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翻山越岭》 第1章 《我为你翻山越岭》作者:小合鸽鸟子【cp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年下小狼狗攻! 兰州rapper小狼狗有钱有颜脾气暴 温州警察哥哥温柔人妻有过往 小狼狗会长大 警察哥哥也会和自己的过去和解 总之是个温馨爱情故事! 主角:梁真;邵明音 第1章 梁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火是以这种方式。 梁真火了,他在售房中心破口大骂的视频在微博热搜榜挂了一晚上,完整版一分四十八秒里普通话和兰州话无缝衔接,坐在前台内侧的男销售低着头被骂地哑口无言,周遭吃瓜群众拿着手机拍,发到朋友圈微博表示对这位朋友的语速和吐字清晰度心服口服。 视频刚传到微博的时候关注重点其实是方言。这是个温州的售房中心,温州什么地儿啊,全国最难懂的方言就是温州话了,但梁真却故意操着自带粗犷豪迈bgm的西北口音,中间夹着几个温州方言的用词。他全程不带脏,也全程一句都没结巴,不管不顾地霹雳啪嗒了一分三十八秒,确实劲爆。 而且还押韵。 但是没过多久评论就歪楼了,关注点很快从方言变成了,卧槽这个小哥哥虽然凶,但是真的好帅。 梁真确实好看,哪怕疯传的视频里像素已经被严重压缩,但还是能清楚看到他整个身形。 梁真够高,比例也是极佳,那天穿着一条迷彩工装裤和中帮军靴,略松垮却更衬得腿又长又直,评论区问这腿是不是从肚脐眼就劈叉了。 视频前一分半全是拍得侧脸,显然拍摄者在旁两三米处,从这个角度梁真五官轮廓一览无余,眉目深邃,鼻梁挺直,下巴微翘,是典型的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帅的长相。 然后梁真一转头,满眼戾气地看着镜头。 和大气的五官比起来,他的脸型线条又极为精致,再加上皮肤白净,虽然眼神很凶,“我不好惹”写在脸上,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真是个坏人。 反而像个一时冲动的少年。 于是在第一分三十九秒,这个暴躁的少年对拍摄者吼了一句:“别拍了。” 拍摄者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镜头开始晃,但还是举着。 梁真本来就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大步走过来,作势要夺过手机,拍摄者往后退,就是没关镜头。就在进度条撑不住的时候,有一身影从旁进入拍摄视野,背着镜头用身子挡住梁真。 梁真还真停下了,侧过头看那人,眼里的怒意瞬间烟消云散。 然后视频戛然而止。 有人眼尖,看出那人穿得是警察制服,要是视频再清楚点就能看到胸前一闪而过的编号,上面写着05124201。那人没戴警帽,头发要比一般警察还要长一点,但依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身警服一丝不苟而贴身,他一出现,镜头便立刻落在他笔挺的腰身上。 所以这其实是个警察叔叔轻而易举制服冲动小年轻的故事,售楼工作人员表示喜大普奔。 但是事情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梁真的前后反差实在太大,前一分四十七秒气势凌人如小狼狗,最后一刻瞬间变身小奶狗。 还是哈士奇那种又憨又忠又可爱那种。 到没有多怂,反而还挺乖的,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唇微抿,警觉得像偷糖吃被发现的小孩。 没过多久有金兰腔九级的吃瓜网友翻译出了视频里的兰州方言,捕捉到了一重要信息—— “两个男的来买房怎么了,我们以后还同张房产证呐!” 于是评论区再次炸了,那个好看的警服小哥哥到底是来协调的片警,还是和梁真一起来买房的。 手速快的脆皮鸭写手也已经贡献出脑洞,小狼狗和他爱人购房在同一栏签字遭非议,小狼狗气不过要闹事,结果毛被爱人一顺摸,安静了,年下小狼狗配温柔人妻阿不…温柔警察叔叔,这cp想想都带感。 网络姻缘一线牵,梁真的粉丝也终于前来认领,卧槽这不是我们梁梁嘛! 梁真火了,他的微博粉丝一夜从五万涨到十五万,不少人顺藤摸瓜到网易云,给他的新歌打call,直逼999+的评论也很和谐,全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骂个人都押韵,原来是个rapper。 第2章 梁真后知后觉,粉丝数直线增长那会儿他还以为天道酬勤,终于有人赏识他的音乐才华了,他很激动,但告诉邵明音的时候还是克制住,尽量表现出不骄不躁的成熟魅力,但邵明音比他还平静,“哦”了一声,给他看那个视频。 看完之后梁真内心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坐在床上拄着脑袋陷入沉思的样子像只跳起来一口咬住吃食做出emmmm状的哈士奇。如果只讲热度,这其实是件好事,梁真的歌都是付费下载的,挂上热搜榜后那些歌下载量噌噌噌往上冒,就这几天的收益,够梁真多买那么个零点零五平方。 但梁真还是担心一件事,关于。 “对你没影响吧。”梁真问,眉头微微皱起,是担忧的样子。 他知道警察这种职业是不好上镜的,可他刚收到上一场演出的尾款,加起来刚好够首付的钱。梁真实在太开心,购房折扣又只剩那最后一天,所以邵明音刚一下班,他就拉着人二话不说往售楼中心赶,就怕那边关门。梁真冒冒失失惯了,什么事都火急火燎,邵明音也就没问是去哪儿,要是早知道是去付首付,他肯定会把制服先换掉。 梁真问邵明音这话的时候,邵明音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忘带换洗的睡衣,出来的时候就只穿着警裤。背对着梁真从衣柜里翻衣服的时候梁真从后面将他抱住,头搁在邵明音的肩膀,嗅着他脖颈上残留的沐浴露的香味。 邵明音用手肘顶了顶后面的梁真,是想说他这样自己都换不了衣服了,梁真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搂着他精瘦腰身的双臂反而更紧了。 邵明音笑,用另一边的手摸梁真的头发,他的房间很小,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往后退了两步就都摔在了床上,他从衣柜里已经拿出衣服了,刚要换上,梁真就抓住他双手手腕,一翻身将人控在身下,有些委屈地问:“你怎么还不回答我啊?” 邵明音:“要听啊?” 梁真稍稍瘪着嘴:“嗯!你们派出所所长怎么说啊?” 邵明音道:“所长说,让我管好家属。” 梁真眼睛一亮:“啥?你们所长承认我是你家属了!” 邵明音:“……” 邵明音还是被梁真像个猎物一样控住,他虽然在温州木山街道的派出所坐了五六年办公室,但到底是警校出来的,梁真虽然比他高骨架比他大,但他只要想反抗,梁真绝对制不住他。可邵明音没有,也没催梁真把手松开,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后和他说:“我明天不用去派出所了。” 梁真眉头一皱等待下文,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邵明音道:“我停职了,明天不上班。” 梁真心想凉了凉了,就是露了个编号啊,所长别这么不近人情啊。他一个鲤鱼打滚也躺在了床上,侧着身看着邵明音,凝重地问:“停几天啊?” “没那么严重,这几天老有小姑娘来所里,不是来报案而是来看我的,这影响确实有点不好,我年假不是也还没用嘛,就自己打报告,说想休息一阵。” 梁真问:“一阵子是多久?” 邵明音想了想,不太确定:“一个月?” “一个月?!那你不就能陪我跑巡演了啊!” 邵明音:“……” “我就说嘛,这么多年街道里哪只猫爬树上下不来不是你救得,所长怎么舍得你停职,原来是变相休假啊。”梁真说着,往前又凑了凑,问,“带薪吗?” 不等邵明音开口,梁真一拍胸脯,义正言辞:“不带薪也没关系,我养你!” 邵明音:“……” 梁真乘机把脸埋到邵明音怀里,在他皮肤上蹭了蹭:“我说真的,我养你!” 邵明音摸着他的头发,无奈地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小朋友。” 一听到“小朋友”这三个字,梁真彻底没话说了,报复性地在邵明音胸口舔了一下,邵明音要推开,但梁真非常迅速地衔住他胸口的那一点,又是咬又是嘬。 “梁真……”邵明音叫他,声音有点哑,“别闹。” “我没闹。”梁真恋恋不舍地吐出那一点,又用勾着手指刮了刮,邵明音的肌肤不算特别白,但在灯光下有非常柔和的光泽感,手指玩着玩着梁真就开始心猿马意了,另一只手从邵明音没有一丝赘肉的精瘦腰身上往下滑,探到后面捏他的两瓣翘臀。邵明音要躲,梁真就往前一顶,隔着裤子,梁真胯下那物依旧勾勒出非常明显的尺寸。 梁真又神奇又得意:“二十一!我有二十一!”说完他继续抱着邵明音嘟嘟囔囔:“我也二十一岁了!不是小朋友!” 第2章 第3章 邵明音和梁真第一次见面是两年前,一桌饭局被举报聚众吸毒,梁真也在里面,并被带到木山街道派出所拘着。 那一群人全都是rapper,纹身最多的头皮都有刺青,白白净净的梁真在拘留间里简直不要太鹤立鸡群。 梁真这辈子第一次被拘留,没经验,说不慌是假的,但他坦坦荡荡,毒品这种东西他就是死也不会碰。那时候梁真接触地下rapper圈时间也不算久,因为年纪小谁都把他当弟弟照顾,梁真也不信这帮讲义气的哥哥们会吸毒。 时间再回到四个小时前,他去参加k在自家私宅里攒的一个饭局。k是温州underground的老大哥,很多比赛都是他办的,k邀请梁真来的时候提到还会有些小有名气的也都在场,梁真想和大家打着照面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以后我帮你唱hook你帮我写beat,所以也没拒绝。 谁知道酒喝到一半刚开始high,警察就破门进来了。 是真的破门,一脚踹开,门锁都掉下来了,最前头那人拿着证件:“都别动,警察办案。” 梁真坐在拘留间靠栅栏的地方,他的视野广,可以看到外面走动的人,这时候有人走过来开门,单独把梁真带出来。 在这之前梁真已经做过尿检,他以为是结果出来自己也清白了,所以就能走了,梁真瞬间有了精神,但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六个人的拘留间换到了一个人的。从一个笼子出来又进了另一个笼子,梁真就又瞬间蔫了。 梁真坐在拘留间的凳子上,一肚子都是火。他本来就脾气暴,现在更是躁,而且还很懵逼,他怎么就进局子了,简直是人生污点啊!梁真在心里头用小本本记下了,这派出所叫什么来着,木山街道派出所?一个片区的派出所,居然敢拘他梁真!还有那个带头的警察,梁真好些亲戚是编制内的,哪一个不是处级往上的,那个踹门的“一个拐一个花”就是个三级警司,一个普普通通的片警,居然敢拷他梁真! 梁真越想越意难平,渐渐有点想他的兰州了。这要是在兰州,这种乌龙怎么可能发生。 可谁让他两年前来温州读的大学,这儿离兰州三千多公里呢,要是在兰州,他随便报哪个叔叔舅舅的名字,所长也不敢动他。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梁真确实清清白白的前提下,现在的梁真在温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家里人曾明确表态不希望梁真往音乐,尤其是嘻哈音乐这条路上走,好了,现在又牵扯上聚众吸毒,梁真当然不会上赶着给他爹打电话,而是找了朋友来保释,所以梁真只能按程序走,只能等。 而对兰州的思念,在温州的拘留间里迅速的增温,梁真想啊,想兰州,想牛大。梁真喜欢吃二细,那一筷子下去再上来,粗细合宜入口嚼劲的面条就穿过一半是葱花一半是油泼辣子的醇正牛骨汤,腾腾冒着热气。 梁真咽了口唾沫,他不是想兰州,他是饿了。 梁真一看表,都快十二点了。那顿饭他光顾着喝酒了,当然酒也没喝多少,但桌上的菜还没吃几口那个片警就破门了,他现在当然饿。 梁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在局子里又冷又饿又没地方靠着眯会儿眼,今天一晚上他小二十年没受过的罪一次性都体验了个遍。梁真头靠着冰冷的铁栏杆,没有聚焦的双目凶煞地看着前方,心里反而没那么气了,气不动了。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敲栅栏。 梁真抬头,凌厉的眼神没来得及收,落到那个片警身上像要挖出一块肉。 那个片警也不恼,反而一笑:“这么恨我?” 梁真起身站在铁栏杆旁,他不想输气势,站起来果然好多了,他比那个片警高半个头。梁真不说话,那个警察也只是翘着嘴角微笑。梁真还想酷一点的,但很快眼里的犀利也软下来了。 没办法,那个警察笑得太温柔了。 不像啊,梁真腹诽,眼瞅着那人胸前的编号——05124201,确实是之前又踹门又拷自己的05124201。他举证件的时候老严肃了,眼神一扫好像认定个个都是瘾君子。梁真想着,嗅了嗅鼻子,是闻到了什么香味,那片警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里:“小朋友先别凶了,饿不饿。” 梁真一听他叫自己“小朋友”,顿时不开心了,仰着下巴看着那个片警:“我十九了。” 那片警还是笑,将手里泡好的红烧牛肉面往前递了递,问:“吃吗?” 梁真一扭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吃!” 要是别的警察过来,梁真也就斗争一会儿接过了,但门是他破的,手铐也是他给自己戴上的,这时候再吃他给的东西,梁真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那警察又问:“不饿?” 梁真不看他:“不饿!” “不吃?” 梁真很迅速地瞥了眼那人的手里的东西:“不吃!” “行。”那人也不和梁真推脱客气,那碗面本来就是他给自己泡的,刚要吃才想起那个小朋友还一个人关着呢,估计也饿,所以就过来问问。既然他这么大义凌然一副饿死都不碰的样,那自己也就不强求了。 于是他就在旁边,端着那碗牛肉面吃了起来。 梁真刚说完“不吃”就已经后悔了,巴不得那个警察快点离开,谁会想到他就当着自己面慢条斯理吃起来了,梁真闻着那个味儿,听着那面条入嘴的呲溜声,差点就哭了。 他想自己还是被那个笑迷惑了,那个片警是个狠人。 于是梁真屈服了,支支吾吾地:“…警官?” 梁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好在那警察也没难为他,很快就抬头和他对视了:“我姓邵。” 见梁真盯着自己手里的泡面,知道他还是饿又不好意思开口,邵明音就好心地问:“我给你再泡一碗?” 梁真艰难地点头,邵明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半碗泡面,犹豫了会儿,还是递到梁真能够得到的地方:“先吃点填肚子。” 梁真接过了,没吃,就是握着,眼巴巴盯着,邵明音又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就听到身后有大口的吃面条声。等他又泡了一碗回来,原来那碗已经连汤都不剩了。 邵明音:“还吃吗?” 这回梁真丝毫不犹豫:“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梁真吃着邵明音泡的面,心里头也没刚才那么恨了。“虽然但是”也都换了个顺序——虽然邵警官踹了门拷了他,但是邵警官给他泡面吃。 “我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朋友在办手续了,叫宋洲对吗?” 梁真正吃着这辈子最美味的牛肉面呢,没工夫点头,就只是“嗯”了一声。邵明音就继续说:“以后交友谨慎点,别和这帮所谓朋友来往了。” 这话被梁真听到了,条件反射地想freestyle一下,underground是一家,homie不分你我他,总不能因为一起蹲了局子就生疏了。梁真握着又大又圆的泡面碗,拼命咽下嘴里的,就等吃完后给社会主义邵警官科普他们浓浓的黑怕兄弟情。 可没等梁真开口,邵警官就和他说其他人尿检的结果,脸上也没了笑,语气也冷漠。 “除了你,其他五个都是阳性。” 梁真嘴也不动了,看着邵明音,一脸不敢相信。 “我看了你资料,怎么说呢…小朋友还是先好好读书吧。”邵明音善意地提醒,“虽然你没碰,这次拘留也不会留案底,但进局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也就在这时,另一个女警官带着宋洲过来了,站到梁真面前后翻开手里的文件夹,对上号后就开了门锁。 那女警官是刚调过来的,对温州的情况还不算特别了解,看着梁真学校那一栏的名字,老半天没念顺溜。 “温肯…温州肯维亚大学?”女警官念着这个颇为野鸡的名字,以为是个三本学校,梁真又是西北来的,生活经验就使得她脑补出父母含辛茹苦供梁真上学,梁真还差点误入歧途的桥段,女警也是当妈的人,乘着机会也想好好教育教育梁真。 但没说几句,邵明音就打断了:“那个大学一本线要过二三十分呢,是温州市政府和全球排名前一百的肯维亚大学合资的,有钱人读的。”邵明音冲梁真使了个眼色,道:“走吧。” “谢谢邵警官。”梁真说完签了字,和宋洲一块儿离开出了派出所,等走到宋洲车停的地方了,宋洲才憋不住地笑出了声,问梁真:“泡面有这么好吃?还宝贝着,扔啊!” 因为在拘留间里没见着垃圾桶,那碗泡面就一直在梁真手里,但出来后那一小段路上也不知道明晃晃多少个垃圾桶,梁真就像没看见,到现在都还是没扔。 梁真已经不饿了,再回味起那泡面的味道,也没有那么美味,倒是那个邵警官的笑让梁真印象深刻,越想还越觉得好看。 一个男人怎么能说是好看呢,梁真是铁直,这么形容别人他都觉得有点gay里gay气,但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他想这位后会无期的邵警官一定是个街道的好片警,有什么矛盾他去调和,就站在那儿微笑着听来龙去脉,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脾气肯定能消大半。 第3章 梁真也不打算讨公道了,邵警官对他有泡面之恩,抵消一下,他就不找邵警官麻烦了。当然梁真也不希望再见到邵警官了,虽然邵警官笑起来很好看,但他真的不想再进局子了。 可没过几天,梁真和邵明音还是见了面。 不是在派出所,而是温州新开的gay吧。 第4章 自从开始玩音乐,梁真就在外面住了。他读的大学在市中心,录取通知书一下来,他妈就翻了好久保险柜,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投资买的自个儿一次也没去过的中瑞曼哈顿的跃层钥匙给儿子。梁真收着了,住了一年寝室后一颗玩音乐的心还是蠢蠢欲动,于是第二年还是搬了出去。那套房子里其中一个房间被他改造成录音室,从设备到隔音一应俱全且都是用最好的,他还花了小几万买了数不清的beat,歌也有写了几首。梁真万事俱备,只欠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把歌录出来再制作,传到一个靠谱的音乐网站上坐等评论。 但每次做到demo梁真就开始不满意又从头再来,这样又折腾了一年,梁真歌没出一首,倒是在几次live house的演出里玩票性质地帮唱过副歌,所以他虽然没什么作品,但温州玩hiphop的渐渐也都知道有个兰州来的年轻人,嗓子条件好,人也长得帅,而且还有钱。 玩hiphop怎么能讲钱的,这样一点也不real,梁真自我感觉也没炫过富,拿到驾照后他原本想开法拉利恩佐的,为了低调,他就只买了辆保时捷911。和同学朋友出去他也很少开跑,更多是开辆雷克萨斯lx。梁真其实还有个车位没停满,本来呢也没有再买车的打算,纯粹是蹲完局子后少爷脾气还是上来了,想要冲动消费一回,就和宋洲第二天去温州法拉利的4s店,当场全款刷了辆gtc4。 一个星期后梁真去提了车,车牌还没上呢,宋洲就提议去盘山公路上赛一回,和梁真不同,宋洲是土生土长温州人,父母辈又搞房地产又炒房地产,是典型的外省人眼里的温州土豪。土豪都是有独特兴趣爱好的,宋洲的爱好就是赛车,而且是不要命不爱车那种,就这两年就有三辆车直接报废,梁真新车方向盘都还没完焐热呢,怎么可能跟宋洲上山。 “那去江滨路?我听说新开了家酒吧,叫什么……弥蓝?再叫上几个朋友,咱们去那儿喝一杯?” 宋洲这个提议虽然涉及到事后代驾,但比去赛车靠谱多了,再加上那个酒吧名字和梁真在兰州时候常去的一家名字发音很像,梁真又有点乡愁了,一踩油门,往江滨路酒吧一条街开去。 刚进酒吧那会儿,两人还没感觉到不对劲,就是觉得男的有点多,女的也都是和女的一桌,气氛也和以前去的那些不一样。宋洲对这个新酒吧的了解也只限于地理位置和名字,一杯轰炸机没喝一半,就有三五个同性给他抛媚眼了,对面的梁真形势更严峻,直接有人靠近,刚想勾住肩膀梁真就闪开了,看那人的眼神不解夹杂着不屑。 那小骚零也是一愣,梁真和宋洲刚一进酒吧,他和小姐妹们就都注意到了,窃窃私语说好久没在圈子里见过这么正的,但奈何气场都太强,大家多是打量。他是第一个上前的,没想到梁真反应会这么大,拒绝的态度那么直接。 这会儿宋洲手机震动了,是朋友重新发来定位,标红下面的简介问他是不是认真的。宋洲拿起一看,一口喝的差点没吐出来,等那小骚零识趣地离开,宋洲也起身,和梁真说:“咱们来错地方了,这是个gay吧。” “你就不能靠谱一回?!”梁真也是服了,一桌点好的洋啤的他一口没喝,钱倒是都付过了,但现在,谁都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新世界”。 可等走到拐角前头就是酒吧正门,梁真却停下了脚步。 开门后宋洲转过身,见梁真还在里面,扭着头往吧台的方向看,不由催他,梁真却没理会,往回走的时候他侧过头,让宋洲去车上等他。 梁真只往前走了几步,人还是站在拐角光线昏暗的地方,梁真视力极佳,将坐在吧台靠里位置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人手里的玻璃杯空了,扬起来递给调酒师,不知道说了什么,调酒师随后又给了他一杯。 他喝的很快,也没有和其他人交流,就是一个人独酌,不一会儿调酒师又送上了一杯,那人推了推,调教师就指向一个方位给他看,意思是有人请。 那人没碰,于是那个请酒的人就走了过来,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对中间是那杯轰炸机做了个请的动作。梁真以为他不会喝的,他是警察,基本的警惕性肯定会有,怎么会喝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请的东西呢。 可梁真想错了,聊了几句后,他不仅一饮而尽,还冲那个人笑了一下,在酒吧并不敞亮的灯光下,邵警官的这个笑染上了眼尾,带着酒意,甚至是邀请。到这一刻为止,邵警官并没有看到不远处有个梁真,可到这一刻为止,一直看着邵警官的梁真,彻底走不动了。 第5章 喝完那杯之后,邵明音问调酒师又点了一杯轰炸机,转手给了旁边那位,道:“礼尚往来。” 那人没有客气,但不像邵明音一口闷,他是一口一口慢慢品。这种用百利酒的甜味覆盖了酒精度数极高的朗姆酒的饮品尝起来像牛奶巧克力,但后劲特别大。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邵警官,理应请一杯。” 邵明音摇摇头:“我就一社区片警,不用警官不警官的。倒是李律师日理万机,怎么,今晚上不用去捞那位少爷了?” “那位小少爷要是又进了派出所,邵警官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这儿吧。” 李律师这话说的没错,木山街道派出所更多的是协警和文职的女警,编制内的男警官只有四个,除了他其他三个都是三十五岁往上,现在虽然是下班时间,但出现纠纷需要出警,或者是等人来保释,电话和任务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到邵明音头上。温州不缺有钱人,也不缺有钱人的小孩,他们口中的那位小少爷就是木山街道工业区一个鞋业有限公司老板的儿子,李律师是那个公司的律师,但也负责随时随地负责从派出所里捞那个网瘾小孩。人小少爷就喜欢网吧的网速和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这才叫网游嘛,每次街道派出所来网吧查身份证和年龄,那速度和态度都够睁只眼闭只眼了,是那小少爷实在没眼力见,警察都站在自个儿身后了,还会让人等一下,说玩完这一局再跟他走。 这小孩邵明音就逮着过好几次,未成年进网吧是不会留案底的,但需要带回去思想教育一番,然后再联系父母过来领人。但那小孩的父母都忙着挣钱呢,每次来捞人签字的也都是李律师,一来二去,两人虽然没有其他接触,但也算是打过照面,现在在酒吧里又碰上面,也算是缘分。 见到李律师,邵明音不由就想到那个小朋友,每次等家人来时都是安安静静的,听到有喊自己名字,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一看来的又是李律师,那光就没了。过不了一两个月,他就又在网吧里被抓了,所里人每次讲到这个小朋友都头大,觉得他不像是网游上瘾,而是进派出所上瘾。 邵明音也是想到了,于是就问:“那小少爷最近怎么样?” “他成绩不行,被他父母安排着明后年就出国。” 邵明音扶额:“他父母就这么忙,这孩子问题这么大,都舍得往国外送。” 李律师不语,而是摊开双手抖了抖肩,像是在说“who cares”。他这态度莫名地让邵明音想到一个多星期前那位小朋友,来保释的也不是父母。 “其实吧,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更建议让他父母来一趟。”邵明音续的那杯酒也快见底了,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来了,虽然面色依旧平常,但语速也有放慢,“他可能不是非去网吧不可,就是想闹个事情,见见父母,想让他们关心关心自己罢了。” “邵警官,”李律师却不以为意,也不见得会把邵明音的话转告一番,“都来这儿了,就不谈公事了吧。” “哦?”邵明音问,“那聊什么。” 李律师往前一倾,和邵明音的距离靠的更近:“聊聊邵警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是吗,”邵明音有些俏皮地挑挑眉,不正经道,“我接下来要扫黄。” 李律师:“……” “逗你的。”邵明音笑着,“我马上就走。” “那我送你。” “你也喝了酒,怎么送?” “或者就在旁边住一晚,不远就是香格里拉,邵警官要是赏脸,我现在就订下了。” 李律师虽然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但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邵明音又是打趣:“律师先生,你确定要和一个警察?” 他支起身,在李律师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律师先是一愣,旋即也露出一个笑。这个画面在一个gay吧的角落里,实在是太隐晦了,躲在拐角的梁真眼睛眨都不眨地一直看着,目睹两人从一开始的请酒到刚才的近距离接触,然后是现在的拉开距离并且都站起身。梁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在这样一个地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多少也能猜到。 第4章 果不其然,那个人前精英模样但落在梁真眼里就挺道貌岸然的人正要往门口走,邵明音也跟着。梁真猜他们是不是都互相看上了眼,接下来就该奔向主题了,原来同性恋约炮就是这样个流程,脱下警服,邵警官也会“做回自我”。 梁真说不好自己现在什么个心情,就继续偷看邵警官。起身后他整了整衣服,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邵明音举手伸向自己额前像是要碰什么东西,意识到没戴着警帽,他就随手抓了抓头发。 他头发没有特别短,手掌要是贴着头皮还是能抓住的,邵明音的手指穿过头发往后一捋,手放下后发型没受什么影响。梁真觉得一定是光线的原因,不然那纤白修长的手指和黑发的对比怎么会那么明显,梁真明人不说暗话,见邵明音这么一撩,他也想撩。 但梁真就是想想,邵明音看样子也是要出门,他往后一退就是打算先他们一步离开,但邵明音却突然停住,叫了前面的人一声后冲他摆摆手,也没得到回应就往相反的酒吧卫生间的方向走。那人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往门口走,梁真就装作是刚进门的客人,那人刚要出去他刚要进来,谁也没多看谁一眼。 于是梁真又进来了,坐在了邵警官之前坐过的吧台位置上,调酒师问梁真要喝点什么,梁真就问他这家店的轰炸机度数怎么样。 “你说加在里面的朗姆酒?”调酒师隐晦的一笑,“实不相瞒,这杯是我最拿手,在我以前工作的酒吧,熟客都叫这杯是‘失身酒’。” 而就在刚才,邵警官把一杯失身酒,当白开水一样一饮而尽。邵警官酒量好那还说得过去,要是酒量不好,保不准就会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梁真越琢磨越笃定,也越看不上那个出门的那个人,不就来个gay吧嘛,还特意打扮一番,一看就是个人精货色,邵警官怎么能和这种人走呢,不行不行! 梁真从位子上站起来了,扭头看向洗手间关上的门,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见义勇为的冲动,可没等他的血热几秒,宋洲一通电话就来了。 宋洲问:“哥们你怎么还不出来啊?” 梁真毛毛躁躁地回:“我不出来了,你先撤。” 宋洲:“???” 梁真:“还有还有,帮我盯着些刚出门的一个律师样的男的,别让他进来。” “啊…行吧。”宋洲疑惑地答应,“不是…那你在里面干什么啊?” “我在干什么?”梁真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同时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并且每走一步就多一份正义感,像是在完成什么拯救保卫计划。 梁真道:“我在截胡!” 第6章 解过手后,邵明音拧开洗漱台的水龙头准备洗个手,但渐渐地脸也觉得有些烧,他就俯下身又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呼到脸上后带来一时的镇静。邵明音酒量是不差,但他今天点的本来度数就高,再加上杯轰炸机,确实有点受不住。 闭着眼的时候他想到李律师,估摸着人已经走了。他刚才在人耳边的话依旧不正经,但拒绝的意思也明显。 邵明音抹了把脸,但没立刻关了水龙头,而是双手扶着水槽的边缘低头看水流翻着小滚往下流,他不觉得自己醉了,只是酒精上脑多少麻痹了神经,但这不影响他做出准确的判断,比如马上,下一刻,他会关掉这水声,出门,然后回家。 而等邵明音抬起头,却在面前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右后方站着个人。 邵明音的第一反应是要挪开,站在这个方位要是想袭击他是最容易的。可等他微微眯起眼,看轻那个人是谁后,邵明音不仅没动,身子都没转过去。 梁真站在邵明音身后,看看镜子里的邵明音又看看眼前的邵明音,头小幅度地摇摇晃晃,又睁大着眼,看上去还真怪可爱的。 邵明音就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年轻帅小伙,道:“好巧啊。” “嗯,巧,巧。”梁真答应着,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邵明音问:“怎么来这种地方。” 梁真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是直男,但一听邵警官这话就不服气了,还挺了挺胸:“什么叫我怎么来这种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邵明音笑得有些玩味:“你不像啊。” 梁真想像不像同性恋有什么好攀比的,但他的嘴太快没过脑子,脱口就是:“邵警官也不像啊。” 邵明音确实不像,至少不像梁真的概念里的gay,他一直以为这个群体大多都是娘炮,和踹过门拷过他手的邵警官,怎么可能像呢。 “就算是,你才几岁啊,就来gay吧。”邵明音又挤了点洗手液,埋头洗手,“看过满足了好奇心就走吧,温州这边情况不比四川好多少,你这种西北来的……”邵明音一停顿,“还是早点回去吧。” “那你呢?”梁真想到自己来干嘛的了,就问。 “我?”邵明音也是随口,“小朋友你管我?” “我…”梁真差点噎着,也不打算和邵明音力争自己的年龄,原本想循序渐进的,邵明音每句话都说得像个小长辈,梁真最讨厌被教做人了,就直接问:“那你接下来是和刚才那个男的一起?” 邵明音抬眼,有那么一瞬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的让人打个寒颤。 邵明音问:“你都看到了?” “对啊,从他请你酒开始我就在拐角偷窥阿不,观察了。”梁真没能捕捉到邵明音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在那里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轰炸机度数太高了,他一开始就图谋不轨,邵警官,你可不能着了他的道,你不能跟他去约——” “去约什么?” “去,去……”梁真支吾了,这种事他也没干过,那两个字还真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我就是好心提醒一下,嗯,就是提醒一下。反正这样不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吗?”邵明音看着镜子里的梁真,实打实的真诚,实打实的没有恶意,邵明音突然就想逗逗他了,借着酒意,他问梁真:“那如果是我约他呢?” 梁真也是一愣,这种可能他还真没想过。 “那也不能是他啊!”梁真也是慌不择言,“那不就是好白菜被猪拱了嘛!看脸看身材,那人哪样出众了?!” 邵明音原本还有些警惕的,听到这个么比喻出来,彻底放轻松了,他终于转过身了,很刻意的上上下下打量梁真一番,开玩笑道:“那看脸看身材,难道找你?” 梁真又是一愣,这一次小腹也是一紧。 “行了,你早点回去吧。”邵明音说完就要出洗手间的门,也没再说什么。梁真没听到个肯定,以为邵明音就是一根筋要和那个人约,也急了,堵到邵明音面前不让他走。 “我没——”邵明音本来就没想要约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倒是梁真又急脾气地打断。 “我兄弟就在外边呢,那个律师男他盯着呢。邵警官你真有需求,下回酒醒的时候再找行不行啊。我——”梁真皱着眉,和邵明音坦诚,“我怕你现在是一时冲动,第二天醒了后悔。” 邵明音真的没醉,但脸确实是热的,刚才在镜子前面他也注意到自己脸颊有些泛红,看上去是有些醉态,但绝对没有到梁真担心的糊涂程度。见这架势,邵明音觉得自己不好好解释一下他在李律师耳边都说了什么,梁真是不会让自己走了。他也不是酒吧的常客,实在是最近心绪不佳,想速战速决地喝几杯,所以才来的。至于为什么来个gay吧,邵明音是男人又是单身,二十五六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需求,更多时候邵明音都是自己纾解,但419的念头也不是没动过。 可邵明音也不是随便的人,这种念头每次又总是一进屋就打消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和谁真正上过床。 可他刚要开口,抬眼看到那个少年赤诚的眼眸,突然变了主意。 邵明音突然觉得,醉了也没什么不好。 邵明音勾着嘴角一笑,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很轻微的鼻音,听着怪挠人的。 “那你说我找谁不后悔?”邵明音问梁真,“难道找你?” 第7章 “那你说我找谁不后悔?”邵明音问梁真,“难道找你?” 梁真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一双北方人特有的深邃眉眼直直地看着邵明音,唇微微张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逗你的。”邵明音往前走,故意和梁真碰了肩,“小朋友早点回家。” 梁真没站稳,被撞后就整个侧过身,也没扭过头,就只是伸手拦住了邵明音的去路。 “你刚才,”梁真顿了顿,是感觉到自己舌头有点打结,“你刚才这话,什么、什么意思?” “怎么?”邵明音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梁真,“你真想和我?”他一笑,“我是警察,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梁真仰着脖子,他这人脾气就是这样,最吃不得激将法,越是激他他就越抬杠。 第5章 “真的假的?”邵明音问,“小朋友你有经验吗?” “你别瞧不起人,”梁真又急了,男人被怀疑什么都不能被怀疑没这方面经验啊,多掉价多没面子。 “你去兰州打听打听,我梁真,人送外号麦积山路小金龙,怎么可能没经验!” “是嘛…”邵明音勾着梁真的皮带,继续往后退到一个隔间里,他反正“喝醉”了,说得话再放肆,也算合情合理了。 “那我先验验,你这麦积山路小金龙,到温州了两年,有没有变小银蛇。” 梁真不明所以,但也跟着邵明音进了那个隔间,等他意识到邵明音是调侃他那里尺寸,一皱眉头就把隔间给反锁了。 “邵警官——”梁真本想靠着嘴皮子挣回他的男人尊严,但没等他再开口,他的皮带就被邵明音解开了。梁真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是邵明音的速度很快,二是邵明音手上有动作,但和自己的对视从未中断过。 连跪下,邵明音都是看着他跪的。 双膝着地后邵明音仰着头,脸上还是有笑意,他的手伸到梁真裤子里了,梁真一个深呼吸,原本没有抬头迹象的那物,不知为何就半硬起来。 而摸到那处的邵明音,想了想还是抽回了手,他还是觉得梁真不是,玩笑开得太过分,那就没意思了。 可他刚曲起一条腿要站起来,一边肩膀就被按住了,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问他怎么不摸了。 邵明音抬头,那双年轻人的眼眸又纯又欲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云雨的,那他更不能…… “你怎么不摸了?”梁真又问,还往前送了送,邵明音根本没地方可以退,只能侧过脸,不让自己的嘴和隔着内裤的那物碰到。 见邵警官闪躲那样,梁真误以为是他摸过了,验证了自己那里确实客观,所以就沉默了。梁真不由就得意起来,从第一眼见到邵明音开始他就是被动那一个,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梁真当然要继续抓住机会。 梁真道:“比那个律师男强吧。” 邵明音有些无语:“别闹。” 但梁真还是嘚瑟,这人一嘚瑟啊,就容易说错话,比如现在的梁真,居然还问邵明音:“怎么样,喜欢吗?” 哟呵,邵明音想这小朋友还真来劲了,马上就呛正要拉回拉链的梁真:“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童子鸡。” 梁真本来憋不住的神气的笑啊,在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后僵住了,他原本以为“小朋友”的杀伤力已经够大了,没想到邵警官还有更劲爆的。男人的尊严不允许梁真在这一刻认怂,他双手撑住隔间的两边,俯视还跪着的邵明音,刻意地沉住气,挑衅又低俗地问:“那邵警官要不要帮童子鸡破**?” 邵明音也不恼,回应那个滋事的眼神,道:“好啊。” 这一答应,那可就谁都没有退路了。 邵明音干脆不起身了,直起腰跪好,将梁真的内裤一撤,那**的物什就弹了出来,梁真捕捉到了邵明音眼里闪过的一丝惊讶,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自己主动问“大不大”多猴急啊,梁真握住了邵明音的手腕,让他自己摸,邵明音上下撸了一下就松开了,不知是没准备好还是烫手。 “大不大?”梁真还是没忍住问。 “大。”邵明音实话实说,“小朋友你下面好大。” 梁真那叫一个满足,连同性都认可和承认,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可显然邵明音还有话要说,他重新握住了梁真那处,嘴也往你顶端凑近,邵明音抬头,仰着脖子看梁真。 “但是小朋友,硬件条件好事一回事,不知道你软件条件跟上了没有。” 梁真皱眉,什么硬件不软件的,没听懂。他刚要问,胯下就是一阵温热,梁真一个瞪大眼睛盯着正前方的白瓷块,一时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相信—— 那个踹过门拷过他的邵警官,现在正在给他口。 第8章 哗的一声,梁真半夜三更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快步往厨房跑,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可他喝了大半瓶,一回想起刚才那个梦,依旧是口干舌燥,那个梦里有他有邵明音,从光影到触觉都异常清晰,好像一切都是刚刚才发生。 梁真恨不得给自己个大耳刮子,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这梦连着都做几天了,还不换内容。 可梁真真的有些…怎么说呢,食髓知味了。 就光想想邵警官那天那张脸,梁真的小兄弟居然又有反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俗语说的不是全无道理的。 梁真想邵明音了。 梁真想到那天,他稀里糊涂跟邵警官进了隔间,又稀里糊涂被脱了裤子,天地良心,他梁真本意就只是想劝劝邵警官,怎想着最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他克制不住地想那个晚上,洗手间的隔间里头,邵警官是怎么吃他的小兄弟的。梁真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总也见过猪跑,但被一个男人,被一个同性吞吐自己的欲望,梁真这辈子都没想过。 梁真还是双手撑着隔间的两侧隔板,实不相瞒,他腰有点软,不是他受不住了,而是感官刺激实在是太大。那是个警察,虽然没穿着警服,但那是一个“一朵花一道拐”,编号是05124201的货真价实的三级警司,他现在就跪在自己面前含住自己的下面,空着的双手握着自己的根部并揉捏下面的球丸。 男人是最知道如何让男人舒服的,邵明音一直都是微微抿嘴不让牙齿碰触到那地方,只有偶尔吐出来的时候,他会用前门牙轻轻滑过梁真的前端。如此几下梁真没能忍住,舒服的哼出了声,邵明音也退了出来,抬眼看一脸享受的梁真,问:“差不多了?” 这才几分钟,怎么能就差不多了,梁真瞬间清醒了,意识到他不是来享受的,是来和邵警官博弈的。 “是邵警官受不了了吧,我还早着呢。” 邵明音不是很习惯非工作时间还被人叫警官,就告诉了梁真自己真名,兰州话前后鼻音不太分,梁真重复的时候发音不是太准,邵明音就再具体地说:“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邵明音都自报家门了,按理说梁真也要自我介绍一下,但上个星期邵警官都说了看过自己资料了,梁真就觉得没这个必要。 但这么一想,梁真又有了别的困惑。 “邵警官,”梁真问,“你一直小朋友小朋友的叫,你是不是把我名字给忘了?” 邵明音打个马虎眼:“小朋友你猜?” 梁真重重吐了口气,沉着脸二话不说按着邵明音的头,将他的脸往自己下面蹭。邵明音下意识地侧了侧,这使得迸勃的性器滑过他的脸颊,将上面的透明液体蹭到了上面,梁真有些看痴了,好像那灯光下并不明显的液体是有颜色的,乳白色,挂在邵明音脸上,也蹭到邵明音的嘴角。 邵明音嘴上虽然不饶人,酒意是真的有点上来了,渐渐也有点跪不直:“小朋友别急啊。” “好,”梁真垂眼,一手捏着邵明音的下巴,一手扶着自己的性器。 “那我们慢慢来。” 这回没等邵明音反应过来,梁真就颇为强制地打开他的牙关,那物也横冲直撞地破进来,第一下就冲到邵明音的喉咙口。邵明音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却因为口腔完完全全地被堵住而连干呕声都发不出来。 邵明音再次跪正,双手握住梁真控着自己下巴的手想要推开,但他没想到梁真力气会这么大,酒的后劲又刚好后劲上来,邵明音也觉得浑身肌肉软绵绵使不上力,挣扎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让梁真别每次都深喉那么久,连点呼吸的空余都不给他留。也真如梁真所言,他才刚开始,邵明音又口了十多分钟,那里也没有任何泄的迹象。 于是再次吐出来后,邵明音没有再含着前段,而是扶着那根肉棒,往下嘬梁真的双丸。梁真又开始撑两侧隔板了,又爽又觉得不可思议,还能这么口,想要宣泄的快感也越来越强烈,但梁真还是憋着,到最后邵明音真的嘴都僵了,无奈地问:“还要多久啊。” “久着呢,”梁真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我软件条件也好着呢。” “好好好。”邵明音附和,他这时候两边脸颊因为酒意上脸而都泛着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口太久了,眼角也湿湿的,一双眼眸里泛着水,梁真低头看着这样的邵明音,鬼使神差地就抓住了他的头发,手掌贴着头皮,两指捏起真的能揪着头发让邵明音仰起头。 梁真问,声音有些哑,带着欲望和执拗。 “你还没告诉我,你还记不记得我名字。” “记得。”邵明音缓缓地眨了下眼,这次也没再和梁真插科打诨。 邵明音道:“你叫梁真。” “梁山的梁,真实的真,梁真。” 当听到邵明音这么叫自己,不再是小朋友,也不再是童子鸡,梁真瞬间就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软软的地方被戳到了,这直接刺激到他下面的欲望不受控制地想要再来一波冲刺,邵明音读到了梁真眼里的渴求,配合地再次握着那性器送到嘴里,不出几下,梁真人生的第一次荤,就这么开了。 第6章 梁真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当然洁身自好干干净净,但毕竟是另一个同性的精液,射的那一刻他拔出来,是真的怕邵明音膈应。 可他不拔还好,一抽出来,喷射的精液就全落在了邵明音脸上。尽管两人都是很迅速地拉开距离,但除了射在地上的,还有那么点沾到了邵明音的衣服和锁骨上。 梁真还没开始回味呢,就被这一突发状况给弄懵了,内裤皮带都没整理好,就赶忙掏上衣口袋想找出纸巾给邵明音擦擦,邵明音没纸巾,就跪坐着等梁真蹲下身,捏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脸,擦着擦着邵明音就克制不住地笑,梁真郁闷地扔了纸巾,问邵明音:“笑什么?” 邵明音指了指梁敞开的内裤皮带,尽管梁真即刻非常迅速地整理一番,但那蹲着下面大敞的样子,依旧够邵明音笑好久。 出了隔间后,邵明音又洗了把脸,等他再从镜子里看到梁真,那眼神那状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梁真有些患得患失了,邵明音说他马上就回家,梁真就提议送他。 邵明音没拒绝,和梁真上了那辆gtc4,他不管交通,就是随口问问:“你有驾照了?” “当然有,”梁真掏出来给他看,邵明音看着驾照上的地址,去年在兰州考的。 梁真道:“本来高考那年暑假我就该拿到手了,可我那时候还没成年呢,就上个暑假回去考的。” “嗯,”邵明音将驾照放了回去,“温州这边也很多是那段时间考。” “那你呢?你也是高考后拿的驾照?” “我?我又不是温州本地人。” 这个答案是梁真完全没想到的,他一直以为邵明音是温州土著,不然当什么社区片警啊,这份工作完全没什么上升空间,本地人有点裙带关系还能捞点油水,一个没有背景的外路(外地人),不管再干几年也难有什么职位上的突破。 但等邵明音这么一说,梁真也注意到这几次见面,邵明音从未说过温州话,他应该是听得懂的,但是依旧不会说。梁真就好奇了,问:“那你老家哪里?” 邵明音没回答,就只是靠着窗户,故乡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可邵明音却规避了这个话题,他抬手抵了抵车顶,问能开吗。 梁真有些后悔开这辆跑了,敞篷的911和有天窗的lx都在车库里停着呢,就这辆gtc4,车顶严严实实的,他想邵明音应该是想吹吹风,就按了自己手边的控制板,将邵明音那边的窗户放下了,见邵明音没开口的意思,梁真以为他是有些乏了,也就不再挑话题。上车后车内音响就自动放了嘻哈列表,梁真怕吵到邵明音,就也给关了。 从江滨路到木山街道,邵明音的姿势就没怎么变过,以至于梁真跟着导航到了他租的小区门口,还以为邵明音已经睡着了。 可车一停,邵明音就开了车门下车了,梁真见他一直是醒的,莫名有些失落。 下车后梁真也没走到驾驶室那边,只是弯下腰敲了敲车门边,和梁真说了句“谢谢”后就要往小区门口走,梁真当然不指望邵明音请他上去坐坐或者什么,但这么快就离开,也太干脆了吧。 于是梁真也下了车,站在车门后面,叫了声邵明音的名字。 邵明音扭过头,看着这辆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偏僻小区的gtc4,以及站在敞开的车门后的那个兰州来的梁真,他真的很年轻,很少年心性,也很真诚。 邵明音问:“还有事?” “我——”梁真抿了抿嘴,还是问了,“我想知道,你在那个律师男耳边,都说了啥。” 邵明音问:“想听?” 梁真点头:“想听。” 邵明音也没犹豫,就这么走过来了,他们中间隔了个车门,但并不妨碍邵明音把下巴搁在梁真的肩上。 “我说……”他是故意的,先在梁真脖颈上吹了口气,然后再在他的耳边,“我和他说,约谁也不要约警察,小心告他袭警。” 梁真一个哆嗦,还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一用力,使得塑料发出一声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仿佛又看到邵明音说完那句话后,没等自己有任何反应,就倒退两步后转身向前,也就是这时候,一阵风迎面吹来,让梁真闻到邵明音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气味。 如今在自家的厨房,梁真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还能闻到那记忆中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的味道,却沾染在邵明音身上。 梁真又打开冰箱,这次他没拿矿泉水,而是把头探进了冷冻仓。他需要充足的冷气来镇定那涨热不减的神经,以及让那个不争气的满脑子全是邵明音的脑袋好好冷静。 第9章 梁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弯下去,他目前就只对邵明音有这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感觉,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他要及时把自己掰直。 他学校离木山街道说远也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吧,但梁真显然不会没事再往那一片晃悠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又遇到了邵警官,想到挥之不去那一夜,梁真会害羞的。 和个男的害什么羞啊,又不是看对眼的姑娘,魂不守舍没出息那样子,不就真成了邵明音口里的童子鸡嘛。梁真越想越郁闷,平时上课也没了心思,这些宋洲全都看在眼里,肯定是要为兄弟出谋划策,正巧有个老炮厂牌旗下的新rapper有场live house在温州,宋洲就问梁真要不要去唱hook。 梁真到底是想认认真真做出张专辑的,老是去唱hook没什么意思,但他现在确实挺想找点事做的,就和那个歌手联系上了,现在什么宣传离得开微博呢,梁真也在那个歌手的微博里出了好几次镜,大家也都知道梁真那天晚上会来唱。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但就在演出的前一天,live house突然以场地调试故障的原因和他们商量演出的取消。前提投入了这么多,取消也实在是太突然,他们就想着换个地方,但live house的负责人好心提醒他们别抱太大希望,准确的说,是如果梁真继续作为演出嘉宾,那就别抱太大希望。 那负责人的原话是这样的:“有些人本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就别和那些唱life is struge的抢这碗饭了。” 这话没说透,但梁真也能猜到猫腻出在哪儿了,没等那个rapper提,梁真主动退出演出。也不知怎么的,第二天,场地设备又突然好了,演出照常进行。那天晚上梁真也在场,只不过是在人群里,那些欢呼和掌声本来可以有一部分是他的,但现在,他就只能是众多观众中的一个。 梁真没能等到演出整个结束,他选择回了家,而等他回到中瑞曼哈顿的跃层,客厅里已经有人等着他了。 梁真脾气确实爆,但点导火索也总要有个理由,火星冒到尽头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梁真本质上也是个讲道理的。 但除了一个人,梁真见了,都不用引线,那炸药包就直接自爆了。 梁真站在玄关,也不往前走一步,很不礼貌地直接问:“你来干什么?” 梁崇伟面不改色,像是对这样的梁真习以为常:“怎么说话的,见到父母长辈,你的态度就是这样。” “哦,要我加称呼?行啊,”梁真一嗤笑,很随意的将房门钥匙和卡都扔到鞋柜上:“那你他妈来干什么?” “梁真!”梁崇伟终究是怒了,“我刚一个小时前从中川到龙湾机场,两个加起来八千万的合同等着我去签,我先来见的你。我时间那么宝贵,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和我置气,这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浪费时间。” 梁真明白了:“合着你这次也不是专门来和我聊聊,就是来温州谈生意,顺便把我给收拾了。” “梁真——” “那我们就没得聊啊,”梁真无所谓地一摊手,“谈你八千万的生意去吧。” 梁崇伟努力维持心平气和:“梁真,你读的2+2,我当初答应不强求你大三出国,可不是让你在这儿继续玩‘下里巴人’的。” “hiphop怎么就下里巴人了。”梁真要争辩,梁崇伟却是嘲讽地一笑。 “场地调试故障这种理由谁信,你说这个圈子有爱有和平,不谈钱只要真实,可我让老板给那个人二十五万,让他把你从帮唱嘉宾里踢掉,我现在倒想听听,他用什么借口让你没上台,然后又安慰那些来看你的粉丝。”梁崇伟一顿,“如果你有粉丝的话。” “我当然不会让别人难堪,知道你在捣鬼,我自己提的。”梁真不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就只知道钱钱钱钱钱。” 梁真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钱:“有钱了不起啊,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用钱来考验人性和友谊的,最虚伪了。” “那好,就算你父亲我虚伪,”梁崇伟道,“但你不得不承认钱是个好东西,没有钱,你上不起现在的这个学校,没有钱,你住不了中瑞曼哈顿,没有钱,你买不起这一屋子的设备,楼下那三辆车,没有钱你连油费都出不起。一切都是因为你有钱,你才能毫不费力的过上现在的生活。” 第7章 “而你的钱,是我给的。” “怎么?你终于要和我抛开血缘亲情,只讲金钱关系了?” 梁崇伟摇摇头:“梁真,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这份家业的继承人,我希望你尽快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将心思耗费在音乐上,那不是你要走的路。你当初也答应过我,不出国,留在温州的那两年会接触公司在这边的生意。” “是,我是答应过你。”梁真道,“那我现在也明确告诉你,我反悔了。” “梁真!” “怎么样,被反悔被欺骗的感觉,你也感受一下?”梁真说着报复的话,但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好受,“打我记事开始,你哪天不是在飞来飞去做生意,你哪天管过我,哪天关注过我,你的时间都被你的生意占尽,答应过我的哪件又履行过?我反悔这一次,怎么了?” “你再想想每次回爷爷的大院,他是怎么说我的,爷爷说,梁真是这一辈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孩子。真不是我骄傲,同龄人里家境又差不多的,哪个不是纨绔到让家里操碎心的,我呢,我从小到大惹是生非善恶不分过吗,我现在十九了,我想玩音乐,我又不是做伤天害理的恶事,我怎么就不能往这条路上走?” “因为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偏的。”梁崇伟道,“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你要走的路。” “我不要走你给我选的路。”梁真终于往前走了,走到客厅,走到他的父亲面前。 梁真道:“我不要走你的路,到最后也变成你这样,连情感也明码标价。” 梁崇伟笑了,那笑很浅,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含义,他问:“那你就能吃音乐这碗饭吗?” “你不是没有过机会,都一年了,你出过歌,举办过个人名义的演出吗?” 梁崇伟帮儿子回答:“没有。” “时间是最宝贵的,你马上就二十了,你这一年,有过任何成就吗?” “我现在没有成就,现在赚不到钱,不代表我以后没有,我以后不能。”梁真指着身后,那个放着钥匙的鞋柜,“我没有这串钥匙,没有这个录音室,我也照样能录出好的作品。” “是吗?” 梁崇伟对此表示怀疑,梁真就继续加码。 “我不用梁家的一分钱,我靠音乐,总有一天能养活自己。” 梁崇伟也站了起来,笑:“你是在和我谈经济独立?” 梁真不示弱:“只要你别像今天这样从中作梗。” “行啊,是时候让你吃吃苦头,然后才知道,我为你挣下的一切有多不容易。” “我没求你挣!我不要!我……”梁真早已经过了说“我只想要你多陪陪我”的年纪了,如梁崇伟所言,他很快就要二十了,这样的恳求,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意识到梁崇伟对工作的热爱远胜于家庭之后,就再也不奢望了。 梁真掏出了钱包,将夹层里的好几张卡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只留着一张入学时办的刚交完学费的卡。等他匆匆整理了几件衣服放到行李箱后出了卧室的门,梁崇伟已经离开了,梁真看着那个空荡的客厅无奈又苦涩的笑,同时离开的念头也更加坚定,出门前他将车钥匙也都放在了鞋柜上和房门钥匙与卡一起,然后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十九岁的梁真,又年轻又冲动。他对苦日子的认知体验仅限于在木山街道被拘留的那一晚,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但那就是十九岁的真实的梁真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靠音乐吃饭,吃一辈子的饭,但他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他不要做个冷漠的生意人,昼夜不停的和冰冷的铜臭味打交道,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像他父母那样出于利益捆绑的联姻,他还不到二十,他想搏一搏,跳出这条看似美满实则如死水一潭的被安排妥当的“正确的路”,这也是他为什么从三千多公里外的兰州跑到了温州。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城市,却承载着梁真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期许。 想到这儿,梁真不由对这个城市萌生了喜爱,如果没来温州,他就不会下定决定继续玩音乐,如果没来温州,他也不会遇到邵明音。 梁真前进的脚步一停。 梁真:?????? “歪日!”梁真出口就是一句兰州话的“卧槽”。 他摇晃着脑袋前后左右的看,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触了什么景,这么真情实感的内心独白和感慨,他都能把邵警官带上。 “这么回事啊!啊!”梁真不明白了,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在中瑞曼哈顿的大门口双手握拳又松开,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第10章 梁真没钱了,但是梁真有homie,homie和梁真同富有,homie带梁真一起造作一起飞。 但梁真和圈子里还真没几个是深交的,梁真够有钱了,所以交朋友就不看人家有不有钱,只看人品和是否趣味相同。 但那次被检举聚众吸毒的饭局给梁真的落差实在太大,他也不上赶着着一定要彻底融入进去。于是从中瑞曼哈顿潇潇洒洒的搬出来后,梁真去了宋洲的鹿城广场。 别看鹿城广场这名字听着普通,那可是除了中瑞曼哈顿,温州最贵的楼盘之一,这地儿是宋洲平时住的,兄弟有难,宋洲当然要把梁真安置在最贴心窝子的地儿。 梁真本想着宋洲终于靠谱了一回,可没等他说句谢,没过几天,梁真就发现宋洲有个坏毛病,以前不在同个屋檐下,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如果他和宋洲同个公寓呢,才知道这位温州土豪玩得不是一般的野。 一句话,宋洲会带姑娘回家。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宋洲那屋大着呢,五室两厅,除了宋洲卧室梁真随便倒腾,但一个星期七天里有个三四天,宋洲会带不同的姑娘回来,也不知道都是哪儿找来的认识的,但做的事情都是一样。 梁真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这房间隔音也不错,能凑合就先凑合吧,于是梁真又捣鼓起了声卡和音响——有些是他和衣服一起塞进行李箱带出来的,有些是宋洲闲置的。 宋洲也搞过一阵子音乐,但玩得是民谣,没过几天三分钟热度过去了,定制的lowden吉他和录音设备一起落了灰。 梁真正需要呢,资源和设备不用白不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录歌,他确实有几首挺拿的出手的词,多变的flow和满满punchline的verse,梁真好好把歌做出来,反响肯定会有。 但录着录着,梁真老毛病又犯了,他想做trap,所以除了rap的歌词,旋律抓耳的副歌同样必不可少,梁真心性高,要做就要做最燥最酷的,这意味着他的副歌也要够炸裂和抓耳。 但梁真一直没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副歌旋律和主题,也没碰到合适的让他眼前一亮想要remix的歌,所以录歌计划就一直搁浅,现在换了个环境,梁真依旧是没什么灵感,抓耳挠腮的出了卧室的门,想放松一下去客厅的那个阳台眺望一番瓯江好风景。 而一推开门往客厅走了两步,瓯江看到了,宋洲他也看到了。 还有躺在宋洲怀里的他从未见过的姑娘。 梁真如同一个在地铁里皱眉眯眼看手机的戴帽老头,下巴往后缩的愣是夹出了一点肉。眼前赤条条的宋洲搂着比赤条条好点的姑娘就在阳台旁边的那张躺椅上睡过去了,地上的衣服明显是从客厅脱到阳台又脱回客厅。梁真那个害臊啊,二话不说就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脸红的像从未开过荤。 不对,我好歹也是被……梁真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努力将那个名字甩掉。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找个时间好好和宋洲聊聊,他还小,这种场面见多了,他小心脏受不了。 宋洲也是两肋插刀,知道了梁真的需求后,二话不说又搜刮出一个绿城广场的公寓钥匙给他:“不过没怎么装修,但该有都有。” 梁真接过:“谢了兄弟。” “没事儿,这算什么,”宋洲道,“哥们我穷的就只剩下钱和房子了。” “诶呦你这谦虚了,”梁真埋汰他,“你不还有大把姑娘嘛。” 宋洲皱着脸摇摇头:“那都是及时行乐的,你情我愿,走肾不走心。” 宋洲确实是这样的性子,梁真当然没什么好劝道,但还是多嘴了一句:“那你安全方面也多注意。” 宋洲噗嗤就是一笑:“这点你放心,hiv检测试纸和安全套我都携身带着。” 梁真脑补了一下宋洲和姑娘们嗨之前先静静等试纸检测结果的场景,莫名觉得喜感:“这玩意儿也带着,多煞风景啊。” “那叫负责,玩归玩,命还是要惜的,脱衣服前不验一验,我打啵都没胆儿。” 被宋洲这么一提,梁真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人,那天晚上他喝醉没了分寸,这么自个儿也跟着荒唐了,他一个处男,还瞎编乱造出个麦积山路小金龙。 第8章 但邵警官就不一样了,邵警官年纪比他大,更比他熟练,好像没少给别人这么弄过,或者是没少给自己弄过,那些同性的敏感点他都清清楚楚。梁真不由想,邵明音会自己给自己这么摸吗,或者是给别人摸,给别人口,甚至是和别人…… “要我说,”宋洲打断了梁真的胡思乱想,“你离家出走也有段时间了,闹也闹的差不多了,找个时间,和家里头服个软?” “我不是在闹,也不是离家出走,”梁真解释,“我是认真的!” “认真啥呀,”宋洲也是苦口婆心,他父母也是只有他一个小孩,梁真父亲的愤怒他多少也能理解,“你们家在兰州那么大份家业,不留给你,你爸难道还捐了啊。” “反正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是因为你还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经济独立我以前也闹过,坚持了没两个月,还是灰头土脸回去做我的公子哥了。” “真儿,听兄弟一句劝,父子哪有隔夜的愁,那可是你亲爹。” 梁真当然知道宋洲是好心,但听着,心里依旧不是滋味,那是他在温州最好的朋友,可他眼里义无反顾没有回头路的出走,在朋友眼里也只是一次迟来的叛逆。那天梁真在自己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躺了很久,一直盯着天花板神游,下午时分他终于振作的出了门,手里的不是另一个公寓的钥匙,而是宋洲那把闲置的吉他。 第11章 下午五点四十分,温州市区南塘街,梁真抱着那把lowden的吉他站在路边,从他面前走过的是下班高峰期往来的行人,偶尔会有几个垂眼看看梁真脚跟前敞开的吉他盒,然后再看看这个没个卖唱打扮但有卖唱打算的年轻人,因为长相会多看几眼或者慢下脚步,但是并不会驻足。 因为梁真都站了老半天了,也没开口唱啊。 梁真抱着吉他,断断续续地拨了几个和弦,好几次想开口,但都拉不下脸,不是觉得卖唱没面子,而是这么多来往走动,他真唱起来了却被当空气,那多尴尬。 尽管斗争了许久,梁真最后还是开唱了,在大街上没伴奏的唱rap多傻逼啊,梁真就唱了些自己觉得好听的歌。梁真会弹吉他,而且还弹得不错,在高中和同学组的乐队里他是吉他手和主唱。迷上嘻哈饶舌后,梁真吉他就弹得少了,但有些曲谱还是深深烙刻在记忆里的,只要摸上那琴弦,梁真手指的肌肉记忆就被唤醒。 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还没人往那吉他盒里扔钱,但都已经开始唱了,梁真也得硬着头皮继续。来南塘街之前他想了很久自己和梁崇伟的对话,总觉得他说得也不是全错,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没从唱歌这件事中获得任何经济上的保障。 音乐养不了梁真,而离开家庭的资金支持,梁真也养不了音乐。 梁真有点丧,急急忙忙想摆脱这种负面的情绪,他想找点事儿做,但显然近期是不会再有人找他唱hook了,梁真就想到宋洲那把吉他,以及不算远的南塘街,梁真以前在那儿见过不少卖唱的,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去。 梁真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理不出个头绪,但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南塘街,像个素人一样卖唱。他本来就是素人,他之所以能自命不凡,不过是因为家世背景的噱头够响亮,这同样给了他一举成名是唾手可得的假象,所以没有真正沉下性子完成一个作品。没有合适remix的歌,没能写出足够洗脑的hook,这些都是借口,这一年多他每一天都是要好好干一番的架势,其实是每一天都是在虚耗时光和天赋。 如果他还有天赋的话。 这个念头让梁真陷入了某种恐慌,他继而验证一下,自己是否还能唱,或者说自己是否唱的真的好。和他合作过的人没有不夸他的,但现在梁真回想起来,会怀疑那仅仅是客套的商业互吹。 于是梁真来到了山塘路,这是温州卖唱的首选街道,梁真已经唱到第三首了,那个吉他盒依旧是空空如也。 梁真越唱越不是滋味,自我怀疑也逐渐的滋生。但其实梁真要是在温州再呆个几年,或者随手拉个土著问问,就会知道这并不是他自身的原因。现在是下班晚高峰,谁不是急急忙忙回家的,哪里有闲情逸致听听街头卖唱,即使是在傍晚,卖唱的人三三两两到位,他们的吉他盒前方都会树着小纸牌,上面写着“点歌x元”等字样,旁边再放个支付宝微信的二维码,那才是真正开张了。夜晚还未开始,拍拍微博抖音小视频发现街头帅哥的年轻姑娘小伙这时候也还没活跃呢,梁真什么行情都没了解就直接开始,当然落了个无人问津的尴尬。 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更尴尬的是,城管来了。 被城管从山塘街西撵到山塘街北后梁真还抱着一丝希望,抱着吉他还想再唱,这回一首歌都没唱完,另一波城管又来了,梁真到底是年轻,背着吉他盒撒开腿就跑,也不知道自个儿最后去了哪儿,反正也是条街。 一条极具温州特色的,形形色色的小摊主正在布置自己摊位的夜市街。 这时候天色还不算晚呢,倒是有几片乌云迅速的合拢,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下雨。梁真见这里遍地都是小摊铺,想必是城管允许的,他就还想再卖会儿唱,一首下来依旧是惨惨淡淡,倒是旁边的那个摊主给他支招,说小伙子你唱点应景的,比如“乌云乌云快走开”。 梁真:…… 梁真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这回,没等他弹完前奏,那个摊位的大喇叭就喧宾夺主,呕哑嘲哳地叫喊:“清仓甩卖!清仓甩卖!全场一折起!最后一天!全场一折起!”摊主还走到梁真面前,掏出张二十块钱,问梁真会不会唱《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梁真:??? 摊主:“诶呦反正也没人听你唱,你不如帮我喊两嗓子‘原价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的钱包,通通二十块’,这二十块就归你了。” 梁真:…… 梁真觉得有点受侮辱的,但那摊主也是好心,以为梁真也是穷困潦倒,所以给他这个机会。梁真拒绝了,想找个离大喇叭远点的地方,他打定主意了,这是最后一次,他再唱一首,要是这首歌还没有让一个人觉得值得停下来听他唱,那他就回去了。 可这条街上“清仓大甩卖,通通二十块”的喇叭实在太多,等梁真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地儿,天空又不作美了,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梁真都没来得及把吉他放回去,只能手忙脚乱抓着吉他盒就往最近的一处屋檐跑。 梁真站在那儿,堪堪淋不到雨,他面前是条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排门面,正对他的就是个小卖部。和所以的乡镇小卖部一样,那个小卖部也有一个特别大的户外遮阳伞,梁真不是唯一一个没伞的,也有两三个人在小卖部里买瓶水或一些吃食后,躲在那遮阳伞下等待雨势好转。梁真也想去个宽敞点的地儿,可一掏口袋,才发现钱包没带。 梁真不好意思去小卖部光躲雨但不买点东西,就只能继续在这个窄小的屋檐下将就。时间在等待中的流逝总是最漫长的,不出几分钟,梁真就觉得自己等了快一个小时。 而在“漫长”的等待里,梁真的胃给他发出了饥饿初级警告,梁真本来还能忍一会儿的,可谁让他看到那排门面的尽头,画着草原和牛羊的粗制滥造的招牌上,写着的六个字是“兰州牛肉拉面”。 只要出了兰州,梁真就肯定会被问到,那兰州的牛肉拉面什么味儿啊,每回梁真也都要解释一遍,在兰州没有牛肉拉面这一说,大街小巷的店铺全都是“xx牛肉面”,更正宗点的叫法是“牛大”,至于和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三足鼎立的兰州牛肉拉面和兰州没啥太大关系,因为全中国的兰州牛肉拉面店都是青海回回开的,这也是为什么本地人常说,出了兰州,就没有正宗的牛肉面了。 这要放在平时,打眼到兰州牛肉拉面的招牌,兰州土著的骄傲使得梁真绝不会多看第二眼。而现在,在下雨天的屋檐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两个字还是后一个字,梁真就一直看着,眼睛怎么都挪不开。 可能是因为后一个字吧,这都快七点了,十九岁的梁真还在长个呢,吃多少都不算多。也可能是前两个字,那两个字是梁真的故乡,从小生长的地方,那两个字是梁真的兰州。 梁真想兰州了。 想牛肉面,想马子禄舌尖尖吾穆勒占国。上过《舌尖上的中国》的马子禄是最有名的,也是兰州牛肉面向外的招牌,但却不是梁真最喜欢的。绝大多数牛肉面店营业时间不会超过下午三点,但盘旋路的那家舌尖尖开到晚上十一二点,很多次梁真和朋友喝了酒,胃里翻滚有些难受,就会去那家舌尖尖吃碗面,一口面汤下肚,酒意也消了大半。 可真要比面汤,七里河区的吾穆勒蓬灰牛肉面才是一绝,整头牛就在汤锅里煮着呢,来吃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冲着特制的面汤和牛肉去的。那牛肉和占国的不一样,或者说占国的牛肉和所有的都不一样,梁真十多年吃遍兰州大街小巷,没一家的牛肉做像占国那样,薄如蝉翼入口即化。 第9章 兰州人把吃牛肉面叫“叠牛大”,梁真每回去叠牛大,都会点一碗面,一份肉一个茶叶蛋,再到取面窗口和小哥说“二细,辣子多点”,吃面前要先喝汤,然后再把肉和蛋放进去,等一碗面见了底又还觉得不够劲儿,梁真会再倒一杯热红糖茶,坐回原位上舒舒服服的喝几口,那叫一个舒服和扎实。梁真想这才叫兰州牛肉面,这才是真正的,兰州的味道。 梁真眨巴眨巴眼,他想兰州。尽管他的父亲常年忙于生意,他的母亲到现在这岁数也是个闲事不管的娇小姐,但家庭亲情的缺失从未阻挡过梁真对兰州的爱,那是他永远的故乡,无法取缔的心之归处,他不喜欢跑了王八蛋黄鹤老板的温州,他喜欢那个黄河水穿城而过的兰州。 他也喜欢那首《兰州,兰州》。 他手里还拿着吉他呢,不由就弹奏了起来,他的面前没有一个行人,可他依旧唱着,唱那首低苦艾的《兰州,兰州》。 他想到上一次在兰州,黄河边上的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雕塑正在被二次施工镀上了一层金箔,那时候他已经有驾照了,可还是骑着辆山地自行车,张开双臂时风吹得他当外套穿的格子衬衫扬起。 他想到雨后蒙蒙的白塔山,想到在大好天气里,从那里可以俯瞰到的整个兰州市区,中山桥以及波涛汹涌的黄河,梁真天天说要坐羊皮筏子渡黄河,可到现在也没尝试过……他记忆里的兰州是那么鲜活,他唱那鲜活的兰州。 “兰州——总是在清晨出走 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 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 兰州——梦的尽头是海的入口” 他像个离开母亲的孩子,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到了歌声里,在副歌的有八个拉长的“兰州——”,最后一句是潇洒的一句“兰州到了”。唱完那一句后梁真拨弦的右手就是一拍,吉他声和歌声都是戛然而止,酣畅淋漓又意犹未尽。梁真握着琴头,低着头牙冠紧锁,像是要把什么即将宣泄的情感硬生生憋回去。 而就在他隐忍压制之时,他身边的琴盒,被人放入了一张纸币。 不像绝大多数的行人过客,将钢镚纸币随手的扔过来,那人不仅弯下腰,还将那张五十块钱摊平了放到盒子里。那人一直举着伞,直起腰后他就站到了梁真面前,伞也微微往前倾,护住了梁真稍稍还会淋到雨的地方。 梁真比他高,两人又凑得这么近,梁真需要稍稍地低下头,但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故作的居高临下的意味,就是单纯地看着眼前的人,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梁真有想过这个人会说什么。这个人嘴皮子利索不饶人,不管是调侃下雨天成了落汤鸡,还是嘲讽那没一点收成的吉他盒,梁真都没什么好反驳的。或者是仗着自己给了钱,他可能戏弄地要梁真唱些低俗搞笑的歌,哪怕是和和气气的,他也肯定是教自己大小道理,比如不要再街头卖唱了,你觉着好玩,警察叔叔们却是增加了作业负担。 但唯独让梁真没想到的是,他和自己离得这么近,他说,好听的。 邵明音道:“兰州很好听,你唱得很好听。” 这话是邵明音说的,不是跟他有合作的歌手,需要商业互吹,也不是和他玩的要好的朋友,不管是梁真唱成天籁还是鬼哭狼嚎,都会评价唱的不赖。 说这话的是邵明音,只是是刚巧路过的,警车就停在后边,还穿着警服的邵明音。 梁真泄气地垮下肩膀,撇着眉,两边嘴角往下一瘪,就这么哭丧的往前一凑,双手环着邵明音的腰,不顾中间还隔着个吉他,将人整个抱住了。 邵明音拿伞的手一抖,想要推开,却感受到梁真的肩膀小幅度地抖动。 邵明音没有推开,没拿伞的手碰了碰梁真的后背,试探地唤他的名字:“梁真?” 梁真当然听见了,环着邵明音的双臂更用力了,压得琴弦也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生怕人跑了。邵明音就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他宽厚的肩,问他怎么了。 “邵警官……”梁真的声音染着哭腔,“我这样,算袭警吗?” 邵明音又好笑又无语,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梁真就又问:“算不算啊?” “算、算。”邵明音应他。 “那…那如果算的话,你能带我回局子吗?” “局子有什么好去的。”邵明音依旧是不明情况,就觉得自己被只毛茸茸的大型犬环着,他不排斥,反而觉得挺可爱的。 “可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你带我去派出所,你带我走吧。” 因为姿势,邵明音并不能看见梁真的表情,但他声音里的鼻腔很明显,邵明音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赶忙着安慰。 “你怎么可能没地方去…”邵明音突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和家里人有了矛盾,梁真这种冲动又率真的性子,难免就情难自抑了。 “梁真……” 梁真还是抱着他,在他耳边喃喃的,自顾自道:“我想兰州,这里不是兰州。” 梁真喃喃道:“我想家了。” 虽然中间隔了吉他,但邵明音依旧能感受到这个大男孩贴着自己的胸膛的起伏,那么真实,那么有力。邵明音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和另一个人这么近距离的拥抱是什么时候了,而现在那个少年搂着自己,和自己说,他想家了。 而乡愁,是会感染的。 “梁真……”邵明音难得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少年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他试图遗忘过,企图逃避过,艰难抛弃过。 可当梁真,当梁真在他耳边说想家,邵明音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画面一直都在,因为那些画面关于家乡,关于家,那是一个人的根,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那……”邵明音顿了顿,他不是没有犹豫,可掌心又一次触碰到梁真的肩背,他还是说了。 “那我先带你去我家?” 第12章 在邵明音把西红柿鸡蛋面端出来之前,梁真一直规规矩矩在房间里,他手机早没电了,邵明音屋里也没有匹配的数据线,梁真又不会做饭,进厨房只会帮倒忙,所以就无所事事地摆好餐桌后在餐桌前坐着。邵明音的房间很小,就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两三米的玄关和卧室之间也没个门,折叠形的餐桌就被梁真摆在那儿。厨房的防油烟门又是透明玻璃的,邵明音只要侧个头就能看见梁真那个身型呆呆地坐在小凳子上,良久也不动一下。邵明音就推开了厨房的门,走到卧室把电视机打开了,遥控板放到梁真手里,让他过去先看会儿电视。 等面出锅了,邵明音就把桌子往前挪到了比玄关敞亮的卧室里头。他其实很少用桌子吃饭,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煮了什么东西后就直接在厨房里吃了,省的搬来搬去还要再擦次桌。但今天梁真也在,两个大男人是不好挤在厨房里的,他就把桌子用上了。 邵明音把面端到梁真面前,并且递上筷子,梁真接过后和他说了“谢谢”,然后就埋头吃了起来。 梁真吃得很快,他确实饿,而且面也确实好吃。这种好吃和美味不可避免地让他想到那天在局子里的泡面。但泡面更多是各种调料给味蕾造成假象,此刻眼前的这碗西红柿鸡蛋面,用得是最简单的浇头,味精都没放,提鲜的只有虾皮,但确是实实在在的美味。梁真像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样,邵明音还剩大半碗呢,他那边已经连汤都不剩了。 邵明音怎么说也在局子里见识过梁真的饭量,所以锅里还给他留了点,也没等梁真提,他就端了梁真的碗把剩下的都盛给了他,梁真那个感动,双手接过的碗,和邵明音说:“警官你人真好。” 邵明音没接话,就是笑。等梁真吃饭速度慢下来后,他才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梁真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邵明音,他爸怎么不支持他玩音乐又断了他经济来源,他又是怎么在宋洲那儿住的有些不舒坦的,然后怎么被城管一步步赶到那条夜市街。他是真的山穷水尽,可是就这么遇到邵明音了。 “所以我说,警官你真好。” 梁真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可邵明音却似乎有些不领情,反问道:“我好?我哪里好了?” “你当然好啊。”梁真振振有词地,“你下面给我吃。” 邵明音听着梁真后一句,一口面给吃噎着了。咳了几声后他问梁真:“你十九对吗?” 梁真点头:“嗯。” “我今天就带你回家吃碗面,你对我就这么感恩戴德,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父母养了你十九年,给你做了十九年的饭?”邵明音说着用筷子头敲了敲梁真的额头,“还和你爸吵架,闹离家出走,你几岁啊还玩这一套。” “我——”梁真像是要辩解,急急忙忙地开口,可又低下头默默地吃面,好半天他也没抬头,只是平静地说:“他们没给我做过饭。” 第10章 “怎么可能,”邵明音接话,正要往下说,突然想起那是梁真。那是兰州来的富家小少爷,父母日理万机的给他赚家产铺后路,当然不可能像寻常家庭一样天天做顿家常。 但也不可能从没做过吧,邵明音想。而且梁真这样的家境,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己一碗十来分钟就出锅的面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正想调侃一番,却见着梁真往嘴里塞面,鼓着腮帮子咀嚼,那样子像是憋住一股劲儿无处爆发和宣泄,反而物极必反地流露出一丝非常隐晦的脆弱。 那脆弱转瞬即逝,在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后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梁真抬眼,又夹了一筷子,和邵明音说好吃。 邵明音嗯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梁真以为邵明音是觉得自己夸得太敷衍所以没触动,所以又开始说邵明音好,不仅下面给他吃,还收留他。 邵明音其实没有留梁真过夜的打算,可看那少年一双眼炯炯有神闪着光,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挑明说,只能委婉道:“我这地儿太小了,说不定还没你家和你那朋友在绿城广场一个厕所大,你住不习惯的。” 梁真也听出来了邵明音的不乐意,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继续慢慢吃面。气氛一时间就沉默起来,邵明音也觉着尴尬,就再一次把电视机打开,将频道调到《好易购》。 梁真都早八百年不看电视了,更是从没听说过《好易购》,听了一会儿后也知道这是个浙江台的电视购物频道。梁真有些搞不懂了,不明白邵明音为何如此钟情这个频道,难道他也会买这些东西?不然他方才开电视,为什么一打开也是这个《好易购》。 于是,有大概五六分钟的时间里,这个小小的一居室里唯一的声音来源就是主持人的热情叫卖。梁真原本觉得聒噪,可听着听着,还真觉得有点意思。 不管是不是真的现场直播,主持人信誓旦旦地几乎每过一两分钟就会来一句:“各位,我们是现场直播,售完为止,我们这档节目的倒计时就在屏幕下方,但只要售完,我们随时结束这次直播。” 还剩五分钟的时候,主持人又在喊“即将售罄,即将售罄!”,等倒计时开始最后两分钟,商品也已经追加了一波,梁真以为也没啥别的花样了,过会儿就该结束了,没成想那主持人将商品生产公司的老总拉进了镜头。老总手里拿着好几捆百元钞,往桌上一放后说非常感谢浙江人民的支持和喜爱,所以他先斩后奏,决定赔本再追加十套,再追加十套! “歪日。”梁真也乐了,“你们浙江人还能这么玩。” 刚感慨完,梁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怎么也想不出是哪儿不对劲,干脆就先把疑惑放一边上,问邵明音:“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还有没有货啊。” “在卖什么呢?”邵明音之前都是听着声音,梁真这么一支招,他才看向电视,“扫地机器人吗,我不需要这个。” “等一下等一下,”梁真举起手,在邵明音眼前晃了晃,“你听了那么久,怎么连他们在卖什么都不知道啊。” 邵明音道:“我就是听个声音。” 梁真又问:“你要是就听个声音,什么频道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好易购》啊。” 邵明音道:“你不觉得这个频道,声音一直不停热热闹闹的,听那两个主持人一唱一和笑嘻嘻的,房间里就不冷清,也更有人味儿了吗。” 梁真一愣。 这时候邵明音也吃得差不多了,端着梁真的碗带回厨房洗,梁真要帮忙,邵明音就让他别添乱,把人往厨房外面推。梁真就靠着厨房的门,明目张胆地看着在里面忙活的邵明音,邵明音也不和他拌嘴,任由他站在那儿打量自己。于是梁真的耳朵一边听着外面电视里的《好易购》,一边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 邵明音洗的很熟练,熟练的让梁真能想象邵明音的昨天,前天,大前天。进家门后他会把常服挂在衣架上,里面是一件藏蓝色的短袖衬衫。他会打开电视,频道停留在上一天看过的《好易购》。他会先将面煮上,然后在另一个锅里准备西红柿炒鸡蛋。煮好后他不会用折叠桌,而是放在厨房的台子上凑合着吃完,然后他会像现在这些洗碗刷锅,都整理好后将手在水槽旁边的干毛巾上擦擦。整个过程邵明音都没有说话,整个过程,邵明音都是一个人。 而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的邵明音站在了梁真面前,手里拿着条湿毛巾,他让梁真让让。因为梁真的出现,邵明音今天多了一个擦桌子的步骤。他的速度依旧很快,用干毛巾再擦一遍后他就将桌子恢复折叠的样子并放到玄关的柜子旁边,再转过身的时候他正要开口,是想问梁真怎么回去。他来温州已经三年了,在这个租住的公寓里也住了三年,三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他并不认为今天,梁真能留在这儿,梁真会留在这儿。 可当他转过身,却发现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了。他耳边再没有《好易购》主持人的巧舌如簧,狭小的空间也从那一刻起也变得万分的安静。 如果放在平时,这种安静会让邵明音觉得不适,可今天这个屋子里并不只有他,那个少年就站在他面前,背着吉他,右手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动。 他看到那个少年左手有些怪不后意思地挠挠后背,然后又捏住琴弦,他冲自己笑,邵明音才发现,梁真是有虎牙的。 “你不是说,想要房间里有人味儿,热闹点不冷清嘛,”梁真看着他,还是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啊。” 第13章 “你不是说,想要房间里有人味儿,热闹点不冷清嘛,”梁真看着他,还是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啊。” 想听什么? 邵明音居然真的开始想自己想听什么,而不是考虑梁真什么时候回去。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屋檐下的少年,身体被雨势所困,歌声却像关不住的鸟。 “我……”邵明音舔了舔下唇,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他站直了身子,冲梁真一笑。那个笑很邵明音,淡淡的,一点也不假,但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你最喜欢什么歌,我说不定就会唱。” 邵明音摇头,不只是没有还是不想回答,他道:“我不懂这些。” “音乐有什么好分懂不懂的,”梁真不气馁,“音乐只分好听不好听。” “行啊,”邵明音倚着厨房的墙,手随意的插进裤兜里,“那你唱些好听的。” “好嘞!”梁真得了许可,眼睛都亮亮的,拨着琴弦开始唱些他印象深刻又拿手的歌。他边弹边观察邵明音的反应,想知道哪首歌合他心意。可邵明音一直没什么不一样的表情,梁真暗暗也着急,没一首歌是唱完整的,好几首都是直接唱几句副歌,问邵明音“喜不喜欢”后得不到个答案,他就又继续下一首。梁真毕竟许久没碰过吉他,曲库开始撑不住了,越往后弹出错也越多,磕磕绊绊地他自己都没办法投入情感,何况是听歌的邵明音呢。 可只要他拨弦的手指还在动,邵明音就没有叫停,但梁真也不能就这么唱一个晚上。忘了是哪首歌,梁真嗓子往上顶的时候没到位,吓得他自己连忙停了吉他,邵明音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进了厨房,梁真还是背着吉他,跟着来到厨房门口,看到邵明音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大的冰矿泉水。 邵明音弯下腰,拉开餐盘柜子,从里面掏出个玻璃杯后擦了擦,倒上水后给门口的梁真送过去。梁真接过,一口一口抿着喝,像是生怕喝完后自己就该走。邵明音能瞧出他的心思,就也不催,而是先把水放回冰箱。他冰箱里的东西不多,所以那个电饭煲内胆大小的汤锅就很明显,梁真也见着了,就问邵明音那是什么。 “你说这个?”邵明音用指骨敲了敲那个锅,“绿豆汤。” “绿豆汤?” “嗯,”邵明音随口地问,“想喝?” “想,”梁真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苏打水也不喝了往台子上一放,压着声音问邵明音,“行吗?” 邵明音将那锅的盖子掀开,他记得自己是两天前煮的,但喝过一次后就没再碰过了,所以量还不少,他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再放几天也该坏了,梁真既然想,他不妨就给他盛一碗。 可没想到梁真还有要求,他要喝热的。 “行!”邵明音将那汤锅放到煤气灶上,好脾气地又问梁真要什么甜度,他现在是该加水还是放糖。 “可不可以放两颗莲子啊,我刚刚在冰箱里看到了。” “放放放。”邵明音不反对,莲子放下去后他就开了火,见梁真聚精会神盯着灶台那样子,就问:“又饿了?” “我又不是饭桶!我……”梁真皱着眉,砸吧砸吧嘴,“那还有什么吃的吗?” 邵明音:“……” “还有速冻饺子,煎饺汤饺都有。”邵明音再次打开了冰箱,逗梁真,“热热?” 第11章 “不用不用。”梁真摆手,转而问邵明音,“警官你平时速冻吃得多吗?” 邵明音道:“和面条半对半。” 梁真问:“你是不爱吃米饭吗?” 邵明音道:“也吃,我会煮一大锅,剩下的蛋炒饭。” 梁真问:“嗯?不做菜吗?” 邵明音道:“做菜多麻烦啊,盘子洗的更多,还要……” 邵明音没说下去了,他想自己怎么这么顺着梁真,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虽然都是些生活琐碎不涉及隐私,告诉梁真也没什么关系,可这样的对话太柴米油盐了,不应该是他和梁真该有的。 邵明音咳了一声,关了冰箱,走到灶台前面对那绿豆汤不再说话。他把锅盖重新盖上了,是希望汤沸腾的快一点,梁真就是整锅都喝完,也有喝完的时候,到那时候他就没什么理由留在这儿了,到那时候,这个小小的单身公寓里就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确实是邵明音所希望的,他才想起来自己和梁真几个星期前在gay吧的荒唐事,尽管梁真什么也没提,可能是怕自己尴尬,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放下心上。但不提不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都打过半次炮了,他今晚要是留了梁真,那他们之间算什么。 邵明音有点烦躁,但没表现在脸上,就是眼睛全盯着那个汤锅,只等着它快点升温,好几次邵明音没事干地掀开锅盖看看又盖上,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落在梁真眼里,不觉得他是在着急,反而觉得邵警官居家又贴心,这让梁真想到一首歌的歌词,模模糊糊的想不起开头,只记得副歌的那两句。 梁真唱了,他就站在厨房的门口,厨房里有一个邵明音。 他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第14章 梁真是清唱,每两个字之间的停顿要比有伴奏时来得长,听着又大气又慵懒。最后一个字更是被他拉的很长,并且声音一直往下,是只打算唱这一句。 而这一句唱到没了气,梁真才恍然大悟般明白,他之前为什么突然的觉得不对劲。他继而想开口问,可刚一张嘴,邵明音就侧过了头,一时看的他哑口无言。 邵明音问他:“不唱了?” “啊…唱!怎么不唱。”梁真试着拨了拨琴弦,然后略微苦恼的“啧”了一声,和邵明音坦言。 “这歌…这歌我就副歌熟,其他歌词没怎么记。” “这样啊。”邵明音点点头,目光又重新放回到灶台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邵明音眨眼的那当口,梁真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类似失落的情绪,那情绪是他从未见过的,梁真也从未预想过,他有一天会见到邵明音这样。 他开始从记忆里搜刮邵明音,那个踹门拷自己的邵明音,给自己泡面让自己出局子的邵明音,往吉他盒里放摊平的钱的邵明音,没推开自己拥抱,带自己回家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的邵明音,每一个邵明音都是和和气气,每一个邵明音都有笑,他笑起来那么好看,谁见了都会心里舒坦,继而生出信任。 梁真还想到在洗手间隔间里给自己口的邵明音,但这次却无关任何欲望。他就是想到了,想到那天到最后,邵明音由着他抓头发和深喉,就是被**了也不恼,当**蹭到他嘴角和脸颊上,他也只是缓缓眨动眼睛,面色寻常平静。梁真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邵明音给别人也这么弄过,所以习惯熟练了,为此梁真还有一点点嫉妒。 可现在他想法变了,尽管也是猜测。他想邵明音之所以能那么不为所动,就真的只是不为所动罢了。就像现在邵明音明明就活生生站在离自己三四米远的地方,他看着这样的邵明音,莫名就觉得这人跟没有明天,也不在乎明天似的。邵明音也确实不在乎什么明天,未来,前途,他要是在乎,一个外路,来温州当什么街道片警啊。 梁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他终于想起来,邵明音也是个外路。 邵明音也是和他一样的异乡客,他是兰州来的梁真,那邵明音又是哪儿的人。他的普通话标准的没有任何口音,生活习惯上也看不出个南北,他在温州应该是有几年了,他难道就不会想他的家,想自己来自哪座山川,来自哪片湖海。 于是那一瞬间的失落在梁真眼里显得弥足珍贵,那是目前为止,潇潇洒洒的邵明音情感上的唯一松懈,是关于家乡故土,梁真唯一的突破口。 而梁真想抓住这一瞬间。 于是梁真开始弹前奏。他确实不记得一部分歌词,但他音准好,总能靠着记忆将那首歌的调子复原出来。只是他弹得很慢,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缓缓地出来,他低着头,目光专心致志地在指板和吉他弦上流动,开头的第一句是:溜出绿城广场的大门。 那并不是这首歌原来有的歌词,一方面梁真真的没记住“溜出”了哪里,另一方面他的确有现编现造的自信。他玩说唱,就不说快节奏的freestyle,他背过不少韵脚,这种速度的吐字,他就算押不上韵,肯定不会停顿。 但就是歌词内容,毕竟是现场即兴的,难免就白话了。 “溜出绿城广场的大门 拿着吉他到山塘路口 城管辛苦赶到夜市街 屋漏逢雨分文没有钱” 梁真自己都觉得搞笑,但还是继续往下唱——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碰到邵警官撑着一把伞……” 梁真抬头了,马上就该是副歌,那几个和弦他信手拈来,旋律也是牢记于心,他没有必要再盯着吉他小心翼翼地扣,当然了,他也想抬头,想看邵明音,想知道邵明音喜不喜欢他这么唱。 然后他也看见邵明音,扭过头在看他。 梁真喉咙一紧,声音在慢了大概四分之一拍后才切进去,那还不是副歌,他唱: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可不可以留梁真一晚。” 在最后一个字出来之前,吉他的伴奏声都是单调的音符,仅仅是帮助梁真不跑调,并不构成完整的旋律。可等“留梁真一晚”的愿望出来之后,他便连贯地接上了g、a、fm和bm和弦。因为对开头的不熟悉,他之前的音域都是在中央c调,听起来平平淡淡,但和弦出来后他迅速地升到d调,这使得声音本身的干净在这个较高的音域里展露地淋漓尽致,他看着邵明音,开口是那句山川湖海。 像是在问邵明音,梁真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他终于唱出来了,唱给在厨房的邵明音——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坦,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唱给邵明音听,他唱出来了,他就心满意足。他都没有继续弹那四个八拍的间奏,他都不想再弹吉他了。 只是把手搭在吉他上,他开始清唱—— “来到自我意识的边疆 看到父亲坐在云端抽烟 他说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前两句梁真还是在唱的,可渐渐地他的音调变得越来越缓,不像是唱歌,更像是讲一个故事,念一首诗。邵明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的侧过身,和门口的梁真面对面。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就这么静静地听,听那首歌也听那首诗。他会眨眼,闭眼时双眼皮舒展开看不出褶皱,而后那眼皮会细微地挣扎抖动,再睁开,内敛的眼睑就再次出现,再往下是睫毛,然后是那双眼,黑白分明的像极简的水墨画。邵明音的眼眸黑得浓郁,就像他的头发,那黑发让梁真想摸,想指尖穿过发梢抓住,那双眼梁真琢磨不透那饱含的是什么情感,却也想琢磨透,那里面是什么情感。 梁真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样的邵明音,这样的邵明音不笑了,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真实,他看到邵明音的唇终于松动了,微微张开,又闭上,梁真丝毫不怀疑,邵明音也是想念,邵明音也是想唱,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靠近,一个邀请,他会唱的,他会开口的。 于是梁真走近了。 他走得很慢,像是深怕惊吓到了邵明音。他轻着脚步,也不让吉他盒和周遭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后四句和前四句刚好相反,他原本是在念,但越往后,音律就越明显。 越往后,他离邵明音也越近。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 置换体内星辰河流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式 热爱聚合又离散的鸟群。” 他站到了邵明音面前,没有再弹吉他,而是再一次清唱——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像黑墨洇上白纸,梁真的声音在安静中依旧有着某种微妙的渗透力。他走到了那个人面前,微微低下头和眼前的人对视,他能在邵明音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只有自己的影子,这和邵明音在梁真眼里看到的一样。在温州的夜里,街道居民楼的小屋,他和一个从兰州来的叫梁真的少年伫足在狭小的厨房间里,梁真的眼睛里有自己。 第12章 邵明音张了张嘴,像是被蛊惑了,他发出了声音,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他暂时唱不到梁真的那个音域,但调子是准的: “——却囿于昼夜……” 他一停顿,喉结也抖得明显,是唱不下去了。正想勾起嘴角掩盖什么,他感受到梁真离自己靠的更近了。梁真将音域降了下来,降得比c调都还要低,降到只要能开口说话,就肯定能跟着唱的程度,梁真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邵明音,他重复道:“却囿于昼夜……” 那眼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杂质,就像他的名字,真实而具有生命力。 这种力量也传递给了邵明音,他开口了,缓缓地,和梁真一起,但成调子地唱那四个字—— 厨房与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也笑,他就知道,邵明音能唱,邵明音会唱。 梁真知道,邵明音也会唱完。 当最后两个和弦被弹奏起,梁真抓住那一瞬间了。 他听到邵明音唱,他听到自己唱,在那一瞬间里,两人的声音浑然难分在了一起—— “就在一瞬间——” 那才是整首歌真正的最后一句,梁真随后不开口只弹琴,像是知道邵明音会断断续续地一个字一个字出来,梁真也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弹,但每一个拍子,都恰好的和邵明音契合。 邵明音唱了那最后一句,在梁真抓住那一瞬间后,他如同低语倾诉般唱道:“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就在一瞬间,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梁真笑着,又露出了虎牙。他这时候和邵明音距离特别近,要是刻意点,他呼吸的热度就喷到人脸上了。可邵明音并没有介意,也没有往后挪,梁真就又调皮又得寸进尺地勾了勾邵明音的手指,和他说:“你是石家庄人。” 邵明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目光往下他看到自己身侧的手,那刚刚被梁真勾过的手指上还沾着他的温度,邵明音摩挲着那个给碰过的地方要握拳,却又失力地松开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哪里人唱哪里的歌。我觉得换个说话也成立,哪里人听哪里的歌。”梁真突然凑到了邵明音耳边,邵明音本能要躲,但梁真的声音比他的速度要快,轻轻地,像团棉花在挠痒痒。 梁真道:“万青乐队四个人,全是石家庄的。” 邵明音吐了口浊气,垂着眼正不知道该回句什么,旁边突然有什么东西的落地碰撞声,梁真也是受了惊的一叫唤,原来是那绿豆汤沸腾了太久,泡沫将锅盖顶了起来。 邵明音随机熄了火,又迅速地将溅出来的汤汁擦掉,然后拿出碗勺给梁真勺了一碗。梁真放下了吉他,没出厨房门,正对着橱台,就这么端着小口地喝,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厨房端碗勺汤的姿势像极了邵明音,那个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邵明音。而邵明音就站在稍稍偏后的地方看他的背影,默默地看梁真默默地喝绿豆汤。 邵明音想,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样。可一细想,他还是觉得梁真同自己不一样。梁真更年轻,更有朝气,受了什么委屈挫折,吃碗面唱首歌就能重新振作,他就像个小太阳,因为他的出现,这个小公寓带有了人味儿,有了温暖,一成不变的清冷也被驱赶走,只有他在那儿发光发热。 邵明音想到,他忘了和梁真小太阳说,他唱的真好。在傍晚的街头,他的那句“你唱的很好听”也不是敷衍,而是梁真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再把真情实感都投入进去,那么一个年轻又真诚会唱歌弹吉他的帅小伙,谁不喜欢,谁舍得赶他走呢。 于是邵明音问了,他先开得口,是他主动的。 他问梁真:“就一晚上?” 梁真一愣,抱着碗转过身,眼睛眨都不敢眨,等着邵明音的下文。 邵明音故作随意地用指骨划了划鼻梁,指了指个方向:“那里有张折叠随军床,先说好了,那床就七十厘米宽,你要睡不舒服——” “舒服!舒服!”梁真放下碗,一倾身就将邵明音抱住了,用手控住自己双肩和自己面对面时邵明音以为他激动结束了,没想到梁真冲自己有点憨的一笑,就又是一个熊抱。 这次没有吉他挡着,他们身子大半都是贴着的。邵明音不习惯,手掌都已经覆上梁真的胸膛要推开了,他眼前一闪而过梁真方才的笑。 露着虎牙的,全然是开心的笑。 邵明音那摊开的手掌在梁真的胸膛上静置了几秒,手指还是收力缩起,最后慢慢滑下,落到了自己的腰侧。 第15章 谁都没有想到,留宿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邵明音当然是没想到,他以为就一个晚上,但隔三差五的,通常都是他下班回到家刚要开始做晚饭的时候,他就会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邵明音那房子虽然旧,但猫眼是好的,他就会先从里面往外瞅,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梁真。 刚开始梁真次次都带着吉他来,一进屋就关他的《好易购》,显摆一样说自己又新学了什么什么,一刻都等不了的就要弹给他听。邵明音还在厨房呢,他就在卧室的地方弹吉他,有时候唱,有时候只弹,一些技巧性的演奏曲也信手拈来不出一点错,天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吉他重新拾回来的,天知道他在来邵明音这儿之前,自己又练过多少遍。 邵明音的饭菜还是简单,除了偶尔从派出所食堂里打包回来的,都是些速冻和炒饭,梁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精力充沛地继续给邵明音唱。 他给邵明音唱万青,明明都是些摇滚风的曲子,但在只有吉他的伴奏里,他的声音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一天比一天柔和,这可能失去了歌曲本身传递出的力量,但却有了梁真自己的特色。 他给邵明音唱夜幕覆盖上的华北平原,邵明音正在扫地,弯腰挥扫帚的时候哼着的调子是少年背向着我。他给邵明音唱照亮我们黑暗的心究竟是什么,邵明音那时候正在阳台收衣服,叠着挂在手肘上后他没马上进来,而是看屋里灯光下的梁真,听他继续下一句的默默追逐。 他给邵明音唱了很多石家庄的歌,他也给邵明音唱兰州的歌。 唱低苦艾,也唱野孩子,唱黄河的水不停地流,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唱早知道黄河的水就要干了,修他妈的铁桥是做啥子哦。 他也唱那首《野孩子》。 这是梁真唱的最多的一首歌,比《兰州,兰州》都频繁,歌词也就这么几句,多听几遍后的邵明音都会跟着哼了,但开口的感觉和梁真完全不一样,也没法和梁真一样。 口音是一个原因。唱这首歌的时候,梁真的京兰腔就全出来了。梁真平时普通话标准,骂人时才会冒出几句兰州话,唱起歌来更是完全听不出他是个兰州人,但唱到野孩子乐队的歌,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就憋不住了。 他会盘着腿坐到邵明音床上——只有抱着吉他他才有资格往邵明音的床上坐,不唱歌了他就会被踹下去——扫弦时手腕带动的右侧肩膀轻微抖动地样子和走火入魔似的。梁真嗓子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干净,咬字也特别清楚,但唱起兰州的歌,他的发音就会刻意的浑浊起来,听上像是抽过烟醉过酒。这样的腔调和洋气肯定沾不上边,甚至还有点土。 泥土的土。 是一听就能看到一片黄土坡,看到黄河穿城过,看到西北看到甘肃,看到那个兰州的,扎着根的土。 梁真唱得极其放肆,带着一个城市特有的江湖气,仿佛他自己脸上就沾满灰,他的泪就在天上飞,他的家就在山野里,他的歌没人来听。 之后的和声他唱的要比有歌词的地方都投入,发声完全不讲技巧,野蛮的像种子落在旱地里疯狂生长。 他会从床上站起来,他会朝邵明音走过来,他让邵明音不要问山高路远他是谁,不要问太阳下面他信谁,不要说冷了饿了他恨谁。他低下头,就在邵明音的眼前,鼻梁都要蹭上了,他让邵明音不要等花开花落他爱谁。 他唱野孩子,唱《野孩子》,他自己就是兰州来的野孩子。 渐渐地,梁真开始不满足于吉他了,有一天他往邵明音家里带了个手鼓。 刚进屋那会儿邵明音没看出那是个鼓,还以为梁真是矮凳坐不舒服,自己带了个凳子过来,梁真也不是很爱惜新乐器,还真顺便就当凳子坐下了。 “你准备还挺充分啊。”吃面的时候邵明音道,“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来你这儿。”梁真没拿筷子的手在鼓边缘上一拍,“我跟你讲,我最近学了个特别牛逼的,我等会儿拍给你听啊。” 梁真不是第一次给邵明音表演演奏曲,但用鼓是第一次。手鼓的节奏感在冲击上确实比吉他强,但由于没有其他乐器的配合,好听是好听,但单调也是真的,邵明音听他打鸡血一样拍了十来分钟,实在忍不住了,问这演奏曲的名字叫啥。 第13章 梁真脱口:“死之舞。” “死之舞?”邵明音眉一挑,“不像啊。” “哟呵!你这是怀疑我音准啊!”梁真受到了挑战,掏出手机找到个乐队现场演奏的视频,招呼邵明音过来。 两人一起坐在床边上,肩膀靠着肩膀,梁真把其中一个耳塞放到邵明音耳廓里,塞得轻了他怕耳塞掉下来,用力了又怕自己轻重把人给弄疼了,他正迟疑着呢,邵明音就自己要碰耳塞,梁真手还没松开呢,邵明音就捏着他的手指握住力道,整个过程邵明音的目光都落在梁真手机上等加载,梁真却总有点心虚地往邵明音耳朵上瞥了好几眼。 “saltarello的死之舞啊。”邵明音说着还伸了个懒腰,声音里也有哈欠,“我还以为是g小调那个。” “啥啥啥?”梁真一脸懵逼,“啥g小调。”他关了视频又关键词查了查,才发现同名的还有首著名的钢琴曲。 “那你也不应该带个鼓过来啊。”邵明音回想着刚才听到的旋律,“你应该带个手风琴过来。” “警官你饶了我吧,”梁真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就这鼓我都是起早贪黑好几天才学会的,我要是努努力说不定还会个口琴,其他琴我就都一点基础都没有…”梁真看着躺到床上看天花板的邵明音,想了想还是问,“还是说你想听?” 邵明音侧过头看还坐着的梁真,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什么迷了眼,邵明音抬手揉眼睛,揉完后眼眶就微微发红,在灯光下闪着,总觉得是带着泪。 可邵明音脸上又是有笑的,挺俏皮的,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开心事,梁真一时没舍得打断,就这么看着,他是真的管不住自己手脚,这道理可能和热恋的人管不住对视太久后不亲吻差不多。梁真看邵明音看久了,就总会想这里碰碰那里摸摸。但邵明音不喜欢这种肢体玩笑,他一旦有什么动手动脚的迹象,邵明音会比他都快的抬腿或者出手。 邵明音的身手梁真有一次厚脸皮的赖床上说想睡大床那会儿就见识过了,他只是看上去精瘦,真动起手来没人能在他这儿占到便宜,梁真就纳闷了,难道现在连街道片警身体素质要求都这么高? 所以梁真只敢自己也躺下,他和邵明音都是大腿根搁着床沿,只有上半身躺着,邵明音看天花板,梁真就看他,看那双双眼皮内敛的杏眼,挺俏的鼻子和染着笑的嘴角,邵明音的五官本来就比较柔和,房间里的灯又是那种老式白炽灯,在白光下,邵明音的侧脸就像稍稍地打上了高光。但他的头发还是那么黑,邵明音应该是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耳朵最上面也被头发挡住了一点,梁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道可能会被打手,还是没忍住去把那力度头发稍稍往上撩。 他手刚抬起来,邵明音就警觉地侧过头来,倒是没压住耳朵,就是能注意到梁真的一举一动,梁真也有点迟疑,可还是碰到了那里的头发,他也又摸到耳朵了,软软的,有点热有点红,让人摸了还想摸。 梁真这人跟着感觉走的,知道不妥,可还是有了念头就下手,后路也找好了,手指一碰到就马上去取下面的耳麦,还真有点像取耳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梁真得了便宜,脸不知道为什么就烧起来了,再加上邵明音也没说什么话察觉到什么,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急不择言道:“你想听我就肯定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那是手风琴,你要是有个钢琴基础还好,要是从头开始学,你手指都不利索。” “你想听我就肯定有办法。”梁真执拗地重复,还真盘算了起来,盘算着盘算着他觉得邵明音这话有点微妙,就问:“难道你会?” 他能看到邵明音先是短促地吸了口气,眼眸左右闪烁又是一眨眼,再睁开,邵明音问他:“你看我像是会个乐器的人吗?” 梁真不假思索:“会。” “会?” 梁真点头,坚持道:“会。” 邵明音没有说话,他躺在里面那一侧,所以右手臂难免就会和梁真的左侧碰到一起,没等梁真反应,邵明音就握住他的手,梁真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这是这么多天来,邵明音唯一的主动肢体接触,可能是因为太难得了,梁真心也加速跳,搞得和初牵一样。 但牵手并不是邵明音的本意,他的手掌很快就摊开了,勾着梁真的手指在那儿摸,这动作有点暧昧的,挠在邵明音掌心,梁真指尖却痒痒的。可等梁真摸到了那本该柔软的地方都有什么,那些粉红泡泡还没吹出来,就已经碎了。 梁真摸到了,邵明音的掌心有伤。 第16章 梁真摸到了,邵明音的掌心有伤。 梁真一个伸手就是要把邵明音的掌心摊开,他想好好看看,但邵明音比他快的抽回手,手肘撑着床站起了身,梁真看着他从眼前走到了阳台,是去收衣服了。 收完衣服后邵明音没马上回来,而是背靠着阳台的门伫了会儿,他有点不是滋味儿的摸了把头发,手放下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掌心,绝大多数时候那个地方都是向内的,所以他和梁真面对面吃过不少顿饭,梁真也从来没发现过。 而这又有什么可以需要去发现的呢,谁的右手掌心会留那么深的伤。梁真要是真看到了,会发现那里留下的伤不止一道,只是从大拇指根部往上的那道最长也最深,哪怕现在已经好了,但那样的深度,就算没伤筋动骨,也遭过十指连心的痛。 而现在,邵明音更是万般后悔,他怎么就让梁真碰那里了,还是他主动的。如果等会出去梁真问起来,他连个借口都没想好。 他手往兜里摸,掏了会儿才想起自己戒烟挺久了,除非是碰上了谁,他都会和别人说自己不抽。但现在,被压制的烟瘾突然就上来了,让他想到自己有段时间抽的特别凶,房间里天天都是烟味,他闻着满屋子乌烟瘴气不觉得闷,只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这感觉还挺像听梁真弹吉他唱歌的,音乐在安抚人心上的效力不亚于尼古丁。 邵明音知道梁真是抽烟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梁真左手捏着铝制的啤酒罐,右手往后架在椅背上,指尖夹着烟,听到声响后往他所在的门口一瞥,眉目间的那种不羁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对于任何一个和毒品沾上边的人,邵明音向来都没有同理心,可回局子后一看资料,知道那小伙子才十九岁,邵明音等尿检结果的时候也挺忐忑,总觉得这小伙子挺有个性的,要是碰了不该碰的,那太可惜了。 好在最后是虚惊一场,再后来梁真老爱往他这儿跑,刚开始一进屋,他身上隐隐也有烟味,但之后就都没了,身上不仅干干净净的,还有点肥皂洗过太阳晒过的味道,那味道就真的很大学生了,也更符合他的年纪。 所以邵明音肯定不会问梁真要烟,就算有,梁真万一一掏掏出个黑兰州,他肯定也抽不惯。而且抽烟对嗓子总归是不好的,梁真要是也有戒的打算,他怎么好又提起来…… 邵明音晃晃脑袋,他都想到哪儿去了,梁真抽不抽烟戒不戒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直起身,却又不是很想马上进屋,倒是梁真敲了敲玻璃,拉开门探出头,在吹了外面的风后很浮夸地一哆嗦。 “好冷啊,”梁真看着穿着单衣的邵明音,“你进来好不好啊。” 邵明音差点就回个“好”了,但那个字最终还是只卡在嗓门眼。梁真肯定是不自知的,但那语气和话听到邵明音耳朵里,总觉得他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或者说是一份子。邵明音听着觉得梁真是自作多情反而好了,可事实是,他听着,觉得梁真说得没啥毛病,还挺自然的。 能不自然嘛,十一月都快过完了,梁真往他这儿都跑了一两个月了。邵明音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他好像昨天才认识的梁真,可今天梁真就有了自己的拖鞋,自己的水杯,自己的碗筷,自己的毛巾,还有自己的一床被褥。那当然不是邵明音主动给的,而是梁真每次来都爱穿那一双,用那一个组碗筷和水杯,毛巾是他自己从抽屉里搜刮出来的,每次用完就挂在最角落,绝不给邵明音占地儿,他每次来都没给邵明音添过乱,他只要一来,电视里的《好易购》就再也没响起过。 如果说刚开始梁真能留下是因为他脸皮厚,强行参与进了邵明音的生活,那么现在,梁真还能留下离不开邵明音的默许和纵容,梁真渐渐不再是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他在这个小公寓里有痕迹。 点点滴滴都是在不经意间留下和渗透的,如果他有一天突然不来了,邵明音再打开电视机,听到那两个主持人一唱一和的推销,肯定会记得想起,曾经有这么个人弹着吉他,给他唱故乡的歌。 邵明音进屋了,他收的是警服常服,就直接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了,这样明天也方便穿,梁真已经把行军床摊开了,挺着背直直地坐在那儿,仰着头看邵明音的一举一动,特别像只忠心耿耿的大狗。 邵明音也没什么好忙的,洗漱完后换了睡衣,就也要上床睡觉,但梁真还是之前的姿势,也不说话,就是看邵明音,邵明音没觉得被冒犯,就觉得有这么一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感觉挺特别的,好像自己是被关心的。 第14章 好像自己是什么重要的。 邵明音没掀开被,而是踏着拖鞋走过来了,没几步他站到了梁真面前,梁真仰头看他,直到从他的眼里读到了许可,梁真才握住了邵明音的右手,然后低下头,看那曾经一度鲜血淋漓,如今已经留着不少旧伤痕的掌心,大部分已经很淡了,只有那道最深的还依旧凹凸不平,像个烙印,一辈子都刻在那里无法被磨灭。 而就像在第一个晚上主动留下梁真,现在,也是邵明音主动让梁真摸那个地方,像只刺猬在信任的人面前袒露柔软的肚皮,他主动给梁真看那隐藏地很好,却实实在在受过伤的地方。 邵明音在等,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但只要梁真开口问,关于这些伤哪里来的,他总有理由借口搪塞过去,可梁真看了很久,久到邵明音都想先开口了,梁真才很轻地笑了一声。 梁真抬头,在创伤面前,笑总是有些不合时宜,邵明音正觉得别扭,后悔自己今天持续搭错了神经,他都要把手抽回来了,他听到梁真开口了。 梁真仰头看着他,对他说:“还真是矛盾密布的手啊。” 就在邵明音陷到那个眼神里的下一秒,在那一瞬间,梁真的手指穿过他的右手手指,十指交叉着握住,梁真的左手掌心贴着邵明音的右手掌心,梁真道:“抓住了。” 邵明音的手指细微地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像梁真那样指尖落在对方的手掌背上,但也没有抽回,他感受到指根有经络在跳动,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梁真的。 而梁真就像是能共情,能感同身受,他继而松开手指,四指托住邵明音的手掌背,只有大拇指在掌心轻轻地摸,他问邵明音:“当时是不是很疼?” 邵明音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当时,含糊道:“不记得了。” “那…”梁真再次仰头,“你这样,算是和我分享了一个你的秘密吗?” “我还没告诉你这些怎么来呢。” 梁真没接着问,两人都是沉默,梁真还是在摸邵明音的右手,不看掌心那一面,邵明音的手是很好看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圆润,中指上连握笔的茧都没有。梁真没再将他的掌心翻过来,而只是握着。 “你要是想告诉我,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梁真道,“而且你已经给我看了,我……” 梁真犯难了,总不能说自己很开心吧,那毕竟是伤,但邵明音会给自己看,不就证明邵明音信任自己嘛,他当然开心啊。 而邵明音随后就把手抽回了,又恢复了往常的那种神情,食指在梁真的脑门上一点,梁真借力,就直接仰躺到那张行军床上了。 “我们认识才几天?”邵明音垂眼看躺着的梁真,“你就和我‘总有一天’?” “嘿嘿…”梁真笑,故作腼腆地卷到被子里,邵明音也不和他闹,回床上一关灯,也准备睡觉。一时间房间里的光亮只有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洒进来的月光,邵明音看着那道光,他听到梁真叫自己的名字。 邵明音回:“干嘛?” “我觉得你都给我看掌心了,我也应该跟你讲一个我的秘密。” 邵明音像往常一样,总爱和梁真呛两句:“谁要听你的秘密,小朋友有什么秘密不秘密的。” 梁真:…… 梁真:“你真不听啊,超级劲爆的!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邵明音将被角一捻:“行啊,那你说吧。” “那我说了啊。”梁真转过身,看向邵明音的方向,“你要帮我保密的。” “保密,一定保密。” “那我告诉你啊,我七岁还尿过床。” 先不管真假,听梁真这么一说,邵明音确实没憋住不笑,他也转过身了,在黑暗里看梁真的那个方向,问他:“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讲。”梁真再次要让邵明音打包票。 “不讲,”邵明音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其实没那么好奇,但梁真对他从来都是坦诚相待,他只要问,梁真就会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七岁还尿床?” “因为我那天晚上看了恐怖片啊。”梁真懊恼着,“这毛病现在也有,我只要看了恐怖片,我那天晚上肯定会半夜要上厕所,和条件反射一样。当然我现在不怕了……” 邵明音打断:“真不怕了?” 梁真嘀嘀咕咕:“好吧,如果是那种特别特别恐怖的,还是有点……” “但那不是重点,”梁真继续讲,“我其实特别喜欢你这种一居室,不像以前在兰州,房间大的怪吓人的,我又一个人睡,有时候连着一个星期我爸妈都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我就……你别笑,你只有六七岁,一个人,又刚看完恐怖片,你肯定也会怕起床去卫生间那段路的,反正,反正我那时候就挺怕的,尿床在心理上肯定少遭罪,我床大着呢,也没什么影响,十二岁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就没了。” 邵明音听了梁真的秘密,哇了一声道:“那梁真小朋友,我真要重新认识你了。” “啊,怎么个重新认识,反正你不许笑我!” “不笑你,”邵明音道,“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笑你呢。” “尿床有什么可爱的,可丢脸了,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是我和你说的,但你以后不许再提了。” “谁和你……”邵明音声音越来越轻,“以后”两个字也没说出来。他翻过身,背对着梁真,这次说的两个字梁真听见了,是“睡觉”。 梁真很乖的“哦”了一声,但还是多嘴了一句:“我明天带手风琴来。” “你又不会……” “那我也没办法啊,手鼓吉他什么的我还能两三天练好了就过来,手风琴我得…大半个月?”梁真吃不准,“反正我就带过来练,不然那么长时间不见着你,我……反正我明天就带过来!” “明天是星期五,你课都不上了?” “我星期五没课,”梁真解释,“我学国际贸易的,这个专业是2+2,除了我没几个大三还留在温州的,所以课特别少。” “那你为什么不出国?” “我就觉得…我就觉得出国什么时候都能出,大四?研究生?可音乐没那么多机会啊,我就只有一个十九岁,我现在十九岁,我想玩音乐,想再试试。” 梁真道:“我想试试,我明天带手风琴过来。” 邵明音没说话,梁真就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了,也没什么心理落差地闭上了眼,他睡意一向很浓,沾上枕头就犯困,所以他并不能确定,那句“那你就带来吧”,是他在期许中产生的幻听,还是邵明音真的这么说了一句。 第17章 梁真带来的不只是手风琴,还有谱子。吃完水饺后他帮着邵明音把锅碗给洗了,然后就坐在那手鼓上琢磨五线谱,琢磨半天梁真放弃了,掏出手机搜索关键词“手风琴入门”,真的是从零开始。 邵明音正在厨房烧热水,很养生地在杯子放颗个胖大海,听到梁真在外头弹音阶,他想了想,还是把梁真的那个杯子也拿了出来,往里面也放了颗胖大海。 因为要放谱子,所以吃饭用的折叠桌并没有收起来,邵明音将梁真的那一杯放到了他面前,梁真乐呵着就不弹了,双手捂着杯子,看着那热气一点点冒,热水的颜色一点点变深。 梁真突然想到了,问邵明音:“你知道刮碗子么?” 邵明音坐在他对面,摇头。 梁真一收下巴,看邵明音那眼神好像在说他错过了什么美味。 梁真道:“那哪天你去了兰州,一定要去试试刮碗子。没去黄河边上刮个碗子,和来兰州没吃牛肉面一样。” 邵明音问:“茶?” 梁真点头:“叫三炮台也成,刮碗子其实是回回的说法。” 邵明音握着那杯胖大海,喝着那味道,道:“茶不就都是那个味道嘛,能有什么不一样。” “那可大不一样了,”梁真说着,还有点嘚瑟,“其实演出唱歌前是不该喝茶的,因为茶会让声带急剧收缩,但可以刮碗子,里面除了绿茶还有果脯枸杞和红枣,有些店家还会放干百合,都是西北特产。” 梁真说带劲儿了:“你要是去了兰州…不对,我以后带你去兰州玩,一定要去黄河边上的码头坐下,不能点十块钱的,那就是个玻璃杯,一点意思都没有。得点二十五块钱的盖碗茶,还会送叠瓜子花生。大块的冰糖你得埋在最下面,这样每次添完热水,那茶都是甜的,第二遍是最甜。你要是觉得烫也不用拿起来,就放在桌子上,用碗盖将上面的茶叶撩开些,嘴贴着碗沿喝上一口……” “然后你旁边就是黄河,”梁真笑着,“会有来往的渡轮和快艇,运气还能看到羊皮筏子。”他比了个形状,“就是字面意思,完整的羊皮吹成个球,竹木筏下面拴上六个。我每回见有人坐那玩意儿,就穿身救生服,也没个拴的地方,更没扶手,那万一掉下去就是黄河,水流那么急……” 第15章 邵明音一直在听:“所以你也一直没坐过?” “我那是一直没碰上好时机,见着了朋友也都劝着说危险。”梁真才不会表现出一点点怕的迹象,“我回兰州就去坐羊皮筏子,谁也劝不住,我下回……” 梁真没说完,他想到自己还和家里人闹矛盾呢,如果继续僵持,有春节的寒假他都不打算回去,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能坐上羊皮筏子了。他那昂扬的情绪也因此而稍稍低落,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那手风琴入门教学。 倒是邵明音问他了:“你这手风琴哪儿来了?” “啊?”梁真眼神一闪,“啊,和吉他一样,都是宋洲的,他都闲置了,我不用白不用。” “手鼓也是宋洲的?” 梁真笃定地点头。 “我还以为你自己买的,”邵明音笑,“120贝斯的手风琴,一点也不像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的。” “我,我现在还成吧,”梁真坦言,“上大学前我爷爷给过我一笔钱,省着点用饿不死的。你……” 梁真身子往前一倾:“你是不是真的会什么钢琴手风琴之类的?” 邵明音正想否认,梁真就自己接上话:“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嘛?你想象一下黄河上有个羊皮筏子,划羊皮筏子的人划着划着突然把桨丢到黄河里头了,一筏子上的人都没法子,你就驾着快艇呢,在旁边插着手看着。” 邵明音:…… 邵明音郁闷了:“这什么比喻。” 梁真二话不说,将手风琴放到桌上推了过去,五线谱也被他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邵明音。 “邵警官,”梁真道,“救救羊皮筏子啊。” 在梁真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后,他和邵明音其实有一段时间的沉默,但只要邵明音没有直截了当地否认,梁真眼里闪着的期待的光就不灭。 而看着梁真眼里的光亮,邵明音就多少有些陷进去了,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在预备,好像他自己也吃不准,自己到底会说什么,该说什么。 良久邵明音说:“我妈妈会。” 梁真没接话,就是听,只是听,邵明音说多少他就听多少,邵明音不想说,他也会像昨天一样不主动地过问。他不是不好奇,他只是尊重,就像右手心里的旧伤,那些创伤不是用来让别人施加同情,来一句“都过去了”或者“我懂你”的,邵明音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尊重,只有尊重和接受其本身的存在,才能接下来谈如何往前走。 “她是小学的音乐老师,钢琴,手风琴,她都会……”邵明音眨了眨眼,吸鼻子的动作几乎不可察觉,他对梁真说,“她也都教过我。” 梁真托着下巴,那模样还真挺像个孩子的:“阿姨真好。” 但是邵明音却说:“她过世了。” 邵明音道:“然后我也有五六年没碰过了。”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邵明音眼神一黯,那眼神很微妙,像是鼓起了点勇气也愿意去触碰,但他还是说,“真的有五六年了。” 他的手就放在桌子上,右手,掌心朝内,梁真还是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食指和无名指朝下,指尖碰触到桌面,那两指就模拟着双腿的行走明目张胆地“走”到了邵明音那一侧。指尖点了点他的手背后,梁真捏着嗓子装嫩地问:“那你能为了梁真小朋友试试吗?” “能试试吗,就试试,”梁真那么大个人,撒起娇来还会前后耸耸肩膀,他撑着地板往后一坐,手鼓被他固定在腿间,梁真拍出了声音,节奏掌握的很准,就等另一个乐器的加入。 邵明音还是没伸手,他对梁真说:“我真不会。” “你都还没试呐,”梁真的手在鼓面上拍打,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邵明音,他平时都是警官警官的叫,但他现在叫了邵明音的全名。 “邵明音。”梁真看着他,眼里只有他。 “邵明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双眼让邵明音想到那天在厨房,梁真一步一步地走近,指引着自己把那句歌词唱出来,想到这一两个月里的某个时刻,梁真抱着吉他和自己面对面,唱着他也哼记得词和旋律的歌,那时候梁真的目光也像现在这样,或者说梁真的目光一直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只有自己落在里面。 邵明音把那手风琴拿起来了,左右手都摸上了按键。有缓慢地琴声响起时他也一直在看谱子,梁真也跟着把速度放的很慢,配合着让邵明音过了一遍旋律。结束后梁真的鼓也没停,是想再激情演奏一遍,邵明音熟悉过谱子,速度也上来了。配合着鼓声,这首演奏曲也有点像那么一回事了,结束后没等梁真要求,邵明音也没有停,从头更熟练地弹。梁真就是笑,鼓声的铿锵也越来越明显。 “花儿1”的唱腔就是这时候加进来的,没有歌词,梁真就是哼,房间里又瞬间有了那种扎着根的味道。黄土坡是不湿润的,那泥土味也没什么青草香,干燥的一抔黄土被撒向空中,落下的尘埃会如同烟草烟雾的缭绕,让人像有瘾似的忍不住吸上一大口,吸到顶还不够,还能再往上,往上生长。 谁都不记得旋律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可能是梁真改了唱腔,也可能是他变了手鼓的节奏,但更有可能的是邵明音没按谱子拉手风琴。邵明音应该提前告知一声,但他没有。事实上从手风琴的第一个音符响起的那一刻起,一些情感就已经从音乐中隐晦的倾泻出来,但那些情绪太过于私人,连他都只想着音乐本身而不去触碰本质,他没想到梁真也会迅速地改了鼓点,融入进了那些变化。如果说邵明音那些被触发的记忆像放置已久干柴,那梁真从一开始就是一团烈火,从未灭过,当两种乐器在此刻碰撞,那燃起的光和热怎么控制得住。 梁真一直是配合的那一个,所以等到拍子整个都变了,他才意识到这次的演奏曲已经不止是升降调了,而是旋律都不一样了。 这已经不是野孩子乐队的《死之舞》了,也不是原版的《saltarello》,演奏从这一刻起没有任何曲谱,下一个音符的走向只关乎他们两个人。 但梁真的手依旧是没有停顿,他从未听过任何相似的歌或者是演奏曲,可他依旧能凭着直觉,把鼓声嵌入到那手风琴里,那段不知名的旋律重复两次又极其自然地衔接到了另一种,同样是梁真从未听过的,梁真整个人都燥起来了,他觉得石家庄和兰州碰撞到了一起,让他从一颗心到每一根汗毛,全都热了起来。 他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那口型是“我操”,手鼓在这时候已经不够了,不够他把那压抑不住的燥动宣泄出来。把旁边的吉他捞了过来后他打开手机里的语音备忘录,点红按钮的那一刻他手指都是抖的,但随后一摸到弦,就又瞬间的平复。 他再一次看向邵明音,发现邵明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到了地板上,他便勾住桌脚将那折叠桌推到一边,这样一来他和邵明音之间没有任何的阻挡,他也不再只是配合,有什么旋律以及和弦的组合从他的源泉里涌了出来,包括那脱口而出的哼唱——那已经不再是别人唱过的“花儿”,而是梁真自己的“花儿”。 他也听到了邵明音的声音,和声就是这么心照不宣的产生了,邵明音比他低一个调,每次也都比他慢两个拍子,开嗓和闭嗓的点都刚好落在他每句的停顿,谁都没有看自己手里的乐器,一切都是那么得心应手,谁的眼里都只有对面的那一个。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梁真意识到那早已不再是死之舞,那是生命之舞,那也不再是石家庄和兰州碰撞到一块儿,那是邵明音和梁真碰撞到一块儿。 当按弦的左手因为抽筋而乱了和弦,梁真才不舍得停了吉他,舒展肩膀时他往后一摸,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跟在水里头过了一遍,经历了什么仪式洗礼,重新活过来似的。 “我操,”梁真抓了抓也冒着汗的发根,连说了好几个“我操”。他脱力地仰躺在地板上,手往旁边一摸摸到手机,看道依旧在记录的语音,他才意识到这场弹奏持续了快一个小时。 “我!操!”梁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都不舍得点完成按钮,视线也有点模糊,和有泪一样,他看着天花板一侧的小灯,明晃晃地,怎么看怎么不真实,直到视野里出现了邵明音,站着的邵明音,逆着光站在他旁边,伸出了手。 那一刻梁真以为邵明音都是不真实的,他眨了好几眼,把那由泪光的折射反射而闪现的点点六棱形都眨没掉,他眼前还是有邵明音。 伸着右手的邵明音。 梁真抬起手,在借力站起身的那一刻他和邵明音十指交叉,他们的手指都是紧扣对方的手背。在借力站起身的那一刻他和邵明音越来越近,他知道,他抓住那一瞬间了。 1花儿是流行于甘肃、青海、宁夏等广大地区的一种山歌,是当地人民的口头文字形式。 第18章 第16章 那个星期五之后,梁真有五六天没再去过邵明音家里头。他有邵明音的电话号码,像是笃定邵明音会想他似的,每天都很自觉地提前说他会不会来,不来又是因为有什么事要忙,邵明音每每想损人的回一句,可往上一翻,看着梁真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地单方面的几十条短信,有些玩笑话可能都已经打出来了,但他还是没点发送。 而在梁真缺席了一整个星期后,梁真给邵明音发了一大串的啊啊啊啊啊以及感叹号,那意思八|九不离十是会来。于是那天下班后,邵明音及其罕见地去了趟菜市场,专门买了些家常食材。 梁真还是在他做饭的那个点敲得门,开完锁后邵明音看都没看他就快步又进了厨房,手里拿着铲子翻炒着什么,梁真就站在厨房门口,左手扶着玻璃门边,只有头往里一探嗅嗅鼻子。 像只被摸下巴的猫,梁真微微迷上眼,特别浮夸地感慨一声:“好香啊。” “你有点追求行不行?番茄面你说香,煎饺你说香,蛋炒饭你也说香。”邵明音说得都是梁真以前在他这儿蹭过的饭,那都是些简餐或者加热过后的速冻,没几分钟就出锅没几分钟就吃完。于邵明音而言这些只是纯粹为了填肚子,只有梁真才会觉得这些吃食香,吃完也觉得好吃。 “真的香啊!”梁真又很夸张地嗅一大口,“你做的就都香,都好吃!” “诶?”梁真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是见着邵明音拿着锅铲,“今天是吃……”梁真以为是炒饭,但余光里的电饭煲正在加热中,他便往厨房里走,没几步,就看到锅里的青椒和肉丝。 “哇!”梁真张大了嘴,“哇!邵警官你今天炒菜啊!哇!” 梁真连“哇”了三声,一声更比一声响亮,邵明音被逗乐了,一边炒一边问:“你没见过炒菜啊?” “我没见过你炒啊,我都跟着吃了多少次速冻了,派出所的打包盒饭都算福利了,我今天居然能吃到炒菜!”梁真说着就要打开旁边的塑料袋子,是想看看里面还有什么菜,邵明音就打他手,顺便白了他一眼:“谁说要给你吃的?” 梁真理直气壮地:“你没把我那份也加上,你炒那么多干嘛。” “我想炒多少炒多少,我炒一顿吃三顿不行啊。” 梁真反驳不了,头往邵明音面前一伸,瘪着嘴就开始卖萌,并隔着衣服拍拍自己肚皮:“邵警官你舍得看我饿肚子嘛?” “我都下班了,别警官警官的叫了。” “可是我叫习惯了。”梁真抓住邵明音没掌勺的手就要往自己小腹上摸,是想让邵明音真实感受他对炒菜的渴望,邵明音一个反手就挣脱了,还又打到了他的手背。 “行了,”邵明音把梁真支开,“你去看看电饭煲温度降下来没有,降下来了就先乘上。” 梁真都拿了两个碗了,还问:“那乘几碗啊。” 邵明音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作势要踹他的小腿,梁真发现的早,迅速地躲开了,嘚瑟地冲邵明音做了个鬼脸后就去盛饭,然后摊开折叠桌,拿着两双筷子乖巧地等。不一时邵明音就端了两盘菜出来,是青椒炒肉丝和豆角。 邵明音坐到了梁真对面,道:“我真的挺久没做过菜了,要是难吃你就自己憋着,不许说。” 梁真点着头,迫不及待地就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后边嚼别非常夸张地瞪着眼,不停地朝邵明音竖大拇指,嘴里还有呢,他就和有人和他抢一样的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等终于咽下了,他那表情就和感动哭了一样。 “你能别这么戏精吗?”邵明音看着梁真感情饱满那样,“你在你同学朋友面前难道也这样?” “怎么可能,我就来你这儿了才这样。” “哪样?” “就是…”梁真又吃了口,咀嚼的空档里他也在琢磨,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爱往邵明音这儿跑。 “反正我就是喜欢在这儿。”梁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转移了话题,还在吃饭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个音乐制作软件后他插上了耳机,给邵明音递了一个后他把另一个也戴上,和他说,“给你听点牛逼的。” “我这两天就是在干这事儿,我自己在做beat,采样是《saltarello》,吉他是我自己弹的,插电!”梁真露出个“不是我骄傲”的小表情。 而那段被播放的音乐确实让他有资本骄傲。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混音处理,那音乐听起来就带着某种江湖气息,意境很足。那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rap歌词的部分都还没录,梁真就解释说这样的空白有三段,他verse写的差不多了,成品也就这段时间了。 “但是hook(副歌)已经有了,有了有了!”梁真激动地和百米冲刺似的,“马上就是hook!” 邵明音也听到了那段副歌,配合着《saltarello》的旋律,梁真用金兰腔的发音唱了朗朗上口而又工整的四句。而在听出那四句是黄河远上白云间的那首《凉州词》后,这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再次被放大,孤城万仞山和杨柳玉门关的画面在西北方言的唱腔和民谣旋律中极尽鲜活,梁真边听边止不住地晃身子,问邵明音:“燥吧。” “我以前问一朋友买过很多beat,我前几天找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就免费借我工作室,教我怎么做beat怎么后期混,后来这个beat出来后他头皮都发麻了,太燥了,trap就是燥!” 邵明音摘了耳机,看着激动的梁真轻轻地笑。放在两个月前,他是不会相信他两个月后会和这样一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坐,他警服衬衫都还没换呢,他在听梁真讲什么trap。他恍然意识到梁真玩得是说唱,尽管他在这儿弹了两个月民谣,他“本职”是个rapper。 邵明音到底是门外汉,就问梁真:“到底什么是trap?” “这个…这是种说唱音乐的一种风格,但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梁真解释,“就我个人而言,trap就是够燥够洗脑,借着字面意思,trap就是要让人一听就陷进去了。尤其是hook,一首歌三遍hook,好的trap就是让人听三遍就能记住那个旋律,跟着一起唱。” “比如《凉州词》?”邵明音有点懂了,“这个倒真的是听三遍就连歌词都能唱出来了,还挺有文化的。” “不然呢?你是不是觉得说唱就是women、money、fame。”梁真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然后又加上一根,“哦对了,还有cars。” 邵明音笑,把他的手指头都掰回来,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先吃饭吧未来星。” “吃、吃,”梁真端着碗,吃了一口后说“真香”,然后他就老瞅邵明音,但又瞅地明显。 邵明音就问:“怎么了吗?” 梁真把碗放下了,那表情还怪羞涩的:“其实我还做了两个beat。”他笑,还有点脸红,“你要听吗?” 邵明音本想说先吃饭,但梁真那一脸期待的样子让他改了口:“那外放吧。” 梁真迅速扯下了耳机,点击播放键后他把手机放在了桌子的中间,邵明音的筷子之前一直没停,但在听到手风琴和吉他声后,他整个人都是一顿。 他抬眼,看着梁真:“这个是……” 梁真道:“那天我录音了,这两个beat的采样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弹的。” 第19章 等邵明音将那两个beat听完,他碗里的米饭也没有听之前那么温热,他微微蹙着眉,但脸上还是有的笑意,他冲梁真摇了摇头,有些怀疑地问:“真的是从那天截出来的?” 梁真信誓旦旦地点头。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邵明音一顿,“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会……” “怎么说呢,”梁真挠挠头,“我回去听的时候也觉得落差很大,不是技术和音乐性上,就是…就是我以为会很亢奋很激昂的那种,但其实除了刚开始的十来分钟,之后的旋律都很……” “很温柔。”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这两个beat、以及那天的手风琴和吉他发出评价,很温柔。 梁真有点不好意思:“是你很温柔,我自己是出不来这种旋律的,是你弹得很温柔,然后我跟着节奏。” “有一些是我妈妈给我弹过的,我还记得个大概…”邵明音微微侧过头,垂眼舔了舔下唇,“不说这个了。” “那就不说了,”梁真很识趣,“但是你想说了,我都在这里听的。” 邵明音笑,看着他语重心长那样,长长地说了声好。 “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梁真这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两个beat我肯定也会填上词,等我有商演了肯定也会唱。” “那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 “没有你就没有那段录音供我采样,这两个beat也算是你的心血啊,”梁真义正言辞,“这都21世纪了,我们要讲版权的。” 邵明音笑了:“怎么?我还有分红?” “其实还可以你说个价,我直接买个使用权。但你要是觉得能接受,或者说,你看好我,等我以后真赚到钱了,我给你个大红包!” 第17章 邵明音没想那么久远,筷子脑袋在梁真额头一点,道:“那就先等你赚到钱吧。” “我肯定会赚到的,然后把钱啪啪啪甩我爹身上。” “你确定你爸爸会稀罕你玩说唱赚的那些钱?” “怎么会不稀罕,我自己挣的,反正我稀罕!”梁真开始嘀咕了,“你是不是不看好觉得我是在吹牛啊。” 邵明音不正面回答,还给梁真夹了一筷子肉丝:“先吃饭,先吃饭。” 梁真有点较真了:“你是不是真的……” “没有不看好你,不吃饭哪有力气赚钱啊,”邵明音晓之以理,“我还等着你有一天出专辑,出唱片,开全国巡演,参加各种音乐节呢,赚的钱买得了gt4也买得了房,还是中瑞曼哈顿绿城广场那种。” 梁真听邵明音这么一说,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原来你这么关心看好我的啊。” 邵明音:…… 梁真得意了:“你就是在关心我前程,邵明音,你关心我。” 要是在以前,梁真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梁真早和他怼起来了,但他看梁真神采洋溢那样,还就挺不忍心给人泼冷水的。 “行——我关心你——小——朋——友——”邵明音语气拉得很长,说敷衍吧也不算敷衍,挺无可奈何的,但无可奈何,不就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接受嘛。 邵明音都这么说了,梁真也不计较他叫自己小朋友了,现在想想他还觉得小朋友叫着怪好听亲切的,自己还真是小朋友,想法变得真快,真香! 梁真今天没带吉他,倒是带了纸笔,洗漱完之后他就趴在那张小床上若有所思地写。因为是卧趴着,梁真就把小腿翘起来了,时不时地就晃晃,他还真把这里当家了,一点形象都不讲究。邵明音睡得都挺早,给梁真留了盏不用插电线的小台灯,梁真又写了会儿,本想也躺下,看着背对着自己被子只盖到小腹的邵明音,他关了台灯,人却往大床靠窗的那一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邵明音睡觉从来不会紧锁窗帘,而是习惯留出个一米宽的空隙,让月亮的光亮泄进来。第一天的时候邵明音就问过梁真,窗帘开那么大影不影响他休息,梁真当然说不影响,邵明音就没有特意把窗帘拉上。梁真没问过,但他直觉邵明音是不喜欢太黑的环境的,不然也不会每次睡前都是侧向窗户那一边。 而邵明音睡得浅是真的,也是几天前,梁真半夜想上个厕所,他动作已经够轻了,但邵明音还是抬手,将床头的电灯按钮给打开了。梁真特别不好意思,问是不是吵到他了,邵明音说没有,但那声音清明的听不出一点睡意。 所以现在,梁真一坐到邵明音窗前的地板上,邵明音就睁开眼了,那双眉眼在月光下柔和的像一潭湖水,夜里的,没有波澜及其平静。 邵明音问:“怎么不睡了?” 梁真往前凑了凑:“我想看看你。” 邵明音把被子往上一提盖到了肩膀,问他:“我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你一进屋到现在,还没看够?” 梁真摇摇头:“看不够。” 邵明音就笑,本想转个身结束这场对话,他却听到梁真说:“我今天还没唱歌给你听呢。” 邵明音没翻身,眼前的人离他很近,又是背光,如果是别人他会非常警惕并且觉得被冒犯。 但那个人就乖乖地坐在地板上,可能是前几次被踹怕了,也不孩子气地一定要跟占领根据地似得爬上床,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梁真,邵明音就沉默着,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梁真得了许可,声音还是轻轻地:“那我给你唱了啊,你听着听着就会睡着的。” 邵明音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侧脸也蹭了蹭枕头,那样子是打算睡了,梁真便连清嗓的两声都不敢咳出来,就怕邵明音听了眉头稍稍蹙起来,唱的时候他的音色也很单薄,是故意的,让人听着像数羊数断片了,状态刚好卡在即将入睡和入睡之前。 梁真哼着唱: “我眼望着北方 弹琴把老歌唱 没有人看见我 我心里多悲伤” 他原本是很随意地坐着,一条腿贴地一条腿弓着,手臂也耷拉着放在膝盖上。唱着唱着,他慢慢把弓着的那条腿也放下了,手肘也只敢放在床沿上,这样床单不会有凹陷,闭着眼的邵明音未必能发现他的小动作。 “我坐在老地方 我抬头看天上 找不到北斗星 我只看见月亮” 他把下巴个搁在放在床沿的手背上,这样他离邵明音又更近了点,近到能细究眉骨的弧度,能数清月光下他的根根睫毛,能抓住眼皮非常细微的抖动。邵明音的鼻尖从这个角度就没有侧面挺翘的那么明显,但唇珠和人中的连接处有非常非常小的一点点阴影。 这是在月光下,他把月光下的邵明音看的清清楚楚,连那一点点阴影都没放过。 “我走过了村庄 我独自在路上 我走过了山岗 我说不出凄凉” 梁真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应该高兴的,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他终于突破了创作上的瓶颈,beat自己做,hook自己唱,等verse录好了,发歌指日可待。 他打算只发一首,也就是最先给邵明音听的,但那个beat不是他最满意的,那毕竟是采样别人的。他最满意的还是和邵明音一起演奏的那两个,采样后并没有做太多后期,而是基本保持原貌。但如果真要让他大改,梁真也舍不得,哪一帧里都有邵明音的手风琴声,哪一帧他都舍不得改。 而现在,邵明音就在自己眼跟前。 这么多天他现在离邵明音是最近的,邵明音也没推开,他应该高兴的。 “我走过了城市 我迷失了方向 我走过了生活 我没听见歌唱” 本来是想把人哄睡着的,结果梁真反而越唱越有点丧。可能高兴过头后都会有点伤感,有些负面的情绪和担忧也在梁真意识里冒泡。 比如那歌出来后反响很一般,应该不会没有反响,毕竟他也帮过不少人唱过hook,小有名气算不上,有点名气还是说得出口的,但要是到头来别人的评价也只是一句“hook不错”那也太尴尬了。 比如他赚不到钱,梁真的小目标是这一年至少把大四的学费挣到手,十几万呢,放在以前梁真请客吃顿饭都不止这个数,但现在前路漫漫,往后走是什么样也说不准,他确实有点发愁,那是他的deadline,是一个最后的期限,如果到那时候他还没什么成就,他便不得不向他爹妥协。 这是梁真最怕的一个比如,比如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接了他父亲的班,他成了自己最不愿成为的那类人。 比如他不唱了,就像歌词里说的,我走过了生活,我没听见歌唱,没人听见我歌唱。那些关于梦想和现实的落差终于还是击中了梁真,梁真有那么多优势和希望,梁真也还是会怕。 他的前十九年太顺风顺水,物质的富裕让他从未思忖这些,但如今他也面临着存款的骤减和没有收入,一切都是那么现实,使得他不知道往前走会是海阔天空,还是全盘皆输,灰溜溜地回到那条既定的别人给他的轨道。 但一切也没这么糟,也不能那么糟。他需要未雨绸缪,但不应该陷入到对未来的恐慌里,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没人听他唱…… “我听得见你唱。” 在梁真一曲之后的沉默里,邵明音说:“我听得见你唱。” 邵明音是说完后才蹭着枕头抬了抬头的,所以小半张脸依旧陷在枕头里。他说第一遍地时候有些含糊,听上去像梦里的呓语,所以他挣扎着睁开眼后对上梁真的视线,就又说了一遍,我听得见你唱。 他说完这话后就又重新闭上眼了,像是不希望梁真看出他的情绪,他把脸也埋得更深。梁真就还是下巴搁在手臂上的姿势,另一只手因为邵明音的这句话而控制不住地帮着把被角再捻一捻。 他告诉自己要把手收回来的,但他就算克制过,也还是将手慢慢地往上移,他就要碰到邵明音的头发了,手指头缩了缩,最终还是没摸上去。 他把手抽回来了,而不是打扰在入睡边缘毫无防备的邵明音,他鼻子还有点酸,但看着眼前的邵明音,看着看着就又笑了。 他想了那么多个“比如”,怎么也不想想,比如那个下雨天里,他没碰到邵明音会是怎么样。他下了决心如果没人听没人伫足,他就回去了,不唱了。这个不唱了是那一天不唱了还是以后都不唱了,他其实并不知道。 因为在这个“比如”发生之前,他就已经遇到邵明音了。 而现在,邵明音就在自己眼前。 梁真最喜欢的民谣歌手乐队是野孩子。主唱张佺和已经去世的小索都是兰州人,手风琴手张玮玮的家乡白银也就在兰州边上。世纪之初他们在北京创办了一家名叫“河”的酒吧,将他们从黄河沿岸采风来的民间“花儿”融入到现代音乐后带到了北京,原本以为演出会招来酒客,却没成想招来可全北京的文艺青年和民谣摇滚爱好者。如今人们追忆那个记忆里的河酒吧,会说河酒吧是当代民谣的发源地,是诗意的乌托邦。 第18章 这样的乌托邦也在石家庄,石家庄这个名字本身就很乌托邦——rock home town,再直译一边就是摇滚故乡,这里走出了一个万能青年旅店乐队,万能青年旅店乐队又回到了这里。 梁真一直都在做trap风格的说唱,而trap风格诞生于美国的亚特兰大。后来一个贵州歌迷在重庆看了一场本土厂牌的现场后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说现场太炸,这里又是重庆,不如就叫“重特兰大”。而伴随着这个厂牌从地下到主流的走红,“重特兰大”也被用来形容于这种城市本身的魔幻。但一开始,“重特兰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录音室,一个说唱歌手们的聚集的乌托邦。 而现在,梁真的眼前是邵明音,梁真也在自己的乌托邦里。 他环顾四周,借着那月色看这个小公寓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在床上弹过吉他,他坐在地板上敲过手鼓,他在厨房门口清唱过,他在行军床上写过谱子哼过调子。 而邵明音呢,他在厨房里听他唱,在吃饭的折叠桌前听他唱,在阳台收着衣服听他唱,此时此刻在睡梦之际听他唱。他在这个小公寓里的每一时每一刻,当音乐响起,邵明音就在听他唱。 邵明音会听他唱。 从一开始,从《兰州,兰州》开始,就是邵明音在听他唱。 梁真非常小心翼翼地,最后往邵明音那边凑了凑,他没有发出声音,而只是动口型,先是张开,再紧闭,唇瓣分开后舌面贴着上颚,那三个字是“邵明音”。 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邵明音,梁真无声道,我会一直唱下去的。 只要你还在听,邵明音还在听,梁真就会一直唱下去。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那张小床,躺下后望着邵明音身影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老爱往这里跑了,这个不足四十多平方的小公寓就是他的河酒吧,他的rock home town,他的重特兰大。 这里有邵明音,这里就是梁真的乌托邦。 第20章 十二月中旬,温州又迎来了一波冷空气,气温没怎么降,倒是江浙一带冬天里特有的湿冷更加明显,每每遭受到此等魔法攻击后梁真要风度的绝不加秋裤,但心里早就委屈吧唧地怀念兰州的暖气。 也是这一天的凌晨,梁真将新歌上传到了网上。除了一起参与到制作中的几个朋友,梁真并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他要发新歌。因为和别的rapper合作过,梁真很早就注册过网易云的独立音乐人标签,但在那一天之前,他的名字一直都是出现在feat里,是唱hook的那一个。 而在梁真忙活到凌晨四点半,终于把歌成功上传后,在网易云搜索栏里输入“liangzhen”,点击音乐人的主页,就会在music那一栏里看到一首新的《梁州词》。 出门在外,尤其是混underground,怎么能没个花名呢,什么aka再加点英文,多帅哦。梁真也不是没琢磨过,但一直没想出个合适的,就一直都用得真名的拼音。上传完后梁真倒头就睡了,是累的,一觉无梦睡到大中午才发现手机忘了充电,重新开机后梁真还是睡眼惺惺的,等微信短信微博网易云推送什么的都一股脑的往屏幕上冒,梁真眼睛都直了。 他先是打开了网易云,像个更连载的写手,梁真也会期待第二天一早收到满满的评论。但留言里的评论多到超乎了梁真的想象,从发歌到现在十个小时,《梁州词》的留言就有三百多条,被推到精选的是两个跟梁真关系不错的rapper,其中一个是西安的—— 点进来前觉得梁真不够兄弟,发新歌都不说一声,听完以后只想说声兄弟牛逼,西北trap牛逼! 另一个rapper是温州本地人,梁真以前和他合作过,是个摄影师,叫犹太,犹太那条也很有意思—— 兄弟,苟富贵,以后还可以找你唱hook吗? 梁真就抱着手机傻笑,谁不喜欢被人夸呢,微信也看了一圈后他又回来刷网易云的留言,看完一遍后他还意犹未尽的刷第二遍,还又多出了三十几条。梁真原本以为一千多条会很多,要看很久,但他浏览了两遍,连简简单单的一条“牛逼”都会逐字逐句,他也没花上一个小时,梁真就继续下拉刷新,评论的增加速度当然没有刚发布时那么高,但也已经够梁真澎湃了,这是个好兆头,继续保持这个质量和出歌的速度,他到时候可以做一张电子专辑放到可以收费的音乐app上,等有了这么三五首歌,他就能有一些演出,不是做衬的帮唱hook,而是自己就站在live house舞台的正中间。 梁真又打开了微信,这次他点开了和邵明音的对话框。他们之间的交流停在三天前,他和邵明音说最近都忙着录歌不过来,邵明音就发了个【ok】的表情,之后谁也没找谁。而现在梁真的新歌反响不错,他第一个想告诉的人也是邵明音。 梁真不知道邵明音有没有听过,应该是没有的,他当然不指望邵明音也会在听了之后给他评价,他就是觉得这个点邵明音肯定是在派出所里,哪有空闲听歌。 梁真链接都复制过了,输入到聊天框里,老半天没发出去,最终还是删掉了。他想一首歌还不能证明什么,他要更多,要变成邵明音期望里的那样,出专辑有演出,赚到的钱能买这个买那个,梁真又是着急又是斗志昂扬,潜能都是这么被激发出来的。现在的那些小得意都先憋着,他要攒个大招给邵明音看,于是梁真随即联系了调音师和录音室,他手里还有好几个以前买过的也套过verse但是一直拖着没录的歌,他现在特别有感觉,刚好能大干一场。 可能是想“衣锦还乡”的渴望太强烈,之后的一个星期,梁真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跑录音室,每天录到凌晨两点半,回到绿城广场那套宋洲借他的公寓后躺下,第二天醒来手一摸见耳机还没摘,那就继续挂着听看昨天录得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这样的高效率下梁真两个星期就又出了三首歌,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感谢自己以前写过那么多歌词,虽然那时候没出过歌,但梁真长短不一的歌词写了有三本记事本,就是平时想到什么,不管是什么都先写上,有些只有两句,有些洋洋洒洒两大页还是双押韵,哪怕其中大部分并不成熟不能直接使用,但总有一些是梁真翻翻看,会发出“我操,我以前写过这么牛逼的东西我怎么没录啊”的感叹。 而等成品都出来了,梁真并没有马上发布,这回他想先给邵明音听。那段时间因为每天都录到很晚,梁真回家后肚子饿也没个外卖叫,于是他也学会了自力更生,独创了一套“梁氏下面法”。除了歌,梁真也想让邵明音品一品他下的面,毕竟认识之后他都是吃邵明音的,他现在勉强也算会做饭了,像歌要先给邵明音听,他会做饭了,第一个也想先让邵明音尝尝。 所以那天,梁真是下定主意要给邵明音给邵明音一个惊喜,也没和人说他今晚会来,他就把食材放到背包里,掐着邵明音的下班时间,比平时都来得早的等在他家门口。梁真会想象邵明音看到他一书包保鲜盒后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会怀疑自己手艺,但真吃到嘴里了,他不会夸出来,但肯定也喜欢的。 梁真等啊等,等到了他平时过来的点,邵明音还是没回来,他也挺美滋滋的。他想邵明音可能是加班了,一加班说不定就忘了吃饭,回来了就更需要他送温暖,他自己也开始饿了,但他坚决不偷吃,他要等邵明音回来一起吃。 可都等到快九点了,楼梯里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梁真就有些狐疑了,倒不是怕邵明音会出什么事,就是他从没碰过邵明音回来这么迟,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耽搁了。他想过给邵明音发消息问问,可这么一问不就暴露了嘛,那惊喜就不算是惊喜了。 于是梁真还是决定等,从原本的站着到贴着墙,到最后站累了贴着墙蹲下身,他这时候都饿过头了,原本的激动也在逐渐的冷却,好在楼道里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这让梁真瞬间有了精神,走到所在那一层楼梯旁拐角的地方躲起来,稍稍探出头后他看到那是邵明音后顿时就开心了,漫长等待堆积的些许委屈也烟消云散。但他还是想开玩笑地吓吓邵明音,谁让他让自己等这么久,梁真想报复一下。 而邵明音的心情看上去不错,他在笑,是梁真经常会看到的那种,温柔而又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笑,那个笑一下子就让梁真回到了他们在派出所里的那一夜,邵明音问他要不要吃泡面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梁真看着那个笑,心里头刚要开始暖,他就注意到邵明音的视线一直往下,落在他同侧的、下一层楼梯上,邵明音刚从那个拐角上来,他停着脚步,冲那个方向笑。 “别纠结了,都到这儿了。” 邵明音的声音说不上多起伏,更没有挑逗或者是暗示,但梁真哪来得及细想,他一听到邵明音不是一个人,那一颗心瞬间就跌入了谷底。 他看到邵明音招了招手,对那个他看不到的方向说:“上来吧。” 第19章 那一刻梁真都不知道,他今天的不请自来,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 而不管是对是错,他都撞上邵明音带人回来了。 第21章 那一刻梁真都不知道,他今天的不请自来,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 他撞上邵明音带人回来了。 梁真第一反应反而不是冲出去,而是往后退,可这儿哪有什么地方供他隐藏呢,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后邵明音就上楼了,也看到站在门口的梁真。 邵明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是没想到梁真今天会来,他也没上前,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楼道里的光线太暗,梁真看上去有些慌张,甚至是无措。 邵明音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梁真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他见着楼梯口又上来一个人,哪怕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但光看身高体型,岁数估摸着还没梁真大呢,肯定还是学生。 那学生就跟着邵明音后面,看到前面有个人站着,也不说话,就往邵明音身后又凑了凑,像是寻求什么保护。梁真一见他这小动作就有火气了,梗着喉咙来了一句:“他谁?” 邵明音一听他这语气也不笑了:“梁真你怎么说话的。” 梁真听邵明音这么训自己,瞬间就塌了肩膀:“你——” 没等梁真说完,邵明音就擦着他的肩走到门前开了锁,那小同学一直跟着,开门后邵明音一个示意,他就进去了。 就进去了! 梁真站在原地,扭着头目睹了这一切。邵明音半个身子也进屋了,手搭在门把手上没关。他们两个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也知道这么耗下去没意思,邵明音就先妥协,好声好气地问梁真:“不进来?” 梁真僵着身子,但还是拖着步子走了过来。他一双眼直直地看着邵明音,拽着他的手腕,就把门关上了。 梁真酝酿了一番,说出口的时候也能听出,他的情绪是克制过的。梁真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今天在网吧抓的未成年,没人来签字带回家。” “没人签字带回家,你就把人带回自己家了?!” “梁真!” 梁真本来就莫名的火大,听邵明音这么硬地叫自己的名字,又是委屈又是气:“你就为了屋里头那个,你凶我?” “我……” “你知道我等多久了吗?我今天——” “那孩子本性不坏,就是想引起家里人注意才老跑网吧等着被抓,以前都是他父亲律师过来接人的,但今天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家里人说让他多关几天,长长记性。” 梁真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所以你就把人带回来了?” 邵明音也急躁,喘出来的气都比平时热:“对,我邵明音就是烂好人,我心软,就和见不得你饿肚子,我也见不得他那么个未成年睡拘留间的水泥地。” 梁真像是没听见,又傻傻地问:“那就带回来了?” 梁真问:“就带回你家了?这么容易,就能来你家?” “他睡哪儿?那张折叠床?” 邵明音有些回避地眨眨眼,声音也小了:“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他真睡折叠床?”梁真气急了,反而笑了,“操、他妈的,那是我的床!” “谁说那是你的床!”邵明音也呛上了,丝毫不顾身高差距的和梁真对上眼。但气氛没剑拔弩张个几秒,梁真就单方面宣布战败。 梁真傻傻地:“那原来不是我的床……” 梁真很勉强地咧开嘴笑:“那张床是不是很早就有人睡过了?” 邵明音没回答,但那态度是不可置否。 “行,我知道了,”梁真点点头,脸颊因为牙冠紧咬而微微地搐动,“你晚饭吃了?” “在外面吃过。” “和里面那个一起吃的?” 邵明音没有说话,梁真却不懂适可而止,继续问吃了什么,是不是面,泡面还是西红柿鸡蛋面。 “还是说你喜欢屋里头那样的?”梁真越问越离谱,“年纪小,长得挺干净还对你挺依赖的,你喜欢那样的?” “梁真!”邵明音烦躁地摸了把头发,往前走了一步,这使得他和梁真之间的距离很近,他极力地把嗓子压得很低,实在是觉得梁真在无理取闹:“你和一个小朋友吃什么醋?!” 你和一个小朋友吃什么醋?! 这话一说出来,邵明音自己都愣了,梁真是他什么人,用得上吃醋着两个字,他随即就是想往后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梁真却极其迅速地控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门上。 梁真将手掌撑在邵明音旁边的动作发出了极大的声响,剧烈地不接受任何反抗。 但他的手臂又是止不住轻微颤抖的,好像邵明音一推,他就是再不乐意,也会将人放开。而等邵明音反应过来了,正要犹豫是否将人推开,他听到梁真特别特别憋屈的一句,你还叫他小朋友? 那一刻邵明音是想笑的,是真觉得梁真斤斤计较的样子莫名可爱,可一见梁真小朋友一脸受伤的样,他到底没笑出来。 而梁真则是快哭了,放肆地将手又往下移了移,彻底地将人困在自己臂膀制造出的空间里,他的额头抵着邵明音的,气息也全喷在他身上。 梁真说:“我就是吃醋。” “你不仅叫他小朋友,你还对他那么笑…你是不是对谁都那么笑,那我算什么?邵明音,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梁真在你眼里,是不是和别人一个样?” “我……”邵明音也彻底乱了,他想否认的,想说当然不是,可这样的话太暧昧了,他一时真的说不出口,他和梁真又是什么关系,需要他这么说。 但梁真显然要比他直接,比他说得出口。 “邵明音,我醋厂都炸了,你还问我吃什么醋。” 薛萌原本是坐着,驼着背插着耳机,手插兜里那模样特别丧。但余光一看到门有打开的迹象,他就立即摘了耳机朝门口的方向站起了身,先进来的是邵明音,然后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痞帅痞帅的气场又低又足的年轻人。 见邵明音是朝自己走过来,薛萌就摘了耳机,他没点暂停,所以如果靠的比较近,是能听到他放了什么歌的。但还没等到开口,邵明音手机就响了,看了来电显示后他和梁真说了什么,然后就迅速去了门外接电话。于是房间里,一时间就只剩下薛萌和梁真。 薛萌见邵明音出去了,就又坐回小凳子上,依旧是驼着背,脖子也没精神地往前伸,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也走过来了,但他们并不认识,薛萌也能看出那人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就准备继续听歌。 可没等他重新把耳机戴上,站在他旁边的梁真就突然来了一句:“你说你一个穿versace胸前印个狗头的,你听什么《life's a struggle》啊”。 薛萌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把耳机放下了。他一直不说话,不意味着他是个软柿子脾气好,相反,他正处于叛逆期,今天又是诸事不顺并再一次达成预期,薛萌也又烦又燥没个宣泄口,这时候梁真说什么他都能听出调侃和挑衅,他能不怼回去嘛。 薛萌也没抬头,就是盯着梁真的鞋,轻飘飘地说道:“你一个穿nike和off-white联名的,在内侧鞋标上写什么life's a struggle啊。” “我穿的莆田货不行啊,两百块钱一双还包邮,你要是心动我把淘宝链接发给你。” “这样啊,”薛萌接的也特别快,满嘴跑火车不带打草稿的,“我们家就是开服装加工厂的,versace、gucci、lv都仿,两百块钱一件以假乱真,你要是心动我十件八件送你。” “歪日,”梁真笑着骂了一句,“你个高中生还来劲了?” “那你能比我大几岁?”薛萌抬眼,是打算继续抬杠顶嘴,“幼稚。” “到底谁幼稚了?上赶着去网吧被抓没人保释的又不是我,到底谁幼稚了?” “那又怎么样,我……” 薛萌反应是真的快,和梁真一来一回都不带思考时间的,梁真本来嘴皮子就利索,怼起来绝不会是落下风的那一个。于是等邵明音接完电话回来了,就意料之外的看到了这样一幕——两个人都是站着,梁真占着身高优势使劲地挺胸,薛萌说急了会控制不住得垫脚往上顶,是不想输了气势,而他们讨论的内容,也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从“哭穷”变成了“炫富”。 梁真:“我家搞能源的!来钱多!” 薛萌:“我家搞实业的!来钱快!” 梁真:“白银的矿十几年前就是我家挖没的!” 薛萌:“木山托运站都是我家的货!” 梁真:“我爷爷是从兰州军区xx职务上退下来的!” 薛萌:“那又怎么样,我爷爷91年在深圳,还和那位爷爷握过手合过影呢!” 第20章 邵明音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插不上嘴,也分不出正假来,好不容易打断地大喊一声“够了”,两人还是意犹未尽,在异口同声的“哼!”之后,一个坐回了凳子上,一个有私心,沿着床沿坐。 邵明音瞅着这两人,都和长不大似的,说头疼又觉得搞笑。他手机还握在手里呢,提醒他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邵明音就问薛萌,他班主任是不是姓顾。 薛萌本来是憋着一股劲的,一听到邵明音提自己班主任,突然就没那么攻击性了,开口的时候还结巴了一下,和同梁真斗嘴那会儿完全是两个样。 “是、是姓顾,怎么了?” “你当时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不是拨错了一个电话嘛,是打给了你班主任,他刚才打电话给派出所里问了情况,愿意保你出去,”邵明音看了看时间,“手续我让值班的同事开个后门,就不用特意过去了,你老师在来这边的路上。” “来、顾老师来哪里?” “这儿,”邵明音道,“他来接你。” 薛萌愣着,但背却慢慢挺直了,像是燃起了什么希望。梁真却只以为他是要见班主任紧张的,得了机会笑了一声:“还要班主任来捞人,掉不掉面子啊。” 薛萌立刻就变脸色了,恰巧《life's a struggle》已经放完了,耳机里传来了另一首薛萌歌单里的歌。薛萌借题发挥,顺便就把耳机扯了外放。 “有什么好笑的,我爱我师,有什么掉面子的。倒是你——”薛萌还特意把音响的小孔对准梁真,也没注意梁真神色的变化,继续噼里啪啦地讲。 “你不是说你是兰州的嘛,这个rapper就是兰州的,听听人家这歌唱的这词写的,你这么会抖机灵,你怎么不去玩说唱啊,你怎么不和他比一比,你就只会在这儿和我斗嘴,你就不觉得掉面子?” “我……”梁真眨巴眨巴眼指着音乐来源,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薛萌就当他是词穷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他战胜梁真了。 可薛萌还没来得及摆出扬眉吐气的姿态,旁边的邵明音打破沉默的轻轻咳了一声。他先是看了看有些懵逼的梁真,然后再将视线转向薛萌,邵明音还是笑,但那笑和平时的都不一样,甚至还带着点骄傲。 邵明音道:“这首歌就是他唱的。” 薛萌“啊”了一声,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反转,看梁真的表情都变了,上上下下的打量:“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 “他姓梁,梁山的梁,”邵明音消解薛萌的疑惑,“所以是《梁州词》。” 邵明音道:“他真的是那个liangzhen。” 邵明音话音刚落,那首歌也唱到hook,金兰腔的黄河远上白云间配着电音吉他的beat,一听就能让人记住调,一听就陷进去了。 第22章 薛萌点了暂停,但手还是举着手机,人也愣着,问:“你真是梁真?” “啊…是。”梁真反而不好意思,也没刚才憋不住一定要和薛萌争执的架势了。 “我踢啊(我的天),你就是梁真?” 梁真点点头,他现在是真有点害臊,几分钟前他们还那么激烈各有脾气,谁也不让谁的争个你死我活,现在却都安静了。年轻人果然都是冲动火气旺,但年轻也有好处,比如一有个口子,两个人就连前嫌都没有,更谈不上冰释。 “你听得还真挺多的啊。”梁真道。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说写《life's a struggle》的宋岳庭是中文说唱里程碑式的人物,那刚起步的梁真就是个亮眼点的炮灰,和火还没搭上边呢,对这首歌这个人都只有致敬的份。《life's a struggle》就是很多不听说唱的人也能哼几句副歌,薛萌会听并不稀奇,但梁真就是个只出了一首歌的新人,唯一的那首歌还就在薛萌的列表里了。 “你怎么知道搜到我的啊?”梁真还真挺好奇的,“我以为这歌就只在圈里传一传的,你怎么找到的?” “你以前不是和犹太合作过嘛,”薛萌道,“所以前段时间日推里就有你的名字,我一看眼熟就点进去了,然后就……”他没拿手机的手手掌向上摊开,五指张了张,抖着手来表达自己当时的情绪,“我第一次听就是这种感觉,太燥了,太ganster了!” “我真的太久没听到这么正宗的方言说唱了,我踢啊,然后我再点进音乐人主页,就这一首歌,我还以为是你没传,还特地去网上搜你。你知道live house里那种演出返图脸都会高糊的,我歌没找到照片也没见过几张,我踢啊,”薛萌自己也说激动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别的歌,你倒是发啊!” “不是我说…”梁真也是第一次直面歌迷,还是那种完全有理由转黑还没脱粉那种,“小老弟你喜欢我啥啊?” “谁说我喜欢你了,”薛萌界限划得分明,“我就喜欢你的歌,谁喜欢你的人了。” 梁真:“……”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别的歌啊?” “有、有。”梁真点着头,稍稍侧头看倚着墙随意站的邵明音,特意揉着嗓子,态度也和道歉似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先给你听。” 梁真说完了,但还是一直看着邵明音,是观察他的态度。邵明音就把旁边立着的折叠桌打开了,手一勾把小凳子顺过来坐下,手在桌面上拍了拍,是示意梁真要是想放歌,手机放这上面。 薛萌也开心了:“那我是不是能一起听啊?” 梁真问:“你说唱听多久了啊?” “也没几年,就是我三年级听了《life's a struggle》,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那时候几岁啊,”梁真也是没想到,“那小老弟你也一起品一品啊,我等你给评价呢。” 邵明音屋里就两张凳子,但梁真的手鼓和手风琴一直没带走还放在这儿,所以梁真就坐在手鼓鼓面上,他两边分别是邵明音和薛萌。那几首歌因为天天录,再好听梁真也听免疫了,所以他全程就转着眼珠子看旁边两人的反应和面部表情,企图揣测他们的看法评价。邵明音还是老样子,听得认真,偶尔会点点头,但是表情基本上不变,倒是薛萌,和打鸡血一样,如果场合变一下说不定就跳起来了。 等三首都放完了,邵明音问梁真要第三首的歌词看看,梁真给他调,手机刚递过去,薛萌就抓着他手腕,问梁真什么时候上传,他要打钱。 “太炸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兰州口音这么帅啊!啊啊啊啊!那个‘口’,就是verse每一句融到beat里面的那个语气词有什么含义吗?” “你说‘kou’那个?”梁真正确示范了发音,“兰州话里牛逼的意思。” “啊啊啊啊确实牛逼啊!太牛逼了!你怎么这么能唱?”薛萌摊着手,“我听过那么多rapper,flow各有各的好,但hook唱成这样的你真的是第一个。我踢啊,就你嗓子这条件,不搞说唱,去浙江台好声音翻唱一下,主流出道都完全没问题啊。” “别、别这么夸,”梁真实在是受不起,是真的谦虚,“我真没那么好……” “真的有这么好啊,你快传个能收费的平台啊,”薛萌还是激动,“我现在就给你打钱,你出专辑吗?你最近有演出吗?在温州还是兰州?你别觉得我俗,我彩虹屁放不出来,穷的就只剩钱了。我踢啊,我真的是嫉妒死了。” 梁真没反应过来:“怎么还嫉妒上了?” “我嫉妒你是兰州人啊。” 梁真乐了:“你温州小少爷不也挺好的嘛,你出去和别人说你温州人,个个都让你请客,说你是土豪,多有面子哦。” “不是这个意思,”薛萌“啧”了一声,“就是这种唱腔,诶哟,就像川渝说唱为什么能发展那么好,就是那种口音腔调啊,又有地方特色,但又能听懂。但你听温州话的,比如犹太,现在温州话说唱他算是领军人了,温州underground谁不知道他,但出了温州,就是其他吴语区也听不懂他唱的什么,要是想向外走就很吃亏。”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好多人也不懂粤语,你看粤语说唱势头也很猛啊。” “那人家粤语多洋气啊,粤语歌一抓一大把,温州有啥歌啊。” “有啊,还是全国人民都会唱的。”梁真笃定的点点头。 薛萌脖子一缩,来精神了:“什么歌?”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薛萌:“……” 薛萌觉得受到了暴击,薛萌还是祖国的花朵,薛萌自闭不说话了。邵明音见他们不聊了,就把手机放桌上,推到梁真面前,选中了其中两句:“你还真的为了押韵什么都写啊,‘一只船里帮兄弟挡过刀打过架,弥蓝巷内今夜不回家’,你那时候几岁啊,又打架又是不回家,不回家你找妞呐?!” “那是以前啊,”梁真那么real,怎么可能为了押韵就瞎编乱造呢,这些当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兰州有条街叫一只船,我小学就是一只船小学,那会儿五六年级,都是看过古惑仔警匪片的,打打闹闹难免的。” 第21章 “那弹簧刀,三棱刀呢?也是真的?”邵明音勾着手指,很不客气地扣梁真脑门,“你六年级,你还能搞到管制刀具了?” “不是我的!我是去劝架的,邵警官你给我点面子成不成,也让我艺术渲染一下成吗,挡刀是真的,我当时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也在打架那两堆人里面。你知道这种小学生的恩怨纠葛,就是把家伙都带上,到时候点点人数,看哪边人多基本上就算谁赢了。但那天情况有点失控,真动手了,我当然要去劝啊,然后就…误伤了。” 邵明音吐了口气,那心疼很隐秘:“那捅哪儿了?深不深啊。” “没伤啊,”梁真可乐呵了,“大冬天呢,刀子还没衣服穿得厚呢。” 邵明音:…… “还有那个今夜不回家,其实是弥蓝酒吧里一种酒品的名字,那天我喝了真的没回家,度数太高了,直接就睡那儿了。”梁真越说脖子越往邵明音那边侧,胸趴在桌子上,仰着头冲邵明音眨眼:“我就是讲兄弟义气,未成年去酒吧是我不对,我道歉我道歉,但我真没找妞,我也没妞。” “你有没有妞…”邵明音一顿,“你有没有妞管我什么事。” “当然——” 梁真还没说完,邵明音电话就响了,看了看号码后他一拍薛萌的肩膀:“你班主任打来的。” 一听到是班主任,自闭的薛萌又像一朵花——想开了。薛萌接了电话,在班主任面前他也挺乖的,还会很腼腆的憋着笑,挂完电话后他把手机还给邵明音,说老师在小区南门等他。 那个门口不是他们来的那一个,邵明音就怕薛萌找不到,就打算陪他一起前去,梁真本来也想送送小歌迷的,邵明音见他衣服挺单薄,外面风又大,就没让他跟着。到小区门口后那里果不其然停着一辆车,那个穿风衣倚门而站的人应该就是薛萌的老师,走近后邵明音估摸他的身高,和梁真应该差不多。 老师一摸薛萌的头,门一开先让他坐进去,邵明音开玩笑说那下次见,老师微微一笑,开口嗓子低沉,和邵明音说谢谢照顾,但没有下次了。 本来天就冷,邵明音也没和老师多说,就也往回走。他带了钥匙,也就没让梁真来开门,进门后看梁真那样子,就算是敲门了,梁真也未必方便来开门。 邵明音走近,站到了床边上,被窝的梁真更用力地裹被子,像个蚕茧只露出头。 邵明音示意旁边的折叠床:“人已经走了,睡你的床去。” “那是我的床,但我今天不要睡那儿。”梁真理直气壮,“我不管,反正你在门外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今天能睡大床!” 第23章 邵明音示意旁边的折叠床:“人已经走了,睡你的床去。” “那是我的床,但我今天不要睡那儿。”梁真理直气壮,“我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今天能和你睡一张床!” 梁真说完,又动作幅度特别大地扭动身子,那架势是要么让他睡要么就拼命,邵明音见劝不动,也不争了:“那行,那我今晚上睡小床。” 梁真:…… 梁真努着嘴,一掀被子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其实只脱了外套,毛衣裤子都还穿着呢。他站着,不开心全写在脸上:“你就当是哄哄我,成不成啊。” “梁真你下个月就二十,都二十了你还这么幼稚,你还要别人来哄你?” “我不要别人,我…”梁真低着头,手放在后背摸着毛衣,声音扭扭捏捏地都不像他了。 “我就要你哄我。” 邵明音其实听到了,但吃不准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就让梁真再说一遍,梁真臊得慌,摆着手说不说了不说了,然后又听话又不舍地绕回到大床旁边的那一小块空地,折叠床被他熟练地摊开,梁真坐在那儿,也驼着背伸着脖子,那生无可恋的样和薛萌还真挺像。 邵明音见他郁闷,就坐在他对面,也不说话,就看梁真这脾气还能发到什么时候。梁真本想再深沉一会儿的,但老忍不住抬抬眼看邵明音,看一眼两眼又不够,他就只能抬起头,背也挺起来,冲邵明音露虎牙的笑。 “说吧,”邵明音问,“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啊,”梁真稍稍愣了一下,“就是想给你听歌啊。” “那这里面都是什么?”邵明音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背包,“叮铃哐啷的,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好东西…我、我本以为你今天没吃饭,想着你都给我做过那么多顿饭了,我也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邵明音果然不信:“你还会做饭?” “就很简单的,诶…现在说什么都没意思,你都吃过饭了。” “那你呢?” “我…”梁真逞强,“我也吃过了,我不饿。” 邵明音不说话,就看他,梁真没几秒就泄了气:“但是你都吃过了。” “诶呀,早知道晚饭好好吃了,不然现在胃里就不会空了,”邵明音看了看天花板,像是仔细思考和斟酌过,“嗯,想吃个夜宵了,我点个外卖,要不要把你的晚餐也捎上?” “点什么外卖啊,我这里有现成的,”邵明音这摆明了是给梁真机会,梁真能不抓住嘛,“很快的,只要把水烧开就成!” “那行吧,”邵明音点点头。他跟着梁真进了厨房,看着梁真先是给热水壶加上水,然后依次拿出了四个保鲜盒,最大的一盒是已经煮过捞出来放置过的米面,分量是两个人的,另一个盒子里放着切好的香肠片,那腊肠卖相并不算多好没一个是宽窄均匀的,有几块还是竖着切的,很明显切的人毫无任何刀工可言。 邵明音问:“浇头就是这个?” “对啊,东瓯腊肠,入乡随俗嘛。” 邵明音难得的好奇:“听你这么说,你在兰州难道也自己做过饭?” “其实也没有,但如果在兰州,我肯定就随便找个牛肉面店,让人切几两牛肉了,而且还切的好看。” 邵明音乐了:“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切得不好看啊。” 不一会儿水也烧开了,梁真就打来了另外两个保鲜盒,里面是配好的调料,有猪油有酱油有盐有葱花,等把米面和腊肠放进去后再浇上热水拌一拌,还真像梁真说得那样可以即食。 邵明音在温州都三年了,但米面吃得确实不多,再加上不怎么饿,他就只抓了一拳头那么大的面量,他们也没出去,就站在厨房里吃,梁真还是吃得很快,还不往观察观察邵明音,问他好不好吃。 “嗯,挺好吃的。” “真的好吃?” “真的挺好吃的。”邵明音道,他下面次数挺多的,但都买的麦面,阳春面什么的也有,但温州特产的米面还是吃得少,也说不上是挑食,就是十多年吃惯了,能选的话还是更喜欢硬一点粗一点的北方面食。 但显然梁真什么都不挑,什么都吃得开心。邵明音和他靠的挺近的,拿筷子抬手时右手手肘好几次都擦到梁他左手手臂。梁真专心致志吃面呢,邵明音就会往旁边挪一挪,但过不了多久,也不知怎么的,他手肘就会又碰到梁真手臂。 邵明音都已经挪到洗碗的水槽边上了,也放弃继续有动作,放任梁真贴着自己。他吃完的时候梁真也吃好了,就主动收拾洗保鲜盒,梁真做饭不行,所以事后清洗很殷勤,以前也都是他收拾的,反正邵明音就在这儿,也就顺手帮了,最后拿筷子的时候两人手打到一起了,谁都是迅速地抽回来,四目相对后眼睛也热了,尬尬地都扭过头往前看,最后筷子到底是谁洗的,也不清楚了。 后来两人还是一前一后的进浴室洗漱,邵明音后出来的,见梁真真的乖乖坐在行军床上抱着被子,那一刻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坐到床上后他正准备关灯呢,瞄了眼墙角看到那儿的手风琴,就让梁真明天带回去。 “嗯?”梁真这反应有点微妙,“放你这儿不行吗?你有时间了也可以弹一弹啊。” “明天带回去,”邵明音其实已经提过好几次了,“这琴又不是你买的。” “没关系啊,这琴是……” 梁真瞬间打住,但已经说漏嘴了,邵明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琴到底是不是宋洲的。” 梁真说“是”,但那个“是”太没底气了,邵明音就直接问价格,梁真见瞒不住,也就如实说了。邵明音知道行情,一听价格差点就坐不住了。 “哪个琴行?你把名字告诉我,我明天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退回一部分钱,”除非是梁真抬杠,邵明音说话很少像现在这样急,好像那钱是自己的,他也心疼,“这个价格虚高太多了,就是吃定你不懂所以坑你的。” “不了吧,就小几万,最重要是……” “你就一点也不心疼?”邵明音真的是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你家里人断你经济来源了吗,你爷爷给的钱,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小几万?” 第22章 梁真不说话了,邵明音提醒的都是事实,他从一开始就是钱哗啦啦往外流而没有任何进账,他偶尔也焦虑,但买手风琴的这笔钱,他到现在都不后悔。 邵明音催他:“到底哪个琴行,你发票什么的都还在吧。” “真不了,其实我觉得那手风琴很值的……” “你懂还是我懂,我现在去买一模一样的,一半的钱都不用。” 梁真依旧固执己见:“真的值。” 邵明音那个气啊:“哪里值了?”他刚好提了一口气,就等梁真给出个理由,他也不认为梁真能给出什么理由,就算有他也能反驳掉,然后好好让这个乱花钱的小朋友长长记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梁真依旧固执地认为,超值。 “你都弹了,”梁真声音小小的,“你弹了,多少钱都值。” 邵明音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提着的一口气无处宣泄,最终还是泄掉了:“那我要是会弹钢琴,你是不是也往这屋里头搬?” 梁真听出是调侃,但神色依旧认真:“你真的会吗?其实你上次和我说你妈妈是小学音乐老师,我就才猜你也会,你真会的话,我…我会赚到买钢琴的钱的,我能赚钱的。” “那你也得先有收入啊,”邵明音看着他,摇摇头,“幼稚。” 梁真一听,那精气神又差一点了:“你怎么也说我幼稚啊。” “为什么用个‘也’,怎么,刚才薛萌这么说你了?” “不提他不提他,”梁真道,“你就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的?” “觉得你幼稚?”邵明音反问,“梁真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你这几个月到现在,做过的那件事是不幼稚的?” 邵明音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握拳,目光也落在那儿,每数一件事就会伸出一根手指,“离家出走,闹经济独立,街头卖唱,冲动消费,还有今天,和薛萌这岁数的你都能吵那么久,梁真你做的哪件事是成熟的?是,你才十九岁,你岁数小,你年轻,你有资本犯错走歪路,但人都是要长大的,再说了,谁十九岁像你这样,我十九岁的时候——” 邵明音突然停顿了,他视线还是落在右手上,因为手指的张开那里露出了掌心,上面是参差的旧伤疤,哪怕好全了,也让人一看,就能想象当初的痛。 邵明音重新将手握拳,掌心也向下,头也逃避似地往另一边侧,那态度转变太明显了,梁真就趁热打铁地追问:“你十九岁的时候?” “我十九岁在警校,天天被拉出去训练,周末出校园都是有名额限制呢。”邵明音说得异常没有波动,可能是六年前的记忆太久远,一时想来模糊不清的,但听的人要是多心,见着他这样的态度语气,肯定会猜疑邵明音是不是在刻意隐瞒。 梁真也听出不大对劲了,但他当然不会钻死胡同一样露骨地要邵明音全盘托出,而是旁敲侧击。 梁真问:“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警校生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为什么,想着当警察啊。” 邵明音低着头,沉默地梁真都以为他想终止话题了,邵明音说:“我爸就是警察。” “哇…”梁真那羡慕是真情流露的,“人民教师和人民警察,好幸福啊。” 邵明音抿着嘴笑了一下:“是很幸福的。” “那,那叔叔是警察,是不是也不太方便来看你啊,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回石家庄,过年总该回去吧。” “不回去…”邵明音还是低着头,被子盖住蜷着的双腿,手就放在两腿间,“过年也不回去。” “回去也没有人,”邵明音指尖划着掌心,梁真的愉快一点也没感染到他:“他们都去世了。” 第24章 “回去也没有人,”邵明音指尖划着掌心,梁真的愉快一点也没感染到他:“他们都去世了。” 气氛因为邵明音的最后一句话而瞬间陷入了死寂,梁真也愣住了,良久才小声地说:“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要说对不起的,”邵明音故作轻松地笑,“你怎么现在这么懂事了?你把懂事用在别的地方多好啊。” 邵明音揉了揉眼,还是不看梁真:“你和我说过你和父母关系不太好,但再不好,他们至少都在,只要人还在,就肯定有当面和解的一天,况且——” “况且他们真的没有亏待过你,不是谁的十九岁都像你,读合资学校,花钱大手大脚自由自在,想干什么想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邵明音的声音又有了起伏,“梁真,你的前十九年真的是被家庭保护的太好了,所以现在,幼稚又不自知。” 幼稚又不自知。 梁真努力地往眼珠子往上顶,往自己脑门上看,仿佛那上面就写着这六个字,幼稚又不自知。邵明音说得很对,梁真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所以虽然性子冲动脾气也容易爆,但又因为物质的富裕而从未吃过任何苦,以至于为人处世上孩子心性就藏不住。就像薛萌的那句“穷的只剩下钱”,这样的吐槽不是谁都有资格说的,梁真以前也会这么调侃,而他要是想,和他爹低头认个错,他照样能过回“穷的只剩下钱”的顺遂日子。 所以他真的没经历过多少磨炼,他真的还没长大。 可如果低下头,看到那双脱在床边的aj,鞋内侧除了原有的联名黑字,还有梁真手绘上的life's a struggle,识货的见了肯定会觉得有钱人有脾气花样多,在大几千的正品鞋上写生活就是挣扎。 梁真沉默的太久,邵明音还有什么想说,片刻后还是关了灯,就着月色他注意到梁真随后也躺下了,但却是背对着他朝墙的那边侧躺——这是这么多天里,梁真头一回不朝自己的方向睡。 邵明音不觉得自己话有多重,但看得出梁真听了心里不好受,欲言又止心软着正想安慰之际,还是梁真先开得口。 梁真依旧是面对着墙,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碎碎念:“更幼稚的事情我也干过呢。” 梁真道:“打架,逃学,去酒吧,这些事我真干过。还有去网吧被抓……我挺能理解薛萌的,他那种念头,我也动过。” 梁真道:“但我爸也不会自个儿来,因为系统里有熟人,我都是直接被放出来的。我觉得我比薛萌还是好点的吧,我试了一两次后就不抱希望了,因为不管被抓多少次,他日理万机的,就是出差回来后见了面,他也不会训我。” “然后我就郁闷,越来越郁闷,越来越想引起父母注意力,我妈就算了,她真的不太喜欢我,她就是那种典型官家娇小姐,二十年前要是有代孕技术,她肯定不会自己生,我们家就我一个也是她太怕疼了。我听说生我前我妈太遭罪了,出生后她看了我一眼,还说了句‘任务完成了’。我们一直不亲,她也没带过我,我从小是在爷爷退休后的大院里长大的。” “所以我小时候还是挺喜欢我爸的,至少他会来看我,而我妈的圈子完全是另一个,和我爸也貌合神离没什么感情,我那时候小,真要站队肯定是贴着我爸啊,不过后来我也发现,我妈也根本不关心我和谁亲……” “可是不管我成绩多好,多上进,我爸连个家长会都没时间来,人都是贪心的,我那时候都十多岁了,不是什么礼物、钱、卡就能满足的,我想…想要亲情。” 梁真往里又凑了凑,额头和膝盖都贴着冰冷的墙面,他说:“我想要爱。” “成绩好没有用,我也和薛萌一样各种找麻烦,就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爸关心我,他就是打我骂我也成啊,但他也没有,他总能搞定,来去匆匆,‘下不为例’的告诫都没有,我那时候都想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就这么烂下去。” “然后我很巧合的,听到宋岳庭的《life's a struggle》。我那时候十五还是十六的,说唱就只知道《快乐崇拜》和周杰伦,可我第一次听,我真的听哭了,戴着耳机声音开到最大,一遍遍循环到自己也会唱。我到现在都是只记得那种很激烈的情绪,但却没办法形容出来,我的人生和宋岳庭没有任何相似,但这首歌就是能让人有很强烈的共鸣,那种共鸣就是…就是你听他唱日子还要过,品尝喜怒哀乐之后又是数不尽的troubles,你就会觉得,对,说得对,有多少夜痛苦烦恼着你无法入睡……” “在那之后我就和打鸡血了一样,毕竟日子还是要过,我得为我自己争气。刚好那段时间因为置气,我成绩已经挺差了,我爸也觉得没关系,大不了毕业后往部队里面安排或者是出国。我可能不是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但我那知道我不想要什么,我不想进部队,我也不想出国,我爸既然不放心思在我身上,那我就考南方去。” “于是我就来温州了,也开始正经的玩说唱,真的和志同道合的人聊起来,会把接触说唱的轨迹往前推,练battle、freestyle谁都会尴尬,也都翻唱过eminem看过《地下八英里》,中文说唱则是《差不多先生》,热狗帮,陈冠希,最后也是最开始,是宋岳庭的《life's a struggle》。我们讨论过,到底是“生活是奋斗”还是“生活是挣扎”,谁都有自己的看法,因为谁都从这首歌里有只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共鸣,这首歌就在那儿了,每一个人听到的都是同一首歌,但真正听出了什么,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第23章 “谁都服这首歌,因为这首歌真啊。我每次听别人讲说唱精神都觉得挺羞耻的,精神得是正能量的,但有那么多歌唱马子票子车,地下圈里有那么多beaf(rapper之间的互相攻击),battle起来脏话连篇,哪里正能量了。我要是个圈外人,我从圈外往圈子里看,我也会和我爸一样觉得这些是下里巴人。” “但不可否认这种音乐真的有别的类型不能替代的力量,它可能算不上多高雅,但它真实啊,我就是看不惯你,我出歌骂的就是你,遇上battle比赛我也能一个字不带脏赢你,我就是喜欢马子票子车,谁不喜欢马子票子车啊,我为什么不能唱马子票子车。我爱什么我唱什么,我经历过什么,我想什么,我就写什么,没有一句是假的。真的要说精神,于我而言,这就是精神吧。” 梁真侧过身,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因为够真,所以共鸣才会那么强烈,所以我也是真的喜欢说唱。” “我没有把说唱当叛逆的幌子,当同家里人抗争的武器,我就是喜欢,我真的喜欢,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写出唱出这么有力量的歌。”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幼稚,没长大,我做什么都可以是意气用事,但玩说唱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 梁真道:“这么说好像也很幼稚,但我真的,爱说唱。” 梁真说完了,继续盯着天花板,他其实并不能理清自己都说了什么,他就是想说了,对方又是邵明音,他信任邵明音,他能对邵明音掏心窝子。 而邵明音也确实在听,并且一直都侧着注意梁真的动作,他说:“我没说过你不应该走自己想走的路。” 梁真幅度很大地翻过身,侧着看邵明音的方向:“你在听啊。” “嗯,在听。” “你怎么这么好,你总是在。” “我要是不在你怎么办,”邵明音笑得很轻,“我不在谁哄你。” “啊…”梁真还有点迟钝,但也很快意识到邵明音指的是什么,“你刚才明明听到了,你还让我再说一遍!” “怎么,小朋友害羞了?那我不哄了。” “不害羞,不害羞!”梁真扭着身子在被窝里闹腾出动静,“你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了,你要哄我!” “好,我哄,你让我想想……”邵明音也没迟疑多久,“虽然你现在玩说唱赚不到钱,但是以后肯定会赚到的。” “嗯…”梁真得寸进尺,“这样的虽然但是可不可以再多点。” “行啊,虽然梁真还是挺幼稚的,但梁真幼稚的很可爱。” “虽然梁真冲动又急躁,但是梁真心性很单纯,正直真实。” “虽然梁真岁数小,但是梁真肯定会慢慢长大,一路向前,等你到了二十五岁…都不用到二十五岁,你肯定就已经成长成很耀眼的那一个了。” “嘿嘿,你真好。”梁真被邵明音说的心里暖暖的,“我会一直往前走的!” “嗯,”邵明音应声,“加油往前冲啊。” “好啊,那…”梁真顿了顿,他是想到了邵明音的十九岁。不只是十九岁,手心里的伤,从石家庄到温州……梁真全都想知道。 但就算知道了,那也是梁真没有参与也回不去的六年,回头看他只能将那些可能的伤疤再撕开一遍,但如果是往前走——往前走,那就是他和邵明音一起往前走。 “那你会陪我到,成为很耀眼的那一个吗?” 邵明音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说“会”,但他忍住了,那窗户纸太薄了,隔着的两个人也靠的太近,太近了,又朦朦胧胧看不清,邵明音的手指都抵在那儿了,但他比梁真岁数大经历的多,考虑的也比梁真多,他绝不可能是戳破的那一个。 邵明音就逃避地笑:“小朋友,等你真的有那一天,你是不会再需要一个社区片警把你捡回家的。” “嗯?你是在影射什么吗?”梁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这说法怎么和暴发户抛弃糟糠之妻的套路一样,你是糟糠妻吗?我梁真是这种人嘛?!” 邵明音被逗乐了:“那你也得先火啊。” “诶啊,我会火的!” “那…那这个问题能不能先留着。”见邵明音并不愿意回答,梁真就识趣的先退一步,关于耀眼他其实没有具体的意象,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他其实也不知道,但只要邵明音就在眼跟前,这个问题于他而言重要也不重要。 更何况对梁真而言,有些事和消息更加当务之急。他今天来除了给邵明音下面和听歌,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他。 梁真道:“地下八英里要来温州了。” 邵明音问:“那是什么,比赛?” “是说唱battle比赛,地点在棠叁live house,我报名了,”梁真顿了顿,问,“你会来看吗?” 第25章 一月份伊始,梁真报名了地下8英里温州赛区的比赛。 这并不是梁真第一次参加freestyle battle,但却是第一次参加地下八英里。除了老牌的ironmic,国内说场圈里就属地下八英里的关注度最高了。梁真深知这次不是小打小闹,离比赛越近准备也的越起劲,见到什么都能情不自禁地freestyle一下。这些天邵明音已经很少求方便的吃速冻和面食,只要不值夜班,他都会做几个菜,梁真捧着饭碗吃得特满足,一激动也要freestyle——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就像里面的米粒它…… 而随着日期的逼近,梁真三天两头都要问一遍邵明音来不来。但邵明音这段时间又忙得莫名其妙,天天都有夜班,这导致梁真好几天都见不到真人,交流也只能隔着手机,而当梁真问及来不来看,邵明音也都是回“再说”。眼瞅着明天就是比赛了,梁真实在坐不住,一上完课不是往邵明音家里跑,而是直接去了木山街道的派出所。 好巧不巧,梁真一进派出所的门,就看到摆着桌凳的前厅里只坐着一个邵明音。他正低头做着什么记录,也没抬头看到底是谁进来了。梁真受了忽视,反而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凳子往外就坐到了邵明音对面:“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邵明音笔依旧没停,他其实从梁真站门口就听出那少年的脚步声了,所以才一直没抬头,他也顺着梁真的话,问:“报什么案?” “我家属天天彻夜未归,”梁真说着还捂住了胸口,“我担心,我多想,我心焦。” “这又不是失踪,这不归警察局管啊,”邵明音没多想,以为梁真就是戏精随便脑补出了个剧本,他也跟着瞎演。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警察同志的嘛。” “那警察也不是什么都管啊,我看您这种情况,说不定得去民政局。” “警察同志你怎么说话的呐,你居然暗示我让我和家属民政局,你是想让我和家属离婚吗?!”梁真故作义愤填膺,“我跟你说啊警察同志,离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行行行…”邵明音憋着笑,“那你具体说说,你和你家属到底什么情况?” “我和我家属,那当然是绝美爱情,”梁真两手往上一摊,做出怀念状,“想当年,我年方二八,正青春在夜市街弹吉他,我爱人是警察,开警车路过屋檐下,本想将我赶走来句骂,却反被感动将我带回了家,于是他……” “没有于是,别演了!”邵明音终于抬头了,笔也放下了,就差抓着梁真的肩晃晃,“你清醒一点,剧本岔了!” 梁真见邵明音终于看自己了,露出了一个得逞后心满意足的笑:“那我给你看个别的东西啊!”说完他掏出了手机,点了几张图发给邵明音。邵明音就也打开聊天界面,是好几张宣传单,入眼就是一只做手枪状的手,并拢的食指中指直指最上方写着比赛的宣传语——中国hiphop扎根地下8英里。 这样的图不止一张,边角上写着live house的名字,显然是为了宣传新制作的海报。开篇的噱头和气势够了,接下来就该讲讲到底怎么玩了,嘻哈说唱的科普和报名购票方式邵明音都看的云里雾里,他就直接拉到了最后一张,那上面写着的是冠军奖品。 邵明音眉一挑,抬眼看对面坐着梁真,现在是邻近中午的上班时间,派出所的咨询前台就只有他一个,这个点除了梁真也没什么人会来报案,梁真就非常自然地坐在咨询台外侧的椅子上,舒坦地像是和木山街道派出所有感情。 邵明音道:“冠军能有三十万啊。” “对啊,三十万!”梁真手一伸做出手势,“六个零!” 邵明音眉头一皱,迅速动动手指数了一下:“你书怎么读的,五个零啊。” 梁真:??? 梁真也再数了一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将“六”的手势变成张开的五指:“五个零!” 邵明音:…… 邵明音调侃:“六个零也不够你买辆gtc4吧。” “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些车啊什么的了,那些都是虚的,”梁真摆摆手,很潇洒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我现在升华了,我要是拿了冠军,这钱我要用来学习,交学费呐。” 第24章 “嗯,”邵明音点点头,“那你本末拎得还是挺清的。”他继续前后的翻,还是没看到具体的地点日期,就直接问了:“这比赛到底什么时候?”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难道一直没记住?” “我当然记得,我是问你总决赛什么时候。” “哦哦哦,总决赛啊,总决赛得先把明天晚上的温州赛赢下来,然后再继续往上,全国赛得到今年夏天了。” 邵明音笑:“合着你温州赛区都还没拿下呢,你就已经想好全国冠军的奖金花在哪儿了啊。” “那当然啊,每个人都会冲着冠军去的,win or nothing,没有第二第三,只有冠军,三十万!” “行,那我先祝福你啊,祝你拿到这三十万。” “不是…”梁真“腾”得从椅背上坐直了,身子往前倾,手肘放在梁真的办公桌上,“我来不是要祝福的啊,我是想问问你,你明天到底能不能来啊。”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明天谁值晚班还没定呢,我确定不下来。” “那——”梁真没能说完,旁边的楼梯就响起脚步声,两人都是寻声看过去,来的人手里拿着好几份文件,直直地往咨询台走。 “诶?这小兄弟看着眼熟啊,”过来的是个大姐,“来报案的?” “不是报案,”梁真指着自己,“大姐你不记得我了,温肯!” 大姐先是寻思了一会,转而就眼睛一亮,伸出的手指数落般地指向梁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那个小伙子。” “我能没印象嘛,你这小伙子长得可俊了,大姐一直记着呢,”大姐笑道,“怎么又来这儿了?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找邵警官。” “哟,怎么,你们还交上朋友了。” “那是,邵警官多好,”梁真又开始不打草稿地天花乱坠,“人民的好公仆,街道的好同志,救多少青年老少于悬崖勒马之际,我这次来的匆忙,下次我一定带锦旗。” “这孩子,夸人还一套一套的,”大妈也乐,“小邵人好我们都是知道的,上次一起吃饭所长还说起来了,好几次市局里有调令给小邵,这机会多好啊,小邵每次都说街道派出所缺人手,他年轻就应该在基层,所长又是开心又是难过的,想让小邵留下,又怕给人耽搁了……” “赵姐,行了行了,”邵明音连忙打断,站起身后接过了赵姐的文件,赵姐也想起自己是来说正事的,连忙把值班表抽出来解释给邵明音听。 “小邵你看,一月份好日子多,所里好几个女警都是这段时间结婚,婚假已经批出去了,然后男同志不是除了你都外出团建,下个星期才回来,所以这两天真的特别缺人手,我也是实在安排不过来了,所以夜班又给你多安排了几天,我和所长反应过了,所长也知道你辛苦,说下个月连着春节多放你几天假。” “没事没事,有没有假无所谓的。”邵明音说着,继续看那张表。 “那是你还没谈对象,你才无所谓,你也不小了,要不要赵姐给你介绍……” 一听到这类话题,邵明音就脑壳疼,正要把话题岔开,有人却比他还着急。 “不用啊赵姐,你别给邵警官介绍对象啊。” 赵姐也是一愣,看着旁边的梁真,一脸茫然:“这早介绍晚介绍也还是要介绍的嘛,男人总归要结婚的啊。” “不是,真不用,”梁真的面部表情特别自然,“邵警官没和你们说吗,他在老家有相好的。” 邵明音没想到梁真来这一出,那文件的手没放下,但目光一往梁真那边瞟,两人还就对上眼了。 “真的,邵警官真有对象,”梁真继续煞有其事地看向赵姐。 赵姐还是有点疑惑:“那怎么从没听小邵提起过,那对象什么职业啊。” “还没职业,还是学生呢,在石家庄的大学里学音乐的。” “哪儿人啊。” “兰州人。” “哟,那还是你老乡啊。” “对啊,就因为是老乡,邵警官腼腆没和你们说,对我就提过嘛。” “那……”赵姐还是不怎么相信,“这小邵人在温州呢,怎么对象找那么远啊。” “石家庄是邵警官老家,有什么远的,再说了赵姐,这都什么年代了,网络姻缘一线牵,牵上了当然更要珍惜这段缘啦。”梁真说得有板有眼地,“赵姐你想啊,这黄河水土养人的,邵警官给我看过照片呢,那对象,诶呦,要多标致有多标致,又是艺术生搞音乐的,那气质也好啊,我听说成绩也好,以后到哪儿发展都不吃亏,有这样的对象,你给邵警官介绍谁,邵警官都看不上啊。” “但是…但是这异地恋…” “异地恋也挡不住真爱啊,不信你问邵警官,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等那对象满22周岁就订婚了?” 赵姐找到疑点了:“22周岁?22周岁不是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嘛。” “反正就这个意思,”梁真一点也不慌,“就因为是学生,所以邵警官特别低调,但等对象过两年毕业,他们这事就彻底定下了呐。” “小邵这事是真的啊,”赵姐转向当事人,“你真有对象?” 邵明音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生米都被梁真一张嘴煮成熟饭了,他只能点头啊。 “那都有对象了,我当然不操心了。”赵姐还真被说相信了,“诶呀,怪不得以前有女同志给小邵表白,小邵也给拒绝了,原来是已经有对象了啊。那行吧,你们继续聊啊,我上楼了。” 等赵姐消失在拐角,邵明音也再装不住专心致志看文件的样,重新坐下后往前倾在梁真脖子上一搂:“你乱说什么?” “我这哪是乱说,”梁真压着嗓子,但那语气还是得意的,“就得这么说,不然真给你介绍姑娘,你还真去相亲啊。” “我——” “你先给我看看值班表啊,”梁真把脖子伸过去,“你明天有没有夜班啊。”他本来还满怀希望,但在看到邵明音的名字后瞬间就失落了,但依旧不死心地问:“你能和别人调吗?” “你刚才又不是没听见,这段时间人就没几个,我找谁调?” “啧,那你请假不行吗?” “我为什么要请假,”邵明音问,“我来这儿三年,三年都没请过假,我为什么明天要请。” “有什么不能请的,你随便找个理由嘛。” 邵明音不答应,拿起笔在纸上做着什么记录:“我明天要值夜班,这儿需要我。” “可是我…”梁真梗着脖子,“可是我也需要你啊。” 第26章 邵明音拿笔的手一停,可没等他抬起头,梁真就已经起身了。 梁真是不好意思的,话是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也不后悔,可真开口了,他还是觉得羞,一颗心也小鹿乱撞的跳,再待下去他脸都该红了,那多没面子啊。 “我先走了,临时有场选拔呢!”梁真说着就往派出所外跑,出门后还不往回头吼一句:“你明天晚上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可能是奖品太诱人,今年报名的人异常的多,因此赛前主办方临时决定先来一场海选,几十个选手混战到凌晨两点终于选出了十六个,这个数字也方便抽签和分组。但海选结束后梁真也没睡几个钟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battle比赛又是从出生到脚指头都能拿来攻击和被攻击diss的,等到都在live house的后台候场了,梁真还戴着耳机听一些选手的歌,希望多积累点素材以备台上用。 而随着舞台旁边陆续围起了观众,梁真越来越什么都听不进去,频繁地将手机界面切换到微信,大约二十分钟前他问邵明音来了吗,邵明音到现在都没回。 梁真瞅着自己的那句问话,越瞅越郁闷,昨天的海选是宋洲陪他来的,结束后也迟了,他就和宋洲一起回去了,所以从昨天中午开始,梁真就没和邵明音说上话见过面。梁真现在那叫一个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再死皮赖脸一点,邵明音吃软不吃硬的,他昨天要是撒娇卖个萌,邵明音肯定会答应的,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人都联系不到了。 梁真能听到外边舞台下方的嗡嗡的谈论声,那是观众陆陆续续都聚起来了。梁真探出头,半个身子都挂舞台上了,却因为光线而看不太清台下。梁真于是退了回来,把一模一样的话又给邵明音发了一遍,刚发送出去就有人从后头特别哥们的一搂梁真的肩,梁真关了手机屏幕抬起头,看清了自己身边的人是犹太。 犹太当然不是原名,但圈子里都是习惯叫对方“艺名”的,也就只有梁真,到现在都还没想出个花名。 犹太打过了招呼,手往兜里一掏就是要给梁真散烟,梁真摆手,态度坚决地说戒了戒了。 烟这种东西,哪有说戒就戒的,犹太自己叼着根蓝利群,烟盒递向梁真:“就一根。” 第25章 “真不抽,而且等会还要唱呐。” “哟,那我得更警惕了。”犹太说着,把自己那根也放回去了,“我看了下抽签分组,一直pk到最后,估计就是咱两,我赛前跟风一下,你不抽我也不抽了。” “哥们你这么看得起我。”梁真打闹得一顶犹太的前胸,他们有私交也有过合作,不管等会儿台上怎么剑拔弩张,台下大家都是好兄弟。 “那是你实力在这儿了啊,”犹太笑,但又带着某种必胜的信心,“但谁赢还真说不准的,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于(温)就(州)。” “知道了,”梁真也不怯,两人的拳头碰到了一起,“台上见。” “台上见。” 就像犹太说的,这里是温州,最后入选的rapper是温州本地人的也多,犹太在旁和他们聊时用得都是温州话,梁真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就只是在靠近舞台的地方站着。他抽签到第一轮,离比赛正式开始也就那么几分钟,他能看到有mc在主持,话筒音量特别大,有dj在试碟,出来的伴奏很令人躁动,他周遭是普通话,温州话,温州话里夹着普通话,他站在候场区能看到小半个观众场地。 不像演唱会和音乐节,live house里没有配备安保和隔离设备,只要来得够早,你就能近距离的站在舞台旁边,一抬手就能碰到一米五左右高的舞台的地板。现在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但围着舞台的人群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了,梁真听说了,今晚的票卖了四百多张,live house地方又不大,这么多人待会儿要是真high起来了,那场面一定壮观。 而同时,他的第一个对手,也正站在舞台另一侧的后台。 而在往对面后台瞟了一眼之后,梁真依旧尝试着往人群里,他知道那个人如果真的来了,肯定是不会站在最前面的,最前面的都是些嘻哈铁杆听众,来迟了根本挤不进去。那个人也不会在人群里,这里所有人都是为了看battle听freestyle来的,不管是哪个选手,只要表现的够好,他们都会尖叫欢呼,梁真是想象不出那个人也会有这种向外的情感宣泄的,如果不是遇到了梁真,他都没有任何契机去接触说唱。 他如果真的来了,就只可能克制地在最后面,但越往后光线越暗,他也没能有足够宽的视野,看清楚整个观众区。 他也没有看到邵明音。 梁真吐了口浊气,手插兜里,有些丧地歪着脑袋,mc在说什么他都有些听不清楚了,那些围绕他的温州话,普通话,dj打出的节奏也都变得不再重要,这使得兜里手机的震动在这一刻特别的清晰,梁真想都没想就掏了出来,满心欢喜正要解锁,却发现消息是宋洲的。 梁真的一颗心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啊,差点就郁闷地懒得看揣回兜,点开之后也是不情愿地眯着眼看,可一看到关键字,梁真顿时就瞪大了眼。 宋洲说,邵警官就在我旁边呢,他让我告诉你一声。 梁真的手都是抖的,他开始笑,怎么都忍不住。但理性还是驱使着他求证一下。 他问宋洲:真的假的? 而就站在舞台最后面靠近门口处的邵明音也是刚来,他有事先回了趟家,一耽搁也就来迟了。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根本想不到现场会有这么多人,他不认为梁真能火眼金睛到从几百个人里认出自己,正想给他发信息,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如果没凑巧的遇上宋洲,邵明音再不好意思,可能还真问陌生人借个电话了。 而在那条信息发出去之后,两人再往舞台上看,就发现每当舞台灯光打向靠近后台的地方,都会有一个身影被扫了个正着,捧着手机呢,没挡住的嘴角翘得老高,活像捧着免死金牌的白展堂,还要配上原声——宝贝儿!哥哥想你想得!要再不来哥连死的心都有啦! 邵明音:…… 宋洲:…… 邵明音:“麻烦了,你能不能帮我再给梁真发一条?” 梁真捧着手机,正什么形象都不管不顾的乐呵呢。今天的宋洲不仅靠谱还给力,很快又发来一条。 宋洲:真的,邵警官手机落家里头了,让我和你说别从后台往外面挂,舞台光会打到的,也别笑那么开心,rapper要酷一点。 梁真连忙退回到后台,迅速回了一条:那你们具体在哪个位置啊。 宋洲:最后面,今天人太多了,都要到门口了。 梁真:嗯,那你们能看清楚吗? 宋洲:能看清楚。 梁真还是捧着手机,反正现在灯光打不到了,他就继续有点傻地笑,他正在输入呢,宋洲就发来一条语音,梁真毫无任何想法地点开,举着手机对着耳朵,他听到了一声“加油”。 他听到邵明音说,梁真加油。 尽管live house里的气氛躁动又嘈杂,那句语音里的情绪也没什么大的起伏,但那声音很清晰,梁真都能想象邵明音借了宋洲的手机,因为怕收音效果不佳,所以是一手拿着一手护在嘴边对着收音的小孔说四个字,他想到了邵明音的唇珠,那一刻邵明音的唇珠随着嘴唇的抖动而起伏,酒吧的灯光不比月光亮,打在唇珠和人中之间的凹陷会有非常非常小的一点阴影。 那一刻的梁真才真正燥热起来,周遭的所有声音也都回归——温州话,普通话,dj打出的节奏…一切都重新鲜活起来。他听到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他看到自己第一轮的对手正往舞台中间走,他的手边有人递过了麦克风。 那一刻他听到了主持的mc的介绍:“兰州,梁真。” 那一刻他知道往前走的下一秒邵明音就会看到,他往前走的下一刻,邵明音将不只是听到,还会看到。 ——邵明音看着呢,他不能让邵明音失望。 那一刻之后,梁真接过了麦克风,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不回头的向前走。 第27章 梁真赢下第一轮回后台后后就给宋洲发信息,问他觉得怎么样。 宋洲当然是夸兄弟啊:能怎么样,当然是帅爆了啊。 梁真:没问你,你把手机给邵明音。 宋洲:…… 过了大约半分钟后宋洲那边又有发过来了:听着有点脏。 听着评价,梁真也知道宋洲把手机给人家了,他知道梁真指的是battle时的脏话,但梁真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脏话已经算少了,刚才最重的一句话也只是问候家人,不像现在正在台上的那一组,看上去都很年轻,韵脚没几个,两个人一来一回嘴里挂的都是生殖器。 梁真还没放飞自己到这种程度,但来看地下battle的很多观众其实更喜欢这种直接的人身攻击,那才爽啊,所以每一回合下来鼓掌欢呼声不比梁真之前的少。 但显然邵明音接受不了这种:算了,听了这一组,你刚才真的很文明了。 梁真:那我下一轮再注意点? 邵明音:你就按自己节奏来啊。 梁真:但是你不爱听啊。 邵明音:爱听,爱听,你说什么我都听,你按自己节奏来。 梁真:还有还有,台上光太亮台下太暗,我根本看不见你啊。 邵明音:没事,我看得见你就行了,你就按自己节奏来,专心比赛! 邵明音:对了,你小歌迷也来了,好好表现啊。 梁真:???小歌迷??? 邵明音:薛萌。 梁真:【暴走表情包】那你还不抓他!未成年!酒吧! 邵明音:这次算了,他班主任陪着来的。 梁真:??? 梁真时间紧,发完一大串问号后就马上又上台了进行第二轮了。除了一些起语气词作用的问候,梁真在第二轮真的没一句是带脏的,而对手又刚好是脏话那一组晋级上来的。要是两个人一起爆粗口那还好,梁真不说一句脏话又拐弯抹角把人给骂了,水平上是高下立见,但在气氛的调动上还真比对方差一点,邵明音站在后头能看到前面所有的观众,也能听到宣布晋级的是梁真后,有些人并没有鼓掌。 “诶,感觉梁真今天风格不一样啊,”宋洲也听出哪里有点不对劲。 “嗯?”邵明音看向宋洲,那询问的眼神让宋洲灵光乍现,瞬间就让宋洲想出了个可能。 “我知道了,哼,”宋洲笑得很有把握,“梁真的莎莎肯定也来了!” 邵明音问:“莎莎?” “对,莎莎!”宋洲噘着嘴,很标准地又念了一遍,“梁真教我的,兰州话里漂亮姑娘的意思,他怕diss的太脏了吓到心爱的莎莎呢。” 邵明音也是错愕:“梁真…有女朋友?” “肯定有啊,”宋洲已经不是曾经的宋洲了,如今上线的是钮祜禄·侦探洲,“要不是谈恋爱了,他能放着绿城广场不住,三天两头往外跑嘛。” 邵明音没想到是这么一番推理,有些逃避地扭头,宋洲却说来劲了:“警官我和你说啊,你别看梁真在台上又冷又酷的,他一下台一进那莎莎的屋,是会给人弹吉他的,诶呦,没想到梁真还是个痴情种,酸死我了。他还专门练了手鼓,我估计啊,也是为了哄那莎莎……” 第26章 “嗯,嗯…”邵明音听着呢,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热,这可能和live house的环境也有关,因为人多空气也浊,烟味弥漫在灯光下恍惚像是有层薄雾。也就是在那当口,酒吧里又来人了,台上正如火如荼,观众哪会往后看,只有站在靠近门口的邵明音和宋洲才会留意都是谁进来了。 而一看到邵明音,薛萌就求生欲极强地往顾老师身后躲,只探出个脑袋,和邵明音说他这次是和监护人一起来,让邵明音别抓他。 班主任怎么能是监护人,邵明音也懒得纠正了,和薛萌说下不为例。薛萌倒是跃跃欲试要往前头挤的,但老师就站在邵明音旁边,薛萌也不好一个人去,恰巧下一场就是梁真的第二轮,四个人就站在门口远程观看了全场。 看完之后薛萌也给出了同宋洲相似的评价,梁真今天简直是清流,真文明。 “他昨天海选可没今天这么文明,”宋洲道,“昨天我陪着呢,真的,没录视频可惜了。梁真混underground时间不是不长嘛,他网上照片几乎没有,和他脸熟的人也不多,第一轮海选1vs1还有好几个抢着选他呢。选梁真那个本来还以为自己稳赢,结果被diss到结巴,第二轮的1vs1就没人敢选梁真了。” “梁真…”邵明音的笑意并不明显,“梁真这么厉害?” “是啊,可厉害啊,还三押四押呢。当然生殖器梁真不会说的,那太low了。但是警官你想啊,大家都来这儿了,”宋洲指了指这个环境,“不就来听脏话,不就是来——”宋洲话没说话,目光毫不掩饰地从左侧挪到右侧最后停留在门口,一直落在一个高挑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虽然平胸,但除了平胸,要大腿有大腿,要屁股有屁股,要细腰有细腰,这都一月份了,人姑娘还不畏严寒只穿条薄薄的短裙,宋洲眼睛都看直了,猛地扭过头冲邵明音抱歉地笑,说自己去去就回。 “那——”邵明音伸手,“手机!” 宋洲头也不回,凭着感觉抓了手机就快步跟上那姑娘的脚步消失在门外,邵明音联想到梁真偶尔对宋洲的吐槽,也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一时间,门口那一片地方,就只剩下他们三个。顾班主任就不说了,对说唱还没邵明音接触的多呢,今天来也是专门陪薛萌,薛萌也看出来邵明音还是困惑,就接着宋洲的话继续说。 “梁真以前比赛我没看过,但我个人也觉得脏一点比较好,”薛萌稍稍举起手,弯着两指动动,做出个引号的动作,“battle和发歌不一样,battel就是用语言互相攻击,直到diss到你还不了口,既然是言语攻击,脏话肯定少不了,而且不脏也很难有爆点,不脏……不脏就真的完全是拼技巧和实力了。” “其实我觉得梁真要是想速战速决,最后一轮之前完全可以开口骂脏,西北口音再出来一点点,很占优势的。”宋洲分析地头头是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文明一点,更容易圈女粉。” “那梁真……”邵明音总觉得自己这么问怪怪的,“那梁真以前女粉也多?” “我也不清楚啊,”薛萌点着脚往前面望,“但今天应该圈了挺多的。” 邵明音仰头,果然看到前面不少年轻女生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只有一个梁真。他回忆了一下刚才mc问支持哪位选手,指向梁真时女生的声音完全盖过了男生。 “啊…那也挺好的。” 薛萌没听清:“警官你刚才说了啥。” “没什么,”邵明音继续看舞台,梁真已经赢了三轮,指针也跨过了十一点,这已经超过演出预计的时间范围,但温州赛区的冠军之争还没有真正开始。 除了梁真,邵明音到现在一个rapper的名字都没记住,他只能又问薛萌,最后一轮梁真是和谁。 “和犹太。” 邵明音名字对不少脸,但这个人多少还有点耳熟,薛萌就让他回想一下刚才的一轮,因为都是温州人,两人就都用温州话,来的观众也基本上是温州人,都能听懂,薛萌也听笑了好几次。全程犹太都是实力碾压,薛萌没办法和邵明音解释一些方言土话特有的梗,千言万语只能变成两个字——牛逼。 邵明音问:“那梁真胜算大不大?” “说不准,实力都不差。” “那要是你,你选谁?” “选梁真啊。” 邵明音挺满意这个回答的:“我也觉得他会赢。” 薛萌笑得不好意思:“其实我是觉得最后一轮犹太稳赢,所以给梁真张同情票。” 邵明音:…… 邵明音当然不相信梁真会输,梁真实力又不差,怎么可能会输。 “实力是不相上下,但是——”薛萌没在台上,但依旧能听出一份骄傲,“但是这里是温州。” 这里是温州,台下有那么多温州人,台上的犹太来自温州。 第28章 这里是温州,台下有那么多温州人,台上的犹太来自温州。 在最后一轮开始之前,人群里就已经有人高喊“温州牛逼”,城市骄傲这种情怀都不需要rapper自己来带动,观众就有这种自觉,这里是温州,温州赛区的冠军,就应该由温州人来拿。 梁真当然不会迟钝到上台后才想起来犹太是温州人,但他并不打算硬碰硬,这就像是打架,你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是一群人,有主场优势的犹太犹如主角光环加身。 而犹太也担得起这份光环,都不用解释,是个温州人都能猜出来他名字的由来。 犹太,东方犹太人,说得不就是温州人嘛。 虽然观众里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犹太也没一上场就用杀手锏,每一轮的1vs1都有三场,他和梁真纯拼技巧和flow的各赢了一场,实力确实分不出明显的高低。 于是比赛就持续到不限回合的决胜局,规则是只要你愿意接话筒,愿意继续攻击,battle就不停,如果换个地点梁真和犹太还真要焦灼上好一阵,直到其中一方出现明显失误。 但这里是温州的棠叁live house,站在这个舞台上的犹太,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据。按照顺序第三轮由犹太先开始,犹太也狂,在mc介绍完“温州,犹太”后,他拿到麦后第一句话是问台下的观众:“告诉兰州来的梁真,今晚这个冠军代表哪座城市?!” 异口同声又意料之中地,台下的观众喊出同一个城市的名字。哪怕有些不同的声音,也都淹没在那声“温州”里。 邵明音站在最后面,但整个人群爆发出的那种张力也传递到了这边,薛萌也high,当犹太freestyle后用“你们今天是为了哪座城市而来”的发问结尾时,他也被感染地双手高举,冲舞台喊自己城市的名字。 而在犹太结束后,梁真当然毫不犹豫的接过犹太手中的麦,mc示意后面的dj换beat,并且再一次重复今晚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介绍——兰州,梁真。 梁真他并不反感犹太对观众情绪的煽动,这要是在兰州,梁真也会这么做,这个冠军不只是个人的,他代表的是一个城市,想要拿冠军不仅要有足够的实力,同样也要获得这座城市的信任。 梁真的发挥很稳,没有出任何错,但没能像犹太一样把观众全部的调动起来。邵明音能明显听出第一回合下来掌声的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明明在台上的不是他,邵明音却听到心跳加速。 邵明音想到之前薛萌说过的,battle里反杀很少,第一回合见分晓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处在劣势的那一个被碾压太多次后撑不下去不接麦了,胜负也就分出来了。每一回合梁真接麦的动作都没有犹豫,但次数多了以后真的能看出差距。这无关实力,就像一场篮球赛放在其中一支球队的主场,比赛过程和结果肯定会受在场观众倾向的影响。 而借着这一倾向,犹太真的是占尽了上风。也不知道是在第几回合,犹太秀了一段快嘴: “别怪我地图炮说话没分寸 可我拿上麦克风灵感释放说话就是损 你的城市是省会gdp比不上温州以前是个小渔村 地图几何中心在兰州一口井没有用没人关注也没人听闻 ……” 犹太说的特别快,但吐字同样清晰,battle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可以拿来攻击,选手来自的城市更是一个发挥空间特别大的主题,在战况焦灼的现状下,想要分出胜负,犹太肯定死咬着这一块。 而他说得每一句,关于两个城市的对比,从地理到经济上的发展,每一句又都是事实。这段快嘴秀完之后薛萌已经把自己选梁真这个决定抛到脑后了,蹦蹦跳跳地喊了好几声“操”,激情呐喊犹太帅爆了。顾老师瞥了他一眼,也没有打断小孩的喜悦,只是他们前头是一小截楼梯,他让薛萌注意点,别蹦摔了。 犹太结束后梁真依旧接过了麦,mc花了比赛从一开始到现在最长的一段时间让观众安静后,他介绍——兰州,梁真。 第27章 邵明音站直了身,仔仔细细地听麦克风里传来的声音,他能听出一些押韵,这是他唯一能听出来的说唱技巧,直到梁真突然将拿麦的手一换,空着的右手握拳后在锁骨的地方锤了两下。 这短短不足两秒的停顿刚好与作为背景音乐的beat的节拍契合,梁真故意制造出的声音的停顿刚好卡在节奏的空白里。观众先是没意识到的,等音乐再次响起梁真也重新开始唱了,人群才爆发出欢呼,站在邵明音前面的一人声音很大:“我操牛逼啊,freestyle还能做peak。” 邵明音也鼓掌,音乐是会感染的,哪怕道不明梁真的这个处理是怎么达到这种效果,他也能很直观的听出来,这样唱很酷。 但薛萌的反应并没有很激烈,甚至还有些愁眉苦脸,邵明音等着他分析呢,顺便也问peak是什么意思。 “就是停顿,算flow的一种吧,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不停完全看rapper想怎么处理。peak在歌里面用的多,因为都要录歌了,对beat节奏肯定很熟悉了,即兴的freestyle还能用上peak,是挺牛逼的,但是……”薛萌露出个“实不相瞒”的纠结表情,“但是我听着,感觉梁真可能是失误了。” “失误?” “对,他那一句都到结尾了,应该押上韵脚的,但他做了peak,我猜他可能是押不上,但是反应很快,就做停顿缓冲一下。” 邵明音还是不信这是个失误:“可这个效果很好啊。” “因为他长得帅啊,”薛萌那个表情特别不甘心,“我要长梁真那样,我就是在台上动次打次也有人叫好啊。而且他停顿的时候又恰好踩音乐的点,他酷嘛,大家也不细想了。” 邵明音:“……” 邵明音更担心了:“那裁判听得出来吗?” 薛萌摇摇头:“我都听得出来,裁判当然听得出来啊,就看他们的个人倾向了,有些觉得忘词是减分,有些觉得灵活救场是加分。” 邵明音继续看向舞台,不管是不是失误,那个又骚又秀的停顿确实帮梁真挽回了不少人气,他唱完后犹太立即接过麦,两人又切磋了一个回合后,梁真开始明显的力不从心,最后一句出来时邵明音都能听出他吐字没有和beat重合,邵明音那叫一个着急,想都没想,冲着舞台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梁真的名字。 “梁真!” 但梁真并没有听到邵明音的呼喊,他们的距离太远,同时梁真也开始来回的走动——之前梁真都是很冷静的站在原地,不管对面骂的多脏,他也淡定的纹丝不动,但现在梁真双手插在胸前,走动的同时低头看着地板,像是陷入沉思。邵明音能感受的到梁真的不安,这份不安同样被犹太捕捉到,继续将攻击的重点放在城市上: “听说兰州到西安的高铁今年才开通 但我从温州出发,想去哪儿都是二百时速兜风” 像是笃定梁真不会在这一块反击,犹太说这两句的时候特别的吊儿郎当,梁真也确实没办法反驳,一是犹太说的是事实,二是这里不是兰州,他在一群温州人面前正面刚,效果大概率会适得其反。 梁真只能转移攻击的点,接过麦后也让犹太“别老提故土家乡,是个男人就别老惦记屋里头的炕”。 但梁真已经开始处在劣势了,只要犹太还抓着他们名字前面的那个地名,再继续下去,梁真真的会输。 犹太接过了麦,站在另一侧的梁真又开始焦躁的走动。他的大脑其实是在高速旋转的,一方面在听犹太又说了什么,一方面在翻记忆里积累的韵脚。 这一切邵明音都看在眼里,梁真再次接过麦后他同mc一起喊出的“兰州,梁真”,他第一次喊得那么大声,他头顶的灯光那么暗,旁边的薛萌都能看到邵明音以为发生而凸起的脖颈上的经络。 但他们站的太远了,站在最后面,不管邵明音怎么喊,梁真也听不见。梁真也看不见,他之前说过台下的灯光太暗了,他同样看不见最后面的邵明音。 而这一轮的梁真也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他的失误很明显,并且一卡壳后,就有观众发出嘘声,梁真也知道自己再唱效果不好,没有逞强,他将麦递向了犹太。 犹太当然接,他知道以梁真现在的状态,只要自己这一回合的词够狠,胜负就能分出来了。都还没开始唱,犹太还在“yoyoyo”呢,人群的躁动就和提前恭喜他喜提冠军似的,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犹太而喝彩,所有人都觉得冠军会是犹太。 除了邵明音。 他根本听不进犹太说了什么,他眼里只有站在一侧的梁真。像头困兽,梁真一直在焦躁的来回走动。 梁真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往里走的时候他抬手将帽子戴上了,再走回来他依旧是低着头,由于衣帽的遮盖,邵明音彻底看不清梁真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有感受到萦绕在他周遭的压抑气息。 这是一月,是温州最冷的时节,live house里却因为音乐和节奏而持续升温,梁真卫衣的袖子也都是撸到手肘下,他本来就白,那两截胳膊在灯光下更是白到反光,那裸露出的皮肤突然就让他想到梁真昨天半正经半开玩笑的话——黄河水养人,邵警官的对象要多标致有多标致。 他听到了观众的欢呼,他想犹太应该是又说了什么金句,那欢呼是给犹太的。 他看到梁真依旧在来回的走动,舞台的灯光明明打在台上所有人身上,梁真却在那一刻成了被忽略的那一个。那张被帽子遮住的脸现在又该是什么表情,梁真这么脾气暴的人,现在却丝毫无法还口只能硬生生受着对方的言语攻击。梁真当然不会投降,他就会生闷气,牙冠紧锁会带动脸颊微微鼓起,如同那个雨天,背着吉他弹完《兰州,兰州》的梁真也是这般压抑和苦闷。 电光火石那一瞬间,邵明音意识到,梁真此刻的不安绝不是怯敌。 所有人都可以认为梁真退缩了,但邵明音不可以,邵明音知道,梁真绝不会退缩。 而梁真现在需要他! 邵明音作势要往前,刚踏出一步,薛萌就一把抓住他胳膊,问他去哪儿。 “警官你别挤进去,挤不进去的!”薛萌也是好心,“后面看没感觉,前面真的是人墙一样,个个high的跟嗑过药似的。” 邵明音什么话也没说,松了薛萌的手后就开始往前走,拨开人群一寸一寸地向舞台靠近,他很快就听不见薛萌在后面叫自己名字,耳边涌入的变成各式各样的声音,舞台上的,人群中的,日常的吐槽的骂脏的,温州的普通话的其他方言的……那些声音刺激的邵明音神经都一痛一痛的跳,而正薛萌所说的,越往前他越是举步艰难,根本没有缝隙可以钻进去。 可当他抬头,当他看到越来越近的梁真依旧在来回的走动,光就打在梁真身上,那么亮。梁真够高,他要仰着头看,哪怕此时此刻没有人为他的名字欢呼,那个少年也是生来就是要在舞台上肆意歌唱的。 哪怕此时此刻也没有人为他的城市欢呼。 邵明音低下头,为了那个心里眼里都挥之不去的梁真,他继续一鼓作气地往前挤。同时犹太也渐渐迎来了最高潮的部分,借着上一回合高铁开通的梗,他要给梁真“买张绿皮火车票”,由于台下的躁动一直不停并且掩盖了音乐,dj就干脆停了伴奏。犹太也刚好要说最后一句——他用得温州话结尾,一个字一个字的出来,同时左手食指向下,每说一个字,他就会重重的点一下: “你(你)兹(从)鸟(哪)多(里)累(来) 坐(滚)会(回)鸟(哪)多(里)ki(去)” 这句方言出来之后,都不需要梁真再去拿麦,胜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出来了,梁真不走动了,站在原地隔着帽子摸了摸头发,在不属于自己的欢呼喝彩中梁真极其的怅然若失,不是因为他输面太大,而是因为…… “梁真!” 梁真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喊他的名字。 “梁真!” 梁真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陡然朝向那个声音的方向,他看到那个人就站在舞台最边上,和其他第一排的骨灰嘻哈迷一样,那人把手放在舞台的地板上拍打的弄出声音。 但那声音不是用来吸引意气风发的犹太的注意力,那声音是为梁真加油打气。 梁真把帽子摘下了,有光再次打到他的脸上,邵明音仰着头看这样的梁真,原来站那么近看舞台上的梁真是这样,面部的棱角和线条会因为光线而比平时都要分明,梁真没有笑,他不笑的时候眉目间有股青涩的狠劲和痞气,周正的痞,桀骜又不驯。 “梁真!”第三遍,邵明音叫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在为犹太欢呼,所有人都认定他会是冠军,dj也不再打碟了,留着人群先行躁动,只有邵明音,只有邵明音在这一时这一刻,邵明音喊梁真的名字。 “梁真!”邵明音的眼睛里也有光,“拿麦!” 第28章 第29章 梁真的喉结动了动,心中是突如其来的异常平静,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的情况下,他从犹太手里夺过了麦。 正走过来的mc也没想到这一变故,他以为接下来可以宣布冠军了,没成想梁真还要再来。dj更是手忙脚乱,手指刚碰到打碟机,梁真比了个手势,跟他说“holdon”。 这样一来mc也不知道梁真是想干什么了,台上的错愕很迅速传递到了台下,live house里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重新看向梁真,梁真也没让观众久等,拿麦后的第一句是,可以阿拉贝拉。 可以无伴奏。 “好,行!”mc也敬梁真是条汉子,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居然还敢不要伴奏的freestyle,他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次指向梁真后他也再一次的介绍—— “兰州!” 因为环境够安静,这声兰州也是之前那么多声里最清晰的一次,所有人都听清了梁真来自哪里,同时所有人也都听清,除了mc,有一个来自台下的声音与之同步的念出那个城市、以及梁真的名字。 “兰州!”邵明音仰着头看被灯光罩着的人,“梁真!” “哟,我知道battle可以有任何攻击,但不包括故土家乡,我来自的地方!” 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梁真开始freestyle,整场比赛他用得都是普通话,但现在,他出口的每个字都染着金兰腔,不至于让人听不懂,但一听就知道他来自哪里。 “没错,我来自兰州,来自甘肃,西北,祖国大好山江” 我不和你说这里有敦煌,有莫高,茶马古道河西走廊 说这里有汉、回、满、藏,黄河啤酒,飞天烟白银矿 不像你的温州,唱来唱去是江南倒闭了的皮、革、厂” 当江南皮革厂的punchline出来,不止观众,犹太都笑了,抿着嘴点头,放在腰际的手比了个大拇指,是对这个梗非常服气了。 “但兰州不需要我说,也不需要我唱 兰州有张玮玮唱,老狼唱,李志唱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 就算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梁真道,带着澎湃的乡愁、坚定甚至是不鸣,他对犹太说:“你、不、知、道!” dj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打节奏的,梁真的声音也完美地嵌进去: “你不知道什么是前头是高山,后面是黄河水车的槽 你没见过种子生生不息,落地是旱地艾草,枸杞和枣 你吃个烧烤香肠都只敢点一串,根本不懂羊肉手抓,牛肉按把上桌的躁 陌生人瞧不上你的蓝利群,情愿问我要一支黑兰州,诉衷肠忆年少。” 梁真道,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孤勇,他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这、些、你、都、不、知、道。” 梁真开始往前走,往犹太的方向,每走一步就是一句: “因为山清水秀不是你治的 铁轨道路不是你修的 金山银山不是你挣的 工厂集团不是你开的。” 梁真站到了犹太面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一臂,他没拿麦的手食指往下指着地板,每说一个字,就会重重地点一下—— “是、你、祖、辈、疾、苦、辛、勤 才挣下今天的温州供你炫耀的——” 梁真的这一段verse没有任何的押韵,但每说一句,人群就会安静一分,好像这番话说到在场所有温州人,尤其是年轻一代人的心坎里。 他们是坐享其成的一代,他们一出生,温州就已经不是四十年前的渔村模样,都没有用四十年,温州和温州人成了某种无法超越的符号和象征,他们似乎都忘了,这个让他们自豪给他们底气的温州并不是他们挣的,而是梁真所说的祖辈疾苦,才有今天的温州供他们炫耀。 而梁真没有忘,他不是温州人,但是他没有忘。 因为他知道,因为—— “那些付出拼搏不比开发西北的少。” 梁真拍着自己的胸膛,邵明音甚至都能听到那个声音,看到由那动作而激起的空气中看不见的微小尘埃。梁真道: “而我同样为我的城市骄傲。” 当那份骄傲落定,人群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再瞬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雀跃和躁动,邵明音能感受到地板都在抖,他旁边的人好几个都是high兴头上的,一直在说“我操”和“牛逼”,有一个high过头了记忆都断片了,大着舌头问旁边那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叫梁真,”邵明音冲那人点头,声音不知为何抖得厉害,但却是实打实的骄傲,“那是兰州来的梁真。” dj的伴奏也停了,梁真也往后退到,他依旧是冷静,同时又带着某种骨子里的傲气。他手指向人群,都不用发出声音,那些为他响起的躁动停息。 “你说台下的人为温州而来——” 梁真还有话要说,无关胜负,他还有话要说。 “你说你手里的麦克风让你的光芒释放——” 梁真很轻地笑了一下,那么隐秘,那么难察觉,却还是被邵明音捕捉到了。 邵明音也听到了,听到梁真的手再次触碰到胸膛,停在心脏的地方。没有任何伴奏,梁真拿着麦克风,梁真在舞台的正中央,梁真在光圈里。 梁真道:“可今天有人只为我而来,那才是我的宝藏。” 梁真道:“就像金城兰州的血液,永远在我胸怀里淌。” 所有人也都听到了,不知是谁先喊的,在欢呼声中,“梁真”的名字一遍遍变得统一,然后又因为频率的加快而再一次分离,然后是“兰州”,再又是梁真的名字……现在有很多人记住了梁真的名字,也记住他从哪里来。这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邵明音反而成了突兀的那一个,他只是一直看梁真,酷酷的同样不说话的梁真——直到象征赛区冠军的项链被作为对手的犹太套到了自己脖子上,梁真捏着链头刻着“地下8英里”字样的吊坠,嘴角扬起的弧度依旧克制。 梁真依旧抚摸这那吊坠,他低下了头。那是从再次拿起麦那一刻起,梁真第一次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在舞台最靠前的那个地方,他同样朝那个地方走过去,走到了邵明音面前,这使得邵明音不得不加大幅度地昂起头,像是在仰望凯旋归来的少年英雄。 仰着头的邵明音在笑,哪怕是从这样一个“死亡视角”,只是弯着嘴角的梁真依旧很帅,很酷,很好看。这样很帅很酷很好看的梁真慢慢蹲下了身,不止是弯起了膝盖,他的左膝跪下碰触到了地板。 梁真这时候才开始露齿的笑——只有在邵明音面前,他才会毫无保留地把左边的那颗小虎牙露出来,又俏皮又青涩,满满全是少年感。 然后他把项链,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了。 如同单膝跪地的求婚,梁真将象征冠军的项链套到了邵明音的脖子上。 第30章 如同单膝跪地的求婚,梁真将象征冠军的项链套到了邵明音的脖子上。 在所有人包括邵明音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梁真手撑着舞台,从那里稳稳地跳了下来后旋即抱住了邵明音。他把人护着,一手搂腰一手穿过对方的发梢,动作亲昵的就像一对恋人。铺天盖地如山崩海啸般的喧嚣声里他们的胸膛紧贴,如同记忆里的某次十指相握,指根经络的跳动如今变成了两颗心的碰撞。 梁真随后握住了邵明音的手,不顾观众和台上mc的挽留带着邵明音往后台走。比赛的谢幕因为冠军的离场而戛然而止,梁真也终于得空喘口气,他很放肆地摸邵明音的脸,邵明音没有拒绝,梁真就忍不住地咧开嘴笑,没看个几秒,他就又大力地、像是要将对方嵌入到血肉一般的抱住。 那个拥抱邵明音也没有拒绝,他也搂着梁真的脖子,很多时候他都尽量地避免和梁真的近距离肢体接触,但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直到看到有人从舞台往内走,邵明音才拍梁真的后背,是示意他可以松手了。梁真不依,仗着身高优势,特别孩子气地将人又搂了搂,一挺腰,邵明音脚就离地了。 “梁真!”邵明音应该生气的,但还是笑,“别闹了。” 梁真抱着邵明音转了个半圈,和邵明音的站位刚好对调后也看到了退下来的工作人员和其他rapper。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松开,孩子气和虎牙都是邵明音的,梁真背对着邵明音往前走,就又瞬间回归到舞台上该有的酷劲儿。 “兄弟,真的牛逼,”犹太和他撞了个肩,“心服口服。” “我这是遇强则强,”梁真也是真心的,“以后有机会还一起合作出歌呐。” “行啊,一言为定。”犹太往自己身后指了指,“大家的意思是出去喝几杯,你是冠军,不能不来吧。” “我……”梁真还真面露难色,扭头看了看邵明音,他摇了摇头。 不止是犹太,其他人也没能理解梁真这个摇头的意思,也有点猜不透邵明音和他的关系。决胜局的时候好几个被淘汰的rapper都是绕着舞台坐着观摩的,当然不会没瞧见给梁真加油打气的邵明音。 第29章 “你那朋友是圈外的吧,”犹太越过梁真往邵明音那边看,“没事啊,一起来庆祝呗。” “今晚就不了,我还有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犹太勾梁真的脖子,“怎么?约姑娘了,姑娘人呢?” “我没姑娘!”梁真矢口否认,脸却欲盖弥彰的红了起来,他连忙往后退,推着邵明音往门外走,“我下回再解释啊,下回我请客!” 虽然梁真拒绝了,但犹太和其他的rapper还是打算喝一场,于是就一起出了门,犹太问梁真怎么回去,梁真就看旁边的邵明音,邵明音就说他开车来的。 “那梁真你那朋友能捎我们一两个吗?”有个脖子上有刺青的rapper问了,“这个点车不好打。” 梁真绝不擅自答应,又看向邵明音,邵明音点头,说行。很快一行人就走到邵明音停车的地方,邵明音先坐进去了,梁真开了副驾的门刚要钻进去,就见所有人都是站在离自己五六步远的地方没有上前。 犹太盯着邵明音那辆白牌警车,扯扯嘴角:“梁真你这么硬核的嘛。” “啊?”梁真手臂搭在门沿上,还冲他们招手:“不是说捎你们一程嘛,坐上来几个啊。” 所有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敢坐不敢坐。” “那我们就先走了。”梁真巴不得呢,“嗖”地一下就钻车里了,从犹太的角度可以看到梁真笑嘻嘻地往驾驶室瞅,根本不看手,但调节座椅的动作非常娴熟,很快,那辆白牌的旧桑塔纳就直直地往前驶,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里。 梁真将窗户全部摇了下来,他还沉浸在比赛的那种气氛里,浑身燥热的难以舒缓,只能吹吹冷风。没过多久梁真听到邵明音吸了吸鼻子,他还是热,但怕邵明音着凉,就把窗户关上了。 关上之后车内的环境也突然安静了不少,梁真还是没能从舞台的余韵走出来,老觉得耳边有dj打的节奏,心跳也快的不正常。他于是侧着靠在门和座椅构成的角度里,毫不掩饰地,他的目光全落在邵明音身上。 邵明音正开车呢,那双很好看的手握着方向盘,打方向的时候手指用力会带动手腕内侧轻微的凹陷。他肯定能感受到梁真的目光,但却装没看见,视线一直落在前方和左边的后视镜,往右看就用余光。没过多久梁真撑不住了,趴在副驾驶的储物箱台面上,挡住了右后视镜。 前方正巧有个红绿灯,邵明音停车后在梁真脑门上轻轻一拍,让他坐好。梁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肩也抖了抖,是不答应。 “别闹,”邵明音拽着梁真的卫衣帽子,强行让他直起腰后松手:“我看不见后视镜了。” “别看后视镜。”梁真又趴了回去,“看我!” “行,”反正红灯还有四十多秒,邵明音干脆熄了火,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扭过头看梁真:“那我看你。” 这是深夜,他们是直行,但左右的车道都没有其他的车辆,车外唯有红灯在闪烁,车内的梁真和邵明音默默地四目相视。 是梁真要邵明音看他的,过了那么个七八秒,又是梁真害羞地把头埋起来偷偷地笑,邵明音就重新起火,等红灯变绿,梁真也乖乖地不再挡住后视镜。但梁真还是笑,脸都要笑僵了,他揉了揉,稍稍侧目就能看到邵明音的侧脸,就又忍不住的笑。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邵明音也被传染了,笑意也藏不住。车里的气氛一时又欢快又暧昧。 还热。 等到下一个红绿灯停下,邵明音将之前取下的放到兜里的项链重新拿出来递给梁真:“还给你。” 梁真不接,还往车门的方向挤了挤,摇头:“我不要,送你了。” “为什么不要,”邵明音一抛,那项链就落到了梁真腿间,“冠军项链,你送我还不如自己留着。” “但是我已经送你了,送人的东西哪有送回来的道理,”梁真振振有词,“不过你可以回礼啊,你也送我个东西呗。” 邵明音差点被梁真的逻辑绕进去并答应下来了,梁真将项链又揣回他兜里后他没拒绝,只是感慨:“你还真舍得啊。” “怎么不舍得,”梁真也不笑了,神情特别严肃,“没有你,我拿不下这个冠军的。” “是吗?”邵明音脸往左边侧了侧,是变方向了,“他们一个个的可都是猜现场来了你的莎莎,所以才这么拼。” 梁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邵明音说了兰州话,意识到他说得是那个“莎莎”,梁真随机义正言辞地官方辟谣,“我没妞,没姑娘,我单身!” 邵明音罕见地继续问:“那你最后一个回合的时候,说什么有一个人只为你而来,还什么宝藏,那么肉麻的话如果不是说给莎莎听的,你那宝藏又是谁。” “那是因为……”梁真突然一停顿,旋即露出个抖机灵的笑,“不是你说得嘛,我为了押韵什么都写,呐,这句freestyle就是个经典的例子。” “这样啊,”邵明音点点头,“那我懂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邵明音继续开车,梁真沉不住气,往邵明音那边凑,问:“你懂什么呀。” “懂你为了押韵,什么都会写啊。”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信了啊!”梁真急了,屁股坐不住地在座位上窜了窜,“失忆!邵明音失忆!再来一遍,你再问我一遍!” 邵明音被梁真鸡飞狗跳的猴急样逗笑了,但就是不再问,梁真着急啊,一着急他也有问题冒出来了。 “那、那你今天为什么请假啊,你怎么请出假的啊。” “我没请假,我和赵姐调班了。” “哇,赵姐人这么好啊,”梁真鼓掌,“那你怎么和赵姐说的?” “我和赵姐说……”邵明音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先舔了舔下唇,红艳的舌尖在那里停留的极其短暂。 前方又是一个红灯,邵明音停车,说不出是羞涩还是别的,他有些拘束地一个劲往左边扭脖子,殊不知这样的弧度会使得连接锁骨内侧的线条凸起的明显,落在梁真眼里,又脆弱又好看。 这次他们停在最靠左的车道里,窗外有路灯,隔了层玻璃照进来后那金灿的光染上了层朦胧,再打在邵明音脸上,色调暖的像副渲染过的画,可以碰触又温柔的不真实。梁真看着这样的邵明音,梁真看痴了。 像酒意上头,梁真看染着柔和金光的邵明音,看醉了。 而当邵明音下定决心般地看向梁真,那张脸又是哪里都挑不出缺点的,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真的好看。梁真不能多看,这样的对视用不了几秒,他就会克制不住地想靠近。 但这次,邵明音的声音比梁真的动作快。 “我和赵姐说,我那在石家庄学音乐的兰州对象来温州找我了,”邵明音道,“我对象需要我。” 第31章 “我和赵姐说,我那在石家庄学音乐的兰州对象来温州找我了,”邵明音道,“我对象需要我。” 空气就这么凝固了,明明刚才那么热,不知怎么的,这句话一出来,车内意料之外的就降温了。梁真一直在眨眼,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也不敢看邵明音了,低着头往下看,那安静和乖巧是从未有过的。 绿灯了,邵明音继续开车,长久的沉默使得他也从那种燥热到不真实的状态里出来了,并且不再提及之前的话题。也不是说后悔,他确实是这么和赵姐说的,但当面告诉梁真,他都二十五六了,和梁真说这样的话,他也挺羞涩的。 而一字不落听到耳朵里的梁真更害羞,耳尖到耳垂都红的像煮熟的虾,温州海鲜多,梁真吃牛羊肉长大的初来并不适应这边的饮食,但不得不说有些海虾螃蟹味道着实鲜美,梁真被刺激到红透的耳朵不仅像煮熟的虾,还像清蒸的螃蟹。 “咕噜——” 梁真摸了摸肚子,梁真饿了。 梁真抬起头了,微微弓起背,咬咬唇乖巧地说:“我想吃东西。” “嗯。”邵明音一低眼瞅见了仪表盘上的日期和时间,已经过十二点了,梁真又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机能亢奋了三四个钟头,消耗当然大。 但邵明音并没有改变方向,梁真认得路,再有不到几分钟,车就要开到邵明音租住的那个旧小区了。 “诶,你记不记得小区门口有个烧烤摊?”梁真砸吧砸吧嘴,“你说我都拿冠军了,我们今天吃个夜宵,吃个好的行吗?” “你之前不是很嫌弃吗?”邵明音记着呢,“上个月吧,你和我吐槽说那羊腰子是假的,吃了一点也不补。” “那是……”梁真也犹豫,“但是也没地儿可以去了啊,这个点就只有一些烧烤摊还开门呐。” “你很想吃烧烤?” 梁真其实就是想填肚子,也没多想就回答:“想。” 邵明音先是思索了几秒,然后才说:“那我开旁边去找找?” “不要了,不吃了,我们回家。”梁真看出邵明音的迟疑了,本能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第30章 “行啊。”邵明音答应地痛快。 “嘿嘿…”梁真笑得有些奸诈,“你是不是偷偷准备了什么?”他想到之前用宋洲的发来的短信,邵明音说他先回了趟家所以才来迟了,也忘了带手机,“你是不是给我准备庆功宴了?” 光这么一想,梁真心里就已经开出朵花儿来了,这意味着邵明音笃定他就是冠军,而他也名正言顺地拿下了。 “也不算是庆功宴…”邵明音没有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停留,而是直接开进了车库。 “那是什么?” 邵明音停车,熄火,拉了手刹后再取钥匙。车内仪表盘的光没有立刻熄灭,而是延迟了大约一两秒后才慢慢暗下去——暗下去的那一刻时间停留在0:17,第二天的,新一天的0:17。 “梁真。” “嗯?”梁真刚解了安全带呢,见邵明音还坐着,就很自然地把他的安全带也解了,带子缩回的声音又糙又明显,“suo——”地一声之后,车里不仅没了动静,也没了光源。 “梁真。” 梁真笑:“我在呐。” 邵明音应该也是笑了,但光线太暗,梁真看不太清,同时邵明音抬起手,在梁真还红着的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 “梁真,”邵明音柔声道,“生日快乐。” 第32章 邵明音开了门,也开了灯,钥匙往玄关的鞋柜上一放他就进了厨房,梁真也进来了,不过这次他没上赶着要挤到厨房里,而是默默地站在门外。 事实上,梁真就是想进去里面也没什么空间了,他想邵明音走得一定也匆忙,桌上的水渍啊什么的早干了,但和面用过的面盆也没洗,梁真摸了摸手边靠近电饭煲的瓦罐砂锅,插着电呢,锅身的显示屏上亮着保温二字,梁真感受着瓦罐外围的温度,他都不知道邵明音家里还有这种餐具,也从未见过邵明音厨房的台面上一次性摆了那么多食材。 他看着邵明音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保鲜膜包裹着的醒好的面团,往砧板上撒层薄薄面粉的邵明音身上同样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烟火味。邵明音分面团的动作其实并不熟练,但很认真,将分出来的面团揉成长条后邵明音停了手里的动作,歪着脑袋看倚着厨房门的梁真,做了个赶人的手势:“拉面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邵明音说得是实话,梁真在旁边看着,他真的有些臊,见梁真不动,他就拿了个碗和汤勺,掀开那个砂锅的盖子后给梁真勺了一碗带牛骨的,他让梁真接着,然后手搭着肩将人转了个角度,在后背一推后就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梁真一手捧着牛骨汤,一手将吃饭的折叠桌摊开了,他还是坐在手鼓上,眼前是冒着热气散着香味的高汤,梁真喝了一口,味道特别醇,但就算饿,他也没喝完,而是静静地等待,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关了门的厨房。 他能听到面饼和砧板的碰撞声,挺钝的,是真的不娴熟,梁真都能想象邵明音在里面忙活的样子,并不游刃有余,也会有点手忙脚乱。 很快那些碰撞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蔬菜被碎切的沙沙声,很细小,也很清脆,紧接着那清脆声开始延长,是换了一种蔬菜,再然后切得是什么就听不出了,很有可能是肉食,倒是面条煮沸后的水声明显了起来,随后煤气灶被关了,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后,邵明音推开了厨房的门,双手捧着的那个碗是梁真从未在这个屋子里见过的,却又是他无数次见过的。 那碗被邵明音双手捧着的面被端到了梁真的面前,他又回去拿了双筷子,然后坐到梁真对面。 “就知道你肯定会饿,”邵明音将筷子递过去,“生日应该吃长寿面的,就想着给你做碗牛肉面。” 梁真接筷子的动作很慢,也没抬头,就一直盯着那碗面。绿的是葱花,红的是油泼辣子,色泽分明勾人食欲,切好的牛肉片也码放的整齐,一半蘸着辣子,一半浸着牛骨汤汁。 梁真拿着筷子的手搁在桌子上,迟迟都没有落下,人也不说话,是邵明音催了他一声,梁真才俯下身在碗沿吹了几口气,喝了口辣子油下的清汤后,筷子还是没动。 不舍得动。 “怎么不吃啊?”邵明音笑,“再不好吃也尝尝啊。” “不是不好吃,”梁真说得含糊,像忍着什么情绪,“我……”他真的说不好也理不清,筷子终于还是落下了,剥开牛肉和绿葱,梁真又发现了些别的。 “呀,”梁真笑了,眼睛弯弯的,“还有白萝卜片。” “当然要有啊,”邵明音开始回忆菜谱了,“一清是牛骨汤清,二白是白萝卜片白,还有什么,三红四绿五黄,这些你比我懂。” 梁真当然懂,他吃牛肉面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兰州牛肉面要辣子红蒜苗绿,面条黄亮。 “快吃啊,”邵明音又催了,“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梁真嗯声,筷子在汤里搅了一下,将面夹了出来,他抬头了,睫毛翕动地厉害,语气喜里的喜悦比稀奇多:“还是二细啊。” 兰州牛肉面根据拉面的粗细,种类从“毛细”到“皮带宽”分成了十一种之多。如果去兰州的牛肉面店点单,最常见的也是默认的面条种类是介于“毛细”和“二细”之间的“细滴”,若想要别的,就一定要在拿到小票后到排队窗口和拉面小哥说一声,而二细因为比细面更有嚼头,在兰州受广大男青年的喜爱,这也是为什么低苦艾乐队的《兰州,兰州》最后的伴奏里,收入的兰州话里有一句是“二细,辣子多点。” “对啊,”邵明音看着那面条,“你说过你最喜欢吃二细,我也就学了这个,你要是想吃别的我反而都不会。” 梁真身子往后稍稍一缩,是打量起那个极具兰州牛肉面店特色的碗:“那这个碗你哪儿来的啊?” “网上买的啊。” “可我没见你去楼下快递点收过快递啊。” “我地址写派出所不行啊。” 梁真本打算开始吃的,听邵明音这么说,又停了筷子了:“原来你,准备那么久了啊。” 你嘴上不说,原来连兰州牛肉面店里常用的镶蓝边的白陶瓷碗都买好了。 “也没多久,”邵明音道,“那辣子也网上买的,温州这边的菜场和超市里我没看到兰州产的,还有牛肉,你之前和我提过的一家面店,我关键词搜了一下,他们卖真空包装的,我就买了一些。”邵明音调侃,“你要是吃不够,冰箱里还有好几斤呢,我再给你切。” “够、够,”梁真点头,这回他真开始吃了,低着头,夹了一筷子二细送到嘴里,咀嚼的时候梁真很沉默,牙关咬合的速度也慢,那一口还没吃完呢,就有什么东西掉到碗里。 邵明音也愣了,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梁真?” 梁真没抬头。 “梁真…”邵明音伸手,那两滴眼泪是直直地掉下去的,连点泪痕都没有,他没什么可以擦拭,就捏了捏梁真的脸,“过了今天都二十了,怎么还哭鼻子了。” 梁真少有的不和邵明音顶嘴,抬起头后那双眼湿湿的,眼角泛红,哪还有一点舞台上睥睨掌控的气场。 梁真把嘴里的咽下去了了,梁真道:“你怎么这么好。” 邵明音被他说不好意思了:“我哪有多好啊,就一碗面。” “连我都…我自己都没想起来,今天我生日,”梁真眼角还是红,“你记得。” 邵明音在梁真脑门上一点,笑:“你忘了我看过你资料啊。” 那天在所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已经记下了。 梁真觉得自己心态崩了,太幸福的那种崩,鼻音浓重:“不行,我还是想哭。” “那就哭吧,”邵明音憋着笑,“我不笑你。” “不行,还是不能哭,”梁真抬起手臂,眼睛在衣服上蹭了蹭,“我二十了,我不是小朋友了,我不能哭,我要吃面。” 邵明音不言,也不打算提醒梁真,只有小朋友才会这么孩子气的快速否定。 梁真开动了,搅了一大筷子,嘴巴也张得老大,是要开始狼吞虎咽了,但刚夹起来,他就又放下了。 邵明音问:“怎么了?” 梁真看看他:“你不吃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邵明音又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还在长个,饿得也快。” 梁真问:“你不饿?” “不饿。” “不吃?” 邵明音笑了,是想起那天晚上,隔着铁门的梁真倔强地拒绝了那碗泡面。 “你吃一点嘛,”梁真说着就站了起来,去厨房拿了小碗和筷子后回来,将碗里的面夹了一些到那里面,如果不是邵明音阻止,牛肉他差点全给夹过去了。 梁真最后倒了汤,将那小碗推到邵明音面前,献宝一样:“你也吃一点嘛。” “我真不饿。”邵明音说是这样说,筷子还是拿起来了。 第31章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梁真道,“这是我生日的长寿面诶,长寿面不能光我一个人吃。” 梁真道:“不能光我一个人长寿。” 邵明音拿筷子的手一滞,他一抬头,就刚好对上梁真的眼。 “你比我大六岁呢…”梁真说着,竟有些怅然,“虽然也不是差很多,但是——” “但是我想以后都和你过生日。” 梁真道,笑得羞涩:“我把长寿分给你啊,我们以后每个生日都一起过好不好。” 第33章 梁真道,笑得羞涩:“我把长寿分给你啊,我们以后每个生日都一起过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邵明音想直截了当地问梁真,这句话什么意思。 或者,梁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邵明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应该是有的,不然梁真不会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但那一小碗长寿牛肉面他吃得特别心不在焉,就连洗碗的时候,水槽里的水都要漫出来了邵明音才关得水龙头,拿着抹布和碗,手腕转动地慢,是还想着什么事情出神。 倒是梁真见邵明音老久没从厨房出来,大大咧咧地自个儿就进来了,见邵明音是在发呆,他就想吓吓人家,从后背一扑将人整个抱住,手又是护着邵明音小腹不让那儿磕碰到橱台的边角,梁真下巴搁在邵明音肩上蹭蹭,大着喉咙在他耳边说:“我离不开你了!” 邵明音被吼地半个身子都酥了,梁真就又将人箍紧,举止亲昵地真像大型犬:“我吃你下面吃上瘾了!” “梁真…”邵明音真的听不得他这么说,“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有歧义的话。” “我不管,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离不开你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邵明音挺无奈的,“你先把手松开,我还要洗碗呐。” 梁真松开那个拥抱了,也特殷勤:“我帮你我帮你。” “得了吧,我能让寿星洗碗?”邵明音不乐意了,“你生日呢,怎么开心你怎么来吧。” “真的啊,”梁真两眼发光,“我想怎么来怎么来?” 邵明音有点意识到不对劲,但又意识不到是哪里不对劲,就有些不过脑的说了声“嗯”。 “邵明音同志!这是你说得!”梁真一个健步就冲出了厨房,像什么阴谋得逞,“警察同志是不能言而无信的!” 邵明音猜不透了:“你想干嘛?”他随后就听到一声闷闷的重物往软的地方砸的声音,出于担忧他想都没想也出去了,以为梁真磕着碰着了。 可他一出去,就看到梁真衣服都没脱,整个人卷在被子里,还非常霸道地横着躺,见邵明音过来了,他干脆就把脑袋挂出来,眯着眼,嘴巴大张笑得满足。 “今天我生日!”梁真道,“我要睡大床!” 邵明音:…… 等邵明音整理完厨房,梁真已经洗漱过了,毛巾一挂上就又冲回了床上把自己裹起来,一见邵明音从厨房出来他就警觉的和什么一样,正襟危坐,被子当然还裹着,像是吃定邵明音不会赶他,又像是生怕邵明音赶他。 邵明音最终还是没赶梁真,从浴室出来后他换了睡衣,站在床边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梁真就很鸠占鹊巢地躺直,伸出一只手“啪啪啪”的拍床单,语气强硬:“上来。” 邵明音笑:“梁真你别太过分啊。” 梁真瞬间就破功了,一破功就撒娇:“你上来一起睡啊,来呀来呀。” 邵明音笑得嫌弃,可还是曲着膝盖,掀开被角钻了进去,不睡上去还不要紧,这一躺下,梁真马上又得寸进尺地一个劲儿往邵明音那边钻。 “别闹了,”邵明音也没地方可以退,再任梁真往这边凑,两人身子就要碰一起了。 “你是猪吗?”邵明音故作怒意,“猪才像是这样,一直拱过来。” “对,我就是!我就要拱过来!”梁真张张嘴,还真学着发出几声猪叫,继续往邵明音那边又拱又蹭。 邵明音差点笑岔气了:“梁真你的尊严呢?” “尊严不要啦!”梁真大叫一声,直起腰后被子也从身上掉下来了,他抬起双手做张牙舞状,夸张地“嗷嗷”叫唤,是要扑邵明音身上。 邵明音抬腿就是要踹,以前梁真屡败屡战的想赖他床上,到最后都是因为打不过并被踹了回去。但今天邵明音动作很迟疑,是考虑到梁真刚吃了一大碗面,他一个不小心没踹对地方就容易把人伤到。 梁真也得意,他就是吃定邵明音不舍得这时候攻击他,手都撑到邵明音脑袋旁的枕头了,梁真腰还是弓着。 邵明音很严肃:“要睡就好好睡。”说完他又加了点力道,梁真顺着那一脚往旁边一翻,倒下后和躺尸一样,愁眉苦脸。 邵明音刚才非常精准地抵住了梁真的耻骨。 梁真,卒。 梁真还是不甘心,侧躺着盯着邵明音看,邵明音让他关灯他也不为所动,邵明音就撑起身子要自己关,梁真一直伺机而动,等灯光暗下,他就非常精准地抓住了邵明音还没缩回去的手,同时搂住他的肩膀。邵明音挺猝不及防的,要挣开,梁真就是不配合,两个人就这么打闹地纠缠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整个过程谁都没用力,就是肢体触碰地厉害,还好这是大冬天,要是在夏天,指不定就是一身汗粘腻到一块儿。阳台的窗帘按照邵明音平时的习惯开了一臂的宽度,所以房间里并不全然漆黑,都不用凑得很近,梁真就能看轻邵明音脸上是什么表情。这时候梁真用杀手锏了,他挠了邵明音咯吱窝,但这个技能一发动其实就是一时爽,因为梁真比邵明音更怕痒,打闹到最后邵明音膝盖抵着梁真脊椎骨,单手反抓住梁真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控着的手挠梁真的腰窝或者是咯吱窝,梁真连个翻身的着力点都没有,被擒拿的动弹不得。 实践再一次用事实证明,梁真打不过邵明音。 邵明音也没弄疼他,手在梁真背上一拍,问:“服不服?” 现在的梁真早已经是没有尊严的梁真了,当然服。 邵明音又问:“那还闹不闹。” 梁真摇头:“不闹了,你松手吧,疼。” “怎么可能会疼,”明知道梁真是在瞎讲博同情,邵明音还是把手松开了,梁真当然没学乖,一得了自由,马上又精力充沛地蓄势待发另一波攻势。 “真的够了,”邵明音道,“我困了。” “你才不会困,”梁真侧躺着,离邵明音很近,“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每次都睡很迟,睡着了也睡很浅。” “那我总要上班啊。”邵明音很自然地摸梁真头发,语气也哄,“乖,睡觉。” “噢…那好吧。”梁真虽然还亢奋,但也不闹了,邵明音也没再侧身,不管梁真睡不睡,他反正是把眼睛闭上了。 于是万籁俱寂之下,邵明音又一次落在月光里,不同的是这回梁真和他离得特别近,只要再稍稍靠过去,再靠过去一点点,可能是鼻子,也可能是额头,就碰到一起了。 像是魔盒被打开,梁真越来越贪婪,并且被吸引着朝那一点点靠近,他很难形容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这种想法,只要和邵明音靠的近,他就想靠的再近一点,再再近一点,都给不出理由,他被本能驱使着,去接近,去触碰。梁真稍稍往下挪了挪,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样靠近过去,碰到的就不是鼻子或者是额头,邵明音也在这当口有所警觉的睁开眼,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往后退,但梁真是能停下的。 但梁真没有。 他毫不犹豫地在邵明音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在那之后邵明音能看到梁真眼里闪过的懵懂和困惑,那眼神好像在说,原来是这样。 和邵明音接吻,原来就是这样。 那眼神莫名使得邵明音陷入了恐慌,好像自己辜负了梁真。他撑着手臂就要起身,是想逃避,双唇已经启开了,那个名字的音节也冒出了第一个。 但邵明音终究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他也没能起身,因为当那眼神里的懵懂和困惑褪去,这个名字的主人极其霸道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当手指穿过那里的头发,那唇间的轻啄也在那一刻变本加厉,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吻。 一个由梁真主导的,真正的吻。 邵明音反抗,先是毫无章法地推搡。但就像梁真赢不了他的那些擒拿技巧,光拼力气,邵明音也没有任何优势。 但他总能将人推开的,总能挣脱开,他肯定会有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突破了牙关攻城略地。 他有办法的,有办法不被梁真那么赤裸裸的侵占和亲吻,挣脱开后他可能会把梁真揍一顿,把人赶走,赶下床赶出门,永远也不见面了。 可当他看清那是谁,看清那个不再仅限于轻吻,同时也给予拥抱的少年是谁,他何止是不舍得揍,一想到会疼,他连咬一下对方入侵的舌头,他都不舍得。 第32章 他任由那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少年将自己视为猎物,而他呢,他连那原本用来反抗的手,也环到那少年宽厚的背上了。 然后他也把眼睛闭上了。 他妥协了。 眼前的人是梁真,他妥协了。 那一刻的妥协是配合,也是他真实的内心。 那一刻是梁真,那一刻邵明音也不想有办法了。 第34章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吻了多久,那还只是一个吻,谁都是拿出了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架势,梁真更是野蛮,一次又一次地摸邵明音的脖子下颌和头发,像是终于吃到了那块肖想的糖,他亲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懵懂和困惑褪去,梁真眼里只有浓烈的情和欲,原来和邵明音接吻是这样,亲上了就挪不动了,就想把人整个都吃掉。 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但梁真的手并没有停止在邵明音的身上游走。邵明音喘着粗气,抓着梁真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再看向梁真,迷茫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 邵明音看着那双眼,那么清明,是一点都不后悔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反而不知所措了,摇着头喃喃:“你明明不是。” 你明明就不是同性恋。 梁真没有否认,他眼光高不愿将就,没遇到那个心上人他宁愿单着。他做不到像宋洲那样将性和爱界限分明,犬马声色的日子他也从不感兴趣。 但哪怕没交过女朋友,梁真自己也知道,他不是同性恋。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但是—— “但是我现在遇到你了。” 梁真摸着邵明音的头发,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不用等人睡着后偷偷的摸了,别的地方他也想摸,脸,脖子,肩膀锁骨……只要是邵明音,他就魔怔了一般的都想摸。 “邵明音,我遇到你了,”他的手向下变成了拥抱,“我喜欢的是你啊。” 可邵明音却像听不见,也不再配合,退缩地想离开那个怀抱。 “你不会喜欢的,”邵明音还是摇头,那双眼里越来越浓郁的欲望甚至让他绝望,“你不是,你不会喜欢的。” 那是梁真头一回在邵明音眼里瞧出胆怯,原来邵明音也会害怕。 “你不是同性恋,”邵明音语无伦次的,“你不是,你怎么可能喜欢,怎么可能接受……” ……怎么可能接受另一个同性的身体。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梁真坚定的不容置疑。邵明音越反驳,他越咄咄逼人,邵明音越往后退,他就越步步紧逼。 “只要是你……”梁真说着,手挣开邵明音的控制,探入到他的内裤里,握住同样有反应的那里后他听到邵明音气息的陡升。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梁真,你别……”邵明音瞬间整个身子都热起来了,他很想阻止梁真,但他命根子就在人手里握着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松手…”他只能口头上警告,尽管丝毫没有任何用处,“你别碰那儿。” “为什么啊,”梁真的声音及其无辜,“你明明有反应。” “不是…”邵明音推他,但已经使不上劲了。男人总是最知道怎么让男人舒服的,光靠手,邵明音就已经被梁真擒住了,他将头埋在枕头里,一手徒劳地继续推梁真,一手食指勾起的指节被他死死衔在嘴里。 “你真的别碰,梁真,你别碰。”邵明音得了疼,企图抽丝般地从欲望里挣脱出来。 梁真还真停了,手也抽出来了,隔着内裤有一下没一下的摸,那动作其实更撩。 “为什么不让碰。”梁真问,那声音听着特纯。 “反正…”邵明音也给不出什么理由,“你别碰那儿,你把手松开。” “可你明明有感觉,你明明也喜欢我的,还是说……”那单纯变味了,变得警惕,变得有霸占欲,“还是说这里别人碰过?” 梁真真的就是问问,邵明音比他大六岁,有过性生活太正常不过了,他自己是童子鸡,他没道理要求别人也是。 可出乎意料的,邵明音将头埋得更深了,那声音隔着枕头传过来的,又闷又钝。 “没有。” 梁真眨眨眼,像正在经历热浪来临前的平静:“什么叫没有?” 邵明音也不再一个劲地逃避了,有些事也总是要面对的:“我没和别人做过。” “啊,这样啊,”梁真傻了,说的话也特别不应景,“原来你也是童子鸡啊。” “那…”梁真疑惑了,“那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是同性恋的?” “我一直知道,我大学也有男朋友,同校的。” “你大学不是警校嘛,”梁真瞪大眼,是觉得邵明音胆子真大,“那…那然后呢?” “然后好不容易请到假,没回家,和他去开房。”邵明音还是喘,情绪压抑的厉害,“我爸不也是警察嘛,觉得不对劲,一查……我们两在宾馆里被抓了个正着…后来也就分开了。” 梁真说不出话了,他都能想象那个画面,那得多尴尬,作为父亲,没个缓冲,又多震惊。 而邵明音同样不好受,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他面对梁真,他告诉梁真了。但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当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重新回忆起依旧是如此清晰,邵明音恐慌了。 “你是不是想那什么?你要我帮你?”他问梁真,也没等到回答,他就自己又说,“你要我像上次那样吗?我帮你。” “不…别!”梁真抓着邵明音的手,“等等等会儿,不是聊得好好的嘛,怎么就……” “那能不聊这个吗?”邵明音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丝央求,“别说这个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梁真哄他,就像他之前承诺过的,邵明音不想讲他就不问,邵明音想说,他就会在旁边听。而邵明音此刻流露出的慌乱或许才是真实的那一部分,他也做不到无时无刻像平日里那么淡然,是,他并不试图规避自己的性取向,这看来确实挺潇洒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条不一样的路上,他的风景比别人好多少,邵明音也很难,也又纠结又挣扎,以至于这么多年也没真正迈出那一步,而在他难的时候,他也只能一个人承受。 “睡吧,”邵明音要转身,“太迟了,睡吧。” 梁真反问:“你睡得着吗?” 邵明音不言,答案不言而喻。但梁真看着这样的邵明音,怎么看怎么喜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就往下挪钻到被窝里头了,邵明音并不知道梁真想干什么,直到内裤被扒开。 当独属于口腔的温度包裹住那里,邵明音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 他拒绝过的,他刚开始一直在说拒绝的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他也会抓梁真的头发,和自己的不一样,梁真的头发更长,也更硬,就像他这个人,骨子里有种蛮野的劲儿,就像他的名字,是真实的真。 梁真把被子全掀开了,他要邵明音看清楚了,这种沉溺的快感是谁给的。他会抓住邵明音的手,右手,十指交握后他能感受到邵明音身子是抖的,尤其是射出来那一刻,明明是平躺着,邵明音会绷着腰挺胸,腿也不受控制的弓起又放平。而当梁真并没有因为邵明音的情动而起身,而是继续吮吸的时候,在延长的高潮中,除了再也抑制不住的呻吟和闷哼,邵明音求救般的一直叫梁真的名字。 那呼唤里是有抗拒的,像是做了什么背德的坏事,邵明音又抗拒又害怕。 但那呼唤又是邀请的,像是一个人在原地停留了太久,一成不变的困境、走不出去的泥潭里突然的照进一束光。 “梁真……”他想说很多很多,比如这样是不对的,比如再一次强调,你不是同性恋,你没必要趟这浑水。 可当梁真将那里清理好,一个卧趴地又躺到自己身边,他连找张纸巾的必要都没有。 因为梁真把那些都咽下去了,等他开口说话,鼻腔里带出的气息都有自己的味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梁真扬扬下巴,像是邀功,又像是要夸奖,“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 他不是同性恋,但他遇到邵明音了。 所以只要是邵明音,只要是邵明音的,梁真都喜欢。 而当邵明音在那之后主动的亲了上去,吻住梁真的唇,邵明音最后的那根弦也绷掉了。 第35章 梁真最终没能去杭州参加地下八英里浙江赛区的比赛,原因非常的不可抗力,因为那个日期和他期末考全撞上了。 梁真第一反应是请假去,三十万呐三十万!但和授课老师一商量,发现英语教学那几门课的老师全都是温州这边一结束,下学期就调回宁波另一所合资学校,这样一来他连开学的补考都没机会,要么按考试安排来,要么就做旷考处理。 但三十万梁真能放弃嘛,考什么试啊,当然是大包小包整理好去杭州啊,趴床上捧着手机正要买动车票呢,邵明音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支付前把他屏幕关了。 第33章 梁真满脑子都是三十万,解锁后继续要订票,邵明音又关屏幕,问他,你三十万拿来是干什么的。 梁真毫无犹豫:“砸我爸身上。” 邵明音:“……” “我严肃我严肃,”梁真不嬉皮笑脸了,“三十万拿来交学费啊,我那个专业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年十多万呐,我当然要去杭州。” 说完,梁真就又按指纹准备支付,美滋滋正等着验证呢,app突然弹出一条信息,说梁真的银行卡余额不足。 梁真:??? 梁真整个人都懵逼了,他不记账,花钱全凭感觉,原本以为还能撑一段时间现在却连去杭州的动车票都买不起了。 但邵明音比梁真淡定多了,像是早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他站在床边看着依旧大趴着的梁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样子还真像为孩子操碎心的家长。 “就不说你有没有钱买动车票,你看看你,口口声声说拿奖金是用来读书,你期末考都旷,你有点读书人的样子吗?” 见梁真蹙眉,邵明音又说:“而且你真打算全部精力都押这个比赛上?不是我不信你,全国就这么一个冠军,你就算走到最后总决赛了,万一时间是在秋冬,也解不了你燃眉之急啊。” 梁真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梁真是觉得邵明音说得有道理。 “乖乖去考试,”邵明音摸摸他的头,“错过了就错过了,你就当是再好好积累一年,有精力的话再出几首歌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但是梁真总觉得接演出是件很遥远的事情,除了battle比赛,他并不知道还有什么途径能来那么多钱。 “你先别担心钱,”邵明音道,“你这年纪还是读书重要,离交学费还有小半年呢,到时候真不够,我再帮你填上。” 梁真先是憨憨地笑,但马上又觉得不对:“那我不成吃软饭的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邵明音就觉得梁真非常没有自知之明:“你现在天天吃我做的饭,天天睡我租的屋,软饭吃多一点吃少一点,有区别吗?” “好像真的是这样诶,”梁真意识到现实的骨感,他确实在吃邵明音软饭,但他吃得津津有味,那饭也是超级无敌的香。而出于自身的年长,邵明音潜意识里多少有点把自己当长辈,梁真只是闹经济独立,还没真经济独立呢,他生性就护短心也软,梁真钱包要真的山穷水尽,他都不可能不帮。 于是梁真豁然乐观了,三十万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他还有邵明音呢。大大咧咧笑的时候他又问:“那我凭什么能吃你软饭啊。”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邵明音不正面回答,“要点脸行不行啊梁真小朋友。” “我二十了!二十!”梁真不乐意了,“邵明音同志,你就说一句,承认一下我是你对象不行吗?” 邵明音不说话,就是脸红,正欲往厨房走,梁真就不由分说地将人扑倒在床上,又是打闹又是各种摸:“那我肉偿。” “别闹、别闹!”邵明音打他手,“我明天还要上班。” “又是上班,”梁真努着嘴,是听这句话听到耳朵都要起茧了,“那帮团建的男同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们所长知道邵明音同志这么兢兢业业全年无休,为了街道治安牺牲性生活…啊!疼!疼!” 梁真捂着耳朵,明明邵明音就捏了一下,他装地和受了什么酷刑一样,一双眼微微眯着,看上去可怜巴巴,没捂耳朵的手闲不住的放在了胸口,说出来的话更是惨兮兮: “谁来安抚我那为了爱情粉身碎骨的脆弱心灵。” 邵明音:“……” “别装了,”邵明音话听着强硬,但他心软的太容易,等梁真再一次的将他抱着将衣服下摆往上掀,吻也落在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邵明音也没真正推开。 算了,邵明音无奈的想,明天穿高领的毛衣吧。 真脱衣服了,邵明音其实比梁真还害羞。自从生日那晚的告白之后,梁真不仅弯的彻底,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好几个姿势都是他无师自通的解锁的,就差真枪实干了。梁真最喜欢侧着从后面抱住邵明音,一手握住邵明音下面,另一只手还特别爱把原本软塌塌的乳尖撩拨硬。这个习惯挺直男的,包括睡觉前,梁真抱着邵明音,手指也爱抓胸。 邵明音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敏感点,而**就算不是,被梁真这么天天玩也变的有感觉了。 那体验很微妙,是被吊着的舒服,又痒又绵蔓延到全身,有那么几次邵明音被玩的没了脾气也没了力气,任由精力依旧充沛的梁真使劲蹭自己。 而梁真,梁真就是拱白菜的那头猪,不管邵明音怎么打怎么踹,只要没真的生气,他就是要摸要碰。好几次邵明音真的要发火了,但一看梁真装可怜和单纯那样,狠话已经在嘴边了,到底也没说出来。 这样一味放纵的后果就是梁真越来越得寸进尺,就像今天,他蹭着邵明音股沟射出来,射完之后他赖着不去浴室,趴邵明音怀里,像得了个新玩具,手在他腰迹游走时那眼神又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 但邵明音又太宠他了,刚开始不管多不乐意,到最后都会用手或者是嘴。就算是和大学时代的那个男朋友,邵明音和他也没做过这种事,有的时候邵明音还是会莫名的恐慌,但当自己做饭的时候梁真会从后面将自己抱住,洗碗的时候又把抹布抢过去,邵明音看到那样的梁真,竟也生出某种向前的勇气。 而再向前,就是二月了。 到了二月,梁真已经考完了试,年前由犹太牵线,他加入了棠叁live house策划的一场演出,除了他其他rapper都是本地人,最后一首爆嗨的歌是温州话的,梁真只会副歌的那几句,所以就站在最边上。那天邵明音也来了,依旧是站在最后面,然后在演出结束后把人接回家。回家路上梁真从未有过的平静,遇到红灯停下后梁真看着前方,突然来了一句他新的一年肯定会出电子专辑能开巡演。 邵明音侧目,两人目光对上后无需言语,他就知道梁真那句承诺分量多珍重。 绿灯了,踩油门换挡那一刻惯性使得邵明音稍稍地往座椅靠背里陷。那触感很真实,他天天开这辆车天天有红绿灯要停,但那一刻短暂的陷入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邵明音恍然的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独处太久了,是会连孤独都麻木了的,而当身边久违的有了陪伴,一切又都如枯木逢春般崭新起来。 邵明音的余光能看到坐在副驾的梁真,邵明音知道,春天要来了。 第36章 作为一个基层民警,邵明音忙,非常忙,但他平时再忙再连轴转,到了春节也会有假。梁真比邵明音急,眼巴巴地翻着黄历一天天的等,终于在年三十那天盼到邵明音放假了。 梁真那叫一个激动,刚好他演出的那笔分账也拿到手了,房租水电他没能帮着分忧,置办年货的钱他还是有的。邵明音是下午回来的,进屋后先是将什么东西放进了玄关柜子的抽屉里,然后才开始脱鞋。梁真让他别脱了,分秒必争就要拉着人要出门,但邵明音一看屋里没怎么变的陈设,将弯腰要穿鞋的梁真也拽回来,问:“你真的打扫过了吗?” “当然打扫过了啊,”梁真说得信誓旦旦,他这两天超级闲,也不知道干什么后邵明音就让他房间打扫一下,有个过年的样子。 梁真答应的干脆,地板他扫过也拖过,邵明音一直是独处,东西也少,梁真就把一些摆台面上的擦擦再放好,整理完之后他站在玄关往里看,他自己都还挺满意的。 可邵明音显然是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后他伸脚在厨房推门的凹槽旁点了点,又问:“那你这里也打扫过?” 梁真眨巴眨巴眼,那表情分明是,为什么这里面也要擦。 邵明音无奈的摇摇头,往里走到床边,指尖在床头靠板的最上面一抹后他面向梁真摊开手掌,问:“这里擦了吗?” “没有,”梁真很诚实:“我不知道这些地方也要擦。” “那你还真是小少爷啊,”邵明音找了条毛巾,是不再指望梁真了,梁真要来帮忙,他就指了指电视柜,说实在没事干就把那些抽屉都打开看看。 “那里面我是故意不整理的,”梁真还有理由了,“那是你隐私。” “整吧整吧,”邵明音把塑料袋扔给他,“看到没用的就都扔了。” 梁真得了允许,就也把电视柜打开了,里面确实有些空包装盒啊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文件,邵明音正蹲跪着扫床底下呢,他就念上面写的字,邵明音一听到是什么什么缴费单或者是账单,头都不抬就说扔。 “那这个呢?”梁真又从哪个柜子的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了个文件夹,袋子正反面都没有字,他就解开绳子把里面的纸张拿出来的,刚准备念呢,一看到标题上的关键词,嗓门眼就整个堵住了。 第34章 邵明音忙着收拾梁小少爷没顾及的地方呢,见梁真一时半会都没了声音,他也就没搭腔,等把地又拖了一遍后他才走到梁真旁边,拄着拖把问:“看什么呢?” 梁真不说话,邵明音就凑近,原本脸上还是有笑的,一看到文件右下角自己的签字,心头登时一凛。 “怎么了?”邵明音还是笑,是希望气氛别那么僵,“不就是心理咨询的保密协议嘛,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但…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梁真边数边翻给邵明音看,“七份,邵明音,七份啊。” “你别激动啊,这没什么好激动的,”邵明音安抚他,“你知道警察如果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开了枪,为了那一颗子弹之后要走多少程序吗,就算是没开枪,只是配枪巡逻的时候拔枪了,我都是要写报告的。当警察压力也很大的,做做心理咨询很正常的。”他又把其中三份抽出来,指着标题,“你看,也不全是咨询,这几份都是评估,所有人都要做的。” “你骗人,”梁真翻到最后一页,“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三年前你才刚毕业呢。” “警校生压力也大的……” 邵明音有些含糊不过去了,而梁真更是担忧无处宣泄的低迷,那拧巴样特别的小老头,邵明音就捏他的脸,是想逗逗他。 “都三年前的事儿了,就就就……”邵明音凑近,发出的拟声词类似于提醒狗开饭的那种,“乖啊,笑一个嘛,梁真笑一个,就……” “我真的难受,我正……”梁真正沉浸于没早遇上邵明音的遗憾忧伤之中的,但再惆怅,也一点也经不住邵明音这么一逗,两边嘴角使劲往下拉,是怕自己太轻易就笑出来了。 “真没多严重,”邵明音还是揉他脸,“真的都过去了,你扔了都没事。” “那不能扔的,”梁真将文件放回去了,但眼里的苦闷还是丝毫不减。 “诶呦,那我实话和你说吧,”邵明音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了,“我警校其实就读了一年,后来上头来招卧底,我就去了,干三年退出来各种程序要走呢,我就算不需要,他们也会给我安排心理咨询。” 梁真张张嘴,是一时不敢相信。 换了别人站在邵明音面前,听一个街道片警说他以前当过卧底,别人也不会信。 “你怎么想着去做卧底!?”梁真回过神来后立马想到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那不是更惨?” “不惨不惨,”邵明音道,“很帅的,就和电影里演的那样。” “具体就不说了,也算是机密,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挺好就行,我现在……”他揉揉梁真的头发,挺长了,如果不打算以后抓个小辫,梁真的头发该剪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和你在一块儿嘛,”邵明音笑,“我好好的和你过年呢,你别大年三十还愁眉苦脸啊。” 是他主动抱着梁真的,到头来还是他在安抚梁真:“你不是要去买年货嘛,我们去超市买点零食,晚上看春晚的时候吃怎么样?” “嗯,”梁真抱他也抱得紧,“我会好好对你的!” “知道了,”邵明音将怀里的人头发往后捋,露出来的额头很好看,“那这事儿以后就不提了,你想点开心的,你就要和我过年了。” 梁真说好,说嗯,但脑袋一缩,又整个埋进邵明音的胸膛里。 因为时间紧,他们就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世纪华联,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正经的出来买年货,还以为这个点人会很少,殊不知大年三十的超市队伍排的比前几天都要长。 但真逛了一圈后,除了一些礼包的零食和几听啤酒,他们也没什么好买的,梁真还特意推了辆小车呢,都要结账了还没放慢一半,梁真就突发奇想,问邵明音要不要坐进去。 邵明音:??? “对啊,你坐进去,然后我推你,”梁真说的有板有眼的,“很好玩的。” “这么好玩你怎么不自己坐进去,”邵明音打量着梁真,“你几岁啊还有这种念头。” 梁真被拒绝了,就自己跟那车玩起来了,又是加速又是急刹,漂移着转弯后还会从货架里探出身子,让邵明音快跟上。 邵明音能有什么办法呢,邵明音只能跟上啊,这次拐弯后梁真终于消停了,是在排队了。 邵明音就站在梁真旁边,他没握着车的推杆,就是随着队伍往前挪,售货员也都是赶着回家的,所以扫码速度特别快,那队伍看着长,没过多久,他们前面就只有五六个了。 他们也靠近那个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了。 从排队开始,邵明音其实就感受到梁真有些小心思的,每次前移他的动作也都慢半拍,环顾四周时,目光也总忘一个地方瞟。等那个货架就在眼前了,梁真也终于忍不住了,手想伸过去又不敢,看向邵明音的眼神又是询问又是期待。 邵明音没规避梁真的眼神接触,每个超市的这种小货架上卖来卖去都那么几样东西,梁真想拿什么,邵明音能猜不出嘛。 邵明音就问他:“想?” 梁真抿着嘴笑,点头的时候耳朵也红了。 邵明音会意,也没辜负梁真的期望,往旁边走那一步的时候梁真双眼皮都瞪大成内双了。 但很快梁真肩膀就是一垮,眼神也瞬间迷离。 “糖吃多了不好,”已经轮到他们结账了,邵明音就直接把那罐口香糖放柜台上,他还催梁真,“别愣着啊,东西都放上来。” “哦…好……”梁真抽抽鼻子,是有委屈还说不出口。他们买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两个袋子,梁真就一手提着一个,邵明音犒劳他,将口香糖开封后倒出两粒递到梁真嘴边,梁真头一扭不吃,是置气了。 “不是你说要买口香糖的嘛,”邵明音装作不理解,“怎么不吃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吃口香糖了!” “那你老往口香糖那儿瞅,你不是想吃这个你想吃什么?” “我——”梁真气冲冲的,稍稍低下头,猝不及防就在邵明音耳尖上咬了一下,那地方冰冰凉凉的,舌头一舔,梁真气马上就消了。 “不行,我还是要买,”梁真停下了脚步,又执拗又认真,“我该长大了,我要回去买——” “别买了,”邵明音打断他,“我买过了。” “走吧,”邵明音推了把站在原地发愣的梁真,也帮他提了个袋子,“我没哄你,我真买过了。” “你、你……”梁真还是不愿意走,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就今天回来路上,”邵明音催他,话说得又正经又轻佻。 “别磨磨蹭蹭了,回家就让你长大。” 第37章 “别磨磨蹭蹭了,回家就让你长大。” 邵明音都这么说了,梁真当然加快脚步屁颠屁颠就跟上了,一回到家他也没猴急,买来的东西都摆好后他才跟拆礼物一样打开玄关的那个抽屉,那个小塑料袋里不仅有杜蕾斯的condom,还有ky。 梁真不是怂,是紧张和激动过头了,他反而不爱说话了。把东西都放床头柜里之后他变现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哪怕心里都乐开花了,他装也要装的风轻云淡又老练。 邵明音能不知道梁真在较劲什么嘛,不就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嘛,他也不戳破,回来后该做饭做饭,该烧菜烧菜,这是大年三十,年夜饭还是不能将就的。 梁真还是不会炒菜,就一直在旁观摩,帮忙也仅限于把出锅的菜端出去,等他们坐上桌后春晚已经开始了,邵明音就让梁真把在超市买的那一打啤酒拿出来,他第一次做那么多热菜,刚好拿来下酒。 啤酒度数本来就不高,邵明音酒量也不差,和梁真碰着碰着那一打就全给喝完了。他其实没怎么听电视里的声音,小品相声更没觉得好笑,倒是看到一些艺人偶像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他抬头了,很不着边际地问梁真:“你说你有一天会不会也站在那儿。” “站那儿?” “在春晚或者央视的舞台上,”邵明音也是突然想到,“你有没有参加选秀的打算?” 梁真拒绝地干脆:“不要。” “那你要一直在地下?”邵明音问,这同样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我只是觉得对于你个人而言,其实是有捷径的。” 梁真确实能走捷径,他身世干干净净还能炒个二代人设,他人长得帅有气魄又有实力,他完全可以更快的得到更多的曝光度,只要…… “但是从地下到主流,是要妥协的。” 梁真是背对着电视的,但他能听清那些歌词,这是春晚的舞台,当然要合家欢,要一家人整整齐齐。说唱也不是都脏,现在大家都讲love and peace,也有说唱歌手在获得主流认可之后参加直通春晚的演出。 “我以前和你说过,川渝说唱走得很前头,十年前有个四川rapper在cctv唱老子明天不上班,后来他翻唱eminem的rapgod,里面有一句就是‘去央视说个老子再和我比’。” 第35章 “嗯,”邵明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很酷。” “很酷,很牛逼,”梁真继续讲,“但就在去年,有一个rapper参加了直通春晚的比赛,也是在cctv,他也是川渝人,但他站在那个舞台上,他把‘老子’改成了‘我们’。” 梁真道:“他妥协了。” 想站到地上,是要妥协的。 “我知道这种改动表面上看其实无伤大雅,但是……”梁真一顿,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但这样一改,有些东西他就变了,有些态度就变了。那才是说唱最核心也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种态度。我不是说这两个rapper谁就高贵谁就被招安了,我两个都很喜欢,但如果是我,如果是梁真……”他放下筷子了,啤酒罐也被他捏出声音,有些话他没能即刻的说出口,是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个高度那个情景,他还不算有资格。 所以邵明音就帮他说了,像是能看透梁真都在思忖什么又纠结什么,邵明音道:“梁真只会写自己想写的,唱自己想唱的。” 邵明音握着自己的那罐啤酒,在梁真放在桌上的那罐边角碰了碰,喝了一口后他继续道:“梁真的态度不会变。” 梁真笑:“那等我以后能开演唱会了,或者是有音乐节的行程,我开唱前就在舞台上喊,英雄兰州出处,说唱梁真态度。” “你押韵怎么这么快,”邵明音揶揄,“照这个速度,你下个月电子专辑不愁出不来。” “那是因为……”梁真还扭捏了,埋头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和邵明音在一起啊。” 因为菜烧的比平时都多,他们吃得也慢,之后的整理也费了不少时间。等什么都收拾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之后他们一起洗的澡,梁真还是第一次和邵明音洗澡呢,在花洒下将人从后面搂着像抱着什么宝贝。梁真从来没伺候过谁,那是他第一次帮别人洗头,当然很不成功,泡沫总会沾到邵明音眼角,邵明音都想把笨手笨脚帮倒忙的这个人推开了,但又考虑到地滑,怕梁真摔了所以一直没有大动作。 洗着洗着梁真还是亲上来了,就只是亲,捧着邵明音的脸,纯情的不要不要的。洗澡之后他们甚至都没擦身子,就这么亲着出了浴室的门,那门一打开就是朦胧的热气,他们就沐浴在那里面。 因为天冷,房间里开了暖气空调,梁真又调高了几度,然后就蹿回床上将人压住继续亲,手都已经伸到后面摸了,他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是震动,但梁真没管,都这当口了,天王老子电话打过来他都不接,但那震动停了之后又响了一次,邵明音就伸手去床头够,看到来电显示是谁,他还是把梁真推开了。 “先接电话,”邵明音不由分说地帮他解锁,“是你爷爷。” 都接通了,梁真难不成还又挂掉,只能拿着手机翻了个身,钻被窝里后邵明音也起身去浴室,是想擦擦身子,梁真看那精瘦的身型从眼前晃过,本来就粗的气息更喘了。 “真儿在哪儿呐,”爷爷在那头问了,“除夕夜还跑步啊。” “没呢,”梁真尽量让自己平复,“刚运动了一下。” “啊,这样啊,”梁真爷爷岁数大,口音也重,叫梁真小名听着像“这”,“真儿那你过两天还回兰州吗?” “今年在温州过年,”梁真其实早和他爷爷说过自己不回来的,这个点又打电话过来求证一下,梁真多少有些烦躁。 “啊,不回着呐。”爷爷语气里很明显有失落,“那你在温州这边过的好不好啊。” “好着呢,”梁真和爷爷感情还是很深的,就算过的不好,也不可能如实告诉爷爷让他担心,他出门在外,他必须好。 “啊,你过得好爷爷就放心了,要是钱不够要和爷爷说啊,爷爷给你打钱。” “够的,爷爷你别操心,我够用,我……”梁真想说自己现在能挣钱了,虽然就一场演出。但那钱又太少了,少的梁真说不出口。 “真儿,你爸再怎么强硬,他也是为你好,你也体谅体谅他。” 梁真不认可,但还是先答应着:“我知道。” “诶,那就好啊。你现在一个人吗?” “没呢,和一个朋友,年夜饭也是和他一起吃的。” “好,好,不是一个人就好。” “嗯。” “真儿?” “嗯?” “这还是你头一回没和爷爷一起过年呢,”爷爷笑了一声,“爷爷想真儿。” 梁真手机差点没拿稳,他再次握紧,恩声里有鼻音。 “爷爷我也想你。”梁真道,“爷爷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我的宝贝孙也快乐!”爷爷还是笑,“就要十二点了,和你那朋友一起,别太熬夜啊。” 梁真挂了电话,低头看手机的黑屏,视线一直是模糊的,有什么更酸胀的情绪把情欲代替掉了,再坐回被窝里头,梁真把衣服裤子先穿上了。浴室离卧室也近,邵明音没关门,所以能听见梁真都说了什么,再出来,他也套着睡衣。等他上床了,梁真也没有特别活跃地亲他搂他,而是依旧低着头,背贴着床头靠板,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邵明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把电视打开了。 他换过台,但换来换去都是春节联欢晚会,梁真显然不感兴趣,也还是闷闷不乐的,邵明音也不知怎么想的,按了个数字调到另一个画面,那个为数不多不放春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叽叽喳喳的购物频道。 第38章 梁真的情绪向来都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好易购》的魔性导购主持人在这种氛围里更是有奇效,梁真本来还有些伤感的,一听那背景音乐一看那画面,心情瞬间就没这么糟糕了。 “这么敬业嘛,”梁真问,“除夕夜他们还直播?” “应该是录播的,”邵明音道,“我看过这段。” 梁真心情刚好起来,听邵明音这么一说又down了。 他还有爷爷给他打电话,邵明音呢,邵明音得看过多少《好易购》,才会这么凑巧的连转播的那几个都有印象。 “别丧啊,”邵明音摸他还有点湿的头发,他也背贴着床头靠板,和梁真虽然没挨得很近,但又足够自然和亲昵,“这段真的挺有意思的。 梁真于是还真认真听了,这场售卖的产品是一公斤的白银,两个主人照样一唱一和地将那白银吹得天花乱坠,有证书有回收保障有独家刻字,总之就是买到就是赚到。等大段大段的产品有多好的铺垫后就该介绍价格了,主持人特意把公司老总请了上来,是让老总亲自公布。 那老总是北方人,挖白银的,肯定是北方人啊,老总先是套路的说辞一番,什么西湖的水雷峰塔的尖,杭州真美,浙江真美,为了感谢浙江顾客们的支持,他给出的价格是6200/1kg。 梁真对白银价格没概念,特意搜了一下后发现这个价格虚高太多,他“啊”了一声,是料到后面要有精彩的讨价还价部分了,他看向邵明音,邵明音也笑,是觉得后面这段不会让梁真失望。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个价格,男主持人瞬间就拉下了脸了,怒意藏不住的问捂着嘴偷笑的女主持人:xx,他说你是六二。 男主持人做出六和二的手势给导播组看,大声喊:“他骂我们是六二。” 这一刻北方老总的惊愕表情非常的真实,真实到梁真都怀疑这一切不是演的,在男主持人表明“62”的发音在杭州话里是贬损的意思后老总只能靠降价来平息大家的“愤怒”。老总说降一千,男主持人还是很生气,说一千没诚意,还要降,再降一千。 北方老总非常和气,62变成了42,男主持人还是不满意,是觉得4开头不吉利,尽管老总再三表示再降就是亏本赚吆喝了,最后订下的价格还是变成了一个三开头的数字。 “歪日,”梁真被这一波操作震撼到了,“这生意怎么做?浙江人都这么精的嘛。” 那一刻梁真甚至想到了他的父亲,他们家也是做金属矿产起家的,这些年销售重心也越来越往南移,浙江人讨价还价的功夫在电视里演的就这么炉火纯青了,真在商场上切磋,梁崇伟能得了了浙江人便宜嘛。 那一刻梁真久违的意识到,他父亲也特别不容易,他已经在那个位子上了,所以才会习惯性的权衡利弊,很多时间他也抽不出来,很多事情他也身不由己。 “我刚来温州的时候,我听到有同事说气话的时候说‘拿个杯’,”邵明音看着电视,也回忆起了些有意思的片段,“我还真以为是他气急了要喝杯水,给他倒了一杯过去后他们都笑,我才知道,‘拿个杯’在温州话里也贬损。” “那你在这儿快三年了,”梁真问,“你现在会说温州话了吗?” “出警的时候听多了,现在听的大懂,说当然还是不会说,太难了。”邵明音也问他,“你呢,你在这儿读书也两年了,你会说吗?” 第36章 “我又不是温州人,”梁真笑得很轻,“我又不是温州人,我不会说温州话。” “我不是温州人……”梁真是茫然的,“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梁真的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了烟花和鞭炮的声音,他们往好易购的右上角看,那里显示着时间——浙江大多数电视台都会在整点和整点半的前后半分钟里在右上角显示时间,此时此刻那串数字有好几个零,是过零点了,是新年了。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梁真还懵懵的,是没反应过来,邵明音就起床随便抓了件衣服,见是梁真的毛衣也就随手套上了,然后把梁真的外套扔到床上,是让他也穿上。 “起来看烟花吗?”邵明音走向阳台,门刚打开那一会儿是挺冷的,但他还是出去了。那一阵的烟花不知道为什么红的厉害,邵明音趴在阳台上仰着头看,他自己也在那红光里。 他没低头,但他知道梁真也在旁边了,木山街道虽然不算城区,但非节假日也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但除夕和大年初一的交接夜,那堆了一整年的烟花,可以在这一晚放个精光。 这是梁真第一次见温州过年,也是第一次见家家户户都放烟花爆竹。那些声音太响了,说是震耳欲聋都不为过,以至于邵明音必须大着嗓门告诉梁真,温州人要在除夕夜关门前放一冲关门炮,在年初一开门后放一冲开门炮。 “那明天早上也会这么吵嘛?”梁真靠近了,声音还是需要大。 “其实从现在开始到七八点都会很吵,”邵明音挺确信的,“烟花爆竹从零点到天亮都不会停。邵明音又看向高空,密集的烟花使得黑夜折射出白昼的错觉,他好像把梁真给忘了,他看着那天空,他眼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好像如果没有梁真,他就会一直站在阳台上,看那整夜不熄的烟火,听那鞭炮噼里啪啦的躁响。 一个人,从零点到天亮。 他让梁真心疼了。 梁真自己都觉得冷,就把外套给邵明音披了,这样一来他穿着的全是梁真的衣服,可如果没有梁真呢,如果没有梁真,他会记得给自己加件衣服吗。他没穿袜子也没穿拖鞋,脚踝露在外面是会冷的,梁真把自己的给他,如果没有梁真,他会换双棉鞋吗。 他落到梁真心里面了。 “邵明音。” 邵明音低头,看梁真的眼神竟闪过那么一丝恍惚,好像在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两个北方人,怎么就在温州遇到了。 “邵明音,”梁真大喊着,声音盖过了周遭的喧嚣躁动,“我在这儿,我陪着你呢。” 我在温州,我在邵明音身边。 他能看到邵明音眼里有光,跟层泪膜似的,哪怕笑得一点也勉强,这样的邵明音也好让梁真难受。 “邵明音,你看看我,”他在邵明音的耳边,他亲他,“我在这儿,我……” 他知道有什么滋长出来了,从胸膛,从那颗跳动的心里,那被称为灵感的绽放像游丝撩拨着他的手指,他没抓住,他开口还是只说得出一个“我”。 他也渐渐说不出了,只能动嘴型,源泉的涌动是稍纵即逝的,他没个契机来疏通,他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暗涌平息。 “梁真?” 他抓着梁真的肩膀:“你唱啊。” 你想唱的,你唱啊。 “我没能抓住,”梁真明明是看着邵明音的,眼眸却深的像是透过他看到其他,“邵明音,我没抓住。” “你抓得住的,”邵明音鼓励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开口,你只要开口它就出来了。” “我……”梁真稍稍的停顿,然后哼了个旋律,可当要把词加进去,他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却一时唱不出来。 而邵明音一听梁真哼的那个调子,没来由就觉得熟悉,两人一起做最后挣扎的回屋,梁真在翻手机里有的beat,太多了,他没找到那一个。 然后他听到身后有动静,是音乐,是手风琴。 他回头,邵明音就坐在地板上,手风琴就放在腿间,所以他并没有背琴带。把那两个八拍又弹了一遍后他冲梁真点头,他和梁真说,是这个。 是那天梁真给邵明音听的两个beat里的一个。 “唱啊梁真!你现在最想唱什么,你就唱啊,”邵明音看着他,“你知道的,唱啊。” 那呼喊整个的钻到梁真身躯里,他眼前是邵明音,邵明音希望他唱。 他开口也不再是“我”,当歌声嵌入那段伴奏,有些分割刚好落在那个“我”上,那是山川,是湖海,是只为你而来。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梁真唱出来了。 梁真自己都不敢相信,也忘了做record,他又唱了一遍,那一遍邵明音也在哼,他们没来得及关窗,窗外还是那么热闹,但他就是能听见。 他能听见邵明音,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在温州了。他梁真翻山越岭是为音乐来的,为了邵明音。 而邵明音就在眼前。 梁真蹲坐下身,四目相对的同时邵明音把手风琴推到旁边,他们开始接吻,邵明音跪直了腰,这让他比坐着的梁真高那么半个头,他就捧着梁真的脸将他的下巴扬起,手掌贴着下颚像捧着什么珍宝。 这个姿势是不好发力的,但梁真就是能把人抱起来。抱回床上后他大开着膝盖夹住邵明音的盆骨,丝毫不容许邵明音逃开。 而邵明音本来就没打算逃开。 他们还在亲吻,从唇到脸颊到下颚,梁真手摸到邵明音小腹那层薄薄的腹肌后邵明音主动地把外套脱了,他还自己往上撩毛衣和贴身的那件睡衣,梁真帮着脱的时候他也配合的抬起手,等身上不着寸缕了,他们的唇齿依旧没有分开,当邵明音的手在对方勃起的性器上套弄,梁真的手也探到了他后头。 “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邵明音指的是梁真之前放床头柜里的保险套和润滑。 梁真拿过来了,拆完包装盒的那个过程邵明音直直地看着他,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情欲。 “怎么了…”见梁真拧开润滑后反而停了动作,邵明音就笑,一笑起来,眼那角就浑然染上风情,“难道还要我教你。” “不是,我是在想……”梁真想到自己之前查过的同性恋的科普文章和资料,箭在弦上了他才意识到,他还没和邵明音商量过,做爱的时候到底谁上谁下。 这么一想梁真就矛盾,邵明音身手这么好,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做承受的那一方,那他自己呢,他毕竟直男了二十年,如果是邵明音他未必不能接受,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反应会很扫兴。 “想什么呢,”邵明音的欲望被晾着肯定不舒服,撑着直起身后他重重咬了下梁真的耳朵,“你到底想不想干我?!” 邵明音说那话的时候其实挺凶的,还有点嫌梁真不争气的意思在。但那语气再凶狠,梁真一听还是整个人都酥了,下腹更是蹭蹭蹭的涨。邵明音那儿也涨,梁真手指头探到后面做扩张时他也会给邵明音口,既让快感不中断,又能让邵明音少些不适。 梁真第一次做这种事,显然是没找到那个会让邵明音爽的点,但那里也能容纳两根手指了,在邵明音帮梁真舔了舔之后,梁真戴了套,然后一手扶着性器一手掰着邵明音的大腿根,缓缓抽送着将那物送进去。 但梁真下面太大了,送到一半邵明音就疼得倒抽气了,原本硬着的前面也因为疼痛而变软,梁真见不得他隐忍的样子,一抬腰刚准备拔出来不做了,邵明音却突然握住他那儿。 “帮我撸,”邵明音指的是自己的,他环住梁真腰了,那语气和眼神也野,跟不计后果似的,梁真摸前面的时候他就蹭着床单扭着腰慢慢把梁真的吃进去,后来实在不适应的厉害,他干脆直接坐到梁真怀里头,腿还是环着梁真的腰,就这么直直地全吃进去。 邵明音真的疼,小腹一抽一抽的,前面也彻底软了,梁真就揉捏邵明音的乳尖,另一边的乳头被他含在嘴里舔舐,梁真又倒了点润滑到自己根部,同时也照顾着邵明音前头。这样的挑逗使得邵明音抑制不住地发出几声闷哼,腰也在慢慢变软,而当梁真挺腰小幅度抽插,邵明音的闷哼也开始发腻了。 足够的润滑到底还是有用的,很快梁真的幅度就加大,手也继续的揉捏邵明音的胸,等姿势变成后入他本想先慢慢的磨,邵明音却催他,头埋在枕头里不扭过来,让梁真快点。 梁真将性器抽出来,然后又重重地全部送进去,顶到底后他如愿听到邵明音泄出来的呻吟,但速度还是没快起来。 “梁真、梁真……”邵明音也不管不顾了。他还是会疼,但那是种酸胀的疼,酥酥麻麻的,夹杂着被攻占的羞耻和无助,他催梁真,“你快点啊。” 第37章 “叫哥,”梁真俯下身贴着邵明音后背,“叫哥就快点。” 邵明音听到了,跪着的腿也是一抖。梁真经验不算老道,他也是第一次被人干,本来心理上的快感就是远远强于感官上的,这时候如果再叫比自己小的梁真一声“哥”…… “叫不叫?”梁真又是一个深顶,但又抓着邵明音的腰不让他垮下去,另一只手也不停的搔刮乳头,邵明音腿又抖了,脚指头蜷着,脚踝也紧绷。 他开口了,但声音太轻,梁真停在乳尖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邵明音抓着床单,那声“哥”里有浓重的鼻音。 那声“哥”也用尽了邵明音最后的理智,整个身躯都只剩下了快感,梁真也加速了,一边肏一边撸他前头,灭顶的欢愉来临之际他心底又滋生出害怕,梁真就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他,抓着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事后梁真还是从后面搂着邵明音,邵明音也任由他轻吻和啃咬最脆弱的后脖颈,疲惫和情爱的乏力使得他久违的涌上睡意,窗外不停息的烟花爆竹声正在抽离之际,他听到耳边有梁真的呼吸。 他听到梁真说,他以前有想过花名的。 “我在笔记本里写第一首词的时候,我在右下角写音梁,”梁真轻轻地说,“很有文化很有寓意的,是余音绕梁的意思。” “后来真打算玩说唱了,这个名字却一直没用,是觉得自己的歌还担不起‘余音绕梁’四个字。再加上现在用真名也挺好挺方便的,就也从来没和别人提过。更重要的是每次想提,总会说不出口,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梁真将人翻过来了,他摸邵明音的耳朵,他在邵明音鼻尖啄了一下。 他笑,他现在知道了。 “原来是缺了邵明音。” 音梁是余音绕梁,是音乐和梁真,是邵明音和梁真。 梁真道:“原来一开始就是邵明音。” 第39章 在温州的第三年,邵明音久违的不再一个人过年,他在这座城市没有需要走访的四亲六眷,所以并不算长的春节假期里,他就一直和那个兰州来的少年呆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厮混在一起。 邵明音的假放到初六,整整六天他都没出门。禁果都吃了甜头也尝了,两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懂得克制。除了吃饭睡觉,刚开始的几天他们就一直干处对象该干的事儿。梁真又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到了第三天邵明音被干狠了,人恍惚的让叫爸爸都是脱口而出,梁真体力还是跟用不完似的。 于是从第四天开始,邵明音就从前三天放纵的不想出门过渡到累得使不上劲儿出不了门——他连抬腿下床都嫌费劲,更别提出门了。 这样一来梁真就担当起邵明音平时的角色,做饭洗碗又各种打扫,又勤快速度又快,他心思才没在那上面呢,抹布一扔手一洗,床上有更好吃的等着他呢。 而邵明音还是没缓过来,身子钝钝的,梁真手往下摸时他打人的力道都和挠痒痒似的,不像是制止,倒还挺欲拒还迎的。 好在梁真也是懂分寸,就只是摸,手捏着邵明音热热的大腿根时他突然来一句:“你当时腿真的抖了。” 邵明音脑壳疼,他知道梁真指的是昨天晚上那次,那姿势也不知道是梁真从哪儿学来看来的,顶的特别深,但他除了脚指头没别的着力点。那姿势爽是爽,但小半个小时下来邵明音腿都要抽筋了,那抖动甚至都不受控制,完全是肌肉的条件反射。这种无助的反应太让男人骨子里作祟的占有欲满足了,邵明音觉得丢脸事后一直不承认,梁真就从昨晚上念叨到现在,就想听邵明音承认。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总感觉你又长高了,”邵明音企图转移话题,他声音哑哑的,是也叫狠了,“牛羊肉真的这么长个子?” “不止长个,”梁真将人抱住,该蹭到的都蹭到了,“下面也长。” “那你下面有多长?” 梁真想都没想:“我觉得有二十,二十一吧。” 邵明音噗嗤就笑了:“小朋友你对厘米有概念吗?二十一是会死人的。” “可不就死人了嘛,”梁真亲他,“欲.仙.欲.死的,我死你身上了。” …… 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这么腻腻歪歪完了春节假期,梁真再不舍,总不能不让人去上班。他离开学还有几个星期呢,在邵明音家里没事干,他就学着自己做饭。刚开始当然惨不忍睹,鸡蛋能焦到发黑,水煮油麦菜那菜上能漂一层的油,邵明音嘴上埋汰他,但多少还是会吃的,就这么锤炼到三月初,梁真也能做几个口味正常的家常了。 新的学期梁真的课还是少,他依旧有比较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新歌。这期间犹太有来找梁真,他们年前也见过,因为梁真的退出犹太代替他去了杭州,虽然没拿下冠军,但名次也不错。那次聚完后他们就约定过年后要一起做首歌,但因为这两个月天气回暖,犹太又是做摄影的,所以也忙就一直拖着,而犹太这次来不仅是来商量新歌的主题,还有就是问问梁真有没有意向也开个小型巡演。 梁真也是后来熟了才知道的,犹太除了自己是个rapper,还会充当一些圈内朋友的临时经纪人的职务,帮忙安排和联系在温州或者其他城市的巡演。 犹太不抽成,他就是有这方面经验又真心希望在温州的rapper们能走起来,所以乐此不疲的帮忙。真说起来,年前的地下八英里也是犹太牵线争取到的授权,在他之前这些battle比赛都是还在局子里洗心革面的k负责沟通的。他是真的希望hiphop在温州薪火传递,所以顶着压力把老一辈说唱人的担子抗下来了,如果没有犹太和他团队里的那些人,地下八英里去年未必会来温州开辟赛区。 梁真当然想开巡演,犹太提起来了,他肯定也上心,但梁真还是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他从去年到现在正式出的歌还不到十首,他没有加入任何厂牌,也不希望请太多嘉宾,那么他现在的作品量用于开个人巡演确实不太够,在不急着用钱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先做出张付费的电子专辑,然后再开巡演,犹太当然不反对,说到时候他们合作的要是也出来了就一并放进去,如果专辑能在六月份出来,最燥热的七八月份开巡演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梁真已经不再是背后有他爹的梁真了,现在的梁真只有身边的邵明音,基层民警的工资是看得见顶的,邵明音不介意梁真吃他的睡他的,梁真能一直理所应当的花他钱嘛。 于是梁真就动了找兼职的念头,当然不是发发传单坐坐奶茶店,那种工作费时间而且来钱又慢又少。他也不会去南塘街卖唱了,万一又碰上城管,梁真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么一琢磨梁真觉得自己挺一无是处的,除了唱歌也想不到别的谋生技能,后来联系上一家酒吧的老板后梁真想这或许就是命,他的说唱人生要想完整,也要和大多数没走红前的rapper一样体验一番酒吧驻唱。 梁真其实还挺乐观的,而且面试什么的也很顺利,老板一看他那张脸,都没怎么听他唱就让他明天来报道了,给出的薪酬也比梁真想象的要高,客人点歌另算,梁真每晚唱一个小时能拿一百五,还是日结,这样大一笔钱对现在的梁真来说简直算肥差,说是雪中送炭都不为过,梁真就和老板签了一个月,回家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邵明音,邵明音反而不是那么情愿。 邵明音问他:“我以为你瞧不上赚这种钱。” “又不是去夜店当dj,”梁真道,“那个酒吧的环境还行的,虽然不能唱自己写的那些,但想唱什么可以自己选。” 梁真都已经签过合同了,邵明音也不好再说什么,但那神情显然是心里有疙瘩,梁真就缠着他,邵明音不说他就不罢休的那种。 “我就是看一些rapper成名后的人物报道,被问及以前卖唱或者驻唱经历他们都是能不讲就不讲,反正都不觉得这段时间是愉快的,就都觉得挺……”邵明音看着梁真,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挺什么?”梁真其实也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说挺伤自尊,挺掉面子,rapper为了钱去驻唱就是折腰了。” “梁真,”邵明音也和他讲透,“我们不缺钱,你别委屈自己。” “哇,你真好,”梁真笑,恋爱中的男人果然抓不住重点,他刚为邵明音连rapper人物报道都会看而感动,现在满脑子更是为了那个“我们”而狂冒彩虹泡泡。 “邵明音,你这样是会把我宠坏的,”梁真抱着他,“你放心,我不委屈。有你在,做什么都不委屈。” 梁真真的一点也不委屈,他好日子确实过太久了,对从未体验过的酒吧驻唱更多的是新奇,反正也就一个月,他课业也不重,在犹太空出档期前顺便捞一笔也是不错的选择,梁真还和邵明音开玩笑,说这个月唱下来不仅能把房租交了,说不定以后拍mv的钱也能凑上一些。见梁真心情一直不错,邵明音一颗心也暂时放到肚子里了,他夜班还是多,从梁真兼职开始,他除了第一天出于不放心,之后也没再去过梁真驻唱的酒吧。 第38章 而梁真的新鲜劲儿也慢慢褪去了,他唱的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酒吧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大家来肯定主要还是喝酒,舞台上的歌手唱什么样其实也没多少人关心。梁真就会唱些不出错的歌。他嗓子条件就好,唱《故乡》的时候够不羁,唱《那些花儿》又够柔情,就是些本来只想喝酒的,一听那歌声一抬头,见舞台上的帅小伙那么年轻,一曲完毕后也不会吝惜掌声。这时候宋洲就会非常及时的扬了扬一张一百块钱,假装被现场圈粉的大喊: “帅哥!我要听你唱什么什么什么!!!” 如果这是你第一次去梁真驻唱的酒吧,你眼前已经有这么一个激情点歌的宋洲了,你说不定也会心动。 但如果你去了那个酒吧不止一次,你将会不止一次的听到宋洲的激情点歌,在不知道他们是朋友的情况下,你很容易就会把那个人傻钱多的宋洲当成酒吧的托儿。 但事实上宋洲并不是为梁真而来的,梁真第一天来驻唱,最后的十分钟里见靠近舞台的卡座突然坐过来一个宋洲,他也差点唱忘词了。结束后梁真坐到宋洲那桌,刚要问他怎么一个人来,宋洲就朝梁真摊开手掌做了个等会儿再聊的手势。 “leave me alone,”宋洲眼望着舞台,“我要先接受音乐的熏陶。” 梁真:??? 第40章 “leave me alone,”宋洲眼望着舞台,“我要先接受音乐的熏陶。” 梁真:??? 梁真也朝那个舞台看去,他第一天来,对其他时间段的歌手并不了解,现在站在舞台上的是位女歌手,但个子很高——梁真下场前没有调麦克风的高度,那歌手上来后也没调杆,就只是把麦朝下挪了挪,梁真估摸了一下那人身高不会比宋洲矮多少。 既然都这个身高了,那姑娘的身材肯定不会差,大一号的衬衫被她塞在短裙里,勾出来的腰部线条非常曼妙,露出来的腿又长又直,跟练过芭蕾似的。 那歌手开口了,声音意料之外的偏向中性,但她唱得歌也是复古风的,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增加了神秘。那声音有没有勾到别人梁真不知道,反正宋洲是被勾的魂都飘了,等那姑娘唱了三首稍作休息时宋洲才得了空,问梁真他怎么在这儿。 “你不刚看见嘛,我来驻唱啊。” 宋洲眼睛一眯:“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又搞体验生活那一套了?!” 梁真是听出来了,宋洲以为他们没见面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已经和家里妥协了,今天来驻唱是新一轮的离家出走呢。 “我一直没回家,”梁真解释。 “那你也没住我那儿啊,”宋洲震惊了:“你不会还住那莎莎家里吧,你们真打算一起搭伙过日子啊。” “我这不是出来赚钱补贴家用嘛,”梁真想了想,觉得宋洲也不是外人,就告诉他了,“你记得上次你来街道派出所保我,你遇到的那个警官吗?我现在都住他家。” “啊~”宋洲笑得有那么一丝丝奸诈,“那就是你莎莎啊。” “你这反应……”梁真本还想循序渐进的,但宋洲显然接受的比他想象的要快,“合着你早看出来了?” “也没多早,就是我经常琢磨回想你比赛那天晚上的场景,你那邵警官肯定也会有画面嘛。” “你没事儿老想那天晚上干嘛?” “我哪儿没事儿了,我有事儿,我还有病,”宋洲捂着自己胸口,看着台上又准备唱的那姑娘,“我就那天晚上遇到他的,一直没追到手。我真的有病,我都知道他是男的了我还心心念念,我现在有心病,相思病。” 这回轮到梁真震惊了,再往舞台上看他留意到歌手的过肩长发虽然遮挡了一部分脖颈,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喉结。那确实是个男的。那姑娘…阿不,那男人开口还是复古嗓,再加上表情并不丰富没有笑,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清冽,高冷的从一开始就没看过宋洲一眼。 “兄弟,我真的是第一次那么认真追人,我一直要追到手,”宋洲又迷离地陶醉在那复古嗓里了,“我以后天天都来,顺便也支持支持你。对了,他还算你半个老乡呢,是甘肃白银人,你要是在后台遇到他了,帮我说些好话啊。” 于是就这么非常巧合的,宋洲成了这个酒吧的常客,并成为这两个时间档的铁杆歌迷,区别是他点梁真的歌梁真唱就唱呗,他就是把钱当纸在那儿撒,那个高冷美人也从不理宋洲一下。 宋洲苦,宋洲卑微,但宋洲乐在其中。以至于梁真撺掇邵明音有空来酒吧都不是为了听他唱歌,而是一定要看宋洲为爱痴狂的模样。 而邵明音嘴上不说,梁真这么一天天的到十一二点回来,他也不可能不担心。他现在倒不怕梁真觉得憋屈或者啥的,他比较担心遇到难缠的客人点些梁真觉得low的歌,那才是真的伤自尊,梁真这么个脾气暴的人,他怕梁真一冲动会抡啤酒瓶。 邵明音像个小长辈一样为梁真的第一份正式兼职操碎了心,反观梁真,新鲜感虽然渐渐没了,但也还挺乐在其中的。兼职就剩几天的时候邵明音终于有空闲能来趟那个酒吧了,梁真高兴着呢,问他想听什么,他一个小时都假公济私的全给邵明音唱。 邵明音知道那样一个环境是唱不了小众歌的,就也只说了一两首经典老歌,第二天晚上他来酒吧后果不其然就看到在靠近舞台那一桌坐着的宋洲,宋洲一见是邵明音,热情地跟见弟妹似的,招呼着人和自己一起坐还各种请酒。他太殷勤了,邵明音也是懂人情世故的,直觉宋洲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啤酒喝了一瓶了,宋洲面对邵明音,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藏不住了。 “邵警官,我记得你在的派出所管区是木山街道吧。” 邵明音点头。 “那、那你觉得那片环境怎么样啊?” 宋洲问的这个问题太大了,邵明音一直也不知道怎么回。木山街道按行政划分其实算是个镇,下面有七个村。温州的农村环境能不好嘛,小洋楼平地起,道路建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覆盖,良田中间都有条水泥小道,两边种着四季常青的香樟。 但这样的环境说不好也确实能挑出不少毛病。比如在制鞋业密集的木山街道,城镇化和工业化早已让街道的大部分村社没了田园牧歌的模样。 这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十几年前的木山街道除了现如今叫得上名的大品牌,更多的是劳动密集型的小厂,老板也不只是本地人——五湖四海来温州寻找就业机会的人也有不少翻身做老板租房子自己干,经年累月,做温州鞋的早已不再只是温州人——在十年前,一些本地人只需要把自建房租出一部分给外地人做厂房,那笔房租的收入就足够一家人悠哉。在金钱和需求的诱惑下村村户户都在农用地上盖起了违章的厂房或者用于租住的小隔间,那是本该种着绿油油稻谷的良田,但良田五年的收入未必有建成厂房后一年的收租高。 “你是温州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温州制鞋业转型整顿到现在,杂乱差的小作坊基本都被淘汰了,”邵明音顿了顿,“各个村能拆的违章建筑也都拆了,到现在有些农田上还是一片废墟。” 打过水泥桩的良田已经不再是良田了,那已经是一块废地,谁愿意去清扫废地上破碎的砖块和钢筋呢。如果说08年的金融动荡更多是大厂的危机,那么违章建筑的拆除对温州的小规模鞋厂来说既是重创也是转型,小作坊要么咬咬牙升级进入正规工业园区,要么卷铺盖走人,回老家或者是去周边城市寻求发展,如此经年累月的治理和割舍,温州鞋才在今天逐渐摆脱“假货”“质量差”的负面标签。 “警官我实话和你说,我最近在追个人,说起来你也认识,就那天梁真比赛时提前出门的大长腿。他也外地来的,就住木山街道那一块儿。”宋洲看了看台上的梁真,“他白天在一个工业区的鞋厂上班,晚上会来这儿唱,等真儿唱完就轮到他了。” 宋洲报了个地名,邵明音对那儿还挺熟的,因为每次回家都会开车路过。 “那地儿没什么鞋厂的职工公寓啊,”邵明音想了想,“那里挺偏的,都是些村里老人把自己的房子弄成隔间租出去,因为收租便宜,外地人也不少。” “啊,”宋洲有点失落的,看那样子是还不知道美人具体住哪儿,邵明音这么一说他更是没了头绪。 “警官要不你也帮我分析分析,”宋洲挺病急乱投医的,“我宋洲活了二十多年玩了二十多年,还头一回碰上这么滴水不进的,”宋洲开始数,“花不要,钱不要,他每天晚上结束的点都是没公交的,他自己骑自行车回去,我说送送他,他也不要。这天气骑自行车多遭罪啊,我就车开后头跟着怕他遇上什么危险。每回开到村里那种小巷子,他七拐八拐人就不见了。” “感情的事儿……”邵明音又开了一瓶啤酒,“人家对你没感觉,你也强求不来。”他笑,是突然想到什么段子,“我可是听说你们温州人出了名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娶就娶温州姑娘,要嫁就嫁温州郎,你不是说人外地来的嘛,说不定看的通透,一早就知道你是玩玩的,所以才不搭理你。” 第39章 “这次不一样,”宋洲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点虚的,语气也有些扭捏,“我这次…认真的。”这时候梁真刚好唱完,宋洲机无缝衔接地扬起钞票,大喊:“点一首《爱就一个字》送给高云歌…小姐!” 梁真比了个“ok”的手势,同时扭头往后台处看,意料之中的看到等候着的高云歌翻了个白眼。高云歌朝梁真比了个口型,意思是让他唱吧,宋洲反正人傻钱多,他的钱不赚白不赚。梁真得了允许,也就唱了。歌虽然是点给高云歌的,但梁真显然是唱给邵明音听的,尤其是唱到“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两人对视时的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真的胜过了夜晚繁星。宋洲反射弧也长,等梁真都唱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花钱给别人制造了机会。 宋洲那叫一个扎心了,两情相悦都是兄弟的,他什么也没有,二十岁出头恰风华正茂的宋洲注定要在高云歌身上栽个大跟头,并在寂寥的夜饮最烈的酒,为兄弟的绝美爱情落下最真挚的泪。 这首歌唱完,梁真的点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正要把麦放回去跑下台找邵明音呢,他突然听到舞台另一边传来一声招呼。 “哟,”那人笑得戏谑,“这不是梁真嘛。” 第41章 如果你问一个rapper什么样的说唱生涯才是圆满的人生,你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各式各样的。有人会说要混过underground参加过battle比赛,有人会说在成名前要在酒吧驻过唱夜店当过dj……但如果让他们只选一个经历,相信大部分都会告诉你——没有过beef的rapper不仅说唱生涯不圆满,而且还不real。 这里的beef并不是字面上的牛肉的意思,而是指当两个rapper在你瞧不上我我也看你不爽的情况下出歌互相diss。都是玩说唱的,两个人如果有了矛盾还用得着干架嘛,当然是拿起麦录歌骂啊。 beef的原因有很多,小到我就是没理由的不喜欢你就是想骂你,大到我不认可你的歌你的为人和价值观,有一方出了diss的歌另一方肯定也会回应,自古公道自在人心,大家把歌传到网上后让圈内的和听众都听听,自然能分出个是非来。 而玩说唱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兄弟是我的homie啊,如果你是一个rapper,你的po被diss了,你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吗,你当然是两肋插刀啊,就算不帮着也出首歌骂回去也要义无反顾站在兄弟这一边。所以两个rapper的beef要是闹大了,往往会上升到两个厂牌甚至是交好朋友的站队。而虽然rapper们之间的beef主题都是骂,但作为说唱文化的一部分,大浪淘沙之下还真的会有一些diss的歌骂出了新花样新flow,并且成为经典。 梁真虽然还年轻,但在这样一个兄弟情网线牵的年代,梁真也曾参加过beef。他倒不是主角,也没专门出过歌,就只是在微博上坚定不移地站在西北的homie这一边,转发评论条条都不拉下。那次beef其实不是西北rapper们挑起来的,而是另一个城市刚成立的厂牌,但应战后,在歌的质量上他们完爆了始作俑者,那场beef后团结的西北帮成了佳话,原本踌躇满志的那个新厂牌反而成了笑话。 而此时此刻,在温州的酒吧里,那个叫出梁真名字的rapper,正好就是当初输的灰头土脸的厂牌旗下的一个。 梁真先是闭麦,这样他们聊了什么远一点的人也就听不到了,只会以为是酒吧的人自己在交涉。他也没下台,就站在台上面无表情的往下看,那人也不矮,但因为有舞台的高度差,所以从一开始气势上就吃亏了。 “这么巧啊,”那人讪讪地笑,“还以为认错人了,还真是梁真啊。” 梁真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睥睨地看,像是怎么都记不起这人是谁,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那人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过来的同伴刚好入座在邵明音他们旁边,他们似乎也知道梁真,抬杠一样的附和:“可不是嘛,都不敢认,微博上那个梁真几个月前还晒过超跑呢,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驻唱。” “怎么,就不允许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说不定是在拍《变形记》,哪儿正藏着摄像头呢。” “是不是拍《变形记》不知道,就怕是本来就没钱,以前那些照片还是从别人那儿偷的呢……” 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阴阳怪气一唱一和了多久,梁真听得见,邵明音也听得清清楚楚,摸着啤酒瓶的手一直没松开,正越握越紧时宋洲抓住他手腕了,就差将他整个胳膊抱住,非常未雨绸缪地劝邵明音“别冲动”。 “诶,我看刚才是有人能点歌的,”那人也坐下了,从钱包里大大方方地掏出张一百块钱放桌上,“五十块钱就能听梁真给哥唱,还真划算,哥给你一百,点一首,不用找了。” “不好意思,”梁真语气冷淡,“我的时间结束了。” “那还真挺遗憾的,不能听梁真唱了,”那人其实已经过了嘴瘾了,也没打算继续,“要不要哥送你张票啊,明天在温州有场演出呢,哥带你开开眼。” “票就不用了,”梁真嘴角稍稍扬着,“但您要是真想听我唱,也不是不可以。” “哦,是嘛。”那人回应,是被那声在“您”叫飘了。 “但是吧,”梁真装得面露难色,“但是我再唱就影响到后面演出的人了,您实在要听我唱,得加钱。” “哦?加多少。” “也不多,”梁真看着他,笑得深意,“就一千吧。” “一千?!”这声音是另一个人的,“梁真你抢钱呐。” “我哪敢啊,”梁真道,“你们不是明天就演出嘛,都有演出了,难道还在意这一千块钱。” 有人已经听出梁真是在故意怂恿了,刚想劝,那人还是硬气,钱包一套出来翻里面的现金,是真打算要梁真唱。 “今天出门赶,”那人已经犹豫了,“还真没带那么多——” “没关系啊,支付宝微信都行,”梁真还真打算掏手机,“二维码扫一下就行。” “……行,”那人不想刚嘲了梁真没钱还秀跑车,马上自己也落了个打肿脸充胖子,既然都给一千块钱了,他当然要在梁真身上好好出口之前beef的恶气。 “我想想该点首什么,”他故意说得那么轻佻的,“你反正也参加过battle比赛,不如喊首麦吧,什么…一人我独饮醉,唱个这个吧。” “邵警官!”宋洲压着嗓子吼了一声,这回他真的把邵明音胳膊抱住了,“你真别冲动,别抡啤酒瓶子,你让梁真自己来!” 梁真也看能看到邵明音被那句“喊麦”刺激后的反应,但再次看向那个人,梁真还是一点也不恼。 “也不是不能唱,但这个酒吧的环境不太适合喊麦,”梁真还真答应了,“要不这样,一千块钱呢,光在这儿唱也不划算,你看这样成不成,你钱先给我,回头我给你录首那什么…《一人我饮酒醉》,我放我微博上,标题我都想到了,mc……”梁真敲了敲额头,笑。 “不好意思,你叫mc什么来着?” 那人也笑,但笑得很僵。合着聊了这么久,梁真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而且梁真到现在才问,那态度明摆着是不屑知道。 “mc周周啊,”梁真听他不情不愿地自报家门后,恍然大悟的重复了一遍,“那我当时发微博,一定又艾特你又艾特天佑,都是mc嘛,我这首歌就当给你们牵线了,微博正文我一定好好写,讲你怎么热爱喊麦文化,一千块钱听首《一人我独饮醉》。” “梁真你——”那人气了,他能不气嘛,本想羞辱一番梁真,结果反而被梁真拐着弯骂自己低俗。 “我没说错啊,”梁真也不笑了,“你到底还点不点歌,没这钱咱们也不费口舌了,下个点的歌手还在等呢。” “点,怎么不点!”那人支吾,“我改主意了,不唱一人我独饮醉了。” “不喊麦也没关系啊,我看你钱包里红的也有三五张,要不你都给我,就当认识一场我给你打个折,你再点首适合这个酒吧环境的歌,我给您唱?”梁真把重音放在您上,但那态度是一点都听不出卑躬屈膝的。 都到这份上了,那人也只能把整百的现金都掏出来拍那舞台地面上,随便说了首流行曲,梁真手特别快,一弯腰就给捞起来了,膝盖都不带弯的,唱完之后他都没等伴奏结束就直接下了台,高云歌一直在那儿等着呢,他走到人面前,将那钱全塞到他手里。 除了唱歌,高云歌其实并不爱说话,钱被塞到手里后他就一直推给梁真,实在推不过后才有些结巴的开口:“我、我不能要。” “你拿着,”梁真又给推了回去,“我总不能白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我真不能——” “让你拿着就拿着,”梁真这回把钱直接塞他口袋里了,“你就当那**是个更傻点的宋洲,这种人的钱就当是地上捡的。咱们也算老乡,别再推来推去了。” 见高云歌迟疑了,梁真得了空马上就跑下舞台了。他是从后门走的,出了门后他给邵明音发信息,等邵明音出来了,梁真也绕到正门口了。 第40章 “怎么了?”梁真抬起手肘戳了戳邵明音的肩,“你脸怎么这么黑。” 邵明音不说话,身子一侧让梁真的碰触落了空,梁真意识到邵明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马上微微驼下背,凑到他眼跟前,怒着嘴做了个鬼脸。 “不好笑!”邵明音捏他的脸,不知怎的,他自己要比梁真憋屈多了。 邵明音道:“这钱我们不挣了,明天别来这儿。” “怎么就不挣了,合同都签过了,再说就剩几天了。” “再剩一天也别去。” “为什么啊,”梁真道,“今天是他们来找茬,概率很小的,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梁真要真还想去,邵明音总不能把人关起来,但他也是真的难受。 “我知道你担心我,替我不平,但我不是处理的很好嘛,”梁真道,“他们嘴上一点便宜没得,我还赚了他们三百块钱呢。” “你知道我当时听到他们说的那么难听,我心里怎么想的嘛,”梁真揽过邵明音的肩,带着人慢悠悠地往车停的方向走,“说实话,我们几个西北的上次聊起来,都觉得那场beef翻篇了,没想到今天遇上,他们还斤斤计较着呢。你说这几个人这么小肚鸡肠,就这魄力,也就只能接接演出了。” 梁真道:“而我以后是会有巡演的,会有音乐节请我去,会有万人演唱会等着我开。” 邵明音脚步一停,稍稍抬头看梁真,那个少年笃定道:“等着吧,他们这辈子的巅峰都未必有我二十岁的时候火。” 梁真还没火,虽然出过的歌反响都不错,但他毕竟没开过巡演,所以尽管歌的质量好,在无法预计live house票房号召力的情况下,现在的梁真并不算真正的出名。 但当你看到他脸上洋溢的、浑然天成的张扬和自信,你也会像邵明音一样,相信这个少年的光明未来指日可待。 因为那张扬和自信是骨子里的,是他生来就有的——匮乏的亲情确实会让梁真偶尔的幼稚而不自知,但这样的一面梁真只在邵明音面前展露,除了邵明音,没有什么攻击和嘲讽能伤害到物质层面富足了二十年的梁真。 因为梁真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他轻轻松松就能享有的一切是很多人追逐一生都得不到的,这并没有让梁真滋长出任何恶习,反而是保护了他的少年心性,使得他不知自卑为何物,这种赤诚和真挚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和与安逸生活的告别而被磨掉一丁点,如果有所改变,那也只是因为梁真在长大。 就像此刻梁真也停了脚步,想想刚才所发生的,也多少有些懊悔。 “我觉得我还是不该拿那笔钱,”梁真是指那三百块钱,“接演出真的挣不了多少钱的,他们又不是什么很有名已经熬出头的rapper,三百块钱对他们来说可能还真挺多的。” “那是他们……”邵明音想说活该,毕竟他们不先挑事,也不会下不了台的掏出那三百块钱。 但梁真说得也有他的道理,只是他不再站在自己的角度。哪怕是别人找他的麻烦,他也还是会考虑到别人的难处。那并不是邵明音第一次见梁真流露出这种思考方式,却是第一次真切地挖掘到,梁真身上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宝贵品质。 ——梁真够骄傲,但梁真从来不傲慢。 “那就算了吧,”邵明音道,是和梁真一起把这件事翻篇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再过个小道就是停车的地方了,见来回没有车辆后他们刚要过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梁真”的名字。梁真回头的时候挺没啥期待的,甚至还以为是有人叫了个相似的名字。但等他看到离自己就一米远的一个小姑娘,梁真还是一愣。 “梁真,”那个小姑娘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后又往前走了一步。她手包的肩带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些下滑,她就伸手勾了勾。又说了个“你好”后她垂着的双手还是互相揉搓着指腹,看样子很紧张。 梁真一点头,也说:“你好。” 那小姑娘就捂嘴,那样子真的很激动,除非是大浓妆,梁真一般是看不出女孩子有没有化妆的,但等那小姑娘的手放下,梁真还是能看出她有涂口红的。 “我刚刚也在那个酒吧里,和我朋友一起来的,”她指了指自己身后酒吧的门,“我觉得是你,但一直没敢认,后来周周来挑事我也都听到了,我想说……”那姑娘又捂嘴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对不去对不起,我真的太激动了,”那姑娘双手握拳,是在极力克制住情绪,“对不起,我没想过今天晚上会遇到真人,我真的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梁真可不好意思了,“我又不是什么明星,你就把我当个朋友就成,没啥好激动的。” “我、我就是想和你说,”那姑娘看着梁真,眼神特别特别真诚,“你的歌真的特别特别好听,困难都是暂时的,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舞台的,你……”那姑娘突然就有哭腔了,“请你一定要继续走说唱的路。” “好好好,我肯定继续唱,”梁真也慌了,“姑娘你先别哭,我要是顺利下个月出数字专辑了,你别哭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揉了揉眼睛,也吸了吸鼻子,“我…我去年就开始关注你微博,你每首歌我都听过我都会唱,我真的…” 那姑娘看着梁真:“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歌,喜欢你歌里的兰州,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谢,谢谢喜欢,”这不是梁真第一次遇歌迷,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真爱的,都让他觉得无以为报了。 那姑娘问能不能合影,梁真也答应了,邵明音帮着他们照了几张后那姑娘再接过手机,翻着那几张照片真的高兴到跳起来了。 “我就是想当面告诉你,你的歌很好听,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的,你一定要继续唱下去!”那姑娘的情绪逐渐有些平复了,但还是像个终于见了偶像的粉头,太开心以至于告白完后就冒冒失失地想跑掉,转身没走几步她就又折回来了,看着梁真,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签个名。 “行啊,”梁真还没给别人签过名呢,也没随身带笔,那姑娘就在自己手包里翻,那里面同样也没有笔,能涂涂画画的只有一支口红。 “用这个签吧,”她把口红盖打开并且拧出来,她也没纸,就把气垫也拿出来,打开后让梁真签在里面的镜子上。 梁真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还真接过那口红了,就要涂上去后他觉得还是不行,将东西都递还给了那姑娘。 “不行不行,口红和气垫都是女孩子很精贵的东西,我不能这么糟蹋。” “那我去车上看看,”邵明音说着就往马路那边走,梁真让他小心点,也帮着看来往的车辆。不一会儿邵明音就带了笔和便签过来了,梁真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说叫莉莉。 “lily?”梁真听着耳熟,“诶,你微博id是不是‘lily是莉莉’?” “对!就是我!”莉莉激动地喊了出来,“呜呜呜,我喜欢的rapper记得我id,我真的要哭了。” “我能不记得嘛,我每条微博你都有点赞评论啊。” “那你以后能多发微博吗,你上条微博还是转发年前的棠叁live house的演出,你都快两个月没更微博了,我都以为你不唱了。” “啊…微博我确实很少更新,怪不得你看见我那么激动。” “你以后能不能多更新微博啊,”莉莉问他,“你就是发些日常也好,就是秀恩爱也好。” “这……”梁真看着旁边的邵明音,笑,“我对象职业有点特殊,恩爱不好秀。” 莉莉眼睛瞬间就瞪大了,看看邵明音又看看梁真。梁真以为她是接受不了同性恋,觉得膈应才会有这种反应,正犹豫如果她当场脱粉了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签,莉莉来了句“卧槽”。 “卧槽,梁真你都有对象了,对象颜值也那么高,”莉莉又开始激动了,“你们这什么绝美cp啊,怎么这么好磕!” “c…cp?”梁真还是把自己名字签上了,也写了“to莉莉祝一切都好”,将那张便签递给莉莉后他问,“啥叫cp啊。” “就是你们这种…天哪,我不要当你的唯粉了,我以后要当你们的cp粉!” 不只是梁真,邵明音也听的云里雾里,两人刚一面面四觑,莉莉就撒欢一样跑掉了,是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呢,重新进酒吧前她再一次的冲梁真大喊:“梁梁!我们都等你的新专辑!” 莉莉走后,梁真和邵明音也准备回去了。开车那一路邵明音都没怎么说话,梁真就明里暗里的老爱瞅他,他也不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但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梁真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没有啊,”邵明音道,“我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我给女粉签名,还合影,你不生气?” 邵明音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第41章 “你要是生气不开心你一定要和我说,”梁真打包票,“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我以后就不和女粉合影,也不给她们签名了。反正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偶像,我只要歌好听就行了。” “想什么呢?”邵明音食指一勾就是在梁真脑门上一敲,“都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你还把自己搞的这么贞洁烈夫啊。”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嘛……” “我哪有不开心,是你自己想多了,”邵明音还是笑,“再说了,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你,我现在就不开心,那我以后不得气吐血啊。” 梁真摸着自己胸口,“你放心,不管以后怎么样,不管有多少人喜欢我的歌,我这颗心,永远都是你的!” “知道了,诶呦,真的是幼稚死了,”邵明音道,“你以后该怎么和粉丝互动就怎么互动,别因为我就有心理负担,更别扭扭捏捏的。再说了,以后不仅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歌,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的为人和品性,喜欢你这个人本身。不管是哪种喜欢,我都不会不开心,” 邵明音说这话的时候刚好是红灯,他停车,扭头看着那个少年,在他额头之前被敲的地方揉了揉,那动作就像他说的话,很温柔。 “因为不管是梁真的歌还是梁真这个人,都值得他们喜欢。” 邵明音微微笑着,又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而我只会为这样的梁真骄傲。” 第42章 在酒吧唱了一个月后,梁真总共赚到手了六千多,刨去一个月的房租水电费,剩下的钱拍mv不知道够不够,但把以前录过的歌更精良的制作一遍还是绰绰有余的。梁真效率也高,在犹太空出时间来之前在录音棚里不仅过了遍旧歌,还又出了三首新的,其中也包括除夕夜那晚他在邵明音家里唱的四句hook,后加上的verse主题是则是关于音乐梦想和对自己未来的期许。梁真录歌一直找的同个录音师,那首歌制作完后录音师都说他给圈内那么多rapper做过那么多首说唱,什么风格没见过,但没一首像《翻山越岭》,尤其是副歌的那四句,温柔到像一滴水落在吸水饱和的海绵上。 《翻山越岭》录完后梁真并没有上传,而是打算放到数字专辑里,所以他就只给邵明音听,听得时候邵明音就是一直笑,也不说话,就是很开心的笑。被梁真缠了老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评价,说听着心里暖暖的。 邵明音问梁真那什么时候出专辑,梁真就说还要等等犹太,是希望两人合作的歌也放到那张专辑里头。他和犹太也一直联系着,伴奏beat也早就决定好了,至于主题,梁真和犹太也是一拍即合。都不用那天battle梁真特意提,温州的歌只有《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这一段子一直是犹太的一个痛,他是温州的歌手,他当然也希望代表温州的那首歌是更具“艺术性”的,他做得每一首歌也是奔着让大家对温州改观、不要提到温州就是江南皮革厂的目标去的。 犹太的需求在某种程度上和梁真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梁真一直知道温州外来人口多,但在他住到木山街道之前,他一个中瑞曼哈顿有跃层、交的朋友住鹿城广场的小少爷其实并没有直观感受到这种“多”。但和邵明音在一起后,梁真不止一次地去派出所里溜达,一张嘴把张姐等女同胞哄得老欢喜了,街道里有什么事需要邵明音出警去看看,梁真给女同胞使个眼色,就全都帮着说“小邵啊,梁真想去你就把人带着呗,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邵明音能怎么办呢,只能让梁真也坐后面带他出去看看,梁真原本只是想和邵明音多呆一会儿,但这样出警的次数多了,他也借此看到了不少人间真实,小到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大到工厂老板跑路农民工维权无门,这是他读书的前两年都没接触过的温州,但这也是真正的温州。 而梁真也是在温州的外地人,一个真实的温州是不得不提从五湖四海来的外地人的,如果说犹太的歌词的创作是从温州土著的身份出发的,那么梁真写的那一部分就是作为一个外来者,以及由他出发的整个外地人群体在温州这座城市的生活百态。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主题定好后两人的歌词都写得很快,但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副歌部分到底要唱什么。梁真写了几句犹太都觉得不太很合适,但把笔给犹太,他其实也写不出满意的。一首说唱作品的副歌承载的功能和情感不比rap部分的歌词少,在纠结商讨了好几天后都没有写出让两个人都“我操!就是这个!”的hook歌词后,梁真开玩笑地说网上有首抒情版的《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实在不行他们就remix这首。 “兄弟你听我说,”梁真说瞎话完全不需要打草稿,“我觉得这是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是个荒诞到真正的艺术明珠蒙尘,用于洗脑的口水垃圾歌反而熠熠生辉的最好也最差的时代。我们不如也荒诞一回,荒诞到底,remix江南皮革厂。” “remix江南皮革厂?”犹太懵了,“那不就成喜剧说唱了嘛。” “那不也意味着我们的歌抵达了一个至高境界嘛,伟大的喜剧都是能让人笑出眼泪的,”梁真继续神神叨叨,“咱们就做一出能让人听出悲剧的喜剧。” “啊……” 犹太还真没反驳,梁真怕他真给绕进去了,连忙又说:“我开玩笑瞎说的,怎么可能真remix江南皮革厂。咱们这两天都好好想想,说不定合适的就出来了。”随后他们约了个进录音棚的时间,告别后见梁真是要去坐公交,有车的犹太一看都快六点了,就说送送他。 梁真也没推脱,和犹太报了木山街道派出所的地名,一路上犹太好几次都想问问那天那个开警车的是梁真什么人,但见梁真没主动提,他也不好意思问。等车开到目的地,梁真道了谢后大踏步地往局子里走,犹太看着那个背影,没来由觉得年轻真好。 而进了局子后的梁真更是轻车熟路地就进了邵明音的办公室,里面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女警呢,除了张姐,其他几个也都是有娃的年纪,一看梁真来了,眉开眼笑地和见着自己小孩长大的模样似的。 “梁真又来找小邵啊,”赵姐看了看正在理桌子的邵明音,“今天不用陪太久呢,小邵晚上不值班,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好啊,”梁真找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了,“赵姐你不知道,邵警官真的太为人民服务了,太爱工作了,他对象都找我吐槽好几回了,说夜班太多他们不仅联系少,也伤邵警官身体。” “哟…”赵姐听着,那叫一个忧心忡忡,“赵姐明白了,”她稍稍凑过去,小声地和梁真说,“那我下次排时间的时候再留意着点,再不济也把小邵的夜班安排在工作日那几天,你不说他对象还是学生嘛,我让小邵星期六天都早点回去,他们视频啊什么的也都方便。” “赵姐你真的是太好了!”梁真握着她的手,“我先替他对象谢谢您!” “不客气不客气,”赵姐也笑,“赵姐就等着结婚呢,到时候给小邵和对象都包个大红包!” “咳咳…”邵明音鸡皮疙瘩已经能扫一地了,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假装咳嗽地打断他们两,逃离般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他前脚刚出去梁真后脚也说自己要去洗手间,尾随着跟邵明音进了隔间后,梁真反手就是将门一锁。 “出去。”邵明音压着嗓子训梁真,正要解腰带的手也要去开门锁,梁真怎么可能这么听话,抓着人手臂就把邵明音推到隔间的隔板上,那声音并不算轻,邵明音刚要发火,梁真就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做出嘘声。 “我刚才看过了,这里面没别人,”梁真靠过来,膝盖欲要顶开邵明音的腿,邵明音推他,梁真就乘机将他双手手腕读握住,高举过头顶后抵在隔板上。 “梁真!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邵明音声音还是轻,与其说是生气,他的反应其实更像是害臊,被梁真一亲后他拒绝地扭过头,是让梁真别在这儿胡闹。 “我就要在这儿!”梁真彻底控住了邵明音,有反应的那儿也隔着衣服抵着邵明音的小腹。 “我早想这样了,”梁真空着的那只手拽邵明音的警服衣领,手指划过锁骨下方细滑温热的皮肤,“我早就想这样干.你,就穿着这一身……” “别闹!”邵明音还是挣开了,在耳朵红起来之前他推了梁真一把,跟梁真再在一个隔间待下去梁真指不定还会做什么荒唐事呢,他厕所也不上了,边整理衣服边开了门,直接就出去了。 梁真还是第一次看邵明音这么抵触,站在隔间里回想了一下他方才的反应,觉得邵明音真可爱。他随后也出了门,却不想邵明音也还是站在洗手台前,侧对着门口站着,没有动。 “怎么了?”隔间的门是向外开的,梁真的视线有所遮挡,还以为邵明音是在等自己,就一个越步地将人抱住,邵明音一个踉跄,使劲地打梁真手臂,那声训斥的“别闹”是真的生气了。 第42章 梁真连忙缩回手,规规矩矩地站邵明音旁边,和他一起往门的方向看后梁真瞬间就瞪直了眼,一颗心也提到了嗓门眼。 邵明音也慌,一慌手上动作也乱,衣服到现在才整理好。站在门口的派出所所长赵宝刚是看着这两人从一个隔间里出来的,邵明音刚出来又“衣衫不整”,他年纪虽然大又快要退休了,但也没完全被时代潮流抛下,赵宝刚但凡联想一下,也能猜到他们两个刚才在隔间里干了什么。 “所、所长……”梁真派出所次数来多了,当然也认识赵宝刚,“所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你什么你?”赵宝刚指着他,“什么叫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哪样了?” “我、你……”梁真咽了口唾沫,罕见地说不出话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现在特别后悔刚才的精虫上脑,也特别怕,怕老所长从此看轻了邵明音,给邵明音以后的工作使绊子。 梁真在那儿暗暗着急懊恼呢,赵宝刚虽然指着他,但却一眼都不看,就问邵明音:“真是他?” 邵明音抿了抿唇,不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见邵明音是这反应,赵宝刚也从门口走进来了:“我就说你哪儿来的对象,还以为你是能接受姑娘了,没想到是个幌子。” 梁真听赵宝刚这么一说,瞬间就觉得柳暗花明了,原来老所长之前就知道邵明音的性取向,那老所长不就是友军嘛。 赵宝刚还是指着梁真,又问了邵明音一遍:“真是他?” 邵明音嗯声,梁真也跟着点头,刚准备笑呢,赵宝刚就重重地“诶”了一声,一跺脚,看着邵明音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恨铁不成钢。 “这小伙子能靠谱?!”赵宝刚那叫一个气,“我不同意!” 第43章 木山街道派出所的赵宝刚今年五十九岁,在所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快十年了。在调职之前,赵宝刚在市局刑警大队里也干过十几年,头颅没抛过,但那些年来赵宝刚也是为城市治安洒过热血的,所以三年前上面调了个邵明音过来,赵宝刚一看他资料保密系数那么高,一回想刑警队的峥嵘岁月,怎么可能不对这个有所经历的年轻人上心呢。 而邵明音也一直没辜负赵宝刚期望,一来就积极地熟悉工作埋头苦干,都不用专门安排,邵明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都呆局子里。街道片警的工作虽然没什么危险系数,但非常琐碎,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会只把这儿当跳板,熬够时间就往市局调。赵宝刚一开始以为邵明音过阵子就像另一个调过来的石家庄人一样进市局,所以他自己都会劝着邵明音别那么拼,别仗着年轻跟自己身体过去去,邵明音嘴上说着答应,但还是每天最后一个离开,第二天最早来,除了有一回邵明音早上来的时候手上绑着白绷带,说是不小心伤到了,赵宝刚才得了机会强行给他放了个假。休了大概一个星期邵明音还是回来了,赵宝刚记得,那天是他那个石家庄老乡把人送过来的,但除了那一次,赵宝刚不仅没见过,也从没听过邵明音说起过这个老乡。 就这么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了大半年,市局的调令也下来了,有调令是好事,邵明音那么年轻,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大展宏图。可邵明音却拒绝了,给出的理由三年来都是一个样,说基层缺少年轻警力,他愿意留下。 邵明音第一次拒绝调令的时候赵宝刚老开心了,他有私心,也是真的希望街道派出所里多些身手好效率高的年轻人,邵明音自愿留下,他当然开心。可眼看着都第三年了,和梁真一起过来的那个老乡都在市刑警大队当上副队长了,邵明音还是个最普通的三级警司。 赵宝刚的级别虽然看不了邵明音过去三年的资料,但邵明音来温州后是直接把户口都迁到木山街道派出所的,所以他也能凭经验推断出来邵明音以前执行过类似卧底的任务,为了安全起见才调到了温州。邵明音也从不提以前的事,他还是见邵明音没回家过年,才知道他父母都去世了。赵宝刚是晚来得子,儿子的年纪和邵明音差不多大,邵明音的身世光是只言片语,赵宝刚就心疼了,平时操心完亲儿子,也会把邵明音当半个儿子在那儿操心。他的头发就是这么操心少的,尤其是在亲儿子都订后,赵宝刚更是为邵明音这个所里唯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同志还没找到女朋友而操心到头秃。 而赵宝刚老婆就是民政局的,老公头发都快没了,做老婆的能不着急嘛,张罗着就是要给邵明音介绍姑娘。邵明音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愁没有姑娘喜欢。邵明音是知道所长一切都出于好心,但他真去相亲或者找女朋友,那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嘛,当工作更重要的借口不再能含糊住赵宝刚,邵明音也就和他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 赵宝刚毕竟年纪大了,也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接受了他就更愁,尤其是从老婆那儿听过太多今天来领结婚证明天就扯离婚证的例子,他总觉得邵明音要是想遇到那个对的人,那还不是难上加难。赵宝刚明年就要退休了,一定要在职业生涯里挑出遗憾,可能就是没在工作和生活上多帮到邵明音。 而现在邵明音终于有对象了,赵宝刚按理说是该欣慰的,但梁真这种二十岁的小年轻,哄得了妇女同志的开心,逃不过赵宝刚这种快六十的老头的火眼金睛,再加上梁真被那个饭局连累、第一次被抓进局子的时候他也在场,所以一直以来对梁真的印象都觉得这小伙子挺不成熟的,邵明音找了这么个人谈恋爱,把邵明音当半个儿子的赵宝刚能不觉得自己种的好白菜被猪拱了,他能答应嘛? “叫梁真是吧,最近还玩说唱呐?你这个圈子交友小心点,别又被连累进去了,邵明音可是最讨厌和毒沾上的人了,”赵宝刚还是有点气呼呼的,是真的看不上梁真,“你说你,好好的不读书去玩说唱,不务正业!” 赵宝刚已经说得够委婉了,要是和邵明音单独聊,他肯定会劝邵明音别被梁真的表面纯良给迷惑了,这种年纪轻轻的富二代能走心嘛,虽说谈个恋爱不一定就要走到最后,但和梁真这种人谈,赵宝刚怕邵明音吃亏。 “我是不允许这种人出现在我们派出所的家属群里头的,你别偷偷把他拉进来,”赵宝刚打量着梁真,“做我们木山街道派出所同志们的家属,你还差远了。” “什…什么?”梁真还从没听邵明音提起过,他们派出所还有这么快乐的微信群,群成员都是在职警员的伴侣,没事聊聊家里长家里短,节假日也会张罗着一起聚个餐。 “所长他年纪小,”邵明音到底还是帮梁真说话的,“您就别和个小朋友一般见识了。我回去——”他看了眼梁真,再看向赵宝刚时眼神非常坚定,“我回去一定好好训他。” 虽然和所长在洗手间里有这么个插曲,但邵明音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赵宝刚再不满意梁真,总不能不让人回家。开车回去的路上梁真也为自己之前的莽撞道足了歉,邵明音也没训他,就让他下次注意下时间场合。见邵明音没怎么生气,梁真就问他那个家属群的事。 “怎么?想进?”邵明音不看他,“所长都说了你还没资格,再说了,你想进,你用什么身份进?” “我…”梁真思忖着,是不放弃,“我肯定有办法的。我都是你对象了,我离做家属还远吗。” “行啊,那你就慢慢熬吧,”邵明音也不打击他。车也就快开到小区门口了,但在路过一处农田前的房屋时,他却慢慢踩了刹车,梁真也感受到了车速的放慢,问怎么了。 邵明音不言,就只是往窗外看,等梁真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原本随便的坐姿也端正了。温州人在农村盖小洋楼基本上都会顺带着在房屋前铺上水泥空地,老人要是带着孙子孙女,白天可以让小孩在那空地上跑一跑骑骑玩具车。大多数时候这样的空地就真的是没有人的空地,但今天,那里黑压压一片全都是人。 那人群是分阵营的,站在左边的是五六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汉,看着装应该是本地人,右边人就多了,少说就有三十多个,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小孩,五六岁那种,梁真坐在车里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但看那小孩的动作,很明显是指着对面其中一个老伯。邵明音的手机也是这时候响的,接通后梁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是警局打来的,问邵明音回家了没有。 “还没呢……嗯,我就在那个村…好好,知道了,我下去先看看。”邵明音回应电话那头的同事,就在不久前街道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说有个村一处空地上聚集了越拉越多人,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没能解决,人群围了快半个小时都没散开。有附近的怕人太多容易出事,所以就报警了,邵明音又正好路过,警局同时就打电话问问他方不方便看看现场情况。 “不过人确实挺多的,”邵明音开车门了,是准备下去调解一下,“你们最好也派辆车过来吧。” 第43章 见邵明音下车,梁真也跟着过去。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们坐在车里没看清,走近了以后才发现另一边的人群里大多数都是妇女,而且还都带着孩子,抱着或者是牵着,全都站在那个约莫七岁的小孩身后——他们也是走近后才发现,那个小孩没指着老伯的手一直握着自己脸颊,眼泪更是哗啦哗啦地掉,跟不知道累一样地一直重复一句话:那个老伯扇我巴掌。 那小孩开口后梁真就听出西北口音了,带着点鼻音,发音也靠前。他正想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呢,有人从人群后面高喊了一声名字,那小男孩一听,哭声跟有快关一样立刻就止住了,等那人拨开人群跑到了那小男孩身边,看看他又看看对面,他反而是鞠了个躬和那大伯道歉。 “大伯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高云霄不懂事,”他拽着那个叫高云霄的小男孩,是想走,“给您添麻——” “你为什么要道歉!”高云霄挣开了他哥哥的手,哭声更凄厉了,“他真的扇我巴掌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高云霄!” “他真的打我了,高云歌!你弟弟被打了!”高云霄指着自己后面的外地人,“他们都来帮我讨公道,你是我亲哥哥,你怎么还帮本地人说话!” 高云歌也愣了,高云霄生下来就是他带大的,从会说话起,高云霄就没叫过他名字,从来都是哥哥、哥哥的叫。长兄为父,他当然也疼高云霄,听说弟弟在闹事他鞋厂下班后卡都没打赶回来了,本想陪个不是后带弟弟走,没想到高云霄反应这么激烈,没能息事宁人,反而让事态往更不可控地方向发展。 高云歌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不打算散去的人群,好在这时候又有人走到前头了,是个穿制服的警官,后头跟着的人他也认识,是梁真。梁真也看到高云歌了,和在酒吧里驻唱时的装扮不同,他就穿着很普通的衣服裤子,除了头发稍稍有点长,他现在和其他鞋厂流水线打工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梁真冲高云歌比了个“好巧”的口型,抿着嘴微微一笑,是让高云歌别太担心。 “到底怎么一回事?”邵明音站在两堆人中间,这样真有肢体冲突了他也能及时发现。有个抱着孩子的四十多岁妇女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十几年了,街道民警也认识几个,和邵明音也算打过照面,就解释了下都发生了什么。 “是我娃娃和我说滴,”那妇女道,“我娃娃说高云歌他弟弟被本地人无缘无故扇巴掌了,大家都是背井离乡来打工的,也都是有小孩滴,这一个将心比心,我们就觉得气不过,怎么能扇娃娃巴掌呢,要是自己家娃娃的,我们该多心疼。我们就是想讨个公道,想让大伯给娃娃道个歉。” “我没扇他巴掌,”对峙地那个老伯反驳,他正拄着个铁锄头,反驳声音一大,原本伫在地上的锄头也被他抬起十几厘米又再次放下,“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是这个小孩子先在小道上拉了条绳子。” 老伯指着房屋后边,那条小道是指两块农田中间的水泥路,“我把田里庄稼都打理好,骑着三轮车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个小孩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路两边,我一看不对劲,走过去发现他把一根细绳系在对面的香樟树上,另一头自己捏着,一等着我过去就把绳子拉上要绊我,”那老伯看向邵明音,开口说得是温州话了,“警官,你评评理……” “说普通话吧,”邵明音道,“我也是外地人。” 那老伯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一听邵明音不是本地人,突然有些迟疑。高云霄借着这个停顿就插上话了,说自己没有拉绳子,眼泪流得也更凶了。 邵明音算是理明白了,他这是遇到罗生门了。那小男孩是咬定老伯无缘无故打他,老伯那边的真相又是小男孩捉弄他在先,他可能太生气碰了碰,但也肯定没到扇巴掌的程度。 “再说我为什么要扇你巴掌啊,”那老伯脾气也不好,握着铁锄头的手一直在用劲,“你们一家人,从你爸妈还在温州打工的时候就租我们家的房子住,我要是想打你,我还用得着今天。” 邵明音额头的神经一跳,是听出那老伯话里的歧义,他当然知道老伯的意思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但那小男孩活络着呢,怎么可能不把那歧义抓住。 “大家都听见了!”高云霄流着泪,哭腔浓重,“你就是看不起外地人,所以才打我!” 那句“你就是看不起外地人”就像一枚注定要爆发的定时炸弹,牵扯着在场所有外地人的神经。高云霄随后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那老伯眼跟前,语气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凶狠,“你就是个恶魔!变态!” “你这小屁孩说什么呐!”那个老伯也实在忍不住了,他太气了,人要是气急了,动作很容易就因为冲动而不过脑,就像他现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抡起一直握着铁锄头,直直地就要往高云霄砸去。 那变故太快了,快到谁都没反应过来,那铁锄头就要下去了。邵明音离得近,他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冲上去几步,在来不及把锄头夺过来的情况下,他本能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高云霄,将那小男孩护在身下抱住后他也是一闭眼,同时后背传来重击后的闷声。 但在那闷声之后,邵明音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地疼,只是有什么东西也挡在了他身上,帮他挡下了那一重击。 邵明音猛地睁开眼,扭过头后他看到同样用血肉之躯挡住自己的人咬着牙关“嘶——”了一声,是疼狠了。 “梁真!”邵明音整个人都呆滞了。 梁真其实已经疼得有点直不起腰了,眉头也皱着,倒抽一口气后他第一句话反而不是有多疼,而是问邵明音:“你没事吧。” 第44章 梁真其实已经疼得有点直不起腰了,眉头也皱着,倒抽一口气后他第一句话反而不是有多疼,而是问邵明音:“你没事吧。” 邵明音僵僵地转过身,扶着梁真肩膀让他有个别的着力点缓缓,两边人群因为这个小伙子的受伤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又嗡嗡地发出议论的声音,邵明音都听着呢,梁真能自己站稳后他再次转过身,对着那群外地人吼:“都他妈别吵了!” 人群因为那声呵斥再次安静,并且再没发出任何声音。那声呵斥也听的梁真心里一惊,是没想到永远和和气气的邵明音也会发火发怒,甚至是骂脏。他和邵明音认识快小半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见邵明音真正意义上的发火。 他低头看那高云霄,高云霞手还是捂着脸,但眼泪也不流了。他再机灵再能说会道也只是七岁的小孩子,当事态真的不可控了,他也吓傻了。至于那冲动抡锄头的老伯更是早握不住凶器了,手不知所措地放在两边,瞅着梁真想说些什么,又被邵明音刚才的那句吼怵到了。 “讲不拎清是吧?讲不拎清那就去局子里调解!你,还有你,”邵明音指着老伯和高云霄,“跟我上车!其他所有人都散了!” 邵明音说得不容置疑,也不容所有人反驳,他将停在路边的那辆老桑塔纳开过来,等梁真坐上副驾后他将后面的车门打开,等着他们进去。高云霄确实没再哭了,手也不再捂着脸,像是憋着一股劲儿,第一个坐进去了,他进去了高云歌肯定也陪着,老伯再不乐意,这时候也只能跟着上车。 于是,本应该在家吃上饭的梁真和邵明音此时此刻又回到了派出所,赵宝刚也没下班,见邵明音往派出所里带人了,也能联想到是刚才打过去的那通电话,他便也先留下,和邵明音他们一起坐在调解室里等这件事有说法后再回去。 但没成想都到派出所了,高云霄和老伯还是都坚持自己的说辞,咬定对方是在撒谎,值夜班的民警和邵明音在旁劝他们都各退一步,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先松口。 从调解开始到现在,赵宝刚就一直没插上话,但看着时针都溜到快十点了,这件事还是没完没了,赵宝刚也有点着急了,他这么多年什么调解和解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老头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但这么小年纪就浑不怕又硬气的小孩,他真的头一回碰到。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赵宝刚抬手要捋捋头发,只摸到头皮没摸到头发后他就把手又放下了,自言自语地想办法,“要不等会把他们两个分开,和民警单独聊聊,要是说法还达不成一致,就打电话给老娘舅。” “老娘舅?”坐在一旁的梁真一时有点不敢相信,“所长你是说那个专门调解的《钱塘老娘舅》?!” “不然1818黄金眼,小强热线也可以,”见梁真对浙江电视台情况还挺了解,赵宝刚多少也有和他交流的欲望,“有时候我们也会找隔壁台州的电视台,友台的600新闻,600热线什么的效率也高的。” “啊……”梁真长知识了,是知道以后看电视要多留意这些频道了。赵宝刚起身走过去后梁真身边就只剩下高云歌,进调解室后他一直都很沉默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时不时抬头看调解室里挂着的钟,手机屏幕也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 第44章 “你有什么急事吗?”梁真问他。 “没什么事,”高云歌再一次关了手机屏幕,“酒吧老板问我怎么还没来。” “你要是旷不了就先去吧,你弟弟我们到时候给送回去。” “不了,”高云歌冲他很勉强地一笑,声音也轻,“我就是现在去,换衣服化妆什么的也来不及了。” “对了,”高云歌问,“你后背没伤着吧……”高云歌一停顿,是想说对不起又想说谢谢。梁真就一摆手,很大度地说没事。 “我怎么能让邵…怎么能让小孩子受伤呢,没事没事。”梁真看着他,还是多嘴了一句,也是缓和下气氛,“其实你下次不用戴假发不化妆也没关系啊,你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不穿女装就很普通啊…生活所迫,想赚那份钱还是得有点噱头的。”高云歌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可一想到自己弟弟的事,那笑意很快也就没了。 已经是晚上了,派出所里好几个房间都锁上了,值班民警也是图方便,就直接把人带到审讯室里头了,又聊了几句后还是没什么进展,站在审讯室外的赵宝刚叹了口气,微信里翻翻找出1818黄金眼记者小吴的名片,等老伯先出来后他问需不需要媒体介入调解,老伯没答应,但也没明确的拒绝。 而邵明音还在另一个审讯室里跟高云霄聊呢,单独交流还是有好处的,高云霄记着邵明音扑过来挡住他的好呢,也不会像面对其他民警一样那么强硬。但他也还是执拗,邵明音脾气再好,这么焦灼下去也不再愿意浪费时间,正打算把那小孩带出去,审讯室的门从外头打开了。而在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原本坐着的邵明音也站起身了。 “你饿不饿啊,”梁真边说边走到他面前,“我泡了面,你先出去吃呗。” “你——”邵明音之前一直忙着调解呢,不仅没顾上吃饭,也没好好问过梁真后背的伤,梁真却和早猜到他会问什么一样,正要舒张下肩膀表示自己不疼了,一看那小孩也瞅着自己,不由就心生一计,背微微驮着,嘴上说着“没事”,但那状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有事的。 “要不你先去吃面?”梁真半推着将邵明音送到门口,两人肩紧靠地时候梁真放低声音,“我帮他挡过一锄头呢,你让我和那小孩单独聊聊?” 邵明音开口想说什么,但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是梁真装得太像了,他站在审讯室外往里头看,挺后悔刚才碰面时没给梁真揉揉。 而室内也不是真的审讯,梁真坐在刚才邵明音坐的位置上,和那小孩共用一块小桌板。高云霄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但在梁真变戏法一样地从兜里掏出个小蛋糕后,高云霄纹丝不动地嘴角还是扯了扯。 “肯定饿着了吧,”梁真特别能感同身受,都不等高云霄说话,他就将那塑料包装袋撕掉,然后递给高云霄。见高云霄迟疑了,梁真就直接把蛋糕塞到他手里,“快吃着呢。” 梁真平时普通话很标准,但面对高云霄,他说话刻意带着方言口音和常用的语气词,比如在动词后面加上“着呢”。兰州和白银又是相邻的两个城市,高云霄一听,也听出梁真是老乡了。这让他的警惕更消减了不少,再加上梁真帮他挡过一锄头,他吃着那蛋糕,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见他终于吃了,梁真也笑:“你说这什么缘分,我和你哥也算认识,今天又碰到你呢,温州真小。” 高云霄一听,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呢,就磕磕巴巴地问:“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的。” “在同个酒吧驻唱呗,”梁真说得还是轻松,“你哥唱歌唱得可好听了。” “那你……”一提到高云歌,高云霄就一点和老伯对峙时的伶牙俐齿样都没了,“你、你看过我哥穿——” “当然看过啊,”梁真没让他说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想穿什么衣服是每个人的自由,有什么好奇怪的。” 高云霄愣了,像是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梁真,他没再继续吃蛋糕,而是眼泪又掉出了一行。如果说之前控诉老伯时哗啦啦往下掉的眼泪演戏的成分更多,那么此时此刻落泪的高云霄是真的动真情实感了。邵明音也注意到了他期许的变化,将审讯室的外放设备打开,这样站在外面的人也都能听清他们聊了什么。 “可是别人不这么说……”高云霄一抬手臂,将眼泪抹掉后极力地克制住情绪,“别人都会说我哥……” 高云歌也听到了,站在最旁边,他看着审讯室里的弟弟,拳头紧握后指甲陷入了皮肉。 “是哪个别人啊,”梁真柔声地引导。 “那个老伯啊,我们租的房子就在他家二楼,我有次听到了。”高云霄红着眼,“我听到他说我哥这么说我哥了,他看到我哥回来的时候穿裙子,他说我哥坏话。” 梁真有点明白了,原来今晚上只是一个爆发,之前还是有导火索。 “小朋友,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是那个老伯不对,但是……” 梁真想说老伯年纪也大了,同性恋都不是流氓罪了他可能都不知道,肯定也接受不了男人穿女装,觉得脏了眼多嘴地和熟人叨叨几句,也肯定没料到就这么凑巧地被高云霄听见了。 但话到嘴边他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煲鸡汤,而且他总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太表层了,总不能因为那老伯私下里议论了他哥,高云霄就把局面闹成现在这样。 “那……”梁真继续问,也直觉问题是出在这儿,“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回骂老伯呢?” 梁真毕竟是个rapper,或拐弯抹角或直截了当的骂人他最在行了,但不管怎么骂,“变态”“恶魔”这种词他几乎都没用过,这两个词在一般的吵架拌嘴里也绝不是高频词,高云霄那么能说会道,一张嘴能把那么多外地人都号召过来,怎么骂起那老伯来,脱口而出的是这两个词。 高云霄低着头,丝毫都不犹豫,是印象过于深刻:“因为他说过我哥男不男女不女,他这么说过我哥。” 审讯室外的所有人也都听到了,沉默地把目光都放到老伯身上,老伯自己也挺吃惊的,是一时想不起自己这么说过高云歌。 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老伯自己和放屁一样的说了就忘,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高云霄可是会记一辈子的。 “那又为什么骂他是恶魔呢?” 当这个问句一出来,突然有个答案就在梁真的脑海里闪过。当眼前这个来自白银的高姓小孩和那不久前轰动一时的新闻联系在一起,梁真能猜到那老伯放屁一样说过就忘但被高云霄听进去的话里头,肯定不止说他穿女装的哥哥是变态这一句。 “他还说……”高云霄把那没吃完的蛋糕读捏变形了。 “他还说白银,说白银怎么尽出些奇奇怪怪的人。” 第45章 时至今日,梁真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连带着家乡向别人介绍的场景。那时候的梁真也如现在的高云霄一般大,跟着谈生意的父亲去了北京。天安门他们是一起去的,很快也有背着相机的问他们要不要拍照。 七岁的梁真已经很有个性了,他看不上这种千篇一律pose的风景人物照。但那照片是现场就能洗出的,小梁真想尽快地拥有能摸得到的和父亲的合照,也就听摄影师指挥竖起大拇指或者比剪刀手。后来拿照片的时候拍照片的人客套地问了句梁真哪儿人,梁真就说他和父亲是兰州来的。 “兰州啊,”那人说话的语气梁真都记得,“兰州拉面那个兰州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梁真其实是想反驳的,想说不是兰州拉面的兰州,是兰州牛肉面,是有黄河有中山桥有白塔山的兰州,这些个地道的符号和象征梁真能说上三天三夜,可梁真总不能每个人都三天三夜地说过去。在宋冬野的那首《董小姐》没火之前,多少人提到兰州,关于这个城市的印象和标签都是并不正宗的拉面。 而等梁真真的走出兰州了,他遇到了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而来的人,他也发现这种困扰属于每一个城市。比起河南偷不完的井盖,山西挖不完的煤,莆田比正品还真的aj和ugg,以及温州的江南皮革厂……兰州拉面不贬不褒,至少不会引发地图炮地域黑。 但并不是所有城市都足够幸运,比如温州隔壁的温岭,不管温岭本地人对这座城市感情多深厚,城市之外的人提起这个名字,绞尽脑汁地想过一遍后也可能只是说—— 诶?你来自的那个温岭,是那个医闹闹到国务院总理出重要批示的温岭嘛? 这样的刻板印象同样存在于白银,当人们提及白银,首先想到的肯定不是它丰富的矿藏,而是一起曾二十多年悬而未破的连环凶杀案,当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的自然是那个高姓的凶手。 “当时很多报道说那个连环杀人犯是恶魔,”高云霄道,“然后我也听到老伯在那里说…说都是姓高,可能还有关系,说……” 第45章 高云霄说不下去了,尽管审讯室外的老伯再三表示自己就算说过也是无心的,但他在茶余饭后的闲话确实深深刺痛了这个从小离家的少年早熟而敏感的心。 “你说你……”赵宝刚是在场唯一和老伯年纪差不多的,有些话也只有他说合适,“你要是二三十年前去外地,跟别人说你哪来的,别人哦一声,说就是做新娘鞋的那个温州,你心里好受?你们那个村也都差不多一个姓,要是其中一个出了什么事,别人骂他的时候也沾亲带故的说你几句,你好受?” “但我真没扇……”老伯想反驳,但脸慢慢就涨得通红,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他甩了甩脑袋,还是改口了,“我就是一手掌下去了,我也没料到就碰到他脸上了啊。” “你真打我弟弟了?”一直沉默的高云歌也说话了,很冲动地走上前,但被另一个民警拦下了,是希望他冷静。 “二十年前我爸妈来温州打工就租在你这儿,我弟弟也是从小在这儿生活,”高云歌抖着嗓子,“老伯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是他拉绳子在先!”老伯大着嗓门,“他不拉绳子,我能气到打他——” “别吵了!” 邵明音站在审讯室那扇大窗户的正对面,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从梁真和高云霄身上挪开,有同事觉得事态差不多明了了,正准备去把门打开把人都叫出来,邵明音却制止了他。 “再等等,”邵明音看着审讯室里的那个人,“再等等,他们还没聊完。” 梁真和高云霄确实没聊完,打开话匣子的高云霄和梁真说了他父母为什么会来温州打工,又怎么因为工伤而失去劳动能力的。他父母那一辈还没赶上整顿,父亲在没有劳工协议的小厂里被注塑机压断了手臂,母亲又因为常年和车间里的胶水打交道而得了血液病。二十年前的他们普通的像每一个来温州打工的外地人,背井离乡以健康为代价的出卖劳动力,二十年后当温州焕然一新,多少个“他们”又在这二十年里,像那些被整顿的小作坊一样,被淘汰和遗忘。 “现在家里就我哥在挣钱,他真的很辛苦,”高云霄不掉眼泪了,是强忍着憋住,“所以我真听不得别人这么说我哥,我也受不了他那么说白银,好像我是白银人,我就低人一等似的,我……” 高云霄突然一停顿,是想到了别的经历:“我每次去上学都自己坐公交车,有一回上来一个本地人,和司机用普通话聊着聊着,突然就说为什么不说温州话,我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但当那个本地人说‘都是温州人为什么要说普通话’,当他们开始说温州话,我听着,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融不进这个城市了。” 当高云霄终于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那一刻梁真多少也能理解高云歌对宋洲的冷漠——他和他的弟弟一样对城市没有归属感,他对这个城市的人又该如何放下戒备呢。 “融不进没关系,”梁真安慰他,“等你读完书,你可以回白银。” 但高云霄摇头:“可是白银不好。” 梁真一讪笑:“怎么能说自己家乡不好呢。” “白银真的不好,”高云霄道,“矿挖没了,没收成了,能出去打工的都走了,不然我爸妈也不会来温州。我哥说白银经济不行学校也不行,让我在温州好好读,他要把我供成大学生。” 高云霄道:“我们不能回白银,我们回不了白银。” 当那个被称之故乡的地方真的成了回不去的远方,不只是温州,他们去任何一个城市,他们都是没有归属的外地人。 “我确实拉绳子了,”高云霄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连眼睛都不怎么红了,“他先说我哥,也说白银,我想报复他,被他发现后他扇我巴掌,就是这样。” “你们都听到了吧,”室外的老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没有人同他一块儿高兴,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审讯室里头看,听梁真笃定地和高云霄说,白银很好,白银可以回去。 “白银不只是那个凶杀案有名,”梁真冲高云霄一笑。那个笑莫名的让邵明音觉得熟悉,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梁真问:“你知不知道有个歌手叫张玮玮?” 高云霄摇着头,是没听说过。 “那你今天知道了,”梁真掏出手机,点开了网易云后给高云霄看张玮玮的歌单。 “很多人知道张玮玮是因为《米店》,但很少有人会去注意,这首歌收入的专辑叫《白银饭店》,”梁真还是笑,“张玮玮是白银人。” 梁真没带耳机,所以就直接点了外放,那首《白银饭店》也通过设备从室内传到了室外,传到所有人耳里。梁真和高云霄靠的很近,肩碰着肩地看那首歌的歌词,一曲完毕后列表循环的下一首是《秀水街》。 白银的秀水街。 这条街上太阳出来,这条街上星星要走。当高云霄记忆里的秀水街和张玮玮的歌声重合,来自这个城市这条街上的他也前程未知。 这条街上天空晴朗,来往的人们流着幸福的的眼泪,审讯室外的人除了高云歌都没去过白银,但当张玮玮在吉他声里唱到“就到这儿吧……”,他们仿佛也能看到那个秀水街,看到他们是崭新的贵人,他们来到的是又一个黄金世界。 “牛逼吧,”梁真在歌放完前点了循环播放,当前奏的吉他声再次响起,梁真道:“白银有张玮玮。” “而温州到现在都没有这样一首歌这样一个歌手,”梁真又摸了摸高云霄的头发,“虽然不应该这么比,但白银真的是个很好的白银。” 梁真道:“白银来的高云霄也是很好的高云霄。” 高云霄突然就哭了,不止是掉眼泪,是哭出了声。他到底只有七岁,他哭得那么歇斯底里。梁真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他后背的时候梁真问他,你知道新娘鞋吗? “你和他讲的?”审讯室外的赵宝刚问邵明音。 邵明音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新娘鞋是个什么梗。 “刻板印象和偏见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真说起来,温州以前的标签也不好听。”梁真语气平缓,将那个故事徐徐道来,“浙江山又多,马路没覆盖农村那会儿,娶个媳妇是要徒步翻山的。当时有个新娘的小高跟婚鞋是温州买的,翻了一座山后鞋跟就掉了,可想而知那时候温州鞋的质量有多差。但现在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现在的温州、温州的产业也越来越好,因为温州人够拼,他们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经年累月把温州鞋做出了口碑,把曾经的小渔村变成现在的温州。” 梁真将怀里的小朋友扶着,帮他擦擦眼泪,问他:“你在学校和那个村里,肯定是个孩子王吧,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孩愿意帮你。” 高云霄抽抽鼻子,没否定。 “你真的很好,很聪明很灵活。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哥把你留在温州也是因为这边的教育好,他希望你出人头地,”梁真鼓励他,“你把聪明劲儿放到学习上,你以后也会很优秀,优秀到有一天人们提到白银,他们会说白银出了个张玮玮,白银也出了个高云霄。” 梁真道:“那才是你应该拉的绳子,不是出于报复,而是堂堂正正证明给他们看,你、你的城市,都不比任何人的差。” 梁真道:“你左右不了别人对你的城市的刻板印象,但当你足有耀眼,别人会因为你改变对你城市的偏见。” 高云霄被说动了,他问梁真:“会有这一天吗?” “当然会,”梁真肯定道,“所以不要不喜欢自己的家乡,那是歌里唱的黄金世界,那是你的根,是你永远的归宿。” “那……”高云霄没头脑地问,“那你会回去吗?兰州,你也会回去吗?” 梁真没回答,就是扭过头看那块漆黑的大玻璃,也不知道有没有和那个人对上眼,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看自己。 邵明音也确实在看他,一直都在看他。关于回去的答案也是邵明音想知道的,那是梁真爱到骨子里的兰州,梁真总要回去的。 现在的梁真还那么年轻,但落叶总要归根,等他完成了学业,等音乐事业顺遂,那个生他养他的故乡才是梁真的心之所向,如果梁真一定要回去,他不能一起,他也会祝福吧。 “会回去的,兰州。” 邵明音抬头看被白炽灯照到明晃晃的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到酸涩后他耳边还是梁真的那句会回去的,心里头的涨溢推翻了刚才那个假设。 当过往的点滴都清晰的浮现,并汇聚成今天眼前的梁真,他知道真有分别的那一天,他面对梁真,他肯定连客套的祝福都不会说出来。 然后他又听到梁真说了个但是。 当视线再次投向审讯室内的那个少年,他听到那个少年答非所问的说,但是我在温州遇到那个人了。 梁真道:“除非把他也带回去,不然我也不回兰州了。” 第46章 他很淡地一笑,那些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只有邵明音听得懂。 “他是我在温州的羁绊,他是我另一个故乡。” “咳、咳——”赵宝刚的咳嗽声打破了审讯室外长久的沉默,让另外一个民警去敲门后他小声地在邵明音耳边说,那小伙子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随后梁真就和高云霄出来了,是高云霄先给老伯道得歉,老伯一把年纪了,但这次和高云霄说对不起,他也没表现的有什么不情不愿。赵宝刚还是好奇,没忍住地问梁真怎么知道新娘鞋这种老一辈才知道的温州故事,梁真就说他学得专业presentation和paper都不少,关于温州鞋业转型的课题他也做过,这个故事也是以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所长,我有认真在读书的,”梁真边说边自己点头,乖巧得和见老丈人一样。赵宝刚也没给什么评价,只是吩咐别的值班民警把高云霄兄弟和老伯送回去。至于邵明音,他本来就下班了,赵宝刚就催他快回家休息。 而见梁真屁颠颠地跟在邵明音后头,出门后又转过身和自己挥手说再见,赵宝刚虽然也迟疑,但还是摆摆手,让他们快回去。 梁真见所长是这么个反应,料想自己在所长心里头也没那么不学无术了,美滋滋地坐上副驾后邵明音也在车上了,钥匙插好后他握着,良久都没发动车子。 “怎么了?”梁真凑过去摸邵明音的手,邵明音顺势就将他的手握住了。梁真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邵明音就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背。 “你今天好主动啊,”梁真也抱着他,舍不得撒手。 “你别老摸后背那一块啊,”梁真感受到邵明音手上的动作了,“刚才我都是装给那小孩看的。我就刚砸下来的时候疼,不信你回家看看,肯定都没青。” 梁真语气真的轻松,和没事人一样,这让邵明音的声音在对比下特别的低落,他问梁真,你怎么这么傻? 怎么这么傻,就这么扑上来把我护住了。 “我要是不把你护着,我才傻呢,”梁真将他搂着也更紧了,“还好不是你受那一锄头,不然我得心疼死。” 他感受到邵明音的肩膀一抖,梁真就扶着他肩膀让两人的额头碰到一起。邵明音不说话,牙关咬到腮帮子微微鼓起,梁真看着这样压抑的邵明音也好心疼,他就在邵明音唇上亲了一下。 他问邵明音,我们回家吗? “昨天没吃完的饭我放冰箱里了,”梁真出来的时候看到邵明音没碰那碗泡面,“回家后我给你炒蛋炒饭,蛋直接倒到饭里的那种,超级香!” 他捏邵明音的脸,他叫邵明音的名字。 “邵明音,我们回家呀。” 那天晚上是梁真开的车,邵明音坐在副驾上。梁真每每侧过头看邵明音,他一直保持的姿势都会让梁真想到第一次送邵明音回家的那天晚上,在那辆gt4的副驾上,邵明音也是这么侧靠着车门,头歪歪地倚在那儿,不知道看什么出神。 但现在他们在一辆老桑塔纳上,车开到小区后他们是一起进的那个一居室的家,梁真三下五除二就出锅了蛋炒饭,吃完后也是他洗的碗。等他们最后一起躺到床上了,邵明音才叫他的名字,和他说了句谢谢。 梁真并不知道邵明音具体谢什么,但又隐隐约约是知道的。他就笑,原本只是搂着对方腰的手也开始往下摸,邵明音就打他手,这么一打闹,两个人就都笑得放肆。等唇又碰到了一起,梁真听到邵明音又谢谢他。 谢谢他在这儿。 那个晚上邵明音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稳,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他才真正意义上同失眠和浅睡告别。他还是会有梦,梦到那首《秀水街》,张玮玮在唱昨天过去,明天会来,唱就到这儿吧,又一个黄金世界。 而他和拥抱着他的梁真在今天的温州,这也是他们的黄金世界。 第46章 梁真和犹太是在进录音棚的前一个星期才最终敲定,他们的hook用《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这个决定反而是犹太先提出的,原因是他在网易云的评论区里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评价,比如一位叫王三bb的朋友就从这首歌的抒情版里听出了实体经济凋敝,农民工权益无处申诉,***营制造业转型之痛,企业有限责任制度不完善等深刻问题。 犹太看到这条评论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扯淡,一首江南皮革厂怎么能听出这么多东西,可等他也将这首歌单曲循环了一整天,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中听出些悲情的味道。 而那悲情不是给现实中的黄鹤,一首歌也是一个文艺作品,当它被创作出来,创作者想表达什么是一回事,听到的人共情出什么,又完全是出自个人的经历和理解。这首歌来自于现实,温州确实有个江南皮革厂,皮革厂的法人黄鹤也确实在破产后跑路,但如果换个思路,将“黄鹤”和“江南皮革厂”看做温州民营企业几十年的一个缩影和符号,而不是现实存在的人和事,这首歌又是高于现实的。 这让犹太想到了梁真说过的话,真正好的喜剧是能让人听出悲剧的,能笑着笑着就掉眼泪,将抒情版的《江南皮革厂》循环一整天后的犹太也从这首歌里听出了岁月流逝下一个普通外地人的无力感,当他把自己代入那些老板跑路只能靠贱卖钱包来赚取回家路费的外来务工人员,这种无力感会让犹太心生愧疚,这座城市给了他骄傲,却也亏待和辜负了多少来温州谋生的外地人。 而那些人也不该被遗忘。 当remix江南皮革厂成了共识,两个人干脆把各自的verse也改了,也不是说破罐子破摔,而是既然要往“喜剧说唱”上走了,那就真的荒诞到底,去尝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尝试过的创作。梁真为此专门走访了木山街道好几个外地人聚集的地方,都是高云霄带他去的,那几天梁真遇到和交流过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比他在学校里碰到的都多。走访结束后他选了三个最典型的受访者,写入歌词后他们就成了那个“我”。在时长约为一分半的小人物温州故事后梁真接上了江南皮革厂的那段hook,然后就是犹太的verse,当和犹太在录音棚里连录了三天,梁真自己都要撑不住了想眯会儿眼,他看着还在改歌词的犹太,突然觉得自己说过的一些话还是有失偏颇的。 他想温州在过去可能没那么多具有代表性的歌手,但温州的现在和未来有一群像犹太这样的人,他们的努力和才华是一座城市的骄傲,而总有一天他们冲出温州,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座城市的新面貌。 尽管放了很多心思,但《新江南皮革厂》真的是梁真出过的最不讲究技巧的一首歌了,连混音都没有做,简单到过于真实。但编排专辑的时候他把这首《新江南皮革厂》放在第二,是他认为的整张专辑继《翻山越岭》最重要的歌。 起初这个顺序让犹太有些忧虑。这是梁真第一张专辑,本来就是稳着来比较好,而不是把这样一首“异类”的歌放在这样一个位置。 梁真能理解,也知道犹太真正不放心的是这首歌会得到很多负面的评价,担心他们想表达的类似于“这座城市没有忘记辛苦付出的异乡客”的情感不会被听众捕捉到。 或者说,会有多少人能听出这首“喜剧说唱”表层下的严肃和悲凉底色,当这首真的发布了,它的评论区又会有多少人冷嘲热讽,说这样的歌也算hiphop。 “这就是hiphop,”梁真没有丝毫的动摇,“我们写的唱的都是真实发生在温州的,这就是hiphop。” “而只要它够真,它就能打动人,就会有人愿意去挖掘歌曲背后的深意。” 出专辑前梁真有想过专门给《新江南皮革厂》搞个歌曲封面,因为这首歌和梁真以往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也和专辑里其他的歌基调大相径庭,他想做一个区分,但封面具体什么样梁真也没什么构想,倒是邵明音听了之后提议去木山街道拍拍照片,毕竟梁真歌词里的外来务工人员都住在这里。 于是在某个星期天的下午,轮休的邵明音和梁真一人骑着一辆温州公共自行车,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穿过这个街道管区里的每个村庄。 那其实是梁真第一次骑温州的公共自行车,和邵明音在一起之后他都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个第一次。那也是五月初,骑车时风迎面吹过依旧带着丝丝的凉意,带动路边四季常绿的香樟树叶莎莎作响。这是南方最好最亮丽的时节,当梁真大着胆子张开双臂拥抱那春风,他那件藏蓝与灰色相间的格子衬衫也被吹得扬起一角。 然后他会停下,像四驱车漂移后的刹车,梁真会一脚踩地一脚依旧踏着踏板,半侧地身子面朝着跟在后面的邵明音,等邵明音慢慢悠悠地跟上了,他就又欢快地加速往前骑,反正就是一定要骑在邵明音前头。 他是在一片厂房废墟前停下的,他拍了张照,邵明音说这样的废墟木山街道还有不少,梁真就突发奇想,想每个都拍过去,然后拼接成一整张做歌曲封面。 第47章 于是邵明音就带他去,也就这么骑在了前头,他对这个街道这个城镇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连哪块农田上的违章建筑被拆后无人收拾都记得清清楚楚。刚开始梁真还会和他闹着玩,一定要贴着他的自行车骑。 但越到后面梁真就没一开始笑得那么开心了,拍了大概七八个废墟后邵明音又要往下一个地点骑,他原本以为梁真会跟上,踏板踩了两圈后他回头看,却发现梁真还是停留在那片废墟前。 “梁真?”邵明音喊了他一声,随后推着自行车走过去,走到梁真边上。 梁真没有回应,而是弯下腰,膝盖也弯下的蹲着。他的手穿过那片土地上肆无忌惮生长的杂草丛生,再站直了腰板,他手里捧着一抔土。 那是南方的泥土,黑的,湿的,梁真凑近地嗅了嗅,他闻到了草木特有的丝缕清香,他看着那即使荒废也滋养了一大片绿意的南方的土,他说这样的土地要是在兰州该多好。 ——这样湿润而肥沃的土地要是在干旱的兰州,没有人会舍得在上面建造钢筋水泥。 可人心又都是一个样的,当能看得见的利益摆在眼前,谁又会考虑土地的感受。 当违章的砖瓦被拆迁队的挖掘机铲平碾碎后掉落到良田里,良田会不会也觉得疼。 梁真问邵明音,这样的废墟还有多少? 邵明音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计算未果,他对梁真说,不少。 就没人管了吗? 已经没有用了,就没人管了。 梁真将那抔土握紧了,当手掌再次摊开,他看着泥土嵌在掌心的痕迹,他想土地会不会也和人一样,在被动的改造和遗弃后觉得疼。 如果说人被抛弃的时候会痛,会有人去写去唱去记住这份痛,那么土地被抛弃了觉得痛,却是连喊一声都做不到。 那天邵明音带着梁真拍了木山街道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农田上的违章建筑的废墟,刚好够梁真拼成一张封面,在最后编辑上传的那一刻梁真也突然觉得犹豫,哪怕他知道自己肯定会把《新江南皮革厂》放进专辑里,但有那么一刻,他也会犹豫要不要把这首歌撤下来。 然后邵明音就说,点击上传吧。 “你说,明天会不会有很多人说这首歌沙雕?” 邵明音没直接回答会还是不会,他只是对梁真说,你们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邵明音说,这首歌和包含在其中的感想是温州给你的,这里面的“我”也就是你的一部分,是你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证明。 邵明音说,你要相信懂的人自然会懂。 梁真一笑,他点上传了。 梁真的数字专辑是凌晨上传的,传完之后就抱着邵明音睡大觉了。rapper很少是靠专辑赚钱,梁真也一样,对销量多少并不在意,他执意要出张数字专辑完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个小心愿,从今天起他也是个有专辑的人了,歌手这两个字也更名正言顺。所以梁真万万没想到他第二天一起床一看手机,后台专辑的销量就有了三位数。 梁真第一反应是有水军,看看手机又看看邵明音,虽然心里很激动,但还是没把人叫醒,就是叫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第一句应该是告诉他专辑销量的好消息,还是问邵明音是不是给自己买水军了。 于是趁邵明音还迷糊着半睡半醒,梁真就翻应用的后台,想看看自己的专辑到底是谁买的,果不其然有十来个个账号是几十张几十张买的。 但那十几个id特别的别具一格,并且都拥有同一个关键词,梁真越看越郁闷,一郁闷就念出来了。 “我爱地理?” 邵明音也差不多醒了,听到梁真的声音后他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并且睁开眼,梁真就给他看那几个id。 “地理使我快乐?”邵明音也念出来了,“地理使我升华,我七选三地理要拿100,我地理学考要拿a……”邵明音往下翻,看着那十几个名字里都有地理的id,问梁真:“这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梁真有种白捡到钱的懵逼感,“这个很爱地理的…同学?变着id买了我五百多张专辑。” 梁真已经不揣测水军是邵明音了,他现在开始思忖会不会是宋洲,但如果是宋洲,那id也应该是“我爱高云歌”,“高云歌使我快乐”,“高云歌请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是谁了,应该是薛萌,”邵明音说着,脸又往被子里埋,是不想起床,“他班主任教地理的。” 梁真万万没想到会是好久不见的薛萌,但点开新歌的评论区,看到那个热爱地理的id连发了好几条“彩虹”和“吹气”的emoji表情,也觉得那十之八|九就是薛萌了。 梁真想有个吹不出彩虹屁又穷得只剩下钱的温州土豪歌迷真好,正在心里乐呵着呢,他低头看到邵明音伸了个懒腰,并且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稍稍溢出的生理泪水也沾上了睫毛。 这和平时的邵明音完全不一样,而这副毫无戒备的模样只有梁真见过,梁真瞬间就热起来了,又钻到被窝里头和邵明音闹,是问他讨奖励。这让上班从不迟到的邵明音到了中午才去的警局,赵宝刚见他一脸餍足的样,本想劝一劝他说年轻人要节制,可当他看到邵明音那样笑——他说不好,他就是能看出不知不觉中邵明音的状态和之前的三年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到那样笑的邵明音,只能把白菜被拱的那种辛酸和不舍暂时的埋在了心里。而当有一个天赵宝刚从某个微信公众号里头听到梁真的那首《新江南皮革厂》,看到那篇规范严谨如论文的文章详细分析了这首歌里的荒诞和真实以及歌词背后的人文关怀,赵宝刚嘴上依旧埋汰觉得搞说唱不靠谱,但私下也会偷偷摸摸去听梁真都唱过什么歌了。 而梁真也确实火了,在地下圈里的火。 借着《梁州词》和那场battle比赛,梁真在去年就有小火一把,但不算成气候。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自己擅长的技巧和声音优势上继续稳扎稳打,梁真却出了首《新江南皮革厂》和《翻山越岭》。前一首歌的评价直到很多年以后也是两极分化,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梁真是在投机取巧故作逼格,不管是哪种说法梁真都没有回应过。直到多年以后,已经是说场圈名副其实的og(originalgangstar,又称老炮)的梁真聊起这首歌,基于年龄和阅历,他会说写歌词其实就是写诗。 你会为了心爱的姑娘写,会为了抒发感想写,会为了留下些存在过的证明写……写诗的理由有千种万种,但当你落笔并且完成,你的读者真正从这首诗里读到什么,那最具有共情的部分其实还是出于他们自己个人的经历和故事。所以比起或直白的布道和说教,真实的才是更打动人的。比起直接的告诉,坦诚的展现或许更能勾起更深层的共鸣——这是诗和歌的力量,这本质也是文字的力量。 这也让梁真面临其他衍生问题,比如他经常会被问到,如果按照他的说法,那么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人能走进创作者的精神家园,不求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但至少是能让您不后悔用“契合”这两个字来形容。每次遇到这种问题梁真都会笑,给出的答案也从未变过,那就是他很幸运。 我很幸运,梁真道,不仅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在我身边。 那是多年以后的梁真,对音乐和创作的热爱从未改变,一如少年心性的二十岁。二十岁的梁真虽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写诗,但他已经写出自己满意同时获得外界认可的歌了。其中《翻山越岭》的火爆程度更是完全超出梁真想象。说唱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翻山越岭》这种讲梦想讲未来的,但最缺同样也是《翻山越岭》这种rapper能自己唱hook还唱的好听的。而当无数歌迷因为这首温柔的歌被梁真圈粉,在评论区刷屏的留“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hook”,她们并不知道唱这首歌写这首歌的人正在一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和他的爱人一起趴在床上看同一部手机,一个人握着一个人往下翻评论,在看到那句真情实感的“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hook”后邵明音会笑,梁真就会凑到他耳边,只给他一个人哼那副歌的旋律…… 梁真的歌火了,梁真也开始排巡演。在犹太的共同策划下梁真第一次巡演排了五个城市,都是江浙沪包邮地区,时间从七月到八月初,并且最后一站才是温州。等一切都安排就绪妥当,梁真还有小半个月的空闲,本想好好休整,但一想到薛萌砸的那五百张专辑的钱,梁真总觉得要给《新江南皮革厂》拍个mv。 而为了体现新,梁真决定要勾个脏辫。 第47章 梁真:我想勾个脏辫。 邵明音看到那条消息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催了梁真去那么多回去剪头发,梁真总是“再说”,原来是老有预谋。 邵明音:你这是通知我一声还是咨询我意见。 第48章 梁真:乖巧.jpg 邵明音:…… 邵明音让梁真把照片发来看看,梁真却卖个关子,说等会儿他就来警局了,让邵明音当面验收。邵明音今天不值夜班,就问梁真晚饭要不要在警局的食堂吃,梁真没立即回,五六分钟后他给邵明音打电话,说他在警局门口了。 “怎么不进来?”邵明音也到下班的点了,边接电话边往外面走,等他到了警局旁边的露天停车场,他看见了那个悠闲的倚着老桑塔纳的梁真,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但亮起的路灯已经照在了停车场上,同样也包括那个少年。梁真还是穿着早上出门那一身,黑帆布鞋鞋带系得松松垮垮,深绿色工装外套里是件领口有做旧破洞的灰棉t,显得整个人随意又精神。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冲邵明音笑的时候他的声音从眼前和手机里几乎是同步传来。 “怎么?”梁真问邵明音,“你老公帅得你走不动路了?” 邵明音听完就把通话挂断了,但他随后想从旁边绕到驾驶位的意图也很快被梁真看穿。梁真拦住了他去路,被左右阻挡了好几次后邵明音就再次停下了脚步,手也随梁真愿的摸上了那新发型。 梁真没染,除了被剃短的鬓角两侧,其他头发都被编成约莫七八厘米的辫子,有几根上还套了有雕刻花纹的旧银珠子。邵明音原本以为这样的脏辫会很硬,因为梁真发质本来就不软,但真摸上去了,那脏辫却不点也不扎手。 邵明音问:“你原来头发能有这么长?” “我想把脏辫扎起来,所以让编发师傅搓了假发进去,”梁真模拟了个做羊毛毡的动作,“我以后头发要是又长长了,我可以直接在家自己勾。” “嗯…”邵明音点点头,然后就侧了个身走开,拉开车门后坐进去了,梁真也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邵明音:“你还没说我帅不帅呢。” 邵明音抿着嘴笑,那眼神也是让梁真自己体会,梁真知道自己套不出答案了,但也没没讪讪地把后背靠回去,而是继续问邵明音:“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我们还没正儿八经约过会呢,”梁真道,“择日不如撞日!” 邵明音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电影是时候了:“最近有什么电影吗?” “不是院线电影,我订了个私人电影院的包厢,”梁真报了个商场的地名,“情侣豪华观影套餐。” 邵明音还是觉得太仓促了:“我制服衬衫都没换。” “不用换啊,”梁真将自己那件外套脱了:“你穿我的,警号不就遮住了。我们看完电影还可以去买衣服啊,今年都没见你添过衣服。” 邵明音接过梁真的外套了,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把梁真的外套套上后他想到今年没添衣服的不只是自己,等看完电影去商场里逛逛,要是碰到合适的也给梁真买几件。 坐着没感觉,等邵明音开到目的地走下车了,他一撩那件外套的袖口,才发现梁真的外套比他预计的都要大,再加上邵明音肩没梁真宽,衣服撑不起来后就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好几岁。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梁真帮他拉外套拉链,“等会儿进那个电影院,有工作人员问起来我们关系,我就说你是我同学。” “不对,”梁真马上改口,“我要说我是你哥。” 梁真脑补的美滋滋呢,但真进了那个私人电影院,领他们去包厢的工作人员虽然好奇,但出于职业素质也没有过问。而梁真这次是真正儿八经只想和邵明音看场电影,门关上后就和按着遥控板找感兴趣的片源。 梁真没看什么眼前一亮的片子,所以遥控板按得很快,他问邵明音想看什么,邵明音也说随便。梁真就继续随便找,按到港片分类后第一页就有《无间道》。 梁真按遥控板的手先是一停顿,是想到邵明音之前提过他也当过卧底,正打算往下一页翻,邵明音说,那就看这个吧。 于是他和邵明音就一起躺在大屏幕前的那张懒人沙发上,这让开头的那首《被遗忘的时光》非常有代入感,蔡琴通透的歌声萦绕着梁朝伟和刘德华,也同样环绕着梁真和邵明音。 梁真看着梁朝伟油油的刘海,和邵明音说,他第一次看完这片子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一星期只洗一次头,就为了要梁朝伟头发那种感觉,又颓废又酷帅。邵明音就笑,问他那脏辫要怎么洗,梁真说平时头发怎么洗脏辫也怎么洗。 然后就是电影里经典的阳台戏之一,梁朝伟问来接头的黄秋生,明明说三年,三年后又三年,三年后又三年,他当卧底就快十年了。 这个数字还是让梁真有些紧张,使得他侧过头看和自己紧靠着肩膀的邵明音。邵明音知道他好奇什么,依旧是看着电影里的阳台,他和梁真说他就只当了一个三年。 梁真问:“那你为什么要去当卧底啊。” 邵明音就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手指勾着自己头发:“可能也是以为做卧底会很酷很帅吧。” 这显然不是那个够有说服力的理由,邵明音那时候都十九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卧底的风险,更何况他父亲就是当警察的,邵明音想去,他父亲能同意?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在警校有男朋友嘛,还被我爸抓了个正着,”邵明音还是笑,“我十九岁的时候,和现在挺不一样的。” 梁真看邵明音,邵明音也看他。 邵明音说,我十九岁那会儿也和你差不多吧。 “家里人不让我继续谈,我偏要犟,一点委曲求全都不会。我就觉得自己没错,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男的…我以前真的挺‘跳’的,看我不爽的人也有,就告到校方了。” “其实刚开始是他自愿报名去当卧底,这样校方答应不处理我。我就觉得这样不行,不能都他一个人担着,他去当卧底那我也去。” “但其实去一个就可以了,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那当然是我去。我父母当然不能接受啊,离家那天我爸还说,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卧底肯定不止我一个,大家配合的很好,所以只用了三年那个贩毒团伙被一窝端。虽然连根拔得彻底,但为了安全起见我户口还是迁了,”邵明音一停顿,“我身份证上写的也是温州。” 邵明音点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你父母……” 邵明音不说,他真的不想说,良久他才挤出一句,说有些事碰上了,就真的是碰上了。 而且也和毒有关。 那是另一个故事,也发生在那三年里。买家接头暴露后劫持了校车,车上的音乐老师就是邵明音的母亲,而上前营救的特警队伍里有邵明音的父亲。毒贩都是没良心可言的,知道自己逃不脱了,就想拉其他人垫背。而在听到自己的妻子为了保护学生而发出的绝望的呼喊,作为丈夫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觉得很愧疚,邵明音说,所以这三年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 他笑,说如果没遇到梁真,他一个户口身份证迁得干干净净的人,还真快忘了自己哪儿来的了。 “倒是你……”邵明音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要好好教育一番,“你真的别碰那些东西,百害无一利,你要是真的碰了……” 梁真深吸了一口气,没吐出来,跟听审判一样的听邵明音的后话。他以为邵明音会说分手,会毫不留情面的抓他,会把他送戒毒所……那么短短几秒的停顿里他自以为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他想邵明音那么恨,他肯定也不是例外。 可他却只听到邵明音说,他会把自己铐起来,像第一天遇见那样。 “然后关房间里,直到彻底戒掉,”邵明音道,像是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没气势,邵明音握拳要捶梁真胸口,补充说他到时候会很凶的。 梁真就握住他的拳头,摊平后十指相交,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给邵明音这个机会。 随后电影就放到了梁朝伟去看心理医生,从咨询室的沙发上睡醒后他说在这里能睡舒服点。梁真就抬手,搂过邵明音肩,将他又往自己这边拥了拥,活跃气氛道:“以后要是有禁毒委员会办公室找我写推广曲,我肯定免费。” 邵明音就笑,不是不相信梁真以后接不到推广曲,而是不相信禁委办会这么潮。 “真的假的?那你不就又红又专了嘛,”邵明音打趣,“你这算不算也是被招安了。” “这哪是被招安啊,”梁真神气道,“我这叫为爱发电!” 看完电影后他们顺便就在商场里吃了顿火锅,梁真是真的挺爱吃醋的,专门调了一碟只有醋和葱花的。为了方便吃饭梁真把脏辫扎起来了,低头的时候能让对面的邵明音清清楚楚看到额头和眉目的轮廓线条。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们旁边桌来了一个三口之家,小男孩手还不够长,想捞锅里的东西得站起来,他爸爸就哄着让儿子小心不要烫到,然后每次都先夹点东西到儿子的碟子里,然后再自己吃。 第49章 因为一直看梁真,邵明音也注意到梁真时不时地会往那一桌瞟,邵明音猜他是触景生情了,夹了片毛肚放锅里涮,正打算再过几秒就送到梁真碗里,梁真先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给他。 那毛肚最终也到梁真碗里了,梁真涮了好几遍醋,吃得特别开心。 等火锅吃完,两人就去逛衣服了。两个男人买衣服那不叫逛街,就是看到中意的,试了之后合身就直接买了,前前后后都不用二十分钟。邵明音把制服衬衫也换下了,穿身上那件和梁真的t恤颜色很相近,梁真就不让他再套自己的外套了,是想也穿回情侣衫。 本来买完衣服,他们也该回去了,但路过一家潮牌店的橱窗鞋柜后邵明音停下了脚步,问梁真要不要进去看看。 梁真先是摇头:“我鞋够穿啊。” “进去看看吧,”邵明音推着他后背,脚也不小心踩到梁真鞋跟,“你真打算穿双回力去开巡演?” “那怎么了?”梁真觉得没毛病啊,“回力是国货之光,我爱made in china。” 但梁真还是进去了,这样的店才是他以前买衣服裤子鞋常去的,里面都是贵的要死的潮牌和联名,但自从和邵明音住一起后梁真在这方面的物质需求急剧下降,再说了,就梁真这身材长相,回力他也能穿成匡威,他当然没放心思在怎么打扮自己上。 而现在又进了这种店,梁真嘴上说着不想买,但还真看到喜欢的了,试了之后他还没放回去呢,邵明音就让店员包起来了。梁真刚想说别花这个冤枉钱,邵明音就又拿了根头巾,折叠了几次后将那头巾贴着梁真的额头、穿过剃掉的鬓角上方系到后脑勺,并且打了个结。做完这一切后邵明音把手放在梁真肩上,认认真真地看少年的新装扮,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怎么还脸红了?”梁真问他。邵明音让梁真转过身照镜子,同时把他绑着脏辫的头绳也解下来了。梁真看着镜子里的邵明音抬手将自己的脏辫稍稍弄散,然后贴着自己耳朵说,哥哥好帅。 梁真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这句话瞬间就冷了,看上去真的很酷,他这大半年是真的又长高了不少,比快一米八的邵明音还要高半个头,尽管青涩还未全然褪去,但真的有哥哥的样子了。 “哥哥太帅了,不想给别人看。” 邵明音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撩的梁真邪火乱窜,但他表面还是故作镇定,直到邵明音又拿了顶帽子给梁真反着戴上,说:“藏起来。” 梁真才撑起来的冷酷人设在那句“藏起来”后彻底崩了,他才想把给自己买鞋买头巾买帽子的邵明音藏起来。付完钱往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明明知道邵明音把车停那么远是因为商场的地下车库满了,但当他们在后车座里荒唐,他听到邵明音被颠地一遍遍叫“哥哥”,又是要快又是要慢,他出入那个销魂的地方,他也不知道问了多少遍邵明音是不是故意的…… 可等极致的欢愉结束,梁真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短暂脱力并且轻微颤抖的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生出一丝遗憾的。 他不知道邵明音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但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是真的哥哥。 他向邵明音假设,如果是很成熟的梁真遇到了邵明音的十九岁,如果他真的比邵明音大,那么会不会就没有那三年了,那么邵明音就不会见不到父母最后一面,在档案上销声匿迹的故土家乡也不会成为伤心地。 梁真知道这种假设都是徒劳的、无用的,但他心疼邵明音是真的,那三年肯定不会像邵明音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而在最黑暗痛苦的三年里,他没有遇到邵明音。 “你真的没必要苛责自己。”邵明音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梁真已经在开车了,而他坐在副驾,微眯着眼不想动,身上还披着梁真的外套,“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再说了,如果没有那三年,我也不会来温州。” 邵明音道,也就不会遇到梁真的十九岁了。 一阵沉默后,梁真问邵明音明天想吃什么。 “你不是说明天要拍mv吗?拍到什么时候?” “说不准……” “那我直接打包食堂吧,”邵明音道,“你明天也别太赶,拍迟了我就去接你。” …… 气氛很快因为这些日常对话而不再紧张,他们脸上也再次染上笑意。邵明音问梁真他今天怎么不乐观了,平时要是碰到这种话题,他肯定会大大方方地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确实是新的一天呢,”梁真也不惆怅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邵明音。” “嗯?” “我们今年回石家庄过年吗?” 邵明音没马上回答,而是反问梁真他年前还会开巡演吗。 “那顺便就给你定个小目标。”邵明音笑着看着前方,眼眸里也染着暖意的光。 他向梁真承诺,如果年前的巡演能往北一直开到石家庄,他就带梁真回故土和家乡。 第48章 有了邵明音的承诺,梁真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时间拨快六个月,但这种念头梁真也就只能想想,况且现如今有更具体的事情等着他去做,那就是拍mv。 关于mv的内容,梁真和犹太讨论一番后都觉得mv展现的是城市、街道以及在这里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的风貌,而不是把镜头聚焦在rapper怎么唱这首歌上。这是个很好的构想啊,但梁真毕竟精力旺盛,又因为歌里有句词是“我站在良田的废墟上,我会想起故乡的牛和羊”,梁真就突发奇想的想扮牧羊人,在废墟上拍几组概念照。 梁真先是在网上找一些cos服装,但那些看上去就不够旧,拍出来效果也肯定没多少质感。于是梁真就联系到在温州山里养羊的老伯,从那儿借了棉麻衣服和靴子,往身上一套后手里再带个宽沿帽子,梁真的牧羊少年形象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套装扮梁真在家里就试过,邵明音看了先是说像,然后又摇摇头,说哪有放羊的像梁真那么白。 梁真觉得有道理,于是开拍前专门调了点近似泥土的颜料摸了几道在脸颊上,这样一来梁真要是不笑,整个人看上去就特别野,跟从土地里生长出来一样。 外景他选在一块违章建筑的废墟上,梁真腾空地坐在一块水泥的空心板上,一条腿弓起一条腿挂着小幅度的荡。他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拍了几张,然后又拿着笛子——梁真不会吹笛子,他就是拿着装模作样拍照片的,但当犹太的镜头记录下那个低头专注于手指在笛孔上舞动的少年,你看着那张照片,某一刻也能说服自己他真的是城乡化进程下最后一个孤独的牧羊人,吹着唱着终将逝去的田园牧歌。 或许是因为来自兰州,梁真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切,而不管在哪个城市,他对泥土的热忱都是无需表演就真情实感的流露出来的。因为mv的拍摄犹太不止一次的和梁真走过温州那些被遗弃的良田,每次梁真都是兴冲冲地来,离开的时候特别惆怅,包括这次,梁真拍到最后也丧丧的。这片废墟在拆之前是个厂房,拆了之后也没人收拾,除了砖瓦水泥还是很多生锈的钢丝绳,梁真捡起一根将它对折又拉开,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垃圾桶,他就先握在手里了。随后梁真走到旁边,和犹太一起看单反里的照片。 “这几张光线怎么这么暗啊,”梁真指的是最后拍的十来张,“感觉天还是亮着的啊。” “你肉眼看上去没区别,但镜头是很敏感的,”犹太道,“我后期回去调一下就成,不是什么大问题。”说着,犹太把相机递给梁真,让他自己拿着,“你再好好看看有什么特别满意的,我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备注一下,你也好找。” “好嘞。”梁真接过了,埋头刷着里面的照片,犹太就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虽然是在农村的田野上,但从东到北再到西北侧,那一圈全都是小洋楼,再往后的轮廓是工业区的厂房,从他们的角度太阳落下刚好是被楼房挡住的,但如果再往前走个一段路再找个合适的位置,拍到太阳在正西面的那条香樟小道落下也不是不可能。此刻光线虽然在渐渐变暗,但今天云多且没遮住太阳,使得红日的光辉绵延到白色的云朵上,将它们渐变地染成红和橙甚至还有些许的紫。 紫色的晚霞在温州是很少见的,犹太有点想抓住,正寻思该如何构图,他听到快门一声“咔嚓”。 他回过神,看到梁真举着自己的单反朝着自己身后的那条小路,相机放下来后梁真就笑,也没看拍得怎么样,他就将相机物归原主,然后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相机都在手里了,犹太也是下意识地翻相册看梁真拍了什么。梁真没学过摄影,完全是看到什么就拍什么,除了背后那条小道中间停着的车,这张照片并没有其他一眼就看得出的重点。犹太就将照片放大,好在相机的像素够高,放大后他能看到那辆车的车窗是摇下来的,坐在驾驶室的那个人左手搭在窗沿上,另一只手还握着方向盘。他的脸是侧向镜头的,嘴角也勾着笑,自然地让人不会觉得他是在找镜头,而只是和拍摄者心照不宣罢了。 第50章 而等犹太将图缩回原来的尺寸,他看着那辆车,也想起自己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他转过身看那个人开了车门,尽管穿着民警的蓝衬衫制服,犹太依旧认出他就是去年在地下八英里给梁真加油打气、帮着他逆风翻盘的那个人。 “我还没给你打电话呢,你怎么就来了?” “你昨天不是说过在这儿拍嘛,我今天提早下班了,就直接开过来了。”邵明音原本是双手插着裤兜倚着车门,但梁真凑得也近,他就把梁真的帽子摘下来,从开着的车窗里扔进去,然后手指划着梁真脸上的颜料。 梁真任由邵明音碰他的脸,也没什么戒备,直到邵明音的手指在他鼻头一按把颜料蹭到那上面,他看着邵明音得逞的笑,边用袖子擦鼻子边“控诉”邵明音才幼稚。 “你拿那钢丝干嘛?”邵明音问他,“弄得一手锈。” “嗯…我等会找个垃圾桶就扔。” “那我们现在就走?”邵明音侧了侧身看不远处的犹太,“和你朋友说一声?” “嗯,”梁真转过身,是准备大着嗓门和犹太说他先回去了。 但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梁真就被眼前飞过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邵明音也从后面拍他肩膀,说,蜻蜓。 而且不是一只两只,是十几只,且全都是往一个方向飞去。梁真长长地“哇——”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和邵明音站在一起,指着蜻蜓飞过去的轨迹,说,蜻蜓啊。 邵明音能理解梁真为什么那么吃惊,虽说是非常常见的昆虫,但蜻蜓在稚虫期就喜欢在潮湿地区活动,成虫后也喜欢在草丛和农田间捕食。而兰州气候常年干旱植被覆盖率又低,蜻蜓这种生物虽然也有,但并不常见。 而等梁真跟着那十几只蜻蜓往另一处农田走,当成群的蜻蜓映入眼帘,梁真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他问邵明音:“你见过那么多蜻蜓吗?” “没见过那么多,”邵明音也挺稀奇的,“可能明天要下场大雨了吧。” “哇哇哇!”梁真又是笑又是感叹,像是短暂地失去了语言功能,一个rapper,词库里只剩下“好多啊”“蜻蜓啊”“好多蜻蜓啊”。 “哇,我觉得我现在好没见过世面啊,”梁真自嘲,手抬起来刚想抓头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把那钢丝扔了呢。 而看着那手里头约莫两米长的钢丝,梁真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也不顾钢丝上的锈迹,他开始将那钢丝折出自己想要的形状,随后他转过身,很得意的冲跟着自己的那个人一笑。 “邵明音啊,”梁真问他,“要不要哥哥带你抓蜻蜓啊?” 邵明音白了他一眼并且没有回答,是不相信梁真能徒手抓到飞舞的蜻蜓,也是不想搭理他让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但梁真一点也不气馁,大有要让邵明音好好见识一番的架势。只见他将钢丝顶端弯成一个直径约莫二十厘米的圆,剩下的都缠成一根细棍用来握住。做好工具后梁真往乡间小道两侧的香樟树上瞅了瞅,然后走到其中一棵下面,垫脚抬手在树上捞了捞。等梁真再往农田这边走,邵明音瞧见了那个钢丝围成的圈上覆盖着一层蜘蛛网。 “你真不玩嘛,”梁真现在两手上都有锈粉,就没拉邵明音的手,而只是用肩膀蹭邵明音的后背,推着邵明音和自己一起去蜻蜓最集中的一片田地上。 这是六月底,南方的农田一片绿意,邵明音站在田间的石板小道上,看着前方的牧羊少年将粘着蜘蛛网的钢丝圈对准飞舞的蜻蜓。邵明音站在后面看得更清楚,会提醒梁真蜻蜓都往哪个方向飞了,然后跟着一起追过去。梁真并没有跑起来,每一步都很小心避免踩到农作物,就这么挥动了多次,他还真的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让一只蜻蜓落网。 梁真怕蜘蛛网黏性不强蜻蜓会挣脱开,就非常迅速地抓住那只蜻蜓的两对翅膀。邵明音也走到他旁边了,梁真手一伸,那只红蜻蜓也落到邵明音的视线里。 邵明音问他,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抓蜻蜓的。 梁真没有犹豫,他说是他爸教他的。他小时候看到一只蜻蜓都会很开心,他爸就想了这个办法。 当童年的回忆重现,梁真突然感受到了某种释怀。他想梁崇伟到底还是爱他的,梁崇伟也曾陪他抓过蜻蜓。 梁真道,你把手掌摊开,我把蜻蜓放你手心里。 邵明音确实将右手手心摊开放在梁真面前了,但他还是劝梁真别松手,蜻蜓肯定会飞走的。 “说不定它也喜欢你呢,”梁真说着将蜻蜓放上去,“像我一样喜欢你,就不舍得飞走了。” 蜻蜓的脚已经都碰到邵明音的掌心了,梁真捏着它翅膀的手也在慢慢松开。不知不觉他们也靠的很近,近到额头贴在一起,视野小的只有那只蜻蜓和掌心的旧伤。 “我要松手了,”像是怕惊吓到那只红蜻蜓,梁真的声音特别小,当他的手指彻底的松开,舒展开翅膀的红蜻蜓还真的没有离开。他们身侧就是落下的红日,夕阳洒落在蜻蜓原本透明的翅膀上折射着粼粼的光。 这整一个过程都被赶过来的犹太看到了,看着梁真怎么抓得蜻蜓,又怎么把蜻蜓放邵明音手上的。他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梁真还真是个野孩子,然后举起相机,是想乘着夕阳正好,给他们两个拍几张。 而和梁真在一起的邵明音也开始笑,这让原本纹丝不动的手掌有轻微的抖动,蜻蜓也振翅欲要起飞。邵明音一缩拳,下意识地将那只蜻蜓困在空心的手掌间。 他抬头,茫然地看着梁真,像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他看着梁真的双眸很难找到焦点。 而梁真,脸上有点脏沾着泥土颜色的梁真握着他的手,轻轻地说,我们让它飞走吧。 就像过去的烦恼忧愁,那些曾以为无法和解的苦闷,我们让它飞走吧。 他们靠得还是那么近,近到当梁真将视线往上挪,他能数清邵明音翕动的睫毛。而当邵明音抬起头,夕阳如同馈赠般的将那双眉目点缀上熠熠的神采,在那双通透又明亮的双眸里,梁真能看到自己的脸庞也染着光。 没有哪一方是先主动的,是哪一方都情不自禁,当两人的唇碰到一起,梁真知道邵明音将那只蜻蜓放掉了。 这也是犹太按下快门后捕捉到的,他不仅亲眼看到两个男人接吻,他还拍下了。 这种视觉冲击是很大的,知道自己拍到这一幕后犹太先是脑子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翻出单反相册里那张刚拍的照片,在没看之前他真的是冲着删除去的。 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他的手指已经按下右下角那个小垃圾箱,是否删除的提示也跳出来了,他看着被提示挡住的照片正中间的两个人和他们身后的晚霞,他犹豫了。 他点了“否”,这使得完整的照片也呈现在相机里。 因为背光,这张照片的曝光度低到看不清他们的衣服颜色和面部表情,只能看出他们的唇碰在一起。 不只是人,飞舞的蜻蜓、远处的香樟小道也是黑的只剩下轮廓,唯有那轮红日、唯有那染着霞光的云彩,在这张照片里的色彩丰富的不可思议。 先是紫,淡淡的粉渐变成紫落在照片边缘的那些云彩上,往内延伸后逐渐浓郁。 然后是黄,是橙。越是靠近那轮落日,云彩本身的白就越少,变成橘,变成红……整张照片完整地记录下晚霞的绚丽,而带来一切不可方物美丽的那轮红日就落在梁真和邵明音中间的空隙里,就在那个吻之下,给两个人的轮廓染上金边。 犹太看着那张照片那个吻,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当他一不小心又按到了右下角的垃圾桶,他确认无误后才点了“否”,生怕一个没看清就把这么好的照片删除了。随后他重新举起了相机,镜头对准的是邵明音和梁真。 他们的唇已经分开了,也没有再抵着额头,犹太将曝光度调到一个合适的值,他看清了邵明音在仰着头开怀的笑。梁真抬手想摸邵明音的头发或者是脸,但他手并不干净,于是在握了握拳头后还是背到身后。邵明音也抬手,不过他是用指尖点在梁真鼻子上,很孩子气的将鼻尖按塌,梁真应该是说邵明音幼稚了,但也没躲开,很宠溺地任由邵明音捉弄自己鼻梁…… 犹太不知道自己按了多少次快门,也不知道自己拍了多少张。他翻阅给他们拍的照片,看照片里的人和物,色彩和光亮和真实的眼前景重叠……在过去的拍摄里,他一直以为摄影的魅力在于对美好瞬间的定格,可他看着此时此刻的梁真和邵明音,他现在才算知道了—— 那被定格的美好是一瞬的。 而从那一瞬中流露出的爱意是永恒的。 第49章 七月,梁真开始跑巡演,第一站是嘉兴,然后是杭州,南京之后就返程,上海演完之后最后一场在温州。 梁真在圈里还没和谁有正面的beef,所以人缘还算不错,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有homie招待,赚钱之余还能在这些城市深度游并且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兄弟。在巡演的半个月里梁真也拍了不少吃喝玩乐的短视频,并在从南京回上海的路上挑出了一些素材剪了个十分钟的vlog发到微博,以此来纪念自己这些天怎么丰富精彩的。 第51章 可等第二天早起一睁眼一刷评论,梁真却发现有好几条留言都说想买今天晚上的票但是购票渠道提前关闭了。 梁真有点不能理解了,之前的三场演出虽然人也多,但票想买还是能买到的,怎么到了上海购票渠道就关闭了。他就去问上海场地的负责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负责人说他们live house运作了也好几年了,但单场演出卖出超过一千张票他们也是头一次。这个人数已经是超出酒场地容纳量了,hiphop的演出现场气氛又太燥了,票再卖下去他们怕听众嗨过头出了踩踏没有安全保障。 梁真和负责人聊的时候一直很冷静,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但一挂完负责人的电话梁真立马就打电话给邵明音。接通后他的兴奋劲全都藏不住了,衣服还没穿呢就跳上酒店的床蹦跳了好几下,和邵明音说自己的演出票卖sold out了。 “我的大明星,你真的一点自己已经火了的自觉都没有吗?”电话那头的邵明音笑,像是也刚睡醒,声音有些含糊,“你在闲鱼上搜一下你上海那场的票,还有倒买倒卖呐。” “不是吧,”梁真还真不知道这回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邵明音居然知道。 “我说邵明音啊,”梁真嘚瑟道,“你怎么连闲鱼都不放过啊,说!你微博也天天刷我的饭拍现场视频啊。” “对啊,每天早起睡前都刷一刷,今天的份刚刷完呢,”邵明音特别坦诚,“每天都能看到新的快乐源泉,对了,我还重温了你在嘉兴那一场呢,第一首歌就忘词了。” 梁真:“……” “还有在南京啊,”邵明音咯咯的笑,“你演出那天晚上是不是把矿泉水浇自己头上嘛,哦呦,你回头也看看实时微博最新的那一个视频,你的脏辫沾水后真的好可爱哦……” “别说了别说了!”梁真气急败坏地打断,“我就忘了一句,而且我freestyle填进去了啊,怎么就你听出来了。还有还有,我长得帅,我长得帅我就是平头我也好看,我爱怎么往头上泼水我怎么泼。” “哟,”邵明音逗他,“小朋友还来脾气了?这么较真啊。” 梁真:“……” 梁真放弃和邵明音拌嘴了,他还想继续问问呢,想知道邵明音还在微博上刷到什么有意思的了。 “有意思的啊……”邵明音把声音拉长,“也不是没有,比如——” 邵明音没马上接下去,而是停顿了,梁真套了衣服后拿着手机坐在矮飘窗上,边等邵明音开口边看上海雾蒙蒙的早晨。 但他没等到下文,反而听到邵明音呼吸越来越重,甚至还带着点上扬的气音。 梁真登时眼睛一眯,站起身后他问电话那头的邵明音在干什么呢。 邵明音没回答,像是知道被发现了,他也不再压抑从鼻腔里出来的轻哼。 “邵明音,”梁真低着嗓子,“你手现在放在哪儿呐。” 都是男人,男人早上起来会有什么反应两人都心知肚明,邵明音就是不告诉梁真,梁真也能想象他现在手摸在哪儿。他问邵明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邵明音说电话一接通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有反应。 “嗯……梁真……” “我在,”梁真换了只手拿手机,他现在特别想视频,他想看邵明音情动的样子,但邵明音不让,他就只能听得见喘息,见不到也摸不到。梁真不甘心啊,这种不甘很快变成了言语上的挑逗,邵明音第一次听梁真说那么多骚话,羞得一句也反驳不了,快要到的时候邵明音断断续续地复述他没讲完的有意思的事,他说他也看到莉莉的微博了,莉莉现在是梁真超话的主持人。 “嗯,”梁真知道自己怎么说话会让邵明音觉得酥觉得麻,他现在就用那种口吻,“她和朋友来南京玩,顺便就来看了。” “她说你合影的时候超有男友力,合影的时候……嗯……” “对,我当时已经要回后台了,还是有歌迷想合影,情绪也比较激动,就拉扯到我衣服了。” “然后你……” 邵明音都知道,他都看到了,但他想听梁真亲口说。 “然后我……”梁真也舔了舔下唇,他想象着邵明音现在的样子,躺在床上接电话,侧着身,衣服裤子可能都穿好了呢,是制服,但他还是解了腰带,手伸到那里面摸。 “你奶.子立起来了吗?” “梁真!” “你告诉我有没有立起来,我就告诉你我怎么说的。” “……” “立着的吗?立着就捏捏它,像我平时那样玩……” “梁真……”邵明音的声音变软了,发腻了。 “你在**子对吧,你把它捏起来,然后再松开,就这样拉扯…我昨天也和她们说别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梁真…” “我和她们说,”梁真的声音特别蛊惑,“我和她们说,我对象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随后听到邵明音一声闷哼,再吐出来的气息是抖得,梁真也受不了了,耳机一插就是退到另一个app看从上海回温州南的动车票。他就要下单了,缓过神的邵明音让他别买。 “来回好几百呢,别回来。” “我……”梁真瞬间就语塞了,“我…邵明音你!”他控诉,“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 “你今天晚上就有演出,你回来了演出就赶不上了。” “可是你……!” “梁真。”邵明音叫他名字,也没有刻意安抚,倦懒又平和。 “嗯。”梁真应得不情不愿。 “梁真,我想你。” 听到那三个字的那一瞬梁真连**都平息了不少,他重新坐回飘窗上了,看着窗外早高峰车辆的川流不息,又直白又有点害羞地说,我也想你。 “那就等演出结束啊,”邵明音道,“明天是周末呐,我等你回来。” 那天晚上的演出比之前的任何一场都来得成功,人数多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梁真特别卖力。他那晚的状态也特别好,导致原定十点结束的演出在观众的不退场和呐喊里延长到了十二点。而等一切都结束,梁真没休息几个钟头就坐最早六点十七那班动车前往温州南。 他到底年轻,这么折腾也不觉得累,在动车上眯了一两个小时就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等从动车站打车回到家,他站在门口也没掏钥匙,而是敲门,都不用提前问,他知道邵明音今天白天肯定腾出时间了,他肯定在家。 而当门从里面打开,梁真跟入室抢劫一样不由分说地冲进去。门一关,行李箱往玄关一放,梁真丝毫由不得邵明音反抗地就开始脱他的衣服,邵明音半推半就地配合,边亲边脱,等到了床上,两人也坦诚相待了。 梁真巡演跑了半个月,也饿了半个月,手上动作和平时相比自然没了轻重,但他虽然着急,该有的步骤还是一步不少,手指弄得差不多就要换真家伙了,他突然就听到了一声敲门。 那敲门声起先只响了一次,梁真装没听见要继续,那敲门声就又响了,这次是三声。 “操…”梁真下面都已经抵着了,箭在弦上被这么一打断,他能不骂脏嘛。虽然那声“操”他只是比了个口型,但额头的青筋已经因为情绪的浮动而隐隐约约能看得见了, “这时候谁会来找到这儿来?”梁真憋着一股气呢,问邵明音也是问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邵明音安抚地抚摸着他额头和头发,离开梁真的臂膀站起身,是准备去开门。 和梁真不一样,邵明音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在玄关处就脱完的。邵明音走过去,先是穿了内裤和裤子,然后边系着腰带边往门那边走,走到门前了,他也把那件短袖捡起来了。 他离门太近了,完全是没有任何目的性的,他就往猫眼看,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他并没有任何可能的人选,所以看到屋外站着的是个不苟言笑西装革履的中年大叔,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遇到过这个人。 可再多看几眼,邵明音还真觉得眼熟,那个大叔的轮廓和眉目是那么熟悉,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好像朝夕相处过。 而就在他思虑之际,这双眉眼的主人直直地看向猫眼。尽管知道外面的人不可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邵明音对着那个眼神,他心里还是突然一空。 邵明音开始套衣服,但手不知怎么的就抖得不成样子,他只能往后退不让自己能看到那个猫眼。 但这个房间就那么大,他退了那几步,还在慢慢悠悠穿衣服的梁真就注意到邵明音的失态,他还没开口,邵明音就结结巴巴地让他快点把衣服穿好。 邵明音刚一说完,敲门声就又响了,梁真能看到邵明音瞳孔都是一缩,整个人都僵着。他连忙帮着邵明音把他的那件短袖穿上,等他走到门口了,他自己的衣服也穿好了。 梁真没邵明音的那种警惕,每次开门前都会先看看猫眼,但今天他也留个心了,手虽然已经放到门把手上了,眼睛还是贴着那个小洞先看看。 第52章 然后梁真也把手缩回来了。 他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小洞,一手插着腰,一手勾着手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这意味着梁真也是没想到来者居然是这个人,梁真也紧张。 而他能不紧张吗? ——屋外的人是梁崇伟,梁真能不紧张吗? 第50章 梁真没开门,而是先退回床边,扶着邵明音肩膀让他坐在一个看不见门的地方。 “你别慌,没事的。” “他真的是……” 梁真点点头,说他真的是我爸。 “他今天是专门来见我的,”邵明音要站起来,“他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就回来了,他是来——” “邵明音……”梁真按住他肩膀,随后摸了摸他的脸,“你让我和他讲。” 说完,梁真就转了个身要走,邵明音一把抓住他手腕,可等梁真扭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邵明音又没能立刻说出什么话。 “你别…别和你爸犟。” “放心吧,”梁真慢慢将邵明音的手松开,“我不和他倔了。” 屋外,不请自来的梁崇伟还是站在门前,他知道他想见的人就在里面。他什么人的资料查不到,如果邵明音还没来开门,梁崇伟不介意直接给他打个电话。 而在他掏出手机之前,门锁终于有了声响,哪怕只是看着这扇门缓缓开启,梁崇伟脸上也带着某种势在必得,可在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多少有了一丝松动。 随后就是门锁再一次落下,梁真不仅没请梁崇伟进去坐坐,他自己也出来了。大半年没见过面的父子两就这么在走廊里站着,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个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儿。 “他在里面?”梁崇伟声音没多少起伏,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认定了屋内还有人。 有邵明音。 “嗯,”梁真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上飞过来的,”梁崇伟岁数在那儿了,没休息好的话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精气神这么好,所以被梁真看出来了。 “那你先回住的地方休息休息吗?” “梁真——” “爸。” 那声“爸”出来后不只是梁崇伟,梁真也愣了,是想不起自己都多久没这么叫过他了。随后梁真陪着梁崇伟去了他住的酒店,在二楼的咖啡厅里父子两难得的面对面坐着,来往的服务生和食客都会时不时好奇地看向他们,是猜不透他们的关系。 但如果他们仔细看,还是能得出这两人是父子的结论。尽管穿着打扮的风格迥然不同,但他们两的五官真的很像。 梁崇伟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他和梁真这么沉默地坐着已经有五分钟了。要是放在从前,别说呆上五分钟,就是看到自己,梁真的暴脾气就已经上来了。 但现在,梁真就坐在他面前。他大半年没见梁真,梁真一切的变化在他眼里都很明显。换发型了,长高了,更重要的是人变平和了,不会像从前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一点就爆。这大半年来梁崇伟没有主动联系过梁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放任唯一的儿子什么都不管,他当然也会关注梁真的一举一动,知道说唱这条路还真被他走通了,赚到钱了。 但知道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种体验。当梁真真的就在他眼前,梁崇伟看着更沉稳的儿子,竟也不希望主动挑起对话来打破这从未有过的和谐气氛。 是梁真先问他的,问怎么想着来找邵明音。 梁崇伟道:“这应该问你。” “我?”梁真指指自己,没有特别严肃,“我还没准备好带他来见你们呢。” 梁崇伟眉一蹙:“你还想把人带回家?” “不然呢?”梁真没觉得任何不妥,“这不是你教我的嘛,男人要敢作敢当,要负责,感情的事不能藏着掖着。” “我什么时候教过我这些?” “小时候啊,”梁真说得特别理所应当,“你忘了?” “但我也没教过你,让你带个男人回家。” 梁崇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后梁真会想一想,会好好考虑一下,但他没想到梁真反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以为你一出走,家里人就真的全不管你了?”梁崇伟也不隐瞒,“你爷爷是最早知道你和那个片警住一块儿的,那时候谁都没多想,都是男人,谁会往那方面想。可你几天前在网上说你有对象,”梁崇伟指的是莉莉那条微博,“梁真,你这么多天都和他同吃同住,你哪儿来的对象?” 梁真听着呢,不气也不恼,他反而说:“你也会在网上搜我名字啊。” “梁真。” “爸,”梁真道,“你虽然不说,但其实你也很关心我的,对吧。” 梁崇伟沉默。 “那既然你都在关注,你看到我的变化了,你也应该知道…”梁真一笑,“没邵明音肯定没我今天,没邵明音,我肯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面对面坐着。” 梁真开始给他的父亲讲他和邵明音之间的点滴,从相遇讲到如今。梁崇伟也看过那场battle比赛,那是他对说唱改观的转折点,也是他并没有再给梁真使绊子的原因。梁真也给他复盘了当时的真实场景,讲邵明音是怎么站在台下敲着舞台地板的,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样的鼓励支持太多了,他说不完也说不尽。 “但那是爱情吗?”梁崇伟一个倾身,拉近了和梁真的距离。 “梁真,”他问,重音放在那个名词上,叩问着像是希望儿子能迷途知返,“这是、爱情吗?” 他是你的缪斯,促使着你灵感的源泉涌动,但就像大多说艺术工作者一生不会只有一个缪斯只有一个主题,他作为父亲,他担忧自己的儿子太过于年轻,错误的将创作的快感等同于爱情。 而爱情又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作为一个信奉等价交换的商人,梁崇伟对爱情甚至是嗤之以鼻的,那只是年轻人用来消磨时光和青春的游戏,在这个讲利弊得失的现实世界里,爱情它真的值不了多少钱,也换不来别的其他。 何况是和另一个男人的爱情。 这大半年来梁崇伟也看开了,说唱又不是杀人放火,梁真那么爱,就随他去吧,那些他给梁真挣下的金钱物质财富梁真不要,那就让他自己挣吧。但唯独同性恋梁崇伟无法接受,他并没有将性取向上升到家族的里子和面子,而是他深知在这个充满偏见的世界里,背着这个标签的梁真未来的路绝不会好走。 而梁真原本就不是同性恋,他认定是与同性的惺惺相惜和征服欲暂时蒙蔽了梁真的双眼,营造出爱情的错觉,他希望儿子能悬崖勒马。 “梁真,”梁崇伟道,“那不是爱情。” 如果是以前的梁真,听到梁崇伟这么武断地否定自己,梁真可能真的就掀桌子愤然离场了。 但今天的梁真不仅没有掀桌子,也没有和梁崇伟吵起来,当他再次开口,语气里也没有强忍的怒意。 他问梁崇伟,问他后天晚上有时间吗。 梁崇伟知道他后天这个时候会有个会议,但他还是说有。 “那我请你看我演出啊,我第一场巡演最后一场演出在温州。”梁真道,“你还没看过我现场吧,说不定你看了,就有答案了。” 梁崇伟没有回应,但那态度是答应了。 “然后你这几天能别找他吗?你真想见,我让他演出的时候陪你,”梁真挠挠头,“单独见面就免了吧,别整的和小说电视剧里似的,给张支票随便填,离开我儿子。” 梁崇伟没想到梁真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笑着说“行”。 “对了,我有个东西送你。”梁真手往衣兜里伸,将他出门前从行李箱里翻出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包装并不精美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一张硬纸板,三个竹制工艺品,其中两个上了色,是竹蜻蜓。 “我去完嘉兴后和朋友去了桐乡,在乌镇看到这个后想到你小时候带我抓蜻蜓,就买了。”梁真边说边把那塑料袋拆开,并让梁崇伟把手指伸出来。 “这个叫蜻蜓点水,”梁真将竹蜻蜓的嘴尖放在梁崇伟的指腹上。虽然没有别的着力点,但蜻蜓因为翅膀的开角小于一百八十度而中心下移到嘴尖那一点,所以不管放在哪里,蜻蜓都不会掉。 “好玩吧,神奇吧,”梁真看着一身西装的梁崇伟指尖上停着一只蜻蜓,没忍住噗嗤的笑了,他还碰了碰蜻蜓尾巴,蜻蜓上下摆动了好几下,但依旧没有从指腹上掉下去。 “这个没涂颜色的是笔筒,你可以放办公室里,这两只蜻蜓放笔筒旁边的树枝上。”梁真示范了一下怎么放,然后蜻蜓和笔筒都装了回去,将塑料袋递给梁崇伟,“送给你。” 梁崇伟先是一迟疑,然后才接过。毫无疑问这是他收到的最便宜的礼物了,但这又是这么多年来梁真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而且花的是梁真自己挣的钱。 第53章 “那就后天见啦!”梁真也没给梁崇伟票,起身后他仰了仰下巴,酷酷地笑,“你后天到那个live house后就和检票的工作人员说你是梁真爹,他们会带你去vip的。” “好,”梁崇伟也起身,看着出落的比自己高的少年,“到时候见。” 和父亲告别好,梁真很快就回了邵明音那儿。他和邵明音说了梁崇伟的态度,没直接的反对,但肯定算不上支持。 这比邵明音设想的已经好太多了,谁家父母能接受自己原本性取向正常的孩子喜欢上同性呢,梁崇伟没和他当面对峙已经是很客气了。但这依旧让邵明音从一开始就有的心理负担又显露了出来,他自己是孤身一人,但梁真是有家人至亲的。 “别多想啦,”梁真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也完全不慌。他将原本放在玄关的行李箱拉过来了,坐在邵明音面前的地板上打开,将那大半个箱子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边掏他还会边介绍,比如这个真空嘉兴粽是五芳斋买的,那个桂花糕又是在西湖边上哪家店看到的……除了特产,梁真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全都一股脑地塞给邵明音,邵明音想说他乱花钱都不成,因为这些都是送给他的。 邵明音问:“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你自己呢?” “我?”梁真笑,“我不是有你嘛。” 邵明音那因为梁崇伟的到来而皱起的眉啊,因为梁真这句话,还是舒展开了。梁真也继续安抚,让他别有负担。 “你真别担心,”梁真说道,平稳又坚定的有万钧力。 “你和音乐我都要,我也都能要。” 第51章 梁崇伟是提早半个小时来的,哪怕是提早了半个小时,live house门外已经排起了检票的长龙。看到这一景象梁崇伟先是想忽视,但走到门口了他还是转过身了,没什么表情的给队伍拍了张照,是打算回去后给梁真爷爷看看,他孙子现在也是有票房号召力的歌手了。 和检票的人说明身份后,果然就有工作人员出来带梁崇伟先进去。梁真还在试音,见他爸已经来了耳返也没摘,从舞台上跳下来后朝他走过去。 “你到时候就坐那上面!”梁真指着二楼的卡座。在没演出的晚上live house和酒吧没什么两样,但有了演出安排,二楼楼梯就会被封上,观众全都集中在一层。在来之前梁崇伟并不清楚这个live house的构造,他还以为梁真所说的vip只是相对靠前的位置,他没想到会是远离观众群的二楼小阁楼。 “我总不能让你和底下的人一起摇摆吧,”梁真和他开玩笑。当然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二十岁过,在梁崇伟还是梁真这个年纪,他也会听崔健窦唯和张楚。青春的符号在那个年代是摇滚,在今日是说唱。 梁崇伟上楼了,坐在靠近栏杆的那张桌子旁,都不用特意起身,他就能看到梁真又回到舞台上继续试音,将要唱的歌大致地过一遍。邵明音是从后台出来的,给梁真抛了瓶矿泉水,梁真边拧瓶盖边用下巴指着楼上。 “我爸在那儿了,”梁真边喝水边说,“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 “是不用陪还是不用见啊,”梁真逗他,“你总要见的。” 邵明音也往楼上那个方向看,因为灯光的对比那上面其实黑糊糊的,如果不站在栏杆旁边,从舞台或者一楼的观众席是不能看到上面都有谁的。 “真要见?”邵明音收回视线,问梁真。 “我爸又不会吃了你,”梁真推搡着他下舞台,和他一起往楼梯那边走,路过吧台的时候梁真还顺了好几瓶啤酒,等上楼后就把啤酒放梁崇伟手边的那张桌子上。 “我不喝酒。”梁崇伟道,准确的说是不喝年轻人泡吧爱点的洋啤酒。 “说不定你等一下就渴了呢,”梁真放完酒,按着邵明音肩膀让他坐梁崇伟旁边。这时候检票也开始了,观众也开始入场,梁真耳返还带着,里面有声音提醒他赶紧回后台。 “我先下去了,”梁真指了指自己耳朵,三两步跳下台阶后他又折了回来,没说话,只是看了自己父亲和爱人一眼,然后飞速回后台。 于是这个面朝舞台的小阁楼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邵明音抿抿嘴,很拘束地对梁崇伟说了句“叔叔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整个侧过来了,梁崇伟也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长相。那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梁崇伟看着那张脸,也会想自己儿子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梁崇伟是异性恋,但这么多年也是阅人无数,邵明音这种舒服的好看也入得了他眼。虽然也是北方人,但邵明音的骨架和梁真一对比还是有差距,身板也不厚,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上肌肉线条也干净流畅。正因为这种恰到好处的瘦,邵明音整个人都显得轻。再联想到他的职业,梁崇伟能想象地出外派任务时邵明音面对险情或者突发情况他的身手会多敏反应会有多快。 梁崇伟知道邵明音已经在基层工作了三四年了,但看着现在的邵明音,他还是能将眼前的人和那份内部资料上的三年经历对上号。 这份保密系数极高的内部资料梁崇伟和梁真的爷爷在去年就看过,那毕竟是和梁真同吃同住的人,他们当然也会调查一番。爷爷看完后抽了半包黑兰州,不住地叹气,说这个年轻人为缉毒付出太多了,那么好一个人,梁真和他在一起肯定没问题。梁崇伟也当过兵,邵明音的经历同样让他钦佩,但当邵明音的身份变成儿子的恋人,梁崇伟不得不将好感都藏起来。 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岁数,知道怎么给年轻人的感情出难题设关卡。他并不知道邵明音有没有将那三年和之后发生的全部告诉梁真,但他知道,只要他问邵明音,梁真和你在一起能否一直安全,百分百的安全,只要邵明音对这段感情是真心的,他肯定会做出取舍。 于是,带着某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梁崇伟没有拒绝那声“叔叔”。就是在演出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和邵明音有交流,他只要问了,邵明音就会告诉他这首歌梁真是什么时候写的,那首歌又是从哪里汲取灵感的。他也会和邵明音喝酒——下面的舞台实在是太燥了,被气氛感染后他们也需要一些镇定,于是就开了啤酒对着瓶子吹。当梁崇伟聊到投机后主动地将啤酒瓶朝向邵明音,邵明音一愣,但也和他碰了个杯。 而在舞台那边,和特邀嘉宾犹太一起唱完《新江南皮革厂》后场上的灯光就稍微暗了下来,这意味着演出即将进入尾声。最后一首歌之前的短暂空闲里梁真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场下观众聊。梁真的现场算女粉比较多的了,于是聊着聊着,人群里突然就有姑娘喊“老公”,这不仅引起了观众的哄笑,也让梁真不好意思的捂脸。 这些起哄梁崇伟当然也听得见,他对邵明音说,很多人喜欢梁真。 有很多人喜欢梁真,喜欢他的歌,喜欢他的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比邵明音更年轻漂亮的,身材更好的,甚至有更能激发梁真创作欲望的。这种喜欢在今后的日子里只会多不会少。梁真才二十岁,可能都不需要等到他们的感情出问题,那么年轻的梁真说不定就飘了,就经受不住某些诱惑了。 邵明音是能听出这些潜台词的,但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他只是继续看着舞台上那个发光发热的少年,眼眸里是欣慰和骄傲。 “是这样的,”梁真一手拿着麦一手插着腰,“大家想喊什么其实都没关系,来听歌嘛,开心最重要。” “但是吧,今天这一场有点特殊,”梁真原本叉腰的手指向了二楼,“大家可能不知道,今天我爸也来看我现场了,所以——” 梁真没能说完,因为人群又开始此起彼伏的“哦呦”“哟”……等这些声音稍稍平息了,梁真正打算继续说呢,就又听到有人大声喊:“岳父!” 梁真笑岔气了,脸也有点红。等工作人员递上麦克风架子他将麦固定好,然后站在架子前,故意结巴地让大家给他点面子。 “大家真的别太起哄,”梁真对着麦说,“我对象也在上面呢。” rapper毕竟不是偶像明星,最重要是歌好听,而不是靠私生活的八卦吸引关注。在今天之前梁真从未在社交平台上谈及自己的感情,知道他谈恋爱的莉莉和其他粉丝也从没大肆宣扬过。这也是为什么南京场结束后那个“我对象等我回家”的微博异常火爆,因为很多女友粉真的很为之伤心。 而今天在温州,梁真的家人和对象都来听他现场,这不就是变相的官宣嘛。那大家能给梁真面子能不继续起哄嘛,嗷嗷伤心抹把泪后,当然是高喊让他们赶紧“结婚”啊。 “知道了知道了,”梁真红着耳根子的叫停,“安排上着呢安排上着呢。” 大家被梁真突如其来的兰州话腔调逗笑了,哄闹声也渐渐平息,梁真还是没将麦拿离麦克风的架子,而只是握着。梁真问大家知不知道接下来要唱什么,台下的声音虽然不齐,但答案都是同一个。 第54章 “不过今天这首歌的歌词,和你们在专辑里听到的版本并不太一样,但是——”梁真紧接着就是扫视全场,问,“这首歌的hook大家都会唱吧。” 异口同声的,大家都说“会”。 “那等一下一起唱好吗。” “好!” “好,最后一首歌,”梁真双手握着麦,当舞台的灯光变成单一的暗蓝,他也不再嬉皮笑脸。 “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爱的家人,”梁真道,“送给我远道而来的父亲,《翻山越岭》。” 几乎是下意识地,原本靠着椅背坐的梁崇伟在听到梁真的这句话后挺直了后背,好像这样就能离舞台上的那个少年更近一分。 他也听到了梁真的声音,讲“他来自兰州,这是他在温州度过的第九百三十七个夜和昼……”。梁真用一个非常平和的声音讲述他过去那些和说唱有关的经历,有起有伏,有喜悦有沮丧。不知是谁第一个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当梁真唱完第一段verse最后一句的“但我翻山越岭是为了音乐为了hiphop”,人群里不仅响起了大合唱,还都不约而同地挥动着手机制造出了一片光海。 梁真也和他们一起唱,唱那段重复两边的副歌——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这首歌梁崇伟也听过,很抓耳,副歌的部分听一遍就能记住,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就会像当年听摇滚一样跟着唱。他看着舞台上的梁真,在那不算敞亮的光线里,那个少年在积蓄着能量。 而他也继续唱—— “这听上去值得唏嘘 但我并没有多少风雨 彩虹也没有那么绚丽 我不管是谦虚还是傲慢都有可能被妒忌 就像盖茨比开头有advantages的那一个 我去走大多数人走的路也未尝不可……” 这是第二段verse,也是梁真对自己现状的剖析,他不避讳自己前二十年在梁崇伟庇佑下的生活,在不得志的时候他退缩过犹豫过,是否要妥协回家安安稳稳做他的公子哥少年郎。 但梁真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而他的父亲在不远处听他歌唱。 “我家里有矿 我不愁钱粮 谁都说我是叛逆才特么去玩说唱 我退路那么多我偏要去撞那南墙 到底该如何衡量 关于挚爱和别人的期望 我爸帮我做选择那就回到北方 前程和未来有他在前面闯 他并不知道我要的不是名和利 而只是个药方 治的是心病是何时能不彷徨 如果我选一往无前音乐在旁 那这一切是不是都跃然纸上” 梁真很短促的停顿了一下,依旧是双手握麦的姿势,他说“所以我此刻站在场上。” 这句歌词出来后舞台的灯光迅速一灭,然后又迅速的变成更冷调的白,还没等人群发出欢呼,梁真伴随着一段新加的特殊的旋律继续唱: “我知道我做不了第二个宋岳庭 但我也不会在名字前加个lil 把小eminem当成榜样 我生来就嚣张猖狂不卑不亢 因为梁真这个名字是我父亲倾注的希望——” 一瞬间,那段伴奏戛然而止,其他的舞台灯光在这一刻无缝衔接的熄灭,唯有一束白光从上往下的打在梁真身上。在这个peak中所有人包括梁崇伟都是秉着呼吸看着梁真在那曙光里张开双臂。 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梁真在寂静中坚定地说道: “listen,i'm a new rap god and real.” 那几个单词撞击着梁崇伟的耳膜,当他在欢呼声中看到四面八方的灯光全部打开变成暖调的黄,当他将那几个单词的首字母拼凑成梁真的姓,那撞击也落在麻木的泪腺。他眨了眨酸胀的眼,在那段动人的“只为你而来”的副歌里,他重新看清了舞台上将麦拿离麦克风架子的少年。 ——那是他的儿子,那是他给的姓氏。他的血也在梁真身上流淌,那是他独一无二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也在看着他—— “嘿这一年我二十岁 离一生中的那个黄金时代越来越近 我也想吃想睡想变成忽明忽暗的云 想永不放弃永远活在当下 我突然能明白我父亲用心和良苦 他是希望我不做那挨了锤的牛羊 他帮我铺了路盼我少受他当年苦 他爱我 就像我爱他 但他给我的safety zone再大我也要成长 而他今天就在现场——” 唱到这里梁真的声音是发颤的,也有鼻音,并且重复了好几遍“他今天就在现场”,梁崇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邵明音时眼里除了询问更多的是担忧。 “他没事,也没忘词,”邵明音看过梁真的词,知道原本就是这样,“他就是真的很开心您今天能来现场。” 很高兴您在现场,能听到他说和唱—— “他今天就在现场 他会知道他儿子永远是西北的狼 选择走这条路就不畏惧肩上担当 从金城戈壁到瓯江湖海从未迷茫” 接下来的副歌邵明音跟着哼了,边笑边动着嘴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梁崇伟,却发现梁崇伟也在笑。随着对视的延长他们两人眼里的笑意也更深,至少在这几句副歌里,他们都抛开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只沉浸在那旋律和歌声里,只享受音乐本身的美。 而等他们再一起看向那个舞台,舞台上的梁真也极其的放松。没有刻意的去找节拍,梁真说,我必须唱。 “我必须唱 为了梁真这个名字为了hiphop” 邵明音也是有些好奇,是没想到梁真在hook结束之后还继续唱—— “为了不辜负理想 音乐和流逝的时光 我自认没让那个人失望” 伴奏已经渐变着消失了,但梁真还没有结束。起初邵明音以为梁真说得“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梁崇伟。 可当邵明音看向梁崇伟,梁崇伟却是有些存疑的摇摇头,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听到梁真说,“所以站在这里我想问问他”。 二十岁的梁真站在舞台上,他拿着麦,他喊得那么大声,他要问得是邵明音—— “莎莎!你愿意和我回兰州吗?” 梁崇伟是看着邵明音笑起来的,捂着嘴笑,肩膀也因为嘴角的弧度一耸一耸细微的抖。 他上来之前从舞台也往这个方向看过,他知道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很昏暗,站在聚光灯下面的梁真肯定看不清楚邵明音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 但梁真还是很准确地看向邵明音,极其灵动的眨了下眼睛,然后亲了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那个停在指尖的吻同样指向那个方向。 他站在舞台上,笑得同样放肆并且露着那颗小虎牙,他并不知道他的莎莎掉眼泪了,而他的父亲递上了一张纸巾。 “对不起…我……”像是根本没料想到自己会掉眼泪,邵明音有些语无伦次,他并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但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他接过了纸巾,但没有用,只是捏在手心里。那睫毛上还沾着的泪水看得梁崇伟心里也是一软,而当他胡乱的抹了把脸,再看向梁真,他选择了笑。 梁崇伟侧着身重新贴着椅背,这让他的视野里有旁边的邵明音以及余光里模糊的梁真。 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他已经做不到像之前那样苛责般的全盘否定,说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而爱情—— 爱情啊。 梁崇伟看着他们,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念那两个字,爱情。 他的观念依旧没有改变。他依旧认为爱情无法明码标价,虚无缥缈没有绝对的保障。爱情还随时可能出现变故,就像此刻明明知道了梁真有对象,还是会有一些歌迷出于被感染和喜爱而大声地回应“愿意”。 他知道的,邵明音也肯定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梁真,就有多少人愿意和梁真回兰州。 可这个最应该说“愿意”的年轻人却是沉默的,因为无需言语,台上的那个少年就知道他的答案。他再次摸着自己的脸颊将残留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吸了吸鼻子后依旧只是笑。而当他侧过头并没来得及将那笑颜里的情愫收回来,梁崇伟看着那样的邵明音,竟有那么个一瞬间羡慕自己的儿子。 他那拥有爱情的儿子。 那一瞬让他明白爱情无法定义不是因为廉价,而是无价,就像梁真的那个眨眼和邵明音的那个笑。谁都不能保证明天百分之百的安全,但他们在今天拥有彼此,他们富有的像拥有整个世界。 那一瞬也让梁崇伟放弃了分开他们的念头。他站起身了,离开前用手拍了拍邵明音的肩,动作和力道恰到好处的像个认可后生的长辈。 第55章 他应该留下来和演出圆满结束的梁真一起庆祝的,但他还是先行离开了。作为父亲他此刻的心绪复杂又微妙,一方面传统观念依旧让他担忧着儿子未来的路,但另一方面,他又开始松动并接受认可他们的关系,只因他深知这两个年轻人如同绕梁余音经久不绝,他们分不开了。 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他还能不懂自己的儿子吗——哪怕有再多的人愿意跟梁真回兰州,梁真也只愿意和邵明音回兰州。 作者有话说 咯咯咯:lil是little的意思。有说唱歌手在取艺名的时候会在已经很知名的rapper名字前加lil,寓意是希望有一天像偶像那么牛bi。梁真一直用自己的名字,也是希望自己不做谁谁谁第二,而只做第一个梁真。以及我在写《翻山越岭》的时候,我想象中的这四句副歌的旋律是法老feat泠风版本的《我想》,但verse部分肯定是对不上的,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听一下那首歌,很好听很真挚的一首歌! 第52章 梁崇伟回兰州前,梁真在鹿城区的华侨饭店请父亲吃了顿饭。 都来温州了,就算再吃不惯,东海海鲜总是要尝一尝的。于是两个兰州人加起来尝了两口后,还是招呼来了服务生多加两个牛羊肉的菜。 那顿饭邵明音也在,他也不是海边生的,也不爱吃海鲜,但秉承不浪费的原则结束后他还是把那几个鱼虾蟹都打包了,是打算明后天做面的时候放一些下去提鲜。一顿饭下来三人也没有聊特别多,但在梁真结账前,梁崇伟提到关于回家过年。 “你爷爷也想见邵明音,”梁崇伟语气平静,“明年二月份早点回来吧。” 梁真一下子就乐了:“这可是你说得啊,可别反悔!” “是我说的,”梁崇伟看着儿子激动的样子,嘴角有点扬,“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吧。” “可——”梁真正打算满口答应呢,突然又想到什么,“可以”变成了“可是”。 “可是二月我们计划是去石家庄。” “也不一定回石家庄,”邵明音道,“家里老人肯定也想你,你放假后早点回去吧。” “那怎么行,”梁真凑过去,也不管他爸爸就在边上,他贴着邵明音耳朵小声道,“你答应过我的,巡演开到石家庄,你就陪我…不对,我就陪你回故乡。” 这时候拿着账单的服务员也过来了,梁真兴头上呢,看都不看就直接刷了卡。等把他爸送走了回到了家,梁真对着小票上的数字,愁眉苦脸的一点结账时的潇洒都没有。 “吃了多少钱啊,”邵明音有记账的习惯,今天这顿饭他还没记呢,就从梁真手里拿过了小票,看到那几个海鲜的价格后邵明音也是一咋舌,心想还好自己打包回来了。 “完了,就为了点那三斤重的野生大黄鱼撑排面,我把五十张演出票都给吃没了,而且我还天生吃不出海鲜的鲜。”梁真一仰头就是倒在床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他以前没什么感觉,自己开始赚钱后也渐渐体验到了生活不易,“让我吃海鲜,那就是又糟蹋钱又糟蹋了那条鱼。” “那你写首歌啊,”邵明音不正经道,“还没人写过美食主题的说唱呢,你第一个吃下螃蟹?” “也不是不可以啊,”梁真跟着他天马行空,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不过我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写歌啊。” 梁真坐起来了,看着邵明音,特别严肃:“跟你商量个事,有商演找我了。” 梁真没有想到,火了之后,钱是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就在他结束巡演后不久,有一个非一线品牌发布会的主办方私信了梁真,询问有没有兴趣来这边唱几首歌。相比于全程自己安排的个人巡演,商演对在流程上更为简单,你只要人去了,唱完三五首后拿钱就可以了。但让梁真万万没想到的是主办方给的出场费有四位数,梁真因为不敢相信而沉默了良久,主办方还问是不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商量。 这样的商演完全是在梁真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自己以后只是写歌,发歌,发到一定数量后开巡演,再继续写歌,发歌,再开巡演……这也是其他没加入厂牌没签经纪公司的独立rapper会走的路,梁真自己都还没看到自己身上的商业价值呢,就已经有资本认可他了。 所以梁真当然要商量,和邵明音商量,邵明音说决定权在你,你想去就去。梁真那时候已经凑齐学费并且还有七八万的剩余,从赔钱货一朝翻身成为家庭顶梁柱。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梁真当然想再去捞一笔,捞了一笔后还有别的商演的邀请,梁真就又去捞了一笔……起初梁真也没多想,有钱就赚嘛,但这样的钱赚多了梁真整个人都开始浮躁,完全没有时间和心思积累素材写歌,梁真不希望自己现在的火是昙花一现,也不希望一辈子就唱那么几首歌,更重要的是他明年年初如果还想开巡演,总不能翻来覆去唱今年的歌。 所以从十月份开始,梁真就谢绝了一切演出邀请,并且发了那一年最后一条微博照片。照片上的梁真剪了脏辫推了个平头,站在一面刻着厘米表的白墙前。他没含颚,而是稍稍扬着下巴,糅杂着不羁的自信就写在那双微垂着眼睑的双眸里。他身后正对着的数字是191,这既是梁真的身高,也暗示下一轮巡演的开启时间。 梁真就这么和他微博上的粉丝们暂时说再见了,然后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创作中,他记得邵明音给他的承诺呢,钱什么的是赚不完的,去石家庄才是重点。 但梁真虽然暂时的闭门造车不发微博,他还是会看微博,准确的说是邵明音喜欢刷,没事就搜一搜梁真的名字,看看有没有新的饭拍视频。梁真会和邵明音一起看,边观摩边一起交流他哪些肢体动作不够自然还需要改进,或者是唱歌过程中有哪些失误下次可以规避。而不管梁真怎么套邵明音的话,邵明音都是一口咬定他是出于对技术层面的指导,才不是为了看自己爱人表演的时候有多帅。 但梁真真的帅啊,剪脏辫前邵明音刚得了趣呢,三天两头就会像戳羊毛毡一样的在梁真头发上戳戳戳。梁真要剪,他比梁真还舍不得,但等梁真剪完头发站在邵明音面前,他看着颜值经受住了平头考验的梁真,又给人买了好几顶帽子。 于是,rapper和警官的生活又回归了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又有欢乐和沙雕。比如今天在睡前,邵明音就刷到一个以前从未看过的视频。等他从头笑到尾后梁真也从浴室里出来了,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就钻到被窝里头,问邵明音在笑什么。 邵明音就把一边的耳机给梁真戴上,点播放前他问梁真,你知不知道你有妈妈粉。 梁真:??? 梁真的粉丝量虽不能和那些公众人物比,但他好歹也有粉丝站,微博也有近两三万的关注,但除了在演出现场,梁真在网上和歌迷互动的非常少。他就一独立音乐人,肯定不会找团队搞营销,饭圈那一套更是不适合放在一个说唱歌手身上。就像他曾和莉莉说过的,抛开rapper的身份他也就一普通人,大家一起交流音乐就好,千万别给他安人设把他当偶像。 但梁真颜值在这儿了,演出多了之后女粉肯定只会多不会少,其中也不缺女友粉。而女友粉一多,微博上和现场喊“老公”的也有,梁真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但总不能专门发个声明说别这么叫他,这样多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梁真就问粉头莉莉这事儿怎么办,莉莉的意思是说唱圈毕竟不算主流,摸索着粉到梁真的歌迷们还是都很理性的,只要梁真把他和邵明音的照片一放,大型女友粉变cp粉现场后大家以后看他演出不仅不会喊他“老公”,她们还会为你们还会给你们两个按头让你们赶紧结婚。 梁真觉得这个想法好,他其实也很想秀恩爱,但也只是想想,他总不能真把邵明音给推出去,所以碰到比较激动的歌迷,梁真就只说自己有对象了。这让莉莉这些为数不多知道梁真对象到底是谁的再怎么蠢蠢欲动也只能憋着闭口不谈,在梁真决定公开前也对邵明音的身份完全保密。 好在虽然建立了粉丝站和超话,歌迷粉丝们也都是圈地自萌,绝不会打扰到梁真的私生活,所以梁真不知道粉丝的分布和分属很正常,比如邵明音提到的“妈妈粉”,梁真也是头一回听说。 “妈妈粉是…年纪可以当我妈妈的粉?”梁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么老少皆宜的吗?” 邵明音摇了摇头,让梁真看。于是梁真看屏幕,他则看梁真脸上表情的变化。那并不是商演,而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在湖州的live house里的演出。梁真作为特邀嘉宾帮唱了大部分的hook。当一首歌里他的hook部分结束另一个rapper开始唱verse,梁真也会呆在台上一起带动气氛。 但梁真毕竟只是帮衬的那一个,肯定想不到台下的歌迷里也混着他的歌迷,并且在视频的一开头就大喊—— 第56章 “真鹅!!!” 梁真眨眨眼,下巴一缩,是有点被那个分贝吓到了。他死活想不起来那一场演出他听到有人这么喊他。 但这也不能怪梁真,当时演出现场的伴奏特别响,那个拍视频的歌迷站得非常后面,这样的叫喊别说是梁真,站在中间靠后部分的观众都未必听得到。 梁真在舞台上向来特别忘我,又是唱又是跳,时不时地还会和前排观众握手,梁真每次蹲下身那个妈妈粉的声音就会又响起来,是怕梁真不是握手而是玩跳水。 “不要跳啊!真鹅!!!”妈妈一边喊一边抖着手机镜头,“前面都是女孩子!!不要玩跳水!她们托不住你的!你会直接摔下来的!你摔了妈妈会心疼的呜呜呜!” 好在梁真只是握手,很快就站起来了,这位妈妈嘶吼到嗓门眼的一颗心也放回肚子里,但没等妈妈喘口气,梁真就又开了瓶矿泉水。 “不要泼——”妈妈还没说完,梁真就把矿泉水先倒了小半瓶到自己身上。这种泼水在躁动的说唱现场特别常见,但很显然,妈妈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的降温方式。 “真鹅你怎么这么让妈妈不省心啊!嗷呜!今天晚上第一波冷空气就登陆了啊!你等下演出结束出去后身上水又没干,你会感冒的呜呜呜。” 可能是妈妈的担忧太热切,当时的梁真也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份关怀,所以剩下的那大半瓶是泼向观众的而不是自己。等水泼完了,主场rapper也唱完了,灯光一变后他给观众介绍,说下面这首歌是嘉宾梁真的《翻山越岭》。 然后梁真就开始唱了,一直唠叨着让梁真注意保暖和安全的妈妈在这首歌的时间里也特别安静,只是偶尔感慨“呜呜呜真鹅长大了真鹅唱得真好听”。 这首歌的特殊版梁真只在他爸爸面前唱过那一次,其他演出时他唱得都是网上的版本,但等梁真唱完最后一遍hook,站在旁边的rapper还是开玩笑地问台下观众:“莎莎们愿意和他回兰州吗?” 观众里当然有人说“想”,而且不止一个,妈妈听到后镜头突然就左右抖得厉害,是在模拟摇头。 “不行!妈妈不同意呜呜呜!”尽管知道自己再怎么喊前面的人都是听不见的,妈妈还是没有放弃,“我们真鹅已经有对象了,妈妈不同意你们和真鹅回兰州!真鹅你也不许带别人除了你对象回兰州呜呜呜……” 在渐渐平息的呜呜呜声中,这个视频也接近了尾声,邵明音问梁真感不感动,梁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敢动不敢动。 “这位妈——”梁真连忙捋了捋舌头,“这个粉丝真的好真情实感啊,这是不是也是莉莉说的cp粉啊。” 邵明音也不大懂,就笑着摇摇头,学着那个妈妈粉喊梁真“真鹅”,喊着喊着就变成“真鹅子”、“儿子”,然后摸着梁真依旧有点扎手的头发,让他喊自己爸爸。梁真能乐意嘛,当然是在被窝里头和邵明音打闹啊,他不闹还好,一闹着还不是让邵明音又把人擒住了。邵明音就骑在梁真后背上,扭他肩膀上的肉让他喊“爸爸”。梁真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同时暗暗下定了决心,下回干那档子事的时候他也不满足于只听邵明音叫自己哥了。 “真鹅乖,乖鹅子。”邵明音对梁真的改口很满意,也不擒着他了。睡回被窝里后他发现梁真刚才被扭的地方发红了,不是他刚才太用力,而是梁真真的太白了,邵明音就帮着揉了揉,梁真也趁机钻他怀里。 “可我真的好想秀恩爱啊,”梁真埋他胸膛里说道,“我真的想告诉全世界我对象是邵明音。” 邵明音摸着梁真的后脖颈,他本来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摸着摸着,他突然就想到一句土味情话。 “没关系啊,”邵明音道,“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啊。” 邵明音刚说完,他自己鸡皮疙瘩就起来,刚想动动肩膀把鸡皮疙瘩抖下去,梁真就整个把他抱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果然恋爱脑,这种酸掉牙的土味都爱听。 “你真好!”梁真在他怀里抬头,“我要报答很好的邵明音!”说完,梁真的手就往不该摸的地方伸过去了,邵明音刚要说明天要上班,梁真就已经开始熟练的拨弄了。他太熟悉邵明音的身体了,比身体主人都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当原本绷着的肌肉在在娴熟的手法里越来越放松,又在最后一刻迅速收紧,邵明音也懒得训梁真天天精力旺盛精虫上脑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了。除了学业,梁真的新歌也一直在写,按这个速度一月末确实可以开始巡演。而邵明音还是老样子,在基层派出所里全年无休的为人民服务,偶尔才能有个星期天是放假的。所以等巡演的大致时间段订下了,城市地点也选了大概了,梁真对时间日期的具体选择还是很迷茫,是不知道邵明音到底什么时候有空。 但每次问邵明音年前可不可以请假,邵明音的回答都会很含糊。梁真那时候已经在派出所的家属群里头了。他专门买了个小手机配了新电话号码,伪装成邵明音那在石家庄学音乐的对象让赵姐把他拉进去,在一番“嘤嘤嘤人家有个小心愿就是想和男朋友在石家庄过年”后梁真得知一二月份的检查扫尾工作虽然多,但真想请假也不是不可以。每次赵姐都会手动帮梁真艾特赵宝刚,赵宝刚知道那就是马甲,但也没揭穿,只是说邵明音得先提交申请他才能批。就这么绕来绕去,梁真就又问回了枕边人这事儿怎么办。邵明音也知道再拖不是个办法,就和梁真直说,他其实不太想回去。 “我钥匙都没有,”邵明音和梁真说实话,“我离开前,我爸气得当着我的面,把我相册和全家福连带相框全扔了,我连…我连那个房子现在的陈设有没有变都不知道。 “我们今年回兰州吧,家里老人肯定很想你,”邵明音笑,“兰州更有家的感觉。” “可你总不能不回去吧,不回老家也没关系,但总要回去扫墓吧。” “我爸生前是武警,去世后他们一起葬在烈士陵园,”邵明音道,“也…也没必要去。” “有必要的,”梁真顿了顿,“他们肯定想你的。” “可是我……”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行不行啊,”梁真还是不放弃,“我想排在二月初,你要是愿意,演完我们就在石家庄呆到春节结束。” “你考虑考虑!”梁真不让邵明音开口,撒娇着往邵明音怀里钻。随后两人都是沉默,等邵明音关灯了,梁真才在黑暗里说,他真的很想去石家庄。 “也想去看看你父母,”梁真顿了顿,“想让他们看看梁真,想让他们放心,邵明音和梁真在一起过的很好。” 那天晚上梁真听到邵明音说“好”了,但答应的很勉强,梁真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但至少去石家庄的行程可以安排了。邵明音也提前写了请假申请交给赵宝刚,赵宝刚正要要找邵明音呢,见他来自个儿办公室了,就让他明天去市局一趟。 “情况是这样的啊,温州x学搞了个社团,叫什么…学生警察团。市局就给这帮学生做个专题报告,就在下个星期。上面的意思呢,是让街道派出所派个代表去,做个小演讲,讲讲基层工作。” 邵明音没有过这种给学生做报告的经验,问赵宝刚:“我去?” “那可不就是你去嘛,”赵宝刚自豪道,“你是我们木山街道派出所的门面啊,当然是你去。” “行吧。”邵明音点点头,正准备出去呢,赵宝刚又说了个“对了”。 “对了,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和你说了,”赵宝刚一拍脑袋,“那个学生警察团是和市局联办的,所以市局里有直接对应的负责人,还是特警大队的,你猜猜是谁?” 邵明音摇摇头,他认识的市局的人还真没几个,特警大队也就知道…… “凌曌啊!”赵宝刚一拍手,“没想到吧,就是你那个名字很难念的石家庄老乡啊!” 第53章 邵明音和梁真说,他明天要去市局一趟。 “去市局?”梁真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给一个学生社团做报告,结束后就算下班了。”邵明音道,“我想着要是结束的早,我们在市里找个餐厅吃得了。” “好啊,那你到时候通知我。”梁真顿了顿,又问,“大学的社团?” “高中的。”邵明音解释,“是个新社团,不定期组织一些活动让高中生体验一下,也算是变相给警察学院做宣传,希望大家报考。” “噢…”梁真点点头,是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后觉得有点落差,但他随后摸了把头发,问,“那我也能来听吗?” “你?” “对啊,我现在发型跟个高中生也没啥两样,你觉得我明天混进那个学生警察团可行?” 他们这时候已经都躺床上了,邵明音就斜着视线的打量梁真:“你要混进去干嘛?” “我要接受邵警官的思想洗礼啊,”梁真说得一本正经,“我还没听过你做报告呢,明天星期五我又没课,你把我也捎上呗。” 第57章 “但你得考虑现实因素啊,那帮学生肯定穿着校服来的,你站在他们中间还不一下子就暴露了。” “嘿嘿,不就是校服嘛,”梁真说得特别有把握,“你明天就等着看高中生梁同学吧。” 第二天梁真没坐邵明音的车,而是自己先去了市里。等邵明音人已经到市局的报告厅里了,那帮学生还在路上,于是就和其他几个警察聊起来了。除了邵明音,在场的还有两个浙江警察学院的实习生,邵明音说他不是报考公务员进体制后他们以为邵明音是浙警的学长,邵明音就摇头,说他读得是河南那边的。 “那邵警官和凌副队不就是老乡嘛!” 邵明音迟疑地点点头,也没嗯声。这时候凌曌也进来了,身后跟着三四十个穿校服的学生。凌曌让学生随便坐,然后走到讲台的地方和各位打声招呼,站到邵明音面前后凌曌也伸出了手,但问好变成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邵明音手也伸过去了,但握了一下后就松开了。 很快,来听报告的学生们也入座完毕了。市局的会议厅挺大的,学生又都出于习惯没往前坐,所以前四排位置都是空着的。反正讲台上有鹅颈麦克风,坐再后面也听得清。 因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邵明音刚开始在白花花校服里找的时候眼睛都看疼了,但终于在第七排看到了梁真。只见梁真非常乖巧地把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校服拉链拉到顶,而他旁边坐着一脸我不感兴趣的正牌高中生则是薛萌。梁真看到邵明音发现他了,抖了抖肩膀后挺直背,小臂贴着放到桌板上。这些动作薛萌当然也看得到,他往后挪了挪,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看梁真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智障。要不是知道梁真是表演给邵明音看的,梁真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的样子能让薛萌当场脱粉。 而梁真浮夸的坐姿同样也把邵明音逗笑了,露齿的那种笑,他并不知道自己笑的时候站在主持人位置上的凌曌一个愣神,然后才开始介绍今天做报告的都有谁担任什么职务。 按照流程,整场报告先是由那两个实习生开始的,两人一个是交通管理工程,一个学的是网络安全与执法,这是警校里比较常见的两个专业,所以总共讲了十来分钟后他们就问底下的学生有没有什么报考专业之类的问题。警察团里的体育特长生不少,对考警校也感兴趣,但浙警在全国的警察学院里分数线算高了,他们就问别的省份的学校录取条件怎么样。 这就超出那两个实习生的知识范围了,他们先是一起看向了凌曌,凌曌也有点记不清了,就看向了邵明音,邵明音没感受到目光,他就对着麦克风吹了一下,然后叫了声“明音”。 那声“明音”瞬间就在梁真耳边炸开了,眼睛也瞪得不能再大,他都没这么叫过邵明音呢,怎么这个刑警副队长唤的那么亲切。 像是也没想到凌曌会这么叫自己,邵明音也“啊”了一声,梁真就听到后面有女生在笑,窃窃私语着说他们两个好有cp感。 怎么就有cp感了?有你们这么拉郎配的嘛,他真正的cp在这儿呐!梁真差点就要把这些都喊出来了,薛萌安抚地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梁真按住,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把醋厂稳住。 “我们那时候还是包分配工作的,所以是一本线,但改成统考后分数也降下来了……”邵明音说了个大概,到最后还是劝各位正想考警校还是去浙警,会有地理上的优势。 提问环节结束后,下一个主讲人则是刑警队的法医,这种报告就有意思了,连薛萌都不玩手机竖起耳朵听了,但梁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头一直低着看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机,打了几句话想发给邵明音,想想不合适又删了。就这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邵明音先发了条信息过来,问梁真怎么不听。 梁真:听不进。 邵明音:??? 梁真:我耳朵边上都是那个副队长喊你明音,我其他什么都听不进。 邵明音:…… 邵明音看着聊天界面无奈的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梁真解释。他没想过梁真会来听报告,所以也就没和他说自己和凌曌以前什么关系。而且邵明音也不觉得有必要说,就算以前有过恋爱关系,他们上一次有联系还是逢年过节的一句节日快乐,互相祝福一下就没下文,是真的分得彻彻底底。也可能是太彻底了,对对方的印象也都停留在几年前,所以凌曌才会下意识地那么叫他。 梁真:他和你是同校?同一级? 邵明音:嗯,他提前批进来的,所以对分数不是很了解。 梁真:啊…那你很了解他嘛。 梁真:那他为什么也来温州啊,为了你? 邵明音:算是吧。 梁真:那他是不是,就是你那个警校的前男友啊 邵明音从文字里读出了点不悦了,但一抬头,却发现梁真是有点低落的,等邵明音回了句“是”,梁真那表情更是跟快哭了一样。 邵明音还是笑,问梁真醋厂还好吗。 梁真:不好,炸完了,还炸出花了。 邵明音:怎么还炸出特效了? 梁真:因为醋厂也觉得凌副队很man很有担当。 邵明音:你还会用欣赏的目光看别人了,有进步。那你为什么还哭丧着脸啊。 梁真反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理想型啊? 邵明音:??? 梁真:因为我觉得凌副队气质跟我完全不一样啊,比我年纪大,也比我稳重,而你以前喜欢他那样的。 梁真:我是不是和你的理想型差很多? 邵明音捂着嘴,是没想到梁真担心的是这个,不过这也能理解,谁没有个理想型呢,谁又不会希望自己的爱人是理想型的复刻呢。 于是邵明音就回了一句,梁真看完之后立马又坐直了,恢复小学生坐姿后认认真真地听法医的报告,凌曌目光扫到他身上后梁真还会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法医讲完后就轮到邵明音了,梁真还拍了好几个视频录像,是打算回家后当演出视频看。这些动作凌曌也看在眼里,再加上邵明音讲得时候也爱往那边看,他直觉两人肯定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这个猜想很快就在报告结束后的警犬展示环节里得到了验证。凌曌和其他警察一起将学生们都带到了市局后方的训练场,然后命两个特警各牵了一条德牧警犬过来。 市局有警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市局和警犬训练基地挨得很近。但这两只警犬身份就特殊了,训练好后不是在市局上岗,而是去地方派出所。 “真的吗?”有学生就问了,“我还从没在基层派出所看到过警犬。” “那还能有假,不过派出所的巡逻队配备警犬确实是今年的新尝试,都还没见报呢,”凌曌笑,“你们这些学生也算见着‘机密’了。” 等学生们读围成圈后,特警就和德牧配合的表演了几个指令。结束后凌曌问有没有学生想体验的,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还有些胆子大的往前冲了一两步,是想直接到警犬边上。凌曌正打算随机选出一个呢,站在他旁边的邵明音给了他提议。 “能选那个个子高的吗,”邵明音也没指,“你两点钟方向那个。” 凌曌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年轻人。凌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随了邵明音的意选了那个人,等那个少年走到警犬边上后他问叫什么名字,但他正超级兴奋的摸德牧脖子上厚厚的毛呢,没听见也没回,邵明音就告诉凌曌叫梁真。 梁真还在撸德牧呢,那毛太厚太暖和了,梁真都不想说什么指令,就只想把狗抱着,那警犬也特别友好,跟把梁真当同类似的,脖子一伸鼻子一嗅,一张嘴舌头一伸就舔了梁真半张脸。 这样的亲密接触把所有人都给逗笑了,邵明音看着梁真也笑,而凌曌在看他。 警犬看完后,学生警察团的社团活动也结束了,大家一起合了张影后就各回各家了,梁真问薛萌要不要一起吃饭,薛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他还不饿,他要去找个地方写作业。 梁真:??? “小老弟你好好学习了?”梁真跟见鬼了一样,“你醒悟了?” “我早醒悟了!我最近的那次学考我还有个a呐,选考我地理也上90了。” 梁真其实并没搞懂浙江高考的新政策:“也就是说你高考已经有个科目稳了?” “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我班主任开小灶给我补了一个月呐,我当然要争气,”薛萌拍着胸脯,“不说了,我要去学习。” 就这么和薛萌道了别,梁真就往邵明音那边走,走近后他听到凌曌在问要不要一起在市局的食堂或者外边吃,邵明音拒绝了。 “他想吃外婆家,约好去那儿了。”邵明音一停顿,正在想要不要客套的说句“下次我请”,梁真已经过来了,大力地勾着他的肩,动作亲昵。 第58章 “走吗?”梁真问他,意识到凌曌还在呢,就礼貌的说了句“凌副队好”。 “叫名字就成,”凌曌道,“你们…你们有安排,那我也不打扰了。” 凌曌说着就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要往市局的大楼走,但步子还没迈开梁真就叫住他了,凌曌回头,梁真也正看着他。 梁真问:“凌副队你现在下班了吗?” 凌曌点点头。 “那……”梁真道,“那我能请凌副队一起吃顿饭吗?” 作者有话说 咯咯咯:上一章有评论问小一万的商演算不算多,我就有点想说一下,这个故事是没有《中国有嘻哈啊》以及类似的节目的,如果有的话,梁真也不会苦逼这么久……大家可以搜一下rapper出场费之类的新闻和文章,可以发现在资本开拓说唱这个市场后,很多rapper的身价和出场费是几十倍在那里涨的,可见火之前是赚的太少所以有那么大空间涨幅。而在一个没有《中国有嘻哈》的世界里,梁真作为一个没有签约公司自己单干的独立rapper,能接到四位数的商演已经算是地下圈里很火的了。以及以后都晚上更!八九点左右!爱大家! 第54章 梁真想去的那家外婆家在温瑞大道的万象城,如果是饭点的时候去肯定需要排号,但他们今天去得早,没等多久就被服务生领到一张四人桌。入座后梁真拿着菜单勾了个蒜蓉粉丝虾和茶香鸡,然后问邵明音要吃什么。 邵明音想都没想:“蟹粉南瓜。” 梁真“啧”了一声:“你怎么还记得啊。” 外婆家随是连锁店,但在温州就这一家,所以凌曌也来吃过,但他对这个菜品没有任何印象,手里的菜单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其实是蛋黄南瓜,”邵明音道,“上次和他来吃是我点的菜,那道蛋黄南瓜他最喜欢,但总以为那上面裹着的是蟹粉,一整盘都吃完了还在猜到底是哪种螃蟹。” “谁让你一开始不告诉那是蛋黄啊,”梁真理直气壮,“那蛋黄味道和蟹黄蟹膏不就差不多嘛。” 凌曌也笑:“这话千万别给温州人听去了,有些人筷子一夹就知道黄鱼是不是野生的,一天不吃海鲜就一天浑身不舒服,要是让他们听到你拿螃蟹和蛋黄比,得和你争起来。” 除了蛋黄南瓜,邵明音还点了个麻婆豆腐,凌曌也推荐了糖醋排骨,再点了个素菜和汤后他们就把菜单给服务生了,服务生接过,离开前还是比较明显地多看了他们这桌几眼。 因为知道要出去吃饭,邵明音出来前带别的外套了,凌曌也换了制服,倒是梁真还穿着那件高中校服,他够高肩膀也宽,但人生的白净,穿着校服真的像高中生,凌曌就挺吃不准梁真具体年龄的,但又不好直接问,就问梁真现在读高几。 “我再过几个月都二十一了,大学都要毕业了,”梁真扯了扯校服的衣领,“我就想听他做报告,找朋友问他们学校后勤处买的。” 邵明音问:“合着这衣服还就归你了?” “对啊,”梁真捋着手臂上的那三条竖着的黑纹,“这真的是我见过最潮的校服了,校徽一遮,跟别人说我穿的是adidas他们都信。” “潮、潮,梁真是这条街上最靓最潮的,”邵明音附和,瘪着嘴角是想嫌弃的,但笑意还是明显。 外婆家的菜上得很快,他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但更多的还是吃。凌曌的话是最少的,他原本以为梁真请他吃饭是有事情要问,但或许是因为邵明音也在,梁真讲得问得最隐私的也只限于邵明音读警校的时候格斗和擒拿是不是学得特别好。 而凌曌也没单独和邵明音说什么,直到梁真去前台结账,他们两才有独处的时间。刚开始凌曌没想到梁真会去那么久,所以尽管有很多想说想问,他还是沉默的没开口,直到邵明音先问他最近怎么样。 凌曌说就是老样子,邵明音也没再说别的了,又是一番沉默后凌曌说,他明年要订婚了。 邵明音问:“温州姑娘?” “嗯,去年有个和工商局的联合行动,那时候认识的,相处起来也很投缘,就决定定下来了。” “祝福你啊,”邵明音是知道凌曌可以喜欢姑娘的。凌曌也一直都更喜欢姑娘,除了邵明音,他也从没有过其他男性的伴侣。 “到时候来吃酒吗?把你……”凌曌一顿,“把你小男朋友也带上。” 邵明音抿嘴笑:“他听见了肯定也和你争,说自己二十了,不是小男朋友。” “但确实比你小啊,”凌曌道。邵明音现在状态好他看着也开心,但他总觉得梁真年纪还是太小了。刚才聊得时候他也听梁真说自己毕业以后还是会往说唱的路上走而不是找份工作,凌曌自己就是体制内的公务员,又比梁真大,再一想到邵明音几年前的经历,他总觉得找梁真过日子,多少有点不稳定。 “你以前的事,”凌曌试探性地问,“他都知道?” 邵明音迟疑了,凌曌能看出邵明音没对梁真全盘托出。 “他挺尊重人的,”邵明音道,“我不讲他也不会缠着问,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的,”凌曌也这么觉得,毕竟谁都不愿意再撕一遍伤疤,而人活着,更重要还是向前。 “但我们年前会回石家庄,”邵明音心情还是不错的,“他年前最后一场演出在那儿,你要是到时候也在,可以过来看啊。” 又过了一会儿,结完账的梁真终于姗姗来迟地回来了,三人也一同离开去了停车场,上了各自的车后梁真一路也什么都没说,等回家了,梁真才问他们都聊了什么。 邵明音也能猜到梁真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好瞒的,他说前男友邀请他去吃订婚喜酒呢。 “那我们得随个大份子啊,”梁真说道,“那他年前放假还回石家庄嘛,要回去的话,我送他我的演出票啊。” “你现在怎么这么大方了,”邵明音埋汰他,“听报告的时候你不好醋厂炸出花来嘛,你醋厂又修好了?” “还不是你说了那句啊,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你不是都看过了嘛。” “不一样不一样,”梁真撒娇了,从后面抱着邵明音,手臂控住他的腰,下巴也搁在他肩上,“我要听你当着我的面亲口说。” “行行行,”邵明音看梁真像只大狗趴自个儿身上那样,再不乐意也勉强答应了,“我说——” “我说别人什么样我都不喜欢,”邵明音手也抚上梁真的环在自己的腰上的手臂,视线也落在那儿。他笑了,他说—— “而梁真什么样我都喜欢。” 梁真开心,梁真高兴,饱受爱情的滋润的梁真当然要继续好好的报答邵明音。木山街道的派出所没分配到那两只德牧,梁真就自告奋勇实际上是偶尔会帮倒忙的陪邵明音巡逻。有一回他们还真碰到了猫咪从树上窜到电线杆,结果下不来的情况,邵明音就找来木梯子,爬上去把猫带下来后交还给猫主人手里。猫主人是个老奶奶,邵明音把猫交回到她手里后老奶奶止不住的谢,还说她家猫刚生了小猫,邵明音要是喜欢可以带一只回去。梁真那时候正在撤爬梯呢,听到老奶奶的话后马上就站到邵明音旁边的,他是知道邵明音对动物毛有点过敏的,就帮邵明音谢绝,说他们家已经养狗了。 老奶奶就问了句那狗多大,梁真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说反正一开门扑人身上有这么高。邵明音没当场戳穿,回车上后才拧梁真耳朵,让他别一天到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梁真一把将人抱住,打闹着说可不是一扑上来就那么高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梁真的第二轮巡演也即将开始,这次他在浙江只有杭州一站,然后是广州,长沙,年前的最后一场在石家庄,年后还有成都和北京。 这个行程一敲定梁真今年是又没法子回兰州了,但石家庄那个场地选的特别好,万青也曾在那里演过,可当梁真兴冲冲告诉邵明音,邵明音完全没梁真的那种激动,是真的不太想回去,要不是盯着他看着他把飞机票买了,梁真也不敢保证那天能百分百见到邵明音。 这同样让梁真感到郁闷。他觉得邵明音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怕回去,但就算父母的意外离世于他而言太过于沉重,可也不至于怕吧。他想邵明音肯定还有一些事情瞒着他。 而就算梁真看了邵明音的资料档案,他也会发现那里面的记录跟邵明音透露给他的没什么两样,但当梁真小心翼翼地问他手是什么时候伤的,谁伤得,邵明音不想骗他又不愿意说,就只能又含糊过去。 而那含糊过去的真相就如同掌心的伤,带来的疼痛如同烙印,疼到邵明音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就算现在有梁真,他也不太愿意去面对。梁真当然不强迫,他能做的也只是陪伴,但如果能找到个契机稍作窥探,梁真也不觉得是坏事。 第59章 但让梁真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那么巧。就在他出发去杭州的前一天,梁真在屋里头把行李确认了好几遍邵明音都没回来。梁真知道邵明音今天没有值班,再怎么耽搁也不会这个点都不回来。可他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梁真顿时就慌了,在家属群里一问,大家也都只是让他别担心。 但梁真能不担心嘛,一着急就只能掉马甲,打了个电话给赵姐,赵姐当然没想到梁真就是邵明音对象,但种种蛛丝马迹一重合,她也没本末倒置地先质问性取向。 “你别紧张,出了点事,”赵姐让梁真别担心,但她那语气听着可不像是没事,“小邵去市局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别紧张哈。” “他今天去什么市局啊?”梁真直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也没出……”赵姐叹了口气,是觉得还是应当跟梁真讲实话,“怎么说呢,小邵他……” “邵明音到底怎么了啊?” “他…”赵姐叹了口气,“他打人了。” 第55章 梁真拿着手机僵僵的站着,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邵明音怎么可能打人,永远心平气和对人温柔以待的邵明音,怎么可能打人。 梁真开始往门外走,准确地说是冲,赵姐听出梁真的喘息了,连忙和他说明情况,让他千万别慌。 “梁真你别去市局,他肯定已经在回来路上了。”赵姐在电话那头道,“今天中午我们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是一家ktv里有人聚众吸毒,小邵就和另一个同事去看看了,人没逮到,但小邵闻着房间里那味道不对劲,就准备搜一下。搜到一半ktv老板就过来了,态度也很蛮横。那个同事回来后和我们说那个老板骂的很难听,最后什么都没搜出来,那老板更有底气了,污蔑小邵说他搜得那么认真,是不是自己也想飞又没钱买……小邵一直都没生气没反驳,是听到最后一句才突然动手的,拦都拦不住……” “然后呢?”梁真问,他这时候已经快出小区门了,也还是在跑。 “然后就一起去市局了。这是下午的事,刚才市局那边的人也和我们说过放人了。你真别担心呀,真的就快回来了……” 梁真和赵姐道了谢,挂电话后就想打车。但这个小区位置偏僻,梁真从一个门口绕到另一个,也没看到一辆出租车。他随后站在那铁门后边,翻出邵明音的电话号码正准备再打一次,他余光里有了车前灯的光。 梁真抬头,见是辆警车后正准备跑过去,却发现车牌号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而看清握方向盘的那个人是谁,梁真刚迈开的腿也收回来了。 他站在铁门后的阴影里,这使得车上的凌曌和邵明音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车停后他们没直接下车,梁真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但他能看见两点红光。 他看到邵明音把副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了,手肘伫在那儿,再时不时地抬下手腕并将烟灰抖在窗外,梁真看着那小火星随着手指的抖动掉落熄灭,他才知道,原来邵明音也是会抽烟的。 他们可能什么都没聊,因为梁真没看到他们任何的眼神对视,等那根烟抽到一半后邵明音就下车了,关了车门后也没说再见,挥手都没有的就往小区方向走。梁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藏着了,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邵明音显然是没想梁真会在这儿,那根没抽完的烟被他夹在两指间,扔也不是继续抽也不是。 南方的湿冷在一月的夜晚是很难熬的,但邵明音明明有制服外套,却只是叠着搭在另一只手手臂上并没有穿,梁真走近后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给邵明音披上后他又往后面看一眼,注意到凌曌一直在看这边,他就朝凌曌挥了挥手。 但邵明音依旧没回头,很冷漠地往前走,直到回家后他也是沉默的一言不发,使得梁真有一肚子问题,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梁真同样也挺惊慌失措的,他真的从没见过邵明音这样,手足无措到连安慰都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邵明音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就很勉强地冲梁真笑了一下,说他先去洗个澡。 梁真坐在床沿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要是在平时,他肯定死皮赖脸地进去和邵明音一起洗了,但今天他也没心情,更多的是焦虑,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邵明音进屋后就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震动了。梁真本想朝浴室喊一声,但一看来电显示,他犹豫了。他拿着手机,在震动又响起一声后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喂”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就直接说“你身份证落我车里了”。梁真开口问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后凌曌先是沉默,等过了五六秒,他说了声嗯。随后梁真挂了电话,也没和邵明音说一声,就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离开,等他到了之前来过的门口,凌曌也确实在车里等着他。梁真走过去,走到副驾旁边后他没敲车窗,而是直接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天冷,车里开了空调,和外面比起来暖烘烘的。凌曌手里确实有张身份证,他递给梁真,但等梁真接过,他并没有松手。 于是梁真松手了。没有用蛮力夺回,他将手放下了,然后静静地看着凌曌。那个眼神一下子就勾起了凌曌说话的欲望,他问梁真,你以前看过邵明音身份证照片吗? 凌曌把那张身份证有一寸照片和地址的那一面朝上,看了好几秒后才递给梁真,梁真接过。这不是他第一次过手邵明音的证件,却是第一次看的那么仔细。那张一寸照和现在的邵明音没什么两样,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静很温和。他拍这张照的时候人已经在温州了,穿着警服,肩上是一朵花一道拐。 “本来早就可以回来了的,只要邵明音给那个老板道个歉。毕竟是他先动的手,他总要有个表态。” 凌曌顿了顿,看着梁真,喉结也动了动。凌曌道:“但是邵明音不乐意。” “然后我单独给他做思想工作,他和我呛,说那个老板说这样的话就活该被打。于情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于理,我还是说你是人民警察,你不能知法犯法使用暴力。你知道他听了这话,怎么和我说的吗?” 梁真摇头。他的目光一直没变,就这么直白而坦诚地看着凌曌,对视久了凌曌就把目光错开了,看向前方后,他问关于三年前,邵明音到底跟梁真说了多少。 “他只说他当了三年卧底,父母也是这段时间离世的。后来退下来后为了安全起见,他就被分配到温州了。”梁真想了想,问凌曌:“邵明音在温州真的安全吗?” “很安全。”凌曌道,“那次行动配合的很成功,警方和卧底里应外合,是真的把那个贩毒团伙连根拔起没有一个漏网之鱼,主犯也都判了死刑。虽然卧底不止邵明音一个,但他的功劳是最大的,学校还给他发了个优秀毕业生的奖章,”凌曌很戏谑的一笑,“他就读了一年,怎么会稀罕那种奖章。” 但他的笑很快就僵住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用力。他有很多想说,但又没有个头绪,再开口他甚至有些暴躁。 “你应该看看他以前的照片,只要不是这几年的,他以前……”凌曌说着说着就噎住了,他重新看向梁真,像是想透过那双眼看到另一个人的样子,他的眼睛里一度有丝丝的光亮,但又很快暗下来了。 “你应该看看他以前照片,如果还有的话,”凌曌第三遍的重复,“六七年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不是现在这样的。他那时候十九岁。” “十九岁,邵明音的十九岁,”凌曌陷入了回忆,“他也会冲动,很倔。军训的时候教官难为他室友,没人帮他说话但邵明音会站出来,最后被罚夜跑到凌晨两点也不会求饶。他这样的性格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看不爽,看不爽的就像校方举报他性取向。他成绩很好,校方就让我们两个写检讨,邵明音不干,他不仅不写,他还当着领导的面,说自己没有错。” “他真的一点妥协都不会做,他十九岁的时候……”凌曌一笑,是想到那个场景了,“我们都不知道他没写检讨,等我把自己那份念完了,邵明音拿着张纸站在我原来的位置上,他‘念’着那张白纸,他说他可以为很多事做检讨,但不会为了身为同性恋。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手都不会抖,他一点也不怕。我看着那样的邵明音…十九岁,我觉得我也应该做些什么,我也想像他那样——” 凌曌吸了口气,他说他也想像十九岁的邵明音那样勇敢。 “后来这件事因为邵明音的不配合就闹大了,在只能保一个人的情况下我先提交的卧底申请,但最后还是他去了。可我要是知道会是那样,我就是…就是死那三年里了,我也不会让他去。我能做的只是在他退出来后跟他一起来温州,他已经是一个人了,我希望多少能帮到他。再后来我和他也没了联系。只是很偶然的想起,我眼前还是有他十九岁的样子。那也是我的十九岁,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看着我身份牌,说你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日月当空照。十九岁的邵明音看人也会仰着下巴,很傲,就像……” 第60章 “就像你微博上那张身高照,就像今天,我让他道歉,他会把自己制服外套脱了,说让他向这种人说对不起,他这个警察也不当了。他把衣服摔我身上,说他三年前就不想当了。” “三年前……”梁真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特别的干,声音也哑,他问,“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曌先是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这些应该由邵明音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但他想到邵明音愿意回石家庄了,他觉得梁真应该、也需要知道。 “有些事情档案里是不能写的,比如三年前,邵明音在听一场审讯的时候突然就拔了旁边同事的枪冲进去了,子弹都已经上膛了,如果不是里面的审讯员把他拦着,他真的会开那一枪。” “我知道他很恨毒贩,也恨碰毒的人。”梁真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吗?” 梁真就坐在那儿,没点头也没摇头,当凌曌再次开口,他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审判。 “他跟你说过,他父母是死在买家劫持校车的事件里吧,那其实是次失误,警方原本是想控制一个买家来配合之后的行动,但没想到过程中出现了偏差,导致那个买家逃到了校车上。” 凌曌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良久他才说,那个买家的情报就是邵明音给的。 “不仅如此,那场交易还是他去交的货,当时和他一起去交货的就是他后来失控差点开枪的那一个,而当那辆校车被挟持——” “别说了…”梁真能猜到那后面发生了什么,“那不是他的错。” “那当然不是他的错,他更不能暴露,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是暴露了,其他卧底线人怎么办,即将收尾的行动又该怎么办。他要是暴露了,他父母就算被救下了,以后又怎么办。”凌曌说得那么熟练,好像曾开导地对某人说过无数遍。 “他不能暴露,”凌曌道。他看着前方,他来过邵明音住的地方,知道哪个楼层亮着的哪盏灯是邵明音的。 他看着那灯光,他说当时的邵明音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梁真回到房间的时候,邵明音已经洗好澡了。他没躺床上,而是蹲着身在给梁真行李箱里的衣服再叠一遍。见梁真进来了他就说这样叠空间能多出大半,梁真可以再放些别的东西进去。 “秋裤又不带?你这次出去又是大半个月,去哪儿都冷,你还不穿秋裤,不怕二十岁就得类风湿关节炎啊。”邵明音边数落边叠了两条秋裤进去,再塞了一件大衣后他把行李箱关上了,竖起来之后他坐到了地板上,双手一推将行李箱推到梁真那边。 梁真抓住行李箱的手柄了,将那箱子推到一旁后他看到了紧挨的那张折叠行军床,他已经很久没摊开这张床了,但此刻看着那有些落灰的铁板,他愣是等到邵明音叫他名字了才回过神。 梁真走过去了。这个房间那么小,他没走两步就到邵明音面前了。没让坐着的人仰望多久,梁真就也坐下,驼着背伸着脖子,尽量地和邵明音平视。 “怎么了?”邵明音笑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捏着梁真脸颊扯出了一个弧度。 “大明星你明天总不能这幅嘴脸去杭州吧,”邵明音道,“你笑一个啊。” 梁真确实笑了,很勉强地抿了抿嘴。当他将邵明音的手握住,放到自己腿上又摊开,他再抬头,眼角是红的。 “怎么了…”邵明音知道梁真接了凌曌的电话,他问梁真,“凌曌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我说,他也在这儿睡过,”梁真指了指身后,“那张折叠床就是他买的。完了,梁真的醋厂又炸了。” 他说着玩笑话,但一点也没起到搞笑的作用。当手指颤抖着摸上那些旧伤,梁真的眼泪还是掉在那上面了。 那滴眼泪太烫手了,邵明音整个人都是一抖,一瞬间他又记起了那种疼。他看到自己混在人群里,亲眼目睹那个买家窜上了校车,他和同伙转身离开时他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但他连丝毫的犹豫都不能表现出来。 而每当邵明音回忆起那一天,他总觉得父亲是看到自己了的。当连轴转的工作都无法抹杀掉那段回忆,当心理咨询也无法解开这个心结,邵明音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他会控制不住的用利器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企图用疼痛来减缓对父母的负罪感和无能为力,如果不是凌曌发现的早并且守了他一整个星期,那些伤可能会更往下落在其他更致命的地方。 而那个星期过后邵明音整个人都安静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锋芒毕露,因为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代价。他变得温柔也不吝啬笑容,但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困在那一天里,在他父母生命的最后一天里他们的儿子也在现场,不仅无动于衷,还是帮凶。 他一直被困在那一天里,直到遇到了梁真。这个大男孩进入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一成不变的节奏,不管是和过去和解还是面对未来,他都是因为梁真的到来才慢慢鼓起勇气的。 而现在,这个大男孩捧着他的右手贴着自己脸颊,说如果他不想去,他石家庄一演完就马上回来。 “票都买了,好不容易请的假,”既然梁真知道了,邵明音也表现的释然,“再说了,我也想看你在石家庄演。” “别掉眼泪了,”邵明音在他脸上擦了擦,“你的妈妈粉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哭,肯定会心疼的。” “那你呢?”梁真问,“你呢?” “我啊,”邵明音的手还是贴着梁真脸颊,他摸了摸,他说他当然也心疼。 梁真听了眼泪马上就止住了,脸也憋得有点红,但呼吸一屏住鼻涕就会往下掉,梁真吸了吸,再慢慢呼气,左边鼻孔里就吹出了个泡泡。 梁真视线模糊,没怎么看清,邵明音就帮他戳破,意识到自己出了洋相后梁真没忍住的笑了一下,可又觉得现在的气氛不太适合笑,他又马上收住了。 “别憋着笑啊,”邵明音道,“大明星要开开心心地笑,开开心心去开巡演。” “可是……” “没有可是。”邵明音说着,手也放下了。他的手指揉着掌心,他看着眼前的梁真,他说只要梁真笑了—— “只要梁真笑了,邵明音就不疼了。” 第56章 二月,邵明音回石家庄的那天,梁真已经在那儿了。 那天的广播一直在通报因为空演,原定五点五十起飞的河北航空延机。如果没有延机,邵明音八点半就能到正定机场了,但当他在温州等到了这个点,他都还没开始登机。邵明音就给梁真发信息,让他别来接了,保不准航班还很有可能会取消,梁真就只说让他登机后记得通知,他会过来的。 就这么等到十点,邵明音终于坐上飞机了,他甚至都有点紧张,因为这不仅是他三四年来第一次坐飞机,还是第一次离开温州,目的地还是石家庄。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给梁真发完信息后他就关机了,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等飞机起飞后他能看到江南一路的霓虹闪烁,但那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黑暗的云层,邵明音就把遮阳板拉下了,他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听到了一些人在说话。 有温州话。温州话邵明音到现在都只是听得大懂但不会说,而在这架开往石家庄的飞机上,他听到的更多的是河北话。 和南方的方言体系不同,北方话和普通话的差异并不大。坐在邵明音旁边的是一对夫妻,说话的时候那个音调非常地道。是他们先问的邵明音哪里人,邵明音用方言腔一开口,那不就是老乡嘛。 那对夫妻是在温州做五金生意的,有家自己的店铺。邵明音问他们是不是回家过年,他们说是,但这次回去其实就不打算回来了。现在老家也慢慢发展起来了,就算赚的少,他们也更乐意呆老家。坐在邵明音旁边的男人在飞机降落后还给邵明音看他小孩的照片,七岁,是需要陪伴的年纪。 邵明音没托运行李,和那对夫妻道别后就拎着小箱子往国内到达的出口走。开机后梁真的消息就冒出来了,半个小时前的,他说他在五号门口等。 邵明音走过去了,一出门没了暖气,冷风就嗖嗖得刮到脸上,邵明音刚掏出手机想问梁真具体在哪儿,他身后就突然窜出个人,没等他回头,一条围巾就裹到他脖子上了。 “你还说我,你也穿的很少啊,”梁真将那围巾整理好,“你没看天气预报吗,过两天石家庄要下雪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下雪,”邵明音跟他一起往打出租车的方向走,“兰州还不是年年会下雪。” “但温州没下过啊,”梁真道,“我还没和你一起看过下雪呢。” 两人回订的酒店已经是凌晨了。邵明音职业道德作祟,一定要去前台登记身份证,梁真不让,说这样就不能玩某些play了,邵明音踹了他一脚说谁要和你玩play,就下楼找前台了。等他再回到那个房间,梁真一开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说和照片上不一样啊。 第61章 邵明音只能陪着梁真戏精,问他:“哪儿不一样?” “照片上更嫩,”梁真手在邵明音后腰一揽,将人带到房间里后关上了门。他另一只手捏着邵明音的下巴,还是打量,“你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几岁。” “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我才刚成年,也才刚干这行,”邵明音轻声道,有些逃避地侧了侧脸,“老板要是不满意,就找别人吧。” “不用找别人,嫩的有嫩的好,年纪大点的有年纪大点的骚。”梁真越说,手越往下面摸,“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 “不会的,我口碑很好的,”邵明音也搂着他,手指在他脊椎的地方点了点,“那价钱……” “价钱好说,”梁真特别有底气,“把我伺候舒服了,要房还是要车,都送你。” “老板真好,只是……”邵明音贴着他身子,头低着。梁真太喜欢邵明音现在的驯顺模样了,声音都飘了:“只是什么呀?” “只是你账都是你对象在帮着记的,你给我房给我车,你对象问起来了,这些钱窟窿你打算怎么填?” 梁真:??? 梁真被那句话整的瞬间就出戏了,“嗷呜”一声就倒床上了,裹在被子里生无可恋的看洋洋得意的邵明音。 “你就不能让我过次嘴瘾啊,”梁真纳闷了,“怎么每次都这样,邵明音你应该去搞说唱,你就是个被为人民服务耽误了的rapper。” “还不是你想一出是一出,没事就找个剧本演,我看你才是被说唱耽误了的演员,”邵明音进浴室了,隔着门问梁真,“有意思吗?” “有啊,”梁真从被窝里窜出来了,进浴室给洗漱的邵明音捣乱,“跟你玩这些就超有感觉的,还是成就感!你要是再穿个制服,我们就可以玩——” 没等梁真说完,邵明音就把浴巾扔他脸上:“想都别想。” 梁真哭得很假:“怎么现在连想都不能想了!我在这个家都没尊严了!” “你尊严不早就没了嘛,”邵明音捏他脸,“是谁像猪一样拱过来的?” “哼!”梁真争不过,就只能愤愤地出去了,邵明音无奈的摇摇头,想着梁真都二十一了,在自己面前还和几年前一个样,跟长不大似的。等洗漱完后都快凌晨两点了,邵明音也累,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梁真已经出门离开了,给邵明音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演出场地的名字。 梁真的演出在明天晚上,他今天只是去彩排,所以邵明音去不去看都没什么关系。邵明音就又赖了会儿床再出门。梁真订的地方在市中心,但走几个街道还是能看到一些很特色的小吃店。邵明音进了一家点了碗胡辣汤,他太久没吃了,第一口下去还被胡椒呛到了。邵明音咳了好几下,店老板娘以为他是吃不习惯,还专门给他倒了杯热水。 邵明音觉得不好意思,就用普通话说得谢谢,汤勺也继续搅着那碗汤。一碗下肚后邵明音身子也热了,再走在冬日里也不会觉得太冷。 他去了梁真正在彩排的live house,路上遇到了他小时候常吃的一家驴肉火烧,他就进去买了两个,是也带一个给梁真尝尝。live house白天不会有人来,门也没关,邵明音就没给梁真打电话,自己直接进去了。进去之后里面除了舞台都是黑漆漆的,梁真和工作人员在二楼的控制室上,是在试明天演出的舞台灯光。 梁真忙,邵明音就没打扰他。他能听到梁真在很清楚的告诉工作人员他在什么时候要什么颜色,开哪盏灯,舞台上的灯光也一直随着指令在变。很快梁真说“能再来最后一遍吗”,灯光师傅笑着说已经记录的很详细了不会出错的,但也配合着再试了一次。 邵明音也听到了,想着试完这一遍梁真应该就下来了。他手里的那个驴肉火烧已经凉透了,就走到墙角的暖气片边上,将那个塑料袋放上去热热。 他是站在那儿之后才发现live house里是有窗的,是那种推拉窗,但为了营造出地下的气氛,窗玻璃和其他墙面一样都贴满了海报,框框上有个小钉子,上面挂着一个装饰用的玻璃金字塔。 邵明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太闷了,他伸手握住了推拉窗的把手。拧动后他将窗往内一拉,使得上方露出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缝隙。他刚从外面进来,知道今天是没太阳的,但那道缝隙还是泄进了白光,刺得他马上就闭上了眼。 “怎么开窗了?”梁真跑下来了,是灯光已经试完了。邵明音也适应了那光亮,睁了挣眼后将那有些热度了的驴肉火烧递给梁真。梁真不饿,但邵明音给他投喂他就很开心地双手捧着吃。吃着吃着他看到邵明音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窗户的那道缝隙后,又上前把窗户关上了。 梁真嘴里还有驴肉火烧呢,咽下去后本想开口问问的,但那火烧太好吃了,他就又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在那儿嚼,边嚼边看着邵明音将海报的一角掀开,让那白光只泄进来一束。他把那个玻璃金字塔摘下来了,放在距离那一角三四厘米的地方后,他让梁真把手伸过来。 “我手上有油啊,”梁真含糊道,但还是把手掌摊开了,由着邵明音握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掌放在那束光下。 然后梁真嘴里的动作一停,是看到了停在手里的那些颜色。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三棱镜的折射,但等把火烧都咽下去了,他看着手里的颜色,依旧惊奇地叫了声“彩虹”。 “哇,”梁真火烧也不吃了,调整着手的高度,不停地说他抓住彩虹了。等他玩够了,邵明音就把那小金字塔挂回去了,那一角掀开的海报也准备贴回去。他原本握住梁真手指的右手早就松开了,可当那束光重新变成白色,梁真突然握着了他的手。 邵明音以为梁真也想让他抓彩虹,就有点不是很想继续,但梁真很快扣住了他的手指,跟他说我们抓别的。 他们沉默着,视线也都向下落在握着的手上。这样的举动到如今已经是很自然的了,包括梁真走到了他身后,邵明音也不会有丝毫的戒备。他由着梁真的右手手掌贴着自己的右手手背,手指从指间的空隙向里弯曲后是另一种十指相扣。梁真抬手,让邵明音摊开的掌心无限的接近那海报被撕开的一角,当光全部落在那上面,他们因为角度和光本身的亮度而看不见原有的伤疤。 然后梁真就在邵明音耳边说,邵明音抓住明亮的光了。 邵明音一笑,看着那道白光和梁真的手,他说他是抓住梁真了。 第57章 石家庄下雪了。 就在第二天演出结束后,天空开始落雪了。等他们睡到中午才起来,窗外已经有了皑皑的一层。邵明音就有点不想出去,梁真就说邵明音不按商量好的带他去以前读的初高中,他就把暖气片关掉。 这显然威胁不到邵明音,梁真就很硬气地把暖气片的开关关掉了,在暖气片旁守了二十分钟后梁真先受不了,拳头一直握着,像个小老头把手缩到衣袖里。邵明音被他那样子逗乐了,他知道梁真怕冷,就让梁真再多穿点衣服,他起床后就和他出去。 梁真终于胜利了一回,忙不迭就把暖气片重新打开。他还是要风度,秋裤穿了条薄的,出酒店门后发现雪还是在窸窸窣窣的下后梁真放弃了,回房间里换了条厚的,还拿了两双手套。 梁真本想打车,但邵明音说可以坐公交。但四年是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的,以至于邵明音到车站一看,公交车还是那个公交车,但路线已经改了。好在邵明音高中真的不算远,他们转了一趟车,就到了目的地。 邵明音本想带梁真直接进去,但没走几步,门卫就把他们拦下了,问明他们是访客后就要他们刷身份证登记。这也是邵明音当初读书时没有的,当身份证刷上去后门卫也能看到他们两的信息,见都不是本地人,就多问了一句他们来干什么。 河北是高考大省,石家庄虽然不是衡水,但高中压力也大,门卫怕他们两是什么记者进去做报道,有点不乐意放他们进去了。 邵明音身份证上地址对不上,就是说了自己以前在这儿读过也没有信服力。还是梁真能说,说自己在这边做生意的,准备买房子定下来了,来看看学区。 “你往里走看楼下那个光荣榜就知道了,这学校好着呢,”门卫也有点自豪感,“但高中是要孩子自己考的,你应该去看看初中。” “刚旁边七中过来呐,”那初中邵明音给梁真提过,他说得就特别像回事,“七中也好,但旁边有个好高中也重要啊,这样小孩才能耳濡目染……” 门卫见梁真不像是在说假话,手一招就让人进去了。梁真道了声谢后就和邵明音往里走了,迎面果然是块重点率很高的光荣榜,那上面除了大学和考生的名字,还有毕业的初中,其中七中毕业的不在少数。 “你怎么和我妈说得一样,”邵明音也看着那块榜,“她和爸决定买这边房子,就是考虑到和这个高中近。” 第62章 “那你也争气啊。” “警校又不是什么名校,”邵明音往那块榜的角落里一指,“我当时名字在这儿吧。但我妈还是很开心的拍了照片,发朋友圈说儿子上榜了。” 邵明音笑,但很快又收回了。他随后上了楼,就算离除夕还有不到十天,这个学校还在补课没有放假,他们进来前门卫也提醒过不要打扰学生。两人就在二楼走了一圈,没看到以前教过邵明音的老师,他们就出了教学楼了。 随后邵明音带梁真去看了几处绿化。他的高中环境真的不错,种的树木也大多是四季常青的,落上一层雪后也没有显得多萧瑟。梁真远远看到操场的主席台了,一想到补课期间肯定没有体育活动,而学生又都在上课,他就跃跃欲试地要去操场上玩雪。 他原本以为操场上应该是空无一人的,但却在二百米起点的位置上看到了两个学生,雪人肚子已经成型了,他们正在滚的那个是雪人的头。 他们站在二百米的终点,没走过去,就是远远的看着那两个少年滚着另一个雪球,手都冻红了,但脸上洋溢的是笑。 梁真也笑,把那两双手套掏出来了。 “几岁了还玩这些?”邵明音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接过并戴上了。他就站着,看梁真忙不迭着蹲下身捏雪球,直到那雪球在他衣服上炸开,邵明音都还以为梁真只是想堆个雪人。 “梁真小朋友?”邵明音有点被激到了,也顾不得自己之前是拒绝的,他抓了把雪也准备扔梁真。梁真非常迅速地站起身了,倒着跑起来,邵明音雪球扔过来后他也扔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开始追逐起来了,梁真因为时不时地倒着跑看邵明音追自己的反应而不小心摔倒了,邵明音得了机会,抓了把雪就往梁真脖子上敷,梁真嗷嗷地跟杀猪一样,可等邵明音松手了他就直接抓了把雪扔到他衣服里。 邵明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又不舍得也这样对梁真,就把人死死摁雪地里,就差抓一手喂梁真嘴里。梁真笑着笑着就没力气了,也不反抗了,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躺着。邵明音也累,坐在梁真边上,踹他的腰让他起来。 “起不来啊,歇会儿歇会儿。”梁真边上还有挺多没碰过的雪的,他就大张开四肢像风扇一样滑动,邵明音问他你是智障男孩欢乐多吗,梁真就说你不是也很开心吗。 躺了一会儿后,天又开始下雪了,也有冷意落在梁真脸上。邵明音拉着他手让他起来,是怕人冻着了,梁真还是不肯,说他还有地方热乎着呢。 邵明音先是没能领会,等梁真努努嘴还挺了挺腰,邵明音就知道他是在说荤话了。梁真邀请他摸自己裤兜口袋,还说里面有给他的礼物。邵明音以为梁真是要他摸那支起的小帐篷,当然不愿意了,还赠送了一个白眼。 “你摸一摸呀,”梁真看着他,那眼神特别天真,“真的是礼物。” 邵明音没脾气了,也没任何期待,手伸进梁真的裤子口袋里,那里贴着大腿,当然是热的,他也确实摸到什么东西了,他捏着,没立刻将手缩回,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嫌弃。 他看着梁真,眨眨眼,嘴也慢慢张开了,抽出手后他让那原本冰冷的物什躺在手掌心里。 像是猜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梁真笑,等邵明音用手指捏着那枚钥匙后他很乖巧地说,没骗你吧。 “雪越下越大啦,”梁真不闹了,搀着邵明音一起站起来,邵明音握着钥匙,梁真握着他的手。 梁真道:“我们先回家避避雪啊。” 邵明音曾经住过的地方离高中很近,如果不是雪天,十分钟就能从校门口进小区大门口。如果是平时走路,梁真总会习惯性的比邵明音走得靠前,邵明音也不喜欢别人走在他后面。但今天梁真一直都是在邵明音身边,遇到拐角或者是楼梯,都是邵明音先迈开步子,梁真才会跟上。 邵明音没问梁真是从哪里弄来钥匙的,但当他站在那扇门前,钥匙入锁孔后确实是能扭动的。邵明音没拧,他把手放下了,深吸一口气后他看向身边的梁真,梁真鼓励地看着他。却没有帮他。 他不知道自己之后低头站了多久,当手再次握住钥匙,他缓慢地转动了两圈。当最后一声保险锁启开,邵明音抽回了钥匙,手腕一抬,将那扇门推开了。 那扇门也是缓慢打开的。他原本以为受限的视角里会满是落灰的家具,但他一眼望过去,他最先看到的是开着窗帘的阳台的推门,他能看到屋外在下雪,他同样能看到外面的光。 这时候梁真低下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询问可不可以请他进去。邵明音就自己先进去了,拉开鞋柜后看到熟悉的拖鞋后他先是一愣,然后拿出了一双递给梁真。他自己则只是脱了鞋,走到餐厅后大理石地面的凉意才透过袜子传到脚掌。 那凉意瞬间就让他的视线一阵模糊,是想到他每次不爱穿拖鞋被发现了,他妈就会拿着双拖鞋追着他让他穿上。 他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他低头,看到自己脚边有双拖鞋,梁真已经直起腰了,和他说地上凉,穿拖鞋啊。 邵明音穿上了,他看着眼前被一块固定的屏风隔开的客厅,总觉得和三年前一样,又觉得和三年前不一样。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置身在梦境里,他不觉得自己该往前走那一步。 于是梁真走过去了,走到那边背对着邵明音的屏风前,他上上下下地看,他“哇”了一声。 “哇,”梁真是说给他听的,“邵明音,原来你以前长这样。” 邵明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他当然知道梁真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家约莫是在他读小学二年级时搬到这儿来的,所以定做的照片屏风上,他的照片也是婴儿和五六岁的时期最多,每一张都很影楼风,让穿什么衣服穿什么衣服,让做什么动作做什么动作。后来邵明音长大了,看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害臊,想让他妈把屏风换掉。但他妈妈怎么可能觉得那样的邵明音不可爱呢,不仅不撤,他之后拍了什么照片,他妈妈都爱往那张屏风上贴。 他走过去了,和梁真一起。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也看到了贴在右下角的一张一寸照。那是他刚进警校时拍的,穿的制服肩上只有一道拐,他没有笑,但又因为五官没有太多的攻击性,他虽然是酷酷的看着镜头,也不会让人觉得凶。 “他们天天都看着你,”梁真道,“他们很想你。” 邵明音摇头,是不相信:“是你准备的。” 你比我先来的石家庄,你弄到了钥匙,你准备了这一切。 “不是的。我一来,这个客厅,这里面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我只是打扫了一遍,”梁真往屏风镂空的凹槽里一抹,摊开手指给邵明音看:“我长记性了,把这些地方也擦得干干净净呢。” “你要去父母房间看看吗?”梁真问,也侧开身子,给邵明音让出路,“我发誓,里面原本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我什么都没碰。” 那是邵明音第一次听梁真这么正经,他没办法拒绝,只能往前走了两步,拧开了门把手。梁真也确实没有骗他,开门后能闻到很淡的陈旧的味道,是真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往里走,走到床头坐下,他拿起了自己一开门就看到的立在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还是以前的照片,但相框换了。原来的那个相框被他爸爸摔碎在地上后扔到了垃圾桶,包括他高中的毕业相册。 他将那张照片放回去了,手指勾着床头柜的那个小扣纽,他抖着手慢慢拉开,那里面躺着的是他的毕业相册。 他拿起来了,转过头冲梁真笑,问他要看吗。 梁真其实早几天就看过了,但他没有说,只是坐在邵明音旁边,看着他一页一页的翻,并且回忆当时拍照的场景。 “这张是大家一起在操场上扔书,就是我们刚才玩雪的那个操场。里面没有我,因为我坐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我看着他们网上抛书,我没有。” 梁真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 “就是不想做这个动作啊,就是觉得高考还没考呢,哪有那么开心,不想装。”邵明音耸耸肩,“高中嘛,我也会中二的。” “这张是和班里其他五个男生一起拍的。我们都高,都坐在最后面,所以关系读挺好的。其中一个眼睛有点小毛病,配的眼镜碰到光后颜色就会变深,跟墨镜似的。我们当时就各自搞了一副眼镜,在镜片上贴黑纸,和他一起拍了这张。” “这张好蠢啊,”邵明音说得是一个男生单手撑地,其他围着他的男生跟受到冲击波一样的往后退。梁真指的其中一个跳的老高的说这不是他嘛,邵明音就连忙要往后翻,死活不承认是他自己。 “真的是你,”梁真道,“你看这页相册的磨损,他们肯定经常翻的,肯定是你。” 邵明音看着那右下角的褶皱,他摸着那些痕迹,他把相册关上了。 第63章 他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们很想你,关于你的一切他们都舍不得扔,”梁真说道,“他们一直爱你。” “对不起。” “邵明音……” “我当时就在现场……”邵明音肩膀开始抖,眼睛湿得厉害,“我就在那儿,我就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逃到校车上,我就看着……” “那不是你的错。”梁真死死地抱着他。 “我就在那儿,我就……”邵明音哭出来了,很绝望地垮着肩膀,如果不是坐着,他很有可能就抽力的跌倒了。他一遍遍地说他当时就在那儿,一遍遍的说他就看着那一切发生。 他在梁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助。只要梁真一松手他就往下掉了,而梁真一直稳稳地护着他,并且安慰着一遍遍地在邵明音耳边说,那不是你的错,他们也一直爱你。 你是他们的血脉,他们关心你,爱你,他们看到你这么哭也会心疼的,他们希望你余生都过得好,而不是被内疚和自责所困。 “那不是你的错,”梁真拍着邵明音的后背,他眼角也是红的,但一直没眼泪掉下来,不是因为他够坚强,而是已经流过了。 那钥匙是他托凌曌动关系配的,在邵明音来的三天前,他就来过这里。打扫过程中他能触碰到邵明音曾经生活的痕迹,他也看过所有的照片相册,而当他看到那个放在床头的相框,他也哭得像此刻的邵明音那么伤心。 那是张全家福,小小个的邵明音身后站着他的父母,他们的背景是天安门广场,照片最上方有一排红字,上面写着邵明音七岁于北京。 他看着七岁的邵明音,看着他竖着大拇指,含着下巴不情不愿的看着镜头,他想到了自己和梁崇伟的那张。在那张照片里,七岁的梁真也是这个手势这个表情,青涩又拽二八五万。 他看着那张照片,他才终于明白凌曌为什么强调让他看看邵明音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又说邵明音不愿道歉时的态度像自己的那张身高照。因为他们真的像,就像七岁在北京,时间和空间的重叠里,他们是那么像。 然后他们活成了不同的模样。 他听到邵明音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也不会魔怔了似的只重复那两句,他还是在梁真怀里,浓重的哭腔和鼻音使得他说的话特别模糊,但梁真还是听清了。 邵明音说,可是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跟以前所有的照片,所有时间段的邵明音都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关系啊,”梁真拍着他的后背,“不一样就不一样了啊,不是你说得吗……” 他将怀里的人扶起来,和他平视,帮着他把脸上的泪痕擦掉,他捧着邵明音的脸,又说了一遍没关系啊。 “你说过我什么样你都喜欢,你可以稍稍地说话不算数。”他笑,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时候是挺傻挺蠢的。 “但不管邵明音什么模样,不管是什么时候,昨天,明天,今天,梁真都喜欢。” “邵明音什么样,梁真也都喜欢。” 梁真握着邵明音右手的手指,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讲trap风格的说唱,我说trap就是字面的意思,是陷阱,是困住,是一听就陷进去了。你可以陷入一段美妙的旋律,但你千万别被回忆困住,被那一天困住。” “不要再被那一天困住了,邵明音。如果真要被什么一辈子困住——” 他摊开了邵明音的右手,让手掌贴着自己的一颗心。 “那就困在梁真心里。” 第58章 和梁真在一起的第二年,邵明音和他在石家庄过的年。 那十来天他们没有一直住在那个小区里,那里毕竟还有父母生活过的痕迹,邵明音想留着。那房间是梁真比较喜欢的小户型,两室一厅,而且房间都大,邵明音的卧室里还放了一架钢琴。 梁真还没听邵明音弹过钢琴呢,就想听他弹。邵明音说先不管弹得好不好听,都这么多年了,这钢琴音准差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呢。 然后梁真就坐在旁边,把钢琴盖掀开后说,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准不准。 邵明音听梁真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已经事先找人调过了,他笑,右手放在中央c区后,良久才按下一个和弦,当熟悉的音符响起后邵明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真的好多年没碰了”,然后他还是坐下了,手指像是有肌肉记忆的弹了几个八拍。 那几个八拍梁真有印象,就是邵明音曾经用手风琴弹过的。那些黑白琴键一下子就勾起他太多回忆了,像每一个不愿意练琴的小孩,他也会和妈妈斗智斗勇。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和领悟,只知道练,还会不情不愿,但越长大越回忆起那段时光,尽管有很多确实都记不住了,但一些旋律和美,还是留在最心底,甚至是潜意识里。 年后梁真陪着邵明音去扫墓,邵明音有很多话想说,但全都一时堵着说不出口。梁真就帮他说,说让他们别担心,说邵明音现在很好。 梁真还和他父母介绍起自己,说完“叔叔阿姨好”和“我叫梁真”后也害羞了,是不知道该说男朋友呢还是对象呢还是别的,邵明音就牵着他的手了,那个相视的笑印证了梁真之前说的“别担心”不是撒谎。 离开后邵明音说他以后每年都来,梁真就说好啊,我以后每年都陪你来。 等过完年,梁真的巡演还有两站,他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特别的长,但邵明音是要继续上班的。梁真就只能自己去了。 而在北京场结束,梁真给歌迷签完字合过影后重新回了后台,却发现有不认识的一个人在和其他rapper聊。见梁真来了,其他歌手就先行离开了,但那个不请自来的人还是坐在那儿,是等梁真上前,有rapper过梁真身子的时候锤了一下他的肩,说“哥们你要火了”。 梁真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了,就坐在那人对面询问地看着他,那人一笑,也没说话,就是先递给了他自己的名片,梁真看着下方那个公司的名字,抬抬头看那人又看回名片,是一时不敢相信。 后来那张名片也到邵明音手上了。邵明音当然不认识这个经纪人是谁,更不清楚那个叫“rising sky”的公司什么来头。梁真就激动起来了,从这个公司签过多少个他很喜欢的歌手讲到他们每年在各个城市的音乐节,而这个经纪人带的一个说唱组合已经安排上了下半年的北美巡演。 “而他想签我,”梁真指着名片上那个名字,“我们在北京聊了挺久的,他对我的规划也特别清晰,总之我只要愿意,未来几年我真的是躺着赚钱。” 梁真说完就非常形象的两手大张倒在床上,是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喃喃道:“歪日,rising sky居然想签我。” 邵明音问:“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当然是说再考虑考虑啊,”梁真起身坐着,凑到邵明音旁边,“我说我得跟对象商量一下。” “我当然都随你,”邵明音没和他客套,他确实从没有干涉过梁真的选择。而且听梁真的描述,这应该是国内在说唱音乐这一块做的最好、并且没有之一的娱乐公司,梁真和他们合作有百里无一害,他不仅会有更专业的制作和推广团队,也会有人帮他安排各种行程,他本来就有天赋够努力,他签了,他的未来平步青云。 “但是……”梁真原本正激动呢,听到邵明音态度上也是支持的,他应该更开心的,却又不应景的出来个“但是”。 邵明音看着梁真,也没问,就是等他自己把那个“但是”补全。他看着梁真愈发纠结的小表情,也会琢磨梁真为什么犹豫。 可能是签约年限,梁真说最少也要五年。但五年后的梁真也才二十六,这是很多歌手的黄金时代,梁真说不定还会续签。 也可能是怕签公司了就少了份自由,但这个理由也不是很立得住。这不是梁真第一次受到类似的邀请,在这之前不论是娱乐公司还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办的厂牌,梁真都没答应的,如果他拒绝的只是商业化,那也不用连圈子里朋友想拉他入伙都拒绝吧。 但梁真不是单干的那种人,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在自己名字前加一个团队的名字,也没有在微博简介里放上“合作请联系xxx”的字样,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只是“rising sky”这个馅饼实在太大了,他一时也被砸到头昏。 “梁真?”见他老半天没憋出一句话,邵明音就问他了,“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梁真双腿盘起,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下巴开始思忖,邵明音问他是不是赚钱,梁真一点也没犹豫,头摇得像拨浪鼓。 “钱是赚不完的啊,我也不和那些顶尖的比,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节奏,在独立rapper里赚的已经算多了。而且那种‘哇!我自己挣钱了’的兴奋劲真的过去了,赚钱?”梁真皱着眉,继续摇头。 “可能还是希望自己的歌被更多人听到吧,”梁真道,有些迷茫地看着邵明音,“那我更应该和rising sky签啊,我和他们签了我就从地下到地上了,我还能冲天呢!” 第64章 “嗯,”邵明音点头,是丝毫不怀疑梁真的光明未来,但他还是引导性地问,“那别人呢?” 梁真出头了,那别人呢。 “对啊,”梁真一拍大腿,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了,他要是签了,他要团队有团队,要资源有资源,但他火了就是他一个火了,那别人怎么办。 “梁真,”邵明音问他,轻轻地笑,“你想自己组厂牌吗?” 梁真瞬间就把背给挺直,看着邵明音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当然想啊,”梁真摊开手,开始给邵明音数一些他认识的兰州来的玩说唱的朋友,他们在圈子里名气也不小,但发展轨迹都和梁真一样,是在另一座城市走起来的。经济发展上的不平衡是会不可避免的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比如兰州的本土说唱起步确实晚,发展的势头也没有其他城市那么迅猛。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在兰州做说唱,”梁真笑,是想到去年地下八英里在兰州的比赛,当时mc现场连线了另一位在外发展的兰州rapper,他在电话那头说千言万语一句话,兰州黑怕stand up。 梁真也想兰州黑怕stand up,他不能一个人出头,他也想尽自己所能为这句话做些什么。 那才是他最想做的,有一个小规模唱片公司,并且成立一个自己的厂牌,把兰州本土的玩说唱的年轻人吸纳进来,一起努力让兰州黑怕走起。 “名字我都想好了,厂牌名字叫lzc,意思是lanzhoucity,注册的唱片公司名字用yyrl。” 邵明音道:“我还以为是liang(梁)zhou(洲)ci(词)。” 梁真自己都没想到:“你现在怎么也那么爱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邵明音一耸肩。 梁真就又问:“那你猜猜yyrl什么意思。” 邵明音沉默了一会儿,是在凑这是什么英文单词的缩写,梁真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等他什么“you”“young”“real”“legend”都出来了梁真说不是英文啊,是中文成语。 邵明音知道是哪个成语了,他没说,就只是笑。 “但如果不只是成立一个厂牌,而是正儿八经的做一个唱片公司,”梁真掐指一算自己的存款,还把接下来的几个商演也算进去了,“我就又变成赔钱货了。” “说得好像你两年前不是赔钱货一样,”邵明音说着,他手指在梁真鼻尖上一顶,做出个猪鼻子的弧度,“还是贼能吃的赔钱货。” “不行不行,还是得再想想,我再赚点首付都能出来,拿来注册唱片公司,我……”梁真捂着自己胸口,哭得很假的倒在邵明音怀里,“我舍不得,我已经是个没有骨气和魄力的男人了。” 邵明音:“……” “不是你说得嘛,都要也都能要,”邵明音道,“还是说你忘了自己身份了。” 梁真重新坐好,歪着头看着邵明音,是没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邵明音看他那不开窍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忘了你爹是谁了?” 不管是在两年前还是多年以后,梁真一想到他人生的第一笔创业基金是梁崇伟投资的,他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和神奇。 事实也证明学过的东西都是有用的,只要碰上了好时机。梁真原以为他一毕业就这辈子都和金融工程这个专业说拜拜了,但当他把市场调研等一系列自己整理书写的报告交给梁崇伟,梁崇伟看完那些有理有据的分析以及风险评估后,他入股梁真的yyrl唱片公司了。 而背后有了资本力量的梁真当然就硬气了,虽然还是和邵明音住的老小区,但他在兰州和温州都开办了工作室。兰州那边有信得过的老炮也入了伙,在本地组织相关比赛和演出,挖掘出了不少有热爱有灵气的年轻人,而梁真因为人在外地,更多的是负责省外演出的安排以及和其他厂牌的合作与联络。这一切刚开始确实烧钱,但梁崇伟有钱,等小半年后lzc厂牌全员和rising sky签了临时合约,参加下半年他们旗下的音乐节,梁真和他的兰州兄弟们终于一起出头了。 合约签完后梁真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之前砸的都是梁崇伟的投资,但他肯定不能坑爹,肯定是想着一起赚钱的。而敲定了音乐节巡演的梁真终于又变回顶梁柱不再是赔钱货了,他高兴,正洋洋得意核对下个月的行程,他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自从成立自己的小公司后,梁真的电话就没停过,他电话接的耳朵都要起茧了,这次也没具体看是谁,就条件反射地接通了。 屏幕贴着耳朵之前他有瞥到来电显示是宋洲,但那边的声音一出来,就火急火燎得跟以前的宋洲完全不一样。 “旁友,”电话那头的宋洲咋咋呼呼地像个票贩子,“房子要伐?” 梁真:“???” 第59章 “旁友,”电话那头的宋洲咋咋呼呼地像个票贩子,“房子要伐?” 梁真:“???” “旁友,我们楼盘三期开卖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见梁真很给面子的没挂断自己的推销电话,宋洲迅速开始单口相声表演,“我们这个楼盘位于滨江路市中心,对,就是地王鹿城广场的那个滨江路,选择这个楼盘你不仅能尊享瓯江夜景,还能与地王做邻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不用地王的价格,就能轻松享有地王周边的全温州最时尚最in的购物商场以及超五星级豪华酒店。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国际一流的甲级cbd,从此不再受早晚通勤困扰。” “啊,那挺好啊,”梁真还真在认真听,“还能跟你做邻居呢。” “兄弟,眼光要放长远来看啊,”宋洲听梁真这语气,是觉得有门了,“我们再来看学区,选择我们的楼盘,你选择的就是温州实验小学,温十二中,温州外国语——” “停停停!”梁真叫停了,“你跟我讲什么学区啊,”他笑,刚想说他和邵明音就两人,又突然冒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脑洞,比如邵明音真的能…… “你们以后没孩子,这万一以后要二手卖掉,别人有孩子的肯定要看的啊,”宋洲道,“而且这个楼盘户型的选择特别多,从40平loft到350平豪华江景房应有尽有,怎么样,心动了吗?兄弟搞个带花园小别墅吗,门前再把你那辆gtc4停上,多帅哦。” “不是,”梁真问他,“你们家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吗,需要你这么搞推销。” “我们家能出什么事,是——”宋洲长长地“诶”了一声,长话短说地跟梁真讲他那还没到尽头的追爱之旅。高云歌上班的那个鞋厂老板是上个月跑路的,没带走小姨子但是带走了高云歌半年的工资。美人有难他能无动于衷吗,当然是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了啊,于是就没有自己出面但把高云歌介绍到了自家的售楼中心。可高云歌不唱歌是真的闷,别说像其他售楼人员那样巧舌如簧白菜吹成翡翠,他都快谈妥的客户都能被别人抢去。宋洲能乐意能心安吗,但又不能让高云歌发现是自己在后面帮忙,他就只能各种骚扰认识的朋友让他们找高云歌买房,曲线救国的帮他挣点提成。 “合着是这么一回事啊,”梁真感慨,“还真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动心思。” “那可不是吗,爱情这杯酒我喝了醉不醉就看兄弟你买不买房了哈。” “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挺心动的,”梁真一本正经道,“房子也确实是刚需,我和邵明音总不能一直租着,总要买个写自己名字的。” “那还等什么啊,”宋洲在那边都搓手手了,“我给你内部折扣啊!” “这感情好。对了,你不是说还有40平的loft吗,你再给我介绍介绍这个呗。” 宋洲:“……” “喂?”梁真看了看屏幕,还亮着呢,“那我买loft的话,你还给我内部折扣吗?” 宋洲听他这么一讲,一口老血都能吐出来,卖出个loft高云歌能有几个钱的提成。 “你爸不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在砸你那个绝美爱情公司吗,”宋洲咆哮道,“买别墅啊,小洋楼!小花园!” “那我不公款私用了嘛,”梁真不为所动,他是真的对大户型不太感兴趣,“再说了,我算了下我自己的存款,按江滨路的地价,我现在也只能拿出个loft的首付。” “loft?!”宋洲快绝望了,“上下两层加起来就八十平,我送个小情人我都拿不出手!” “哟嚯,那你送个带花园别墅给高云歌啊,”梁真也有恃无恐,“你看人承你情愿意做你小情人吗?” 宋洲沉默,宋洲吃饱了兄弟的狗粮,宋洲卒。但卖出loft的提成也是提成,为了追爱宋洲只能再次满血复活,并且给了梁真一个限时折扣。限时不是他故意难为兄弟,而是谁买loft还能有折扣的,他怕高云歌事后一想不对劲,就加了点花样进去。 而宋洲的电话确实让梁真上心了。他是不奢望这辈子能和邵明音进民政局领结婚证了,但能一起在购房协议书上签字,以后拿同一本房产证,那不也算是绑在一起了嘛。这事儿梁真越想越美滋滋,还会莫名其妙就笑起来,以至于邵明音以为他前段时间忙音乐节的合作忙傻掉了。但当他问梁真出了什么事情没,梁真就总是神秘兮兮地一句话不说,倒是好几次邵明音看到梁真在查银行卡余额,当上一场商演的尾款终于打进来了,梁真看着那数字不笑了,而是很酷的对邵明音进行眼神放电。 第65章 尽管那副模样在邵明音眼里就像是把嘴巴卡在笼子缝隙里的小哈士奇,但出于对小朋友的关爱和体谅,邵明音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梁真头发又长到可以勾脏辫的长度了,就像不会计较梁真偶尔的呆萌,邵明音也不会特意说出来,他很喜欢看梁真从额头把头发往后撩的动作。 梁真问他今天正常下班吧,邵明音说是,梁真就故作神秘的让他下班后在派出所里等,他开车来接。 梁真还能有什么车,但gtc4太招摇了,他就把那辆雷克萨斯lx开过来了。这种大型suv由梁真这个身高体型来开不要太有感觉,邵明音坐上去后就不是很敢往梁真那边看,也忘了问他们究竟是去那儿。等车停在售房中心门口了,邵明音才反应过来。 梁真往中间的箱子里一翻,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是提前把他们两需要用的证件都准备好了。邵明音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的制服,是想说梁真太冲动冒失了,但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梁真,他就只是笑。 和邵明音进去后,梁真果然看到了高云歌。他之前就和高云歌联系过,也提前看过户型。但邵明音是第一次来,一进样板房后梁真注意力就全在邵明音的表情上,是很在意他对自己的选择满不满意。 而一进那个loft的样板房,走过玄关,厨房和浴室,邵明音看着那个大卧室,根本收不住笑。 “和那个老小区的户型差不多吧,”梁真说着就走到卧室内侧的那个大飘窗,坐下后弓起一条腿,手也无意识的做出弹吉他的动作又放下。这个户型和他之前住了两年的出租屋最大的不同就在飘窗的设计上了,但梁真还是很喜欢,他都能想象以后的日子里,他和邵明音会坐在这个飘窗上,他弹吉他,邵明音手里的是手风琴。 邵明音也走过来了,仰着头看这个loft的二楼,样板房将二楼设计成衣帽间并且又放了一张小床,梁真就说他的设想以后可以在那儿放架钢琴。 “是吗?”邵明音问,“大明星现在要走艺术家路线了吗。” “又不是我弹,”梁真倾身过去,握住邵明音的手,“我以后在家里练歌,还要劳烦您给我降调升调呐。” 有什么比四十平的loft更适合两个男人过二人世界吗,邵明音和梁真的答案都是没有。两人都没太犹豫,就到售房中心的一楼准备签各种合同了,期间梁真按照宋洲的提示“抽了个奖”,果然拿到了一个不错的优惠。 随后梁真就坐回邵明音旁边了,手时不时地在大腿上擦,那样子是挺紧张的。他没看邵明音,因为一看就忍不住笑,倒是邵明音看他那羞涩样子,很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手往下放在别人看不见的桌下,握住了梁真的手。 梁真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像在领证。” “这个楼盘建好至少要个三年吧,房产证还早着呢,”邵明音顿了顿,是想到梁真购房的贷款不是按第一套房子的贷款率来的,“你也不是第一次买房,有什么好紧张的。” “以前那算什么啊,我还没成年我爸就把几处房产写我名下了,他要不说我都不知道我是有房的人。但这次不一样啊,我自己买的,钱也是自己挣的,”梁真扣着的手指更紧了,“而且是把你和我的名字写在一起。”他看着桌上的印泥,“等下还要一起摁手印呐。” 邵明音补充:“还要一起还贷款。” “对啊,”梁真一脸憧憬,“我们绑在一起啦!” 这时候高云歌和另一个男售楼走过来了。高云歌和邵明音一起回办公室,是问一些关于公积金的问题,男售楼则是回了前台。 这个男售楼梁真有印象,从他和邵明音进售楼中心后他就老爱往他们两身上瞟,跟有斜视似的。现在梁真一个人坐在那儿,他也不放过,边往他的方向看边和旁边的同事不知道在聊什么,还引得别人也往自己看。 梁真觉得有点被冒犯了,就走过去想让那人别那么看自己。不走近还好,一些“cpy”“gay”之类的关键词梁真就听的清清楚楚。 梁真简直无语了,他是顾客,给你们送钱来了你们管我gay不gay。梁真有点闹心了,但也没打断争吵,就直接压着嗓子说了句“闭嘴”。 那男销售先是被唬住了,确实不说话了,但又觉得被拂了面子。再加上他和高云歌有些矛盾,梁真又是高云歌的客户,他就很不甘心地又嘀咕了一声。梁真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他那几个字那语气,瞬间就有怒意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梁真手在前台上一拍,那声响一出来其他工作人员和来买房的都往这边看了,那男销售肩膀更是一抖,是怂了。 “没、没说……” “警察前面你加了什么形容词来着?”梁真帮他回忆。他现在脾气已经很好了,但牵扯到邵明音,他火气就上来了,那是他捧手心里的,平时拌个嘴他从没赢过还输得心甘情愿,他怎么听得别人说邵明音坏话。 梁真站直身子,垂眼冷漠地看着那个坐着的男销售:“道歉。” 但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不服,那男销售缩着脖子,愣是一句话也不说。梁真又好气又好笑,踱步走了两个来回,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对lgbt群体有偏见的男同胞了。他人本来就高大,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说确实显得挺咄咄逼人的,但那男销售就像个鹌鹑,尤其是看到有人拿手机在拍了,看镜头的眼神特别无辜。 梁真那个气啊,大大咧咧说了句“两个男的来买房怎么了,我们以后还同张房产证呐!”。随后他侧过头,刚好看到有人在拍,梁真情绪也没控制好,冲拍摄者也是一吼。见那人还在拍,他就想拿过来删掉,但没走几步,就有人比他拦着了。 “梁真,”邵明音拦着他,“你别冲动!” 梁真能听出邵明音语气里的呵斥,好像梁真的火发得无缘无故,他也觉得梁真做错了。梁真眉毛瞬间就撇下来了,是觉得委屈,看着邵明音的眼神也特幽怨。 邵明音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安抚地握着他肩膀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其他人落在这边的目光和越掏越多的手机。 “乖,我们先回家,”邵明音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房子下次再买。” 梁真就这么被邵明音先哄回去了,回去路上梁真也和邵明音说了到底怎么一回事,邵明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转移话题说他的公积金可以用,程序走十几个工作日就能取出来用于买房,这确实让梁真心情愉悦了,一回到家就把售楼中心里的不愉快全忘了。梁真手机没有开微博提醒,所以等他接过邵明音递过来的手机看到那个视频,他可能真的是全网最后一个知道这个视频上热搜的人。 而等梁真重新打开微博,在一众从未见过的id发来的私信里,他的粉丝群依旧排在很前头,一个个都如同老母亲一样感慨万千,是觉得运势来了真的挡都挡不住。她们乐此不疲安利这个安利那个安利了两年没把梁真弄火,梁真在售房中心怼了两分钟,梁真火了。 梁真火了,靠着那个骂人不带脏的视频,他喜闻乐见并且自己没有一点点防备地从地下进入主流大众的视线了。 第60章 对于火,梁真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微博粉丝人数增多了,蹭蹭蹭从五万涨到十五万,留言评论也是直线增加。很多人都是抱着观光的心态进来,猎奇地点开他新歌后就路人转粉,再加上颜值在线,那个视频的热搜虽然下去的快,但之后还继续讨论他的声音并不少。 有热度就肯定有八卦扒皮,有扒皮肯定就会有战斗力爆表的吃瓜网友,一时间梁真的一些个人信息和之前的比赛演出视频都在网上被翻得底朝天,其中点击率最高的就是特别版的《翻山越岭》。那首歌让梁真圈粉无数,就算人家有对象了,可谁不愿意跟那样的梁真回兰州呢。 梁真火了,始于怼人陷于颜值忠于实力是网友给的评价。但人红是非多,梁真火的方式又确实阴差阳错。有一个梁真并不认识的rapper蹭热度的出diss,说梁真不real,是炒作。梁真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说不real,当然要出歌怼回去,里面有一句是“契机是什么并不重要,最后愿意留下是因为我的歌够好,而你们只敢躲在键盘后面吵,怎么作都不够炒。” 这首dissback的歌词梁真二十分钟就写出来了,带录音也没花一个小时,堪称史上最快见分晓的beef。但说唱圈里面安静了,圈外还是有人抬杠和挑刺。那个视频拍得虽然不完整,但只要两分钟全看下来,肯定能听出是男销售先说了什么关于性取向之类的话惹恼了梁真,他才会发火的,更何况梁真并没有骂脏,他能说到那个男销售哑口无言是他自己有本事,没毛病啊。 但就是有人站在某种道德高地说梁真脾气暴是不对的,觉得梁真应该道歉。梁真能乐意嘛,那个男销售不屁话多能有那么多事嘛。但那楼盘是宋洲家的,能私下解决当然最好别闹到网上去,梁真就一直保持沉默,也没有特意就这个视频发过任何的微博,这就让一些其他的谣言又散播起来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让什么人看不爽,等莉莉担忧地问梁真要不要请公关控评,已经有一些造谣的声音说梁真以前飞过叶子,而且还在两年前进过局子。那个爆料人梁真依旧不认识,上传的聊天记录也比较模糊,只说梁真被一个街道派出所拘过,并且暗示两年前梁真和k玩得好,说不定近墨者黑,梁真也碰过不该碰的。 第66章 如果只是杠他没礼貌脾气不好,梁真也就当没看见了,但造谣他吸毒梁真是真的不能忍,这已经不是质疑他人品了,这简直是侮辱他的爱情!梁真随即就发了条微博,也没放狠话,就是说自己档案清清白白,造谣的都歇一歇。随后有人评论说那怎么解释他之前进过局子,梁真就回复了一个微笑,说为了收获爱情。 于是看不爽梁真的继续看不爽,喜欢梁真的继续喜欢,并且比以前的更多。莉莉也说她们几个站长和管理员手机也要爆,一下子涌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粉丝群再建下去她们都分身乏术了。梁真也懵逼,只能说辛苦你们了。莉莉怎么可能辛苦呢,也帮其他小姐妹传话给梁真,说鹅子(划掉)梁真火了,妈妈(划掉)老粉们都很开心,妈妈粉和cp粉们会多多买票,支持梁真和他homie的第一次音乐节巡演。 但就像音乐节还是要开,房也还是要买的。在给邵明音批假前赵宝刚还批了他的公积金申请书,等视频和视频牵扯出来的一系列事情都平息,邵明音的公积金也划到银行卡了。他们是真的喜欢那个户型,就又去了售楼中心,那个男销售已经不在了,但其他工作人员都对他们是毕恭毕敬。签合同的时候梁真发现上面的总数额比上一次来还少个几万,就问高云歌怎么一回事,高云歌就说他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楼盘是宋洲家的,他总觉得那场闹剧自己也有一部分原因,所以联系了是宋洲给梁真争取到了一个大折扣。 梁真脑子转的可快了,一下子就能想象地出破天荒接到高云歌电话宋洲那个乐呵样。总之他也总算因祸得福,他和邵明音的指纹和名字也终于按在了那些厚厚的各种协议合同上。回家后梁真就抱着那些文件不撒手了,是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人都躺被窝里头了,他还摸指着他们两的签名,爱不释手。 梁真数着交房的日子,问:“你说咱们要是真拿到房产证了,你们所长是不是真的就认可我是家属了啊。” “你还心心念念呐,”邵明音笑,但又想到赵宝刚今年就退休了,他有点不是滋味。梁真知道后也有点低落,毕竟他在赵姐那里暴露后就很久没在家属群里说过话了,再加上视频的事,所里同事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梁真并不知道他们其他人是什么态度,但一直知道的赵宝刚从来没难为过他们,还处处为邵明音着想。 梁真道:“所长要是退休了,我肯定会很想他的。” 邵明音道:“那明天一起去吃饭?” “明天?” “嗯,”邵明音也钻被窝了,“明天所里有个饭局,大家都在。” “啊,那我去不太好吧,怕尴尬呢。”梁真虽然这么说,但确实还是想的。 “你有什么不能去的,你还一定要去呢,所长特意说了,有家属的都带上,好消息要一起去一起听。” “嗯?” “梁真,”邵明音头一回笑得有些拘谨,“我晋升了。” 尽管对晋升一直没什么需求,但邵明音都工作三五年了,他自己也知道要升就是今年。而当前几天升一级警司的文件终于下来了,赵宝刚比他还激动地就订了一个酒店包厢。因为在放假,邵明音知道的时候赵宝刚菜都已经订好了。邵明音不想他破费要还他钱,推搡着赵宝刚详装生气地说他年底就退休了,以前没帮到邵明音,好不容易晋升了,他总要请顿饭的。 于是,等邵明音和梁真一起进包厢后,两桌人都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就像赵宝刚说的,好事要大家一起庆祝,一些同事不止带了家属,小孩也带来了。这让包厢里多了很多欢笑,有小孩也在就肯定也有聊不完的话题,梁真坐在那儿听他们聊家常,也不觉得有多尴尬。 但这次吃饭的主角到底还是晋升的邵明音,吃到一半就有人敬酒了,邵明音没推脱,能喝的就都喝了,等他又开了一瓶啤酒后梁真不让他碰了,手握住啤酒瓶往自己这边挪,是想帮邵明音挡。 “别,”邵明音拉他衣角,“你等下还开车。” “那你别红的啤的混着喝啊,”梁真小声道,“你这样太容易醉了。” 邵明音笑:“我哪有那么容易醉。” “你酒量我见识过啊,你忘了那次在酒吧——”梁真突然语塞,是想到两年前在那个gay吧,两年前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邵明音举杯后喉结的抖动,而现在,邵明音就坐在自己旁边,就在自己眼前。 “我真的没那么容易醉。”眼前的邵明音道,“两年前在那个酒吧,我也没有醉。” 我没有醉,我做了什么不是因为酒意上脑,而只是单纯地觉得我想这么做,我也从不后悔这么做。 邵明音还是笑,和梁真没靠那么近后他没碰那瓶啤酒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酒量真的不错,喝到最后也只是有点脸热,并没有多少的醉意。而他们两窃窃私语的小动作都被坐对面的赵姐看着呢,赵姐一惊一乍的“哦呦”了一声,问梁真最近怎么不在家属群里说话了。 梁真听到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在那个群里装姑娘也装过半年,虽然马甲早就掉了,视频也在网上热传过了,但面对面的聊起来,梁真还是挺害羞的。 “就是啊,梁真不说话,群里都冷清不少呢,”说话的是另一个家属,“不是姑娘就不是姑娘呗,日子过得开心最重要。” 这一桌除了孩子,梁真和邵明音是最年轻的。大家都是过来人,对最后一句话再认同不过了,赵宝刚今年是真的高兴,喝到现在已经有点上头了,大舌头地也没叫梁真大名。 “我说…邵明音家属啊,”赵宝刚动着手指,“回头把你在家属群里的名字也记得改过来,编的那个名字太…小家子气了,改回来!” “改!改!”梁真连连点头,继续吃饭的时候他看着这一桌人,他真想告诉梁崇伟让他不要太担心,这世界上总是理解和善意更多。 后来饭吃得差不多了,小孩们就闹腾地想出包厢玩,淘气得妈妈怎么拦都拦不住,梁真就说他帮着看看别乱走,也就和那些孩子一起出去了。 而赵宝刚这时候是真的喝太多了,脸涨得通红,见梁真出去了,那视线老半天都没收回来。邵明音就问所长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梁真说,赵宝刚摆摆手,说不找他,找你。他随后将手伸进了衣服口袋,拿出了了放着新警衔的小盒子和一个不薄的红包。 授衔仪式定的日期在下个星期,但那时候邵明音已经跟着梁真去音乐节的巡演了,赵宝刚就帮他把警衔先拿来了。警衔邵明音可以收下了,红包他肯定不能要,正要推回去,赵宝刚就有些急了说那不是钱,让他一定得收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缘故,赵宝刚说起话来还有点喘,“我就是想送你们两一点东西,就一点点心意。我马上就退休了,你们收着。” 邵明音也摸到那个红包了,里面确实不是钱,硬硬的,倒像是什么证件的本子。 “我从部队退伍是三十五岁,然后市局刑警大队干了十二年,调职到木山街道派出所治安队长我干了两年,然后就当所长到现在。我到年底就好退休了,我是真的把一切都给国家了的。我媳妇也是公务员,在民政局,一干也是四十年。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工作那么多年,我们没贪国家一分钱。”赵宝刚摆手又摇头,“一分钱我们都没有贪,我们就……” 赵宝刚停顿了一下,短促地呼吸了两下,再看向邵明音,那醉态和眼神甚至有些可爱。 “拿着,”赵宝刚再次将那个“赃款”放邵明音手里头,“别的我们做不了,这点祝福,你就收下吧。” 邵明音收下了,和那个警衔盒子一起放到口袋里。吃完饭后回家的一路他都没和梁真说起,也没多说别的。梁真知道他没醉,但邵明音喝完酒后本来就不爱说话,他也识趣的不叽叽喳喳。邵明音身上有酒味,回家后他就先洗了个澡,梁真则是在理后天出发的行李。就在他拿着一条秋裤不知道是放还是不放,邵明音穿着睡衣出来了,把那秋裤放进去,说兰州的天气预报说兰州会降温。 他们开始一起理衣服,埋头将自己的衣服叠到行李箱里。因为是面对面蹲着,邵明音的睡衣领口偶尔会晃一晃,锁骨更是遮不住,梁真看着看着就心辕马意了,手上动作不仅慢下来,脑子也不太灵光,逮到什么都往里面叠,连邵明音的警服常服都没放过。 “你把常服带走干嘛?”邵明音一把夺过来了,正要放回去呢,他看着肩上那还没换的警衔,就问梁真要不要帮他换。 “那你能穿全套吗?”梁真得寸进尺。 邵明音看着他蠢蠢欲动的样子,还是把常服以及夏季衬衫都给换上了。但他没穿袜子也没穿拖鞋,也没带警帽。这使得这场仪式更私人,是只关乎梁真和邵明音的。 两人都是站着,邵明音从玄关处走过来,站到梁真面前后敬了个礼,梁真也回敬,然后摘掉了原来三级警司的警衔,换上了盒子里的三朵花一道拐。戴完之后梁真就合不拢嘴的笑,双手摸着警衔上的纹路,怎么摸都嫌不够。 第67章 “衣服不换吗?”梁真问,“是光线问题吗,我怎么老觉得你衣服颜色和那些有花有两道拐的不一样啊。” “那是警督啊,衣服面料是会有点不一样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升到警督啊?” 邵明音想了想,不确定:“五年?三年?” “那也不长啊,”梁真还是摸着他的肩膀,好像就已经想象出三五年后的场景了。 “对了,我刚才看你掏衣服口袋,里面还有个红包啊,”梁真可好奇了,“所长送的吗,多少钱啊。” “不是钱。” 梁真疑惑:“不是钱为什么用红包装。” “因为……”邵明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因为喜庆。” 梁真不懂了,邵明音就坐到床上,也招呼着梁真也过来。梁真一个扑身就是卧躺,双手手肘撑在被单上,看着邵明音把那个红包又掏出来。 但邵明音没自己拆,而是递给了梁真。梁真也摸出不是钱了,所以拆的时候一直抬头看坐着的邵明音,等到他把那两个本子拿出来,他低头看着那红封金字,他话都说不出了。 梁真坐端正了,捧着那两个小本子,愣是一直没翻开看。他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翻到那小红本背面又看看正面,问邵明音:“这是真的结婚证?” “我又没结过婚,我以前又没有过,”邵明音笑。但他知道那肯定是真的,是赵宝刚和他的爱人从民政局里“贪”来的。 邵明音也还没看过呢,就从梁真手里抽出了一本打开。这毕竟不是正规的符合程序的结婚证,所以第一页上的登记日期和结婚证字号都是空着的,但第二页上印着他们两的身份证号,还有一个民政局的章,就差照片就完整了。邵明音看到第一页的持证人那一栏写的是梁真的名字,他就把那本结婚证打开递给梁真,然后把另一本拿过来再打开看看。 梁真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问邵明音:“这个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吧,那我们是不是已经录进系统了?” “你想得美啊,”邵明音要笑岔气了,“这两本就留着给我们两自己看看的,怎么可能真的结婚了。” “万一呢,”梁真还是在畅想,“说不定你档案里已经多了一句了,伴侣——梁真。” “你醒一醒,”邵明音刚想让梁真别做梦了,但梁真的假设确实也令他生出了某种向往。如果他的档案里有“伴侣梁真”,那就意味着梁真的档案里也会有—— “伴侣邵明音,”梁真握着他的手倾身后两人的额头抵着,“我们结婚了。” “嗯,”邵明音笑,“你也不用天天眼巴巴的等着房产证了。” 邵明音道:“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 “不行不行,”梁真猛地窜起来了,站在窗前踱着步子,是太激动了,激动到都有点想哭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让这个晚上锦上添花,但当他看到墙边放着的吉他,他握着吉他头了,他犹豫着是否真的要拿起。 “你想弹就弹啊,”邵明音道,“我也想听啊。” 邵明音想听,梁真当然就拿起来了,他前几天就弹过,所以不需要再调音,背好肩带后他拨了一下琴弦,但又伫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了?”邵明音问。 梁真反问他:“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弹什么吗?” 邵明音都还没思考,就有一个答案脱口而出:“你给我写的歌啊。” “对呀对呀。我一直在写呢,但是一直在改,不对——”梁真改口,“是一直没写完,给你的歌我要写一辈子呢。” “那你现在写多少了,你就唱多少呗。” “可是……”梁真是真的犹豫,“可是现在这个场景跟我想象过的完全不一样啊。” 邵明音也来兴趣了:“那你都想象过什么场景?” “很多啊,比如在兰州站的音乐节上给你唱,比如在loft交房后,你坐在那架钢琴前,我再给你唱。” 梁真说着,每说一种“比如”神采就洋溢了一分,也朝邵明音走近了一步。 “比如我成了第一个开演唱会巡演的rapper,我站在万人体育场里给你唱。” “比如我拿了什么很有分量的奖,我拿着奖杯会说感谢我对象,然后清唱那首歌里的几句。” “比如我们有婚礼了,我在婚礼上给你唱。” “再比如我们七老八十了……”说到这儿,梁真已经抱着吉他重新坐到邵明音面前了。 “比如我们七老八十了,我有一天突然跟你说,邵明音啊,我给你写了首诗,写了一辈子呐,我现在唱给你听啊。” 我现在唱给你听啊。 梁真开始弹吉他了,那首要继续写一辈子的歌,他现在给邵明音唱故事的开头,故事开头里的邵明音介绍自己的名字,会说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这也是梁真的开头。娓娓道来像在读一首诗,他念邵明音的名字,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邵明音 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邵明音 第一天见面就是在局子里 你踹开的门是我的心门 而你拷过的手此刻在为你弹琴。” 邵明音听笑了,很真实的笑,不减的是温柔。他面对梁真,他的一切情绪也是那么饱满和真实,没有任何隐藏。 “邵明音 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笑的时候我有多妒忌 我曾恐慌于你对谁都那么笑 那我有什么不一样 但当我见过你生气和哭泣 见过你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后笑容依旧不少 我想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而你对我的这般信任同样使我骄傲 也让我不再担心你会离开会把我推离。” “傻瓜,”邵明音轻声说了一句,还是笑,眼眸里则有什么东西在闪。他听到梁真说爱他了,那三个字他说得那么直接,真诚坦然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爱你 邵明音我爱你 在这三个字前加上你的名字是那么美好 让广袤天地间的一个我不再渺小 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想唱给全世界听 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依靠 但就算这些承诺只有你我知道 也一辈子有效。” 梁真的吉他停了,手也不再是放在琴弦上。 “我有时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 却发现追根溯源 一切都是你。” 他将吉他取下了,放在身后,他们之间没有了阻碍,他的手与邵明音的相扣。 “而我也只有一件事骗了你 不是为了押韵宝藏就是你。” 他另一只手抚摸上邵明音的脸,那是他的宝藏,是一生所爱的邵明音。 “邵明音 你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邵明音。” 是河酒吧里承载的那个乌托邦 是rock home town 是重特兰大的雾和长江浪。” 他的吻落在邵明音的唇上,唇瓣分离后他们靠着那么近,在能听到的对方的呼吸里,梁真最后说道—— “一如梁真是你第二个故乡 是家 是心在这里安放。” “邵明音,”梁真亲他,那三个字中饱含的情感那么真实。 “邵明音,我爱你。” “怎么了啊,”梁真笑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好在邵明音只是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到最后也没掉下来。 “你不说你也爱我吗?”像个讨奖励的小孩,梁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邵明音。但邵明音就是不说,只是握着梁真的手摸自己的脸,然后是下巴,脖子,再往下是锁骨。梁真舔了舔下唇咽了口唾沫,是燥得慌。 但邵明音没有握住梁真手腕制止,而是任由梁真顺着他的锁骨,手探到衣服里摸他圆润的肩头,梁真握住了,手掌覆在上面,感受独属于邵明音的体温。而邵明音呢,他在纵容和允许梁真靠前,他也会用臂膀轻轻环住眼前的少年,那些出自本能的拥抱和亲吻、触碰和托付是无需言语的三个字,毋庸置疑,他也爱梁真。 所以他邀请梁真。 他们又开始接吻,边吻梁真边脱了自己的衣服,但邵明音还穿着那一身常服。梁真越吻越往下,在锁骨上啃了两下后他抓着邵明音的腰将人放倒。 常服并不算贴身,也勾勒不出什么线条,梁真解了邵明音腰带后除了把裤子褪到大腿根,手也往上摸他小腹上薄薄覆着并不明显的腹肌。当把邵明音的那物含在嘴里,梁真往上伸的手也碰到胸前的那一点了,都还没开始玩,那里就已经凸起的像个小石子。 “警官,”梁真含了两下又吐出来,一手逗着他的乳头,一手握着下面上下地撸动,“邵警官上面下面都好硬啊。” 邵明音看着天花板,下面的湿热提醒着他梁真在干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因为越来越堆积的快感而说不出话,只能哼出几声上扬的鼻音。他伸手去够床头柜里的润滑,递给梁真后他就用手臂把眼睛遮住了。 第68章 这是在之前的性爱里从未有过的动作,像是把自己全部交给梁真了,他一时也有点无法接受。很快他就感受到后面有手指探进来了,指腹很顺利地抵在那一点,轻轻地按压并且缓缓抽插。 而梁真依旧在给他口。好几次邵明音都不由自主地弓起腿,大腿根的肌肉也绷着,然后又颤着松开。梁真只探了两根手指进去,不像是扩张,倒更像是按摩,是想让邵明音这么舒舒服服地被弄射一次。邵明音也确实特别在状态,像是被厚厚的蚕丝裹着,他做什么都差点力道。 但他还是抬起一条腿勾住梁真后背,脚跟在脊椎骨上蹭。梁真就抬头,眼前的邵明音歪着脑袋失神地看着自己。 “梁真…”邵明音揉着他的头发,“进来啊。” 梁真得了许可,手指再抽出来,就又送了一根进去。邵明音闷哼了一声,有点想逃地侧了个身,梁真干脆就把他翻过来了,枕头垫在下面,露出了那两瓣臀肉。 邵明音哪里都瘦,就屁股上有点肉,梁真捏着那雪白的两瓣,手不过脑子的就拍了一巴掌下去。不疼,但声音大,听得邵明音身子一颤,臀也因为抖动翘得更高些。梁真就托着他的胯不让他的腰塌下去,同时贴上邵明音的后背,另一只手去拿保险套时候他在邵明音耳边轻轻说:“警官,你屁股好骚。” “那就别戴套了,”邵明音把梁真的手拽过来,还把他的手指放自己嘴里含了含,牵着一丝津液出来。 “别戴套了,也别射外面。” 梁真脸腾的就红了,他怕被邵明音看见自己害羞被说没出息,就很霸道地将他的脖子按住不让人回头。他随后把剩下的衣服都脱光,扶着自己的性器一寸一寸地往邵明音那里送。邵明音那里还是紧,吸得梁真想一捅到底,但顾及到承受方的体验他就只是慢慢的磨,是希望邵明音被那么疼。 他也继续摸胸前的那两点,指尖在那里拨弄,时不时的会摁进去,这让邵明音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胸前的酥爽上,等梁真的胯撞到他的臀,他也没觉得有多疼。 梁真抽出来,又借着润滑全送进去,还不往提醒邵明音:“警官都吃进去了。” “别这么……叫……”邵明音断断续续道。 “可警官真的好厉害,”梁真故作天真道,“警官里面好热,都被肏熟了,还有这里……”他捏着邵明音奶子,“这里也被玩得好大。” “梁真…梁!”邵明音突然的收声,呼吸也变得短促,是被梁真顶到那儿了。 “警官应该……”梁真故意的,每次都顶在那儿,狠狠地磨过去,“应该叫我什么?” “梁真……梁……”邵明音咬着虎口,呻吟着叫了梁真一声“哥”,但这只让梁真变本加厉的施加快感,邵明音知道他想听什么的,但又觉得羞耻,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在肉体越来越剧烈的碰撞中,有什么东西也从邵明音的常服口袋里带出来了。他们的姿势一直是后入,邵明音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直到手腕处被一阵冰凉抵着,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梁真!”邵明音真的紧张了,但又使不上力气,两手手腕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住背在后头了,他听到梁真让他叫自己“爸爸”。 “乖,叫一声,”梁真哄他,“不乖爸爸就把你铐起来。” “梁真……!” “看来是不乖了啊,”梁真说着,就把邵明音右手先拷上了,他看到邵明音的肩胛在细细的抖,是害怕了。 “我逗你呐,”梁真看不得他这样,实在是狠不下心,刚要去解手铐,邵明音把左手放进另一边里。 “你想怎么玩就……你别老顾及我,不要老让我教你啊。” 邵明音把头埋到枕头里,不给梁真看自己此刻的表情,随后他一直没听到梁真说话,这让铐锁落下的声音更加明显。羞耻和将对身体的支配交给别人的无助让邵明音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敏感,他被动地接受着梁真对他身体的控制,一波又一波的冲撞很快就要将他推到最顶点—— 但梁真突然停了。 性器还埋在里面,但他停止所有的动作了。 “梁真?”邵明音难受的喊他名字,在这种时候被闲置,他太难熬了。 梁真当然在,一手抱住邵明音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大腿,将人抱到了墙边。如果邵明音没有被反手拷着,他至少还能用手撑着墙面,但他现在就只能用肩膀贴在墙上,梁真又比他高,每次往上顶的时候他后跟都会有些离地。 他穿着制服,却像个囚犯毫无反抗只能被身后的人侵犯,还被肏射了。 “梁真……”邵明音根本站不住,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是被肏狠了。但那双失焦的眸瞬间就缩紧,呻吟和求救也混在了一起。 “别动了…别动……”他求还在后穴里碾磨的梁真,“会死掉的,别再进来了。” 高潮过后的身体太过于敏感,甚至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梁真那物上的经络的跳动,梁真也确实退出来了,可还没等邵明音松口气,龟头就又拓开了后穴,就着水和润滑又进来了。 “不要,求你了……”邵明音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了,“爸爸…爸爸别再进来了……” 梁真终于听到他想听的了,但他只退出来一半,抓着邵明音被拷在后面的手让他握住自己露在外面的性器。 “那邵警官教教爸爸,”梁真声音没什么起伏,听着特别冷漠,“邵警官自己动。” 邵明音双手握着那儿,先是全部拔出来了,本以为这样会好受些,但前面又有反应了,邵明音总不能在墙上蹭,想要缓解,他就只能握着梁真的往自己后面送。邵明音太羞了,手在后面探索时额头一直抵着墙,梁真就抓着他的头发仰起他的头,让那修长的脖颈绷出一个献祭一样的弧度。 梁真也确实沉得住气,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邵明音扭着腰前后送。这样过了几分钟后邵明音又有要射的迹象,梁真就把人又抱回了床上正面的进入,并将他左手的手铐解开,是不希望他压着不舒服。他随后一直抓着邵明音的双手,扣着他的掌背沿着被单一直往上举,吻也变得更凶狠,邵明音还是求他撞得别那么快,但这次叫再多爸爸也没用了。他最后射在梁真小腹上时梁真一直在撸他的性器,将射精的快感无限延长,蔓延的快感中邵明音浑身都爽到颤栗,在近乎本能的呻吟里他不停的叫梁真的名字。然后他们接吻,拥抱在一起的同时梁真在他身体里射出的每一股精液性器的每一次抖动他都清楚地感受到。 结束之后梁真抱他去清洗。调水温的时候梁真让他坐在洗漱台上,再抱下来后那上面就留着些浊液了,梁真看着那痕迹,手就覆在邵明音肚子上,有点突然地说,他们买的那个房子学区很好的。 邵明音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又被浴室里的热气熏得发晕,就嗯了一声。见他这样子梁真就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了,问他:“那你给我生吗?” “……嗯。”邵明音眨眨眼,是真的太累了,梁真问了什么他可能都没听清楚呢,就是附和的发出个声音。 “你怎么还答应了,”梁真什么时候见过邵明音这么可爱,还有点呆呆的,心疼都来不及呢,生什么孩子啊。重新躺回被窝里后邵明音果然是一沾枕头就睡沉了,梁真看着他闭眼的样子,亲了亲,小声地和他说:“我要你就够了啊。” 酣畅淋漓的一夜放纵后两人睡到第二天的下午,差点没赶上去杭州的动车。好在音乐节的行程不会像live house的巡演排的那么紧凑,他们也不用太慌张。但邵明音的假期额度就撑不到梁真全部行程结束了,赵宝刚帮他再延了几天,至少等他看完音乐节在兰州站的演出。 于是,时隔两年,梁真带回了他心爱的莎莎回到了兰州,回到了他的故乡他生长的地方。邵明音也第一次踏入这座西北的城市,当穿过云层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坡和母亲河,他们来到了兰州。 他们终于来到了兰州。 第61章 来兰州的第一天,梁真没直接把邵明音带回家,而是住在了天水路的宁卧庄。 论时长,梁真最常住的是雁滩北路的一个别墅群小区,但真说起哪里更有家的感觉,他肯定想带邵明音回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住的省委家属楼。那地儿的绿化环境在兰州也算数一数二的,不然夏天也飞不来蜻蜓。但那是个老小区,梁真不住后梁真爷爷也从那儿搬军区养老院了,梁崇伟更是不常住,梁真想把人带那儿去他们也提前收拾了,但毕竟太久没住了,那老房子去看看就好,真要住就订在旁边的国宾馆吧。 于是梁真就在宁卧庄订了三天,三天后演出一结束邵明音就要先回去上班。时间有限又紧迫,梁真当然是争分夺秒的想带邵明音去这座城市所有值得去的,吃这座城市所有值得吃的。老一辈当然也懂年轻人心切,不占用他们太多时间,所以和梁真爷爷的那顿饭就也放在了宁卧庄。 第69章 国宾馆就是国宾馆,什么菜系都有,梁真爷爷很体贴邵明音,点的大半桌都是冀菜。那顿饭梁崇伟当然也在,他现在是梁真投资人兼合作伙伴,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能说上很久。而梁真爷爷大半辈子也都是在体制内的,和邵明音也很聊得来。总之长辈见得非常顺利,梁真爷爷还说他也买票了,让孙子好好准备,他等着大后天看演出呢。 “对了,这几天要降温了,”爷爷还不忘提醒他们两个,“衣服一定要穿暖,别冻着了,这两天去黄河边上也注意着呢,风大着呢。” 梁真当然满口答应,但第二天出门就带了个口罩,秋裤还是不穿。好在今天是个艳阳天,梁真一出门也没觉得多冷。他们没吃酒店的早饭,而是去了旁边的一家舌尖尖,邵明音之前看过图也听过段子,就对大宽这个面型非常的好奇。 梁真其实从没点过大宽,也很少见本地人吃过,就再问一遍邵明音:“你确定要点这个。” “是你点,”邵明音道,“我也知道点这个有点傻,所以我点一个二细,你点大宽。” 梁真:“……” 梁真只能点了个大宽,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口音,拉面师傅也没有像网上传的那样玩笑着说“二愣子才点大宽了”。二细因为点得人比较多所以速度也快,邵明音就找个位置坐下了,等梁真端着大宽过来,他已经把两个茶叶蛋剥好了。 邵明音跟梁真对调了面碗,学着梁真先喝了一口汤,把一叠牛肉和鸡蛋都放进去,然后再开始吃面。邵明音夹了一筷子那有两根手指头宽的面,吃了两口新鲜劲过去,就还是想吃正常的面条。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后梁真就又和他对换了,这一换就再没换回来。 吃到一半梁真起身去另一桌拿了个盘子,放到自己旁边后就把里面已经分好的蒜瓣拿出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剥开外面那一层。邵明音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筷子都停了。 “怎么了?”梁真问,手里头是白白嫩嫩的一瓣蒜。 “你等一下…怎么吃?” “就这么吃啊。” “哦。” “哦?” 邵明音夹了夹筷子:“你今天没刷牙前不许亲我。” 梁真:“……” 梁真委屈,正打算把蒜放回去,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就怂恿地让邵明音也尝一尝这个吃法。邵明音不能接受蒜瓣那么冲的味道,梁真就给他打包票说面汤绝对解味。邵明音就抱着试一试地态度咬了那么一点,当然还是不适应,梁真就非常大度地说就算邵明音吃蒜了,他也会让邵明音亲的。 邵明音白眼都翻不动了,默默地继续吃面。这碗加了一两牛肉和蛋的牛肉面不过十五块钱,但异常顶饱,导致中午他们去吃胖妈妈手抓羊肉,邵明音战斗力就欠佳,再加上西北的吃食实诚,分量又给得特别足,邵明音看着剩下的一斤半羊肉还以为他们得打包了。 但邵明音不是一个人,吃牛羊肉长大的梁真表示这个量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蘸盐都能再战两斤。见邵明音坐着没什么事干,梁真就又给他点了个牛奶鸡蛋醪糟,这是兰州特色里的特色,在哪家店里吃都正宗。 但邵明音真的吃不下了,尝了个味道,剩下的和手抓羊肉一起都到梁真肚子里。 吃饱喝足了就该运动运动,梁真就带邵明音去了黄河边上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个码头茶馆。邵明音记得刮碗子呢,就和梁真在那露天茶馆里坐下,点了两杯二十五的盖碗茶,梁真吃的不少也有点撑,那椅子又是有靠背的,他就整个后背贴在那儿,腿大开着舒展开,端着个茶碗悠哉,那掀碗盖的手手腕上要是再绕几串菩提,梁真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喝着喝着梁真就有点瘾了,手往衣兜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黑兰州,当着邵明音的面拆开塑料膜,竖着一根手指说:“就一根就一根。” 见邵明音不介意,梁真就用桌上的塑料打火机点了一根。那还是邵明音时隔两年第一次看梁真抽烟,和两年前的习惯一样,梁真吐烟的时候拿烟的手会放到椅背后面。见邵明音一直在看自己,梁真就问他是不是想知道黑兰州什么味道,然后把抽到一半的烟递到邵明音手边,邵明音没接过,反而是在梁真猝不及防地情况下亲了他一口,重新坐回位置上后他还舔了舔唇,说挺淡的。 梁真耳朵红了,又是笑又说不出话,这时候旁边有快艇开过还做了个漂移。这些梁真从小就玩惯了,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远远飘过来的羊皮筏子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再看看邵明音,确认过眼神后他们就往水车博览园走,那里面有驶羊皮筏子的老师傅。 梁真那叫一个跃跃欲试,但真穿上救生衣了他就有点怂了,和邵明音说实话他不会游泳呢。老师傅就跟他说羊皮筏子只是看上去吓唬人,这么多年也从没出过什么落水事件,但梁真那么担忧就还是别尝试了。 邵明音知道坐羊皮筏子是梁真多年未了的心愿呢,就表示还是要试一试的,梁真到时候要是怕可以把他抱着。可等羊皮筏子下水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颠簸,梁真就激动的像个外地游客,又是拍照又是各种挪动位置。他让邵明音给自己拍照,还很二的比了个耶。邵明音说他应该在纪念品店里把那个风车买上,让梁真拿着风车拍,肯定和一张表情包一模一样。 因为中午吃得太饱,他们就把晚饭跳过,有点饿意后才去盘旋路吃夜宵。他们到大漠烤肉门口时外面也已经坐满了,梁真就带他上了二楼,那里只有一个房间,里面是张大桌子。梁真他们运气好,来的时候还有挨着的两个位置,他们就坐下了。随后穿着中式工作服的服务生给梁真递了菜单。邵明音看着上面不超过二十个的菜品,不能理解这家烧烤店为什么会这么火。 “你吃了就知道了,”梁真开始在菜单上标记数量,除了茄子和烤饼,其他都是十串十串的点。邵明音说太多了,梁真就把烤腰子改成了五串。 “五串也多啊,而且我不吃烤腰子。” “可是在兰州吃烧烤,最少也要点半把啊,”梁真坚决不再减了,“再说了,你不吃我吃。” “你吃那么多腰子干嘛?” 梁真一脸理所应当:“吃哪补哪儿啊。” 邵明音一抬眼,是怕他们的对话被别人听见了,好在大家都是沉浸在烧烤的美味中,并没有把视线放他们身上。梁真也点好了,把菜单给了服务生后先上来的是一碗羊汤。 先不说味道,邵明音看到那碗汤的用料就已经被兰州的实在震惊到了,毕竟出了兰州,你确实找不到第二个一碗牛肉面七块钱,一碗带肉带羊骨的羊汤两块钱的城市了。 而这家店的烧烤也确实好吃,杏皮水更是一绝。就像出了兰州就很少有正宗的兰州牛肉面,出了敦煌也很少有正宗的敦煌杏皮水。梁真和邵明音说大漠烤肉的杏皮水是他喝过最像敦煌的,别的什么都不吃,光来这儿喝杏皮水他都不觉得亏。 杏皮水他们点了大壶,喝完后邵明音就还想点,但服务生说卖完了,这在大漠烤肉天天发生,杏皮水来迟了就喝不上了。邵明音就想下楼拿瓶饮料,还没起身,坐在他旁边的两人把他们的那半壶推过来。 邵明音说谢谢不用,其中的女生就说他们是旁边的学生,想喝天天都能来,他们就呆几天的话可能把这半壶让给他们。 “旁边学校?”梁真看他们两的打扮像大学生,“兰大的?” “对啊。”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就待几天?” “因为……”那女生转过头,看看自己旁边的男生,再看向梁真后有点不好意思,“你是梁真吧?” 梁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上认识自己的,他也不好意思。 “我男朋友是兰州人,”女生扯着男朋友衣服,“他超喜欢你的!他不敢确定,就让我问一下你。” “是我,但我真的就一普通人,”梁真道,手从后面挂上邵明音肩,“后天可以来看音乐节啊。” “嗯,我们早就买过票了。” 谁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而就只是像朋友一样的聊天。那对情侣请了邵明音杏皮水,梁真下楼结账的时候就把他们点的也买单了。回宁卧庄的路和去兰大不顺,所以梁真是第二天彩排完后带邵明音去的,两人在盘旋路校区里转了一圈后邵明音说兰大也没网上说得那么孤独吧,梁真四年前怎么不考这儿。 梁真也不找其他花里胡哨的借口,和邵明音直说,他分数不够。 “而且有三年是在榆中校区,那真的是村,从那个小区到市中心得要一个小时呢,而且三面环山,真的需要骑骆驼上学。我就算分数够了我去也不合适,我高考后还没满十八周岁,骆驼证都考不下来。” “真的假的?还有骆驼证?”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上网搜搜!” 第70章 邵明音比了个“懂了”的手势,他还不了解梁真嘛,只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真,那肯定是假的。 “那再让你重新选,”邵明音问他,“你分数要是够了,你最想去哪个城市哪个大学啊?” 梁真没犹豫,说还是温州。 “你还真别说,我当时报志愿的时候,也确实觉得自己分数挺尴尬的。多一分选择就更多,少一分选择少也不需要纠结,但后来遇到你了,”他笑,“遇到邵明音了,就觉得这个分数简直完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们从兰大出来后已经过了七点了,梁真就带邵明音去了正宁路小吃街,里面有家老字号的老马家牛奶鸡蛋醪糟。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而对于邵明音来说,再好吃的东西排队久了他就觉得不划算,所以他们吃了羊杂后就去了旁边一家叫“放哈”的咖啡厅,点了一杯热水泥阿华田摩卡和甜胚子奶茶。 这也是兰州很火的店,但排队没刚才那么吓人。他们拿到喝的了之后就上二楼靠近角落的沙发坐着了,邵明音看着特制奶茶杯上写着的美食和地名念念有词,是在数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去,什么风味没吃到。 “不慌啊,”梁真背靠着沙发,“其他的下次再来解锁嘛,反正今年过年肯定是在兰州,不慌不慌。” 梁真说着,头也枕上邵明音的肩头,邵明音就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梁真靠得更舒服点。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就是保持着这个依偎的动作,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往这边看,因为他们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往这边看。 所以当邵明音叫他的名字,梁真就只是“嗯”了一声,是还想再坐会儿。他没想到邵明音随后说了句“我爱你”,在一个咖啡厅的角落,邵明音对梁真说,我爱你。 梁真眼睛突然就有点湿了。生理机能的反应总是非常精准的,微微泛酸的鼻头同样在提醒他,这是两年来邵明音第一次对他说,我爱你。 梁真听不够,又往邵明音身上蹭,撒娇地让他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你想听的话我以后天天和你说,”邵明音笑道,揉着梁真的头发,“梁真,我爱你。” 那三个字是那么美好,不管是在前面加上邵明音的名字还是从邵明音嘴里说出来,那三个字都超越了一切的仪式和意义。 “我也爱你,”梁真对邵明音说。那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他爱的人也爱他,人生值得,没有遗憾。 他爱的人第二天也来看他的音乐节。 梁真本想让邵明音在侧台看的,因为当天入园人数超过了一万,他在的又是主舞台,邵明音如果在场下的话不太可能找到一个好的位置。 但邵明音还是想在台上看,想和其他观众以及梁真家人一起。他和梁真的爷爷还有梁崇伟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上,听着梁真说了个“英雄”,再将麦指向观众后台下歌迷异口同声的将那句口号喊完。 ——英雄兰州出处,说唱梁真态度。 然后梁真开始唱。他的麦是全开的,但为了舞台效果他的伴奏里也会有垫音。但哪几句要带动观众合唱哪几句要自己唱,唱得那一句里又有哪些停顿,梁真都控制的恰到好处。站在舞台上的梁真永远那么游刃有余,那是因为在台下,他会细细地抠每一秒他应该做什么动作又站在哪里,他唱哪个字的时候什么眼神什么手势。 掌声和欢呼不是白来的,是他在幕后、在那个四十平米的家里练习了无数遍,在从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的live house里身经百战之后,他才能像现在这样气场全开的站在近一万人面前的,问心无愧地听大家喊他的名字。 而那些努力邵明音知道,因为他一直陪着。但关于那些有点辛酸的努力,梁真从未也并不打算对别人提起。他长大了,不会把背后的付出挂在嘴上,而是专注于呈现更好的舞台。 这种长大还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邵明音看着大屏幕里的梁真,那张脸也不能和两年前完全的重合。二十一岁的梁真身高定了,五官也长开了,一直有的少年感也褪去了青涩揉进了成熟,从十九岁到二十一岁,现在的梁真是头顶着天脚踩着地的男子汉。 梁真长大了,如破竹之势。他只用了两年就从在南塘街卖唱走到了音乐节,有了自己的厂牌自己的公司,以及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拥有这一切的梁真才二十一岁,以现在的人气和号召力他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开演唱会巡演的rapper。他才二十一岁,但他的前途已经不可估量。 而梁真又好像并没有长大。 当邵明音看到镜头扫向了梁真的破洞牛仔裤,看到露出来的有点冻红的膝盖,他就想到今天早上出门前,梁真看了天气预报后就在牛仔裤和秋裤之间纠结。最后梁真想了个办法,就是秋裤也穿着,但露出来的地方他用剪刀减掉,假装自己没有穿,不惧严寒风度潇洒。 想出这个办法的梁真觉得自己绝顶聪明,剪完后在邵明音面前很臭美地嘚瑟,邵明音就说还是有些角度能看出来。梁真看不到,邵明音虽然觉得他幼稚,但还是帮他剪了。 梁真赶着去参加早上最后的彩排,就在邵明音洗漱完前就离开了。他都已经出去了,但没过一分钟就又刷了房卡回来,进了浴室后也没说什么,就是从后面把正在刷牙的邵明音特别紧的抱住。邵明音只能漱了口,抬手摸了摸梁真头发,扭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无奈地说还真是个小朋友。 梁真很快就又出去了,穿着他那完美伪装的秋裤——当所有人都惊叹他在舞台上的张力,沉浸在他得天独厚的唱腔,为他的名字喝彩呐喊并被气氛感染带动着加入大合唱,只有邵明音一个人知道,那个迅速成长和蜕变的少年依旧像个小朋友,会为了穿破洞的牛仔裤专门剪掉秋裤。 而梁真现在也很少会去反驳邵明音,强调着说自己不是小朋友了,因为在邵明音面前,也只有在邵明音面前,他就像个小朋友。哪怕是三十一岁,四十一岁,只要是面对邵明音,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长不大的一面。 因为那是邵明音,是他什么样子都喜欢的邵明音,是邵明音让二十一岁的梁真拥有无限可能,二十一岁的梁真在他的黄金时代。 而邵明音“困”于他的爱,余生与他相伴。 ————end—————— 第62章 番外 梁真的纹身 一直以来,梁真在underground都是比较清流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battle不说脏话问候老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梁真没纹身。 这同样也让邵明音很困扰,他和梁真在一块那么久了,见过的rapper也有几十个,哪个手臂脖子前胸后背没点花纹的,梁真倒好,赤条条全脱完,除了有时候邵明音抓他后背抓狠了留了印,其他地方是真的干干净净。 但梁真其实很早就纹过纹身,在腰侧,十三四岁的时候最叛逆了,找了个纹身店弄了个图案上去,原本以为这么个地方不会被发现,结果梁崇伟见他那几天穿的都宽松,突然就警觉起来,一掀衣服看到那纹身,二话不说把人带去洗了。 “虎毒怎么说也不食子啊,我爸倒好,愣是让我洗了五遍,我纹的时候都没那么疼。”梁真摸着那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地方,皱着眉,好像又回忆起十年前的场景。 “很正常啊,我要是你爸,我就先把你打一顿再绑你去洗,”邵明音选择站在了梁崇伟这一边,“十四岁就纹身,该打。” 梁真:“……” “其实我后来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的,我爸要是没发现,我肯定也是自己去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回一点颜面,梁真也认为那时候去纹身是很不成熟的,邵明音就感兴趣了,问梁真到底纹了个什么。 梁真想都没想:“我纹了你的名字。” 邵明音不吃这套:“你当时都没见过我呐,你就瞎编吧。” “谁说得,我真见过你,”梁真来劲了,说得特别肯定,“我现在回想我七岁在天安/门,我怀疑给我拍照的就是给你拍过照的,不然我们动作怎么可能都一样。”梁真一缩下巴,“呐,下巴也缩得一样。” 虽然知道梁真说得这种可能百分之九十九是瞎编的,邵明音看着他,还是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纹了什么青龙白虎啊,”邵明音问,“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和别人说。” “邵明音同志,我在你眼里就这审美嘛?”梁真义正言辞,“我是不是还应该还挂大金链子,带帮人在社会上混啊。” “那你到底纹了什么啊?” “我纹的可正能量了!”梁真瞅瞅他,然后又不看他,“我纹了条锦鲤。” 邵明音憋着笑,摸梁真原本有条锦鲤的地方,点点头:“那洗掉还是挺可惜的。” 纹身也算是是说唱文化的一部分,梁真这些年也不可能没中意的图案,花臂什么的他不是没蠢蠢欲动过。梁真最想纹的是厂牌的名字lzc,这三个字母也和他的第一首歌歌名的缩写撞上了,意义比较大,所以就想找朋友设计一下。纹身邵明音没意见,正喝水呢,但见梁真往脖子上比划他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第71章 “你为什么一定要纹脖子上?” “很正常啊,”梁真不以为然,“有人还会往脸上纹啊。而且我觉得脖子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就很……”梁真拿不准形容词,“就很光明正大!” 邵明音显然不赞同这个“光明正大”:“小朋友我们现实一点,你想一想,万一你以后要参加个什么节目,或者去领个什么奖,结果镜头一扫到你,脖子上一块马赛克,或者马赛克太大,直接把你整张脸都给盖住了,那多尴尬。” “没关系啊,真要上节目,那我就用遮瑕什么的盖掉啊,不然你以为有些rapper上节目了,大夏天也戴帽子穿长袖干什么的,就是为了遮纹身啊。” 邵明音皱着眉,还是不希望梁真选脖子这么明显的地方,梁真就找出一支黑色的水笔来,让邵明音往自己锁骨偏上的地方写一下那三个字母看看效果,如果实在觉得膈应他肯定不会一意孤行。邵明音就凭着感觉写上去了,还是加粗的,来回划的时候好几次梁真都痒到缩脖子。写完后梁真并不能看到具体什么样,正要找镜子呢,邵明音就又在他脖子上添了几笔。 “你画了什么啊,”梁真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那三个字母邵明音画得很认真,也很艺术体,这和旁边那个简笔画的鱼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梁真对着镜头看脖子上的涂鸦,问邵明音小朋友这鱼算什么品种。 “锦鲤啊,”邵明音笑,是画起劲了,还想再添几笔。非常迅速的添了鳞片后他还在鱼嘴上方加了好几个圈圈,梁真就按了摄影界面的红钮拍了张照。那张照片后来被他发了微博,上面有lzc的涂鸦和那条鱼,那握着水笔在画鱼吐泡泡的手显然不是梁真的。老粉当然知道能这么肆无忌惮在梁真脖子上画画的只有他对象了,纷纷转发这条锦鲤,留言也出奇一致—— 新的一年转发这条“梁真”,你也会收获绝美爱情。 后来梁真还是没在脖子上纹纹身,倒是左手无名指指根上多了个小小的音符一样的图案,很少有人知道指背其实还有文章,也是三个字母,不过不是lzc。 而是smy。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