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能活几天》 第1章 《你猜我能活几天》作者:海派蜡烛【完结+番外】 简介:在人生道上发足狂奔的柯岚被命运伸出脚绊到了一条充满恶意的岔路上。 拉开裤子看了看里面藏着的终极,再抬头望望周围虎视眈眈的仇敌,她不禁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询: 老娘到底能不能活过今天? 食用提醒: 女主的意识在前期会附在男人身上,中后期会变回来。 第1章 狭窄的空间、闷热的空气、西装革履的人群,柯岚贴在残留着微微凉意的电梯墙上,双手拿着手机环在胸前,努力从拥挤人群中切割出属于自己的一小片空间。 叮咚。 显示屏上的数字定格在了8,电梯门打开,楼层到达的上班族们一边聊天一边迈了出去,缓解了电梯里拥挤和窘迫,柯岚松了一口气,视线不经意的扫过胸前的手机屏幕,只看它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信息框里有一行字在跳跃: 来自云昭的信息: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 柯岚愣了一下,云昭是她四年的大学舍友,她记得对方今天也有一个重要的工作面试,具体是什么却不太清楚,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毕业季,前途未卜的大家其实谁也顾不上谁。 没有被理会的屏幕暗了下去,没多久又亮了起来。 来自云昭的信息:毕竟爱因斯坦总是对的,不是吗? 柯岚若有所觉的抬头望向电梯里悬挂的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即时新闻,妆容精致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着人类首次拍到黑洞照片这一重大消息。 经过全球科学家的共同努力,首张黑洞照片于4月10日9:00准时发布,爱因斯坦的理论再次得到了验证 屏幕上的画面一切,女主播变成了黑洞的照片,单纯由携带着橙红色光圈的黑色天体,像是一头刚从沉眠中醒来的洪荒巨兽,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亿万光年外的蝼蚁。 来自云昭的信息:黑洞的质量足以扭曲时空,如果能穿过它就可以到达平行世界吧?不知道在其他世界里我们会是什么样呢? 叮咚。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了11,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仅留下柯岚展开了被捏得皱皱巴巴的面试通知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印有世纪大厦12b07的字样,写字楼规避4、13、14这样不吉利的层数已成常态,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或许是受到了云昭话语的影响,她此刻心里竟有些隐隐的不安。 定了定神,柯岚转过身,身后的电梯墙安上了一整面的镜子,倒映出她干净、秀丽却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那一身拘谨的黑色套装。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觉得这一身实在是太丑了。 熟练的点开手机信息框,柯岚刚想选中云昭,就看新的信息弹了出来,云昭的头像在屏幕上活力四射的蹦来蹦去:对了,我新买的那条口红是不是很好看? 完蛋,忘了! 柯岚赶紧转身,手忙脚乱的打开包,拧开口红就要往缺少血色的唇上涂。 叮咚。 楼层到达的提示音响起。口红在距离嘴唇最近的地方停住,透过光洁的镜面,柯岚看到了一个猩红色的数字12b浮现在微微有些扭曲的屏幕上,然后电梯门应声而开,然而门外是黑洞洞的世界,没有光线、没有人声,就连模模糊糊的走廊轮廓也寻不到痕迹,除了黑暗,那里什么都没有。 啪嗒。 柯岚愣在了原地,口红从她的指尖滑落,轱辘轱辘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突如其来的恐惧在这一刻击中了她,电梯内的空气是如此闷热,彻入骨髓的凉意却顺着尾椎骨一路向上,几乎要冻结她的思维。 于是她没有动,就这么背对着漆黑的门口,而电梯的门也没有关,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一滴汗水顺着额头淌下,空气里的闷热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柯岚眨了眨被汗水浸的眼睛,透过镜子的折射,门外那个乌黑的世界仿佛突然燃烧了起来,一道环状的光圈陡然出现,明亮的令眼膜生痛,也衬的中央越发漆黑。 黑洞本该只存在新闻里的黑洞影像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降临在了柯岚的眼前,她甚至怀疑真实的自己早就因中暑晕倒,而现在不过是潜意识碎片弥合的荒诞梦境。超现实的事态发展令她心乱如麻,身后的热源不断迫近,她甚至感觉到了电梯正在融化,可奇怪的是,皮肤并没有烧灼和刺痛的感觉,反而像是泡在热水中一般,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懈怠感。 可惜没有浴盐。 糟糕,温度这么高,口红不会化掉吧? 遭遇异常情况还能胡思乱想,柯岚不由得佩服起了自己神经的粗壮程度。她的意识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说着稀奇古怪的胡话,另一半迷迷糊糊的想合上眼睛,然后她脚下骤然一空,整个身体竟然飘了起来,头部一下子就砸到了电梯顶部,被坚硬的顶壁向下一压,回过神时却发现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女人同样留着刚到肩膀的半长卷发,穿着颇为土气的黑色套装,手里拿着刚换不久的手机,甚至还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口红。 那是她,毫无差别的长相、身材,柯岚甚至看到对方手腕上那倒跟自己分毫不差的伤疤。 但那也不是她,轻轻勾起的嘴角带着她从未有过的自信、疏离和高傲,透过那双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眼睛,她仿佛看见了一头冷血怪兽披上了崭新的人皮。 镜前的女人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柯岚漂浮的位置,唇畔溢出了一声轻呵,随即转过身,毫不迟疑的走入了未知之中。 巨大的荒谬感吞噬了柯岚的神经,她想要扑身下去,想要拦住这名女子,想要开口质询,可失去知觉的双脚纹丝不动,她就是一只失去了牵引的氢气球,牢牢的被顶壁吸住,最终彻底被热浪和黑暗所吞没。 停滞在黑暗中的人总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柯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片热浪之中挣扎了多久,当她再次听到声响的时候,却是一连串属于机械的滴答声。 嘀、嘀、嘀 规律的电子音在耳畔回响,短促的音色穿透了深沉的梦境,柯岚想要睁开眼睛,又在沉重的眼皮面前败下阵来,全身上下传来冰冷又古怪的触感,试图翻身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颤动,于是她只能无力的躺在远处,通过刺鼻的消毒水味猜测自己被某个好心人送到了医院。 希望这把不会毁容。 她苦中作乐的想到,驱使浆糊一样的脑子去回忆昏倒前的记忆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回荡在脑海,眼前是血红色的一片,远处似乎有人在向自己奔跑,身畔有人扶住了下滑的自己,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错愕的脸。 啊! 柯岚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斑驳陈旧的天花板,在裂纹处甚至能看到一层因潮湿而生长的青苔。 呼呼呼 扣在口鼻上的呼吸器将她的喘息扩大了数倍,和仪器发出的电子音混合在一起,攻占了她的所有注意,以至于有人开门进来也没发现。 我算算日子你也该醒了。 来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腔调听起来却有点变扭,硬要说的话,倒是有点像柯岚以前在社交平台上见过的中国通。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我的柯大少爷,要不是我到的够及时,你这次差点把小命儿给玩掉了。 柯大少爷?小命儿? 就在错愕之中,来人都到了柯岚的视线之内,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目测起码有一米九,黑发黑眼却鼻目高深,穿着医护人员的白大褂,神情里带着调侃和戏谑,语气也异常的熟稔。 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柯岚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以她狭小的社交圈,异性朋友都少得可怜,更别说这样一看就会被投稿情感吐槽版块的类型了。 敌不动,我不动。 她装作虚弱的样子,合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去通知柏先生,我们的睡美人醒了!男人冲着门外喊了一句,然后走到床边,从事先预备好的托盘里拿起了手套戴上,然后熟练的查看了一下柯岚的情况,宣布她已经脱离危险后便拆起了前者身上的管线。只是这人着实很有当话痨的潜质,手上忙个不停也不忘絮絮叨叨的阐述她这次能醒过来是多么的九死一生,而能与死神抢人的自己又是多么的优秀。 身畔萦绕着灌耳的魔音,柯岚眼球颤了颤,做出一副将将苏醒的模样,然后就拆完呼吸器的男人粗暴的扶起了上半身,变成了坐靠在床头的姿势,于是原本局限在天花板的视野骤然放大,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身体。 第2章 而后,她便僵住了。 眼前是套在病号裤里的修长双腿,因主人坐起的缘故,肥大的裤管巧妙的勾勒出了腿部笔直又有力的线条,从大腿根一直延伸到裤管尽头,露出了一小节的脚踝,之后便是赤裸的双脚,脚背弧线优美、脚趾修剪整齐,然而这都掩盖不了它们比她看了二十多年的那一双要大上数个号码的事实。 床头粗糙的软包摩擦着背部的皮肤,提醒着柯岚上半身不着丝缕的事实,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逐渐在她脑海里成型,引得她缓缓低头看向胸膛,与想象中的一马平川不同,映入眼帘的是胸腹之间漂亮的流线线条,薄薄的皮肤覆盖在不算夸张的肌肉上,漂亮的像是工笔画,然而那因胸肌而微微鼓起的胸部显然不会是属于一名女性。 柯岚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荒谬的猜测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变成了现实。 她,一名平平无奇的准应届毕业生,在即将踏上社会的紧要关口,变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恍惚间,她听到了爱因斯坦狂笑不止的声音。 -------------------- 新坑开更,感谢支持,么么哒。 第2章 啧啧啧,你的脸色比之前昏迷时还要难看。 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陌生的外国男人饶有兴致的调侃了她一句。他将刚脱下的手套准确的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扫了一眼电子屏幕上陡然加剧了一瞬的心跳数,面色微微一滞,随即又被笑容掩盖了下去。 袭击你的那个枪手已经被抓到了,他捡起床头上的书写板看了看,口气很是漫不经心,是民兵团的激进分子,准头不是很好,只在你左肩留下了一个贯通伤,真正要命的是之后的伤口有感染的迹象,你也清楚现在的医疗环境有多差,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走过奈何桥了。 听一名从头到脚都写着进口制造的外国人满嘴俗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奈何柯岚此刻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她听着机器发出的滴滴声,眼睛向左肩瞥了瞥,果真看到了层层雪白纱布和透出纱布的血点。冲击□□实带来的震惊麻痹了神经,导致她忽略了肩膀处传来的刺痛。 屏幕上的心跳数又开始上升,在短暂的到达一个小高峰后才开始缓慢回落,男人不动声色,双手才插进了口袋,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虽说你这次是肩膀中枪,但摔倒的时候也磕到了脑袋,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很有确认你神志正常的必要,所以我们不如玩个你问我答? 嘀!机器发出了一声尖鸣。 别紧张,很简单的,男人朗笑一声,就是回答一下我叫什么。 嘀!机器又响了一声。 柯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要不,我们换一个问题?说一下你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家住哪里?男人耸了耸肩。 嘀!机器响了第三声。 柯岚突然抬起手,一把就要撸下戴在手指上的血氧仪,却被外国男人准确的抓住了手腕并死死地钳制住,而那人还在笑嘻嘻的问:还不满意?那咱们再换一个也可以。 我不知道。微微低沉的男声响起,柯岚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不知道?男人玩味的重复了一遍。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木然的重复了一遍答案。 是吗?男人挑了挑眉,这可真糟糕,因为你中枪的时候根本就没碰到过脑袋,难道是我的枕头有魔力,睡一觉就能展开新人生? 柯岚自知上当,还没等想出新的借口,身体就先行一步动了起来。原本被男人禁锢的手腕猛然一转,右手顺着制造出缝隙反手抓住男人的手,然后向后用力一拉,趁着对方失去平衡,左手熟练的扼住了他的咽喉,手指有如鹰爪,正欲用力 柯岚!! 外国男人大吼一声,被叫出名字的柯岚恍惚了一瞬,只觉得身体也跟着僵硬了一下,随后手上的劲力就卸了下来。 咳咳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男人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手,半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铺上捂着脖子咳嗽个不停,你这个疯子,杀了我你他妈就亏大了 柯岚晃了晃脑袋,原本戴在手上的血氧仪早就在一系列动作中被甩掉了,电子屏幕恢复成了一条平线。她两三下摘掉了身上剩余的仪器,赤着脚翻下了床铺,踩着冰凉的地砖走到了屋内摆放的穿衣镜前。 就如变高的视野所昭示的那样,镜子里映出了一名仅穿着一条宽松长裤的高挑青年,有着一头柔软却带着点自来卷的黑色短发,五官秀气而精致,若不是在此时此地,柯岚少不得得在心底夸一句白皙美青年可惜有点娘。 当然,最后一点应该是她的问题。 我是谁?她扭头看向仍在喘息的外国男人。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竟然跑过来问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医生嗤笑了一声,在看到对方有走过来的趋势时赶忙摆手,你个人形兵器离我远点! 于是柯岚在原地站定,注视着男人爬起身来,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病历,然后劈头盖脸的扔了过来,拿着自己看! 手掌准确的抓住半空中的病历本,柯岚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翻开了一页,里面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写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字母,像极了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的陌生语言,这些字母足足有占据了病历本的大半江山,显然并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鬼画符。 向男人投去怀疑的一瞥,柯岚将病历本翻到扉页,在一堆奇奇怪怪的字母里,两个规规整整的汉字格外显眼,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柯、澜。她一字一顿的读出了这个名字。 南柯一梦的柯,平地波澜的澜,与她同音不同字,就像是取名时父母看岔了行,又像是摇摆不定的抉择所衍生出的另一种可能。 澜与岚,男与女,躲在肮脏诊所里的中枪青年与怀揣着梦想踏入社会的天真学生,对比鲜明的简直像是神明开的恶劣玩笑。 对,柯澜就是你,一个肩膀被打出了贯通伤、差点死于伤口感染的小可怜。黑发医生理了理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衫,而我,安德斯,一名被病人差点扭断脖子也愿意宽宏大量拯救他的白衣天使,你的主治医生。 你来自巴尔干半岛?柯岚敏锐的将这个少见的名字与病历上的外文字母联系在了一起。 地理学的不错我小时候跟着老爸在希腊长大,经济危机的时候去了西班牙,前几年才回国看望老妈,医生对着她摇了摇食指,这些信息原本的你一清二楚,我再说一遍是为了打消你另寻高明的主意,我可是整个地下城最棒的医生。 呵,你这种没有经历过高考的渣渣怎么能懂文综刷题的痛?老娘可是能无存档通关《文科生必须死》的女人。 在心底发出一连串的冷笑,柯岚捕捉到了关键字,地下城? 哇哦,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看过《后天》吗,小朋友?安德斯夸张的摊开了手,走到了窗户旁边,一把拉开了紧闭的窗帘,露出了外面被钢筋水泥塑造的昏暗世界,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苍茫覆盖了大地和海洋,冰河世纪重新降临欢迎来到华东地区最大的地下城瀛洲好吧,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土。 柯岚注视着窗外不可思议的画面,拥挤而低矮的街道上霓虹灯闪烁着廉价又刺眼的光芒,奇形怪状的车辆排队驶过,而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行人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脑子里那层朦朦胧胧的纱布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捅了个稀巴烂,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来到异世界的实感,太阳穴位置的血管一跳一跳,为她昏昏沉沉的脑袋带来了尖锐的刺痛。 但怎么可能呢? 当初地壳断裂,一整座城市沉陷了下来,为了躲避地面的严寒,幸存者们就利用城市的废墟建造了这里话虽如此,这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罢了。 四年前? 是啊,公历2019年,灾难就降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安德斯说完就拉上了窗帘,显然不愿意再多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柯岚把目光从窗帘移到了男人的身上,你很清楚吧,我不是原本的柯澜。 我说过,你是我的病人。 安德斯走了过来,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在了翻开的病历上用力点了一下,柯岚顺着看去,发现是手指点的部位正写着一个英文单词: 第3章 bipolar disorder。 躁郁症。 男人侃侃而谈,柯澜原本只是找我治一些皮外伤,后来我发现他的情绪经常会在亢奋与抑郁之间转换,于是我们的治疗深入到了精神层面,一开始,我确诊他为双相情绪障碍,也就是躁郁症,老实说,我本来对自己的诊断非常自信直到见到了你。 你知道吗?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与抑郁发作非常相似,我恐怕也犯了混淆的错误,安德斯凑近了柯岚的耳畔,但听着,小子,我对你的自我认知毫无兴趣,但只要你还用这具身体一天,你就算装也要给我装成柯澜。 身体下意识的避开一步,柯岚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以为你们只是医患关系? 不仅如此,安德斯脸上的笑容至此完全消失,我还是你们在这座地下城里唯一的盟友,起码是唯一一个不想杀你的人。 这话倒是很危言耸听。柯岚谨慎的盯着他。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以后就明白了。没有我的提醒,你在这里一天也活不下去。男人冷酷的说道,然后用力抓住了青年受伤的左肩,这个鬼地方虽然起名叫作瀛洲,可不是什么真的仙境。 尖锐的刺痛随着男人的动作席卷了柯岚全身,她因而越发用力的捏住了手中的病历。 爱因斯坦的笑声越来越大了,柯岚开始怀疑这具身体真的拥有精神疾病,不然为什么会产生如此鲜明的幻听?但拥有精神疾病也算是好事,起码足够异常的精神状态能够保证她不会被过于荒诞的现实逼疯。 不过有一件事安德斯倒是说得很对,无论她对如今荒谬的情况理解了多少,假借失忆也好,假扮第二人格也好,伪装成柯澜活下去都是唯一的出路。 假如只是假如,她有一天能回到拥有父母、朋友和正常人生的美好世界,那她一定要去掘了爱因斯坦的祖坟。 -------------------- 第3章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都不会做。 柯岚一边说一边垂下了眼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虽然已经属于自己却无比陌生的手。骨结分明的手指修长又有力,能够轻易的将不薄的病历变的皱皱巴巴,而指肚位置又有着一颗颗薄茧,她努力克制着不去猜想它们的由来。 女、女大学生? 安德斯的表情活像看到一头哥斯拉在跳草裙舞,他控制不住的舌头打绊,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没让表情过于狰狞。最后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走上前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前没有察觉到你还有这样的需求是兄弟我不好,他无比沉痛,放心吧,以后过春节我都送你小裙子哎哟! 柯岚收回了自行动起来的胳膊,陡然有点心虚。 假如柯澜还在,一定很想把他们两个剁碎了喂鱼。但比起对不起,我其实是从平行世界魂穿来的,有的人杀人越货还斗狠,其实心里住了个小公主就听上去靠谱多了。 这都是活下去必须要付出的牺牲啊,她如此自我安慰。 既然如此,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这座城的基本情况。揉了揉头上的包,安德斯总算讲了点正事,瀛洲不存在官方组织,最初的建立主要是依靠了两支民间社团。如果将整座地下城以东西为界分成两部分,那么东边以柏先生马首是瞻,而西边则是民兵团的地盘。 对于秩序崩坏这件事柯岚倒是没流露出多少惊讶,她只是冷静的问了下去,我之前听到你叫人去通知那位柏先生,这两艘大船我总能沾上一艘。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通知他来杀我的吧? 安德斯笑而不语,而没等她继续追问,规律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等到规律的三声咚响完,医生才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请进。于是本就不甚结实的门板被人从外推开,来人先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站在左斜位的安德斯,等到目光转到右下的柯岚时脸上就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道:柯少爷,柏先生听说您醒了,正派我来接您过去呢。 柯岚没有立马接话,这人身材偏矮、长相平庸,就黑黄色的皮肤和露在外面的粗糙双手来看,平日里也算不上养尊处优,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上身的白色衬衣还是下面的黑色西装裤都看不到一丝褶皱,就连脚上的皮鞋也擦的铮亮,把这间算得上破败的诊所衬的更像是垃圾场一般。 假如不是眼前这家伙有严重的洁癖,那这就是柏先生的喜好了。 品味颇高、控制欲强、生性严苛柯岚在心里替这位未曾谋面的柏先生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从矮个男人的表现来看,原身与柏先生的关系显然要比柏先生与安德斯更亲近。 于是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等一下吧。 矮个男人闻言笑容不变,柯少爷,先生的意思是让您立即就走。 柯岚叹了口气,那你总得让我穿上衣服和鞋子吧。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矮个男人却并不买账,只听他说:我来的时候先生便让我取了少爷的衣物,您在车上换就行了,先生最讨厌等人,这点您也是清楚的。 这便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柯岚克制住了皱眉的冲动,她眼角余光扫过安德斯,后者正靠在墙上津津有味的看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后,就轻佻的一笑,显然对眼前的这出下马威喜闻乐见,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呵,就这德行还自称盟友呢。 心里发出咯噔一声,柯岚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回面前的矮个男人。后者看似举止恭敬言行却咄咄逼人,就连那讨好的笑容也流于表面,可当二人四目相对,她还是从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克制不住的躲闪,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原来如此。 是她不对,是她的反应不对。 有这回事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她侧过头对安德斯微微一笑,语调万分轻松,看样子以前让先生等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此言一出,矮个男人的身形僵硬了不少,他飞快的抬头瞥了她一眼,继而又把头埋了下去,像是全然没有听到。 把衣物送过来,我要在这里换。柯岚对王吉当说完,又回过去对安德斯似笑非笑的一歪头,为了避免我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医生还是不要缺席的好。 我轻易不出诊的,柯澜。安德斯眯了眯眼。 哦?柯岚故作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嘛,提起裤子不认人难道不是基本操作?安德斯冲她抛了一个媚眼。 这段对话太刺激了,王吉当合理怀疑自己即将小命不保。 被人再三拒绝,柯岚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什么是尽职尽责,就是恐怕要麻烦安德斯医生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安德斯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二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房门合死的轻微吱嘎声传来,原来是矮个男人已经趁此机会轻手轻脚的逃出去了。 我的名声算是被你给毁了,只希望别影响到我在姑娘中的行情。嘴上这么说,安德斯的神情却很放松,方才的临场反应可以给你打个高分,可惜还是犯了一项致命错误。 柯岚闻言面色不变,从安德斯的角度来看,青年只是不置可否的瞥了自己一眼。重伤初愈之下,柯澜原本算得上红润的嘴唇只剩几分稀疏的血色,也因地下城常年不见阳光,这人从饱满的额头一直到精悍的上半身都白的几乎反光,就像是一块无懈可击的精钢。 换了内芯的柯澜到底还是柯澜,这令安德斯略感棘手。 一点表情没变?这么成竹在胸?他心念一转,调侃的话已经脱口而出,然后遭到了调侃对象干脆利落的打断。 哦?青年双手放入裤兜,我的错误是什么? 大概是也清楚轻重缓急,安德斯这次没有卖关子,是称呼,柯澜一向喊柏先生为父亲,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的先生。 父亲? 柯岚的呼吸停顿了一瞬,怎么说? 你是被柏先生从西区捡回来的,说从此将你当作儿子,安德斯耸了耸肩,但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你们俩知道了。不过除你之外,他还有另外的养子和养女,是一对龙凤胎。 没有心情去反驳他嘴里的那个你们,柯岚在心里又把方才自己与矮个男人的对话过了一遍,从对方那副既害怕又忍不住狐假虎威的做派来看,恐怕真正的柯澜与那位柏先生的关系也没有表面上那么亲热。 第4章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多问我一些问题,比如柯澜的习惯或者柏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见她陷入沉默,安德斯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毕竟去车上拿件衣服可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当你对某件事一无所知,就一定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柯岚平静的答道。 安德斯挑高了眉毛,你不信我? 对现在的我而言,信不信你难道不是一回事?柯岚耸了耸肩,越过男人径直走到门口,然后一把拉开了房门,手捧着一叠衣物的矮个男子正走到距离大门三步远的地方,在靠近一点就能把他们的对话听个正着。 柯少爷,衣物我给您拿过来了矮个男人讪笑道。 那正好,柯岚靠在门框旁,对着他手上的衬衣和裤子上扫了两眼,把你的衣服给我,你来穿这套。 矮个男人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不禁脸色发白,嘴里支支吾吾的推辞:这、这怎么行呢 柯岚笑了一下,这是我的衣服,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吧?还是说你想要我帮你脱? 不不不,男人连忙摇头,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衣服,又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柯岚,最终咬着牙说道,既然柯少这么说了,我就沾沾您的光。 这么说完,他走进了病房,将干净的衣物放到病床后,就在二人的注视下解起了皮带。 看一名身材平庸的男人换衣服实在是很难用赏心悦目来形容。柯澜的衣服对他而言极不合身,腰身太窄而裤腿又太长,最后呈现的效果未免滑稽,滑稽到安德斯在目送男人穿着新衣服走出房门后,说话时还差点笑出声:王吉当只是个跑腿的小人物,但也算柏先生的狗,你小心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既然是狗,又怎么会不邀宠?柯岚拿起了王吉当脱下的衣物,扭头瞥了安德斯一眼,出去,男女授受不亲。 这段槽点略多的发言理所当然的获得了混血医生一个大大的白眼,他一边嘟囔着你有的我什么没有一边走出了病房,还不忘用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表达了自己对柯岚矫情表现的不满。 门板彻底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柯岚扔掉了手中的衣物,缓缓、缓缓的蹲下身,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良久,她发出了一声气音,像是谁在哭泣。 安德斯一脸不满的走出病房,可当他的视线一对上等在外面的矮个男人,就收敛了脸上夸张的表情,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他没有起疑,请柏先生放心。 王吉当点了点头,我会如实向先生汇报,之后还烦请您多多注意西边的状况。 当日郭振天的宝贝女儿郭揽华也在场,她现在嫌疑最重,安德斯眼神闪烁了一下,西区想要不坐实暗杀这个罪名,眼下就不能轻举妄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也是柏先生的意思。王吉当三句不离身后的老虎,活像是一只神气活现的狐狸,安德斯眉头微皱,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到吱嘎一声,病房的大门被从里推开,穿戴整齐的柯岚走了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柯岚如今占据的这具身躯有着优越的身材比例,即便王吉当比柯澜矮了不少,穿上他的衣物也不算难事,就是袖子和裤腿短了不少,露出了一小截手臂和脚踝,乍看倒是带上了点流行元素。 走吧。她如是说道。 怎么这么慢?安德斯撇了一下嘴。 没什么,柯岚轻描淡写的说道,就花了点时间去找金手指。 -------------------- 虽然没钱给你买金手指,但麻麻还是爱你的。 第4章 柏先生派来接柯岚的是一辆连窗户都被涂黑的轿车,就停在破败诊所的门口。车子的内室充满了劣质皮革散发的臭气,座椅上的靠垫都因许久未洗而发黑,让人看了就不想接近。 滥砍滥伐加上环境污染导致温室效应加剧,南北极冰川融化带来的淡水稀释了海水,全球温度上升,冷暖洋流产生变化,超级飓风席卷全球,冰川时代重新降临 什么? 安德斯扭头望向语出惊人的柯岚,显然对她这一长串发言感到疑惑。此时他们正坐在晃晃悠悠的轿车上,王吉当与司机所在的前排被黑色挡板遮的严严实实,而他唯一的旅伴则盯着两边涂成漆黑的玻璃语出惊人。 1824年,法国学者jean-baptiste joseph fourier提出了温室效应理论,在之后的一个多世纪里,人们都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直到危险迫近才匆匆忙忙的展开自救。你不是说过现在的状况就像《后天》这部电影一样吗? 柯岚单手托腮,眼神专注的像是能从黑不溜秋的玻璃上看出花来,电影的结局照进了现实,区别只在于,电影里的人们可以向南半球迁移,而我们只能龟缩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正确来说,是龟缩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停车场里,安德斯摸了摸长出了小胡茬的下巴,瀛洲的前身就是地下四层的停车场,若是有机会爬到地面上,在冻成冰棍前还能看一眼上面大型超市的残骸吧?不过也多亏如此,我们才有充足的物资坚持到现在。 这座超市连同周围的大厦都是柏先生名下的产业,出事之后先生就带着咱们把周围的写字楼和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也打通了,这才扩成了地下城。西区的民兵团都是后面逃难来的,先生好心让他们住进来,却没想招来了一群养不熟的豺狼。 王吉当翁里翁气的声音从前排穿了过来,因挡板的存在而听不分明。柯岚与安德斯对视了一眼,抬手去拉挡板上的窗口,一拽一下竟然没有拉动。 柯少爷,您刚刚经历了一次暗杀,还是万事小心为上。再说了,这条路您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还有什么好看的?王吉当就是有本事把占理的话也说的万分讨厌。 柯岚放下手,略过安德斯那看好戏的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她不说话,安德斯与王吉当也不会主动开口,于是沉默在车厢内蔓延,竟然就这么持续了一路。 目的地其实到的很快。柯岚先是听到一声颇响的关门声,紧接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就被打开了,等在外面的王吉当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令她想起了老套的□□电影,总怀疑下一秒会有一个马龙*白兰度拿着烟斗走出来。 顺势下车后,柯岚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只能容一辆车通过的逼仄街道,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地铁站里。宽阔的站台两边是空荡荡的行车轨道,隔离开轨道与站台的安全门被人特意扒开,下凹的轨道上还搭建了一座简易的人行桥,而桥的后面则堆积着大量的杂物,像是故意要把道路堵死。 你们还是这么兴师动众啊。安德斯下车后看到被堵死的行车轨道后乐了,全瀛洲就剩下这么一条出去的路,谁能在柏先生眼皮底下偷运东西出去? 我们有瀛洲,别人就有方丈、有蓬莱,里面的人不愿意出去,可总有不速之客想要进来。 陌生的男音自头顶的扩音器里传出,阴冷的语调让人忍不住想到暗影里吐舌信子的毒蛇,柯岚环视四周,就看到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后站着一名双手插兜的瘦小男子。 他几乎是贴在玻璃上注视着他们,狭长的眼睛半眯着,透出了一股遮掩不住的阴狠,脸上白的仿佛扑了一层厚粉,连带着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乍看就像是一只趴在玻璃上窥探的幽魂。 李队,真是好久不见了。安德斯熟稔的冲男人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对方的右肋下,看样子你的伤口恢复的不错,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它缝起来。 如果不死就算好的话,那我确实非常好,男人阴恻恻的说道,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柯岚,凶狠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托咱们这位病弱少爷的福,这段日子我可是忙的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能撑到现在真是福大命大。 李哥,李哥!王吉当越听越不对味,生怕二人就这么在车站里吵起来,赶忙出来打圆场,是柏先生让我带柯少过来的,您先放我们进去,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王吉当?男人闻言侧过头,像是刚发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似得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语气轻慢到了阴柔的地步,这可真是有意思。不知廉耻的哈巴狗带着办事不利的小白脸,废物和废物倒是凑到一起了。 这句指桑骂槐的话成功的在一刹那把王吉当的大饼脸染成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可下一秒他便谄媚的弯了腰,嘴里忙不迭的应和: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第5章 说完他一连串小碎步跑到车控室的大铁门前,用通行卡在电子锁上一刷,只听嘀的一声,铁门敞开了一条缝,王吉当一边用手臂撑住铁门,一边冲着还站在原地的二人急急挥舞,让他们赶紧跟上。 柯岚看了看不怀好意的苍白男子,无视拼命挥手的王吉当,突然说道,你粉涂的有点厚啊。 你说什么?! 车控室里的男人先是怔了一下,回过味来便陷入了狂怒。只见他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前挡玻璃上,引起了一声惊天巨响,整张脸都被怒火所扭曲,像是恨不得将眼前的青年抽皮扒骨。 偏偏罪魁祸首仿佛意识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竟然还心情颇好的笑了一下,小白脸也不是脸越白越好,选错了粉底色号也很致命,不如咱们改天交流一下? 柯少!王吉当几乎是在尖叫了。 偏偏安德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忙不迭举手,生怕自己会被冷落,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可会挑香水啦! 嘭! 又一声巨响传来,是李槐恶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操作台上,他用短靴碾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按钮,仿佛碾在了仇敌的脸上。 你会后悔的,柯澜。他轻声说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哦。柯岚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说完转身就走,把对方恶狠狠的视线甩在了身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走进员工区,安德斯就破功笑了起来,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需要抬手抹一抹笑出来的眼泪。 你他妈可真是个人才!我第一次见到姓李的气成那样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走廊里回响,把王吉当急的差点要去堵他嘴,二人闹了好一阵才继续前进,倒是身为罪魁祸首的柯岚耸了耸肩,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通道越走越往下,三人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在一道紧闭的玻璃门前停了下来。 王吉当转过身,指了指玻璃门旁的电子锁,柯少,这个可得要您来。 柯岚抬眼看了看他,抬步就忘锁前走,在与安德斯擦肩而过时,手背上突然被人用力一按,她用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看到了后者伸出的右手拇指。 于是她来到电子锁前,忽视上面的屏幕和键盘,径直将右手拇指按到了感应器上,就听哗啦声响起,玻璃门从中间分为两扇,向左右分别滑开。 相比较于车站内部的逼仄门后的世界显然要更为宽敞明亮,那是一间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圆形大厅,墙壁上悬挂着数不清的电子屏幕,屏幕下面是排列整齐的工位和电脑,此刻也全部开启,然而只有少数屏幕上播放着监控器转来的实时画面,大部分都还是黑漆漆的模样。 柯岚的目光扫过门口上的标牌,从厚厚的灰尘下勉强辨识了上面的内容河西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里灯火通明,热闹度也不逞多让,几十号人在工位上控制着电子仪器,而最中间则有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扶手椅上,听取着身畔之人的汇报。 见有人进来,汇报的男子俯身对他说了什么,后者抬手一摆,在控制台前忙碌的男男女女便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排队从侧门鱼贯而出。很快,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柯岚三人与对面二人。 与原本有轻微近视的柯岚不同,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视力绝佳,即便是隔着不远的距离也能将对面之人的长相与姿势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柯岚第一次见到柏思流。与想象中不同,他长得既不像马龙*白兰度,也不像阿尔*帕西诺,更没有穿着贴身又笔挺的黑西装,金框眼镜与休闲衬衣的组合把他活脱脱包装成了大学讲师,既文质彬彬,又温文尔雅,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长相太过路人。相比之下,站在柏先生身侧的男人就亮眼的多了。 这人看上去最多175公分,穿着垂坠感绝佳的酒红色真丝衬衫,下半身的黑色西裤隐没在控制台下,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脸,圆杏眼、柳叶眉还有精致的菱形嘴唇,这搭配放到女孩身上都能夸一句眉清目秀。 离得那么远做什么,我戴的可不是老花镜。中年男子用轻松的语气打破了双方之间的沉默,他就像是一名和蔼可亲的教师,正埋怨着学生对自己太过拘谨。 柯岚把右手插进了裤兜以掩盖正微微抽动的食指,自打见到了男人的脸,她的身体深处就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那火焰炙热的足以融化骨髓又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前所未有的高亢情绪从心里弥漫了上来,她的思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活跃了起来,几乎要跃出天灵盖。 纷纷杂杂的念头自脑海中诞生又湮灭,思维的洪流粉碎掉了盘踞在心间的犹豫和怀疑,她突然决定要冒一次险。 父亲。柯岚如此称呼着男人。 她决定信安德斯一次。 父亲?哪怕隔着一层镜片,柏先生依然像是将她一眼看到了底,这可真稀奇,毕竟你以前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 虽然我觉得大家基本都知道,但还是说一下,马龙白兰度和阿尔帕西诺都参演过《教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全世界龙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看着柏先生似笑非笑的脸,柯岚知道自己被安德斯摆了一道,并且,这错误无可挽回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见证人,她甚至连辩解为口误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的反问就像是一根火柴,彻底点燃了流淌在她身体里的热油,焦虑和狂躁化为了古怪又疯狂的杀意,直指眼前的男人。而她可怜的理智在沸腾的火海里苦苦挣扎,勉励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方舟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油锅里蹦跶的鲤鱼吧。 精神上的煎熬痛苦在逐步攀升,柯岚思路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苏醒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惊愕、慌乱、悲伤与无措仿佛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自我毁灭般的痛快。 您不喜欢吗?她偏了偏头,神情里透出一股孩童般的苦恼和天真,可是安德斯告诉我,由于我搞砸了任务,您非常生气。 柏思流一听就乐了,所以你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让我消气? 先生对我而言就像真正的父亲一样,说到这里,柯岚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小时候闯了祸,不想挨罚就会冲父亲撒娇。虽说一个大男人这么做挺害臊的,但我从小到大,只会这么点伎俩。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了寂静。站在柏思流身侧的阴柔男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在怀疑他被人掉包了。 柯岚很想告诉他,你已经接近了真相,但她还想留着小命反杀安德斯那个叛徒,于是只能憋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柏思流竟笑了起来,只见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了月牙,连眼角的皱纹都露了出来,显然是异常开怀。 你呀你,就是太老实了。柏先生眼角眉梢俱是喜意,似乎是相当高兴,做父亲的哪里会去责怪受伤的孩子?别听他们吓唬你。 是啊,阿澜真是想多了。见气氛缓和,面容阴柔的男子也跟着帮腔,父亲一直将咱们三人视作亲子,我和晓涵早就改了口,唯有你坚持先生这个称呼。现在你想开了,也正好了了父亲的一件心事。 先生这个称呼也很好。面对男子,柏先生语气冷淡了不少,倒是你,弟弟受了重伤,怎么不去接一下。 男子面露愕然,顿时不再开口。 先生教训的是!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被柯岚当面告了黑状的安德斯一下子就刷够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见他干脆利落的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打完以后还能冲柯岚嘿嘿一笑,我这人就是管不住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柯少,见谅,见谅。 这人脸皮之厚已经超越能屈能伸演变成臭不要脸了,把在场之人都惊得不轻,唯有柏思流摆了摆手,还是笑吟吟的样子,行了,都是小事。 他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见柏先生站起身关切的拍了拍柯岚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你这些日子受苦了。我光想着你若是能争取到溪水街是大功一件,没有料到民兵团会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在谈判桌上对你下手。不过你放心,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一定给你亲手报仇的机会。 柯岚见今日肯定是坑不死安德斯,也就选择了偃旗息鼓。 第6章 好了,你才刚刚苏醒,先回房去休息吧,柏先生语气慈爱,关于你的病情,我一会儿问安德斯也是一样。 有了他发话,其余三人都识趣的不再说话,柯岚倒是有心逗留,奈何她也清楚自己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边缘,若是再刺激下去,恐怕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于是她在几人的目送下走出了控制中心,等门一关上便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不止。远离柏先生之后,柯岚能够明显感觉到精神上的躁动平息了不少,可那种理智全无的疯狂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迫使她抬手猛地搓了一把脸。 不如在这等安德斯出来,暴打他一顿逼问房间位置好了。 这么想着,柯岚扶着墙壁慢悠悠的走着,作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然后闪进了走廊的拐角里,四下确认好已经走出监控器范围后才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才刚出了一半,就被她又给咽了口气。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名男子正不怀疑好意的盯着她瞧,吸顶灯的光线带着钨丝老旧后特有的昏黄,但也足以柯岚看清对方惨白的肤色和饿狼一般的眼睛。 她记得,安德斯说他叫做李槐,与这具身体的主人相当不对付。 槐,木中藏鬼,这个人光是名字就透出了冲天的煞气。 真狼狈啊,柯澜。李槐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现在的你就是条丧家犬,只能抱着被施舍的肉骨头哀哀鸣叫。 屋漏偏逢连夜雨,柯岚抄手靠在墙上,没有接话。 怎么?高贵的柯少爷不屑于与我这样的小人物对话?见她如此,李槐变本加厉,他干脆直接走了过来,一把揪起了柯岚的衣领,先生对你好只是因为他重情义,依我看,像你这样连块地盘都抢不下来的废物就只配剁碎了喂狗。 他的声调并不高,音节也拖得很长,只是语气阴森至极,仿佛要将眼前人扒皮啃骨。柯岚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部,她的眼前一块白一块黑,耳朵里充斥着隆隆的耳鸣声,没等她缓过劲,身体已经自发动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抓住对方的手腕再反手一扭,双方之间的优劣势在瞬间逆转,柯岚一只手按住李槐的手腕将他抵在墙上,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听到自己说道,声线里带着点漫不经心,把我惹恼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呸!李槐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老子就是看不上你这副自视甚高的样子! 说完他曲腿向后一踢,扭身一转从衣袖里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趁着柯岚后退回避,握紧匕首直取她的心口!然而,尖利的刀刃并没有如预想般刺入青年的胸膛,李槐动作仅仅做到一半,单刃就被对方用一只手稳稳的接在了半空。 灯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匕首与修剪齐整、骨节分明的手指,葱白般的指肚按在平滑的刀刃上,淡淡的粉色弥漫在半圆形的指甲之下,抛开其中暗藏的杀机不谈,这副画面倒是称得上赏心悦目。 这么容易恼羞成怒?柯岚玩味的说道,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闭嘴!李槐低吼一声,反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晃,挣脱了束缚后再次对着他刺去。 这一回,柯岚没有动,就在刀尖距离他的右眼只有一厘米时,一声呵斥突然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住手! 二人同时回头,就见陪伴在柏先生左右的阴柔青年不知何时走出了控制中心,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俩。 柯岚与李槐对视一眼,同时松手后退。见二人分开,阴柔青年两三步挡在了柯岚的前面,语气强硬的对着李槐说道:干部私下内斗可是犯了父亲的大忌,你不要命了吗? 我呸!李槐啐了一口,陈笠,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整个东区都是睁眼瞎吗?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脏事?要不要我去一件一件说给先生听? 陈笠脸色顿时一沉,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狠意,信口雌黄可没法帮你走更远,李槐。 你这是在威胁老子? 李槐乐了,他将手中紧握的匕首递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来回舔舐,像是贪婪的豺狼,对着嘴里叼住的肉骨头依依不舍。 行吧,现在你们两个哦对,还你有的宝贝妹妹你们三个都是柏先生的心头肉,我比不过。但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花无百日红,总有风水轮流转的那天,到时候你可别跪下来求老子。 说完他把匕首归回原处,冷笑着走开了。 呼李槐一走,陈笠立马就松了一口气,他扭头对青年抱怨道,都怪你,惹什么不好,非要去惹那个疯子。 柯岚想辩解是李槐主动找的茬,可还没开口就眼前一花,整个人向旁边跌去,全靠中途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才没倒在地上。 阿澜!陈笠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既然你伤还没好,就别逞能了,我送你回房间去。 身体自发行动的时候还浑然不觉,等柯岚重获控制权便立即被撕裂的伤口给疼了个眼冒金星,她只好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到了陈笠身上,由他带着一步步向前走。 柯澜的房间位于环形走廊的另一头,门口也设有指纹锁,解开门禁就可以进入里面的套房,客厅、卧室乃至卫生间都一应俱全。 陈笠扶着柯岚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嘴里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惜她耳鸣的太厉害,是半句都没听清。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她才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进入卫生间,蹲在掀开的马桶前,干呕了起来。然而这具一直没有进食的身体胃袋里空空如也,无论她怎么张嘴也只是徒劳。 扶着马桶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柯岚看着镜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那是一张透着诡异的脸庞,面色如纸、嘴角下垂,偏偏那双眼睛正一点一点的弯了起来,仿佛正在开怀大笑。 他还在这里。 那个叫做柯澜的男人还在这具身体里。 被疼痛麻痹的神经重新活跃起来,柯岚察觉到了恐惧的降临,在一刻,她终于想起了安德斯曾经的话: 柯澜原本只是找我治一些皮外伤,后来我发现他的情绪经常会在亢奋与抑郁之间转换,于是我们的治疗深入到了精神层面,我确诊他为双相情绪障碍,也就是躁郁症。 那他现在是在发病? -------------------- 第6章 柯岚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梦中的她坐在堆在一起的废弃报纸壳上,正在用小刀雕刻着一小节拇指大的木根,手法熟练而专注。先是去掉木根上的死皮和枝节,然后她放下小刀,拿起放在脚边的笔在抛光的木料上仔细的绘制起来,从流畅的线条来看,似乎是一个小巧的勺子。 柯岚! 有人在不远处呼唤,她扭过身,就看到一名穿着简单牛仔裤和t恤的青年正向自己跑过来。就在他停下脚步坐到纸壳上的刹那,柯岚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发现自己正站在青年的侧面,而坐在原地雕刻着木根的哪里是她,分明就是看上去年轻一些的柯澜! 不知名的青年坐下后先喘了会儿气,拿起柯澜脚边放着的水壶,拧开瓶盖毫不客气的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才小声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民兵团人手短缺,近期就会招揽新人,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报名,准能够选上。 柯澜继续低着头描画,没有说话。 于是等不到他反应的青年干脆用肩膀撞了撞他,撞的柯澜手中的笔一偏,拉出了一条又斜又长的横线。 我也帮你打听了乐队的招募,青年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关注这个角落,就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八度,你的消息没错,东区确实在招小提琴手,现在这个世道,能养得起乐团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柯澜这回终于给了他点反应,只见他盯着画歪的横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然后把笔和木根都放到地上。 没有去再见自己闯的祸,青年继续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小提琴拉得好,但咱们现在都在民兵团下做事,东西二区又针锋相对,就算你自己能偷渡过去,你还在西区的爸妈怎么办? 提到对方提到了自己的父母,柯澜的表情才生动了起来。他先是舒展了一下蜷缩的双腿,然后躬身向前,将上半身撑在支起的长腿上,双手交叉立于眼前,显然是陷入了思考。 云照,他唤道,西区的郭振天和东区的柏思流你看好哪一个? 第7章 这可不好说,被叫做云照的青年摸了摸冒出胡茬的下巴,光以个人谋略而论,东边那位柏先生可比咱们的郭团长强多了,但要是从个人感情出发,民兵团讲义气、重感情,在他们手下做事总比被一名独裁者统治要好的多。 怎么说来,你支持水泊梁山?柯澜问道。 那东区岂不就成宋徽宗了?云照嘿嘿一笑,水泊梁山起码有个智多星吴用,民兵团里完成义务教育的都没几个,只有郭振天那个女婿还靠谱一些 柯澜失笑,巴黎公社。 不要仗着当年国际史比我高几分就抢话!哥当年也是风靡过a大历史系的呃风云人物?云照呲了呲牙,自夸到一半陡然心虚,最后干脆与柯澜对视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倒是显出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飞扬神采。 然而这段闲暇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声叮咚响起,悦耳的乐曲自二人头顶飘来,在《致爱丽丝》欢快的音符里,字正腔圆的女声说道:距离全城宵禁还有30分钟,请在外逗留的居民迅速归家。再重复一遍,距离全城宵禁还有30分钟,请在外逗留的居民迅速归家 糟糕,他们要断电了! 仿佛被火烧到了屁股,云照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一边拔腿向外跑一边冲着柯澜着明天见,匆忙的像是正在被什么怪兽追赶。反倒是被丢下的柯澜慢条斯理的收起木根和小刀,拍掉了身上的木头渣子,在头顶女声一遍遍的催促下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小巷。 他这么一动,站在一畔充当游魂的柯岚便也动了起来。她随着青年在狭窄到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道上七拐八拐,时不时被脚底下叠放的垃圾绊个趔趄,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了前面带路人的后背,还是她赶忙扶墙才止住了跌势。 说来也怪,明明是全然陌生的路线,柯岚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走过,以至于在看到越来越接近的铁门挡住道路时,她反倒产生了一股本该如此的感觉直觉告诉她,翻过了这道门,她就能在地下城停电之前回到家。 心中念头一起,柯岚就伸手要去够栏杆,没成想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反应不及,二人就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起,属于男性的肌肉硬的像堵墙,崩的她是眼冒金星。抬手揉了揉脸,柯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手推了推前面的青年,然而对方纹丝不动,她只得绕过他向前张望。 这一望,就真的让她望到了不同寻常的光景。 只见在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之后堆着几个脏兮兮的麻袋,麻袋上烙着几个鲜明的鞋印,一看就是刚留下不久,而鞋印的主人也没有走远,就这么靠在半坐半靠在麻袋上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穿着沾有血迹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带有光泽感的缎面布料在阴暗而肮脏的环境里格外惹眼。他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垂落在地,将脸隐藏在阴影里,令人看不真切,奈何骤然收紧又松开的手指暴露了他已察觉到有人前来的事实。 柯澜注视着眼前的狼狈男子,然后一把抓住栏杆,动作熟练的翻过了铁门。由于眼前的不速之客,他在落地时避开了被充当缓冲的麻袋,而是直直的落在了空地之上。他选择的降落点很巧妙,两只脚正好叉着男人搁放的双腿站定,这个距离双方已经避无可避,于是狼狈男人终于用单手撑起了身体,将脸从阴影中扭了出来 柯岚将身体贴在铁门上,透过栏杆的缝隙,她就着昏黄的路灯清晰的捕捉到了矮巷里发生了的一切,然后心脏骤然收紧。 那是那是 啊! 柯岚从梦中惊醒,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心跳宛若擂鼓。身上的棉被轻盈而柔软,身下的床单光滑而舒适,此刻却像是两条麻绳将她死死束缚在单人床上,试图将可怜的猎物绞死在惊魂噩梦之中。 身体恢复控制是在大脑彻底清醒后的事了。柯岚一把掀开棉被,撑着身体坐到床头,左手边的床头柜因她幅度过大的动作而晃动,摆设碰撞产生了脆响,吸引了罪魁祸首的注意。 那是一尊木质的司南,被人摆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司南的雕刻者手法不算高超,用指肚划过能感受到上面毛糙的木刺,但从纤毫不染这一点来看,这座称得上粗糙的作品又得到了远超出它本身价值的珍视。 柯岚把手从盘面上移开,轻轻捏起了最中央的小勺,那杓体大约拇指长短,凑近了看的话,还能瞅见上面有一缕淡淡的划痕,像是被人用笔留下了痕迹 哒! 柯澜脸色煞白,木勺从她松开的指尖滑落,掉回到了罗盘上。她猛地从床畔站起,迅速环视着不算宽敞的卧室,好似这样就捕捉到那不知是否存在的视线。 你要做什么?她听到自己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即便是想要加大音量,偏偏嘴唇很沉、声带很紧,仿佛被人从身后死死捂住。 理所当然的,在这间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卧室里,她抛出的问题得不到任何回音。 冷静。 柯岚单手捂住右半张脸,手指冰凉的触感降低了头颅内升高的温度。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 挂在墙壁上的钟表在尽职尽责的运作,时针正好指在了8上。此时距离昨夜她发现柯澜存在已过去了足足12个小时,久未进食的身体正在发出一波又一波的警示信号,督促她放弃毫无成果的警戒,尽快补充能量。 然而,她早就将柯澜的这一亩三分地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食物,就连有关他本人的只言片语都未曾找到,若不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她都要怀疑陈笠是随便找了个房间来搪塞她了。 拧开盥洗室的水龙头,柯岚麻木的开始洗漱,洗手台上摆放着用过的牙刷和水杯,墙壁的挂钩上放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毛巾,而在浴室的框里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她甚至成功找到了须后水和剃须刀。 遗憾的是,这些都不能吃。 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咱俩可能就要饿死了。洗干净牙刷和水杯,柯岚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只觉腹中升起的邪火越烧越旺。 镜中的柯澜回望着她,浓密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未擦干净的水珠,灯光下的他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偏偏唇瓣透着淡淡的粉色,为这张精雕细琢的面庞添上了一抹亮色。 柯岚面无表情的把毛巾挂回原位,人们常说秀色可餐,若是这可餐的秀色不是她自己,那说不定会更管饱。 怎么办? 镜中的青年随着她的动作半合眼眸,隐隐透出了一股焦躁来,就在这股焦躁即将攀升到顶峰时,一阵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在房间内响了起来。 -------------------- 大家不留言庆祝一下柯岚同学苟进第二天吗_(:3」∠)_ 第7章 对于寸步难行的柯岚来讲,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就是一阵及时雨。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而是先从衣柜里挑出单衣单裤换好,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前,隔着厚厚的木门侧耳细听了几秒,才屈尊降贵的问了一句谁?。 是我。陌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把房屋主人的处境往险恶方向推了一步。 女人? 自苏醒以来,柯岚接触的一直都是男性,显然屋外之人并不在昨日的出场名单中,这也意味着,今日的第一场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柯岚感到了棘手。 她蹩脚的伪装没有被当场揭穿的很大原因在于柯澜的同性圈子其实相对简单。除开发号施令的柏先生,她遇到的同性不是同僚就是下属,这些人其实不需要态度鲜明的区分对待,略微拿一下架子再冷淡一点总不会错。 但异性就大不相同了。相比较于男人对男人,男人对女人的态度总是不太一样的,有些人会表现得更冷淡,而有些人又会表现的更热络。 而男女之间的关系判定就更复杂了,有可能是同僚,有可能是朋友,有可能是敌人,还有可能是情人。 将手放在门把上,柯岚陷入了迟疑,门外的女人就像是一颗等待拆除的炸/弹,稍有不慎就会把拆弹人炸个粉身碎骨。 柯澜?见她久没有回应,门外的女人有些不耐烦了,是父亲让我来的,你快开门。 父亲。 柯岚一眨眼睛,然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子,她穿着洗的泛白牛仔服和高帮板鞋,长相并不如何突出,但胜在干练又帅气。 见到房门打开,女子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显然看不上她磨磨叽叽的做派,西区那只母老虎来了,父亲要设宴款待她,让我来喊上你。 第8章 柯岚并不认得对方嘴里的母老虎姓什名谁,但光从西区二字就能听出来者不善,但她如今饥肠辘辘,根本不在乎吃的是不是鸿门宴。 于是她顺势合上了身后的门,对着眼前的女子笑了一笑,谢了,走吧。 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是让女子呆楞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犯傻后不禁两颊飞红,遮掩性的赶紧迈开步子往前走,却还忍不住向后瞥上几眼。 柯岚对女子自以为隐蔽的视线佯装不知,在心底暗暗记下前进的路线,尚在盘算如何不动声色的套话,女子嘟嘟囔囔的抱怨就传入了耳朵。 为了款待那个女人,父亲把昨天的两餐配给都给停了,现在食物本来就紧缺,她还来给人添什么麻烦! 原来如此。 柯岚若有所思,然后就见到女子突然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该不会是在惦记着你吧? 又胡说八道。柯岚轻飘飘的把这句指责给挡了回去,恩怨情仇,我们最多只能占上怨和仇。 这样最好不过,反正你也只有这张脸能看。女子嗤笑一声,冷眼睨她,不过嘛你要是能勾的郭揽华抛父弃夫,跟你来一场感天动地的罗朱之恋,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听出女子话中带刺,柯岚不动声色的回她:跟她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好了。 理所当然的,她收到了对方恼羞成怒的瞪视。 二人这么一来一往,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柏思流这个人行事风格其实颇为老派,从旁人对他的称呼就可见一斑。 养子、养女要喊他为父亲,而不是更为口语化的爸爸;下属要尊称他为先生,而不是更为常见的老板。他就像是一名从旧时代衣香鬓影里走出的绅士,处处都透着与他人的格格不入。 因此,他设下的宴会也异常讲究,主宾、副宾、主陪、副陪每个位置都有讲头,每个位置都不能乱。托他的福,甫一踏入筵宾厅,柯岚就把场中人的身份地位摸透了七八分。 说是筵宾厅,其实也不过是控制中心食堂翻改的,由一张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拼成了一张长桌,柏思流就坐在长桌的最中央,他对面则是一名皮肤略深的短发女性,穿着并不起眼的运动服,应当就是女子嘴里的西区母老虎了。 父亲,我把澜哥带到了。面对柏思流,女子态度恭敬,连带着对柯岚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亲近的澜哥。 阿澜到了啊,快过来坐。柏思流闻言扭头对柯岚慈爱一笑,拍了拍左侧的空位,对引路的女子却连一眼都欠奉。 女子对这鲜明的差别待遇也习以为常,径直走到陈笠右侧坐下,而陈笠本来就位于柏思流的右侧,她这一坐就到了长桌的末位。 柯岚顺从的坐到了主座的下首,正好靠着面色阴沉的李槐。她一入座,对面的女性就看了过来,她目光似刀般将柯岚从头到脚刮了个透,然后才展颜一笑,柯少看上去精神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托郭小姐的福。柏思流淡淡的回她。 柯岚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就是郭揽华,正是传言中令柯澜受伤昏迷的罪魁祸首。 被冷淡对待的郭揽华用手指轻弹一下手中的玻璃杯,柯少爷在我们民兵团的地盘上中了枪,柏先生有怨言也是理所应当。我本次前来就是负荆请罪,希望你我两方不要因为这次意外而生出间隙。 郭小姐说的真是好听,陈笠皮笑肉不笑,怕就怕,这次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对于柯少爷来讲不是意外,但对于我们民兵团来讲就是意外。郭揽华一抬手,身旁的男子就递上了一份文件。她将文件放到桌上,再往前一送,这是当日我与柯少谈好的价码,溪水街为东西二区的间隔,由双方共同管理。为表示我方致歉的诚意,我们愿意再让一成,你们占六,我们占四,不知柏先生意下如何? 柏思流为柯岚夹了一筷子菜。 真有诚意的话,不如就把整条街让出来吧。李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他像是一条弓起身体的毒蛇,对着眼前的猎物蓄势待发。 我们还没喝,李队就醉了。 郭揽华没动,她身畔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看上也就是三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带着一派书卷气,在一堆凶神恶煞的民兵团成员里格外显眼。 我们决定让一成利并不是因为我们有愧或者心虚,而是作为东道主没有招待好客人才表达歉意。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李队不懂吗? 我只懂这世界分是非黑白,白的黑不了,那黑的也白不了。李槐舔了舔嘴唇,令人想起饿到极处的豺狗。 李队说的是,白的肯定黑不了。男子微微一笑。 柏思流又为柯岚夹了一筷子肉。 郭振天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陈笠眉毛挑出了漂亮的弧度,但你们可别忘了,这座蓬莱本身就是我父亲的产业,你们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讨价还价?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自然不欢而散。郭揽华临走前深深的看了柯岚一眼,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颤了一下。 民兵团急匆匆的来,也急匆匆的走,只留下了一桌子一动未动的饭菜,还在散着袅袅的余热。 郭揽华倒是个聪明人,比她那个傻瓜爹强了不少。马尾女孩夹了一块笋干放进了嘴里,那个白严我是第一次见,看来他能当上郭振天的东床快婿也不全是靠着一张小白脸。 晓涵,在父亲面前别乱说。陈笠训了妹妹一句,拿起水壶为柏思流的茶杯添上了水。 先生,西区那些家伙太猖狂了,他们这次来明着是道歉,实际上就是逼咱们息事宁人。李槐道,只要您一个点头,我今天就把他们全留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柏思流,而后者则拿起汤勺舀了满满一碗玉米甜汤,放到了柯岚的面前。 你自醒来就没吃过东西,先喝碗汤打打底。他微微一笑,我今日让他们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咱们慢慢吃。 柯岚没有动,憎恨与理智又开始在她的体内拔河,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而柏思流没有打算如此简单的放过她,男人的手一离开汤碗就拍上了柯岚的肩膀,慈爱的声音再次响起:吃饱以后,你便去杀了她。 既然郭小姐不愿赏脸与我共同进餐,那我也不愿让其他人得此殊荣。 柏思流的语气依然与劝柯岚多吃时一般无二,温文尔雅中透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他只是在与爱子聊聊家常。 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 寒意从耳根一路顺着尾椎骨向下蔓延,柯岚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甜汤送入口中,甜腻腻的液体几乎梗住了她的喉咙。喉结一动,她将犹带着温度的甜汤咽下,嘴角勾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多谢父亲。 -------------------- 第8章 好孩子。柏思流赞许道,他用慈爱的目光看着青年拿起筷子,机械的将盘子里的食物依次送入口中。 柯岚此刻已经胃口全无,但她还是强迫自己进行咀嚼和吞咽,等到咽下最后一口热汤,额头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好孩子。 柏思流又说了一遍,显然被柯岚的顺从所取悦。只见他右手微抬,接过了身后下属递来的匕首,然后将这把通体漆黑的凶器别到了柯岚的腰间,叮嘱道:动作麻利一点,别搞得太脏。 男人的手指与自己的腰腹紧隔了一层布料,柯岚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就听陈笠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带着隔着层层幔步般的缥缈,父亲,阿澜重伤未愈,不如让我跟他一起去好了。 我倒是觉得柯少恢复的不错,李槐阴阳怪气的说道,区区一个郭揽华而已,派两个人也未免太抬举那头母老虎了吧? 瞧你大哥多疼你,柏思流轻笑一声,怎样?需要让他去陪你吗? 柯岚脖后的汗毛随着男人的笑声竖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冰凉的触感顺着手指一直渗到了心底。 这种事情,怎么好劳烦大哥动手。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父亲请安心,我去去就回。 然后她在陈笠担忧的目光和李槐幸灾乐祸的笑容里穿行而出,直到身后宴会厅的大门重新闭合,才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然而,走廊里一路亮起的感应小灯提醒着她危机还远远没有过去。 第9章 柏思流要柯澜去杀掉郭揽华,这道命令就一丝一毫都不能打折扣。 奈何作为一名老实本分的大学生,柯岚这二十多年里拿菜刀的经历都屈指可数,指望她能无师自通的刺杀一个大活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她不死,你就会死。 她对自己说道,用衣袖擦干了掌心的汗。 如果她不死,你就会死。 她闭了上眼,咬着牙忍回了涌上眼眶的泪水。 她不想杀人,可她更想活。 楼道里的感应灯固执的为她照亮通向猎物的路径,柯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着与郭揽华的匆匆一面。 为了彰显握手言和的诚意,郭大小姐这一次的拜访并没有兴师动众,除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丈夫外,就只带了两名护卫。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阵容,既不显得疏于防范,又不会令人产生无处下手的绝望感,如果操作得当,她未必不能完成命令。 这么想着,柯岚脚下一顿,停在了落满灰尘的紧急疏散图前。蓝绿色的方块代表着房间,红色的箭头代表着路线,通过疏散图,她能清楚的看到在宴会厅之外有着三条通道,一条笔直的通向车站,另外两条则迂回着通向上层。 在陪着女子一路走来的时候,柯岚记得那条笔直又宽阔的通道被摆上了用木条与铆钉制成的路障,显然是禁止通过,而另外两条小路分别位于楼体的一左一右,唯一的交叉点大概就是楼梯口了。 望了一眼灯光犹亮的左侧通道,柯岚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另一侧的黑暗里。这具身体似乎天生精通如何悄无声息的跑动,即便是在寂静无人的通道中,她也仅能听到衣物摩擦而发出的簌簌声。 拐弯、上楼、带门一气呵成,顺手锁好楼梯口的大门,柯岚听着从下方传来的脚步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出于安全考虑,控制中心在每层楼梯的交接处分别按了一扇防火门,将上下两层区域分明的隔绝开来,而她现在就靠在防火门外,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清楚地听到了胸膛处砰砰砰的心跳,手心不知不觉被冷汗充满,另一只则搭上防火门的门把。 咚、咚、咚。 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也像是一步步踩踏在了柯岚的心上,令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 心中默念三下,在来人跨过门槛时柯岚猛地推动门板,想要借此将领头人与后面的护卫隔绝开,没成想刚合到一半就被人大力顶住,见一击不成,她果断退开,就听到防火门哐的一声被人砸开,露出了被两名护卫夹在中间的郭揽华。 见到了手中握着匕首的青年,女子眉头一皱。 砰、砰、砰。 心跳声在瞬间扩大了一倍,柯岚浑身上下像是被扔进冰水里一般,麻痹感从手指窜入了四肢。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充斥着耳膜,眼前的男人同样从衣服内兜里拔出了小刀,径直对着她冲了过来! 砰、砰、砰。 眨眼之间,锋利的刀刃已经近在眼前,就在刀尖即将捅入青年的左眼时,柯岚突然动了起来。 空着的左手精准的抓住对方的手腕,再反方向一扭,他向前一步迈出,肩膀顺势前冲撞上了男人的臂膀,只听噗嗤一声,对方被冲力撞得后退几步,温热的液体飞溅上了柯岚的脸颊,而那把原本对准了他的小刀此刻正没入自己主人的咽喉,带来了喷薄的血瀑。 大小姐! 仅剩的护卫怒吼一声,伸手想拉过郭揽华暴露在外的郭揽华,然而柯岚比他更快,就见她几步上冲,竟然撑着男人的肩膀平底翻了起来,一下子就跃到了女人的身畔,之后郭揽华就觉一股巨力将自己往侧边一推,后脑勺与坚硬的地面撞在一起,眼前皆是金星,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等到眼前的黑色褪去,她所看到的就只是青年将匕首从同伴心窝里拔出来的场景。 柯澜,你冷静一点。郭揽华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刺杀你的人真的不是我。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破坏溪水街合约对我们民兵团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啊,那又如何?青年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漫不经心的用沾血的手扒了一下额间的碎发。 郭揽华闻言愣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青年见状笑了一下,他走到女子面前,捏起了她的下巴,柏先生想让你死,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 他语调温柔的恍若情人的喃呢,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 郭揽华到底不是普通女人,她的目光从两名护卫尚在痉挛的身体上依次扫过,再转回来时已平静如初,柏思流让你来杀我,不过是对你的一次试探。你杀了我,必然会招来民兵团的报复,你在东区的威信也会随之一落千丈。而如果你继续与我的合作,除了之前承诺的那些,我还可以帮你摆脱柏!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青年用力捏开了她的下巴,探入口腔的匕首在呼吸间便将之搅的面目全非。郭揽华瞪大了眼睛,破碎的肉块从她嘴里掉出,依稀能够看出舌头的影子,而她发出了呜呜的悲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隔断了喉管。 多嘴多舌。 冷眼看着女子缓缓倒地,青年丢掉了脏掉的匕首。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唯一一面尚算干净的墙上,然后顺着墙坐下去,双腿一横一竖,脚踝相碰,右手搭在膝盖上。 重归寂静的楼梯口只有血液从尸体里泊泊流出的声响,鉴于死前遭受的痛苦,三具尸体面容狰狞,青年看着看着,神情里逐渐透出了几分厌倦。他缓缓闭上眼睛,用空闲的左手盖住了脸,像是要将自己与正散发着腥臭气息的现实所隔绝。 满墙满地鲜血和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这便是柯岚重新掌握身体后不得不去面对的烂摊子,她可算明白了柏思流那句别弄太脏是什么意思。 对着空地干呕了几声,她抬手摸了摸左胸口,原本激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恢复了常态。 于是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随手搓了一把脸上结块的血痂,扭开了紧闭的楼梯门。 门房刚打开一条缝,黑洞洞的枪口就探了进来,正好顶在柯岚的脑门上,随着大门逐渐打开,单手插兜的李槐与他的手下遍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柏先生让我来看着你点。李槐顶着柯岚的额头向屋内迈,逼着她一步步后退到血泊的边缘刚才站定,啧啧啧,搞成这个样子,他老人家的叮嘱你倒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啊。 柯岚闻言一挑眉,伸出右手食指缓缓的将额头上的枪管推开,比起挑我的毛病,李队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吧? 哦?什么事能比处决对先生阳奉阴违的蛀虫更重要?李槐皮笑肉不笑。 用用你那个几乎是摆设的脑子,李槐,以免它在垃圾回收场也值不了几个子。柯岚以嘲弄的语气说道,民兵团来了四个人,我只截杀到了三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咱们的地盘上玩捉迷藏吗? 李槐顿时面色微变,只是嘴上仍不认输,这也该算你办事不力。 父亲让我杀郭揽华,她的尸体就在这里。 柯岚双手插兜,擦着李槐走过。 你应该庆幸,躺在那里的不是你。 说完她不再看李槐一眼,径直走出了楼梯,然而刚迈出门槛,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在黑色完全占据视野之前,一个疑问固执的盘旋在她的脑海: 郭揽华的丈夫那个文弱书生般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今天好好学习了吗,灌溉的4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柯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暗又肮脏的小巷,眼前是背对着她的青年,而不远处则是躺在麻袋之上的男人。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静止在了她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 柯岚看过不少电视剧,但做连续梦倒还是头一回。她迟疑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想要去拍了拍青年的背部,然而手指尖还没触到后者的衣角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从角落里传来,打断了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倒是不太像你父亲了。男人的声线很平稳,若不是衬衣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任谁也听不出来这是一名身负重伤之人。 柯澜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第10章 我姓柏,住在城东,年少时跟你母亲当过对门的邻居,她结婚那日我还去喝过喜酒。你成年生日,我送了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不知道你收到没有。男人说道,忽略周遭环境的话,还真的有点像是在闲话家常。 柯岚忍不住挑高了眉毛,这本叔本华的名作她当然听过,甚至还拜读过其中几个篇章,但送这么一本悲观主义的哲学书给风华正茂的十八岁少年? 人生有如钟摆,摆动在痛苦与倦怠之间,当人们把一切痛苦归于地狱,那么生下来属于天堂的只有倦怠。柯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背对的姿态令柯岚无从查看他的表情,礼物我收到了,印象深刻。 男人低声笑了起来,你母亲嫌我选的礼物未免太过不合时宜,但我知道你会喜欢。如果不是我现在太过狼狈,实在很想与你喝上一杯。 柯澜没有接话,任谁见到一名陌生男子频繁提起自己的母亲也会保持警惕,哪怕对方口气里的熟稔很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 距离全城宵禁还有15分钟,请在外逗留的居民迅速归家。再重复一遍,距离全城宵禁还有15分钟,请在外逗留的居民迅速归家 字正腔圆的女声再次响起,熟悉的腔调令柯岚想起了商场的寻人广播,只差一句您的父母在一楼服务台等待。 我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柯澜说完也不等男人回答,直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引得后者发出了几声痛哼。 有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拖累,青年的步速下降了不少,但他还是卡着倒数5分钟时将男子拖进了一间逼厌的小屋。以柯岚的眼光来看,这里很可能是原本商场的杂物间,里面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意外的干净,显然有人定时前来打扫。 这是我占下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人来。柯澜扶着男人坐到了屋内的矮凳上,熟练地翻出了白色的纱布和消毒药水放到了后者的旁边。 我的外套口袋里有烟盒、香烟和钱包。 男人说完,青年就将这三样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从烟盒里抽出了一只让男人含住,拿起打火机为他点上,然后打开钱包拿出了里面所有的纸币。 跟西边一样的算法,逢十进一,拿到溪水街302号全部花掉,之后我会联系你的。慢悠悠的吐出了一个烟圈,在尼古丁的麻痹下,男人的气色稍微有了点起色。 柯澜沉默着将纸币塞进裤兜。此时最后3分钟的预告也响了起来,他加紧步速离开了小屋,开始在狭窄的通道上奔跑。这人仗着熟悉地形不走大道,通过在杂物堆上攀爬跳跃来进行腾挪,眨眼间便翻过了好几道藩篱,停在了一扇小铁门前。 咚、咚、咚、咚。 青年在门上轻轻的敲了四声,铁门应声而开,一名留着齐耳短发的妇女站在门口,看到他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表情关切,快进来,我已经做好饭了,你爸也在等你。 青年点了点头,顺着女子让出的空隙走进了屋子,而柯岚则停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盯着女子略带沧桑的面容。 妈妈? 发现自己再一次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时,柯岚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 非要认亲的话,我其实更想当你爸爸。带着外国口音的男声响起,端着马克杯的安德斯十分没有眼色的插话,但你原来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喊妈妈?这倒是个新发现。 没心思搭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医生,柯岚狠狠闭了闭眼,梦境的最后仍令她心有余悸。 重伤未愈就去杀人,我真不知道该夸你胆子大还是骂你不想活,安德斯将另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放到了她床头,前些日子探索队带回来了几桶可可粉,求我救命才给了一点,赶紧爬起来喝掉。 柯岚叹了口气,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坐起来,端起了散发着热度的杯子。经过热水的冲泡,杯中的棕褐色液体散发出了香甜的气息,可真的喝到嘴里时,却只有浓重的苦味。 哈哈!看着柯岚微微皱起的脸,安德斯发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声,我冲的是烘焙用的纯可可,是不是很够劲? 柯岚想把杯子扣到这个傻货的脑袋上。 大约也清楚自己这在作死的边缘跳舞,安德斯卡着柯岚把想法付诸实践的前一刻说起了正事。 李槐没有抓住白严,你杀死郭揽华的事很快就会传回西区。以郭振天的脾气,这件事绝对不会善了,柏先生说了,你这段时间只需要待在基地里静养。 柯岚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我睡了多久? 安德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浮夸的译制腔喊道:现在是晚上11点,我的天呐,你昏睡了整整十个小时,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如果再睡下去,我就要上街抓一个王子给你来一个真爱之吻了! 柯岚忍无可忍的将手中的空杯扔了过去,被后者反应敏捷的接了个正好。 把马克杯放回桌上,安德斯正了一下脸色,这样也好,起码让你有时间把人际关系好好梳理一下,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梳理的前提是得到都是真正的信息,而不是某个随口胡编出来的瞎话。柯岚意有所指。 你还在记恨我上次哄你喊别人父亲?安德斯挑高了眉毛,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柏思流一直想让你当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可之前的你偏偏梗着脖子不肯改口,在他开始忌惮你的如今,表什么忠心都不如一句服软,至于效果你已经亲身体验了不是吗? 看样子我们确实不怎么父慈子孝。柯岚总结道。 说老实话,我本来打算让你装病躺上三四个月,趁此机会把原本的柯澜给找回来,可惜你过于优异的表现打破了这个设想,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 安德斯耸了耸肩,拿起手畔的铜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子击杀掉了三个人,就算最后关头体力不支,病美人你也装不成了。我打算抽空去入个教,祈祷你别明天就露馅。 正在环顾四周的柯岚没有理会他的疯话。他们眼下正待在柯澜的房间,这也意味着,就算她这个主人陷入了昏迷,掌握房间钥匙的也大有人在。怪不得原主没有在个人空间里留下任何线索。 不,应该还是有点线索的。 想到床头上的司南,柯岚把视线移向了仿佛没人动过的书架。 如果她梦见得雕刻物就是司南,是不是意味着,梦里的书籍也会出现在现实的房间里? 想到这里,她干脆的掀开被子下了床,三步并两步冲到书架前,急切的翻动起了上面的书本。 喂!安德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差点呛到,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想起了什么? 柯岚拿出了为了毕业论文逛图书馆时的架势,手指灵活的在依次排列的书脊上划过。柯澜的藏书品类并不繁杂,在众多的文史类书籍里夹杂着几本小提琴琴谱,昭示着拥有者无伤大雅的一点小爱好。 然而,唯独没有那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柯岚停了下来。 你要找什么?安德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如说给我听听? 不。 她在心底反驳。 柯澜不会把书的存在告诉任何人,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去窥探自己的过去和内心。唯有这一点,她非常确定,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是了。 柯岚猛然惊觉,思路不由得拐了一个弯儿:如果是她的话,会把书放在哪里呢? 于是她干脆的舍弃了书架,扭身回到了床边,粗暴的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将里面摆放的杂物扫开果不其然,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用几乎是颤抖的手指翻开了扉页,只见上面被人用蓝黑色的墨水写着这样一行字: 世界是我的表象,世界是我的意志,唯有否定生存意志,才能从苦难中解脱。 而最后的落款,是一个花体的柏。 柯岚只觉浑身的血液都随着这一行字凉了下去,如果梦里的思南是真的,梦里的赠书是真的,是不是也意味着梦里的人也是真的?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安德斯低头看了一下表。 0点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满河星 48瓶; 裙长一米六 6瓶; 第11章 许清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响,屋内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有人拜访,没有好事。 柯岚合上书页,给了安德斯一个去开门的眼神。 谁知后者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还动手抓住了桌沿,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 你总不能让一个病号赤着脚去开门。 没有办法,柯岚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料对方把头摆的更急了,若不是块头太大,看样子是恨恨不得直接钻到茶几下面。 柯岚很严肃,你一个大男人,外面的人还能吃了你? 安德斯更严肃,说实话,外面到底是不是人还有待考证。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怒骂对方恬不知耻,却谁都不想去验证一把门外到底是人是鬼。 屋内又陷入了僵持,偏偏门外之人耐心充足,还真的在三下三下不停敲。 就在柯岚意味他们仨要这么僵到天亮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床头柜突然反过味来了。 柯澜的房间是标准的套房,一厅一室一卫,眼下他们两个都呆在卧室,房门突然被敲响,那敲门人肯定是在客厅啊! 柯岚晕倒在楼梯口,被人搬运回了卧室,那么无论客厅里的人是谁,安德斯这个负责照顾她的医生都不可能不知情。 安德斯并不是在怕鬼,他是在怕敲门的那个人。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柯岚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从床底掏出拖鞋,踢踏踢踏走到门边。此时三下敲门声刚过,正好在间歇之中,她抓准机会扭动门把,一下子就拉开了房门!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陈晓涵一半不耐烦一半错愕的脸庞,还有她已经举到半空的手臂。 你想吓死我吗?女孩一句抱怨脱口而出,看清来人后又皱起了眉头,怎么让你一个病人来开门,安德斯那个庸医呢? 他说你不是人,所以不愿动。柯岚这个黑状告的心安理得。 然后她就目送着柳眉一竖的陈晓涵气势汹汹的冲进房内,举着手里的保温桶对嘴欠的混血医生作势要打。后者仗着手脚灵活不停逃窜,跑着跑着竟然一矮身躲到了柯岚的身后。 说来也怪,摆出绝不罢休架势的陈晓涵站在柯岚面前,用手指指着躲在后面的安德斯,嘴唇抖了半天也没吐出半句狠话,最后只能恨恨的把保温瓶往桌子上一放,砸出了哐的一声。 我哥让我给你带了晚饭。女孩偏过头,有些别扭的说道,是白米粥,赶快趁热喝吧。 柯岚自然对吃的来者不拒。她基本上已经摸明白了瀛洲城食物紧缺,就算是占据了商场和出入口的东区也不得不勒紧裤腰带。因此,能在日常配给外吃上一顿热乎饭,几乎等同奢侈的享受。 打开保温瓶,将里面的粥倒进配套的碗里,柯岚舀起一勺热粥送进嘴里,只觉得从头到脚充斥的疲乏终于缓解了几分。 然而,温馨的时刻也仅到这里了。 当温热的米粥滑过食道进入胃部,前所未有的反胃感骤然爆发,柯岚下意识的捂住了嘴,直接冲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呕吐声。 他怎么了?!原本坐在桌边的陈晓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用惊慌的语气对安德斯喊道:这真的是普通的米粥! 而安德斯则望着洗手间眉头紧皱,等到呕吐声渐渐小下来,才安慰似得对女孩一摆手,可能就是肠胃感冒,不要紧的。这里我来收拾,你先走吧。 陈晓涵迟疑了片刻,随着呕吐声又响起,她才咬了咬下唇,行吧。你帮我转告他,父亲让他明天陪我上一趟街。 如果我没记错,柏先生刚说了不让柯少离开基地。安德斯这才弄明白她为什么半夜还来。 你觉得我用得着骗你?面对他,陈晓涵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气势,语带三分不屑,西区还没有发布针对柯澜的通缉令,说明白严还没有跑回去。但这家伙狡猾的很,我们这边人手尽出也没有揪出来,父亲这才决定下狠药。 安德斯顿时不说话了。 柏思流让柯澜露面不是下药而是放饵。 整个瀛洲城都知道,郭揽华与白严夫妻极为恩爱。如今郭揽华惨死在柯澜手里,哪怕白严平日里再怎么冷静,亲眼看到杀妻仇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面前,恐怕也很难维持理智。 柏先生的父爱有时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轻声感叹,本以为会换来陈晓涵的反驳,却见后者望向自己身后,于是他也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走出洗手间的柯澜。 回去告诉先生,我知道了。青年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道,眉宇间透着一层淡淡的郁色。 也不知道陈晓涵这枚见谁爆谁的炮仗这回吃错了什么药,竟碰上柯澜就哑火。安德斯之前都眼看她要炸了,现在把不仅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还勉强慰问了对方几句才匆匆离开。 这疯丫头有情况啊。 混血医生摸了摸长出胡茬的下巴。不过容不得他细想,仅仅是瞥上一眼,他就发现柯澜的状态十分糟糕,证据就是这人竟然在被喊了四五声以后才慢慢有了反应。 我是怎么了? 柯岚爬到了床上,明明屋里温度适宜,她却想用被子将自己死死围住,悲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钻出来,手拉手封住了所有明艳色彩。 我说过,柯澜有双相情感障碍,发病时会分别经历狂躁期和抑郁期。狂躁期你会感觉到思维不可思议的活跃与敏捷,但也会产生无法控制的冲动和疯狂,等到你冷却下来,就会进入难熬的抑郁期,产生自我厌弃,安德斯冷静的对她解释,你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他发病时的表现,以至于到了抑郁期才显现出来。 那家伙果然还在这具身体里。 柯岚漫无目的的转动着眼珠,承受着生理与心理双重的疲惫侵蚀。 躁郁症是一种情感障碍,并非纯粹的精神病变。柯岚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相关的困扰,在她的支配下,这具身体本该健康无损才对。 然而事实是她不仅受到了狂躁期的影响,还因抑郁期变得情绪低落,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病源依旧存在于这副身躯之中。 他帮她钳制过安德斯、反击过李槐还杀掉了郭揽华。 柯澜正与柯岚共存,铁证如山。 我有病的事还有谁知道? 她的语速很慢,音量很轻,若不是安德斯全神贯注,绝对会忽略掉。 我很想说只有我,可惜你前些年狂躁期发病的时候没控制好,我想有几个人或多或少能猜到一点。医生实事求是的说道,加上治疗药物半年前就断供了,除了凭你自己克服,我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 别搞的太脏。 柏思流的那句叮嘱在脑海中浮现,在此情此景下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含义。 难道说那家伙一直利用狂躁期的柯澜铲除异己? 倘若她猜的没错,那柯澜对他的叛逆就不是无迹可寻。 我想和你谈谈。她喃喃说道。 安德斯闻言帖耳过来,却始终没有听到下文,他直起腰想说些什么,意外的发现青年已然坠入了梦乡。 合上眼之前,柯岚只觉得眼皮足有千斤重,可当她真的闭上双眼,身体却仿佛漂浮在云端。等到她再次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卧房里,只是床边的座椅上没有了高大的混血医生,茶几上也没有盛放着米粥的保温桶。 取而代之的,她的身畔躺着一名青年,正在沉睡。 他有着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和微卷的短发,精致的五官透出柔和的线条,但她也知道,当他苏醒时它们会有何等的艳丽。 柯岚翻身面对青年,意外的碰触到了自己柔软的胸部,顿时一愣。 凸起的前胸、缩水的手掌,还有垂到心口的卷曲长发,无一不昭示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于是柯岚就明白了,这是梦。 梦里的她伸手碰触沉睡的青年,手指划过对方紧闭的双眼,一只灼\热,一只冰冷。 指肚离开青年的肌肤,她毫不意外的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只透着燃烧的火焰,一只暗含沉郁的雪原。 柯岚并不害怕,她反而有一种理该如此的感觉。 愤怒是灼/热的。 憎恨是冰冷的。 而愤怒与憎恨,都是柯澜。 我想和你谈谈。她再次说道,伸出手去拉青年的衣袖,手腕却被后者一把抓住,死死的钳制在手里。 第12章 看着青年眼里显而易见的戒备,柯岚探身向前,出其不意的抵住了对方的额头。 我能感觉到安德斯没有对我说实话,或者说,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她成功用话语止住了青年后撤的动作。 柏思流、安德斯、陈笠、李槐、陈晓涵、郭揽华、白严、民兵团、王吉当这些人里究竟谁是我的敌人,谁又是我的朋友?我全都搞不明白。 感觉到青年没有再动,柯岚又向他凑了一点。 但唯有一件事我能肯定,我确实有一个百分百值得信任的盟友,你说对吗? 青年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腕,于是柯岚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 第11章 柯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中样,唯有拥抱青年的感觉还残留在肢体上。 于是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两三步走进洗漱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 与昨夜人不人、鬼不鬼的青白不同,镜中青年气色好了许多,脸颊甚至带了点红晕,显然睡的极为踏实。 可见青年虽然只是默许了她在梦中的拥抱和碰触,但还是与她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解。 柯岚伸出两根手指头,一左一右的抵住嘴角,然后拼命上拉,将嘴形吊成了一个翘起的弧线,权当是代替身体里的柯澜对自己说早安。 不得不承认,在明确了青年对她暂无恶意之后,即便是前面仍有刀山火海要淌,她也安心了不少。 毕竟孤军奋战总是比不上并肩同行,再也没有比化敌为友更合算的事了。况且对方还愿意牺牲美色给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当抱枕,这是白求恩精神啊! 当然,柯岚要面对的危机一点也没有因此减少。当墙上的挂钟指向清晨七点整,她一手执笔一手拿纸,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深吸一口气,柯岚规规整整的在白纸上写下了一排人名,然后咬着笔杆陷入了沉思。 从郭揽华与柯澜的对话来看,柏思流所说的在谈判桌上被民兵团刺杀显然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潜伏在柯澜的身边。 初来乍到三天,她已经见过了东区全部重要人物,即便是在提心吊胆之中,也逐渐摸索出了一点门道。可以把他们凑在一起玩玩连连看了。 首先是陈氏兄妹。 她在纸页上将陈笠和陈晓涵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这对兄妹与柯澜同是柏思流圈养的看门狗。哥哥陈笠为她多次与李槐发生冲突,还提出过要一同刺杀郭揽华,而妹妹陈晓涵则态度别扭,语调恶声恶调,话里话外却又透着那么一丁点关心 思忖片刻,柯岚在二人旁边写下了较亲近的字样。 温柔的哥哥与傲娇的妹妹总感觉有修罗场正在前方等待啊。 而从陈笠可以延伸出李槐。 她毫不犹豫的在名字旁边写下了交恶。 这位李队长在给她添堵的事业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执着的精神都足够参选2023感动瀛洲东区十大人物了。 柯岚怀疑,他可能是坚决不让柯岚好过战略执行队的队长。 毕竟也没看到他干找茬和挑衅之外的事。 不务正业,扣工资! 她面无表情的在李槐上打了一个大叉。 李槐的下面暂时空缺,柯岚回到开头,从陈晓涵上引出一条线,一直连到了安德斯。 想起这位言行四五不着调的医生,她的心情就复杂了起来。 平心而论,安德斯确实帮了她很多。 无论是明面帮她打掩护,还是暗地里坑了她喊柏思流父亲,过程虽颇为曲折和惊险,可最终导向的结果却都对柯澜十分有利。 但奇怪的也就在这里。 从之前的事件来看,安德斯对柯澜和柏思流都有着颇深的了解,不然也不会仅凭一个称呼就哄的柏思流龙颜大悦。 然而,他大可以对她实话实说,而不是使用坑蒙拐骗的伎俩。 柯岚皱起了眉头,一不留神就在铅笔杆上留下了一排牙印。 假设安德斯确实站在柯澜这边,而他认定柯澜不会轻易向柏思流低头,哪怕是第二人格也不会轻易屈服,所以放弃了解释,直接给失忆的对方设了一个套。 那么柯澜坚持喊柏思流为先生里面就大有文章,她如今的服软就很可能会为日后留下隐患。 想到这里,她又换了一个思路。 如果安德斯撒谎了呢? 如果他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赢取她的信任再玩一把大的呢? 老实说,柯岚拿不准。 于是她把安德斯圈起来,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最后剩下的,就是并列的柏思流与柯澜了。 柏思流自不用多说,操控着东区的幕后大boss,可恶程度直追终极大魔王爱因斯坦,每天都要摇晃红酒杯发出哦呵呵呵呵的可疑笑声,把所有人都有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客气的给柏思流画上恶魔角后,柯岚把他和所有人都连在了一起,乍看简直像太阳射线。 与陈氏兄妹的关系是收养,与李槐的关系是从属,与安德斯的关系是雇佣,与柯澜的关系是 她迟疑了片刻,写下恩情后又打个问号。 瀛洲的资源分配是极度不均的。身为原主人的柏思流盘踞着连通大型商场的东区,掌控着80%的资源,而留民兵团的西区仅仅是商业cbd的停车场,唯一不缺的就是空间。 在这里,像那样柯澜想脱离西区的人并不少见,但是,能够成功的却寥寥无几。 单从她的两次梦境来看,柯澜原本只是一名与父母朋友在西区讨生活的小人物,如今能在东区炙手可热显然与当初搭救柏思流脱不开关系。 最重要的是妈妈。 柯岚想起梦境里与自家老妈容貌一般无二的女人,又给饱经风霜的笔杆添上了一道功勋。 柯澜的母亲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是不是也意味着柯澜与她 啪嗒。 笔芯折断的声音传来,柯岚从沉思里惊醒,看着断在纸面上的笔头和不知不觉画满了纸页的箭头,顿时哭笑不得。 既然思路陷入了死胡同,她也没兴趣继续死磕,就拿着纸张走到茶几前,把保温壶里剩下的米粥倒在了上面,确认所有的字画都被融掉以后才做起了出门的准备。 长衣、长裤、运动鞋,外加一件深色风衣。 除开一看就没穿过几次的正装,柯澜的衣服大都千篇一律,重返展示了男人的衣柜到底能简陋到何种程度。 行吧,你脸好、身材好,是比较了不起。 柯岚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青年,恨不得把这人的腿锯下来一截给原本的自己安上。 刚把柏思流给的匕首别在裤腰上,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柯岚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正好是九点整。 感叹了一句还挺守时,她走去开门,结果一看门外站着的人,差点没认出来。 门外的陈晓涵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脚蹬鹿皮小靴,平日里被扎起的长发放了下来,柔顺的垂在酒红色的小外套上。 不光如此,她还画了精致的淡妆,眼角闪烁的珠光与脖子上的天女珠串相得益彰,带着稍嫌寡淡的五官都敷上了一层柔光。 看什么看!见柯岚明显愣住,陈晓涵凶巴巴的说道,这都是我哥逼我穿的! 你哥真是用心良苦。 意识到所谓的陪人出门其实是情侣出街,对给自己搞绯闻对象毫无心理障碍的柯岚立马就进入了角色,温和的对闹别扭的陈晓涵笑了笑,只是觉得你今天很漂亮。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陈晓涵的抱怨一下子就卡壳了,脸还控制不住的红了一下。 毕、毕竟你这家伙只有脸还能看,我也不能穿的太寒酸。 还真的是假扮情侣,柯岚在心底给自己的猜测打了个勾。 也是,柯澜作为柏思流的心腹,突然跑出去闲逛实在是太突兀了,任谁看了都要多想,但如果是被小情人缠着买东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东区霸王花撒娇卖嗔也很惊悚就是了。 这到底是谁给柏思流出的鬼主意,是不是存心和东区人民的心脏过不去。 腹诽归腹诽,柯岚对带妹逛街无所畏惧,还有心情仔细询问路线。 我哥的意思是,让咱们顺着主干道一路逛到溪水街,路上买点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陈晓涵说到这里,表情犹豫了一下,但我听说,有一支地面搜索队带回来了不少东西,都放在集市上卖,很可能有枪/械零件 第13章 枪/械。 柯岚眨了眨眼, 末日前的管制品到了末日后更是稀缺。瀛洲再怎么富有也不过是背靠普通商场,东区能够人手一把菜刀都算是高精尖武装,在与西区的冲突中占尽便宜,更别说枪支弹药这类杀伤武器,估计也就柏思流手里能有一只。 然而没有人嫌命长,陈晓涵想要自己偷偷组装一把也没什么值得惊奇。 我知道集市上人多眼杂,很不利于人手安排,但我真的很不想放过这一次机会陈晓涵咬了咬下唇,颇为紧张的抓着裙角,我哥说这会造成抓捕白严的危险加大,你也会冒着更大的风险,要我一定跟你商量 所以?柯岚问道。 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请求,陈晓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露出了肉痛无比的表情,我就我就请你喝奶茶! 啊? 我都主动请你了,你还要拒绝?误以为那句啊是拒绝,陈晓涵咬着后槽牙祭出了绝招,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甭管陈晓涵这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柯岚面无表情的合上了门。 你才是男人呢。 -------------------- 第12章 柯岚最后还是答应了陪陈晓涵冒一次险,不是屈服于奶茶的诱惑,也不是对是不是个男人感同身受,而是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柏思流是一名暴君,他绝不会容忍下属对自己的命令打一丝一毫的折扣。陈晓涵想要改变诱敌路线,无疑有触怒他的风险,可她在兄长多次警告的情况下还坚持要改,其中的深意就容不得柯岚不深想几分了。 不过在搞清楚这姑娘心底的小算盘之前,她还是得好好履行自己一日诱饵男友的职责。 走吧。她曲起了右臂。 什么?陈晓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柯岚理所当然的回她:让你揽着呀,跟这么漂亮的姑娘出门,我难道不应该多宣示宣示主权? 这时候对方与陈笠是亲兄妹的事实就显露出来了,陈晓涵看她的眼神活似看完了一场大变活人的表演,那表情和当初在控制室里的陈笠简直一模一样。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柯岚对她的拒不配合非常不满,你这样会让我怀疑自己身上有致命病菌。 如果不是怕被打死,陈晓涵是真的真的很想点头。 东区的集市一共分为两类,一类脱胎于原本的超市,由柏思流的手下所把持。外人想要进入必须在门口就缴纳足够的货币,才能进去挑选与货币等值的商品。而另一种则更类似于以前的菜市场,鱼龙混杂不说,还经常发生恶性事件,但售卖的商品花样繁多,不仅价格低廉,甚至还会有不少稀罕物出现。 陈氏兄妹在跟随柏思流之前就是这种集市的常客。作为拾荒者的他俩在各路探险队里也算小有名气,不然也搞不到购□□/支零件的门路。因此陈晓涵对这种地方是熟门熟路,逛摊位都是走马观花,显然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 但当柯岚打定主意去讨好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不可能被拒绝的。 陈晓涵的原计划先在普通的摊位上逗留一会儿,再佯装迷路拐到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然而,她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她的陪同者实在是太上道了。 女生逛街最怕男伴说什么? 都行、随便、你选吧。 每当这七字真言被祭出,即便是面对最亲爱的哥哥,陈晓涵也控制不住打破对方狗头的洪荒之力。 在某次差点被床单花色逼疯之时,她终于忍不住提起兄长的衣领,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如果我能选出来,我还要你干什么? 陈笠对此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可当她的同行人换成了柯岚,以上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款式、花色、功能、性价比等陈晓涵回过神来,才发现二人竟然已经逛过了大半个集市,而自己还在拿着一根发卡在往头上比。 怎么了?发现她动作停下,柯岚自然而然的接过发卡,帮她别到了耳畔,还是放在这里比较好看。 为了方便顾客,摊位上摆着老旧的立式圆镜,镜子背面还有着泳装美女的清凉照。陈晓涵端起镜子,看着倒映出的自己。 发卡是很普通的款式,蓝白格子相间,放到末日前,她一眼都不会多看,现在却被别在了耳后的位置,成了乌黑长发的唯一点缀。而那个帮她别上发卡的人,不仅小心翼翼怕动作太大会扯到她的发丝,还在别好后动作轻柔的帮她整理着碎发,即便是地下城屋顶惨白的白织灯打在他漂亮的侧脸上也柔和的一塌糊涂。 陈晓涵与柯澜打过无数次交道,大部分时候都不欢而散,可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青年简直就是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完美情人。 在这一刻,陈晓涵的心突然软了一块。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如此用心打扮是什么时候,身边是不是也有一名温柔体贴的男伴。 与半路加入的柯澜不同,她和兄长从年幼时就跟着柏思流,表面上自然是风光无限,但他们俩个都很清楚,真论感情深厚的话,他们恐怕连家里的哈巴狗都比不上。 为了更好的生活,兄妹两个开始学习如何讨名义上的父亲欢心,然而这太难了。即便陈晓涵远没有被冠以继承人称号的兄长那般高的压力,她也从未觉得自己让那名过于挑剔的男人满意过。 特别是在经历了青春期一场过于惨烈的初恋后,她就彻底断绝了当普通女孩的心思。 因此,柯澜甫一出现就招来了陈晓涵的极度厌恶,哪怕他有着一张招人喜欢的好皮相。 柯澜让她明白,柏思流不是无法被讨好,也不是不会对人好,他对他们兄妹的冷酷与苛刻,只是因为他们在眼里只是两条没养熟的狗。 陈晓涵不想当狗,她想当人。 可当人的代价太重,她支付不起。 我并不是想要重蹈覆辙。 她注视着镜子里安静又温柔的自己。 我只是也会贪恋片刻的温暖。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合死了手中的镜子,抬手摘下发卡扔给摊主,一言不发的向前快走。也不知道这么闷头走了多久,周围的摊位越来越稀疏,她终于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跟在身后的柯岚追了上来,揉了揉她的发顶。 澜哥。 柯岚是第一次听陈晓涵这么叫她,而不是在柏思流面前装模作样。 我有话要跟你说。她说道。 重头戏终于来了,柯岚闻言放下了手,绕到女孩前面。 其实,诱捕白严的计划只是我想出来的托词,陈晓涵咬住了下唇,目的是要引你出来。 柯岚等着她继续。 因为有人不希望你今天在基地,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拿到了你的病例,就能在父亲面前证明你一旦起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陈晓涵抬头看了柯岚一眼,闭了闭眼睛,精神失常! 先生,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空旷的控制中心里,柏思流坐在主位,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数年之前,他曾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背叛,几乎丢掉性命,卷土重来之后就血洗了东区,心腹也换成了这群他一手养大的狼崽子们。只是他们现在大多垂头不语,唯有王吉当在喋喋不休。 柯少行为怪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么狂性大起谁都拦不住,要么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关就是好几天。郭揽华的尸体大家都看到了,这一次跟其他时候都不一样啊,先生! 别咋咋唬唬的,王吉当。李槐冷笑了一声,只是搅碎了一条舌头,听你的语气我差点以为柯澜虐/杀她了。 李队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王吉当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柯少的情况眼见越来越严重,如果他有一天在先生面前失控 咚。 柏思流用食指敲了一下桌面。 行了。他说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王吉当顿时不再说话了。 你们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点事?柏思流摘下眼镜,按了按穴位,安德斯,你是阿澜的主治医生,你怎么说? 这个被点到名的混血医生有些不情愿的从人群里走出来,这怎么说也是病人的隐私,柏先生您也是明理的人,总不能让我砸饭碗啊。 第14章 这不是很简单嘛?王吉当一边小心翼翼的瞧着柏先生的脸色,一边对安德斯呲牙一笑,派一个人去把柯少爷的病例取来,那都是我们自己看的,跟你医生你没关系。 喂喂喂,你可别胡来啊安德斯咂舌。 这倒是证明阿澜清白的好方法。原本保持着沉默的陈笠开了口,他抬头注视着柏思流,父亲,这件事不如交给我去办吧? 你?柏思流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你偏心阿澜都偏的人尽皆知了行吧,既然你们都想知道,我就成全你们。李槐,你去一趟诊所。 王吉当一听这话就裂开了嘴,陈笠微微皱起眉,倒是当事人耸了耸肩,二话不说就转身出了门。 安德森倒是很想跟上,然而刚一抬腿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针扎般的目光,只得举起双手,又站回了原位。 自打你加入了东区,父亲就表现出了对你的倚重,你行事又百无禁忌,不少老人都对你有些不满。陈晓涵缓缓说道,王吉当记恨你对他不假辞色,一直在父亲面前夸大其词。而这一次郭揽华的死法也成他攻击的首要目标。 澜哥,有件事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你为什么要搅断郭揽华的舌头? 柯岚被问住了。 严格来说,人不是她杀的,舌头也不是她断的。她所拥有的仅仅是一段迷迷糊糊的记忆,充其量让她搞清楚身体里的大爷在短暂苏醒后干了什么而已。 她难道要说你家柯澜哥哥与郭揽华有见不得的交易,割舌头是嫌她多嘴多舌? 因为她对着匕首咬上来了。柯岚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 陈晓涵点了点,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跟着我们的人,我刚刚已经甩掉了大部分。如果你现在赶往诊所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去还是不去? 柯岚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想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对方的真心。 诚然,她现在赶去诊所能否阻止柏思流他们拿到病例,但也侧面坐实了柯澜有病这条猜测。 两项选择说不出哪一个更糟糕,她已经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踌躇着,柯岚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的向左侧一跳,还带着拉了前面的陈晓涵一把。 只见一把从后侧飞出的小刀擦着二人的衣服飞过,又足足飞出了斤一米才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足以见抛出者用力之大。若不是柯岚身体预警的快,恐怕她们两个已经被刺成了串。 柯岚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他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的衣服黑一块白一块,活像是在煤堆里打过滚。 见一击不中,男人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扭身就跑。 这副身躯的动态视力实在是好的惊人,就是这么匆匆一面,柯岚也对方的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白严。 那个坐在郭揽华身畔,出言反驳过李槐的男人,也是在楼梯刺杀后柏思流遍寻不到的落网之鱼 不、不可能吧?陈晓涵忍不住低声惊呼。 谁也想不到,只是作为借口被想出来的诱捕计划,竟然真的奏效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似木流萤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白严还是诊所? 柯岚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么一条疑问。 手边是受到惊吓的陈晓涵,不远处是逃跑的白严,还有看不见的恶意正打算抓住她的软肋发出致命一击在这事关生死的十字路口,她到底应该怎么选才能逃过一劫? 柯岚迟疑了,但好在另一个人远比她要果断。 追! 低沉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远在意识反应之前,柯岚的身体就动了起来。 澜哥! 被甩开的陈晓涵惊叫一声,看着青年追着男人的背影离去,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刚刚还在想要怎么支开他,那可是柯少,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看穿吧。在柯岚走后,一名瘦小的佝偻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调侃了坐在地上的女子一句,不过他能走的那么利索,还是涵小姐你魅力不够大啊。 少废话,我的东西呢?见到男人出现,陈晓涵立马变了脸色,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拍拍裙子上的灰尘。 带着呢,忘不了。男子含含糊糊的说道,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陈晓涵,后者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块黑乎乎的零件。 她没有请柯澜喝奶茶,但也没有说谎。今天的集市确实有人在售卖枪/械零件,只不过东西早就已经被她预订了而已。 有了这个,你就算配齐了吧?男子嘿嘿一笑,咱们可说好了,三倍价,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放心吧。陈晓涵把零件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包好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她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对男人说道:钱我会放在老位置,在这之前,你先送我去个地方。 哪里?转了个盆满钵满的男人呲了一下满口黄牙。 安德斯诊所。陈晓涵报出了地名,我要去还一下救命之恩。 就在陈晓涵赶往诊所的时候,李槐已经打开了安德斯的书房门。 到处乱扔的臭袜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的衣服、已经团成麻花的被子还有一盆疑似已经走向生命尽头的仙人球。 作为一名医生,安德斯的房间乱的令狗窝都自愧不如。 李槐费了不少劲才从堆积如山的杂物里扫出不堪重负的书桌,拉了拉上面的抽屉,果不其然,对方纹丝不动。 啧。不耐烦的咋了一下舌,李槐拿起被扫到一边的笔筒,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从乱七八糟的文具里扒拉出了一只脏兮兮的曲别针。 熟练的将曲别针拉成线状,李槐两三下就捅开了锁扣。他单手拉开抽屉,露出了里面一叠一叠的病例,开始粗暴的翻找起来。就这么翻了老半天,他终于瞅见了封皮上写着柯澜二字的本子,被压在所有同类下面,像是生怕被人找到。 李槐翻开病历,安德斯标志性的鬼画符在纸业上龙飞凤舞,那些被柯岚判定为希腊文的古怪字母对他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随着病历一页页翻过,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当 schizophrenia一词出现在最后一张的时候,更是直接打成了一个结。 我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出现了错误,不过我本来就不是心理医生,误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闲聊家常式的病情记录很有安德斯的个人风格。 柯澜在苏醒后失去了有关自身的记忆。他自称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并表现出女性化倾向,轻微却真实存在。 我怀疑他有精神分裂的倾向,苏醒的是隐藏人格。 李槐啪的一声合上病历,他本就阴郁的神色此刻更加阴沉,从眼部到嘴角的肌肉都在轻微颤动,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就这么屏息了近二分钟,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把手里的本子归回原位,又迅速打开另一边的抽屉,里面正躺着一本一模一样的病历。 拿起第二本写着柯澜的病历本,李槐将手中的铁丝一扔,冷着脸走出了书房。 而在他彻底离开的十分钟后,陈晓涵才匆匆的跑进了诊所的大门。 柯岚自然不知道就自己的老底已经被人摸了个透,她已经追着白严越过了东西边界,来到了民兵团的地盘。 如果说东区是开阔、干净的,那么西区就是完全的反义词。 梦境里逼厌、肮脏的街道在这里纵横交错,胡乱堆积的杂物多到几乎能将道路堵死,但路上人们的脸上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即便是穿着破旧的背心和短裤,扛着木头或麻袋,也总能与擦肩而过的人停下来聊上几句。 这是在东区完全看不到的场景,比起溪水街上用油漆画出的直线,或许人情味才是将瀛洲一分为二的真正标线。 看着白严钻进人群,柯岚下意识的去够连帽衫上的帽子。 别戴。 脑海里的男声再次响起,她听话的停下手,若无其事的也跟着进入了人堆。 当真的混入西区的人群里,柯岚就立马明白青年是对的。 撇开居住在地下这一点,西区居民之间关系更接近末日前的街坊邻里。在这样宽松的氛围里,如果她特意戴着帽子遮住长相,就会显得异常可疑。当然,在一堆大熟人里面扔进一张生面孔也会像冲沸水里扔石头,非得炸开锅不可。 第15章 然而,没有人对柯岚的出现表现出惊讶,甚至有几位大叔还亲热拍了拍她肩膀,仿佛她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柯岚挨个回了笑脸,嘴上也不忘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缀在白严身后,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的跟回了民兵团总部。 显然,白严对于一名敌方高层在自己地盘如鱼得水的事情毫不知情,这才会一进入西区就放松了警惕。 柏思流住在与控制中心连载一起的地铁站里,各类设施一应俱全,而他的死对头则窝在塌了半截的地下洗车店里,冲水喷头应有具有。 柯岚感受到了鲜明的贫富差距,同时也不解: 你们有空打得死去活来,没空携手共进一把用这琳琅满目的喷水头去洗一下柏思流那辆从烂泥坑里爬出来的小破车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王吉当曾在接她的时候说过,瀛洲是通过打通地下车库才连接在一起的。从外观来看,民兵团选中的这个据点正靠着通道口,以至于在最初连接各区的时候被打塌了一面外墙,但也阴差阳错的拥有了更大的空间,足以供人立起一座聚集人心的堂口。 郭振天就是这么起家的。 相传,他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包工头,带着手下的工人在附近的工地上做活。灾难来临之际,他带着工人和女儿躲入了地下,联合同样来避难的人一齐打通了前往其他大厦的通道,形成了瀛洲最初的雏形。 可以说,没有郭振天就没有现在的瀛洲地下城,就连郭振天自己都这么认为,全城唯一一个不认同这个说法的就是觉得自己产业被占的柏思流。 也正因如此,当不少人因受不了柏思流的高压统治而转而拥护他的时候,郭振天干脆就带着支持者另起炉灶,开始与柏思流分庭抗礼。 以至于有人曾经戏言,如果不是瀛洲里没有河,他们就可以凑齐三方来演上一场地下城版三国演义了。 这么说的人自然来自东区,毕竟无论魏、蜀、吴在过程中怎么闹腾,最后也是魏国笑到了最后。 如果说对应曹操的柏思流代表着强权,那么被比喻为刘备的郭振天就意味着仁义,强权固然带来压迫,可过度的仁义往往也会招来纷争与软弱。 白严走进堂口的时候,民兵团正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辩。 干部们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正在扯着嗓门互骂,而郭振天则沉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转着手里的佛珠。 争辩的主题很简单,总结来说,就是要不要派人去东区接应大小姐。 郭揽华带人前往东区议和,本该当天就回,可拖拖拉拉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杳无音讯,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郭振天自然忧心女儿的安危,然而民兵团毕竟不是他的一言堂,只能赶紧召集起干部开了一次商讨会。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说郭揽华生死不明后,原本一团和气的干部们迅速分为了两拨,针锋相对的吵了起来。 赞同的人大声列数着郭揽华这些年为民兵团做出的贡献,强调着她与郭振天深厚的父女之情,还顺便唾骂反对派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而反对派则他们的指责充耳不闻,只是一再强调西区势弱的现实,其中不乏从四年前就跟着他的老人。 姓云的,你别不要脸!骂道兴头上,纹着花臂的壮汉一拳砸上了桌子,当初不是大小姐带你进团,还对你一力栽培,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吃沙子呢!现在她出了事,你竟然当起了缩头乌龟,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 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是一名穿着灰色夹克的短发青年,他被反对派的其他人包在中央,乍看并不起眼,但从前排的骨干也时不时对他侧耳倾听的行为来看,这人才算是他们的主心骨。 郑冒,你担心大姐,我也担心,但担心并不是有勇无谋的理由。青年微微皱起眉,东边本来就怀疑我们与刺杀案有关,这时候再兴师动众的上门讨人,这与坐实传言又有什么分别? 放你妈的屁!壮汉一听更是怒不可遏,他一脚就踹倒了桌子,木头碰到地面发出了一声巨响。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白严跌跌撞撞的走了进去。 一看到他,所有人顿时不吵也不骂了,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只能听到白严粗重的喘息和郭振天拨拉佛珠的声音。 过了良久,郭振天缓缓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揽华呢? 揽华白严失神的呢喃,揽华她死了。 啪! 郭振天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金刚菩提滴溜溜的滚了一地,有几颗甚至滚出了洗车店,一路滚到了大街上。 柯岚靠在店外,身后薄薄的墙面根本挡不住屋内的争吵。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脚边,她弯下腰,将鞋边的菩提珠捡了起来,随手放到了衣袋里。 她有一种感觉这屋子里的人与这菩提手串,其实没什么两样。 -------------------- 第14章 李槐目不斜视的走过安德斯,将手里的病历交给了等待的王吉当。 辛苦了,李队。王吉当谄媚的笑笑,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带着屏幕的小仪器,按开了电源键,将屏幕调整到待录入的状态,连同病历毕恭毕敬的送到了柏思流面前。 柏思流看都不看他手上的东西,只是抬起手一摆。 于是王吉当又退了回去,将病历放在桌子上摊开,拿起仪器对着内容拍了一下,之后流畅的电子合成音在屋内响了起来这竟然是一台翻译器。 电子音一字一顿的朗读着翻译内容,屋子里的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而随着朗读的内容过半,他们的面色都越发变得古怪,特别是王吉当,他死死的盯着翻译器,表情扭曲的像是要把它活活给吞下去。 这是一本精彩非常的病历,里面记录着柯澜这些年来受过的大大小小的外伤,甚至还有几次极为凶险的高烧不退,偏偏就是没有在场每个人都格外关注的东西精神疾病。 哈哈哈哈哈。 听着翻译器播放的内容,安德斯由古怪到平静,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在房间内格外突兀,几乎与扇在其他人脸上的耳光声等同。 柯少这几年可真不容易啊,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槐几眼,他摸了摸带着胡茬的下巴,不怀好意的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为先生流过血啊! 被他捅的正好是陈笠,就见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口说道:多谢父亲给阿澜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证明清白?王吉当咬着后槽牙说道,陈少怎么知道这里面都是真的呢? 真有意思,没等陈笠说话,李槐冷笑着舔了舔嘴唇,怎么?你这是在暗示我作假? 不不不,李队别误会,发现自己失言的王吉当连忙否认,我只是担心对方太奸猾,用假的蒙蔽你 所以,李槐点了点头,在你心里,我是个连真假都分辨不出蠢货? 就在王吉当吓得继续辩解的时候,先前沉默的柏思流敲了一下座椅扶手,行了,一场闹剧。 说完他扫视全场,目光从陈笠、李槐、安德斯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面色惨白的王吉当。 王吉当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柏思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倦意,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摆了一次手。 王吉当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双腿立不住的瘫倒在地。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从嗓子眼挤出意味不明的气音,仿佛在一瞬间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李槐走到王吉当的身边,见状弯下腰在他脸上拍了拍,王哥,走吧,弟弟送你一程。 这是李槐第一次对他用敬称,可王吉当心中却没有半点喜色,他只是木然的转了一下眼珠,然后就被前者捂住嘴拖出了房间。 当二人双双消失在视线里,柏思流叹了口气,合上眼睛往椅背上靠,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就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屋内的气氛即将凝结之时,控制中心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头发凌乱的陈晓涵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门,她先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兄长,又环视大厅,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晓涵!陈笠斥责妹妹,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啊!陈晓涵像是这才回过了神,转身面对柏思流,咽了口唾沫,父亲,我们把白严给引出来了,澜哥他澜哥他自己追上去! 柏思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第16章 陈晓涵带来的消息像是一颗石子,瞬间就炸开了控制中心这锅滚水,而西区对于是否营救郭揽华的争论也随着噩耗的传来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姓白的你给我说清楚,大小姐是怎么死的?! 纹着花臂的壮汉一把揪住白严的领子,他身材魁梧,盛怒之下竟然直接把身量不矮的白严像小鸡仔一样给拎了起来。 然而,没有人有心情去嘲笑这画面看起来多么古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提起的白严身上。 郑冒,你先把白哥放下。云姓青年大概是在场唯一没有陷入震惊的人了。 屁!壮汉冲他呸了一口,若不是你小子在这里推三阻四,我们早就杀进东区了,大小姐说不定就不会死! 被喷了一大口唾沫的青年冷静的摸了一把脸,你卡着他的脖子,你让他怎么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壮汉这才发现白严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紫,只能恨恨的将他放下。 脚一落地,白严就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动作大的几乎站不住,等到他慢慢缓和下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四分钟。这期间郭振天一言不发,宛若一座雕像。 昨日中午,揽华带着我去了东区,白严的声音在撕咳后格外沙哑,我们见到了柏思流,也见到了柯澜。 柯澜?这小子竟然还活着真是祸害遗千年!张力愤愤不平的说道,倒是云姓青年闻言目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没有理会他人的评论,白严继续说道:东区拒绝了议和,揽华和我当即想要离开。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发现有人在地铁站台搬运物品,揽华怀疑柏思流已经与外面建立了稳固的联系。于是我们商议好,她先撤离,由我潜进站台查看情况,等她安全后再接应我 地铁站台上有人进出! 在座的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他们已经在瀛洲生活了太久,久到都快忘掉了外面还有何等广阔的天地。 然而我们才刚分开没多久,揽华离开的方向就传来了骚动白严说到这里,声音干涩到几乎吐不出字,我赶紧追过去就看到李槐他们抬着揽华的尸体 他说的断断续续,似乎几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谁?郭振天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谁杀了我女儿? 白严闭了闭眼睛,我没有看到现场,但据东区自己的说法,是柯澜。 柯澜! 嘭! 花臂壮汉一拳砸向了墙壁,那个狗杂种!当年就不该让他活着离开西区! 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柯澜出身于西区的贫民窟在瀛洲高层几乎人尽皆知。明明是西区人却选择冒着生命危险投奔东区,柯澜的做法令民兵团颜面尽失,也成为外人攻讦西区虚伪、愚昧的最好借口。 在民兵团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而如今这位首席叛徒正吃惊的看着方才依靠的墙壁,被壮汉那一拳震了一身墙粉。 能从这么大的墙面上精准砸中她靠的那块,这绝对是孽缘吧? 壮汉自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手刃仇敌,他正扯着嗓门嚷嚷着要把这小王八蛋碎尸万段。他这么一闹,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表态要与东区势不两立,同仇敌忾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们中的大部分方才还在对营救郭揽华一事推三阻四。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意思,郭振天缓缓说道,那么我想要为揽华讨个说法,也没人反对吧? 众人皆陷入了沉默,唯有一人抬起了头。 不行。 白严眼眶泛红,整个人都因忍耐在哆嗦,却还是重复了一遍,爸,不行。 姓白的!你! 反应过来的壮汉怒不可遏,一拳直冲白严的腹部,用力之大令他一下子就倒飞了出去。 你平日里窝窝囊囊、娘娘唧唧的也就算了!他指着白严的鼻子痛骂,现在你婆娘被人杀了!还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你到底有没有种?! 白严撞到墙后滑落在地,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成功站起来。 这一下壮汉更生气了,他骂骂咧咧的就往前走,抬起手就要打第二下。 郑冒! 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白严身上,郭振天突然暴发出了一声大喝。 我女儿刚死,你就要在我眼前打死我女婿吗! 壮汉僵住了。 另一个人,动了。 柯岚是第一次如此鲜明的感受到这具躯体所蕴含的力量。 拔刀、跳跃、落地翻滚再投掷,每一丝肌肉都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铭刻进本能,她被身体的原主人带着跃入人群,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的匕首对准白严的心窝丢了过去! 刚受了一拳的白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眼看要毙命当场的时候,被身旁的郑冒撞向了一边。 啪啦。 匕首射空后掉在了地上,柯澜一击不中立马改变了目标,他一翻身捡起匕首,俯身前冲后一只脚踏在墙上,扭身腾空再挥臂,精准的割开了郑冒的喉咙。 噗。 血雾在拥挤的空间里爆开,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听扑通一声,郑冒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他的喉管已被完全割开。 而凶手却消失无踪。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段誉本誉手榴弹1颗 双梅地雷2颗 嘿嘿嘿黑地雷1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柯岚在奔跑。 正确来说,是柯澜在奔跑。 青年熟练的在街巷左躲右藏,几下将身后的追兵甩掉,再脱下沾血的上衣,将其他部位的血迹擦干净,随后将血衣一丢,两三下翻入了另一条街道。 然后,她发现自己来过这里。 狭窄的通道、肮脏的垃圾、隔绝两边的铁栏门,还有独行的青年,如果前方的麻袋上再躺着一名身受重伤的男人,那此情此景就完全是她梦境的重现了。 向前、向前、再向前。 她奔跑在梦中的道路上,一直来到了紧闭的铁门前。 在梦里,柯澜敲开了这扇门,从中走出了温柔又带点埋怨的母亲,而现实里,柯岚站在原地,眼前是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门把手。 大概是既视感太强烈,她感到一阵精神恍惚,再清醒时已经抬手敲击了铁门四下,却只得到了空荡荡的回音。 没有人应门,没有人微笑,于是她索性推开铁门,露出了门后黑洞洞的世界。 我简直就像恐怖电影里自寻死路的傻瓜主角。 柯岚叹了口气,认命的走了进去。 好在铁门后面没有随时打算开荤的怪兽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呈现出来在她面前的,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旧书店。 与脏的没眼看的门把不同,书店内部意外的干净。柯岚目之所及,满满当当的书架纤尘不染,摆放在吧台上的咖啡壶仿佛下一秒就会自己烧起水来。 这里长期有人居住。 在检查了咖啡壶底的水垢后,柯岚得出了以上结论。 房屋里没有储备食物,说明这个人每次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而干净整洁的环境,又说明他来往此处相当频繁 明知道待不久还天天来,屋子的主人难道是马拉松爱好者? 顺手给未曾谋面的主人泼了好几盆污水,柯岚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把手搭在门把上,她感觉到了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不会一开门就是即死结局吧?不如我们先存个档? 柯岚一边吐槽自己无比作死的举动,一边面无表情的打开了房门。 没有突然从门框上方吊下来的女鬼,也没有连锁启动的致死陷阱,一间乍看没有任何问题的卧室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铺着卡其色床单的单人床与摆放着两只精美瓷盒的床头柜是这间藏蓝色卧室里唯二的摆设,把原本并不充裕的空间衬的空空荡荡。 柯岚走进了卧室,开始四处打量,脚下的木质地板因受潮变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头顶的吸顶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照的四周墙壁影影绰绰。 到处敲敲打打确认了房间里确实没有机关暗道,柯岚将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的瓷盒。瓷盒的做工颇为精美,盒壁上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两两成对,而盒顶则是有着宝顶形状的小盖,令她想起了家里爸妈用来装茶的小瓶。 第17章 但眼前的瓷盒的用途显然不会这么风雅。柯岚捧起左边那只掂了掂,手感略沉,然后她将瓷盒放回桌面,捏住了宝顶的顶端,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 灰。 瓷盒里面装的满满当当都是不知名的灰粉,她右手一斜,将盒盖立起来,正想要用盖底拨一下,却陡然僵住了。 瓷盒、灰粉、宝顶盖。 这是骨灰盒! 猛的把盖子盖回去,柯岚蹬蹬蹬向后连退好几步,后脚跟直接抵到了身后的墙壁。 有两个人死在了这间屋子里,而他们的骨灰被人仔细的收敛保存,并放在了自己的床头。 谁会这么干?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这里是柯澜在瀛洲的家,里面原本住着一家三口,而现在唯一的儿子就站在这里,躺在骨灰盒里的二人是谁不言而喻。 困兽般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柯岚脑子乱成了一团,她一直逃避去思考原主人去世的可能,宁愿一厢情愿的认定此处已经改换门庭,有了新的住客。这不光是因为柯澜的母亲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还因为她与柯澜之间的雷同点已经多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柯岚清楚的记得,在8岁那年,自己面临了人生的第一个选择。妈妈把钢琴和小提琴的图片放到她面前,要她自己选一个最喜欢的。 其实比起老老实实坐在钢琴凳上,她更向往小提琴家的潇洒,然而彼时她信了班里男同学所谓拉小提琴会歪脖子的吓唬,只能委委屈屈的选择了钢琴。 第二次的严峻考验发生在高三,面对着苦口婆心的父母,她失落的划掉了原本填好的历史,选择了就业前景更为广阔的金融,然后跑去海边坐了一整天,与自己童年起就树立的梦想彻底告别。 然而,这些被她所抛弃的东西,柯澜都有。 他的房间里有小提琴琴谱,曾想应征东区乐团里的小提琴手。 他毕业于a大的历史系,聊天时喜欢跟朋友开典故玩笑。 他就像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的她,过着截然不同却合心合意的人生。 柯岚与柯澜,一字之差,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因此哪怕她明知道他的处境如履薄冰,也不愿去设想勾画一个太过灰暗的未来。柯澜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没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没有相知相爱的爱人,这在柯岚看来都无关紧要,只要梦里那盏为他留着的小门还在,门里温热的饭菜还在,就足以他在飘摇的风雨中咬牙撑下去。 可惜,从现在开始,什么都没了。 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被撕了个七零八落,柯岚站在原地,直面过于残酷的真相。直觉告诉她,柯澜会疯掉的原因,就被隐藏在这间卧室里。 床头柜的抽屉里没有,单人床的床下也没有,柯岚把床垫都从床板上拖了出来,却依然一无所获。 到底在哪里呢? 她泄气的坐在床垫上,面对着藏蓝色的墙壁冥思苦想,墙壁上光影绰绰,又像是在涌动着人心鬼蜮。 等等,为什么她觉得这面墙里面是个花的? 柯岚一下子跳起来,扑到了墙边,揪住了墙纸翘起来的衣角,然后用力撕开随着哗啦一声,墙纸下隐藏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它们几乎占据了墙面的半壁江山,然后便是被箭头连接的一排排人名,有一些甚至还配上了相应的照片,于是她干脆将墙纸撕了个干净,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起来。 柯岚也做过类似的思维导图,但无论是规模还是详尽程度都远远无法与这幅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相提并论。 导图的开头字迹凌乱,每一笔都重的像是要穿透墙壁,越到后面内容书写的越是工整,昭示着绘制者已经从狂怒中逐渐苏醒,回归理智与冷静。 柯澜粗略的把导图分为了三个板块,分别是人物关系、事件记录和柯澜绘制时的想法与思路。前两样组合在一起,详尽的介绍了民兵团的人员组成和关系远近,她毫不费力的在里面找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甚至包括今天被她干掉的那个壮汉郑冒。 无论有多难,我一定会做到。 这是柯澜写在郭振天名字旁边的留言,而后者下面的几员得力干将已经被打上了猩红的叉。不光如此,他还在民兵团浩浩荡荡的人员大军旁边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钉子,像是把这群人都给钉在了死神名单上。 钉子。 柯岚若有所思,再往下看,就被一段龙飞凤舞的字段吸引了注意力。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骗了我! 是我的错,我竟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其中有数段因过度潦草的字迹而辨认不出,书写者歇斯底里的状态通过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完美的呈现在了柯岚眼前,充分展现了他当时经历的痛苦与崩溃,而在字段的最后,他的笔迹又恢复了工整漂亮,只是每一笔,都在墙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无论有多难,我一定会做到。 再次出现的这句话,上面被抹上了一道血痕。 在这之后,民兵团的分析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东区的人物导图。 与民兵团成员大部分的存活状态不同,东区的倒霉蛋们几乎人人都领到了一个代表死亡的红叉,以至于柏思流名下乍看像是一片血海。正因如此,硕果仅存的几个人就更加引人注目。 陈氏兄妹的标注是叛逆者,李槐的标注是新贵,安德斯被画了一条红线连在了柏思流下面,不仅写着私人医生还备注了母亲死亡。单从这一幅图来看,柯澜的处境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也不为过,显然,他本人对此也十分清楚。 我要尝试拉拢几个人。他认真的在下面写到,一旦选错,我不会活着回来。 就在这段话下面,有一行更新的字迹:我成功了。 看完这四个字,柯岚脱力般坐到了地上,她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然满头冷汗。 搞什么她仰头捂住了脸,老娘玩了三天的绝地求生,你他喵现在告诉我这是一盘狼人杀? 啪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从门口传来,柯岚触电般跳起来,就看到大开的卧室门口正站着一个人,不知道究竟呆了多久。 要我说的话,不速之客一边拍手还一边点评,这个老娘用的特别传神。 -------------------- 第16章 云照? 最初的惊慌过后,柯岚认出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正是梦中与柯澜搭话的青年。在那段简短的梦里,正是他嘴上说着要呆在西区,却还是偷偷帮柯澜打听东区的情况,身体力行的践行了什么叫瀛洲好室友。 不是我还是谁,一个定期给你打扫房间的苦命人。 被叫破了真名的青年耸耸肩,坦然的走进卧室,然后对着满地被撕落的墙纸大呼小叫。 我说过好几回了!他指着柯岚的鼻子训道,让你从边角慢慢揭,揭完了好粘回去!这么大面积的壁纸多难搞你知道吗! 柯岚默默扭开了头。 我真是倒了半辈子霉才会在大学跟你分到一个宿舍!云照见她这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我当年就该去学金融! 此言一出,柯岚一下子就把头转了回来,不仅如此,还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看得后者都不自在了起来。 你她迟疑的问道,有妹妹吗? 没有!云照的表情像是在骂他莫名其妙,有也不会介绍给你! 你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柯岚再问。 粽子,蛋黄肉的粽子。云照边回答边伸出手要摸她额头,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柯岚往后一躲,锲而不舍的问道:西梅核是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干垃圾!是干垃圾!我他妈就分错了一次就被罚了二百!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垃圾桶上装了摄像头!哎,不对呀 云照狐疑的打量着她,猛然一拍手。 卧槽!柯澜你觉得我是假的?!他伸出手一下子揪住自己的两边脸颊使劲拉,还不忘伸出脚去踹她,老子为你出生入死,你竟然怀疑老子是假的?! 不,就是真的才惊悚。 柯岚侧开身子躲开云照的袭击,在心里摸了一把脸。 姓云、同系、室友,在柯岚的生活里,同时符合这三项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在电梯里给她连发了三条信息的云昭。 第18章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有了她与柯澜的前车之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眼前过度活泼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文艺又闷骚的室友联系到一起的。 与柯岚这种连面试都能忘了涂口红的野蛮物种不同,云昭总是精致而美丽的,她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全副武装后跑去图书馆凹造型,从太阳初升凹到日暮西沉,从《教你识别渣男的一百种方法》凹到《怎样才能杀死前男友》,骗的一群小男生嗷嗷喊着女神,前赴后继的往深坑里跳。 虽然在感情方面渣了一点,云昭对柯岚还是好的没话说,听到她第二天有面试,没开封的新口红二话不说就塞了过去,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今后就要用别人的二手货。 口红? 哦对,还有口红。 想起了那只生死不明的口红,柯岚顿时一阵心虚,明知道眼前的青年不会知道这笔糊涂账,但被债主追上门的窘迫感还是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你帮我干掉了郑冒那个蠢货,我今天非要跟你好好理论理论。云照气哼哼的往床边走,看到被拖出来的床垫不禁一呆,家里遭贼了? 柯岚友情表演了一个立地失忆。 好在云照也就是嘴上一说,并没有深入追究,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了一只红色圆珠笔,在墙壁上写有郑冒的字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 我就估摸着你得回来一趟,但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个阵仗。他画完以后拿着笔杆在民兵团上点了点,那群老家伙全傻眼了。有意思的是,白严竟然力劝郭振天不要公开通缉你,要不是我知道这家伙对郭揽华死心塌地,还以为他移情别恋了呢。 那你呢?柯岚问道。 我当然是立马站出来主张要把你的大头像贴满街头巷尾啦!云照回答的毫无压力,这种刷好感的机会怎么能错过!我一定要显出和白严那个妖艳贱货不一样才行。 他不是要保我,他只是太聪明了。柯岚摇了摇头,东区固然勾心斗角,但西区已经在安逸的生活下变成了一盘散沙。柏思流一心想要挑起与西区的冲突,无非是想借此吞并西区。郭揽华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宁肯示弱也要议和。 然后她就被你杀掉了。云照摸了摸下巴。 正确来说,她是被柏思流杀掉的,东区已经按捺不住了。顺手把郭揽华的名字划掉,柯岚耐心的纠正他,我不想杀她,但她不死我就要死,相比之下当然还是让她死好。 云照对此不予置评,他选择岔开了话题,白严惹了众怒,郭振天竟然还是选择保他,他们这对翁婿只是比亲父子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 所以恭喜你,虽然接下来你要面对民兵团的全力报复,但起码画像不会贴到街头巷尾了。 那岂不是有点浪费,柯岚摸了摸脸颊,难得我长得这么帅。 云照用眼神表达了对她自恋行为的不屑。 话虽如此,柯岚也很清楚,一旦民兵团将柯澜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那不光后者为能自由进出西区所做的布置会前功尽弃,就连这间屋子里的秘密都可能会被发现。可以说,白严在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行了,柯老板,你去溪水街打工了这么久,不少人想查资料都没地方去,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赶紧开店迎客。 这么说着,云照从裤兜里拿出了两撇黑乎乎的东西,当着柯岚的面就往脸上粘。 噗。 柯岚别过脸,假装笑出声的不是自己。 你成功给自己加了胡子的云照狐疑的看着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没有。柯岚别着头回答。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的假脸? 可以噗。 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完美复制了抗倭神剧里太君形象的云照十分冷静,我当初是怎么忍住不掐死你的。 因为爱?柯岚也不是很确定。 滚! 云照最终气哼哼的自觉滚出了书店,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柯澜的家,主人滚不了。他临走之前说好了明天会带着新墙纸回来,让柯岚干吃泡面对付一晚。 对于友人周到的关怀,柯岚十分感动,但还是决定对可能已经发霉了的面饼敬而远之。送走青年之后,她用床单当帘幕将墙壁简单一遮,又从壁橱里找出一瓶纯净水喝掉大半,便合衣躺在床垫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自言自语道:我想和你谈谈。 然而,屋内没有人回答,仿佛今日在脑海响起的男声只是她的错觉。 柯岚又等了一会儿,身体里的另一人依然没有回应的意思,反倒是疲惫感席卷而来,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直到后来她挣扎失败,只能任由上下眼皮黏成一团。 再睁眼时,她回到了低矮又狭窄的杂物间。 我年轻的时候气血方刚,做了不少后悔的事。 男人靠在自己的大衣上,上半身的伤口已经被包上了纱布。 以为兄弟就不会背叛,以为爱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待,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到最后,就沦落到了躲在这里,让你看我狼狈的模样。 柯澜放下了手中的药水,从身畔的帆布包里掏出了饼干和水,现在食物紧缺,我只能搞到这些。 不急。男人按住了青年递上食物的手,我之前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东区? 柯岚蹲在青年面前看着他,柯澜此时还仅仅是一名没有与痛苦交手的大学生,远没有日后的喜怒不形于色,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里溢出的向往和犹豫。 我他咬着牙说道,还要再想想。 是吗?男人闻言放开了他的手,我知道,你的父母或许并不想离开这里,但把你困在西区未免太浪费了。 我明日才会离开,你回去好好劝劝你母亲吧。 说完他拿起了面包,撕开包装袋吃了起来。 柯澜也不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就往家走,只是一路上都显得忧心忡忡,直到停在铁门前才定了定神。 咚、咚、咚、咚。 他敲了门,奇怪的是,没有人应。他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 于是青年把手搭在门把上,手部用力,门把顺从的往下一扳,一股铁锈味透过敞开的门缝飘了出来。 糟糕! 别开!隐隐约约察觉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柯岚大声一声,伸手去够青年的胳膊,然而,她的手指穿过了青年的肢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咔哒一下扭开把手,然后用力一拉。 完了。 她看着没有上锁的铁门被青年轻易打开,浓重的铁锈味从屋内铺天盖地的扑出,盖了二人一头一脸。 柯澜僵住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柯岚顺着他望去,目之所及,尽是血色。 -------------------- 第17章 柯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 从屋里到玄关,从地板到墙壁,猩红的印记溅的到处都是,有几滴甚至飞上了天花板的吊顶。 爸!妈! 前面的青年回过神后想都不想的冲进房内,连带着也把她拽进了眼前的血腥世界。 柯岚感受到了恐惧,与往常不同,这恐惧不是来自于未知,也不是关乎于己身,恰巧相反,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结果,才更加害怕。 别去了,你不能看,求你了。 青年自然听不到她的哀求,他逆着血泊的流向快速的穿过了客厅,然后停在了卧室门口。 卧室里的杀/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与柯澜动起手来的干净利落不同,卧室里的男人正将手中的菜刀一下又一下的砸进失去生息的尸体里,他像是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在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时脸上还带着神经质般的笑容。 柯岚认得这张脸,它出现在民兵团的序列里,并且被画上了大大的叉。 卧室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具趴在地上,一具挂在床边,看姿态是在逃命时被追砍致死。 青年像是完全被眼前过于残忍的画面撷取给吓呆了,他浑身都在颤抖,嘴唇上下碰撞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哟,你回来了呀,小猫咪。行凶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来的有点晚,害得我不得不搞点娱乐活动。 为什么?柯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父母的尸体,眼眶红的要渗血,为什么啊?! 第19章 因为我高兴。男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可惜你一直在郑冒那个莽夫手下干杂活,我请了他好几顿酒才套出你的住址,好在很值。 柯澜看着男人,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孩子,哀嚎起来总是格外动听。男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溅到脸上的肉沫,我本想当日就来上门拜访,可恨郭振天那个老家伙手伸的太长,这也管、那也管,我不得不收敛一点。 疯子。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柯岚一下子抱住了青年的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想将他往后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诚则灵,她的手指竟然破天荒的碰触到了青年的躯干,可惜无论如何努力,后者都纹丝不动。 是我召来的你?柯澜喃喃自语,你也是民兵团的人 哈哈,天真也是你的可爱之处。男人笑的猖狂。你以为我们真的信郭振天爱与正义的那套过家家?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比起规矩森严的东区,西区可钻的空子更多。 走啊走啊! 柯岚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拎着剔骨刀越走越近,而青年却呆在原地,任她怎么扯也扯不动。 是这样啊她听到他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柯澜!走啊!顾不上去管这到底是不是梦,柯岚几乎喊破了嗓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走啊! 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经举起了剔骨刀,细长的眼里鼓动着凶光。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青年犹自呆立,雪亮的刀锋已经距离他的肩膀不足半尺,就在男人以为要轻易得手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说出的下半句: 我明白了。 柯岚心下一凛,本能的放开了青年。情势,在霎那间逆转。 柯澜上前一步,撞进了男人的坏里。他的冲劲很大,直接把对方撞倒在地,剃骨刀也在青年的钳制下震脱在地。 接下来,柯岚目睹了一场生死搏斗。 不同于日后的训练有素,柯澜此刻的动作野蛮又无章法,他不知道如何借力打力,不知道哪是要害哪是弱点,他所拥有的唯有本能与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决心。 理所当然的,他杀不死男人,可男人也奈何不了他。 在又一次将青年踢飞后,男人瞥了一眼已经被踹到床底的剔骨刀,恨恨的吐了一口血沫,向对着窗户跑了几步,一把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柯澜没有去追,男人一消失他就像是撒了气,颓然的靠着墙壁滑落到了地上,把头埋埋进了膝盖了。 柯岚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他。怀中的青年在微微颤动,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愤怒、痛苦、悲伤、绝望最终所有的情绪混合成了仇恨。 不知不觉中,二人脚下的血迹消失了,依靠的灰白墙壁上慢慢浮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柯岚楞楞地看着屋内的转变,感觉到一只手拉着她站起来。 柯岚抬起头,柯澜正拉着她的手往墙边走,他眼眸低垂,脸颊干净,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轻轻的牵着她走到墙根,将一支笔塞进了她的手心,然后罩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在空出的墙面上书写: 快、跑。 快跑? 快跑! 柯岚猛的回头看他,却被青年用力向左一推! 噗呲。 利刃刺入软物的声音近在咫尺,柯岚从床铺上滚落,而原本躺着的位置已经插/上了一把匕首。 警惕性不错。来人点评了一句,不紧不慢的将匕首拔了出来。 柯岚扶着床边缓缓起身,惨白的吸顶灯照亮了李槐那张自带森森鬼气的脸。 你果然在这里,也不枉我跟了云照一路,李槐手腕一转,用匕首挽了个花,那家伙脑子不错,可惜身手太差。 先生不会让你来杀我。柯岚抢先他一步下了结论。 柏先生给我的命令是接应柯澜。李槐挑起了一遍的眉毛,但是,你是柯澜吗? 柯岚的心跳加快了一拍,面上仍不露声色,你跑过来给我这么一份见面惊喜就是为了说梦话? 谁知李槐凝视了她片刻,说道:像,真像,难怪之前没人看得出来。 你在犯什么病。柯岚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若是这屋子里有一个病人的话,那也不是我呀。男人吐着蛇信,对着青年发出了嘶嘶声。 他知道了? 柯岚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哦?我能有什么病?她微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李槐把玩着匕首,也笑了起来,或许是双相情感障碍?或许是精神分裂?亦或是两者兼有? 他知道了。 二人之间隔着一张单人床,柯岚的目光穿过眼前的对手,落在了被床单挡住的墙上。 你说的对,我不是他。她干脆的说道,但是我会成为他。 话音未落,她一只手撑在单人床上,整个身体腾空,对着李槐一脚踢出! 啪啦。 柯岚的左脚准确的踢中了李槐的右手,匕首飞旋出去,扎进了床头柜。趁着后者后退,她一只脚蹬住床板,以此为轴心再接一踢! 柯澜的身体在此刻成为她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仅仅几个回合,就逼得李槐一退再退。 你会成为他? 用红肿的手腕擦了一把嘴角,李槐突兀的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恶心的笑话? 先生让我来接柯澜,我接不到他,也不会去接一个冒牌货交差。 柯岚抿了抿嘴唇,看着男人乐不可支的样子。 再说了,柯澜那个家伙没有醒过来,是被你杀掉了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眯了眯眼睛。 不不不,李槐摇了摇手指,贪婪的神情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就算是双重人格,也是有主次之分的吧? 听到当初故意让安德斯产生的误会,柯岚陷入了沉默。 见她不反驳,李槐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原本的柯澜是主人格,所以他能控制这副躯体。可你苏醒以后他就没出现过,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只能得出你变成主人格这个结论了吧? 而主副人格的替换,不也是一场谋杀吗?他舔了舔自己的拇指,你杀了柯澜,我再杀了你,就算先生回去问起,我也算交差了吧? 这是彻头彻尾的谬论,可柯岚却不想反驳。 是吗?她微微颔首,那我们便各凭本事吧。 说完她纵身一跃,抓起李槐的衣领把他狠狠的抡到了床头柜上,抬手就去拔匕首却被后者一抬膝打中了腹部。 自腹部蔓延的痛感鲜明又尖锐,李槐用足了力气,逼迫柯岚脑海空白了几秒,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男人趁机去拔匕首,却在半路就被一只手卡着喉咙按回了原地,而已经到手指边的武器也被人一把夺走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槐。 占尽优势的青年嘴唇一勾,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随便就可以捻死的蚂蚁。 我以为你也能算是个聪明人。 他语调不高,语气不重,就连语速也不紧不慢,偏偏听的后者汗毛倒竖。 李槐知道,有一种疯狂是极度压抑之后的风平浪静。而他,只从一个人身上领略过冰层之下的毛骨悚然。 你是男人眼里的神采被瞬间点燃,柯澜? -------------------- 第18章 呵。 看着瞬间活过来的李槐,青年冷笑一声,抓着他的领子直接把他从床头柜上拖下来扔到了地上。 老实呆着。他警告了一声,伸出手轻敲轻的将已经震错位的骨灰盒盖推了回去。 李槐还真就听话乖乖躺在地上不动了,直到青年转过身,抬起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对面的墙上! □□撞到墙壁的闷响与李槐的痛哼同时响起,男人咬着牙爬坐起来,靠在墙根上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 谁给你的胆子跑到这里撒野?柯澜的语调极轻,甚至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我看到了你的病历,以为你被副人格杀了。李槐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哦?所以你就连夜跑到这里来为我复仇?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 第20章 澜哥!李槐焦急的拉高了声调,全然没有了半分往日阴郁难测的影子,我只是担心 闭嘴。青年的声音仿佛来自冰封万古的寒潭,蠢货,你坏我大事了。 此言一出,李槐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而始作俑者却不想继续与他废话,十分干脆的把另一个人给替了出来。于是重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柯岚看着眼前神色恹恹,甚至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李槐,十分懵逼。 大兄弟你是怎么回事? 你三天两头的找柯澜茬,结果你不是想要暗算他,而是在暗恋他吗? 现在已经不流行爱他就要欺负他这种套路了,你这样连张好人卡都拿不到的! 柯澜越看耷拉着脑袋的李槐越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给他的榆木脑袋几拳才解气,然而等短暂的崩溃过后,她逐渐想明白了对方矛盾行径的由来。 原本遮挡在墙壁上的床单已经因打斗垂落了下来,精细的导图又在眼前展开,她在墙壁上寻找着对李槐的生平介绍,正好就在男人脑袋的斜上方。 李槐,新贵。 除了这简略的四个字之外,就只有一个箭头指向了同区一个名为林锐的干部,而那位林锐也已被红笔划去。 从导图上来看,这名叫做林锐的倒霉蛋曾是李槐的顶头上司,只是现在已经被取而代之。 把四个字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柯岚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这个面墙壁上关于李槐的内容太少了,少到了反常的程度,仿佛绘制人对他的所有资料都了然于胸,不用多费笔墨。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李槐很可能一开始就是柯澜的人,正确来说,他是柯澜一手打造出的对手,所有的针锋相对,都是在暗度陈仓。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刚才与柯澜的对话?要怎么解释他冒着风险跑来西区杀她的举动? 想到这里,柯岚刚心下一定,又陡然一惊。 她之所以会如此坚定的提防李槐,除了后者三番四次的挑衅她之外,还是因为先入为主。 李槐和你向来不对付。安德斯曾经这么对她说过。 他是在故意误导还是真不知情? 柯岚按下心中的疑惑,决定先去处理一下眼前灰败到快裂缝的李槐。 陈晓涵跟我说,他们要看我的病历,她模仿刚才青年的语气说道,看样子是得手了? 陈晓涵?李槐一下子抬起头,往日里遍布阴郁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几分惊愕,随后就变成了嘲笑,原来如此,真想看看陈笠那小子知道自己被亲妹妹卖了以后的表情啊。 陈笠? 听到这个名字从对方嘴里吐出,柯岚抿了抿唇,在她的脑海里,危机感正在警铃大作。 而李槐把她的沉默当成了不悦,赶紧转回了正题,在你苏醒以后,陈笠就联系了我,他对于你明明搞砸了先生的任务却还受宠信这一点非常恼火 柯岚笑了,语气里不无嘲讽,所以他正大光明的提出来要去看我的病历? 他煽动了王吉当。李槐答道。 这是一出借刀杀人,陈笠只需要装作不经意的透露出一点信息,就引得鱼儿上钩。他既不用出面也不需暴露自己,上钩的鱼儿自然会想办法让事情顺理成章。 而陈笠找上李槐,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家伙表面上一直与你兄弟情深,只要他主动请缨,柏先生一定会起疑,而去找病历的事八成会落到我头上。 李槐拿手指头指了指自己。 他觉得,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病历给找出来。 平心而论,陈笠的思路没错。 他给自己批上了一层兄友弟恭的外衣,隐藏在一颗颗棋子后面。他的计划本该天衣无缝,奈何柯澜棋高一着,事先准备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半骗半哄的诱他吞了下去。 一招下错,满盘尽输。 安德斯医生在书桌抽屉里放了一本伪造的病历,我拿了回去。李槐补充道,现在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 不,不对。 柯岚舔了一下嘴唇,唇舌尖的津液带来了丝丝凉意。 李槐清楚安德斯放假病历的位置,这说明他很清楚后者的情况,然而安德斯却引导柯岚产生误会,还默许了她对真正包藏祸心的陈氏兄妹释放善意,表现的对柯澜私下的布置一无所知,这显然是与他自诩的唯一盟友身份不符。 但如果把思路调转,把他的身份换为他人安插在柯澜身边的卧底,那么再回想他的所做所为就会产生豁然开朗之感。 安德斯之于柯澜犹如云照之于郭振天,后者知不知情不好说,但前者明显心里有数。 你上当了。她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安德斯是在试探你。 李槐闻言整个人一僵。 一旦开了口,柯岚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怀疑你我私下有联系,却没有证据,就借这一次王吉当发难试探你。 她走到李槐同侧,双手抱胸,依靠在了墙上。 而你呢,当局者迷,非常配合的把自己卖了个精光,让他摸透了底细。 平心而论,这个圈套并不如何高明,它用柏思流当作压力源,用过王吉当的步步紧逼制造紧迫感,要的就是让你关心则乱。 李槐会上当也无非是被卡住了弱点,从这来看,他倒是真的对柯澜忠心耿耿。 他是谁的人?李槐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陈笠? 用用你的脑子,李槐。柯岚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如果安德斯与陈笠有联系,那今天闹的这一出就没有任何意义,陈笠只需要拿着我的病历去找先生就行了。 李槐烦躁的一抓头发,如果不是他那就只剩! 就在他快要把猜测说出口的瞬间,柯岚一把抓住李槐脑袋往墙上一磕,成功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给磕了回去。 假如我的想法是对的,柯岚转身面对墙壁,目光在柏思流的字样上划过,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安德斯是柏思流派在柯澜身边的监视者,柯澜只能想尽方法避过他来培养自己的势力,想必陈笠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换言之,陈笠暗地里对柯澜的敌意,还有柯澜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都是柏思流知情并默许的。 柏思流对于自己天性中的多疑几乎不加掩饰。即便他平日里对柯澜表现出毫不遮掩的偏爱,也不影响他在后者重伤未愈之际进行严苛到过火的试探。 他逼着柯澜用刺杀郭揽华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也断了他投靠西区的所有退路,完全不顾忌后者很可能因为伤势而丧命。 在柏思流的世界里,感情和理智,泾渭分明。 他喜欢我们互相厮杀,以此来维持制衡,也享受被所有人膜拜的感觉。 可一旦他的信徒里有人暗藏心思,也会招来泼天之祸。 后面的柯岚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李槐也不需要提醒。 我应该怎么做?果不其然,在最初的挫败过去后,李槐已经开始着眼于补救措施,我可以说是想要抓你把柄才拿回去一本假病历,这样那家伙也没有理由动你 他确实没有理由动我,但以后我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柯岚干脆利落的否决了他的提议,对着墙壁开始出神。 不得不承认,在踏入这间卧室后,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最早她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千方百计的苟且偷生,现在她首次产生了想要帮柯澜一把的念头。 她想要帮他扭转前方灰暗的未来,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在哪个世界自己都能战胜命运。因此,她做不到仅为了保命就眼睁睁看着柯澜多年的心血付之流水,也不愿看到他不惜逼疯自己也要达到的目标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柯岚决定冒一次险。 那个人在摸清我的底细前不会轻举妄动。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床单,用脚尖踢了踢李槐的背部让他让开,重新遮盖住了墙上的信息。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弥补你犯下的错误。 柯岚单手拎着李槐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冷笑了一声。 这一次再搞砸的话,我就把你卖去溪水街当少女偶像。 本能的,李槐觉得胯部有点凉。 放完狠话,柯岚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她要绝地反击。 第21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三只糖醋排骨 5瓶;21218485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柏思流再次见到柯澜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三点,正是他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 食物在瀛洲从来都是稀缺品,大部分人每天累死累活也仅能挣到勉强活命的分量,就算是在相对富足的东区,也没有奢侈到每天都能给首领提供一顿额外加餐。因此,柏思流的下午茶尚算在日常配给里,只不过背后是东区其他人被缩减到一日一餐的艰辛。 柏思流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在他看来,整座瀛洲城都是他宽宏大量的结果,作为这座城的原主人,他享受远高于普通住民的特权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并不需要心怀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不安。 有趣的是,他的这套暴君理论得到了东区住户们的默认领导者强硬又冷酷的作风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团体的强大以及从属者们的安全。 会为其他人比自己多吃一块蛋糕而不忿是生存无忧者才能拥有的闲心,而这种人在如今的世道里几乎不存在。 15点,这是柏思流精心挑选的时间。 14点太早,17点太晚,唯有15点不早也不晚,足够他慢悠悠的喝上一杯茶,享受片刻的闲暇。 大部分时间里,柏思流不允许任何人扰乱这段平静,唯有极偶尔,他愿意与手下们分享这份悠闲。 搜索队从外面给我带回了一小罐椰枣茶,想起你曾久居希腊,特地拿来冲了一壶。 纯白色的液体从铜制的壶嘴中淌出,落入了精美的瓷杯,柏思流放下手中的茶壶,示意坐在下首的男人尝上一尝。 还是那么甜。安德斯喝了一口,让我想起了海湾地区的烈日与海水。 看着他喝净杯里茶水,柏思流看着手边的病历笑了一笑,你这次做的很好。 说实话,能得到这个结果我也很惊讶,安德斯放下了杯子,毕竟大家都知道,柯少与李队总是不太对付。 演的再好也总有破绽,柏思流平静的说,就像陈笠,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能瞒天过海,其实人尽皆知。 陈少只是对您安德斯说道一半卡了壳,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出来,孺慕之情过了头? 说完之后他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大大的赞,瞧瞧,他都会用这么难的成语了! 谁知柏思流对他的超水平发挥却并不买账,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点评道:不会用就别瞎用。 安德斯很委屈,他觉得自己的中文水平只能用吊炸天来形容,完全是柏思流不识货。 柏思流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满,孺慕之情只能用于晚辈对长辈,不能用于狗对主人。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听得安德斯暗自撇嘴。 那柯少呢?他问道,如果柯少真的跟李队有什么关联,您要怎么处理? 柏思流闻言只是笑,慢悠悠的端起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才开口道:你说他觉醒了女性人格? 他自称是一名女大学生,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安德斯思索了片刻,我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是他怎么说就怎么记。不过这个人格倒是没什么攻击性,就是因为失忆警惕性高的有点离谱。 怎么说? 安德斯耸了耸肩,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样样都听我的,其实不过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骨子里并没有建立多少信任,特别是在我上次坑了他一把之后。 是哄他喊我父亲那一次?柏思流笑了,那是你活该。 我那还不是为了讨您欢心?安德斯挑高了眉毛,让那头倔驴低头可不容易,您难道听得不高兴? 当他喊我父亲的时候,我就知道换人了,阿澜是不会改口这么喊我的。柏思流拿起茶壶给杯子添满,但是做人父母的,怎么会因为孩子有点小问题就抛弃他呢?就算他跟坏孩子交了朋友,到了不服父母的叛逆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也顶多打他骂他一顿,这便是为人父母的难处了。 他以前性子像我,太过执拗,决定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迟早都要吃亏和后悔。现在他得了病,倒是开始像他母亲了,看着真是令人唏嘘。 他嘴上说的为难,安德斯冷眼瞧着却觉得柏思流乐在其中。他和后者打过无数次交道,自认也对他有几分了解。柏思流这人心思从不外露,但从他已经喝了两杯甜腻的茶水来看,心情分明不错。 得知柯澜疯的越来越厉害,他这么高兴? 还是因为柯澜疯的合他心意,他才高兴?高兴到了就算知道前者私下搞小动作也打算宽宏大量一次? 安德斯拿不准。他早年为了生存投靠了东区,仗着中立医生的便利为柏思流搜集了不少机密信息,被派去接近柯澜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远没吃透这对养父子的奇怪关系。 其中以柏思流态度最怪,他摆出一副慈爱姿态,却并不禁止旁人对柯澜的攻讦和针对,甚至有时候还会推波助澜,但当事情闹到他面前,他又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心偏的人没脾气。可若说他这么做事为了培养继承人,有些时候安德斯又能明明确确感觉到男人隐藏在平淡言语之下的杀机。 柏思流的心,就是被淤泥堵塞的入海口,里面的水都绿的发黑了,不仅啥也看不到,还只能捏着鼻子绕道。 相比之下,柯澜的态度转变就明显多了。 柯澜是全心全意推崇过柏思流的。 他信赖他、崇拜他、拥护他,无论是怎样的命令都会无条件去执行,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确立了心腹的位置,直到他得了病。 安德斯记不清柯澜是哪一天疯的了,但他始终记得他第一次发病的模样鲜活又绝望,疯狂又冷寂。 他从未如此热烈的活着,直到把自己燃烧成了灰烬。 从那天以后柯澜就变了,表面上他不发病的时候与以前别无二致,实际上,一个精神病人的心思谁又拿的准呢? 柯少的心还是向着您的,收回心思,安德斯意思意思安慰了一下柏思流,他只是病了,控制不住自己。 他这话说的很敷衍,柏思流却喜欢听,他提起茶壶又给添了一杯,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柯少!顶替了王吉当位置的是一名年纪不大的新随从,刚满18岁的孩子,声音还带着稚气,先生在喝下午茶,谁都不能进去! 滚。这是柯澜的声音。 紧接着休息室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随着门户大开是跑进来的是原本挡在门前的随从,而始作俑者则站在门口,手里拖着耷拉着脑袋的李槐。 先生!柯少他年轻随从诚惶诚恐的看着柏思流,安德斯这才发现自己罕见的看走了眼,这人虽然声音沙哑,但鼓起的胸部和柔和的面部线条无一不说明这是一名女性,五官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 别害怕,柏思流对少女的态度异常温和,你先站到我后面去。 少女依言行事,只是时不时偷偷望向门口的青年,脸上神色好奇与恐惧各半。 成为所有人瞩目焦点的柯岚拖着李槐大步走进了休息室,目光冷冷的扫过安德斯之后,便把半死不活的男人往地上一扔。 阿澜,你吓到艾辛了。柏思流平静的说道,被点到名字的少女惊慌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把头垂了回去,颇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柯岚没有接话。 阿澜,你吓到艾辛了。柏思流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与第一次一模一样。 柯岚这才像是刚看到少女存在般,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抱歉,艾辛小姐。 被致歉的少女明显吓了一跳,赶忙摆手,嘴里嘟嘟囔的嘀咕着柯少不没有,然后她就听到了青年的下一句。 但我作为过来人想给艾辛小姐一个忠告,柯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瀛洲,没有眼色的人是活不长的。 少女的脸庞因这毫不留情的话语煞白一片。 柯澜,柏思流少见的在音调里透出了点怒气,我从来不记得把你教的这么没有风度。 那是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什么绅士。柯岚把目光投向了安德斯,我的主治医生对此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安德斯举手作投降状。 第22章 如果你是因为我查看你的病历而生气,那是因为我在担心你。柏思流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安德斯医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病历?那种东西您愿意看多少就看多少。柯岚转回目光,我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却还认得您是我最亲近和信赖的人,我对您没有任何秘密。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柏思流叹了口气,语气开始软化。 这话应该我问您吧?柯岚冷笑一声,您要是怀疑我和李槐私下勾结,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来试探? 我把您视作父亲,而您呢?把我当做狗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夕下 10瓶;乙酸乙酯 22瓶;wind-kk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青年的质问一出,安德斯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柏思流。 在柯岚之前,从没有人敢用这种的语气跟东区的掌权人说话,不,或许是有的,只是他们都随着瀛洲城排出的垃圾一起腐化发臭了。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一旁的艾辛更是紧张的恨不得直接把头埋进地里,反倒是作为被呛对象的柏思流态度平淡,还有闲心对着调侃青年几句。 你瞧瞧,你瞧瞧,他对安德斯说道,这一不顺心就爆的少爷脾气真是半点改不掉。 我瞧什么?我瞧不见! 安德斯在心里暗骂死老头太难搞,嘴上选了模棱两可的答案,那还不是您惯的。 是啊,是我惯的。柏思流认同的点点头,就在其余二人都以为他会来一句我惯得起也改的了再一枪崩掉胆大包天的柯澜,就见他话锋一转,我柏思流的儿子若是连点脾气都没有,那还像什么样子。 安德斯差点被他的急转弯甩出车道,坐稳之后再看男人的眼神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你这态度有点诡异啊? 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安德斯的优点是拿不准就不发言,少说少错,静观其变,然而他闭嘴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会安静如鸡。 断断续续的痛吟从二人的脚下传来,被柯岚粗暴丢开的李槐逐渐从昏迷中苏醒,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翻身滚到了一旁,迷惑的眼神在看到柏思流和安德斯后猛的清醒,再投向柯岚时又变成了警惕和狐疑。 别摆出那副架势,我可没把你怎么样。柯岚刺了他一句,从西区跑回来总要付出点代价,你应该庆幸我足够宽宏大量,没让你曝尸街头。 比起被你救,我还不如直接死在那里。李槐想也没想的顶了回去。 也是,救人的变成被救的,柯岚点了点头,我要是你,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李槐对她的答复是一把擦着耳廓飞过的匕首。 既然有力气扔飞刀那就没什么大碍,柯岚冷冷的说道,病历的事是你自己去跟先生说。 李槐闻言悻悻的放下手中的第二把小刀,转向另外二人时原本苍白的皮肤都涨出了红潮,也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恼怒。 安德斯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不动声色的柏思流,后者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养子与手下寸步不让的交锋,令他想起了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晚的老妈。 显然,柏思流把眼前的一切都当做了一场戏。既然是戏,那就只分精彩不精彩,无论演员的神态、动作、言语多么逼真,假的就是假的。安德斯对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直到李槐一开口就掀翻了表演赖以支撑的舞台。 这件事是我的错。李槐啃着大拇指的指甲,这是他感到局促时的小习惯,诊所的书房抽屉里有两份署名为柯澜的病历,一份写着他患有躁郁症和精神分裂,另一份则没有相关的记录,两份的就医时间、外伤内容全部一致 你是想说,安德斯提高音量打断了他,你随便拿了一本正好就是假的? 不,李槐瞥了他一眼,我大学选修过希腊语,病历上的内容能看懂个七八分。我是故意拿的没病的那本。 安德斯眉毛一挑,还打算说出门,就见柏思流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对着李槐一扬下巴,继续。 至于我为什么要拿那一本说到这里,李槐扫了柯岚一眼,神情复杂,因为我欠柯澜柯少一条命。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安德斯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已经偏离了他最初的预计,向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疾驰。 艾辛。柏思流说道,他脸上看戏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你去外面守着。 差点被遗忘的少女点了点头,急急忙忙的往屋外走,等到她轻手轻脚的合上门,李槐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刚进突击队的时候,咱们与民兵团爆发过一次激烈的冲突,就是地盘划分的那一次。 瀛洲城建立初期,东西二区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却谁也吃不下谁,只能以溪水街为界偃旗息鼓。 见柏安二人相继点头,李槐的面色却愈发阴郁,显然对曝光自己黑历史不情不愿,我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西区的大部队,被打的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被柯少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稍微问一下队里的老人应该都知道。 这可真奇怪了,安德斯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柏思流的脸色,确认后者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插话动怒,我以为一般经历了这种事,双方的感情会变好? 此言一出,李槐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得救后向柯少道谢,他告诉我,东区从不养我这种废物,让我哪来的滚回哪去,别给他拖后腿,金句玉言没齿难忘。 安德斯捂住了嘴,他怕自己笑出声。 偏偏一旁的青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凉凉的补充了一句,这句话现在也适用。 李槐看上去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阿澜,你这张嘴呀。柏思流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不打算竞选世界小姐,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柯岚振振有词。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柯澜凭借着自己的毒舌把一名潜在的追随者硬生生给逼成了对头,也无怪乎二人一碰头就火花四溅,互相看不上对方。 就在前天,陈少找上了我,告诉我他已经说动了王吉当,准备一举打压柯少,希望我能配合。见柏思流态度松动,李槐放出了杀手锏,因此当我在诊所看到两份病历的时候,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柯少不利的那一份是陈少和王吉当伪造的。于是我拿了另一份回来,就当做是还了救命之恩。 他说完之后,休息室里一片沉默。 柯岚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注意力锁在柏思流身上一点也不敢分散。 她在赌,赌这份真假掺半的证言能起到预期的作用,也在赌,柏思流就如她猜想的那般外强内干。 没错,外强内干,这是柯岚对柏思流的最新评价。 在这短短几日内,对方阴晴不定的态度与捉摸不透的作风固然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危机,也在不经意间透出了不少他极力隐藏的信息。 柏思流有两名养子和一名养女。 养子中他毫不遮掩的偏爱柯澜,对他的各类缺点极力包容,却指派他去做最为危险和肮脏的工作,甚至对他糟糕的精神状态视而不见。而对于另一位养子陈笠,他不假言辞,数次于众人面前落青年的面子,令他威信扫地,但从未否认过对方继承人的身份。 表面上看来,柏思流是在将柯澜立为靶子,目的是保护自己真正属意的陈笠。但柯岚不同,她在这方面总是有一股异乎寻常的直觉,而直觉告诉她,真相远不止如此。 就像古时候的帝王在年迈之后会忌惮年富力强的皇子,柏思流在发现养子崛起后感受到了威胁,在无法干脆舍弃两名干将的情况下,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开始慢慢制衡二人。 为此,他需要分化他们并制造矛盾。 从现在来看,他的计划非常成功。 也正是因为他的成功,他相信李槐这套说辞的可能性远高于找一个人随便甩锅,毕竟里面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真的柏思流知道陈笠的计划,因此,即便他不会百分百相信李槐,也不会百分百否认他。 柯岚要的就是他这份动摇。 柏思流的手指放在瓷杯上,杯中的茶水已经散尽了余烟,只留下了点点余温透出杯身传到指肚。 第23章 沉思良久,他松开了茶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信了! 柯岚绷到底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柏思流的话还在继续,告诉陈笠,让他从今天开始把东区的内务全部移交给樊任和赵辉,至于他自己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他的最后通牒,然而柏思流的话却没能说完,屋外艾辛的惊喊再一次打破了休息室内的对话。 陈少!先生现在谁也不见! 你不能进去! 然而就像阻拦柯岚那样,她的警告毫无力度,大门再一次被推开,站在门外的人却变成了满头大汗的陈笠,身后是再一次被推开的艾辛。 父亲,我有事要说。 青年像是刚参加完一场马拉松,浑身上下宛如从水里捞出来般,配上他凌乱的呼吸和惨白的面庞,让人担忧他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 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陈笠皱起秀丽的眉头,单薄的身躯微微晃动,补充道:现在、单独。 柏思流注视着他狼狈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 好。他如此说道。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这该死的贫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得到了柏思流的应允,陈笠并没有像旁人预想的那样松一口气,反之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每往休息室走一步,就要生吞了一千根钢针。他面无表情的与正在向门外走的三人擦肩而过,腰板挺得笔直,往日里的阴柔气质一扫而空,漂亮的脸蛋几乎挂上了一层霜。 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紧,柯岚扭头看向身后,回味着擦肩而过时陈笠投来的眼神。 那是包含着惊愕、焦急、厌恶、不屑种种情绪的一眼,而在五颜六色的情绪浮屑之下,则是冰海湍流般的愤恨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这就有意思了。 陈笠在同情与他争斗不休的柯澜? 难道说他手中有能致柯澜于死地的把柄,知道自己铁定能翻盘? 况且他出现的未免也太及时了,偏偏就卡在她捅刀的关口,通风报信都没法这么精准,完全可以说是未卜先知来。 这家伙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算命大师? 你们觉不觉得柯岚的目光扫过身旁的二人,落到畏畏缩缩的艾辛时嘴里就换了个说法,大哥的脸色不太对? 啥?正在怒瞪安德斯的李槐闻言一撇嘴,那个娘娘腔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说不定是今天粉涂厚了呢。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老老实实闭上嘴,李队。安德斯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往外走,陈少一直很得力,在某些方面犹是。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听的人也不是傻瓜。李槐悻悻的闭上嘴,眼神不善的瞪了一眼鹌鹑般的守门少女,也懒得跟柯岚打招呼,径自另选一个方向走了。 我之前没见过你。目送二人离去,柯岚对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的艾辛微微一笑。 我我是上周才被先生带在身边的,一直在王哥手下做事。被突然搭话的少女怯生生的答道。 上周。 正好是柯澜昏迷垂危的时候。 看着女孩清秀的脸庞,柯岚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滑不溜秋的令她难以捕捉。 王哥真是可惜了。柯岚面带惋惜,展示着鳄鱼流泪般的虚情假意,既然如此,咱们日后便好好相处吧。 与心无旁骛的原主不同,柯岚非常清楚她如今这副皮相对年轻女孩的杀伤力,也不吝啬于施展。饶是艾辛早已听过不少这位柯少的可怕传言,也不禁在对方温和的态度下红了脸如果没有旁人捣乱的话。 如果我是你冷冰冰的女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就不会对父亲的爱宠出手。 此言一出,艾辛原本红润的脸蛋瞬时变得煞白,柯岚抬头望去,就看到陈晓涵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他俩。 涵小姐艾辛结结巴巴的说道,您、您别误会 哎?是吗?艾辛是很可爱,可惜不是我的菜,我还是更喜欢冷若冰霜的美人 相比较与少女的局促,柯岚就自在多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女子面前,俯身凑到了她的耳边。 会提醒我拿好病历的那种。 陈晓涵像被蛰到般向后猛地退了一步,她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青年,殊不知自己的反应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强作镇定。 不要搞错了,柯澜。她咬着牙说道,我和那边的小妞可不一样,不会任凭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可玩弄不了她。柯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艾辛,她属于先生,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陈晓涵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就好欺负了? 你太敏感了,我只是想表示感谢而已。 柯岚凑近了女子,抬手虚虚的揽着她,侧身挡住艾辛投向二人的视线。 你看到了吧,我的病历。 陈晓涵闻言身体一僵,迅速抬头扫了青年一眼。 往日仇怨在我这里已经烟消云散,柯岚用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万事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句话,对大哥也适用。 陈晓涵没有出声,二人维持这似抱非抱的动作良久,才听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哥哥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害怕被你取代,害怕他和我都活不了多久。 我无意取代大哥。柯岚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这话说出去也没什么人会信。 那你就做给他们看。陈晓涵冷硬的顶了回去,你杀了郭揽华,东西二区必有一战,差别只在或早或晚而已。你要是肯把功劳让给大哥,你我双方也不是不能尽弃前嫌。 柯岚松开压制女子的手,转而拍了拍她的发顶,乖,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被暗骂痴人说梦的陈晓涵霎时黑了脸,你! 好姑娘不要掺和臭男人的事。柯岚侧身躲过女子愤怒的肘击,手掌一推便把陈晓涵往门前送了几步,倒退着冲她挥了挥手,这可是忠告。 说完她迅速闪进了一旁的拐角,甩掉了陈晓涵愤怒的凝视。 而甬道里,一个人正靠在墙上等她。 陈晓涵不知道我们的事。柯岚目不斜视的走过李槐。 陈笠从不隐瞒他这个妹妹,她不知道,那就是他也不知道。李槐等着青年走过几步才不紧不慢的缀了上去。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在走廊里慢悠悠的走着,柯岚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陈晓涵面对结盟暗示的反应基本验证了她最初的想法陈笠不是接到通风报信才赶过来的。 如果是,以陈晓涵的脾气根本不会跟自己这个背后给兄长捅刀的敌人废话这么长时间,无论这个敌人有没有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过她的性命。 然而,柯岚的心中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而根本原因就在于陈笠出现时过于难看的脸色和擦肩而过时投来的那一瞥他要向柏思流汇报的事情恐怕会相当惊人,而且对柯澜不利。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什么样的盟友才是最保险的? 面对青年突然抛出来的问题,李槐思索了片刻,双方有共同利益? 说完他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对,获益者是最难隐藏的,即便不是他们动手,也难以逃脱嫌疑 你说得对,柯岚轻声打断了他,但假如你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共同利益者呢? 李槐没有答话,柯岚也不需要他答话。 对,就是这个。 她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个。 陈笠看她的那一眼,并不像是看不共戴天的仇敌,也不像是在看难以对付的竞争者,硬要形容的话,反而带着几分同病相怜。 人们什么时候会觉得与一个平日里看不顺眼的家伙同病相怜? 当然是在双方都因为同一个原因吃亏的时候。 陈笠带来的消息纵然会对柯澜不利,恐怕对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看来,陈晓涵古怪的态度也有了解释在她看来,柯澜与陈笠确实有结盟的必要,不然也不会柯岚一提就上了套。 第24章 什么时候陈笠和柯澜的利益会同时受损呢? 当柏思流有第三个继承人选的时候。 叮咚。 悦耳的铃声自二人头顶响起,熟悉的女声自天花板上的音响中淌出。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现在紧急播放一条简讯。 瀛洲时间午12:41分,西区已向我区宣战。 再重复一遍,瀛洲时间午12:41分,西区已向我区宣战。 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没有理会播报的女声,柯岚转过身面向李槐,目光却透过他凝视着两侧门扉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镜中的青年也同样凝视着她。 你去西区找到白严,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做一笔生意。 换了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会觉得柯岚异想天开,她杀了妻子却要找丈夫做生意,还选在两区交战的时点,怎么看都像是大脑严重缺钙,然而李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好似青年只是拜托他递一下水杯。 打发走了李槐,柯岚独自走回房间,却在开门后发现一名不速之客正坐在自家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别!不速之客见到他以后干脆的抬手打了个停的手势,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但我有件事实在太在意了,不找你说一下真是难受的睡不着。等我说完了就滚,我保证! 看着抬手作发誓状的安德斯,柯岚带上了门,抄着手对这个讨人厌的医生一扬下巴。 得到默许的安德斯单刀直入正题:你觉不觉得那个叫艾辛的丫头看起来很眼熟? 眼熟? 柯岚一怔,脑海里自动勾勒出女孩的轮廓,怎么着?像你哪个硬盘情人? 还真有可能不对!差点被拐偏的安德斯一下子回过神,我很确定我没见过那个小丫头,但我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哦哦哦哦! 原本还在冥思苦想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指对着柯岚叫了起来,哦哦!我说呢!那丫头的五官轮廓跟你有点像啊! 哪里像?柯岚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柯澜和艾辛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外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然而安德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不似作假 等等。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艾辛确实不像柯澜,那是因为她更像另一个人。 她像柯岚,她像原本身为女性的自己。 柏思流为什么要培养一个与养子性转模样相似的女性? 柯岚不敢想,就像她始终不敢去深究: 柯澜到底是怎么疯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浮落雨季 5瓶;满星河 35瓶;戮我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我听到了雨声。 躺在地上的少年轻声说道,他浑身上下都裹着血泥,倒是与周遭泥泞的环境相得益彰。 这里距离地面有足足两层楼,坐在他身畔的人正拿白色的纱布包裹着手掌,地下城四周都是钢筋混凝土,就算地面上在下冰雹,你也听不到声音。 我嗅到了青草的气息,少年恍若未闻的继续说道,还有花朵在雨后吐露的芬芳。 需要我提醒你外面是冰川世纪吗?那人继续拆台。 我看到了澄蓝的天空,感受到了吹拂过来的微风少年自顾自的喃喃说道,枝条在风中飘舞,海鸥在空中翱翔 所以这就是你不要命拼杀的原因?年轻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药品,身体一侧,从阴影里露出了半张脸,因为你有妄想症? 不少年眼神空洞的望着低矮的天花板,我只是想要出去看看而已。队长答应了我,如果这一次能够立功,就在我的申请书上签字。 青年耸了耸肩,听上去像哄小孩子的话。 那么你呢?少年扭过头,用唯一露在外面的左眼瞧着他,他们都说先生最疼爱你,你又什么要跑到危险的溪水街来? 为了报恩。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威化饼干,两三下撕开包装,先自己咬了一口后顺手把下半截塞进了少年的嘴巴,先生有恩于我,就像我现在有恩于你。 呜呜呜。少年用被塞的满满的嘴巴发出了抗议。 西区旧书店的事你知道吧?青年对他的怪声充耳不闻,从手边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一瓶还留有一个底子的矿泉水,打开瓶盖浇在了自己手上,店主夫妇是我的熟人,先生为他们报了仇。 呜呜呜!呜呜呜! 少年张口喷出了一嘴饼干碎屑,他手脚都被包成了木乃伊,正在四处乱挥。青年一看他这德性就心里有数,取下腰间的水壶,用洗干净的手一把掐开他的下巴,拿着水壶口对准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 差点被噎到翻白眼的少年一咽下嘴里的东西就猛烈的咳嗽起来,直咳的涕泗横流。青年皱眉看着他四处喷射的鼻涕和口水,嫌弃的收回手,还往外退了一步。 没了支撑的少年任由上半身落回原处,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恢复正常后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抱怨青年的粗暴,而是急切的追问:旧书店?是姓柯的那家吗? 你知道的倒挺多。青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少年没在乎他避让的态度,继续问道:柏先生杀掉了那个神秘委托人? 委托人?出乎他意料,青年看起来比他更要惊讶,动手的难道不是那个虐/杀疯子? 我在西区的酒馆待过,你说的那家伙虽然恶心但也只是个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少年摇了摇头,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见过那张单子。 有人曾在西区出大价钱买那对夫妻的命而且,成功了。 柯岚的脑袋向前一点,从梦境中苏醒。 她揉了揉皱到发疼的眉心,环视了一下四周,就看到原本空荡荡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只不过他们大都正襟危坐,别说互相交谈了,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生怕打扰她休息。 柯岚收回了目光,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西区向东区宣战,柏思流命令战斗人员赶往身为两区交界的溪水街,或许正是因此,她才会梦到一段有关溪水街的故事。 故事的两位主角她都很熟,一位是永恒的男主柯澜,另一位嘛是半天前还给她造成了大麻烦的李槐。 如果不是五官做不得假,柯岚实在无法将梦中那个死心眼还自备小学生文笔的执拗少年与满脸乖戾的李槐划上等号。 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画风已经从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变成了老子瞪谁谁死了啊? 把脑海里李槐那张倒霉相抹去,柯岚拨开了紧闭的窗帘,门户紧闭街道正随着身下商务车的行驶而倒退,时不时有车轮与胶地摩擦发出的异响传来。 商务车一路畅通,直到进入了溪水街的地界。 作为争端的源头之一,这条公共街区已经在双方的冲突中沦为了混乱之地,当爆胎的刺响传来时,柯岚一把拉开了车窗,双手一撑便跃了出去,借着冲力在地上一滚卸掉余劲,再站起来就被敌人围了个结结实实。 柯澜。 领头人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碎尸万段。 不好意思,我记不住你的名字。柯岚对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一歪头,但是你的刀不错。 男子愕然,刚想动手就觉得喉咙一凉,往下一看,就发现手中的刀子不知何时已经横拉过了脖子,而按在自己手上的是柯澜的手! 多谢。 干脆利落的解决了眼前的敌人,柯岚反手握住刀柄,于血雾喷薄中准确的切入了另一人的胸膛! 刀确实是好刀。 两刃、双槽,切入人体时顺滑无比,向外拔出时也轻而易举,随着身体战斗记忆的苏醒,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厨房切菜的错觉,然而沸反盈天的厮杀声与弥漫的血臭撕破了和平日常的假象,甚至连带着她身体深处的某样东西都跟着蠢蠢欲动。 你可别在紧要关头犯病。 她对着自有章法的右手说道,右手对此的回应则是干脆利落的砍掉了敌人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战场上的柯澜几乎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潜伏,在什么时候突入,在什么时候突围,又在什么时候撤退。在行云流水的杀戮中,柯岚宛若探戈中的小白,被经验老道的舞伴带着起舞,随着他转向未知的远方。 第25章 在双人舞进入第二回 合的时候,柯岚终于遇到了一块绊脚石。 那是一名十分壮硕的男人,堪比一座矗立在街巷前的山岳,纵使包围他的愚公们使出浑身解数,短时间内也拿巍峨的山川毫无办法。 郭振天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怪物?她凑近了正在指挥队员的李槐,久攻不下的事实令后者的神色比平日更为阴森。 滚一边去!李槐对她连一眼都欠奉,抬手不耐烦的推了柯岚一把,正好将她推出了双方的战圈。 讨了个没趣的柯岚也没纠缠,而是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把自己往里一塞,抖了抖衣袖让在里面滚动的纸团落入手心。 李槐想必攥的很用力,纸条展开后也皱皱巴巴,衬的上面本就像鬼画符的字母宛如某个熊孩子的课间涂鸦。 是的,鬼画符。 换言之,李槐写了一张希腊语的字条给她。 有那么一瞬间,柯岚想要折回去打死这个超大号的熊孩子。 而李槐捡回一条小命的唯一理由就是当她不死心的再次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竟然慢慢理解了上面的意思? 柯岚眨了眨眼,又把字条读了一遍。 还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是蚂蚁爬般的字母,可她脑子里却诡异的浮现出了这句话的中文释义。 白严在48号仓库,他要跟你单独谈。 难道在艰难挣扎了五天之后,她的翻译外挂终于购买成功了? 撇开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柯岚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她的翻译外挂确实上线了,这个外挂不是别人,正是身体的原主人柯澜。 柯澜是能看懂希腊语的! 上一次见到这些鬼画符时她刚刚完成了鸠占鹊巢,作为被占领巢穴的鹊,柯澜自然不会帮她这只鸠,就算生死关头拉她一把本质也是出于自保,而现在双方关系天翻地覆,他自然愿意给她开开方便之门。 一股诡异的感动之情在柯岚心中油然而生。 平心而论,就算结成了共生关系,她依然能感觉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阂。 除了那些被激发的梦境,柯澜从不向她展示自己的过去与想法。 她就好比苦逼的猛兽饲养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奈何饲养的主子太过高冷,从来没正眼瞧过自己。直到有一天,主子在吃饭之前先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管想想就要喜极而泣了好吗! 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感动的一塌糊涂,柯岚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名为夙愿得偿的激动,以至于赶往48号仓库的时候都带着莫名的自豪。 然而所有的躁动都在见到仓库里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短短几天,白严就已经憔悴到几乎变了一个人的地步。他穿着空空荡荡的衬衫,眼镜上的一只镜片裂了一道长口,嘴里叼着的烟卷在黑暗中闪烁着火光,烟灰落下砸在脚背。 注意到柯岚的到来,他扭过头,用死水般的眼睛看着她,你知道,明明没有46和47号仓库,这里为什么还要叫48号吗? 没有等对方回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是因为,4和8连在一起,就是 白严抽出了嘴里的烟蒂,扔到地上一脚踩灭。 死吧。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长生殿 2瓶;裙长一米六 10瓶;这该死的贫穷 1瓶;夕下 10瓶;浮落雨季 8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哈。 柯岚短促的笑了一声。她无视男人投来的视线,迈步走到了他的斜前方,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落魄的模样,白先生可能不太了解,在我们东区,说无聊的谐音梗可是会丢命的。 她嘴上说的彬彬有礼,脸上却是一派的满不在乎,就连笑容都像是一张坚硬的假面,透着几分兔死狐悲的虚伪。 白严闻言像是被刺到般死死盯着柯岚,睁大的眼角几乎要裂开溢出血来。这副模样不可谓不渗人,偏偏他的对手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 我知道你恨我,柯岚收起了刺痛对方神经的笑容,但既然你今天站在了这里,不就意味着你有着凌驾于仇恨之上的坚持吗? 你倒是很自信。白严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柯岚嘴角微勾,如果一个孤立无援的人连最后的救命绳索都要抛弃的话,那我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郭揽华死后,你在民兵团已经处于边缘位置了吧? 或许是郭揽华这个名字刺激到了白严,他粗喘了几声,眼睛瞪的通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起她?! 想要光用语言交流果然是行不通见到商谈对象两次三番的陷入情绪化,柯岚叹了口气,然后左脚踏出一步,按着白严的脑袋用力把他掼到了墙上! 如果不是没得选,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这个废物浪费时间。她单手按着男人的脑袋,手指下感受到了滑腻的血液,没错,郭揽华是我杀死的,但是害死她这件事你难道就没有份吗? 白严的眼球在青年的手掌下转动,四肢也跟着微微颤动,似乎是想要挣扎。柯岚见状凑近了他,在耳畔轻声说道:你告诉郭振天,你是为了调查站台上出现的人影才离开的队伍,才没能救下他的宝贝女儿。可你不知道吧?那天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那天的站台上根本就没有人,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问题又转了回来你为什么要说谎? 感受到男人在瞬间僵硬,柯岚顺势将他甩在了地上。 算了,我大概也能猜出来。她单手插入裤兜,对着地上的猎物一侧头,在敌方的大本营里特意甩开妻子搞失踪,怎么想也只有通敌一个解释吧?怎么?靠着妻子上位之后,又觉得她太过强势碍眼了? 谁知原本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白严听后竟然发出了一声怒吼,我没有! 哦?柯岚挑起了眉毛。 我和你不一样。白严扶着墙颤巍巍的站起来,额头上的血一直流到了脖子,我这条命是团长和揽华给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他们! 柯岚听后笑了起来,你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也难怪郭揽华英明一世,却被你哄的五迷三道,还搭上了一条命。如果你真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就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去哪里了吧。 我我白严闭着眼,牙关咬得死紧,脸上满是痛苦与纠结,与你无关! 逼成这样都不肯说? 柯岚心里愕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指控白严背叛郭揽华只不过是她用来攻讦对方的说辞,毕竟她身为真正的杀人凶手,想要跟苦主携手合作,就必须把对方从正义的天平上拉下来,才能在仇恨之上建立微弱的平衡,也能为之后的讨价还价铺垫优势。 她没想到的是,白严竟然真的有问题。 原来如此,你有秘密。她对着男人下了定论,你有一个无论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是亲如生父的岳父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为什么呢?她一边步步紧逼,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因为你一旦说出来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全部? 柯澜!被逼到绝境的白严怒吼一声。 好好好,我不问了。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柯岚举起手向后退了一步,我们再聊回老话题 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了。白严打断了她的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我果然还是应该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白严。你没有这个本事。 柯岚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讲道理,充满了无奈。 郭揽华的势力建立在她个人能力和她身为郭振天女儿的身份上,而你作为她的影子军师,即便经常出谋划策,也是躲在她的身后。因此,你接收不了她留下的势力,他们认为你不配。 见到白严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柯岚就知道自己已经直中要害。 但是你现在非常需要人手吧?她一摊手,你已经察觉到了,那些躲在民兵团团结表面下的汹涌暗流。 郭揽华活着的时候,她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没有人能撼动她的位置。可当她死了所有人的心思就都活了。 这世上不存在完全没有矛盾的团体,有的只是被共同的理想和利益压制的私心和私欲。向前一步,柯岚走到了白严面前,俯身凑近他的耳畔,郭振天老了,他快要压不住他那群老兄弟了。 第26章 你不要胡说八道。白严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是你忘记了,我曾经也是西区的人。柯岚回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郑冒吗?当初就是他把我父母的住址卖给了佣兵。或许我应该送你下去谢谢他?毕竟他没有贪图那几顿酒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柯澜,郭揽华也不会死,不是吗? 当初郭振天放任手下,现在他痛失独女,这不正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吗? 白严的瞳孔随着青年的话语一缩,他失力般踉跄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发出了沉重的喘(息),或许真是这样,但这并不是团长的错。 他呼吸越急促,语速也越快,西区之所以会成为今日的西区,而不是沦为东区的附属,并不是因为民兵团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团长他是个好人啊! 郭振天是一个愿意收养无亲无故的孤儿的好人!是一个不愿意压榨弱小的好人!是一个把朋友当亲兄弟的好人!所以大家才愿意跟随他!才愿意聚集在一起抵抗柏思流!才有了现在西区啊!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跟我合作了吧?面对男人的宣告,柯岚神情漠然,毕竟以民兵团四分五裂的现状,郭振天变成光杆司令指日可待。 你说得对。良久的沉默之后,白严艰难的认可了她的说法,那群利欲熏心的家伙迟早会从团长手里夺走一切,我绝对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可事到如今,谁也不会束手就擒,想要阻止他们,就只能杀掉他们。 他饱含杀意和痛苦的语调逗乐了柯岚,她摊了摊手,又恢复成了开始的轻松状态,这就对了嘛,瞧,我们浪费了多长的时间。 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吧。她笑眯眯的说道,西区要为了继承人的位置决一高下,我们东区也好不到哪里去。托溪水街谈判失败和我那位好大哥的福,先生对我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为此我需要大量的功勋去巩固地位。对于我们来说,再也没有比除掉西区的小虫子更有力的功劳了。 这是一个互赢的机会。你提供给我情报,我帮你去杀掉想要推翻郭振天的家伙,是不是听起来很合算? 白严咧了咧嘴,听起来像是顿白吃的午餐。 怎么可能?我可是周扒皮的代表人物。柯岚微笑着补充,我也有那么几个小跳蚤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捏死,到时候就需要仰仗我们的白团长了。 白严变了脸色,我并不想当团长。 话可别说太满,青年不以为意的说道,郭振天已经老了,郭揽华又死了,除掉了那些老顽固以后,你打算让谁去继承组织?总不会天真到以为外人能跟你一条心吧? 白严的身体又僵硬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柯岚一步步走近自己。 你是郭振天的女婿,又对他忠心耿耿,还有比你更好更适合的人选吗? 青年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绊脚石我来除,保准你手上半点血也不会沾,事成之后你也大可以找我报郭揽华的仇,我随时都接着,而你要付出的仅仅是杀掉几个东区的小喽啰而已。毕竟就算是内定的继承人,也要为组织作出贡献吧? 只需要向我透露一点点信息,暗藏祸心的蛀虫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郭振天可以在他的团长宝座上安享天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危机四伏,甚至没有来自东区的实质威胁,他需要烦恼仅仅是明天要怎么跟我们打嘴架,这难道不是你最渴望的未来吗? 白严动摇的眼神告诉柯岚,他被说动了。 你要保证,你必须保证,他嘶哑的说道,不会对团长出手否则,我就算下了地狱也会爬出来杀了你。 不光如此,我还可以向你承诺更多。柯岚将左手搭在男人的肩膀,我还可以完美的帮你掩盖那天的真相,将站台的秘密带入坟墓,你永远都会是郭振天的好女婿,也是郭揽华的好丈夫。 白严对此的回答是惨笑一声,我知道,我不是。 那么她冲青年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白严抬手握住她的,合作愉快。 看着对方与自己交握的手,柯岚心下松了一口气。联系白严于她而言是一场豪赌,能够促成最好不过,等于是给自己开拓了一条新的信息渠道,也算是留下了一条后路。 她这么想着,听着仓库外传来的鸟鸣等等,地下城里怎么会有鸟鸣?! 白严,你太令我失望了!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喟叹,仓库大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浩浩荡荡的人群涌了进来,将门口死死堵住,而在人群的最后,郭振天缓缓走了进来,他面沉如水,像是一座石膏打造的雕像。 见到来人,白严触电般收回了手,面露纸色,嘴唇颤一直在颤抖,可直到被人围了起来也没有吐出半个字。 也是,他被人抓了个现行,再说什么都过于苍白。 郭团长来的好巧,柯岚扫了一圈来者不善的民兵团成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劲给她打眼色的云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郭振天身上,看样子你也没有表面上表现的这么相信自己的女婿,亏他还一心为你着想,想要那些铲除对你阳奉阴违的手下。 柯澜,你杀我女儿不够,现在又打算挑拨我们翁婿的是非吗?郭振天沉声说道。 我杀贵千金只是听命行事,您说的我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狂。柯岚叹了口气,我头顶可是有一位不容违抗的暴(君)呢。大家都是在瀛洲讨生活,就不能互相理解吗? 郭振天被她强词夺理的话顶的面皮抽搐了几下,极力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以命偿命,我就理解你。 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柯岚竟然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我的父母死在了西区,这是两条命,我杀死了你的女儿,这是一条命,这样算来,你还欠我一条命。 柯澜!郭振天怒道,你算算这些年杀了我西区多少人!竟然还有脸说这话! 哦?柯岚一脸惊讶,原来那些还能算是人吗?我还以为自己义务除虫的行为会受到感谢呢,毕竟您可不好意思动手,不是吗? 把郭振天气的脸色涨红,她还意犹未尽的补上了一句,顺便问您一句,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位通敌的女婿呢?把他当做欠下的人命抵给我? 深吸一口气,郭振天深深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白严,缓缓开口:这是我的家事,家丑不外扬,就不劳你费心了。 家事啊柯岚若有所思的重复道,单手抓住脚边的白严,用力将他拉起挡在身前,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尖抵住了男人的喉结。 家事?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讥讽道,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难道是用一句家事就能打发的?你再问问你周边的那些好手下,白严的背叛难道是一句家事就能轻描淡写揭过的?他刚刚可是想拿他们的命保你的命呢。 没有人回答柯岚的问题,但他们闪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郭振天看着沉默的下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既然你们不打算轻饶他,不如就把他的命抵给我吧。柯岚又把匕首往白严脖子上贴了贴,这样你们欠我的命不就还清了吗? 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提议吗?她一边挟持白严一边冷声说道,我问你呢,躲在我身后的这位。 此言一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摸到二人身后的偷袭者悻悻的停下了脚步。 岚拉着白严一个转身,以墙为靠面对着数量庞大的敌人,看到以偷袭者身份粉墨登场的云照时扬起了眉毛,还知道声东击西,贵团真是后继有人。 柯少谬赞了。云照的脸皮堪比城墙,丝毫没有被识破的窘状,白严已经是西区的叛徒,你难道以为抓他有用吗? 有用没用你说的可不算。加重力道镇压住白严的挣扎,柯岚甚至还有心情微笑,看看你们老大难看的脸色吧,他可舍不得这个误入歧途的半子呢。 云照依言看向郭振天,果然看到了后者脸上遮掩不住的铁青,显然与口头上的冷硬不同,从内心出发,他还是想要保住白严哪怕他差点就与杀妻仇人同流合污。 想要保住好女婿这条命也容易,柯岚用刀尖在白严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只要我安全了,他自然也安全了。 第27章 她笑着与郭振天对峙,任由刀尖没入白严的皮肤引出一连串血珠滴下。 当年揽华跟我说过,你天生就适合这里,让我不要默许郑冒对你的苛待,郭振天沉默了许久,开口却提起了不相关的话题,可惜我半点没有听进去。 你觉得我适合这里?柯岚一愣。 你难道不合适?郭振天讽刺道,你这不择手段的德性简直和柏思流一模一样。 这回换柯岚沉默了,她半垂下眼眸思忖了片刻,你说的对。这才是令我感到恐惧的地方。 从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大学生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取人性命的恶徒,她只用了区区一周。 郭揽华不愧是郭振天最引以为豪的女儿,看人的眼光,准的吓人。 在场无人能听懂柯岚的意思,但他们都能看清她的动作。在他们眼里,青年手腕一正,原本抵在表皮的刀刃一点点的探入了白严的脖颈,血液顺着刀身流下。 他竟然在这一瞬间就对白严起了杀心! 郭振天脸色顿时大变,刚想制止就听到一声响亮的住手已先一步呼出,而发声人拨开层层人群,走到柯澜面前一把摘掉了头上的棒球帽,露出了一头黑亮的长发,还有如利剑般的眉毛。 真是稀奇,柯岚一见她就笑了,咱们东区顶顶有名的花木兰怎么跟西区的臭男人混在了一起,难不成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在耐不住寂寞了? 柯澜,揭开了伪装的陈晓涵正色说道,你不能杀他。 哦?犹大小姐有何指教?她笑着问道。 把民兵团引来这里的确实是我,但我并不是要和西区一起围杀你。陈晓涵一摆手,不少人自发的从民兵团中脱离,站到了她身后,我奉先生的命令在追踪白严,碰巧搞砸了你的交易而已。 呃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辖制的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随便乱动的话,我可不保证你的声带完好无损。柯岚说完又看向陈晓涵,你说先生的命令?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对这个废物手下留情的。 陈晓涵瞥了一眼流血的白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很好奇,郭揽华死的那天白严去哪里了吗?答案很简单,他和先生在一起。 在宴会结束以后,他找了去查看站台的借口,回到了控制中心,这也是你为什么一直没能捉到他的原因,那天他是由我送离地铁站的。 为什么?柯岚沉声问道。 这本来是先生的私事,陈晓涵闭了闭眼睛,但事急从权,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先生年轻时曾短暂的有过一位情人,这位情人离开后,瞒着先生生下了一个孩子,而白严就是那个孩子。 白严一直不承认自己的身世,但哥哥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白严,是先生的亲生儿子。陈晓涵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不能杀他。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绛霄 10瓶;流翼z 1瓶;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荒谬。 这是柯岚在听完陈晓涵所说内容后的第一反应, 可往往越荒谬的事情越接近事情的真相。 仔细想想的话,白严其实和柏思流有不少相似之处,最突出的就是二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文质彬彬, 只不过在柏思流身上像衣冠禽兽的气质到了白严身上更像是不沾世事。 然而在场众人中受到最大打击的绝不是柯岚,面对这条爆炸性新闻,郭振天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在陈晓涵和白严身上流连,这对于一区之首而言已经算得上严重失态了。 荒谬!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令柯岚深感赞同的词语, 面部的肌肉在不停抽搐,白严是我从小养大的,你们就算要泼污水,也要找一个靠谱的借口。 这并不是信口开河。陈晓涵眼神复杂的看向一言不发的白严, 他的母亲曾当过先生的女伴, 先生是在七八年后才知道有他的存在, 然而当时他的母亲已经病逝,四处寻找无果后先生才收养了我们兄妹。 她对柏思流称呼的变化引的柯岚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兆头,暗示着亲生儿子的出现会直接冲垮陈氏兄妹与柯澜经营出来的艰难平衡。陈笠难看的脸色和陈晓涵奇怪的态度都得到了解答白严就是那第三个继承人。 怪不得白严怎么都不肯明说他那天到底为什么和郭揽华分开, 他失踪的原因八成要落到这件事上。 原来那日被截断后路的并不只有我一个,柯岚在他耳边说道,杀死郭大小姐的人是我, 但害死她的人是你呀。 说完她双手按住白严的手臂往下一拉,骨头脱臼的脆响在仓库内响起, 渗的人压根发软。 柯澜!陈晓涵看着白严软绵绵垂在两侧手发出了一声警告。 别急,我的好妹妹。柯岚一只手掐住男人的后勃颈, 另一只手缓缓的抽出内刃嵌入血肉的刀片,才把白严像甩垃圾一样甩给了陈晓涵身后的手下, 你可让他们扶好了咱们的白少爷,可别让他在这个关口不管不顾的发脾气。 陈晓涵看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白严皱起了眉头,但她也清楚后者不会乖乖的跟着己方撤离,只能默许了柯岚颇为过分的做法,毕竟讨好柏思流再重要,也重不过自己的命。 再说了,柯澜起码给他留了一双能跑动的脚不是吗? 想通了这一点,她转过脸对西区一行人说道:方才的话,想必贵区也听到了。我们想要带白先生认祖归宗,还请诸位让一下道。 西区的人纹丝不动,双方的气氛愈加险恶了起来。 曾经有人对我说,你老了,眼神不行了,但是我不信。郭振天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就连挺直的腰板都佝偻了起来,可今天我却觉得或许他说的对。 我确实是老了,看不出谁对谁错,也认不出谁好谁坏,就连一手带大的孩子,也不一定是跟我一条心。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口不能言的白严,后者正用受伤的嗓子发出不成语句的呜咽。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里黯淡的光芒又有了些微的复燃,民兵团从来没有过放走叛徒的先例,即便是我的女婿也不能例外! 真严厉啊,亲家公。柯岚笑了起来,瞥了一眼因男人所说而神色黯淡的白严,闹到了最后还是要打嘛。 不是要打。郭振天冷静的说道,而是要把你们全部留下。 是啊,是啊您说的都对。 柯岚把尾音拖的很长,当最后一个对字的音调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猛的蹬地跳起,一脚踏在了木质的货箱上,整个人如鹰隼般向着郭振天扑了过去! 青年的动作太快又太突然,不仅民兵团就连陈晓涵都没反应过来,唯有云照在第一时间捡起脚下的一节钢管,倒地一滚,趁着前排干部阻挡前者的机会,擦着地直接滑了过去。 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郭振天的面前,云照直接竖起钢管对着青年向上一刺! 尖锐的截面直冲柯岚而来,她双手伸出捉住钢管,以此为支点向前一翻,双脚落地一下子就将钢管抢了过来。 噗。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云照的脸上,他赶忙爬起来,就看到青年站在郭振天面前,而他手中尖锐的钢管大半截已经没入了后者的肚子。 团长! 云照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如此刺耳的尖叫,比私下训练的每一次都更加情真意切,他眼睁睁的看着柯澜松开了握在钢管上的手,侧过头对自己一笑。 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笑容呢? 就像是某种异星怪兽披着人皮,即便学会了如何模仿常人,却学不会表情后面的感情,只是单纯的肌肉扯动而已。 本能的,云照向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冲上去保护郭振天,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忠心和勇敢,可他的双脚背叛了主人的意志,将他牢牢的钉在原地,半步也不愿靠近那名微笑的青年。 这不是他熟悉的柯澜,起码不是跟他睡了四年上下铺的那个。 云照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郭振天捂着腹部向后倒去,他身后的手下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陈晓涵,她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柯岚,当机立断带着手下撤离。 第28章 或许是针锋相对已经成了本能,发现东区的敌人行动起来之后,西区也慢慢的回过了味,然而群龙无首的他们自乱阵脚,除了七手八脚的去扶郭振天外,竟然没有一人敢走到柯岚面前。 听到了异响的柯岚收回了留在云照身上的目光,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笑意,看也不看周围逐渐靠拢的人群,径直走向了仓库出口。 没有人阻拦,她走过的地方犹如摩西分海,人人退避三舍。 直到算不上新鲜的空调风吹拂到脸上,柯岚才算是从席卷全身的战栗中脱离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锐物刺入血肉的搜干依旧残留在指尖,引起四肢百骸一阵阵颤动,但好歹给快要被翻涌而上的兴奋与灼(热)融化的脑袋稍许降了一下温。 这下子西区一定跟咱们不死不休了。陈晓涵的脸色同样很差,你到底在干嘛?! 如你所见,我在犯病。脚下一转绕过兴师问罪的女孩,柯岚目不斜视的穿过一片狼藉的街道,你不是知道吗?我脑袋有问题。 陈晓涵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发现对方确实不打算搭理自己,就抬手指挥手下抬着五花大绑的白严赶紧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柯岚没有在敷衍,她确实是在犯病。 在陈晓涵走出人群并说出那句白严是先生的亲生儿子时,被她强行封锁在体内的野兽就已破笼而出,然而它来的太过无声无息,笼子的主人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从病情支配中挣脱的柯岚再一次确定,柏思流就是柯澜发病的根源。 你到底在闹什么小脾气呀? 她调侃另一个自己。 总不会是因为养父有了亲生儿子在嫉妒吧? 理所当然,柯澜对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懒都懒得理她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你觉得蒋世隆为什么会原谅王瑞兰?久违的男声在脑海里响起,在柯岚回答前又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因为王瑞兰没有改嫁。 为什么你说的每一个字分开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蒋世隆是谁?王瑞兰又是哪位啊! 柯岚听的是满头问号,然而发言人是半点解惑的意思都没有。 或许是受狂躁期思维活跃的病状影响,男声罕见的滔滔不绝起来:但反过来想呢? 王瑞兰是尚书之女,她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蒋世隆只是一介穷书生,后又生死不明,王瑞兰听从父命嫁给他人也很正常。 如果蒋世隆中了状元回来,见到的是嫁作他人妇的王瑞兰呢?柯澜的音调越来越轻,他会不会做出惊人之举?毕竟蒋世隆可是当过土匪的。 明明半个字都没听懂,柯岚却毫无阻碍的接收到了男人隐藏在言语背后的深意蒋世隆会杀死变心的王瑞兰。 也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与精神病人讲理显然是行不通的,柯岚干脆顺着对方的思维走,恰恰是得不到,蒋世隆才会对王瑞兰念念不忘吧? 《西厢记》里崔莺莺也对张生情贞,张生还不是说抛弃她就抛弃? 话音刚落,愉悦的笑声就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你说的对。柯澜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到底是《拜月亭》还是《西厢记》,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拜月亭》! 他们之前在谈论的竟然是关汉卿的《拜月亭》! 柯岚模糊记得《拜月亭》确实讲的是穷秀才与官家小姐相爱的故事,但柯澜描述的哪里是冲破封建礼教的爱情故事,分明就是男子杀妻实录! 精神病人思路广竟然是真的! 震惊过后,她又把柯澜的话在嘴里嚼了一遍,渐渐的品出了点味道来。只是不知道,在柯澜隐藏的那段故事里,谁是蒋世隆?谁又是王瑞兰呢? 然而犯病状态的柯大少爷或许会变成脑洞清奇的话唠,但并不会表演原地变憨。柯岚这些日子虽然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可还没想直接去奈何桥上跳广场舞,做不出来直接掀孟婆裙子的傻事。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变成福尔摩岚,在语焉不详的故事里探索蛛丝马迹。 这一探索,就直接探索回了柏思流的老巢。 还是废弃的地铁站,还是空旷的站台,唯一不同的是,站在车控室玻璃后面的不是阴沉如饿狼的李槐,而是灵活掌握川剧变脸绝技的陈笠。 与出发前宛如死了爹的晚娘脸不同,此时的陈笠又恢复成了最初那个宠溺弟妹的好哥哥,不仅脸蛋像蒸了桑拿般红润,眉眼也弯成了两条缝。 老哥那个混蛋,又用我的腮红陈晓涵不满的在嘴里嘟囔。 柯岚表示风太大,她没戴眼镜听不清。 用亚洲邪术掩盖了真实状态的陈笠自然不知道妹妹已经在对头面前揭了自己的老底,他还是穿着初见那日的酒红色真丝衬衫,配上清秀的面容和头部微垂的姿态,还真像是走错了片场的大家闺秀。 阿澜,晓涵,你们做的很好。陈笠捏着面前的麦克,声音经过站台喇叭后略微有些失真,这次少爷能够平安归来,你们功不可没,先生必定会很高兴。 连父亲都不喊了,养子女已经被视为拍在沙滩上的前浪了吗? 柯岚敏锐的注意到了男人与妹妹如出一辙的用词变化。不得不承认的是,陈笠为人虽然虚伪,但三人之中,他与柏思流相处的最久,也是揣摩后者心思最多的人,即便大家嘴上不说,他也已经成为了柏先生心思风向标般的存在。 相比较于陈笠的有自知之明,被捧上少爷宝座的白严就不配合多了,不仅扭动的活像是脱皮的虫子,还发出了一系列呜呜咽咽的声响,要是让不知情的撞见,准以为他们是绑了一名坚贞不屈的良家妇女。柯岚对此的处理方法极为光棍,她干脆把封住白严嘴巴的胶带一撕,让这位爷直接真身上阵与玻璃窗后面的美妆大佬一决高下。 大概是多多少少的了解了自己的处境,白严并没有一根筋的要求他们放人,而是抬起头对着车控室的玻璃吐了一口唾沫,正正好好的命中了陈笠的脸部所在。 唾液顺着玻璃下滑,从柯岚的角度来看,也跟从陈笠脸上滑下没什么两样,倒是后者依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硬生生忍下了这场屈辱。 白严少爷,即便被麦克扩大到无数倍,陈笠的声线也没有一丝异样,木已成舟,您还是接受事实比较好。 白严对他的回答是一声冷笑,这是谁家的狗没栓好?吵吵嚷嚷的烦死了。诺大的东区难道找不出来一个人跟我说话?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在东区,没有人敢如此跟陈笠说话。 这么说或许不够严谨,毕竟单论把陈笠比作是狗的话,干过的人还真不少,考虑到某位柏姓大佬就是其中翘楚,上梁不正你还能指望下梁不歪? 若是单说言辞刻薄的话,一张贱嘴走天下的李槐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这位也是逮着机会就对陈笠冷嘲热讽的主,但要说对着脸吐唾沫?还真没干过。 把对陈笠的言辞攻击和人格侮辱结合起来,白严还真是瀛洲成立以来的独一份。不过人家也有狂妄的资本,只要柏思流真的像陈笠表现的那样看重白严这个亲儿子。 柏思流看重白严吗? 这个问题让陈笠回答的话必然是肯定,可要是拿去问柯岚,她只会回答未必。 白严。陈岚按住了脸色大变的陈晓涵,阻止了她冲上前,我大哥愿意抬举你,是因为你体内流着先生的血。 听上去我应该感恩戴德?白严不无讥讽的回道。 你当然应该。柯岚冲他灿烂一笑,毕竟像你这样的废物,也就只有出身这一点可取之处了。 白严闻言立马沉下了脸色,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 我只是看不过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而已,柯岚摇了摇头,这里可是先生的地盘。不管以后它会不会属于你,但起码,现在还不是。 说得好! 白严反唇相讥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喝彩给堵回了嗓子眼,他向着音源看去,就见到柏思流正站在通向车站内室的入口处,不知道把三人的对话听了多少。 先生! 陈笠赶忙推开车控室的门,想要将之迎入内,却看到柏思流冲自己轻轻摆了摆手,就带着身后一脸不安的艾辛走到了正在怒瞪他的白严面前。 我从上次见面就发现了,你似乎很是恨我呀。男人语气轻松,仿佛在闲唠家常。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了吗?白严的眼珠通红,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 第29章 你母亲?柏思流愣了一下,这我还真是不记得。 白严在瞬间被激怒了,他怒吼着扑向男人,却被身上的绳索牵扯,只能困在原地。 我有过很多情人,你母亲不过是其中一个。柏思流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并不需要她们为我生儿育女,只需要陪我寻欢作乐。可惜,你母亲看不清这一点。她想要更多,却不知道得到的越多,要付出的代价也越高。 你杀了她!白严吼道。 我没有印象,柏思流耸了耸肩,但既然你这么说,或许就是这样吧。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白严,柯澜几乎以为他通红的眼珠会滴出血来。 柏思流不愿再与便宜儿子多费口舌,他转过身,对着车控室门口的陈笠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责备你不成器? 陈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茫然的表情。 你和晓涵是我从孤儿院捡回来的,相比较于其他父母,我给予你们的爱确实过于严厉。柏思流说道,你这孩子从小想的多,心思也细,缺点就是太容易自以为是。 你知道我去孤儿院是为了寻找亲生儿子,就认定你们兄妹只不过是替代品,开始处处委曲求全。 柯岚放开了按在陈晓涵肩上的手,后者的脸色逐渐随着柏思流的声音仓皇了起来。 你总是担心惹我不快,做事瞻前顾后,连带的晓涵也拖泥带水起来。 我带阿澜回来,除了他母亲与我是旧识,也是为了中和一下你这太过拖沓的性格。可惜,你却如临大敌,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无论表面上与他如何亲热,私下都百般提防。 柏思流的话说到这个地步,连腮红都盖不住陈笠脸上的青白了。 这次的事情也是同样,你知晓白严的身份后便对他一再退让,始终把自己放在过低的位置。说到这里,柏思流顿了顿,阿笠,我对你很失望。 让一个人从满怀希冀到如坠冰窟需要几步? 对柏思流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他太过了解自己的养子,完全将之玩弄于股掌之中,但玩具光是陈笠一个的话,还远远不够。 说完,他不再理会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陈笠,转过身面对所有人说道:如今世道艰难,包括我在内,大家朝不保夕。我时常也会担心,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东区会不会立即分崩离析? 今日,我寻回了亲生儿子。 他伸手指向白严。 今日,我与另一个儿子消除隔阂。 在他身后,陈笠垂着头一动不动。 今日,我欣慰于有一位从不让我失望的孩子。 柯岚挑起了眉。 今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柏思流闭上了闭眼睛,我的继承人将从他们中诞生。 众人哗然。 艾辛。他嘱咐少女,通知整个东区,明天我会在街道上举办庆功宴,在宴会上,我会宣布最终的人选。 少女唯唯诺诺的应下,显然并不适应抛头露面的工作。 而对于你们,这不光是庆功宴,还是继承式。柏思流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悲悯,我的决定或许很残忍,却必要。 迟早有一天,你们会懂得我的苦心。 柏思流的话就像是一枚深水炸弹直接引爆了暗流汹涌的东区。 被他拎出来的三大枪靶子瞬间就体会了一把孤家寡人的感觉,无论平日里关系如何,所有人见到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人误会自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选边站队。 在这种情况下,撇除依旧被严加看管的白严,能够随意进出候选人房间的也剩不下几个。 因此,当柯岚发现有人早先一步在房间里等在自己,又看清对方是陈笠时,真是半点都不惊讶。 怎么?迫不及待要来干掉我呀?她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 那我应该在你开门时就冲着你额头来一枪。陈笠平静的回答,可惜你现在对我还有用,我只能含泪忍下这个绝妙的冲动。 我应该说抱歉吗?柯岚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斜着眼睨了陈笠一下。 不说废话了,陈笠止住了二人无意义的嘴巴官司,阿澜,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初在溪水街刺杀你的,是我的人。 柯岚垂下眼眸,意料之中。 那我们说点意料之外的吧。陈笠的脸上没有半分挫败,他就像是电量即将耗光的洋娃娃,一个表情都懒得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为了那一丁点无用的宠爱疯了般的跟你过不去。但其实,我针对你也好,暗杀你也罢,都是在那个男人的默许下做的。 从亲密的父亲到尊敬大于亲昵的先生,再到充满疏远意味的那个男人,柯岚很想采访一下陈笠的心路历程,必然是希望与绝望齐飞,脏话共诅咒一色,光是想想就觉得精彩。 他打定主意要杀我了?柯岚问道。 不,陈笠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他是终于打定主意要折磨你了。 抛出这个炸弹之后,他也没有卖关子,你应该能感觉到吧,那个男人对你态度一直非常暧昧。他给你定了一条绝不容行差踏错一步的路,哪怕砍掉你的手脚也决不允许有任何偏离路线的迹象。 柯岚叹了口气,听起来可真变态。 陈笠闻言轻蔑一笑,他不变态你能疯? 柯岚的大脑空白了一秒钟。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只脚蹬地,另一只脚踩在沙发垫上,右手正死死的卡住陈笠的脖子,将后者用力按在沙发背上。 你该去学一下说话的艺术了,我的好哥哥。她听到自己这么说道,带着理智全无般的狂热,不然我可能会缝上你的嘴呢。 柯澜!陈笠脸因缺氧胀的通红,双手死死的抓住青年的手腕,放、放手! 柯澜对此的回答是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我知道他的打算。青年松开陈笠的脖子,品味着对方因为脱臼而流下的口水的样子,他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复制品,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的失败。可无论再怎么争抢,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这点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陈笠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柯澜千刀万剐。 柯澜对此还以讥讽一笑,别这么看我,将你的尊严剥下来在地上碾的可不是我,是我们的好父亲。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发表那么长一段冠冕堂皇的鬼话?他凑到陈笠耳畔说道,他只是找个机会去玩弄和羞辱你而已,跟平日也没什么两样。 说完,他的手抚上了后者的下巴,用力将之正回了原位。 骨骼归位的脆响在房间内响起,陈笠捂着下巴躺倒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颤抖。 大男人就不要哭哭啼啼了吧?柯澜用脚踢了一下沙发。 你说的对,他是为了羞辱我,为了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过了好半天,陈笠沙哑的声音才从胳膊中间传出,因为我只是一条毫无尊严的哈巴狗,唯一的功效就是羞辱取乐。 柯澜冷眼旁观,没有接话。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我要杀了他陈笠颤抖的越发厉害,我一定要宰了他! 柯澜!他猛地伸出手臂抓住青年的衣角,猩红的血丝占据了他的眼白,眼角瞪的几乎要裂开,我知道,你也想杀他,比谁都想。只要我们两个联手,他就能死! 你说的对。柯澜点了点头,但是仅有我们,还不太够。 哐当。 不锈钢餐盘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打断了白严狼吞虎咽的动作,他放下刚送到嘴边的一勺土豆泥,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就看到了柯澜那张令他痛恨至极的脸。 柏思流似乎把挑选养子女也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品味体现,每一个都称得上赏心悦目,适合摆放在书房里点缀生活。 不提陈笠阴柔、陈晓涵飒爽,在白严的印象里,柯澜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冷厉,现在却像是在寒冰里掺进了一道清泉,涓涓水流柔化了青年过于锐利的棱角。 白严很想让柯澜滚,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如今寄人篱下,哪怕心不甘情不愿,能够坐在食堂里吃饭而不是被人绑住往嘴里灌,都是仰仗了那个可恨男人留在他血管里的那一半血。 第30章 你来干什么?他压着火气问道。 看你太孤单,来陪陪你。柯岚对他不善的神情不以为意,用大拇指点了点身后的人群,东区可是很好客的,从不流行形只影单。 白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陈氏兄妹就落座在远处的角落。 你总不会是想拉拢我去对抗陈笠吧?白严收回目光,将勺子里的食物狠狠塞进了嘴里。 对抗陈笠?事到如今,还有那个价值吗?柯岚用筷子翻着盘中少得可怜的番茄炒蛋,只要稍微有点眼神就看出来,先生属意的人选,或许是你,或许是我,但绝对不会是我那位好大哥。 他已经出局了。 白严啧了一声,那你是来找我下战书? 你对先生屁股下面的位置感兴趣?出乎他意料的,柯岚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呢,有仇必报、有冤必伸的那种。 看着面前青年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原来你这么现实,察觉到自己又一次被耍的白严顿时再也压不住上涌的火气,右手抓住盘沿就要掀,没成想,这一掀竟然没掀动。 左手按住白严的手腕,柯岚挑了一块鸡蛋扔进嘴里,咱们三个当中只有一人渴望接下那个位置,可惜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被赶鸭子上架,你觉得有什么法子能够让三人都得偿所愿? 无论如何三人都无法得偿所愿吧。白严冷冷的说,难道要一起去死? 哪里用死那么多?柯岚收回手,拿起了汤碗挡住嘴,死一个就够了。 死一个就够了。 青年轻飘飘的一句话令白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捏着勺子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瞳孔都在不自然的放大和紧锁。 谁?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我?还是 哈!回答他的是柯岚的笑声,谁会直接告诉要杀的人我要杀你啊,在你心里我是个魔鬼吗? 再说了,先生希望我们三人和平共处,放下空碗,柯岚漫不经心的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我们当然要和平共处才行啊。 白严在一刻突然觉得,比起拥有血缘关系的自己,眼前的青年却更像是那个男人的翻版。 我们之前的协议还作数吗?他低下头看着盘子里残留的食物碎屑。 白少爷指的哪一个?柯岚懒洋洋的问。 没有理会对方的故事装傻,白严放在桌子上的右手捏成了拳头,除了团长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西区情报都告诉你,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确、保那个男人会死。 举手之劳而已,听上去真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柯岚单手托腮,眼尾向身后陈笠的位置一扫,但我怎么能确保,这不是一张空头支票呢? 你不信我。白严冷下了脸。 这可怨不得我,白大少爷。柯岚微笑,先生杀死了你的母亲,我杀死了你的妻子,在你的心底,肯定是无时无刻的在盼望着我们两个早点死吧? 白严咬了咬牙,所以你这是在拒绝? 不,这么好的买卖我可不会往外推。柯岚摇了摇头,作为开业大酬宾,我再附赠你一个消息如何? 你知道把我受伤这件事栽赃给郭揽华的人是谁吗? 嘶啦! 凳子在地面上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在安静到压抑的餐厅里分外刺耳,白严以手撑着桌面,双眼通红的瞪着对面的柯岚,气喘如牛,似乎下一秒就要挥起拳头砸过去。 怎么了?听到声响,陈笠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他严厉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到了柯岚的身上,阿澜,你说。 没什么大事,柯岚耸了耸肩,就是我们的小少爷有点太不禁逗了,这样可没法继承咱们东区呀,你说是不是,大哥? 陈笠眉头微皱,而白严则缓缓抬起了头,深深、深深的看着他。 世界上最稳定的图案就是三角形。 两两配对,纵横联合,永不坍塌仅到白严出现之前。 柏思流太过自视甚高,将所有人视为取乐的玩具,因此在这场三角制衡里,他唯独忘了算上自己。 柯澜、陈笠、白严和柏思流,是四角。 平衡从这一刻崩塌。 第25章 柯岚又一次见到了柯澜在梦里。 她侧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对面是闭目沉睡的青年,后者呼吸清浅,挺翘的长睫毛会随着眼珠略显不安的转动而轻颤, 仿佛在与彻底沉入黑甜乡相抵抗。 柯岚抬手去碰触青年在睡梦中仍未解开的眉头,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柯澜很冷,冷的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身体, 柯岚小心翼翼的缩短了与柯澜的距离,手指碰手指, 鼻尖对鼻尖,她感受着青年冰凉的呼吸,期盼于自己身上的热度能够透过如纸薄的距离传递到对方身上。 这么想着,她又去探柯澜的额头, 刚碰触到他的皮肤, 就被对方抬手抓住了手腕。 你不应该靠近我。 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于是柯岚又落入了他眼中的那汪寒潭,彻骨的寒意从相触的肌肤上传来, 像是有冰霜在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的肢体。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柯澜握住她的手, 引导着她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激的后者一个激灵。 柯岚有一种自己的手掌被粘在了冰块上的错觉,皮肉与寒冷的冰体黏连, 强行撕开只会弄的双方血肉模糊。 我们无法互相温暖,青年说道, 神色带着说不出的恍惚,过度靠近彼此只会招来同化。拥抱空心的冰块也会带走你的心。人的生命就是痛苦史, 人与人的相遇、靠近也不过是痛苦与痛苦的叠加 啪。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青年的自语,他几乎是本能的睁大眼睛,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柯岚则又大逆不道的拍了一下他的脸颊,还面不改色的揉了揉。 等我睡醒就把叔本华那本破书烧掉。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用谢我,我叫雷锋。 柯澜眨了眨眼睛,像是没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罕见的展现出了无措又茫然的姿态,就连瞳孔中的冰层也化成了漂浮在水面的晶莹浮霜,在光线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冰凌。 我是不知道柏思流那个混蛋为什么要送你一本悲观主义哲学书,也不知道你从十八岁到现在到底读了多少遍柯岚顿了顿,然后拉住青年的脸颊往外用力一扯,但是从今天开始,把它们全部给我扔到有害垃圾桶里去! 柯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懵了,甚至顾不上去管柯岚那只大逆不道的手。 你给我听好了!柯岚训道,人体恒温是36度,冰的熔点是0度,我拥抱冰块只会让它融化成水,听懂了吗! 不青年想反驳什么,却被女孩接下来的动作给尽数堵了回去。 柯岚扑上去死死抱住他,把头埋在了对方的肩窝里,你看,温度是会传导的,我身上的温度会源源不断的传到你身上我们明明是能互相温暖的啊! 她最后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盖住了几乎破音而出的哭腔。 你会拉小提琴,你读了历史系,你身手这么好,你脑子特别灵所有我完不成、做不到的事情你都做到了,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自暴自弃,唯独你不可以! 柯岚双臂收紧,努力把自己贴近青年怀里,二人四肢交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抱着谁。 过了良久,她听到青年叹了口气,丝丝微凉的气息吹拂过她耳畔,一只手罩在了她的头顶,另一只则抚上了后背,对别人的事这么真情实感,你可真是个傻瓜。 不,这并不是别人的事。 然而柯岚只是把自己更往青年怀里埋了埋。 太过信任我可是很危险的。柯澜抚摸着她的长发,过度的信赖是毁灭的开端,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手下互不联系?柯岚小声吐槽道,安德斯不清楚李槐的立场,李槐不知道安德斯的底细,至于云照和他们俩个真的认识吗? 单线联系永远是最保险的模式。用手指帮她理顺发丝,柯澜平静的说道,选择越多,变数越多,人心思变,忠诚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第31章 柯岚闻言从他怀里抬起头,却被对方伸手罩住了眼睛。 我犯下了重罪,她听到青年轻声说道,永远不配被原谅,即便是立即去死也无法赎罪,只能被困在痛苦的间隙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恍然与悔恨。 我的罪名是愚蠢。 这是柯岚第一次听到柯澜的声线在颤抖,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她很在意,在苏醒后犹是。 柏思流发话要办庆功宴,东区就彻底忙碌了起来。一大清早,走廊里的脚步声就络绎不绝,柯岚瞄准一个无人的空隙溜出房间,小心躲避着来往的人流,时不时会有一句半句的闲言碎语飘进耳朵。 有的在抱怨时间太赶,有的在八卦三个候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还有胆大包天的吐槽几句柏思流脑壳有病。所谓的人多嘴杂,不过如是。 柯岚在走廊里游荡,但她并不是漫无目的。 时至今日,柯澜的过去她已经摸清了大半。青年随着父母躲入地下城,一家人在西区开了一间旧书店,然而他并不满足于眼前清贫的生活,偷偷盘算着去更为富饶的东区拼出一条路。而出现在怀抱着如此心思的柯澜面前的就是重伤的东区老大柏思流。柏思流是柯母的老熟人,他三言两语勾的柯澜救下了他,并允诺要带柯澜一家迁入东区。柯澜的父母是不愿意前往东区的。可惜,他们在柏思流离开西区的前一天晚上就死了。 谁杀的呢? 表面上是一个病态的疯子,实际上是买(凶)杀(人)。 对此毫不知情的柯澜跟着杀死凶手的柏思流回到了东区,直到救下李槐才阴差阳错的知道了真相。 真是一个充满了阴差阳错的故事,不是吗? 走廊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柯岚脚下一转,绕到了整座控制中心的核心区域,这里正是柏思流的住所所在。在这段虚与委蛇的日子里,她去过控制中心,也去过柏思流的书房,唯一没去过的,就只剩下柏思流的卧房了。 先生的下午茶今天不用送到书房,我会去厨房取。 站在卧房门口的艾辛叮嘱着仆人,她的眼神总是会不由自主的飘到身旁的门板上,又在发现后赶紧转回来。 艾小姐,那卫生还打扫吗?年纪不轻的女仆问道。 不用!艾辛的反应格外大,今天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先生! 说完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放缓了语气,柏先生不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有人打扰,用完的餐具我会在晚些时候送回去。 女仆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二人之后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以查看宴会准备情况为由,结伴离开了卧房门口。 等到二人走的看不见人影,柯岚来到了门前。 在庆功宴的前夕擅闯顶头上司的房间并不是什么英明的决断,然而她可是一名精神病人,总是要做不计后果的疯狂行为。 整个地铁控制中心的钥匙都遗失在了天灾里,柏思流的卧房也没能幸免,没有了门锁的阻碍,柯岚扭动门把,打开了巢穴的大门。 与柯澜那间宛如样板间的住处不同,柏思流的卧房就充满了生活气息,不提各类精巧的编织物摆设和床上的碎花床单,单是随处可见的相框就为房间增添了不少温馨的气息。 书桌、床头柜、茶几、窗台在这间卧房里,相框无处不在,彰显着绝对的存在感。柯岚随手拿起了最近的一件,里面是一名穿着白色小套装的短发女子,正侧身回眸,笑容俏丽。 照片里的女子笑的甜美,柯岚却半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她见过这张照片,在家庭相册里。 啪! 把手中的相框放回原处,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了下一件。 还是那名女子,只不过她怀里多了一个胖嘟嘟的婴儿,正在百般不愿的对着镜头嚎哭。 第三件。 女子弯腰牵着小娃娃往前走,在她们的前方,是一名拿着照相机拍个不停的年轻男人。 第四件。 照片的孩子已经上了小学,正被男人从地上抱起来,后者穿着套着毛衣的格子衬衫和窄腿裤,脸上的金丝眼镜被孩子抓的东倒西歪,脸上却笑的十分灿烂。 第五件。 英俊的男孩拿着大学的入取通知书,正伸出手与拍照之人击掌,而在他身后,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 第六件。 穿着学士服的柯澜站在最中央,学士帽戴在右侧微笑的母亲头上,而他的右边站着西装笔挺的柏思流,后者的手正搭在他的肩头。 真是一张完美的全家福,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如此幸福美满的一家。只可惜,柯岚见过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在西区的旧书店里。 同样的母亲、同样的儿子、同样的穿着、同样的姿势,唯一变化的是男主人的模样。 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柯岚一下子靠在了书柜上。她想,她找到那段魔改《拜月亭》的源头了。 被替换掉了。 全部都被替换掉了。 照片里原本的男主人,全部都被房间主人给替换掉了! 这是一场费尽心机的人生篡夺,篡夺人抹消了原主人存在的所有痕迹,堂而皇之的取而代之。 因为原主人已经死了,永远无法从地底下爬出来为自己伸冤。 然而,篡夺人的作品仅仅止于这间卧室里的自娱自乐吗? 当然不。 还有一件更为完美、更为精妙的作品等待着他的完成。那是与这一屋子死物截然不同的杰作,能帮他与心爱的女子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结合一个拥有者她的外表和他的内在的孩子。 只属于他们俩的儿子。 柯澜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柯岚顺着书柜滑坐到了地上。 他是这么撑到现在才疯的呢? 第26章 庆功宴被定在了正午十二点整, 照安德斯的说法,就是一个足以把大多数人饿疯的时间。 从昨天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一会儿一定要吃回老本才行。游手好闲的某医生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肚子, 他的肚子也很给面子的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招来了身旁之人嫌弃的一瞥。 吃回老本还是打包回家都随你,不幸的站在他身侧的李槐警告道, 但如果让我发现你这庸医趁火打劫,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 安德斯提出了抗议:踢也太粗鲁了吧?我比较喜欢扣篮。 也就是说,你确实要趁火打劫了?李槐阴恻恻一笑。 安德斯对此的回答是一个精准的媚眼,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 柏先生大张旗鼓的在街道上办宴席, 难道不就是在等人来打劫吗? 且不说柯澜那小子把郭振天给捅了, 这种门户大开的机会也很难得吧?他眨了眨眼睛,现在就看西区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郭振天重伤卧床, 西区如今的指挥权在一个叫做云照的新人手里。李槐呲了呲牙,不怀好意的说道, 毕竟他们原本的继承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变成了咱们的。 说完他侧过头对着会场中央看去。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被搬上了街道,不知道是哪位鬼才在两侧的门头房上绑了一连串的气球, 那五彩缤纷的颜色一出,好好的庆功宴愣是搞出了乡村婚礼的感觉, 而李槐嘴里的另一位继承人正面无表情的坐在摆放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活像是准备反对这门婚事的恶婆婆。 虽说是柏思流唯一承认的亲子, 白严在东区的地位却十分尴尬,不提他是郭振天女婿这一茬, 双方在前几天还在拼个你死我活,今天敌方干部就成了我方少主的狗血发展也令他与整个东区气场不和,再加上柏思流宣布的时间又赶,就算有人能尽弃前嫌的向他抛出橄榄枝,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投靠的来不及,不想投靠的有的是,尴尬的处境决定了白严是一支几乎要跌破地盘的烂股,但反过来想,若是他触底反弹,那也就一步登天了。 毕竟柏思流急匆匆的要在庆功宴上宣布继承人的行为,真的很像是要给这个亲儿子撑腰。 不过,如果真的想要临阵押宝,与其去撞大运还不如把视线落在另外两个假儿子身上。 比如站在被众星捧月的柏思流身边的陈笠。 这位假儿子之一称得上整个东区的内务大总管,手握后勤大权,就连今日的庆功宴也是他一手布置,无论从资历还是势力来看,都比孤家寡人的亲儿子要强上百倍。此刻他正对着柏思流汇报着什么,听得后者眉目舒展,都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了。 不过 第32章 没戏了吧,他。李槐对着陈笠一扬下巴,先生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 如果真的让那位失而复得的太子爷上位的话,柏先生肯定不会留下他这么大个隐患。安德斯掀了掀眼皮,可陈少这二十多年也不是在吃白饭,到时候东区肯定会打成一锅粥。这么一想,我倒是宁愿先生选柯澜,虽然日子会难过一点,不过跟着疯狗总比看菜鸡互戳要强。 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说曹操,曹操就到。作为最后一名候选人,柯岚姗姗来迟。 她穿过在会场入口扎堆的人群,走到二人身畔站定,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棒棒糖,脸上是与柏思流如出一辙的漫不经心。 烟瘾?李槐瞥了青年一眼,挑起了一边眉毛,本事不大,乱七八糟的毛病倒是不少。 犯病。柯岚含含糊糊的回他,给嘴里的糖块换了一边,太遭罪。 用糖分来提升多巴胺的分泌量?你进入抑郁期了?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安德斯打趣道,这倒是一个摄入糖分的正当理由。 你有空做在这里说废话不如去巡逻帮忙,柯岚没有接话,倒是李槐率先开嘲,为了布防熬了一整夜的他现在就是个炮仗,眼下咱们伤员太多,就需要你来展现大公无私的白求恩精神。 讨了个没趣的安德斯耸了耸肩,抬手在嘴前一拉,仿佛那里有一个可以关闭的拉链。 柯岚咬碎了嘴里的球形糖块,吐出了咬折的纸棒,今天恐怕会有很多老朋友来。 她说的老朋友,自然指的是昨天还跟他们打得死去活来的西区。 三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全然不知这个组合在旁人眼里有多么诡异。可要是让他们和苦大仇深的白严、父慈子孝的柏思流、陈笠相比,这点诡异好像又算不上什么了。 很快,父慈子孝的主演就不再满足于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愣是要拉上在场所有人陪他们一同唱这出大戏。 随着柏思流宣布正式开宴,与会者纷纷对号入座。柯澜的位置毫无意外的被安排在主桌,紧靠着柏思流,右手旁是笑嘻嘻的安德斯和一脸阴郁的李槐。陈氏兄妹坐在柏思流的左手边,白严则被安排在了主位的对面,被陈晓涵和李槐夹在中间,颇有挟持防备之势。 我今天很高兴,我的家人齐聚一堂。柏思流和蔼的说道,纵然有的人心里不是那么舒服,可看到你们愿意坐在这里陪我,我还是很高兴。 能伴先生左右,我们都很乐意。陈笠轻声应和。 是吗?柏思流微笑,那我怎么还看到有人在耷拉着脸呢? 要论整张桌子脸色最难看,非白严莫属,然而柏思流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了柯岚。 您可别看我,柯岚咬着嘴里的糖,轻巧的把皮球踢了回去,我就算再怎么兴高采烈,被人一直用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眼神盯着也开心不起来呀。 在场谁会用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眼神去盯柯澜? 心里这么想的或许很多,但放到表面上的唯有白严一人。 柏思流叹了口气,你们兄弟隔阂至此,说来也是我的错。 这么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低头不语的白严,示意一旁的陈晓涵将后者的酒杯添满。 你不要怪阿澜,郭揽华是我让他杀的。柏思流一对上白严就换了一副冷淡至极的口吻,双方立场不同,我们和民兵团之间的人命官司永远也结不清,去计较谁对谁错也太过小家子气了。 白严一言不发,甚至连头都没抬,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 柏思流见状换了一个话题,我也知道你恨我抛弃你们母子,但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在你的出生问题上,我才是受害者。 此言一出,白严猛地抬起头,用仇恨混杂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语出惊人的柏思流,像是在无声的痛骂他厚颜无耻。 我与你母亲,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柏思流在他的目光下坦然自若,我们两个不过各取所需,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与她生儿育女。 很遗憾,我们之间的故事非要概括的话应该是一场失败的勒索。 她是勒索者,我是被勒索者,而你,是她用来勒索的筹码。 可即便如此,我也愿意张开胸怀接纳你,我的儿子,毕竟我们血脉相连。 羞辱。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 白严的双眼通红,隐藏在桌下的手已经攒成了拳头。 柯岚听着柏思流对亲生儿子的凌迟,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击碎青年的自尊和骄傲,等到对方彻底被击垮,他就会将其变成顺从又乖巧的看门狗。 她太熟悉这个流程了,仿佛亲身经历。 柏思流为柯岚倒满了酒杯,现在,为了庆祝你们兄弟和解,一起喝上一杯吧。 和解? 啊,他们确实达成了和解有着固定条件的和解。 柯岚听话的对白严举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完美的符合柏思流的要求。而后者则面露挣扎,在身边人的再三催促之下才抬起了手。 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酒杯,而是一把打开了保险的m9。 去死吧! 白严发出了一声怒吼,对准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砰! 枪响声混杂着惊叫响起。柯岚扭过头,看到的是死里逃生的柏思流和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男人的陈笠。 抓住他!他要杀先生!陈笠指着白严厉声说道。 枪是好枪,她亲眼看着陈晓涵组装完毕,一共4枚子弹,全部来自于她俩那次无心插柳的诱饵之旅。 人也是好人,陈笠的昨日的赌咒发誓犹在眼前,只不过在那一推之后就变成了笑话。 你骗我!白严惊怒交加的吼道,对着阴柔的青年再次扣动了扳机。 就着枪响,柯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就知道这群犹大一点也靠不住。 复仇这件事,还得自己来。 第27章 明明没经过多少专业训练, 白严的枪法却相当不错。他的第二枪准确的击中了陈笠的胸口如果子弹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陈晓涵以身挡住的话。 刺眼的血色大丽花在女人的胸口盛开,喷到空中炸开的血蓬点缀了她过于寡淡的面容,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平添了几分艳色。 晓涵! 陈笠抱着倒在怀中的妹妹, 扯下餐巾去堵后者的伤口,泊泊流出的血液很快就打湿了洁白的布料,他大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却只能眼睁睁看到后者微弱的张了张口,鲜血如水般涌了出来。 一弹穿心, 她没救了。 安德斯总算履行了医生的职责宣判患者死亡。 拿下白严! 侥幸逃过一劫的柏思流当机立断,然而他的命令却被更大的呼喊给盖了过去。 西区的人攻过来了!有人扯子嗓子喊道,他们绕过防守攻进来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持刀冲进了会场, 彻底引爆了骚乱。 突击队全部顶上!李槐紧接着下令, 在场的人员瞬间就被抽去了大半, 一时间竟然没人有空去理会白严。 柏思流面色十分难看,此时白严已经调转枪口重新对准了他, 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正待用力 就在第三课子弹被推入弹道的前夕,柯岚用手在桌面上一撑, 整个人倒立其上,一脚准确无误的踢中了白严持枪的右手,然后蹬住他向前一跃, 稳稳的落在了地上。m9在空中划了几圈,砸落到了一旁, 而白严则摔倒在了青年的脚边。 几乎是一落地,柯岚就发现白严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于是她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腹部,趁着后者捂住肚子, 顺势就去摸枪。 然而那把被她踢落的m9就已经不在原地。 砰! 第三声枪响,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刺穿柯岚的胸膛,命中了眼前的白严。 两蓬与陈晓涵一模一样的血花在柯岚的眼前炸开,白严松开捂着腹部的手,颤巍巍的去摸自己的锁骨上窝,还没伸到就被喷涌的血浆喷了满手。 这些血,有些来自于他,有些来自于柯岚。 白严的目光穿过柯岚,聚焦在站在二人正后方的陈笠身上,你! 陈笠放下还在冒着青烟的m9,另一只手抱着已经失去声息的陈晓涵,一双眼睛像被硬生生剜去眼珠般空洞。提了一提双目紧闭的妹妹,他没再去看被一枪穿胸的二人,而是转过身,拿着仅剩最后一发子弹的m9顶上了柏思流的额头。 第33章 阿笠,你冷静一点。柏思流沉声说道。 我很冷静。陈笠说道,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么冷静过。 柏思流注视着他,把枪放下,你该对准的敌人不是我。 那你说我该对准谁?陈笠把枪口又忘男人的头上顶了顶,你她妈说我该对准谁?! 说完,他神经质的笑出了声,是,我是没法违抗你,你估计现在也这么觉得吧?为了我自己,为了晓涵,我拼了命的讨好你,拼了命的去争权夺利。哪怕是几分钟前我还想着要成为你唯一的继承人但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你现在也可以成为我唯一的继承人。柏思流安抚道。 是吗?陈笠点了点头,可我呀一点都不稀罕了。 柏思流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着青年一点一点的扣下扳机,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是第一次,东区的柏先生感到了害怕。 啪噶。 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出现,反倒是关节脱落的脆响占领了他的耳膜。柏思流转过视线,看到前去抵御西区的李槐不知何时绕了回来,一把卸下了陈笠的胳膊,夺走了那把致命的m9。 柏思流舒了一口气,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笼罩。 把枪给我。他对李槐说道。 不。顺手打晕陈笠,李槐干脆的拒绝了柏思流,反而将之一脚踹倒在地,喂,庸医!去看看澜哥! 这还用你说!安德斯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堵在了柯澜的伤口上。 柯岚觉得自己在下坠,一直一直在下坠。 等到失重感结束,她站在静谧的黑暗中,眼前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距离她仅有半步之遥,却看不真切。奇怪的是,她对此半点也不觉困扰,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早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我的时间到了吗?她问影子。 影子没有回答。 我要死了吗?她又问影子。 影子还是没有回答。 被忽视了两次的柯岚顿了顿,然后说道:这一周里,哪怕只有一丁点,我帮到你了吗? 黑影这一次动了,它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柯岚。 嗯。 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只是这简短的一个字,却令她登时泪盈眼眶。 黑影的身体很温暖,不是过度灼人的滚烫,也不是冻彻骨髓的寒凉,而是像正常人一样,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三十六度。 你做的很好,比我做的还要好。他轻声说道。 柯岚眨了眨眼睛,氤氲的泪水滑过脸颊,远处有一道橘红色的光圈正在亮起,某种漆黑又恐怖的东西正在中央翻滚,掠夺着周围最后一丝光芒。 那就好她喃喃说道,随着光圈的靠近,身前的青年已经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了,唯有肢体的触感证明了他确实存在。 我有没有说过,见到你很高兴。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黑洞,柯岚闭上了眼睛。 傻姑娘影子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最终,所有都被黑暗所吞没。 没有打到心脏! 安德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推开白严的尸体,打算半扶起倒在地上的青年,手上刚一用力,捂住对方伤口的左手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赶紧低头,就看到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柯澜,我就知道你这祸害能遗千年!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欢呼,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你回来了? 嗯。 简短的回答之后,柯澜推开他的手,摘下了身上血迹斑斑的外套,一手搭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地,就这么站了起来。 澜哥! 见到柯澜苏醒,李槐显得格外振奋,倒是柏思流见到安德斯搀扶着柯澜走近,脸上多了一分若有所思。 你们是什么时候搅合到一起的? 他跪坐在地上,平静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养子和最信任的间谍。 你还记得林锐吗?柯澜同样平静的回问。 柏思流眉头微皱,依稀想起了自己曾有过这样一位手下,不过很早以前就被李槐取而代之。 林锐杀了我的家人。安德斯说道。 我杀了林锐。李槐接道。 我们从始至终,柯澜接过李槐递过来的m9,抵到了柏思流的额头,都是一起的。 原来如此。柏思流微微一笑,他看向青年的眼神逐渐飘忽了起来,真好啊,阿澜。你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 砰! 柯澜扣下了扳机,柏思流的身体向后倒去,额头上的洞眼缓缓流出鲜血。 柏先生死了!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惊叫,很快这条消息便传遍了战场,敌对双方纷纷停手。没过多久,拎着黑色塑料袋的云照就在突击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柯澜的面前。 扑腾。 总是没个正形的青年解开手中的袋子,一颗带血的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地上。 郭振天死在了病床上,死前把西区留给了我。他摸了摸冒出小胡茬的下巴,我翻来覆去没找到什么代表身份的信物,就干脆让他亲眼过来做个见证。 我应该宣布些什么好呢?他笑眯眯的说道,让民兵团就地解散怎么样?反正留下的都是利欲熏心的废物,这种有害垃圾聚合体也没什么留恋的必要吧? 说完云照径直走向柯澜,嫌弃的把李槐拨到了一边,占据了二把手的位置。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他扭头看向老同学,整个瀛洲都是你的了。 柯澜嘴角一勾,我打算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哎?云照好奇的凑近他。 柯澜推开青年凑近的脑袋,补充道: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住所的人。 喂喂喂,云照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安德斯,他的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我们跟着这样一位老大真的没问题吗? 安德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真的不会治精神病。 你现在想下贼船也晚了。混血医生嘟囔道,咱们仨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走到黑。 云照深以为然。 就算任性也没什么要紧吧?李槐倒是对柯澜的命令接受良好,阴沉沉的面容也罕见的露出了几分轻松,澜哥已经是瀛洲的王了。 王嘛,总是有权利任性的。 第28章 重新见到光明对柯岚来说只是一睁眼再一闭眼的事情。 穿衣镜里倒映的女人留着刚到肩膀的半长卷发, 穿着土气的黑色套装,手里还拿着某牌子最新型号的手机,脚下滚落着一管拇指长短的口红。 这是哪里? 她眨了眨眼睛, 镜子里的女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睛,身后有电子音在尽职尽责的发出提示:12b到了。 12b? 哦对,她在电梯里呢。 弯腰捡起脚旁的口红, 柯岚抬起头,按照记忆中的位置, 冲着斜上方微微一笑,然后扭身走出了电梯。 她甫一踏出电梯门,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一张a4打印纸被贴在直冲电梯的位置, 上书应聘请左转, 大刺刺的吸引着每个到达者的目光。柯岚顺着提示扭头, 看到了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走廊里贴挂的各色路引。 这里的氛围与瀛洲截然不同,噪杂又忙乱。工作人员浑身充斥着日复一日工作才有的厌烦感, 就连应聘者脸上的紧张神色也透出了一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懈怠。 在这一刻,柯岚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回来了吗? 回到了那个既不会朝不保夕也不需如履薄冰的原来世界? 在不真实感的催动下, 她顺着引导箭头走到了报道处,前台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小姑娘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通知,塞过来了一张号码。 进去右转第二个房间, 你前面的人已经进去了,直接在门口等。 柯岚依言行事, 她的运气不错,刚找到房间就看到一名同样打扮的青年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见到她后眼里闪过了一丝紧张。 下一位。 听到门里的声音,柯岚与青年擦肩而过, 径直走进屋内,在摆放好的椅子上坐下。 介绍一下自己吧。面试官说道。 第34章 柯岚,24岁,就读a大金融系,几分钟前刚从平行世界回来。 什么?面试官面露愕然。 那里的时间流速比这边要快很多,我过去的时候就到达了四年后。那时候的地球已经因为温室效应进入了冰河时代,人们为了求生把自己关在了地下城里。 没有理会对方越来越精彩的脸色,柯岚自顾自的说道。 平行世界的我是一名男性,长的嘛她扭过头,指了指窗外,此时对面写字楼的led屏幕上正播放着某当红男明星的广告,比起他也不遑多让。 面试官在心里已经把眼前的漂亮姑娘划入了精神病人的队列,可他还是鬼使神差的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看。 柯岚收回手,双腿交叠,我在一个非常苛刻的老板手下谋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很多事,到后来我发现,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取而代之。 真是一个伟大的构想。面试官吞了吞口水。 想要取代老板并不简单,柯岚平静的说道,不光他积威颇深,我还有两名不可小觑的竞争者,好在他们之间积怨颇深,足够我耍些小花招。 我与他们二人分别达成了盟约,但我知道他们私下背着我也在偷偷联系。不过表面上,我们仨个是一伙的。 这就是所谓的三人四群?面试官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贴切的词。 柯岚颔首,你这么说也不错。我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各怀鬼胎,事先就策反了老板的亲信,并联系了安插在对手公司的暗桩,就等着他们二人鹤蚌相争。 那你成功了吗?面试官急切的问道。 成功了。柯岚答道,虽然中途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我也算是得偿所愿。啊,这杯茶我可以喝吗? 她指的是面试官面前放的清茶,由于后者聚精会神的听着故事,茶杯依旧一动未动。 哦,请喝。面试官赶忙点头。 于是柯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在这间屋子里,她已经完全反客为主,偏偏原主人还浑然不觉。 真香啊。柯岚拿着茶杯发出了感叹,其实里面漂浮的不过是最为常见的绿茶,杯底还沉了不少碎末,这样的品相算不上最差,但也跟好没什么关系。 这附近有快餐店吗?她一边问一边又抿了一口茶。 面试官闻言一愣,有。对面商场一楼就有。 他说的商场就是悬挂led屏幕的那家,在他们交谈的功夫,屏幕上的广告已经播放了一轮,最开始的男明星重新出现,配合着欢快的音乐起舞。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性别的改变。柯岚眺望着屏幕上的男人,目光却穿过他看向了更远方,但我也能鲜明的感觉到他与我的不同。 如果说一个不同的选择就能延伸出两条相左的命运线,那么多个不同的选择就会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说到这里,她垂下头凝视着杯中青色的茶汤,眼神里隐隐有着一丝落寞,真狼狈啊,在一起的时候浑然不觉,分开以后才感到孤单我们本质上是一个人我明明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的。 面试官呼吸一窒,只觉得屋内的空气都随着她的低语而凝固。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他搜肠刮肚的找话说,这也很正常吧?你瞧,没有人不会爱自己呀。 没有人不会爱自己吗?柯岚轻声重复了一遍,放下水杯,对他展颜一笑,多谢。 面试官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拿起水壶为她添水,等到他重新抬起头,却发现那名自说自话的奇怪姑娘已经离开了面试间,留下了一扇半开的房门和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应聘者。 我在干什么啊? 蒙住脑子的魔障啪的一声炸了粉碎,面试官下意识的推开了手旁的茶杯,在应聘者惊愕的目光里定了定神,强自镇定的说道:下一个。 一层到了。 在机械女音的提醒里,柯岚走出了电梯。她逆着人流一路走出了写字楼大门,一头撞进了屋外绚烂的阳光中。 浑身上下浸泡在暖融融的艳阳里,她点亮了手机的屏幕,来自云昭的信息依然悬挂在锁屏页,大刺刺的彰显着存在感。 黑洞、平行世界、爱因斯坦。 目光迅速的在文字泡上略过,柯岚眯了眯眼,点开对话框,利落的输入给我回电,然后穿过马路,走进了先前打听好的快餐店。 由于正值暑假,即便时间还早,快餐店里也人满为患,柯岚在点餐台前选了一个相对较短的队伍排在后面。店内播放着节奏明快的口水歌,遮盖住了每一桌上的窃窃私语,她静心聆听了几句,勉强辨认出一段简单的歌词,恍然想起云昭曾在宿舍里公放过一次,还抱着组合中某人的海报在床上滚个不停。 距离这些琐事的发生明明只过了一周,于她却遥远的像是前尘往事。 点了最新推出的套餐,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柯岚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嗅着记忆里才有的烟火气味,不知为何有些发怔。 叮。 一条短信的到来点亮了手机屏幕,她低下头,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公益短信:今年第4号台风冰河预计将于本月月中影响我省,请关注预警信息。 明明是往常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信息,她这次却一字一句阅读的非常仔细,短短几十字仿佛鸿篇巨著,每一个标点都值得仔细推敲。 瀛洲不会有快餐店,也不会有响彻大街小巷的口水歌曲,更不会有公益提醒短信,越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在那里越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用手按灭屏幕,柯岚拿起汉堡,掀开上面抱着的油纸,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芝士、鸡肉、酸黄瓜、生菜还有沙拉酱一齐在口中爆开,饱满到溢出的油脂充斥着整个口腔,嗓子眼被突如其来的香腻堵了个结结实实,令她吐不出也咽不下,于是只能用力咀嚼,连腮帮子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艰难的咽下第一口,柯岚毫不犹豫的又塞了一口。 满满当当的肉食在唇齿之间搅动,勾的胃里的馋虫也缓慢苏醒,开始迎接饕餮盛宴的降临。 啪! 滚烫的水珠落在柯岚捏着食物的手指上,然后顺着指缝一路滑到了油纸之中。 啪!啪! 随着咀嚼的进行,越来越多的水珠砸了下来,有些落在了手上,有些落入了汉堡,更多的一路顺着脸颊滑落,直到没入了衬衣的衣襟。 偶尔有路人走过这个角落,都会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迅速拿着餐盘走远,像是在逃离某种瘟疫。 咽下最后一口汉堡,柯岚用纸巾擦干净手指,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可乐喝了一大口。咬着吸管,她扭头面对身侧的落地玻璃窗,一个穿着土气黑色套装的女人正与她面对面坐着。那人眼眶泛红,脸颊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手里同样拿着一杯可乐,嘴里含着吸管,活像是情人节当天被男朋友甩了的倒霉蛋。 于是她笑出了声,放下可乐,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订票软件。 她要回家! 第29章 柯岚的大部分行李已经在学期末寄回了家, 手头最值钱的东西除了本人就是钱包,索性不去管留在宿舍里的生活用品,直接定了两个小时后的高铁。或许是幸运女神的加持还没有衰退, 她甚至抢到了靠走道的座位。 顺便给自己叫了辆去高铁站的车,柯岚用纸巾擦了嘴,拿出云昭的那只口红拧开了盖。口红外观完好无损, 可里面橘红色的膏体已经在高温下融化,重新凝固后的模样狰狞又扭曲, 她却像是完全看不到,对照着玻璃窗涂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柯岚的技术并不娴熟,但她涂的很认真,每一下都全神贯注到堪比生死相搏。 对于现实时间来讲, 登上12b的柯岚与身处快餐店的柯岚相差了不过一个半小时, 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今的她已经脱胎换骨。 从涂口红到乘上计程车,她推翻了自己整个毕业季为之努力的目标, 并在下车后将所有的面试通知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去他的,老娘不干了。 在刷票进站的时候, 柯岚接到了云昭的电话。 柯岚!电话另一头的女孩语调轻松,显然面试十分顺利,我感觉我这次稳了!晚上回去请你吃饭呀, 你定地方! 不了。柯岚冷酷的拒绝了她,我已经买票回家了。 你说什么?云昭的反应相当强烈, 你不是还有好几个面试要去吗?! 第35章 柯岚一边回着话,一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不去了。 为什么呀?云昭在电话里不依不饶。 因为我坐电梯的时候穿越去了平行世界,变成了一个比你偶像还要好看的大帅哥, 在尽领风骚之后穿越了回来,决心回老家做出一番事业。 将手机夹在颈窝,柯岚脱下了闷热的西装外套,顺便用平静的目光与听到对话扭过头的隔壁旅客对视,逼得对方敬畏的转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尽管这时候高铁还没发动。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崽崽还要好看!!电话那头的云昭声嘶力竭的捍卫偶像颜值。 哦。柯岚回应的非常冷漠。 哦什么哦,快应和老娘!被戳中痛点的云昭已经完全舍弃了文艺女神的包袱,说话也恶声恶气起来。 柯岚明智的避过了这个会令好友理智尽失的话题,总而言之,我开挂之后已经满级了,不想在新手村欺负小号,打算找个时间单挑大魔王决一死战。 好吧,好吧,云昭也放弃了理智思考,那龙傲天你留在宿舍里的东西怎么办? 钱财乃身外之物,说到这里,柯岚沉吟了一下,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昭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你的口红在我被黑洞吸走的时候烤化了,柯岚的语速极快,不过你放心,我会重新给你买一支的。 什么?黑洞?烤化?!云昭又叫了起来,柯岚你给我说清楚!你面试的时候到底怎么了!你没出事嘟嘟嘟 列车驶进隧道,信号中断了。 利落的按断通话,柯岚对着黑掉的屏幕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邻座传出了噗的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坐在窗边的短发女子讪笑着扭回头,你和你朋友的对话太有意思,不小心就偷听了一点。 柯岚定定的看着她,直把对方看得寒毛直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女子迟疑的问道。 冒昧的问一句,柯岚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她,你是不是姓郭? 啊,是。女子痛快的承认了,望向柯岚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我们以前见过? 是见过,点了一下头,柯岚眨眨眼,笑了起来,我们在聚会上见过一次,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她这一笑,双方之间古怪又紧张的气氛瞬间松懈了下来。 奇怪,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我应该不会忘才对呀?短发女子耸了耸肩,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郭揽华,请问你的名字? 柯岚。柯岚说道,木可为柯,山风为岚。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郭揽华愣了几秒,我还以为是波澜壮阔的澜。 她说完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 那个澜字也很好,柯岚打断了她的道歉,眼睛眯成了一汪月牙,可惜它已经属于更合适的人了。 是你很亲近的人吗?郭揽华问的犹豫。 是啊,柯岚笑着点头,是亲近又重要的人。 柯岚想要接近某个人的话,很少会有不成功的时候,加上郭揽华也是开朗热情的性格,接下来的旅途中二人的相处可谓轻松又融洽。在如此气氛下,她们自然而然的在下车前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老爸接了一个大活,会在这里逗留很久。郭揽华背着双肩包在站台与柯岚告别,我在这边没什么熟人,你要是有空,一定要联系我啊! 柯岚笑着应下,与她挥手告别,坐上了归家的地铁。 与瀛洲时期的门可罗雀不同,现在的地铁站里人来人往,车厢里想要找到一个空座都十分艰难。柯岚忽略了手机上来自云昭的信息轰炸,打开通信录,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备注名为大美人的号码,按下了拨出。 通信音响了三声,电话被接通,话筒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什么事呀?妈妈在买菜,没急事的话我一会儿回家打给你。 那我要吃鸡翅,柯岚立马点菜,还要吃油焖笋。 小岚?母亲的声音染上了疑惑,你回来了? 嗯,刚下的高铁。她说道,还有两站到家。 这么不提前说一声,母亲埋怨道,你爸今天要加班,我还想着晚上不用做了呢,还好出来买菜了。 我就算不吃也不要紧,柯岚看着一面面广告牌在眼前飞驰而过。 小岚?电话那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我想你们了。她轻声说道,很想,很想。 地铁终究要比步行快些,比起还在菜市场逗留的母亲,柯岚先一步回到了家,正在小区分发快递的门卫见到她十分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一个有一人高的箱子塞了过来。 你家的快递!他说道。 箱子入手并不沉,只是十分挡视线,柯岚歪着脑袋艰难的寻觅路线,在经历了好几次差点撞头的惨剧后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她把箱子放到一边,摸索着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终于回到了暌违已久的家。 相比较于瀛洲城里那个样板间一样的卧室,柯岚真正的家要有人气的多。 拨开一枝岔入走道的茉莉花,她将箱子拖进了房门,再从鞋柜里拿出了属于自己的拖鞋换上,还从厨房里顺便摸出了一把剪刀,蹲在玄关聚精会神的拆起了快递。 她将剪刀竖起,把一面剪刃捅入了胶带缝隙,用力一拉就制造了一条裂口,三下五除二就剥开了外壳。出乎她意料的是,包裹里摆放的并不是食物或者生活用品,而是一尊半人高的人形模特。 而真正的快递,就穿在模特的身上。 那是一条铺满星河的长裙,璀璨夺目的星辉洒落在裙摆上,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这种礼裙,柯岚只在新闻图片上见过,它应该出现在高定秀场,不是她的家里。 她立马起身去翻找拆开的外壳,却没有见到快递贴单的踪迹。 这件衣服是有人故意伪装成快递送到物业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柯岚走近了礼裙,果不其然,在礼裙的下摆处放着一张精致的贺卡: 毕业快乐。 最终的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柏。 柯岚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随着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柏字凝固了。 柯澜在十八岁生日那年得到了来自柏思流的礼物,这是他前二十四年人生里唯一一次与对方产生交集。 柯岚十八岁的成人礼过的平静无波,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通过一条礼裙,在二十四岁的边界上,她同样与那个男人产生了联系。 柏思流送了她一条量身定做的裙子。 他在看着她。 他、在、看、着、她、们。 手中的贺卡落在了地上,战栗感在全身流窜,柯岚用手捂住了脸,但她眼睛睁的极大,直勾勾的盯着贺卡上的五个字,像是要把它们刻进骨髓。 小岚?! 防盗门吱嘎一声被从外打开,柯母扔掉手中的大包小包,上前扶住状态异常的女儿,连鞋都顾不上换。 小岚,你别吓妈妈。 她握住柯岚的双手,将之一点点拉开,看到就是女儿深不见底的眼瞳。 老妈,你相信命中注定吗?她问道。 柯母皱起了眉头,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贺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煞白。 别怕,妈妈。 柯岚见状一下子抱住了母亲,双眼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 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第30章 小岚? 柯母回抱住女儿,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她迅速恢复了常态,连语调都严厉了起来。 你这裙子是从哪里来的? 是门卫给我的快递。柯岚挣脱了母亲的怀抱, 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贺卡扬了扬,妈妈你认识这个人吗? 这不是你在大学认识的朋友送的吗?柯母闻言愣了一下,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身上的紧绷感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吓死妈妈了, 我还以为你跟新闻里那些不学好的小姑娘一样 老妈你脑洞挺大啊。 柯岚看着又欢快起来的妈妈,内心十分复杂。 第36章 是不是门卫给错了呀?柯母一边说一边接过了贺卡,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后就笑了,哦, 是他呀。 柯岚仔细端详着母亲, 没有从那抹笑容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这是妈妈的老邻居, 你柏伯伯。柯母重新捡起地上的菜,走进了厨房, 大概是听说你要毕业才送的吧,他这个人就这样, 老是兴师动众的。 柯岚了解自己的老妈,后者平日里看个惊悚镜头都能吓得整夜睡不着,绝对没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那跑到平行世界还能面不改色伪装大佬的抗压能力完全是遗传自自家老爸。 对于柏思流给自己女儿送礼物这件事, 柯母绝不知情,但也毫不担心。 也是, 谁能料到年少时的邻家哥哥一心想要杀自己全家呢? 不过柯母的态度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些年她或许跟柏思流走的并不近, 但也不是全无联系。起码对于后者对给自家女儿送一件昂贵的毕业礼物这件事,她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 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柯岚把地上散落的包装捡起来装袋。她身上还穿着那套廉价的求职装,此时觉得真是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刚想回房间换下就看到那条闪闪发光的礼裙,只能装作自己暂时失明。 老妈的反应太过出乎她意料,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卧室还维持着柯岚走时的老样子,显然是有人经常进来打扫。她先溜达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再熟门熟路的翻出了干净的居家服,等浴缸里的水放个半满,就把自己整个人丢了进去。 有了水的浮力,柯岚舒服的叹了口气,酸痛的肩膀总算得到了缓解。 一马平川了一个周,重新装货的感觉真的是好!沉!啊! 等到她泡尽兴,据说要加班的柯父已经出现在了餐桌前,正被柯母念叨着摆碗筷。 回来啦。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他头也不抬说道,感觉到柯岚的靠近才抬手摸了摸闺女毛茸茸的脑袋。 被老爸以撸猫的手法撸了一把的柯岚甩了甩头,乖乖的坐到专属位置上等待开饭。 柯母的手艺向来有口皆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菜品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柯岚一手拿筷一手端碗,在母亲宣布开吃的瞬间,以恶虎扑食之姿夹向了红烧鸡翅。 慢点吃。 柯母看着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女儿一脸无奈,等到眼角余光瞟到吃相一模一样的丈夫就变成了嫌弃。 多吃菜。她把一大筷子盘油麦菜塞进了丈夫的碗里,然后偷偷将鸡翅往柯岚的方向换了一位。 瞥见了妻子小动作的柯父选择埋头苦吃。 柯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远胜于刚回到现世时的那顿快餐。她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意识到呆在家里是何等的幸福,相比之下,那些曾经的职业规划和未来设想都不值一提。 回来是对的。 她从来没这么确定过。 我已经给你柏伯伯打过电话了,裙子确实是他送的。晚饭过后,柯岚将残余着菜汤的空盘摆进洗碗机,冷不丁的听到母亲这么说,他还想让你去他公司工作,我说要先问问你的意见。 合上洗碗机的门,柯岚看向母亲。 我和你柏伯伯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就住对门。柯母用抹布擦着桌子,他大学毕业以后就去了外地打拼,直到你四岁那年我们才重新有了联系。你小时候还见过他,他每次来都会给你带很多礼物,你还记得吗? 柯岚不记得了,应该说,她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唯一感到的,就是恐惧。 柏思流早在十多年前就顺利入侵了她的家庭生活,所以他能拥有柯澜从小到大的照片,甚至于很可能在某些照片拍摄的时候,他本人就在镜头之外。 怪不得柯澜在前期会输的一塌糊涂。 当他对柏思流的印象还停留在叔本华的时候,对方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了。 你柯伯伯的生意做得很大,你可以去了解一下,见她一直不回答,柯母以为她不乐意,如果不合适,我就去回绝了人家。 妈妈你竟然跟这种土豪做朋友。柯岚把所有思绪隐藏在了没心没肺的面具后面,是不是明天就要告诉我咱们家其实家财万贯,之前的二十多年都是在考验我? 去你的。柯母戳了一下熊孩子的脑门,明天你也变不成土豪,但是我和你爸要出门采购,你得乖乖陪着。 采购?柯岚想了想,你今天不是刚刚买了菜? 因为台风后天就登陆了啊。柯母说道,明天不买的话,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台风不是月中才来吗? 话都溜到了嘴边,又被柯岚给咽了回去。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接到预警短信的时候还在a市,可现在她跑回了位置更南的老家,等于是主动缩短了与台风的距离,当然没法优哉游哉的等到月中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就应承了下来,然后挽着高高兴兴的母亲回到了客厅,开启了惯例的电视时间。 屏幕上播放着时下最火的电视剧,正演到拜金的女主角嫁给多金的男主角后真心爱上了他,怀孕之后却发现丈夫心中另有所爱,二人约定生下孩子就离婚,情场失意的女主角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丈夫的家人身上。 柯岚把早就占好位置的老爸赶去了单人沙发,与老妈并排坐在双人沙发上,看着女主角与婆婆在酒店久等男主角不来,不知丈夫正陪在初恋女友身边,压根想不起来还有给老妈过生日这茬。 说来也巧,演男主角的就是她今天在led屏上看过的男明星,大概是曾经将他与柯澜联系在了一起,就算二者没有一丝相似,一看到他的脸,柯岚就忍不住跑神。 电视上的女主角被男主角独自丢在酒店,怀胎足月的她在胎气发动后拼命给丈夫打电话却不是挂断就是关机,正绝望望天哭喊着救救孩子。 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初柯澜归家路上遇到重伤的柏思流,如果也能狠下心将他抛在路边,是不是后面的人生就会截然不同? 他会如愿当上乐队的小提琴手,没有破碎的家庭,没有爆发的精神疾病,或许在某一天,也会像电视上的男主角般光鲜亮丽。 她正想的入神,就听到身旁的老妈吐槽了一句:有给那渣男打电话的功夫,120早就到了。 这话简直无懈可击,柯岚表示深深拜服。 被充满槽点的电视剧熏陶的头昏脑涨,柯岚撑了一集后连忙向母后大人告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女主角眼角含泪的坚强面庞犹自在眼前浮现,搞得她整个人虚弱不堪。 然而,即便是跟父母在晚饭后看狗血电视剧的这两小时,在她眼里也美好到了奢侈的地步。 这么想着,柯岚沉入梦乡,却在午夜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而惊醒。 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她嘴唇抖了抖,像是要吐出身体里残余的战栗,却之换来了口干舌燥。于是她摸黑离开了床,顺着记忆走出了卧室,找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水壶和杯子。 提起水壶对准茶杯,柯岚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闪过方才的梦境片段,手腕一抖,一大片凉水就洒了出来,流到桌角滴到了地板上。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柯澜位于瀛洲城的房间,她坐在床上荡着脚,原本摆放着书架的位置却变成了一面白墙,青年正站在墙前,拿着一只黑色的油性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云照、郭揽华、柏思流。 他在第一排写下这些人名。 台风、施工队、商场。 他在第二排写下了这些词汇。 然后柯澜转过身,对坐在床上的她说道: 你觉得这些要素最后能组合成什么? 组合成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青年重新在墙上写下两个字: 瀛洲。 你看过《后天》吗,小朋友?安德斯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冰河世纪重新降临,为了躲避严寒,人们进入了地下,话虽如此,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罢了。 她所认识的柯澜,是28岁的柯澜,他的四年前就是她的现在! 造就瀛洲的那场灾难要来了! 第31章 柯母起床做早饭的时候, 惊讶的发现柯岚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了客厅。 她穿着一身运动衣,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双肩包,手里捧着一杯速溶咖啡, 对她露出了两个可怜兮兮的黑眼圈。 柯母深深地震惊了,她就没见过自家这个懒鬼闺女自觉起这么早过! 第37章 上大学还有这种功效?那为什么前三年都没有效果? 早饭想吃煎蛋还是喝粥? 她拆开一袋吐司面包放进了烤面包机,还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小包榨菜。 看你今天这么乖, 给你煎个香肠? 柯岚抱着咖啡蔫蔫的凑到母亲身边寻求安慰,被无情的赏了一个脑瓜崩, 叫你爸起床去。 于是蔫蔫的柯岚蔫蔫的飘走,回来时身后跟着同样蔫蔫的柯父,父女二人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坐到了桌边,努力撑着眼皮不要打架。 柯母端着新鲜出炉的煎鸡蛋和香肠走出厨房看到就是父女俩一齐打瞌睡的场景, 她用力将盘子放到桌上, 转身取出烤好的面包片, 简单粗暴的叠了个三明治,推到了两只瞌睡虫的面前。 敏锐的感觉大了母上大人温婉笑容中的一丝杀机, 柯岚睁开眼,拿起三明治两三口解决掉, 然后临起空背包喊了一声我去开车,就两步并两部的冲出了危机四伏的餐厅。 柯岚的驾照是在上大学前的暑假拿的,从此就担起了家庭车夫的重任, 大概是开的次数还挺多,稍微熟悉了一下就找回了感觉。她两三下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接上父母, 离开小区,驶进了主干道。 他们今天要去的商场位于最为繁华的市中心, 正是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 你看,这栋楼、那栋楼还是那间商场都是你柏伯伯的产业。趁着等红灯的功夫, 坐在后座上的柯母点着车外的高楼大厦向她介绍道,他走的时候明明是个穷小子,回来以后一下子就变成了董事长,还把我吓了一跳呢。 说完这些,她神秘兮兮的往前排一凑,小声说道:不过男人嘛,有钱就变坏,你柏伯伯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情人换了一整个加强排。 八卦完之后她立马状若无事的退了回去,就这一点嘛,还是你爸强。 坐在副驾驶的柯父切了一声。 情人吗?恐怕老妈用词还是保守了点。 绿灯亮了,柯岚重新启动车子,心里闪过的是柏思流对白严的冷酷打压。 他们要去的商场并不在柏思流名下,柯岚打过方向盘,拐上了另一条岔路,顺着指示牌开进了停车场。 现下时间还早,他们不仅顺利找到了车位还跟守到门口等开店的大爷大妈们打成了一片。柯岚听着一位大妈滔滔不绝的跟着自家老妈抱怨这次的台风会带来多少麻烦,抬起手看了一下表。 9点59分,距离台风登陆还有24个小时。 不过在应对台风之前,她们首先要面对的是蝗虫过境般的大爷和大妈。 门开了! 随着前面一声喊,猝不及防的三人被人流夹裹着带进了商场内部。柯岚一只手牵着老妈,一只手揽着老爸,晕晕乎乎的跟着走出了好几米,才瞅准机会脱离了这群泥石流。 先去熟食区。柯母见状当机立断,领着丈夫女儿绕过了冲向蔬果区的蝗虫军队,拿出了自己的购物清单,开始挨个寻觅。 柯岚乖乖的推着购物车当母亲的小跟班,柯父慢悠悠的跟在她们后面,偶尔也会从货架上拿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直到他们停在了罐头的货架前。 终于逛到了自己的目标,柯岚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罐头上扫过,最终瞄准了最上层的午餐肉,正垫着脚伸手去够,就看到一只手先自己一步将产品拿下货架,丢到了购物车里。 你背着这个包不就是为了买罐头吗? 顺手帮了女儿一把的柯父说道,抬手又帮她拿了好几个。 柯岚一时语塞,倒是柯母听到动静回过头,惊讶的问他们拿这么多罐头做什么。 小岚现在要住家里,你难道还能天天回来给她做饭?柯父淡定的反问道,不如让她趁机练练,做不好饭就吃罐头。 柯母闻言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看到丈夫平淡的脸色后又吞了回去,行吧,大医生,都听你的。 三人就这么一路买了下来,结完账后柯岚把所有食物都塞进了帆布包,美名其曰节能环保,跟着父母解决了午餐才回到车上准备归家。 此时已经正午过半,晴空万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一家三口登车完毕,柯岚发动车子,正准备往前开嘭! 一颗硕大无比的冰凌突然从天而降,将停在他们旁边的轿车拦腰砸断,柯岚扭过头,看到的却是自己在冰块上映出的脸,满是惊愕和诧异。 嘭! 又是一块冰凌咋下,直接怼入了前方的报刊亭。 啊!!!! 尖叫声四起,行人们涌入商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我们也下车!柯母喊道,去拉车门把,一拉之下竟然没有拉动! 小岚?! 她惊愕的看向发动了车子的女儿,后者一踩油门,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这座商场没有应急设施,等到温度下降,留在这里会死的。 柯岚急打方向盘,躲过了一次冰凌袭击。 那我们要去哪儿?柯父一把按住焦急的柯母。 去能活命的地方! 这么说着,柯岚开着车直接冲上了人行道,偏进了狭窄的小巷,靠着巷子上方的广告牌挡住了越来越密集的冰凌,碾着绿化带拐到了另一座商场的门口。 电子停车杆挡在地下停车场前,她顿都没顿,直接踩油门冲了过去! 在母亲的惊叫声中,柯岚一口气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停车场负二层,随便找了个角落停好,拿着背包跑下车,一把拉开后座的门,走! 柯父搀着妻子立马下车,跟在女儿后面跑进商场,三人穿过稀疏的游人,一路上半走半跑,直到看见一间地角偏僻的书店才停了下来。 书店门户大开,里面服务员却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消息就跑去避难了。 就是这里! 柯岚看到熟悉的门牌后眼前一亮。 在柯澜的世界里,他和父母在天灾来临之后,就是生活在这间书店里! 进来。她打开门招呼父母进门,眼角余光扫到了对面的床上用品店和旁边的百货店。 这间书店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柯岚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翻过吧台柜子找到了空调开关,将制冷全部打成了制热,还顺便把温度调到了最高。 安德斯说冰河时代是在一日之间降临的,那么从现在到整座城市彻底瘫痪还有一段的时间,那么这一段空余就是求生的最后机会。 到底是怎么回事?柯母慌张的问道,她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给打懵了。 外面已经被冰雪封路了。 柯父点开了手机推送的一段视频,一名慌慌张张的记者正在腿肚深的冰雪里报道,手里拿着迅速下降的温度计,上面的红色温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请广大市民不要外出!离家人员请迅速到就近的建筑物内避难!记者在狂风里声嘶力竭的吼道,冰雪的覆盖范围已经波及到了全国!请大家哔。 随着最后一声电子音,屏幕重归黑暗,柯父皱眉看着画面上不断旋转的小菊花,退出了视频页,等他再去刷新消息,得到的就只是网络信号不好,请重新尝试的提示。 网络断了。 柯岚掏出手机,看着上面仅剩2格的信号,调出云昭的号码打了出去。 嘟嘟嘟嘟。 忙音响了非常久,她干脆直接挂断,点开短信,编辑了自己所在的地点,然后点了发送。做完这一切后,她脱力般倒在座位上。 小岚,柯母凑近了女儿,轻轻的搂住了她,别担心,等雪停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不,我们不会再出去了。 柯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宣布这条噩耗。 如果一切都按照柯澜世界的经历在发展,那么这场无可抵抗的灾难已经覆盖了全球,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降温后,冰川时代会彻底降临。 全球90%的人口会死在这场灾难里,因为人类对此毫无准备。 地球已经受够了在身体上蔓延的高烧,准备彻底掐死他们这群讨厌的病菌。 但是,他们活下来了。 最起码,她带着父母活下来了。 这么想着,她抬头看向父亲,发现后者正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户向外眺望,而在他目光的落点,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藏在拐角处窃窃私语。 是了。 她抿了抿唇。 光是活下来还不行,在冰川世界彻底击碎人类社会秩序之后,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如果非要取名的话,就叫商场负二楼生存之战好了。 第32章 第38章 柯岚不知道柯澜当初是怎么在西区站稳脚跟的, 但想来或多或少也托了对方是男性的福。 想想看吧,二十四岁的男性和二十四岁的女性在武力值上面几乎是天差地别,柯澜是和父亲带着母亲, 放到她这里就是老爸带着她和老妈,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好欺负一点。 现在才是灾难初期,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社会秩序还没有完全崩毁,等到他们意识到自己只能躲在地下苟延残喘, 为了争夺商场内部有限的生存资源,必然会爆发激烈的争斗。 到时候,比起仅有卷帘门做遮挡的其他商户,拥有更为厚实保暖木门的书店就会变成一块谁都想要啃一口的香饽饽。 此时唯一的好消息, 大概就是真正躲藏在楼里的人并没有多少吧。 瀛洲大部分居民都是从其他地方涌入的。郭振天带领着施工队打通了地下车库, 将困在写字楼里的上班族们救了出来, 由他们构成了西区民兵团的雏形。 或许她可以通过跟郭揽华的高铁之缘搭上郭振天?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她们要挺过今晚才行。 把能推的动的桌椅全部堆到门口。 柯父结束了眺望之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而原本蹲在过道上的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已经从货架上扯了几条女士丝巾围在身上,模样分外滑稽。似乎是嫌弃这样还不够暖和, 他们扫视了一圈,逐渐向书店靠了过来。 动起来,快! 柯岚闻言立马就跳了起来, 她帮着老爸将书店里的矮桌抬到了门口,将门扉死死顶住, 又将椅子斜着倒扣在地,顶住了桌沿做了一道保险。在这期间, 柯母一直透过玻璃窗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老柯, 他们停住了。 柯父抬起头,顺着缝隙向外望,几个不安分的青年果然在发现书店内部的动静后就又回到了原位,只是眼神犹自盯着这边。 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没有找到其他保暖的地方的话,他们冲过来是迟早的事。 他说的没错。如今是盛夏时节,商场内的空调本来就开的很低,人们又穿的清凉,在温度急剧下降的情况下,很容易因为保命而做出过激举动。 柯岚瞥了一眼持续运转的空调,暖风正从出风口源源不断的送出,只希望这点温度能够再坚持更久、更久一点。 找一本书看吧。见丈夫和女儿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柯母微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能够独占书店的机会可不多,不珍惜一下吗? 轻松的语调加上母亲温暖的笑容成功让柯岚绷紧的神经一寸一寸松了下来,她知道老妈其实又紧张又害怕,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但后者似乎打定主意不能在女儿面前掉链子,硬挺着也绝不露怯。 好啊。柯岚点了点头,靠在了母亲身上,我们就这么做。 于是三人分别去书架上取了书。柯父将书店内用作装饰的帘布都取下来放好备用,柯母去吧台内找到了电热水壶,将一瓶矿泉水烧开泡了茶,柯岚则搜罗了一点柜台上不易储存的点心,还真搞出了下午茶的架势。 虽说真能看进去的恐怕没有一人,但三个人都老老实实的围在一起。柯父柯母此时还不知道永冬已经降临,还小声商讨着天灾过去以后要好好向店主道歉赔偿,柯岚则假借低头阅读的姿势,在脑子里仔细谋划着今后的打算。 电是肯定会断的。 她对此无比确信。且不提发电厂没有工人在工作,极度的低温也导致了设备及电缆会相机报废。 在瀛洲的时候,维持整座城市的恒温系统就脱胎于商场和写字楼自带的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这说明,柏思流肯定在这里储备了应急电源,甚至于一座小型发电站也不是没可能。 普通人谁会在商场地下建这个? 但柏思流不一样,从他对瀛洲东区宛若军事组织般的统治来看,这个人远远不能以普通商人的思维来忖度。 一旦电网瘫痪,扛过严冬的唯一方法就是开启备用电源。然而,就算明确知道自己附近隐藏着求生的关键,柯岚也无法将之化为自己的依仗,毕竟她一不知位置,二不懂操作,与其像无头苍蝇那样在外乱窜,还不如躲在书店里明智。 就像是柏思流自己宣称的那样,整座瀛洲城的诞生都仰仗于他的宽宏大度,他们这些幸存者的小命都被捏在他的股掌之间。倘若他运气不佳死在了天灾里,那商场里的人即便是能苟延残喘,也只怕是喘不上几天的。 如果真的抽到了下下签,就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取暖。 看了看满屋子的书和桌子上翻出来的打火机,柯岚衷心希望自己没有用上这些的时候。 呆坐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度日如年,思考起来时间却过得很快,当打到节电模式的手机因闹铃而震动的时候,柯岚才注意到已经到了晚上7点。 感受到肚子在咕咕叫边缘反复试探,她拿起桌上的华夫饼咬了一口,冷掉的点心说不上多么美味,但起码能提供足够的热量。 我在员工休息室找到了洗手间,已经把书店各个角落翻过一遍的柯母说道,就是不知道水管会不会冻裂掉。 负一层往下都用的是井水,柯岚又咬了一口华夫饼,他们在下面打了好几口井,用来逃水费。 这实在不是一名普通客人该知道的事,柯父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女儿,把心中的疑问又给按了下去。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水泵埋的很深,暂时还冻不住,要是备用电源启动 柯岚最后一个了字刚说了一半,就听到一声脆响,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唯有桌子上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停电了! 柯岚猛地站起来,差点跟母亲撞到一起。她摸索着扶住母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嘭的一声巨响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嘭! 又是一声响起,还伴随着桌椅碰撞发出的杂音。 柯父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门口一照,几个人影倒映在了玻璃窗外,有了灯光的刺激,他们顿时撞的更起劲了。 嘭!嘭!嘭! 三人冲到门口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桌椅。柯岚一边顶住桌子,一边随手抄起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塞进了门把手里。 就这么坚持了大约半分钟,见门久撞不开,屋外的人也不耐烦了起来。趁着手机的东光,柯岚看到有人从身后的货架上拿了什么,对着门口作出了投掷状。 他们要砸玻璃! 一旦玻璃破损,书店的密封就会被拍破,到时候攒再多的暖气都没用! 眼看着黑影手里的重物即将脱手,柯岚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的音量吼道:更衣室! 门里门外的双方都被她这突然爆发震得愣了一下。 负二楼的服装店里有带门的更衣室,空间更小,更容易保暖,她飞快的说道,砸坏了门这间书店就废了,你们进来了还是得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把死字说的太凶狠,门外的人还真的停了下来。 于是她继续说道,降温还没有停止,空调停了对你们是好事,百货店里有应该有毯子,现在拿了躲进更衣室就能活! 愣着做什么,快去! 话音刚落,围在门口的几道黑影拔腿就跑,柯岚等到他们跑远,赶紧扑到了老爸面前按灭了手机。 垒在桌子上的凳子从外面看也是黑的,挡的又密实,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之前不敢进来是以为咱们人多,不能让他们发现咱们只有三个。 妈妈,柯岚又转向柯母,咱俩的声音相似,除了老爸谁都听不出来,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方才是你喊的。 小岚,你这是要柯父反应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聊起我来,就说我儿子。柯岚顿了顿,你们要让其他人都以为,咱们家有个沉默寡言的儿子。 二十四岁的男性和二十四岁的女性哪个更有威慑力? 柯岚要选最有利的那个。 但只有他们三个的话谎言很容易被揭穿,她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为自己打掩护。 柯母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快要不认识的女儿,开口刚说了一个好,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抓紧了! 柯父在震动中喊道,周围的装饰在哗啦啦的往下掉。柯岚避过砸下来的椅子,拉着母亲躲到了沙发后面。 地震? 不,在这间书店应该完好无损才对。 好在震动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就停了下来,然后一段对话就传进了三人的耳朵。 第39章 强子!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声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算错量了!老大叫你搞个洞!是搞个洞!我他妈还以为你要搞爆破! 郑哥我错了!一个更细的男声说道,哎呦!我真的知错了!这边的地势更高一点,我才想着炸大一点! 搞个洞?炸大一点? 是郭振天的施工队!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送枕头了。 第33章 柯岚知道, 机会来了。 在柯澜的世界里,郭振天和他的施工队招揽了柏思流名下cbd的停车场维护工作,在天灾降临的时候被困在了里面, 为了寻找出路才将附近的地下楼层都给炸了个遍,阴差阳错的将柏思流名下的产业串了起来,才有了瀛洲的雏形。 而在现世, 她在回家的高铁上碰到了郭揽华,对方亲口说父亲在这边揽了大活, 显然在这方面,两个世界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郭振天是个好人。 无关于白严那段声嘶力竭的哭喊,从他最后的末路结局就可见一斑。 郭振天失去对民兵团的控制,表面上看是因为他顾念旧情, 想要包庇出卖组织的白严, 实际上是因为他用仁义道德去约束自己的手下, 终于引起了那群早已变得欲壑难填的狼崽子的不满。 白严的事不过是个借口,就算没有那出背叛大戏, 他们也会找其他借口去把曾经的老大拉下马。 从这方面来看,郭振天是个好人, 但他不适合做一名领袖。 他太理想主义了。 当他是一个包工头的时候,当然可以凭借简单的规则和情义去管理手下的工人,只要他能够及时分发工资, 就连不服管的刺头也会在拿钱过年的诱惑面前乖乖听话。 可当他成为了西区管理者时,手下们的要求和欲望也跟着上涨, 施工队的那一套自然就不再管用了。 这个道理郭振天不明白,郭揽华倒是看得清楚。可惜, 她死了。 但现在,她活着, 不仅活着,还会成为沟通柯岚与郭振天的桥梁。 这是哪儿?被称为强子的男人说道,真他娘的黑我去!咱们打到商场了! 别瞎嚷嚷!郑冒训他,快让老大他们过来,咱们逃出来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在走廊里奔跑,过了一会儿,郭振天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干得好,强子。他说道,在这里起码咱们不会冻死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距离柯岚很近,近的像是就在门口一样。 一把抓起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柯岚刚跑到门边就被追上来的柯父按住,后者拿过手机对着窗外晃了晃,明亮的灯光在漆黑一片的走道里格外抢眼。 光!是光!这里面有人!郑冒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拍门的力度一下胜过一下,喂!有人吗!出个声! 不要进来! 柯母先发制人的一嗓子嚎起来震住了全场。 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柯岚目瞪口呆的看着母亲戏精上身,在心里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把郑冒也给砸的不轻,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吭出下半句,直到一道与先前的粗犷嗓音截然不同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们不是坏人。 郭揽华取代了郑冒的位置。 我们是在隔壁写字楼干活的施工队,打通了地下车库才逃到这里。刚才我的同伴只是看到还有活着的同胞太过于激动了,他没有恶意。 柯母闻言扭头去看柯岚,见她点了点头才说道:你们领头的人是谁?我儿子有事情想跟他说。 是我。郭振天接过了话头,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柯岚对着母亲打了一个手势,后者立马会意,这条街上有其他人,他们曾攻击过我们,隔着门说太危险,你能进来谈吗? 可以。郭振天答道,但我也要带人。 我们只有三个人。柯母说道,你可以带上刚才那个小姑娘。 喂,凭什么我们只能带一个!强子不干了。 因为你们有更多的人在门外,随时都可以冲进来。柯母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我们不想被丢出去冻死。 就我和我爸进去,郭揽华安抚道,您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有了她担保,柯父将堵在门口的桌椅移开了一队,抽掉了堵在门把手上的东西,柯岚这才看清那竟然是块分量不轻的镇纸。 吱嘎。 木门被由内推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屋外的冷气嗖嗖的灌入。 等郭氏父女依次钻进来,柯父又眼疾手快的把门重新堵死。 由很冷的走廊到温暖的室内,郭振天一进门先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才自己观察书店内部。 就像先前的女人所说的,他们确实只有三个人,但儿子呢?可别告诉他那个一看就跟他差不多大的文雅男人是儿子! 柯岚?郭揽华小声喊道。 柯岚点点头,也不说话,招手示意他们往书店内的茶座走。 郭振天见女儿跟对方认识,便跟着入座,接过了柯母递过来的热茶。 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确认门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柯岚才开了口,这座商场包括周围的写字楼都在一个老板名下,这位老板姓柏,此时应该也在商场里。 你是说柏先生吗?郭振天摸了摸下巴,我们也在给他打工。 对,这是他。柯岚肯定了他的猜测,二十四小时后,地表的温度会降到零下60度,我们想要活着就必须要开启备用电话,而柏先生掌握着开启备用电源的钥匙。 我们的必须要找到他?郭揽华问道。 不,我们不能去找他,起码现在不能。柯岚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柏先生并不是慈善家。100格能量,他一个人用可以用一百年,一百个人用只能用一年。如果我们直接去找他,最大的可能是被赶出商场自生自灭。 对面父女逐渐凝重的表情告诉她,第一步已经奏效了。 想要不被赶出去,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同伴,多到让他产生危机感,不得不同意我们留在这里。 她夺到了话题的主导权,进入了熟悉的节奏。 你们有多少人? 十八个。郭振天答道,我们的人有十二个,剩下六个是写字楼里的白领。 还不够。柯岚摇了摇头,柏先生占据了商场的东区,商场的管理层及职工都是他的人,怎么说也要有三四十个。 你有办法增员?郭揽华问道。 有。给了肯定回答,柯岚抽出插座上的餐巾纸和圆珠笔,在手机光下画了一个简易图,除了困住你们的cbd,商场周围还有至少三个同样的写字楼,都是可以跟停车场联通的。 从降温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这些写字楼里肯定有幸存者,这些人都会成为我们的同伴。 你知道具体的位置?郭振天看着示意图,充满怀疑的问。 我知道。我会陪着你们去,这点你可以放心。 别了吧?把位置告诉我就行了,你一个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柯岚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我是男性。 郭振天震惊的看着她。 我信得过你,也信的过揽华,但我信不过你的手下和那群白领。柯岚说道,我会以男性的身份和你们一起行动,你只需要对外介绍我是柯家的儿子就行了。 不要说不切实际的话,孩子。郭振天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也有丰富的施工经验,可以自己去找位置。我会嚷我们的人多关照你们家!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只圆珠笔迅速向他扎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郭振天抬手去抓柯岚的隔壁,但笔头已经贴在了他右眼的正前方,只要稍一靠近就会戳破眼珠。 给你一个忠告吧,郭先生。柯岚冷漠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永远不要高估人性,也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捍卫家庭的决心。 况且,我的父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你确定要在这种境况下与我们撕破脸? 郭揽华闻言扭头去瞧柯父,收获了对方的冷脸。 第40章 柯母看着站的笔直的丈夫,差点笑出声来。 可不是经验丰富吗,专注精神科三十年。 我们答应。郭揽华替代郭振天说道,方才是我爸态度不好,我替他道歉。 柯岚闻言放下了笔,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郭揽华见状笑了,我以前在理发店打过工,手艺还不错,作为补偿,我来帮你剪头发吧。 柯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点了头。 于是郭振天被扔出去调度人手,郭揽华留下来陪着她改换门面。 她找到了员工放在休息室里的换洗衣物,挑出了号码合适的男装给柯岚换上,又把她按在了镜子前,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掉了她的及肩长发。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她劝道。 这边再短一点。这是柯岚唯一的回答。 等到最后一剪子下去,柯岚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被手机灯光打的鬼气森森。她穿着肥大的衣物,顶着一头短发,看起来像个假小子。 假小子可不行。 她双手插进衣兜,腰板挺直,对着穿衣镜,一点一点的扯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一个属于柯澜的微笑。 第34章 你和你男朋友感情一定很好。 看着几秒钟内神态、气质大变的柯岚, 郭揽华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柯岚闻言回头看她,表情里有些微的错愕。 因为你一直在模仿他不是吗?郭揽华微微一笑,从穿衣打扮到发型, 你的目的性非常强,细到每一缕头发的长短都有要求,这不是单纯想象能办到的事, 你一定是有一个模板。 你对他非常了解,确信自己能模仿出所有的表情和反应。 她走到柯岚身后, 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 他也一定足够优秀,让你觉得他可以应付你即将遭遇的所有状况。 柯岚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接话。 如果我和白严,啊, 白严是我男友, 我们两个也能这样就好了。 郭揽华说这话时略微显的有些寂寞。 我们两个虽然从小一起长大, 但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到呢。 我有时候也会想,他是不是为了报答我爸才一直迁就我呢? 他很爱你。柯岚说道, 是真的很爱你。 是吗?郭揽华笑了起来,听起来像你俩认识似的。不过他要是私下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就算你有男友,我也会打断他的腿。 柯岚耸了耸肩。 那你男友呢?郭揽华问道,他在别的城市? 不, 柯岚拉下了她的手,他在另一个世界。 看到郭揽华脸上流露出抱歉的表情, 柯岚就知道她误会了,不过这正好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她乐见其成。 理了理衣服,她从裁来绑胸部的布条里选了一条最细的缠到了脖子上, 遮盖住了没有喉结的事实。 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山庄绷带怪人。郭揽华调笑了一声,那我就是你的发言人了,沉默寡言的柯先生? 沉默寡言的柯先生转身走出了休息间。 书店外的郭振天已经安抚下了躁动的人群,并在柯父的帮助下让施工队和白领门入住了附近的店铺。百货店彻底被横扫一空,所有商品按人头分配,就连柯家都领到了三份。 有了居所和配给,这群人去打洞的积极性就高多了,就连郭振天让他们都听柯岚指挥也没引起多大的不满。 柯岚当然不会真的开口去指挥他们,她只是拿着在服务台临摹好的商场地图,用笔仔细的在上面标注好位置,按照记忆里的位置给施工队画出的大概,剩下的就是专业人士发挥的时间了。 我们要绕过承重墙,郭振天穿着从服装店顺手牵羊的外套,一张口嘴里就飘出哈气,从洗车店的左侧这里挖开,估计要店面塌半边。 没事,塌不了。壮汉郑冒抬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柯岚的背,行嘛,小子,不声不响的倒挺有本事! 郑哥,郭揽华见状走了过来,她身上也穿着棉衣,胳膊上还搭着两件一模一样的男款,柯岚他嗓子不好,你别趁机欺负人家。 好好好,郑冒一见郭揽华就举手投降,一点也没有柯岚以前见过的凶狠,我不欺负他,我不欺负他。 诺,将手中的一件棉衣扔给了他,郭揽华向后努了努嘴,郑哥你把衣服给白严送过去,别把他冻出毛病来。 说完后,她又拿起稍小的一件递给柯岚,嘱咐她一定要穿好。 哥,这到底是什么节奏?在旁边假借准备工具看了半天戏的强子凑到了郑冒身边,难不成是双管齐下? 去你的吧!郑冒把他推到了一边,你懂什么,这叫人美心善。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瞧了瞧凑在一起的柯岚和郭揽华,扭头去看不远处的白严,发现后者也正抬头望向这里,眼睛在黑漆漆的环境里亮的像是两盏探照灯。 被吓了一跳的郑冒在心底暗骂一句这小子真他妈怂,然后把手里的棉衣劈头盖脸的往白严身上一扔,扭身跟老大讨论去了。 所有人往后退! 研究好做法的郭振天把无关人等都赶出了停车场,带着施工队的成员开始破墙。柯岚跟着郭揽华、白严等人退到了高半层的扶梯口,这个位置正好处于停车场和负二层的中间,再往上爬一点就能直接走到负一楼。 负一楼有着整个商场最充足的食物储备,在柯岚的计划里,等到备用电源启用,她怎么也要拐着民兵团的人上去一趟。 把目光从结着淡淡冰霜的扶梯口移开,柯岚不经意之间与某个人打了个照面。 视线对上了。 将白严冷淡面孔下的警惕和敌意尽数收下,她嘴角微微勾起,回了对方一个皮笑肉不笑。果不其然,白严将之视为挑衅,面色更加黑了几分。 但是,他的反应也仅限于此了。 明明是正牌男友却对女友亲近其他男人的行为保持沉默,明明害怕又嫉妒却装作若无其事,白严就像是郭揽华身后的一道幽魂,尽力淡化着自己的存在。 这家伙很危险。 柏思流只知道占有,而白严只学会了付出,二者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很疯。 偏偏,郭揽华不是这么想的。 白严!她挽着青年的手臂将他拉了过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在高铁上交到了一个朋友吗,那就是柯岚,你说是不是很巧? 白严在听到郭揽华的介绍时明显呆了一瞬,再看向柯岚时眼睛就只残留了诧异。柯岚向他伸出手,他犹犹豫豫的伸手握了一下,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女友的暗示。 这边即将爆发的炸(弹)被郭揽华轻而易举的拆掉,那边安放在土层里的火药已经点燃。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和一阵地动山摇,强子兴奋的呼喊透过飞起的尘土传到了扶梯口: 通了!通了! 柯岚闻言立马捂住口鼻跑进了停车场,四处漂浮的灰尘令一个个亮起的手电筒像极了阴天的毛月亮,而在被炸开的豁口处,施工队的成员已经在清理砂石和拓宽通道了。 咳咳咳咳咳,郭振天一张口便是一连串的咳嗽,等到尘土散去了一些才算总停了下来,这条路算是打通了,郑冒他们在里面,估计很快就会到达对面。 一批批砂石和砖块从通道里运了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络绎不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运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小,等到黑漆漆的洞里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时,已经不知道过了数个小时。 找到人了。 收到队员发来的信号,郭振天精神一震,他加紧指挥其他人拓宽通道入口,没过多久,就听到有粗重的呼吸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老大,拉我一把。 仿佛在泥潭里打过滚的郑冒走到洞口时终于舒了一大口气,伸出手臂让郭振天抓住,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通道。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紧跟在他身后,此人整张脸都灰扑扑的,身上的运动衫和牛仔裤也沾着泥,身后一个硕大的背包,活像是逃灾的难民。 难民好不容易爬出通道,站起来时还被身后的背包往下一坠,晃荡了几下才算站稳,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看到柯岚时猛地一震,然后像个炮(弹)一般向她冲了过去! 柯岚的第一反应是躲。 然而来人一嗓子老柯愣是把她钉在了原地,硬生生的接下了这颗炮(弹)。 第41章 疼。 真的疼。 即便对方在最后刹车了,被撞到肋骨的痛感也让柯岚大脑空白了一秒钟。 老柯我可找到你了!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正准备下地铁!面目全非的云昭在她怀里哭的稀里哗啦,我以为我要被冻死了! 在所有的注目礼中,柯岚一手抱着死里逃生的好友,一手拍着她的背部,作出了一个安抚的姿态。 你怎么回事? 她听到云昭用耳语问道。 柯岚对此的回答是把好友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颈窝,配上她现在的打扮,二人亲密的宛如久别重逢的恋人。 理所当然的,其他人也为他们加上了这一标签。 柯岚想要坐实男性身份,除了让郭振天背书和自己伪装外,其实还缺一个有力的佐证,例如:恋人。 人们可能会怀疑一个长相秀气的单身男性隐瞒性别,但往往不会去怀疑一个有女友的清秀男生其实是女孩。 这就是思维的误区。 本来,郭揽华就是帮她打掩护的合适人选。她是郭振天的女儿,还有足够的可信度。 这也是郭揽华先前特别对她表现出亲近的原因,哪怕这样的态度会引得人们对她、白严还有柯岚的关系浮想联翩。 可现在,云昭出现了。 对于这个位置,云昭比郭揽华更合适。 打定了主意,柯岚安抚着怀中的好友,她隐隐约约的看见有人跟在云昭后面爬出出通道,正站在外地看着相拥的二人。 啪!啪!啪!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地下室的灯竟然从远到近亮了起来! 备用电源被打开了! 刺眼的灯光逼的柯岚闭上眼睛,等她重新睁开,就看到不远处的人。 那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脸颊微微凹陷,带着上班族常见的冷漠气质,唯有眼睛宛若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 第35章 男人就这么注视着柯岚, 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标准的八颗牙,标准的尖嘴角,那是一个堪称样板的露齿笑。 没想到能大难不死, 都是托了诸位的福。男人对着四周双手合十鞠躬,多谢多谢,铭感五内。 场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古怪了起来。男人在热情的挨个道谢, 脸上洋溢着笑容,等到他走到柯岚二人面前, 已经差不多将所有人都感谢了一遍。 云昭小姐能平安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呢,你说是吧,柯先生?他笑眯眯的说道。 柯岚看着他,没有接话。 老柯她之前嗓子受伤了, 现在说不出话。 云昭从她怀里钻出来, 理了理纷乱的长发。她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但底子好,稍微收拾一下就又找回了点文艺女神的感觉, 语气也重归轻声细语。 我的错,我的错, 竟然没注意到柯先生现在不便。男人的目光扫过柯岚脖子上的绷带,合十的双手又拜了拜,我叫林锐, 在附近上班,以后请多多关照。 林锐。 在听到男人姓名的刹那, 柯岚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抓住后才发现只是一点子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个假惺惺的男人, 她对此非常确定。 那这股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这么一岔神的功夫,林锐又把目标换为了郭振天, 正凑在对方面前套近乎。郭振天是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把建筑工地的平板房当家的人,成日里不是吆五喝六的指挥人,就是在被顶头老板吆五喝六,虽说也会应酬寒暄,但哪里见过这种阳光婊,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也咽不下,只能一边僵着笑脸一边向女儿打眼色求助。 郭揽华扭过头,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林锐尬虽尬,眼光倒是毒的很,一扫就知道在场巴结谁有用、巴结谁没用。 时间就在古怪又热络的气氛里流逝,直到落在最后的强子背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通道,这一次的营救活动才算告一段落。郭振天看了看疲惫的手下和惶惶不安的新成员,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休息。 有了灯光照明,回去的路就好走多了。柯岚扶着近乎脱力的云昭走在最前面,不光是想要甩脱林锐如芒在背的目光,更是因为备用电源启动带来的焦躁。 商场切换到了备用电源就意味着柏思流不仅平安无事,还掌握了东区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对于自家商场西区发生的事情,他即便不是了如指掌,也是心里有数。 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切掉西区的电闸节省能量? 感受到空调送出的热风,柯岚抿了抿唇,对西区眼下的处境认识更进了一步。 扩充队伍的战略并不是毫无用处,起码柏思流在发现他们后的第一时间没有选择驱赶,而是选择了卖弄人情想想看吧,提供电力、提供住所,甚至还提供食物,当你享受这一切感叹劫后余生的时候,哪一个人会不顾念提供者的好? 柏思流正在驯化他们。 看清了柏思流的小算盘,柯岚的步速又提快了几步。 她忍不住想,柏思流已经知道了西区有人,那么他认没认出她来?换言之,他有没有意识到她的父母也在这里? 怀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终于拖着云昭回到了书店前。书店大门还是紧闭的模样,与她离开前不差分毫。 咚、咚、咚。 她敲响了大门,等听到母亲那声熟悉的谁呀,整个人才陡然松弛了下来。 我。柯岚说道,听着父母在屋内挪开桌椅的声响,然后敞开一条小缝向外偷看老妈拽进了门。 作为柯岚的好友,云昭和柯父柯母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顺利的在小书店里某得了一张床铺。见他们相处融洽,柯岚也懒得多管,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柯母收拾好的卧室,打算趁机小睡一觉。 一走进卧房,柯岚的身体就僵住了。 孤零零的单人床、聊胜于无的床头柜和蓝色的墙纸。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床铺正对的墙壁,伸手摸到平滑的墙壁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身处瀛洲,起码现在还不是。 没有放在床头柜的骨灰盒,也没有写满墙壁的复仇计划,她的父母就在隔壁,小声讨论着明早应该吃些什么。 她像看守宝藏的恶龙一般守护着这间小小的书店,生怕它变成记忆里的满目疮痍。 这么想着,柯岚躺倒床上。 头顶是灰扑扑的天花板,身下是算不上柔软的床垫,她嗅着屋子里淡淡的霉味合上双眼。 然后,她梦到了柯澜。 青年背对着她坐在窗边,眼前是遍布字迹的墙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还缺了一块。 他在柯岚凑近她时说道,手中的笔在指尖飞快的旋转。 他身上的血腥味盖都盖不住,不可能一点尾巴都不露。 谁? 柯岚一愣。 你是狗鼻子吗?我怎么没闻到啥血味。 云照的声音一出,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又进入了一段早古的记忆。 我已经查过了他所有的信息,除了假模假式的态度惹人讨厌之外,其他的全部完美无缺。云照把手里的资料卷成筒,冲着床铺的位置扔了过来,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改变方向,换个人说不定就有突破口了! 纸张打在柯澜身上,像天女散花一般落了满床。柯岚捡起一张,却只看到一片空白。 对了,这是梦。 这家伙没那么简单。柯澜岔腿坐着,眼眸半垂,像他这样的嗜血疯子,比起在那个男人治下被束缚,不如去西区逍遥自在。可他偏偏就在东区装好人,你猜是为什么? 他道德高尚,想要报柏思流的知遇之恩?云照说着自己都不信的瞎话。 好在柯澜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在害怕。 他一个后勤人员有什么好怕的?云照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欠郭振天钱? 恐怕不是欠还不是小数目,柯澜轻声说道,你注意过吗,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溪水街过。 云照闻言迟疑了一下,你是说他害怕与民兵团的见面?这家伙有把柄在郭振天手上? 说完他又挠了挠头,但是老柯,如果只是杀人之类的,在你们东区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吧?这小子没必要怕到不敢露面啊? 那就说明他杀了不该杀的人。柯岚答道,一旦暴露,他不仅地位不保,还会有性命之忧。 咱们瀛洲还有这么重要的人物?云照惊呆了,他难道杀了柏老贼的私生子吗? 第42章 比私生子更可怕。 这么说着,柯澜从床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墙前,扭头对云照轻笑。 在瀛洲,悬赏弑母凶手到人尽皆知,无论东西二区都不想轻易开罪的人物,还能有哪个? 他在对着云照说话,柯岚却觉得他在看着她。 此时的柯澜在二十四、五岁上下,风华正茂,眉宇间看不到长期被疾病纠缠的郁色,音色也远没有四年后那样的疏冷。 过来。他说道。 明明知道他喊的是云照,柯岚还是听话的走到了他身后几步远,眼前的墙壁还没有日后的疯言疯语,就连对东区的架构解析也仅仅只开了个头。 这是世界上不存在无懈可击的家伙,表面上越强悍,就说明弱点越致命。 青年拿起笔在墙上写下了一连串人名,却特意在安德斯和陈笠中间空了一个位置,看得云照眉头皱起,喂喂喂,你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这事栽赃给他,那个杀人医生可不是好糊弄的。 谁说是栽赃?柯澜挑起了眉毛,查明事情的真相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才不是啊!云照气愤的反驳,我们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新的尽头。柯澜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转身把笔点在了空白处,突然侧过头问道,你觉得是谁? 柯岚等待着云照的回答,青年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于是她抬起头,对上了柯澜那双含笑的眼睛。 你觉得是谁? 这不是问云照的问题,是问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柯岚第一反应是荒谬,毕竟记忆里的人怎么会跟她互动呢?然而,她又怎么会看到柯澜不曾展现过的记忆? 你肯定知道该填什么。见她久未说话,青年用笔点了一下墙壁,我可是连试卷答案都给你看过啊。 试卷答案是什么? 当然是墙壁上那副完成的思维导图! 着魔一般,柯岚走到了青年的身侧,手指轻轻抚过墙上的安德斯,然后手掌包住青年执笔的右手,就着他的手,在空白处写下了林锐二字。 啊,她想起来了。 林锐就是被李槐取而代之的东区干部。 柯岚猛地睁开眼睛。 心脏因梦里的余悸而砰砰跳动,她抬手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跳的如此之快,到底是因为得知林锐杀死安德斯母亲这个秘密,还是因为柯澜的笑容。 第36章 柯岚坐起身, 拿起扔在床头的手机,进入节电模式的屏幕发着昏黄的光线,将一个5:00衬的分外阴森。 或许应该去找一块机械表了。 她在心底暗暗想到, 然后将手机放回衣兜,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走出了卧室。 凌晨的书店一片漆黑,柯岚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索过去, 找到了放在吧台内的一小袋食物,打开果酱面包的包装袋, 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从昨天到现在,她滴水未进,离饿糊涂只有一步之差了。 果酱的甜味充斥在唇齿之间,柯岚突然念想起了肉食, 可惜罐头这种易储存的战略物资怎么都要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开封。 今天就去探索负一层吧。 柯岚默默的下了决定。 在柏思流已经默许他们入住的现在, 再去紧盯增员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如把剩下的工作交给施工队,由她带人前往负一层进行物资补给唯有事事抢先, 她才能确保自己在西区的领头羊位置。 负一层有着大型综合超市还连通着地铁,若是能带回对己方有利的消息, 任谁都会被视为英雄,获得一言九鼎的威信。 郭振天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无能,那他就直接让位好了。对于柯岚来说, 民兵团的建立意味着重走柯澜的老路,既然不想面对父母双亡的未来, 不如开始就将一切萌芽掐灭干净。 小岚? 柯母清晨醒来,正打算一展贤妻良母的本质, 就看到自家闺女在黑暗中一脸苦大仇深的啃着面包,本来还有点迷蒙的脑子顿时给吓清醒。 自从女儿放弃面试回了家, 就处处表现的颇不对劲。她原本以为闺女是在外面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这才打算让她去老友的公司接受照顾,可看昨天以来的反应,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柯母很想询问柯岚真相,可她那个专注精神科三十年的丈夫说女儿现在多少有点创伤性应激障碍,嘱咐她说话之前要多过过脑子。 当然,因为涉嫌暗示老婆大人没脑子,柯父率先享受了一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毒打。 我吃完了。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柯岚含含糊糊的说道。 她早就注意到了母亲的到来,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疑虑,却不打算说明。 因为没必要。 柏思流要是有本事在灾难初期就为所欲为,那他早就杀过来灭她们家满门了,还用等到半年后重伤被柯澜捡到才做小动作? 况且,他也未必知道她们的行踪。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瀛洲就只是她一个人的故事。 我今天要去上面一层看看。舔着手指上残留的果酱,柯岚向母上大人提前报备行踪,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你爸陪着?柯母颇为忧心。 柯岚安慰老妈,老爸要留下来跟施工队谈用知识换资源的事,咱们不能白占着书店这么大的宝库不用啊。没事的,我有超能力。 柯母对后一句那是半个字都不信,你除了吃和睡以外还能有什么能力? 我随身携带超级帅哥,柯岚一脸真诚,每晚陪我睡觉的那种。 柯母听完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忧虑,觉得女儿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发展的也太迅速了,难道是单身久了? 柯岚自然不知道老妈过于丰富的脑内活动,从沙发上捡起一件宽大的外套穿上,又给自己加了棒球帽和手套,叮嘱了几句就出门找郭振天去了。 郭振天对于她的提议反应也很激烈。 不行!他眼睛一瞪,拿出了长辈的威严,你一个小咳咳一个人去负一层多危险啊! 施工队的落脚处是一家火锅店,别的优势没有,就是蜡烛和电暖炉管够。利用店里的一个个隔断,施工队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块私人空间,保证了最小限度的隐私。 当然,如果大声嚷嚷,那其他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柯先生要去楼上吗? 不知何时,林锐出现在了郭振天的隔间门口。他换下了束手束脚的衬衣西裤,穿上了一套运动服,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笑容,眼睛弯弯,维持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兴高采烈。 这家伙会是从厨房百叶窗的缝隙里偷窥邻居的类型呢。柯岚听到靠着自己的郭揽华小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算我一个? 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林锐只是一个劲的向郭振天自荐,连一眼都没有多看郭揽华。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来商场的次数挺多,无论是超市位置还有店铺种类都比较熟悉。郭队你既然担心柯先生的安全,我们两个一起也能互相照应。 郭振天闻言沉吟了一下,柯岚能看出来,他有点被林锐说动了。 声带受伤的伪装在此刻成为了最大桎梏,她没法开口去说服郭振天,只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郭揽华。 不要看我,我其实也不赞同你一个人去。感受到柯岚的目光,郭揽华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负一楼的情况,有一个人陪着你会更保险。 柯岚在这一刻打从心底想念云昭,可惜后者正躺在书店里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云昭总是尊重她的决定,哪怕有些她并不赞成,而这对父女顾念着她真实的性别,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自说自话。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意没意识到让一名落单女性与陌生男性共处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意识到郭氏父女一定要给自己塞一个同行人,柯岚选择了静观其变。 林锐不简单这件事是她在梦里得到的情报。 若不是有柯澜给她补课,单从他昨晚的表现来看,仅仅是一个会来事还有小心机的上班族而已。指望郭氏父女立即看破对方的本性显然并不现实。 与其激烈反对令他们生疑,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行吧。郭振天点了头还是有些微的不安。他警告似的瞥了林锐一眼,对柯岚说道:遇到拿不定的事情就先回来,咱们一起讨论。 平心而论,柯岚并不需要服从郭振天的命令,可现在营地的安全都靠施工队的自发巡逻,出于对柏思流的防备,她不介意卖个乖。 第43章 哦,对。 眼下正好有一个柏思流的预定下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将后者调离营地,绝对是利大于弊。 于是林锐跟着柯岚来到了负二层通往负一层的楼道口,看上去心满意足。 负一层有超市、饭店、零零碎碎的小吃店,还有一小片珠宝首饰。 心情一好,林锐也愿意尽一尽讲解的义务。 超市在东边,我们顺着这里上去,应该是在正好相反的西端,都是珠宝柜台不过,我们有耐心也有空闲,走到超市只是时间问题。 你当我傻吗? 柯岚冷眼看着他表演。 这间超市是柏思流的命根子,谁动谁死。这人不会是把她当作向上司邀功的工具,打算哄骗她自投罗网吧? 林锐是因为杀死安德斯母亲才逃亡东区的,甚至因为怕被认出,至死都不肯踏足一步。这足以说明西区就是案发现场。 然而如今的西区并没有符合安德斯和他母亲这个描述的人物。 就像她和柯澜截然不同的人生,现世与瀛洲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如果林锐杀死安德斯母亲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不在未来,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里没有安德斯。 想起那个令人头疼的混血医生,柯岚为世界意志点了个赞。 经过了一天一夜,通往一层的扶梯被寒气冻的梆梆硬,但也方便了二人向上攀爬。 柯岚裹紧了外套,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着扶手,吭哧吭哧的爬上扶梯顶端,走入了雪窟一般的负一层。 没有亮灯也没有空调,负一层的现状从侧面应证了她对柏思流特意卖好的猜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珠宝柜台。 林锐在这方面倒是没撒谎。 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跟着柯岚后面爬上扶梯,男人发出了一声感叹,仅仅是地下一层都让我觉得冷到了骨缝里,恐怕外面已经是能冻掉四肢的温度了吧? 紧了紧手套的收口,柯岚又把外套拉链向上抬了抬。 明明是二人世界也一言不发吗? 她听到林锐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道,像是一条毒蛇一边嘶嘶吐信,一边向尖利的獠牙注入毒液。 在我面前还要坚持那可笑的伪装吗?你声带一点问题也没有吧? 被他看穿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柯岚立马想远离林锐,却被后者一把抓住肩膀,狠狠的掼到了附近的珠宝柜台上。 柜台的尖角抵在后腰,脑子因疼痛空白了一秒,柯岚刚用手止住了身体下滑的趋势,就被身前的男人拎着衣领又掼了一次! 枉我兴致冲冲的想跟你叙旧,还不得不跟那群傻瓜浪费口舌,结果你好像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啊,柯岚。 林锐的声音里掺进了冰渣,甚至比负一层的空气更冷。 你可真该死。 第37章 你可真该死。 在林锐如此宣告之后, 柯岚浑身像是被按下了电流开关。在最初的眼冒金星之后,她抬手抓住了男人钳制自己的手臂,指甲陷进了对方的肉里。 哦。林锐用热情到恶心的语调说道,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 托你的福。她冷静的说道。 柯岚确实不认识林锐,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可她认识他的说话方式。 正确来说, 是认识他说的那句话。 开头重音,中部拖长, 尾部放轻。 你可、真、该死。 她可真是太熟悉这句话了。 一个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多久的代价?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生? 对于柯岚而言,负罪感会判她无期徒刑。 他们把你放出来了。 她注视着林锐瘦削到凹陷的脸颊,那里的肌肉正在以诡异的频率扭动抽搐,使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跟扭曲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 少管所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不过小孩子嘛, 只要假装知错了,总会被大人们原谅的。 林锐嘴角扯出了一弧度, 与假模假式的微笑不同,这个笑容带着野兽般的狰狞。 他们会一边说着他还是个孩子呀, 一边纵虎归山,指望着真情教育能扭转我的恶劣本性。 说真的,当他们说我还有未来的时候,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呢。 听着对方嘲弄的话语,柯岚的思绪跟着回到了十年之前, 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蝉鸣的夏天。 还有那个充满了各色过火言论的匿名聊天群。 这个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能满不在乎的杀死自己的同类, 并以此取乐。 感情冷漠症、反社会人格、无爱症,病症的名字五花八门, 最终却都能归结到对生命和情感的漠视。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不过要柯岚刨析自己的话,她会说那不过就是中二病发作而已。 柯岚的问题始于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放学。 熟悉的时间、熟悉的道路,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小区的门禁坏掉了。门卫不知去向,她不得不用手臂穿过卸掉电子锁后露出来的门洞,反手拉开门后的插销,放自己进去。 组成小区门是两层层薄薄的铁片,刚把手臂伸进去的她还不知道,门洞四边远比想象中更为锋利。 锋利的铁片轻而易举的滑坡了少女娇嫩的皮肤,等柯岚打开大门,雪白的小臂上血流涌注。 而她只是瞥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继续往家里走,当她用钥匙打开家门,血珠噼里啪啦的砸落在自家地毯上,把出来迎她的老妈吓的面色发白。 十四岁的柯岚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只是稍显木然的看着母亲为自己包扎止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任凭血流下去可不太妙。 作为对她漠视的惩罚,伤口很深,深到在她手臂留下了永恒的伤疤,那是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两道杠。 但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真正让她烦心的是事后的连锁反应,不仅老妈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连老爸都抽冷子仔细观察她一会儿。 柯岚对于父母过度的关注不胜其烦,可也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这就是她进入匿名聊天群的契机。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的话,那个群里真的是充斥着各色一言难尽的发言,每一个有过火言论的熊孩子都值得吊起来用心抽上一顿。 但一堆中二病里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真正的危险分子,比如主动跟她搭话的木木。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从盒子里钻出来的猫咪,配上可爱的昵称,让柯岚在很长时间里都认为跟自己聊天的是个女孩。 木木说柯岚与那群咋咋唬唬的小鬼不一样,是跳出盒子的猫,是自己真正的同类,并亲切的称呼她为搭档。 她们聊的很深入。 木木总是不厌其烦的对她描述同楼层的一位独居老人,记录着对方的出行规律。 直到有一天,对方这么说道: 她没有孩子,丈夫也死了,但是每天都会去社区食堂吃饭,也会在下午6点时在花园里散步。 木木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 目标生活太规律也有点麻烦,如果她长期不出现,社工和邻居也会起疑的,我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 让她生个病?柯岚开玩笑般回道。 对!就这么办吧。木木很快回复了她,你果然是我的好搭档。 类似的对话在群里每天都要出现无数次,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却是零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口头发泄而已。 柯岚意识到木木不同,是在看到对方消失了两个月后发来的信息时。 我成功了,她摔断了腿,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了。 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柯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阅读那句话,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了回复:你为什么要盯上她? 因为她年迈体衰还独居。对方回的很快,总要选一个难度低的练练手。 练什么手? 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有了这个开头,木木开始每天都与她探讨自己的计划。其实柯岚几乎不会给她提出建议,但对方似乎只是想与人分享,并不在乎她是否能提供帮助。 看着原本只是一个妄想的计划越来越翔实和细致,柯澜感到了恐惧,明明对自己的生死都感到漠然,却对木木兴致勃勃的狩猎计划产生了恐惧。 她和对方是不一样的。 柯岚确认了这一点。 第44章 终于,在对方说出机会很快就要来临时,柯岚选择了求助身为精神科医师的父亲。 柯父在浏览完整个对话后,果断的选择了报警。 柯岚并不知道警察如何处理这件案子,但在三天后,她收到了来自木木的语音信息。 你可真该死。 变声期的男生有着标志性的公鸭嗓,可这都盖不住他语气里的恶意。 开头重音,中部拖长,尾部放轻。 跟她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啊,小岚,林锐,不,木木说道,你看起来活的不错。 但我就不一样啦,拜你所赐,我留了案底,升学和工作都寸步难行,还能找到愿意用我的老板真是谢天谢地,果然应该好好珍惜当下啊。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男人抓开柯岚的手臂,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却被她曲起腿部顶住。 你活该。柯岚毫不示弱的回视他,你就不应该被放出来。 听听,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林锐夸张的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搭档吗?你都忘了在你迷惑彷徨的时候,是谁拉了你一把吗?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蹬着男人的腹部,柯岚突然说起了无关的话题。 人们要如何分辨虚幻与真实? 眼见为真还是认知为真? 如果换了旁人,在自己报复的当口被仇人转移话题早就勃然大怒了,然而林锐到底不是正常人,竟然跟她饶有兴致的讨论起来了,怎么说? 你我从未见面,但我昨晚就知道你有问题,还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在商场忍不住杀了人,你觉得,我的认知是真实的吗? 事先声明,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不怀好意的在她身上一扫,林锐嘴里的没来得及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但如果一直被困在商场里,那我杀一两个人也不是大问题。 这里简直就是完美的狩猎场。男人舔了舔嘴唇,封闭的环境、惊慌不安的羊群还有即将坍塌的秩序,我可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除我之外,你会选谁呢?柯岚问道。 会先挑一个落单的女性,年龄不要太小,四十到五十岁比较理想,就算失踪也不会引起大注意,也不会像年轻人那么警觉。 林锐眯了眯眼睛,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其实密闭环境里尸体的处理会是个大问题,但现在外温太低,只要把尸体往上层一运,说是冻死的也没人怀疑,倒是方便了不少。 对上了! 安德斯母亲的死就是今天的另一种可能。 最后一个问题,柯岚笑了,如果有一个人频繁出现在你梦里,你觉得是因为你对他日思夜想,还是他真的存在? 我觉得嘛,二者皆是。 迥异于林锐的声音在柯岚脑海里响起,她的手臂自觉抬起,推上了身前男人的胸膛,然后手腿同时用力 嘭! 之前无论柯岚怎样都无法挣脱的林锐倒退着飞了出去,直接摔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女孩子打人别硬拼,见过公园老大爷晨练吗?借力打力,这招叫太极推手。 像换了一个人般,柯岚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甚至还耸了一下肩,像是不太适应胸前的重量。 哇哦,这感觉真稀奇。 她说道,扶着颈部转了一圈,然后对着地上的男人森然一笑。 这不是林大队长吗? 可我记得,你的脑袋已经被李槐给割下来了啊。 第38章 你之前都是装的? 用手臂撑着地, 林锐费了一点劲才扶着柜台站了起来,女孩的那一脚火辣辣的残留在腹部,稍微一扯动就令他脸皮跟着一抽。 哦? 某个披着女孩皮的家伙闻言笑了。她两三步迈到男人面前, 动作灵巧的像是在跳舞,就在林锐全神戒备的时候,脚尖一点, 整个人腾空跳起,对着他身上的鞋印又踢了一脚。 嘭! 林锐再一次倒飞出去, 直到撞上支撑房顶的立柱才停了下来。席卷全身的剧痛令他的意识模糊了一两秒钟,胸口更是一碰就疼的撕心裂肺,可能已经断掉了一两根肋骨。 你你是谁?艰难的抬手擦掉嘴角流出的血,林锐警惕万分。 这种力道、这种技巧, 这家伙绝对不是柯岚! 起码不会是之前跟他说话的那一个。 怎么说?刚刚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腾空侧踢的女孩歪了一下头。 你们两个的站姿不一样, 肌肉的紧绷度也不一样林锐咬牙切齿的说道, 挑了这么多年的猎物,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作为一名天生的杀手, 林锐的身体素质其实并不出色,为了防止自己阴沟里翻船, 他会特意避开身强力壮的目标,不光是大部分成年男性,甚至还有小部分经过训练的女性。 他不会看错的, 原本的柯岚绝对没有这等身手。 柯岚其实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十年前跟自己相聊甚欢的难道是这一个? 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了,林队你的那双眼睛真的是很有用。柯岚点了点头, 可惜从来不用在正道上。 林锐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偏离了真相十万八千里,只当她这句话是变相的肯定, 顿时心下一松。在他的心里,已经给眼前的柯岚贴上了同类的标签:不会错的, 她手上沾过血。 你说的对,这具身体柔韧性尚可,可惜力量稍差。 柯岚一边说一边拎起了一旁的矮凳,在林锐惊骇的目光里对着珠宝柜台的玻璃柜面用力砸下! 只听啪啦一声,厚实的玻璃柜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好吧,是力量很不行。女孩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对着柜子又砸了下去。 这一次,玻璃柜没能撑住,琉璃般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打算靠方才那一脚就踢了你脊椎的。 林锐无力的靠在立柱上,看着柯岚在柜台里挑挑拣拣,将一枚枚钻石戒指套在手指上。 先这样凑合吧。她满意的瞧了一下手上的盛况,离开了柜台。 将一排四枚大克拉钻戒戴在手套外本来是相当滑稽的举动,林锐此刻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他已经看明白眼前之人想要做什么了。 都说钻石是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 柯岚并拢右手,四枚风格各异的钻石戒指就排成了一副相貌奇特的指虎。 我一般不愿意用太多花哨的玩意儿。 这么说着,她踱着步子走到了林锐面前,抬起了右手。 不过嘛,小工具有时候也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唔! 林锐长大了口,柯岚一拳打在了他胸口的伤口上,戒指上夺目的宝石成为了最锋利的武器,坚硬的棱角再次撕裂了他身上细小的伤口,有些甚至进入了皮肤。 不用低头看,他都知道自己胸前会是怎样的惨状,然而这些零零碎碎的疼感在真正的痛楚面前不值一提。 那是足以让大脑彻底停摆的恐怖感受,令在他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控制,嘴巴张的几乎要脱臼,嗓子却紧紧锁住了声带,只露出了几声不成字句的呜咽。 恍惚间,林锐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脊柱搞不好是真的被打裂了。 不要动。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蹲下身检查着他的伤势,断掉的肋骨捅进肺里去了,不过看你这德性,应该没有捅破大血管,真是幸运啊,林队。 林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坚持喊自己那个古怪的称呼,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停下了乱动的四肢。 现在给你做个胸腔闭式引流应该就能活。柯岚笑着说道,前提是我们能找到这样的医生。 你父亲! 林锐的眼眶几乎要撕裂,嘴里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哦对,对面之人似乎有读心术,我老爸就是医生嘛,差点就给忘了。 林锐连忙点头。 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柯岚耸了耸肩膀,说起来,我记得你这些年都在柏思流名下的国际贸易公司工作吧? 第45章 不对。没等林锐回答,她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正确来说,是在他套了一层国际贸易公司壳的地下组织里呆了不少年,我没说错吧? 你想知道什么?林锐的嘴角挤出了血沫。 放轻松,我知道你不过是无名小卒,不会太为难你。 弯下腰,柯岚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头部维持后仰的姿势,以免他被涌上血沫呛住。 我只是想知道,下雪之前,柏思流和谁在一起? 林锐闻言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先生的行踪一般不会对外公布,但那天他预定要出席商场的股东会议。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是跟股东们在一起。 股东们。 柯岚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你应该喊他们用来顶缸的倒霉蛋才对。 随你怎么说,林锐的嘴角又溢出了血,脸色也越发灰暗,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其实他在撒谎。 林锐绝非柏思流的心腹,但作为一名天生的杀手,地位也没有无名小卒那么低微。 他撒谎,是为了更好的与柯岚讨价还价。 那行,听到男人的回答,柯岚脸上未见恼火,只是对他一扬下巴,忍着点。 忍着什么? 林锐本能的感到不好,还没想明白这句话就被人抓住了一条腿,紧接着,就是一阵足以令人神志昏聩的巨痛。 断掉的肋骨、被捅破的肺叶、破碎的皮肉,沉重的伤势将他的脑子搅了个天翻地覆。等到林锐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拖动,已经是十多秒之后的事了。 你可真沉啊。 造成他徘徊在晕厥边缘惨状的女孩说道,手上每拖一下,林锐就要在地狱里走一遭。 等到二人在电梯前停了下来,男人已经近乎神志不清,而他们身后也被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回头看了看男人的惨状,柯岚伸手按下了向上的电梯。橙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停放在负二层的电梯开始像向上攀爬,听那不停响起的啪噶声,即便是能用,也距离报废没有多远了。 你林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想把你安全的挪下去就要坐电梯。女孩用欢快的语气说道,不然你难道要我拖着你走扶梯? 她说的很有道理,林锐无法反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活下去。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柯岚率先走进电梯,抓着他的左腿把人往里拖。眼见求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也不知道林锐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胳膊微微撑起上半身,配合着对方挪到了电梯里。 能活! 我能活下去! 躺在电梯冰冷的地面,林锐的脸颊却浮上了两片红晕。 然后,他就看见柯岚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不! 他嘶吼着,手臂拍打着地面,目眦欲裂。 趁着电梯门还没关,柯岚轻松的走了出去,还有空余对电梯里的他挥手告别。 回来!林锐急了,你不能这么做!我把我知道的秘密全告诉你! 我还有很多没有说!你会用到我的! 不用。她回答的很果断,对于柏思流这个和股东们的恩怨,我恐怕要比你知道的多的多。 林锐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地面上的温度已经接近了冰川时代,他一定会冻死在上面的! 知道耶稣被犹大包围,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柯岚微微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撒谎的不仅是你一个。 我家那老爸呀,是医生不假,可惜专治精神科。 轻巧的将男人最后的希冀挡回去,柯岚目送电梯将林锐绝望的呼喊锁进门里,然后用尚带着戒指的手,对着闪烁着光芒的控制板一拳打了过去! 屏幕碎裂的声音响起,柯岚收回手,戒指上的戒尽数弯曲和断裂,就连上面的钻石都不翼而飞。 挨个将变形的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柯澜把临时指虎丢进了电梯厅里的垃圾桶,然后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枚新的戒指。 比起指虎们夸张的装饰和个头,这枚仅仅镶嵌了一圈碎钻的指环不起眼了许多,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脱下了左手的线织手套,然后 将指环推上了左手的无名指。 第39章 对于柯岚而言, 反败为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从一开始,她就不会输。 就像她对老妈说的那样, 她随身携带超级帅哥,每晚还会有聊天加陪睡服务。林锐以为去负一层是与她独处的好机会,却不知道这始终是三个人游戏, 换而言之,飞龙骑脸, 怎么输? 比起她这个匆匆过客,柯澜才是那个在瀛洲城挣扎了四年并走上巅峰的人,相比较于后期一个个尾大不掉的狡猾对手,林锐只能算是一个无足挂齿的小角色。 真正难的不是杀掉林锐, 而是后续的处理。 之前柯澜和林锐在负一层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 即便是商场的隔音给力, 这地上清晰的血痕也做不了假,就算找不到尸体, 林锐的消失也必然会成为她无法解释的事故。 在出发来负一层之前,柯岚想的是缓慢过渡, 一点一点的取代原本的民兵团,然而柯澜用行动告诉了她这条路走不通。 不够狠、不够快、不够疯的人是无法在瀛洲立足的。 今天他杀掉了林锐,震慑的是无数隐藏在暗中的林锐们。 只有一开始就抓住主动权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而真正令柯岚下定决心的, 是戴在手上的那枚指环。 左手,被誉为代表着上天赋予的运气。 无名指, 象征着婚姻与忠诚。 从表面上看,这只是普通的求婚, 但柯岚已经明了柯澜隐藏在戒指后面的隐喻。 在婚姻中,常有夫妻本一体的说法, 放在眼下的情景里,柯澜留给她的信息就昭然若揭了: 我们是一体的。 而身为同一个人的他们之所以能相遇,全靠上天赋予的运气。 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柯岚一直都无法启齿的真相。 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精神世界里,柯岚都避免与柯澜谈及自己,因为她很清楚,就算是只言片语,也足够那个过于优秀的青年寻到真相。 你要怎么去告诉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你对他的好,是来源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你要怎么去告诉他,有人陪伴、重获幸福的机会只不过是自我安慰下的错觉? 不能说,不会说,不想说。 柯岚的嘴巴在很早以前就被她自己贴上了封条,期限是永远。 即便是只有短暂的七天,她也想给他留下一段被人重视、关爱的温暖记忆,而不是去面对只有自己才会爱自己的残酷真相。 然而,秘密迟早都有被揭开的一天,真相也是因为被人所知才会成为真相。 柯澜知道了一切,以最糟糕的方式。 他亲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他亲身感受了这个世界。 他也理解了那个父母双全、朋友俱在的她。 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便是他给予的回信。 对于柯澜而言,当他彻底掌握瀛洲这座冰冷的钢铁牢笼的生存法则时,所有爱他并且他爱的人,都已不复存在,就连他自己也变成仇人的翻版,变相的延续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这座城里,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他爱的人,他甚至无法爱造成了这一切的自己。 索性,他选择了去爱柯岚,爱那个还没有犯下难以弥补错误的自己,就算这份爱本质来自于顾影自怜。 他们两个就像是纳西塞斯和他的影子,本该隔着世界与时空遥遥相望,却因命运的玩笑得以相遇,把一曲小提琴的独奏混入了钢琴的合音。 如果没有钢琴奇迹般的加入,小提琴恐怕早已荒腔走板。 柯岚在这一刻,恨透了柏思流。 不光是她的恨,还有来自于柯澜的恨。 看着电梯门倒映出来的自己,柯岚突然觉得,让那个男人多呼吸一天空气都变得难以忍受。 想到这里,她动了起来。 柯澜葬送林锐的电梯停其实距离超市入口仅有二百米远,用跑的话,不到半分钟就可以到达。柯岚路过一家饭店门口,顺手拎了一把供排队顾客使用的折叠椅,推开超市口的挡板,大步走了进去。 第46章 超市内空无一人,唯有货架上的商品满满当当,显然售货员在灾难降临之前刚补过一次货。 用折叠椅挡住板门,柯岚没有往深处走,而是掏出口袋里的小手电,随便找了一个收银台钻进去,摸索着台面下的各色按钮。 她在找警报铃。 不是进出口那个检测金属条的过道器,而是当危机时刻才会由店员按下的报警器。 可惜,拿着手电筒照了半天,她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plan a行不通,那就只能寻求plan b。 对着影影绰绰的超市深吸一口气,柯岚快步走到位于入口的火警铃前,拿着手里的手电筒,对着罩住红色按钮的玻璃罩砸了下去! 嘭! 手电筒被震的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塑料外壳上出现了几道裂纹。 意识到力道不够,柯岚顺手拿起了烟酒架上的红酒,抡圆了用力对着按钮砸去! 啪! 红酒瓶应声而碎,飞溅的酒液喷了她满头满脸,细碎的玻璃渣扎满了玻璃罩,让其变成了细纹密布的模样。 吱嘎。 也不知道是第一声发自哪里,整个玻璃罩化为了无数细小的碎片,纷纷落在了地上,宛若一道水晶瀑布。 等到所有的碎片落地,柯岚一拳砸到了鲜红色的消防按钮上,下一秒,警铃响彻整栋商场。 西区和东区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诚然西区离得更近,但一盘散沙的临时队伍显然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团队比效率,以至于郭振天白白浪费了自家的距离优势。 然而,面对超市这口肥肉,他们谁都没能咬上一口,因为有一个人正坐在超市的入口,将所有人都挡在了黄线之外。 郭振天看清柯岚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懵。 因为她摘下了鸭舌帽,也拆掉了脖子上的绷带,看到他后微抬了一下下巴,权当做招呼。 王哥,这个家伙把侧门都从里面反锁了! 代表东区的是一个干瘦的鹰钩鼻男人,他听着下属急匆匆的汇报,抬眼投向柯岚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郭振天怎么也算圈子里的老油条,多多少少知道点老板的光荣事迹,见势不好,赶紧带着人跑到柯岚那边,大有给人撑腰的意思。 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问道,林锐那小子呢? 林锐是那边的人。柯岚说道,也不管其他听到她声音的人有多惊讶。 郭振天听着没什么,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白严神情紧张。 他告诉我,柏思流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被他给找到了。像是看不到青年骤然变化的脸色,柯岚继续说道,他想要回去邀功,就袭击了我。 说完她一撸袖子,白葱般的胳膊上果然有几个青紫的手印,在日光灯下分外刺眼。 郭振天带来的人一听就炸开了锅,特别是大嗓门儿的郑冒,抓着强子和白严一个劲儿的嚷嚷:我去!柏老板的儿子真的在咱们这?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啊? 你是不是傻?强子十分嫌弃,流落在外、流落在外懂吗!就是私生子啊! 私生子三个字一出,顿时吵闹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施工队的人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八卦不要命,也不管对面的鹰钩鼻男人脸色是不是越来越难看。 小丫头,你想干什么?他声音不大,吐字却非常清晰。 我想要这间超市。柯岚答道。 不可能。男人想也不想的回绝,这座商场属于我们,这座超市也属于我们。 我不跟你谈,我要和柏先生谈。柯岚笑了笑,我要和能做主的人谈。 男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我能做主。 你不能,干脆利落的否决后,柯岚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你还能越俎代庖? 她说父子时特意加了重音,对面的男人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咽了回去。 他要怎么确定眼前这一出不是柏思流和私生子联手作出的陷阱呢? 我会转告他的。用怀疑的目光扫过众人,他停顿了半晌才说道,不过有件事你千万别搞错了,这里并不是他柏思流的一言堂。 这里当然不是柏思流的一言堂。 目送男人率队离开,柯岚用右手盖住了左手手背凸出来的一根根青色血管。 因为耶稣已经被犹大包围的水泄不通。 在柯澜的世界里,进入瀛洲的半年后,柏思流会遭到手下的集体背叛,以至于重伤流落西区街头。 这是一切悲剧的开端,也是柏思流侥幸逃过的死劫。 而她要做的,就是阻止耶稣在十字架上复活。 他还会回来的。郭揽华说道,她正用担忧的眼神扫向身后的超市,这些物资足够我们撑上很久,可若是跟他们撕破脸,就很可能会被断电 在这种天气里,断电几乎等于死。 没错,现在与他们对上,等待我们的就是死。柯岚肯定了郭揽华的说法,断电、断水、驱赶每一样我们都无法反抗。 有的人不干了,那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对着干,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你自己想想,你分到的那点食物到底够你活几天。 此言一出,对方顿时不说话了。 对方是很强大,不过,我们还有机会。 柯岚从折叠椅上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严。 只要柏先生的儿子站在我们这边,对方就不可能做绝。 毕竟,他如果不重要的话,为什么柏先生还要四处找呢? 被再三点名的白严环顾了一下惊慌与无措交半的人群,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忧心忡忡的郭揽华身上,最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是我。 什么?郭振天没听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白严咬了咬牙,调大了音量,我说柏思流的那个私生子是我。 柯岚终于点燃了引线。 第40章 水雾萦绕, 香气扑鼻,柏思流端起面前的红茶,送到唇畔, 杯沿已经压上了下唇,却停了下来。 就在刚刚,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哐当。 把瓷杯原样放回茶盘, 他抬手摸了一下左眼,脸色微沉, 把面前端着茶壶的艾辛吓的紧张兮兮。 先生,至多十四五岁的少女用带着点点哭腔的声音说道,是哪里不合口味吗? 柏思流最讨厌她这副样子,唯唯诺诺, 令人倒尽胃口。 刚想训斥几句, 他抬眼看向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 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容忍她的懦弱这已经是最像的一个了,聊胜于无。 那个人在这个年纪时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泪眼汪汪, 还会在搞不定的时候冲他撒娇。 回想起令人怀念的少年时代,柏思流压下心中涌起的不耐:还是要叫王吉当在教导上多用点心。 或许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就在他打算重新拿起瓷杯的时候,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王吉当熟悉的声音:先生, 董事们有事要与您商议。 听到那群两面三刀的蛀虫又来找麻烦,他心中又闪过了一丝不快, 不过面上还是风轻云淡。艾辛见状十分有眼色的端起茶盘,缓步走出房间, 将门外的王吉当换了进来。 王吉当一进屋就迅速走到了柏思流的身侧,目光扫过艾辛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才俯下身轻声说道:西边占据了负一层的超市,王董事无功而返,那几位似乎有点急了。 被一群乌合之众吓破胆,他们可真是越活越倒退。冷哼了一声,柏思流站起身,示意王吉当为他整理显出浅浅褶皱的衬衫。 王吉当立马上前为他拍打衣服上的折痕,眼睛余光扫过桌上的瓷杯,发现里面的茶汤满满当当,又赶紧移开了。 确认从头到脚穿戴整齐的男人带着下属走出了房间。 柏思流的运气并不好。 在宁昊袭击这座城市之前,他仅带着几个亲信参与了由董事会发起的股东大会,听那群鼠目寸光的贪吃蛇夸夸其谈。 这就导致了他如今所面临的窘境无人可用。 那群家伙就算占据优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给他半年时间 柏思流的思考在王吉当示意他走出据点时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王董事还在跟西边对峙,其他几位董事也已赶过去了,那边来消息说请您一道过去汇合。见他面色不虞,王吉当赶紧解释。 第47章 柏思流的右眼皮又跳了一下。 您看要不要带上艾辛。王吉当凑近了小声问,这孩子一直没见过什么世面 他没说的是多带一个人也好壮壮声势,但他不说,并不意味着柏思流听不出来,后者闻言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双方对峙的地方正处于商场东西二区的交接线,三人顺着指示牌一路寻过去,从大老远就能看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东区这边,领头的当然是有着标志性鹰钩鼻的王董事,这个跟他明争暗斗过无数次的老对手被其他几位董事簇拥着,脸色阴沉的吓人。而西区那边站在最前排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已到中年,天生一个大圆脸盘子,面目带着和气,不笑的时候倒颇为威严,另一个则是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却站的笔直。 郭振天,你干我们公司的工程也有不少年了吧?王董事对二人轻蔑一笑,我当初把活分给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这么被报答。 王老板,您是我的老板,这些年在工程上对我也照顾颇多,有什么活也都想着我们,这个情,我姓郭的一直记着。中年男人和气的说道,但今时不比往日,我这手下三四十口人都指望着超市里的食物续命,您半点不给就是让我们去死呀。 谁说半点都不给?另一个董事一听就瞪眼了,我们清点完,你们挨个来领就行了! 周老板,您别动怒。名为郭振天的男人又转头对他嘻嘻哈哈,我当然信得过诸位的人品,但对其他人来讲,您就是陌生人。他们呀,还是觉得让各出一半人清点更保险一点。 况且,我们也不是要找各位的晦气。郭振天说到这里,一把拍上了身旁年轻人的肩膀,这不,我也是才知道柏老板家的公子在我们队上,这孩子当初离家出走,年轻人脸皮薄,不肯先低头认错,现在想通了,想回家见见亲爹,也是人之常情。 我们已经叫人去通知柏思流了。见郭振天冥顽不灵,王董事语气不善,是真是假,双方当面对质就知道了。 从始至终,年轻人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没有思想的摆设。 这话倒是不假。 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柏思流领着王吉当和艾辛走了过去,将众人投过来的各色目光照单全收。 王董事一看见他,原本的阴沉表情就转成了似笑非笑,比起在超市问题上来回扯皮,看老对手的笑话更令他心情愉悦。 我确实有一个儿子。没理会老对手的挑衅,柏思流态度冷淡的对青年说道,但我已经将近二十年没见过他了,是一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言外之意就是,对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身份,而到底认不认这个儿子,决定权其实还在他手上。 只要有利可图,他不光可以有一个儿子,还可以有很多个。 我母亲叫白茗棋,在我六岁那年去世了。青年说道,镜片上的反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我被送去了福利院,你派人去找过我,但被我故意躲过去了。 柏思流皱起了眉头,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那个惹来麻烦的女人姓甚名谁了,但她确确实实给他生下了一个去向不明的儿子。 名字、年龄、福利院,这些细节虽然也可以被外人窥得,但以多年识人的经验来看,他知道,对方没有撒谎。 在这一瞬间,柏思流看到了机会。 他如今在东区的地位不上不下,虽然有着董事长的名头,却没有得力的人手,以至于被以往看不上的家伙所制约,可一旦认下了这个儿子,就意味收编西区游兵散将的机会,而他所要付出的,仅仅给对方一点甜头。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和蔼的问道。 白严。青年答道,我随的母姓。 见柏思流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王董事就明白了对方心里打的算盘,只听他冷笑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白茗棋?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咱们年轻的时候,谁跟她没过美好的时光呢?老柏,我记得她离开你之后,立马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吧?认儿子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你不再考虑考虑? 他这话说的恶毒又刻薄,几乎是把白严的母亲剥光了挂在了十字架上羞辱。 青年额角爆出了青筋,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一拳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茗棋啊,当年是我对不住她。柏思流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听不懂王董事的暗示,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所以,这就是你杀掉她的理由? 看着男人声泪俱下的表演,白严冷笑一声,抛出了震惊全场的炸(弹)。 没错,我的母亲是个交际花,但她也真心爱过你。可惜这份爱,成了她的催命符。 柏思流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说她的眼睛像你的初恋,为了讨你欢心,她拼了命去模仿那个女人,于是她成为了在身边第一个超过一年的女人。白严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陷入了相爱的错觉,想给你生儿育女,但是你觉得她不配。可陷入了爱情魔障的女人哪里有理智可言?她瞒下自己怀孕的消息,生下了我。 于是你杀了她,因为她蔑视了你的权威。 我不知道你这是听谁说的,但我柏思流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但他的话没说完,便被白严干净利落的打断了。 我母亲死的时候,青年眼眶通红,攒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我就躲在衣橱顶部。 于是柏思流不说话了,他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仇视自己的儿子。 你是个疯子,白严一字一顿的说道,以杀害女伴为乐,我母亲只是其中一个,哪怕床上尸骨早已堆积如山,你却乐此不疲。 说到这里,他反而笑了起来,声音也压的极低,因为她们总是令你失望,失败的玩偶当然没有存在的意义,而玩偶想要扭转命运,就只能杀掉主人。 白严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穿过柏思流看向了他的身后。这是一个昭然若揭的暗示,柏思流顿时就警觉了起来,他立即扭身想要躲避,眼角余光掠过白严的身侧,一名身材矮小的人正在摘下头顶的棒球帽,然后他就看到 他看到了那少女的脸。 她是?! 就是迟疑了这么一瞬,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斜后方捅进了他的身体。 而在其他人眼里,那扎在柏思流后腰上的,是一把随处可见的茶刀。 第41章 血液的红色、茶刀的银色还有人心的黑色, 汇聚在一起,就是一幅惊心动魄的画作。 柏思流忍着剧烈的疼痛,抬手拔出了腰间的茶刀。鲜血喷溅而出, 沁透了他的外衣,一直流到了裤管。 而在他的身后,艾辛一脸惨白, 维持着捅刀的动作,整个人抖如糠筛。 先生你不要怪我她的眼眶里涌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我也不想的 艾辛!王吉当惊怒交加,你在干嘛?! 我我少女抖的太厉害,嘴唇张了几遍都没发出音,我只是不想死 没有人说你会死!王吉当厉声呵斥。 但是我会!像是终于无法压抑, 宛若风中娇花的少女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我知道我会! 你没听到吗?他妈妈死了!她用手指向白严, 她令他那么满意,可她还是死了! 我我从来没让先生满意过两行清晰的泪痕划过少女的脸颊, 一次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艾辛,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王吉当软化了口气, 看在我的面子上,先生也不会杀你的。 舅舅纤细的少女喃呢着久违的称呼,你答应过妈妈好好照顾我的你告诉我讨好先生就能过得好可我为什么还这么害怕呢? 你是我亲舅舅啊!你为什么不救救我呢? 看着已经被逼到临界点的艾辛, 王吉当的眼眶也悄悄的红了,但他还是硬下了心肠, 语气生硬的说道:因为,舅舅是为你好。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 艾辛岌岌可危的理智在一声脆响后彻底崩溃。 第48章 我明明已经在茶里下了药,为什么先生就不肯乖乖喝掉呢?明明喝下茶就不会痛苦, 为什么他就是不听话呢?既然如此,你也跟着他一起痛苦的死掉好了。她轻声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藏好的另一把茶刀,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活! 话音未落,她便挥舞着茶刀向王吉当冲了过去! 杀人啦! 也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瞬间引爆了现场。 和平年代里别说见血,就连动手打人都少见,因此茶刀一出,原本敬畏分明的两拨人纷纷陷入了恐慌症,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走! 郭振天硬拖着想往前冲的白严往后撤,可拖动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哪有这么轻松?但就这一件事就花掉了他所有的精力。 同样自顾不暇的还有东区的董事们,他们跑的比谁都快,丝毫不管同伴的死活。 这些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本该在混乱中心的柏思流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柏思流躺在杂物间的地上,用手捂住腰侧的血流不止的伤口。 艾辛的茶刀并没有刺中他的内脏,却误打误撞的割破了动脉,造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致命伤。 血止不住。 生命源源不断从体内流失的感觉令柏思流焦躁不安,他第一次与死神离得如此之近。 哒、哒、哒。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绷起神经,睁开因失血而发花的眼睛,在杂物间门口捕捉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你很像你母亲,但是更像你父亲一点。 听着与梦境中不同却相似的开场白,柯岚走进了浑身是血的男人。 礼裙还喜欢吗? 即便是身处血泊中,柏思流依然在微笑。 你高三那年,我们见过一次,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 裙子很漂亮,柯岚答道,可惜不适合我。 柏思流闻言闭了一下眼睛,是吗?我挑礼物的时候想着小姑娘会喜欢什么,却忘记了,你已经不再是17岁的少女了啊。 等他再睁开眼,里面的恍惚就一扫而空,今天是你的手笔吧?只是我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联络上艾辛的。 我没有联系任何人。柯岚冷眼看着男人越来越虚弱,逼疯艾辛的人是你,我只是帮她下定了决心。 原来如此。柏思流露出了一丝了然,你故意让白严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我的罪行,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杀我的理由,但你怎么能确定,真的有人会动手? 布局是另一个人的长项,我只是更会抓住机会。柯岚说道,一次不成就试两次,两次不行就试三次,你的周围密布杀机,总有按捺不住的那个。 你要在这里观赏我死于失血过多?得到解答后,他开了个玩笑。 不。女孩拿出了放在口袋的折叠刀,我还是偏爱更保险的方式。 柏思流没问柯岚为什么要杀自己,在他看来,这都是废话。 他只是躺在原地看着女孩一点点靠近,却因过度失血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最后了。 当锋利的刀刃刺入心脏,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和痛楚。 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他看到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那段人生里,他没有在高三就离开家乡,而是在大四那年向心爱的姑娘告白,却又因心高气傲在暑假结束后离她而去。 等他功成名就回乡,发现姑娘早已琵琶别抱。 于是在归于漫长的忍耐之后,他杀死了她,抢夺了她的儿子。 她死了也比属于别人好。 这不是爱,但也算是爱存在过的证明。 当记忆画面定格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刻,柏思流突然笑了起来。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我做过的最错的事,都是同一件。 他在离家的那一天,就该杀了她。 柏思流的瞳孔逐渐放大时,柯岚松开了刀柄,眼前失去生机的尸体表明了这个很会造成她一生悲剧的男人已经先一步奔赴黄泉。 柏思流终于死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满屋子的血臭味突然就不可忍耐,她向后退了几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杂物间。 屋外的世界依然沉浸在恐慌与混乱里。 如今距离灾难降临也不过过了一天一夜,想要心存希冀的人们彻底绝望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们都会像被吓坏的鹌鹑,躲在自己的被窝里不肯出来。 柯岚知道自己应该抓住机会去安抚他们,并且避免别人捷足先登,但她现在只觉得很累,累到思维都接近停止。 柏思流就像是rpg里会不断刷新的魔王,即便勇者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跋涉后取得了胜利,一回头也能看到刷新的魔王在原地耀武扬威。 最终,崩溃的玩家选择了卸载游戏。 柯岚没法卸载掉自己的人生,但她却感到了厌倦。 瀛洲城封闭的空间就是罪恶最好的温床,一个柏思流倒下了,还会有第二个柏思流站起来,这里的生存法则就是不断的争权夺利,直到有一个人站在无可争议的顶峰。 脚下的步速越来越快,柯岚干脆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她穿过了惊慌失措的人群,跑过了乱七八糟的店面,跳下了不再运转的扶梯,略过了喊着她名字的郭振天。 她只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站在了书店外。 接下来的事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率先发现她的云昭欢天喜地的打开了门,柯父摸着头把她带进门,一把塞进了柯母的怀里。 我的小岚怎么了? 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柯岚突然泪流不止。 啊,我改变了命运。 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柯母被哭泣的女儿吓了一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却只看到后者默默扭开的脑袋。 呵。 柯母怒极反笑。 天凉了,把这老王八蛋捐给山区吧。 倒是站在一旁的云昭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互动,觉得自己瓦数有点高。 她明明是一个低调的女神来着。 大概是疲劳所致,柯岚哭着哭着便沉入了梦乡。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杵在床头的云昭。 你可总算醒了,睡的跟小猪似的。 一身干练装扮的友人抄手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文件夹,煞有介事的翻了翻,活像是一个走错片场的总裁秘书。 东区那边已经决定要跟咱们和谈了。 云昭推了推鼻梁上装模作样的平光镜。 地点就选在溪水街,赶紧起来洗漱,一个小时以后我要见到一个光鲜亮丽的你。 为什么有一种经营游戏开局的即视感。 满心都是槽的柯岚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不耐烦的好友掀开被子拉下床,塞了一团换洗衣物后直接赶出了卧室。 嘭! 听着卧室大门无情闭合的声音,柯岚整个人都是懵的。 没有多大损失的东区为什么突然提出议和? 难道是昨天被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王霸之气给收服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认命的往洗手间走,却在距离洗手池只有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对。 明明瀛洲代称都没有出现,为什么云昭能说出溪水街这个后起的名字? 第42章 在洗手台上找到了一只未开封的牙刷、一瓶连包装盒都没拆的面霜以及一管被捏了一下的牙膏, 柯岚确认了自己没有一觉穿越到三百年后。 怎么回事? 对着镜子左刷刷、右刷刷,她在吐出满嘴的泡沫后想起来自己忘了拿漱口杯。 不提洗漱过程有多么手忙脚乱,起码等到柯岚从洗手间里出来, 已经恢复了去图书馆血拼期末般的昂扬斗志。 不昂扬也不行,毕竟从水管里流出来的很可能不是水,而是液态氮。 她太难了, 真的。 而这被低温冻出来的抖擞精神在看到自家餐桌上的不速之客时到达了顶峰。 柯岚你醒啦! 正在把煎蛋叠成金字塔的郭揽华欢快对她招了招手,在她身后, 穿着围裙的白严兢兢业业的打了一个新鸡蛋进锅。 你们饶是柯岚在看到这对组合时也一时语塞。 我在餐厅后厨发现了一盒鸡蛋。郭揽华把手里的盘子放到吧台上,那里有着小山一样的煎蛋,这玩意儿不是很容坏吗?我就想趁着没坏赶紧做来吃嘛。 第49章 不,我想问的是你俩为什么会在我家。 这个问题在瞥到正跟自家爸妈有说有笑的郭振天时被柯岚咽回了肚子里。 早啊, 柯区长!看到柯岚出来, 包工头也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啥? 被奇怪的称谓糊了一头一脸, 柯岚扭头去看墙上的电子钟哦,没穿越。 大概是柯岚脸上的懵逼太明显, 郭振天赶紧解释:昨天你睡觉的时候,我们举行了瀛洲西区第一次全体居民大会, 一致同意推举你为本区的区长。 整个过程充分保证了公平公开、民(主)自愿,郭揽华插了句嘴,我们都是公开唱票的。 突然变成民(主)代表的柯岚懵逼的更厉害了,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 她当过的最大的官是中队长。 没想到时隔这么些年,我胸前的红领巾还能变得更鲜艳。 被老妈按着在餐桌前坐下, 柯岚怔怔的望着盘子里的煎蛋,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为了庆祝小岚升官, 妈妈我开了罐头哦。柯母把切好的午餐肉也端了上来。 果然人生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眼疾手快的把一块切片塞进嘴里,某新鲜出炉的区长心花怒放。 啪! 柯母用筷子打掉了她偷吃的手,等等云昭。 七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吃饭当然不会是鸦雀无声,特别是在云昭已经自觉承担起区长秘书的职责时。 东边初步透出来了同意共享超市的意思。 云昭把蔓越莓果酱抹在了面包片上,恶狠狠的给自己夹了两个煎蛋。 但他们说,要先跟你会面才能给出最后的决定。 道理我都懂,柯岚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吐字也跟清晰没有什么关系,但你这身妖娆秘书办公室avi.是怎么回事? 扶了扶鼻梁上的平光镜,换上了一套银灰色掐腰小西装的云昭露出了一个狩猎者才会有的狞笑。 不要在意,我只是终于觉醒了真正的自我而已。她无比自然的对着柯总裁抛了一个媚眼,比起去哄骗纯情小鬼,果然还是展露成熟魅力更有意思。 不,你只是从小清新进化成重口味了而已。 况且,她话锋一转,作为你的护花使者,我必须确保你不会被东区的美人计所蛊惑。 美人计? 东区? 想起王董事的鹰钩鼻和王吉当的褶子脸,柯岚一句你确定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的她灌了好几口水才算理顺气。 呵,那群家伙无论有什么阴谋诡计,都逃不过我云秘书长的法眼! 放弃了跟斗志莫名昂扬的好友沟通,柯岚往自家老爹的盘子里夹了块肉。 中二病没法治。专注精神科三十年的柯父语气凉凉。 柯岚又把那块肉给夹了出来。 别担心,我们已经在会面的地点安排了三百刀斧手,贴心的郭揽华趁机转移话题,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父女之情,就等着你摔杯为号。 看看充满信心的云昭,再瞧瞧投来温暖笑容的郭揽华,柯岚对自己到底能不能安全回来持有很大怀疑。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等柯岚被云昭鞭策着走出书店,她才发现狗跳没跳不知道,但鸡已经修炼出了大鹏展翅。 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却是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昨天还战战兢兢的鹌鹑们今天就开开心心的凑在一起搞社区团建了? 打通地下停车场那次救出的王阿姨,对,就是强子背出来的那个。 发现柯岚在盯着远处凑在一起跳扇子舞的男男女女,云昭凑近了小声说道:据说原本是居委会骨干。 行了,别说了,我愿意退位让贤。柯岚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估计是还没睡醒。 这种高端人才竟然愿意屈居自己之下,她压力真的好大! 在一片区长好啊、区长吃了吗?的招呼声里,柯岚木着脸穿过沉浸在欢快气氛里的艺术家们,离开了完全变成模范社区的西区,来到了溪水街的地界。 溪水街这个名字也是昨晚起的?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 你睡傻了?云昭斜了她一眼,我哪里会知道这些?你要是对这些名字的起源感兴趣,一会儿直接去问东区代表不就行了? 说完以后她又絮絮叨叨的嘱咐起来,我跟你讲,虽然咱们已经在瀛洲安顿下来了,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对面态度再好也是盘踞这里四年的老油条,你小心被套进去。 初来乍到?四年? 柯岚扭头看向云昭,那之前,我们在哪里? 这几天一直在写字楼里苟着呀!云昭惊讶的回望她,要不是施工队为了找物资打通了墙,咱们估计还得钻木取火呢。 柯岚怔怔的听着女孩抱怨躲写字楼的条件有多差,能够来到瀛洲又是多么幸运。 她意识不到自己所说的话里有着怎样的悖论。 在云昭的世界里,只躲了两三天的西区和已经存在了四年的瀛州城是同时存在的,理所当然的堪比万有引力。 不光是她,柯岚周围的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仿佛这就是世界的真理。 他们察觉不到矛盾,也不会去深究,只是按部就班的接受。 那为什么柯岚没受影响呢? 还是说她脑海中的真实才是虚幻? 还没等柯区长凝神思考我是谁?我在哪?的经典问题,她们就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会面地点,而郭揽华提前埋伏好的三百刀斧手也混在人群里以眼抽筋的频率冲她打眼色。 柯岚偏过头,不去看那个傻缺。 欢迎,女士们! 随着夸张的咏叹调,一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表情十分陶醉。 这充满了男人汗臭的世界里终于还是注入了来自娇花的芬芳,随时为您排忧解惑,我是瀛州城的全能医生安德斯顺带一提,也治妇科。 你应该去治的是你的脑子。另一道男声率先说出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吊儿郎当的青年径直向云昭走去,然后把脸无限贴近后者,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你青年迟疑的说道,难道是我失散多年的 砰! 在他语出惊人之前,云昭抢先文件夹砸到了他头上。 都少说点。本就成天阴沉着脸的李槐在看完两名同僚的表现后更是阴上加阴。 安德斯、云昭、李槐,本不该出现的人一个个登场。 柯岚低头找起了茶杯,她现在非常需要摔杯为号冷静一下。 然而,她没有找到茶杯,反而看到一双牛皮靴停在了自己身前。 这是一双她穿过的鞋。 西区的柯岚小姐,是吗? 来人的声音令柯岚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了一下你那位能干的秘书发来的条款,有一条交换条件想改一下。 冒昧问一句,您需要男友服务吗,柯岚小姐? 试用期一百年起的那种。 番外一 辛茜觉得世界最近有点玄幻。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女儿出了一趟门就跟东区的领头人一见钟情, 然后那名一看就不太好惹的帅哥就登堂入室当了自己的女婿,实现了瀛洲东西一家亲。 看着熟练的在家里忙里忙外甚至还掌勺的青年,辛茜真是从头懵到脚。 不是说女儿嫁了个高富帅不好。 也不是说有个贴心的女婿天天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不好。 而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就好像一块馅饼从天而降, 正好砸到了你头上,而你拿下来瞅瞅,发现这馅饼不仅热气腾腾还皮薄馅多, 一看就知道很好吃。 可能吗? 真有这么一块馅饼出现,也会先烫的你头顶斑秃。 这种因天上掉馅饼产生的焦虑在辛茜出门后达到了顶峰。 相比较于刚刚形成组织的外来者, 瀛洲的老居民已经有了一整套完善可行的运营模式,大到外出探索,小到食物分发,都有规可依, 而他们能循规守矩的前提并不是个人素养有多高, 而是外部监督足够强。 她的好女婿是瀛洲的无冕之王, 他的话,一言九鼎。 柯妈妈, 这边! 总是对女性过分热情的混血医生大老远就冲她挥手,在他身后, 一排人高马大的男子安静的像是背景装饰,完全看不出初次接触时耀武扬威的样子。 第50章 辛茜在邻居好奇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柯爸爸问我要的病历, 安德斯对满脸不解的她解释道,我把其他部分都剔除了, 只留下了精神状况记录,还重新用中文誊抄了一遍不过我的汉字写的不好, 先凑合一下吧。 不,你写的比我家口子的外星接头暗号好多了。 瞥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辛茜决定给自家老公留点面子,然后她就看到了病历上的名字: 柯澜。 对,她这女婿不仅跟女儿同姓,就连名字都跟女儿一个音。 但是老柯要人家病历干什么? 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儿,她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安德斯医生,辛苦你跑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高大的男人连忙摆手,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和柯澜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您使劲使唤我就行了。 辛茜费了点功夫才想明白对方嘴里的说的kelan不是指的女儿。 这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告别了安德斯,她满怀疑问的往家走,远远就看到家门口门头攒动,七八个人站在书店门口的黄线上,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经过东西二区的磋商,她家所在的这间小书店作为瀛洲图书馆重新开张,主要是瀛洲的居民,都可以来这里登记借阅书籍,每次借阅不许超过24小时,什么?你问超期不还怎么办? 突击队的人会把你像死狗一样从家里拖出来,并塞进前往最上层的电梯。 然而在灾难年代还能燃起学习兴趣的人并不多,因此,门外排队之人的目的并不是光顾书店,而是汇报工作。 作为东区的领头人,柯澜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位于地铁站内的总部,连带着柯岚也三天两头的往那边跑,以至于哪怕二人抽时间呆在家里,也总有源源不断的事情找上门来。 在刷刷好几道视线的目送里,辛茜硬着头皮走进家门,刚迈入玄关就听到了自家女儿的声音。 王阿姨,不是我不通情理。 只见柯岚坐在沙发上,对面是神情激动的王大妈,背后是站的笔直的云昭,再远一点的茶座里,柯父和柯澜正面对面坐着,却看起来苦大仇深。 你们想把中庭改成文娱广场不是不可以,但咱们瀛州城到底是从商场发展来的,隔音并不好,你想在广场上放音乐跳舞,很可能会被人活活打死呐。 女孩的声音温和又甜美,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 施工队和突击队人手有限,不可能抽出人手去保护你们。咱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珍惜生命不好吗? 行!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王大妈还是决定当一回识时务的俊杰,那你再看看下一条。 瀛洲城青年男女联谊会柯岚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区长你是不知道,我打听了一下,咱们瀛洲城有多人都还单身。见柯岚对自己的备选提案也不感兴趣,王大妈连忙试图挽回,咱们必须要抓住机会,让他们体会组织的温暖! 都冰河世纪了你还催婚,在柯岚身后凹造型的云昭惨白着一张脸,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经过了区长及区长秘书的混合双打,王大妈最终铩羽而归,但是她并不气馁,表示还想再接再厉。 你可千万别来了。 云昭喃喃说道,发现辛茜到来以后,赶紧跟着王大妈走出去,把下一个要进来的倒霉蛋给按了回去。 散了散了!你们都跟我走!秘书大人如此吆喝。 大王! 刚打发走大麻烦的柯岚一看见自家老妈就双眼一亮,立马伸手指着茶座告状:他们两个欺负我! 自家闺女被欺负了那还行? 辛大王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茶座前,发现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人正在下象棋。 没错,当柯岚辛辛苦苦处理工作的时候,这爷俩在沉迷下棋,所谓的苦大仇深完全是被胶着战局给愁的。 辛大王当机立断,没收了他们的作案工具,并附赠疾风骤雨般的批评教育。 训完之后她才想起跟丈夫一起挨训的青年身份特殊,然而后者对她的冒犯全然不放在心上,挨完训就去找柯岚赔罪,三言两语两个人就笑成了一团。 看着相处自然的二人,辛茜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现在他和柯岚好,顺带着对我们也好,一旦二人闹崩了,你和我都是老骨头了,小岚以后要怎么办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身旁的丈夫则在一页一页的翻阅着那本病历。 别瞎操心,丈夫头也不抬,今天晚上的那条鱼不好吃吗? 好吃,真好吃。 辛茜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感觉自己全家的胃都被人家给锁牢了。 然而她辛大王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吗? 她是。 事情真正的转机发生在第二天下午,辛茜随手拿了一本通俗小说在看,不远处柯澜正在把切成小块的水果一块一块的喂给她那个懒闺女。 二人一个吃的高兴,一个喂的高兴,或者说,他俩只要凑在一起,无论何时都很高兴。 辛茜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一个件陈年旧事。 那是她刚怀孕的时候,高兴傻了的丈夫在几百个名字里终于选出了两个,献宝一样递到了她面前。 女孩就叫柯岚,山风为岚,他说道,男孩嘛,就叫柯澜好了,男孩子总要力挽狂澜。 在这一刻,她突然释然了。 或许,他们命中注定就该是一家人。 番外二 4月10日 中雨转大雨转阴 地下城看不到天气, 但我的心就呆在梅雨季。 给我发本子的陈晓涵跟我说天气栏不能写心情,我告诉她我听不懂中文。 柯澜终于醒了,但说他其实是个女大学生, 并把我们的计划忘了个精光。 说实话,我是很想用平底锅来帮助他恢复记忆,然而那样我很可能活不过今天。 我从来没听过躁郁症能进化成精神分裂, 他当是数码宝贝超进化吗?! 他忘光了,我要怎么办?!单枪匹马去暗杀顶头大佬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安德斯,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老子无所畏惧。 即便队友变成了猪,但我还是完美撑住了整场表演,还顺利的引导他照着原本的计划走, 全场mvp! 最重要的是我作了个大死! 我太激动了, 具体明天再说。 最有价值队友就是我! 4月11日太阳雨 好吧, 我终于平静了点。 没错,我欺骗了柯澜。 我误导了他对李槐和陈笠的敌友判断, 还哄着他喊了柏思流声父亲。 不然我该怎么做呢?告诉他李槐对你死心塌地,而陈笠是个笑面虎, 随时都打算捅你一刀? 不不不,我不能冒险。 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计划,我需要他展现最真实的反应, 而不是在知道真相后展露蹩脚的演技。 这或许会毁掉我们俩之间的信任,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等他想起来,抱着大腿哭应该能换回一条命? 我得练练怎么哭才最真挚, 毕竟郭揽华死了的现在,西区估计不会接受我的投奔。 4月12日对流雨 柏思流想让我给他做亲子鉴定。 怎么做?滴血认亲吗? 我只是一个外科医生, 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他最终把确认的工作交给了陈笠,我有不好的预感。 柏思流到底需要跟谁做亲子鉴定? 东区会不会有一个新的参赛者? 4月13日锋面雨 发现李槐和柯澜在私下有联系纯属意外。 这事其实也要怪柯澜自己,谁叫他在亢奋期管不住嘴还把我当垃圾桶用? 刚听到这事的时候我心情很复杂啊,硬要形容的话,就是正宫得知结婚三十年的老公竟然在外勾搭自己的女学生。 我说你弄死林锐怎么那么麻利,搞了半天凶手就是你的小蜜,还忽悠老娘是借刀杀人,呵。 我这个呵用的真有灵性。 既然你先出轨,也别怪哀家不义,柏思流那老妖怪最近逼的紧,我卖一波队友也是天经地义! 4月14日暴风雨 上古贤人殷素素有句名言,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当代先知安德斯也有一句至理名言,越漂亮的男人心肠越毒。 蛇蝎美人,全他妈是蛇蝎美人。 陈笠告诉我,白严明天会行刺柏思流,然后他会(划掉)英雄救美(划掉)把与白严联手的罪名推到柯澜头上,成为柏思流唯一的继承人,然后带着我吃香喝辣。 第51章 而被他预定为冤大头的柯澜告诉我,明天他会通知在民兵团潜伏多年的三姨太趁机发难,到时候配合他、我还有二姨太李槐里应外合一起干掉柏、白、陈三个小贱人。 唉,往日的东区三美,竟然只有我清纯不做作,其他两个都是妖艳贱货。 我选择加入柯澜的队伍,捍卫复仇同盟的尊严,虽然他背着我还有两个姨太太,但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大房,与外室计较只会降低我的格调。 柯澜劝我以后少看点宅斗小说,why? 顺带一提,晚上找我的柯澜是原装货,他是趁女大学生睡着才跑出来的,毕竟在后者心里我还是背叛者呢emmmmm 我早就想说了,既然都在这个节骨眼了,你就不能告诉她我们是一伙的吗? 等等,他不会是故意破坏我在女大学生心目中的形象吧?难道是怕她爱上我? 哼,什么都逃不过本宫的法眼。 4月15日 台风 柏思流死了,死在了柯澜的手里。 女大学生走了,难道精神分裂还可以自愈? 然而柯澜坚信自己的第二人格是确有其人,上帝保佑他的灵魂,哦,上帝管不到这边,我找到了一本《马克思主义原理》,并把他放在了柯澜的枕头下面,希望能带来帮助。 叫我雷锋。 4月16日毛毛雨 柯澜那个弃暗投明的三姨太云照也找上门来,这种头顶青梅竹马的小妖精最难应付了!我一定要打起精神! 结果他是来咨询心理问题。 说真的,他们什么时候能正视我是个外科医师的事实? 云照先声明了自己没有精神病史,然后说从前天开始,就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名女性的记忆,从吃饭喝水到穿衣洗漱,偶尔还能见到自己与一个长得跟柯澜有点像的女孩交谈。 他觉得这是心电感应,自己可能有一名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当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人拐(卖)/送走/走失等等。 总之,这一定是他重男轻女的老爸和心肠恶毒的后妈的阴谋。 我忍痛将珍藏的《宅斗大全》送给他。 他们都有病。 4月17日雷阵雨 越来越多人来找我了。 有的说自己能看到前世,有的说觉醒了异能,还有人认为自己是新世界的神 如果不是他们集体食物中毒,那就是确实有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正在发生。 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世界是不是在歧视我?我应该找谁投诉? 还是说在他们所感应到的世界里,我根本不存在? 不不不,有可能是老妈在另一个世界没跟老头子离婚,我们一家三口还快乐的生活在希腊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4月18日地形雨 西区又有了主人。 等等,我为什么要用又? 我是不是应该翻阅一下前面的日记? 我是不是触及世界的真相了? 我刚刚是不是掉san值了? 4月19日放弃人生 爱因斯坦在上,柯澜和云照说的竟然是真的! 理智再见。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