程洵也人已经走出去了,又察觉徐念溪没跟上来,停了步折回来。 站到徐念溪对面:“干嘛不走了?”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笼罩在内。 徐念溪没回话,而是花了一会儿,开口:“如果,她被人……性骚扰了,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程洵也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事情有这种发展。 在他思索的功夫,时间拉成一片静默的弧形,徐念溪不知不觉收紧了手腕。 这个时候,她才可悲地发现。 或许她早就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和程洵也的婚姻生活,习惯了有个地方让她放杯子,习惯了不去王君兰的家,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去。 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程洵也总算开口,他嗓音平淡,只道:“这不是她的错。” 徐念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手腕,她侧过脸,他的随口一句让她鼻子有点酸。 可是内心还有刀片,在反复翻滚。她控制不住将这些刀片伴随着语言一起刺出来。 “可是,你不会觉得很脏吗……” “她不脏,脏的是对方。”话还没说完,被程洵也打断,他眉宇之间皱起条褶皱,神情认真地说,“如果你和这个朋友还有联系,一定要转告她,不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如果她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卸下,徐念溪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释然。只知道种种东西混在一起,像一杯滋味怪异的分层橙c,半口苦半口甜。 良久,她才低声说出句:“知道了,谢谢你。” …… 他们回到房子里,鲁惟与给她发了好多张自己的战果。 都是她舌战群熊的截图,骂得对方狗血淋头。 徐念溪夸她:你真厉害。 鲁惟与:我也觉得,嘿嘿。而且,不止我在骂,挺多人也都在帮着你和安佩骂。其实,事实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的。溪溪,你也不要多想。 徐念溪:嗯嗯,我知道的。 - 过了几天,安佩和徐念溪说了最新进展。 许是没想到事态扩大成这样,陈国平那边的人找了她,提出给她300万,只要她愿意出具谅解书。 徐念溪:你怎么想?是想继续找证据,让陈国平得到法律的惩罚,还是想拿到经济补偿。 安佩犹豫得很明显:老实说,我也不知道。300万。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我又不想放过陈国平。 徐念溪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做出的决定: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安佩:好,我想想。 安佩这一想就是一个星期。 原本连一直都认为陈国平是受害者的周清,也不再那么笃定地相信他。 周清之前觉得,陈国平身份在外,不可避免会撞上来很多花花草草,但陈国平一直都主动保持界限,对她也一直一心一意。 可这次持续发酵的事件,渐渐涌出更多受害者,都好像在告诉她,原来她的枕边人有不一样的面孔,不是那么无辜和清白。 越着急越容易出错,陈国平私下找了安佩一次。 不知道陈国平对安佩说了什么。但就是这次,让安佩下定决心,不要钱,而是坚持让陈国平得到法律的制裁。 好消息是,王然通过调查发现,性侵安佩的次日早上,陈国平曾离开过酒店,到便利店买烟。 期间,他和人打了电话,通过便利店监控能清楚地看到,他在电话里,清清楚楚承认“昨晚我睡了一个女下属”、“没呢,还没醒”、“怕什么,给点钱,还怕她闹吗”…… 第二天,陈国平被批准逮捕,清平的股价暴跌。一夜之间,市值蒸发超数千亿万元。 徐念溪之前就职的译易达翻译公司也公开表示歉意,并把徐念溪的上级开除。 事情在此刻,落下了半个帷幕,只用等待法院做出判决。 那天晚上,徐念溪下班回来,在客厅看到一束铃兰。花束静静躺在沙发上,每一朵洁白的花苞在夜色中都像摇晃的小铃铛。 她查了花语:历经苦难,等待幸福归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3节 徐念溪没动,而是隔着点距离,给这束美丽的铃兰拍了照。 但很奇怪的,那束铃兰躺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两天。 徐念溪找到机会,问程洵也:“你放在沙发上的铃兰花,不拿走吗?” 程洵也似乎花了点时间想这是个什么东西,随口道:“不拿走,就放在那儿吧。” 只放着会谢得很快的,徐念溪无意识地跟了他两步。 程洵也看过来,挑了下眉。 那意思,跟着我干嘛? 徐念溪反应过来,停住脚步。因为觉得冒昧,所以声音有点小:“那个铃兰……如果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吗?” 程洵也侧过身,无所谓似的:“都行。” 徐念溪便把这束铃兰搬回自己的卧室。 它躺在沙发上时,看着不大,但她拿到自己卧室里,拿杯子养着时,才发现好大一束。 那天,她久违地有了点拍照的兴趣,对着这束铃兰反反复复拍了不少照片。 甚至还调了滤镜,最后选出来几张她很满意的照片。 发了朋友圈。 鲁惟与第一个杀到:溪溪!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发过朋友圈了吗!!! 徐念溪想了想:好像有一年还是两年? 鲁惟与:不止!两年半了! 徐念溪也因为这时长而觉得诧异,但一想,又觉得正常。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分享的,总是日复一日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这束铃兰却是意外。 尽管它不属于她,但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变化。 睡前,徐念溪看了眼朋友圈。 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洵也也点赞了这束铃兰。 - 徐念溪和鲁惟与见了一面,一见面两个人就抱在一起,良久才放开。 鲁惟与请徐念溪吃饭,人均两百的海鲜自助。排队的时候,徐念溪拉着鲁惟与衣摆,小声说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 鲁惟与虽然也觉得肉疼,但她眉毛一竖,大手一挥:“溪溪,这可是大仇得报的庆祝餐,当然是越贵越好。” 吃饭的时候,鲁惟与才知道,徐念溪真的有问过,程洵也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怎么说?” 徐念溪用一言概括:“他说,这不是我的错。” 鲁惟与忙点头,很是认可:“对,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说你不对的人都是傻逼。对了,那你没告诉他,这个朋友就是你吗。” 徐念溪摇头:“没。” 虽然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但她依旧不愿意这件事被程洵也知道。 自尊心也好,逞强也罢。 她希望,在程洵也面前,自己能是一个比较好的模样。 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她是能和他站在一起的。 就像,一个乞丐和国王见面。 哪怕乞丐知道自己身无分文,谁都知道她的底细。 但在见国王的那一天,她还是会穿上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 这无可厚非。 说说闹闹好一阵子,鲁惟与又问起了她和程洵也。 特意问了她有没有见过程洵也的家人。 徐念溪摇头。 鲁惟与“啊”了声,觉得不可置信,震惊地说:“溪溪,这马上都要过年了,程洵也家人你一个没见过啊。” “嗯。” “你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和他们相处?”鲁惟与替她焦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光是和程洵也妈妈相处,都是门学问,更别说还有其他人了。” 徐念溪摇头,示意不知道,又慢吞吞道:“还有点时间,快过年了再说吧。” 和鲁惟与告别后,徐念溪回了房子里。 程洵也不在。 她洗漱好,躺在床上,又开始翻来覆去。 鲁惟与的话,就好像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把她从和程洵也结婚的浅薄表层里,震出来。 她和程洵也的婚姻,从来不是她和他之间。 而是两个家庭之间。 程洵也已经见过了王君兰,可她还没有见过程洵也的家人。 徐念溪睡眠不好已经是常态了,哪怕陈国平的事情初步解决了,她的睡眠依旧没有好转。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在听到程洵也回来的脚步声时惊醒。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按理来说,她可以去问问程洵也,她需不需要和他家人见面、他家人是什么样的。 不过徐念溪鸵鸟似的,往被窝里钻了钻。 时间不早了,她明天再问也可以,而且她今天也累到了。 第二天早上,徐念溪打开房门时,刚好碰见程洵也出门。 难得这个时候,他们见面,徐念溪顿了下,“早上好,你上班吗?” “嗯。”程洵也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直接道,“走了。” 他行色匆匆的,徐念溪看他背影,慢吞吞地想,好像过几天再问,也可以。 但天不遂人愿,这几天程洵也都挺忙的。 每天早出晚归,就算徐念溪竖着耳朵听他回来的动静,都没听出个所以然。 更别说,徐念溪这个当事人还没这么兢兢业业,想打听这事。 见程洵也忙,她干脆就顺水推舟。 于是问程洵也他家人是什么样的事,不知不觉就搁浅了。 她在这种虚假的平静中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 严岸泊不愧是花花公子,对冯沛艺介绍的相亲对象来者不拒,每天跟上班打卡似的,和人小姑娘见面。 冯沛艺看在眼里,忍不住和严岸泊抱怨:“要是洵也和你一样就好了,这么多好姑娘,他是哪点不满意,见个面都不肯。” 严岸泊动作一顿,看冯沛艺。 他虽然对程洵也和念溪结婚这做法挺见不惯的,觉得他没事找事,但关键时刻还是挺维护程洵也的。 严岸泊轻咳一声,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说他就喜欢漂亮的有个性的女生,最好是那种说一不二的类型,再把他前女友的照片给冯沛艺看。 照片里的女人红唇性感妩媚,绕有风情。严岸泊表示自己就喜欢这样的,又夸冯沛艺有眼光,介绍的相亲对象都符合他审美。 把冯沛艺哄得笑眯眯,还不忘直数落程洵也:“小辈中就数你最贴心。对了,小泊,你说洵也那臭小子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话音一落,冯沛艺怀疑的目光就落到严岸泊身上。 平日里,和程洵也待得最久的男的可不就是严岸泊吗。 严岸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头,示意跟自己没关系,又打包票:“洵也他性取向绝对正常。” “那他怎么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冯沛艺纳闷。 严岸泊干笑两声,也不敢说程洵也虽然不谈女朋友,但老婆可是都有了。 忙引开话题:“冯姨,这段时间您可得多帮我看看,洵也那儿您可别辛苦跑过去了啊,两头跑的多累啊。” 要是撞见了念溪可就麻烦了。 冯沛艺眉开眼笑,觉得就数他最贴心:“我知道我知道,这段时间肯定帮你看个好姑娘,洵也那里我才不乐意去。” …… 说是这么说,但没过几天。 冯沛艺收到了朋友给她寄的车厘子,几大箱。 冯沛艺给程洵也发消息:有空吗?回来拿一下车厘子。 程洵也没回,估计在忙。 冯沛艺是个急性子,让她等程洵也消息还不如她自己放到程洵也那儿。 - 徐念溪下班时,天色还有点亮,路上都是残雪。 她回到小区,电梯门即将关闭,有人往电梯这边赶,还叠声,“麻烦等等。” 徐念溪不急,按了开门键,等来人一起上去。 来人是个中年女性,手里抱着盒装的水果,抱得有些多,看不见她的长相。 “谢谢,帮大忙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4节 徐念溪问:“需要我帮按楼层吗?” 水果盒后面,中年女性应了声:“十三楼,谢谢。” 正好一个楼层。 可能是程洵也的邻居吧。 电梯很快升至十三楼,徐念溪帮她挡了下电梯门,让她能顺利出来。 中年女性边往外走,边道谢:“还好遇见了你,要不然我一个人真是不好操作。” 徐念溪示意没事,也出了电梯门。 冯沛艺见她也出来了,笑眯眯地,觉得有缘:“你也是这层的啊,真巧。我儿子也是这层的。” 徐念溪笑了下,没说话。 冯沛艺抱着水果,步伐就慢一点,等她走过来,放下水果,直起身,就看到徐念溪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打开的不是别人家的门,就是她儿子程洵也家的门。 冯沛艺愣了,以为是自己看错。 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自己没看错,再透过徐念溪打开的门,能看到屋子里的装修,确实是程洵也家。 冯沛艺回过神来,看徐念溪,人挺错愕,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不是,小姑娘,你认识程洵也吗?你怎么和他住一起啊?” - 程洵也被冯沛艺连环电话叫回来时,就看到客厅里,徐念溪和冯沛艺面对面坐着,都没说话。 这一小块空间弥漫着难言的尴尬。 见他回来,徐念溪和冯沛艺一起转过脸看他。 只不过两个人表情完全不一样。 徐念溪带着求助“你总算回来了,现在怎么办”,冯沛艺则是眯着眼睛,一副“你给我等着”的模样。 就在刚刚,冯沛艺问出那句“她认识程洵也吗,怎么和程洵也住在一起”的时候,徐念溪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对上冯沛艺的面容。 眼前的女人长得和程洵也很像,特别是那双微微下至的眼睛。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是程洵也的母亲? 徐念溪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冯沛艺见面。 更没想到,程洵也还没和她说自己的存在。 徐念溪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吞吞吐吐地先挑了个程度最浅的说,她和程洵也正在同居。 这话说完,还没说到下一句,冯沛艺脸色已经很不太好看了。不说话,坐在那儿,给程洵也打电话。 打到第三通的时候,程洵也才接。 说完让程洵也快点回来后,她们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徐念溪给冯沛艺倒水。 “阿姨,您喝水。” 冯沛艺脸色依旧不好,对上徐念溪的脸,勉为其难地道了谢。 眼前这小姑娘皮肤白,五官也柔和,看着就是个乖巧孩子,不像是个主动和程洵也同居的性子。 喝完水后,两个人就陷入沉默。 徐念溪不是个长袖善舞的性格,也缺乏和长辈的相处经验。 漫长的沉默,但是真算起来,其实也就半个小时不到。 程洵也回来了。 再然后就发生了眼前的局面。 程洵也明显是赶回来的,人风尘仆仆的,把钥匙放在玄关,看见冯沛艺坐在客厅,也是一愣:“您怎么来了?” 冯沛艺只说让他赶紧回来,没说为什么。 他也没想到,冯沛艺会就在房子里等他,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冯沛艺冷笑声,表情和好没什么关系:“我要是不来,我还发现不了你和人小姑娘悄咪咪同居。” 冯沛艺和程谰谈恋爱期间,程度最重的也只是牵牵手。 受他们影响,程慕池也是这样。和女朋友在一起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全程都恪守礼貌,对女孩子也很尊重。 冯沛艺便默认,程洵也也是这样,毕竟言传身教。 结果她今天一来,就撞见徐念溪。再一问,两人还同居了。 程洵也走过来,坐到徐念溪身边。 不算熟悉的柑橘香在此刻,竟让徐念溪僵硬的后脖几不可闻一松。 “妈……” 程洵也一声妈刚说完,冯沛艺立马打断:“别叫我妈。” 那意思,如果他不给出个能够说服她的交代,以后这个妈以后也别叫了。 程洵也了解冯沛艺,也知道她的态度,直接道:“我们没有悄咪咪同居。我们结婚了,所以是名正言顺住在一起。” 这话落在冯沛艺耳朵里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 冯沛艺完全措手不及,愣了半晌,才重复了一遍:“你们结婚了?” “嗯。” 简直是开玩笑,冯沛艺看着程洵也,怒气更重了点:“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程洵也没解释,直接拿出随身携带的结婚证,摊开放到冯沛艺眼前。 程洵也,男。照片也是她儿子。 徐念溪,女。冯沛艺仔细看了看徐念溪的脸。 现实里的她比照片里的她更显得清丽。 似乎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安局促,微微抿紧了唇,但还是努力地对自己笑了下。 确实是他们。 他们真的结婚了。 冯沛艺这下是真的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程洵也和徐念溪,指尖都在抖。 “不是,你们……你们怎么突然结婚了,是不是怕我催婚,所以联合起来骗我……” 不得不说,和王君兰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和程洵也结婚的消息比起来。 冯沛艺眼下的质疑显得合情合理。 如果徐念溪自己设身处地,也会觉得他们的婚姻来得仓促又莫名其妙。 突然极了。 徐念溪没骗过人。 更别说,还是在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上,下意识看程洵也。 就见程洵也神情镇定道:“没有突然。我们是高中同学。” 冯沛艺看徐念溪,似乎是向她求证。 对上冯沛艺的目光,徐念溪把紧张咽下去,点头。 这个确实是事实。 她和程洵也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高中同学。 冯沛艺仔细看徐念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有程洵也这句话先入为主,还是她之前真的在程洵也班级里看过徐念溪。 这会儿,她真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有几分眼熟。 但新的问题来了。 “你们是高中同学又怎么样?”冯沛艺板着脸,觉得他们简直儿戏,“那么多人都是高中同学,也没见他们结婚。” 显然,没有一个足够合理的答案说服冯沛艺,她是不会罢休的。 但这么短时间,想出来一个天衣无缝的答案出来,简直天方夜谭。 时间太仓促了,程洵也顶着冯沛艺逼问的目光,沉默会儿,忽的道:“不是普通高中同学。从高中开始,我就喜欢她。” 第25章 025 程洵也这话一出,空气像是按了暂停键。 冯沛艺睁大眼睛看程洵也,怀疑自己听错。 可是,她又看徐念溪,就见徐念溪也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可能是有人比她还震惊,还是当事人。 冯沛艺很快冷静下来了,指着徐念溪问程洵也:“她不知道你喜欢她?” “不知道。”程洵也回复得迅速。 冯沛艺又问:“那你们怎么这会儿结婚了?” 程洵也神色不变地抛出惊人之语:“我发现她在相亲,于是和她求婚了。因为不想她嫁给别人。” “……” 一套组合拳下来。 冯沛艺信不信徐念溪不知道,反正她是已经快吓傻了。 程洵也这三言两句,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 唯一和她亲身经历符合的就是,“她在相亲”这四个字。 至于其他的,她好像都在听别人的故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5节 和徐念溪不同,冯沛艺脸色倒是好了不少,确认什么似的问徐念溪:“你不知道洵也喜欢你?” “不、不知道……” 徐念溪的茫然和慌张不像是假的,冯沛艺舒了口气。 这会儿终于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了。 程洵也大学时没有谈恋爱,毕业之后更是完全不愿意去相亲。 排除性取向异常这个选项,剩下的唯一选项也就是,他心里有人了。 而从他突然结婚这点,这个人应该就是徐念溪。 顿时,冯沛艺看徐念溪的目光不一样了。之前她只是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顺眼,不像个坏孩子。 这下一细看,才发现徐念溪哪哪儿都好看。 和程洵也那种一看就扎眼的好看不一样。徐念溪很白,白得快透明,眼眸清润,脖子好看、鼻子也好看,甚至连后颈都好看。 难怪程洵也会喜欢她,挺有眼光的。 冯沛艺坐到徐念溪身旁,亲切道:“你是叫徐念溪吗?哪几个字?” “双人旁的徐,纪念的念,溪水的溪。” “你是西津人吗?” “是的。” “大学不是在西津吗?” “不是。我是南大的,毕业后在南城待了三年,最近才回来……” “那你一回西津,就相亲啊,家人很想你结婚吗?” “……” 冯沛艺边听边和目前掌握的信息核对。 确实和程洵也说的一样。 这下她连剩下的一点疑惑都打消了,拉过徐念溪的手,笑眯眯地说要和她加个微信。 她们这边加微信的功夫,程洵也的手机震动两声,他起身,接电话。 徐念溪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程洵也,他在阳台那儿停步。 半拉阴影将他笼罩,他垂着头,听对面说什么。 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徐念溪不知道程洵也是基于什么理由,说出那番话。 但程洵也显然很忙,接过电话后,就匆匆拿起外套,往外走。 冯沛艺看见了,叫住他:“哎,你干嘛去?” 程洵也止步:“我去平城有点事。” 冯沛艺问:“你开车没?没开我送你到机场。” - 一路上都有人给程洵也打电话,催他快点。 冯沛艺无声提速,到达机场时,不过将将过去半小时。她去停车,徐念溪和程洵也站在安检口。 黢黑的天际隐隐捎着几分火烧云,有飞机低空滑行。 嗡鸣声中,无人说话,安静成一片让人心绪难言的弧形。 最后是程洵也先开口,声音很轻,此时此刻听在徐念溪耳朵里,竟然有几分奇怪的安抚意味,“在想什么?” 徐念溪仰着头看程洵也,嗓音很干涩,“在想……你说那些是为了让冯阿姨相信吗?” 她想象不出还有任何别的理由,能让他说出那些话。 程洵也抬眼,看她。 她眼睫几不可闻地颤,嘴巴抿得死紧。一副试图表现出镇定但效果平平的模样。 程洵也移开目光,哼了声,神情不屑,“当然。我才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喜欢别人的事,多傻啊。” 他话一说完,徐念溪身上的压力陡然之间消失了,脸上也出现点笑意。 刚开始只是微微笑,后来笑容拉大。 一方面是觉得如释重负,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那可是程洵也。 除了他故意说给他家人听的,怎么可能还有其他选项。 时间不早了,简短的对话结束,冯沛艺停完车回来,只看见程洵也进去机场的背影。 - 冯沛艺和徐念溪见面这事,严岸泊没过多久就知道了。 那会儿,冯沛艺边给他介绍新的相亲对象,边拿眼白斜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洵也结婚这事了?” 严岸泊干笑两声,他当然知道,毕竟和程洵也多年兄弟,他不知道反倒奇怪。 好在冯沛艺没说什么,而是说:“念溪这孩子,脾气挺好。目前看,和洵也一个傲气一个谦逊,挺配的。也难怪洵也喜欢她这么年。” “对对对,”严岸泊忙不迭点头,刚点完,一愣:“您知道洵也喜欢念溪?” 冯沛艺理所当然地说:“知道啊,不就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上了。洵也自己说的,念溪都知道。” 这次相亲严岸泊尽惦记着这事了。 好不容易相完,他连女孩的联系方式都没加,连忙给程洵也发消息:滴滴滴。我怎么听冯姨说,念溪知道你喜欢她? 程洵也回得挺快,估计正休息:她确实知道了。 严岸泊:那她什么反应? 程洵也回想半个星期前,机场的那次对话。 徐念溪抬起下巴,眼眸里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紧张,但唯独没有期待和欣喜。 程洵也:她问我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为了让我家人相信。 严岸泊一惊:那你怎么回复的? 程洵也回得慢吞吞:除了回是,还能回什么。 好不容易,徐念溪有点习惯这一切了。 他不能有什么异动。 虽然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有过一点无法克制的、隐秘的妄想。 期待被她知道他的心意,也很想知道她的反应。 但结果不出所料,比起相信那是真的,徐念溪更愿意相信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严岸泊莫名觉得可惜,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毕竟感情这事儿强求不来。 最后发给程洵也一个爱莫能助表情包。 - 冯沛艺加上徐念溪微信后,偶尔会给她发一些消息。 比如,让她记得吃车厘子。 比如,天冷了,让她多穿点衣服。 再比如,问她要不要过去和她吃饭,正好洵也不在。 还给她发了定位。 是西津的职工家属院。 住在那儿的人,都是上个世纪的老职工,也是王君兰口中的铁饭碗。 徐念溪没答应去,婉言拒绝了。 好在冯沛艺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疏离她,还是会时不时给她发消息,态度也依旧温和。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算久,但徐念溪初步认识到,冯沛艺是个性格很好相处的人,她只在一些原则大事上追根究底,但在平时,她很好说话。 - 徐念溪和鲁惟与见了一面,把程洵也说的话,和鲁惟与说了一遍。 鲁惟与当场倒吸口凉气,眼睛都冒星星了:“是吧是吧,我就说程洵也绝对喜欢你!一切尽在掌握中。” 徐念溪见鲁惟与和她预想的反应一样,忍不住捂住嘴笑。 鲁惟与从她的态度里看出端倪,纳闷地挠了挠头:“溪溪,有哪里不对吗?” 好一会儿,徐念溪才止住笑,但眼里还有点笑意溢出来:“你不觉得太在掌握中了吗?” 太像童话了。 如果早十年,徐念溪还会觉得这种事情会降临到她身上。 但十年后的今天,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这种好事落在她身上。 她和别人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不仅不特别,还是一览无余的贫瘠。 鲁惟与“啊”了声,顺着徐念溪的思路想,狐疑地说,“你这意思,程洵也故意这样说的。” “嗯。”徐念溪点头,“你看你信了,冯阿姨也信了。” 有了程洵也这些话,她们都不觉得她和程洵也的结婚突然又莫名其妙了。 更别说,程洵也还承认了,他就是故意的。 鲁惟与顿了下,难免犹疑:“可是……万一是真的呢?我感觉,程洵也真有可能喜欢你,高中时他真的做得挺明显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6节 徐念溪皱紧眉,良久才展开:“应该不会吧,他不可能喜欢我的。” 只是说是这么说,但还有点若隐若现的疑窦藏在心里。 不知道是程洵也演技太好,还是她想得太多,程洵也说那话的瞬间,她竟然真的在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认真。 好像,他有在暗恋谁一样。 - 平大联合全国顶尖几所高校实验室,开了个智能科技成果展。 展期十天,全国的人工智能领域前沿的科技创新成果在这次成果展上都能看到。 因为这个成果展,程洵也在平城越待越久,不知不觉小半个月过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存在感在徐念溪的生活中,渐渐变得很淡。 他的微信也被一个又一个后来者的微信往下压。 徐念溪现在有点了解这个房子,不需要再像刚开始那样,在微信上向他问询。 而且,徐念溪只要一想到,上次见面时发生的种种,以及鲁惟与那句“他真有可能喜欢你”,就浑身不自在。 虽然理智知道,程洵也说的那话,只是为了安抚他家人,肯定不是真的。 但情感上,依旧会害怕那点“万一”。 所以和程洵也的沟通,自然是能避则避。 好在,她不主动的话,她和程洵也本就没有其他交流。 他们俩好像是偌大世界里,有一点若隐若现联系的物体。 平时不主动留意的话,根本记不清。 可细想,他们又是有交集的。 说着奇怪,但这样也符合他们的关系。 - 程洵也回来的那天,徐念溪晚上十点才下班。 进来房子时,能看到,程洵也卧室的门缝隐隐约约有光亮。 徐念溪愣了瞬,怀疑自己看错。收好钥匙,经过他的卧室房门时,多看了一眼。 确实有光带从门缝底端探出来。 程洵也回来了。 徐念溪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觉奇怪。 估计是她在他门口停留的时间有点久,程洵也发现了,房门忽的打开。 铺天盖地的阴影和着一点柑橘清香,拍打到徐念溪脸上。 她皮肤表层敏感地起了一层小疙瘩,眼睛也下意识闭起来。 等她再睁眼,就看到,眼前的程洵也垂着脑袋,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估计也是才回来,没脱外套,身上还有一点室外的凉意。 小半个月没见,他头发好像长了点,但气质没变。 这让徐念溪觉得熟悉。 但毕竟有小半个月的光景,她难免又觉得眼前的人陌生。 程洵也对她出现在他房门口的反应不大,只挑了挑眉,问:“有事?” 徐念溪嘴巴动了动,她其实没什么事,但她出现在他门前,却也是事实。 “就…确认一下你回来没。” 程洵也看着她,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 那模样,你确认吧。 “……” 天呐。 她又不瞎。 他个大活人在眼前,她又不是看不到。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神情也木然,程洵也还被她看烦了似的,催促地说:“还没好啊?再看我就要收钱了。” “……” 生怕他等会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徐念溪迅速且果决地道:“好了。” 她话落,程洵也看了她一眼,一脸的她占了大便宜,模样也颐指气使的,“你看好了,就回房去。别挡在我面前。” 他这人,某些时候,特别像个大少爷。 指挥人时理直气壮的,态度嚣张极了。 “……” 徐念溪回到自己卧室,洗漱好,躺到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这个房子,除了她以外,好久没有别人了,这让她难免有点不适应。 但想起程洵也至始至终,毫无改变的臭屁态度,不知为何又让她生出几分心安。 - 程洵也的回来,其实对徐念溪的影响不大。 不用她怎么躲着他,程洵也自己就挺忙的,常常晚上她回来时,他还没回。 早上,程洵也早她一步离开。 两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却不会见面。 就像旅居的候鸟,时不时都会回来停泊一下,但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在时间的流逝里,上次他说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对徐念溪的影响越来越小。 哪怕徐念溪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影视作品。 这些作品里面,主要人物不同,性格不一样,故事发展情节更是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喜欢一个人,都是朝对方接近。 而不是像程洵也这样,至始至终和她保持着泾渭分明的平行线。 她把最近发生的种种说过鲁惟与听,鲁惟与听完,丧气呢喃,直揪自己的头发,“怎么这样啊,我竟然看错了,程洵也怎么会真的不喜欢你啊?” 最后一点若有若无的怀疑在此刻打消,徐念溪彻底放松下来,笑道:“这样不好吗?” 比起程洵也可能喜欢她。 她更希望,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利益合作关系,不涉及任何感情。 现在这种大家互不打扰的模式正好符合徐念溪的期待。 鲁惟与想说,好什么啊,但对上徐念溪含着笑意的眼眸,挫败地叹了口气。 - 加上冯沛艺微信后,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别的,徐念溪一点进去朋友圈,就能刷到冯沛艺发的。 冯沛艺是个养生爱好者,朋友圈里经常会发一些黄帝内经、图解看手相识病、八段锦相关知识。 徐念溪每次都会认真看完冯沛艺发的内容,就算有想说的话,表现出来也只是给她点个赞。 冯沛艺举着朋友圈给程谰显摆,“看,儿媳妇给我朋友圈点赞。” 上次,冯沛艺从程洵也那会儿回来之后,整个人蹑手蹑脚的,神色欣喜得像坏里揣着一大兜珠宝。 程谰没见过她这样,盯着她看了良久,从冯沛艺口中,得知程洵也和个名叫徐念溪的小姑娘结婚了。 再把事情经过一说,程谰都惊得眼睛瞪大了。 那个他们都以为会孤独到老的儿子程洵也竟然结婚了。 结婚对象还是从高中开始就暗恋的女同学。 冷静下来后,程谰好奇地问:“有那姑娘的照片吗?” “我这儿没有,洵也那儿应该有。” 冯沛艺微信问程洵也。 等了好久,程洵也才慢吞吞地发来三张照片。 有和徐念溪的高中毕业照,因为年代太远了,照片失焦,徐念溪的脸都看不清。 还有不知道从哪儿下载下来的徐念溪很早之前的一寸登记照,上面还打着水印:良缘网。 最后一张是他们俩的结婚照。 “……” 冯沛艺眉心跳了跳,忍不住吐槽:“这小子连正正经经的念溪照片都没有一张,真是没用……” 程谰推推眼镜,仔细看结婚照上的徐念溪。 小姑娘是长辈都会喜欢的长相,笑容清浅和顺,脾气很好。 和他家程洵也站在一起,看起来挺般配。 “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冯沛艺一针见血:“念溪不喜欢洵也,和洵也结婚,只是凑合着过日子。” 程谰眼眸睁大,不可置信地说:“那洵也什么反应?” 冯沛艺把手机举到程谰眼前,呵了声:“你看他连念溪的照片都没有,能有什么反应。追人也不会追,傻小子一个。” 程谰无奈摇头,觉得程洵也怎么一点都没继承到他和程慕池的追人本领呢。 他和程慕池都是看准目标,果断下手,最后抱得爱人归。 怎么到程洵也这里,就格外磕磕绊绊。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7节 冯沛艺不乐意看自家倒霉儿子的微信,切到徐念溪的:念溪,在吗? 徐念溪回得很快:在,阿姨。有什么事吗? 冯沛艺:你有近期的生活照吗?程洵也爸爸想看。 对面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然后发来一句:阿姨,您稍等一下,我现在拍。 等了会儿,发来张徐念溪照片。 正冬天,她穿得很厚,但依旧能看出身姿体态纤薄。似乎有些害羞,眼睑微微垂着,右手比了个耶。 冯沛艺把照片给程谰看,又把照片发给程洵也。 程洵也回得很快,疑惑道:您怎么有照片的?徐念溪给的? 冯沛艺:当然是念溪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我有你没有。 这话显摆意味太重了,冯沛艺还不停嘴:小心以后念溪都认我这个婆婆了,还不喜欢你这个对象。 “……” 程洵也无言以对,点开冯沛艺发来的照片。 徐念溪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擅长面对镜头。 模样腼腆中透着几分局促,但很努力。右手的耶也格外醒目。 程洵也把照片保存到内容寥寥无几的文件夹里。 - 冯沛艺要照片那会儿,徐念溪正在和鲁惟与逛街。 徐念溪不是个喜欢拍照的性子,手机相册里的自拍也寥寥。 只好当场连忙让鲁惟与帮忙拍了几张。勉强选出张还可以的,发给冯沛艺。 好在冯沛艺没对她糟糕的姿势动作发表看法,还大夸特夸她表情自然,动作丰富。 徐念溪指着自己的照片问鲁惟与,疑惑地问:“我的表情自然,动作丰富吗?” 鲁惟与噗嗤乐了,觉得八竿子打不着,“自然什么丰富什么啊。溪溪你不是一直都是,只要发现别人把镜头对准你,你就浑身不自在的吗?” 徐念溪想了想,确实这样。 她有很严重的镜头恐惧症。 但好像在冯沛艺眼里,只是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 冯沛艺也会认为,很不错。 这样沟通多了,徐念溪就像确认前方是安全的蜗牛,胆子大了点。 看到冯沛艺的朋友圈,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只点赞。 而是斟酌着自己的想法,再反复看上几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敢发出去了。 好在冯沛艺从来没说她说得不对,相反还经常给她夸奖,说她角度新奇,观点也很新颖。 明明她说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但冯沛艺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夸奖。 哪怕徐念溪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冯沛艺有更多的交往,也有点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这种来自长辈的夸奖和认可是她完全没体会过的东西。 徐念溪一方面因为这种东西在她面前存在而胆战心惊,一方面又忍不住向冯沛艺靠近。 - 冯沛艺低着头,看手机,模样挺专注的。 程洵也进了门,就看到这一幕,纳闷问程谰:“妈在干嘛?” 程谰对她这种状态见怪不怪,随口道:“在和念溪聊天。” 室内开了空调,程洵也脱外套的动作一顿:“谁?” “徐念溪,就你结婚对象。” 程洵也人有点傻,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她们什么时候聊上了天的?” 上次冯沛艺有徐念溪的照片,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 这次这两人,还直接聊上了。 “聊了一段时间了都,念溪还常常点赞你妈的朋友圈。” 程洵也看冯沛艺的朋友圈。 果然,她每一条朋友圈下面,都有徐念溪的赞。 通红一个小红心。 他再看看自己的。 加上徐念溪微信以来,徐念溪也会给他点赞。但频率不高,点赞内容也完全不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更别说,像冯沛艺这种。 每条都出现,定时定点报道一样。 “……” 程洵也看了看他妈,“啧”了声,怀疑他妈是不是给他生错了性别。 怎么徐念溪对同为女性的他妈就这个样子,对自己又是这个样子。 差别太大。 程谰没看出他的心理活动,还乐呵呵和程洵也说:“当时怀你时,我们都以为你是个女孩,结果没想到生下来后还是个男孩,你妈不开心了好一阵子。还好现在她有了念溪,终于过了一把有女儿的瘾。” “用你妈的话说,你这个儿子可以不要,但是念溪这个儿媳妇她得要着。” “……”程洵也嘴角抽了抽,“你们这过河拆桥的。” 冯沛艺被说话声提醒,抬头就看到程洵也站在那儿。 让他过来,他就真一个人过来,也不知道把念溪带过来,整一个傻呵呵的。 难怪这么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冯沛艺看程洵也不顺眼,指着放在客厅的盒子,使唤他:“把这个给念溪带回去。” “这是什么?”程洵也打开看了眼,一个布质的长条。 “助眠枕头,里面放的都是中药。”冯沛艺道,“念溪她说她睡眠不太好,失眠。” 程洵也眼睛睁大,看冯沛艺,更震惊了:“不是,妈。你连徐念溪失眠都知道?” 他也是和她见过好几次面之后,才确认她睡眠不好。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敢明着问徐念溪。 冯沛艺收了手机,扯了下嘴角:“怎么?原来你不知道啊。” 程洵也:“……” - 程洵也带着盒子回来时有点晚,还好徐念溪的卧室门缝下隐隐透出几分光亮。 程洵也叩响徐念溪的卧室房门。 没一会儿就听到拖鞋踢踏声,房门被打开。 徐念溪探出脑袋,看他。 她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湿漉漉的水汽,头发也用毛巾包着。 程洵也没看她,指了指手里的盒子,“我妈让我给你的。” 冯沛艺给她的,徐念溪难免迟疑,没敢接:“是什么啊?” 她挺怕是很贵重的,她受不住的东西。 还好程洵也说,“枕头。” 徐念溪先是松了口气,心又提起来:“阿姨为什么给我枕头?” “助眠枕头。你不是失眠吗,我妈往枕头里面放了些助眠的中药。”程洵也回想了下冯沛艺说的,“有远志、当归、佛手、栀子、红景天,还有陈皮。” 冯沛艺真的很有心,连她随口说的失眠都会记住,还会给她做助眠枕头。 “可是……” 她没有立场接受冯沛艺的东西。 她又不是真正和程洵也在一起,自然也不能接受作为儿媳妇这个身份,带来的东西。 程洵也像是看出她的为难,神色有些震惊,又有点佩服,觉得她勇气可嘉似的:“你不会是想拒绝吧,我妈很难说话的。” “……有多难说话?”徐念溪问得试探。 程洵也呵了声,态度不清不楚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这种语焉不详的语气把徐念溪吓得不轻。 而且,拒绝长辈的礼物,也不是晚辈应该做的。 徐念溪只好接受了,关了卧室门立马给冯沛艺发消息:谢谢阿姨,我很喜欢您的枕头,谢谢。 冯沛艺回得很快:喜欢就好。 那晚,可能是因为冯沛艺的助眠枕头有效果,徐念溪难得在晚上十二点有了点睡意。 只是睡前,她还在想,要怎么回报冯沛艺。 她不是个很能坦然接受别人好意的人。 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想还回去。 - 相比较她而言,鲁惟与更擅长和长辈相处。 徐念溪向鲁惟与求助。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8节 鲁惟与沉思了一会儿,提议:要不送土蜂蜜?实用又对身体好。我亲戚就养蜂的,昨天才从山里收回来些土蜂蜜。 这解了徐念溪的燃眉之急,拿到土蜂蜜后,徐念溪拜托程洵也帮忙把土蜂蜜给冯沛艺拿回去。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一个人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时间有点晚了,房子里除了她的脚步声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快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徐念溪点进去看。 冯沛艺发来张她拍的土蜂蜜图片:谢谢念溪,太贴心了。正好我和程洵也爸爸拿来泡水喝。我看这是很正宗的土蜂蜜,你在哪儿买的?我之前就想买,一直没找到正宗的。 悬着的心一下子松了,徐念溪:从我朋友亲戚那儿买的,他是去大山里收的。阿姨,您要联系方式吗?我有他的电话。 冯沛艺:要! 徐念溪:好的。177****0681,姓张。 发完联系方式,这段对话也到了尾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借着不算明亮的屏幕,徐念溪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带着笑意。 就好像,她提心吊胆捧出去的东西,不仅没被对方嫌弃,甚至还得到了对方很高的认可。 虽然冯沛艺可能只是出于礼节这样说,但是她能这样说,已经让徐念溪很满足了。 毕竟,她在王君兰这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正面回馈。 - 这次之后,徐念溪和冯沛艺的关系缓慢却平稳地往前推进了一步。 冯沛艺时常给她发消息,给她分享看的书籍,种的月季,手工做的馒头……等等很多东西。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多了一个话很多,人也很好的网友长辈。 这位网友长辈会关心她,天冷了会提醒她多穿点衣服,平时也会留心她说的每句话,不认为她说的话不需要在意。 在冯沛艺身上,徐念溪感受到的都是正面情绪。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徐念溪抵抗不了这种诱惑,把难言的愧疚压下去,渐渐开始放任自己和冯沛艺接触。 但她们毕竟不只是网友关系,而是在现实中有联系的。 所以时不时她们的话题会偏移到程洵也身上。 哪怕徐念溪和程洵也并不怎么熟悉,但通过冯沛艺,徐念溪不可避免地对程洵也了解起来。 比如程洵也小学时,有次语文考试考了两分,差点让冯沛艺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个中国人。还好,后来发现程洵也只是考试时睡着了。 又比如,程洵也从小到大运动细胞都很好,小时候经常和严岸泊一起爬树,每次都滚得跟个泥猴一样。 再比如,程洵也高三那年突然想考平大,他们没人当真,没想到程洵也真的考上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程洵也。 他再也不是一个模糊混沌的形象,而是变得立体多维。 了解带来羁绊,羁绊带来不舍。 徐念溪一边为这种羁绊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人生有了重量,一边又时刻恐惧着羁绊消失后的种种不适应。 - 一月份下旬,西津下了一场特大暴雪,突如其来的大雪对很多地方的电路都造成了损坏,包括郊区。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好的,陈振索性让徐念溪和姜颂休息一天。 难得有了休假,还是在工作日。 徐念溪有些不适应,前天晚上很晚才睡着。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她无事可做,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打开卧室门,准备出去随便吃点什么。 就见客厅里,程洵也也在。 程洵也似乎被她开门的动静惊扰,抬着脑袋看过来。 视线相触。 气氛静默到近乎漫长,徐念溪主动打破安静:“真巧。” 程洵也“嗯”了声,他似乎对她这个时间点还在家里,有点兴趣:“你没上班?” 徐念溪老实摇头:“没,大雪天公司停电了,所以干脆让我们休息了。” “这样。” “嗯。” “你呢?” “也因为停电,不用过去。” “这样。” 又安静下来了。 能听到落地窗外雪落的簌簌声响。 就在这时,程洵也又说话了:“你要出去?” 徐念溪穿得很多,连围巾都系了,挡住下巴,整个人成了只臃肿的白熊。 “对。”徐念溪回,“出去吃饭。” 程洵也顿了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挺有毅力的。” 徐念溪不解:“什么意思?” “大雪天,外面没吃的。” 徐念溪反应过来,大雪天,路上开着的店铺应该是寥寥无几。 她出去也找不到可以吃饭的地儿。 徐念溪尴尬一笑,打消了出门吃饭的念头,转身进了卧室,脱了外套,重新躺回床上。 程洵也的房子隔音很好,但程洵也的存在感依旧挺明显。 明显到徐念溪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房子里,不仅有她,还有程洵也。 说起来,徐念溪和程洵也结婚这么久,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段见面。 还是这么长时间。 虽然是因为电路损坏而不能上班带来的,但徐念溪不受控制地觉得怪怪的。 就好像房子里有个会动的,值得她时不时惦记一下的东西存在一样。 冯沛艺发来消息:念溪,吃饭没? 徐念溪回:还没呢,阿姨。 冯沛艺惊讶:这么晚了,怎么没吃饭呀? 徐念溪:大雪天,外面没有店开门,也没有外卖。 徐念溪是实话实说,没有诉苦的意思。 但没想到,过了没两分钟,程洵也突然敲响她的房门。 徐念溪打开房门,仰头看他:“怎么了吗?” 程洵也指了指手机,徐念溪下意识往他手里看过去。 只见,他手机正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且,对方估计是刚刚听到了她的声音,这会儿还说话了。 冯沛艺道:“念溪,是我。你和洵也一起回家吃饭吧。” “也不知道洵也怎么照顾你的,这么晚了,你连饭都没吃。回来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第26章 026 回家吃饭…… 徐念溪屏住呼吸,抬脸看程洵也。 卧室门打开了个折角,一点室内的空调风从室内吹到他身上,程洵也额发微微拂动,挡住他的眉眼。 他人很高,带着柑橘味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笼罩在徐念溪身上,照例还是让她有点被入侵的不适应,但是这次没有上次那么明显。 毕竟她还指望着,程洵也说点什么,拒绝冯沛艺的提议。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程洵也看了眼徐念溪。 她咬着唇,长而卷翘的眼睫几不可闻地在抖,仰起下巴看他,眼里莫名带着点为难。 模样不像是,想去的样子。 程洵也收回视线,拒绝,“不了吧,妈。外面大雪,路况不好,我们很难回去。” 对面的冯沛艺不满意:“有什么难的,又不远。而且是你开车,又不是车开你,你难个什么劲儿。” “你要是知道难,怎么不知道念溪饭都没吃,这么晚了,你们不回来,念溪吃什么……” 冯沛艺还是一贯的不给出个足够说服她的理由,她就不会同意的性子。 徐念溪眼巴巴地盯着程洵也,唯恐他在冯沛艺的攻势下,答应了。 好在程洵也又说:“有吃的,我做了饭,没和她说而已。” 程洵也好像,也是不想回去的。 不过这么大的雪,路况又不好,他开车只是为了带她回去吃个饭,确实也不值当。 冯沛艺话音一顿,语气颇为狐疑:“真的吗?” “嗯,真的。”程洵也说完,又看了眼徐念溪。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9节 感受到他的视线,徐念溪瞬间会意,怕冯沛艺听不到她说话,还特意垫高脚尖,“真的,阿姨,我们有吃的,您不用担心……” 她这模样实在费力,程洵也干脆把手机放在徐念溪手上,冲着她抬了下眉。 那意思,你就这样说。 有了徐念溪的话作证,冯沛艺没继续让她和程洵也过去吃饭了。 只在电话里嘱咐徐念溪,她以后没吃饭,就随时随地回家属院去,她和程洵也爸爸给她煮。 说完,冯沛艺挂了电话。 徐念溪把手机还给程洵也。平时不太明显,但是两个人站得近,身高差就很明显。徐念溪等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脸。 “你的手机……”,徐念溪往上举了举,示意让他拿,“还有,对不起。” 她考虑不周,和冯沛艺说了那些话,连累程洵也被指责。 程洵也拿了手机,没应她那句道歉,只说:“出去了。” …… 程洵也离开后,徐念溪关了卧室门,重新扑到被子里,慢慢叹了口气。 这次可以因为大雪天,路况不好,加上程洵也配合,来拒绝冯沛艺。 下次呢,还能拒绝吗? 她总要和冯沛艺他们见面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徐念溪就觉得焦虑。 房门被敲响,徐念溪起身,打开房门,又是程洵也。 “怎么了吗?” “出来准备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徐念溪不解。 “我不是说了,我做饭了吗?” 可是这个不是胡诌的,用来拒绝冯沛艺的吗? 难不成是真的? 许是徐念溪脸上的疑窦太明显,程洵也一字一顿:“诚信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美德,而我就有这种美德。” “……” 他这种一言不合就自吹自擂的习惯是怎么来的啊。 徐念溪无言以对,砸吧砸吧嘴,然后干巴巴地“哇哦”一声。 程洵也没对她这种拙劣的演技发表任何意见,只道:“快出来。” -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碟菜,都是家常菜,但是卖相着实不错。 这是徐念溪第二次亲眼程洵也做饭。但一如既往的,不像他这个大少爷做出来的。 只不过,徐念溪往厨房看,玻璃推拉门里,程洵也正在切菜,咔嚓咔嚓声在房子里回响。 他姿态娴熟,袖子还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明显的手臂,显然很是得心应手。 充分说明,虽然看着不像,但就是他做的。 徐念溪拉开推拉门,进了厨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程洵也动作一顿,侧脸看她:“切葱,你会吗?” 程洵也语气捎了点怀疑,像觉得她不能胜任一样。 徐念溪没计较,而是很认真的点头。 她厨艺不好,做出来的菜不好吃,但最基本的煮饭切菜倒是会的。 程洵也从岛台离开,把刀和案板让给她。 徐念溪上前一步,顶着程洵也的目光,郑重其事地把翠绿的葱花切成一段一段。 她架势挺够,程洵也见她会,没再留意,转身去了冰箱,拿出两颗鸡蛋。 一时之间,切菜声和打蛋声在厨房响起。 外面还在下雪,雪花很大,飘飘扬扬的,时不时砸在厨房的窗户玻璃上,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像冬日里的火炉,时不时火堆会“噗”一声。 一切都很静谧,又带着几分配合无间的行云流水。 徐念溪切完葱花,又指着碟子里洗好的番茄,自告奋勇:“需要切番茄吗?我可以。” “嗯。切吧。” “好。” 简单几句对话,徐念溪再接再厉,继续切番茄。 记忆中,她从来没在厨房待过这么长时间。 年少那会儿,她很怕进厨房。 她的卧室书桌和厨房正好相对。 每晚放学回来,她做作业时,都能听到徐国超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砸得砰砰响。 徐国超会边砸边骂王君兰,说她明明是个女人,饭也不会做,卫生也不会打扫,一切都要他来。不知道娶她干嘛,自己真是后悔和她结婚…… 噼里啪啦的摔锅声和带着怒气的斥责埋怨声,总让徐念溪恐慌。 许是这种声音听多了,徐念溪除了喝水和一些必要家务以外,很少主动进厨房。 总觉得里面没有好事发生。 这次是徐念溪第一次,主动在厨房待这么长时间。 好像厨房也没她想得那么让她不适。 估计是想得太入神,没留意圆滚滚的番茄滚了下,刀还径直往下,切到徐念溪的指腹,当即血流不止。 “嘶……”她下意识抽了口凉气。 比她反应更快的是程洵也,他关了火,几步走过来,攥着徐念溪的手腕,打开水龙头。 徐念溪踉跄几步,人将将站定,就感觉水流在冲刷她的伤口。 许是切口不深,水柱很快没有其他颜色,回归透明。 程洵也关了水龙头,观察伤口一会儿,留下句“等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徐念溪捧着还湿漉漉的手,下意识点头。 过了没半分钟,程洵也提着个小药箱回来,拿了消毒酒精和创可贴出来,正打开包医用棉签。 那模样,似乎还准备再处理下。 徐念溪提议:“要不,别管了……” 血都没流了。 而且,只是一个小伤口,没必要弄这么大阵势。 程洵也没理她,径直蘸了点酒精,点在徐念溪的指腹。 当即,火辣辣的灼烧感,触不及防地炸开那一小块皮肤。 徐念溪没忍住,又“嘶”了声。 “嘶”完,就看见程洵也抬头看她,语调平平,还学她的语气,“哇哦。原来你还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不知道呢。” “……” 天呐。 这阴阳怪气的。 她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疼。 但徐念溪理亏,只能闭嘴,任由他操作。 于是食指指腹多了一块创口贴,上面还印着草莓熊图案。 可爱得有点过分。 徐念溪正看呢,程洵也收了药箱,递给她:“拿去放着。” “放哪儿?” “客厅电视柜,没关上的那个抽屉。” “好。” 只是等徐念溪放完了,厨房推拉门也对她关闭了。 徐念溪想打开厨房,重新进去。 刚握上扶手,推拉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程洵也不让她进,堵门的恶霸似的:“你不用进来了。” “可是,我番茄还没切完。” “我切了。” “那,那……”徐念溪透过他身体的空隙,往厨房探头探脑,寻找自己能干的活,“我还可以帮忙整理餐具,或者帮你端菜什么的。” “不了,我自己来。” “可是……”她不做点什么,心里会不踏实。 程洵也看她的目光带了点谴责意味,像是她很坏一样:“徐念溪。你是不是很想我被我妈骂?说我奴役伤患。” 他这话再加上这神情,徐念溪瞬间老实了,再也没敢提,她要帮忙什么的。 虽然她的一切和程洵也没什么关系,但被冯沛艺知道,定会变成程洵也的一场无妄之灾。 好在,也就只剩下番茄鸡蛋汤。 程洵也很快煮好,端上餐桌。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0节 热气腾腾的白气混杂着饭菜香,把这一小块地方的空气,弄得湿润。 这时,徐念溪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 程洵也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交代声:“吃饭。” 徐念溪“哦”了声,又看程洵也。 他手肘上的衣服已经被放下来了,于是人照例还是跟厨房的烟火气,沾不上什么关系。 下巴微扬,神情嚣张,活像个颐指气使的大少爷。 但徐念溪是亲眼看见他做菜的,这顿中晚餐,有99%都是出自他手。 她做的就是切了撒在番茄鸡蛋汤上的葱花,以及切了半个番茄,还切到了手。 两个人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徐念溪轻轻咳嗽声,打破安静:“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而且还做得这么好。你真是太厉害了。” 既然付出不对等,那她起码得说点好听话,让程洵也心理舒坦。 只是徐念溪显然不是个经常做这事的人,夸他时不小心就带出了咏叹调,听起来不伦不类的。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刻意又怪异,耳根红了点。 程洵也倒是对任何夸奖都受之无愧,抬着下巴,毫不客气:“我当然厉害,不用你说。” “现在,吃饭。” “……哦。” 吃完饭,程洵也收拾餐桌,徐念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争取做到,她虽然手受伤了,不能帮忙,但是心永远和他同在。 只是程洵也显然不懂她的良苦用心,还觉得她碍手碍脚。 脚步顿住,不满地看她:“徐念溪,你……” 别挡路。 话没说完,就见徐念溪歪头看他:“怎么了吗?” 室内开了空调,但徐念溪怕冷,还是穿得很厚,眨眼歪头,脸颊被挤出点软肉的样子,像只懵懂困顿的小熊。 程洵也顿了两秒,烦躁地“啧”了声,觉得她有点可爱。侧过脸,耳根红了不少,嘀咕了句:“没怎么,你想跟就跟吧。” 只是他这话时效性不太长,徐念溪想跟着他进厨房,他又不让了。 程洵也摆摆手,模样挺横:“你不准进厨房,自己找个地方坐着。” 他这会儿特像幼儿园班上那个最凶的小恶霸,长得可可爱爱,人却凶巴巴的。 谁不听他的话,他就要翻脸。 很是霸道。 徐念溪只好坐在餐桌的椅子上,隔着推拉门,看程洵也收拾厨房。 他袖子半挽,在水流的冲刷下,洗着碗碟,动作利索,显然平时常干。 也不会像徐国超那样,边打扫边斥骂,好像通过这个行为,就能把全身上下的怨气发泄出来一样。 “程洵也。”徐念溪忍不住开口。 程洵也为了防止她进去,还把推拉门关了。 这会儿她说话,他隔了几秒才听见,动作一顿,犹疑地看过来:“你叫我?” “嗯”,徐念溪点头,“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见她点头,程洵也关了水龙头:“委屈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你都做了。” 程洵也顿了下,似乎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她,“这又不是多难的活,我做就我做,有什么的。” 语罢,他人还很警惕,看推拉门:“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是想来帮忙吧?” 他一脸她要来陷害她的防备模样。 徐念溪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没这个心思,又问:“那你不会骂人吗?” “骂谁?” “骂我。”徐念溪举例,“就好比,我不洗碗,你骂我,明明是个女人,连碗都不洗,不知道和我结婚干嘛。” 这种声音,她听得很多。 为了逃避这种声音,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徐念溪便会主动帮忙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扫地拖地,晒衣服收衣服、端菜洗碗等等。 她这么做了之后,徐国超确实会少骂一点王君兰。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害怕这种声音。 程洵也神情更莫名了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似的,但依旧耐着性子回她:“好端端的,我干嘛要骂你?还是说有别人这么骂你?” 他语气重了几分,有那么点那个人是谁,他帮她去收拾他的意思。 徐念溪赶紧摇头:“没。我只是举例。” 程洵也松了口气,把碗筷收进柜子里,随口说,“如果真有人这么对你说,你就打他。” “啊?为什么?” 程洵也关上柜门,语气轻描淡写的:“因为没人规定家务一定得女性做。只是他不想做,欺负你去做而已。” 程洵也做完了一切,打开推拉门,走到她身旁,“走吧。” 徐念溪没动,而是盯着程洵也看。 像看一个会动的稀有物种。 程洵也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对着客厅的玻璃,看自己:“怎么了?我身上粘脏东西了?还是头发乱了?” 徐念溪移开视线:“没,都没。” 她只是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错的结婚对象。 比如程洵也。 - 虽然振荣和清平步卓的合作不是正儿八经的。 但毕竟是合作过,有这个名声在,振荣也逐渐步上正轨。 见前景良好,陈振还准备再招个人。 为了能招到人,陈振特意大早上跑过来,把公司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连公司牌匾上的蜘蛛网,都给弄掉了。 期间,徐念溪又和鲁惟与见了一面,一见面,鲁惟与就震惊地绕了她几圈。 “溪溪,我怎么觉得你胖了?” 徐念溪捏了捏自己的脸,疑惑:“……我胖了吗?” 徐念溪不是易胖体质,却也不是易瘦体质。她成年后,体重保持在96斤很多年。 鲁惟与摸着下巴,观察完她,肯定点头:“对,胖了。” 旁边药店门口就有称,徐念溪站上去称了一下,确实胖了,现在99斤了。 鲁惟与啧啧称奇:“怎么回事啊。溪溪,怎么你结个婚还胖了呢?” 徐念溪想了想:“大概是……心宽体胖?” 她和冯沛艺相处得很好。 程洵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王君兰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她了。 这些因素综合下来,徐念溪会胖好像也不奇怪。 鲁惟与看着她,忍不住笑眯眯:“溪溪,希望你一直这么心宽体胖下去。” 徐念溪跟着笑:“我也希望。” 她们吃完饭,往外走,鲁惟与还时不时看她,再自己偷偷笑。 “怎么了吗?”徐念溪问。 鲁惟与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嗓音很柔软:“就是突然有点庆幸你和程洵也结婚了。” 徐念溪愣了两秒,才慢慢道:“确实。” 如果不是和程洵也结婚,她也不可能得到现在的种种。 - 徐念溪回去的时候不晚,正好是晚上六七点。 她打开门,就看见程洵也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望过来:“回来了啊。” 室内开了空调,程洵也就穿了件黑色低领毛衣,毛衣特有的柔软材质,再加上落地窗外的夕阳渡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有种平时看不见的居家散漫。 再加上他这句难得的寒暄,让徐念溪愣了会儿,才慢慢“嗯,回来了”一声。 徐念溪投桃报李,问他,“你吃饭没?” 程洵也回得简短:“吃了。” 没话题了。 徐念溪磨磨蹭蹭回自己卧室。 把自己丢到被子里,总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她其实可以和不够熟悉的人,保持很礼貌客套的关系。 比如同班同学,又比如同事。 没人会觉得她不善于交际,顶多会觉得她有些安静内敛。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其实真的不擅长交际。 不擅长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给别人听,也不擅长打开自己、表达自己的情绪,更不擅长和程洵也这种半生不熟的人相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1节 好在,她和程洵也就目前这样,其实也不错。 她没有那么非要打破这层界限。 - 一月底,西津下了一场雨加雪。 豆大的雨点混合着雪花一起往下砸,柔软的雪地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洞,陨石降落了一样。 徐念溪那会儿和姜颂在公司外面买中饭。 这雨加雪下得太突然了,两个人都没伞,匆匆买完饭,跑回公司。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淋成了落汤鸡。 到了公司,站在空调前吹了好久,身上才干得差不多。 原来以为没事的,但下午开始,徐念溪眼前发晕,鼻子也有点堵。 她强撑着上完班,回到程洵也的房子里,一进门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冯沛艺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但徐念溪那会儿已经睡着了,自然也没看到。 - 程洵也回来时,天色很晚,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他身上被打湿了不少。 放下钥匙,他下意识往徐念溪卧室看过去。 往日这会儿,她的卧室门缝都会隐隐透出几分润白光亮。 显示出,她在家。 今天,她的卧室却奇怪的全黑一片。 程洵也洗了澡,再出来时,徐念溪的卧室依旧是黑的。 再一看时间。 晚上十一点。 冯沛艺打电话过来:“念溪在家吗?” 程洵也:“不清楚,怎么了?” “我给她打电话,”冯沛艺道,“她没接,所以我问问看她在家吗。” “我看看。” 程洵也挂了电话,叩响徐念溪的房门。 敲击声在房子里安安静静地回响。好半晌,正当程洵也以为无人开门的时候,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徐念溪伸出睡得乱糟糟的脑袋,“有事吗?” 他敲门敲得突然,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把她的问话搪塞过来,只好说了实话。 “没事。就看看你回来没。” 如果是往日,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徐念溪肯定会盯着他,颇为提防机敏。 好像在说,你过界了。 但今天倒是老老实实的,有问有答,也没之前那么防备。 “哦。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徐念溪嘀咕,还揉了揉眼眶,一脸困倦。 程洵也便以为她睡糊涂了。 借着透进卧室的月色,确实也能看到徐念溪两腮泛红,眼神茫然,是个没什么警惕心的模样。程洵也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没什么事了。” “哦。” “那我出去了。” “哦。” 她这一口一句“哦”的,程洵也没忍住扯了下唇角,觉得她这样傻兮兮的,一看就没他聪明。 他没打算久待:“走了,你接着睡。” “哦。” 刚“哦”完,一直在揉眼睛的徐念溪身子忽的一软,整个人往前倒,得亏程洵也反应快,接住她,徐念溪才没磕到门框。 - “徐念溪,起来吃药再睡……” 徐念溪就感觉,有人在叫她,还时不时摸下她额头,紧接着就有个很冰的东西,放到她额头上。 太凉了,迷迷糊糊之中,她挥手把这东西丢出去。 拿感冒药的程洵也只听“啪”的一声,地板上多了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湿毛巾。 他“啧”了声,弯腰捡起毛巾,第三次了。 徐念溪好像就和这毛巾过不去一样。 一放到她额头上,她就掀了。 很是不配合。 程洵也洗干净毛巾,重新放在徐念溪额头上。 又警告她:“最后一次,再掀小心我发脾气。” 不知道是他的警告有用,还是徐念溪没有力气再掀了。 这次,毛巾在徐念溪额头上活得久了点。 程洵也满意了,又隔着被子,拍了拍徐念溪。 “吃了药再睡。” 谁啊,不停说话,还把冰冰的东西放在她额头上。 徐念溪皱紧眉,动了动身子,想把头上的东西掀下去。 这次没成功,因为她伸出来的手被程洵也眼疾手快地按住,塞回被子里。 想做的事没有做成,耳边还一直又声音,徐念溪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醒后,也不乱丢毛巾了,只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盯着程洵也看。 像是觉得他出现在自己卧室很奇怪。 程洵也觉得心虚,干咳一声,虚张声势地:“那什么,我可不是故意要进你房间的。是你发烧了,我进来看看你。” 徐念溪其实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感觉他这人张牙舞爪的,好吵。很想让他闭嘴,便慢吞吞“哦”了声。 果然,程洵也不说话了,神色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像拿到了许可证似的。 但安静没几秒,就堂而皇之地命令徐念溪。 “起来,吃药再睡。” “起来起来。” 他这人。真的。好吵。 徐念溪不想和他对话,重新闭上眼,装看不见。 只是徐念溪的其他感官还在,就听程洵也像只蚊子似的,在她耳边嗡嗡嗡。 “吃药。” 不理。 又戳了戳。 “吃药,吃药。别想逃避。” 继续戳。 还是不理。 再戳。 “……” 徐念溪受不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难得地有了点情绪,认真地看他:“你好烦。” “你吃了药,我就不烦了。” “真的?” “真的。” 徐念溪将信将疑,接过他递过来的药,一口吞了,重新钻回被窝里。 然后趁程洵也不备,“嗖”地一下,把额头上的毛巾丢了出去,正巧不巧,丢在程洵也身上。 “……” 典型的打击报复。 程洵也看着胸口的水渍,“啧”了声,语调凉凉的:“徐念溪。你生病了怎么这么横。” 徐念溪听见他说自己坏话了,拉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脸,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 程洵也嘴角抽了抽,看在徐念溪是个病患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程洵也出去放东西了,卧室便没人吵了,但也太安静了。 凌晨一点,落地窗外灯光半明不灭,卧室里只有徐念溪的呼吸声。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2节 徐念溪慢慢拉起被子,把自己重新埋起来,蜷缩在一起。 房门被敲响,徐念溪没什么力气开门:“进。” 程洵也进来了,随后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了摸徐念溪的额头。 似乎觉得还热,搁了块毛巾在她的额头上。 徐念溪眼睛打开:“不要毛巾。” “行。”程洵也不强求,“那你睡觉。” “好。” 只是越想睡,越睡不着。 徐念溪睁开眼,就见程洵也窝在墙角小沙发,借着壁灯,在看手机,指尖时不时动一下。 “你不走吗?” “不着急。” 徐念溪人还迟钝,也没深究,“哦”了声,重新闭上眼。 可她真的毫无睡意,忍不住睁开眼,看程洵也。 橙色小壁灯下,程洵也整个人都是雾蒙蒙、暖洋洋的。 像只形状奇怪的大号暖手宝。 徐念溪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刚刚态度挺不好的,程洵也好心照顾她,她还凶人家。 “程洵也。” 程洵也放下平板,看过来:“干嘛?” “对不起。” “道什么歉?” “我刚刚态度不好,凶了你。” 她每次生病的时候,脾气都特别大。 不过之前只是会自己和自己较劲,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 永远都在担惊受怕、不能勇敢面对世界的胆怯和没安全感不好,不擅长和人交际、不会打开自己的笨拙内向不好…… 但没想到这次她会冲着程洵也。 程洵也顿了下,看她。 徐念溪脸埋在被子里,她很瘦,唯独脸颊上有点肉,这会儿被被子一挤,嘟嘟的堆在脸上,神情还颇为不好意思,跟刚刚的不配合截然不同。 这人生病还有两幅面孔的。 程洵也谈不上生气,倒因为她难得一面而觉得新奇有趣。 哼了声,移开目光,大发慈悲似的一摆手。 “没事,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哦。” “你快睡。” “好吧。” 过了会儿,徐念溪又默默钻出脑袋。 她只是一动,就被程洵也注意到。 在程洵也的视线里,徐念溪声音很小,视线错开。 “……我现在睡不着。” “睡不着,”程洵也重复了一遍,疑惑地说,“那你想干嘛?” 徐念溪想了想,“我想玩游戏,切西瓜。” “行。”程洵也起了身,去了他卧室,拿平板过来。 徐念溪接过平板,登陆自己的号。 游戏开始了,程洵也就看到,徐念溪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指尖划得飞快。 一时之间,安静的卧室里,只有切西瓜的背景音乐,还有唰唰唰的切中声。 切了好一会儿。 然后平板上,一刀一个cgp以531分的战绩,位列程洵也好友榜倒数第七位。 “……” 徐念溪往上看了看。 程洵也的大名赫赫在列,和她这种猜不出身份的id相比,程洵也的很直接:程。 第一名,113497分。 第二名则是严岸泊,96480分。 这个分差太离谱了,徐念溪有点丧气,把平板递给程洵也。 “不切了?” “打不上去。”徐念溪嘀嘀咕咕的。 程洵也顿了下,看她那张不服又不爽的脸,笑了,哼了声。 “你不行,我打给你看。” “真的?”徐念溪的眼睛都亮了。 “嗯。” 程洵也坐到她身边,和她那种正襟危坐的样子比起来,他模样格外淡定,拿平板的手也没有拿得很紧,指尖点得又快又轻微。 徐念溪注意到,他切的时候,不会像她一样,划过整个屏幕,只切水果落下来的那一块地方。 这样大大节省了时间。 等程洵也打完这局,一抬眼就看到徐念溪亮晶晶的双眼。 “我来我来,我现在行了。” 切西瓜声在卧室里响了好一阵子。 落地窗外的建筑大楼夜灯都熄得差不多了。平板被程洵也抽走,徐念溪还有些念念不舍。 “我还没打完。” 程洵也关了平板,提醒她:“你在发烧,早点睡觉。” “好吧。”徐念溪只好躺下,躺下没几秒,又看程洵也,“那你能守着我吗?等我睡着你再走。” 程洵也顿了下,看徐念溪。 徐念溪安安静静和他对视,一副又像知道,又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模样。 程洵也没犹豫太久,“行吧。” 徐念溪把被子捂住下半张脸,嗓音轻微:“谢谢你。” 她其实有点害怕一个人。 也有点害怕过度的安静。 但还好此刻,程洵也愿意陪着她。 可能是那盏小壁灯,萤火虫似的那么亮着,也可能是小壁灯下的人,静静地坐在那儿,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徐念溪闭上了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 第二天,徐念溪是被照进落地窗的一束阳光叫醒的。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酸软的身体,一寸寸被拉伸回正。 房门被人敲响,徐念溪起身,穿好拖鞋。打开房门,程洵也的脸映入眼帘。 “怎……”么了吗。 语句出口的一瞬间,昨夜的种种,在一瞬间涌入脑海。 无论是她淋了雨,发烧感冒。 还是夜半,程洵也喊她起来吃药,她反而倒打一把,嫌他很烦,甚至还朝他扔毛巾。 亦或是他不计前嫌,陪着她打了几个小时的切西瓜,再守着她过夜。 “身体好些没?”程洵也没发现她的戛然而止。 徐念溪几乎是用本能回:“好些了。” “那就行,出来吃早餐。” “好。”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坐到床上,刚开始很安静,但安静没有一会儿,她扑到床上,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尖叫。 难言的尴尬和羞耻弥漫全身。 天呐,徐念溪,你昨晚到底在干嘛? 没有一件,没有一件是正常的! 她在床上翻腾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挪出房间,坐上餐桌,她也没好意思看程洵也。 程洵也倒是没发现她的异常,把碗碟推给她:“喝粥。” “哦好、好的。” 两个人都是吃饭没什么言语的人,于是餐桌这一块儿的气氛,沉默安静。 徐念溪边喝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程洵也,就见他神情淡,垂着眼喝粥和平时毫无区别。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3节 顶多眼眶多了黑眼圈,然后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哈欠。 哈欠! 程洵也打哈欠! 程洵也虽然不表现出来,但谁都知道,他是那种特别有帅哥包袱的人。 每天穿搭不重样,大冬天也从不会像严岸泊他们一样,把自己裹成粽子。 打哈欠这种动作,他更是很少做。 这时,徐念溪才终于切身实地感受到,程洵也照顾她一晚上,这个事实。 甚至还被她要求,留在她的卧室,等她睡着。 指尖掐了掐掌心,徐念溪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仗着程洵也人好,这么没有分寸。 愧疚心起来得很迅速。 她轻轻咳嗽声,打破安静:“那个……昨天晚上谢谢你照顾我。” 程洵也人还困倦,语调懒洋洋的:“没事,谁叫我是个好人。” 他还是一贯的作风。 好像照顾别人是件正常自然的事。 徐念溪却不能把这件事随便带过。 徐念溪想了想,提议:“我请你吃饭,可以吗?就当谢谢你照顾我。” 程洵也这会儿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语气散漫中带着点臭屁:“我很忙的,你得排队。” 徐念溪态度很好,诚心道:“没事。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估计是她态度太好了,程洵也反倒有些心虚,仔细想了想,最后展眉道,“那就这周周六吧,那天我可以抽出时间。” - 周六很快就到了,徐念溪和程洵也那会儿都在房子里。 徐念溪整理好自己,出了卧室,程洵也已经在客厅了,正低着头看手机。 今天的西津天气不算冷,程洵也穿了件黑色长款大衣,内搭件白色毛衣,不知道是为了搭配,还是他本身就有点近视,特意带了副平光眼镜。他应该还捯饬过发型,每根发丝落下的位置都刚刚好。 整个人精致得不像是只是随便出去吃个饭,反而像是要出席什么人生重大场合。 徐念溪又看了看自己,一件普通的长款羽绒服,配条厚实的羊毛围巾。 和程洵也比起来,她整个人好像有点过分日常了。 程洵也听到她的脚步声,放下手机,往外走:“好了吗?走吧。” 徐念溪跑了几步,追上他:“你说,我要不要换件衣服?” 程洵也停步,不明所以:“干嘛要换?” “我们俩不像是一个画风的,”徐念溪实话实说,“你太好看了,我又太日常了。” 程洵也嘴角翘起来一点,觉得她有眼光,又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意思:“你想换就换。” “那你等我一下。” 话落,徐念溪匆匆进了卧室,花了点时间,才出来。 “好了。”徐念溪道,又望向看着她愣神的程洵也,有点拘束:“怎么了?是穿得很奇怪吗?” 这会儿她穿着件长款针织裙,外披灰色大衣,还化了妆。 应该是好看的,但她很久都没有正正经经地打扮过自己,一时之间,难免不自信。 程洵也被她的声音提醒,收回目光,轻咳声,说了句什么,边往外走。 徐念溪却愣在原地,因为程洵也说的是“挺好看的”。 直到上车,徐念溪还有些回不了神,看程洵也的目光,颇有些惊奇。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程洵也这个自恋大王夸人。 夸得还是她。 程洵也估计是被她看烦了,“啧”了声,转移她的注意力:“别看我,看看等会吃什么?” 徐念溪出发前其实已经看好了两家店,这会儿只用二选一:“日料和西餐,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看你的。” 徐念溪在两家店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日料。 “这家日料,可以吗?” 程洵也扫了眼她递到眼前来的手机屏幕:“西餐不好吗?” 徐念溪解释:“这家西餐偏甜口,你应该不爱吃甜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 “我感觉的。” 一般男生,好像都不爱吃甜口吧。 等绿灯的空隙,程洵也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徐念溪莫名有了点,他等会说的话,估计又让她不知道怎么回复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程洵也来了句:“没事少感觉我。” 徐念溪:“……” 行吧。 这很程洵也。 - 到了日料店,点好餐,等餐的功夫,徐念溪和程洵也面对面坐着。 气氛安静且漫长。 徐念溪咽了下唾沫,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话题展开对话。 但也没用她想多久,因为程洵也开口了:“打游戏吗?” “切西瓜吗?” “嗯。” “打的。” 接下来的时间,徐念溪一直低着头,刷她的分。 偶尔再请教一下程洵也怎么突破。 点好的餐被端上来的时候,徐念溪心满意足地突破了1500分的门槛,她甚至忍不住拿自己手机拍了照,记录这个光荣的时刻。 服务员过来,说他们是到店吃饭的第1000对情侣。 如果能一起摆姿势拍照,就能获得店里送出的奖品—— 一个一米八的玩偶熊。 徐念溪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年轻的服务员吃了一惊,疑惑地看了看她和她对面敛眉不语的程洵也,改口道:“是异性朋友也行,这个只是我们店里的一个宣传活动,很简单的。” 徐念溪看向程洵也。 程洵也没所谓似的:“看你的,我都行。” 服务员求助地看向徐念溪,徐念溪想了想,也不难,便点头。 需要摆的姿势并不复杂,只两个人都比了召唤迪迦的动作。 很快,他们就拿到了洗出来的照片和那一只大熊。 服务员走后,他们吃得也差不多,徐念溪和程洵也往外走。 出了日料店,才发现那大熊真的又大又引人注目。 还好是程洵也拿着的,他人高,抱着大熊也不吃力。 徐念溪则拿着照片,挡住自己的脸,避免别人认出她。 边挡,徐念溪边时不时拿开照片,看明明穿得跟要去高档餐厅似的,结果抱着个大熊的程洵也。 只是不知道是程洵也脸皮比较厚,还是别的。 在别人的目光里,程洵也面不改色的,好像他抱着的不是大熊,而是一大束玫瑰一样。 充满信念感。 但不妨碍真的有点好笑。 她正偷笑呢,照片就被程洵也没收了。 程洵也还瞪了她一眼,破有些恼羞成怒。那意思,你再笑,你来抱。 显然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徐念溪人还没有熊高呢,便没笑了,严肃表情跟他走。 只是,她整个人没了遮蔽物,别人看程洵也的时候,还会顺带扫她一眼。 徐念溪要脸,悄咪咪和程洵也空出点距离,装作不认识他。 还好程洵也没发现。 - 据程洵也说,他才不要这种小孩玩的东西,于是大熊的归属权被转移给徐念溪。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4节 于是她卧室沙发旁,便多了个比她还高、憨态可掬的棕色大熊。 徐念溪把拍的大熊照片,发给鲁惟与。 鲁惟与很快回复:这么!大!!!你买的吗? 徐念溪把今天的行程说给鲁惟与听。 鲁惟与:我怎么感觉你和程洵也相处得还行呢。 徐念溪回想今天的一切:我也感觉。 不说时时刻刻都有话题,但起码没有冷场。 而且,她一想起程洵也冷脸抱大熊的样子,就想笑。 - 二月上旬,冯沛艺再次邀请徐念溪过去家属院吃饭。 徐念溪把手机翻个面,逃避似的当做自己没看消息。 但随着时间逼近,再不回已经不合适了。 徐念溪终于鼓起勇气:阿姨,最近有点忙,过段时间可以吗? 冯沛艺很快回复了:可以啊,快过年了,肯定会忙一点的。 冯沛艺:那过年吧。过年那会儿,大家都在,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今年是个晚年,过年在二月中旬。 徐念溪沉默片刻,实在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才一个字一个字打字:好的。 放下手机,徐念溪叹了口气,只觉得果然会有这一天,她怎么逃避都没用。 临近下班,姜颂凑过来,不知道是刚和冯沛艺聊到过年这个话题,还是真的快临近过年了。 姜颂开口第一句就是:“溪溪姐,你过年怎么过啊?” “还没想好。” 姜颂嘀嘀咕咕的,说她过年要去相亲,明明她还小,怎么就要相亲呢。 她们一起走出公司,徐念溪和她不是一个方向,和姜颂告别。 可能是视网膜效应,发现一个东西,后面时不时都会注意到。 徐念溪这才发现,这一条商铺,都变成了红色,贴满了窗花、福、对联,门口也都摆了红色系列产品…… 充斥着过年的热闹和吉利。 徐念溪收回视线,把围巾拉到最高,挡住下半张被寒风吹得生疼的脸,慢慢垂下眼睫。 一切都好像在说,真的要过年了。 但徐念溪,不喜欢过年。 严格说,她讨厌任何带有团圆性质的节日。 她毕业后的第一年,工作不稳定,存款也不多。回西津,单程车票要213块。 不多,但她不愿意花。 所以那一年,她一个人留在南城的出租屋里。 刚开始时,是轻松的,无比的轻松,感觉整个世界都很开阔。 没有工作、没有王君兰每年都有的指责、没有和徐国超礼貌有余亲切不足的相处、没有徐依宁的冷嘲热讽…… 没有每一年过年都莫名其妙的不开心。 但第一声鞭炮声,第一声烟花声,手机里第一声新年祝福…… 一切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 那股轻松成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让她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和一切热闹的人有巨大的不同。 那晚,徐念溪靠在出租房的小窗上,看着窗外时不时亮起的烟花爆竹,一整晚都在想象别人的快乐。 第二天,同事发现她没有回西津,邀请她去她家吃饭。 同事的家人很友善,没对她过年却出现在别人家里有任何异议,相反很热情地招待她,会让她吃菜,别饿着。 徐念溪却很不懂事的浑身不自在。 同事母亲是个很爱笑的女性,常常因为别人的一句话,笑得前仰后合。同事父亲性格严肃,脸上不带笑意。 但是不约而同的,他们看到同事时,眼里会闪过疼爱,给她夹了好多她爱吃的菜。 甚至连虾,都是他们剥好了才给同事。 同事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口一句同事的小名,说起同事的事简直如数家珍,时不时会说“我家小宝”。 饭后,同事邀请徐念溪去她卧室,徐念溪在她卧室看见了厚厚一本相册。 全部都是同事成长时的点点滴滴。 她和父母搂成一团;爷爷侧过脸亲她脸颊,估计是胡子有点扎,她皱紧脸,想躲;天安门前她坐在她爸爸肩膀上,笑容满面地比着耶。 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甚至残忍。 因为徐念溪清楚地知道,这么美好的东西,不属于自己。 从那之后,徐念溪明确意识到,她不喜欢过年,不喜欢中秋,不喜欢任何普世意义上需要和家人在一起的节日。 也再也不会试图在过年这种日子,去往别人家。 而眼下,又是一次过年。 光是这个节日都让她心绪积郁。 更别说,她还要去见程洵也的家人。 - 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但徐念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焦虑。 大熊这时有了新的用途,她焦虑时,就躺在大熊身上,一会儿躺躺熊肚子,一会儿躺躺胸脑袋,争取把它压扁再压扁。 时间不顺着她的焦虑而变慢,很快就到除夕前两天。 陈振给她们放了假,时间空闲让焦虑更甚,蹂躏大熊已经不能缓解徐念溪的紧张了。 那晚,徐念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但就算睡了,也睡得不沉,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客厅有声音传来。 估计是程洵也。 再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半。 西津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落地窗外的夜景隐隐反射着白光,照亮室内。 徐念溪盯着这点白光,实在睡不着,起了身,想问程洵也,他家人都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忌讳。 她打开卧室房门,往客厅看。 出乎意料的,客厅已经没人了。 程洵也呢? 正想,程洵也卧室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徐念溪下意识,侧头看过去。 就见大冬天的凌晨,程洵也估计是刚洗完澡。 上身赤裸着,头发湿漉漉的,他低着头,拿毛巾擦头发,有水珠顺着肌肉往下滑。 从下颚到斜方肌,再到线条明显的背肌,又接着往下…… 凌晨、裸男。 徐念溪从来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副画面,吓得想捂住嘴尖叫又想捂住眼睛。 但只有一双手,她还没想好该怎么用。 程洵也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侧身往她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徐念溪身体自己有了动作。 她捂住眼睛,发出惊人的尖叫。 “……” - 程洵也穿好衣服,他头发还是湿的,水珠打湿衣领。他眉宇间也皱起了个小疙瘩,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离他很远的徐念溪。 她依旧一副视他如猛兽的德行,再加上刚刚的尖叫…… 程洵也忍了忍,没忍住:“不是,徐念溪。是我被你看了,我还没叫,你叫个什么劲儿啊?” 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徐念溪。 徐念溪头还低着,不敢看他。她想起刚刚她自己石破天惊的尖叫,就尴尬,嗫嚅着:“就…不由自主。” 那一瞬间,就看到程洵也的裸体的那一瞬间。 程洵也这个人,在她这里突然有了性别意识。 用通俗易懂的话讲,那就是—— 她突然发现,程洵也是个男人了。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程洵也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 但隔雾观花,他是个男的,和徐念溪没什么关系。 可她看到了他的身体的那一刻,一切就突然和她有关系了。 然后徐念溪就不受控制地叫了出来。 程洵也人脾气也发了,气儿也缓过来了,除了表情还不太好,整个人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说吧,你找我干嘛?”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5节 徐念溪嘴巴动了动,可能是因为,她发现程洵也变得不一样后,她也不太敢和他说话。 总觉得局促又怪异。 程洵也都被徐念溪气笑了:“不是,徐念溪。你都做出了偷看我的事,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徐念溪:“……” 他拿这个对比,让她无言以对。 徐念溪只好硬着头皮:“冯阿姨不是说,过年要去家属院吃饭吗?” 程洵也抬下巴:“然后?” “然后我想想问问你家人都是什么性格,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事情或者行为?” 程洵也上下打量她一番,这会儿天光刚亮,徐念溪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刚刚的事,声音小小的,脸也没敢抬起来。 看着就很弱的样子,还担心这担心那的。 程洵也轻轻“啧”了声,语气轻描淡写的:“没什么需要忌讳的,做你自己就好。” “啊?没什么吗?”徐念溪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程洵也。 程洵也点头:“对。” “那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家人不会生气吗?”徐念溪问得小心翼翼。 程洵也一扬眉:“你会做错什么事?偷窃?抢劫?杀人放火?” 他怎么越说越吓人的,徐念溪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做这些。 程洵也回得随意:“那就没有可担心了的。你又不干坏事,他们有什么生气的。” “可是……万一他们不喜欢我呢?”徐念溪咬唇问。 程洵也像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问似的,顿了下,看着她:“你是谁对象?” 徐念溪犹豫一会儿,回得试探:“你的?” 程洵也像是看出她的迟疑,呵了声。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还好没深究:“你不相信自己,总要相信我吧。你可是我选的结婚对象。 “……” 他一脸“那可是我的眼光”的嚣张模样。徐念溪是第一次知道,被他选中当结婚对象是件这么有面儿的事儿。 她无话可说,但又不得不说,只好干巴巴地“哇哦”了一声。 程洵也还没说完呢,觉得他确实很厉害,模样挺嘚瑟:“所以他们不可能不喜欢你。” “就算不喜欢你,那也是认为我的眼光不好,和你没什么关系。” “当然,话又说回来,我的眼光不可能不好。” - 徐念溪好像被程洵也灌口似的绕口令洗脑了一样,晕头转向地回了卧室,重新躺回床上。 仔细想想,不知道是不是程洵也的逻辑太有迷惑性了,她竟然觉得也是这样。 她可是程洵也选的,他家人不可能不喜欢她。 就算不喜欢她,那也是不喜欢程洵也的眼光。 和她没什么关系。 紧绷的心悄无声息地放松了点。 解决了心腹大患,徐念溪想接着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 放松之后,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刚发生的种种。 虽说徐念溪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她实际上,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哪个活生生的男性肉、体。 真实的和网络上的完全不一样。 真实的会有那种,很直白的冲击力。 而且,徐念溪想了想。 程洵也是有腹肌的,还是八块。 天呐,她人生中,第一次看男性身体,竟然是在程洵也身上。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让她光想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无数只小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徐念溪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和鲁惟与发消息。 徐念溪:小鱼,你醒了吗? 那会儿才凌晨六点不到,鲁惟与没回复,徐念溪放了手机。 盯着天花板盯了会儿,才慢慢有了睡意,闭上眼睛。 闹钟响后,徐念溪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好,出了卧室门。 还好程洵也不在。 徐念溪上班中途,鲁惟与回复了:才醒,怎么了? 徐念溪: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经历过,突然发现一个人是个异性的情况。 鲁惟与不愧是她多年好友,连这么奇怪的句式,她也能理解:有。我初中同桌,之前老胖一小胖子。结果一个暑假过去,他再来的时候,突然变得又高又瘦,还特别帅。 徐念溪:然后呢? 鲁惟与:然后,我老害羞别扭了,话都不敢和他说。 徐念溪心就提起来了:后来你和他怎么样了? 鲁惟与:没怎么样。时间长了,我就不害羞了,没啥感觉了。 徐念溪:啊,就没感觉了吗? 鲁惟与肯定:对啊。这不就和你突然发现自己的玩偶是个男的一样嘛,那感觉老别扭了。但别扭完,管他男的女的,也还是个玩偶,也没什么区别。毕竟,你又不喜欢玩偶。 确实。 鲁惟与这话是有道理的。 她又不喜欢程洵也,所以他怎么样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徐念溪松了口气,放下手机。 除了这以外,程洵也对她偷看他这事反应又大又小。 大的表现为,他再也不会在凌晨的时候,洗好澡就光着上半身出来。 每次看到她,也都会把衣领拉到最上。 一副生怕她色欲熏心,对他饿狼扑食的警惕模样。 但除了这以外,他也没有做别的。 徐念溪在他怪异的目光里,渐渐安之若素。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自己的适应力。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厚脸皮。 - 除夕当天,程洵也和徐念溪带着礼品,很早就出发了。 一路上鞭炮声四起,到处都是一副过年的景象。 家属院在二环,周围一片都是上个世纪的职工单位楼。 货运、锻压、建材等等工厂都在这里,这一片区域有年代带来的老旧古朴,像一位老人静静地矗立着,随风送来的空气都带着独有的炊烟宁静。 到了地儿,是个两栋对立着的家属院,中间有个很大的空地,摆放着有些发绣的健身器材,器材旁边种着颗柿子树,红彤彤的柿子像一个个灯笼。 许是刚刚有人放过鞭炮,这会儿空地上还有些鞭炮残渣。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把紧张往下压,跟着程洵也一步一步上楼。 刚走没两步,手腕被人牵住。 不是那种很暧昧的牵法,而是指尖攥住她的腕骨,比起像牵,更像是拉。 怕她摔倒一样。 等到了二楼,楼道有声控灯,程洵也就放开了。 可徐念溪依旧觉得被他牵过的地方有点热,满满的不适应。 冯沛艺他们住在四楼,到了门口。 徐念溪忽然想起件事,拉住正要开门的程洵也,声音压得很低。 “等会儿,我们还没说好,等会进去了怎么相处。” 他们结婚了,理应表现出个结婚的样子。 但现实中的他们,连手都没有牵过一次。 那要怎么样表现出个结婚的样子。 程洵也止步,回头看她,语气寡淡:“徐念溪,你要知道我妈是个大嘴巴。” 徐念溪茫然一瞬,不知道他说的话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程洵也没理她,只接着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在我妈面前说的吗?” 他的话,拉起了徐念溪的回忆。 上次说的话。 他说的,不就是他从高中开始暗恋她吗? 程洵也笑了声,嗓音凉凉的:“所以现在他们都知道我虽然结婚了,但实际上……” 他顿了下:“是我对你求而不得。”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6节 第27章 027 徐念溪眼眸瞬间睁大。 他对她求而不得? 程洵也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挑了下眉,那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样。 徐念溪嘴巴张了张,几个来回后,又徒劳闭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 程洵也没看她,神态自若地继续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在家怎么相处,这会儿就怎么相处。” 他话刚说完,门从里面被打开。 冯沛艺从窗户看见程洵也的车,就想着给他们把门打开,结果正好看见这两人在门口说悄悄话。 冯沛艺脸上带了点笑意,徐念溪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拉了徐念溪进门,介绍人给她认识。 “这是程洵也的爸爸,叫程谰,你喊叔叔。” 徐念溪打招呼:“叔叔好。” 穿着粉色围裙,正擦手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他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看脾气就很好。 “这是程洵也的哥哥,叫程慕池。” 程慕池起了身,和她打招呼。他长得和程谰很像,人清瘦,气质出众,又把个藏在他身后的小孩拉到前面。 “她叫程沓漫,是我的女儿,今年五岁了。” 小女孩抱着她爸爸的腿不放,又听程慕池只介绍了她,没介绍她提着的笼子里的仓鼠,拉程慕池的衣摆。 程慕池反应过来了,指着那只白色小仓鼠:“对,忘了介绍它,它叫多多。” 程洵也进来,刚想站到徐念溪身侧,就被冲过来的程沓漫拽住衣摆,捧着仓鼠笼子给他看。 徐念溪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和长相,还没说上两句话,冯沛艺就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参观屋子。 看得出来屋子房龄时间不短了,装修是上个世纪的老式风格。窗帘、桌布都是小碎花的,家具是实木的。墙上贴满了奖状,大多是程慕池的,只有少数几张是程洵也的,都被贴得整整齐齐。 肉眼可见的,屋子有点老旧,但每件东西都很干净。 来之前,徐念溪也曾设想过,程洵也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是富丽堂皇的,处处都是她仰望不起的存在。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亲切,像是影视作品里的,温馨的家该有的模样。 冯沛艺特意带她去看了阳台,那儿有她养的花花草草。 一盆一盆的,月季最多,就算是大冬天,枝头也有零星几朵嫩生生的小花。 炫耀完种的花,冯沛艺又拉着她去了厨房,准备给她展示今天中午要做的菜。 厨房一打开,就见一尾大黑鱼在厨房地面上蹦跶跳跃着。 砰砰砰的,很有力气,随时都要长脚似的。 程谰和程慕池都怕鱼,吓得举着菜刀不敢动,见她们来了,忙让冯沛艺帮忙。 还为了保险,躲到徐念溪身后。 就见冯沛艺接过菜刀,寒光一闪,那鱼英勇就义了,鱼眼死不瞑目地睁着。 冯沛艺又指挥程谰和程慕池去拿拖把。 那鱼刚刚一通蹦跶,把岛台的菜扫落了不少,这会儿地面上一片狼藉。 显然得好一通收拾。 徐念溪还被分了个扫把。 和乱糟糟的厨房比起来,客厅也差不了多少。 程沓漫突然开始哭,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程慕池显然想出去,但空不出手,左右望了一圈,看见徐念溪时,眼睛忽的一亮。 “我来扫地,你可以去看看沓漫吗?”他问。 “啊……”她和程沓漫不熟啊。 程慕池像是没看出她的迟疑,言语恳切道:“沓漫不知道为什么哭了,我有点担心。” “……” - 徐念溪到达客厅时,就见沙发上,程沓漫正拿手臂捂着自己的眼睛,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对面程洵也正一脸无奈地给她擦脸。 徐念溪还记得程慕池交给她的任务,问程洵也:“怎么了吗?” 程洵也指了指程沓漫手里的空笼子:“仓鼠笼子打开了,多多跑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程沓漫缓过来了一点,从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泣。这会儿眼圈红红,可怜巴巴地皱着脸。 “多多、我的多多……” 边说话,鼻子边抽动。 那架势,不找到她还要接着哭。 程洵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喊了徐念溪兵分两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小仓鼠。 期间,程慕池也加入。 三个大人在床底下、桌子下面、柜子里来回找。 进进出出的冯沛艺和程谰每次都要说一遍:“饭快好了。” 多多在吃饭前被找到了,徐念溪找到的,她捧着那只吱吱乱叫的白色小仓鼠,递给程沓漫。 程沓漫听到声音才笑了,一跳一跳的,摸索着过来抱徐念溪,嗓音甜糯糯的:“谢谢姐姐。” 找仓鼠找得灰头土脸的程洵也听到了,揪她的小辫子,不满道:“小鬼,你怎么叫我叔叔,叫她姐姐啊。” 程沓漫不听,还张开手臂,仰着张圆脸。 那意思,要徐念溪抱。 徐念溪生涩地抱起来,但抱起来容易,怎么抱稳就不知道了。 小孩身体软趴趴的,还带着点奶香,随时随地都会化了一样。 似乎被她抱得不舒服,程沓漫动了动身子,肉肉的腮帮子皱起来。 程洵也上前一步,指挥徐念溪,告诉她怎么抱会让程沓漫舒服点。 还不忘嘲笑程沓漫,说她是个小屁孩,一会哭一会笑的,没个定数。 徐念溪边调整动作,边忍不住看程洵也。 总感觉他和程沓漫站在一起,年龄差距不大。 程慕池也过来了,拿毛巾擦不小心蹭到蜘蛛网的头发。 见徐念溪抱着程沓漫,程沓漫一脸不开心,程洵也还起哄。 他也没担心,而是又检查了一遍仓鼠笼子。 好不容易调整好抱姿,程沓漫舒服了,笑眯眯地拿小手摸她的脸,还说:“姐姐、喜欢姐姐,不喜欢叔叔……” - 吃饭时,餐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冯沛艺和程谰在说,今天的汤有点咸,但红烧肉挺好吃的。 程慕池给程沓漫剥虾,挑鱼刺。 程沓漫一会儿抱抱徐念溪胳膊,一会儿又摸摸仓鼠笼子,忙得不可开交。 程洵也则把不辣的菜放到徐念溪跟前,还不忘揪着程沓漫的衣领,让她乖乖坐好,别掉下去了。 这时候的他有点长辈的样子,但依旧也不多。 徐念溪咽下嘴里的汤,紧绷的心在这种气氛中一点一点融化下来。 他们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对她的存在感到陌生和异样。 也没有她想的,她需要和程洵也得要有一个结婚的样子。 好像她怎么样都可以的,她和程洵也的婚姻怎么样也都是可以的。 但这不是忽视。 因为,不论是冯沛艺还是程谰,亦或是程慕池,都会她的到来表示喜悦。 他们总在对她笑,见她吃不辣的,会随手把青菜、汤放在她跟前,也不会刻意提起这件事,需要她做出感谢或者其他的反应。 好像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带有爱意的行为。 吃饭期间,他们甚至会很直白地说,她的到来让他们很开心,然后为这件事举杯庆祝。 等吃完了饭,他们很自然地分配工作让徐念溪做。 没有拘束、无法融入、客套等等。 相反,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他们只是很正常的在对待她,也真心的为她的到来感到喜悦。 这一切都和徐念溪经历的截然不同。 如果说,她在王君兰家里感受到的是压力和负面情绪。 在徐国超家里感受到的是忽视和排挤。 那么在程洵也家里,她感受到的就是,爱和包容。 -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7节 吃完饭,他们又一起包了饺子。 程谰教,程慕池和徐念溪跟着学,程洵也和程沓漫终于和好如初,一起包了几个大包子出来。 冯沛艺会的花样多,元宝形、月牙形、福袋形…… 餐桌上摆满了一碟又一碟长相各异的饺子,被统一下到了锅里。 程洵也和程沓漫的包子最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来,徐念溪碗里就有一个。 她好不容易把这体型硕大的饺子咽了下去,程洵也还臭屁呢,问她: “怎么样?我包得是不是最好。” 徐念溪想了想,委婉回复:“确实挺与众不同的。” 程洵也没发现她话语中的扬长避短之处,又指挥她再去夹一个包子,说她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再吃一个。 “这……”,徐念溪沉默片刻,眼睛倏忽一亮,“要不还是留给别人吧,毕竟这么特别的东西也不多见。” 程洵也“呵”了声,“你还挺大方。” 还勉为其难地来了句,“也行,便宜他们了。” “……” 放下徐念溪心里吐槽不谈。 他们讲话时,冯沛艺忙推程谰:“你快看看,快看看,洵也和念溪是不是亲近点了?” 程谰看过去,只见他们头挨着头,在吵闹声里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什么,徐念溪顿了下,神色为难地说了句什么,程洵也抬着下巴,一脸嘚瑟。 不说亲昵,但也确实有点别人挤不进的亲密。 程谰收回视线:“是吧。” 冯沛艺眉开眼笑:“我就说不是我看错。” - 吃完了饺子,不知道是不是徐念溪帮程沓漫找到了小仓鼠,程沓漫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离她很远。 而是抱着仓鼠笼子,在程慕池的带领下,坐到徐念溪身边。 她不说话,只揪着衣服,但人也不走开。 程洵也提醒徐念溪:“这小屁孩想和你玩,又不好意思开口。” 徐念溪恍然大悟,主动和程沓漫搭话:“你叫程沓漫吗?几岁啦?” 程沓漫脸上立马多了笑意:“对。五岁,我五岁。” “你现在在干嘛呢?” 程沓漫眨着双猫儿眼,“我在听小仓鼠吃东西。” “你不看……”吗。 话没说出口,被徐念溪咽下去,她对上程沓漫的眼睛。 漆黑一片,毫无神采。 好像看不见一样。 徐念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洵也,就见程洵也几不可闻地冲着她点了点头。 似乎在说,她的猜测没错。 徐念溪小小的抽了口凉气,再看程沓漫就见她竖着耳朵,正在听他们讲话。 徐念溪没再说这个话题了,而是陪着程沓漫玩了好一会儿的小仓鼠。 带着她去抚摸小仓鼠,程沓漫会发出咯咯咯的笑,给她编仓鼠过河的故事,程沓漫会认真纠正她,多多是白色的,所以它不能过河,会脏。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是很简单的,玩了会儿,就缠着徐念溪不放。 “姐姐、姐姐……”的叫。 她太吵了,程洵也被吵得头大,让程慕池强行抱走程沓漫,关机睡午觉。 好不容易才和好如初的叔侄关系,立马又分崩离析。 徐念溪坐在沙发上,厨房里冯沛艺和程谰在讨论吃了饺子之后,孩子们还有没有肚子吃晚饭,卧室里程慕池在哄程沓漫睡午觉,至于程洵也…… 徐念溪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就被程洵也捕捉到。 他这会儿清静了,正撑着下巴看电视,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后的心虚。 见徐念溪看过来,他放了遥控器,看她:“怎么了?” 徐念溪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觉得不真实。 程洵也似乎领会错了她的意思,把抱枕递给她:“困了你就睡会。” 徐念溪想说不困,而且第一次来他家,她就睡大觉,挺不好的。 可那抱枕太柔软,柔软得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徐念溪光是抱在胸口,困意就往上泛滥,眼皮磕绊了会儿,不知不觉闭上眼。 睡前最后的想法就是,如果这一切真是梦,那么等她睡醒,就能恢复成现实吧。 只是这个想法之后,有数不清的遗憾划过心间,要是她能再多看一会儿,是不是能记得更深。 但睡意来势汹汹,她很快陷入睡眠。 再次睡醒是被一点轻柔的风吵醒的,徐念溪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睁得溜圆的猫儿眼。 程沓漫拿气音,问她身后的程慕池:“爸爸,姐姐怎么还没醒啊?她是小猪吗?” 程慕池也用气音回:“姐姐累了,你自己玩好嘛,或者找叔叔玩。” 程沓漫皱着小鼻子,显然不愿意。 程洵也看她那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乐了,嘴角扯着,语气颐指气使的:“小鬼,我还没嫌弃你,你就嫌弃我起来了。” 他们俩嘀嘀咕咕的,徐念溪看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神智才慢慢被收回到身体里。 再看,眼前的程洵也拿了个小皮球,放在程沓漫的头顶上,还骗她说是水晶球。程沓漫不敢动,僵着身子,摸索着想取下来,他先她一步,拿下来了,趁她不备,又放上去。 比起和她玩,更像是诚心欺负小孩。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 程沓漫耳朵尖,听到笑声,“呀”了声,“姐姐醒了吗,姐姐陪我玩好嘛。” 徐念溪抱住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程沓漫,还没应声,窗外漆黑的天空划过一阵“咻”声,然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天际挂满了绽放一瞬的烟火花束。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冯沛艺和程谰拿了红包出来,先给了程沓漫,再是程慕池和程洵也,然后是徐念溪。 冯沛艺笑着道:“新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徐念溪没想到自己也有,愣了两秒,望向程洵也。 程洵也冲她挑了下眉,那意思,接着。 徐念溪接了,就听冯沛艺道:“好孩子,明年再回家过年。” “……” -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要离开家属院,临走前,程沓漫还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 徐念溪保证她们下次会见面,程沓漫才放开她。 告别下来送他们的冯沛艺他们,车从二环开到了新城区,也从喧闹的鞭炮声里开到了禁鞭区。 前方有点堵,还不知道什么能通。 车内很安静,但程洵也家的家族群里很热闹,一个个喜庆的新年祝福如泉水一样涌出来。 涌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又是真实发生的,好像又是她做的美梦没醒。 程洵也突然开口:“群里问你到了吗。” 清晰的人声让徐念溪回了神,她点开手机看,冯沛艺艾特她,到家了没。 徐念溪回:还没有到,阿姨。有点堵车。 冯沛艺:行。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徐念溪:好的,阿姨。 群聊里又是一片祝福和红包。 徐念溪没再看了,和群聊里的热闹比,车内很安静,徐念溪轻咳一声,开始找话题:“沓漫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天生的,出生没多久就发现她对光源不敏感。” “没去医院看吗?” “看了,没什么用。” “这样。” 徐念溪轻轻叹了口气,有点难以形容心中的滋味。 可惜也有,心疼也有,替沓漫觉得不幸也有。 程洵也好像能看出她的想法:“不开心啊?” “有一点吧。” 程洵也笑了:“刚见一面就心疼上了,难怪那小屁孩这么喜欢你,你要走的时候,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说起程沓漫,徐念溪也忍不住笑了下。 “沓漫挺可爱的。” 程洵也想起程沓漫和他一起玩时那不情不愿的表情,又想起她在徐念溪面前一口一个甜兮兮的“姐姐”,很是不满:“那小鬼可偏心,我认识她那么久,今天一下子被你拐跑了。” 他语气酸溜溜的,徐念溪忍不住笑:“谁叫你老是欺负她的。” 他们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同龄的一样。 程洵也“呵”了声,还挺觉得自己辛苦:“我那是借着和她玩,提前告诉她社会的险恶。”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8节 “……” 徐念溪无言以对,只觉他这人自信心真是爆棚。 “对了,我家其他人呢?你相处得怎么样?” 他随口一句似的语气,让徐念溪没那么紧张。 而且事实就摆在面前。 “都挺好的。而且,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我。” 不论是冯沛艺,还是程谰、程慕池,对她的到来都是欢迎的。 很自然地把她当做家庭的一份子。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戳中了程洵也的点了,他这会儿又嘚瑟上了。 “是吧,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错,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他这幅他永远不会错的样子太频繁了。徐念溪现在已经连无话可说都省了,张口就来:“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 程洵也刚开始笑,笑完忽的觉得不对,狐疑地瞥她:“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徐念溪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认真摇头。 那意思,绝对不是敷衍。 程洵也皱了下鼻子,但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最厉害,没什么可敷衍的。便很快美滋滋地自恋起来。 - 雪在天地之间静悄悄地飘扬着,前方的车不知何时动了起来。 车辆往前开,冲撞着落下的雪,雪像精灵一样,轻飘飘避开。 到了地,下车时,正好是雪最大的那一瞬。 程洵也去停车,徐念溪等他。 他们没打伞,雪便落在头发、衣领、睫毛上。 徐念溪低着头,一步一步踩别人踩过的脚印,没留意踩到个被冰住的。 呲溜一下,整个人往前仰,差点摔倒。 没摔的原因是,她的手腕被程洵也抓住。 徐念溪慌张抬脸,对上程洵也的眼睛,他“啧”了声,他这会儿模样挺成熟的,还指责她:“你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但手也没放,松松拉住她。 不会很暧昧,因为确实就像大人拉小孩。 徐念溪便能很放心地踩,踩完了这一圈,到了人行横道。 雪都被铲走,没有地方可以再踩了。 徐念溪下意识看了看他握住她手腕的手。 程洵也注意到她的停顿,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徐念溪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没提她现在不需要他牵了。 程洵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牵习惯了。 他们便这样,他牵着她,过了马路。 好像他们也是千千万万的情侣或者夫妻中的一对。 与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徐念溪莫名有种恍惚感。 可能在过去的某时某刻,她也曾幻想过,她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 只是在岁月的冲刷中,她一步步认识到婚姻并不是她想的那般美好,所以这份幻想和期盼被她丢之脑后,直到彻底遗忘。 然后在此刻又被重新想起来。 她的婚姻应该有热闹温和的大家庭,有喜欢她关爱她欢迎她的家人,有愿意牵着她手的伴侣,有像家的一切…… 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可以的话,”徐念溪嗓音很轻,合着雪花一起落下,“我们可以永远不离婚吗……” 哪怕是她这种人,也希望这份温暖能多降临一会儿。 这样,她能告诉自己,她其实和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羁绊的,并不是一个飘飘浮浮的无根之木。 拧巴又敏感,哪里都不够好的她,也值得被人爱。 她声音太小了,人行横道上又人声嘈杂,程洵也没听清:“可以什么?” 徐念溪回了神,才发现她把心中想法说出了口。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声谢谢。” “谢什么?” “谢你。” 程洵也不解:“我有什么好谢的。” “如果没有你,”徐念溪看着雪花飘荡,轻声把心里话说出口,“我根本不会得到这一切。” 程洵也突然止步。 “怎么了吗?”徐念溪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不知何时,雪落下的速度变慢了,世界归于静谧。 在静谧中,程洵也侧过身,和她四目相对:“徐念溪。” “嗯。” “你得到的一切不是因为任何人,”程洵也认真道,“而是因为你值得。” 徐念溪愣了良久:“是吗?” “当然。换个人你看沓漫会不会围着她打转。” 见徐念溪迟疑,程洵也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她找仓鼠,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她讲故事,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温柔耐心。”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徐念溪眼眸眨了眨,看着程洵也不说话。 他这是觉得她还挺好…… 程洵也没看出她的思维早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以为她还是不明白。 “啧”了声,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和她解释:“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不要觉得自己不值得。” “虽然你没有我这么完美,但我也可以允许你自恋一点。” 说到后面,他语调明显的扬起来了一点。 像是回到了他擅长的领域。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嗓音很轻:“知道了。” 以及。 “谢谢你。” - 冯沛艺他们对她的欢迎并没有随着除夕过了后,就停止。 相反,这是个日常化的事。 程慕池时常在家族群里,分享程沓漫的视频,那么大一点的小孩,努力地爬上比她人还高的椅子上,圆鼓鼓的脸憋得通红,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姐姐呢,我想和姐姐玩。” 第一次徐念溪看见时,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姐姐是谁。 直到程洵也很是不爽地回复了句:“这小屁孩怎么回事,说了几遍了,要叫婶婶。叫姐姐显得我老牛吃嫩草似的。” 徐念溪才意识到这个姐姐指的是她自己。 冯沛艺时常约她出来逛街,给她挑选衣服,程谰时不时会叫她和程洵也回家属院吃饭,临走前还总是塞她一手的水果。 这一切都好像是梦一般。 让徐念溪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大奖,才得到了这一切。 太稀奇了。 她一边觉得这一切总有溜走的那一天,又忍不住希望这一天能晚一点到来,让她多享受一天,哪怕一天也好。 第28章 028 大年初三,鲁惟与在阳台,老远就看到有辆看着就挺高档的车,好像是阿斯顿马丁,停在她家小区楼底下。 还没弄清楚是谁的,微信一响,徐念溪: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小鱼。 鲁惟与跑下楼时,还有些懵。 她人刚到楼下,那辆阿斯顿马丁车窗被摇下来,徐念溪朝着她挥了挥手:“小鱼,这儿。” 鲁惟与迷迷瞪瞪坐上车,就见驾驶座上是程洵也。 程洵也和她打了声招呼以后,启动车辆,往商场开。 鲁惟与咽了下口水,一边打字,一边撞徐念溪,那意思,快看微信。 徐念溪看手机,就见鲁惟与问:为什么是程洵也送我们?! 徐念溪解释:他正好出门,方向又顺路,他就说送我们过去,省得我们打车。 剩下的路程,鲁惟与全程用怪异的眼光看她。 还好,没有多久,就到了商场,她们下了车,徐念溪和程洵也道谢。 临走之前,程洵也随口一问似的:“等会要我接你们吗?” 徐念溪一愣,两秒后摇头:“不必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谢谢你。”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69节 程洵也走后,鲁惟与立马拉住徐念溪的胳膊:“溪溪,我怎么感觉你和程洵也没那么生分了啊!” 徐念溪不解:“我和程洵也之前有很生分吗?” 好像更多的是礼貌和客套吧,没有到生分这一步。 “当然啊,”鲁惟与想都不想,直接回,“光说坐他车这个事,之前哪怕顺路,你都不会坐。你挺怕麻烦别人的,自己能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寻麻烦别人。除了我以外,我没见过你坦坦荡荡接受过谁对你好。” 徐念溪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到了饭店,鲁惟与又问起她过年时有没有见到程洵也的家人,徐念溪如实说了。 鲁惟与良久叹息着道:“真好。” 不论是程洵也的家人,还是他们对待徐念溪的方式,都很好。 徐念溪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你现在和程洵也什么情况。” 在鲁惟与面前,徐念溪不需要隐瞒:“我有点想和他一直生活下去。但……又觉得这样很自私。” 如果说她之前从来没想到她和程洵也婚姻期限有多久,这个问题。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会想了。 可想了,她也不能这么做。 毕竟,程洵也明明能有更多更不一样的人生的,不能就那么一直绑在她身上。 鲁惟与懂她的意思,宽慰她:“溪溪,你又不是不让程洵也有别的选择。你只是在他找到喜欢的人之前,想让这段婚姻能持续得更久一点,这没有错。” 鲁惟与的话一定程度上排解了徐念溪的愧疚感。 仔细想想,她的做法确实也没伤害任何人。 程洵也喜欢的人到现在还是个子虚乌有的事,那么她有这个想法,也并没有错。 鲁惟与又道:“如果你真的想维持下去,那么从现在开始,溪溪,你就可以试着经营这段感情。” 徐念溪把经营这个词记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问得疑惑:“怎么经营一段感情呢?” 感情属实是徐念溪的知识盲区。 她有遇到过,拥有很多朋友的人。 她们的发小、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等等,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没有丢失,反而变成了她们一生的朋友。 徐念溪也曾羡慕过这种人,觉得她们活得热闹,对各种人际关系得心应手。 但轮到她自己时,她却完全不得其手。 她偶尔回看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么多人来来往往。 曾经有过聊得不错的,但留在她身边的,只有鲁惟与。 鲁惟与思考两秒,给出建议:“溪溪,你对人可以主动一点,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徐念溪默念几遍:“好,我记住了。” 她们看完了春节档电影,一致得出结论,不好看。 临走之前,鲁惟与塞了她一个三角形状的物体:“我自己做的三明治,你看看好不好吃。” 徐念溪的反馈在她坐上地铁时,给了鲁惟与:挺好吃的。 鲁惟与很快道:我也觉得,要学吗?我教你,你可以做了当早餐。 徐念溪:要的。 徐念溪去了超市,买了鲁惟与说的食材。 等她回到房子时,程洵也已经在客厅了。 这会儿夕阳正浓,层层叠叠的火烧云捎进落地窗,成了背景。 电视机开着,正播放着名侦探柯南。程洵也窝在沙发里,穿件黑色居家服,还抱着个姜黄色抱枕。 整个人闲散得不成样子,还有点昏昏欲睡。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程洵也散漫地看过来,拖长语调:“回来了啊。” 徐念溪“嗯”了声,把包放进卧室,又把食材放进冰箱。 又磨磨蹭蹭出来,坐在离他两个位置远的沙发上。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今天跑出来坐着有些奇怪,但他人困倦,也没有深究。 于是客厅里一时只有名侦探柯南的声音。 徐念溪其实知道这部动漫,也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但她一直没怎么看过。 一是觉得,毛利小五郎总是在抢柯南的功劳,挺不公平的。二是里面有些画面很吓人。 徐念溪有样学样地,也抱着个抱枕。 没多久,电视色调忽的变得暗。 只见一个漆黑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持刀走过日式庭院,手起刀落,血光一闪,就听一声惨叫划破漆黑的夜空。 徐念溪身子一颤,赶紧拿抱枕捂住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有说话声重新传出来,听语气挺平和的,徐念溪这才重新拿开抱枕。 正好对上程洵也侧眸望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好像在问,你干嘛呢。 徐念溪尴尬一笑,放下抱枕,挺直背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柯南继续往前播放着,画面突然又是一换。黝黑的日式屋内,有血滴在浅黄色榻榻米上,晕开一片,来人下意识抬头。 横梁上悬挂着一个红色和服的长发女人,血从她穿着白色分趾鞋袜的脚尖往下滴。 滴答。 滴答。 …… 徐念溪头发发麻,身体快过脑子,她举起抱枕,“刷”的一下挡住眼前的这一切。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柯南和小兰的说话声再次响起,背景音乐也变成轻缓的了,徐念溪拿开一点抱枕,眯着眼睛看了眼电视屏幕,确认这会儿色彩是亮色的,甚至还有点阳光。 才松了口气。 突然,徐念溪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侧过看,和程洵也的目光对视上。 在他了然的视线里,徐念溪这次装不了镇定,轻咳一声:“那什么……有点吓人。” 她确实有在努力主动,但她忘了,她胆子真的不大。 程洵也收回目光,把遥控器递给她,语调还困,拖腔拿调的:“你换别的看。” 徐念溪好久没看过电视了,对着遥控器认真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调出别的频道。 “动物世界行吗?”徐念溪道,“有很多小动物,很可爱。” “都行。” “好,那就动物世界吧。” 动物世界果然没有柯南吓人,一群毛绒绒刚出生的企鹅在冰面上一走一晃,镜头拉远,像一大捧蒲公英。 还走一步摔一步的滚来滚去。 小动物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徐念溪正觉得治愈呢,小企鹅的部分播到尾声,画面切换,切到了非洲热带草原狮群。旁白介绍母狮正迎来长达数天的发情期…… “啪”的一声,徐念溪关掉了电视。 程洵也被陡断的声音吵到,看过来,人睡眼惺忪的,似乎在问,怎么突然关了? 徐念溪面不改色:“时间有点晚了,我想回房间睡觉。” 程洵也起了身,这会儿终于有了点精神,应和:“确实不早了,走吧。” 徐念溪和程洵也说了晚安,先一步进了卧室。 刚关好门,她捂住自己的脸。 天呐! 怎么就突然放到了发情期。 这电视上,不能多放点少儿宜看的东西吗! 徐念溪在被子上翻腾了几个来回,尴尬的情绪才压下去。 直起身,她再次确认今天的主动以失败告终,又缓了缓,继续给自己加油打气。 既然是她想和程洵也生活下去,那么她理所应当地要做出努力。 - 春节假期告急,陈振早早在公司群聊里,提醒她和姜颂记得调整作息,还说这次上班,会来一个新同事,年前他招进来的。 上班当天,徐念溪醒得很早,洗漱好,就去了厨房,按照鲁惟与给的教程,做三明治。 刚开始没有掌握火候,鸡蛋液微微有些糊,但组装好,卖相还是不错的。 她没停手,又做了一个。 可能是熟能生巧,第二个比第一个完美很多。 她把两个三明治包装好,出了厨房,程洵也刚好从卧室出来。 徐念溪和他迎面对撞,顿住脚步:“早上好,你起来了啊。” “嗯,起来了。”程洵也回复完,人往卫生间走。 徐念溪下意识就想跟。 没跟几步,程洵也顿住,侧身看她。 那表情,又困惑又防备。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0节 似乎是在问她,你干嘛?难不成想跟着我去卫生间? 徐念溪反应过来,停步又退后几步,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这个想法。 程洵也“哼”了声,说:“谅你也不敢。” 模样嚣张极了,徐念溪被他小看,但也无法发作。 因为她确实不敢。 客厅里,徐念溪一会儿去厨房看看做好的三明治还是热的吗;一会儿又竖着耳朵听,程洵也要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吗,转念一想,她这样好像有点变态,赶紧没听了,回了自己卧室。 但回了卧室,也坐立难安。 她好想和程洵也说,他要吃三明治吗,她做了两个。 门口似乎有脚步声,徐念溪打开房门,看了一遍,得出结论:没人,是她幻听了。 在卧室里等,也不是个事,徐念溪索性坐到客厅沙发上。 等了会儿,时间慢慢地往前走,程洵也却始终没出来。 徐念溪都在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下一秒,程洵也从卧室走出来。 他穿件黑色冲锋衣,带着鸭舌帽。垂着脑袋,正整理袖口。 徐念溪发现,他的穿搭更偏好闲适随性,很少穿西装。走在大街上,说他是男大也有人信。 这让徐念溪没那么紧张,朝他走过来。 见她朝他过来,程洵也低眼看她:“怎么了?” 从这个角度看,他鼻梁高挺,眼角锐利,看着有点不是很好接近。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一看,徐念溪勇气一下子少少的,咬了咬唇:“那个……我做了三明治,你要吃吗?” 她声音小,语气又忐忑,程洵也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这次吐字清晰了:“我说,我做了三明治,你要吃吗?” 程洵也一愣,就听徐念溪磕磕绊绊补了句:“就当感谢你上次送我和鲁惟与。” 程洵也收回视线,暗嗤一声,东想西想什么呢。 “行。我吃。” 程洵也接过三明治,很快消失在客厅。 徐念溪松了口气,默默给自己加油,虽然有波澜,但这也算是踏出了主动的第一步。 - 到达公司,姜颂还没来,陈振倒是很早就到了。 过了个年,他好像还年轻了不少,之前那副海胆似的乱发被剪得平整,看着徐念溪,要笑不笑的。 一副他很高兴,但他不知道怎么合适表达的奇怪样。 姜颂进来时,就看到陈振这副扭曲表情,吓得一哆嗦,以为自己迟到了,连忙勾着身子跑到自己工位。 新来的同事在九点过来了。 是个女生,圆脸杏眸,皮肤白净。陈振介绍完,她脆生生地和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我叫段知蕴,平大外国语学院毕业的,以后请多多指教。” 闻言,姜颂立马惊呼一声:“平大毕业的干嘛来我们公司?” 她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她溪溪姐还是南大毕业的呢,这充分说明振荣其实也不差。 好在段知蕴没觉得冒犯,笑着道:“我毕业之后gap三年了,来振荣上班是我人生第一份工作。” “啊?为什么gap这么久?” “我想先去看看世界,”段知蕴道,“大学毕业后,我跟了个小团,去了西藏。后来又一个人去了哈萨克斯坦罗马泰国……玩了一圈,年前才回来。” 姜颂张大嘴,网上时常会有全球旅行博主,说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世界,但那些终究离她们很远,像是那种网上才有的别人的生活。 可眼下,活生生地看到了一个。 有钱有闲又有经历,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姜颂没顾陈振在场,打开手机,求个好友位:“可以加个微信吗?想看你的朋友圈。” 陈振对她们怎么相处没有兴趣,先回了办公室。 她们俩加微信的功夫,徐念溪拿出三明治,咬了口,生菜水分没沥干,面包胚被打湿了,润润的,鸡蛋也糊了。 说实话,不算好吃,跟鲁惟与做得没法比。 她好不容易吃完,姜颂跑过来,把段知蕴的朋友圈给她看:“冰岛,溪溪姐,你看真的冰岛耶。” 一望无际的靛蓝海面,漂浮着冰块,色调阴郁暗沉,唯一的亮色是笑着的段知蕴和她身后的艳红国旗。 “真好。”姜颂感叹,“我也想像她那样出去旅游,但……” 她话没说完,徐念溪替她回了句:“没钱。” “是的是的,我连北京都没去过,更别说全球旅行。” 只有从校园里出来,亲身经历了一切,才会知道。 现实中,根本没多少人能像段知蕴一样,毕业之后能gap三年去环游世界。 这不仅需要很多的钱,还需要家人的支持。 而大多人,两者都没有。 徐念溪拍了拍姜颂的肩膀,以示她们同命相怜。 - 中午时,鲁惟与问起她做的三明治味道,徐念溪形容了一下,又做了总结说像臭脚丫味。 鲁惟与被逗得哈哈大笑,又让徐念溪晚上下班来她家,她当场示范一下。 鲁惟与家只有她自己,她们俩挤在小厨房,好一通忙活,待鲁惟与说,她可以出师了,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徐念溪回来时,正好遇到了程洵也。 还是程洵也先看见她的。 “徐念溪。” 是程洵也的声音。 徐念溪停步,在靛青的夜色中,试着找程洵也的身影。 只是夜色黑,她看不见,还是衣服后颈被程洵也扯着,她人跟着打了个转儿,才和程洵也面对面。 徐念溪和他打招呼:“好巧。” 程洵也“哼”了声,说她眼神不好,这么大个帅哥,她看不见。 徐念溪理亏,也没还嘴。 他们一起上了电梯,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潮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除了一点呼吸声以外,只有抽风机呼呼作响。 徐念溪借着电梯的反光看了程洵也一眼,他低着头,正看手机,神色看不出深浅。 也不知道他的三明治,像不像臭脚丫味。 徐念溪轻咳一声,成功把程洵也的视线吸引过来。 顶着程洵也的目光,徐念溪开口:“早上的三明治,你觉得怎么样?” 程洵也想了想:“给八分吧。” 这个分高得离谱,徐念溪觉得受之有愧,“这、这么高啊。”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妙:“满分一百。” “……” 好吧。 徐念溪挫败。 程洵也看她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唇角勾起,诚心欺负人似的,“骗你的,满分十分。” 徐念溪原地复活,“真的这么高啊。” “嗯。虽然没我厉害,”程洵也回得自然而然,“但也不错了。” 果然是程洵也这个臭屁大王能说出来的话。 但徐念溪很少得到这种很纯粹的夸奖。 回到房子里,她身上还有使不出的劲,恨不得现在就大显身手,给程洵也做十个八个三明治,让他看看她的实力。 好险是压下去了。 次日,徐念溪很早爬起来了,拿昨天在鲁惟与家学习的成果出来,做了两个不论是外表,还是味道都很完美的三明治出来。 递给程洵也的时候,他还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她。 似乎在问怎么今天还有。 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和程洵也相处久了,徐念溪脸皮也厚了,面不改色地用“上次你带我和鲁惟与了”这个理由搪塞。 程洵也不是没提出过,她已经谢过了。 徐念溪那会儿演技还挺爆棚的,故作惊讶地“啊”了声,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马上又恢复镇定,说得慢条斯理:“再谢一次也行。反正三明治做一个也是做,做两个也是做。” 程洵也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像是看出了什么,收回目光。 “行,那你做。” 有了程洵也这句话,徐念溪就把做三明治这件事纳入到自己的主动计划里。 她不是个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和人相处,好像只有熟悉和陌生两种选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1节 熟悉的,比如鲁惟与,她可以很自然地和她相处。 陌生的,比如说同事同学,她也可以礼貌客套。 但唯独中间地带的半生不熟,她怎么都找不到窍门。 而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件事,可以明显的把主动外化出来,又有当事人的首肯,她便把这件事当作任务来做。 - 严岸泊第一次看到程洵也手里的三明治时还惊讶呢,稀奇地问: “哪儿来的?你不是一向不吃早餐吗?” 程洵也回:“徐念溪做的。” “念溪做的……”严岸泊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眼眸睁大,“念溪做的啊!” “嗯。” “她为什么给你做啊?”严岸泊八卦。 “道谢。” 严岸泊被说服了,但又一次看到程洵也手里有三明治,纳闷:“不是,怎么还有啊。这次也是道谢吗?” “对。” 严岸泊直起了身,好奇:“你到底帮了她多少次?值得念溪这么道谢。” “就一次。上次送她和鲁惟与去了商场而已。” “就一次她这么对你啊。”严岸泊“啧啧”两声,看程洵也,神色八卦,又带着点惊讶意味儿,“念溪不会对你有点儿意思了吧。” 第29章 029 程洵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严岸泊倒是和他有截然不同的意见,不解地问,“怎么不可能。所谓日久生情,不就是相处久了,自然而然有了感情,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程洵也皱眉,良久才说:“徐念溪她不是这种人。” 高中那会儿,他之前不是没有对她表示过他的想法,只是她的态度一如既往都是能避则避。 现在的他和高中的他,没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徐念溪对他的态度能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严岸泊“嗤”了声,嘲笑他:“你这就是因噎废食。念溪她拒绝你一次,你就害怕她拒绝你第二次。” 程洵也没说话,因为他不能否认。 他还记得国旗下讲话的那天,兵荒马乱的。教导主任非让他叫家长不可,谁说都不好使。 刚刚拉了偏架,现在又想说话的徐念溪被张春燕瞪了一眼,那意思,你敢开口试试看。 程洵也没敢和冯沛艺说他又被叫家长这事,只悄悄告诉了程谰。 程谰斯斯文文的,比起开工厂的老板,更像是知识分子。 一来,教导主任朝着他开火:“程洵也这孩子目无尊长,极度欠教育。” 程谰点头:“是的!所以我一直都认为教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有了教师孩子们才有更美好的未来!” 教导主任被他这一说,火降了点,但又看站在一旁直撇嘴的程洵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程洵也:“你说你,学习不好好搞,别的倒是什么都行,被子都能卖,以后是不是还想在学校开大炮打飞机?” 没等程洵也回话,程谰比教导主任还激动:“是的!古语道:‘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我们一定要珍惜时间,时间是每个人的财富,在财富之下……” 教导主任懵了,他不知道程谰说的这些东西和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关联,虽然细听之下又还挺有道理。 他想打断,但程谰灌口一样,连个顿都不打。 从时间是财富衍生到学习是让财富扩大的法宝,再拓展到人需要终身学习,才能更好地度过漫长的时光…… 讲到最后教导主任甚至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像有一千个小和尚在耳边,边敲木鱼边念经,只知道本能地“对对对。” 程谰这才停了,抱歉一笑:“那我们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们俩走后,教导主任才恍惚回神,刚刚程谰好像说: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放下在办公室里的气得快吐血的教导主任不谈,程谰埋头带着程洵也往前走:“快快快,趁你们教导主任被我说昏了头。” 这种事发生过不少次,每次程谰都是趁着他把老师说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把他带出来。 老师也没办法深究,家长也叫了,话也训了,按理来说应该是完满的,只是怎么想怎么都不得劲儿,但自己又不小心应了人家要说走的话。只好咬碎牙往肚子吞。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附中校门口了,临近傍晚,夕阳在天空上堆得紧锣密鼓的。 程谰觉得他们那个教导主任不会再追出来了,放松下来,开始数落程洵也:“你啊,说你什么好,从小到大,我进老师办公室的次数都快比你上学次数还多了吧……” 程洵也还不服气,觉得他没错:“本来就是他不对,我这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有那么多方法,你偏要选让他最下不了台的,你是见义勇为,还是单纯为了出口气。你自己想想。” 程谰虽然性格温和,但也是个眼光犀利的,说得程洵也低下头不说话。 他们走出校门,那瞬间,程洵也回了头。 就见教学楼的走廊上站着个女生。 是徐念溪。 夕阳下,晚风吹起她的长发,飘飘的,像渡了一层橙纱。 似乎是发现他在看她,徐念溪抬了头,隔着点距离冲着他笑了下。 依然是那种弧度不太大的笑容,看着温和克制。 怎么都不像那个在主席台上和他一起指责教导主任说得不对的人。 但就是她。 矛盾又让人好奇的她。 好像有只橙色蝴蝶拖着甩尾,温温柔柔地撞进他心里,它只是轻轻一振翅,他的世界就山崩海啸。 程谰见他不动:“怎么了?知道错了?” 程洵也收回目光,看程谰,认真道:“爸,我好像恋爱了。” 程谰愣了两秒,然后一皱眉,神情比他还不解:“谁家姑娘这么可怜被你喜欢上。” “……” 现在程洵也想到那个瞬间,依旧有种恍惚感。 人之所以回忆年少,是因为那时天不怕地不怕、无畏勇敢、鲜活得可怕。 不论是少年的突如其来的感情,还是轰轰烈烈的喜欢。 只要她愿意多看他一看,他就觉得高兴。 为了她的高兴,他可以跋山涉水。 但也就是因为刻骨铭心,所以在万念俱灰时,才跌得够惨。 程洵也扯了下嘴角,转移话题:“不说这个,说点别的。” 严岸泊正好想知道安佩的事:“安佩现在怎么样了?” 程洵也一直在和王然沟通:“下个星期开庭,到时就知道结果了。” 严岸泊交代一句:“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我要听到陈国平的结局。” - 三明治这种东西,做久了就会腻,徐念溪不知不觉开拓出其他的早餐种类。 鸡蛋灌饼、葱油饼、青椒鸡蛋饼等等。 她的厨艺不好,这种简单、怎么都不会出错的早餐最适合她。 当然她还是习惯,给自己做一份的时候,也给程洵也做一份。 这会儿,她正做手抓饼,在她把饼皮翻面时,程洵也从卧室出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徐念溪在厨房里蹑手蹑脚。 那饼皮似乎是黏锅了,她拿锅铲努力地铲,依旧不得其法。 程洵也上前一步,拿过锅铲:“我来。” 徐念溪让出位置,就见那原本死死粘在锅底的饼皮,在程洵也手里焕发了生机,跟活了似的,“啪”地一下翻了个面。 做成了这场壮举的程洵也完全不当回事儿似的,让开:“剩下的你来。” 徐念溪应了声,又想到还有一个手抓饼,“你等会能再过来帮我翻个面吗?有两个饼。” 程洵也顿了下:“有一个是我的?” “嗯。” “为什么又给我做?”没等徐念溪开口,程洵也自己回了,盯着徐念溪一字一顿,“还是为了感谢上次我送你和鲁惟与?” 她这个理由用了好几次了,顶着程洵也居高临下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有点心虚,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她虚张声势: “不、不行吗?” 程洵也皱了下眉,看她表情,几秒后,放松表情,道:“没不行。” 他出了厨房,徐念溪长舒了一口气,继续磕磕绊绊地做手抓饼。 第一个出锅,又得给第二个饼皮翻面。 她贯彻主动原则,敲响程洵也的卧室门。 敲完才发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来他的卧室门口找他。 程洵也打开门,没用她说,“翻面是吗?行。” 他们到了厨房,程洵也依旧翻得很轻松,好像随手帮个小忙一样。 徐念溪却忍不住道:“你好厉害啊。”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2节 程洵也连自恋都省了,狐疑地盯着她看。 总觉得她奇奇怪怪的。 手抓饼做好了,徐念溪端出去。 程洵也那会儿在卫生间,等他出来,茶几上就摆着两个装手抓饼的碟子。 再往后看,沙发上徐念溪正端端正正坐着,见他出来,她眼睛一亮。 “你出来了啊,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她语气中甚至还带了点开心的小波浪。 程洵也脚步顿了瞬,看徐念溪的目光有点犹豫。 但徐念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程洵也转念一想,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徐念溪不成,便挺直腰杆坐了过去。 想是这么想,但程洵也也没敢坐徐念溪旁边。 是徐念溪自己很主动地凑过来的,把碟子推给他:“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程洵也尝了口,虽然她笨手笨脚的,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便认可道:“有进步。” “是吧,我也觉得,我下次还给你做。” 她话说完,程洵也盯着她看,眉头皱着,还是不懂,她到底怎么了。 …… 难得的周末,吃过早餐,程洵也有点儿百无聊赖地看平板。 徐念溪从卧室出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这些日子,她跑出来坐在他身边这事常发生,程洵也都习惯了。 电视开着,放的是法律科普,还带了点犯罪现场情景重现,程洵也想起她胆子小,放了平板,找了遥控器给她:“你自己换别的频道。” 徐念溪“好”了一声,这是她第二次操作这个遥控器,难免生疏,一会儿按按音量、一会儿又按到静音键去。 程洵也“啧”了声,觉得她笨,凑过去:“这两个是调频道的,这两个是调音量的……” 徐念溪会倒是会了,只是不知道她这会儿调出来了什么,正看得一会儿眼睛睁得溜圆,一会儿又小小声地吸一口凉气。 她动静其实不大,但奈何程洵也心不静,毛毛躁躁的。 徐念溪又“哇哦”了一声,程洵也放下平板,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徐念溪。” 她侧过脸看过来,也不等程洵也开口,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眸。 看着又无辜又知错能改。 行吧,程洵也退了一步,把话咽了回去,忍气吞声:“你看。” 看着看着,徐念溪又开始动调遥控器。 她调频道是慢悠悠的,看一会儿才慢慢调走,似乎是怕太快划走,会错过什么似的。 程洵也都以为她就看这个了,她又调了。 于是客厅里,电视播放声音好不容易才固定下来,都听习惯了,下一秒又忽的切到别的。 程洵也看过来,徐念溪敏感地感觉到,眨巴下眼看他,还疑惑地歪了下头。 那意思,这次我没说话呀。 程洵也收回视线,继续深呼吸,行吧。看她这么可爱的份上,原谅她。 他们就在这种奇怪又莫名和谐的氛围中度过了一上午。 …… 中午,冯沛艺打电话叫他们回去吃饭。 午饭是程谰和程洵也做的,徐念溪跟着进了厨房,想着帮点忙。 她已经很会做早餐了,甚至都敢觉得午餐肯定也不在话下了。 他们没打消她的热情,给她分配了任务,只不过基于上次她在厨房的经历,没让她碰刀。 于是她的工作就是洗洗菜、洗洗碟子。 中途冯沛艺把程谰拉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冯沛艺还悄悄说:“我们别做电灯泡,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程洵也把切好的番茄丢进锅里,“滋啦”一声,炒出沙,他往里面加糖。 “为什么要加糖啊?” 突然一句话,程洵也没防备,吓得手抖了抖,糖加多了点。 他连忙弄出来,关了火,就见徐念溪正仰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甚至还踮脚往锅里看。 程洵也怕油溅起来烫伤她,拉住她不让再看。顺便纳闷地皱眉:“不是,你怎么还在厨房?” 徐念溪有点懵,茫然地望了一圈:“可是没人叫我出去啊……” 程洵也眉心跳了下,觉得她到底这么回事。 一直给他做早餐,他就不说什么了。 反正她自己也说,只是为了道谢。 结果今天一上午,他在客厅,她也在。他在厨房,她也不走。 这怎么解释? 见他脸色不好,徐念溪问得小心翼翼:“我不能待吗?” 她语调其实没多少变化,但程洵也莫名就觉得她可怜兮兮的。 原则被轻易打败,程洵也深呼吸一口气:“没,你想待就待。” 徐念溪待在厨房,也没很老实,一会儿帮他端菜,一会儿又特别有眼力劲儿地夸他真厉害,特别厉害。 反正没消停过。 程洵也出了厨房,整个人还是矛盾兮兮的。 嘴角往上挑,被徐念溪夸爽了。 眉毛又皱起来,觉得这一切奇奇怪怪的,闹不清徐念溪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程洵也就这么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时间慢慢过去。 安佩的案子正式开庭,一上午的庭审,最后陈国平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安佩出了法庭,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王然,嚎啕大哭。 那么大的人,哭得像孩子一样。 徐念溪通过媒体看到了陈国平的最终结果,包括安佩的痛哭流涕。 她放下手机,感觉什么东西总算有了收尾。 过了半个小时,安佩打来电话,她这会儿情绪已经好转了,声音平稳带着力度:“虽然觉得只判陈国平四年完全不够,但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她们简单沟通完对这件事的看法,安佩道:“现在我终于可以兑现承诺。这周六我会去西津,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见个面。” 挂了电话,安佩已经把定好的酒店地址发给她了。 显然,来不来由她自己定。 - 周六那天,徐念溪起来得很早,她心不在焉地做好早餐,也没主动凑到程洵也身边。 而是发了会儿呆,才出了门。 安佩住的酒店就在程洵也家不远,她滴滴过去,不过十分钟。 安佩给了她房间号,徐念溪边往她房间走,边和她说,自己要到了。 到房门口时,安佩正好打开房门。 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消瘦单薄的短发女子,个高挑,带着口罩,露出来的眉眼清丽飒爽。 “是徐念溪吗?”她声音沙哑,像烟嗓。 徐念溪点头,进了房间。 她注意到,安佩锁门会把所有的锁都扣好,又拿衣架抵住。 发现徐念溪的目光,安佩道:“见笑了。” 徐念溪摇了摇头,她们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陌生,但安佩聊起自己经历,那点生疏很快就不见了。 安佩摘了口罩,她脸颊瘦削,颧骨明显,整个人像把锐利的骨刀,坚硬却也易折:“陈国平那天来找我,我躲在门后,听到门后面的他问我,300万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想要多少,开个价。那个瞬间,我才发现,他一直没觉得他有错,相反他还觉得我贪婪……” 安佩说到这里的时候,勾起了唇角,觉得讽刺,但她不知道她整个人无意识绷紧了身子,处于一种愤怒状态。 徐念溪抱住她,拍她的后背,良久安佩才放松下来,字字泣血:“那个瞬间,我发现我真的不能原谅他,哪怕他给我1000万,我也不能。” 徐念溪点头:“你做得对,如果放过了他,还会有别人受害。” 安佩直起背,从徐念溪怀里离开:“念溪,我可以叫你念溪吗?” “当然。” “我很感谢你。”安佩道。 “如果是因为当时我出声,你其实已经感谢过了,”徐念溪摇头,“而且,我这么做也只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并不是完全为了你。” 安佩摇头:“不止这些。还有王然律师,以及我现在的工作。” 这都是徐念溪没有听过的东西,她难免迟疑:“这和我没有关系吧。” “不。”安佩道,“我当时一个人在南城,穷途末路,恨不得从楼顶跳下去。是王然律师突然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我问了王然律师为什么,她刚开始不肯说,见我一直问,才说是有人委托她接我的单,费用也是那个人承担的。” 徐念溪顿了下,表情茫然:“……谁?” “王然律师只肯告诉我姓氏,她说他姓程。” 安佩话音落下,徐念溪眼眸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姓程?” “对。”安佩道,“我身边没有姓程的人,而且几个至亲好友我都询问过,他们都没有做过这事。所以只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3节 - 和安佩结束见面,徐念溪打开门。 程洵也在客厅,正窝在沙发上,垂着脑袋看手机,一派懒洋洋的慵懒。 徐念溪回房间放了包,又在沙发坐下。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又慢悠悠收回视线。她这些天都奇奇怪怪的,他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徐念溪还有更奇怪的。 程洵也低头看个手机的功夫,再抬头就看到徐念溪打破安全距离,整个人凑到他跟前,乍一看就跟贴到他身上似的。 程洵也被吓到,人往后仰,险些从沙发摔下去,好不容易才定住,整个人惊魂未定的:“不是,徐念溪,你干嘛?” 做出了这种事的徐念溪表情比他还茫然,还带了点手足无措。 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吓得这么厉害,她又没怎么样他。 程洵也回过神了,也觉得糗,人坐稳了,下巴朝天,给自己挽尊:“我这是被你给吓到了,平时不这样。” “是的是的。”徐念溪应和,还给他道歉,“对不起。” 程洵也被她的态度弄得舒坦了一点,也愿意往徐念溪那边挪了,边挪还边有点防备地盯着她,似乎是害怕她再凑过来。 但徐念溪没动,只坐在那儿,模样很乖地看着他。 那意思,就现在这个距离,她不会再前的。 程洵也确认她没有攻击性,也不紧张了,坐好后看她,开始秋后算账,气焰嚣张地问:“徐念溪,你干嘛突然凑过来?” 徐念溪顶着他的目光,慢慢道:“只是觉得,你对我有点太好了。我有点想离你近一点,好好看看你。” 第30章 030 徐念溪话落,长时间的安静。 程洵也看着徐念溪。 良久,才倒吸一口气似的,吐出句:“徐念溪,你出去是不是吃菌子吃中毒了?” 徐念溪不明所以,和他对视:“没啊,我没吃东西。” 他的语气比她还不解:“那你怎么能突然说出这种话?”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 他这句彻彻底底的直男发言,让徐念溪累计一路的情感一瞬间回落。 她确实有些突然,但也到不了吃菌子吃中毒这种层面上吧。 徐念溪几乎是有些无话可说地看着程洵也,程洵也看看她,“哼”了声,收回视线。但很快又看她一眼。 看也不是好好看,而是看一下就撤回。 一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奇怪样子。 程慕池打电话过来,才打破眼下奇怪的安静:“洵也念溪,你们在家吗?” 程洵也回:“在,都在。怎么了?” “沓漫今天要回家属院,问你们有没有时间回去。”程慕池笑,“当然,她主要问的还是她的溪溪姐姐。” “我有。”程洵也回复完,又把手机给徐念溪。 徐念溪想了想,“我也有。” “那行。我们中午见。” 这会儿快临近中午,他们穿好外套,出了门。 车没开多久,就到了家属院。 程慕池已经带着程沓漫到了,能看到他们正在家属院的空地上,玩抓鬼游戏。 只见程沓漫茫然地在空气中抓着小手,程慕池在她正前方,时不时让程沓漫碰下他的衣角,但就是不让她抓到。 程洵也从车上下来,刚好看到眼前这一幕,笃定道:“你信不信,我倒数五个数,沓漫那小鬼马上就会哭。” 徐念溪讶然,还没回话,就见程洵也已经倒数了:“五、四、三……” “三”字一落地,对面的程沓漫就开始仰着脸哭,肉嘟嘟的脸上都是泪痕。 程慕池赶紧上前,把手递给她。 程沓漫抓着程慕池的手,抽着小鼻子:“爸爸,我是不是赢了?该你当鬼鬼了?” 他们话还没说完,冯沛艺从窗户伸出头,“别玩了,上来吃饭。” 抓到了人,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的程沓漫这会儿又牵着程慕池的手,一蹦一跳地准备上楼。 程洵也叫住他们。 听见他们来了,程沓漫立马摇程慕池的手:“爸爸。姐姐,我要溪溪姐姐抱抱。” 徐念溪过去,抱着她,到了楼上。 吃饭时,程沓漫和程洵也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说等会去抓鬼的事。 虽然两人年纪差得有点大,但是挺聊得来。 徐念溪把菜咽了下去,又忍不住看了程洵也一眼。 就是他这副什么都不打心里过的样子,让她一次又一次默认,他不知道陈国平那件事。 现在想起来,他不询问是不是她,是因为他早就确定就是她。 自然也不用询问。 他和她说的那句“不是你朋友的错”,应该也是懂她背后的潜台词,却没有戳穿她,而是借由告诉明面上的告诉她朋友,实际上宽慰她,这一些都不是她的错。 只是…… 他们吃完了饭,等收拾好餐桌,程洵也和程沓漫去楼下空地。 徐念溪站在窗户边,看他们的身影。 空地上不止有他们,还有其他几个小孩,年岁和程沓漫差不多大,正围在一起玩老鹰抓小鸡。 里面有个胖乎乎的,但长得挺可爱的小男孩。他穿着小西装小背带裤,脚上一双小皮鞋。时不时看一眼程沓漫,看样子,挺想和程沓漫说话。 但程沓漫看不见,程洵也也没主动告诉她。 冯沛艺走到徐念溪身边:“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他们不理人?” 徐念溪点头。 “你应该知道沓漫眼睛看不见吧。” “对,我知道。” “之前沓漫和他们一起玩捉鬼游戏,说好了让沓漫先抓人,抓到人就换,沓漫也没意见,但……”冯沛艺叹了口气,想起那一幕就觉得心疼,“明明沓漫好不容易抓到了人,结果他们说她是个瞎子,瞎子只能抓人,不能当鬼。” 徐念溪的眼眸睁大,“这是欺负人吧。” “对,就是欺负人,”冯沛艺道:“我们当时都在厨房做菜,慕池在空地,只不过和人打电话去了。最后是洵也听到沓漫的哭声。那是沓漫第一次哭得那么惨,谁来哄都不好使。那之后洵也就不让沓漫和他们玩了。” 冯沛艺看楼下正说话的两个人,有些宽慰:“洵也那孩子平时最爱欺负沓漫,但是也数他最护短,他身边的人他都会护着。所以,从那以后,每次沓漫玩抓鬼,不管有没有别人陪她玩,洵也都会下去陪她,就怕再出现这种情况。” 徐念溪点头:“他确实是这种人。” 护短极了。 不说是沓漫,就连她,他都会护着。 只是,她可以接受他护短沓漫,却接受不了护短她。 他们非亲非故的,她的事又和他没关系。 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姓程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样也可以解释这一切。 他不问,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 而且,姓程的人那么多,不止她身边这一个。 这么想着,徐念溪放松了点精神,下去也陪着沓漫玩了会儿。 别看沓漫人小,但活力实在充足,围着她,蹦蹦跳跳跟只小兔子似的。 徐念溪累得不行,坐在地上,拉着程沓漫,让她自己跳。 小背带裤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浑然不知情的程沓漫,很想和她玩的样子。 又眼巴巴看徐念溪:“姐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陪她玩吧。” 听到陌生的声音,程沓漫没跳了,“嗖”地一下拉住徐念溪的胳膊,躲了起来。 徐念溪摇头,婉拒他。 小背带裤也不走,就可怜兮兮看着她们,神情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 看得徐念溪于心不忍,强行移开目光。 程洵也很快过来接手。 他们俩轮番带着沓漫玩,又吃了晚饭,回去时已是晚上六七点。 徐念溪系好安全带,忍不住揉了下肩膀。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和沓漫玩了一下午,浑身都酸痛。 车静静往前开。 徐念溪一坐程洵也的车,就想睡觉的病还没好,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 手机震动两声,程洵也看了眼,是王然。 他又看徐念溪,她眼眸紧闭着,眼睫扫落一小片阴影,嘴巴还微微打开,呵出点点轻微的白气。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4节 显然睡得正香。 程洵也放下点心,接通王然的电话,声音也不大,“王律师,怎么了?” 王然交代后续的发展,又询问程洵也这样处理是否合适。 只听程洵也点头,“可以,就按你说的来。” 王然应了声。 挂了电话,车内又恢复安静。 徐念溪依旧无知无觉地睡着,动都没有动一下。 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在程洵也接起电话的前一瞬,她就醒了,然后全盘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王律师。 王然。 所以,那个姓程的人,真的是他。 他帮了她。 直到下车,徐念溪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等程洵也停好车过来,他们一起走回去。 路过街道,有个醉醺醺的,手里还拿着一瓶酒的男人,和徐念溪擦肩而过的空隙,多看了徐念溪一眼,浑浊的眼珠瞬间亮了,伸出肮脏的手,想抓徐念溪的手腕。 徐念溪那会儿本就思绪不宁,后知后觉才注意到他的举动,想躲已经来不及。 还是程洵也忽然拉过她的右胳膊往后拽,她整个人踉跄了几步,撞到了程洵也的后背,才躲过醉汉伸过来的手臂。 醉汉扫兴地嘟嚷声,想说“装什么”,就对上程洵也寒下去的眼眸。 男人眉峰皱着,凶起来的样子很有震慑力,眼眸带着点戾气。看醉汉的眼神,像看一坨会动的垃圾。 “你敢碰她试试。”程洵也一字一顿。 醉汉不敢放肆,悻悻收回手臂。 徐念溪从程洵也后背走出来,被刚刚的那一幕吓得惊魂未定,有些后怕:“……他走了吗?” 程洵也眉宇间仍有一个小疙瘩,确认醉汉走远才收回目光,“走了。我们走吧。” 他们俩接着往前走,徐念溪边走边忍不住把视线投放在程洵也的下颌线,刚刚和醉汉对峙时,他的下颌线是收紧的。 看着锋利且有攻击性。 这是程洵也很少见的一面。 徐念溪忍不住开口:“程洵也。”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因为刚刚那事,表情还是不怎么好:“干嘛?” “如果我被人欺负,你会帮我吗?” “会。” 程洵也回得毫不犹疑。 “为什么呢?”她看程洵也,“为什么会帮我?” 刚刚那事也好。 陈国平那事也罢。 明明和他无关不是吗。 “我不是帮你,而是他们自己做得不对。” 他的意思好像在说。 我可不是帮你。 我只是路见不平,并不针对你一个,换谁我都会帮的。 徐念溪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起来。 他们…… 不止醉汉一个。 徐念溪停步,盯着他,嗓音很轻:“所以,你也知道,陈国平做得不对?” 程洵也步子顿住,似是被她这突然一句给问懵了。 他没回话,但徐念溪已经从他迟疑的面部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徐念溪收回视线,果然。 那个姓程的人,就是他。 徐念溪不说话,气氛便压低了不少。 良久,就听程洵也道:“是我自作主张,你别不高兴。” 声音很低,好像很怕她会不高兴似的。 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哪有这么正常的生活。 只是,她欠他的越来越多,多得怎么都还不清。 哪怕他说的是,是因为他们本来做的不对,他才帮忙的。 可这句话,磨灭不了,她是既得利益者这个事实。 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感激。 “没有不高兴。”徐念溪摇头,说得真心实意,“要不是你,这件事也不可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程洵也提着的心放下去了点。 他还以为徐念溪会生气他的插手,没想到她态度挺平和的。 徐念溪看着他,认真地说:“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谢。”程洵也见她完全不追究,人又有精神了,语调也扬起来,“打击犯罪,人人有责嘛。” 他一副“我可是好市民”的语气。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 只有真正经历过人心冷漠和社会险恶之后,程洵也这种自始如一的热忱和善意,才显得弥足珍贵。 但也因为太过于珍贵,才催生让人觉得无以为报的愧疚和贫瘠。 好像把所有的都捧到他的眼前,都不够偿还。 - 徐念溪把这件事告诉鲁惟与,鲁惟与吃了一惊:“真的啊!程洵也知道陈国平的事啊!还帮了忙!” 徐念溪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鲁惟与以一个外人的角度,都忍不住道:“不是。他为什么做这个啊?你们不是只是协议结婚吗?” 徐念溪摇头,示意另有原因:“不关我们是不是协议结婚的事。程洵也就是这种,觉得对方不对,就会出手的性格。” 鲁惟与皱眉,仔细想了想,高中时候的程洵也,确实也是这样。 她还记得他曾三番五次坏过教导主任的好事。 他身上确实有难得一见的正义感。 那这个解释就可以说得通。 说不定,是徐念溪的和陈国平的事情闹大了,刚好被程洵也知道,他这才出了手。 鲁惟与忍不住笑眯眯,替徐念溪感到高兴:“溪溪,这叫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好啊。” 徐念溪却笑不出来,心情沉重:“可是我受之有愧。” 和程洵也结婚以后,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眼下,再添了陈国平这一笔。 一笔加一笔,她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他。 重重地压在她心底,让她喘息不能。 鲁惟与拍了拍她,安慰道:“溪溪,你别想太多。是他主动帮你的,又不是你求他帮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而且,你既然觉得受之有愧,那就对他好点儿。多关心他、鼓励他,让他觉得高兴啊快乐什么的。” 徐念溪记在心里,又告别鲁惟与,回到房子里。 那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程洵也还在客厅,穿件居家服,窝在沙发里,有点儿无聊地看平板。 看见她回来,他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随口拖出来一句:“回来了啊。” 徐念溪“嗯”了声,又想起鲁惟与说的多关心他。 她迟疑会儿,看他:“那个,你冷吗?要我给你拿一床被子吗?” 第31章 031 她话音落下,程洵也的手指一抖,手机里面赫然传出了道“game over”。 顶着程洵也直直看过来的惊诧目光,徐念溪才意识到她好像说错了话。 她给他拿被子,怎么拿? 去他卧室拿吗?还是她把她的被子拿出来,给他盖? 不论是哪种都不对吧,完完全全超出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像想一脚从小池塘跨到大海似的。 血液往大脑里涌,徐念溪捏紧手腕,面不改色道:“刚刚是我胡说的,你别在意。”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5节 没等程洵也回复,她就往卧室里走,刚开始几步还是正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步子越来越快,顶着最后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好,徐念溪立马捂住脸,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让她!去死吧! 她怎么又干!这么尴尬的事! - 徐念溪留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逃之夭夭,客厅只留下程洵也一个人。 他愣了好久,越想越不对。 丢下正骂他挂机的队友,也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严岸泊发消息:我发现徐念溪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奇怪了。 严岸泊回得很快:怎么了? 程洵也:她每次做早餐,都会做一份我的,还说以后经常给我做。她还很喜欢跟在我身边,我在客厅,她在客厅。我在厨房,她在厨房。 程洵也一股脑儿丢出去:她知道陈国平那事是我帮忙的,也没生气,还给我道谢,明明之前她都会觉得我过界的。 程洵也:刚刚她还问我,冷不冷,要不要给我拿被子。我妈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严岸泊不知道干嘛去了,也没回,程洵也等得心急。忍了忍,没忍住,把自己的心里答案给自爆了:你说,徐念溪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有点喜欢我了? 严岸泊这时也回来了,他想起上次程洵也那信誓旦旦说徐念溪不可能喜欢他的样子就想乐: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了什么吗? 程洵也回得飞快: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徐念溪她这次完全不排斥我的接近。 而且,不止是不排斥,甚至是她自己都在主动朝他走近。 严岸泊不想和他扯:行行行,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那你现在怎么办?和念溪告白吗? 程洵也觉得这快得让他不能接受:着什么急。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你不知道吗。 严岸泊早就对他兄弟的恋爱脑有了解,只回了个:呵。还培养。你就吹吧,你在徐念溪面前,表现得有多不值钱,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等念溪什么时候,朝你勾勾手指,你肯定立马就眼巴巴地凑过去了。 “……” 程洵也嘴角抽了抽,觉得严岸泊这嘴肯定是刚吃过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不会这么臭。 他懒得和严岸泊说话了,放了手机,程洵也还是坐不住,起了身,边走边胡思乱想,甚至想起高中时的种种。 被程谰打击之后,程洵也其实没有太把“他可能恋爱了”这件事放在心上。 喜欢一个人这种东西离他太远,虽然从小到大,总会有女孩子和他表白,但程洵也并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在意和异性之间的接触,也不享受被异性注视。 说他还没长这根神经也好,说他的生活充实得容不下这种东西也罢。 被程谰领回家之后,程洵也就把这种奇怪又陌生,让人想起来心脏就收紧的情愫抛掷脑后,跑去和严岸泊踢球。 他回来时,就看到冯沛艺拎着根竹条,寒着脸站在客厅,她身旁程谰一脸爱莫能助,程慕池连忙给程洵也使眼色,让他快进房间。 就在程洵也回来的前不久,教导主任打来电话,是冯沛艺接的。 在电话里,教导主任余怒未消,唾沫横飞地讲述着程洵也的种种事迹,说了半个小时,才险险住嘴。 挂了电话后,冯沛艺一言不发地出门找了根最细的竹条出来,像个门神一样杵在客厅,等程洵也回来。 那晚好一阵鸡飞狗跳,最后还是程慕池护着程洵也躲进卧室,这事才算过了。 程洵也早就习惯了自己惹是生非,然后被冯沛艺一通教训,也没当回事。 第二天,他来到教室,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都来了,正聚在一起抄作业。 见程洵也龇牙咧嘴的,直揉肩膀,就乐了。 “嘿嘿。我就知道教导主任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肯定会再找一次家长的。” “叔叔护着你,阿姨可不护着你。” “……” 程洵也懒得搭理他们这群幸灾乐祸的损友,坐上位置。一抬头,就看到了正过来他们组收作业的徐念溪。 她还是那样,梳着整齐的马尾辫,校服规整,温和礼貌,正和别人说作业有哪些。 程洵也把写得差不多的作业找出来,也不着急交,就那么放在桌角,盯着徐念溪看。 他昨天说的是,他可能恋爱了。 但这种感情毕竟青涩,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 闪过了就过了,他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同。 这会儿甚至还觉得,可能是昨天感觉错了,要不然他这会儿也不会无动于衷。 没多久,徐念溪收完前面所有人的作业,走到程洵也身边,笑了下:“程洵也,你的英语作业。” 清晨的雾气中,她只是笑了下,弧度依旧不太大,程洵也却体会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受。 像什么东西不问来由地,忽在他血液里生根发芽,顶破皮囊,留下一地的混乱局促。 可能只是千分之一秒的视线相触,程洵也却如触电般移开,把英语作业递给徐念溪。 她走后,同桌凑过来,稀奇地看他:“不是。哥,我的哥,你怎么脸这么红。” 程洵也不是个善于隐瞒的人。 可这次却是个例外,他迟迟没回同桌的问题。 后来,他才知道,青春的悸动以一种触不及防的方式,在那时那刻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的心。 他充斥着朋友、运动、正义等等乱七八糟的世界,挪出了一个小小的粉红空位,专门给徐念溪。 一直到现在,她的每一点举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胡思乱想。 - 徐念溪从卧室里出来时,神情已经不漏半点端倪了。 程洵也还在客厅,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 见她出来,他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也没和她对视。 他们就这样,一左一右地坐着。 气氛安静地拉长再拉长,某个瞬间。 “你……” “你……”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停下。 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 最后是徐念溪道:“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程洵也依旧没看她,模样有些别扭:“你先说吧。” “也行,”徐念溪问,“你吃晚饭没?” “还没。” 徐念溪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做饭吧。” 她自从点亮了早餐技能,就对厨艺特别有兴趣。 但让她一个人完成晚餐,又属实有些高估她。 程洵也直起身,“行。” 只是他们这个晚饭没有做下去,因为徐念溪兴冲冲起身,脚一软,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 程洵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人自带平地摔技能的,眼睛都睁大了,连忙起了身,阻止了想自己爬起来的徐念溪,扶着一瘸一拐的她,坐到沙发上。 - “还好没伤到骨头,养一个月就好了。”医生看完影片,道。 程洵也松了口气,又把开的药拿好,扶着徐念溪往车里走。 回去的时候,徐念溪还丧气呢,明明是高高兴兴准备做晚饭的,都是因为她不小心,搞砸了这一切。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徐念溪。” “怎么了?”她声音很没精神。 “下次再做也是一样的,没必要不开心。” 徐念溪愣了两秒,才慢慢地“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口;“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程洵也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对自己不上心,语气也不太好:“你没听医生说吗?这一个月你都不能站立。” 徐念溪想起这一茬,整个人都怏了下去,又被他小小地凶了下。 神情有些委屈,闷在那儿,也不说话。 程洵也“啧”了声,他自己还气呢,又不能不管她,瞥了她一眼,有点求和的意思:“等你脚好了。” 徐念溪原地复活,确认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做饭吗?” 她语气太期待了,程洵也耳朵有些红,人也有些不适应,嘴唇淡抿。 “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的。” …… 因为徐念溪这突如其来的崴伤脚,出行都很不方便,程洵也便提出他接送她去公司。 那会儿,徐念溪愣了瞬,就想拒绝,但旋即想到鲁惟与说的“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洵也没抱有她会答应的期望,但没想到徐念溪点了点头,还很认真地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程洵也开车的时候,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趁着红绿灯的空隙,时不时的打量徐念溪。 但她还是她,没有变。 只是,和之前相比,她愿意靠近他了、也愿意试着去依赖他了。 所以她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点更喜欢他了。 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程洵也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6节 徐念溪没让程洵也送很近,离了一条街,她下了车,临走前,程洵也交代:“到了公司,告诉我一声。” “好。” 程洵也看着她拄着拐杖往公司里走的背影,确认她已经进了公司,给严岸泊描述了今天的种种,又道:你说徐念溪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严岸泊眼皮子跳了跳:我怎么感觉,是你每天更喜欢她一点? 程洵也“呵”了声,并不认可他的判断:你个没女朋友又没老婆的懂什么。 - 徐念溪和拐杖磨合得还不够好,废了一点时间,才挪到公司。 姜颂和段知蕴都来了,一见到她一瘸一拐的,姜颂连忙过来:“溪溪姐,你怎么了?腿断了吗?” 姜颂说得太严重了,徐念溪笑了下:“没。只是脚崴了。” 姜颂才放心,又嘀嘀咕咕和她说了一些修养的办法。 见陈振出来,姜颂连忙回自己工位。 等会要去老城区出外勤,原本定的是徐念溪和姜颂,但徐念溪现在这个样子明显不行,最后陈振定下由姜颂和段知蕴一起去。 陈振进办公室后,徐念溪给段知蕴道谢,段知蕴笑着道;“没关系。谁没个万一呢,我去就我去,反正是个经历。” 姜颂和段知蕴出发后,徐念溪给程洵也发消息: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程洵也很快回:没事,晚上来接你。 说起来,这好像是徐念溪第一次被除了王君兰以外的人说,晚上来接她。 话语简单,但徐念溪不合时宜地燃起了点期待。 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她坐在教室里,静静听着课,等待着有人来接她的日子。 光是等待,都变得有意义。 - 临近中午,姜颂和段知蕴才回来,大冬天的,两个人都热得满头大汗,但神情都很兴奋。 姜颂像花蝴蝶一样围过来:“溪溪姐,你知道吗?知蕴姐她人真的很好,不仅专业水平过硬,人还很好说话。” 徐念溪点头,表示认可。 姜颂凑过来一点,小声道:“而且,她家境真的很好,她和我说,她全球旅行的钱都是她妈妈给她出的,花了几十万呢。” “这么多啊。”徐念溪吃了一惊。 “对。真好啊,只有有钱人才能养出这种完全不在意gap的孩子吧。”姜颂羡慕,“我什么时候能变成有钱人啊,有钱人的世界,是不是连花都格外芬芳……” 徐念溪笑了下:“等会我们下楼去买张彩票吧。” 姜颂看了徐念溪一眼,幽幽道:“溪溪姐,你忘了你脚崴了吗?” “也是。”徐念溪笑,“那就麻烦你买的时候帮我也带一张上来。” “你不怕我的臭手啊,我从小到大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 “放心,我也没中过。” 她们说说笑笑,段知蕴也过来聊了会儿天。 - 晚上,徐念溪特意等姜颂她们都走了,才给程洵也发消息。 没等多久,阿斯顿马丁停在公司楼下。 徐念溪拄着拐杖,小心翼翼下了楼。 楼下有一个很大的台阶。 徐念溪正想用拐杖撑过去,就见眼前多了只大手。 指骨修长分明,指甲剪得干净,把手摊开在她面前的样子。特别像徐念溪年少时看过的校园小说里,才有的清清爽爽的男生,甚至身上还有一股洗衣粉特有的清香。 见她没动,程洵也似乎是觉得唐突了,刚想收回手,找理由给自己挽尊。 下一秒,有点微凉的手被放到他的手掌心里。 那手很小,软软的,有女孩子特有的柔和细腻。 捏一捏就要碎了似的,程洵也身子僵住,都不敢动。 还是被徐念溪问:“怎么了吗?” 程洵也才回了神,但他人也没很冷静,感觉身体内部驶进来辆蒸汽车,呜呜呜地在鸣笛,白烟热得滚烫。 他连怎么接下来要干嘛都不知道,只知道亦步亦趋地提醒自己。 牵住她的手。 让她借力,迈过来。 好不容易徐念溪整个人下来了,程洵也却忘了松手,于是在那一级台阶上,他握着徐念溪的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程洵也才忽的反应过来,“刷”的一下丢开徐念溪的手,耳朵通红,“不是不是……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徐念溪态度挺好地回:“没关系。” 他们上了车,程洵也胸口还像有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它拼命想跳出来,又被他拼命按住,他边按还得去偷看他的异样有没有被徐念溪发现。 只是很可惜的是,徐念溪上了车后,就发现放在置物筐里的糕点。 她一愣,“这是柠檬巴巴露亚吗?” 程洵也没看她,直直看前方,随口似的:“对。凑单买的,我不吃甜的,你想吃就吃。” 徐念溪确实有点饿,而且柠檬巴巴露亚是她最喜欢的甜品,便拿起来吃,还道了声谢。 程洵也抽空瞥了她一眼,见徐念溪沉迷于吃,也没对刚刚发生的种种表现出任何异色,也就渐渐放松下来,能正常和徐念溪相处了。 - 徐念溪的脚伤这事很快引起了冯沛艺他们的关注,冯沛艺连续给她送了两个星期的蹄花汤。 说吃啥补啥。 程洵也逐渐习惯每天接送徐念溪,也逐渐习惯每天握住徐念溪的手扶她一下,不再像第一次那种紧张得连手该放哪里都不知道。 严岸泊约程洵也晚上出来吃饭,那会儿程洵也正开车去徐念溪公司。 “不去,我忙着呢。” 严岸泊不解:“你忙什么呢?你不是晚上都没什么事吗?” “结婚的人都是很忙的。”程洵也语气嚣张,“就好比我现在,正忙着接徐念溪下班。” 他话说完,好像才发现不对似的,“啊”了声,嗓音带着点同情:“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根本没老婆。所以自然也不体会不到这种忙。” “……” 严岸泊被他气得太阳穴都在跳,“呵”了声,一字一顿:“秀恩爱死得快,你小心别乐极生悲。” 严岸泊“啪”的一下挂了电话,程洵也哼了声,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 筒子楼附近时不时会停辆阿斯顿马丁这事,还是引人注目的。 阿斯顿马丁和这个破旧的筒子楼仿佛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姜颂把这件事当稀罕事给她们分享,又合理推测,这次的阿斯顿马丁是不是就是上次她看的那辆。 段知蕴那会儿还没入职,就问:“你上次看到的那辆是哪辆?” 姜颂把她看错,误以为徐念溪从阿斯顿马丁上下来的事和段知蕴分享,段知蕴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看徐念溪。 徐念溪没想到姜颂还记得这事,连忙转移话题。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童年玩伴上去了。 “我也有童年玩伴,”段知蕴笑,“是个男孩子,我们一个家属院的。后来我搬走了,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姜颂听她那语气还挺怅然若失,就道:“知蕴姐,你难不成暗恋人家啊?” 段知蕴被她打趣得耳根红了点,但很用力地点头:“对。我暗恋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像阳光一样。你们要是能见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姜颂重复:“像阳光一样啊,感觉是那种明媚又昂扬向上的人。” “对,就是这种。” 姜颂看她那心心念念的神态,笑:“你不会还喜欢人家吧,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记得,当然记得。”段知蕴道,“高考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考上了广大。但听亲戚说,他去了平大,所以我复读了一年……” 她话还没说完,姜颂和徐念溪异口同声地接话:“只想和他一个大学?” “嗯。” “天呐,你好痴情。他有这么好吗?值得你这样?” “有啊,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话题又转到徐念溪身上。 “溪溪姐,你有暗恋过别人吗?” 徐念溪诚实摇头。 姜颂惊讶:“你没有暗恋过吗?有喜欢过别人吗?” 依旧摇头。 这下连段知蕴都震惊了:“为什么没喜欢过别人啊?” 徐念溪笑了下:“可能还没遇到合眼缘的吧。” 陈振进来了,两个人立马从徐念溪的工位散开,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转眼之间,就剩徐念溪一个人。 她盯着正开机的电脑。 她说的是没遇到合眼缘的,实际上,她好像天生就有点爱无能。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7节 青春懵懂时期,她没像别人一样,有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有心动到提起就觉得美好的,想和他度过一生的对象。 她刚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的。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周围的人无不踏入感情,她才意识到她可能是不正常的。 说她迟钝也好,没有恋爱细胞也好,爱无能也罢。 在和程洵也结婚之前,她时常会想象自己的老年生活。 在王君兰去世之后,偌大世界应该只剩她一个人。 她孤孤单单活着,每天做完必须要做的事之后,就在房间里数着时间流逝。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人相伴一生,共同度过漫长岁月。 - 徐念溪依旧等姜颂和段知蕴先走,才拄着拐杖,下了楼。 程洵也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她了,见到她过来,伸出手腕给她,边说:“我妈让我们回去吃饭,去吗?” “可以啊。”徐念溪握住他的手,脚尖刚刚点地。 就听一声“念溪,要帮忙吗?” 她抬头,对上返回来拿充电器的段知蕴的脸。 段知蕴脸上还带着点担心,但很快担心不见了,浮上来一抹错愕。 她盯着徐念溪身旁的程洵也,嘴巴张大:“你、你是……你是程洵也?” 第32章 032 程洵也被她突然一句,问得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你谁啊?” 段知蕴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脸往两边拉,有些急切道:“我是肉肉啊,之前我也住家属院,你不记得了吗?三栋二单元的肉肉,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踢过毽子。” 程洵也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找出个肉乎乎的小女孩,个子不高,总穿着件黄色碎花裙。时常因为别人说她胖,哭得稀里哗啦的,埋汰极了。 他还给过她纸巾,让她擦鼻子。 “你是肉肉?”程洵也看着她,眼眸睁大了一点,“你变化好大。” 徐念溪看着两人,也愣了下。 她完全没想到段知蕴说的童年玩伴竟然是程洵也。 段知蕴捏了捏衣摆,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太胖了,后来会有意识地少吃。对了,当时谢谢你愿意护着我。” 她的话语能简单勾勒出,两个人之前相处的种种。 两小无猜的小孩。 女孩因为长得肉乎乎而被人欺负,男孩伸出援手,从此女孩就把男孩记在心里,并且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甚至还愿意为了男孩,不断变好,也愿意复读一年,只为了能和他一个大学。 如果不是徐念溪亲眼目睹一切,都会觉得像童话里才有的故事情节,不属于变幻莫测的现实。 段知蕴看着站得很近的两人,脸色多了几分迟疑:“你们……这是?” 对上她的目光,徐念溪下意识挣开她和程洵也握在一起的手腕:“……我刚刚想下来,他扶着我而已。” 公司楼下确实有一个台阶,徐念溪脚受伤了,程洵也帮忙扶一下确实合理。 段知蕴脸上多了点轻松:“这样啊。那你们是认识吗?” 被搡开的程洵也,莫名看了眼徐念溪,她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也不说话,他便道:“认识,我们是……” 他话还没说完,徐念溪开口打断:是高中同学。” 如果说刚刚的推开他只是徐念溪潜意识反应,可以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来解释。 那现在呢? 徐念溪注意到程洵也望过来的目光,她别开眼,不和他对视。 段知蕴看他们,这两人虽然看着不是很亲昵,但是周身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语调便有些狐疑:“你们现在是……” 顶着程洵也和段知蕴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表情冷静:“他看到我脚受伤了,提出送我回去。”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看着徐念溪,表情难辨,但也不说话。 说明就是徐念溪说的这个样子。 这下,段知蕴心里的大石彻底掉下去了,她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原来如此,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彼此都认识。” 程洵也不说话,是徐念溪出口寒暄的,她神态自若,还隐隐带着“世界竟然这么小”的惊讶。 好像真的不小心发现同事竟然和自己的高中同学认识,不露半点破绽。 还没寒暄多久,程洵也接到冯沛艺打来的电话。 他一个人站在墙边接电话。 阴影落在他身上,只看到线条分明的小半张下脸,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 见到程洵也忙,段知蕴识趣道:“那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再聊。” 她走后,公司门口只剩下徐念溪和程洵也。 程洵也挂了电话,把车开过来。 …… 车内,程洵也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地打着方向盘。 徐念溪动了动身子,她现在对程洵也的脾气有些了解了,看他:“那个,你生气了吗?” 程洵也没回头,只道:“你说呢?” 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明明是夫妻,却被介绍为高中同学。 牵她手还要被搡开。 事实上,除了鲁惟与和她母亲王君兰以外,徐念溪身边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结了婚。 她给他的态度好像是,她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以便随时能抽身一样。 徐念溪嘴巴张了张,换位思考,如果程洵也这样对她,她也会觉得不好,不尊重人 。 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也不能说,她不想剥夺他和别人认识的机会。 他和段知蕴,有从小的羁绊,家境相当,段知蕴还暗恋他这么久。 于情于理,也应该有更深的接触。 她不愿意成为影响他们接触的障碍。 他们俩就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属院。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不能再压抑。 徐念溪收紧手腕,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下了车,需要上楼,程洵也先一步下车,站到她身边,把手递过来。 徐念溪左脚踩在地上,抬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他的手,愣了下。 程洵也见她迟迟不动,有些不解:“怎么了?” 徐念溪把手递给他,感到了他手掌心的温度,下意识蜷了蜷指尖,才说话:“没。就是没想到你还愿意扶我。” 程洵也握紧她的手,刚想往前走。 下一秒就听到了她的话,他愣在原地,好久才缓过来,都被气笑了:“不是。徐念溪,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小肚鸡肠?” 徐念溪摇头,很认真地否认,“当然不是,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那种。” 她这样,干了坏事,再说句好听的话。 特别像打了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 程洵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气还是消了不少,语气直接地命令她:“你知道就好,以后也不要忘。” 徐念溪点头,态度配合极了:“好,我会牢记的,一天默念三遍你是个很好的人。” 她这模样,完全不像刚刚那个丢开他的手,又把他说成是高中同学的人。 程洵也忍了忍,没忍住:“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徐念溪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说吧。” 没必要把他们的真实关系说出来,斩断他和段知蕴之间的可能性。 也没必要把他一直困在自己身边。 程洵也顺着徐念溪的话,仔细想想。 确实,也没必要非要和段知蕴说。 她和徐念溪只是同事关系,说和不说都不代表着什么。 而且,连徐念溪最好的朋友鲁惟与都知道,他们结了婚,那其他人知不知道也没关系。 反正他们领证了,谁都否认不了。 这么想着,程洵也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但徐念溪看不出来,还看着他。 希望他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不理她。 家属院的楼梯间光线暗,不算明亮的小空间里,徐念溪一双眼眸润润的,好像带着水光,看着很乖,隐隐还带着点讨好。 程洵也看她一眼,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了下,让他舍不得生气。 程洵也收回目光,总算愿意把这件事翻篇,“哼”了声,颐指气使的,霸王似的:“以后好好介绍我,知道吗?” 徐念溪终于得到他的回话,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认真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介绍你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8节 他们边往上走,程洵也边问:“怎么好好介绍?” 他一副你说给我听听,让我评价一下好不好的语气,像哪里来的苛刻领导。 徐念溪整合一下语言:“就说你是性格超级无敌好、长得帅、又会做菜的,我的,结婚对象。” 程洵也倒是没想到她能从一个极端到另外一个极端。 他也是要点脸的,轻咳一声,侧过脸:“那什么,没必要这么夸张,直接说关系就可以了。” 楼梯间暗沉,徐念溪没看到他微红的耳垂,先点了下头,又“嗯”了声,示意她记住了。 他们上了楼,冯沛艺和程谰已经做好了饭,只等着他们来。 吃过饭,冯沛艺帮忙看了看徐念溪的脚,她年轻那会儿读过医科学校,这会儿看个脚伤自然不在话下。 “好得差不多了,”冯沛艺道,“明天再去医院看看。” 徐念溪应了。 他们再坐了会儿,才告别冯沛艺和程谰,回到房子里。 徐念溪拿出手机看,才发现段知蕴在工作群里,艾特了她。 段知蕴:@徐念溪,念溪,可以加下我微信吗?你设置了不能通过群聊加人。 段知蕴发消息是在晚上七点,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了。 徐念溪给她发了加好友申请,并在群聊里回复她:不好意思,刚刚没看手机。已加。 - 第二天徐念溪上班前,段知蕴通过了好友申请。 徐念溪:知蕴,有什么事吗? 段知蕴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最后才发来句:到公司再说,行吗? 徐念溪:行。 到了公司,徐念溪一向都是到得最早的那个,只是没想到段知蕴比她还早。 见到她,就捂着脸笑。 模样有些难为情。 段知蕴磨磨蹭蹭地走到她身边,又把她买的早餐放在徐念溪工位上。 “你吃早餐没呀?我买了你的。” 徐念溪看她:“吃了。有什么事吗?” 段知蕴坐到她对面:“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程洵也的事。你和他熟吗?” 如果按关系来说,她和程洵也是熟的。 可是如果按真实情况来说,她和他并没有那么相熟。 “算熟吧,”徐念溪犹豫两秒,给出回复,“你可以问问看。” 段知蕴眼睛亮了下,开始问。 问题不少,她昨夜还特意整理了备忘录,以防遗漏。 从程洵也高中在哪儿、徐念溪和他高中怎么认识的、他高中是什么样子的……都一样一样问了个遍。 如果是徐念溪还不知道段知蕴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也无法阻止。 只能顺着记忆,把她和程洵也为数不多的相处细节讲给段知蕴听。 段知蕴听到高二那会儿,程洵也愿意借给徐念溪一千九的时候,眼眸里都是如流光一样的笑意,很是感同身受:“他就是这样的人,愿意帮助别人。” 徐念溪点头:“对。” 所以她,还有段知蕴。 都会因为他散发出来的光芒,而觉得温暖。 段知蕴打听完这些,心满意足地品味了几遍。但很快神情又多了几分扭捏,小声问:“……那个,你知道程洵也有没有女朋友啊?” 徐念溪沉默了会儿,才轻轻道:“没有。” 闻言,段知蕴眼眸瞬间就亮了,“真的吗?那就好。对了,你有他微信吗?可以给我一下吗?我只有他qq。” 徐念溪没回话,把程洵也的名片推送给她。 不说别的,光是她和程洵也是童年玩伴的这层身份,段知蕴想加程洵也的微信都无可厚非。 段知蕴连声道谢时,姜颂也来了,见段知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奇凑过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段知蕴怕被姜颂打趣,连忙从徐念溪的工位离开。 姜颂疑惑地望了她们一眼,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 徐念溪笑了下,没有解释。 等姜颂走后,徐念溪看着她和段知蕴的聊天框,寥寥无几的对话中,赫然有程洵也的微信名片。 她看了会儿,就不想再看,把手机叩过来。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是愿意给段知蕴微信还是不愿意。 可能情感上,她是不愿意的吧。 可是理智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不愿意是不讲道理的、自私的。 她和程洵也的婚姻本就是一场协议,是协议就有终止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她不能拒绝任何人朝程洵也靠近。 姜颂好奇心强,花了一上午打听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午,笑眯眯跑过来和徐念溪分享。 “溪溪姐,你知道吗?”姜颂神情激动,“知蕴姐找到了她的童年玩伴了,然后她说她这次做好了准备,去见他。” “是吗?”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知蕴姐说她之前老自卑了,总感觉自己没准备好。好不容易和他一个大学了,但是一直不敢上前,默默地看了他三年,直到他大学毕业离校,她都没敢告白。这次去看了世界之后,她才真正有了不少信心,也有勇气接近他。” 徐念溪静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挺好的。” 就算是她,也会因为段知蕴这种诚心和努力而觉得佩服。 而且,不仅是佩服,还有无力。 原来,会有人这么期待,向程洵也走近。 所以,可能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和程洵也在一起吧。 一样的热烈执着,拥有点燃的生命,而不是像她一样,死气沉沉,连爱都觉得奢侈。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口干涸的水井,贫瘠干枯,什么都掏不出来。 所以好的阳光的,充沛饱满的东西,也不应该属于她。 - 下班时,徐念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格外疲惫。 她没有直接回房子,而是在程洵也的陪同下,去了趟医院。 医生捏了一遍她的脚腕,点了下头:“可以的,恢复得很不错,可以慢慢开始站立了。” 告别医生,时间已经不早了,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缀在天空。 道路上的行人和前段时间的裹成粽子比,已经穿得少了不少了。 天气预报说,西津今年最后一波寒流马上就要过去,也意味着马上要升温。 程洵也看了眼沉默了一路的徐念溪,收回目光,看前方的道路,随口提议似的:“等会要去买菜做饭吗?” 徐念溪沉默会儿,摇了摇头,又打起几分精神,轻声道:“今天有人加你吗?” 程洵也被她问得一愣,“没。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念溪没说太多,只道:“只是问问。”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没再追究。 车静静往前开。 期间程洵也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 程洵也听了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要现在过去?” 对方似乎很着急,连徐念溪都能听到对方的催促声。 程洵也眉头皱得更紧:“行,我来了。” 挂了电话,程洵也转头看徐念溪:“不好意思,我要先会公司一趟。我把你放下去,还是你和我一起去。” 徐念溪想了想,“一起去吧。” 既然段知蕴迟早会加程洵也,那她自然得珍惜自己和程洵也相处的机会。 毕竟,一旦离开了,就不能重来。 “行。” 程洵也的公司在西津二环,周围都是科技园,路边停放着的都是无人驾驶车。园区最前面摆放着一个三层楼高的机械高达。 徐念溪大学读的文科专业,毕业之后也久久没有接触过高新产业。 一时之间颇有些新奇,盯着巨大的蓝红色高达模型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 车一路开到最里面,在一个二层建筑物前停下来了。 程洵也刚打开车门,老早就守在门口的,鸡窝头小年轻冲了过来,直嚷嚷:“老大,你快过来看看啊,我们下午才弄好的数据又不行了。” 他嚎完,就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徐念溪,就是一愣,茫然地问,“你是谁啊?怎么坐我老大的车啊。” 顶着小年轻惊疑不定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神色淡,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徐念溪,是程洵也的……” 她顿了下,才接着往下说:“伴侣。” 她话一落,正下车的程洵也顿住,盯着徐念溪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79节 神情好像在看一场白昼烟火,因为措手不及,所以小心翼翼。 原本着急忙慌的小方,这会儿完全不着急了,睁着双大大的死鱼眼,盯着徐念溪看,边看边问程洵也:“伴侣?也就是老婆啊。老大,你啥时候结婚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会和我们一起单身一辈子的,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他问题不少,程洵也被他吵得意识到这是真实的,又看小方眼睛都要长到徐念溪身上去了,抓住他后脖颈,警告道:“别瞎看。” 小方不服气撇嘴:“干嘛不给我看,小气。” 小方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程洵也和徐念溪跟在他后面。 程洵也忍不住看徐念溪,她边走边看周围的建筑,神色平静,好像刚刚的自我介绍对她没有什么影响似的。 徐念溪回头,刚好对上程洵也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眸光中含着如九月流火般的笑意,把他整个人都点亮,像一团暖洋洋的炬火。所以连看她的目光都是温暖的,不灼伤人的。 徐念溪再看了眼,确认不是自己看错,疑惑地开口:“怎么一直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程洵也移开目光:“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配合?徐念溪仔细想了想,是指她刚刚的自我介绍吗? “上次你不是说了,要好好介绍你吗?” 而且,也没有多少做自我介绍的机会了。 他们结婚一场,如果连一次堂堂正正地自我介绍都没有留下。日后想想,难免遗憾。 所以与其留有遗憾,还不如她主动一点。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程洵也嘀嘀咕咕的,模样也别扭,“你之前也不这样啊。今天突然这样太犯规了。” 他声音小,小方又在前面咋咋呼呼的,徐念溪没有听清,疑惑地回头看了程洵也一眼。 程洵也那会儿也不知道在干嘛,明明人比她高那么多,还落后她两步。 她放慢脚步等他,他也不过来,依旧落后几步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等她等他了,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了,见她看他,他看看天,看看地,反正不和她对视。 那模样特别像猫,明明是想和人亲近的,但不表达。 别别扭扭的,人看他,他就躲。人一走,他又自己凑过来了。 - 到了公司里面,和外面一样,里面处处堆着机械配件,桌上还有个瘸了一条腿的小机械狗。 徐念溪坐在休息室,程洵也和小方去了里面。 她等待时,时不时有人端着东西,放在她眼前。 一会是咖啡,一会是水果,一会是零食。 边拿进来,边打量她。 特别像初生的小鹿看到有四脚兽经过,满是好奇。 小小一个茶几很快被摆满,徐念溪和以为自己在悄悄打量,实则十分明显的苹果脸女生说话,“不好意思,已经够了,可以不用再拿吃的了。” 苹果脸被她突然说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话都没讲,“嗖”地一下跑出去,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 很快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像小动物在聚会一样。 过了会儿,门又被敲响。 “进。” 小方端着杯鲜榨橙汁进来,放在本就没有多少空位的茶几上,又嘿嘿冲着徐念溪笑。 徐念溪都有些无奈了。 她说可以不拿吃的,然后这些人就拿喝的。 而且,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可这些人就是像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她看。 就这会儿,小方冲着她乐的这会儿,门外又有几个人排着队,准备趁端东西进来的功夫,偷看她两眼。 见徐念溪看门口,小方也发现了,虎着脸起身:“都围在这里干嘛呢?不干活啊,不怕老大发现了,骂你们啊。” 原本像地鼠一样围在门口的人立马作鸟兽散。 小方重新回来,搓着手道:“嫂子你别介意啊,他们是这样的,好奇心强……” 嫂子…… 徐念溪被一口橙汁呛住,咳嗽两声才缓过来,对上小方紧张的脸。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徐念溪摇头:“没,只是呛了一下。” 小方见她确实没事,放下心,又问,“你想出去看看吗?” 徐念溪点头。 整个二层建筑物都是他们公司的,一楼是办公区,二楼是试验区。 “我们公司是做导盲产品的。我们想研究一款能帮助盲人出行的机器人,”小方边走边道,“可以识别障碍,路上的人或者车,都能被准确识别,然后提醒盲人前方有物体经过。也可以做到厘米级定位,能准确地指导盲人来到目的地,而不是给出个大致的范围。什么目的地在您左侧,我们都得找好久,更别说盲人了……” “还有,我们还特别加了一个占用盲道举报系统。只要察觉到有物品占用盲道,就自动向有关单位举报。” 小方指着之前做出来的小狗机器人,得意道:“这是我们刚研究出来的。” 他摁了个开关,机械身体的小狗机器人眼睛亮了亮,摇了下尾巴,刚走了两步,不知道怎么的,不往前走了,而是不停在原地打转,好像迷路了一样。 小方饶了饶头,尴尬道:“哎呀,忘了数据不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念溪笑了下,“没事,不要紧的,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小方笑着搓手:“嫂子,你脾气这么好,难怪可以忍受得了老大。” “有吗?”她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而已吧,而且程洵也脾气不坏吧。 小方连连点头:“有啊有啊,怎么没有。你是不知道,老大平时脾气很好,也很照顾我们,但一旦推进不顺利,就很凶。” 小方吐了吐舌头,一副想起来就可怕的模样。 哪怕徐念溪就读的文科专业,也知道和高新技术有关的东西都是极度复杂的。往往千百次失败,才能得到一次成功。 可想而知,这个推进顺利是有多难。 但让她想象程洵也很凶的模样,她也想象不出来。 索性跳过这个事情,问:“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个呢?” “我们所有人都是平大的。大学时候,老大搞了个创新项目,邀请我们参加,但是谁知道一直推进不顺利,这都五年了。” 五年前就开始了。 沓漫今年刚好五岁。 所以,程洵也研究这个是为了沓漫吗? 他们又逛了会儿,程洵也才从试验区里出来,见到徐念溪:“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徐念溪告别小方,上了程洵也的车。 车上,程洵也眼里捎了几分笑意,唠家常似的:“和他们说了什么?” 徐念溪一件一件数,程洵也听到他们组团围观她时,笑了下,“他们没见过你,难免好奇。” 笑完又听小方说他凶,程洵也“呵”了声,语气带了点威胁:“敢说我坏话,明天去收拾他。” 肉眼可见的,他和公司其他人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是朋友。 徐念溪忍不住问:“你真的会凶他们吗?” “会啊。”程洵也回得迅速,显然没什么可犹豫的。 “可是……”徐念溪道,“我都没见过你发脾气。” 在她面前,程洵也一向都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虽然有时候臭屁自恋,态度也嚣张,但不会凶人。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像她问的问题很傻一样,“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干嘛要发脾气?” “而且,我呢,”程洵也唇角勾起,笑出几分勾人意味,语气也拖腔拿调的,“今天心情超级好。所以就算你做了什么坏事,我也不会发脾气。” 第33章 033 心情超级好…… 徐念溪疑惑地说:“为什么啊?” 程洵也扬眉:“你想知道啊?” 徐念溪诚实点头,就听程洵也盯了她一会儿,理直气壮地来了句:“就不告诉你。” “……” 天呐。 他怎么这么幼稚。 难怪每次都能和沓漫玩在一起。 这两人估计心理年龄是同龄。 估计是她的吐槽光波太强大了,哪怕她一言不发,程洵也还是感受到了异样,怀疑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徐念溪连心虚都省了,直接摇头:“怎么会呢。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心情超级好?” 他们去医院那会儿,他的态度还是正常的。 就是他们去公司的这会儿功夫,程洵也态度变样了。 “你猜。” “我猜的话,”徐念溪围绕着公司发生的种种展开,“数据解决了?” 程洵也不屑:“当然。但是这也不足以让我开心。”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0节 不是这个的话,徐念溪往外扩展:“难不成是小方和你在里面,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你心情很好的事?” 程洵也皱眉,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小方为什么会让我心情很好?我又不喜欢他。” “……” 徐念溪虽然参观了公司,还吃了不少零食,但满打满算不过就去了一个小时。 能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多。 一个一个排除下来,徐念溪实在不知道了,投降道:“我猜不出来,能给点提示吗?” 等绿灯的间隙,程洵也扭头,光线幽微的车内,他琥珀色的眼眸蕴着散漫的笑意,里面还有她的身影。 很小一个。 像她小时候第一次拿到水晶球,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映出她的脸。 珍惜的、喜爱的,所以极度的小心翼翼的,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有那么一霎那,徐念溪体会到一种让心脏都有点酥麻的窒息感,仿佛有只小蚂蚁在轻轻啃咬。 再回神时,程洵也已经收回视线。 到了绿灯,车继续往前开。 车内气氛安静又舒缓,不复刚刚的凝滞呆笨。 徐念溪便以为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左右望了一圈,不明所以:“提示呢?” 程洵也目视前方,只嘴角勾起一点:“已经给了。” 徐念溪茫然更甚,觉得他耍无赖:“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车右转弯,快到目的地了,程洵也回得理直气壮:“谁说提示一定要说出来的。” 徐念溪忍了忍,没忍住,觉得他实在过分,嘀嘀咕咕的:“你怎么这样啊。” 程洵也听到了,还挺振振有词地回复她:“谁叫你自己看不出来的,我都告诉你了。” “……” 他一副“不服就来和我打一架”的口吻。 简直小学生吵架。 徐念溪默默地鄙视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进行这种幼稚的对话。 到了目的地,徐念溪下车时,还在想到底是为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程洵也停车回来,就见她仍在苦思冥想,笃定她找不到似的,唇角勾着,还假惺惺地来了句“加油。” “……” 他越是这样,徐念溪越不服输。 跟在他身后,猜了一路的答案,依旧一无所获。 程洵也还笑话她,说她笨。 除了在一贯不怎么擅长的数学上,徐念溪这个人就没和笨字产生过任何联系。 偏偏真的毫无思路,只好默默地把反驳压了下去。 走了没几步,冯沛艺打电话来:“念溪,去过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去过了,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 “那就好,”冯沛艺放下心,提醒道,“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最后一波寒流要结束了,估计明天要升温了,你和洵也记得少穿点。” 徐念溪应了。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西津没再下漫山遍野的大雪了,取代的是夕阳时分,波光粼粼的碎金阳光,捎在苍绿的树梢上。 “怎么了?”程洵也停步,问她。 徐念溪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冬天好像要过了。” 总冷在骨子里的西津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咪过去了。 她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年冬,却意外发现,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虽然短暂,但让她从此不再那么惧怕寒冷,也让她有了可供回忆的有关冬天的内容。 - 段知蕴是在晚上十点多加的程洵也。 那会儿程洵也刚洗完澡,就看到微信通讯录有好友申请,再看,是段知蕴。 程洵也对微信里的好友有谁完全不在意,直接通过了。 段知蕴很快发来消息:我是段知蕴。这么多年没见,你和小时候长得好像,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程洵也想了想他小时候,那时的他上蹿下跳的,基本上一周能被冯沛艺揍三回,常常鼻青脸肿的,他不承认这件事:一点都不像。明显现在更帅一点。 隔着手机,段知蕴笑了下,他还是这样子。 他小时候也总是一脸臭屁,给她纸的时候,模样还挺别扭,说,她别哭了,再哭别人还以为是不是他欺负她了。 段知蕴回:我也觉得,现在的你更让人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程洵也顿了下,从她这话里意识到什么,皱了下眉:你为什么突然加我? 他不是个对女生心思不懂的愚笨人。 更何况,他和段知蕴快二十年不见,她一上来就说他让人印象深刻。 难免奇怪。 段知蕴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吞吞吐吐好一会儿:这不是久别重逢,难得再遇见吗。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程洵也没再多言,只是等他再看手机,段知蕴又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从他的朋友圈入手,说她也去攀岩过,还成功登顶了石瀑,又道,她也去过冰岛,世界尽头的荒凉感真让她印象深刻。 零零碎碎,发了不少。 程洵也一条一条看完,皱眉:你加我还有别的事吗? 段知蕴沉默了好一会儿,意识到真的躲不过去了,才道:就是。我问了念溪,她说你还没有女朋友。 段知蕴: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你能考虑下我? 她这话说完,对面的程洵也迟迟不回消息,良久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所以我的消息是徐念溪告诉你的? 段知蕴不明所以:对啊,微信也是她给我的。怎么了吗? 这次,程洵也回得更慢,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后来还是什么都没发过来。 段知蕴以为自己说得太直接,把他吓到了,想弥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入手,打字又删除,重复了好一阵子。 - “叩……” 徐念溪听到敲门声,起身开了门,就对上程洵也的脸。 他应该才洗过澡,额发往后掀,五官都露出来。皮肤更白,黑发更黑。整个人冲击力强又带着压迫感。 “怎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打断:“是你把我的微信给段知蕴的?” 徐念溪指尖蜷了蜷,她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对。” 见她承认,程洵也脸色更寒,“你为什么要给她?” 他鲜少这样冷脸,平常的他眼尾微微下垂,又总是个笑着的模样,整个人少年气便多过于他本身五官的攻击性。 一旦他没有表情,他五官自带的锐利弧度就出来了。 此时,他脸上没什么笑意,唇角抿紧,才发现他脸上无不都是让人心颤的折角。眸光凝在她身上,眼眸里好像翻腾着风暴一样。 徐念溪再怎么想象他的反应,都没有直面那一刻让人觉得胆怯和无措。 “她想要……” “她想要,你就给?”程洵也重音一字一顿,“所有人要我微信,你都给?” “不是。她不一样,她喜欢你,而且你们不是童年玩伴吗,”徐念溪解释,“所以我就感觉你们可能有话题什么的,说不定能在一起……” 在一起…… 她话落。 安静。 让人觉得死寂的安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徐念溪才动了动僵直的颈脖,对上程洵也的眼眸。 他凝着她,表情复杂得让她完全看不懂,只知道在她看到他表情的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泛凉,指尖好像被悬崖而上的风舔舐一口。 几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程洵也才几不可闻地动了动,侧过脸,低笑了声:“原来又是我在自作多情。” 下午的高兴化作利箭,一箭一箭刺向他。 下午他有多高兴,现在的一切就有多嘲讽。 在他因为徐念溪愿意主动和别人介绍他而满心欢喜的时候,徐念溪在干嘛? 她在把他的微信给段知蕴,甚至告诉她,他没有女朋友。 他以为他们在朝着对方走近,甚至还觉得什么时候能有一场皆大欢喜的告白。 结果现在才发现,徐念溪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原地不动。 而且,她不止没动,更时时刻刻准备着把他推出去。 他嗓音哑得像含了沙,听在耳朵里粗粝。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1节 徐念溪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她的做法让他不开心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把你的微信给别人了……”徐念溪几乎是颠三倒四地保证,“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个,是我自作主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忌讳。 程洵也不愿意她把他的微信给别人,无可厚非。 是她自己考虑不周。 程洵也没看她,沉默良久,才道:“你没错,不需要道歉。是我的问题。”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她喜欢他或者怎么样,是他想得太多,又心怀希望。 是他活该。 而且,他明明保证过,今天徐念溪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生气的。 可是他对上徐念溪的脸,她脸色惶惶,唇瓣被咬得发白。 很明显的,他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天色不早了,程洵也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脸:“不早了,早点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的是早点睡,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色,但他的表情却让徐念溪愣在原地。 借着如水月色,不知道是她看错,还是真的,她从程洵也的眼眸里看到多了几分颓废和落寞。 好像她这个举动,有多伤害他一样。 …… 段知蕴总算等到了程洵也的回复: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会儿都不晚了,深夜十二点的样子。 段知蕴收到回复,提了一晚上的心也放了回去:没事没事。你愿意告诉我就很好了。 起码不是像别人一样,明明有心动的对象,但是遇到告白的人,还是来者不拒,把对方当备胎。 段知蕴道:虽然没可能,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的人,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一直都有想过,现在的程洵也是什么样子。 偶尔也会害怕他会成长为一个无趣的、现实的大人,不复年少的模样。 但再怎么想,都没有亲眼看到他时来的震撼与安心。 他还是那个他,一如既往,岁月没有把他打磨成不好的形状。他依旧愿意在别人困窘之时,伸出援手。 就像太阳一样,驱散阴霾。 程洵也没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的一点光线,看手机屏幕。 良久,才动了动身子,胳膊挡住眼眶。 很好的人。 可是没用。 一切又是这样,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徐念溪之后,程洵也没用很长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喜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虽然青涩,但从不与不好的事相关。 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新奇的、一望无际的。 他开始对徐念溪好奇。想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干什么,每天的所思所想。 他也想知道,喜欢一个人该做什么?是想让她高兴吗,还是别的。 他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兽,在空旷的草地撒欢般,探索着无数未知的可能。 甚至一想到这些可能,胸口就有群乱糟糟的羊驼在东奔西撞。 被这种情绪影响,程洵也又开始早起,想早点见到徐念溪。 公孙修竹边睡眼朦胧地啃包子,边靠在程洵也肩膀上打哈欠:“干嘛来这么早?都没打铃。” 程洵也人都要被他压垮了,嫌弃地把他推开:“我想来这么早不行啊,谁叫你非要跟着我。” “那不是你一走,就没人叫我起床吗。”公孙修竹嘀嘀咕咕的,赶紧几口把包子吞下去,进了教室就准备趴在桌上补会儿眠。 但没睡几秒,就发现程洵也眯着眼睛,在看前面。 公孙修竹也跟着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念溪和瞿尹清进来了。 清晨里,教室就算开了灯,还是雾蒙蒙的,他们俩前后桌,徐念溪放下包,就侧着身,手上拿着支笔,指着作业上的问题,问瞿尹清。 瞿尹清似乎有些犹豫,看一眼作业又看一眼课本。 两个人目若旁人,谁都插不进去似的。 看到这俩,公孙修竹可就来精神了,直起身,压低声音戳程洵也的背:“班长和念溪,班上好多人都说他们俩好配,还有人不少人磕cp呢。” 这话不知怎的戳中程洵也敏感的神经了,他哼了声,语气极其不屑:“这些人真没眼光。” “你说谁没眼光呢?”公孙修竹可笑了,开始嘚啵,“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班长和念溪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班级第二。长得又好看,性格也都是斯斯文文的,站在一起别提多配了。这种还没眼光……” 公孙修竹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绿豆眼里明晃晃一行字“我瞧你才是没眼光,你这个年级倒数。” 程洵也回头瞪公孙修竹,恼怒地说:“你不是困吗,困就睡觉别说话。” “……” 公孙修竹睡是睡了,但他睡前说的那番屁话还在程洵也耳边萦绕。 程洵也一向觉得自己哪里都好,虽然成绩不好,但他也不在意。 可再看看还在一起讨论题目的徐念溪和瞿尹清,程洵也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前面十七年都没体会过的情绪。 那是一点后知后觉的不爽。 徐念溪解题解得头大。一抬头就发现,桌位前面站了个人。 “是你啊。”徐念溪停了笔,笑了下,“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和程洵也不算相熟,但程洵也借过她钱,她很愿意和他交流。 程洵也看她还有点折痕的眉头,又看被她涂满的草稿本:“你怎么了吗?” 说起自己正在做的事,徐念溪有些没脾气:“没什么,就是这道数学题不会做。” 她数学成绩一贯不好,每次写难一点的数学题目,都像是一场折磨。 程洵也记住她写的那道题目页码,也没说别的。 他这人虽然臭屁,但不傻,也说不出来我教你的这种纯装逼话。 徐念溪一个班级第二不会,难不成他这个班级倒数就会?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那天他就坐在座位上,和那道数学题苦战,任谁来叫他出去踢球都不好使。 可一直到放学,程洵也还是卡在第二问,一无所获。 最后一节晚自习,数学老师讲了这道题,是瞿尹清上去解题的。 瞿尹清板书时,徐念溪就捏着笔,一刻不停地抄。 她后脑勺圆圆的,在所有同学里都是最圆的,一下抬头一下低头的样子,让人视线不知不觉地放在她身上。 也就是那天,程洵也发现,他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能开心,希望她永远快乐。 而那时的他,没有任何让她开心的价值。 现在的他,也没有。 - 次日,徐念溪醒得很早。 事实上,她本就一宿没睡。 她没想到把程洵也的微信告诉段知蕴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不知道怎么补救,只好很早就起来做早餐。 做的是最拿手的三明治。 刚摊好鸡蛋饼,程洵也从卧室里出来,见她在厨房,问:“有做我的早餐吗?” 他神色如常,像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徐念溪看他,尽管他一点异样都没有,但徐念溪依旧不自在,不敢和他对视:“……还没,不过等会就要做了,很快的。” 只是程洵也似乎没有吃早餐的意思,见她这么说,他道:“那就不用做我的了吧。” 他这话太突然了,徐念溪茫然抬头:“为什么?不好吃吗?” “不是,我赶时间。”程洵也关了卧室门,看她一直注视着自己,停步,多解释了一句,“别多想。真的赶时间。” 徐念溪提起来的心慢慢放回去,小声道:“那我明天起早点。” 程洵也脚步顿了下,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什么都没说,而是匆匆出了门。 …… 室外的寒风一瞬间刮在程洵也身上,明明天气预报有说,西津最后一波寒流已经结束了,可是今天依旧出奇的冷。 尽管没下雪,但温度凛凛,梧桐树被吹得簌簌作响,落叶在半空中飞舞。 程洵也停步,注视着枯黄的梧桐树。 他说的是赶时间,实际上是不希望徐念溪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既然她不喜欢他的话,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心力。 不仅浪费她的时间,而且…… 程洵也拉起围巾,才能抵抗一点点寒冷。 而且,他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明知道没可能,他还总爱幻想。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2节 一旦有了幻想,便会诞生期待。 一旦有了期待,他又会让她不开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被锅里的糊味拉回思绪。 她赶紧关了火,把糊成一块一块的鸡蛋夹起来,组装好。 那天的三明治是有史以来最难吃的一个,徐念溪甚至吃出了几分苦味。 她刚吃完,段知蕴和姜颂也一起上来公司。 姜颂见徐念溪今天没带拐杖过来,忙问:“溪溪姐,你脚好了?” “对,已经好了。” 姜颂松了口气,段知蕴也过来,“确定好了吗?有看过医生吗?” 段知蕴神色和平日无甚区别,甚至眉宇之间还多了几分释然。 “嗯。昨天看过医生了。” 她们俩这才放心,姜颂凑过来,神神秘秘和徐念溪道:“你知道知蕴姐昨天和她童年玩伴表白的事吗?” 昨天晚上加的程洵也,昨天晚上就表白了。 这未免也太迅速过头了。 见徐念溪错愕,段知蕴脸红,耳根也红,但还是点头:“对。我表白了,然后被他拒绝了。” 姜颂只知道前面那一段,后面的被拒绝不知道,闻言愣了:“啊,被拒绝了吗?” 段知蕴神色平静,还带着点笑意:“对。不过这也是好事,有了结果,我就可以开启新篇章了,不用像之前一样,总有个遗憾留在心头。” 她过去的人生总在期望和程洵也的见面,一遍一遍幻想,现在的程洵也是什么样子。 每走过一个地方,心中仍希望几万公里外的那颗星星能落进她怀里。 她能这么想,姜颂也替她高兴,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会拒绝你啊,知蕴姐,你明明这么好。” “你老夸人,我和念溪在你嘴里都快成了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段知蕴笑着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我觉得那是找的理由,不是真相。” 大学时,她注视程洵也注视了三年,看着从他从大二到大四,再到毕业。 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异性。 她便以为,上苍给她留了机会,只要她变得足够好,闪闪发光,就能站在程洵也面前,被他看见。 可很显然,成人世界没有那么多童话。 她还是被程洵也拒绝了。 见徐念溪和姜颂都看她,段知蕴笑了下:“干嘛都看我,你们应该要为我感到高兴。” 姜颂把“知蕴姐,你要不还是别笑了”的话咽下去,就当没看到段知蕴通红的眼眶。 她们聊了会儿,陈振过来了,几个人散开,等待开电脑的空隙,徐念溪下意识点开程洵也的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公司。 程洵也很快回复:知道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中午吃饭,徐念溪把蒸鸡蛋咽下去的瞬间,才发现不对。 她脚已经好了,自然不需要再和程洵也说她到了。 程洵也更不需要回她。 晚上下班,徐念溪告别段知蕴和姜颂,下了楼,走过程洵也平常等她的地方时,几不可闻地顿了下,才继续往地铁口走。 她不知道,她若是再仔细留心看一眼,就能发现树后,停着辆她已经算熟悉的车,以及车上她已经算熟悉的程洵也。 确认她已经进了地铁,那辆一直跟着她的车才无声无息地汇入车流。 徐念溪回到房子里,客厅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大。 她在玄关无端静止片刻,才想起接下来要干嘛。 难怪有句话叫“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 在她脚受伤的那一个月里,她已经习惯了有时她和程洵也在回来的路上,随便吃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一个人,无所适从。 - 程洵也回到公司,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小方还在,正咔嚓咔嚓地啃着颗苹果。 见到程洵也又回来了,小方愣了:“老大,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回去陪嫂子吗?” 程洵也没理他的问题,只问:“你怎么还没走?” “等数据备份呢,”小方想起了正事,凑过来,“平城那边有个交流会,去吗?” 现在做什么都忌讳闭门造车,所以时不时都会搞个交流会出来,一起探讨下。 “去。”程洵也回。 小方嘀嘀咕咕的:“这次交流会可麻烦了,来回得弄小半个月呢。你去了平城,嫂子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啊……” 程洵也皱眉看了小方一眼,小方就知道这是他老大不耐烦的标志,赶紧起了身,闭嘴:“我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小方给数据备份好,“老大,我走了,你也走吧,别多待,嫂子还在等你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更何况,“小方”短短几句话里,含徐念溪量实在太多。 程洵也在公司里待了好久,落日晚霞通过落地窗捎进来,才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 大晚上的,严岸泊被程洵也叫出来。 他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冻得一个哆嗦。 “嘶,”严岸泊打着寒颤,边进来边吐槽,“不是说好了,西津最后一波寒流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越来越冷。” 严岸泊挤过正扭腰乱晃的人,在酒吧最里侧找到程洵也,吧台上已经有不少酒瓶了。 严岸泊坐下,看程洵也那架势就乐了:“怎么的这是?真乐极生悲了?” 程洵也抬起脑袋,看着严岸泊:“你能不能别说话,当回哑巴?” “我妈给我生了张嘴,就是让我说话的。”严岸泊可不管他,“你跟念溪又怎么了?发现人压根不喜欢你了?” 程洵也收回视线,也不知道严岸泊是天生的乌鸦嘴,还是真的这么懂女人,一猜一个准。 严岸泊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先是嘲笑他谁叫他前段时间那么乐的,这不是物极必反吗,又问,“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家属院的那个肉肉吗?” 严岸泊想了想,“就那个哭起来,动静特别大,恨不得地动山摇的女孩子?” “嗯。她现在和徐念溪是同事。” 严岸泊被勾起不少好奇心,“然后呢?” “她和徐念溪要我微信,徐念溪给了。” “不是,要个微信而已,这有什么的,”严岸泊不懂他为什么黯然神伤,“又没有做别的,你别心脏太脆弱。” “问题是徐念溪知道她喜欢我。”程洵也把含得有些苦涩的酒咽了下去,“她还是给了。” 严岸泊愣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好半晌才问:“那之前念溪给你做早餐、总喜欢跟着你……那些算什么?” 酒液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像一汪静滞的冰川。 程洵也吐出句:“什么都不算,是我自己贪心。” 徐念溪只是顺手这样做,没有别的心思。 结果放在他这种自己心思就不正的人眼里,一切都不对劲起来了,甚至还误以为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所以现在,他不开心,也让徐念溪不开心了。 严岸泊叹了口气,拍拍程洵也:“念溪就像你命里的劫,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第34章 034 严岸泊虽然不知道高中那会儿程洵也和徐念溪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程洵也的性子。 少年时的心动像烈火焚原,烧得炙热滚烫。 喜欢在眼里,光是对视一眼,就能感受到热度。 否则也不会连公孙修竹和李伟豪这俩少根神经的都知道,程洵也高中时挺关注徐念溪。 可后来,程洵也再也没和徐念溪没有交集了。 甚至一直到现在,程洵也还是只敢把喜欢藏在心里,连多问徐念溪一句都不敢。 毋庸置疑的,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程洵也肯定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满腔的喜欢都咽进肚子里。 这浓烈的感情一层又一层地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受伤又愈合,愈合又受伤,让他整个人都不同了。 他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患得患失,学会了世界上就是有东西不如他所愿。 程洵也咽了口酒,过了好久,才回:“走吧。回去了,明天要去平城出差。” 严岸泊一愣:“出差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这才八点。” 程洵也喝了酒,也懒得多费口舌,往外走。 严岸泊特意赶过来,没喝几口又要走,碎碎念个不停:“这么早回去干嘛?又没有人等你,你在外面过夜都没事……” 程洵也止步了一瞬,但很快接着往前。 徐念溪自然不会等他的,但他不想因为他的任何一点异常表现,导致她多想。 毕竟,她是那么敏感又不安的人。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3节 - 程洵也回来时,正好晚上九点,不早不晚的点。 那会儿徐念溪还没睡,听到外面的声音,打开一点卧室门,就见程洵也走进来。 月色凉凉的,洒在他身上,衬托得他整个人有平日里不太常见的寡淡,他又穿一身黑,像影视剧里的冷脸杀手。 走过她卧室的时候,不知道是程洵也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是怎么的,程洵也往她这边看过来。 刚好和门缝里的徐念溪对视上。 徐念溪指尖收紧,把门打开。 程洵也停步。 他们隔着半扇门,目光隐隐有接触,又好像没有。 空气像流动的河,在静静又重重的流淌,他们都被裹挟在内。 是程洵也先开口的,他道。 “怎么还没睡?” 嗓音很低,闲聊似的。 徐念溪的指尖松开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有喘过气来的错觉:“马上就睡了……你怎么才回来?” “去见严岸泊了。”程洵也道。 “这样。” “嗯。”程洵也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甚至还笑了下,“你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徐念溪从带起的风里隐隐嗅到了酒味。 她一愣,下意识看程洵也,就见他垂着眼睑,眼睫扫落一小片阴影,径直往前。 “等等。” 程洵也止步,回头看过来:“有什么事吗?” 徐念溪仰头看他,问得忐忑:“你……还在生气吗?我以后不会再把你的消息给别人了,任何人都不给了,我保证。” 她神色惴惴不安,但说的话依旧和真相相差甚远。 程洵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本来也是无妄的受害者。 是他无理取闹的程度更重。 “其实也没生气。”程洵也道,“只是太过突然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像有个台阶,顺着摆下来,徐念溪松了口气,提心吊胆了几天的心,这下彻底回落,她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是我太冒昧了,段知蕴找我要你微信的时候,我就应该问问你的。” “嗯,下次注意就好。” 这是那事发生之后,他们之间最平和的一次沟通交流。 徐念溪会因为冲突而觉得胆怯,却也会因为冲突之后的沟通和说开而觉得轻松。 那天晚上,徐念溪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徐念溪醒得很早,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早。 她出卧室,程洵也正好也从卧室出来。 西津又降温了,他穿得却不多,只多系了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软。 徐念溪没想到他醒得这么早,还一副要出门的打扮,难免迟疑:“你要走了吗?” 程洵也反手叩上房门:“对。我去趟平城,出差。” 程洵也走后,客厅只剩下徐念溪一个人。 她慢吞吞动了动身子,起床的动力一下子散了。 他是不是忘了,她昨天说她今天会给他做早餐。 可出差本就事出有因,他自然不能再花费时间来等她。 …… 只是,从这顿早餐开始,一连好长一段时间,她和程洵也都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 程洵也在平城待得久,和她碰面的次数不多。 甚至连休息日,她也很少看见程洵也的身影。 恍惚之中他们一起在客厅看电视、一起说好等她脚伤好了,就去做饭的场景,好像发生在遥远的几年前。 但细细一想,其实只在几个星期前。 时间有时候能带走很多东西。 年少时,说好一直相伴到老的友谊,惴惴不安又蠢蠢欲动的炙热梦想,以及明明萍水相逢,却有过共同美好回忆的曾经。 徐念溪不是个会为这些东西的失去而感到可惜的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但闲来无事时,她会想起,之前和程洵也的种种相处。 也会觉得,她和程洵也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关系,已经不同。 徐念溪想挽回,却怎么都不得其手。 - 程洵也去平城出差这事,严岸泊也知道,他时不时就给程洵也发消息,怕他难受。 程洵也这人吧,说他心大也是真的心大,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但一旦心里有事了,也是他真难受的时候了。 严岸泊:看,我新装修的店。 严岸泊:特意选的梨花木牌匾,特意找的红木桌椅,希望这店生意红红火火、再创辉煌。 附带十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过了会儿,严岸泊又问:这俩经理你觉得哪个好? 附带两张简历。 严岸泊:一的工作经历契合一点,但一年纪大了,怕没冲劲;二年轻但经验又不多。 再过了会儿,严岸泊自己有了决定:还是二吧,没经验可以培养。 …… 常常程洵也打开手机,严岸泊的消息就像海啸一样涌出来。 他本来就是个叨逼叨的性子,这会儿更是,程洵也耐着性子看了会儿。 刚想回复他的问题,再一看下面,他自己又已经有了答案。 衬得他们的聊天框不像是对话框,反倒是像什么严岸泊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单机游戏场。 程洵也简直无话可说。 严岸泊可是早就守着手机了,见程洵也丢过来六个点,立马回:呵,你什么反应。我可是特意为了安慰你才说了这么多。 程洵也没接他的话茬,只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严岸泊被他这不冷不热的反应弄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哥,我的哥,你不是挺健忘的吗?咋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开心啊? 只要是和人相处,就不可能没有矛盾。 程洵也和严岸泊自然也有。只不过程洵也虽然记仇又小心眼,但心很大。 矛盾发生了,他刚开始还能憋着口气,懒得搭理严岸泊,可严岸泊多找他几次,叨逼叨几回,程洵也就不记得他们当时为什么闹矛盾了。 可这次,程洵也却怎么都过不去似的。 程洵也:没不开心。 他只是情绪有点低落,他可以在徐念溪面前装作一切都好的样子,避免让她觉得这一切和她有关系。 可一旦不在徐念溪面前了,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对一些事也不太提得起精神。 严岸泊吃惊:你这还不叫不开心啊。 程洵也:对。 严岸泊无话可说,转头去找了徐念溪。 这事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严岸泊:念溪,在吗? 徐念溪很快回复了:在。有什么事吗? 严岸泊虽然想让徐念溪哄哄程洵也,但他也不知道这事不能直接说,就道:洵也最近不是在平城出差嘛,他和我说,怪累的,累得他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他有和你说过这事吗? 徐念溪顿了下,事实上她和程洵也都没有多少对话,更别说他会和她说这事。 她实话实说,严岸泊立马假模假样地感叹了上。 先说程洵也辛苦,又说他很担心程洵也,总之零零碎碎一大些。 结束和严岸泊的对话,徐念溪心还有些紧。 不知道程洵也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觉得她没有这个立场去关心他,但徐念溪还是拿了手机,想给程洵也发消息。 她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又想起他们之前说的一起做饭。 去超市买了菜放进冰箱。 徐念溪给他发消息:在吗?想问一下,这些菜能做什么? 附带一张冰箱内部照片。 她觉得自己挺冒昧的,但程洵也倒是很快回复了:做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吧,这俩简单。 徐念溪应了,又在网上找了食谱,依葫芦画瓢地做。 出来两碟看着还行,味道千奇百怪的东西,和程洵也做得完全不能比。 徐念溪把照片发给程洵也看,询问哪里不够好,程洵也回:火大了,蛋糊了。还有土豆丝切大块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4节 徐念溪表示吸取教训,下次改正,又顺势问他吃饭没,工作怎么样,休息得好嘛。 程洵也每条消息都会回,但语气莫名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知道她先入为主,被严岸泊说的影响了,还是真的程洵也累到了,情绪低。 他们就这么在手机上,不冷不热地聊着。 时间慢慢往前推移。 徐念溪收到鲁惟与发来的消息:溪溪!惊天大新闻!!! 徐念溪:什么? 鲁惟与:瞿尹清昨天从南城回来了,现在正在西津!体委朋友圈里还发了他们的合照。 鲁惟与震惊:天呐,溪溪,他不会是知道你在西津,所以特意从南城回来的吧。 鲁惟与作为徐念溪的多年好友,自然知道瞿尹清打从高中开始,一直喜欢徐念溪。 甚至上了大学之后,瞿尹清还追求过徐念溪,一追就是四年。 只是,徐念溪不喜欢瞿尹清,自然也没答应过他的追求。 徐念溪被她逗笑:怎么可能呢。我和他都几年没见了。 毕业后,徐念溪和瞿尹清虽然都留在南城,但他们专业不同,从事的工作也差之千里。 一个在译易达,一个在工商银行南城分行。 自然而然也没再联系。 可几个小时后,徐念溪收了一条短信。 来自于瞿尹清。 “念溪,我听说你现在在西津,我现在也在西津休假,能见个面吗?” 徐念溪愣了下,回:“有什么事吗?” 瞿尹清回得很快:“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们叙叙旧。” 徐念溪想了想:“好。那附中门口见,可以吗?” “可以。” 很快,鲁惟与也发来消息,是一张聊天记录。 是瞿尹清约她叙旧。 徐念溪也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发过去。 同一个目的地,又是同一个对象,两个人便约好一起过去。 …… 隔天下午,她们俩到了附中门口,看到了瞿尹清。 瞿尹清依旧是之前的模样。 清俊修长,戴金丝边眼镜,长得很文气。是那种走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都会多看他两眼的斯文学长。 他们彼此打了招呼,又去了家餐厅。 落座后,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毕竟是多年同学,寒暄起来毫不费劲。 但寒暄话语总要有结尾,瞿尹清看着徐念溪欲言又止。 鲁惟与冲着徐念溪眨了下眼睛,那意思,我没猜错吧。 又识趣地说,她去趟卫生间。 见鲁惟与离开,瞿尹清很快道明来意:“念溪,你为什么会回西津?以你的能力留在南城才是最适合的。” 虽然自打他们入学开始,附中一直都在强逼学习,但物极必反,他们那届也没多少考上清北的。 不过虽然没有考上清北的,但徐念溪和瞿尹清也没有给附中丢脸,考上了南大。 很好的小学、很好的初中、很好的高中,再考上很不错的大学。 他和徐念溪都是这种人生轨迹。 瞿尹清便默认徐念溪会和他一样,永远留在南城。 南城是一线城市,不论是城市基础设施还是工作环境,都远远比西津好。 结果他这次休假回来,就听到体委说,徐念溪要留在西津,不再回南城。 “如果是因为陈国平的事,”瞿尹清道,“我关注了这件事的后续,他被判了四年,你也洗清了污名。现在可以安心回到南城了。” 南城…… 徐念溪顿了下,才道:“我现在在西津挺好的。” 如果说是去年的她,遇到能留在南城的机会,她肯定愿意去争取。 但现在的她,南城的一切对她都不再有吸引力。 “可西津的发展水平,还是比不过南城。” 这是实话,徐念溪没否认:“我在西津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不论是冯沛艺他们,还是她和程洵也的那一个小家。 都是她从未得到的东西。 她虽然会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而胆战心惊,但她更觉得弥足珍贵、也不愿意让这些离她而去。 瞿尹清眉头皱得更紧,盯着徐念溪看了会儿,才慢慢松了眉头,道,“你总是让我觉得意外。” 不仅是她现在选择不再回南城这件事,还是高中时明明不论是他,还是班上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和徐念溪就应该在一起,但徐念溪怎么都不肯答应他的追求。 徐念溪笑笑:“可能吧。” 鲁惟与再怎么拖时间,也拖不了很久,她很快就出来。 三个人吃了饭,刚要说再见。 瞿尹清道:“我们合张照吧。” “好。” 等瞿尹清走了,鲁惟与神色激动,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拉着徐念溪的袖子:“溪溪,是不是就像我说的,他对你还有意思!!” 徐念溪笑了下,“才没有,只是他好奇我为什么不回南城而已。” 鲁惟与压根不信,嘀嘀咕咕的:“你就看吧,他后面肯定还会找你的。” - 严岸泊火急火燎地把朋友圈截图,发给程洵也:急急急!快看!瞿尹清和念溪见面了!!! 程洵也很晚才看手机,那会儿严岸泊已经从急得恨不得去平城找程洵也,抓着他的领子让他看消息,到急过头了,再到现在的毫无波动。 严岸泊:你还知道看消息啊。 程洵也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点开瞿尹清朋友圈的截图。 瞿尹清、徐念溪、鲁惟与三个人站在一起。鲁惟与性子最开朗,笑意盈盈地冲着镜头比耶。 瞿尹清和徐念溪则是站在鲁惟与两边。 两个人都笑得斯文内敛,这么乍一看,很有几分相配。 程洵也关了截图,回严岸泊发来的消息:见面了,然后呢? 哪怕严岸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也被程洵也这寡淡的一句问得有些火气:不是。你真没发现还是在装傻?那是瞿尹清,不是别人。现在他们又见面了,万一旧情复燃,念溪跟着瞿尹清回南城了,可怎么办? 哪怕是严岸泊,也知道隔壁班的瞿尹清和徐念溪。 一入学,这两人就是好学生,时常被各科老师提起。 长得也配,斯斯文文的,说话都不会大声一样。 谁都觉得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更别说他们又一起去了南大,又一起留在了南城。 但和瞿尹清比起来,程洵也并没有多少优势。 程洵也情绪不高,话也说得少:能怎么办? 严岸泊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不是,念溪可是和你结婚了,你就那么让瞿尹清撬墙角啊。你能不能拿出点斗志出来?现在回趟西津,和念溪好好说个话,让她心软一下,不行吗? 程洵也就回他三字:你别管。 严岸泊气得脑袋嗡嗡的,拿了手机给程洵也打电话。 没等程洵也开口,他就灌口一样,先说他都替程洵也忧心,又恼火于程洵也的没有干劲。说完了这些,又开始自我宽慰,说瞿尹清也不一定有这个心思,都分手了这么久了…… 程洵也任由他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也懒得管。 事实上,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是他和徐念溪之间的事情,那这次不止是他们的事。 喜欢上徐念溪以后,程洵也第一次意识到,喜欢别人也是要有条件的。 而他在徐念溪面前明显没有这个条件。 程洵也不是个容易丧气的人,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努力学数学,也不为了别的,就只是希望,徐念溪有不会的题目时,他能帮她。 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数学成绩果然进步了不少。 李伟豪捧着他的数学试卷,神色惊叹,近乎膜拜:“不是,哥,我的哥。你怎么进步这么大,数学单科成绩一下子就蹿到了班级前五,吃了火箭也没这么快的吧。” 程洵也仰着下巴,觉得这些人完全不懂天才的世界,“你不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 公孙修竹在一旁,听到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吐槽:“还天赋,你就听他吹吧,你也不看看他其他成绩。” 和数学相比,程洵也其他成绩完全不能看,科科不及格。所以就算他数学单科成绩到了班级前五,总排名依旧位列班级倒数。 被公孙修竹这么一提醒,李伟豪也注意到程洵也狗啃似的成绩单,嘴角抽了抽:“不是。你这相当于什么,之前是一大滩平均的屎,现在是好不容易开了朵花,结果这花周围有一圈更臭的屎。” 程洵也被他恶心到了,瞪了李伟豪一眼,“你懂个屁。”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5节 虽然程洵也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但成绩这事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之前基础不好,让他一下子一鸣惊人,也是不可能的。 只能牺牲其他科目,专攻数学。 李伟豪“呵”了声,比他还理直气壮:“我宁愿懂屁,我也不愿意懂屎。” “……” 程洵也懒得理他,找了个时间,找到徐念溪的座位那儿去了。 果不其然,徐念溪正在做道数学题目。 见他来了,先是愣了下,又礼貌地笑了:“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模样还挺颐指气使的,也不管徐念溪怎么想,就那么往她前面的座位上一坐,语气张狂,“你有哪道题不会,我教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年级前几名的超级学神。 徐念溪倒是没因为他的大放厥词而生气,相反一贯的好脾气,指了道数学题目:“那……这道题目你会吗?” 程洵也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哼了声:“小意思。” 和他说的一样,程洵也顿都不打一个,很快就写下了解题过程。 对上徐念溪亮晶晶望过来的惊叹眼神,程洵也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觉得他可真是个天才。 程洵也勉强保持神智,轻咳一声干正事:“我给你讲。” “好。” 徐念溪低着头听题,她额头有一点点细小的绒毛,有点稚气,抬头说谢谢他的样子很可爱。 程洵也从她的座位离开时,人还晕晕乎乎的,像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 他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话还没说完,又折回去找徐念溪。 徐念溪已经没在座位上了,拿了水杯去饮水机接水。 程洵也站到她身后,等她接完水,轻咳了一声。 徐念溪回头,对上程洵也的脸,疑惑地顿了下:“还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满足地看到那石头轻轻地撞了下徐念溪的鞋。 他抬起头,没看徐念溪,而是挠了挠脑袋:“那什么,要不要以后,我教你数学?” 徐念溪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样。 程洵也“啧”了声,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教导别人也是给自己巩固知识,你不知道吗?” 徐念溪确实听老师说过这句话,而且数学本来就是她的心头大患,有人教总比自己学好。 徐念溪便点头,难得笑意明显了点,说要,谢谢他。 从那天以后,徐念溪时常过来请教程洵也问题。 程洵也对她的问题,也来者不拒。 时不时班上就能看到,程洵也给徐念溪讲数学题的身影。 他神采飞扬,说得多,徐念溪神情温静,说得少。 每次讲完,徐念溪低头,算数学题时,程洵也都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撑着下巴一会儿看看黑板,一会儿再转转笔。偶尔低下脑袋,把视线放在徐念溪身上,便会发现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像一汪春池似的,澄澈明朗又热烈。 谁看了都觉得美好。 只是,人都是越来越贪心的。 刚开始程洵也还是满足的,毕竟能帮到徐念溪。 但很快他就不满足了。 程洵也忍不住希望,能和徐念溪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她的人生能和他接轨。 而目前最能接轨的就是,和她一个大学。 后来,程洵也确实问过徐念溪,想上哪所大学。 程洵也还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天气晴朗。树梢被吹得呜呜作响,阳光跳跃得暖洋洋的。 徐念溪思考了两秒,抬眼笑,“平大吧,平大外国语学院全国都有名。” 从此平大成为程洵也唯一的目标。 只是他考上了平大,徐念溪却没来。 程洵也没应严岸泊的话,起了身,“我要去忙了。” 严岸泊人都傻了:“不是。我说了这么久,你还是什么都不做。万一就这几天,念溪和瞿尹清又见面了怎么办?万一念溪真和他旧情复燃,回了南城怎么办?” 程洵也停步一瞬,就当没听到严岸泊的话,只交代句挂了,切断通话。 他能做什么,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 徐念溪想关心程洵也的心还是强烈的。人都是体会过什么,才会在失去后格外遗憾和后悔。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她社交能力一般,所以每次和程洵也的聊天都是半尴不尬地没话找话。 徐念溪看着满屏的微信尬聊,沮丧地叹了口气。 对接的园艺公司张姐恰好听到她的叹息,笑问:“怎么了?下午的工作很难吗?” 徐念溪收回思绪,笑着摇了下头,说没有。 下午很快到了,在张姐的带领下,徐念溪他们参观植物园区。 园艺公司有跨境电商板块,推出的产品主要有园艺椅子、庭院灯饰、庭院家具等等。 徐念溪的任务主要是,在他们参观园区时,介绍翻译园艺公司的这些产品,以便外商理解。 参观完园区,又来到大棚。 大棚里有一片很辽阔的空地,按照植物品种划分了不同的区域。 外商没看这些植物品种繁多的大棚,只聚在一起低声商讨刚刚的所见所闻。 徐念溪适时回避。 离她最近的大棚是很大一片多肉植物园,她刚开始只是随便看看,但注意力很快被这些小东西吸引。 矮小一盆盆的多肉植物,像瀑布一样在地上蔓延来,个个都长得滚圆滚圆的。 张姐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你喜欢哪种?送你一盆。” 徐念溪连连摆手拒绝,但张姐很坚持,说这些不贵。 最后徐念溪只好选了一盆小小的像猫爪一样的多肉植物。 张姐笑:“这个就叫猫爪,很可爱的。” 徐念溪看着它忍不住点头,确实很可爱,让她想到了程洵也。 都是一样的张牙舞爪。 参观园区以后,任务就差不多迎来结尾。 徐念溪回到房子打开门时是晚上十点半。 正好在客厅看到程洵也。 他似乎也是刚回来,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很居家的毛衣,v领的,露出点瘦削分明的锁骨,正捧着杯水,走过客厅。 似乎也没想到门会被突然打开,程洵也脚步顿住,站在原地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 徐念溪其实已经半个月没看见过程洵也了,再看到的时候,难免觉得恍惚陌生,愣了会儿,才出口寒暄。 “你回来了啊。” 程洵也放下水杯,“嗯”了声。 嗓音不轻不重,带了点疲倦。 徐念溪指尖蜷了蜷,想多说两句的心歇了下去,道了声晚安后,慢吞吞地蹭进卧室,把猫爪多肉放在书桌上。 月光下,多肉胖乎乎的,在月色中摇曳着。 徐念溪看了它好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 程洵也从平城回来,对他们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他好像很匆忙一样,也不常在徐念溪面前出现。 和程洵也不同,瞿尹清最近挺活跃的,约了不少人吃饭。 朋友圈里时不时就有,他和高中同学的聚餐照。 他还总发一些高中时的照片,回忆往昔似的。 照片里,所有人都面目青涩,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其中数徐念溪的最多。 各种角度的都有,都是偷拍,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 严岸泊看到这一切更忧愁了点,确定瞿尹清这次回来没安好心,和程洵也的对话,时不时就围绕在这个方面拓展。 程洵也给出的反应就是,一概当没听到。 程洵也告别了恨铁不成钢,望着他直叹气的严岸泊。 开车回去的路上,恍然之中,想到了高中时的种种。 那会儿,他知道徐念溪想考平大之后,他的生活就多了一个千钧之重的锚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6节 这个锚点把他从过往生活中,毫不留情地拉出来,拉到一个他完全没涉足过的方向。 但因为这个方向,有他想要的一切,程洵也不觉得苦,甚至还挺心满意足的。 程洵也保持着一边给徐念溪讲题,一边学习的生活,甚至连最不喜欢的语文都开始学起来。 他的变化不大,却也不小。自然而然有人看在眼里。 公孙修竹坐到座位上,一脸愤慨:“教导主任是个神经病吧,他在办公室说你都高三了,这么晚才知道学习,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李伟豪也凑过来:“就是就是,明明是老师,结果看到学生学习,还说风凉话,这么没有师德当什么老师啊……” 和义愤填膺的俩人比起来,程洵也倒是没什么表示,头都没抬:“管他怎么说,我忙着呢。” “忙什么呢?”他们好奇问,“你不会真想考平大吧。” 半个月前,程洵也突然宣布,他要考平大。 也是那时候起,程洵也不跟着他们出去玩,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待在教室里学习。 走火入迷了似的。 程洵也总算抬了下头:“不行吗?” 公孙修竹和李伟豪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对名校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只迟疑:“行是行。不过这都高三了,你这会儿再努力,还来得及吗?” 程洵也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了:“管他来不来得及,做了再说。” “而且,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一天,我要上平大。” 阳光正滴溜滴溜地打着转,照在程洵也身上。他笑着,眼尾的笑痕也跟着显出来。 一如既往的张扬耀眼,却也带着势不可挡的决心。 果然就和程洵也说的一样,他什么都没管,只做了再说,每天的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只是毕竟浪费了两年,和平大的差距大得吓人。 程洵也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只学习。 学得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都看不过去,开始给他带饭,以免他饿出个什么好歹。 一段时间之后,程洵也的成绩真的有了进步。 他还记得那天放学后,徐念溪值日,他晚走一步,刚好和徐念溪一起离校。 这么长时间的讲题,他们的关系也变得亲近了不少,时常能说上几句话。 他们边走出校门,程洵也边给徐念溪炫耀他的成绩,也不管他这成绩在徐念溪这种常年班级前几的人眼中够不够看。 他这么自恋又嘚瑟,徐念溪倒是不介意,还很诚心为他高兴:“你真的好厉害。” “那是,”程洵也下巴朝天,嚣张到不行,“我不厉害,谁厉害。” 徐念溪笑。 出了校门,应该到分别的时候了。程洵也却没走,而是推着山地车,跟在徐念溪身后。时不时把球踢过来,撞徐念溪的鞋子。 徐念溪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脚后跟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总会下意识回头看。 然后就看到程洵也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看看天看看地的。但嘴边却挂着恶作剧成功似的得意笑容。 他五官还带着稚气,掩耳盗铃的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徐念溪知道是他捣鬼,但也忍不住跟着笑。 那时候,他有希望有憧憬,认为一切都应该就这么发展—— 他努力考上平大,再堂堂正正向徐念溪表白。 但在风声鹤唳的高三,任何一点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化都格外明显,就连公孙修竹他们都时不时盯着他和徐念溪看。 班上也有些七乱八糟的猜想。 程洵也第一次听到这些时,还挺自鸣得意,觉得算这些人识货。 他早就听徐念溪和瞿尹清的绯闻不爽了。 这会儿正好可以覆盖掉。 所以程洵也没收敛,该怎么对待徐念溪还是怎么对待。 他从来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需要掩盖的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想法错了。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从有这些流言蜚语开始,徐念溪躲他了,也不再问他问题。 他刚开始还挺片面地以为,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把她吓到了。 毕竟徐念溪是那种专心学习的性子,肯定不会有早恋的心思。 他便想着要压抑住,不要那么明显,免得影响她。他再好好学习,和她在平大见,到时再好好和她表白。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平大,却没等来徐念溪。 程洵也那时才知道,她不是被她吓到,而是从头开始,徐念溪就不会喜欢他。 所以现在,能和徐念溪结婚,本就是他仗着徐念溪人生处于低谷,强求来的。 既然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何德何能再要求她,在他这里浪费时间。 - 周末时,徐念溪很早出了门,直奔西津的园艺市场。 整个市场的地上都是陶瓷花盆,徐念溪蹲在地上,正一个一个选时,身边有人声:“念溪?” 徐念溪一愣,扭头望过去,就见是一群高中同学,六七个。 蔡娴娴、蒋鹏文和瞿尹清也在列。 徐念溪挨个和他们打招呼,到瞿尹清时,她笑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瞿尹清也点头。 蔡娴娴凑过来问:“念溪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几个高中同学正约着一起吃顿饭,叙下旧,你去吗?” “我来这里买个花盆。”徐念溪答,“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还要接着挑。” 蔡娴娴可惜地“啊”了声,只好告别徐念溪。 临走前,蔡娴娴听见徐念溪问老板,有没有不那么可爱的,朴素一点的,适合男生的花盆,她想送人。 老板拿出几个,徐念溪一个一个挑,很快又摇头,说还是太可爱了,不太适合…… 蔡娴娴笑了下,随口感叹了句:“念溪正给喜欢的人买花盆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瞿尹清步子却一顿,“念溪有喜欢的人了吗?” 蔡娴娴:“我感觉她有,她买花盆的架势不像是随便送人的。” 瞿尹清回头看,那家店门口已经没有徐念溪的身影。 想到了什么似的,瞿尹清皱着的眉头慢慢打开,笑了下,果断道:“不可能的,徐念溪不是那种会喜欢别人的性格。” 甚至,瞿尹清一度会认为,徐念溪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 徐念溪花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一个没那么可爱的花盆。 而且不仅是不可爱,还是个小剑造型的花盆。 乍一看,和程洵也的微信头像很像。 徐念溪终于心满意足了,拜托老板,给猫爪多肉换了盆,又捧着多肉回了房子。 只是程洵也不常在,每次见面,他也都是行色匆匆的。 最后那盆多肉就放在徐念溪的桌子上,一放就放了小半个月。 再不送,就彻底送不出去了。 难得一次在房子里看到程洵也,徐念溪咬了咬牙,叫停了他。 “程洵也。” 程洵也停步,沉默会儿,终于回头看她:“怎么了?” 徐念溪没回他,只匆匆丢下句“你等我一下。” 程洵也站在原地,神色莫测。 很快徐念溪出来了,她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把手里的小花盆递给他:“这个给你。” 程洵也可以有一万种猜想,但万万没想到是花盆,愣了良久,才莫名其妙地问:“这是什么?” “多肉,叫猫爪。”徐念溪欲盖弥彰,“我之前不是去园艺公司出差吗?他们送了我这个,我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所以……” “你要吗?” 最后三个字,徐念溪放得很轻。 她其实挺怕程洵也会拒绝,还好他看着手里的花盆,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终是接受了,“要。谢谢。” 作为报答,程洵也请她吃饭。 是一家烤肉店。 徐念溪和程洵也吃饭时,忍不住和他说,她是怎么在一大盆多肉里发现这盆猫爪的,又说,她怎么找到这么个花盆的…… 零零碎碎的,她就像管不住嘴的漏勺一样。想和他分享,也想和他把关系修复如初。 好在程洵也会听,他虽然话不多,但听的模样很认真。 这么乍一看,他们的关系好像还好一样。 王锦拍了拍瞿尹清的背,疑惑的说:“那个女生是不是你们班英语课代表吗?” 瞿尹清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是徐念溪和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们,徐念溪看着他,不知道和他说什么,眼里有笑意,话也多,说个不停。 徐念溪虽然是个很温和的性子,但她话不算多,和别人说个不停的情况也很少。 只有和鲁惟与在一起时,她们才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个不停,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土拨鼠。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7节 王锦仍在感叹,“她怎么有男朋友了?还不是你……” 瞿尹清皱紧眉,这次没办法说,徐念溪不可能有喜欢的人。 毕竟亲眼所见。 但就算亲眼所见,也不代表他能接受。 他还记得,那是个天气很不好的雨夜。 那会儿,他追求徐念溪已经追求了四年,从大一到大四,临近毕业。 徐念溪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冷淡,甚至在察觉出他的意思后,会刻意回避他。 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 但是当时瞿尹清笃定地认为,他还没打动徐念溪。只要再接再厉,徐念溪一定会动心的。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一晃都大四了。 再不表白,就没有机会了。 瞿尹清找到徐念溪,和她坦白了他的心意,觉得这次肯定能行。 但还是拒绝。 “对不起,我很感谢你的喜欢,”徐念溪有些歉然,可语气坚决,一丝机会都不给,“但是我不能接受。” 第35章 035 吃完烤肉,徐念溪和这顿饭里稍显沉默的程洵也出了店,程洵也去开车。 “念溪,”徐念溪等他时,身后忽地有道人声。 徐念溪下意识回头,就见是瞿尹清。 “是你啊,”徐念溪笑了下,“好巧。” 瞿尹清“嗯”了声,又立马问:“刚刚在烤肉店里,你在和谁在说话?” 徐念溪愣了瞬,“你也在店里吗?” “对。” 那他是不是看见了程洵也…… 见她沉默,瞿尹清脸色更不好,追问道:“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徐念溪想了想,诚实摇头,“他是我的结婚对象。” 她话落,瞿尹清神色一愣,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似的,眼睛睁大:“……你结婚了?” 徐念溪点头。 瞿尹清花了一会儿消化这个消息,脸色更加不好:“你为什么会结婚?你和他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吗?” 他问题不少,而且比起询问更像是质问,徐念溪眉头皱起一点,耐着性子回他:“认识十年了。算了解他的吧。至于为什么和他结婚……” 徐念溪想了想,总结:“可能是机缘巧合。” 她这话说出来,瞿尹清觉得刺耳,离开视线,喃喃自语:“十年。我和你也认识了十年。” 从高一到现在,整整十年。 从高一时的初次见面,到高中三年的懵懂心动,再到大学四年的认真追求。 再到现在,他在徐念溪身上整整花了十年了。 如果徐念溪永远不和别人结婚,他可能还不会觉得这么不甘心。 可她结婚的对象,也是一个认识十年的人。 “我真以为,你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更别说和别人结婚。”瞿尹清道。 “人都是会变的。”徐念溪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和人结婚,而且还是程洵也。 但人生就是这样,让人意想不到。 “那你为什么不能因为我而变?”瞿尹清只是脱口而出,说出口的瞬间他也觉得丢脸,太小肚鸡肠,但郁结于心难以排解,话也不受控制地往下说。 “我也认识了你十年。你可以为他变,为什么不能为我变。” “我宁愿你就是个石头,才不接受我,也好过你嫁给别人。” 徐念溪安静一瞬,直视瞿尹清那张气急败坏的脸,认真地说:“我不需要对你的喜欢负责,所以你也没有权力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徐念溪说完这句,往后看,就见程洵也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出来了,就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和瞿尹清讲话,徐念溪上车后还在想这个问题。 但思维很快就转移开。 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洵也的车载台上多了一盆小小的多肉。 就是她送给他的那盆猫爪。 徐念溪愣了瞬,开口:“你没把它放到阳光房去吗?” 程洵也没看她,看的道路前方,只回:“还没来得及。” “这样。”徐念溪失望了一瞬,又打起精神,“那不能一直放车里吗?” “不能。”程洵也回,“车里没有光照。” 虽然他不知道徐念溪为什么会送他多肉,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也不愿意明知道她不会久待,还把她的东西放在身边。 睹物思人这种事,太蠢了。 徐念溪想想也是:“好吧。” 车往前开,徐念溪一坐上他车就想睡觉的毛病又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大脑昏昏沉沉的,就听程洵也冷不丁出声。 “你什么时候去南城?” 南城…… 徐念溪思维困顿,声音便含含糊糊地:“去南城,我干嘛要去南城啊……” 说完,徐念溪的眼睛彻底闭上。 程洵也也没再说话,车内一时只有空调声呜呜作响。 车往前开,程洵也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徐念溪和瞿尹清面对面站着,在说话。 他隔着挡风玻璃,第一次以纯粹的旁观者视角看他们。 那个瞬间,他突然理解班上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徐念溪和瞿尹清很配。 两个人都是气质内敛温和的,站在一起如水般融合在一起。 肉眼可见的,两人有相似的兴趣爱好,有数不尽的共同话题,有接轨的人生际遇。 和他这种自己硬挤上去的完全不一样。 程洵也移开视线,只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在别人说起他们配时,才会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没眼光。” 事实上,最没眼光的就是他自己。 他还记得高考一结束,严岸泊他们立马跑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 这三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对他们中唯一一个可能有点读书志气的程洵也可是护得不得了,每天给他打饭、接水,帮他找外校习题,忙得可是不亦乐乎,就指望他能考出个好成绩,他们说出去好长脸。 “怎么样怎么样?平大有希望吗?”公孙修竹忙问。 李伟豪也跟着点头:“有吧有吧,我可是放风出去,我有个兄弟能考平大的。” “……”,哪怕是程洵也这种厚脸皮,都被这几个折腾得有些受不了,“不是,这成绩都还没出来,怎么就放风出去了。” 严岸泊拍拍他,神色轻松:“我们相信你。” “……” 程洵也无语,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这种就是吧。 等监考老师清点考场试卷的功夫,程洵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徐念溪,她正垂眸听鲁惟与说话。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徐念溪看过来,隔着人群,冲着他温温地笑了下。 自从有关他们的流言在班上兴起之后,这是第一次徐念溪对他笑。 好像她心中不再有芥蒂。 程洵也收回目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涨涨的,掌心都出了汗。 只是就他找徐念溪的这一点功夫,严岸泊他们已经和旁边的人辩论开了,指着程洵也大放厥词:“敢瞧不起我们。你知道这是谁吗?我兄弟,平大准新生。” “就是就是。准新生。” “就是就是,你考得上平大吗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一看就是个不读书的。” “……” 拜严岸泊那几个大嘴巴所赐,等成绩出来的日子,是程洵也度过的最漫长的假期。 虽然他有想过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但可想而知,徐念溪一定能上平大,他再花一年时间,才去见她。 多漫长。 查分那天,严岸泊他们连自己的分数都没查,就那么虎视眈眈地围在程洵也的电脑桌旁。 一副要守着他成绩出来的样儿。 鼠标按钮转了几个圈,跳转到全国普通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页面。 成绩蹦出来,他还没看清楚,严岸泊他们已经跳起来了,一个两个叠罗汉似的抱着他,“卧槽!这么高,平大有希望了!” 程洵也差点都被他们搞窒息了,好不容易才扒开他们,看到电脑上的分数。 确实很高,根据近三年的分数线来看,他上平大稳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8节 程洵也心里一下子定了,绝口不提前段时间他有多么紧张,觉都睡不好。下巴朝天,得瑟起来:“我就说我有天赋吧,小小平大不成问题。” 严岸泊他们“呵”了声:“吹,你就吹,再让你来一年高三看你来不来。” “……” - 回校拿毕业照就在成绩出来的第二天,程洵也过去时刚好遇到徐念溪,事实上,不止是徐念溪,还有瞿尹清。 那会儿他们正说话,瞿尹清低着头,看徐念溪的目光很温和。 两个人都笑意温吞,外形也相配,身上都有好学生才有的斯文腔调。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莫名都温柔两分。 只是程洵也看不出来,甚至看这俩凑在一起就不顺眼。 他“啧”了声,也不管瞿尹清的存在,叫停徐念溪:“徐念溪,你志愿填好了吗?” 徐念溪停步,看他:“填好了,你呢?有填好吗?” 程洵也“嗯”了声。 话说完了,但程洵也站在原地不动,还挡在徐念溪跟前,也不让她走。 等徐念溪疑惑地看过来,他才跟想献宝又不好意思的孩子似的,来了句:“我也能上平大。” 徐念溪愣了瞬,笑了:“恭喜你。你真的很厉害。” 她这一夸,可不得了,程洵也更嚣张了:“那是,我是谁。” 那次相遇,程洵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徐念溪填的平大。 但后来,他才知道,她填的南大,和瞿尹清一样。 事后程洵也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可笑。 估计在徐念溪和瞿尹清眼里,他才是不识趣的那个。 平白无故打扰他们相处。 不止打扰他们相处,他甚至还敢觉得瞿尹清的存在碍眼。 到了目的地,徐念溪很快醒过来。 下了车,等程洵也停好车过来,看到程洵也的那一瞬间,徐念溪想起睡梦中的一些零星片段,追上他几步:“你刚刚在车上,是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去南城?” 程洵也步子顿一瞬,他没回头,只道:“没。你听错了。” 徐念溪疑惑地皱了下眉,她听错了吗…… 但仔细想想,程洵也根本没理由会问她这句话。 - 严岸泊听完了场摇滚乐队,打了电话约程洵也出来吃夜宵,时间晚了,只有大排档。 严岸泊把酒递给程洵也,边叽歪开:“你是不知道乐队那叫一个群魔乱舞。都是黄种人,结果那些人那头发,紫的红的绿的蓝的,不知道的以为闯进来什么妖精窝呢……” 程洵也把酒杯推过去:“不喝,等会要开车。” 严岸泊不在意他喝不喝,自己一口把白酒闷了。 他喝了酒比不喝话还多,一会儿悲春伤秋,一会儿又说有人就是被这些洋玩意荼毒了,大学时非要跑去留学,还和他分手,一会儿又拉着程洵也,哭着说他们都是感情里的loser,没用又胆小。 严岸泊叨逼叨完,起了身。他人跌跌撞撞的,但脾气还挺冲,推开程洵也的手,大着舌头道:“放个水而已,不要你扶,我自己去。” “……” 严岸泊走了没多久,身后那桌很快坐满了人。 人还不少,程洵也情绪低,也不怎么关心,直到有人开始说话,说的还是徐念溪。 王锦拍了拍瞿尹清的背:“怎么还过不去这个坎?” 瞿尹清咽下酒,闷闷地,“你别管我。” 王锦怎么可能不管他,他和瞿尹清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高中时,瞿尹清喜欢上他们班一个女生。大学时还追求了她整整四年。 “我是有哪里比不过别人,”几杯酒下肚,瞿尹清情绪越发明显,“都认识了她十年,她能嫁给别人,结果和我谈恋爱都不愿意。” 王锦宽慰:“感情这事谁都说不准,说不定那人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瞿尹清根本不听劝,他想到徐念溪上的那辆车,掏出手机查,几百万。 当即冷笑声:“什么不一样,根本是人家有钱,我没想到徐念溪也是这种物质又现实的人。” “亏我还一直以为她不会喜欢任何人,所以无论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动心。” 瞿尹清眼圈通红,不甘快把他淹没:“结果就只是因为别人有钱,所以就那么眼巴巴地凑过去,和人结婚。我恨不得她永远都是个石头,她不喜欢别人,别人也不喜欢她,她就那么孤单一辈子,也好过这样……” 王锦想说,你这样妄自揣测别人不好。 但他话还没出口,瞿尹清被人抓着后衣领提起来,他身下的凳子跟着哐地倒了一地。 瞿尹清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定,喝得通红的眼睛里出现个寒着脸的身影。 “你、你干嘛?” 程洵也脸色不好看,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你好端端地说徐念溪干什么?” 瞿尹清酒意上涌,看不清他是谁,也懒得管他是谁,听见徐念溪这三个字,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也喜欢她吗?我告诉你,徐念溪这人根本不值得喜欢。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等严岸泊放完水回来,这一块已经闹开了。 几个人撸胳膊挽袖子的,场面一触即发。 严岸泊刚开始没闹明白到底怎么了,还拿了根快放凉的烤串边吃边纳闷,程洵也去哪里了。 结果他一转头的功夫,就在一触即发里面看到了程洵也的身影,当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操。” 严岸泊连忙脱了外套往前走,程洵也那祖宗真的在里面,正揪着一人衣领,脸色冷得不像话。 他还有对面四五个男的,彪形大汉,一个两个肌肉像充了气的球似的。 一对多。 还是这么强壮的多。 严岸泊可管不了那么多,谁都不能欺负他大兄弟,一撸袖子,扒开几个正手忙脚乱想钻进去的女服务员,让她们站远点。 - 徐念溪接到电话赶过来时,就见严岸泊正唾沫子横飞教训程洵也。 估计是话说多了,拉到脸上的伤口了,严岸泊说着说着就嘶了下,表情狰狞得紧。 程洵也低着头,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 严岸泊气得脑瓜子都在疼,他就没见过程洵也这么冒失的人,一打多。 现在还好是他没受什么伤,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转眼一看,就见徐念溪过来了。 徐念溪匆匆跑到跟前来,呼吸还有点急促。 “你们怎么了吗?” 天知道,她接到严岸泊打来的电话,说要她过来派出所保释程洵也的时候,有多么紧张。 见到徐念溪,一直闷不吭声的程洵也动了下。 他也没干别的,只瞪了眼严岸泊,觉得他多管闲事。 严岸泊自己还生气呢,白了眼程洵也,把他从警察那里了解的事件始末说给徐念溪听。 “念溪,你是不知道,你们班班长在背后说你坏话,正好被程洵也听到了……”严岸泊讲得那叫一个群情激奋,“结果这祖宗可能耐了,一打五,结果这下好了,全进局子了。” 班长? 瞿尹清吗? 一打五? 程洵也吗? 徐念溪下意识往程洵也那儿看去,他也没和她对视,视线往旁边移开。 他身上还有打架带来的痕迹,颧骨那儿也有一道很明显的擦伤。 显示出他就是风波中的一员。 徐念溪还没研究清楚,警察很快过来,先是教育了程洵也一顿,又和徐念溪道:“另一方当事人想见见你。” 徐念溪过去了,就见瞿尹清鼻青脸肿地坐在那儿,伤得比程洵也重得多,身上还带着点酒气。 见到她过来,瞿尹清不敢看她似的,别开眼,“对不起……念溪。” 他也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明明他知道,徐念溪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还是那么揣测她。 估计是瞿尹清心怀愧疚,只让程洵也赔了点医药费,便没再纠缠。 徐念溪和程洵也从派出所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路上没什么人。 他们俩都不说话,只往前走。 边走时,程洵也边看徐念溪的脸色。 怕她生气。 他其实觉得他做得没错,但奈何人心就是偏的。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揍了瞿尹清。 而他和瞿尹清,谁都知道,徐念溪会更偏向谁。 徐念溪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看过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89节 程洵也正好和她对上眼,移开目光,不看她,但很快又移回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模样就横起来了,语气也凶巴巴的:“你看我干嘛?我是不会道歉的。” 徐念溪笑了下,嗓音轻轻的:“没要你道歉。” 程洵也愣了瞬,有些犹疑地看着她。 像是在说,你不生气吗? 徐念溪摇头。 她确实不生气,一是瞿尹清的言语并不能影响她,二是…… “他其实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爱无能。”徐念溪道。 她还记得瞿尹清和她告白那天。 雨下得很大,她拒绝后,瞿尹清眼睫毛被空气中的雨水打得润润的。 他很久之后才动了下,抬眼看着她,眼眶通红,像含着泪:“念溪,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块石头,所以这么多年,你谁都不喜欢。” 程洵也愣了瞬,重复了遍:“爱无能?” “嗯。”徐念溪应,“我很难喜欢上别人。” 程洵也像是被她的话震慑到了,剩下的时间,他们都没说话。 往前走的功夫,徐念溪低头看了眼手机。瞿尹清又给她发了不少道歉消息,徐念溪一概掠过,只停留在最后一句那里。 瞿尹清问得很小心:念溪,和你结婚的人是程洵也吗? 徐念溪只回了他最后一句:是的。 瞿尹清沉默了很久,才打字:他确实比我好,祝你幸福。以及再次和你说声对不起。 徐念溪没应,收了手机。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有些道歉也不是说出来别人就一定要接受的。 她知道瞿尹清喝了酒,思维不清醒。 可这不是他说这种话的理由。 - 回到房子里,时间已经不早了。 徐念溪还记得医药箱的位置,拿了医药箱过来,程洵也坐在沙发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派出所灯暗,回来一看,他颧骨上的伤看着更加明显。 徐念溪拆开医用棉签,点了点酒精,涂在程洵也的颧骨上。 “嘶”一声,程洵也被疼得回了神。 就见徐念溪拿着个小板凳,坐在他正对面,手上还拿着个被润湿的医用棉签。 程洵也茫然:“不是。你干嘛?” 徐念溪回:“给你上药。” 程洵也这会儿才记起自己脸上的伤,觉得丢脸,别过脸:“不要你给我上药,我自己来。” 徐念溪“哦”了声,直起身,把酒精和棉签递给他。 看着程洵也进了卫生间,门也被关上,她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没多久,程洵也出来了,他脸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过了,能看到了一些水渍残留,额发也湿了不少,有水珠从他的脸上往下滚。 他走过来,坐到徐念溪的对面。 许是伤口被清理好了,他身上的狼狈褪去不少,一直都有的颐指气使重新回到他身上。 程洵也轻咳一声,主导话题:“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哪句?”徐念溪看着他。 “就你说你很难喜欢上别人那句。” 徐念溪没想到他会对这事感兴趣,想了想问程洵也:“你是不是听到了瞿尹清说我的一些事情?” 程洵也点头,他原本是没在意的,直到听到他们说到“徐念溪”这三个字。 紧接着就是瞿尹清说徐念溪物质又现实,又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不知道他和徐念溪发生了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徐念溪整理了下语言,开口:“从大一开始,瞿尹清开始追我,身边所有人都会和我说,让我接受他,我们俩很配。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喜欢他,只不过……” 在所有人嘴里,她和瞿尹清都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各方面都合适。 甚至连大学舍友都会时不时打趣徐念溪,问她什么时候和瞿尹清在一起。 见徐念溪不为所动,又反复劝说徐念溪,大学了,应该谈个恋爱了,瞿尹清人不错,对她也好,她完全可以和他试试。 她们说得都是实话,恋爱也是人生中的一环,徐念溪便开始尝试喜欢瞿尹清。 只是她可以把瞿尹清当成她的朋友,一旦尝试把他当成男朋友,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情绪器官也跟着怎么都调动不起来。 她看着瞿尹清为她做的事,理智上她知道她要高兴或者欣喜,可是情绪上,她至始至终都毫无感触。 冷漠得好像瞿尹清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异性,而是大马路边上的一块石头。 徐念溪接着道:“后来我身边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都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我还是没有。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很难喜欢上别人,怎么努力都不行。”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才感受不到这些。“ 徐念溪笑了下,嗓音很轻,做最后总结:“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真的很难喜欢别人。” 她是口干涸的井,自己是贫瘠的,所以怎么掏都掏不出来,更没有任何余力来回馈别人。 程洵也听她说完,眉头皱起来,叫她名字。 “徐念溪。” “嗯?” “不喜欢别人不是种病,这挺正常的。” 徐念溪愣了瞬:“是吗?” “当然。”程洵也回复得毫不犹疑,“我不喜欢熊孩子,不喜欢没有素质的人,不喜欢没有道德没有同理心的人,不喜欢用权利欺负别人的人……” 他毫不停息地说了一长串,徐念溪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有这么多不喜欢的人啊?” “当然,我可是很难搞的。”程洵也理直气壮的,“你不会喜欢这些人吧?” 他那神情,好像在说“你敢喜欢这种人试试”,徐念溪接收到他给出的信息,果决地摇头,示意她也不喜欢。 程洵也哼了声,一脸“这才对”:“那不就结了。你不喜欢只是因为这些人不值得你喜欢。” “等你遇到值得喜欢的,自然而然就心动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却好像一瞬间把她从自我怀疑中摘了出去。 但徐念溪依旧心有怀疑,“真的吗?很难喜欢别人真的不是种病吗?” 程洵也“啧”了声,看她,觉得她很贪心似的:“徐念溪,你这种哪里是什么病。放在玄幻小说,你是天生适合修炼无情道的料,多酷啊。” 他这话说的,徐念溪被他逗笑。 等她笑完,就见程洵也似乎想起什么不对,皱着眉疑惑道:“等下,你很难喜欢上别人的话……你不喜欢瞿尹清?” 徐念溪愣了下,有点茫然:“……我当然不喜欢他啊。” 程洵也眉头皱得更紧,她不喜欢瞿尹清的话,“那你跟他没在一起过?” 徐念溪再点头,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像是在说,你怎么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可是…… 程洵也疑惑更甚,只感觉脑中乱七八糟的:“那你当时去南大,不是想跟他在一起?” 这话问得徐念溪一懵,“我去南大只是因为,南大的外国语学院也很好,和瞿尹清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她不是和瞿尹清约好了,一起去的南大? 而是她自己改变了志愿,刚好瞿尹清也报考的南大。 可是,这和程洵也之前知道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程洵也看着徐念溪,神情茫然。 但徐念溪比他还茫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程洵也才确定这是真的,忍不住“啧”了声,数不尽的懊恼在胸口沸腾。 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看的,把事情弄乱成这样。 不过,她去南大和瞿尹清没关系,她也不喜欢瞿尹清的话。 这说明,她是不是不会去南城? 程洵也这会儿有了点信心,话也能说出口了,“那你会再去南城吗?” “哪种去?” “在南城定居那种。” 徐念溪果断摇头,“不会,我还是想留在西津的。” 她这句话落地,程洵也悬了这些天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像过山车一下子降到最低点,陡然之间踩到了实地。 虽然他不知道徐念溪为什么把志愿从平大改成了南大,但这一切显然和瞿尹清无关。 徐念溪被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问话,问得愣了又愣,她实在搞不清楚,程洵也为什么会问这些。 徐念溪忍了忍,没忍住:“你为什么问我这干嘛?” “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程洵也人高兴了,气焰也嚣张起来,哼了声,故意学徐念溪的语气,“我发现自己很难喜欢上别人,怎么努力都不行。” 他模仿自己,徐念溪看出来了。 只是…… “我语气没这样。”很低落,又像委屈,又像在撒娇,徐念溪抗议,“是你听错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0节 程洵也瞥了她一眼,模样盛气凌人,不容人反驳:“我说是就是。” “……” 徐念溪毕竟没有他嚣张,只好忍气吞声。 客厅便一时没人说话了,只有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灯开着,月光也通过落地窗捎进来,这一切衬托得程洵也的存在格外明显。 包括他颧骨上的伤。 徐念溪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收回视线。 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好到她完全不敢想象。 只有他,会听到瞿尹清诋毁她时,出面反驳。 也会告诉她,她没什么问题。 从未像此刻一样遗憾和可惜,好像凭白之间就失去了什么,徐念溪控制不住地开口:“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吗?” 她这话一出,程洵也不说话了。 客厅很安静,安静得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徐念溪吸了吸鼻子:“不可以吗?” 她语调可怜兮兮的,又加上刚刚她的心里话,衬得她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但程洵也这个人难哄,也不想再和她像之前一样,他没那么好的定力。 可徐念溪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说话了。 时间被拉长又拉长,过了短短三秒。 三秒足以产生很多联想,他怕她哭,怕她难受,更怕是因为他。 程洵也终是“啧”了声,语调勉为其难:“行吧。” 他这话一出,徐念溪转悲为喜,情绪一下骤起:“真的吗?” 程洵也姿态做得很高,只“嗯”了声。 剩下的时间。徐念溪都在唧唧呱呱的,一会儿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一会儿说她做的菜好难吃,一会儿又吐槽网上那些食谱说的适量完全让人不懂。 她一个人说得不停嘴,程洵也不怎么说话。他边想,他虽然定力不好,但谁说定力这种东西不能培养。 她能开心就很好。 说了好一会儿,徐念溪才停了嘴,情绪平稳下来,看着程洵也,叫他名字。 程洵也看她:“怎么了?” 徐念溪忍不住笑,嗓音很轻:“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可能是走了一辈子的运,才能遇到你。” 徐念溪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运的人,从小到大,她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 但她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可能就是,遇到了程洵也。 她说完,程洵也呼吸一顿,觉得这话太超纲了,他的定力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培养出来的。 客厅气氛便慢慢安静下来,只听到他们俩的呼吸声。 …… 徐念溪还处于重新找回友情的兴奋中,也不回卧室,而是坐在沙发上,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干干那的。 她视力好,看到程洵也眼角那儿也有一道擦伤,还没处理过似的。 她伸手指了指,嗓音疑惑:“你这里是不是还没涂药?” 没有镜子,程洵也有些看不清,伸手摸了摸:“哪里?” 徐念溪握着他的手腕,引着他找到地方。 在他摸索的时候,徐念溪视线顿在他身上,神情也困惑。 程洵也感受到了,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徐念溪盯着他的耳垂,“就是你耳垂好红啊。” 小番茄似的,难不成也受伤了? 可能是刚刚还牵了他的手腕,徐念溪没想太多,伸出指尖,摸着他的耳垂,检查了下,也没有伤口啊,相反还烫烫的。 等她收回手,才发现不知何时,程洵也动作停住,愣愣地盯着她看。 徐念溪不明所以,和他对视。 几秒后,程洵也皱了下鼻子,忽的站起来,交代句:“我去卫生间。” 起身就走。 徐念溪被他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 下一秒,视线在一个地方顿住。 程洵也的耳垂,是不是更红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的耳垂刚刚就是红的,还烫烫的。 她还摸了。 等等。 摸、了。 她。摸。了。 宛如有道惊雷凭空劈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劈到徐念溪头顶。 所以说,她刚刚摸了程洵也的耳垂?! 天呐! 她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耳垂这种东西,是她能摸的吗? 徐念溪像被针扎了一样,刺溜一下站起来,想逃回自己卧室。 只是程洵也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两个人迎面对撞。 徐念溪呼吸困难,头都不敢抬。 程洵也盯着她头顶圆乎乎的发旋,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他刚刚那么被她对待,都没她现在这样奇怪。 徐念溪声如蚊蝇,看都不敢看他,小家碧玉得彻底:“没怎么,就是想回卧室。” 回卧室至于一副偷鸡摸狗样儿吗,程洵也狐疑:“那你回。” 只见徐念溪抿着唇冲他尴尬一笑,步子小小,神态也扭捏,但不妨碍她“嗖”的一下钻进卧室,然后卧室门被关上。 放下门外的程洵也不提,卧室里,徐念溪捂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天呐! 她到底!干了什么! 第36章 036 这次不同于之前他说她“连吃带拿”,以及凌晨时她看他的裸、体。 那些甚至更丧心病狂,尺度更大,但那些她可以解释,她问心无愧。 可这次徐念溪问心有愧。 是她的手、她的身体,摸上的程洵也,没有人拿枪逼她。 全部都是她自己干的! 徐念溪收回捂脸的手,轻咳一声,挺直腰背,决定忘掉这件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而且她只是摸了程洵也的耳垂,又没有干别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徐念溪理直气壮了不少,腰杆都硬了。 门突然被叩响。 徐念溪开门,对上程洵也的脸,他人比她高不少,阴影从上往下笼罩在徐念溪身上。 瞬间,徐念溪的呼吸几不可闻收紧了几分。 程洵也没看她,只把手机递给她,冯沛艺的声音传出来。 “念溪,你们晚上回家属院吃饭吗?” 你们…… 徐念溪下意识看向程洵也,恰好和他的目光隔空撞上。 那一瞬像有什么魔力,做好的心理准备当即消融般,没了个彻底。 徐念溪呼吸一滞,错开视线,把手机塞回给程洵也,“我、我都行,看你的。” 程洵也没反应过来,只见徐念溪匆匆丢下句:“我有点困,先睡会儿,等会再聊。” 门被关上,门口只留下程洵也,他捧着手机有些愣。 不知道徐念溪突然怎么了。 程沓漫也在家属院,听见冯沛艺的话,扒着手机:“回来回来,我想要和姐姐玩。” 程洵也收回思绪,回她:“你这小鬼一天天的,除了姐姐还知道什么。” 程沓漫对着手机吐舌头:“不听不听。要姐姐不要叔叔。”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1节 冯沛艺怕这俩同龄的隔空吵起来,赶紧抢回话题:“那你们回来吗?” 程洵也想了想,“回吧。” 挂了电话,程洵也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纳闷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 卧室里,徐念溪丝毫没有睡意,捂住胸口闭眼深呼吸,开始自我催眠。 徐念溪,你刚刚只是心理准备还没做好,又和程洵也对视上,才会想跑的。 这不代表着什么。 但现在的你已经不一样了,你已经进化了。 你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很强大,你再也不会这样。 一番积极的心理暗示,徐念溪睁开眼,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就是嘛,她就只是摸了程洵也的耳垂,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她和程洵也的正常相处。 手机忽的一亮,程洵也发来消息:等会儿你睡醒了,我们一起去家属院。 去家属院。 也就是说,等会儿她就要和程洵也接触。 天哪,徐念溪的肩膀一瞬间就落了下去。 怎么这么快。 她根本没准备好。 浓重的后悔像海浪一样拍打过来,徐念溪瘫在床上,只想把自己摸程洵也耳垂的那只手给绑住。 要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连正正常常站在他面前,都做不到。 - 时间不随人的意志为转移,一晃就到下午四点半,该出发去家属院。 徐念溪穿好外套,打开房门,程洵也已经在沙发上等她了。 “久等了,我们走吧。” “嗯。”程洵也拿了车钥匙,起身。 车静静往家属院开,可能是来过太多次,不知不觉徐念溪记住了大概路程。 也能知道还要多久,可以到达。 “你今天不睡觉?”明明之前每次在车上,都会睡个天昏地暗的。 倏忽一声,打破安静。 徐念溪盯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下午睡太久了,现在不困。” 程洵也“这样”了一声,也没再问别的。 车继续往前开,很快到达家属院。 程沓漫等他们等了一下午,这会儿听到冯沛艺说,他们到楼下了,连忙起身,摸索着打开大门。 果然没多久,就有上楼的脚步声。 “姐姐!我在这儿!” 徐念溪踩上台阶,就看到门口站着程沓漫。西津天还冷,小女孩穿件水红色棉袄,帽子一圈白毛,像只小狐狸。 头发扎成两个丸子,肉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容,叫姐姐的声音也甜滋滋的。 徐念溪把程沓漫抱起来,进了屋。 屋里,冯沛艺和程谰正在厨房准备菜,见他们进来,冯沛艺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来了,沓漫在我耳边念叨好久了。” 她一脸“我头都被吵大了”的无奈。 程洵也脱了外套,去厨房帮忙,徐念溪则在沙发和程沓漫玩。 玩的是盲人摸象。 徐念溪闭上眼睛,任由程沓漫把她的手放在东西上面。 “姐姐,你可以摸了。” 那东西有皮毛,皮毛还挺长,摸起来有点扎手,但又不硬。 徐念溪收回手,猜测:“是你的玩偶吗?” 程沓漫捂住嘴巴,闷闷笑:“错了,再猜。” “是沙发坐垫?” “也不是。” 徐念溪毫无想象力,投降:“那是什么,我猜不出来了。” “是我帽子上的毛毛。” 徐念溪恍然大悟,下一瞬,程沓漫拿了白纸条过来。 “姐姐,低头,给你贴纸条。” 徐念溪把脸凑到程沓漫面前,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然后白纸条就被斜着贴到她的右眼皮上。 等程洵也推开推拉门,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沙发上的徐念溪成了白胡子圣诞老人。 她脸上都被贴满,只依稀露出一双眼睛,眨眼之间,纸条跟着哗啦啦作响。 “……” “你们这是干嘛呢?”程洵也坐过来,“弄成这样。” 不用徐念溪回话,程沓漫就七嘴八舌地把她们做游戏的事情说了,还强调她赢了很多次,她很厉害。 程洵也看程沓漫那嘚瑟样儿,“呵”了声,挽袖子:“等着,我来和你玩儿,保证让你输得个落花流水。” “……” 理想很丰满,等冯沛艺从厨房出来时,被客厅的两个雪人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天,”冯沛艺看了眼笑得直拍手的程沓漫,也跟着乐了,“你们俩,连个小孩都玩不过啊。” 徐念溪好胜心不强,被冯沛艺这么一说,只笑。 至于旁边的程洵也可是一下子被捅了马蜂窝。 程洵也挺直腰杆,从唇缝里碾出两个字:“再来。” 再来程沓漫没什么意见,可是…… 程沓漫收回举酸了的胳膊,她刚刚上手摸程洵也的脸,一摸都是纸片,找不到任何空隙。 只能可怜巴巴地向徐念溪求助。 “姐姐,你帮我贴在叔叔脸上。” 徐念溪拿着那张小纸片,好不容易在程洵也脸上找到点空位,刚贴上去,视线忽的一移,和程洵也对视上。 程洵也有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窝深眼皮褶皱明显,眼尾微微下垂,整个人透着张扬锋利的少年气。 好像他九十岁,都还是这样。 摁在他脸上的指尖一瞬间发烫,徐念溪收回视线,轻咳声,欲盖弥彰:“贴好了,还玩吗?” “不玩了不玩了,”冯沛艺正好端菜出来,“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他们起了身,到卫生间把脸上的白纸条撕下来。 眼前的世界终于重新变得光亮,徐念溪长松口气。 身旁的程洵也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他还不服气呢,边撕边嘀咕:“我刚刚肯定没发挥好。” 餐桌上,程沓漫不肯老老实实吃饭,拉着冯沛艺说她刚刚怎么打败叔叔,往他脸上贴了那么那么那么多小纸条。 程谰边听边笑话程洵也,说他没用。 程洵也脸色臭臭的,但这是事实,他不能发作。 和程沓漫约定,隔日再战,下次他一定赢回来。 说话时,徐念溪视线有和程洵也对上,但下一瞬,她又移开,越过他,落到别的地方。 程洵也和徐念溪坐得近,她种种表现看得不清,至于对面的冯沛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撞撞程谰,压低声音问。 “你发现没,念溪对洵也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程谰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会儿,纳闷:“哪里不一样?我看着挺正常的啊。” 冯沛艺白了他一眼:“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吃过饭,又和程沓漫玩了会儿,晚上七八点时,程慕池过来接走程沓漫。 告别正给他们挥手的程沓漫,徐念溪和程洵也坐上车。 一路上,徐念溪盯着前方的路,目不转睛的,像眼前路上有黄金似的,移都不带移一下。 很快到了目的地,徐念溪等程洵也停好车,他们往房子走。 这会儿天色黑得差不多,路上行人都没几个,只有几盏路灯隐隐绰绰地亮着。 最是安静舒缓的点儿。 徐念溪这会儿的目不斜视,就显得奇怪。 程洵也“啧”了声,开口:“徐念溪,你今天是落枕了吗?” 听见他说话,徐念溪下意识转头,转到一半又将将停住,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程洵也指了指她,神情不解:“你确定没有吗?你这会儿就挺像的。” “……” 徐念溪干笑了声,也不好解释,她不是落枕,而是不敢和他对视。 只是程洵也像是对她的状态很感兴趣似的,停步:“要去医院看看吗?我去开车。”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2节 怎么就上升到了去医院这一步啊,徐念溪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我真不是……” 她还能摇头,确实不像落枕,可是…… 程洵也的眉毛皱起来,还想说什么,徐念溪怕他追根究底,连忙转移话题,只是话语刚出口,就一顿。 盯着他衣领不说话。 “怎么了吗?”程洵也顺着她望的地方看过去。 “你先别动。” 程洵也没动了,只见徐念溪绕到他背后,指了指他的衣领,那儿有张小小的白纸片。 应该是刚刚掉的,不知道怎么的就黏到这儿了。 程洵也脱了外套,抖了抖,白纸条还在。 徐念溪仔细看了会儿,提议:“不是贴在你外套,而是贴在你里面的卫衣衣领上面。要不你把卫衣也脱了?” “……” 程洵也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像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似的:“我里面就一件卫衣。” 所以。 脱了就没了。 这下徐念溪无话可说了,轻轻咳嗽一声,就当自己没出这个馊主意。 程洵也“啧”了声,背过手摸了摸,还是一无所获,眉头间的小疙瘩更明显了点。 他好像对有这么个小东西粘他身上很不满,徐念溪上前一步,提议:“要不我给你摘下来吧。你先蹲下。” 程洵也这会儿挺听话的,乖乖蹲下。徐念溪低眼就可以看到程洵也的头顶。 这感觉,好像一个巨人,在她面前突然变矮,身高差一下颠倒。 徐念溪难免觉得新奇。 而且程洵也有两个发旋。 徐念溪听老人说过,两个发旋的人要么性格倔脾气坏,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很聪明,脑子灵活。 徐念溪不知道程洵也是不是前者,但她知道他肯定是后者。 高中时他数学成绩就很好,有一段时间她常常向他请教数学题,每次他都能给出答案。 更别说,高三那会儿,他的成绩很快提升上来,最后还考到了平大。 如果不是徐念溪亲眼所见,简直像是影视剧里才有的逆袭,说出去都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估计是她停顿得太久,程洵也开口:“很难找吗?” 徐念溪回了神,“没有,我来了。” 她伸手翻开他卫衣衣领,柔软的纺织物触感占满手掌心,入眼都是程洵也的颈脖。 瘦削冷白,隐隐有血脉经络痕迹往下蜿蜒。右侧发丝下的皮肤上缀着颗小小的黑痣,若隐若现的,让人想拨开他的头发,一探究竟。 徐念溪心跳无端有些快,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嘶啦”一下把那扰人的白纸条从衣领撕下去。 退开几步:“好了。” 程洵也直起身,道了谢,把外套穿上,见徐念溪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干嘛,就问:“怎么了?干嘛这个表情。” 第37章 037 “我的表情怎么了吗?”徐念溪问。 借着路灯,程洵也仔细看了她几秒。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徐念溪的表情尤其不对劲,有点儿懊恼又有点儿无措。 但这会儿看,她神情又挺正常的,程洵也便以为自己看错了,收回目光:“没怎么。” 他们进了房子,徐念溪回了卧室,门被关上,她强撑着的表情一瞬间落了下去。 刚刚还压着的无措反弹般占据她的心神。 徐念溪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神情紧绷,而且不是她幻听,她能听到胸口有“噗通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一声比一声大。 震耳欲聋。 如果程洵也离她近一点,肯定能听到。 有程洵也会发现的意识,徐念溪彻底绷不住了,找了手机给鲁惟与发消息。 徐念溪:小鱼,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鲁惟与很快回复:有空啊。但是溪溪,明天周一,你不上班吗? 徐念溪:上。但我还是想和你见面。 鲁惟与不解,但多年好友,她知道徐念溪既然提出来,肯定很重要,便道:那明天我去你公司门口等你下班。 徐念溪:嗯。爱你,小鱼。 有鲁惟与这句话,徐念溪的心放松了点。 在她们之中,鲁惟与一直都是更会人际交往的那个。 想必鲁惟与能帮她找到,将一切恢复成正常的方法。 - 次日,徐念溪起得很早,出门时,没有看见程洵也。 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好不容易下了班,徐念溪在公司门口看到了鲁惟与。 见到鲁惟与那瞬间,原本有些杂乱的心跳一下子稳了下来,好像找到了依靠一样。 鲁惟与带她去吃最近发现的一家白果老鸭汤。 等点好菜,鲁惟与:“怎么了?溪溪。”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把瞿尹清的事说给鲁惟与听。 鲁惟与听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反应过来后,表情就难看起来了:“瞿尹清他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拒绝他吗,还是你拒绝了他,所以你一辈子不能喜欢别人?不是,他真是有什么把自己当皇帝的大病吧……” 徐念溪摇头,示意这不是重点。 鲁惟与看她,疑惑道:“这还不是重点?” 徐念溪点头,又咽了口唾沫:“重点是,我摸了程洵也。” 鲁惟与听到这儿时,动作一顿,三秒后,眼睛瞬间瞪大,比刚刚大好多:“你摸了他?摸了哪里?” “耳垂。” 鲁惟与激动的心一下又蔫儿了,“什么啊,就耳垂啊,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他呢,刚想说声干得漂亮。” “重点不是耳垂,”徐念溪连连摇头,“重点是,打那之后,我就不能和他像之前一样相处了。” 和他对视,会忍不住想离开视线。 和他说话,会局促紧张,好像胸口有点什么在反复震荡。 “而且,”徐念溪咬了下唇,“我有点忍不住,想对他动手动脚。” 所以,她会摸他的耳垂。 所以,昨天晚上,她看到他颈脖上的黑痣,有点想拨开他的头发,一探究竟的冲动。 鲁惟与愣了下,很快又噗嗤笑开:“不是,溪溪。程洵也耶,那么大个帅哥,你想对他动手动脚,不是很正常吗?换谁,谁都会馋他身子的吧。” 她一副“食也性也”的语气。 鲁惟与凑过来:“程洵也身材怎么样?你有看到吗?” 徐念溪想了想:“我只看到过他的上身。” 鲁惟与眼睛一亮:“有腹肌吗?” “有。八块。” 鲁惟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你不馋他身子才奇怪。” 所以,她现在在程洵也面前的种种异样是不是都是正常的? 而且…… “那什么时候我就能不馋呢?” “先等激素稳定吧。你知道的,我们女人每个月都有如狼似虎的几天。” 点好的菜这个时候也上了。 鲁惟与把煮好的鸭肉放在徐念溪碗里,看她仍然面带忧虑,安慰:“溪溪,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除非你对他是生理性喜欢,否则都是很正常的,一会儿就消退了。” “生理性喜欢是什么意思?” 和徐念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相比,鲁惟与是个恋爱达人,遇到喜欢的异性从不胆怯,主动出击。自然对这些更了解一点。 “怎么说呢。”鲁惟与想了想,“生理性喜欢就是哪怕对方长得不帅、身材不好,也从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你依旧喜欢他,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可爱,会想永远和他贴在一起。是超越了很多东西,才会有的很珍贵的情感。” 鲁惟与瞥了眼徐念溪,做最后总结:“而你对程洵也明显不是生理期喜欢。你只是馋他身子。” 有了鲁惟与这句话,徐念溪的心彻底放下去。 就和鲁惟与说的一样。 她从未幻想过自己的理想类型,也从未设定过标准。 那程洵也自然也不会颠覆她的审美,只为想和他在一起。 …… 吃过饭,告别鲁惟与,徐念溪坐上地铁,回到房子里。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3节 程洵也还没回来。 徐念溪把包放在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 没等多久,程洵也开门,把钥匙丢在玄关上,目光和她撞在一起。 徐念溪下意识就想移开视线,但很快又停住,直视他。 “你回来了啊。” “嗯。” 程洵也换了拖鞋:“你怎么不回房间?” “我还不困。”徐念溪见他怀里抱着东西,“你拿的是什么?” “营养土。” “营养土是什么,有什么用吗?” 见她好奇,程洵也走过来,把营养土递给她:“这个就是。买来给多肉换盆用的。” 徐念溪仔细研究一下,还拿手碾了碾,比普通的田园土感觉更湿润一点。 而且,阳光房里确实有很多多肉植物。 徐念溪把土递给他:“你现在去换吗?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虽然鲁惟与说的是,一段时间之后,等激素稳定下来,她就不会在程洵也面前有任何异样表现了。 但徐念溪是个希望一切万无一失的人,自然想多和程洵也相处,进行脱敏治疗,以便早日将一切恢复成原样。 “能。”程洵也回得干脆,他的定力虽然不够好,但这段日子的训练以来,也不差了。 只要徐念溪不突然说什么很超纲的话,他就不会有别的幻想。 他们来到阳光房,可能是西津的这波寒潮即将迎来结束,多肉逐渐从之前皱巴巴的状态,变得舒展。 一盆盆多肉圆滚滚的,在夜晚的阳光房里,像一个个包子一样。 可爱得紧。 程洵也把手上拿着的营养土放下来,又找了个陶瓷花盆。 放进去一部分颗粒土、一部分营养土、再来点珍珠岩…… 搅拌。 把多肉从原花盆里拿出来,去掉大部分原来的土壤,只留下包裹住根系的部分。 再把它放进新的陶瓷花盆里。 于是多肉就有一个更宽敞的新家,弄完这盆,他又开始转战下一盆。 忙忙碌碌的像只仓鼠。 徐念溪看着看着就有点儿好奇。 程洵也其实不太像会养多肉的人,比起园艺,他应该更喜欢运动。 高中时,他常常出现在操场上。每次运动会也都是他和李伟豪打头阵,才不让6班零分收场。 有了疑问,徐念溪便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养多肉啊?” 他头都没抬:“除了你给我的那一盆,其他的都不是我养的,而是我帮养的。” “怎么说?” 程洵也“啧”了声,语气有点不耐烦:“你知道的,有些小屁孩三分钟热度,喜欢的时候非要。过段时间她不喜欢了,就得有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沓漫?” “嗯。”程洵也道,“之前是我妈给她养着,但她养不来这些,就丢给了我。” 他手里动作不停,“哼”了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不是我不想杀生,我才不养它们。和我气质完全不符……” 他语气勉勉强强的。 可是…… 徐念溪看了一圈,阳光房里摆满了多肉,仔细看,除了那一盆猫爪多肉以外,也就一种品种,但奈何太多了,于是密密麻麻摆着都是。 这么乍一看,简直就像是,无数代同堂一样。 徐念溪收回视线:“这里所有的多肉都是由一盆分出来的吗?” “对。”程洵也都不用寻找,指了指不远处盆最大桩最老的那一盆,“都是它分出来的。”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觉得他这人真是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愿意,挑挑剔剔的,可行为上又完全相反,老老实实给它们分盆、换土,甚至一养就养这么多。 简直像只别扭又傲娇的猫。 似乎发现她的目光,程洵也抬脸,神情奇怪:“你干嘛看我?我身上有脏东西吗?” 徐念溪摇头:“没有。” 她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阳光房的其他东西,但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把视线重新放在程洵也身上。 总觉得那些东西都没他好看。 看他把多肉根系的原土壤敲打下来,看他把掉下来的多肉叶片收集起来,看他找个新盆,再把叶片扦插上去。 想来,一段时间之后,这里又会多一盆新的多肉。 她看得目不转睛的,程洵也倒是被她越看越不适应。 他就没见过徐念溪这种人,盯人盯得丝毫不顾对方想法的。 程洵也抬起头看她,模样凶巴巴的:“徐念溪。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他凶其实也不太凶,而且比起凶,更像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看着凶巴巴的,朝人直哈气,实际上人很柔软。 徐念溪撑着下巴,一点没被他吓到,相反还笑了下:“没干嘛。就是觉得你好可爱。” 她这话一出,阳光房内空气一静。 良久,程洵也才眨了下眼睛,慢吞吞收回视线。 他不说话,阳光房里便只有土被铲动的轻微声响。 没过多久,程洵也拍了拍身上的土,直起身,没看徐念溪,“走吧。” “好。” - 回到卧室,徐念溪才发现鲁惟与给她发了消息:溪溪,晚上怎么样,遇到程洵也了吗? 徐念溪:遇到了。 鲁惟与很快回复:怎么样?还馋他身子吗? 徐念溪老实道:不馋了。 甚至和他在阳光房时,她都没想起来要碰碰他、摸摸他。 换句话来说,她没有这种欲望,六根清净了。 鲁惟与:是吧,我就说吧,等你激素稳定了,就不会了。 徐念溪:嗯嗯。 鲁惟与安心退场,临了多问了一句:那你和他相处还正常吗? 徐念溪:正常。 甚至连不敢和他对视都没了,相反她很能直视他,甚至可以一直盯着他看。 徐念溪忍不住打字:而且,我觉得他有点可爱。 可爱得甚至她打出这句话时,脸上还带了点笑意。 总感觉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程洵也这种人。 让她光是想想,心情都会变好。 鲁惟与都准备放手机了,被徐念溪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吓得顿住。 好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鲁惟与才发来句:你觉得他很可爱? 徐念溪:对啊。 虽然程洵也人挺臭屁,还自恋,但他确实是个很可爱的人。 鲁惟与这次输入得更久,于是聊天页面上,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又没有,来来回回的。 徐念溪:怎么了? 良久,鲁惟与才发来几个字:溪溪,我感觉……你好像完了。 徐念溪:? 鲁惟与打字的手都在颤抖:你好像,不仅是馋程洵也身子,而是对他生理性喜欢。 徐念溪一愣,鲁惟与的话还没说完:换言之,你。 鲁惟与:大概喜欢上他了。 第38章 038 徐念溪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会的,我在他面前挺正常啊,怎么会喜欢他? 鲁惟与:不喜欢他,你怎么会觉得他可爱? 可是…… 徐念溪咬唇:觉得一个人可爱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会和喜欢扯上关系。 鲁惟与反驳:你会轻易觉得一个人可爱吗?之前瞿尹清追了你那么久,你觉得他可爱吗?而且,可爱这个词,本来就有可以值得去爱的意思。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4节 鲁惟与放柔语气:溪溪。虽然你应该不喜欢这个说法,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觉得对方可爱,那十之八九…… 剩下的话,鲁惟与没说完,但徐念溪已经知道她的未尽之语。 就是,她。 喜欢上,程洵也了。 她。 喜欢程洵也。 世界仿佛褪了色,所有的秩序原则都在一瞬间崩裂,砖块碎裂的轰鸣声,在徐念溪耳边长久不散。 徐念溪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息屏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背脊抵上墙壁,手捂住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好的人,这么容易搞砸一切。 明明她和程洵也是很好的协议结婚关系,不牵扯到任何感情。 甚至连结婚前,他还会特意问她,她会不会喜欢他。 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是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难以收场。 那一夜,徐念溪一整宿没睡,起来得很早,但还是和程洵也撞上。 清晨时分里,程洵也一身黑,带鸭舌帽,只露出一点轮廓明显的下颚线,正朝门口走。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侧脸朝她看过去。 隔空对视上,只一眼。 徐念溪心跳一止。 “早上好。”程洵也随口道。 “早、早上好。” 天呐,她为什么连句简单的问候都说得磕磕绊绊。 程洵也似乎也觉得她这样奇怪,脚步顿了一瞬,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但徐念溪及时调整表情,他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深究,转身走了。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还在后怕,觉得不能任由这一切发展下去。 “溪溪姐,溪溪姐,”姜颂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我听振哥说,公司接到了平城那边的陪同翻译单。不知道振哥会安排谁去。” “我感觉是你吧。我驾驭不了这种大场面,知蕴姐刚来,振哥估计不放心让她去。” 徐念溪收回思绪,笑笑:“那我谢你吉言了。” “不谢不谢,”姜颂笑,“我们公司可是越来越好了呢。” 下了班,徐念溪去了鲁惟与家。 见到徐念溪,鲁惟与第一句话就是,“溪溪,你现在怎么想的?要和程洵也说吗?” 徐念溪换好鞋,就听到鲁惟与的话,摇头:“不说。” 她不能因为自己,而破坏她和程洵也的协议关系。 而且,徐念溪垂眸:“他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鲁惟与很震惊:“为什么不会啊,溪溪你又不差。” 徐念溪笑笑:“我也没那么好,不是吗?” 和程洵也比起来,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她看过一部电影——《飞屋环游记》。 当时她小,看时没什么感触,只觉得气球带着房屋,飞起来的画面,五颜六色的,格外好看。还买过同款贴纸贴在本子上。 但上高中以后,她才滞后地体会到那一幕的冲击力。 是一位老人至高无上的,拿飞屋环游世界的勇气。 徐念溪偶尔会在课余时间想,她老了后,会有这种抛弃一切,只为完成梦想的勇气和坚持吗。 应该是没有的。 而程洵也显然和她不一样。 他在爱里长大,性格鲜活有生命力。世界在他眼里是被打开的,他可以做任何事。 所以他才会送同班女生回家,在教导主任面前毫不退让,重逢之后,他也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程洵也会喜欢的人,”徐念溪嗓音很轻,“应该是那种和他一样,热烈的坦荡的,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勇敢,世界在他面前打开。” 就像夏天一样的女孩子,这样才适合和他站在一起。 而不是像她一样,瞻前顾后,胆小怯弱。 她虽然不说,但她心里知道,她在程洵也面前是自卑的。 这种自卑,是浸泡在骨子里的,她无法忽略,也无法和它达成和解。 鲁惟与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叹了口气。 鲁惟与父母去泰国旅游,家里就鲁惟与一个人,徐念溪过来正好可以陪她。 两个人虽然兴趣爱好并不相同,但一个喜欢分享,一个乐意倾听。 不知不觉,待到末班地铁即将发车,徐念溪才和鲁惟与道别。 临走之前,徐念溪问:“小鱼,这段时间,我下班后能来你家待着吗?” 鲁惟与愣了瞬,很快明白徐念溪的意思,笑了:“当然。反正我家里也没人。” 告别鲁惟与,徐念溪坐上地铁,才松了口气。 从今天早上的短暂相遇就可以得知,自己在程洵也面前,远远做不到自然和放松。 那么,在学会掩饰之前,还是先离他远一点。 - 徐念溪乘坐地铁,回到房子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想来程洵也应该休息了。 她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门,光线溢出来,占满她整个视线。 徐念溪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眼时,才适应眼前的白光。 也看到了客厅的一切。 灯开得透亮,程洵也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口,朝她看过来,脸色有些臭,说话也一字一顿的。 “徐念溪。” “嗯?”她不明所以,眨了下眼,抬头看他,“怎么了吗?”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徐念溪掏出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分。 而且,好像还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好多通。 定睛一看,是程洵也。 所以是不是他见她迟迟没回来,才给她打了电话。 而且一直到现在,他都在等她。 徐念溪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程洵也会等她,她没被这样对待过,说不上来的愧疚和感激交相辉映。 “不好意思,”徐念溪连忙道歉,“我手机静音了,没听到你给我打电话。” 晚上程洵也回来后,迟迟没见徐念溪的卧室有亮光。 他等了等,依旧没有,唯恐像上次一样,她自己一个人发烧了,便去敲了门,也没人应。 那个时候都晚上十点了。 程洵也实在担心,给徐念溪打了电话。每半个小时一通,可一直没人接。 好像她这么个活人,就凭空消失一样。 他拿了车钥匙,准备去找她,她这个时候回来了。 还好是安全回来了。 后怕过后,生气依旧在胸口涤荡。觉得她没分寸,一个女生这么晚不回来,还不给人交代。 徐念溪看他脸色,还臭呢,想了想,小声道:“我今天晚上去了鲁惟与家。下次如果我晚归的话,我会记得提前告诉你的。” 程洵也听她这么说,脸色终于好了点,也不再像刚刚一样生人勿近,但语调依旧怀疑:“你确定你会记得?” 徐念溪肯定点头,“一定会记得的。” 她可能和王君兰相处习惯了,王君兰从不主动过问她的行踪,所以她也没培养出,回来晚了会主动和人交代的习惯。 但今晚看到在客厅看到程洵也,她才发现她是有义务告诉他的。 毕竟她也是有人担心的。 徐念溪又保证了一遍,程洵也这才偃旗息鼓,终于放过这件事。起了身,交代一句:“早点休息。” 等程洵也回了卧室,客厅里只剩下徐念溪,她关了灯,只有落地窗外一点光亮,捎进来。 达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能成功掩盖住她的表情。 在黑暗中,徐念溪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 程洵也真的是很好的人,这种人才愿意尽管他们只是协议结婚的关系,但依旧对她表示担心和关心。 只是这种好太过稀有和昂贵,让徐念溪更加产生一切都不能暴露的惶恐和担忧。 但她的演技又不能短时间达到速成,成功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只能避开他。 于是从这段时间开始,徐念溪和程洵也的交流正式进入一种玄而玄之的状态。 比起之前的线下见面,现在更多的是线上聊天。 徐念溪给程洵也发消息:我在鲁惟与家,今天晚点回去。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5节 程洵也:1。 徐念溪:我在鲁惟与家,今天晚点回去。 程洵也:1。 徐念溪:我在鲁惟与家,今天晚点回去。 程洵也:1。 ……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之间的对话甚至直接可以组成消消乐。 可谁都知道这样也不是个长久事。 她不能用在鲁惟与家这个理由,一直逃避和程洵也见面。 - 严岸泊看程洵也脸色,忍不住笑了:“又跟念溪怎么了,瞿尹清那事不是个误会吗?” 严岸泊还是一贯的一猜一个准,程洵也放下手机,没说话。 他不说,严岸泊越好奇,凑过来:“干嘛不说话,这次很严重吗?念溪和你吵架了?还是想和你分居?难不成是离婚?!” 严岸泊戏很足,还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吗?才结婚没多久,你这么快就要变成离异的了。” 程洵也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快说,你不说,我可真当这样了啊。”严岸泊威胁,“到时她真和你说这些,你可别怪我乌鸦嘴。” 程洵也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有些东西说多了就会成真这个说法。 但和徐念溪有关的东西,他不得不谨慎,最后还是勉勉强强把手机给严岸泊。 严岸泊打开一看,立马就乐了:“你们俩人机啊,每天就这两句话来回发。” 程洵也没否认,因为这是事实。 “不是,念溪怎么天天都去鲁惟与家,”严岸泊定睛一看句子里的内容,纳闷,“鲁惟与那里有什么啊?” 程洵也“啧”了声,语气烦躁:“谁知道,反正她天天都去。” 严岸泊把手机还给程洵也,扣下巴:“你们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什么都没发生。”程洵也道,最近这段时间,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再正常不过了。 可突然有一天,徐念溪就说要去鲁惟与家。 “什么都没发生,那她天天往鲁惟与家跑干嘛。”严岸泊疑惑更甚,“按照我的经验,这种情况只会是她想躲着你。” 躲着他,程洵也眉头皱紧,“为什么想躲我?” 他没做什么吧。 比起之前的,误以为徐念溪对他有意思,现在的他,也没这个想法了。 所以和徐念溪的相处更多的都是,两个人都正正常常的,保持着协议结婚的关系。 严岸泊没谈过这么曲折的感情,他要么就被人干脆利落地甩了,要么就是他甩别人,耸了耸肩:“谁知道,说不定念溪后悔和你结婚了,不想看到你。” 他随口一说,程洵也却看过来。 顶着程洵也寒气逼人的目光,严岸泊磕绊声:“那什么,就有这个可能性而已……” 严岸泊刚开始还只是随口说,但越说越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你想想啊,人正常夫妻都会七年之痒,都会时不时后悔结婚。没有几对夫妻可以说,他们从来没后悔结婚的。更何况,你和念溪这种……” “念溪不想看到一个不喜欢的人,长期出现在面前,但又不好说,就自己避开。这不是逻辑闭环、合情合理啊!” 严岸泊自己一个人绘声绘色地说完,程洵也坐不住了,和他说了声,转身就走了。 严岸泊话还没说完呢,转眼就凉了场,只好耸了耸肩膀,觉得自己真是他们感情里的冤种。 有事时找他。无事时,理都不理他了。 严岸泊百无聊赖给自己倒了杯鸡尾酒,太甜了,他抿了口便放下。 手机又是一亮。 姜颂发来消息:我做的咖喱饭,是不是挺好看[大笑大笑] 姜颂:以后不知道谁有这个荣幸,能吃到我做的饭[自恋自恋] 附带张图片。 但过了一秒,图片又被撤回,紧接着,姜颂重新发来张色调更亮点的。 加了姜颂以后,姜颂就时不时给他发消息。 刚开始,只是像小女孩好奇似的,问他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紧接着,姜颂开始和他分享她的生活,也会因为他说过的只言片语去尝试。 就比如这会儿的咖喱饭。 他偶然一次说过,他挺喜欢吃咖喱饭。 这会儿,姜颂就发过来了。 严岸泊不知道是自己自恋,所以多想,但不论是不是,都没再回复的必要。 摁熄手机,起了身,离开酒吧。 外面正下一场小雨,还好车停得不远,严岸泊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稍低的人声:“小泊?” 严岸泊回头,就是一愣,记忆因为眼前人而回到了七年前枝繁叶茂的盛夏。 他无端恍惚了一瞬,但很快,严岸泊又回过神,笑了:“顾冉,好久不见。” 顾冉掐了烟直起身,朝他走过来。 如丝细雨里,顾冉齐臀连衣裙,牛仔外套,过膝长靴。蓝色挑染碎发,打唇钉,背黑色吉他包。她比一般女生高挑不少,又这个打扮,来来往往不少人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顾冉任由视线和雨水一样,在她身上流经,却从不在意。 多年不见,她还是这样特立独行、不惧别人的眼光。 顾冉走到他身边,撩起打湿的额发,勾唇笑,唇釉折射出惑人的光晕:“你怎么不叫我姐了。” 她大他三岁,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严岸泊就爱跟着她,叫她“冉姐。” 一叫就是十年。 严岸泊一双桃花眼漾出几分风流笑意,回得玩味:“再怎么说我们也谈过两个月恋爱。我现在再叫你姐,多不合适啊,调情似的。” 顾冉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本就对他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只笑。 严岸泊问:“你这次回西津待多久?” “半个月吧,这次回来跟着乐队演出的。” “那行。”严岸泊,“你们演出我会去看的。” “嗯。给你留位置。” 对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严岸泊也没再找话题的想法,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走了,我们到时微信联系。” “嗯。” 车确实停得不远,但严岸泊回到车上时,衣服依旧被打湿得差不多。 他打开空调,抽风机呜呜作响,在响声里,严岸泊点开微信通讯录黑名单。 里面只有一个人。 ——顾冉。 但她没发现,所以才会应了他那句微信联系。 严岸泊丢了手机,嗤笑了声,只觉不愧是她。 - 徐念溪照例在鲁惟与家待到地铁末班车即将停运,才回去。 她轻手轻脚打开门,经过客厅时,借着月色,能看到沙发有一大团黑色阴影。 徐念溪打开灯,光亮一瞬间如水般溢出去,照亮客厅的一切。 就见沙发上的阴影已经坐起来了,还拿手臂挡住眼睛。 徐念溪定睛一看:“程洵也?你怎么在这儿?” 又顿了下,问得犹疑:“……你是在等我吗?” 她好像有给程洵也发消息,她今晚会去鲁惟与家。 难不成她忘发了? 程洵也放下手臂,人已经清醒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回:“没在等你,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他回来后,也没有睡意,就坐在沙发上,想严岸泊说的话。 按照严岸泊所说,普通夫妻尚且因为种种事情,例如家务分配、婚后没有个人自由、性格磨合等等问题,产生后悔结婚的情绪。 他和徐念溪甚至连爱情都没有,徐念溪要是觉得后悔也情有可原。 毕竟,徐念溪虽然不是和瞿尹清一起去的南大,但她从未喜欢过他却是真的。 所以,她改了志愿也不会告诉他。 所以,毕业聚会那天,她才会和鲁惟与说那些话。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徐念溪打开灯,程洵也才醒来。 有他这句话就好,徐念溪也能松口气。 她提议道:“那要不你现在回房睡?” 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声音有点打磕,以为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连忙解释:“床、床上睡得会舒服点。” 程洵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他人就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她。 好像在打量,好像在思忖,又好像在怀疑什么。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6节 徐念溪被他看得紧张,呼吸都停住,但面上还得维持镇定。 像回到小时候,她没考好,书包里背着成绩单,站到王君兰面前。 “怎么了吗?” 但还好,许是她的掩饰大法已渐入佳境,程洵也看了会儿,皱眉,收回目光:“没怎么,我进去了。” 他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她的神色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徐念溪这段日子的躲避又不是假的。 他走后,徐念溪轻轻松了口气。 只是一连好多天,徐念溪每次晚归都能在客厅里看见程洵也。 他坐在沙发上,就用一种探究着什么似的目光看她。 但等徐念溪看过去,他又收回目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一直胡乱这么揣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终于有一天,徐念溪又一次很晚回来,那会儿外面倾盆大雨,她头发被打湿了不少。 程洵也等她放下钥匙,开口问:“下雨也不能早点从鲁惟与家回来吗?” 徐念溪顿了瞬,没解释别的,只道:“下次我会记得的。” 她说是这么说,可西津一连几天的大雨,她只回来得比之前早了一点点。 可以忽略不济的一点点。 尽管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不想和他同处一室,却是真的。 她是不是真的和严岸泊说的一样,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有了这个想法后,程洵也也不坐在沙发上观察她,而是沉默着,也不说话,脸色也难看了不少。 他这样子,不得不让徐念溪产生不好的联想,比如他已经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正在进一步确认,或者正发愁如何拒绝她,如何和她解除协议关系。 一时之间,房子里的氛围更加紧绷,徐念溪在程洵也面前也表现得更加小心谨慎,将掩饰进行得彻底。 这种奇怪的相处,程洵也似乎也发现了。 他们交流得更少,也更加像隔着层什么。 两天后,陈振把徐念溪叫到办公室:“我想安排你去平城出差。” 徐念溪出办公室时,姜颂对着她眨眼。 那意思,我猜得没错吧。 这次去平城要待三天,对接平城当地一家科技公司。 徐念溪定车票时,情绪复杂。 说不上来是有将她从当前的局势中解脱出来的轻松,起码又多出了三天的缓刑期。 还是有更多的忧虑。眼前的出差,不是终点。 既然程洵也已经有了结论,那她迟早要面对一切。 日程安排得急切,徐念溪直奔西津火车站,上了车后,和程洵也发消息:我需要到平城出三天差,这几天都不在家。 程洵也很快回复:知道了。 就像一条暗流涌动的河,外人看是平静的,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波涛。 徐念溪轻轻叹了口气。 …… 程洵也收了手机,旁边的严岸泊撞撞他,“念溪去平城了?” “嗯。” “不是吧,只是后悔和你结婚而已,”严岸泊连连摇头,“念溪又是天天跑鲁惟与家,又是去平城出差,真是太折腾了。和你直说不行吗?” 程洵也没说话,按照他对徐念溪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忍心伤害别人的人,所以她不说,只避着他才是符合她性格。 但避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切终将有个结尾。 可他,还是不愿意这么快,就结束。 - 科技公司在平城二环,徐念溪到了地方后,很快投入工作。 工作推动得很顺利,第三天中午中午,徐念溪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于徐国超。 “念溪,你姚阿姨说,好像在平城看到你了。你从南城回来了吗?” 徐念溪看了好久,慢慢地回了一句“是的,爸爸。姚阿姨看得没错。” 徐国超很晚才回复,“是你就行,我还以为认错了。” 徐念溪:“没有。的确是我,我来平城出差。” 她发过去之后,徐国超再也没有发来消息。 徐念溪放了手机,发了会儿呆。 三天的工作结束,徐念溪回西津时,正好是周五晚上十点半。 出乎意料的,那会儿程洵也正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个抱枕,看部老电影。 开门声惊动了他,程洵也侧过脸,往门口看过来。 视线相对。 世界安静到漫长。 其实也就三天时间,但见到程洵也的那一刻,徐念溪才发现,三天竟然那么久。 简直恍如隔世。 落地窗没关好,风捎进来,把一切都轻轻柔柔地吹起来。 原本只静静流淌着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忽的汹涌起来,冲刷岸边礁石,涛声阵阵。 “你怎么会回来?” “你怎么还没睡?” 两声叠在一起,程洵也反应过来,她又不是已经和他说了,她要走,自然而然会回来。 程洵也皱了下眉,觉得懊恼,回:“我马上就睡。” 徐念溪“嗯”了声,又道,“我工作结束了,然后又看刚好有动车票,所以就买了现在的票回来了。” “这样。” 对话结束,客厅里恢复安静,只有电影旁白声。 月色通过落地窗,如水般洒进客厅。 徐念溪开口打破安静:“那我进去了。” “嗯。好。” “晚安。” “晚安。” 徐念溪回到卧室时,心跳还有些快。 有逃过一劫的后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子和程洵也搭话的。 但她又真的很想和他说话。 一直被她忽视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徐念溪团团包裹住。 她站在卧室里,静静地深呼吸一口气,把这种难言的滋味压下去。 - 三天的出差到底是给徐念溪的生活带来些改变。 这次回来后,她没再去鲁惟与家。 一是鲁惟与的父母从泰国回来,她再过去不太合适。 二是程洵也好像变得很忙碌,也不经常出现。 偶尔和她见面,也都是以静默收场。 她以为的,她会迎来一个结果,变得漫长且没有期限。 倒是一直没有联系过她的王君兰突然打来电话:“你这周有空吗?回来吃个饭。” “有空。” “那行,你记得把小程带上。你爸打电话过来,让你回去,他五十岁大寿。你和小程趁这个机会都回去,让他们好好看看,你到底比徐依宁强多少。 徐国超那儿…… 徐念溪顿了下,提醒似的:“爸只让我一个人回去。” 王君兰皱眉,觉得她这话尤其天真,不满道:“你一个人回去顶什么用,还不是比不过徐依宁。这事你记得和小程说。” 语罢,王君兰不等徐念溪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鲁惟与看徐念溪脸色:“怎么了?溪溪。” 徐念溪收回手机,“我爸五十岁大寿,我妈让我和程洵也回去。” 鲁惟与吃惊地“啊”了声,“真的假的,你爸那么偏心你姐,你妈还要你回去?” 鲁惟与其实没见过徐国超,但她和徐念溪是多年好友,徐国超怎么对待徐念溪的,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是多年的漠视和冷淡。 “真的。”徐念溪道。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7节 鲁惟与忍了忍,没忍住,“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妈怎么想的,明明你哪里都好,她好像就跟看不见一样。” 徐念溪连失望都省了,笑了下:“我也觉得。” “那你去吗?”鲁惟与问,“而且不止要你去,还要程洵也去。到时你爸和你妈见面,万一又闹起来怎么办,多尴尬啊。” 徐念溪沉默会儿,摇头:“我不会让他去的。” 虽然她知道她家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她否认不了,但她也不愿把它们展现到程洵也面前。 就像不应该把阴霾,放到阳光面前。 对比太过于强烈,让人不能接受。 第39章 039 下周三,王君兰听见敲门声,从厨房出来,打开门。 王君兰的长相映入徐念溪眼帘,也就过了个年的功夫,王君兰额发突然白了不少,整个人显出几分老态。 徐念溪的长相其实有七八分像王君兰,只是和徐念溪的柔和温婉不一样,王君兰颧骨高耸,眼窝下垂,平添了几分怨天尤人的刻薄。 每次徐念溪直视王君兰的脸,心情都会很复杂。 有对王君兰渐渐老去的心疼难受,恨不得时间在她身上凝固。 但在直面王君兰时,徐念溪又会把一切软弱情绪深深按压到谷底,装作从没出现过。 见徐念溪一个人进门,王君兰:“小程没跟着你回来?” 徐念溪摇头,不说话。 王君兰原本还皱着眉,但转念一想,他这儿来不来无所谓,重要的是去徐国超那儿。 菜很快被炒好,王君兰不擅厨艺,零星几点做菜技巧都是和徐国超离婚之后,迫不得已学的。 没有天赋,更没有热情,导致王君兰做的菜只是能吃,和好吃没什么关系。 徐念溪默默吃着,任由王君兰的抱怨从耳边飘过。 “你爸现在知道想起你了,之前一直不闻不问,”王君兰边夹菜边冷笑,“一碗水端不平,我看他以后瘫在床上谁去看他……” 王君兰虽然和徐国超离了婚,但离婚不代表着其中的纠葛能被翻篇。 每次提起徐国超,王君兰的诅咒、辱骂、恶意揣测、比较都层出不穷。 “你可得让小程好好准备,让他们这些人看看,谁都没有你嫁得好,徐依宁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啊,小程那种家境,看到的女人肯定多,受到的诱惑也肯定多,”王君兰喋喋不休,“你赶紧怀个孩子,栓住他……” 徐念溪和程洵也结婚之后,就有王君兰会催生的心理准备。 自然对眼下的种种不算惊奇。 只是不惊奇和接受是完全两回事。 “我说话,你听到没?”王君兰见徐念溪闷不吭声,气往上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全世界都欠你似的的死德行。真不知道养你干嘛,别人家的孩子都知道心疼人,都知道争气,就你这种白眼狼……” 照例的熟悉的斥责声。 徐念溪起了身,这段对话里第一次开口:“我吃好了,您慢吃。” 她话落,没等王君兰回复,径直背包穿好鞋,往门外走。 王君兰忙放下碗筷,追了出来,旧话重提:“你记得把小程带过去……” - 周六晚上,程洵也刚下班,接到王君兰的电话。 “阿姨,怎么了?” 王君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只靠徐念溪不够:“念溪有和你说过,让你去她爸爸那儿吗?” 程洵也顿了下,还没说话,王君兰从他的停顿知道了答案,语调就变了,“你不知道是不是?让她做点什么事都做不到,真不知道……” 程洵也无意听王君兰斥责徐念溪,打断:“念溪有和我提过,只是我最近太忙,她说等我回去再和我说。” 王君兰转怒为喜,又把这件事细细和程洵也说了一遍,嘱咐他务必过去平城,参加徐念溪爸爸五十岁大寿。 无论是谁,见家长都不是小事,程洵也应了声。 程洵也回去时,正好晚上九点。 徐念溪还没睡,正在厨房洗她的杯子。 见到他回来,打了声招呼,又无声地加快速度。 等她洗完,要回房间的间隙,程洵也忽地开口,“你最近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他虽然知道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但他们目前毕竟还是协议结婚关系。 如果她有需要他出场的地方,他会配合的。 只要她说出口。 徐念溪愣了瞬,看他:“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嗯。”她回复得斩钉截铁,像她一个人就能搞定这一切一样。 程洵也皱了下眉,边说话,边观察她神色:“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果然,下一秒,徐念溪神情变了:“我妈吗?” “嗯。” “她说什么?” “她说,让我们一起去平城一趟,你父亲五十岁大寿。” 果然,王君兰还是去找了程洵也。 如果说她的执念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那王君兰的执念就是要让徐国超看看她过得有多好,他的眼光有多差。 眼下程洵也在,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会百般确认程洵也会不会当场。 只是…… 程洵也:“有这个事吗?” “有,”徐念溪,“不过我可以一个人去的。” 程洵也垂眸,眼眸里情绪不明,好半晌才说:“我们现在毕竟还是结婚关系。” 徐念溪没说话了。 他明明知道了她的心思,但他还愿意看在他们还有婚姻关系的份上,提出来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的了。 她没权利也没理由拒绝这一切。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退了步:“那周末我们一起去。” “行。”程洵也问,“需要准备什么吗?” 徐念溪摇头,“什么都不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程洵也思忖两秒,“那我自己看着准备吧。” “都行。”徐念溪态度消极,不太想知道这一切,“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 卧室里,徐念溪盯着天花板,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 到了周末,他们很早整理好,带着程洵也准备的礼品出发了。 平城在西津隔壁,半个小时能到。 距离徐念溪上次去平城,已经过去了七年。 越接近平城,徐念溪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忍不住开口:“我和你说我家情况。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很快再婚了,现在我爸和阿姨、姐姐住在一起。人有点多,关系也有点复杂……总之,等会要是你看到什么任何东西,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没看到。反正我们一年也不会见到他们几次。”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也没有上下文,但徐念溪的焦虑确实真的。 程洵也没多问,只道:“知道了,我会当没看到的。” 谁都知道语言轻飘飘的,不知真假,但某时某刻,确实能给人带来零星一点安慰。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地儿。 车门被打开,徐念溪从车上下来,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软,还是程洵也扶了她一把,徐念溪才勉强站定。 “我凭什么不能来?我不是你们徐家的媳妇吗?没给你们徐家生儿育女吗?” 刚站好,徐念溪听到王君兰尖锐的声音迎面扑过来,徐念溪耳边嗡鸣作响,还未来得及后退,屋里正对峙的一切已经映入眼帘。 只一眼,徐念溪就有种一定会是这样的尘埃落地感。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屋里部分人的注意,姚仙华率先发现他们,看着徐念溪的脸,惊喜道:“念溪?你是念溪吗?” 姚仙华这始料未及的一句,让屋里僵硬的气氛稍缓,所有人都看过来。 视线落在徐念溪身上,有冷漠,有打量,有好奇。 徐念溪被迫成为他们视线的中心位,开口:“是的,姚阿姨。我是念溪。” “真的是你!我们都七年没见了,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徐念溪还没回话,王君兰立马冷笑声,对着姚仙华:“谁要你假好人,你要是真是什么好东西,做得出带着孩子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吗。” 姚仙华带着笑意的脸一僵。 王君兰攻击完姚仙华,又看徐国超。她还记得徐国超刚刚说她凭什么来平城:“原来你们还知道有七年了。七年都没见到当爹的去西津看看女儿,我看呐,有些人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几个女儿了,就把个贱人生的当个宝。” “你……”徐国超脸色铁青。 当即,因为徐念溪的到来,好不容易缓了一瞬的局势立马重新剑拔弩张,新一轮争吵上演。 徐念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来之前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今天看到的种种肯定不会和好字沾上半点关系。 只要王君兰和徐国超凑在一起,就会有数不尽的争吵。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8节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战斗会这么快打响,她家的一切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形式,被摆到程洵也面前。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不敢看程洵也的脸,几乎是自暴自弃:“这就是我的家人。” 永远在争吵,用恶毒词汇攻击对方的家人。 没有温情、没有爱、没有任何和好相关的字眼。 她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的。 和程洵也家完全不一样的家庭氛围,说出去都让人觉得难堪。 程洵也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些。 他又看了眼徐念溪,她嘴唇抿得很紧,虽然说的是这是她的家人,可是神色抗拒。 程洵也收回视线,没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这一点功夫,屋里战况正酣,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完全不避讳别人。 还是姚仙华勉强笑笑,拉着徐国超:“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别扯皮。” 徐国超才稍稍按耐住怒气。 姚仙华见气氛稍稍好转,但依旧随时随地都会再吵起来,连忙看了一圈到场的人,留意到程洵也这个生面孔,一愣。 “你是?” 徐国超跟着看去,也一愣。 本就在安静的休战期,姚仙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程洵也身上。 疑惑居多。 徐念溪正要说话,刚刚还在和徐国超对峙的王君兰先开口了,“这是念溪老公,叫程洵也。” 她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忽地一顿。 徐国超神情愣然,看着徐念溪好一会儿:“念溪,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不和我说?我都不知道。” 徐国超语气带了点痛心和触不及防。 他和王君兰的婚姻虽然不美满,但徐念溪毕竟是他的孩子,怎么连结婚这种人生大事,都没和他说,直接就结了。 徐念溪抿了下唇,回:“半年前。当时事发突然,所以没和您说。” 徐国超听徐念溪这么说,皱紧眉。看了徐念溪好一会儿,没有把矛头对准徐念溪,而是对准了王君兰,怒道:“你怎么当妈的,念溪不懂事,结婚这么大的事乱来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管?” 听他这么说,王君兰这次倒是没生气,相反还有点等着这句话的意思。撑着胳膊,面带笑意:“我这种妈怎么了?小程可是我亲手选的,长得好性格好,家里条件好,一栋楼都是他家的,还和念溪是高中同学。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万里挑一的,别人拍马都找不到这么好的。” 她目光扫过站在最后的徐依宁,态度说不出的意味深长:“也没见这个家里还有谁有这种命。” 徐依宁一白,无措地看徐国超,“爸。” 徐国超安抚地拍了拍徐依宁,又看王君兰,他脸色不好,也不想再和王君兰多费口舌。 “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走。” 王君兰目的达到了,被他这么说也不见生气:“走就走,我还不乐意待呢,真当你们这儿是什么好地方。” 王君兰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五个人。 徐国超这会儿面色已经好转了不少,见徐念溪和程洵也还在,走过来,细细问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结婚的。 徐念溪回答完以后,徐国超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难掩愧疚:“这么多年,是我对你太不上心了。” 这是事实,和王君兰离婚后,徐国超就一直没再回来过,好像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一样。 只很偶尔,徐念溪跟着王君兰,来到平城,才会和徐国超见上一面。 徐国超又看程洵也,许是刚刚王君兰那番话有影响,徐国超对程洵也的态度客气有余,亲切不足,问候一番,最后道:“念溪,你和小程就好好地待在这儿替我过寿。” 毕竟是他的大寿,徐国超没和他们多说,匆匆出去招待客人。 他们俩把礼品放下,找了个地方坐着,这会儿才从冲突里抽身。 刚刚的喧嚣仿佛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但徐念溪却不能这么简单地就让这一切被掀过。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对不起。” “道什么歉?” “……让你不仅看到这一切,还参与到这一切。” 虽然来之前,她有想过王君兰会这样,但她没想到王君兰是把程洵也的存在在纵目睽睽之下拿出来,当作她炫耀的筹码。 好像程洵也这个人不是有个人意志的人,而是被无数标签堆砌起来的物品一样。 程洵也没看她,只说:“来之前,你不是说了吗?无论发生什么,都当看不见。” “可是……” “放心,我挺守信用的。”程洵也道,“答应的事,我会做到的。” 徐念溪看着他的脸,尽管看到了丑陋的一切,但对她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 他是个很好的人。 好到无数次,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叹。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人。 可他们的关系终有结束的一天,所以就连现在的相处,也只是基于协议关系带来的。 说不上来的难受酸涩,压满徐念溪胸腔。她深呼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 - 到了吃饭的点,亲戚也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时不时会扫徐念溪和程洵也两眼,似乎是好奇他们是谁,但很少有人过来和他们说话。 徐念溪便和程洵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两个透明人。 徐念溪无事可做,又难得和程洵也有这样的相处。 便和程洵也一一介绍刚刚找他们说话的人都有谁。 但人数就那么多,很快又说完,徐念溪又开始介绍这个家的其他人。 正好说到徐依宁,徐念溪看过去,刚好对上徐依宁的目光。 徐念溪顿了下,收回目光:“这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同父异母?” 最难以启齿的地方已经被他看到了,徐念溪也不在乎多说一点。 徐念溪道,“我爸先和姚阿姨认识的,但因为一些事,我爸和姚阿姨分开了,和我妈结了婚。一直到我小学四年级那年,姚阿姨带着徐依宁找过来。我爸就和我妈离婚,和姚阿姨再婚了。徐依宁就成了我名义上的姐姐,不过我一直没有这样叫过她。” “你们关系不好吗?” “一般吧。” 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矛盾加上徐国超的后天偏心,徐念溪和徐依宁关系不算密切,甚至还长期处于敌对状态。 从小到大,她们都会为每件事打擂台。 成绩上,一向是徐念溪占优,这点也一直成为王君兰攻击徐国超眼光不好的理由。 但性格上,不同于徐念溪的慢热和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徐依宁善于交际。 徐念溪每次回来平城,她都是无人搭理的,徐依宁身边则围了一圈人,说说笑笑。王君兰便会说她性格不好,不讨喜。 -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和大早上的那一场鸡飞狗跳的冲突相比,整场饭吃得很快。 亲戚难得都在,又是徐国超五十岁大寿,自然而然就有人提出,照张全家福。 有同辈的小年轻带了相机回来,当即就道:“来,我给你们照一张。” 徐家来的亲戚不少,再加上按照身高,徐念溪和程洵也只能站倒数几排,最后拍出来的照片,要不是仔细看,压根看不到他们。 小年轻:“叔,我给你和依宁他们拍张。” 最后门前空地那儿,只有徐国超、姚仙华和徐依宁留下了。 小年轻明显是个有想法的人,指挥人拿了过年没贴完的“福”字过来,让徐国超坐着拿福,旁边姚仙华和徐依宁一左一右站好。 “可以可以,看镜头。一二三,笑……” 三个人都笑意满满,连笑痕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谐美好得容不下其他人。 不用想,就知道出来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子。 徐念溪静静注视着,好像在看别人的家庭一样。 身旁的程洵也忽的开口:“你找到我们在哪里没?” 徐念溪把图片放大,给程洵也看:“不是在这里吗?” “这么小。”程洵也俯身看她手机,皱了下眉,像两个小点,连五官都看不清。 “只能这么小了,”徐念溪道,“那么多人呢。” 程洵也很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 徐国超拍完照,就看见徐念溪正和程洵也窃窃私语,忙叫住已经盖上镜头盖的小年轻:“小飞,你别着急收相机。” 徐念溪被徐国超叫过来时,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徐国超把那个“福”字塞到她手上,她才反应过来:“爸,不用给我拍。” 徐国超拍拍她:“全家福全家福,怎么不用给你拍,快摆个姿势。” 小飞见徐国超这么说,也跟着这么做:“来,看镜头。” 透过取景框,能看到徐国超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徐念溪僵硬地拿着“福”。 “姐,我是叫姐吗……反正你往叔那边站点,离他近点……行行行,可以了,来,一二三,笑一个。” “ok,叔你再换个姿势,一二三……” 徐念溪只感觉自己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控制不住,还好小飞快门摁得很快。 “行了,还有人拍吗?要拍的赶紧上前来……” 小飞话还没说完,徐依宁上前一步,低声和小飞说了几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99节 小飞一愣,疑惑地看了眼徐依宁,很快喊道:“念溪姐、叔,你们先别走,我多拍几张。” 已经走了几步的徐念溪和徐国超只得重新返回来。 这次,小飞拍了很长时间,徐念溪脸都笑僵,小飞才说可以。 他们走后,还有人想拍,空地一时之间,照相的人来来往往替换,衬得徐念溪和徐国超的合照算不了什么。 徐念溪走到程洵也身边时,心跳还有些快。 小飞动作很快,已经把照片传给了徐国超,徐国超又传给徐念溪,她点开众多照片一张一张看,不同于她以为的怪异,照片中的两个人都笑得自然,徐国超甚至还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 他们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寻常的父女。 徐念溪看了良久,把照片一张张保存。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难得的和徐国超的合照。 - 中午饭吃得差不多,陆陆续续不少亲戚都走了,只等明天再过来。 徐念溪和程洵也没事干,索性在村子里走走。 程洵也是第一次来村里,虽然徐念溪来得不多,但她毕竟还是比程洵也多点经验。 沿路她就和程洵也介绍,哪里是池塘,哪里是菜田,哪里是竹林,她记得竹林里面好像还有野鸡。 程洵也都会应,但没之前那么个颐指气使的调调,整个人内敛稳重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他这份意外的稳重,让徐念溪有些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到了房子附近。 不同于前门的喧闹,后门很安静,能看到很开阔一片田野。 “我记得这一块地,之前种的是玉米。” 她正说话,随风送过来几句对话。 “爸,像小时候一样背我,行不行吗……” “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要我背。” 徐念溪无意偷听,准备带着程洵也离开的瞬间,步子一顿,侧身往前看过去。 田野边上,徐国超一脸笑意,嘴里说的是徐依宁已经是大姑娘,不合适再让他背了,可是他背已经弯了下来,等徐依宁上来。 “一二三,走喽……”徐国超刚直起身,正好看到对面的徐念溪和程洵也,立马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连忙把徐依宁放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徐念溪。 “念、念溪,还有小程,你们怎么来了?” 徐念溪笑了下:“出来透下气。” 徐国超看她面无异色,才松了口气,跟着笑了:“透气好,对身体好,平常也要多透气。我们也是出来透气的,马上进去了。” “嗯。”徐念溪,“你们先进去吧,我们再走会儿。” “好。别着凉。”徐国超先走,徐依宁紧随其后。 剩下的路,徐念溪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他们俩就安静且沉默地回了房子里。 第40章 040 大寿有两天,他们要在村里留宿一晚,吃过明天的大寿,再回西津。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晚了,到了该洗漱休息的点。 浴室是一个自己在屋外搭起来的小房子,正正方方一个。 徐念溪先洗,除了水流声以外,还能听到田野里的蛙鸣和隐隐还有几声犬吠。 光线也不好,她就像置身于荒野草地里,周围都是不为人知的虫兽。 徐念溪动作不自觉加快,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她不小心撞到置物架,沐浴露洗发水等等砸了一地。 声音在嘈杂的夜晚里显得巨大。 几乎是响声发生的同时,“怎么了?” 声音耳熟,是程洵也。 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徐念溪原来急切的心不知不觉稍定下来。 徐念溪摸黑捡起瓶瓶罐罐:“没事,只是撞到了东西。” “行。”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虫鸣犬吠,徐念溪提高音量:“程洵也,你还在吗?” 程洵也走近几步,在离浴室还有半米远的位置停下,“在。”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过分,但仍忍不住开口。 “你……能不能等我洗完再走?” “可以。” 等徐念溪洗好澡出来,在不远处看到程洵也的身影。 还没说话,程洵也道:“你先进去,外面冷。” “可是……”你一个人不怕吗? 许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程洵也道:“没什么可是的。” 他都这样说了,徐念溪只好告别他,又在姚仙华的带领下,来到她和程洵也的房间。 村里能用的房间不多,分到他们手里的也就小小一间。 徐念溪把灯打开,橙光光线照亮房间,木质床,被子高高摞起。除了床以外,房间里连个沙发都没有。 程洵也很快回来了,见她站在床边发呆,问:“怎么了?” 徐念溪解释道,“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沙发也没有,等会我们一起睡吧。” 程洵也愣了下,显然也没想到有这种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往前两步,和徐念溪擦身而过,他身上未散的水汽,打在徐念溪的脸上。 她下意识眯了下眼,再睁开时,就见程洵也已经打开了衣柜,里面还有多的几床被褥。 “我打地铺,”程洵也计划得很迅速,“你睡床。” 西津依旧还在降温,地上铺的又是瓷砖,打地铺难免凉意逼人。 就算他可能不喜,但徐念溪依旧坚持:“我们还是一起睡床吧。” 如果不是她,他也没必要过来,有这么一遭。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也不应声,径直拿出被子铺在地上。 徐念溪再接再厉,跟了他几步:“一起睡床不好吗?” 程洵也侧过身看她,叫她名字。 “徐念溪。” “怎么了?” 他看着她,出乎意料说的是别的,而不是觉得她冒昧和得寸进尺。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性别不一样?” 橙光之下,他五官棱角分明,眉骨高,鼻梁高挺,组合在一起冲击力十足,很明显的男性特性。 “我知道的,”徐念溪道,“可是……” 她相信,程洵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而且,就算怎么样,这也是合法合规的。 更别说,她其实也是愿意的。 村里睡得早,这会儿其他房间的灯已经都熄灭了,只有他们这里,橙色电灯泡像只巨大的萤火虫,还亮着。 程洵也也不应她这句话,铺好了地铺,关了灯,只在夜色中道:“睡觉。” 灯关了,没有回转余地。 徐念溪躺上床,看着窗外一轮弯弯似镰刀的明月,迟迟没有睡意。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就听地上的程洵也来了句:“你还没睡?” “睡不着,”徐念溪道,“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也睡不着。” 地上又冷又硬,铺了几层被子都不好使。 “是不是太冷?” 当然是冷的,但程洵也不会说:“还好。” 可能是窗户没关紧,说话的这点间隙,有风吹进来,程洵也咳嗽了两声。 声音不大,但被徐念溪听见。 她起了身,把被子搬到地上。 月色下,就见程洵也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你干嘛?” 徐念溪道:“我没睡过地上,所以现在试试。” “……”,程洵也被她弄得无语,“不是,地上有什么好睡的?” 徐念溪已经把被子铺好了,正看他。 那意思,既然不好睡,你为什么不跟我睡床上? 程洵也“啧”了声,语调放得重了点,“男女有别。” 徐念溪侧了个身,也不看他了,只有声音传出来,她静静地问:“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其实做什么,她也无所谓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0节 甚至,她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期待。 起码这样,他们还能有更多的接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保有距离。 “不会。”程洵也回答得毫不犹豫。 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望,徐念溪开口,“那性别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呢?” 徐念溪话落,良久都没人说话。 地面本就比床冷,还硬,徐念溪畏寒,不自觉缩成一团,将睡未睡之际。 身旁的程洵也忽的动了,他掀开被子,站起来:“到床上睡。” 他这一句话,把徐念溪的瞌睡赶走,她直起身:“你也来吗?” 她那意思,如果他不来,她也不睡。 “嗯。” 这会儿天色更黑,村里只偶尔几声犬吠。 他们借着月色,把地上的被子重新铺到床上。 躺在床上时,原本僵硬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徐念溪闭上眼睛,就听那道呼吸声,就在她耳边,慢慢一起一伏。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但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就见离她一个手臂处,程洵也正阖眸躺着。 从她这个角度看,男人鼻梁高挺,侧脸线条流畅,好看得像是用画笔画上去的一样。 谁也没想到,她会有和程洵也同躺在一张床上的一天。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程洵也眼眸动了动,眼睫在空中划出一条痕迹。 徐念溪赶紧扭过头,闭上眼装睡。 程洵也看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收回视线。 他睡意不多,因为徐念溪就在他身边。 她安安静静阖眼,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斜着扫落一小片阴影。 看着已经睡熟了的模样。 程洵也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收回视线,捏了捏柔软的被子,心跳才慢慢回到平均水平。 一向不失眠的他,今夜罕见地没什么睡意。 虽然他知道,徐念溪只是为了怕他着凉,没有别的意思,但他依旧会因为和她一个床而觉得紧张、彻夜难眠。 月亮不知不觉高挂在夜空,远处的池塘映着湿漉漉的银色镰刀。 程洵也盯着捎进室内的月辉,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 就见,徐念溪似乎是觉得冷,眉毛皱得很紧,手臂也从被子拿了出来,把他连人带被子熊抱住。 旋即,她皱紧的眉毛松了下来,神色多了几分恬静。 “……” “徐念溪、徐念溪……”程洵也道,“醒醒。” 被他叫烦了,徐念溪挥了挥手,刚好打在程洵也脸上,她嘀嘀咕咕的:“不要说话,要睡觉……” “……” - 村里清晨就有的清脆鸟鸣扰人清梦,徐念溪睁开眼,对上床边程洵也的目光。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张凳子坐着。凳子还没他腿长,他憋屈支着腿,眼圈下的青黑更严重了点。 徐念溪一惊,睡意一下子就散了,直起身:“你昨晚没睡觉吗?”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她昨晚熊抱了他一整晚,完全不肯撒手,呼吸就那么打在他脸上。 后来,临近天亮,估计是气温升高了点,抱着他热,徐念溪才终于愿意松开了手。 那会儿已经凌晨五点了。 程洵也想睡个回笼觉,却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等徐念溪醒。 徐念溪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反应过来:“那个……该不会是我昨晚吵到你了吧?” 不怪徐念溪有这种反应,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只偶尔会在鲁惟与家留宿。 据鲁惟与描述,她睡相挺好的,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但她特别怕冷,哪里有热源,就往哪里挤。 再加上程洵也这种反应。 程洵也直起身,也不应她这句话,“走吧,去吃早餐。” 徐念溪掀开被子,赶紧跟了几步,站到他身边,仰头看程洵也。 从这个角度看,程洵也长得很白,但这会儿黑眼圈太重。黑白对比之下,让人的目光完全不能从他脸上移开。 徐国超这会儿也出来了,一抬眼看到程洵也就愣了:“小程,你昨晚没睡好吗?” 徐国超这声毫不掩饰的惊呼,让徐念溪愧疚更严重了点。 虽然程洵也没明说,他睡不好和她有关,但只要稍微一联想,就知道是她导致的。 程洵也没说什么,只道:“有些认床。” 徐国超走后,徐念溪赶紧把程洵也摁在张凳子上,让他休息,自己跑去厨房把早餐拿出来。 很简单的早餐,包子油条和豆浆。 她监督程洵也吃完后,只出于负责似的。又围着他打转,一会儿问他有没有吃饱,想不想喝水,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再去床上睡会儿…… 她跟着他,走哪儿跟到哪儿,还叽里咕噜的,跟个小和尚念经似的。 程洵也“啧”了声,觉得她吵,拿了平板出来:“你切西瓜,别说话。” 徐念溪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徐念溪切西瓜的功夫,就听到身边,传来道轻微的呼吸声。 她摁低音量键,往旁边看,就见程洵也撑着脸,在清晨柔和的阳光里,睡着了。 他生得实在太好了,五官立体精细得像是用最细腻的笔触白描出来的,眼睫阖着,又长又卷,像麦穗。 呼吸很轻,睡着的样子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柔和。 徐念溪看了好一会儿,把他的神态记在心里。又把平板放好,去了房间,找了给毯子出来,盖在他身上。 程洵也睡得估计没有很舒服,眉宇间皱起了个小疙瘩。 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徐念溪想了想,轻轻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着风吹拂,他的头发扫过来,程洵也的发质很硬,不同于自己的细软发质,刺在徐念溪颈脖上,微微有些发痒。 徐念溪屏息,小心翼翼把他的头发拨开了点。 觉得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像是一场乌托邦似的梦,又像是最后的黎明倒数。 再醒是被姚仙华叫起来的,“醒醒,念溪小程,吃饭了。” 徐念溪睁开眼,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好看眼眸。 距离很近,徐念溪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眸中倒映的还没醒透的自己。 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懵懂。 再一看,不知何时,程洵也从原本的靠在她肩膀上,变成了他们头靠头,紧挨在一起。 从上帝视角看,他们就像两只抱团取暖的企鹅。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默契且不着痕迹地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徐念溪把拿出来的毯子叠好,送回房间。 程洵也则是起了身,把凳子移到旁边。 两个人都是一副“我很忙,请勿打扰”的模样,只是姚仙华看看低头疾步走远的徐念溪,又看看耳根微红的程洵也,忍不住笑了下。 饭桌上,程洵也和徐念溪偶尔视线相触,又在下一秒几不可闻地移开。 等吃了这顿饭,大寿临近尾声。 徐念溪告别徐国超和姚仙华,程洵也把车开出来了,摇下车窗:“上车。” “好。”徐念溪上车之前,身后忽道,“念溪,能和你说说话吗?” 是徐依宁。 徐念溪和程洵也交代声:“麻烦等我一下。” 程洵也“嗯”了声。 还是目睹徐国超背徐依宁的那块田野。 徐依宁已经在那了,正扣着手指甲,她指甲那儿有斑秃,都能看到血红的肉。 “有什么事吗?”徐念溪问。 徐依宁咬了咬唇,“念溪,我能叫你念溪吗?” “可以的。” “你后面还回平城吗?” 徐念溪想了想,“会回,但估计回得不多。” 听她这么说,徐依宁抿紧唇,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徐念溪主动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徐依宁深呼吸一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想问问你,我们能不能……不把对方当对手了?从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开始,我们一直在竞争。” “但是这么多年,我真的好累。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因为你学习成绩好,我一直都有在努力学习,可是我还是只考上了中专。” 徐依宁笑了下,眼底满是苦涩,“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要再竞争了,我想要过得轻松一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1节 这是这么多年,她们第一次这么推心置腹的对话。 原本累的不只是她,还有徐依宁。 有时候,徐念溪会觉得啼笑皆非。 明明是王君兰和徐国超之间的恩怨是非,但付出代价,从来不只是她们俩。 “可以。”徐念溪回答得简单干脆。 “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不对,但……”徐依宁顿了下,满是错愕地看着徐念溪,“你说好是吗?” “对,好。” 徐依宁眼眶有点湿,眨了两下才忍住:“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 车缓缓往平城开,车上暖气呜呜作响。 程洵也看了眼心神不宁的徐念溪,主动开口,打破安静:“想什么呢?” 回来后就心不在焉的。 “就是感觉意料不到。你知道吗?”徐念溪现在还残存几分不可置信,“徐依宁,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刚刚和我道歉了。” 程洵也被她的话弄起来了点兴趣:“道歉?为什么?” 徐念溪看着前方的路,嗓音很轻:“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妈好胜心比较强,每次我回平城,我妈都会要求我,表现得比徐依宁好。” “只是我不善于交际,我爸那边的亲戚也不是很接纳我,所以我每次回平城,都是像今天这样。” 徐依宁那边同龄人人来人往,她这边无人搭理。 “然后我妈就会责怪我,说我没用。” 程洵也这时候眉毛就皱起来了点:“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徐依宁表现得和我爸很亲密,让他背她。我爸真的背了,那个时候的我很敏感的,”徐念溪笑了下,“超级无敌敏感,我当场就哭了,嚎啕大哭的那种。因为我爸从来没有背过我,连抱都没抱过。结果被我妈看到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没出息不争气,恨不得没生过我。” 徐念溪嗓音很轻:“我当时以为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只是后来徐依宁找到我,说她是故意的。我只要敢来平城,她就敢一直这样干。” 十几岁的女生,心思纯粹却也恶毒。 听闻她想来平城读大学,害怕她和自己抢父亲,便想出这种办法。 程洵也眉毛拧得更紧,脸色一下子就不善了:“徐依宁还在平城吗?” 徐念溪看他想转头回平城,找徐依宁算账的样儿,连忙道,“估计走了。而且也没有多少次,就那么两三次,那之后,我也没去过平城了。” 听她这么说,程洵也脸色才好转了点,“以后她再这样,你和我说。” “干嘛?你还打女人不成?” 程洵也嗤了声,语调不屑:“我连小孩都打,打女人怎么了?” 他一副“他就是心胸狭隘”的样儿,徐念溪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你今天才认识我吗?” “那倒不是,”徐念溪笑完,情绪慢慢有些低落,“只是偶尔我会感觉她其实挺可怜的。姚阿姨和我爸分开之后,她一个人带徐依宁。我第一次见徐依宁,她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就那么躲在姚阿姨身后,明明比我还大两岁,还没我高。” “所以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欠她的。在她在外面风吹雨打的时候,我起码有个家。所以重逢之后,我就要偿还,就要把我的爸爸给她。”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嗓音放得沉:“徐念溪,你不欠任何人的,而且能被给出去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你。” "不属于我吗……" 仔细想想,徐依宁没出现前,徐国超在她的印象里,也一贯都少见笑脸。 他常和王君兰争吵得面红耳赤,总因为家务分配而满肚子怨气。 只偶尔在她主动帮忙打扫卫生时,徐国超会对她笑一下,和她多说两句。 其他时候,他的眼中也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更别说像对待徐依宁一样对待她。 原本从始至终都不属于她啊。 说不上来的惋惜和难受,像什么后知后觉的云烟一样,席卷过来。 “徐念溪。” “嗯?” 程洵也似是看出她的神色不对:“不属于你的,就没必要可惜。而且,你还有家。” 对上徐念溪愣愣望过来的目光,程洵也顿了下,补了句:“我指的是我妈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第41章 041 他这话说完,徐念溪沉默一会儿,收回视线,轻声道:“是的,我还有家。” 事实上,徐念溪回平城的这两天,冯沛艺还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问她吃饭没,什么时候回来,她和沓漫都想她了…… 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看着徐国超和徐依宁一点亲密接触,就嚎啕大哭的人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害怕和胆怯这一切,都毅然决然改变志愿,去南大读书的人了。 只是…… “对,所以没必要再为这些人浪费情绪。”程洵也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不值得。” 车内光影明灭,衬得他整个人有种平日难得一见的锋利薄凉,脸上的表情也缀着层薄冰。 好像是觉得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好像又是在心疼她。 心疼她…… 本来不算清白的心思,在这一刻又慢慢又重重地活跃起来了。 她不能否认,在听到程洵也那句“你还有家”时,有过隐秘的畅想。 他和她的家…… 那个不算牢靠,但真实存在的小家。 徐念溪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入肺,那么一点埋藏在心里的野望,又一次被压了下去。 很快到了西津。 徐念溪下了车,脚踩地面的同时,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物。 可能是平城这一趟,时间不长,但收获很多。 恍然之中,她身上的重量好像变轻了不少。但同时又不会过分轻,因为依旧有个支点,支撑起她。 程洵也停好车过来,徐念溪正想往前走,程洵也拦住她。 徐念溪一愣,回头看他:“怎么了吗?” 程洵也半蹲下身,胳膊往后伸,命令她:“上来。” “?” 她的茫然不像是假的,程洵也“啧”了声,觉得她笨死了:“上来,我背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人背吗?” 徐念溪确实想要,也确实心心念念了很久。她左右望了一圈,嗓音压得很低,“……可我已经这么大了。” 虽然有句话叫,人终究会被年少所不得之物困扰一生。 但已经过去这么久,她早就不是那个只是看到徐国超背徐依宁,就痛哭流涕,感觉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的高中生了。 程洵也却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动了动胳膊,催促道:“快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 他一副“让他背人可是很宝贵”的语气。 但没有这个店就没有这个店吧,徐念溪其实没有很想要。 有行人经过,看到这一幕,会心又暧昧地笑了下。 有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拿着跟棒棒糖,也不走了。就那么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像是觉得他们在玩什么新花样一样。 徐念溪顶着小男孩直勾勾望过来的目光,更加尴尬,程洵也还催:“快点。” 她不上来,他不罢休似的。 “……” 徐念溪一个头两个大。闭了闭眼,就当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趴到程洵也的背上。 程洵也很瘦,背肌却并不单薄,徐念溪能明显感受到肌肉起伏的痕迹。 像重峦叠嶂的山峦。 他背起她来也丝毫不费力,像她没重量一样。 围观的人,包括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见已经背上了,没热闹可以看,也不再盯着看,渐渐散开。 徐念溪见状,连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快放我下来。” 程洵也“嗯”了声,也不磨蹭,蹲下身,徐念溪从他背上刺溜一声滑下来,人落了地,心才一下放下来。 说不上是害羞,还是尴尬,总之无所适从得紧。 她这副狠狠松了口气的样子,挑动了程洵也的神经。 他盯着她皱眉,神色较真,幼稚又硬邦邦地:“不是,徐念溪。你这是不相信我?” 徐念溪一口气松到一半,才意识到她表现得太过了一点。 理智回笼,她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只是额,对,我只是一时有点害怕,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程洵也将信将疑地看她。 徐念溪摆出张诚恳脸,和他对视。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的演技有破绽,还是程洵也突然意识到她就是在敷衍他,程洵也面色犹疑:“你确定?” “嗯。”徐念溪肯定。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2节 “你很认可我的实力?” “嗯。”徐念溪再度肯定。 “我背你你很放心?” “嗯嗯。”徐念溪三连肯定。 “……” “如果我再背你,你愿意?” “嗯……嗯?!” 她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是个语言陷阱,但很显然已经进退两难了。 顶着程洵也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扯起唇角干笑了声,婉拒道,“那什么……我挺重的,要不留到下次再背吧。” 但很显然,程洵也并不认可她的提议,还开始活动筋骨。 一副要展现自己实力的认真样儿。 箭到弦上,不得不发。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发,重新趴到他背上。 程洵也揽住她腿,直起身,这次和刚刚的浅尝即止还不一样,程洵也似乎存心想给她炫耀一下他的肱二头肌,于是她整个人“噌”一下腾空而起,离地面半米。 徐念溪惊呼出声,下意识闭上眼,希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时间过了好久似的,徐念溪颤颤巍巍睁眼,才发现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相反一切都正常。 程洵也早在她叫出声的那一瞬,停了步,他说话的震动身,顺着他的身体传过来:“没事吧。” 徐念溪为她的大惊小怪而觉得丢脸,匆匆道:“没事。走吧。” “嗯。不舒服和我说。” “好。” 程洵也重新迈步,细微的颠簸顺着传到徐念溪身上,一晃一晃的。 没有她想象的可怕,相反像小时候坐过一块钱的摇摇车,很安全。 恐惧褪去,新奇迭起。徐念溪抬了脑袋,四处打量,总感觉她眼前的世界好像变大变高了不少。 她一会儿看看咫尺之间的电线,一会儿挥动指尖,感受上面的空气,好像更凉了一点,一会儿又伸手接住落下的枯黄枝叶,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摸到树枝。 “哇。你平时都是这个高度啊。”徐念溪情不自禁。 程洵也理直气壮,炫耀似的:“那是,我那么高,一米八六呢。比你高那么多。” “……” 徐念溪的兴奋劲儿还没消,不和他计较。 她之前听过一句话,人之所以想要登月,是因为从未放弃过对更高处的幻想。 她对登月没什么兴趣,却不知为何记住了这句话。 但随着她身高定型,目光所及之处视野已经固定,更高处对她来说,就成了一个不再需要幻想的词语。 因为再也不能得到。 可眼下她亲眼看到了更高处,好像年少时那些心心念念的渴望、那些想要却没有的岁月、那么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可依旧露出马脚的青涩笨拙,一瞬间被人抚平。 原来她从来不是不想要,而是不再敢期待。 “程洵也。” “怎么了?” “谢谢你。” 谢谢你带来的一切。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证明我自己。” 他还是熟悉的自恋态度,好像做什么都只是随手而已。 徐念溪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发闷:“那也要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有时候我会觉得,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能遇到你。” 他们只是协议结婚,他更是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明明应该和她保持距离的,让她知难而退的。 但他还是愿意,在看到她的渴求时,伸出手。 他是那么一个好到让徐念溪觉得难以形容的人。 任何词,任何话语,放在他身上,都词不达意。 她话落,程洵也脚步停了一瞬,很快又往前走。 因为严肃,他嗓音很低。 “徐念溪。不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才能遇到我。而是你本来就很好。”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遇到好事,就能被世界上任何人喜欢。” “当然你也有可以喜欢世界上任何人。” 程洵也话说完,空气仿佛变得极度安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慢慢传过来,这可能是徐念溪度过的最漫长的几个瞬间。 月色洒在他们身上,像批了一层银纱。 徐念溪觉得他太犯规了,她本来就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想和他见面,忍不住幻想着一个几不可闻的可能性。 她没有自制力的。 他还说这种话。 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放纵,徐念溪闻着他身上的柑橘香,看着他随着走路而摆动的黑色发丝,简直是鬼迷了心窍:“那我也可以喜欢你吗?” 第42章 042 她这话就那么说出了口。 像块玉石在玻璃茶几上跳跃来,脆响又大变小,直至彻底消失。 引人注目极了。 时间好像被暂停住。 程洵也也没往前走了,而是停在原地,侧过脸看她。 徐念溪心脏好像被关了只小麻雀,噗通噗通跳了不停。 她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补救的办法:“那个,我还是先下来吧,也快到了。” 她也没等程洵也的回复,大着胆子就往下跳。 安全落地后,发现确实已经到了小区了。 剩下的路,徐念溪全程一路快走。 到了房子里,她和程洵也说了声晚安,就往卧室走。 刚开始还是镇定的,但越走出他的视线,徐念溪脚步越快,快得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 徐念溪走后,客厅就剩程洵也一个人。 他愣了良久,才回神,“啧”了声,皱了下鼻子。 觉得他是不是耳鸣了。 要不然徐念溪怎么会说,她能不能喜欢他。 卧室里,徐念溪抵住门,捂住自己的脸,刚开始只是捂住,但是很快控制不了地当面团似的那么揉。 天呐! 徐念溪,你怎么就说出了这种话。 她能不能喜欢程洵也! 她怎么能喜欢程洵也呢! 他不是都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还凑到他跟前说,她能不能喜欢他,这不是让他更快和她摊牌吗? 啊啊啊! 徐念溪!你怎么想的啊? 说不尽的懊恼在身体里四窜,徐念溪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排解,找了鲁惟与的微信,崩溃地打字:小鱼,我今天做了件无法挽回的事[大哭大哭] 鲁惟与回得很快:什么事,别哭别哭,抱抱。 徐念溪把她做的事说给鲁惟与听,还用了一连六个大哭emoji作为收尾。 鲁惟与先是为徐念溪的所作所为吃惊,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了。 她倒是没徐念溪这么悲观:溪溪,不要慌,说不定程洵也没听清楚呢。而且就算听清楚了,说不定程洵也愿意你喜欢他呢。 徐念溪完全不相信,只觉得鲁惟与在安慰她: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愿意。我们商量协议结婚那会儿,他还特意问过我,会不会喜欢他[大哭大哭] 鲁惟与帮她分忧的心思强烈:没事啊,溪溪。他那会儿不愿意,但谁说之后不能愿意。人是可以改变的啊。 徐念溪的注意力被她这句话吸引了大半,犹豫地说:能变吗?怎么变? 这正好问到了鲁惟与的强项上去了,她挽了挽袖子,娓娓道来:能啊。他现在不是还没和你摊牌吗?那趁着他还没说,你就拼了命地刷他的好感度,让他喜欢你。 徐念溪还在犹疑,觉得她这办法很冒险,并不可取:可是……我要是越刷,他越想摊牌怎么办。 她不是个很会社交的性子,她万一在程洵也面前反复出现,让他更加看不惯她的存在可怎么办。 鲁惟与信誓旦旦:怎么会呢,你想想都这么久了,你们还一起去了平城。他都还没和你说,这就说明他也在犹豫,也在权衡。就是这个时候,你越要主动出击,要不然后面他摊牌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鲁惟与这话一出,徐念溪仔细想了想。 好像。 说得是有道理的。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3节 这两天在平城这么好的机会,她和程洵也面对面了那么久,他都没说。 说明他可能还是有顾虑的,可能是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可是…… 徐念溪咬唇,正犹豫时,鲁惟与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鲁惟与当了几年牛马,深韵老板画大饼的精髓,开口就用诱哄的语气道:“溪溪,你想想。万一你成功让程洵也喜欢上你了,那从此以后,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和程洵也在一起了。” “你可以堂堂正正地介绍你和程洵也的关系,你可以关心他,可以一直和他说话,要是有别的异性靠近他,你也可以直接宣誓主权,你更可以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一辈子哦,那么漫长的时光。” 鲁惟与的话好像什么唯美的乌托邦一样,在徐念溪面前缓缓拉开一面宏伟蓝图。 比起现在的松散和随时都会断开的关系,在这个蓝图里,程洵也是能和她一起相伴到老的,她和他也是有更多更深的羁绊的。 他们不再是协议结婚,相反他们是真正的相爱相知相守。 她也有权利,和他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徐念溪不是个赌徒性格,相反她是个纯粹的小市民。 她的所有钱都会放在余额宝里,每天守着零星几块钱的收益,但她也从没想过,拿这些钱去投资。 和收益成正比的,是风险。 而她一向是惧怕风险的。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个惧怕风险的人。 她不愿意靠近,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而程洵也对她来说,恰恰就是她魂牵梦萦都想得到的王冠上的那颗珠宝。 只要得到了,好像,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徐念溪呼吸有点重,掌心也有点湿,心跟着蠢蠢欲动起来,跳得有些激烈:“小鱼,怎么做呢?” 说到这里,鲁惟与就来了兴致:“简单。溪溪,你先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习惯你。与此同时,你给他一些是是非非的暧昧信号,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对了,还得经常夸他,男人嘛,都是受不住夸的。” “出现、给出信号、常夸。”徐念溪把这句话念了好几遍,“我记住了。” 鲁惟与传授的心重,拉着徐念溪说了好一通,说得徐念溪连连点头。 等挂了电话,徐念溪握着发烫的手机,感觉自己像得道升天了。 要说自己懂了什么,好像也说不出来。 但是说什么也没懂,也不对。 总之就是一种玄而玄之的状态。 - 次日,徐念溪醒得很早,出卧室门时,正好撞见程洵也。 西津不知何时已经升温了,再过几天就立春。 程洵也照样穿得不多,只一件墨绿派克大衣,黑西装裤。今天的穿搭出乎意料的很熟男。 居高临下看她的样子,带着点攻击性。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身穿搭带来的,还是徐念溪有吃窝边草的心思,所以做贼心虚。 徐念溪按耐住心虚,镇定表情,和他打招呼。 她这么一连串动作。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昨天那个说“能喜欢他”的那个人影子了。 但是程洵也心中还有疑窦,叫住他:“徐念溪。” 徐念溪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神色捎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了?” 程洵也视线凝在徐念溪脸上,神色探究:“我昨天背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徐念溪自然是记得的,但她可不敢说。 她顿在原地,神情莫名,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又很给面子地努力回忆:“那会儿我说话了吗?说了什么啊……我想想……” 徐念溪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似乎还是一无所获,眉头打开,小心翼翼地看程洵也,语气带着点心虚,又带着点解释意味,怕他责怪似的:“那个,你知道的,一个人每天要说2000-10000字。” 她嗓音更轻了几分,虽然依旧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儿,但又认真地为他排忧解难道:“我说的是什么很重要的话吗?有什么提示吗?要不我再想想?” 程洵也抿紧唇,神色有些紧绷,觉得失望又觉得果然在意料之中。 见他表情,徐念溪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怪事,神色更无措了。嗓音很轻,很愧疚似的:“那个,对不起啊,都怪我忘了。” “……” 她这一番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依旧很努力配合,甚至还因为他这不知所云的一句话而道歉的表现,衬托得程洵也很坏。 像动画片里的因为主角一句话就大动干戈的超级大反派。 明明是他自己揪着这事不放,道歉的却是徐念溪。 程洵也一下子就内疚了,觉得他这人怎么这么坏:“不需要道歉。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话。” 徐念溪和他说这种话的几率本来就小得可怜。 前段时间,她对他的逃避不是假的。 徐念溪疑惑地眨眨眼,看他的样子像是在说“真的吗”,但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乖乖地“哦”了一声,又征求他意见似的:“那我先进卧室了?” 程洵也已经确认够了,也不再阻止:“好。” 徐念溪走后,程洵也站在原地,揉了揉太阳穴。 只觉得,他真是没事干,所以在这里欺负人。 - 没一会儿,徐念溪又从卧室出来了,不同于刚刚的白色毛衣,现在的她换了件墨绿色大衣。 见程洵也看她,她欲盖弥彰地看了开着的窗一眼:“天气有点冷,我多穿一件。”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一起走出门。 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上班。 初次体验,让人觉得奇妙。 他们俩又都是一身墨绿,乍一看都有点情侣装的意思。 走着走着,徐念溪的嘴角就勾起了点。 她正开心呢,快她半步的程洵也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解又莫名:“你干嘛呢,捡到钱了?” 徐念溪立马端正表情,回他:“没有。” “那你平白无故地,干嘛这么高兴?”程洵也依旧疑惑,看她的目光明晃晃的,像她很奇怪一样。 徐念溪刚想胡说八道两句,又想到,鲁惟与昨天晚上的教诲,好像是让她说些是是非非的暧昧话。 徐念溪迟疑两秒,盯着程洵也的脸,眨了下眼睛,认真地说:“就不能,因为和你在一起,而觉得高兴吗?” “……” 闻言,程洵也愣了下,脸上有点始料未及的茫然和震惊,也不说话。 空气安静。 两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程洵也忽的扭过头往前走。 程洵也腿毕竟比她长了一大截,一旦不等她,徐念溪就追得辛苦,疑心这话是不是太过于暧昧了,把他腻歪得转头就走。 程洵也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有小动物着急忙慌的脚步声。 一听就知道是徐念溪。 也不知道她干嘛要追他,又不是同一条路。 他“啧”了声,也不停,只放慢了脚步。 徐念溪好不容易追到他,脸上多了一层红,人也有点儿气喘吁吁,抬脸看程洵也,疑惑地说:“怎么了吗?” 程洵也没看她,硬邦邦地丢出句:“没怎么。只是我上班要迟到了。” 徐念溪见他这么说,心就放下来了,嘀咕了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被恶心到了,还说下次不和别人说这种话了。” “别人?”程洵也脚步一顿,回头盯她,神色凝重,像抓到她什么把柄似的,“你还和别人说过这种话?” “……” 徐念溪仔细想了想,她很难和人交心,但在鲁惟与那里,这套法则并不适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和鲁惟与说过这种话,便道:“有可能。” 程洵也表情更严肃了,凶巴巴地指责她,一副她做错了事的模样:“你怎么能随便和人说这种话?” 徐念溪无措:“不、不能说吗?” “当然不能。” 徐念溪虽然不懂,但被他的态度给震慑到了,认错的态度很配合:“那我以后不说了。” 他们再接着往前走,程洵也看正默默沉思着什么的徐念溪。 从他这个角度看,徐念溪顶着个圆乎乎的发旋,两腮还有点软肉。 看着很是无辜。 她本来就是个不善于和人交际的性格,分不清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也情有可原。 这么想着,程洵也又有点愧疚作祟,觉得他好像有点凶了,明明可以和缓语气好好和她解释的。轻咳了一声:“那个,你要说还是可以的。” 徐念溪思绪已经绕到这个不能说,那还能说什么上去了。 听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疑惑地“嗯?”了声,仰头和他对视。 程洵也以为她在疑惑他的态度为什么前后不一,耐着性子道:“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你得分清对哪些人能说这些话。就比如,你不能和我说这种话。” “你不能吗?”徐念溪被他弄得茫然,不太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程洵也肯定地“嗯”了声,紧接着眉头又是一皱。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4节 他想到之前徐念溪对他做的种种。不论是突然夸他一句,还是刚刚的话,都充分说明她这个人就是会干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她背地里,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程洵也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太分寸了,比起解释,让她理解,还不如直接从源头制止。 有了这个想法后,程洵也语气也凶起来了,气焰极其嚣张。近乎于命令:“不对。从现在开始,是所有人都不能。所以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了。” “哦。”徐念溪虽然不理解,但很能听他的话。只是难免觉得可惜,嘀咕了句:“那连鲁惟与也不能说了。” “鲁惟与?” 徐念溪老老实实,态度很是诚恳:“嗯。我只对你和鲁惟与说过这种话。” 程洵也动作一顿,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都睁大了点:“你就对我和鲁惟与说过?” “对。” 程洵也看着她,表情很奇怪。几分钟后,他也不看徐念溪了,往前走,走了几步,又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确认,“你为什么不对别人说?” 徐念溪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疑惑:“别人又不会让我觉得高兴,那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 程洵也决定收回他说徐念溪没分寸的话,她哪里没分寸,她简直是全世界最有分寸的人。 他心情不错,表情也带出了几分。 “你很开心啊?”徐念溪看他两秒,疑惑道。 程洵也颐指气使地看她,表情很是嚣张:“不行啊?” 徐念溪老实摇头,表示她没这个意思,但很快又指出:“你来回情绪变化有些大。” 程洵也脚步顿住,盯着徐念溪。 模样有点凶,恐吓她似的,让她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 但因为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笑意,这个凶也没有凶到哪里去。 相反整个人显得更奇怪了。 徐念溪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尝试用他的逻辑,告诉他真的很奇怪:“你是不是刚刚吃菌子……” “……” 她顿了下,小心翼翼地看他,一副生怕他突然暴起的胆怯样儿,但话语和表情相反,就那么认真地说出了口:“吃中毒了?” “……” 她这话一出,空气安静。 程洵也眼眸睁大了点。三秒后,他反应过来了,简直被她气笑了,嗓音都溢出几分情绪。 “不是,徐念溪,你怎么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啊?” 徐念溪盯着他看,表情琢磨着什么似的,也不说话。 这下,程洵也又耐不住了,催她:“你干嘛不说话?生气了?” 徐念溪摇头,“没生气,只是……” 她顿了下。 程洵也好奇心起来了点,“只是什么?” 徐念溪看他两秒,慢吞吞的:“只是……你不止情绪变化大,你还人身攻击。” “……” 他这样,怪谁,她心里没数吗,她还委屈上了? 程洵也觉得她这个人真是,气得他脑子都嗡嗡的,但让他道歉也是不可能的。 他哼了声,也不知道和谁在发脾气,就那么不说话,往前走。 徐念溪跟着他后面,不近不远,小尾巴似的。 他又觉得不行了,停了步,看徐念溪,“快过来。” 徐念溪“哦”了声,跑过来。 他们并肩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徐念溪终于反应过来了,脚步一顿,看程洵也,惊喜道:“你的意思是,我能说和你在一起,很高兴的话了?” 程洵也还懊恼自己没出息呢,也不理她,诚心让她猜:“你说呢。” 徐念溪便拧眉沉思一会儿,忽地像想清楚这一切似的,捂住嘴巴,但话语虽然挡住了,眼睛里的笑意却还是溢出来了。 她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高兴得太明显了,程洵也觉得她这人情绪太外放了,比他还没出息,轻轻地“哼”了声,说她:“没个大人样儿。” 徐念溪可不知道他口里的大人样是什么样。 而且程洵也,可比她幼稚得多。 她也学着他的语气,“哼”了声。 程洵也很容易被挑衅,停步看她,找茬似的。 “你哼什么?” 徐念溪想了想,回:“你哼什么,我哼什么。” “……” 行吧,程洵也忍气吞声。 很快就到了岔路口,徐念溪去地铁站,程洵也去开车。 他们默契地选择自己的方向,只是临走前,徐念溪叫停了程洵也。 “程洵也。” 他回头,“怎么了?” 就见徐念溪仰着脑袋,对他笑呢。 “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她道。 要是有好心情的同时,能想起她就更好了。 程洵也“哦”了声,转身往前走。 走前,像是突然记起了还有礼貌这种东西,丢给徐念溪一句话。 “你也是。” 徐念溪到了公司时,脸上还有点笑意。 姜颂已经在了,见她过来。 “溪溪姐,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徐念溪点头,眼眸中还有点笑意:“有很好很好的事发生。” 第43章 043 晚上六点,徐念溪准时从公司下班,去了超市买菜。 她不知道程洵也喜欢吃什么,但想让程洵也发现她这个人还是不错,继而喜欢她的心强烈。 于是,看见她认为程洵也可能喜欢的东西,就往推车里放。 不知不觉,车里堆得很满,都快溢出来了。 等结完帐,徐念溪看着三大袋,沉默了一瞬。 一会儿走一会儿停的,勉强才把东西拿到了超市门口,叫了辆车。 正是下班的点,徐念溪等了好久,依旧没等到有司机接单。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徐念溪给程洵也打了电话。 程洵也估计还在公司,身边还有小方咋咋呼呼的声音。 “怎么了?” 徐念溪因为心虚,嗓音有些低:“那个,你要下班了吗?” 程洵也看了看正运营的程序,也没说是不是,只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去了趟超市,东西买得有点多,现在拎不回去了。所以……你能不能来接接我?” 程洵也想了想便道:“行,你等着。” 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小方,小方见他要走,连忙问:“老大,你干嘛去?不加班啊。” 程洵也随口应付他:“我去接人。” 小方眼睛一亮,“是接嫂子吗?你们感情可真好。” 程洵也脚步一顿,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敷衍地一挥手。 徐念溪在超市门口,等了没多久,程洵也的车开过来了。 没等她把东西拎起来,程洵也先下了车,把那三大袋沉重得跟砖头一样的东西拎到后备箱。 徐念溪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有些愣,上了车就盯着他看。 程洵也被她盯得瘆得慌,神色带着点防备,“你干嘛这么看我?” 徐念溪也发现自己太明显了,收回目光,拧了拧安全带,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随口胡诌:“你头发有些乱了。” 这句话对程洵也这么个自恋患者可是一大忌,他对着镜子,认真地研究了会儿,又狐疑地看徐念溪:“没有啊,挺好的。” 徐念溪也假模假样地看他。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肯定是刚刚你扭头,把弄乱的头发,给弄回去了。” 她一副“天呐,这可真是神奇”的语气。 “……”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5节 程洵也觉得他的智商好像被她鄙视了,但认真想了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 车往前开。 程洵也等绿灯的功夫,忽然想起刚刚拎的分量惊人的三大袋,问徐念溪:“你买什么了?” 这话可是问到徐念溪的心里了,她兴冲冲的,伸出手指,比划给他听。 “买了很多肉,猪肉、鸡肉、鸭肉、牛肉。还有很多青菜,冬瓜土豆菠菜……” 她一样一样数,数到后面,徐念溪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干脆总结道: “就这么多吧。” 从刚开始就闷不吭声听她絮叨的程洵也这时终于有了反应。 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遍:“就,这么多?” 徐念溪也和他对视,以为他没听懂,认真地说:“确实就这么多。” 程洵也嘴角扯了下,完全不给她面子:“徐念溪,你是有什么新的职业规划吗?” “……” 什么意思?徐念溪不明所以,和他对视。 就听程洵也眼皮微抬,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买这么多,是要去开餐馆,还是在超市进货自己拿去卖,做个二道贩子?” 徐念溪眼睛瞪大了点,看着程洵也连连摇头,觉得他错怪她了。 程洵也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什么一样,退了一步:“哦,那我知道了。” 徐念溪松了口气。 下一秒,程洵也笃定地开口,底气十足:“你想两个生意都做。卖不完的菜,你再拿到餐馆去。” “……” 天呐。 他这张嘴。 为什么有的时候这么噎人。 徐念溪脾气好,实事求是地问程洵也:“会很多吗?” 程洵也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别说吃一个星期,一个月都够了。” 听他这么说,徐念溪倒吸一口凉气,她虽然饭做的少,但知道很多食材,尤其是蔬菜都得吃新鲜的。 一个月,估计这种东西都不能吃了。 徐念溪向程洵也寻求帮助,因为心虚,嗓音还小: “那怎么办?” 程洵也想了想:“分出去一些吧。” 这个提议是合适的,徐念溪和他回了房子。徐念溪先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冰箱,又眼巴巴地盯着程洵也的动作。 他也拿了些菜,也往冰箱里放。 土豆、番茄、青椒…… 徐念溪一个又一个记住。 把冰箱填得差不多,东西却还有很多,两个大袋子,程洵也问徐念溪:“怎么分?” 徐念溪想了想,和程洵也兵分两路。她把王君兰会喜欢的食材拿出来,程洵也把冯沛艺他们会需要的食材挑走。 徐念溪买的时候不觉得多,分的时候才觉得,真的不少。 程洵也拎着满得快溢出来的袋子,先去更近的冯沛艺家,把东西给他们。 冯沛艺看着这些东西,也震惊,说徐念溪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该说不说,长辈的眼力确实是很好的。 顶着程洵也望过来的困惑目光,徐念溪佯装镇定,“没呢,阿姨。就是一时买多了。” 好在冯沛艺没有深究,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他们又去了王君兰家里,王君兰不在家,他们放了东西就走。 等徐念溪和程洵也回来时,已经不早了,外面天色黑得出奇。 徐念溪把包放下,跟着程洵也进了厨房。 徐念溪会做的东西,还是不多,但她将功补过的心很强烈。 全程跟着程洵也跑出跑进。 中途的时候,油壶里的油空了。没等徐念溪行动,程洵也像拨弄萝卜似的,把她拨远点,再自己把油灌进油壶里。 待程洵也把油放回去,一转身就看到徐念溪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目光。 突然这一下,难免吓人。 程洵也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看着徐念溪,很警惕:“不是,你干嘛又盯着我看。” 徐念溪没想到会被他抓到,愣了一瞬。但她反应很快,装失忆把这事带过:“有吗?” “有啊。”程洵也眼睛不瞎,证据也很确凿,振振有词,“开车回来的时候,你盯着我看。我刚刚倒油的时候,你又盯着我看。” 他一副“这下看你怎么狡辩”的语气。 徐念溪沉默一会儿,想胡诌个理由,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的,便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头发又乱了。” “……” 连话术都不换一个。 程洵也都无语了,但他毕竟还是在乎形象的,这次他也不扭头,直接进了卫生间。 程洵也去照镜子的功夫,徐念溪站在厨房,摸了下正怦怦跳的胸口。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她看到程洵也那些顺手的动作时,立马跟着不讲道理地跳动着。 让她不受控制地盯着程洵也看,却没想到会被他发现。 徐念溪又摸了下耳朵,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有点热,赶紧打开水龙头,拿水降了降温。 程洵也很快又出来了。只是他神情就像抓住她什么错处一样,语调也讨债似的:“徐念溪,我头发根本没乱。” 徐念溪没想到他这样紧抓着不放,便开始胡说八道:“那就是刚刚你走动的时候,风又把它吹正了。” “……” 程洵也嘴角抽了抽,觉得她完全在瞎说,但又找不到证据。 见她成功把程洵也给弄得哑火了。 徐念溪还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肯定似的。 但一时的胡诌并不能长久,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于是剩下的时间,徐念溪严格管住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敢盯着程洵也看。 等把饭做好,已是晚上八点半。 无论是程洵也,还是徐念溪都很少吃这么晚的晚饭。 比起晚饭,更像是夜宵。 他们俩都是吃饭不怎么说话的人,把饭吃完,徐念溪回到卧室,洗漱完,应该要睡觉了。 但她还是坐不住,想凑到程洵也跟前去。 起了身,想去客厅看看程洵也在不在。 出乎意料的,他在,正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脑。 明明灭灭的电脑光打在他脸上,从徐念溪这边看,只觉得他侧脸尤其立体,起伏痕迹很明显,鼻梁高挺,眉骨凸出,薄凉得让人觉得很不好接近。 和平日里的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徐念溪脚步顿住,一时之间,有点迟疑,不太敢上前。 正这时,程洵也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侧过脸看她。 视线突然相交,徐念溪难免有些愣神,下意识想移开目光,但目光刚一动,又觉得不对,只好定在那儿。 和他半尴不尬地对视着。 程洵也倒是像被她这来来回回的动作逗笑了似的。嘴角扯了下,嗓音里也多了点笑意,颐指气使地问徐念溪:“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 他这一说话,平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而且还是很明显的那种。 也不知道他是纯粹自恋,还是真抓到她偷看他的画面。又想到鲁惟与的话,让她常夸,徐念溪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说了实话。 “是的。” 她这话一出,反倒是程洵也措手不及了,他愣了瞬,和她对视。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了,轻咳了声,故作淡定:“你干嘛偷看我?突然发现我很帅了?” 眼前的程洵也一身黑色家居服,明明是很日常的打扮,却因为他的长相,格外吸引人。 徐念溪点头,言辞恳切:“确实很帅。” “……” 她这样,顶着张诚恳脸,说这种让人无法招架的话。 程洵也觉得他今天可能不适合和徐念溪交流,敛眉,也不理她了,移开视线看电脑。 他不说话,徐念溪反倒有些无聊了。 走到他身边,坐到沙发上,只见电脑屏幕上是一串她看都看不懂的代码,正自顾自地往下翻着。 程洵也盯着屏幕,神情专注极了,对她的走近无甚感觉似的。 徐念溪胆子便大了点,悄咪咪地坐到离程洵也不远的地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6节 坐了会儿,就有点困了。 她也不想回卧室,撑着下巴看程洵也敲电脑。 键盘声咔嚓咔嚓的,像什么催眠曲。 徐念溪听着听着,睡意就更重了点,抗争了一小会儿,闭上了眼。 程洵也就感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时不时蹭他脖子一下,又很快移开。 力道也轻。 像被蒲公英轻轻扫一下似的。 他刚开始没在意,但第四次扫过来时,他下意识侧脸看过去。 只见徐念溪抱着抱枕,眼睛闭着,睡得不算踏实,因为她时不时地靠过来,忽的反应过来似的,整个人一个激灵,又坐直了身子。 来来回回的,简直像只不倒翁。 他脖子刚刚估计就是被徐念溪的头发扫到了。 程洵也挠了挠脖子,觉得有些痒,刚想移开点位置。 下一瞬,徐念溪又是往他这边一靠。 发丝扫过程洵也的下巴,不仅痒,还麻,像被什么东西电到了一样。 程洵也连忙后退了点。 但他一退,徐念溪又没了支撑似的,整个人都往他这边靠。 被程洵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才没摔下去。 徐念溪就听耳边有人说:“徐念溪。醒醒,回房间睡。” 她似睡非醒的,这人又像只苍蝇似的,不停嗡嗡嗡。 徐念溪拍了拍说话的人,力道不大,但是不配合的程度很重。 程洵也隔着抱枕,又戳了戳她:“徐念溪,起来。回房间。” 徐念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是认出来了是程洵也,很给面子地“哦”了声。 只是“哦”完,她人也没动,相反抱着枕头,很满足地闭上了眼。 一副要在这里睡到天昏地老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在“哦”什么,程洵也“啧”了声,语气带点威胁:“你再不起来,我背你了。” 徐念溪抱着抱枕,人没动,但几秒后,她的胳膊往前伸,脸也跟着扬出来,认真看程洵也,还挺期待似的:“你背。” “……” 程洵也觉得她不是睡着了,而是睡傻了。 但徐念溪胳膊晃了晃,像在催他似的。 程洵也只好蹲下身,任由她趴在他背上。 程洵也背着她往前走时,徐念溪思绪也清醒了不少,但她也没让程洵也停,而是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卧室门被打开。 这是程洵也第二次进徐念溪的房间。 不同于之前的空荡,现在里面多了不少东西。 程洵也甚至还看到他们一起吃饭那次拿回来的大熊,就靠在沙发旁。 他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把徐念溪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这个过程中,她还是一副睡得很沉的模样,呼吸都不带乱一下。程洵也忍不住笑了下,说她是佩奇。 说完,他便走了。 待关门声彻底消失,徐念溪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摸出了手机。 在搜索引擎中找到了佩奇的意思——猪。 “……” 他说她是猪。 她应该要生气的,但徐念溪把被子紧紧往上拉,挡住了自己的脸。 热气从耳朵开始往旁边扩散,她没有摸,但依旧能感觉滚烫。 天呐。 他背了自己。 虽然是她装睡带来的,但徐念溪依旧心情像揣了什么东西一样,忍不住在被子里打了会儿拳。 好不容易才睡着。 隔天,徐念溪很早就起来了。 她出卧室门时,程洵也正在厨房,火开着,还有隐隐的水沸腾声。 她走进去,探过身看锅里。 锅里漂浮着像水母似的小馄饨。 见她出来了,程洵也关了火,盛出来两碗,也不等她问:“我妈早上送过来的,也有煮你的份。” 徐念溪道了谢,端出去自己的。等它不烫了,咬了一口,立马朝他竖起大拇指:“超级无敌好吃。你和阿姨都好厉害。”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才知道啊,算你有眼光的臭屁话。 就怕她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一句,她觉得没错。 解决完馄饨,程洵也洗好碗,交代句:“我走了。” 徐念溪被他这来去匆匆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下意识问:“你去哪儿?今天不是周末吗。” 程洵也看了眼手机,严岸泊已经在催他了,回:“我和严岸泊他们约了踢球。” 踢球。 徐念溪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程洵也:“我能跟着去吗?” 她一副憧憬的语气,又怕他拒绝似的,“不能也没关系的。我其实都行的。” 她这么一套又可怜兮兮又很体贴人的联合招下来,轻而易举地程洵也心软了,他“啧”了声,有些不满自己的没原则,便道:“我只等你五分钟。” 五分钟也够了。 徐念溪眼睛瞬间亮了,里面像有小星星似的,语气也格外喜悦,“知道了。” 她几口把馄饨吃下去,又快速地把碗洗了。 穿上外套,跟着程洵也跑出去的脚步很是轻快。 程洵也看她那儿兴奋样儿,也不计较他的原则被打败这事儿了。 他们到了运动场。 严岸泊他们换了球衣,一个两个架势很够地正在热身。 见到他们,尤其是徐念溪,一个两个,都很惊讶。 和徐念溪打完招呼,又说足球场在维护,只有室内篮球场可以用,他们只能改打篮球。 本来今天出来都是为了陪严岸泊的。程洵也打什么球完全不在意。 等他们热好身,篮球赛正式开始。 程洵也和严岸泊他们是一个队。另外一个队队员都很年轻,看着像是大学生。 体力自然而然比严岸泊这些常坐办公室的强,尤其里面还有个走两步就得喘一下的公孙修竹。 局势很快一面倒起来,也就程洵也和李伟豪时不时能进两个球。 不过程洵也似乎对这种局面不是很在意,玩玩似的。 很快到了中场休息。 程洵也他们下了场,徐念溪把水递给他们。 严岸泊累得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上来。公孙修竹更是,脸上的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 程洵也和李伟豪倒是还好。程洵也甚至还有空看看徐念溪。 “还看吗?” 怕她觉得无聊似的。 徐念溪点头,虽然她不是很能看懂规则,但有程洵也在,她也不会觉得无聊。 下半场很快开始了。 程洵也丢了毛巾,和严岸泊他们上了场。 和上半场的激烈比起来,下半场整体风格节奏平缓一点,估计是两个队伍的体力都耗尽了。 原本这场比赛,应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的。 只是个子很瘦高,带黑框眼镜的大学生,带球过程中,被公孙修竹撞倒了,只是正常冲撞。 但他非要说公孙修竹犯规,见裁判不认可,他又对公孙修竹开始人身攻击。 说他这么胖,打什么篮球,明明走路都费劲。 徐念溪就看到程洵也的脸色不好起来了。 他这人一旦不笑,脸上的骨骼轮廓就格外明显。很不好接近的样子,眉宇之间还带着点戾气。 盯着黑框眼镜的目光,格外寒。 严岸泊拍了拍程洵也,那意思好像是,让他冷静。 程洵也听了,但整个下半场,他人似乎有了干劲,不像上半场一样玩玩而已。 他也不针对别人,就针对黑框眼镜。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7节 导致后面,黑框眼镜甚至连球都摸不到一下。 等裁判吹哨,程洵也那一队出乎意料的比大学生队,还高出三分。 “行啊,不愧是我哥。这么久没打篮球了,还能碾压他们。”公孙修竹边对着程洵也狂拍马屁,把他吹得天花乱坠,边冲着正不服气的黑框眼镜翻白眼。 程洵也这时候表情又挺正常的,哼了声,挺嘚瑟的样子。 甚至徐念溪不用听,就知道他会说什么。 他们又打了几场,很快到了中午。 严岸泊还想打,但程洵也没让了。 唤了徐念溪回去。 车往前开。 车内,徐念溪盯着程洵也看,目光稀奇的,像他是个超级赛亚人一样。 哪怕程洵也脸皮再厚,也容不得徐念溪这么盯,他“啧”了声,不耐烦似的:“徐念溪,看前面,不要看我。” 徐念溪“哦”了一声,乖乖地盯着前面看。 只是没看多久,她又悄咪咪地侧过脸,盯着程洵也。 “……” 她好像觉得他这么一套动作天衣无缝似的,程洵也都被她弄无语到了,敲了敲方向盘,叫她名字。 “徐念溪。” 又一字一顿地:“我知道我很帅,但你也不能这么看。” 徐念溪眨了下眼,很是可惜地说:“不能吗?” 程洵也语气斩钉截铁:“不能。” 她还想挣扎一下:“真的不能吗?” 程洵也语气重:“真的不能。” 见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徐念溪“好吧”了一声,这才收回视线。 到了房子,程洵也去洗澡,徐念溪拿了手机出来,就看到鲁惟与给她发了消息。 鲁惟与:溪溪,怎么样了? 徐念溪想了想,实话实说:更喜欢他了。 不论是,程洵也无意识的绅士举动。 还是他性格里的护短一面,都好像什么璀璨且绚烂的东西,准确地击中她。 让她真的很想,朝他靠近。 鲁惟与很快回复了,是一条语音。 她嗓音里还带点笑意,说:“溪溪,我是问你和他怎么样了,不是问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了。” 徐念溪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感觉尴尬。她揉了揉耳朵,想了想,又回鲁惟与:好像还是那个样子。 鲁惟与:进展不大吗? 徐念溪:是的。 鲁惟与先替她打气,又催促她,加快速度。 徐念溪应了,关了手机。 她想了想,出了卧室。 程洵也在客厅,电视机开着,他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她坐了过去,轻咳一声,没话找话。 “你在看什么啊?” 程洵也拿下巴点了下电视屏幕右下角。 那意思,看那里。 徐念溪便装模作样的“这样”了一声。 她安静会儿,又开始没话找话。 “放广告了,不换个频道吗?” 程洵也只当她不乐意看广告,把遥控器给她:“你自己换。” 这和徐念溪想和他说话的目标不符。 但她也不能直说,只好“哦”了声,随便换了个频道,又开始装模作样地:“这个你喜欢看吗?” 程洵也瞥了一眼,“还行。” 还行就是一般的意思,徐念溪再换,“这个呢?” “还好。” 再换。 “这个呢?” “都行。” 来回几次,徐念溪又指着电视机问:“这个可以吗?” 程洵也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还行”“还好”“都可以”,他神色奇怪地看着徐念溪。 徐念溪和他对视,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程洵也表情变了,看笑话似的。 嗓音带着点笑意,随口提醒她:“没有。只是这是深夜付费频道。” “……” 徐念溪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进展。她指尖一缩,努力绷着脸,把遥控器还给程洵也:“那你调吧。” 程洵也接过遥控器,随便调了个频道。 一时之间,客厅只有电视机的声响。 徐念溪人已经缓过来了,咳嗽一声,又开始没话找话:“你饿吗?” “还好。” 安静会儿,“那你渴吗?” “还行。” 又安静会儿,“那你想睡午觉吗?” “不想。” “……” 他们已经把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个遍。 徐念溪揉了揉脑袋,正苦思冥想的时候,程洵也起了身:“走吧,去做饭。” ? 为什么突然做饭? 程洵也看她,语气像看破了她似的:“你不是一直侧敲旁击,试图让我知道你又渴又饿,还想睡午觉吗?” 徐念溪懵了一瞬,想说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程洵也已经打开了厨房的门。 徐念溪又想到了早上的馄饨,权衡一下,赶紧跟着进了厨房。 待程洵也做好饭,徐念溪吃了一口,又对他竖大拇指:“你真厉害。” 程洵也依旧不说话,跟没听到一样。 整个周末,徐念溪就一直围着程洵也转,再时不时夸他几句。 像只空不下来的花蝴蝶似的。 第44章 044 周末很快过了,只是徐念溪围着程洵也转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只要程洵也出现在客厅里,徐念溪都能听到似的,用不了多久,就出现在客厅里。 然后和程洵也没话找话。 一会儿说说这,一会儿说说那。 时不时,再突然丢出来句,很是诚恳的话。就比如,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今天见到你真的很开心等等。 如果是徐念溪是花蝴蝶。 那程洵也就好像成为了,她爱围着的那朵花。 哪怕一贯自信到自恋的程洵也,都被徐念溪这种做法,难得的弄的有一点沉默起来。 他也不太敢轻易自恋了。 就怕徐念溪接一句,她也觉得。 但哪怕是这样,徐念溪还是能找到机会似的。 时不时就来上一句,简直防不胜防。 严岸泊正和公孙修竹他们看球赛回放,见程洵也来了,就给他让出一点位置。 “快快快,下半场刚开始。” 程洵也坐下了,却没怎么看。 等严岸泊他们骂完假动作那么明显,裁判不给黄牌,肯定有黑幕时,严岸泊才发现程洵也异常的安静。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8节 严岸泊撞了撞他,纳闷地说:“你干嘛呢?今天突然没长嘴了?” “……” 程洵也觉得严岸泊很讨嫌,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严岸泊被他这么忽视,相反更有兴趣似的,戏谑道:“怎么了?念溪又不喜欢你了?” 程洵也睨了他一眼,因为不爽,语调硬邦邦的:“你别说话。” 严岸泊可不理他,又撞了撞他,“到底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他不听到不死心似的,程洵也被他弄得烦了,“啧”了声,因为难得的有些迷惑,声音很低,问严岸泊。 严岸泊屏住呼吸,指望听什么大料,再去嘲笑程洵也的,就听到他来了句。 “我身上是不是有很多优点?” “……”,严岸泊无语了一瞬,觉得自己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又看程洵也那样,严岸泊不用想,就知道这事肯定和徐念溪有关,猜测地问:“怎么?你发现,你在念溪那里,完全没有优点了?” 程洵也听出了他刻意扭曲他的话,瞪了他一眼,又一字一顿:“正好相反。” 据不完全统计,就这两天,徐念溪都夸过他不少次了。 说他帅、说他厉害、说很高兴认识他。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些。 逮着机会就来一句,跟夸奖不要钱似的。 可偏偏徐念溪语调真诚,神情诚恳得好像是,肺腑之言一样。 但肺腑之言,也不能这么频繁吧。 程洵也便合理怀疑,是他自己优点太多,所以徐念溪能夸成这样。 严岸泊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纳闷地嘀咕:“这也没发烧啊。” “……” 这下,程洵也是完全不想搭理严岸泊了,任凭他说什么,程洵也都懒得分他一个眼神。 他们聚了没多久,李伟豪要去找女朋友,便散了。 至于严岸泊则被程洵也的无视弄得不停的叨逼叨。 正叨逼叨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程洵也、严岸泊?” 严岸泊也没叨了,往声源看过去。 是徐念溪。 她是出来吃午饭的,没想到刚好碰到了程洵也和严岸泊。 见到是徐念溪,严岸泊邀请她,和他们一起吃饭。 徐念溪应了。 是家烤肉店。 徐念溪一个人坐在对面,程洵也和严岸泊坐在一起。 这俩个子都高,坐在一起,时不时肩膀就撞肩膀的,彼此又看对方很不顺眼。 徐念溪提议:“我这边还空,你们来个人和我坐吧。” 最后是程洵也和她坐在一起的。 徐念溪坐在里侧,不太好出去,所以程洵也时不时会帮她拿一碟新蘸料。 徐念溪每次都会和程洵也说谢谢,态度礼貌客气,完全没说程洵也身上都是优点。 严岸泊瞥了程洵也一眼,只觉得他这人真是自恋。 等这顿烤肉吃完,他们起了身。 刚出了店。 程洵也想起什么似的,留下句“等我一下”。 严岸泊便和徐念溪聊了会儿天。 这期间,徐念溪行为举止也极其正常。 完全不像,那个会去夸程洵也的人。 还经常,三番五次地夸。 严岸泊便合理怀疑,程洵也可能是做梦了,才会梦到这些。 没等多久,程洵也又出来了,随手似的把手上的大衣给徐念溪:“你的外套忘了。” 徐念溪愣了下,才想起来,进店时,觉得热,把大衣脱了给服务员收着。 如果不是程洵也想起来,徐念溪后面又得自己赶过来一趟。 想到这个可能性,徐念溪的话说得真心实意的。 “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她这话一说完,严岸泊的表情立马就不对了,指着程洵也,不可思议地问徐念溪:“他细心吗?” 徐念溪不明所以,但很认真地点头:“对,他很细心的。” 没等严岸泊再说话,程洵也横了他一眼,神情带着几分得意。 那意思,看吧,他没说错吧。 程洵也开车来的,可以把徐念溪送回去。 只是等他下车,打开手机,就看到严岸泊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点进去看,就发现严岸泊近乎于胡言乱语:天呐!你怎么可能在念溪眼里有优点,还是很多。你在我眼中都没有很多优点。 严岸泊: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我做梦了。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可能性一样,语气平静了点:哦,我知道了。念溪只是觉得你帮她拿大衣的动作很细心,并不是觉得你细心。 严岸泊达成了自我说服,做了最后的总结:所以,我下次帮她拿大衣,她也会这么说我。 严岸泊这意思像是在说,对象不重要,行动才重要。 是他不是他,都无所谓似的。 程洵也嗤了声,给他回了六个句号。 他发完,严岸泊立马发来了满屏幕的叨逼叨。 程洵也实在不想看,放了手机,出了卧室。 徐念溪在客厅,电视开着。 她边看电视,边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看。 见到程洵也从卧室出来,徐念溪眼睛一亮,站起了身。 程洵也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她突然站起来是干嘛,迎接他吗? 没这个必要吧。 思考的几秒,程洵也已经走到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然后就看到,徐念溪找了个离他很近的地方,也跟着坐下。 “……” 所以,她起来就是为了确定他坐哪儿,然后和他坐在一起? 程洵也想了没两秒,便没想了,因为徐念溪又开始说话了。 先问他想看什么,得知都行。 她想了想,调到运动频道。 刚好放的是篮球赛。 徐念溪上次看他打篮球,就有很多规则不太理解。 这回他刚好就在,徐念溪便一会儿问他一句。 这对程洵也来说没什么难的。 只是他刚答完,就会收获徐念溪送来的夸奖礼包,顺带一个亮晶晶的星星眼。 “……” 哪怕是程洵也,也被她这种毫不掩饰的举动弄得尴尬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难得谦虚起来:“这都是很基础的,你没必要这么夸我。” 徐念溪神情认真:“虽然基础,但我确实不知道,所以夸你很合适。”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的,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程洵也嘴角勾起了点,觉得她确实很会说话。 但转眼之间又想到了这段时间她层出不穷的夸奖。 哪怕是他也有点受不住。 程洵也“啧”了声,叫她名字。 “徐念溪。” 她看过来,神情疑惑:“怎么了吗?” 程洵也动了动身子,整个人坐直了些,很认真地看她:“你最近是不是突然发现,我这个人有很多优点。” 徐念溪被他这奇怪的问法问得一愣,有些茫然道:“你不是一直都有很多优点吗?” “……” 她这人,某些时候。 说的话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程洵也看着她一会儿,忽然侧过脸,也不说话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09节 客厅里,一时只有电视机里的球赛声。 徐念溪不懂的毕竟多,时不时还得向程洵也请教。 程洵也每次给出的回答都很通俗易懂,哪怕她一个纯粹的门外汉,也能听懂。 只是,在徐念溪又一次感叹,他真的好厉害时,程洵也什么话都没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低调内敛得不太像他。 徐念溪注意到他异常的反应。看球的间隙,时不时就把目光放在程洵也身上。 他坐得笔直,侧脸线条流畅利落,鼻梁高挺。 但耳朵却有些发红。 徐念溪多看了两眼,他好像发现了她的目光似的,侧过脸,凶巴巴地盯着她看:“看电视,不准看我。” 徐念溪很听话,乖乖的“哦”了一声。 剩下的时间,徐念溪都在努力地看电视。 中途,有些口渴,她起来倒杯水。 只是可能坐太久了,突然一起身,腿便有些软。 徐念溪整个人踉跄了几步,还好没摔倒,因为程洵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程洵也脸色不太好,觉得她冒失:“小心一点。” 徐念溪站直身子,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程洵也,及时拉住她,她肯定会摔出个好歹。 徐念溪转过身看程洵也。 “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肯定又会像上次一样崴伤的,到时又会影响日常生活。” 她一副“他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语气。 程洵也放开手。 徐念溪没等来他的回话,边往厨房走,边一步三回头地回头,观察程洵也。 她人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程洵也突然伸出手,表情没有刚刚的无动于衷了。他有些懊恼似的地挠了挠头,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发丝浮动,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耳朵真的红了不少。 徐念溪脚步一顿,想再看,但程洵也已经发现了她的目光,板着脸,顶着一头乱发,隔着点距离看过来。 徐念溪又不敢再看了,收回视线。 等她喝完水出来,刚坐到沙发上,程洵也就直起身,清咳了一声,“我回房间了,你自己看。” 徐念溪愣了下:“好的。” 程洵也回了卧室,等门关上,才松了一口气。 觉得徐念溪这种时不时的直球话语,真的让人招架不住。 看电视的一会儿功夫,严岸泊又发了不少消息来。 从刚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面的更加不可置信,到最后甚至来了一场胡言乱语:不是,我越想越奇怪。念溪怎么可能觉得你有优点?还有很多?她该不是喜欢上你了吧? 上次也是他,说徐念溪喜欢他。 结果是误会一场。 这次他又说。 程洵也被他气到了,觉得他没事找事,一字一顿道:你是个恋爱脑吧,什么都能往喜欢上扯。 “……” 严岸泊好心好意为他考虑,反倒被他说,那叫一个又愤怒又委屈。 他也生气了:随便你,我懒得管你了。 -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溜达过去。 徐念溪还是保持着,常在程洵也面前出现、多给出暧昧信号、不停夸他三项合一的综合策略。 只是这策略,也不知道是有效,还是没效。 程洵也在她面前,确实变了点。 但变的方向好像有点偏。 他不再在她面前自恋了,对她甚至还有点防备一样。 像她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形炸弹一样。 徐念溪毕竟经验少,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楚这种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疑惑的时候,有手机铃声,从程洵也的房间传出来。 程洵也从厨房出去,接了电话。 徐念溪把电视声音调小,就听到隐隐约约几声对话声传来。 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女声。 程洵也没聊很久,就挂了电话。他没有再看电视的意思,而是穿了外套。 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徐念溪想了想,装作不经意:“你要出去吗?” “对。” “去哪里?” “医院。” 徐念溪眼睛睁大了点,看着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洵也拿了车钥匙,随口回她:“没有。去看个朋友。” 朋友…… 徐念溪放开抱枕,扬起脑袋,看程洵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这……” 和上次的果断不一样,这次程洵也带了点迟疑,他思考两秒:“我问问她吧。” 电话接通,能听到清晰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 他们交流几句。 没一会儿,程洵也便挂了电话,对徐念溪说:“走吧。” 徐念溪进了卧室,换好衣服,跟着他下了楼。 车往前开,路过家超市时,程洵也下了车,买了很多零食和水果。 这些看不出性别,可是他还买了芭比娃娃套装。 徐念溪收回视线:“你要看的人是女生吗?” 程洵也想了想,用女生形容那小孩,好像也没错,便点头。 这下,徐念溪的眉头皱紧了几分。 剩下的路程,她也没再问什么。 她不说话,车里就安安静静的。 到了目的地,他们下了车,提着东西,上了电梯。 明黛有给程洵也发房间号,他摁了17层,徐念溪有留意到,这是住院部。 出了电梯,就见一个气质温柔的长发女人。正站在电梯门口,见到程洵也,就朝他笑了笑,言语之中,透着几分娴熟。 “你来了。” 程洵也点了下头,把手上的礼品递给她。她并不推辞,落落大方地接下了。 又看到后面的徐念溪,和她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明黛。” “你好,我叫徐念溪。” 他们往前走,进了间单人病床。 窄长的病床上睡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蓝白色条纹病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她很瘦,脸色也不好,但通过五官可以看出来,和明黛长得很像。 正好明黛向徐念溪介绍,“这是我的女儿,叫明慈。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做完手术,手术挺成功的,她便想见见程洵也。” 她们说话期间,小女孩费力地睁开了眼,看见程洵也,就和他道谢。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几丝病气,中气不太足。但她很认真地给程洵也道谢,说她过马路的时候,没有好好看路,还好他救了她。 明慈还要休息,他们没在病房里待很久,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一出来,徐念溪也不说话了,皱着眉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出了电梯,回到车上。 明黛给程洵也发了一条语音,他点开,是明慈的声音。 小女孩说,哥哥再见,姐姐再见。 不知道是因为微信电流声比较大,明慈的声音也没现实中那么虚弱。 程洵也回了她一句:“你好好休息。” 也是用语音回的。 他放下手机,就对上徐念溪的脸。 她看着他,表情认真。 程洵也愣了下:“怎么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0节 徐念溪抿紧唇,她知道这样不好,像查户口一样,但她还是想知道:“你和她们怎么认识的?” 程洵也想了想:“半年前,我有一次过马路,结果就看到一个小孩,直愣愣地冲过来。” 徐念溪一愣:“那个小孩是明慈吗?” “对。” 说起这个事,程洵也脸上还有几分后怕:“还好我当时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了回来。要不然她都被货车撞到了。” 这话说完,徐念溪也不问了。 车往前开,很快到了房子里。 徐念溪这次没在客厅,等程洵也出来,而是进了卧室。 和鲁惟与发消息:小鱼。 鲁惟与很快回复:我在,怎么了。 徐念溪吸了吸鼻子:我有点不太敢追他了。 第45章 045 鲁惟与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句话,纳闷:啊,为什么啊。之前不是追得好好的吗? 徐念溪把在医院的种种说给鲁惟与听。 鲁惟与也很意外:天呐,对于那小孩来说,他真的……难怪那小孩一做完手术就要见他。 徐念溪:是吧,我也觉得。 程洵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对世界始终是保持善意的,所以他愿意朝别人伸出援助之手。 不论是她,还是明慈,都受到了他的帮助。 只是。 他可能真的有点太好了,如果她真的能追到程洵也,当然皆大欢喜。 可如果她追不到,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她真的能从这么好的人身上,收回感情吗? 或许,像之前一样,彼此能说上几句话,而不继续深入,是最好的。 正好,现在,程洵也有点躲着她的意思。 鲁惟与像是感受到她的胆怯,也不好再鼓励她闷头往前冲,安慰她道:溪溪,你再好好想想吧。 徐念溪:好。 - 徐念溪这一想就是好久。 她也不凑在程洵也跟前去了,也不时不时就夸程洵也两句。 程洵也晚上回来时,就看到安静的客厅,不复之前的热闹。 周末时,徐念溪更多时候,也只是待在她自己的卧室,不怎么出来。 这一切都莫名其妙的。 严岸泊约程洵也出来打球,这次他还特意看了看,也没见徐念溪。 问得疑惑:“念溪,这次不来吗?” “不来。”程洵也回。 出门前,他还问了徐念溪,问她要不要过来。 他记得徐念溪当时犹豫了两秒,然后拒绝:“不了吧。” 再加上她最近的种种。 严岸泊纳闷地说:“不是。那她上次为什么要来?” 程洵也本就觉得徐念溪的变化让人费解又烦躁,严岸泊还一直问。 他瞪了严岸泊一眼,凶巴巴的:“你怎么这么多话?” “……” 球场上,程洵也也没让严岸泊,球风带着火药味儿,打得严岸泊原本还堵着一口气,不想和他说话,但很快破防,骂他没事打那么凶干嘛。 程洵也也不搭理他,打完就撤退。 他回去时,徐念溪就在客厅,见他这么快回来,愣了下:“你回来了。” 程洵也“嗯”了声,表情还有点臭,抬着下巴,眼睑微掀。 和谁置气似的。 徐念溪疑惑了一瞬,但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拿了水杯,准备回卧室去。 她这样子,特别像那种,突然投入,又突然抽离的渣女。 一直夸他,某一天又突然不夸了。 现在他不开心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哪怕程洵也是个心很大的人,都被她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弄得烦躁又不爽。 程洵也“啧”了声,找茬似的,叫她名字:“徐念溪。” 徐念溪回头,看他:“怎么了吗?” 程洵也直视她,眼神薄凉,眉宇间隐隐有几分锋芒。 攻击性十足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你最近什么意思?”他一字一顿。 徐念溪比他还疑惑似的,“我最近怎么了?” 她最近不就是在思考要不要追程洵也吗? 也没做别的啊。 程洵也看她那样子,只觉得她在装模作样。 他火气更重了点,和徐念溪算账。 “首先,你这些天总爱围在我身边,这个你能否认吗?” 徐念溪顿了下,她这些天确实总爱围在他身边,这是事实,只好道。 “……不能。” 听她承认,程洵也气焰更足了,几乎是质问:“然后,你总时不时就夸我,还说什么很高兴遇到我,你能否认吗?” 这个也是事实,徐念溪沉默一会儿:“……不能。” 程洵也放重语调:“最后,你突然不做这些,也不说这些了,你能否认吗?” 徐念溪眼眸瞪大了点,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注意到她的变化。 只是程洵也比她更凶似的,命令她:“说话。” 徐念溪吞吐了下,“……也不能。” 听她不否认,程洵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更疑惑了似的,盯着她看:“为什么?” 徐念溪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程洵也这会儿又耐心很好似的,给她解释:“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变化无常,让人毫无头绪。 徐念溪本就没想到他会留意到这一切,现在听他这么问,一时只觉难以解释。 顶着程洵也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磕磕绊绊的:“只是……觉得,你有可能不喜欢这样。” 这是实话。 在她围着程洵也的这段时间,他其实没有很多表示。 对她的态度更像是,防备着什么一样。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不说话了。 客厅里一时只有呼吸声。 徐念溪懂他的意思了,垂眸往卧室里走,还没走两步,程洵也突然道:“还好。” 这是突如其来的的一句,徐念溪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和她说的。 但…… 她扭头,疑惑地问程洵也:“什么还好?” 程洵也觉得她的理解能力真的是很不过关,“啧”了声,语气也凶巴巴的。 “还好的意思你不懂吗。” 他虽然不理解徐念溪为什么会突然夸他,但他不能否认,他其实是喜欢的。 所以现在,徐念溪不夸他以后,他才无所适从。 徐念溪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拿手挡住嘴巴:“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等她说完,程洵也打断,“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完,也不理她了,往卧室走。 只是进去前,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拿肩膀撞了下徐念溪。 力道不大,但徐念溪没有防备,退后了几步,茫然地看着程洵也。 做出这一切的程洵也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还抬着下巴,格外理直气壮地哼了声。 小孩闹脾气似的。 他走后,客厅就徐念溪一个人,她拿着杯子,慢吞吞地坐到沙发上,喝了两口水。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1节 第三口的时候,她的牙齿抵在杯壁,嘴角忍不住慢慢上扬。 - 有了程洵也这句话,徐念溪又开始了围绕程洵也打转的生活。 程洵也的态度和之前的比,他不怎么躲着她了。 但时不时就会像找茬一样,看她在干嘛。 徐念溪下班回来后,经常能在客厅看到他的身影。 他坐在沙发上,架着腿,宛如领导一样,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她忘了主动和他说话,或者沉迷自己的事,对他不够热情,他就哼声。 说某些人果然很敷衍,很容易变。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自己侧着脸,对着空气阴阳怪气,不知道说给谁听。 但客厅里只有他和自己。 程洵也不是个会自我怀疑的性格。 那很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徐念溪毕竟还是理亏的,也不能计较。 只好按照他的需求,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他打招呼。 把包放在卧室里,又赶紧出了卧室,到客厅坐好,找话题和程洵也聊天。 时不时还特别有眼力劲儿地,见缝插针地,夸程洵也。 这些东西,程洵也都堂而皇之地受了。 不仅是接受了,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有时候,徐念溪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比较迟钝,所以没发现她在追求他。 还是他已经发现了,只是在考验她。 - 徐念溪回程洵也的房子时,程洵也已经回来了。 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见到她,立马皇帝似的,叫她的名字。 “徐念溪。” 徐念溪往他那边看过去,“怎么了?” 程洵也问:“你干嘛去了?”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讨债嘴角,徐念溪愣了下,回:“去和鲁惟与吃饭了,不是和你说过吗。” 听她这么说,程洵也才想起来。 他神情之中难得见几分无理取闹之后的悻悻,皱了下鼻子,“哦”了声。 徐念溪把包放在了卧室里,到了客厅,拿了杯子去厨房洗。 她洗的时候,程洵也像是没事干一样,也跟着到了厨房。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颗苹果,拿拖鞋踢了踢徐念溪的拖鞋。 那意思,让开。 徐念溪甩了甩手上的水,乖乖地给他让出了位置。 程洵也洗干净苹果后,也没出去,而且站在徐念溪身后,像监工一样。 一会儿说,徐念溪杯子手柄没有洗干净。一会儿说,徐念溪水杯里的水没有沥干。 徐念溪挺能接受批评的,按照他说的话,一点点整改。 但很快,程洵也又找到新问题。 拖腔拿调的,说,水溅到他身上去了。 徐念溪便把水龙头打小了一点,只有一点水声潺潺,在厨房里滴滴嗒嗒的响着。 但是哪怕这样,程洵也还是不满意,抬着胳膊,把手臂给徐念溪看。 一副她做了错事的嚣张表情,“你看,你又把水弄在我身上了。” 徐念溪关了水龙头,盯着看了会儿。依旧一无所获,有些纳闷地抬头看程洵也。 程洵也伸手指了指,满脸较真地:“就这里,你没看到吗?” 徐念溪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的胳膊上躺着一颗针眼大小的水珠。 被风一吹,马上就会被晒干了一样。 “……” 徐念溪觉得他小题大做,抽了张纸,给他擦了一下,以为这事就会结束了,结果下一秒。 程洵也就像抓到她把柄一样,神情得意:“你偷摸我。” “?” 徐念溪耐着性子,“我没有摸你,我就是拿了纸……”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认定了什么似的,笃定地开口:“哦,所以你是想隔着纸巾偷摸我。” “……” 徐念溪看他那张写满嘚瑟的脸。 就算有可能是考验,但他最近真的,越来越过分了。 好像不胡说八道两句,他就不开心似的。 徐念溪嗓音安静,认真地说:“你要不别穿衣服了。” “?” “反正我都能隔着什么偷摸你了。”徐念溪,“你还不如不穿,直接给我摸算了。” “……” 这下,程洵也倒是没话可说了。 剩下的时间,难得老实地拿着他的苹果,安安静静地啃。 等徐念溪从厨房出去,程洵也又立马跟着出去。 他坐在沙发上,堂而皇之地命令徐念溪给他调电视看。 徐念溪调了,他又不满意,各种挑剔。 只动嘴不动手的样子,徐念溪忍不住盯他看了会儿。 被程洵也发现,他一副“你是不是忍不住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看就不是真心实意”的谴责表情。 徐念溪也不知道怎么从他的脸上看出那么多东西的。 她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张诚恳脸,“这个节目可以吗?” 程洵也端详她会儿,确认她没有变卦的心思,瞥了眼电视机,勉为其难似的:“也行吧。” - 他们这种奇怪的相处一直持续下去。 有次,徐念溪和程洵也出去吃饭,刚好遇到严岸泊。 严岸泊就眼睁睁地看着徐念溪全程对程洵也又是献殷勤,又是时时刻刻留意他的举动的。 像是个正在讨,难搞心上人欢心的,苦命老实人。 等徐念溪起身去卫生间,严岸泊立马开口:“不是,念溪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她对你这个样子?” 程洵也呵了声,语气拖腔拿调的:“说了你也不懂。” 严岸泊太阳穴跳了跳,“你都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懂不懂。” 程洵也理直气壮的,还反问他:“不用说,就像你会和佩奇说奥数题吗?” “……” 等徐念溪出卫生间里出来,他们俩的凳子已经离得八百米远了,只留给对方一个大大的后脑勺。 不用说,也知道。 又吵架了。 严岸泊看见她来了,指着程洵也告状:“念溪,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无理取闹。” 程洵也听严岸泊这么说他,眯着眼扭脸看过来,一脸的威胁。 像是在说,你还敢说我坏话。 见状,严岸泊指着他,振振有词:“你看,他还这个表情,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徐念溪看过去,和程洵也对视上。 他鸦羽似的眼睫抬起来,露出双很亮的眼眸,此时正很平静地看着她。 没什么情绪,但恐吓意味很浓。 似乎在说,你敢帮他试试看。 他表情稚气,记仇的样子特别像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 徐念溪觉得他有点可爱,可爱得让她觉得手痒,想捏捏他的脸。 当即轻咳一声,徐念溪很是昏庸道:“那什么,他还小,你别和他计较。” 严岸泊:“……” 等他们吃完了饭,程洵也的手机里就灌了不少严岸泊的叨逼叨。 都是在说,他到底对念溪做了什么。 程洵也只回了他一个字:呵。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2节 “……” 自打这次和严岸泊吃完饭后,严岸泊对他们关系的好奇心一下子飙升到满格。 时不时就在程洵也耳边说,念溪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对他这么好,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程洵也每次都敷衍过去。 因为他也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 西津迎来初春,气温还好,但时不时就下几场雨。 徐念溪回来时,嗓子有点干,她有预感自己可能会感冒,提前吃了感冒药。 但很显然没什么用。 徐念溪人晕乎乎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程洵也没见到徐念溪的人,原本还以为她是不是终于烦了。 结果找了一圈,在徐念溪的卧室里找到了她。 听见敲门声,徐念溪打起精神:“进来。” 程洵也一进来就看到脸色通红的徐念溪。 他找麻烦似的态度立马变缓,过来摸她额头:“感冒了吗?” “嗯。” 徐念溪揉了下耳朵,点头:“我吃过药了。” 程洵也看了眼温度计,38.7°,觉得光吃药没用:“去医院吧,好得快一点。” 徐念溪摇头,把被子拉高一点,挡住脸:“不想去。” 程洵也想了想,眉头打开:“也行吧。” 他起了身,拿过来湿毛巾,准备给她敷在头上。 徐念溪还记得上次的感觉,整个脑袋都顶了冰块一样:“不想要这个。” 程洵也和她打商量:“敷毛巾降温能快一点。” 徐念溪把被子再拉高了一点:“不想敷,除非……” 话没说完,又觉得她好像有点任性,嘀嘀咕咕开:“算了,你还是放吧。” 程洵也放了毛巾,在她额头上。 果然很凉。 徐念溪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露出有点想丢开,又有点想忍耐的矛盾样子。 还没等程洵也说话,徐念溪先开口了。 “那个……” 程洵也俯下身,刚准备听,徐念溪又闭了嘴,怏怏不乐似的:“算了。” “……” 程洵也不满,指责她:“你这人怎么说话说到一半。” 徐念溪眼睛打开一条缝,看他,继续嘀嘀咕咕的:“因为说出来不太好。” 程洵也总算知道严岸泊为什么每次听他说这种话都能一下子暴躁。他皱了下眉,回徐念溪,“你不说怎么知道好不好。” 徐念溪犹豫了一下,把被子拉起来,挡住下半夜脸:“那个……我刚刚不是敷了毛巾了吗,所以作为交换,你可以给我买冰糖葫芦吗?” 程洵也刚开始没怎么听清楚,因为她缩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嗡嗡嗡的。 程洵也追问:“你再说一遍。” 徐念溪这时候又半死不活了,把被子拉得更高,逃避似的,“不说了,你没听到就算了。” 本来就不太好,她还在追求程洵也呢,怎么能指示程洵也做这做那的。 程洵也这下更不满意了,隔着被子戳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次。 两次。 三次后。 徐念溪受不了了,脑袋从被子里拿出来,“我说,你别戳我。” 程洵也嘴角扯了下,大获全胜似的:“那你说。” 徐念溪闭了闭眼,一脸的视死如归:“我说我想吃冰糖葫芦。” 她其实之前也没这么任性的。 只是,可能是现在太晕乎了,晕得她整个人的神智都要没了。 最深处的渴望就浮出来。 她现在好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程洵也顿了下,有些懵地看着她:“就这?” 徐念溪抿着唇,点头。 程洵也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边往外走边毫不留情地吐槽:“糖葫芦而已,声音这么小,我还以为你想吃人参果不好意思说。”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捂住自己的脸,麻烦别人的愧疚和更多的控制不住的喜悦从身体内部一起溢出来。 程洵也很快就回来了,徐念溪接过他递过来的冰糖葫芦。 咬了一口,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满足感却格外明显。 她吃完了糖葫芦,又重新躺下。 躺下后也不睡觉,而是侧着身子,眼巴巴地盯着程洵也看。 程洵也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住,瞪了她一眼,凶巴巴地:“你看我干嘛?” 徐念溪动了下身子,她这段时间可能朝他献殷勤献习惯了,张口就来:“你长得真好看,我想多看看。” “……” 程洵也别过脸,没说话。 他不说话,徐念溪可不会不说话,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程洵也愣了半晌,抬头看她。 徐念溪别开眼,又很快移回来,佯装镇定,振振有词:“你刚刚给我买了糖葫芦,是在关心我,所以我也要关心一下你。” 程洵也这次沉默得更久,眼睑垂着,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才缓缓道:“喜欢主动的,很主动的那种。” 能让他能很明显地看出她的心思。 不用东想西想。 也不用担惊受怕。 徐念溪“哦”了声,没再说别的。 - 翌日,程洵也起来的时候,徐念溪已经起来了。 正坐在沙发上,见到他就笑,说谢谢他的照顾,又说她请他吃饭吧。 程洵也应了。 出门时,徐念溪特意选了件和程洵也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外套。 吃饭的地儿也是西津有名的情侣餐厅。 他们一进来就收到服务员送的玫瑰。 徐念溪没接,装若无意地,指了指程洵也。 程洵也看着服务员递到他手边的玫瑰,嘴角抽了抽:“不是,为什么会给我?” 徐念溪信口胡说:“可能是你长得比较好看。” “……” 程洵也被她胡说八道的功力给震慑到了,有些无语地坐到了餐桌上。 一坐下,程洵也就发现不对,餐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他愣了下,看徐念溪:“这是情侣餐厅?” 徐念溪也愣了下似的:“是吗?我看这家店评分比较高,所以才定的。要换吗?” 已经到了饭点,再换位置也没必要,程洵也:“算了,就这样吧。” 徐念溪应了声,又装模作样地点了招牌菜。 等菜上上来,玫瑰花花瓣在碗碟边缘围了一圈,服务员还过来他们桌,放了首告白气球,又带领他们去了餐厅打卡点,拍了照片,还送了相框。 “……” 程洵也自己答应的不换地儿,只好忍气吞声地吃了这一餐。 好在,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回去后,徐念溪也没消停。 程洵也那会儿正在客厅,看她手里拿着照片,逛来逛去。 叫停她:“你干嘛?” 徐念溪回:“想找个地方放起来。” 程洵也就懵了:“还要放起来吗?” 徐念溪“嗯”了声,又反问:“不能放吗?” 程洵也沉默两秒,“没。你放吧。” 徐念溪寻找了一圈,在电视柜那儿找到位置,把相框立起来放好。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3节 粉色玩偶背景墙下,两个人都对着镜头。她笑的幅度比较大,露出牙齿。程洵也则是抬着下巴,模样酷酷的。 不知道是她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徐念溪觉得这张照片放在这儿,明显得,一进这个房子,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 程洵也似乎也这么觉得,走过来后,看着照片,神情幽幽地。 徐念溪察他的言,观他的色:“放在这儿不好吗?” 程洵也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最终放弃了似的:“随便吧,你想放哪儿就放哪儿。” 徐念溪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把相框放在这儿了,很满意地一点头:“那就这样吧。” 这之后,徐念溪开始每天准时给程洵也发消息,发的内容很日常。 有时候是天空中拍的一朵像棉花糖的云,有时候是在网络上看到的有趣消息,有时候是她突发奇想的碎碎念。 七月二十六日,是程洵也的生日。 那天,徐念溪很早就起来了。 还没等多久,程洵也过来敲门。 徐念溪打开房门,和程洵也对视上,就见程洵也眼眸睁大了点。几秒后,他移开目光,嘟嘟嚷嚷的:“你今天干嘛要化妆?” 徐念溪反问他:“不好看吗?” 程洵也说不出昧着良心的话,“啧”了声,继续嘟嘟嚷嚷:“比我差一点。” 和他这种好看得抓人的长相自然不能比,徐念溪点头,松了口气似的:“那就好。” 很满足一样。 程洵也这时候又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了声:“严岸泊他们到了。” 徐念溪接话:“鲁惟与也出发了。” 他们在家农家乐汇合,严岸泊他们到了,正池塘边支着伞钓鱼。 见到程洵也过来,敷衍地勾了勾唇角,打发他似的:“礼物放我车里,你自己去拿。” 程洵也拿礼物的功夫,鲁惟与也到了。 徐念溪和她聊了会儿天,两个人又一起钓了会儿鱼。 她钓鱼的时候,程洵也就时不时找过来。 一会儿嘲笑她空军,一会儿又颐指气使地让她起开,他来,明明旁边还有空的位置,但他非和徐念溪杠上似的。 徐念溪让了,只是他行情也不太好,好半天才钓上来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鱼,还没有鱼钩大。 “……” 在鲁惟与一言难尽的目光里,徐念溪很给面子地直拍手:“这么大的鱼钩,你都能让它吃下,你的技术真的特别好。” 程洵也满足地离开了,鲁惟与撞了撞徐念溪,表情微妙:“溪溪,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的?” 徐念溪很无辜:“不是你教我的,要常夸他吗。而且我问过他了,他喜欢很主动的女生。所以,你懂的。” 她递给鲁惟与一个她正在努力中的眼神,鲁惟与目瞪口呆了一秒,又还过来一个加油,好姐妹的眼神。 很快到了吃饭的点,饭菜是农家乐老板自己做的。都是山里的食材,有山鸡、野笋、野蘑菇。 他们吃过后,又去山里摘了蘑菇。 回到西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严岸泊还不肯罢休,说要去唱k。 全程的魔音绕耳中,徐念溪和鲁惟与交换了几杯鸡尾酒,然后她们俩就看着正嘶吼的严岸泊乐,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严岸泊这嗓音毕竟太过于震慑人心,很快就被公孙修竹和李伟豪轰走,场子也散了。 徐念溪把鲁惟与送上车,又感谢了送她回去的严岸泊。 人都散了,程洵也走到她身边,语气不太好,声讨她:“你刚刚看严岸泊干嘛?” 徐念溪脑子还有点晕乎,“我刚刚看他了吗?” 程洵也肯定点头,语气较真:“就他唱歌的时候,你盯着他看。” 徐念溪想了想,恍然大悟:“因为有点儿佩服他。” “为什么佩服他?” 因为有点愧疚,徐念溪声音放得小了一点:“他明明唱得那么难听,还那么自信,就有种……” 她顿了下,思考两秒:“不管别人死活的奇特魅力。” “……” 安静两秒,程洵也肩膀突然颤了颤,嘴角往上勾,眼眸里满是笑意。 气质张扬桀骜,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徐念溪想到了十八岁时的青春。 她好半晌才回过神,就见程洵也的手摊在她面前,讨要什么似的,“生日礼物呢?” 徐念溪把放在包里的盒子给他,轻咳一声:“这个。” 程洵也打开,是条手链,银质的,中间有太阳挂饰。 “系上。” “?” 程洵也一副她不懂事的口吻:“你送礼物都没有售后吗,你给我系上。” 徐念溪这次倒是懂他的意思了,“哦”了声,乖乖上前。 他冷白皮,银质手链在他手腕上更增加几分低调清贵。 “好了。”徐念溪退后两步。 程洵也举起手腕看了看,也不做评价,只哼了声:“走吧,回去。” 回去的路上,徐念溪时不时观察下程洵也。 被程洵也察觉,他啧了声,也不看徐念溪,好像习以为常了似的:“你干嘛又看我?” 徐念溪收回视线,扣了扣手掌心:“那个,你喜欢吗?” “什么?” “手链。” “手链啊。” “嗯嗯。” 他摆出一张沉思脸,余光见徐念溪眼都不眨地看着他,才笑了:“勉勉强强吧。” 徐念溪先是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 徐念溪也不应,只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程洵也反倒是受不了了,凶巴巴的:“不就说了勉勉强强吗?你叹什么气啊,大不了我不这么说了。” 徐念溪这时才有了精神,看他一眼,打商量似的:“我不要你改口,能问你个事吗?” “你说。” 徐念溪因为紧张,语调轻轻地:“你有没有觉得,这段时间我都很主动?” 她这话一出,一直气鼓鼓的程洵也反倒不说话了。 别过脸,盯着路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念溪催促他,他还比谁都不耐烦似的,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她。 表情严肃得想让她知难而退一样。 徐念溪酒意有点上涌,又已经学会他的胡搅蛮缠,并不在乎他的脸色,戳了戳他:“说话。” 不理。 “说话。” 又不理。 “……” 几次之后,程洵也服了,觉得他已经奈何不了徐念溪了。 他往前走,躲开徐念溪的手,表情搪塞:“马马虎虎吧。” 徐念溪求知心重,追到他身后,询问:“那怎么才能不马马虎虎呢。” 她问得真心实意的,程洵也脚步一顿,又很快接着往前走,只丢给徐念溪一句:“你自己想。” 第46章 046 四月初的时候,高中同学群里发了一条同学聚会的消息。 要去的人有很多,包括鲁惟与。 为了怕孤独,鲁惟与还拉了徐念溪。 去的那天,鲁惟与特意开了她爸的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去的路上,鲁惟与问:“程洵也去吗?” 徐念溪摇头:“他不去,他去南城出差去了。” 鲁惟与也没说别的,开着车去了同学聚会场地。 同学聚会安排在家露天烧烤营地。 这会儿来的人已经不少了,说话的聊天的,烧烤架上也摆了不少烤串。 远远的,还有人拿着话筒情歌对唱。 见到徐念溪她们,公孙修竹和李伟豪过来打了个招呼,又问程洵也怎么没来。 徐念溪如实相告。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4节 严岸泊则是一过来,就看着徐念溪嘿嘿乐。 自从上次程洵也生日,他亲眼见到了她和程洵也的相处,严岸泊可不信徐念溪不喜欢程洵也。 徐念溪被他笑得有点瘆得慌,找了个理由,去了别处。 可能开了辆车过来撑场子,鲁惟与比上次在蔡娴娴的婚礼上更放开一些,和不少高中同学都聊起了天。 徐念溪对交际的兴趣不大,坐在小沙发上,边看幕布上播放的电影,边给程洵也拍同学聚会的照片。 这是程洵也要求的。 他说,既然他不能去,徐念溪就要和他分享。 他说这话时理直气壮的,比霸王还霸王。 徐念溪发过去没多久,程洵也就回复了:去年好像也是这里。 徐念溪望了一圈,找到营地的名字:是叫梁子湖营地吗? 程洵也:对。 他还给她发来了照片,确实和这里是一样的。 程洵也吐槽这些人偷懒,徐念溪正笑,鲁惟与就坐到她身边来了,一脸促狭:“好啊,溪溪。你什么都不干,就躲在这边和人聊天。是不是程洵也?” 徐念溪睁大眼睛看她,觉得不可思议。 鲁惟与不以为意,指了指她的脸:“能让你笑成这样的对象,除了我,不就只有程洵也了吗。” 徐念溪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能是刚刚笑完,她的唇角还保持着上扬的趋势。 徐念溪干咳一声,直起身:“你怎么不去玩了?” 鲁惟与喝了口饮料:“玩累了,去年也是这些。” “对。我听程洵也说了,你们去年也是在这里办的。” “……”,鲁惟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念溪,神情微妙:“溪溪,你怎么三句话都离不开程洵也。” “……” 鲁惟与调侃完徐念溪,又道:“我刚刚听体委说,还有一个人来。你知道是谁吗?” 徐念溪连忙配合她,转移话题:“谁?” “高三下学期的时候,班上不是转来了一个音乐生吗?”鲁惟与想了想,“好像是叫夏熙,你还有印象吗?” 鲁惟与的声音在徐念溪眼前渐渐拉开帷幕。 风声鹤唳的高三下学期,所有人都在为高考争分夺秒,就算是徐念溪也不例外。 也就是那个时候,班主任突然宣布班上转学来了一个音乐生。 名字叫夏熙。 “我还记得,她长得挺漂亮的,是那种有点特立独行的女生,”鲁惟与怕她不记得了,撞了撞徐念溪的手臂,“她不喜欢穿校服,每天还迟到,之前总被教导主任抓。一个她,一个程洵也,一向都是教导主任的眼中钉。” 徐念溪顿了下,才回她,“我记得。” “是吧是吧,我就说我没记错。” 她们说话期间,有人走进来。 女生。身材瘦而不柴,穿了件露背黑色连衣裙,十厘米的高跟鞋,小腿修长白皙。妆容精致,一双上扬的猫儿眼,神情骄纵却不娇蛮。 面孔有些生,一时之间,有不少人看向她。 虽然她只在6班待了没几个月,但她当时的行为作风,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面面相觑之下,很快有人认出了她,嗓音犹疑地问。 “夏熙?” 夏熙点头:“你们好,我是夏熙。” 她出场出得太特别了,有人过来和她聊天。 徐念溪和鲁惟与就站在离她不远处,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她时不时和人说两句话,神情不太用心,边说话边望了望营地,找什么人似的。 鲁惟与撞了撞徐念溪,压低声音:“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夏熙高三那会儿,追求过程洵也啊。” 徐念溪还没说话,夏熙看见了她们,朝这边走过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鲁惟与对夏熙还是好奇的,和她交谈了几句,得知夏熙现在是一名全网粉丝超过五百万的网红。 等夏熙走后,鲁惟与拿出手机,在几个社交平台上找到了夏熙的账号。 做的是美妆创意类的。更新频率不算勤,经常一个星期也不更一条。 但留洋富家大小姐,享受人生不吃苦不受累的人设在美妆赛道还是特别的,每条视频下面,评论和点赞都很可观。 徐念溪也看了一眼。 夏熙的账号没有走让人高攀不起的路线,相反她时不时会在视频中分享自己的日常穿搭、美妆品牌、佩戴的珠宝首饰。 但无一例外,评论区里都是姐姐好美,但买不起呀的声音。 显然,虽然她没有刻意营造高高在上的人设,但本就存在差异,所以也不能相提并论。 鲁惟与甚至还翻到了夏熙的报价。 1-20s视频,180000。 21-60s视频,250000。 60s视频,400000。 鲁惟与数了好几回,才确定这到底是多少钱。 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么多钱!这世界真像那句话说的,钱都流向了有钱的人,爱都流向了不缺爱的人。” 徐念溪没说话。 因为,她也觉得是这样。 如果没有,足够的底气和爱,也不会培养出夏熙这种人。 夏天一样,被人偏爱着的人。 夏熙没有待多久,就很快离开了。 她走后,围绕她的话题却没停止,相反更加多了点。 她虽然像昙花一现一样,出现又离开,但她家境好,现在的职业也特别,给人的印象就很深。 - 徐念溪回来时,时间刚好下午五点。 没多久,大门又被打开,徐念溪听耳辨人,走出卧室,就看到程洵也的身影。 他有些风尘仆仆的,见到徐念溪,就道:“严岸泊约我们吃饭,去不去?” 待他们到了地儿,严岸泊已经点好了菜,见到他们来,尤其是徐念溪,还是笑得一脸荡漾。 程洵也瞪了严岸泊一眼,让他别发疯。 严岸泊可不管他,他现在自觉已经看破了一切,想帮忙撮合这两个人的心重。 吃饭的功夫,严岸泊话里话外都在说程洵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人自恋,又幼稚,还记仇,并且嘴欠…… 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洵也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严岸泊才回神,“哦哦,说到程洵也啊,该说不说,他这个人还是挺长情的。” 没等徐念溪问,他就自己巴拉巴拉地说了,说程洵也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很多年…… 听到他这话,徐念溪却有些吃不下去了,放了筷子:“我去趟卫生间。” 她走后,严岸泊满脸懵地看程洵也:“怎么回事?你喜欢念溪这么多年这事把她恶心到了?” 程洵也瞪了他一眼:“你非得掺和一脸。” 严岸泊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卫生间里,徐念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可能是时间流逝之感太重,恍惚之中,她好像顺着一根线条,想起来高中时的种种。 确实和鲁惟与说的一样,有一段时间她真的躲过程洵也。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程洵也这种人,就是不应该和她放在一起。 就好像,天上的太阳和地上的尘土。 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又奇怪又不应该。 所以徐念溪并没有探索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从源头,直接杜绝这件事。 躲了程洵也一段时间之后,班上也不再有这种声音了。 一切都平静下来,徐念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惆怅。 只是没惆怅太久,徐依宁那事发生。 平城和西津在一瞬间,好像变成她讨厌的存在。 也是从那时起,她不再想报考平大,而是改变了志愿,想报考南大。 南大外国语学院同样是全国闻名的,而且南城离西津和平城很远。 她将有机会,离这些人远远的。 只是,做出了这个决定以后,徐念溪总似有若无地想起程洵也。 她还记得他问过她,想报什么学校。 少年像是随口一说似的,唇角勾着,没有看她。 但嗓音又有些紧绷,好像又有点重视一样。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5节 徐念溪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她想改志愿。 可犹豫的功夫,她刚好撞见程洵也和夏熙在一起。 那会儿刚放学,夏熙坐在程洵也前面,手撑着下巴,正对着他。有点百无聊赖地,问他想考什么大学。 程洵也则低着头,笔尖未停,随口回:“你问我干嘛,你也想考啊?” 夏熙换了只手,神态有些迷茫,问程洵也:“你说我要是文化分过了四百分,能和你一个大学吗?” 程洵也停笔,看她,神情嚣张,透着点别人挤不进去的亲昵:“我成绩很好的,你追不上。” 夏熙瞥了他一眼,切了声。 “自恋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 程洵也哼了声,“我就是知道。” 夏熙被他气得咬了咬牙,忽的站起身,搡了他一把,程洵也整个人往后仰,整个人差点摔到地上。 没等程洵也反应过来,夏熙就笑着跑开。 他们俩都是明媚的类型,笑起来不知岁月忧愁的模样,任谁都知道,这种人是充沛爱意里浇灌出来的孩子。 徐念溪看着他们,迟迟没有敢再往前迈步。 世界好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们,一部分是自己。 他们的部分阳光环绕,好命到爱都要溢出来了。 自己的部分阴雨连绵,看着别人的幸福酸涩难忍,连妄想都不敢有。 果然一段时间之后,班上就有人说,夏熙正在追求程洵也。 得知这个消息时,徐念溪正在写作业。 是同桌和她说的。 她随口还感叹了几句,说他们俩还挺配的,不论是家境还是气质。 徐念溪敛眉,提笔写字。 写了一行,笔尖一顿。 这时才知道,她那时似有若无的惆怅是什么。 是一点怅然若失。 她可能,也曾经在心里期望过,程洵也喜欢她吧。 毕竟,谁能拒绝光。 但这么一点怅然若失很快又被可笑取代。 程洵也喜欢的人,应该是夏熙那种,明媚的,像夏天一样的女生。 - 徐念溪擦干手,回去的时候,饭吃得差不多了,和严岸泊打了个招呼,徐念溪和程洵也回了房子。 回来没多久,程洵也接到了电话。 是夏熙打过来的。 夏熙约他和严岸泊一起吃夜宵。 程洵也应了。 等挂了电话,才发现徐念溪在看他。 见她看他,程洵也愣了瞬,疑惑地开口:“怎么了吗?” 徐念溪犹豫两秒:“你是要和夏熙吃饭吗?” “对。还有严岸泊。” 徐念溪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程洵也穿好外套,往外走的时候,徐念溪叫住了他。 她想说,可以不去吗,她不想要他去。 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了口。 她何德何能,要求程洵也不去呢。 他的世界里都是光芒,她凭什么拉着他,让他和她一样困在阴雨里。 程洵也看她,目光似乎在问,怎么了。 徐念溪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洵也到了地儿的时候,严岸泊和夏熙已经在了。 他们俩正聊天,见到程洵也过来,严岸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这儿。” 又问夏熙,“妹啊,你这次回来多久。” “一个星期。” “这么短,你干嘛跑回来?来回不折腾吗?” 夏熙笑:“回来看看,这么多年没回来了。” 严岸泊也不深究,他们吃了饭之后,又顺着夏熙的意思,录了个日常视频。 等视频拍完了,严岸泊又带着她看看西津,说西津变化挺大的,她那时候就回来了几个月,什么都没看清。 夏熙随口应,边好奇地看程洵也。 她和程洵也好久时间没见了。 见到夏熙看他,程洵也脚步顿了顿,还没后退,夏熙就搡了他一把。 她力气很大,程洵也在她手里就跟充了气的球一样,一下子退后了五六步。 “……” 夏熙不屑:“你还是一样弱。” 程洵也恼羞成怒:“我哪里弱,明明是你力气太大,一拳能砸死人。” 夏熙眯着眼睛,朝他挥舞了拳头,程洵也悻悻闭嘴。 严岸泊看着他们,笑得幸灾乐祸的,这俩一凑在一起,就掐架。 而且不是程洵也欺负夏熙,而是夏熙欺负程洵也。 这么逛了个来回,程洵也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客厅里,小壁灯开着,徐念溪窝在沙发一角。 眼睛闭着,隐隐有一点白气从她微张的嘴巴里吐出来,把那一小块空气打湿。 程洵也放了钥匙,走近两步,还没说话,徐念溪像是感觉到有人接近一样,慢慢地睁开眼睛,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花了几秒,才认出他是谁一样。 徐念溪直起身,拽住往下滑的被子:“你回来了啊。” 程洵也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去房间里睡?” 徐念溪垂眸,看着被子的蓝白格子纹路,嗓音很轻:“现在就去。” 程洵也没有深究,往卧室里走,“行,我睡了。” “……好。”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抱着被子,回了卧室。 - 夏熙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个星期,严岸泊自然要好好照顾她。 只是他新店开业,分身乏术,只能把夏熙推给程洵也他们照顾。 夏熙这次拖了不少视频,跟着他们出去,每次都带着相机。 许是因为上次搜索过她,夏熙的账号时不时都会推送给鲁惟与。 鲁惟与每次看了后,都会和徐念溪说心得感受。 刚好又发了一条,鲁惟与一下子冲过来了:溪溪!视频里面怎么出现了程洵也? 徐念溪顺着鲁惟与发来的链接,就看到夏熙刚发布的vlog。 确实有程洵也的身影。 他们一起出现在西津的很多地方,水族馆、天文台、山顶…… 视频里,夏熙总是在笑。 哪怕徐念溪不怎么关注网红,也很少看别人分享的vlog,都会觉得夏熙的vlog会让人心情很好。 阳光、灿烂、有自己想法的女生。 评论区里很多人都问,出镜的男生是谁?是她男朋友吗? 夏熙一律没回。 徐念溪:他去陪陪她吧。 鲁惟与很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你就让他去陪夏熙?你不记得高中时,夏熙还追求过程洵也吗? 徐念溪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 鲁惟与更震惊了一点:不是。溪溪,你记得你还让他去啊? 徐念溪这次沉默得更久:可是,我没有道理阻止,不是吗? 严岸泊也说过,程洵也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那个人,毋庸置疑的,就是夏熙。 鲁惟与很着急:你怎么没有道理阻止?你不是和程洵也最近关系有进展吗? 徐念溪扣了扣手掌心:是有。但可能我从心里面,也会觉得,程洵也这种人好像更适合和夏熙在一起。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6节 这下,鲁惟与不知道说什么了,近乎于语无伦次:不是。溪溪,你为什么这么想,你和程洵也在一起,不是也挺好的吗?你又没有哪里不好? 徐念溪笑了笑:可是你也说了,爱会流向不缺爱的人。所以不缺爱的人适合和不缺爱的人在一起。 而不是,她这种又干涸又贫瘠的人。 有时候,徐念溪会觉得,有的人是一块肥沃的沃土,所以,在这片沃土上,任何植被都茂密,作物都疯长翠绿。 是阳光、希望、未来、爱与一切。 但有的人,就好比她自己,是一块荒地。她很努力地开荒、犁地、种植、施肥。却终究抵不过外界的冲击。 种出来的东西,也灰扑扑的。 这种东西,自然也不应该和生长得旺盛的那些,放在一起。 - 严岸泊终于有空歇会儿了。他边等餐,边把夏熙的账号翻了个遍,自然没有漏过,网友纷纷在问出镜的男生是谁。 严岸泊眉毛一皱,又看了一遍。 他没看错啊,公孙修竹和李伟豪也出镜了,为什么网友只关心程洵也是谁。 公孙修竹也委屈,觉得这些网友真是没眼光:“我出镜了七八次了,程洵也就露了那么一次的脸,怎么就都忽视我。” 李伟豪抢他根薯条,应和:“就是就是。我们俩长得也不差好吗。” 放下他们俩嘀嘀咕咕的不提,严岸泊又往下翻了翻,评论区还有人猜测程洵也是不是夏熙男朋友。 严岸泊可就夏熙这一个表妹,当即就点了举报,认可公孙修竹说的,这群网友真没眼光。 等他挨个挨个举报完,又状若不经意地看程洵也。 西津已经八月份了。 程洵也一身黑,带了点低调的鸭舌帽。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一点侧脸。 但就算是这样,也很感觉出这人应该是个帅哥。 从来来往往经过,都得往他身上,看两眼的女生就知道。 “……” 严岸泊坐到程洵也身边,一脸讨债相,“你坐这儿装什么逼呢。” 程洵也无缘无故,就被他骂了一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感觉他今天不仅嘴巴臭,可能脑子也不太好使。 严岸泊可不管他怎么想,掏出手机,给他看夏熙账号的评论区。 “看看看看,一个两个的。都在问你是谁,说你长得好看。”严岸泊的口吻很酸,“要不是我那几天有事,出镜的就是我了。竟然还有人问,你是不是夏熙的男朋友,什么眼光啊。” 程洵也接过手机,就见评论区里,确实有不少声音,猜测他和夏熙的关系。 程洵也皱了下眉,叫严岸泊把夏熙的微信推给他,又起了声,交代一句“走了。” - 程洵也回去时,徐念溪正在从卧室里出来。 见到他,神色如常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又去厨房倒了杯水。 好像没有看到,夏熙的视频似的。 程洵也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徐念溪误会他,坐到沙发上,叫了徐念溪一声。 徐念溪很快就朝他走过来,把杯子放下,看程洵也。 “怎么了吗?” 程洵也轻咳了一声,随口一句似的,“那什么,我这几天都在陪……” 他话没说完,被徐念溪打断:“夏熙是吗?我知道。” 这下反倒是程洵也愣了,有些诧异地看着徐念溪:“你知道她?” “嗯。在同学聚会上看到她了。” “那你也知道评论区的事?” 徐念溪点头:“知道。” 那你没什么反应吗,程洵也想问,但看徐念溪的表情,却有些问不出口。 似乎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沉默,徐念溪端起杯子,指了指卧室:“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程洵也没阻止,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良久,客厅只听得到程洵也的呼吸声,他才慢慢地“啧”了声,有些不满她的冷静。 也可以说,不是冷静。 而是冷淡。 - 严岸泊极度不服上次夏熙账号下的评论,这次特意抽出时间,陪夏熙逛逛西津,还拉了程洵也出来,势要和他一较高下。 严岸泊打来电话时,程洵也就在客厅,徐念溪在厨房洗杯子。 听到严岸泊这样说,程洵也没一口答应,而是往厨房看。 不知何时,厨房的水龙头关了。 徐念溪站在洗碗池旁边,背影安静。 程洵也收回视线,没有一下答应严岸泊,只说了句:“再说吧。” 等他挂了电话,厨房里的水龙头也重新打开了,水流声滴滴答答的。 程洵也起了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徐念溪的背影,没话找话似的:“怎么不用洗碗机?” 徐念溪把洗干净的杯子放到一旁,“手洗比较快。” 程洵也认同地点头,又装若不经意地开口,“你刚刚听到我的电话了吗?” 徐念溪端起杯架,笑了下:“听到了。你和严岸泊要去和夏熙见面,是吗?” 她虽然说的是疑问语句,但语气却平铺直叙的。 “对。” 徐念溪表情依旧平静:“那你去吧。客厅需要留灯吗?” 程洵也皱了下眉头,盯着她看,神情又困惑又不解。 几秒后,忽的不爽地“啧”了声。 “不要。” 他情绪表达得很明显,像是和谁闹脾气一样,等着对方来哄。 但徐念溪跟看不见一样,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变几分:“那行。” 程洵也像一拳打到棉花里,格外憋屈地站在原地,看着徐念溪进去的背影。 - 严岸泊连连催促程洵也,现在还认定了他怕了怕,不敢来一样。 程洵也到的时候,严岸泊已经到了。 穿得那叫一个风骚,枣红色西装,蓝白色条纹衬衫,打远看像只扑哧蛾子似的。 “……” 见程洵也站在原地,不过来,严岸泊赶紧跑过来了,催他:“快快快,我们一起上镜。” 严岸泊今天带夏熙做的是渡江游轮。 在嗡鸣声中,江面被游轮破开成一条白色的细浪,江风吹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严岸泊这次过来是带着任务来的,全程就跟着夏熙的相机,还时不时指挥夏熙,他左脸更好看一点。 等严岸泊心满意足地从夏熙的镜头前退下,坐到程洵也旁边,愣了瞬,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看他。 “你怎么不入境,难不成已经怕了我?” “……” 程洵也嘴角扯了下,懒得搭理他,问严岸泊:“你说,世界上有没有对一些流言蜚语,完全无动于衷的人?” 严岸泊还欣赏自己的英俊,随口回:“有啊。不在乎,自然就无动于衷。” “……” 他这话说完,夏熙喊了他过去,补录一条。 严岸泊连忙跑去了,跑到一半,又拉着程洵也:“快快快,这次一定要分个高下。免得你后面又说我胜之不武。” “……” - 夏熙这条游轮视频,出乎意料的成为了当月小热门。 夏熙账号粉丝一夜之间长了大几万。她原来的老粉纷纷感叹。 姐姐早该火了,还不忘催更新,让姐姐为了新来的粉丝,以后更新勤快一点。 就连出镜的严岸泊和程洵也也有人关注,纷纷问他们是谁,长得真好看。 严岸泊每天就捧着手机,看网友夸他帅的彩虹屁,点赞都点不过来。 看到还是有人说程洵也和夏熙是一对儿,又一条一条反驳。 随着营销号下场搬运这条视频,甚至就连夏熙和程洵也他们的真实身份都被扒出来了。 还有,他们高三那年,在严岸泊的组织下,一起和夏熙拍的合照。 其实里面也有公孙修竹和李伟豪,但是因为颜值问题,被选择性忽略。 最后程洵也和夏熙,不知道被哪个营销号评价为颜值是最登对的情侣。 营销号的这句话,很快被传播出去。 就连鲁惟与都看到了,她气急败坏的:不是。这些营销号胡说八道什么,还什么颜值最登对的情侣,从高中走到大学,再一起步入社会。简直是胡言乱语。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7节 徐念溪也看到了,她安抚鲁惟与:营销号很多消息本来就不真实,你别生气。 鲁惟与被她一说,气消了点,但很快又问徐念溪:溪溪,你真的不管吗? 这次徐念溪很久没回复,鲁惟与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有些恨铁不成钢:溪溪,你真的很好,没必要觉得自己比不过别人。小心以后会后悔。 隔着屏幕,徐念溪慢吞吞地抿了下唇。 后悔。 可能吧。 但比起后悔,她可能更觉得,她本就不应该和程洵也在一起。 - 几天之后,营销号造谣的视频都被删了,夏熙在评论区澄清之后,又单独发了一条视频,解释她和程洵也的关系。 但流言这种东西,都是产生容易,解释难。 与此同时,徐念溪和程洵也的关系也有了新的变化。 他们不再像之前一样,时常说话。 程洵也也不会像之前一直总小学生欺负人似的,在徐念溪面前臭屁。 取而代之的是,他总爱用一种思索着什么似的目光,盯着徐念溪看。 徐念溪每次都会回头看程洵也,“怎么了?” 程洵也收回目光,“没事。” 九月下旬的时候,徐念溪接到王君兰打开的电话。 王君兰说她刚做完肿瘤切除手术,现在正在医院,要她拿下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听王君兰这么说,徐念溪立马和陈振请了假,匆匆到了医院,在病房里看到了王君兰。 手术已经做完了,她手轻轻地搭在病床扶手上,正闭着眼睡觉。 徐念溪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放下包,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君兰脸上带了几分虚弱,还是说特定场景带来的,徐念溪陡然之间,才发现王君兰其实很瘦,身上到处都是棱角。 哪怕她不做表情,眉宇之间也会有两道折痕。 长期皱眉留下的。 突然隔壁床的爷爷突然叫了一声,王君兰被吵醒,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左右望了一圈,就看到徐念溪。 “东西给我带来了吗?” “带来了。”徐念溪道,边把拎过来的塑料袋,放进柜子里。 没等徐念溪放进去,王君兰直起身,“给我看看,你做事我不放心。” 徐念溪没说话,把塑料袋递给她。 王君兰一件一件看,确认没问题了,才让徐念溪放回去。 她们俩在一起,总是没什么话的。 徐念溪拿了颗苹果出来,洗干净,削好皮,切成块,递给王君兰。 隔壁床的爷爷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指着他儿子,说他对他不好,没大儿子孝顺。 老人家虽然躺在病床上,但依旧中气十足的。他儿子沉默着不说话,只拿了颗苹果出来,同样洗了又切开。 爷爷嚼着苹果,又说他做事没脑子,总是别人做了,他才知道做。 像个钟一样,拨一下动一下的。 王君兰没睡好,吃完了苹果,就闭上眼睛睡觉。 徐念溪出去买了饭,她回来时,王君兰正捂着肚子,小步小步,往卫生间里走。 就这么一点距离,她额头上已经全是汗。 徐念溪赶紧放了饭,只是王君兰不用她扶,自己进去了。 花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王君兰胸口的病号服全都是湿的。 徐念溪拿纸给她擦了擦,又把饭摆到她跟前,看她吃完,又陪了会儿床。 晚上九十点的时候,接到了程洵也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哪里。 徐念溪如实说了后,程洵也沉默了会儿,说了句“行”。 爷爷脾气真的挺不好,徐念溪看到他儿子给他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身上了一点,他就立马扯着嗓子喊,说他儿子虐待他。 王君兰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估计是带动了伤口,表情有些痛苦。 徐念溪让她别动,又起了身去护士台,询问能不能换病房。 得知多人病房都满了,只有单人病房有一间空余。 徐念溪和护士说好后,又借了轮椅过来,让王君兰坐上去。 把王君兰送到病房后,又折回来,拿了落下来的东西。 在王君兰抱怨她又乱花钱的声音里,徐念溪把东西放好。 那会儿已经十一点了。 病房里只开了盏暗白色的长条灯,影影绰绰的。门没关,能看到走廊光线亮了一个度,红色的警报器格外显眼。时不时,还有隔壁病房的仪器声,以及细细碎碎匆忙的脚步声。 徐念溪好半晌,才慢慢地叹了口气。 徐念溪是被一点轻微的推搡叫醒的,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程洵也出现在面前。 她愣了瞬,再看了一眼,才发现真的是程洵也。 脱口而出的就是“你怎么会来?”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神情寡淡:“我问了护士台。” 徐念溪嘴巴张了张,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王君兰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睁开眼睛看过来,见到是程洵也,当即笑了。 “小程,你怎么来了?” 程洵也上前一步,把王君兰扶起来。 “阿姨,我过来看看您。” 他们没交谈几句,护士过来换了点滴,又交代注意保暖,饮食清淡。等点滴快打完的时候,按铃叫她。 徐念溪应了声,找了张躺椅,准备边盯着点滴,边睡会。 程洵也拍了拍她:“我订了家酒店,你去酒店睡。这里我来看着。” 徐念溪下意识摇头,说不用了。 只是头还没摇到底,就听程洵也说:“徐念溪,有没有一些时候,你能稍微地,试着依靠一下我。” 他垂着眼,嘴唇紧抿,鸦羽般的长睫挡住眼眸中的情绪。 徐念溪愣了,还没说话,程洵也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脸:“去吧。” “……” - 那天晚上,徐念溪在酒店睡了个不算很好的觉。 夜里,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时,刚刚凌晨五点。 给陈振发了个她想继续请假的消息,便匆匆出了酒店。 医院的早晨带着点消毒水的气息,又刺又凉,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 坐上电梯,等她到了病房时,王君兰已经吃上早餐了。 很清淡的肉末粥。 徐念溪也带了早餐来,这会儿便多出不少,她和程洵也解决的。 今天早上要打的点滴不多,只一个大瓶,两个小瓶。 徐念溪一个人守着就够了。 趁王君兰在卫生间里,徐念溪和程洵也打商量。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可以先回去睡睡觉,或者干点别的。” 程洵也垂眸,神色带着点思索。 徐念溪再接再厉:“昨天晚上,你也累了吧。没必要两个人都在这里的。” 听她这么说,程洵也才退了步:“行。” 他进病房,拿了落在椅子上的外套。 徐念溪和王君兰交代一声,送程洵也下去。 电梯很快下行,到医院门口。 徐念溪没有再送了,停步,看着眼睑下方有点青黑的程洵也,认真地说。 “谢谢你。” 她完全没想到,程洵也会出现在这里。 程洵也看了她一会儿,没应她这句谢,收回视线:“那我晚上再来。” 徐念溪沉默一会儿,还是摇头:“其实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第47章 047 她说是这么说,但程洵也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单人病房里,帮忙照顾王君兰。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8节 王君兰本就对他满意,每次看到他来,都眉开眼笑的。 但和王君兰的满意不同,徐念溪则越来越不安愧疚。 总觉得,这些东西不应该是程洵也做的。 还好,王君兰伤口不大,很快就能回家休养。 办出院手续那天,程洵也没来,徐念溪一个人办的。 办完就带着王君兰回了家。 老小区没有电梯,王君兰又有伤,她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进了屋子。 徐念溪把拿回来的东西重新归位,王君兰则坐在沙发上,电视照例还是放着非诚勿扰。 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徐念溪直起身,又把中午要吃的药拿出来,让王君兰服下。 王君兰吃药的功夫,徐念溪拿着她的病历研究。 良性卵巢肿瘤。王君兰给她之前,她已经自己一个人,多次去了医院,做完了体检和结果筛查。 她完全不知道这事。 徐念溪放下病历:“你去医院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君兰看都没看她一眼,嗓音平静:“有什么好和你说的,又不是多大个事儿。” 这些天一直都有的怒气被她这句话激得一下子起来了。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耐着脾气: “怎么不是多大个事儿,如果是恶性肿瘤呢,你是不是也准备你自己知道就好?” 王君兰觉得她没事找事,嗓音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看着她:“这结果不是良性吗。你非要假设这种事情吗?”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就是让你帮忙拿点东西,谁让你指手画脚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要你拿,让护工帮我买得了。” 她的话出来,徐念溪指尖收紧,看着王君兰写满理所当然的脸,闭了闭眼。 有时候,她会觉得,是不是王君兰,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所以就连这么大的事情,她也不认为她应该知道。 程洵也打电话过来,“你们出院了吗?” 徐念溪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和程洵也说,“对。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 程洵也没说什么,只道:“好。晚上我过去看看阿姨。” 徐念溪沉默了会儿,轻声道:“还是不用了吧。你这些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不说话了。 良久,程洵也才嗤笑了声:“好。” 他挂了电话。徐念溪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捂住脸,深深地吐出口气。 她果然是王君兰的女儿,所以在面对别人的关心时,第一想法永远不是接受,而是拒绝。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刻在她的骨髓里的。 所以,哪怕她有意无意地学着纠正,试图改掉从王君兰身上学到的种种。 但某些时候,就好比现在,骨髓里的东西永远占据上风。 她这种人,和程洵也站在一起,就是不适配的。 徐念溪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受到这件事。 - 王君兰毕竟刚从医院出来,徐念溪帮她给宾馆请了假,也和陈振说明了情况。 陈振很能体会这种长辈伤病,子女的难做之处,给了她半个月假期。 徐念溪每天就给王君兰做饭、打扫卫生,一段时间下来,她照顾病患的能力越来越强。 但王君兰却越来越不满意,总催她赶紧回去,又总问她小程什么时候来。 徐念溪总沉默。 许是从徐念溪的沉默中感受到什么。 王君兰态度更不好了,宁愿拖着病体去厨房自己做饭,也不愿意吃徐念溪做的饭菜。 又一次不欢而散之后。 徐念溪回到卧室,正傍晚七八点的时候,外面天际上应该是一片火烧云,暖橙橙的景象,但现在,她的卧室却是一片漆黑。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和程洵也上次对话还停留在十天前。 他发来消息问她,吃晚饭没。 她客客气气地回复他,吃过了,谢谢。 那之后,他们再无对话。 - 严岸泊打了很久的电话,程洵也才接。 接了他也不愿意出来,严岸泊只能自己拎着打包好的夜宵,过来了。 程洵也开了门,他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好像刚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样,脸色也不太好,神色萎靡。 严岸泊拍了拍他,疑惑地说:“你干嘛呢,不是去照顾念溪母亲了吗?怎么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程洵也扯了扯嘴角,没应他的话。 接过严岸泊递过来的烧烤,吃了几口,才慢慢道:“我感觉我是不是做错了件事。” “什么事?” 程洵也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不应该对一些事情保有期待。” 得知徐念溪报考南大后,程洵也完全不敢相信。 他还记得徐念溪说她要报考平大的,怎么可能又变成南大了。 那天毕业聚餐,他很早就来了,想和徐念溪确认这个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等到的徐念溪,不解、愤怒、迷茫、被辜负等等情绪好像一瞬间转了转换器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转换。 好不容易等到了徐念溪,她和鲁惟与一起来的,正笑着和鲁惟与说话。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下意识朝他看过来,发现是他,朝着他笑了下。 还是那么个笑意温吞的模样。 程洵也拿着可乐的手收紧,又慢慢放松。 就那么一瞬间,心中好像已经为她找好了千百种借口,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只是借口,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趁着徐念溪起身的功夫,他跟了上去。 但他却没问。 因为鲁惟与说话了,她好像发现他今天晚上都在看徐念溪似的,问得好奇:“溪溪,你看到程洵也没?他今天晚上都在看你。” 徐念溪愣了瞬,“有吗?” 鲁惟与很肯定:“有啊,有啊。他真的在看你。溪溪,你说,他是不是真喜欢你啊?我其实真的感觉他喜欢你,还是很明显的那种。怎么你就不信没。” 徐念溪顿了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几秒钟之后,她笑了:“小鱼,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啊,你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如果我是男生,我也喜欢你。” 徐念溪嗓音里笑意更重了点:“真的不可能。而且就算可能……” 她想了想,“那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啊,为什么啊。”鲁惟与的声音里面满是可惜。 徐念溪说得理所当然:“你不觉得,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鲁惟与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吧。” 她们走后,程洵也动了动身子,从窗后走出来。 今天是个圆月,月色如水,把一切都照得干净透亮。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勾了勾唇角。 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事实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所以徐念溪好像就那么,时不时的愿意到他的世界来一点似的,但什么时候她又不愿意了,又一下子缩了回去。 他和她之间,好像全都是凭她的喜好和心意。 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决定权。 如果他能不抱有期待,那她时不时的靠近,其实是恩赐。 可是他就是这种人,就是这种容易有期待的人,所以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好像突然有点累了。 严岸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丧气话呢,没有期待,怎么有盼头。” 程洵也勾了下唇,没说话。 边吃夜宵,严岸泊边问:“念溪呢?还在医院吗?” 程洵也摇头:“回家照顾她母亲去了。” 严岸溪愣了瞬,也没当回事,吃过夜宵,就告别了程洵也。 第48章 048 又一次被王君兰催促,徐念溪没说话,只起了身,回了卧室。 等她再出来卧室时,就听见王君兰在和人打电话,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她神情中带出几分笑意。 挂了电话之后,对徐念溪也没有之前的横眉冷对,相反还愿意让徐念溪照顾她。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19节 一个星期后,王君兰的身体总算好了点,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见状,王君兰又开始催促她,让她赶紧回去,说小程现在应该出差回来了,她回去的话,刚好可以见到小程。 徐念溪愣了瞬,抬头看王君兰:“小程?” “对。”王君兰笑眯眯的,“这些天我不是一直在和他打电话吗。他说,他去出差去了,所以没有时间来看我,但是有你在,他很放心。” 徐念溪回了卧室,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给程洵也发消息:谢谢。 程洵也很快回复了:不用谢。 就三个字。 看不出其他东西,徐念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等手机屏幕自动黑了,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理智知道,她这样做是最好的。 她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像王君兰一样,把别人扎得满手是血。 她宁愿被扎的人是她自己,也不愿意是程洵也。 可情感上,做不到这么理智。 她依旧希望并渴望,和程洵也有关的一切。 - 半个月的请假彻底过去了,王君兰重新开始上班,徐念溪也再去了振荣。 一天的工作结束,徐念溪搭乘地铁,去了程洵也的房子。 她进来时,程洵也正好在。 他穿了件黑色长袖,领口很大,露出锁骨,见到她,冲着她点了点头:“好巧。” 神情正常得像是见到了一个关系半生不熟的朋友。 徐念溪愣了瞬,和他交代:“我这次来是想拿点衣服,我妈还需要我照顾一段时间。” 这当然是假话,但程洵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也不在意,只说:“好。你拿。” 说完,他也不留在客厅,而是直接回了卧室。 转眼之间,客厅只剩下徐念溪一个人。 她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去了自己的卧室,把该拿的一些生活用品都收好。 于是原本被塞得很满的卧室,一下子变得空荡了不少。 徐念溪拎着行李袋,出去时,客厅还是没人。 这会有些晚了,客厅灯也没开,只有一点火烧云通过落地窗渗透进来。 徐念溪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发了会儿呆,对着空气,用气音说了句“那我走了”。 直到彻底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程洵也才把眼罩丢了,起了身,透过卧室的落地窗,看着楼下那个几不可闻的小点,一点一点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眼中。 - 徐念溪提着个行李袋回来这事,王君兰刚开始是不知道的,但有次她推开徐念溪的房门,看到了徐念溪没处放,只能放在过道的行李袋。 等徐念溪下班回来,就在客厅看到了正寒着脸坐在沙发上的王君兰。 王君兰脸色不好:“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在家待多久?怎么连行李袋都拿回来了?” 徐念溪已经想好了托词:“没有准备待很久,等程洵也出差完,我就回去。” 那个时候,她估计已经下好了决心,正式和程洵也说清楚。 听她这么说,王君兰脸色才好转了一点。 徐念溪没再说什么,而是出了门,在中介的带领下,看了几间振荣附近的出租房。 振荣毕竟地方偏远,附近的房价不贵,两室一厅的整租也只用五百一个月。 看了几间,徐念溪都没看好。 约了明天再看,徐念溪返回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严岸泊。 还是严岸泊看到她的,开着车在她身边滴滴叭叭的。 “念溪念溪,这儿。” 徐念溪看过去,对上严岸泊的脸。 她又下意识往副驾驶看。 没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徐念溪收回视线,笑了下:“好巧。” 严岸泊下车,给她打开车门:“来,上车。带你去我刚开的火锅店看看,没吃饭的话,就一起过去吃火锅。” …… 车上,徐念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程洵也来吗?” 严岸泊边看后视镜,边随口回:“不来。他不是去了宁澜出差吗?你不知道吗?” 徐念溪眼睫颤了颤,“没。我只是忘了。” “到了,下车,念溪。” 下了车,果然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装修、座椅板凳、服务员的工作服都是崭新的。 严岸泊拉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冲着服务员大手一挥,“把店里招牌菜都上一份。” 很快,络绎不绝的白瓷盘被上了上来。 徐念溪觉得太多了,但严岸泊还不以为意似的,直往上摆:“不多,多什么多。我难得和你单独吃顿饭,要是不好好招待你,洵也知道了,肯定会说我的,你都不知道他又多记仇。” “就高中有一次,我说他长得丑,结果第三天,我们一起去动物,他指着个狒狒说,我就跟他长得差不多,你说他这人啧啧……” 严岸泊边说边摇头,明明嘴里说的是他哪里哪里不好,但眼里却带着笑意。 徐念溪没说话,甚至她也不应该听,但她没有出声制止。 任由严岸泊说了下去。 “还有一次,他想请假去看你的英语比赛,跑过来问我,能用什么理由请假。我当时敷衍他,我就说,你找个理由得了。” “他当时没听懂,还反问我,所以要找什么理由。等他反应过来后,气得一个星期没理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摇着头:“他就是这么个人。” 徐念溪也笑,只是笑容不大,不仅不大,还满是苦涩和狼狈。 她感觉,她不应该听下去的,多听一分,她就难过一分。 可是她不听,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严岸泊说到这里,神秘兮兮:“他这个人,藏得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徐念溪摇头。 严岸泊笑:“那当时是,瞒着那么多人,喜欢你。他和我说英语比赛的时候,我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是跑去看你的,还以为他突然犯了什么病,要跑去看英语比赛……” 宛如有道惊雷,从上而下地劈过来。 徐念溪眼眸睁大,完全不敢相信:“程洵也喜欢我吗?” 严岸泊比她还不敢相信:“你不知道吗?” 徐念溪连连摇头:“我当然不知道,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严岸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 剩下的饭,徐念溪没有怎么吃,而是拜托严岸泊把她送回去。 回去时,王君兰正在客厅,她匆匆略过王君兰,把床底下,她高中时的东西都找出来。 徐念溪不是个怀旧的人,一般东西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了,她并不会打开。 这次打开,灰尘扑面,在呛咳声里,她看到了一张褪色了的照片。 是她高二那年参加的一个英语比赛,活动不算小,她特意请假去的。 赛后,节目主持人让还留在场地的观众和所有参赛选手一起合影留恋。 她站在正数第二排,看着镜头的模样有些拘束。她身后的第四排,有个模样好看的挺拔少年,眉骨深邃,眼眸微微下垂。 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看着她的方向,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都串联起来。 从再次重逢时的,他的行为话语,到他后来突然那一句结婚,再到现在的种种…… 她是个相信却也不相信童话的人,她相信世界上有童话,但童话绝对不会降临到她身上。 可就是在,某时某刻,某些她不知道的边边角角,童话其实一直都陪着她。 - 徐念溪过去程洵也的房子时,程洵也也刚回来,正往玄关上放钥匙。 见到她,神情古井无波:“有什么忘拿了吗?” 徐念溪摇头,紧紧地看着他。 他和她对视,几秒后,收回视线:“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进了卧室。 不是很想和她交流一样。 徐念溪抿紧唇,在原地呆了会儿,又去了王君兰的房子,把她拿回去的东西都给搬回来。 重新一点一点填满卧室。 那晚,她看着恢复原状的卧室,听着对面卧室可能传来的呼吸声,很晚才睡。 翌日清晨,她很早起来了,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程洵也从卧室出来了,见到她,脚步顿了下,但也没停留,而是径直往外走。 他刚走没两步,徐念溪赶紧关了火,冲进卧室,拿了外套,追出去。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0节 程洵也已经在电梯上了,徐念溪赶过来时,只看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她停在电梯门口,撑着膝盖,呼吸会儿,过急的心跳才好了一点。 048 “那当然是,瞒着那么多人,喜…… 九月中旬的时候,鲁惟与给徐念溪过了生日,她笑眯眯的:“溪溪!祝你生日快乐。这次你可不能再说什么都不要了,我可是已经上岸了。” 前段时间,鲁惟与入职了西津下面的乡镇政府。 这会儿正是开心的时候。 “说了等我上岸了,我们就一起去潜水。你也不去,说什么最近太忙。”鲁惟与声讨她。 徐念溪笑了笑:“确实有点忙。” 鲁惟与不依,吃过饭之后,拉着她去了商场。 一家专卖店、一家专卖店地逛。 给徐念溪买了不少东西。 徐念溪都接受了。等到来到家银饰店。 鲁惟与挑选了个银手链,刚想系在徐念溪手腕上,徐念溪回过神似的,“刷”的一下收回了手。 鲁惟与动作停住,深呼吸一口气,也不让她带了,放回手链。 她们走出银饰店,徐念溪粉饰太平,笑了下:“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鲁惟与没看她,嗓音放得重:“溪溪,你既然还喜欢他,干嘛不去找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 银质手链,有个月亮挂坠。 她知道这是个情侣手链,也知道其中一条被徐念溪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程洵也。 她这话像一瞬间撕开了什么自欺欺人的假面。 她们俩往外走。 走出去好远,徐念溪才轻声:“不太敢,也不太能。” 是她做出来的这一切,所以她不应该再三番五次地打扰他的生活。 她低眼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声音很轻:“我带着它,只是时刻提醒我自己,还有离婚程序没走。可能什么时候,我突然就有勇气了,就和他说了这事了。” 然后他们俩,彻彻底底没有任何关系了。 鲁惟与也不说话了,走到家冰淇淋店。 鲁惟与拍了两百块,给店主,让他看着上,把店里最贵最好的冰淇淋,全都拿上来。 吃过冰淇淋,她们说了道别。 徐念溪往回走,边走边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无意识地思考。 思绪好像,飘飘浮浮的,像一根线,绕在程洵也身上。 她不知道这勇气什么时候会有,她到底还能拖程洵也多久。 她也不知道程洵也还能容忍她多久。 有时候,徐念溪能感觉到,她和程洵也之间,像是一根快要拉断的绳。 她有时候看过去,就会有数不尽的窒息感。 但在窒息感中,她又忍不住有些庆幸感。 起码还有绳子,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还是严岸泊看到徐念溪的,开着车在她身边滴滴叭叭的。 “念溪念溪,这儿。” 徐念溪看过去,对上严岸泊的脸。 她又下意识往副驾驶看。 没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徐念溪收回视线,笑了下:“好巧。” 严岸泊下车,给她打开车门:“来,上车。带你去我刚开的火锅店看看,没吃饭的话,就一起过去吃火锅。这些日子你照顾阿姨辛苦了。” 徐念溪上了车,疑惑道:“我在照顾……我妈?” 严岸泊关上车门,“对啊。你不是在照顾你妈妈吗?洵也都和我说了,你要在家待一段时间。这不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徐念溪愣了下,没说话。 车往前开,严岸泊一会儿说他这店开得可是真不容易,选址都选了好几个月,一会儿又说,等阿姨身体好了,他们再一起出去吃饭。 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 徐念溪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等会吃火锅,程洵也会来吗?” 严岸泊边看后视镜,边随口回:“不来。他不是去了宁澜出差吗?你不知道吗?” 徐念溪眼睫颤了颤,她好几个月没有联系过程洵也,他们俩毫无交集,她自然也不知道他的任何动向。 只是徐念溪不愿意说出口:“没。我只是忘了。” 严岸泊没发现她的异样,边看窗外,边道:“到了,下车吧。” 下了车,果然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装修、座椅板凳、服务员的工作服都是崭新的。 严岸泊拉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冲着服务员大手一挥,“把店里招牌菜都上一份。” 很快,络绎不绝的白瓷盘被上了上来。 徐念溪觉得太多了,但严岸泊还不以为意似的,直往上摆:“不多,多什么多。我难得和你单独吃顿饭,要是不好好招待你,洵也知道了,肯定会说我的,你都不知道他又多记仇。” “就高中有一次,我说他长得丑,结果第三天,我们一起去动物,他指着个狒狒突然说,我就跟他长得差不多,你说他这人啧啧……” 严岸泊边说边摇头,明明嘴里说的是他哪里哪里不好,但眼里却带着笑意。 徐念溪没说话,甚至她也不应该听,但她没有出声制止。 任由严岸泊说了下去。 “还有一次,他想请假去看你的英语比赛,跑过来问我,能用什么理由请假。我当时敷衍他,我就说,你找个理由得了。” “他当时没听懂,还反问我,所以要找什么理由。等他反应过来后,气得一个星期没理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摇着头:“他就是这么个人。” 徐念溪也笑,只是笑容不大,不仅不大,还满是苦涩和狼狈。 她感觉,她不应该听下去的,多听一分,她就难过一分,遗憾一分,可惜一分。 明明程洵也,是那么好的人。 可是她不听,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严岸泊的到来,好像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她再怎么掩饰,其实她都心知肚明。 严岸泊说到这里,神秘兮兮:“他这个人,藏得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徐念溪吸了下鼻子,摇头。 严岸泊笑:“那当然是,瞒着那么多人,喜欢你。他和我说英语比赛的时候,我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是跑去看你的,还以为他突然犯了什么病,要跑去看英语比赛,回来还数落了他好久……” 宛如有道惊雷,从上而下地劈过来。 徐念溪眼眸睁大:“你刚刚说什么?” 严岸泊重复:“回来我还数落了他好久啊。” 徐念溪摇头,催促道:“不是这一句。是最前面的。你说他最大的秘密。” 严岸泊懂她意思了,笑了:“不就是,他喜欢你吗。其实这个事挺多人知道的,我知道,公孙修竹他们俩个没脑子的也知道。你不知道吗?” 他看向徐念溪,神情中带了几分疑惑。像是在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念溪连连摇头:“我当然不知道,我我怎么会可能知道?” 严岸泊更疑惑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 “那你没有感觉出来吗?” “……”,徐念溪顿了下,摇了摇头,“没有。” 与其说,她没有感觉出来。 更多的是,她完全不会相信程洵也会喜欢她这么一个人。 鲁惟与三番五次,和她说,程洵也可能喜欢她。 她觉得天方夜谭,完全觉得不可能。 严岸泊皱眉,纳闷道:“不是吧。他真的挺明显的,你竟然不知道。” 剩下的饭,徐念溪没有怎么吃,而是拜托严岸泊把她送到王君兰那儿。 回去时,王君兰正在客厅,看非诚勿扰。她匆匆略过王君兰,把床底下,她高中时的东西都找出来。 徐念溪不是个怀旧的人,一般东西放在那儿就放在那儿了,她从不会打开。 她从不会觉得,她的高中时代,除了鲁惟与以外,有任何值得怀念的地方。 只是这次打开,灰尘扑面,在呛咳声里,她翻到了一张褪色了的照片。 是她高二那年参加的一个英语比赛,活动不算小,她特意请假去的。 赛后,节目主持人让还留在场地的观众和所有参赛选手一起合影留恋。 她站在正数第二排,看着镜头的模样有些拘束。她身后的第四排,有个模样很好看的挺拔少年,眉骨深邃,眼眸微微下垂。 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看着她的方向,神情散漫中带着几分慵懒。 不知道是那天天气太好,少年琥珀色眼眸里,染着几分星星点点的笑意。 好像一瞬间,有种什么奇妙又玄妙的东西,凭空把她的灵魂震了一下。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1节 所有的事,都串联起来。 从再次重逢时的,他的行为话语,到他后来突然那一句结婚,再到现在的种种…… 她是个相信却也不相信童话的人,她相信世界上有童话,但不相信童话会降临到她身上。 可就是在,某时某刻,某些她不知道的边边角角,童话其实一直都陪着她。 - 徐念溪过去程洵也的房子时,程洵也刚回来,正往玄关上放钥匙。 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他瘦了不少,神情寡淡,低眼看着她:“这次是准备拿什么吗?” 徐念溪摇头,视线紧紧地看着他。 他和她对视,像是懒得再问了,几秒后,收回视线:“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进了卧室。 徐念溪抿紧唇,在原地呆了会儿,又去了她租的房子,把她拿回去的东西都给搬回来。 重新一点一点填满卧室。 那晚,她看着恢复原状的卧室,听着对面卧室有可能传来的呼吸声,很晚才睡。 梦里,徐念溪甚至梦到了高中时的场景。 有个少年,身姿挺拔修长。抱着球,总爱意气风发地笑,嚣张自恋得彻底。 但热烈、坦荡,像太阳。 她总爱用艳羡的目光,关注着他。 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反复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认定他们之间毫无可能。 但世界就是很奇妙,任何事情都不是毫无可能。 翌日清晨,徐念溪很早起来了,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程洵也从卧室出来了,见到她,脚步顿了下,但也没停留,而是径直往外走。 他刚走没两步,徐念溪赶紧关了火,冲进卧室,拿了外套,追出去。 终究是隔了点距离,徐念溪赶过来时,只看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她停在电梯门口,撑着膝盖,呼吸会儿,过急的心跳才好了一点。 第49章 049 徐念溪搬回来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程洵也这会儿在客厅,徐念溪在卧室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走出来。 看到程洵也,她先围着他转了几个圈,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电脑上,头都没抬。 徐念溪咬了咬马克杯的杯壁,又回到卧室。 过了会儿,她再打开门,程洵也依旧盯着电脑,不抬头的样子清冷疏离,让人觉得不敢接近。 半个小时后,徐念溪又一次打开房门,客厅里不知道何时,已经没有程洵也的身影了。 她出了卧室,在客厅找了一圈,又回到卧室,竖着耳朵,听程洵也卧室里的动静。 毫无动静。 不知道他是不在房子里了,还是她没有听到声音。 徐念溪心中有疑问,那一下午做什么事都不算安心。 晚上十点,徐念溪听到开门声,匆匆下床,打开房门,只看到程洵也走进卧室的背影。 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一次,她看到程洵也的背影。 男人身姿挺拔修长,肩膀很宽,走路的样子自带几分和气质契合的嚣张。 但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清冷和不可接近。 徐念溪垂眸,拿手机备忘录,记录好他回来的时间。 次日时,她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 只是等了好久,依旧一无所获。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甚至这几天,他晚上都没回来过。 徐念溪看了他的朋友圈。 只是程洵也不是个很爱发朋友圈的性格。 所以朋友圈里也没有他现在的行动轨迹。 徐念溪想了想,又打开严岸泊的朋友圈。 他倒是刚发了一条,他在酒吧唱歌的视频。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震慑人心。 徐念溪按了静音,在他的视频里,反复找了几圈,也没找到程洵也的身影。 这下彻底,没有地方可以问了。 徐念溪关了手机,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闭上眼睛。 下周二的时候,徐念溪刚从振荣下班,回到房子就看见,程洵也的卧室里隐隐有光亮。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里面就是有光亮。 她松了口气,往自己卧室走的时候,恍然之间想起了,有一次,她也是这样站在他门口。 那时,程洵也还打开了门,颐指气使地问她在干嘛。 恍然之间,那些东西像是发生在好久之前的梦里。 - 程洵也回来这事,发生得悄无声息的。 他不怎么出现在客厅,回他卧室的时间也完全不同。 徐念溪想找他说说话,却找不到办法。 或许不是找不到办法,是她从心底里也会害怕程洵也的冷淡。 就算她知道程洵也喜欢她,但她依旧胆怯。 明明他说过,他喜欢主动的人,她也确实表现得很主动。 但转眼之间,她又缩回去。 她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践踏他的心意。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回来房子里的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冯沛艺过来,刚好见到了徐念溪。一看到徐念溪,冯沛艺立马就笑了:“念溪,辛苦了。照顾你妈妈这么久,都瘦了。” 徐念溪有些生疏地叫了她一声“阿姨”,又问,“您怎么知道我在照顾我妈妈?” 冯沛艺把手里的蔬菜放下,走过来捏了捏徐念溪的胳膊:“真瘦了不少,得赶紧补补了。还不是洵也和我说的,让我这段时间不要打扰你,这不,你看我都没给你打电话。” 冯沛艺和她说了会儿话才走。 她走后,徐念溪在客厅待了会儿,程洵也才回来。 见到她在客厅,他对着她点了下脑袋,态度依旧寡淡。 徐念溪咬了咬牙,追过去几步:“我们能谈谈吗?” 他顿了瞬,撩开眼皮,看过来。 眼眸带着点落地窗外火烧云的痕迹,透亮中带着几分漆黑。 嗓音低沉,“谈什么?” 徐念溪移开目光:“谢谢你和严岸泊还有冯阿姨说,我是回去照顾我妈妈的。” 让她有了点喘息的余地,不用想办法收拾她这么一走了之之后留下来的残局。 程洵也勾了下唇,语气平淡:“应该的。” 他说完了这句,问:“还有别的事吗?” 哪怕他们重逢后,他的态度也从来没有这样生疏客气过,徐念溪嗓子有些涩:“有。我回来住这事,会对你有影响吗?” 程洵也:“没有。你想住就住。” 话说到这里,好像就彻底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程洵也看了眼卧室,要离开的意愿很强烈,徐念溪识趣地说:“没什么事了。” “好。” 他进去后,徐念溪站在原地,慢吞吞地深呼吸口气。 - 她回程洵也房子住这事的前因后果,鲁惟与也知道了。 当即肯定了她的所作所为,又问她和程洵也的情况。 徐念溪摇了摇头:“他不怎么理我。” 鲁惟与问:“不理你多久了?” 徐念溪想了想:“大概一个月了。” 从她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已经一个月了。他身上竖起了一道,针对她的屏障。 大看之下其实看不出来,但她仔细体会,却发现,真的有。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2节 “这么久啊,”鲁惟与帮亲不帮理,生气,“他干嘛呢,敢这样对你。” 徐念溪摇摇头,说得很安静:“和他比起来,我用在他身上的时间,完全不算久。” 听她这么说,鲁惟与想想也是。 她虽然会觉得,程洵也可能喜欢徐念溪,可她这只是猜测。 而程洵也却是真真实实地喜欢徐念溪很多年。 和这么多年比起来,徐念溪这一个月,确实不算久。 - 周末的一天,冯沛艺打电话过来,问他们有没有时间回家属院吃饭。 是程洵也接的电话。 他听冯沛艺这么说,应了声,又把手机给徐念溪。 徐念溪听完,也同样回了有时间。 马上就到中午吃饭的点。 他们换好外套,坐上程洵也的车。 车内,徐念溪扣了扣安全带,开始没话找话:“你现在经常去出差吗?感觉不常在房子里看见你。” 程洵也没看她,看的前方:“对。” 徐念溪再接再厉,“是去的平城还是南城?” “都有。” 徐念溪并不放弃,“那你这个月还有出差吗?” “还有。” 没话找话的尬聊中,他们到了家属院。 程沓漫已经在楼下了,她好久没见到徐念溪,听到脚步声,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揽着徐念溪的腿,“姐姐姐姐”的叫不停。 徐念溪抱起她,他们到了楼上,冯沛艺已经煮好饭了,见到他们来,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吃饭。 吃完饭,他们陪程沓漫到楼下空地玩了会儿。 徐念溪揽着程沓漫的胳膊,让她一个人蹦蹦跳跳,至于程洵也,她往旁边看过去,程洵也正接电话,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挂了电话,走过来,“我来吧。你上去歇会儿。” 徐念溪应了声,上楼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就见程洵也对着程沓漫笑,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男人模样好看到近乎张扬,眼眸透亮,眼尾往上扬,里面带着笑意。 是她很久没见过的场景。 徐念溪眼都不眨地看了很久,忘了要上去。 直到程洵也往她这边望过来,她才记起收回视线,狼狈地别过脸。 - 徐念溪和程洵也回到房子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程洵也似乎没什么进卧室的想法,徐念溪便也在客厅里打转。 时不时围着程洵也说上几句话。 程洵也会回,但态度和亲昵没什么关系。 更多的好像是,近乎于礼貌的客气。 徐念溪起了身,去厨房喝了口水,等她从厨房里出来,客厅里,已经不见程洵也的身影。 下个周末的一天,严岸泊约他们和鲁惟与吃饭。 吃饭的地儿是个自助烤肉店。 徐念溪和程洵也分开过去的。 她过去时,程洵也已经在了,见到她过来,换了个位置。 徐念溪愣了下,还没跟着走过去,就被鲁惟与拉着,拿了些肉去烤。 徐念溪烤肉的时候,下意识找程洵也的身影。 找了几个来回,还是一无所获。 严岸泊边往外看,边拍了拍程洵也,纳闷道:“你干嘛呢?念溪在找你,你没看到吗?” 程洵也收回视线,“看到了。” “看到了,你不过去?” 程洵也看了他一眼,嗓音平淡:“嗯,不过去。” “为什么不过去?我上次还和她说,你喜欢她,结果你就不过去了。她知道了会怎么想,要我说,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程洵也顿了下,看严岸泊:“你和她说了,我喜欢她?” “对啊。这不有次在路上遇到她了,刚好和她说了这个事,她还挺震惊的。这么重要的事儿,拖了这么久,你都没和她说,怎么想的……” 程洵也沉默地任凭严岸泊的叨逼叨从耳边流过,半晌才动了动身子,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难怪,她会突然回来。 原来是因为,她知道了他喜欢她。 但,知道了,又怎么样。 吃过烤肉,他们找了空地开始打扑克。 徐念溪坐在程洵也的上位,她全程都在留意程洵也,打出来的所有牌都是帮程洵也带牌的。 一次两次还不明显。 三次四次之后,就一下子明显了。 严岸泊抓到徐念溪把柄,嚷嚷开:“念溪,你可不能太偏心,老帮着洵也带牌是个什么事儿。” 徐念溪尴尬地一点头,剩下的牌局没有再帮程洵也带牌了。 只是他毕竟坐她的下面,她不怎么留意他,也能猜测到他到底缺什么牌。 又一次被严岸泊怀疑地看了一眼,徐念溪还没说话,程洵也丢了牌,起了身。 “我去休息会儿,你们玩。” 徐念溪连忙跟着起来,追着他跑过去。 程洵也没有等她,她跑得就很狼狈,好不容易程洵也停步,徐念溪顾不上喘息,抬了脑袋,看程洵也。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手里刚好有你要的牌,然后那个牌,我也不需要,所以才打出去的。” 程洵也没看她,看的是天空,他嗓音很安静,“徐念溪。” “嗯?” “你不需要做这一切,虽然我喜欢你,但是这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觉得愧疚,也不用对我做这些。” 不论是这些天找他说话,还是试图向他靠近,都没有任何必要。 他也不知道,她这么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这话一出,徐念溪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出于愧疚才做这些的,我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程洵也打断,他看着她:“只是什么?难不成你也喜欢我吗?” 他的眼眸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不知道是徐念溪看错,还是程洵也眼中真的有这种情绪,她感觉他是黯淡的,连带着他眼中的她也是没有颜色的。 所以这话,他说了,却好像不期待得到任何回答一样。 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风。 把一切吹得摇摇欲坠。 徐念溪胸口堵得厉害,咬紧唇,艰难地说出口:“我确实喜欢你。” 程洵也看了她一会儿,出乎意料的笑了。 笑得幅度很大,像是觉得这是个笑话一样。 好半晌他收敛了笑容,她就感觉,他眼眶有点红。 在这种不算明亮的夜色中,像一根针一样,戳到她身上。 程洵也嗓音很平静,只带着几分刚笑过的哑,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就算你真的喜欢我,又怎么样。你该走还是会走,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一样。” 高中的时候,是这样。 重逢了之后,也是这样。 他不是个在感情上很聪明的人,他喜欢一个人就是直来直往的、坦坦荡荡的,全世界都会知道。 他希望他喜欢的女孩永远高兴,永远快乐,希望她在任何时候都能想起他。 可她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好像短暂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点东西,转身就走。 于是,他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患得患失、学会了有些事就是不会得偿所愿。 也被迫学会了,不做期待。 所以现在,她说她喜欢他,可能比起开心和被惊喜砸中,他更多的好像是,有点疲惫了,也不愿意去思考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愣在原地,愣了好长一段时间,酸涩和后悔像什么毒药一样浸泡着她。 是她不好,明明喜欢他,明明他从头到尾的态度也和拒绝没有关系。 可她依旧搞砸了这一切。 徐念溪回来时,时间已经不晚了。 鲁惟与拉着她坐下,看她神色:“怎么了?溪溪,不开心吗?” 徐念溪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有不开心。” 只是觉得她活该。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3节 很活该的那种。 所以才能把程洵也那么个骄傲嚣张的人,欺负得委屈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第50章 050 从自助烤肉店回来,那个晚上,徐念溪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建立了一个空白excel表,命名为《程洵也追求计划表》。 她花了一晚上时间,把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写了上去,再把不合适的方法剔除。 最后,零零碎碎的,留下了一大页。分为日常篇、进阶篇、和最后的升华篇。 做完后,徐念溪盯着这个表发了五分钟的呆。 她其实不能保证这些东西一定有效。 但,一直以来,都是程洵也朝着她,不断前进。 那现在就该轮到她朝着他努力了。 有了计划表之后,徐念溪没有像前段时间一样,总时常试着围着程洵也转,也没有尝试和他说话。 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说点什么,就能弥补的。 关键要看行动。 她去了租的房子一趟,和房东说了,她要退租。付了违约金之后,徐念溪带着剩下的零星一点东西,搬回了程洵也的房子。 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再从日常篇入手。 早上,她出门时,时不时就能遇到程洵也,她安安静静地和他说声早。 他也会“嗯”一声。 他出门后,徐念溪才会跟着出门。 每天下午,她准时从振荣下班,途径一家花店,买一束花,插好后放在茶几上。 一天接着一天。 晚上,她出卧室到厨房喝水时,很偶尔的机会能看到程洵也。 她便会和他说一声晚安。 到西津最冷的冬天时,徐念溪的计划表也进行到进阶篇了。 她提前去了商场买了冬天需要的衣物。 还把沙发抱枕的款式换成了毛绒绒款的。 她做这一切时,都没背着程洵也,甚至她还会主动询问程洵也的意见。 程洵也每次都只是“嗯”一声,随便她处理一样。 渐渐的,徐念溪胆子也大了点。 会给餐厅的椅子增加几个软趴趴的毛绒靠背,也会把沙发铺上一层姜黄色的毯子,甚至程洵也低头看了眼,玄关的地毯也换成了一个,财神爷形状的。 q版的财神爷,笑呵呵地拿着个元宝。 长得很像徐念溪的头像。 见他看玄关地毯,徐念溪放了马克杯,跑过来:“不好意思,我看地毯有点脏了,所以自作主张的,换了一个新的。” 程洵也收回视线,并不在意这一切,“你想换就换,不用和我说。” 有了程洵也这句话,徐念溪胆子更大了一点。 于是有一天,程洵也回来,还在客厅发现了个小小的马克杯收纳柜。 就放在咖啡角,里面摆满了徐念溪的各种各样的马克杯。 放在最上面的,是他送给她的曲奇杯。 程洵也收回视线,没再多看。 只是他不看,冯沛艺可不会不看。 冯沛艺有次过来,就看见原本没多少东西的客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不少毛绒绒的五颜六色的东西。 甚至连餐桌边角,都被套上了保护套。 再仔细一看,都是女生会喜欢的款式和颜色。 冯沛艺忍不住拍了拍程洵也,笑眯眯的:“念溪这会儿总算有了,要在这儿长住的架势。” 程洵也不说话,只转移话题:“妈,爸还在家里等你。” 冯沛艺听出来了他催促她离开的意思,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很欠揍。但时间确实不早了,她没有久待,很快离开了。 她走后,程洵也也进了卧室。 他进去没多久,就听到客厅里有细细密密的脚步声,很急切一样。 他推开门看,就见是徐念溪。 她正在搬客厅的沙发,似乎想给它挪个位置一样。 程洵也出来了,有他帮忙,沙发很快被移好,徐念溪和他道了谢。 等第二天,程洵也出来的时候,就见沙发垫,又从姜黄色的变成了整片整片的草绿色了,抱枕也从之前的方方正正,变成了粉色小花状。 这一切都像什么专属于徐念溪的换装小游戏一样。 - 西津最冷的一天。 徐念溪原本是准备,是去买新的沙发垫的。 可没想到,在振荣附近的垃圾桶里,捡到了一只小狗。 估计是刚出生不久,小狗眼睛都睁不开,只很虚弱地拿舌头舔徐念溪的指尖。 徐念溪给它买了奶粉,喂它喝了后,又抱着它,和姜颂一起在附近问了一圈,有没有人想领养小狗。 但一直到很晚,都没人要。 告别了姜颂,徐念溪给程洵也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 他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有了和平时不一样的金属颗粒感。 徐念溪和他打商量:“我捡到了一只小狗,可以带回去养几天吗?等找到了领养人,我就把它送走。” 怕他不答应,徐念溪赶紧说:“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不会让它把家里搞乱的。” 良久,程洵也应了声:“行。” 徐念溪买好了狗粮、狗窝,抱着小狗回了家。 程洵也已经在客厅里,见她把小狗往阳台放,又见小狗还很小,道:“还是放客厅吧。” 徐念溪便在沙发旁边,给它放了狗窝,又按照网上说的方法,拿温水,给它化开了狗粮。 小狗这时才动了动身子,吧嗒吧嗒着嘴,开始吃起了狗粮。 小狗在客厅里住下来后,徐念溪开始给它找主人。 在小红书、微博等各大软件上,都发了狗狗领养的帖子,只是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太好,还是怎么样,发出去的帖子,都无人问津。 小狗长得很快,很快便从站都站不稳,长成了能跑能跳。 它好像记得是徐念溪,把它抱回来的,徐念溪一回来,它就冲着徐念溪摇尾巴。 于是程洵也回来时,常常能看到,徐念溪和小狗坐在一起。 她脸上带着点笑意,这段日子经常有的笑意。 哪怕他从来不给她一个笑脸,她也会安安静静地,时不时地对他笑一下。 像是这样已经很满足了一样。 小狗也认识程洵也似的,看到他回来,很快从徐念溪的身边跑到他身边,摇着尾巴,不停地蹭他的腿。 徐念溪想把小狗抱回来,小狗却以为她和它玩捉迷藏似的,不停地围着程洵也转圈圈。 最后还是程洵也弯下身,拎起小狗的后颈脖,放进徐念溪的怀里。 因为有接触,所以难免会碰到彼此。 徐念溪看着被他不小心碰到的指尖,愣了下。 程洵也反应过来,收回了手:“不好意思。” 徐念溪笑了笑,把无端有点发麻的手,藏在背后:“没事。” 有了小狗在,他们之间的接触,从每天的零星几点,到时不时的徐念溪可以去程洵也身边把它捉回来。 小狗不知道是发现她比较好说话,所以完全不怕徐念溪,每次徐念溪捉它,它就像和她玩游戏一样,带着徐念溪不停地到处跑。 但在程洵也面前,它又挺乖的。 所以每次还得程洵也出手,把小狗抓住还给徐念溪。 因为这些接触,程洵也和她总算没有之前的生分了。 甚至还会围绕着,小狗的事说上几句。 有时候,徐念溪没有功夫照顾小狗,是程洵也,给它喂的狗粮。 徐念溪有一次刚好从卧室里出来,就看到,程洵也摸着小狗胖乎乎的肚子,脸上带着笑意。 一个月后,小狗找到了领养人,是一个女生。 家里有一条金毛,还想再养一条小狗。 是徐念溪和程洵也一起把小狗送过去的。 女生很开朗,围着小狗爱不释手,还答应徐念溪一个月给她发一条小狗的视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4节 从女生家里离开,徐念溪心情有些低落,眼睑垂着,连笑容都没了。 程洵也看她两眼,开口:“现在还可以反悔。”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摇头:“不反悔。” 女生一看就是个很会养宠物的性格,小狗在她那里一定不会受委屈。 而且,徐念溪本就是一个情绪贫瘠的人。 就那么多,分出去的对象越多,她能给到程洵也身上的就越少。 而她,不愿意给程洵也很少。 回到家,没有小狗围在身边,徐念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神色有些孤单。 犹豫了几秒,程洵也没有回卧室,而是坐在客厅,和徐念溪一起看完了电视。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 徐念溪也能感受到他态度的些微松动,但她依旧没像之前,立马凑到他周围去。 而是像之前一样。 见她情况还好,程洵也便不在经常出现在她的跟前。 他们还是保持着,日常篇和进阶篇相互交织的相处方式。 送走小狗后的第一个周末,徐念溪去了约好的纹身店,在手腕围了纹身。 纹完纹身之后,徐念溪回到程洵也的房子里。 程洵也也在,看见她回来,就道:“严岸泊生日,问你去吗?” 徐念溪点头。 他们到了地儿,是一个酒吧。 这会儿人很多,徐念溪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鲁惟与。 鲁惟与看到她,就笑弯了眼,提高嗓门:“溪溪,你来了,来。我们喝酒。” 被鲁惟与拉着喝了几杯之后,徐念溪下意识找程洵也,他正在严岸泊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了,程洵也抬起脑袋,隔着人群,看过来。 徐念溪和他对视上,对着他笑了下。 程洵也收回目光,神色未变。 这一切被鲁惟与看到,她纳闷地问:“你们现在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之前还生分了。” 徐念溪摇头:“不是生分。” 而是认真。 她正在试着,用用自己的方式,打开自己的同时,融入到程洵也的生活里。 她想告诉他,她这次不是突然的,而是真的想好了,她很认真,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鲁惟与没太听懂,不过看徐念溪心里自己有打算,便也没有多问。 给严岸泊送了生日礼物之后,严岸泊拉着他们,喝了好几杯酒。 又吃了生日蛋糕,等一切弄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徐念溪和鲁惟与都有点醉意,送走鲁惟与后,徐念溪找到程洵也,还没说两句,脚步就踉跄下。 出去是程洵也背她的。 徐念溪躺在他的背上,热热的,带着很明显的骨凸痕迹。 鼻尖是他身上的柑橘味。 徐念溪几不可闻地蹭了下,又理智回笼,出了声:“程洵也。” 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她。 “怎么了。” “我可以自己走的。” 程洵也便放下了她。 他们一起出去,走到某个地方,月光洒下来。 徐念溪开口:“我一直没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这个?” 徐念溪笑了下,嗓音有些涩:“我其实是个很糟糕的人,我也不认为我能得到很好的东西。所以发现你可能喜欢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永远都是,离你远一点。这样,我才不会自卑,才不会觉得我很糟糕。” 不论是高中,还是现在,她永远都是这样。 程洵也脚步顿住,似乎想说话,徐念溪先道:“你先听我讲完。” 程洵也便没说话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徐念溪接着道:“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会喜欢我。” 她嗓音中还有几分当时的不可置信,但很快她又笑了:“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何德何能,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可能是你喜欢我这件事带来的。我突然感觉,我其实好像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他对她的喜欢,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 而是在冥冥之中,告诉她。 她这么一个人,也是有人喜欢的。 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用你的逻辑来说,你的眼光很好的,怎么会喜欢一个不好的人。” “我有礼貌,所以我每天和你打招呼。我有爱心,所以捡到小狗后,我会照顾它。我也开始变得热爱生活,所以我开始,经常装扮这个家。” 程洵也看着徐念溪,在他的目光里,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我其实有在,努力地打开自己,也有在努力地把你和你身边的一切都纳入到我的未来。所以……”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一段时间。” 她会向他证明,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轻易地丢下他,一个人想走就走。 她也会拼命告诉自己,她是有资格享受和得到世界上任何好东西的。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没动了。 良久后,他突然往前走。 徐念溪不明所以,赶紧追了几步。只是她本来就有点晕乎,这么一着急,整个人就往前扑,差点儿摔在地上。 没摔倒是因为,程洵也接住了她。 程洵也质问她:“你追我干嘛?” 徐念溪被他扶着:“就,有点不由自主。” 程洵也没说话了,扶着她往车里走。 某个瞬间,可能是车启动的那一刻。 时间被拉慢,慢到某个极值。 程洵也突然开口了,他说:“可以。” 徐念溪望过来,程洵也很不耐烦似的,盯着前方的路,一字一顿,“我说我可以等你一段时间。” 他话说完,徐念溪花了几秒,反应过来,眼眸慢慢睁大。 几秒后,她轻咳一声,把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谢谢你,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也会很认真很认真地追求你的。” 她可能还是有点幸运的,所以她这么对待程洵也之后,他依旧愿意,再等她一次。 程洵也这会儿有精神了,又像什么苛刻领导一样,追着她问:“怎么好?有多好?” 徐念溪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句话,低头努力想。 光影流转的空隙,他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侧脸柔和,两腮微微有些软肉,后脑勺很圆,比别人圆很多很多。 从他第一次留意她就发现了这件事。 很小的时候,程澜教育他,说,人不能两次踩进一条河里两次,这叫不长教训,是很笨的人才有的做法。 但。 没人说过,人不能踩进一条河里三次,所以第三次,他又进来了。 第51章 051 既然程洵也这么说了,徐念溪趁着这段时间,努力地追求程洵也。 只是程洵也显然不好追,他虽然还愿意给她机会,但完全不像之前一样,经常出现在她眼前。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程洵也之前有多么喜欢她,要不然他们甚至都找不到那么多相处机会。 徐念溪好不容易等到程洵也回来,没等他放钥匙,就凑到他跟前,仰起脑袋看他,很主动道: “那个,我想约你出去,可以吗?” 程洵也看过来,没等他说别的,徐念溪立马开口:“我知道你很忙,我得排队,但无论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可以。” 还想说他可不是这么好约的程洵也被她这招以退为进弄得愣了下,才道:“下下周吧,周末。” 要等半个月的时间,但徐念溪很满足似的,笑眯眯地点头:“好,那就定下了。” 她这样,程洵也更不舒服了,移开视线,成心抬杠:“谁说定下了,万一谁忘了怎么办。” 徐念溪一想也是这样,毕竟这么久,她皱了下眉:“那我提醒你吧。” 程洵也想了想,很勉为其难似的:“行吧。” 徐念溪说提醒便是提醒,从定下这个事开始,每天定时定点给程洵也发消息。 也不管他还在南城出差。 徐念溪:还有十四天。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5节 程洵也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有些懵:什么东西? 徐念溪立马回复了:离我约你的时间还有十四天。 这个程洵也倒是知道,但是他没想到徐念溪会有这么大的阵仗,想起他确实答应过徐念溪,勉强才“行吧”了一声。 然后每天都能从徐念溪微信里看到这么个东西。 程洵也:1 等他回复完,徐念溪立马凑过来,开始和他说这说那的。 虽然很是笨拙,不像是个很会追人的样子,但起码,很符合她说的,她在追他。 程洵也没再看了,因为严岸泊过来了,看他那样儿,就道:“不就是和念溪说开了吗?瞧你那样儿,一下子高兴了。之前还说什么,总学不会对一件事抱有期待。” 他刻意学程洵也的语气,阴阳怪气。程洵也听出来了,看了他一眼,因为心情还不错,没说话。 严岸泊问得好奇:“那你和念溪现在怎么回事?” 程洵也想了想,回得很低调:“没怎么样,只是她说,她会认真追我。” 闻言,严岸泊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很大,完全不可思议,“你还需要追,你不是念溪勾勾手指,你就凑过去了吗?” 程洵也:“我又不是狗。” 而且,可能是之前都太轻松了,所以徐念溪才学不会珍惜。 严岸泊一言难尽地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 - 离约会吃饭,还有一天的时候,程洵也彻底结束出差,也不像之前一样,时不时才能回西津一次。 徐念溪一见到他眼睛就一亮,跑过来,跟在程洵也身边,一会儿给他拿拿外套,一会儿给他倒水。 很是殷勤。 见到程洵也坐好后,她又凑过来,拉住程洵也的手,把他拉到阳光房。 他出差这么久,阳光房里的多肉一点都没有变瘦弱,甚至还变多了好几盆。 尤其是徐念溪之前给他的猫爪多肉,被分出来了几盆。 还被徐念溪很心机的放在,阳光房的最中央。 一眼就能看到。 程洵也收回目光,先看了眼徐念溪拉着他手腕的手,徐念溪反应过来,放了他的手腕,耳朵有些红,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 程洵也没计较,又看多肉:“你分盆的?” 徐念溪眼巴巴地,有点像求夸奖的表情,“嗯。” 程洵也却没让她如愿,态度平淡:“知道了。” “……” 隔天,程洵也起来没多久,房门被敲响。 他打开门,就见徐念溪站在门口,观察他一会儿,收回视线,“我快准备好了。” 程洵也也差不多了,出了卧室,刚关上房门,徐念溪就匆匆交代句。 “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卧室。” 没半分钟,她又出来了,穿了件和程洵也外套颜色很类似的大衣。 顶着程洵也看过来的目光,徐念溪神色镇定,直言不讳:“我想和你穿情侣服。” 程洵也被她这话语弄沉默了。 他倒是没想到,徐念溪追求人是这么个风格的。 比起之前的掖掖藏藏的,她现在好像是直白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摊在他面前。 吃饭的地儿是徐念溪半个月之前就定好的,西津一家网红餐厅。 能看到西津的江景和渡江大桥。 他们过去时,正好是中午。 天气很好,阳光洒在江面上,徐念溪大致知道程洵也的口味,点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 果然菜上来,程洵也脸色虽然没变,但肉眼可见的,他是满意的。 等吃完了饭,徐念溪拉着他去了天文馆。 她还记得,在夏熙的视频里,他也去过天文馆。 在一闪而过的视频里,她记得他看着宇宙穿梭展厅里的天体,神情安静内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文馆里,科技展台。 星云遍布穹顶,星体色彩瑰丽浪漫,随着时间流逝,缓慢划过星际。时不时还有球体爆炸开来,那一刻的壮美简直是没有话语能描述的。但马上宇宙又变得安静。 亘古不变一样。 任何烦恼,任何情绪在这等巨物面前,渺小得都好像一抹尘埃。 徐念溪看着眼前的一切,难掩震撼。 程洵也眼眸里倒影着球体的颜色,将他透亮的眼眸染出几分别样的色彩。 徐念溪和他静静地看了会儿,出了科技展台。 那种壮美才渐渐褪去,像回到了平常的人间。 徐念溪侧过脸,看程洵也:“你刚刚在想什么?” 程洵也看过来:“什么?” “就你在科技馆的时候,好认真。” 程洵也看她:“你想知道?” “嗯嗯。” 程洵也眼皮微撩,说得缓慢:“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相交,哪怕经过那么漫长的时间,还是这样。” 无论是宇宙中的星体,还是他和徐念溪。 徐念溪像是感觉到他的意思了,剩下的路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晚了。 徐念溪把包放进卧室,又去客厅找程洵也。 他正窝在沙发上,看平板。 电视机开着。 徐念溪凑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不怎么抬头,也不怎么理她。 很显然,他愿意等她,也愿意给她追,但也依旧态度不算热情。 徐念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卫生间看,生理期来了。 她处理好,又回到程洵也身边坐下。 生理期第一天,她一般都是浑身无力的。坐了一会儿,人就有些晕乎乎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程洵也就感觉身边有一点轻微的呼吸声,侧脸一看,徐念溪已经睡着了。 程洵也拍了拍她:“回房间睡。” 徐念溪本就没有睡熟,被他拍了拍,很快就醒了。 只是也没回房间,还是坐在他身边,脸埋在胳膊里,神色说不上好,脸色有些苍白。 程洵也以为她是因为他的冷遇不开心了,“啧”了声,丢了平板,叫了声。 “徐念溪。” 徐念溪仰起脑袋看他。 “怎么了?” 程洵也表情有些不满,但程度不重,说:“你是不是因为我不理你,不开心了?” 徐念溪愣了下,摇头:“没啊。” 程洵也语调怀疑:“真的没有吗?” 他一副“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你要说实话”的语气。 徐念溪老实点头:“真的没有。而且,我也知道,之前的事你比我更不开心。” 她现在得到的种种,和他对比起来,已经几不可闻了。 程洵也看她会儿,确定她不似说谎,才收回视线,闷声。 “你知道就好。” 徐念溪忍不住笑一下,蹭了下自己柔软的毛衣袖口,“我知道的。” 所以她现在,才会加倍地对程洵也好。 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 - 西津雪越下越大,徐念溪去了王君兰家。 王君兰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留有一道伤口以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徐念溪检查完,王君兰立马絮絮叨叨开。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老操心干嘛。”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和小程生个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你和小程结婚快一年了,怎么就没有半点动静,真不知道是你还是小程有问题。”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6节 徐念溪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等王君兰停了嘴,才第一次在王君兰面前说了真心话。 “妈,我不会生孩子的。这辈子,我都不会成为一个母亲。” 王君兰嗓音顿住,看着徐念溪的目光,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反倒像在看一个怪物。 片刻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反应过来了,语调发沉,一字一顿:“徐念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念溪照例会为她的步步紧逼,而感觉呼吸沉重,好像站在悬崖边上。 但她摸到了手腕那一圈纹身,却好像燃起了一腔孤勇。 那点孤勇好像星星之火,支起她空荡的皮囊。 徐念溪挺直背脊,吐字清晰:“妈。我说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母亲。” 她态度如此坚决,王君兰神色更不好,眉宇之间皱起的沟壑深得吓人。 脱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 “徐念溪,我看你是疯了?这么自私。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这么多年你读书读傻了吧,我要去你学校问问,哪个老师教你的,当女人不生孩子。” “没有孩子,你老了怎么办,以后怎么生活,别人怎么看你?你是不是诚心让我不舒服?你要是真不生孩子,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又是这一套。 永远都是这一套。 一旦王君兰有什么不顺心,她就会听到这些话。 徐念溪捏紧手腕,深呼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但凡哪里达不到你的心意,你说恨不得没生我。我不愿意结婚,你说你不认我。我现在不生孩子,你又说当我没有你这个妈。” 她闭了闭眼,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她连难过都提不起来,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漂浮着的平静和空茫。 她睁开眼,看着王君兰,语调平淡: “妈,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一直都缺你的爱,所以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威胁我。” 有句话叫,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在她和王君兰的关系中,好像永远都是,她在摇首乞怜王君兰的一点爱。 所以王君兰,才能如此肆意妄为,从不尊重她的感受,从不愿意理解她的想法。 王君兰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有些惊疑不定。 嘴巴动了动,却好一会儿,没有说出来话。 徐念溪应该是想知道答案的,但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之间,她却有些没有兴趣知道了,只觉得兴致索然。 起了身,徐念溪为今天这场闹剧收尾:“不用您回答了。” 她拿了包,往外走。 走前,她停步:“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你不想和我说的,我……不会再过问了。” 出了老房子,徐念溪站在老房子下的梧桐树下。 莫名之间,她的世界上好像崩塌了一角。 是用二十六年人生缠绕起来的母爱。 细密黏腻潮湿、有过关爱、有过照顾,但同时穿插着责骂和打压。 某些瞬间,让她为之感动,恨不得拿所有的,来回馈。 更多瞬间,她只想逃离,离她,离这个窒息压抑的家远远的。 她宁愿一个人自我放逐。宁愿一个人活在乡野之间,破落屋子里,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宁愿世界上某个角落多一个流浪的身影,她和雨水泥泞一起放肆大笑。 也好过在愧疚和难受中沉沦,连自救都被道德阻拦,未出口,都感觉自己有千百般错。 徐念溪没在老小区停留。 她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给程洵也打电话。 几声嘟嘟嘟。 程洵也接通电话。 没等程洵也开口,徐念溪先说了话:“程洵也。” 她嗓音很轻,好像一瞬间散在空气里。 程洵也顿了下:“怎么了?” 徐念溪闭了闭眼:“我做了一件世俗意义上,不好的事。” “你犯法了吗?” “没。” 程洵也松了一口气似的,又问:“又没有犯法,你为什么说你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徐念溪如实相告:“我让别人失望了。” 她又一次看到了王君兰失望的表情。 程洵也停了下,“徐念溪。” “嗯?” “你让别人失望了,你让自己失望了吗?” 徐念溪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的。” 与其说是临时起意,不如说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有这个想法。 这些好与坏、恨与爱、光阴流转之间的种种,总有一天,由她亲手断掉。 所以,现在做出来了,万般感受皆有,释然难受脱力等等,唯独没有失望与后悔。 程洵也笑了,嗓音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你是不是傻,你自己不失望就行了,管别人干嘛。” “……可以不管别人吗?” “可以。”他斩钉截铁的。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语气忽然重了几分:“没有可是。在你没有考虑你自己之前,不需要考虑任何人。你要知道,你的感受很重要,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重要。” “……是这样吗?” “是的。” “那……这样不自私吗?” 程洵也嗓音里捎了点笑意,拖腔拿调的:“自私什么啊,别人说你自私,是因为没从你这里占到便宜。傻子才把便宜给人占。你是傻子吗?” 徐念溪诚实道:“我不是。” “那不就结了。所以别人说你,不正好说明你没有把便宜给人占,好事啊。” 说不出的释然,好像从一个看不见的枷锁中挣脱出来一样,徐念溪:“是的。我没有,甚至我在很努力地争取自己的权利。”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背负王君兰数不尽的期待与责任了。 她将拥有她自己的人生,她一个人的人生。 程洵也“嗯”了声,很认可她一样。 徐念溪嗓音轻轻的。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样。”话落,徐念溪想起什么似的,“你该不会还在开车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等程洵也回话,徐念溪丢出最后一句话。 “早点回来,我有点想你。” 第52章 052 王君兰催生这事还有后续,她又给徐念溪打过好几次电话。 说她不是个女人,指责她要是世界上的女人个个是她这样,这世界迟早会灭绝,又威胁她说,她不生孩子,小程肯定不要她。 电话里,徐念溪一律听她说,从不反驳。但王君兰一旦问起她改没改主意,她便态度坚决地说,不改。 王君兰气得就差以死相逼了,见徐念溪怎么都讲不通,她又去找了程洵也。 程洵也那时候刚从公司回来,接到王君兰的电话。 “小程啊,下班没?” “刚下,阿姨。有什么事吗?” 王君兰毕竟和程洵也不是很熟悉,对他的态度很是客气:“有事有事。我听念溪说,她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你好好备孕,她那里我来做工作。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 程洵也接话,“阿姨您误会了,不生孩子这个事,是我和念溪商量好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他这话一出,王君兰没说话了,只有粗重的呼吸从手机另一端传出来。 好一会儿,才有王君兰的冷声:“是不是念溪不肯生,你迁就她,才故意这么说的?” 她好像认定了一切都是徐念溪的问题,程洵也打开车门,启动车:“和她没关系。我社恐,生个陌生人出来,我不行。” 他这近乎是敷衍的一句话,王君兰听出他态度的不配合,她没想到就连程洵也也是这样,深呼吸一口气,想维持基本的体面,但终究没有维持住,“啪”的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程洵也回来时,徐念溪正在厨房,她照顾过王君兰一顿时间,厨艺进步了很多,也能自己做出一顿饭。 当然和程洵也做的无法比。 见程洵也回来了,徐念溪退到后面,把岛台让给他。 又看他洗干净手,又开始系围裙,徐念溪和他打商量:“我帮你系吧。” “也行。” 得到他的许可,徐念溪上前一步,柑橘香从程洵也身上传来,清新又带着人体的一点暖洋洋的温热,像什么煮沸的果味饮品。 她之前会觉得这种味道陌生,让她觉得紧张,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紧张没有了,变成一股无法抑制的想亲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7节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满足地嗅到了柑橘味,浑身的毛孔都好像打开了。 程洵也等了会儿,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侧过脸看过来,催促:“还没好吗?”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的动作定住,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场抓到干坏事。 程洵也眉间皱起个小疙瘩,环视她一圈,感觉她这么个肩膀往上提的样子很奇怪,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困惑道:“你干嘛呢?” 徐念溪把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攥紧的手腕放松,庆幸她的动作不明显,镇定表情道:“没干嘛。” 程洵也找不到她的异样,最后只好道:“那你快系。” 徐念溪应了声,拉过围裙带子,交叉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徐念溪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她和程洵也交代了一声,出厨房的时候,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 使劲地扇了扇,才好一些。 是王君兰打过来的,一接电话就是怒气冲冲的。 “你老实说,不生孩子这个事是不是小程要求的。你之前没这么叛逆,就是和他结婚之后才这样,都是他把你带坏了,他还说什么,生个陌生人出来他不行,什么话啊。之前没看出来,他怎么是这种人……” 王君兰永远都是这样。 在所有事情里,她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问题的永远是别人。 如果王君兰说她,徐念溪不会反驳,因为反驳无用,王君兰有她认定的事。 但是她说的是程洵也。 徐念溪嗓音清晰:“不是他要求的,我也从不是不叛逆,只是你从来没试着了解过我。” 她说到这儿就没说了,因为没必要把这一切上升成对王君兰的指责。 没必要,王君兰也从不会认识到自己有错。 王君兰这些天本就被她弄得心烦,徐念溪还这样说话,她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隔着手机,都能听到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徐念溪,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是不是想看我进医院你才甘心啊?” 和王君兰的愤怒相比,徐念溪是平静的,她只道:“我没有伤害你,我只是在主张我的权力,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是你的事情,我不需要为你的事情负责。” 这句话说完,徐念溪看了一眼厨房。 程洵也挽起了袖子,动作娴熟地往锅里放菜。 看着很是贤妻良母,明明看长相他不是这样的人。 徐念溪情不自禁地笑了下,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的温暖从胸腔里升起,好像冬天里喝到了一杯暖呼呼的热可可,她收回视线。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王君兰没有再说话,像是已经放弃了,又像是还有别的准备。 但徐念溪已经不在乎了。 她好像从心理上,已经划分出来了一条线,王君兰被她排除在线外。 所以她做什么,都不再能伤害她。 徐念溪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好,脚步轻盈地走进厨房。 程洵也炒好了菜,正装碟。 等他装好,就看见徐念溪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仰起脑袋看着他。 眼眸中带着一点无法抑制的笑意。 程洵也顿了下:“你怎么了?” 徐念溪嗓音有点轻:“我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说生孩子这事。” “她刚刚和我说了。” 程洵也没当回事儿,“说了,然后呢?” “她说我不好,很任性,很自私。” 她这话一说完,程洵也表情就不对了,撑起胳膊,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反驳没?” 徐念溪点头:“反驳了。” 程洵也眼尾一松,很满意似的:“那就行。” 徐念溪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有点不开心。”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程洵也想说,但对上徐念溪的眼眸,气焰又降了下来,觉得每个人就是不同,她不开心也情有可原。 他便问:“那你怎么样才能开心?” 徐念溪伸出手臂,“可以抱抱我吗?” 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再加上她前几天的那些话,程洵也皱紧眉头,良久,才硬着头皮,侧过脸,“你抱吧。” 他话落,徐念溪幼鸽还巢似的,紧紧地抱住了他,女性的身体和男性的触感完全不一样,很柔软。 程洵也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以为她的抱是那种轻轻的,结果徐念溪是熊抱,身体贴得很紧,恨不得嵌进他怀里一样。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张道: “喂你……” 徐念溪感觉到了他的逃避,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脑袋:“怎么了吗?” 对上她的脸,程洵也又说不出来别的。 移开视线,退了一步,勉强道:“算了,没什么。” 于是徐念溪很放心地重新埋进他的怀里。他比她高很多,她能透过他的胸腔,听到里面一声一声的心跳声,沉闷清晰,似黝暗时空里的一点炙热微火。 鼻尖是很清晰的柑橘味,她整个人都好像被他包裹住。 徐念溪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只觉死在此刻也没有关系。 只是这种时刻毕竟短暂,程洵也很快就动了动身子,推开她。 神色外厉内荏,凶巴巴的:“很久了。” 徐念溪收回手臂,“哦”了一声,她也不说别的,只垂着眼睫,安静成不知道哪个角落种的悲伤植物。 程洵也觉得他做得没错,不愿意再搭理她了,只是他端着碟子往外走。 徐念溪还站在那儿,他“啧”了声:“徐念溪。” “怎么了?” “过来吃饭。”他顿了下,嘀嘀咕咕的,“吃完饭,我再考虑下给不给你抱。” 徐念溪耳朵还是很好的,很快就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吗?” 程洵也敷衍:“先吃饭。” “哦。” 等饭一吃完,徐念溪就跑到程洵也身边,张开手臂。 那时是晚上六点,天际上火烧云最多的时间点。 徐念溪抬起脸看他,她没说期待,但期待这种东西人就算不说,也能轻而易举地从,表情、动作、周围的空气里溢出来。 程洵也就没见过她这么积极主动要抱抱的人。 他提醒徐念溪:“我说的是考虑一下,没说一定给你抱。” 徐念溪手臂没收回:“那你考虑好没?” “……” 程洵也皱紧眉,觉得她得寸进尺,一字一顿:“没有,这种东西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 “哦。” 闻言,徐念溪才终于收回了手臂,只是从这以后,她时不时就凑到他身边,仰起脑袋看他。 “你考虑好了吗?” “……” 有时候,程洵也都觉得徐念溪是猫,他是专门吸引猫的猫薄荷,要不然徐念溪怎么就跟要他抱,过不去。 他不理徐念溪,徐念溪就没办法了,她也没有那么多事可以用来在程洵也面前装可怜,让他心软。 - 西津更冷的时候,徐念溪去了宁澜出差,姜颂和她一起去的。 姜颂第一次出外差,兴奋得整宿没睡,完成第二天的工作就拉着徐念溪出去逛街。 宁澜是个旅游城市,民族文化繁杂,随处可见鸡血藤和各种充斥着异族风情的银饰。 姜颂兴致勃勃的:“溪溪姐,这个鸡血藤好看吗?” 徐念溪看了一眼。青色鸡血藤,收口处包了藏银,款式古朴雅致:“好看。” 姜颂喜滋滋地和老板还价,徐念溪在店里走了一圈,在最角落的展柜看到了一对儿素圈戒指。 没什么装饰,表面是磨砂的,像是被时间的洪河里淘沙而来的。 徐念溪不由自主地低头,仔细地看了一圈。 老板发现了她的视线,上前来报了个数。 数额很大。 远超姜颂的预料。 一直到出了这家店,姜颂都在嘀嘀咕咕的。 “怎么感觉他家的东西买得比别人家贵。” 徐念溪把戒指收好,笑道: “买都买了,我们好好开心吧,别管价格了。”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8节 姜颂一想也是这样,又开心了,问徐念溪:“溪溪姐,你买戒指干嘛?还是对戒?” “送人。” “送人?送给谁啊?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 就在姜颂不停审问徐念溪的时候,一个男生走到她们跟前。 年纪很轻,像是男大学生。模样张扬桀骜,染着一头红发,勾着唇对徐念溪说:“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挺喜欢你的。” 徐念溪看到他的脸,愣了瞬:“我吗?” “对。”男大很笃定。 徐念溪摇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大不死心,“只是喜欢,不是还没有在一起吗,考虑一下我吧。” 徐念溪依旧摇头。 男大走后,姜颂还挺兴奋:“溪溪姐,男大耶,还是那么帅的男大。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激动什么,”徐念溪回,“我现在看这种男生,只感觉像弟弟,很幼稚的弟弟,和我不是一个年代的感觉。” “弟弟怎么了,年下不也挺好的吗?”姜颂不服,“小奶狗或者小狼狗,多香啊。” “……” 她们回到西津的时候已经不晚了。 徐念溪打开房门,程洵也还不在。 她去了卧室,把戒指拿出来,大概估量了一下戒指的指围。 心理大概有数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徐念溪出卧室一看,果然是程洵也。 他见到她,一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五天吗?” “最后一天是开会,不需要我们到场,所以我们提前回来了,”徐念溪走过来,借题发挥,“你不想我这么早回来吗?” 程洵也摇头:“我没这个想法。” 但徐念溪已经摆出了一张委屈的脸。她估计也是刚回来,身上外套还没脱,风尘仆仆的痕迹有点重。 再加上她这么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程洵也皱了下鼻子,觉得她这人怎么这么弱。 没用死了。 但一看徐念溪还垂着眼,神情说不出的难过。 他又觉得是他失言了,她好不容易才赶回来,他还说这种话。 徐念溪就感觉有人很生涩地抱住她,力度不大,轻轻柔柔的。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柑橘味从她鼻尖一闪而过,在即将消失的前一秒,她伸出手臂,紧紧地回抱住程洵也。 程洵也僵在原地,想退又不敢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徐念溪嘴角勾起了少许。 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颗自投罗网的,温热大橘子。 她没有抱很久,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在程洵也不满之前,果断地放开手。 然后趁着他愣神,拉过他的手,找到中指,拿手指环了一圈,得出一个大致的数值,立马放开。 全程不超过五秒,程洵也就那么又被她抱,又被她摸了手,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 等他气势汹汹地抬头,找徐念溪算账的时候,就对上徐念溪眼眸弯弯地对他笑的脸。 她笑完,嗓音很轻地叹道:“好几天没见,我好想你。” 第53章 053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不理她了。 徐念溪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不理她,也不妨碍她围着他转,还越转越开心那种。 时不时还凑过来,看看程洵也在干嘛。 程洵也乍看之下脾气挺大的样子,但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这人只在原则性问题上会生气,其他时候都是很好相处的。 徐念溪已经摸清了他的性格,见他眯着眼睛,看过来,觉得她一直跟着他烦人,她也不怕,只乖乖地安静了片刻,过了会儿又凑到程洵也跟前去。 程洵也就感觉,他身边总是跟着个爱围着他转的什么东西一样。 说讨厌谈不上,但说喜欢好像也喜欢不上来。 只是他一摆出严肃脸,没等他说话,徐念溪就一脸委屈。 “……” 他只好忍气吞声。 鲁惟与有次见到他们之间的相处,笑得直拍手:“溪溪,我和你认识了十一年,我都没见过你对谁这么热情过。” 徐念溪被她说得有些难为情,但很快又笑起来了:“没办法,我真的挺喜欢围着他的。” 尤其是他那种,明明有点不爽,但又为了她,强行压下去,让她有一种百试不爽的快乐。 鲁惟与还笑;“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在追他,但是他有点不太好追,所以我在很努力。” 阳光洒下来,今年的西津出乎意料的是个暖冬,严寒一下子就过去了,只留下一片轻轻柔柔的阳光,笼罩在徐念溪身上。 和去年这个时候相比,现在的徐念溪眉宇之间盛放着笑意,她依旧不是个张扬的性子,但褪去去年的灰暗晦涩,留下一片如水的柔和宁静。 鲁惟与情不自禁道:“真好。希望你早点得偿所愿。” 徐念溪点头:“我也希望。” - 姜颂买了鸡血藤之后,正好还是新鲜期,时不时就挽着袖子给徐念溪看。 “溪溪姐,看我的鸡血藤,好看吗?” 徐念溪每次都点头:“好看。” 姜颂心满意足了,放下袖子,她们正在去步卓的路上。 自从上次合作之后,步卓时不时也会把一些单子给振荣。 她们到了会议室,和上次的紧张陌生相比,现在的姜颂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娴熟地放下公文包,再次确认一遍会议流程,徐念溪则和梁副总对接。 正说话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 进来个发色张扬,穿着皮夹克,抱着头盔的男生。 他的出现不合常理,不像是参加沉闷庄重的会议,反倒是像准备去赛车场。 梁副总见到来人,立马停了话语,走上前去,苦口婆心道:“高明远,你怎么又这么打扮参加会议,你爸看到了,又得气出个好歹。” 和梁副的谆谆教诲比起来,名叫高明远的男生只散漫地勾了下唇,视线在会议室里绕了一圈,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徐念溪,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姐姐,又见面了。” “你是……”徐念溪仔细看了男生的脸,反应过来了,“宁澜那个男生?” “对。”高明远神情有些委屈,“姐姐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我,我应该给人印象挺深刻才对。” 徐念溪笑了笑:“不好意思。” 会议即将开始,高明远被梁副总打发到会议室后排坐下。 徐念溪和姜颂很快投身到工作里。 等到会议结束,她们刚收好桌上的资料,高明远就走过来,挡在徐念溪跟前。男生年轻,身上的热气一瞬间扑在徐念溪身上。她有些不适地退后了一步,抬头看他。 “有什么事吗?” 高明远笑:“姐姐,等会中午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徐念溪拒绝:“不好意思。我中午有安排了。” 高明远听她这么说,只好可惜地“这样”了一声。 只是那之后,他时不时就去振荣楼下等徐念溪,每次看见徐念溪,都“姐姐”的叫。 不烦人,但是很缠人。 徐念溪不是个很喜欢别人纠缠的性格,寻了个时间特意和高明远说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是看出了她的意思,还是怎么的,话都没有和她说两句,开了车就走。 后面几天,也没有再过来。 徐念溪也能松一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几天后,程洵也出差回来,徐念溪一见到他就起了身,接过他的外套。 “你回来了啊。” “嗯。” 徐念溪等他歇会儿,又凑过来,试探:“你在外面累吗?” “还好。” “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有。” “你有没有想过,身上有一点什么配饰?”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终于看过来了,他盯着她看了五秒,皱了下鼻子,狐疑地说。 “你想干嘛?” 徐念溪觉得她试探别人的功夫,确确实实不太及格。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偷换概念,很有气势地振振有词:“是我先问你的,所以你得先回我。”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29节 程洵也不和她一般见识,收回目光,想了想:“得看是什么配饰。” “哦。”徐念溪装模作样的应了一声,又顺势问:“那戴在手上的配饰呢?” “带在手上?”程洵也认真地想了想:“偶尔会带手链手环,其他的一般不会带。” 他是个自恋的、臭屁的性格,对穿搭还有自己的见解。 总喜欢根据当天的穿着,搭配不一样的饰品。 但他又是个嫌麻烦的人,不乐意手上有那么多鸡零狗碎。 他说完这句话,质问徐念溪:“你问这个干嘛?” 徐念溪表情镇定,没露一起异样,只道:“多关心一下你。” 她轻了身,去卧室拿手机。 到了卧室,她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拿出来,端详了片刻。 总觉得让程洵也心甘情愿地带上戒指,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 高明远这男生,长着张轻佻的脸,性格却出乎意料的皮。 像是班上那种,总爱和女生逗着玩的大男孩。 估计随着时间流逝,徐念溪找他说清楚的心淡了点,他又开始凑过来。 从原来的,在振荣楼下等她,到现在的,时不时给她送玫瑰。 姜颂第一次看到配送员捧上来的一大束玫瑰,就眼冒金星。 “溪溪姐,有人给你送玫瑰耶,好漂亮。” 徐念溪签收完,找到里面的卡片看。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高。 徐念溪皱了下眉,把卡片收好,又想把玫瑰丢了。只是见姜颂依旧眼巴巴的看着,徐念溪笑了下:“你喜欢吗?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玫瑰养在你的花瓶里。” 姜颂犹豫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 这之后,高明远又消停了几天,然后又是一大捧玫瑰送过来。 总卡在前一束玫瑰刚刚凋谢的时候。 徐念溪问过配送员,能不能把对方的电话给她,被配送员拒绝了。 徐念溪不是一个喜欢生活中有意外发生的人,哪怕她知道高明远没有恶意,但她对这种暗戳戳的追求提不起任何兴趣。 送花送了好长一段时间,高明远像是觉得她的态度已经软化,又开始在振荣楼下等她。 徐念溪下班时,就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 “姐姐。”见到她,高明远出声,下了车。他戴着墨镜,一头红发照样热烈张扬。 徐念溪脚步一顿,看在走到他跟前的男生:“高明远?” “是我。姐姐你总算记住我的名字了。”高明远美滋滋的。 徐念溪皱了下眉,这么长时间被他的玫瑰轰炸,她不记得,不太可能。 但记得也不意味着什么。 “玫瑰是你送的吧?” “对。” “请你以后不要再送了。” 高明远没料到有这种变化,眼睛瞪大:“为什么?你不喜欢玫瑰吗?你喜欢什么,我再给你送。” 徐念溪耐着性子:“不关玫瑰的事。而是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男生,所以你给我送玫瑰,我也不会开心。” 高明远觉得这不是个事儿,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姐姐你不要一杆子打死嘛。” 他语调带了几分撒娇意味,徐念溪皱紧眉:“这不是试不试的问题,我和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高明远又换了副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只是喜欢,又没有在一起,我追求姐姐怎么了嘛。” 徐念溪算是已经初步知道了高明远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她和他说得直白了当,他就插科打诨,把一切带过。 等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没事了,又卷土重来。 好像怎么说都说不通一样。 徐念溪刚想说话,眼前忽的站了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她得抬起头才能看清楚他。 只是看到他的后脑勺,徐念溪眼中就情不自禁地带出一点笑意。 程洵也看着高明远,他们个子差不多高,但程洵也气质比高明远成熟很多,看着高明远的样子,像看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嗓音低沉:“你没听到她拒绝了吗?” 高明远被他气质压得后退一步,但想一想,他感觉自己完全没错,很快又上前,振振有词:“她可以拒绝,但是我也可以追求。我喜欢姐姐没错。” 程洵也重复了一遍“没错”,又呵了声,挑起眉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喜欢不是你非要,而是你得尊重对方的感受。” 他懒得和高明远多说什么,拉着徐念溪转身往前走,高明远还不肯罢休,跟在他们后面,声音放得很大,抬杠一样:“你说我,那你知道什么是尊重吗?我看你也只是会耍耍嘴皮子。” 程洵也停步,没等他开口,徐念溪站到程洵也身前,看着高明远,语调认真:“他当然知道,你不理解什么是尊重没关系,我也不期待你理解。但你不能污蔑他,他是我喜欢的人。” 她明显的维护态度,高明远一愣,总算停了脚步。 徐念溪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拉着程洵也的手腕就往前走。 走到程洵也的车前,徐念溪的气才消了点儿。 “走吧,我们回去吧。” 程洵也“嗯”了声,打开车,扣上安全带:“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有一次到宁澜开会,刚好遇见了他。”徐念溪余怒未消:“之前一直觉得他人虽然挺幼稚的,但还好。结果没想到他会说你。” 程洵也没当回事儿,“说就说,没关系。” 又问:“他一直都在纠缠你吗?” 徐念溪想了想,“没有一直,也就两三个月吧,我和他明确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他还是不听。” 程洵也顿了下,看徐念溪:“他不听?” “对。”徐念溪实话实说:“他说,只是喜欢而已,又没有在一起。” 这会儿程洵也情绪才有点波动了,皱眉:“他真的这么说?” “对。”徐念溪添油加醋:“还不止一次。” 见程洵也神情有点不好,徐念溪再接再厉:“不过我想想,确实是这样。虽然我有喜欢的人了,但这样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神色中颇有些苦恼意味。 程洵也看她:“怎么算不了什么,你有喜欢的人还不够啊。” 徐念溪长吁短叹的:“可是没有名分。而且他又不喜欢我。” 谁说他不喜欢你的,程洵也险些脱口而出,但理智又回笼。 狐疑地看了眼徐念溪,觉得她是在给他挖坑。 徐念溪见他不上钩,又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放在左手手掌里,一会儿打开看看,一会儿又重新放回口袋里。 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程洵也余光能看到,盒子里银色小圈,时不时若隐若现两下。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等车开过去好远,徐念溪已经收了盒子,他才装若不经意地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徐念溪疑惑道:“什么?我什么都没看。” 程洵也觉得她在装傻,但毕竟是他在询问问题,啧了一声,“就是你刚刚,不停打开又关上的盒子。” 徐念溪恍然大悟状:“那个啊。” “对。” “对”完,徐念溪又不说话了,程洵也瞥了她一眼,一字一顿:“所以里面是什么?” 徐念溪笑了,笑了没几秒,又赶紧收回,怕程洵也恼火。 她轻咳一声,“戒指。” “……戒指?”他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诧异。 “对。” “对”完,徐念溪又不说话了,程洵也觉得今天的徐念溪尤其看不懂人脸色,再一看,她嘴边还擒着笑意,像笃定他会接着问一样。 他哼了声,才不想让徐念溪如愿。 他们就保持这样的僵持动态,下了车。 徐念溪跟在程洵也身后,一看周围环境,她才想起来:“你怎么会突然去公司接我?” 程洵也回:“妈让你回家属院吃饭,我刚好顺路,就去接你了。” “这样。” 冯沛艺他们已经做好了饭菜,见到他们来,笑眯眯的:“快点吃饭。” 吃完饭,他们回到家。 程洵也观察她一会儿,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难得今天主动走到念溪身边。 他直视前方,轻咳一声:“戒指呢?给我看看。” 徐念溪摸了摸口袋,惊讶道:“我好像把它忘在了家属院。” 程洵也脸色就臭起来了,凶巴巴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忘?” “很重要吗?” “那当然。”程洵也:“那可是戒指。”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30节 徐念溪笑了,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骗你的,它一直在我身上。” 程洵也松了口气,又意识到徐念溪是在诚心逗他,他瞪了一眼徐念溪。 一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眸,被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挡住,眼眸里情绪有不满,又有懊恼,嘴唇紧抿。 情绪直白得让徐念溪觉得他很可爱。她想要让程洵也带上戒指的心思更重了一点。便道:“你想看看吗?” 听到她这么问,程洵也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纡尊降贵似的,朝她一摊手。 那意思,给他看看。 徐念溪把戒指盒打开,放到他手上,然后就看到程洵也嘴唇抿得很紧,但笑意依旧从眼眸里荡出来。 星星点点的,似九月流火。 他就用这种表情,仔仔细细的,认认真真的,看了戒指一圈。 像是已经看完了,程洵也神情也不复刚刚的严肃,无所谓似的,把戒指还给徐念溪。 徐念溪一愣,问得疑惑:“你不戴戴看吗?” 程洵也哼了声,颐指气使地:“不戴。我干嘛要戴。” 徐念溪收回视线,“哦”了声,她也不说什么,就那么把戒指收回去。 程洵也反倒有些不舍,多看了戒指几眼。 就在这时,徐念溪自言自语地来了一句。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拿去送给别人了。” 程洵也动作一顿,眉毛一挑,嗓音放得沉:“你要送给谁?” 徐念溪和他对视,“目前还不知道给谁,但总有一天会找到给的对象。” 程洵也眉间皱起了个小疙瘩,声讨她:“你怎么回事啊,都给我看了,你还想给谁?” “可是你不是不要吗,你不要还不准我给别人啊,”徐念溪笑:“你怎么这么霸道。” 程洵也的火被她三言两语给弄得起来了,一把抢过戒指盒,“谁说我不要,而且就算我不要,你也不能给别人。” 徐念溪沉吟着,不说话,像是在思考怎么反驳一样。 程洵也哼了一声,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拿起戒指,戴了上去。 戴完还洋洋得意地,竖起手掌,像是给徐念溪展示一样。 徐念溪没思考了,而是忍不住笑。 “戴了戒指,可是要当我的男朋友的。” 程洵也动作一顿,觉得懊恼。他怎么这么简单,就中了她的招。 明明他说过,要让徐念溪多追求一段时间的。 程洵也啧了一声,想说,他不同意。 但转脸又对上徐念溪笑弯了的眼睑。 女人眼眸里都是笑意,望着他的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好像漂泊的灵魂,从此刻找到了归宿。 他又突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第54章 054 确认了恋爱关系,最大的变化是,徐念溪不再像之前一样,做什么都会,征求程洵也的意见。 相反,她时不时就很自觉地,跑过来,抱一抱程洵也。 程洵也刚开始的时候,还被吓到过几次,觉得她的动作又出乎意料,又防不胜防。 但每次一低头,都能对上徐念溪理直气壮的眼神。 她好像在说,我们是恋爱关系,所以抱抱合情合理。 他便只好,随着她去了。 只不过,徐念溪不止要抱抱。 她还堂而皇之地,坐在程洵也旁边,找微信情侣头像,时不时还会问程洵也的意见。 “这张怎么样?和你现在的头像有点像。” 是一个举着小剑的火柴人。 她要用的那张则是,一个头戴皇冠,捂着通红的脸的火柴人公主。 两张图连在一起看,就像是披襟斩棘的火柴人骑士,营救公主,然后公主心动了一样。 程洵也看了两眼,很勉为其难似的:“也行。” 徐念溪就满意了,把头像发给他,监督他换上。 程洵也很快就换上了,但他也没什么其他表示,端得厉害。 他这么端,也没炫耀什么。但是严岸泊这几个很了解他的人,还是感觉出几分不对。 严岸泊把啤酒放在桌上,逼问程洵也:“你老实交代,最近干嘛了?” 他话落,环视了程洵也一圈,总感觉这人神色虽然无动于衷,但莫名有一种,藏都藏不住的嘚瑟之气。 程洵也瞥他一眼,不屑于和他多说。 严岸泊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洵也不说话,懒得搭理他。 严岸泊从他这里探听不到消息,转头又去翻徐念溪的微信,准备从她那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也换了头像。 严岸泊定睛一看,惊讶:“你的头像,怎么和念溪的是一套啊。” 程洵也嘴角矜持地勾着,只回他:“你说呢。” 严岸泊这下可是,完全意料之外。 他虽然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但他也没想到真有的时候,他还是这么猝不及防。 好像一颗苹果,他知道它会落下,但落下时,还是把他砸得脑袋嗡嗡作响。 见严岸泊的表情果然如他所料。 程洵也人舒服了,嘴角往上勾,装作不经意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确定关系之后,徐念溪每天很喜欢抱我。” “我这个人你又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抱我。有的时候,我真的受够了。” 他一副很是勉为其难的口气,严岸泊嘴角抽了抽,还是决定为他分忧解难,就道:“你说错对象了吧。你受够了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应该和念溪说,让她别这么经常地抱你。” 程洵也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不上道似的,啧了声:“我当然知道说错对象了。这不是不舍得说她吗?” “……” 这下,严岸泊是彻底不想搭理他了。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才跑过来听程洵也说这种。 他不搭理还不行了。 剩下的时间,公孙修竹和李伟豪,无论说什么,都能被程洵也带到恋爱上去。 他们说,西津马上要初春了,适合去踏青。 程洵也说,确实,他会记得提醒徐念溪的,到时给他们发他们出去踏青的照片。 他们又说,时间不早了,等会儿回去估计会堵车。 程洵也说,那倒是,徐念溪肯定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他出来的时候,徐念溪还特意问过他地址,以及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又说,这易拉罐的环儿,不知道被谁给弄断了…… 话还没说完,程洵也接话道,他们怎么知道,徐念溪送了他一个环儿。哦,用更通俗易懂的词语来说,那不叫环儿,叫戒指。 “……” 这么一连套下来,哪怕是公孙修竹和李伟豪也不说话了,看着程洵也无言以对。 然后一致决定,把这个嘚瑟怪轰走得了。 程洵也出去的时候,还有点忿忿,觉得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但不出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徐念溪。 西津马上初春,她就穿了件驼色针织毛衣,针孔有些大,露出里面的白色内搭,下身穿了条浅色牛仔裤。 身姿纤瘦,正盯着路灯下飞舞的小飞虫看。 “你怎么来了?”程洵也走到她身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徐念溪被他的咳嗽声拉回思绪,抬脸对程洵也笑:“我想来接你。” 程洵也无动于衷似的,只淡淡地“哦”了声,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披在徐念溪肩膀上。 他的外套很大,只是这么松松垮垮地披着,就垂到了徐念溪的大腿。 外套上面还有很明显的柑橘味儿。 徐念溪情不自禁地把脸埋进他的外套,蹭了蹭,又问:“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早?不是十点半才结束吗。” 程洵也哼了一声:“我才不屑跟他们玩。” 他一脸臭屁样儿,绝口不提他是怎么被他们联手轰出来的。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这样。” 她呼吸着他外套上的柑橘味,手和他的手,顺着往前走的步伐,时不时擦过。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总之两个人的手,像是有什么磁铁一样,突然吸在了一起。 程洵也的手掌大,徐念溪的手掌小。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31节 但也不是全然的他的手把她的手紧紧包住,而是有几根指头就那么扣在一起,谁过来分都分不开一样。 他们俩都没有主动说话,只一个把脸埋进宽大的外套里,一个侧脸看两侧的街景。 安安静静的,好像世界在此刻,得到了永恒一样。 走到某个瞬间,徐念溪脚步一顿。 程洵也跟着停步:“怎么了?” 徐念溪抬脸看他:“你手上的戒指呢?” 程洵也回:“我收起来了,带着容易掉。” 他很小的时候,看到了今日头条上的一条资讯,说新婚的丈夫,洗漱时把戒指冲进了下水道。 怎么找都找不到。 很小一件事,但是程洵也莫名记了很多年。 没有戒指之前,他可以只记着,但有了戒指之后,他不能保证,这种倒霉事会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所以,能收起来还是收起来。 徐念溪尝试说服他:“可是,戒指就是拿来戴的。要是真不小心,掉了的话,我再给你买新的。而且,不会那么倒霉就掉了的。” 程洵也皱眉,似乎也在权衡。 徐念溪摇了摇他的手,又给他看自己的手,直接右手中指那儿,赫然有一个银色素圈。 “我一个人戴,多奇怪。”徐念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别人戴的是一对。” 程洵也想了想也是这样,便道:“那我回去就戴。” 他们静静往前走,只不过从头到尾,手一直没有放开过。 好像,前方的路再漫长,他们依旧可以携手走下去。 - 程洵也的戒指虽然是戴了,但他也不情愿戴在中指上,而是拿红绳,从戒指中间穿过去,当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 就那么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给所有人看。 只是严岸泊他们早就学乖了,就算从他脖子上,看到了那么个大刺刺地摆出来的戒指,也不问。 都装瞎似的,当看不到。 省得听程洵也嘚瑟。 鲁惟与倒是看到了,好奇地戳了戳徐念溪:“念溪,你和程洵也在一起后,现在到哪一步来了。” 徐念溪想了想,给她细数:“抱抱和牵手。” 鲁惟与等了等,没有等到后面的,瞪大了眼睛:“就没了吗?” 徐念溪点头。 鲁惟与情不自禁地感叹:“你们这恋爱谈得太小清新了吧,不太像是快餐时代该出现的恋爱,慢吞吞的,不过慢一点有慢一点的魅力,一看就是好好过日子的。” 徐念溪先笑,又认真想了想:“我会加快的。” 既然要加快,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接吻。 接吻发生在某个夕阳很浓稠的晚上,落地窗外火烧云遍布天际,客厅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一点老电影特有的音质卡顿声。 徐念溪打开门,进了卧室,把包放下,就径直去找了程洵也。 他正在窝在沙发上,鸦羽般的眼睫垂着,有点昏昏欲睡。 看徐念溪坐下靠着他。他抬起眼睑,随手呼噜了下她的脑袋,用这个动作打招呼似的。 徐念溪的头发都被他弄乱了,忍不住直起身,整理了一下。 只是等她再靠着程洵也,他那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徐念溪含着郁闷,抬脸望过来,就见程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精神了,空着的那只手撑着下巴,嘴角还擒着几分笑意,正低眼看着她。 徐念溪和他对视两秒,决定不和他计较,重新靠回去。 电视机里放的是上个世纪拍摄的一部爱情电影。 可能是,越经过时间的筛选,留下来的东西越经典。 徐念溪原本只是冲着和程洵也相处来的,不知不觉也看进去了。 甚至跟着主角的情感变化,情绪有了波动。 甚至因为最后的,男女主好不容易在一起,而心生满足。 她情不自禁地拿脑袋蹭了下程洵也:“你看到没。他们花了好多年,发生了好多事,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 程洵也自然也看到了,点头:“确实不容易。” 可能是电影里的波折太大,徐念溪生出几分庆幸,抬起脑袋,看程洵也。 “还好,我们比他们幸运。没有在那么年迈的时候才重逢。” 程洵也嘴角扯了一下,说她:“你傻啊,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不能联络对方,他们才错过的。我们又不同,别想太多。” 只是他说的是别想太多,但徐念溪却忍不住想,如果我们是在那个年代相遇,会是什么样。 “那个时候不仅没有手机,还没有交通工具,我们俩光是见面,估计都很困难,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更别说,你会喜欢我了,完全不可能……” 程洵也和她的消极不同,振振有词:“怎么不可能,有句话不是叫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已经有了百年的缘分了。” 他一副“他们的缘分比天大”的语气。 徐念溪被他逗笑,抓他话语中的漏洞:“我们又没有共枕眠过。” 说到这种话题,徐念溪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往程洵也脸上看过去,然后顿在某一处。 程洵也有张很好亲的嘴,颜色水淡,唇珠明显,有些肉,像是亲上去就不舍得放开了一样。 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客厅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他们视线对撞在一起。 应该是徐念溪主动的,但程洵也也没拒绝。 她攀住他的脑袋,含着他的下嘴唇,像舔什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水水润润的。速度很慢,但心跳很快。 舔到他的唇瓣湿润了,她又慢慢地探进去。 只探了一下,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缩回来。离开他,捂住通红的脸,无声地深呼吸。 感觉嘴巴那儿烫得可怕,身上也热得难受。 和她的羞涩不同,程洵也的眼眸深了不少,他手还放在她身上,怕她掉下去,这会儿力道重了不少,掐住她的腰。 但很快,徐念溪缓过来了,又凑到他面前来。 这次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行动,而是他们俩都在动,他提起她的腰,把她放在腿上。 呼吸相接,唇瓣舔舐、撕咬,或急或缓。 客厅里,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衣服摩擦声,和若隐若现浮动在水面下的,水浪拍打声。 不知道亲了多久,徐念溪实在受不了,推开他一点。 因为唇瓣分开,不可避免会发出很暧昧的喘息声,身上更软更燥热得难受。 但还好,伴随着他们的分开,空气好像重新变得清新了不少。 他们望着彼此,都有点耳热。 但很快,可能是某个对上眼的瞬间,他们又不知不觉地吻在一起去了。 空气重新闷热黏腻。 这个晚上,他们花在接吻上的时间,有三个小时。 还好隔天是周末。 徐念溪起床时,看了会儿镜子里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嘴巴好像肿了点儿。 她拿着清水揉了揉,也没觉得哪里疼,或者哪里有伤口。 徐念溪耳朵尖,听到了客厅有脚步声,出了房门,就看到程洵也。 他也听到了声音,看过来,许是接过吻的关系,到底比只是单纯的牵手和拥抱来得更加亲密。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侧过脸,但昨天他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饭。 只好保持着这种局促又隐隐暧昧的氛围,出了门。 西津虽然已经进入了初春,但路面上还有一些未化的积雪。 还有烤红薯的爷爷,正推着红薯来回叫卖着。 徐念溪还没吃早饭,多看了一眼烤红薯。 程洵也一直留意着她的动向,自然不会错过她现在的举动。 丢下句:“等我。” 他很快就回来,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撕开烤红薯的外皮,热气熏白了空气。 徐念溪咬了一口,对着程洵也竖起了大拇指:“超级甜。” 程洵也扬眉,他没说话,但是表情说明了一切。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们之间也没刚刚出门那么尴尬了。 徐念溪甚至还有心思,趁着他低头的功夫,仔细看程洵也的脸。 她确定那不是错觉,因为程洵也的嘴唇也有点肿。 她收回目光,掩饰性地咬了口烤红薯,觉得难捱。 只是等她再抬起脑袋时,就发现,程洵也正在看她。 他们视线交织。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132节 昨天晚上的种种,一瞬间涌上来。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再不约而同地移回目光,对视上。 几秒后,两个人同时笑了。 笑完,气氛重新安静下来,只是不再拘束了。 徐念溪拿红薯烫了烫自己的脸,分不清到底是红薯热,还是自己的脸热。 她又踮起脚尖,摸了摸程洵也的脸。 “你的脸也好烫。” 程洵也回她:“是你的手烫。” 徐念溪不服:“哪有。” 程洵也幼稚极了:“我说有就有。” 他们俩一路说着话,走到附中的火锅店门口。 还是严岸泊开的那家店。 他们俩都算是熟客了,尤其是程洵也。 服务员轻车驾熟地走过来,引着他们入座。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正好是徐念溪回西津那天,和鲁惟与一起坐的那张桌子。 徐念溪点好自己喜欢吃的菜,程洵也也点他的。 等菜的功夫,徐念溪和他聊天。 “去年我们也是在这家店重逢的。” 程洵也还记得:“你当时还把麻酱泼到了我身上。” 徐念溪没想到他翻旧账,但她也不怕:“你当时还装作不记得我了。” 程洵也皱了下鼻子:“明明是你不记得我了,我才装作不记得你的。” “我那是,顾不上和你打招呼,因为我当时很怕你让我赔偿衣服。” 说起当时的种种,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徐念溪轻声道:“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 别人说,人生是旷野。但是她的人生容错率一直以来都很低。 她按照王君兰的要求生活着,考试取得前几名、考上很好的大学、有很好的工作。 任何一环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陈国平的事,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前二十五年的人生。 可人生就是这样,她以为她会死在那年格外寒冷的冬季,可事实上,她在那个冬季如获新生。 “所以我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西津会遇到你,更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徐念溪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有一圈纹身—— “世界上总会有人爱你。” 藏文,拿细小的黑线纹了一圈,像一根不显眼的黑绳。 手腕内侧的皮肤太薄,又有血管,纹的时候,她无时无刻都感觉疼痛。 但就是这种疼痛,好像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自己的感受有多明显。 也是从这个纹身开始,她终于意识到,就算王君兰不爱她,徐国超不在意她,她依旧是有人爱的。 而且,爱着她的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程洵也看她一眼,哼了声:“你没想到的事多的是。” 他姿态臭屁,徐念溪只笑,不说话。 他们吃过火锅以后,出了火锅店。 西津已经迎来了初春,积雪之中隐隐有几分勃发的昂扬的翠绿,风吹过来,送来春天的气息。 不复之前的银装素裹、凛冽冰冷。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会带来又带走无数的东西。 就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有底气说,她不再害怕冬天。甚至她还可以对程洵也说。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因为,我们终会迎来热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