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他是行走的超电磁炮》 第1章 《水母他是行走的超电磁炮》作者：花晒雾章【完结+番外】 文案 宥矜穿成赛博游戏世界里的一只雷电水母，这就算了，但为什么这玩意儿居然不免疫自己的电？！ 变成人身后依旧每天漏电的宥矜，忍无可忍在下城区各种打工忙活，只为凑够修补身体的钱。 不过，他这打工对象不太对劲啊…… 那个每天来找他蹭电的叛逆网瘾少女其实是信息域顶级骇客？ 经常找他去酒吧修电线的大妈其实是隐藏在下城区的榜一杀手？ 总让他帮忙捣鼓电视机的怪人酒鬼其实是天才生化改造师？ 问：一不小心把游戏里大小boss都处成自家亲戚是什么感觉？ 答：可以在整个下城区横着走。 全副生化武器武装、杀人不眨眼的黑市佣兵团某天抢了宥矜的一个旧储电器，回去后发现老家被端了，自己还被吊起来打了三天：“……” “你也没说你有这么多人脉啊！！” 问：那上城区呢？ 得到信息域无限buff叠加、学到一身杀手技巧、改造成行走的核电站的宥矜，答：当然也是横着走啦~ 看不顺眼的财阀一发电磁炮过去，黑心的公司企业一发电磁炮过去，蠢蠢欲动的邪教帮派一发电磁炮过去……等等，他本来好像是只想挣点钱来着？ 后来宥矜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把游戏支线、隐藏任务、传说任务、主线剧情通通过完了，还顺便拯救了一下世界。 还有……这个s级仿生人怎么回事！ 艾斯芒是最初诞生在巴别塔上的神作，拥有掌控整个世界数字生命的权力，因破坏性巨大被强制关机，某天被一只路过的水母唤醒了。 后来，高大俊美的男人脸微微发红，手不老实地探到宥矜腰腹，温热气息喷洒在他后颈：“当初你给的程序设定就是这样，我必须抱着你睡觉才能充电。” 宥矜：“……你是说当时我一只水母从海里跑出来、开着飞行器、穿过三百层禁区去到巴别塔上，给你设定了这个程序？” 男人理所当然点点头：“对啊。” 然后隔空绞断了不远处企图上前打断的机械鬣狗的脖子。 内容标签： 异能 甜文 成长 赛博朋克 傲娇 忠犬 主角：宥矜，艾斯芒 ┃ 配角： ┃ 其它：赛博朋克，异能，科幻，双强，忠犬 一句话简介：身为电磁炮的漏电日常 立意：珍稀资源，人人有责 第1章 变成水母了怎么办 “听说了吗？过段时间上面可能又要颁限电令了。” “嗐，迟早的事，从一开始禁电几个小时到半天，以后干脆每天用两个小时、过山顶洞人的日子我都不稀奇！” 一胖一瘦两个全身白色防护服的看守员倚在墙边，墙后是个巨型鱼缸，一串串泡泡稀里咕噜涌上水面，一阵淡淡的焦香从水里蔓延开来，以及阵阵微弱的滋啦声。 “不过……明天把这玩意儿送上去研究了，万一真让他们搞出点名堂来我们估计就不愁用电了吧？” 胖子歪头瞥了眼冒着丝丝白烟的鱼缸，瘦子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轱辘转溜的眼里尽是贪婪，咽了下口水，语气艳羡：“要是大老板们能让我切两条触手带回去就好了，我新买的全息游戏就能开机了。” 胖子眉头蹙起，瞪了他一眼：“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到时候我俩都得掉脑袋！大异变开始多少年了才出这一个……” 话没说完，胖子太阳穴边亮起一个蓝点，他点了点“亚当”，又扯住瘦子：“好了，上面喊我们过去了，赶紧走人，关好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观察室，黝黑室内，鱼缸内蓝紫色的光芒开始一点一点炸开，一朵朵硬币般大，密密麻麻流窜在水里，数不清的粉白色海蜇没头没脑地翻滚，被电断了一些触手，伞部也黑痕交错。 宥矜伸出手，不，触手，控制自己慢慢游到鱼缸一角，想叹气，却也只能吐出一小串泡泡。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动物还能被自己放出来的电电焦？ 雷电水母是款名为《指尖信仰》赛博朋克风游戏中的一种生物，游戏背景是人类进入赛博时代后科技仍维持高速发展的第三百年，各种动植物在辐射下变异生长，甚至生出意识，而物品栏是这么介绍它的： “能够源源不断放电的变异水母，外形酷似箱水母，但却不能像电鳗那样免疫电流……（待探索）（s级）” 宥矜在玩这款游戏时很不幸熬夜过度猝死了，又很不幸地穿进游戏里变成这么一只水母。 他一开始在鱼缸里尝试和其它海蜇交流，他能感到这些海蜇也有些灵智和意识，但不知是不是壳子换了人的原因，海蜇们对他有非常大的敌意，屡次对他发起群攻。 具体表现为用头部撞他和伸触手勒他。 好在雷电水母这玩意儿靠放电维生，能电退这些海蜇，没想到自己也被电得半死不活，因为那一句物品介绍，他过了半个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的日子。 宥矜游近鱼缸边缘，两个看守员难得一起离开观察室，也就是说，他终于不用再待在水里被自己电到怀疑人生了。 柔软的触手伸长搭在水箱边缘，很快覆上一层皮肤，接着凸出五根手指…… 宥矜瘫坐在地上，消耗能量让他额头渗出一些汗，微微喘着气。他抬起手看了两眼，骨节分明，匀长且苍白，一看就比触手要好抓东西。 他往鱼缸瞥了眼，玻璃面上的人黑发湿哒哒披在肩上，碎长刘海遮住眼睛，下巴尖还滴着水，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有点瘦，不过还是当人好。 在角落翻出一套看守员的衣服穿上，制服套在这副高挑匀称的身体上刚刚好，宽松又舒适……如果肚子没有在持续呐喊就更好了。 端详片刻鱼缸中不知死活的敌人们，宥矜转身推开旁边的推拉门，室内原本冰冷的金属气息融入一丝酱料味。 独立小厨房里没翻到食物，只有消过毒的厨具和几罐密封酱料。 他取出沥水篮回去捞了一篮子敌人，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据他观察，这些海蜇应该是没有毒的，一连半个月都只会蛮力揍人。 菜刀草草剁碎海蜇，时间紧迫，直接省去焯水。把生抽、糖和醋一起倒进海蜇碗里搅拌两下，宥矜很没吃相地仰头捧着碗唏哩呼噜。 赛博世界的凉拌海蜇，味道指数三颗星。 宥矜心满意足放下碗，揉了揉微涨的肚子，把剩下的海蜇装进密封袋当作备粮，朝门口走去。 坚硬的合金门把手丝毫拧不动，看来还是需要员工认证，他思考着直接破门而出的可能性。 他玩这款游戏蛮久了，只在开局介绍时见过几句监禁区大楼的描述，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高，内部像个迷宫，关押着大部分s级自然物，员工也相对的少，大多是机械物巡逻。 他抬起右手，指缝中还跳着阵阵蓝光，滋滋作响。随着意念的操控，电流逐渐在掌心交汇凝成一团皮球大的闪电球，凄厉可怖的白色电弧在圈内疯狂跳动。 “嘭——” 伴着一声巨响，墙面轰然炸开一个大洞，碎石哗啦砸在地上，扬起大片灰尘。 宥矜毫不犹豫躬身钻出洞外，同时整栋大楼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像是死寂的海面忽然狂风骤雨。 “警告！警告！67号观察室出现异常！即刻派出机械物排查！！” 银色金属走廊四通八达，除了天花板偶尔出现的数字，每条走廊都一模一样，极易让人迷失其中。 白影飞快掠过一条条走廊，时不时将手贴在墙面上，虽然上面涂了些特殊材料，导电性极差，但也能勉强感受到墙体内电线电流的走势。 几乎是眨眼间，拐角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爬出一群机械蛛，细长而繁多的腿吸附在墙面上，头部的红点摄像头上下扫描周围环境，地上还有数条机械狗狂奔着追踪气息。 机械蛛突然停顿下来，朝着某个方向射去红光，急促的电子音响起：“报告！发现目标信息，东南方96号长廊！” 声音落下瞬间，所有机械蛛和机械狗头部的红光都乍然放大，像猩红的眼睛，又像可怖的兽潮。 宥矜微微喘着气，这副身体并没有太多的能量，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跑出大楼……他可不想面对那些怪物蜘蛛和疯狗。 但要是不跑，明天就得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细微的爬行声从身后拐角处传来，他咬咬牙猛地用手肘撞开旁边一道门，那是道隐藏门，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 先前他用电流感知导体时，发现貌似每层楼都有这么一扇门，不知是什么材质，总之是种特殊的隔离材料。 宥矜将自己挤入门里，门后是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随后门被重重关上。 外面机械兽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靠近门口时却诡异地停下了，原地打转片刻，又朝着前方发出紧迫的脚步声。 第2章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宥矜呼出一口气，胸膛起伏，靠在墙上擦去额头薄汗。 四下一片寂静，宥矜摸索着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猝不及防间，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身后无声贴上他脖子。 “原来你喜欢吃甜的，我记得厨房还有罐蜂蜜。” 【作者有话说】 注意：1：不是很传统的赛博朋克，有异能战斗，变异自然物等 2：内有百合 3：全文背景架空 4：前半部分剧情发展基本在下城区 5：无脑无逻辑（脑花寄存处！！！） 然后感谢收藏的小天使！祝大家万事如意，平安喜乐，财财财财财源滚滚！mua~~[比心] 第2章 漏电了怎么办 宥矜僵住，呼吸放缓，只觉全身血液都凉了。 他缓慢地、一点一点转过头去，黑暗空间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放大在眼前。 “你……” 宥矜声音很轻，指尖不受控制地冒出电光，他借着那几下微弱的蓝芒，勉强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个成年男性的模样，模样俊美，五官精致，好像用数条代码编写出最完美的建模作品。表情却不像是这个年龄表露出来的，漆黑的眸子好奇地单纯看着他。 视角往下，隐约能看出健硕的身材和衣服下鼓起的肌肉，要是打起来，自己恐怕没多少胜算。 他喉结滚了滚，直视男人的眼睛：“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去厨房拿。” “不，”男人摇了摇头，定定看着宥矜，声音有些低沉，“你唤醒了我……” 这话题转的有些没厘头，但人看上去也没有攻击意图，宥矜稍微松口气，歪着头：“所以？” 男人认真开口：“你得对我负责。” 宥矜刚要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却敏锐地察觉到另一个问题：“你是仿生人？” 他点点头。 监禁部的s级仿生人。 宥矜抿了下唇，表情平静：“你要我怎么负责？” “带上我一起走。” 宥矜思忖片刻，带个麻烦上路是不可能的，继续安抚他：“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探探路，等机械兽走了就回来带你走。” 但这人却格外固执，伸手捉住宥矜手腕：“带上我。” 宥矜试图抽回手，但男人力气出奇的大，挣扎中纹丝不动。 “我知道怎么走，带上我，请你别丢下我。”男人语气有点焦急，可怜巴巴看着宥矜。 宥矜咬咬牙，那群机械兽设有重复巡逻模式，现在这点时间估计已经巡到了一层，很可能去而复返，大不了出去后再给他甩了。 “带路，不许发出声音。” 他眼里划过欣喜，忙点点头，像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宥矜拉开门，左右瞄了瞄，又将手贴在墙壁上感应。 背后，男人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点红光，很快归于漆黑。 “快走。” 两道白影在廊上走走停停，宥矜视线注意着机械兽可能会出现的方向，跟上仿生人的步伐。 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机械兽的迹象，空荡荡的长廊只回荡着两个人轻微的脚步声。 不知多久，仿生人牵着宥矜停在一面墙前 。 “嘭——” 再一次的，宥矜打破了墙，嘈杂混乱的声音一下贯入耳中，一墙之隔外和监禁部里冰凉死寂的世界完全不同，流光汩汩、车水马龙。 两层楼的高度，仿生人很自觉地跳了下去，然后举起双臂等着宥矜。 宥矜毫不客气一跃而下，被稳稳接在怀中。 他扭头打量着周围，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带来的冲击，是vr眼镜完全体会不到的震撼。 一幢幢摩天大楼高耸入云，望不到头；霓虹灯和全息广告牌的灯光将黑夜浸染得斑驳陆离，满头鲜花的模特一次又一次咧开红唇娇媚地勾唇，靡丽又绚烂；飞行器轨道错综交汇，飞梭间莹蓝拖尾后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涩的潮湿。 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往返，长着兽耳兽尾的、拼接着机械臂的，以及浑身植物特征的基因改造人。 “滋滋啪——” 手掌突然剧烈颤抖一下，闪烁过几道淡蓝光。宥矜抬起手观察，电流瞬息又隐入指缝中，留下一丝刺痛的余韵。 “你漏电了。”仿生人提醒他，眸子里还有些好奇。 “？？？” 宥矜缓缓抬眸看向他，貌似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自己确实没控制住电流：“知道了。” 为什么变成人了还会被电？？ 他抿着嘴，转身离开，却又被人攥住手腕。 宥矜皱起眉：“你已经出来了，放手。” “你不能丢下我”仿生人固执地重复这句话，“你唤醒了我，我的程序已经和你绑定了。” 泛着白光的电弧再次缠绕上手臂，宥矜冷冷看着仿生人，电光似箭猛地刺向他胸口，密密麻麻的电网包裹住他整个人。 带着腐臭的风从远处吹过，衣角掀起数秒又落下，只有宥矜知道这光芒有多恐怖。 然而……直到电光尽数褪去，仿生人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眼神多了些委屈和幽怨，手仍牢牢抓住他。 宥矜呼吸一滞，泄气般撤了电流：“听着，我现在是通缉犯，我得去下城区躲着，要是不想跟着我被追杀就动手。” 仿生人不知只听到了哪几个字，委屈很快烟消云散，语气带点惊喜：“跟着你？”随后在宥矜不善的目光中又很快补充，“我可以帮你打架，还可以学习做凉拌海蜇，我要跟着你。” 宥矜脑壳有点疼，这仿生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这么耐电。 “……随便你。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海蜇。” 他记得游戏地图里有个地方能偷渡到下城区。随着路线七拐八弯转进数个小巷，不夜城边缘环境已经和外面的光鲜亮丽大相径庭。 垃圾成山堆在巷头，散发出盈盈腥臭，铺着油面的污水发酵出刺鼻味道，墙上蜿蜒杂乱的生锈铁管滴着黑色汁液，大群猩红眼睛的机械鬣狗围在垃圾堆里互相撕咬啃食。 这样的景象，一直在巷子里蔓延，没有尽头。 宥矜忍不住回头瞥几眼，又低头匆匆拉着仿生人往前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宥矜，你终于问我的名字了！” “别废话，快说。” 仿生人雀跃不减，语调上扬：“我的初始名称设定为艾斯芒，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进入系统给我更改名称。” “就叫艾斯……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艾斯芒脸颊微红，撇开头不说话，余光却还偷偷瞄着宥矜。 宥矜：“……” 厚重铁门嵌在脏兮兮的墙壁上，能隐隐听见里面模糊的讲话声。 “咚咚咚——” 门嘎吱一声开了，是个白色鸡冠头的老头，深凹在眼窝的黑珠子上下转动，扯出尖锐悠长的调子：“哟——新客人呐，快进来——” 宥矜好一会儿才适应屋内稍显昏暗的环境，一群满头满脸伤疤的壮汉围着桌边，桌上筹码叠着厚厚几摞，纸币皱巴巴散落在桌角。 见有人进来，原本乌烟瘴气的吵闹声纷纷停下，人群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还有人发出几道轻佻口哨声。 过了半晌才恢复嘈杂。 “衣服质量倒是好，鸡冠头又能敲一笔了。” “那可不一定，之前就有穿公司衣服来的，结果一张票子都没有！” “又没票子又细皮嫩肉的，我说这些上等人下去干嘛呢？等着挨揍？” “下城区不禁那个啊，反正都想着碰碰运气……” 鸡冠老头黑溜溜的眼珠又从头到尾扫了两人一遍，眉头拧起：“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我得检查检查——” 宥矜点头表示理解，艾斯芒本来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随着鸡冠老头啪地拍了墙上的按钮，天花板掀开一块铁皮，数条顶着摄像头的电线从里钻出来，蛇似的扭动身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描两人，最终左右摆摆摄像头，又缩回天花板上。 “什么——”鸡冠老头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分贝高得耳朵疼，人群不满地回头，却也很快愣住了，“一分钱都没有——！” “滚出去——你们是交通局的卧底吧！” 听到后面那句话，人群短暂寂静，眼神很快变得不善，冷冷瞧着两人，甚至有几个大汉蠢蠢欲动。 宥矜喉结滚动一下，游戏里并没有交代具体要如何偷渡，只给了玩家一个地点，他在路上就打算好，要实在没办法就揍到他们同意为止。自己的电流杀伤力不小，艾斯芒看着也挺能打耐揍的。 几条微弱电光悄悄蹿上指尖，鸡冠老头却突然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第3章 老头一把夺过宥矜系在腰间的密封袋，拆开查看。 “凉拌海蜇。” 电光又缩回去一些。 老头伸出手指搅了搅，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这是真的！嚯，稀罕物呐——” “鸡冠头你从早到晚大惊小怪的叫什——” 人群不满的表情也僵住，看怪物般瞅着两人。 不夜城发展到如今，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合成食品及人工食品，自然的有机食物和新鲜克隆水果一样，只有公司上头的老板们才配享用。 鸡冠老头的脸色转得比风扇快，满脸皱纹立刻提拉起来，嘿嘿搓手：“把这袋玩意儿给我，我就送你们下去好吧——哎老头我亏点票子不要紧，就当做好人好事——” 老头的动作几乎快出残影，袋子刹那间已经窝在他怀里，他还等着拿这好东西去孝敬一下佣兵团头子，下次还能多捞点义体黑市的油水。 宥矜无声松了口气，能避免冲突是最好，这一屋子人看着都不像善茬，他上前一步：“给你，赶紧给我们安排下去的……” “行行行，走走走——”捞到好处的鸡冠老头毫不含糊，领着两人就往屋子里另一扇门走去。 “等等！”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看向两人的眼睛冒着饥渴凶残的绿光。 宥矜心下预感不妙，抓紧了艾斯芒的手，催促老头：“快点，我们赶时间！” 在老头开门的空隙，那人已经恶狼扑食般跳过来，脸上是扭曲疯狂的大笑：“你们快看亚当！s级通缉犯哈哈哈哈哈哈——” “亚当”相当于21世纪能连接互联网的手机，可以接收信息域所有消息的通讯器，植在太阳穴里的芯片中，靠意念控制使用，开关需要点一点太阳穴。 此话一出，其他人包括老头也停下动作，纷纷打开亚当搜索通缉令。 “外表酷似箱水母，会化成人身。（要求：活捉，s级悬赏1000000金票）” 下面配备了一组详细的dna参数和各项指数，和亚当链接的眼球只要扫描一遍宥矜，就能发现他是通缉令上那只水母。 “嘭”的一声，刚打开一点缝隙的门被重重合上，鸡冠老头吞了口唾沫，眼中贪婪和人群别无二致。 宥矜猛地后退一步，松开艾斯芒的手，喝道：“动手！” 下一秒强大电光骤然亮起，白炽笼罩整个屋内，电弧扎向如狼似虎争相包围他的人群，焦味伴随着噼啪声穿透房子。 艾斯芒冷冷盯着人群，手起刀落狠狠拧断几个最先冲上来的倒霉蛋的脖子，手劲竟能轻松放倒几个大汉。 面前两人显然变得不好惹了，但1000000的悬赏金足以令任何人丧失理智，人群依旧前仆后继冲上前，手中枪支的填充物变成麻醉剂，不要钱似的发射出去。 雨水般密集的电流呈交错网状，烧毁数支穿过电网的麻醉剂。 先前那人咬咬牙，大吼道：“只说了活捉，没说不能弄伤！换弹药！” 人群恍然大悟般纷纷给枪支装子弹，宥矜暗骂一声退到桌子后，电流形成一个圆状保护网，他能感到身体里迅速稀薄的电流，僵持不是好事。 那人刚端枪瞄准宥矜的腿，便感觉身后生风一阵，旋即肩膀被攥住用力撕开，凄厉的惨叫声中体内各种零件叮铃哐当掉了一地，滚到电网脚底又被融化烧掉。 不夜城边缘小巷的一个屋子里，厚重墙壁内电光硝烟弥漫将近半天。 宥矜脱力挨在桌子脚边，仰着头喘气，指尖发颤，身上白衣烫了数个焦黑的洞，旁边艾斯芒却仍没事人般蹲着，睁大眼睛，视线在他身上游走。 犹豫再三，艾斯芒还是开口问：“你感觉很疲惫吗？” 宥矜快速瞥了眼仿生人，除了衣服破烂，身上看不见任何伤口，没好气道：“废话，都打那么久了。” “可是我还有很多电……”艾斯芒在他眯起的眼睛前默默闭上嘴。 比起宥嘉身上几道弹痕和翻起的表皮，躺地一屋子缺胳膊少腿的人明显差点火候，还能喘气的更是屈指可数。 休息片刻，宥矜直起身走到一个脸朝地胸膛还在起伏的壮汉旁边，脚尖踢了踢他肩膀：“喂，还能说话不？” 壮汉不说话，只是胸膛起伏得更厉害一些。 “告诉我们怎么去下城区，这袋子就归你了。”宥矜拎起混战时被丢到角落的凉拌海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东西对你们来说也挺值钱的吧？” 壮汉剧烈咳嗽两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方块抛到他身上。 宥矜瞳孔紧缩，迅速后撤几步。 第3章 赚钱赚钱 方块摔在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响，没有任何异常，宥矜才松了口气，上前捡起来观察。 游戏里有很多偷渡的npc就是被长相酷似这玩意儿的捕猎魔方给骗了，靠近人的瞬间生出巨大机械网将人罩住，随之任人宰割。去下城区的通行证也是个黑色方块，记录行程信息用，很难一眼辨别两者。 板正的正方体，通体漆黑光滑，有几条细长的纹路贯穿表面。 “谢了，拿去吧。”宥矜把袋子丢到他头上，拽着艾斯芒走向门前。 刚刚鸡冠老头用的虹膜认证开门，现在……宥矜看了眼面部模糊的老头，显然是不可能了。 “艾斯芒，你手劲挺大的是不是？” 艾斯芒点点头，很自觉的上前。 哐哐几声巨响，铁门被砸出大洞，勉强能钻过一人。 宥矜率先爬进去，手掌用力支着门板把自己撑进去，原本破烂的衣服在铁尖刮蹭下雪上加霜，更像一身条状艺术品。 里面是间窄小的电梯，他挨着电梯壁拍拍身上，寻思艾斯芒这个比自己大了半倍的体型要怎么过来。 精装的手臂穿过门洞，抓在地上挖出深深五道指痕，艾斯芒完全不顾虑大小是否合适，把自己整个人强塞过去。 铁皮门洞硬生生扩大了一倍，边缘被磨掉了不少铁屑。 宥矜沉默了，所以为什么不让他先过去？ “你……身上用的什么材料？” 艾斯芒学他拍身的动作停下，摇摇头：“资料库里把这层信息锁起来了，我也不知道。” 墙上一红一绿两个按钮，宥矜摁下绿色那个。 电梯开始缓缓下降，过程平稳而绵长，不知过了多久，速度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依旧维持下坠，好像没有尽头。 期间宥矜打了个哈欠，漏了两次电，手指酥麻，他用眼神警退了试图上前触碰手指的艾斯芒。 电梯内气味沉闷潮湿，有种死水的腥气，链条嘎吱作响，湿气一点点变重。 “准备一下，应该快……” 但他显然说慢了，脚下的铁板猝不及防朝下两边打开，俩人噗通掉进水里。 底下没什么光线，水也显得黑乎乎的，只能大致看清是条宽敞的地下河，或许用巨大的沟渠来形容更合适，宥矜感受不到水流的波动，是条死水河。 好在水里没有怪东西，宥矜划拉水面游到岸边，手下触感仍是湿润生锈的铁板，他攀到铁桥上，艾斯芒紧随其后。 身上的怪味让他皱起眉头，他又看了眼艾斯芒：“你有没有进水什么的？” “不会进水，我在监禁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泡在透明栓里。” 感到被关注的艾斯芒恢复活力，眼睛发亮，紧紧黏在宥矜身后。 宥矜的眼睛很快适应周围昏暗的环境，他观察着四周，朝某个隐隐发出机械嘀嘀声和人声的方向靠拢。 大块的厚铁板铺在水面形成陆地，数条巨型钢架延伸至看不见的上空，迷宫似的。 远处有缝隙透出黄色光芒，宥矜当机立断带着艾斯芒走过去。 “好，下一个！” “想好了？下去容易，上来可就难了。” “通行证呢？赶紧出示……” 通行官站在巨大的圆台边，眼球扫描着每个上台的人，身后是零零散散几队人，皆是一身亡命之徒的模样。 “哗啦——” 两个脏兮兮的、狼狈不堪的人从垃圾堆上滚下来，乍一看像乞丐，带着几袋垃圾砸在通行官面前。 通行官紧锁眉头，嫌恶地后退几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宥矜躲开目光咳了两声，把挂在身上的塑料袋扯下来：“我们要去下城区，通行官。” 艾斯芒在一旁专心扯袋子，闻言配合地点点头。 通行官白眼几乎翻上天，但见到宥矜手中的黑色方块后，到口的话又堪堪止住，不耐烦道：“去去去，赶紧上去！” 宥矜忙拉着艾斯芒站上台子。 圆台下落，下城区和上城区截然相反，楼房是向下看不见尽头的延伸，站在圆台上俯瞰，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似要一直伸进黑洞汇聚的钢铁森林。 同在这一批下去的还有伙佣兵团，几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俩人，像秃鹫盘旋在尸体上方思索如何分食。 第4章 宥矜不甚在意，他只想快点找份工作，挣钱、吃饭、换衣服、住房子。 他的能力在这个世界显然不难找工作，但也不可能大摇大摆走出去喊自己会发电，就算下城区人接不到通缉令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万金油。 一整个义体黑市的人可没有一伙佣兵团好解决。 游戏中所有电网信息域统一称作“夏娃”，但在几十年前就被斩断了，上下城区现在相当于两个服务器，大多信息不互通，背负通缉令的他在下城区过的也会相对轻松点。 “欢迎来到下城区，祝您好运。” 台子每降落一次，机械女声就重复一遍。 下城区没有上城区丰富的合金材料，所到之处皆充满浓浓铁锈味，说是钢铁的世界毫不为过。 只是霓虹灯和投影广告以及各种发光链条也挂满了整个街道，各色光源穿梭在棕黑的钢铁森林中，光怪陆离，没有天空的城市也逃不过光污染的命运。 而下城区人的外表也没有上城区人那样顺眼，有黑色鳞片覆满半个身子的，头发被满头藤蔓替代的，下肢依旧是乌贼腿的…… 在出现机械改造和变异自然物拼接之前，动物基因融合也是这个游戏世界的一大特色，据说是一百年前环境再次迎来巨大灾难，人们不得不通过这种方法提高自己的存活率。 比如林蛙防冻假死，狐狸感受磁场，乌林枭听声辨位……总之哪个牛逼就把哪个往身上安，挑技能似的。 宥矜走下台子，这身衣服已经清凉到让他感觉不适的地步了。 他挤过水泄不通的狭窄街道，仔仔细细观察每一张贴在街边或堆在地上的招工单，艾斯芒则像只忠实的大型犬跟在他身后，硬是把人流分开一点空间。 “艾斯芒，”宥矜从一众招募数字雇佣兵、机械修复工、区块链交易者的招工单中捡起一张，朝艾斯芒招了招手，“看来我们目前能干的只有这个了。” “嗯？”艾斯芒凑近他脸旁，视线落在招工单上。 [招搬运工，要求：能搬动超重力合金块，人数不限，工资半月结，工人自行商量分配工资。地址：钢铁城章鱼路64号旁] “……别蹭我！”宥矜猛地哆嗦一下，都怪艾斯芒，动手动脚的，害的他又漏电。 艾斯芒讪讪挪开一点，眼里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装作煞有其事的样子看招工单：“嗯，很好，就这个吧。” 钢铁城章鱼路64号旁，是个小型工地，合金块堆满成小山丘。 两只义眼的包工头上下瞅着两人，眼珠子有半个都挤在外面，看着可怖又滑稽。 “就你俩？” 包工头嗤笑一声，“为了独占工钱自不量力的我见得多了去了，那样的起码还有四五个人呢，不要以为装个升级版机械臂就……” 他的声音下一秒戛然而止，嘴巴张着不动了。 艾斯芒端起一块篮球大的合金块，在手里晃了晃：“是要搬这些吗？” 包工头艰难地吞了口水，义眼好像又凸了点：“是、是的。” 宥矜抓紧追问：“我们的确可以搬完这些，你都看到了，所以能不能预支一下工资？” 包工头的脸色一下变了，又回归扯气高扬的状态：“那怎么行！我是做包工头的又不是做慈善……” 合金块在那人手里抛了抛，然后无声地瘪了下去，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见。 “支支支行了吧！”包工头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又敢怒不敢言，“你、你们记得搬完啊，不然我、我可是……” “谢谢，我们会的。”宥矜礼貌点点头。 包工头掏出一沓金票塞到他手里，悻悻转身离开。 艾斯芒正要搬第二块合金块，被宥矜摁住了手，“不急，先去换套衣服，找个房子什么的。” 睡大街是不可能的，游戏设定中的酸雨简直像鬼一样，没有预兆，没有防护措施，说来就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在房子里。 就连毒雾霾跟酸雨比起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当时带着vr眼镜的宥矜，眼睁睁看着许多npc在酸雨中非残即伤，酸性甚至能腐蚀机械臂，烧坏里面的零件。 宥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贫民窟，心想乱是乱了点，但房价便宜就够了，又不是打不过。 贫民窟里人流明显减少，看来都外出工作去了，一帮脏乎乎的小孩追着皮球踢，四处砸出刺耳响声，引得邻里破口大骂。 宥矜走进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宾馆，老板正翘腿躺在椅子上瞌睡，背后插着给改造臂充电的电线。 听到声响，老板懒懒支起眼皮：“几间？多久？” “一间，两个月。” “500金票。” 宥矜数了数钱，放在柜台上，老板抛出一只钥匙后又闭上眼。 两人顺着钥匙上的号码找房间，三楼，空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卧一卫，泛黄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极其小气的双人床，敢多躺一个就会散架，一只平板大的小窗透着外面的灯光。 宥矜把一套衣服丢在床上：“先洗澡。” “我是仿生人，设定不用……” “你去不去？” 宥矜板起脸。 “去。” 作为21世纪华国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两天不洗澡已经是宥矜接受的最大限度，更何况今天还钻墙洞、爬门洞、打群架、泡脏水，最主要是在垃圾堆滚了一遭。 他都佩服自己那对抗洁癖的意志力。 等到宥矜洗完出来后，焕然一新的艾斯芒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到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宥矜浑身冒着热汽，苍白皮肤烫得发粉，及肩长发随意扎成小揪。碎发撇到耳旁不再遮挡眼睛，浓密羽睫下是漆黑的眸子，像沉寂在黑海中、又有暗潮波动的幽灵。 艾斯芒莫名觉得体内零件发热，正思索自己要不要打开系统的人类深度交流板块看看。 宥矜朝他挑了下眉：“累了就休息吧，明天再去搬砖，我还得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收集点信息 。” 艾斯芒连忙摇头：“我不会累的，我还有很多电！” “不累啊，”宥矜想了想，“那你去搬砖吧。” 艾斯芒：“……” 宥矜换了条路线走，主要想找找有没有其他挣钱的契机，只是画风越走越不对劲，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他抿唇放远视线，这条街道无一例外，连接的每条小巷里都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头上戴着全息造梦仪，背后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线管子插在储电器上。 这些人似乎对地上肮脏杂乱毫不在意，眼睛眯起，一脸享受，咧着痴傻笑容的嘴角流出口水。 宥矜有点反胃，刚要调头回去，有个人却陡然睁大眼，眼瞳快缩成针点，转过去直勾勾盯着他。 下一秒，那人毫无预兆疯狂哈哈大笑，手指弓成利爪，像鬣狗捕食般扑向他。 第4章 赚钱赚钱 宥矜藏在身后半蜷的手瞬间亮出一只闪电球，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眼前壮实的大汉便被狠狠踹飞出去！ 随着肉，体痛砸在地上的巨响，宥矜看清了来人。 那是个少女模样的人，披着宽大的灰黑色斗篷，兜帽下的半张脸脸色极臭，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四肢看着纤瘦细长，身高也只堪堪到他下巴，很难让人相信刚刚那一脚是她能发挥出的实力。 不过宥矜转念一想，这里装机械臂的人多得不计其数，倒也不奇怪了。 宥矜尝试开口：“你……” 少女不耐烦转过头打断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顿了一下：“误入。” 少女一甩斗篷，朝大汉走去，语气冷冷的：“没事就赶紧走！” 这时那大汉似乎已经清醒了，晃悠悠从地上爬起，眼神还有点恍惚，却没对少女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反而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情，像是生怕把人惹怒一般。 大汉像是完全看不到宥矜，颤巍巍跪着伸手去拉少女的衣角：“那个、我……我又发病了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下次、下次真不会了！” 少女蹙起眉“啧”了声，不由分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杰尔斯，我说过不用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 大汉完全听不进去，还在一个劲儿哀求她。 “杰尔斯！” 少女冷厉地喝了声，大汉才止住动作，无措地僵在原地。 随后她又看了眼宥矜：“你怎么还不走？” 宥矜眨眨眼没接话，少女对这里的领地意识很强，排外，加上大汉的表现，这里很有可能是她的地盘，于是问道：“地上这些，是二级储电器吗？” 少女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你想怎样？” 她一步一步走近，眼前人看着细皮嫩肉，还有点病态的白，身上没有一处机械改造，不像是久居下城区风吹雨淋的样子。 然后警告般道：“既然已经来了下城区，还惦记着给上城区那帮人当狗的话……不太合适吧？” 第5章 宥矜轻吸一口气：“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角落那堆还有没有人要？” 他察觉到少女明显放松了些警惕心。 她似乎急着把人打发走：“那些基本都是废弃的，储存不了多少电，你要就拿去吧。” 得到首肯成功白嫖，宥矜心情颇好，上去就抱了几个储电器。 他伸出手感谢少女，要是能结识一下当个人脉就更好了，毕竟她看上去有点像动漫里深藏不露的那种反差高手。 “多谢，我叫宥矜。” 少女抱臂懒懒看了眼他：“莉莉安，握手就不必了，以后少点来这，最好是别来。” 宥矜点点头，收回了手，抱着储电器走出巷子，途中回头瞄了几眼。 又有好几个人浑浑噩噩醒来，但行为举止和大汉一样，好像莉莉安是什么洪水猛兽。 宥矜低头检查怀里的储电器，长得像小电驴的电瓶，这些还都是二级的。 在游戏设定中，二级储电器发明生产过早，各方面的零件都过于老旧，上城区早就不用了，甚至已经用上四级五级，只有下城区才会用这种劣质产品。 好在回去的路上到没遇见什么奇葩，宥矜抱着储电器回到租屋里，放在腿上仔细研究。 虽说上下城区看上去像是割裂开了，但限电令是项统一法则，因为整个赛博世界高速发展至今，电能早已变得稀少，电费已经高到一个离谱的价格。当时还有有些up主解说世界背景，分析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电甚至会变成一种有价无市的东西。 宥矜晃了晃储电器，然后把手指插进充孔里，释放电流。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数字一直显示为0。 他蹙起眉，正思考间，结果手指漏电又抖了一下。 宥矜赶紧看向表盘，仍显示为0。 “……” 他把右手化成触手，白色半透明，细细长长的一条，探进充电孔里，慢慢冒出电光。 “0……1……2……” 宥矜心下讶异，速度有点慢，但居然有用！ 他看着触手，若有所思， 上城区。 灰红公司顶楼。 布罗迪双手撑在桌子上，感觉脑子混沌着嗡嗡响，他眼角瞥到身边的落地窗，外面是望不到底的大厦和灯光，他从未觉得这些东西看着如此眩目头晕。 桌前跪着的两个人冷汗直流，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布罗迪咬牙切齿：“你们是说，67号观察室的那只水母、唯一一只能发电的水母，在鱼缸里安分地泡了那么久，却偏偏在实验的前一天拥有了意识，还跑出去了？” 两人不停地磕头，连连求饶：“是、是我们的错……” 布罗迪气得脸都扭曲起来：“还带走了s级仿生人，当初巴别塔的那个？！” “是、是！本来机械改兽很快就要追上那只水母，但不知为什么靠近那扇门后，信号突然全部中断，还被植入了紊乱病毒！” “所以我们猜测……” 布罗迪脸上表情瞬间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死寂：“他醒了，那个代号艾斯芒的怪物醒了。” 两人依旧跪地，艰难地咽下口水，算是默认他的说法。 “对，很有可能还认主了，当初为了强制他进入深眠模式，还加了道唤醒系统……” 布罗迪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这位大名鼎鼎的公司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几乎陷入疯狂的状态：“快去找博士！去、去把他请回来，就说艾斯芒已经失控了，噢不，先把远程电源给切掉……快去啊！” 两人应是，连滚带爬跑出门外，关于那个s级仿生人，他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巴别塔被设计出来，又被监禁部关了很多年。 只是各种高层公司大老板们对于他的消息一向闻之色变，避而不谈。 下城区。 宥矜把充满的储电器揣在怀里，再次出门。 他又换了条路线，街上仍旧热闹非凡，一排流光溢彩的全息投影广告在空中挥手。 最终，他在一系列“镭射刃大杂烩”“量子芯炖光脑”和“皮层咖啡馆”中……一个都没挑。 转而走进一家名叫“硅贤者”的店铺中，不为别的，这店名看上去比较正经。 店里空间不算大，摆了许多出故障的或残缺的机器人，各种工具零件杂乱地堆在角落。 老板坐在店里，背对门口，一头爆炸头像松果插在木棍上，怪滑稽的。 宥矜走近了，才看到他专注开着义眼扫描手里半米高的机器人，机器人背部连着电线，改造成机械臂的左手不知调了什么参数，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叮叮当当捣鼓着机器人。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来人。 宥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放弃任何一个赚钱机会。 “嗨？” 老板没有任何反应。 “你好？” “……” “呃，请问你……” 宥矜准备怀疑爆炸头是不是耳聋时，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被打断的不耐：“没看见我很忙吗？这单明天就要交了！要修的东西自己放去那边写好单条备注！” 看来自己没猜错，应该是维修工之类的，还得插电工作。 宥矜摇摇头：“我不是来修东西的。” 一听这话，爆炸头更气了：“那就别打扰我工作！” ——脾气和头发一样炸。 但他还是拿出了怀里的东西：“或许你会需要这个东西？” 爆炸头都快准备把人轰出去了，看清他怀里的东西时却蓦然愣住，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100%的储电器了。 如今电费贵到爆炸，上城区那帮人对装饰市容的灯光广告倒是宽容，能实际用在生活中的电流少的可怜。 平时抢在限电时间之外充好的储电器也都是10%到20%左右，能在限电时应付应付意外就行了，毕竟下城区没有上城区那种高级的超导体引线，因普通电阻流失的电流价格也高到令人心疼了。 “限电令的时间快到了吧？到时整个世界都没有电，你这机器人貌似还有大半没修好……” 正中心事的爆炸头暗骂了句脏话，眼睛却止不住地向那几个满电储电器瞟，又偏偏不想表现太过被人宰了。 “你想要多少？”爆炸头强装淡定。 宥矜想了想：“我只要原价，不收多的费用。” 反正他也没花一分钱。 爆炸头吞了下口水，再次确认：“充前原价？” 宥矜点点头，挣第一笔钱，贪多不好。 爆炸头暗自窃喜，松了口气，比充电划算多了：“这几个我都要了。” 他还有好几单快到截止日期了，不熬夜真的赶不完。 随后很爽快地去柜子里摸出一沓金票塞到他手里，把储电器拿走。 只是宥矜还站在原地，像是犹豫许久才问出：“你这里……能维修漏电的东西吗？” 爆炸头道：“能啊，直接把机器人送来就行。” “不是机器人。” “仿生人？机械改造？” “也不是，”宥矜顿了顿又道，“有点像吧，但是问题在有肌肉组织的地方。” 爆炸头眯起眼：“你这要修个什么玩意儿啊？那我可搞不了，这种东西在上城区高档点的地方可能有办法，但一般人可给不起这个钱。” 说完他意有所指瞥了眼宥矜身上的劣质衣服，虽然不知道这个看着没钱的小白脸是怎么弄到那些电的，但他不在乎，能用就行。 宥矜轻叹一口气，谢过老板后揣着票子往租屋走。 果然没钱啥都行不通。 门明显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他没想到艾斯芒这么快就搬完砖回来了。 只是开门看到屋内的景象后，他着实被惊到沉默了。 艾斯芒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被子，脸色发红，看上去好像很烫。 听见声响，一双黑眸抬起，此刻正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地望向无言站在门口的人。 第5章 充电充电 宥矜走进去关上门，和艾斯芒对视两秒：“你……怎么了？” 艾斯芒脸半埋在枕头里，声音含糊不清又带点委屈，一度让宥矜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虽然不知道仿生人有没有这玩意儿。 “我……我没、电了……” 宥矜：“？？” 他迟疑一下，缓缓说：“你不是说自己的电能用很久吗？” 艾斯芒眼睛也有点红了，着急道：“远程电源被切了。” “那怎么办？要给你买电池吗？” 他犹豫一下，余光瞄了眼宥矜的脸色，小声说：“要充电。” 宥矜揉揉太阳穴：“行吧，我去买充电线……” “不用！” 艾斯芒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咳了声又躺回去，仍是一副虚弱的音调：“我没有充电口。” 宥矜：“？？？” 第6章 他就知道，欠下的债没那么好还。 “你抱着我就行了。” 艾斯芒盯着他的目光也收回去，一本正经道。 “这对吗？”宥矜保持怀疑。 “可以的，我比较高级。” 宥矜只好坐到床边，刚张开双臂艾斯芒就迫不及待扑了上去，紧紧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颈窝里。 好像真的在用力吸收电流一样。 宥矜注视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来到这个世界后眼睛里第一次出现迷茫，虽说他不是gay，但充电真的要这么使劲抱吗…… “充上了吗？” 因为勒得太紧，他有些艰难地问，连储电器也得变成触手才能充上去。 回应是一声重重的“嗯”。 行吧，s级仿生人的确比储电器要高级不少，能充上也说的过去。 宥矜面无表情地想。 …… 不知抱了多久，他打了好几个哈欠，艾斯芒才松开手，又缠着他聊了会儿天之后，乖乖躺下待机。 宥矜去洗完澡出来，从小窗看出去，限电时间到了，外面已经是黑黢黢一片。 他止不住好奇心，在窗前站了许久。 失去电流和灯光后的下城区，好似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吵嚷在片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留下模糊的未知世界。 一会儿，密集的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某种尖细的金属一下下砸在地板上，莫名的瘆人。 宥矜眯起眼望向声音来源，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在远处亮起，渐渐放大，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是一群病毒感染后失控的机械兽，一旦城市电流禁用，就会成群结队突破限制在城中徘徊游荡，形成兽潮，像觅食的鬣狗群。 他在游戏中见过兽潮大开杀戒的样子，毫无理智对着人撕咬残杀，把npc体内的零件掏空出来，啃食殆尽。 宥矜手臂上不自觉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刚要收回视线，却被红光刺了一下眼，仿佛和那只机械兽对上了目光。 他心跳没由来地放大声音，当即关上窗户，躺在艾斯芒身边，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楼下哒哒声越来越大，宥矜都做好了把艾斯芒喊开机的打算，脚步声却突然又慢慢变小，似是朝远方去了。 宥矜感到自己的心跳平复一些，一夜无梦。 但严谨来说，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通电时就出门劳作，禁电时就在家苟着。 毕竟谁也不想丧命。 直到外面灯光大亮，艾斯芒继续去半剩下都合金块，而宥矜再次光顾了那条奇怪都小巷。 这些人都沉浸在造梦仪中，睡得很死，基本不会对路过行人做出任何反应，也大大方便了来白嫖储电器的宥矜。 他一连去捡了好几天的储电器，顺便拓宽一下业务，成功推销给了几个店铺老板。 宥矜默默数着目前攒的金票，寻思过段时间就搬出那间破租屋，铁墙每天都被小孩用球砸都声音实在刺耳。 他怀里抱着新薅到的储电器，刚转身就和冷着脸的莉莉安对上。 她依旧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看着宥矜。 有点尴尬。 宥矜勉强咳了两声，试着和她打招呼：“嗨？这个……” 莉莉安并不领情：“不是说了让你别来？” 宥矜叹了口气，肩膀耷拉，在关于赚钱的方面他一向很能演：“抱歉，下次不会了，我只是想……” 他边慢吞吞答话，边余光观察她的脸色放下手里的储电器。 宥矜走出去几步，却被她叫住。 “你从哪凭空弄来的那些电？” 他眼皮猛跳两下，他能保证自己这几天完全没和她有过任何接触。 变异水母丰富的神经能让他对一切的敏感度提高，要是在街上多注意他两眼都能感受到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在宥矜警惕的目光中，莉莉安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当然，不是睡着的那些，是突然发作起来攻击人的。” 他摇摇头，不明所以。 莉莉安身上那股锋锐感明显褪了一些，似是酝酿着想说什么，但思忖过后又改口道：“算了……你拿吧。” 她想没有明确对方是敌是友时，有些信息还是不宜过早透露。 宥矜当然好奇这些人，但只是建立在不威胁自己安全利益的情况下，而莉莉安身上总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气息，很怪，莫名的让人忌惮。 临走前宥矜衣摆下探出一根半透明细须，借着袖子的遮挡朝后勾出一点头，变异进化后的触须上布有视觉神经，薄薄的白膜下一个球状物体缓缓滚动。 身后的景象传达到他的大脑，莉莉安注视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像在打量什么奇怪的工具。 …… 宥矜数着钱从神经同步舱里走出来，地上一滩长长的血迹让他皱起眉。 拥挤的街道愣是空出一大片来，周围人群脸上有戏谑、有不忍、有害怕，叽叽喳喳讨论着，但更多是司空见惯的麻木神情。 几截崩断的义肢机械臂落在地上，还有些仍未完全融合的血肉也被撕下来，红花花的一滩，像菜市场里丢在地上不要的猪内脏。 宥矜有点反胃，对于一个21世纪的良好公民来说，这幅景象还是蛮掉san值的。 “老查也太惨了吧，都跑到这边来了，结果还是被抓住……” “要我说，他应该趁晚上跑出去，滚去兽潮里自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被机械兽咬死可比落在黑市那群人手里摘内脏啊、活剥啊什么的好多了。” “得罪了上面那群人还敢偷渡到下城区，不知道黑市就是给那群人提供货源的吗，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在上面最多坐大牢或者被切片，在黑市得被……” 那个人说到一半又止住，眼神揶揄，旁边的人也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宥矜刚抬起的步子又顿住，他自然地走到人群里，状似不经意问道：“上下城区矛盾不是挺久了吗？黑市怎么会给他们卖命？” 一个装着机械山羊耳的老头看傻子一般看他：“你傻啊，黑市又不是只给上城区卖命，自然是谁有钱就给谁干活呗！” 一边三只义眼的女人也插话，满脸鄙夷：“只不过百分之九十的钱和资源都在上城区人的手里……” 轻飘飘一个问题就能让这些人把话题全部转移。 “是啊是啊，要是下个月再吃不起饭的话老子就要加入反抗军了……去他爹的电网税、居住税存在税生物税！” “俺也不想干了！明明没把俺们当人看，还得伺候他们！” “听说在那边起码还能吃饱饭呢……” 越来越激烈的吵嚷中，宥矜默默退出去。 当初玩游戏时，他只觉得这些人可悲又可怜，而现在，他依然有强力的生存筹码，却也不可遏制地感到一丝沉重。 他远远回头望了一眼，只剩半截身子的改造人被一群穿墨绿色宽兜帽的人在地上拖行，汩汩鲜血涌出来，划向远处。 …… 旅馆老板依旧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宥矜拍了好几次桌子他才懒懒抬起眼皮。 “退房？随便你……两个月多出的钱可不退。” 宥矜面色平静还了钥匙，虽说现在不算很有钱，但也够挥霍那么一段时间。 他已经习惯了漏电的日常，甚至庆幸自己没有穿成什么喷火水母防冻水母之类的，能赚钱就是最好的安排。 老板一脸酸相，早该狠狠宰他一笔才对，奈何宥矜说什么也不愿在这里住下去。 在他的教导下，艾斯芒也会到处去找活干，然后上交工资。 其实艾斯芒还是不太能理解他那种对钱的热衷，只知道他收到钱会很高兴，然后让自己抱着充一下午的电。 “我们要搬家了？” 艾斯芒抱着衣服和一大堆储电器、罐头，他的臂弯很宽，一般他在场，宥矜只用空着手指挥就行。 “是啊，有钱了为什么不住舒服点。” 宥矜忽然感觉，养个仿生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比24h的上门保姆贴心还能干。 “舒服点是什么样的？” 宥矜才想起来，或许住哪对艾斯芒来说差别并不大，毕竟仿生人就是完全的机械造物。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反正在我看来就是身体感到更加放松和愉悦。” 艾斯芒垂下眼眸，像在思索：“我知道了，充电很舒服。” 宥矜：“……也许吧。” 艾斯芒不知怎的，看着他的脸色又加了一句：“我没骗人，我比较高级，所以身上也有人体完整的神经系统。” “那你的脊髓神经是不是过于活跃了点？” 宥矜默默问，他想起充电时贴着自己的、起伏过大的滚烫胸膛。 第6章 搞情报 藤壶路是整个地下城繁华程度仅次于章鱼路的街道，这里鱼目混杂，但胜在旅馆的室内环境不错，宥矜租的还是高楼层的套房。 第7章 为了远离噪音，他忍痛掏了五百金票，他总共才攒了1500，加上艾斯芒那点，1515。 但这也是他最好的去处了，这一带人流密集，常驻的、借宿的，有不少偷渡客和通缉犯，以及黑市和佣兵团的追杀号。 当时看游戏介绍，他一下就想到曾经的港区九龙寨城，各个玩家也基本对这地方敬而远之。 要是上城区的人一直追到下面来，也无法第一时间在如此多黑名单里找出藏匿其中的他。 不知是不是变成水生生物的原因，宥矜现在格外喜欢洗澡，泡大半天不出来的那种。 当然跟泡雷电浴没什么区别，他依然每天漏电。 宥矜裹着浴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说实话，他挺害怕自己电着电着就习惯下去，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变成m…… 太可怕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很神奇，也没被电卷过。 一夜无眠，或许是变异细胞的作用，宥矜发了一晚上呆也不觉得累或困倦，反倒是仿生人抱着他休眠得很香。 嘈杂的声音渐渐扩大，换成21世纪看就是八九点赶集的烟火气息。 宥矜一下掀开被子，积了一晚上的静电噼噼啪啪地响，像过年的小摔炮摔在身上炸开，半张床都亮成蓝紫色。 他吃痛地甩了甩手，旁边艾斯芒休眠结束，模拟出人类睡眼惺忪的样子爬起来。 “我要去工作了。” 艾斯芒做什么都和他报备一下，好像得不到回应就会丧一整天。 宥矜点点头：“去吧。” 他发现艾斯芒这几天开窍了很多，主要是在赚钱方面，各种勤快的找工作和面试，必要时候也会使点捏瘪合金块之类的小手段。 他其实挺惊讶的，不久前这个仿生人还一副完全不能理解货币重要性的样子，对挣钱提不起一点兴趣。 于是艾斯芒高兴地出门了，亚当内还浮着没来得及关闭的信息板块，他边走边浏览。 【问：如何追求伴侣？】 【1：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2：实力！！】 【3：美貌！！！】 【……】 他很虚心地从第一条学习起，用自己的s级能源板芯片突破了各大数据网站的防火墙，经统计得出——以他现在的工资来看，只具备成为捞男的潜质，是很难追求到伴侣的。 艾斯芒第一次感觉自己连接心脏的痛觉神经运作了，他有点闷闷不乐，导致充电的时间格外久了点。 他开始学习工作赚钱，好在身体优势上他胜过99.9%的人，他几乎一个人包揽完了章鱼路一带的搬砖活儿。 宥矜换好衣服，这几天他打算先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去那条巷子里探探。 旅馆一楼招待厅设有一个不大的吧台，椅子很多，每天也能聚集不少的人在这谈天说地、交换情报，或是聊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宥矜没挑椅子坐，半个身子倚在吧台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哒哒点着玻璃台面。 老板名叫埃本夏多，装了四个机械臂，加上原来的，一共六个臂，据说是为了方便调酒安装的。 宥矜想他要是再加两个头，自己就会推荐他改名叫“哪吒”了。 埃本夏多一手调酒杯，一手摇酒壶，一手量酒器，一手吧勺，一手过滤器，一手榨汁器，飞快地上下晃动，几乎快出残影。 但他脸上仍是从容不迫的神情，微笑着询问宥矜：“你好，请问要点什么？” 这个小美人给他的印象很深，漂亮是其次，主要是掏钱太痛快了，在下城区没人不喜欢这样的。 宥矜正思索着如何开启话题，顺着他的话问：“有什么？” “唔，老式龙舌兰，粉蒸肉二锅头，冰镇辣可乐……”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淡金色的短发肆意翘起，算是一屋歪瓜裂枣里唯二眉清目秀的。他朝宥矜狡黠地眨眨眼，勾起唇笑：“不过嘛，我觉得落日玫瑰茶更适合你……” “那还是算了，”宥矜摇摇头，“来杯冰镇辣可乐吧。” 埃本夏多有一只伸到半空中的手停住，拐了个弯，拿起旁边的可乐：“为什么？” “这个最便宜。” 宥矜不太喜欢别人一上来就给自己推销最贵的产品，尤其现在经济还没完全实现自由。 埃本夏多：“……” 他还以为小美人很有钱呢。 “对了，”宥矜无比自然地拐了话题，“你知道哪里有修漏电的吗？问题出在肌肉组织层。” 他边摇着冰块边想：“这种店在下城区挺少见，现在基本都是改造人或装机械义体的……” “嗐，”说话间，旁边一个眼冒精光的瘦子凑过来，语气戏谑：“老板你这也不够地道啊！遗迹下面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吗！” “遗迹？” 宥矜微微蹙起眉，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埃本夏多“啧”了声，一眼看穿瘦子的小心思：“你让人家送死去呢？那杯芥末炖香槟卖八金票，滚滚滚……” 瘦子“嘿嘿”两声滚到椅子边，一下蹿进人堆里，像跳进泥塘里的泥鳅不见踪影。 埃本夏多也不恼，仍旧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转向宥矜。 宥矜却被遗迹勾起了兴致：“遗迹是什么地方？” 埃本夏多顿了顿：“整个下城区最深的地方，那可不是个好去处，有个变态住在那儿……当然不是指那个方面，主要是她活了很久，跟那种技能点满的大boss似的。” “十几年前有伙佣兵团想下去碰碰运气，跟黑市的一级绿袍队一起去的，你知道吧，那两帮人都是上城区大老板钦点的队伍……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但之前有个身子断了半边的改造人也跑去下面了，居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身体还被修复得完好如初，说是她帮的……除了变态，我想不出任何形容词，那个人先前心脏和大脑都快烂完了……” 他摊了摊手，继续说：“之后也偶尔有人下去，反正有些人好端端的回来了，还有副装置强悍的身体，有些人也永远没回来。” 宥矜微微点头，垂眸思索。 埃本夏多把装在玻璃高脚杯里的冰镇辣可乐推到他面前，“我还是不推荐你去，那地方跟玩大□□似的，一不小心就……” 他挑了一下眉，宥矜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宥矜没答话，握住杯脚抿了一口可乐，一股呛味儿直冲天灵盖。 他弓下身子咳了半天，面泛红晕，半晌才喘过气来。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谢谢提醒，我再考虑一下吧。” 埃本夏多有点好奇，顷身靠近他：“很严重吗？非修不可？究竟是什么漏电机器让这位小美……这位客人如此忧心？” 宥矜不动声色拉开一些距离：“挺严重的，每天一漏电就会打人的机器。” “那怎么不丢掉？” “丢不了。” 宥矜秉持着不浪费钱的原则，皱着脸把剩下的辣可乐一口闷下去，又喘了半天。 他直起身把金票放在吧台上：“多谢招待。” 埃本夏多斜着身子靠在吧台上，望着宥矜远去的身影，一声轻叹后摇了摇头。 宥矜脑子里现在已经有两个很明确的目标。 第一：搞钱！ 第二：搞钱然后去遗迹把这漏电的身体修好！ 他慢悠悠穿过闹哄哄的招待厅，仔细留意着人群唾沫横飞间的信息，打算再找人打探打探。 上城区是不可能去的，雷电水母这么稀有度的东西，说不定大屏幕的广告上都是他的通缉令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下城区还有没灭绝的修电店铺，或者，遗迹…… 宥矜全神贯注盯着地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他许久的人。 灰黑色的宽大斗篷下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无机质的声音有些耳熟：“抱歉，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宥矜猛的回头，是莉莉安，她青灰的黑眼圈又厚重几分，眼中难掩疲惫。 “帮个忙，我能给你规划出去遗迹最安全的路线。” 第7章 造梦仪 宥矜脚步顿住，警惕地看着她：“你在跟踪我？” “不，”莉莉安摇摇头，表情不变，却有种摊明牌讲话的意思了，“我刚刚才赶到这里。” 宥矜才注意到她的呼吸频率明显是跑步后不太正常的起伏。 她咳了声，视线微微撇开：“一些我自己捣鼓的定位小技巧……放心，不会透露给别人的。” 宥矜有些头疼，莉莉安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难缠，她好像在某种暗处潜伏着不动猎鹰，很轻松就能掌控人全部的信息数据，但这不算最重要……关键是自己在她的地盘捡了不少储电器。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眼见他不说话，莉莉安继续加大筹码：“你想要钱，我也可以给你。” 第8章 宥矜说：“不，你说安全去遗迹的意思是？” “你不会以为往下走楼梯走个十天个半月的就能到了吧？”莉莉安抱着双臂，“途中植入病毒的机械兽潮、佣兵团、绿袍人和改造不完全的变异人，脉冲枪、等离子刃……你觉得你能对上哪个？” 宥矜沉默片刻，说：“你要我帮什么忙？” 莉莉安环视一圈周围，拉住他的袖子：“这里不好说话，跟我来。” …… 是个不宽的房间，但很高，大概十几米。四面黑墙都整整齐齐布满了方屏幕，晕着黯淡的白炽，除此之外，屋里没有一盏灯，仍显得昏暗模糊。 像夜暮时海滩边的灰蓝色，朦胧又寂静。 一面墙边靠着张方桌子，桌上是零散杂乱的短电线和零件，桌下有把电脑椅。 莉莉安一把撑起自己坐在桌面上，把电脑椅往宥矜那边踢了踢：“坐吧，我这儿没有别的椅子了。” 宥矜收回打量屏幕的视线，坐到椅子上，有点硬，不是很舒服。 “幻觉蔓延听说过吗？”莉莉安问。 他想起游戏里关于这部分的设定，一种由网络病毒引发的疾病，患者会经历持续的幻觉和错觉，无法分辨现实与虚拟，现实中的人物和景象会扭曲虚化，而全息投影中的人物会真实地出现在患者眼前，最终导致精神崩溃，丧失理智攻击他人。 如果不慎和其它病毒结合后还会引发全身溃烂一系列病症…… “听说过。”宥矜点点头。 莉莉安颔首道：“那天再在巷子里攻击你的人就是幻觉蔓延的患者，现在患者激增，严重的甚至已经……” 她停了停，继续说：“其实全息造梦仪和上城区的粒子模拟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日常、便捷，相当于粒子模拟舱的平替品，被列作违禁品也只是上城区那帮人的垄断手段……” 她观察一眼宥矜的神色，声音小了点：“反正你都是s级通缉犯了，再接触点违禁品也不会涨悬赏金了。”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宥矜把到嘴的“你怎么又知道我是通缉犯了”咽了下去，现在她知道什么都没那么奇怪了，于是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示意她继续说。 “总之，全息造梦仪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他们戴在头上那个，但插件太劣质了，里面寄生有病毒，他们长期使用就会出现幻觉蔓延症，我需要你用强电流帮忙改配合改造……” “等等，”宥矜打断了她，“他们为什么要长期使用造梦仪？他们应该知道有这个危害吧。” 他想起那群人在莉莉安面前惶恐讨好的模样。 满脸伤疤，残肢断臂，浑身红疮，活像从地狱里九死一生爬回来的可怜虫。 莉莉安深吸一口气：“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配合我，然后拿钱走人、或是安全抵达遗迹就够了。” 宥矜想也不想：“不行。” 他是想不择手段让自己赚钱快活，但曾经身为华国人……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道德感，毕竟二十年来的教育让他无法真的毫无人性活下去。 莉莉安盯着他的眼睛：“你怀疑我在害他们？放心好了，我没有那种恶趣味。” “那你说他们每天戴着全息造梦仪做什么？” 莉莉安烦躁地抓了把兜帽下的头发：“要是可以，谁也不想整天戴着那玩意！我告诉你，巷子那群人只要抛弃造梦仪，就活不了多久了。” 见宥矜沉默不语，她跳下桌子：“跟我来，他们在后面。” 莉莉安领着他走到隔壁的小房间，依旧是昏沉沉的，地上歪歪扭扭躺着几个头戴造梦仪的人，身上伤势触目惊心，义体上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刀割痕，以及发脓溃烂的肌肉组织。 在黑黢黢近似笼子的房间里显得尤为诡异，像什么邪神献祭仪式。 这几个人像是沉浸在美梦中，对来人毫无察觉。 “戴夫，醒醒。” 莉莉安拍拍一个老头的肩膀，把他头上的造梦仪切断电源。 老头瘦骨嶙峋，布满皱纹的眼袋沉沉垂下，睁开浑浊又布满血丝的眼睛，吃力地看着两人。 嘴里还含糊呢喃着：“尤娜、尤娜。尤……” “你清醒一点！”莉莉安加重了语气。 戴夫眼中这才恢复一丝清明，讶异道：“莉莉安，你回来了？” 旋即又兴致勃勃喋喋不休：“你不知道，我刚刚又和尤娜去千兆花园约会了，她还是那么温柔，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像我曾经在历史粒子图鉴上看到过的冬天的黄花风铃木，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戴夫，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莉莉安按住他因情绪激动而不停颤抖的肩膀。 他几乎是瞬间僵住了，慌张地摇头：“不、不！我不能失去尤娜，我不要休息！她还在家等我呢，等我回去……你知道的！” 莉莉安没再开口，戴夫灰蒙蒙的眼睛一下湿了，乞求道：“拜托你了，莉莉安……我是不是又伤到无辜的人了？我道歉，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宥矜只觉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堵，又有点闷。 “你生病了，所以需要休息。” 戴夫眼珠缓慢转向声音来源，倒映出的年轻人身形颀长，连劣质的休闲装都被他衬得恰到好处和优雅，乌黑柔细的头发扎成低马尾，软软趴在肩后，苍面白面颊上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晦暗不明。 和他在下城区见过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戴夫把他当成了上城区的人，看了眼莉莉安，又看了眼宥矜，眼睛顿时充血红肿，死死盯着他，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你去死吧！”他大声吼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这帮上城区的走狗！……不然我怎么会连见她一面都这么艰难，都是你害的！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下一秒，戴夫毫无预兆、五指成爪，残缺不全的金属义肢仍然锋利，狠狠划破空气，凌厉地削向宥矜！ 但由于他枯朽干瘪的身体，看上去就像一只感染了瘟疫的疯鼠，丧失理智，猩目狂热地撕咬猎物。 宥矜呼吸一滞，流转的白色电光霎时汇聚在掌心。 “别！” 莉莉安喝道，她一下扑过来，一挥衣袖。 戴安即刻直挺挺倒在地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花板，空气淌过他破风箱似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喘气声。 宥矜咽了口唾沫，后退一步，平复自己的呼吸。 “戴夫，他不是上城区的人。” 喘气声停滞了片刻，戴夫眼神怔忪，嘴唇嗫嚅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 然而闹出这么大动静，旁边几个躺在地上的人仍毫无知觉，表情安宁而恬静。 莉莉安唇瓣紧抿，用同样的方法叫醒其他几个人。 一个老妇，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变异改造人。 这些人同样眼神茫然，在莉莉安说明情况后几乎都露出焦急的神情。 “你们也知道继续拖下去是什么后果了。” 老妇苦笑一声，摆摆手：“当初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现在变成这样也是预料之中……抱歉莉莉安，没有女儿我真的活不下去……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再摸摸她的脸，听听她的声音……” 莉莉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从老妇的发言中不难听出她女儿已经死了。 “不好意思，”宥矜抬手打断她的话，他有点听不得这些太过抒情的，“你先跟他们沟通好，我在外面等着。” 莉莉安缓缓点头，宥矜推门出去。 外面狭窄的长廊沉闷阴暗，只有边上开的一口小窗映进来一块蓝色灯光。 宥矜愣了一下，刚刚那个变异改造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外面，踮起脚扒着小窗看外面的景色。 听到声响，他转头瞧向宥矜，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几颗大白牙显得傻里傻气。 宥矜奇怪地看着他，这个变异改造人在听过莉莉安的话后也没太大情绪，但他一身快变成破铜烂铁的义体实在无法让宥矜相信他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变异改造人看出他的疑惑，放开扒着窗子的手，笑着说：“你很好奇是吗？” 宥矜点点头。 他朝宥矜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拉伦斯。” 宥矜将手递过去：“宥矜。” 握手过后，克拉伦斯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说：“其实莉莉安才是我们之中最狼狈的那个。” 第8章 造梦仪 他看着宥矜难以置信的神色，勾了勾唇：“怎么样？一开始我也很难相信呢。” “不过，这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你别看她长这么年轻，她都一百多岁了，就是有点叛逆。” 宥矜微微惊讶，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克拉伦斯似乎不知道怎么讲了，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一拍脑袋，一身裸露在外的零件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哎呀，我先跟你说一下我和我伴侣的故事吧！” 第9章 宥矜：“？” “干嘛一副‘讲到一半又不讲’的幽怨表情，我等下会说她的，只不过要找个切入点……好吧我承认，只是太久没跟人提起过她了。” 宥矜轻轻摇头：“没事，你说吧。” 克拉伦斯斜倚在墙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要不这样，我的神经网络共生区还没坏，你要不要链接来看看？” 宥矜眉头拧起，在游戏里都是一键读取的，实操他真没一点经验。 犹豫间克拉伦斯已经背过了身，点点后脑勺的一块接口。 宥矜想起充储电器时的方法，右手手臂慢慢透明化，拉长，变成一条触手，上面渐渐分化出细长的触须，尝试着探入接口里。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平息过后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入目是一只完好健康的义肢，和对面清瘦干练的女人，两人身上绑满了武器，步枪当成手枪用，在色彩斑斓的城市间穿梭着沐浴枪林弹雨。 克拉伦斯和他的伴侣都从事秘密工作，是爱人也是搭档，从他的视角不难看出两人是日久生情。 景象变化很快，像浮光掠影，一帧一帧迅速闪过，情感也格外真实，但他似乎只想让宥矜感受个大概。 克拉伦斯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很长一段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出生入死，热能刀、电磁脉冲枪、纳米毒液……我们都能完全信任地将后背交给对方，苦中作乐大概就是这么个回事吧。” “只要想到对方，就感觉疼痛啊，刑罚啊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要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好像活下去就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视角转到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们打了整整三天才从对家手下苟延残喘活下来，克拉伦斯看到对方最后一支队伍在撤离前带走了一朵装在保险箱里的小花，是很漂亮的淡蓝色，和那些霓虹灯光不同，像图鉴上几千年前的天空，花瓣轻轻地颤动，美到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它…… 克拉伦斯突然很想把它送给自己的伴侣，那是他们都没见过的、真正的植物。 休憩的那天晚上，他半夜潜对方的营地，但没想到那帮家伙居然没睡觉，虽然剩下的人不多，但他还是被打断了一只胳膊，勉强把那帮人干趴后，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找到那朵花。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沮丧失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营地。 然后他看见营地里她腰腹部多了两个大洞，多看着比自己还狼狈，却地羞涩地笑了，从怀里拿出保险箱，说要送他一朵花…… 克拉伦斯噗地一声笑出来，仿佛那样的场景就在眼前。 那晚他们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之后花了一大笔钱修复身体……大概过了一年左右，很平常的一天，执行完任务后他们互相依偎着对方休息。 克拉伦斯在梦中被疼醒了，低头一看，她握着一把等离子刃，正正插在自己心口，她看上去很痛苦，哭着道让他快跑。 后来才知道，修复身体的时候，她被对方的间谍改造师植入了病毒，从那之后她就常常控制不住身体。 “她总活在伤害我的愧疚里终日提不起精神，郁郁寡欢，她说要解除我们的搭档关系，我怎么可能同意？这样和抛弃她有什么区别？我也不在乎她今天捅我两刀还是明天砍我三下，反正死不了。” 克拉伦斯像是完全浸在回忆里了，模仿着当时的语气满不在乎地说。 然后画面转到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任务，他们中了对方的埋伏，惨兮兮的，满身弹痕，完全没有逃跑的力气，手拉着手缩在废钢堆后，等着最后那颗炮弹炸过来，然后一起下地狱。 “关键是这个时候，她芯片里的病又发作了，她的手是合金义肢，力气大得不可思议，掐在我的脖子上，窒息前我想，死在她手里总比死在对方手里好。” 等克拉伦斯醒来时，周围成了一片被炸平的废墟，他拨开身上的碎砖锈铁，却摸到了一大堆烂掉的支仪肢零件，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的。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变成了伴侣的，她剩下的半截躯体就埋在旁边，像个被剪烂的破布娃娃，手指穿透了她自己的大脑和芯片，白花花的脑浆碾成豆腐渣，断裂的芯片泡在里面想，残忍又绝望…… “她杀死了自己的意识，将身体和我融合在一起，让我一直活到现在。” 到最后，克拉伦斯的声音是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颤抖。长廊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谢谢你愿意聆听、或是观看我和她的故事，我太久没和人这样感情饱满地讲起她了。” “……不用谢。” 链接关闭，他揉揉后脑勺转回身，宥矜的触手瞬间收回，在袖子下变形。 宥矜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讲她的爱，或是她的付出、让他活下去的期望，好像都没什么用，只会徒增沉重和愧疚。 门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以及莉莉安镇定中又透点无奈的声音，封闭空间内空气酝酿得愈发沉闷。 “嗐，只是久了不说憋得慌而已。”克拉伦斯又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无所谓地看向窗外，瞳孔却细细发颤，他很快地拐了话题。 “后来我浑浑噩噩地、漫无目地到处瞎逛，变成一个流浪汉，没有她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活，就当我准备把自己砸碎了卖给中转点站时，在那里碰到了莉莉安，她在翻废品堆，寻找能做游戏机的零件。” “她听了我的故事，说我其实不用急着去死，之后我就活在全息造梦仪里，好像有十来年吧，后来造梦仪被上城区的新法规列入了违禁品名单里。” 他深吸一口气：“但也不是谁都有钱去体验粒子模拟舱的，就像我，从前给东家卖命几十年的钱都不够去的。而和我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戴夫的妻子死于疾病，薇娜的女儿死于暴乱……是莉莉安冒着危险自行研究出造梦仪——她真的是个天才！否则我们只会死得更早，只是造梦仪原材料也被禁用了，我们不得不用那些劣质的插件。” 他想起有时莉莉安孤身一人坐在天台边、眺望远方的背影，细小瘦弱却又无法撼动，风恶劣地高吼，也没能将她吹下去。 还有她转过头的瞬间，淡漠遮住了眼中的落寞。 对干自己的事她总是不愿多言，终日泡在房间里，浸在游戏里，本就灰沉的钢铁地下城将她的气息染得更加孤辟，叛逆又冰冷，却又做着和性格截然相斥的事。 戴造梦仪的人需要她，她就出现，路见不平，她也拔刀。用这么一副单薄的，外表年龄永远定格的身体。 克拉伦斯想了想：“她应该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不过现在……我想我应该快到了去见伴侣的时间了。” 宥矜久久说不出话，他想起《指尖信仰》火爆售卖时，绝大多数的玩家都勾选了上层区的游戏身份，人们都喜欢光鲜亮丽的“乌托邦”，没人喜欢黑暗地底压抑又充斥暴力血腥的故事。 他也不例外，因为那又不关他的事，但现在…… 他盯着自己刚刚变完形的指尖，垂眸沉思。 身后传来门扉打开的吱嘎一声，莉莉安探出头来，声音有些干哑：“宥矜，我们商量好了，先给他们几个改造看看。” 宥矜应了声，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回头没什么表情对克拉伦斯说：“你应该再活一阵子，至少再找朵蓝色的植物小花，到时候再死也不晚。” 克拉伦斯忍俊不禁“哈”了声：“你知道这种非克隆植物有多难找吗？我活到公司免费发钱都找不到啊……” 第9章 改造 屋内，一地狼藉，显然这几个人没对莉莉安的话抱有太大期望，她从前也提出过许多次改造全息造梦仪的想法，但每次都是方案无效导致改造失而败损坏造梦仪。 这些人宁可戴着有毒的造梦仪苟延残喘，加速生命的流逝，也不愿熬一个重新制造全息造梦仪的空窗期。 那太久了。 对他们来说。 几人退出房间前还频频回头，忍不住地往桌上几个造梦仪瞟去。 倒是克拉伦斯主动将几人拉走，语气轻松：“哎哎，没什么的……走走走……”然后回头示意他们赶紧开工。 莉莉安松了口气，无意间瞥到宥矜复杂的神色，奇怪地问：“克拉伦斯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一脸……” 宥矜怔愣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轻飘飘的样子：“没事，快点干活吧。” 莉莉安好奇心不重，听他发话也没再多问，转身开始专心拆解桌子上的几个全息造梦仪。 他站在旁边，看着莉莉安摆弄这些复杂精巧的东西，螺钉、齿轮、集成电路零零散散落在桌面，让他有种梦回高中做物理实验的感觉。 但他物理并不太好，因为懒得背公式和概念，选了纯文后也靠蒙做选择题，大题全凭胡诌乱扯。 第10章 莉莉安掰了半天零件，头也不回道：“我看了你的放电异能分析数据，右边触手可以释放电流，左边可以形成电磁场……” 宥矜皱起眉看向她，目光有些警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莉莉安动作停顿两秒，眼神闪烁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扣起了传感器，最终还是在他灼灼目光下开口了：“你身边不是有个仿生人吗，仿生人身上基本都是零件和程序芯片之类的……” 宥矜呼吸微不可察地放缓，眸中罕见地外露了情绪，是对于隐私被窥探的不适。 她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光彩，咳了一下：“只是读取了一下你的电能数据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想法！你们抱……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过，入侵就进行了103秒。” 随后又连忙补充：“我现在就切断链接那个仿生人的所有网络追踪。” 宥矜：“……” 克拉伦斯说得对，真不是一点点的叛逆。 但是来都来了。 他冷冷道：“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入侵他的系统，否则我现在就走人。” 莉莉安忙不迭点头，开始操控自己的亚当。 亚当面板上关于入侵数据和线路很快删除干净，过了一会儿，她把面板调出来给宥矜看：“已经清空了。” 宥矜扫了几眼，微微颔首。 “那我给你讲讲操作。” “首先，你造出电磁场后释放电流，利用电场对电流中的电粒子进行加速，磁场用于控制和聚焦带电粒子束，使其沿预定轨迹运动，就产生了加速带电粒子。” 宥矜：“……” “然后我们可以用它对全息造梦仪的插件零件进行材料改性，表面处理以及参杂和注入，例如通过离子束轰击材料表面，改变其表面结构和化学性质，从而材料的耐磨性、耐腐蚀性。” 宥矜：“？” “但参杂和注入才是这次改造的重点，在加速带电粒子帮助下，将掺杂剂注入半导体材料中，改变其电学性质，从而提高半导体器件的性能。” 宥矜：“？？” 莉莉安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宥矜低着头沉思，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于是接着说：“抱歉，我对这些东西理解并不深刻，或许方法很浅显，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作为一个突破口也不错。” “因为网络病毒寄生发展到现在其实也看零件本身材质质量，之前大多方法都没用，而且现在电流匮乏，我没有太多试错成本。” 宥矜这才抬起头，语气自然：“没事，不用跟我解释原理，直接说怎么做就行。”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果然他选文科是对的，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别硬融。 “好，”莉莉安拈起几个奇形怪状的零件放在他手心上，“通过电场对离子进行加速，然后把加速的离子束注入到材料中。” 宥矜深吸一口气，捧着零件的双手慢慢发热，哔哔啵啵的电流声是小型的立体环绕。 “嘭——” 掌心爆出一团白光，剩下一坨焦黑冒烟的零件，像融化的胶状物质漆黑欲滴。 莉莉安思索片刻：“把这些丢了吧，试试控制电流小一点。”又拈起另外几块零件。 宥矜眯起眼，专注地看手心的零件，感受流经手掌的温度。 他不是很懂那些什么鬼粒子离子的，但能清晰地感知体内源源不断的热流，像泡过热水澡后温暖流窜在身体里。 “等等。” 莉莉安盯着他手心的零件，突然抬起手道。 热源啪的熄灭了。 她小心翼翼拎起一小块零件，歪着头，露出覆盖在兜帽碎发下的义眼，蓝光在她瞳仁里打转。 扫描过后，她走到桌边将零件慢慢插进造梦仪中，拨弄半晌后，端起贝雷帽样式的全息造梦仪戴在自己头上。 “一分钟后，帮我关闭造梦仪。” “这个。”她手指点了点上面一个红色按钮。 “好。” 莉莉安坐到电脑椅上，很快闭上了眼睛。 宥矜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观看她的反应，和那些满脸幸福满足的人不同，她脸上没什么变化，还是平淡自若的神态。 宥矜在心里默数秒数，时间一到，他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莉莉安骤然睁开眼，胸膛快速起伏一下，摘下了全息造梦仪。 “可以，就是这样。”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轻松畅快的神情，不是很明显，但宥矜能感到她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莉莉安放下造梦仪站起身：“我去把巷子里那些造梦仪也拿来，辛苦你了，钱会给够你。” 宥矜摇摇头：“不用，按照说好的给我路线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莉莉安好像偷偷松了口气。 走到门口，莉莉安脚步顿住，似在欲言又止。 “你说吧。” 宥矜靠在墙边歇息。 “关于解决他们幻觉蔓延的事，或许还要麻烦你一下。” 宥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静静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讲出来：“巷子里那帮人有上百个了吧，你一个一个去帮他们拆修零件，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虚拟中活下去。” “他们没有经济来源，像行尸走肉，你每天忙前忙后也没有报酬，说实话，你不累吗？” 莉莉安这次许久没说话，她将兜帽扯低了，才缓缓开口：“他们现在都是行尸走肉，但在造梦仪放长了他们的生命线，也许活着活着，哪天突然就找到了现实的意义。” 像她一样。 “至于我嘛，做这些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因为……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她不想说再多的，宥矜点头表示理解。 “……可能还要借用一下你的那个仿生人。”莉莉丝观察他的脸色，斟酌词句。 宥矜微微蹙起眉：“和他有什么关系？” 莉莉安眉头一挑，似乎有点惊讶：“他的数据系统和程序板块各种都做得很完美，甚至能找到我查不出来的东西……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宥矜问。 “唔，在监禁部之前，他的原产地是巴别塔，看编码，身份还挺特殊。” 宥矜问过艾斯芒，但他的回答是自己没有从前的记忆，被他唤醒后才开始储存记忆。 他想起在游戏里穿梭上城区时，有一座高高悬浮在天空上的塔，比所有大厦都要高，浮光不分昼夜环绕在塔身上。 无论城市灯光是否熄灭，它都能在一片黑暗或是混色中永远散发着莹莹白色光晕，像雨后并不炽烈的太阳光，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神迹的味道，所以取名“巴别塔”。 但里面有什么东西都无从得知，许多玩家试图靠近巴别塔，但都被周围一片血条极厚的守卫boss打的落花流水。 甚至有不少玩家向官方反映boss血条的不合理现象，却被官方回以“过完主线自然能进去”。 只是游戏本身就是高自由倾向，地图庞大，npc多的数不清，大大小小的各种剧情遍布大街小巷，每种身份有千奇百怪的活法，官方也没明确说明哪条是主线。 很多玩家因此跃跃欲试打算肝完所有剧情线，就为了看看巴别塔上面有什么东西。 所以……自己唤醒的那个、看着有点傻不拉叽的仿生人，是从巴别塔上面下来的？ 等回过神来，莉莉安已经走出门去了。 宥矜想了想，应该让莉莉安给自己也装一个亚当，现在的他就像互联网时代没连上网的野人。 莉莉安去了很久，毕竟几条巷的人不是闹着玩的。 宥矜站得有点累，他踢踢腿活动一下肩膀，坐在电脑椅上，仰头挨着靠背放松身体。 昏暗窄小的房间里看不出时间流动，也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只有几面墙上的屏幕散发黯淡微光，并不刺眼，像是快没电了，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他也确实感觉眼皮沉重，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所有疲惫，好像都在此刻一股脑涌上来。 恍惚间，他看见桌角边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他一下恢复了些精神。 那是张夹在造梦仪零件缝隙里的小纸条，宥矜轻轻把那张纸条取出来。 上面写着两个字，“扫墓”。 第10章 幻觉蔓延 宥矜这下清醒了不少，他捏着纸条来回看，没有暗藏玄机，只是一张简单的拇指长的白纸，两个黑字。 扫墓？ 谁的墓？ 谁要扫墓？ 只有莉莉安会做这种拆解安装全息造梦仪的活儿，估计是她塞进去的。 但是…… 但这个世界如今处处寸土寸金，各种资源匮乏，楼层不要命似的加高，早就没有了墓园这类地方。 她要去哪里扫墓？ 出神间，宥矜想起克拉伦斯说的话，莉莉安和他们一样，莉莉安有个重要的人。 第11章 会是那个人吗？ 他想了想，默默把纸条塞了回去。 莉莉安抱着一堆造梦仪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怀里塞满各种零件。 和原先在屋子里的人不同，他们脸上大多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看向宥矜甚至还有些窘迫，也不知道莉莉安和他们说了什么。 宥矜问：“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莉莉安点点头：“嗯，辛苦你了。” 放在桌面上的零件堆成了小山，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也不知道艾斯芒会不会……不对，他为什么担心那个仿生人？ 宥矜抿了下唇，捡几起块零件放在手心，看向莉莉安。 莉莉安：“对，像刚刚那样重复步骤就行。“ 然后扭头看向后面一行人：“你们先出去吧。” 几人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宥矜，但还是听话退出门外。 一个女孩经过宥矜身边时，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又低头匆匆走出去。 “你这个能力太过稀有，不是必要的时候，还是少点展露好 ” “我知道。” 电流慢慢汇集在掌心，宥师傅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对电流的把控要极其精细，稍有不慎零件就会坏掉，地上已经有一滩黑乎乎的失败品，宥矜不得不全神贯注控制掌心的温度，莉莉安则站在旁边给他递零件。 好在后面他没再失误过，速度也提上去许多。 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 五个小时。 …… 宥矜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垂悬在扶手边上，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大口喘着气。 “没电了，我得休息会儿。” 莉莉安：“好。” 站了这么久，她的一条腿也麻得不像样子了，她只有一条腿是金层义肢，平时用来踢人那条。 她双手扶着桌子，一瘸一拐挪到门口，推开门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莉莉安拿着两盒罐头回来，把一盒放在宥利面前：“尝尝，这是菠萝粉蒸肉罐头。” 宥矜拉开易拉环，掀起密封盖，一股五香粉味扑面而来，他想起了五香小龙虾。 他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味道居然意外的好，米粉软糯，肉质酥软，咸甜适中，还有菠萝的酸甜清香夹杂其中。 莉莉安看着他的表情，声音不自觉带上点得意：“怎么样？味道很好吧，这一带562种罐头我都吃过了，还是菠萝粉蒸肉味道最好。” 宥矜边吃边点承认：“确实很好……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抬起头：“我想安装一个‘亚当’。” 莉莉安寻思片刻：“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亚当’的芯片原材料不好找，除非登记在册的新生儿能在中转站领到一块原材料，不然就只能去黑市淘了。” “或者，”她顿了顿，“从其他人的脑子里拿出来，但出于个人原因我不建议这么做，我不能扯上无辜的民众。” 宥矜眨了眨眼，他的瞳仁黑得发亮：“如果是一些不太友好的‘佣兵团’呢？” 他想起从圆台下来的那天，几伙佣兵团贪婪又残酷、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 以及这段时间身后似有若无的冰冷视线，很熟悉。 莉莉安顿时明白他在说什么，摊了摊手：“那就无所谓了。” 休息过后又花了好几个小时，宥矜才把剩下的零件搞完。 他揉了揉酸痛疲惫的肩膀和干涩沉重的眼皮，和莉莉安告别后回到藤壶路。 他坐上电梯，打着哈欠走到熟悉的房门前。 房门自动打开了，门后艾斯芒探出头，眼神莫名委屈：“你去哪了？为什么那么久？” 宥矜走了进去，简言意赅：“工作。” 艾斯芒嘴唇紧抿，也没第一时间吵着要充电，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金票，紧跟着他走进去，邀功似的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这两天的工资。” 宥矜接过金票，有7张，比前几天多多了。 宥矜看着艾斯芒黑溜溜、目光过分专注的眼睛，莫名觉得他居然有点可爱…… 他甩了甩脑袋，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他不是很会夸人：“嗯，很厉害，能赚这么多了。” 但艾斯芒又瞬间兴奋起来，好像有了他的夸奖就有撒欢的底气。 艾斯芒一下扑向宥矜，双手环着他的腰，把脸埋进发丝偷偷嗅着心心念念的气息：“我快要关机了，必须充电。” 他鼻子吸了吸：“你在外面吃东西了？” 宥矜伸出食指中指抵在他额头上，将他推开：“那你先关着吧，我要去洗澡了。” 他在浴室里泡了半天，潮湿水汽让他感到 久违的舒适，筋骨都在热水里放松下来，身体还隐隐有变软的迹象。 宥矜最终还是没忍住变成了水母形态，两个形态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以前当正宗人类的时候，穿衣和裸奔的区别。 后者显然更舒服，没有束缚。 乳白色半透明的水母浸在水里，像团果冻沉沉浮浮，长长的触手触须交错漂荡，浴缸里半边都挤满了。 等到他感觉自己快要泡发了，才慢吞吞化回人形跨出浴缸，随意裹了件浴袍走出去。 艾斯芒也还没睡，坐在床上玩亚当，花花绿绿的面板浮在空中，看到他宥矜出来了，他快速关闭了亚当，目不转睛盯着他，很自觉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五百金票花的也不算亏，至少在宥矜看来是这样，独立卫生间有浴缸洗手台，有间很小的厨房，但不怎么用得上，房间布局也够大，虽说只有一张床，不过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整体装修是简洁的浅色系，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窗帘遮光性很好，能完全隔绝外面五颜六色的光污染。 宥矜躺到床上把被子拉过来，艾斯芒也迫不及待双手缠上他的腰，自以为动静很小但其实很明显地贴过去。 宥矜放任了他的小动作，看着白色天花板问：“艾斯芒，你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关于原产地的记忆吗？” “那部分记忆被锁起来了，我没有权限打开，只记得在监禁部的时候，在黑色的水里泡了很久。” 宥矜转了话题：“明天去解决一点事，我需要要你的帮忙。” 艾斯芒紧抱着他一动也不动：“好。” “你不问什么事吗？”宥矜歪头看着脸埋在自己脖颈间的艾斯芒。 “什么事？” “……是关于幻觉蔓延的事，那边的资料数据不详细，得用你的系统来搜索。” “噢，好。” 艾斯芒从来都不会拒绝宥矜的话，甚至从不过问理由。 宥矜下巴被他的头发蹭得有点痒，伸手撸了一把，毛茸茸的，手感竟出奇的好，还有点上瘾。 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艾斯芒主动抬头在他手心蹭了蹭，暖融融的。 宥矜像是被烫到，一下缩回了手指，咳了两声：“还有，过段时间我要去找一伙佣兵团，得打架，你考虑考虑要不要来。” 艾斯芒想也不想：“要。” 他好像永远是这样，像只……忠心耿耿的大狗，宥矜无声喘了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宥矜看了他两眼：“你充上电了吗？” 艾斯芒的声音被捂得有点闷闷的，有种不易察觉的餮足：“充上了。” “艾斯芒，”过了一会儿，宥矜懒懒道，“我身体里已经没有电了，今天工作连续输出了九个半小时的电流。” 艾斯芒身体僵了一瞬，然后像是耍赖一样开始装死，就是不撒手。 宥矜到底没撇开他的手，也没说什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准备睡觉。 …… 宥矜拉着艾斯芒去了莉莉安那间屋子，一路上艾斯芒都很安分，直到见到莉莉安后，小动作明显多了起来，低头窝在他耳边问：“她是给你发工资的人吗？” 宥矜瞥了他一眼：“不发，怎么了？” 他难得忸怩起来，声音很小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来这？” 宥矜拍拍他的肩膀：“不发工资，但是会给别的报酬。” 艾斯芒不知想到什么，这才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和莉莉安打招呼握手。 莉莉安把一个全身多处溃烂发脓的人拉进屋子，说：“我找了很多资料，发现患上幻觉蔓延后身体里会产生一种特别的细胞，而这些细胞和历史上的肿瘤细胞很相似。” “加速带电粒子的质子或重离子在进入人体后，会在特定深度释放大量能量，从而对肿瘤细胞造成致命打击，而对周围正常组织的损伤较小，具有较高的治疗精度和较少的副作用，所以我想试试。” “但是我不能随便拿他们的身体冒险，所以，拜托你了，艾斯芒，我需要一个准确的参数，但这只有你的系统能攻破那道防火墙查出来。” 艾斯芒眼神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了宥矜：“怎么查？” 第12章 莉莉安走近两人，避开身后的人声音很轻说了串代码。 宥矜颔首，艾斯芒没把面板调出来，直接在脑内运行亚当。 由于这里设施太过简陋，患者也大多是改造人，只能一个一个坐在电脑椅上，莉莉安则操作芯片关闭他们的运行轨道计算方程，暂停通感义肢义眼。 长长的触须伸出来，高高散开扬起，尖端则拢聚向病人，刺入艾斯芒指到的部位。 第11章 自由 触须分得很细密，像无数条乳白半透明的神经末梢，细丝一点点没入患者的伤部。 第一个躺在椅子上的是薇娜，那天躺在房间里几个人之一，失去女儿的老妇。 她任由莉莉安关闭了自己身上所有通感程序，眼神没有半点忐忑不安，反而是种释然和坦荡，看起来并不在乎这场手术是否成功。 宥矜却莫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是很大，但足以让他频频想起克拉伦斯的故事画面和关于莉莉安的事。 他咬了咬舌尖，把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集中注意力，控制着源源不断的电流。 屋内很安静，艾斯芒在旁边静静看着他，莉莉安在记录薇娜的数据。 宥矜感觉自己的双手摸上了冰冷的金属，眼前忽然闪过一阵白光，一些画面陆陆续续出现在眼前。 像是坏掉的电视机，长久的雪花屏中飞快亮起一帧画面，又迅速灭下去，然后隔一会儿又掠过几张其它画面。 视角里女孩扎着小揪揪，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可爱，苍白的脸蛋透着点病气，仰起头脆生生地喊自己“妈妈”。 视角动了，薇娜矮下身去抱起女孩，宠溺疼爱轻轻顺着怀中孩子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呢。” 声音却微微颤抖，像在安慰孩子，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画面黑了一下后，播放起一段只有几秒的视频，视线上下颠簸得厉害，薇娜应该是在跑步，下方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她的女儿。 宥矜注意到画面的边缘是条街道，残败中隐约能看出过往繁华的影子，此刻路边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腥红满地，有些还在微微喘息蠕动，断裂的肢体就这么随意丢在旁边，像是哪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再一次闪出画面，薇娜跪坐在床边，床上女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更像是一层皮包住了下面的青灰，死气沉沉。 再后来画面中没了女孩的身影，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钢铁城、上城区、鬣狗巷、垃圾场、中转站……最后一张图像视角在污黑肮脏的死水河中，一个披灰黑斗篷的少女站在岸边，朝她伸出手。 到这之后小电视的播放戛然而止，宥矜正看得入迷，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莉莉安的义眼盯着薇娜，转着蓝光：“可以了。” 宥矜把密密麻麻的白触须撤了，余光留意了一下其他人，几人神情并无异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把触手伸到面前，仔细观察，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能直接把别人的记忆转成画面传送到自己大脑中。 这些触手，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这时莉莉安解锁了薇娜身上各项通感程序，她眼底一片茫然混沌，缓慢眨了好几下眼皮，才恢复清明。 薇娜试着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似是不太敢相信现在这副身子是自己的，她又启动亚当，细致看了身体各项指数后，才明白体内溃烂生锈的痛觉消失并非幻觉。 检查完后，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呆站着不动了，金属改造的身躯好像一瞬苍老了不少，她望向宥矜，嘴唇嗫嚅，最终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掉下眼泪，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年轻人……谢谢你，要是、要是我的女儿当时也能遇到你就好了！她、她才八岁啊……谢谢……” 宥矜愣了一下，旋即嘴角扯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不太熟练地安慰道：“不用谢，毕竟我也是拿钱办事，你女儿她……应该很可爱吧……” 明明是牛头不搭马嘴的话，莉莉安却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后面莉莉效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把伤怀心事的薇娜送出门外休息。 修改造人不比修零件简单，单是时间就多了几十倍，期间地下城停电通电，兽潮来了又走，仍有不少人被绿袍人和佣兵团当街拖走，反抗军貌似又壮大了一些。 除了必需的进食和洗漱外，宥矜、艾斯芒、莉莉安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忙活，百来号人也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搞定。 宥玲的电流一直维持在最低那个限值，一旦回升就安排下一个人，导致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精气一样，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看着有种鬼魂的幽青。 莉莉安还是于心不忍给他发了钱，不多，但也够花个把月了，艾斯芒看到有钱收倒是很开心。 最后一个来治病的是克拉伦斯，按理来说他的病情最严重，但却和莉莉安磨了半天嘴皮子，硬是给自己留到了最后上场。 他从电椅脑上站起来，沉默地打量着自己修补完的、半男半女的身体，许久后笑了一声，那声音中有释然又有忧伤：“谢谢你们，宥矜，艾斯芒。” 随后转向莉莉安，定定看着她，语气郑重无比：“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莉莉安，你一直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无需质疑。” 他把自己的那份全息造梦仪轻轻放在桌上，把芯片、插件、通感按钮一一摆在旁边。 莉莉安似乎有些无措，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我能抱一下你吗？” 莉莉安闭上眼睛，点点头。 那是个温暖的拥抱，即使对方的身体是金属所铸。 再次睁眼，莉莉安又是往日那副正经老成的模样：“祝你好运。” 宥矜此刻也明白点什么了，克拉伦斯没有拿造梦仪，浑身轻松走出门外，在门口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我得去找朵蓝色的花，再见了。” “莉莉安？莉莉安？” 宥聆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 宥矜想了想：“我是想问问善后工作，比如那些人……” 莉莉安疑惑地看他。 他其实一般不会插手太多，但这次还是讲下去了：“是不是该弄点防沉迷什么的？就是类似时间限制那种。”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莉莉安也明白了：“你说得对，不能一步到位，全息造梦仪只是一个治愈阶段，要慢慢戒断，然后像克拉伦斯那样……” 去拥抱自由和新生。 “嗯，”宥矜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疲惫，“那我先和艾斯芒回去了，顺便找个亚当核心什么的。” 艾斯芒原本蹲在角落蔫了吧唧的，一听这话也打起精神了，连忙直起身走到他旁边。 “好，去遗迹的路线到时交给你。” …… 宥矜带着艾斯芒回到旅馆，埃本夏多看到两人还稀奇了好一阵，说他们失踪那么久，还以为是被抓去黑市了。 宥矜随便扯了两句糊弄过去，并拒绝了他推荐的回家庆祝酒。 宥矜几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给自己简单洗了个澡，脱力般倒在床上。 艾斯芒还是那样，只要有电就能活蹦乱跳，认真把自己倒腾干净了才躺在宥矜身边。 毕竟他又浏览了一些关于追求伴侣的信息板块，上面说“如果你想追求的伴侣是你的主人，那么就成功一半了”，“尽量迎合他/她的喜好”。 灯光熄灭，他还把所有窗户关紧了，难得安静下来 。 “艾斯芒……你想恢复自由的状态吗？” 昏暗中，宥矜突兀地问了一句话。 他仍闭着眼，困乏让他的声音变得缓慢微弱。 但身体的构造还是让艾斯芒听得一清二楚，他身体僵了一下，搞不懂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用因为我是主……因为我唤醒了你，被系统自动认主而受限于我，你可以像克拉伦斯那样去追求你想要的。我问过莉莉安了，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她能帮忙解除系统认主。” “可能之前跟着我也是因为系统迫不得已，现在你安全了，下城区没有你的通缉令。你帮了我很多忙，金票的话……” 宥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一口气讲过这么多话，下一秒，他忍不住“嘶”了声，他的手腕被用力攥住了。 他费力睁开眼，皱着眉看向身边。只是他没有装义眼，不用触手很难在黑暗中看清楚景物。 艾斯芒的声音好像很难过，声音发颤却又坚定哀求：“我不……你别丢下我。” “求你了宥矜。” 他抓着宥矜的手，像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 宥矜无言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你图什么呢？跟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好处，之后我还得去干很多危险的事。” 比如弄死觊觎自己的、数量不小的佣兵团，比如遗迹，比如迟早会传到下城区的s级通缉令，比如……去巴别塔找找有没有回去的线索。 第13章 他穿过来后从水母的记忆中看到最后一幕画面就是巴别塔，神秘而威严地浮在天上，相当于是出生点信息。 “我自愿的，不关系统的事，我……我图……” 艾斯芒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毕竟程序检测自己目前表白成功概率只有3%。他耳尖发红发烫，但宥矜看不见，还等着他给个解释。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我才不要学那个什么克拉伦斯。” “你确定了？” “确定。” “那随便你，睡吧，明天去吃顿好的，然后去找佣兵团打架。” “好。” 不知为何，宥矜莫名感觉自己心里某处隐秘的地方被填满了，像是寂寞孤独的房子跑进来一只小……大狗。 第12章 佣兵团 宥矜睡了个昏天暗地，把这两个月的睡眠都补回来，到后面脑袋都有些发涨了，才洗漱穿衣准备出门。 他没想到艾斯芒居然自己充好电就跑出去打零工了，起床的时候还给他塞了几张金票。 依旧像是闹哄哄的夜市，灯光旋转交错，乐声舞动，人们穿着奇装异服挤动，空中漫着淡淡潮湿的血腥味和劣质浓重的香粉味。 人流拥挤，容易被冲散，宥矜不得不牵着艾斯芒的手。 两人走到小吃摊前，扑面而来的火烤酱料香盖过了杂七杂八的气味，让宥矜感到好受一些，他的嗅觉太过灵敏，而下城区的味道并不好闻，就很折磨人。 小吃摊的桌子摆成一条长龙，人们紧紧挨在一起进食，莹□□光的招牌挂在头顶，时不时爆开一两个，引来一阵尖叫咒骂。 宥矜看了看菜单，对不停低头忙活的老板道：“两份意式披萨寿司卷。” 老板几条义肢同时卷酱料、翻烤串、切煎饼，头也不抬地说：“不要份泰式麻辣火锅串吗？我们店的招牌菜。” 宥矜摇摇头：“不了。”他不爱吃辣。 随后想到什么又扭头问艾斯芒：“你要试试吗？” 艾斯芒难得来到美食街这种地方，但也不好奇地打量周围，完全不感兴趣似的，只望着宥矜的背影，闻言摆头：“不要，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老板这才抬起眼，揶揄地扫了两人一遍，然后不知从哪抽出两把椅子，踹了一脚桌边吃东西的人，把椅子插到空隙中去。 那人也不恼，他头上长了两颗又短又粗的佛肚竹，叶子都掉光了，义眼的蓝光转得很慢，像电脑加载时出现的圈圈，是个变异改造人。 宥矜颇为稀奇地瞄了他一眼，他身子动也不动，被踹到那就在哪吃，周围还有不少这样的人，目光动作呆滞缓慢，人机似的。 不一会儿两份意式披萨寿司卷从摊口甩了出来，落到宥矜面前，盘子里飞出来两片洋葱，他有点嫌弃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桌面。 这段时间为了省钱和方便，他一直买的罐头和营养剂，艾斯芒不用进食，买不买都无所谓。 旁边艾斯芒盯着披萨寿司卷看，研究够了，终于拈起来咬了一口。 宥矜猛地想起什么，按住他的手狐疑道：“你……能消化食物吗？” 艾斯芒：“可以的，虽然不用进食，但所有的仿生人体内都配备有消化系统。” 宥矜的视线在他矫健的身体上游了一圈，又撤回去：“哦。” “你在关心我吗？”艾斯芒突然想到亚当板块上的人类情感例子大全。 宥矜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咳了声，不大自然地说：“没有，只是你吃坏了我没钱给你修补身体。” 但艾斯芒看上去很高兴，语调轻快：“谢谢你的关心。”他刚刚搜索了，亚当说就是。 宥矜：“……” 他咬了口披萨寿司卷，说实话这两种东西结合起来真的很怪，但比起菜单上那些豆腐金枪鱼和岩烧洞螈、柠檬巧克力炒饭要好点。 番茄酱加奶酪，酸酸甜甜中又透着奶香，还有股香草的清新味，人工合成肉居然意外的鲜美，克隆蔬菜很脆爽。 他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想到还怪好吃的，虽然充满了科技。口感劲道，浓郁多汁，酱料也很足。 看似一切如常的闹市中，远处几个穿紧身裤迷彩防弹衣的人窝在废品堆后，鬼鬼祟祟在小吃摊中搜寻着什么，为首的人举着一只单片生物感知眼睛贴在眼前，距离太远，义眼无法扫描到目标时他们就会使用这个。 “老大，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身后的狗腿子急切地探身向前，李恒丰满脸不耐，手臂一肘推开方国涛：“吵什么！这不找着呢！” 他将眼镜倍数调到最大，最终晃悠悠地锁定了场景中一个小红点，然后加载信息。 方国涛一下被推倒在地，旁边几个狗腿纷纷一脸嫌弃让开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小声抱怨道：“装什么？真把自己当什么榜上a前大能了？最后不还是得靠我……” 他抬起头，整个人都僵住了，李恒丰转过头看着他，表情恐怖又冰冷，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恒丰摸爬滚打数年才当上这么一个小佣兵团的老大，还经常因为业绩被其他佣兵团嘲笑，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能力不足。 方国涛只是嘴瘾大，又不是真有什么绝技，哆哆嗦嗦认错：“我、我……什么都没说！对不起老大！” 李恒丰却不饶人，义肢力量参数调到最大，重重一脚扫在他肚子上，方国涛“哇”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眼中的怨恨不再加掩饰，颤抖着爬起来，恶狠狠道：“李恒丰你这辈子也就是个死装的废物！”说完他抬起手，红线朝着小吃摊的方向射出去。 宥矜袖子下半触手化的皮肤轻微起伏着，不知感应到什么，他拿筷子的一只手慢下来，屏息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艾斯芒，先别吃了，准备开打了。” 艾斯芒数据库里没有录入使用这种叫“筷子”的长条木棍的用法，正艰难地学着宥矜的样子戳披萨卷寿司，闻言听话地放下了筷子，看了一圈周围。 “七点钟方向，有五个人，有一个飞走了。”他凑到宥矜耳边。 “知道了，不用靠这么近。”呼出的热气打在敏感的耳朵上，有点痒，宥矜往旁边偏了偏头。 毫无预兆地、几梭子弹正好穿过他偏开脑袋的缝隙，打在桌子上，火花四溅。 周围人尖叫着躲开，拼命地往外涌，挤翻了不少桌子椅子，老板一脸怒气，随后意识到什么又惊慌失措跟着人群往旁躲。 那几个人呆滞的人机还在摊位边慢吞吞地扭头看周围情况，老板一脸恨铁不成钢，一手一个狠狠把他们拽走。 “你这畜牲！居然……！”李恒丰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他没料到方国涛会直接开枪惊动目标，那可是他们蹲点蹲了很久才找到的人。 身后几个狗腿子也没感到什么不妥，只觉方国涛晦气，又破坏他们的计划。 “老大，我们直接行动吧！目标要逃走了！”本杰明着急道，把原先瞄准目标的纳米织网发射器往旁一丢。 “谁允许你替我发话的？！”李恒丰同样骂了他一句，这会让他感觉自己的权威收到挑战，但还是听了他的意见，“我们上！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说完他启动了便捷式超曲速加速装置，几人的身影像箭一般“嗖”地蹿出去，很快落在小吃摊前。 宥矜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过了下落时飞来的一拳，无数电流在指尖滋滋冒烟，准备着随时放出致命一击。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使用电流，为了独吞悬赏金，这几个人可能不会把通缉消息传开，只是周围人多眼杂，稍有不慎遇到其他丛上城区下来的人，追杀他的人就会漫遍下城区。 李恒丰率先抽出别在腰间的电磁脉冲枪朝宥矜猛摁，但宥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经过改造的，自然对他造不成影响，李恒丰骂了句脏话，又转向艾斯芒，可仍然没有任何影响，艾斯芒动作行云流水。 其他几人纷纷掏出纳米飞刀和热能刀，再贵的他们也买不起了，狠狠刺向艾斯芒。 旁边李恒丰迅速换了激光狙击左轮，对着宥矜不停地扣下扳机，刺目的激光喷射而出，所到之处皆被穿透，留下一层污黑的腐蚀印。 宥矜单手撑桌，轻飘飘跃起，整个人往后一翻，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跳到旁边墙架子上。 手掌贴墙，电流悄悄地“嘶嘶”冒出，他牢牢贴在建筑物上，又极速闪开躲避激光弹，像是蜘蛛侠那样。 李恒丰额头冒汗，子弹已经不剩多少，但这家伙却跟鬼似的难抓，在大大小小的障碍物间跳来跳去。 宥矜深吸一口气，趁着他换弹的空隙全身发力向前一蹬！恐怖的电流用力压制在掌心，五指成爪凌厉破空，直击面门。 但身为佣兵这么多年的李恒丰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直觉不妙让他身子一仰，错开了这一爪。 第14章 他反身举枪又是连发，距离过近躲避不及，宥矜肩膀上被穿了两个大洞，汩汩鲜血从里涌出，浸湿一大片衣襟。 见状李恒丰欣喜若狂，一边猛开枪一边大喊：“他受伤了！赶紧过来先把他解决了！” 艾斯芒正和他其他几个狗腿扭打在一起，狗腿们满脸惧色，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们身上的武器居然都对他没有用，这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改造的身体，可怕又难缠。 本杰明擅长远程偷袭一类的，一开始就猫在暗处等着两人露出破绽，那个大高个是没机会了，就算有，武器也不一定能穿透他的皮肤，他转而盯上了宥矜。 听到李恒丰发话后，本杰明拿出智能手雷输入目标设定追踪，瞄准了宥矜，喝道：“老大快闪开！” 一颗黑乎乎的手雷划出完美抛物线，直直追向宥矜，快要燃尽的引线昭示着鼓动到极致的爆炸——它会锁定宥矜，然后释放出数千焦耳的爆炸能量。 第13章 打架咯 手雷的金属外壳剧烈颤动，黑色球体在宥矜的视线中越来越大。 他喉结滚动，死死盯着冒出最后一点火花的引线，要是没看错，这是游戏里一种自动锁定追踪目标的智能手雷，携带便巧，威力巨大，很受上城区富人的欢迎，他没想到这伙看着寒酸的佣兵团也会有这东西。 相应的引信中会含有电子元件，宥矜在心里默数秒数，计算着手雷的距离和触手形成电磁场的范围。 电磁场是肉眼看不见的，所以不必担心暴露身份，电磁脉冲攻击会通过瞬间高强度的电磁波来触发电路设备的感应电流，从而烧毁电子设备，引信电路也会收到类似影响，如果能成功干扰引信电路，就能搏得一线生机。 但，情况还分三种，提前引爆、延迟引爆和无法引爆。 三分之一的概率。 要不要赌？ 引信将尽，宥矜咬了咬牙，无形的电磁波猛烈冲击出去，精准命中在空中旋转的智能手雷。 手雷倏地慢了下来，像被风往后推了一点，引信在最终一刻熄灭了，黑球“咚”地砸在他肩膀上，随后掉落在地，轱辘轱辘滚远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感觉蔓延了全身上下，宥矜抑制不住地喘气，胸膛急剧起伏，幻视着周围。 本杰明瞳孔紧缩，大惊失色，站都站不稳了：“怎、怎么会？！明明设定好了的！” 为了躲手雷扑到一边还被掉下来的杂物砸个半死不活的李恒丰难以置信地看着宥矜，旋即破口大骂：“本杰明我操/你二舅老爷了个腿的！！你弄的什么玩意儿？！800金票的东西你就这么给糟蹋了你等着吧你！！……” 本杰明浑身颤栗，脖子瑟缩一下，不服气地辩解：“关我什么事啊，肯定是他动了手脚！” 宥矜很快调整好状态，接下来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他冷冷扫了眼两人，率先从架子上跳到李恒丰身前，握手成拳，拳下生风，用尽十足的力气挥出去。 李恒丰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下意识并拢双臂格挡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了这狠厉的一拳，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闷哼一声咳出血丝。 他迅速翻身，试图撂倒压制在身上的宥矜，但宥矜下盘极稳，步法灵活，一个后仰瞬息避开了他的攻势。 李恒丰趁着空档抽出别在腰间的另一把枪，不能活捉也无所谓了，他只想速战速决干掉宥矜，保住自己的小命。 宥矜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无缝衔接上一式扫腿，飞踢掉他手中的枪，李恒丰吃痛地甩了甩手，接连不断的失误和无法反制让他恼怒到神志不清。 他恶狠狠剜了眼宥矜，几乎是报复性地给自己注射了生物突变剂，声音怪异地嘶吼：“你们别搞那个仿生人了！先把这水母精弄死！” 旁边扭打成一团的狗腿小弟也极其破防，他们几个人对上艾斯芒都不占优势，反而被揍得狼狈不堪，听到指令忙不迭爬开了。 “你们要去欺负他？” 艾斯芒的嗓音有些沙哑，却一错不错盯着他们，像潭漆黑的深渊，足以吞噬一切。 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只是皮肤材料特殊所以没受什么伤，他像是永远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猛地拽住一名小弟的脚踝，残忍地将他整条腿撕下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爆发在街上，回荡许久也没有任何回应，本是闹市的地方现下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吃瓜群众，杂物货品摔了一地，墙面被各种光弹、冲击炮轰成废墟，犹如残垣断壁，四处都是斑驳的战火痕迹。 艾斯芒死死拖住其中两个佣兵，狗腿子们的家底都快掏空了，各种生化武器终于把艾斯芒的皮肤腐蚀掉一层，按理来说s级仿生人的痛觉神经也制造得格外逼真，甚至要更加敏感。 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蹙了下眉，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接招还招。 焦味、酸蚀味、硝烟味笼罩在身上，也只给他平添一份可怖的阴影，细密的伤痕布在锋锐俊美的脸庞轮廓上，沾血的碎发下是犀利的眼眸，像某种盯上猎物的、噬血又残暴的野兽。 另一个佣兵望着那条断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裤子都不要了，挣开被勾住的裤子连滚带爬跑到李恒丰身边去。 注射完生物突变剂的李恒丰只觉肾上腺素飙升，他双目猩红仇视着宥矜，表情像是要把人给撕碎。 很快金属义肢的温度发烫异常，脑内亚当给出红线警示，不停响起警报，但都被他无视了，他现在只想摧毁这个让自己发狂的混蛋。 宥矜眯起眼睛捕捉着他身上细微的变化，在亢奋和激素的作用下，自己也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身形，包裹在布料下的皮肤早已半透明化，急切地鼓动着，冒出丝丝白烟。 他飞快环顾一圈周围，没有人影，治安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但这东西对于混乱的下城区来说形同虚设，来不来得了还另说。 李恒丰把身上的武器丢了给狗腿，药剂生效后他的战斗体能将得到全方位提升，这种药剂能改变生物体的基因结构，摄入后可具有超人类的能力或致命的变异特性，包括但不限于增强力量、速度、耐力或释放毒素。 ……比武器好用多了，本杰明还猫在墙后满心焦急摆弄那颗智能手雷。 宥矜抄起小吃摊上一张桌子朝李恒丰掷去，李恒丰不闪不避，任由它砸在自己头上，桌子四分五裂碎成粉末，而他不伤分毫。 李恒丰满意地拔了药剂管，行踪如同鬼魅般飘忽，电光火石间接近了宥矜。宥矜只觉腰腹一沉，闷头咳出一口血，下一掌没再给李恒丰机会，宥矜侧身躲过，反手勾拳掼在他太阳穴上。 李恒丰双眼布满血丝，打得兴奋上头，方才手上软糯柔滑的触感也被忽略掉了。 宥矜步伐踉跄一下，身上多处被弹炮打穿让他有些吃不消，艾斯芒着急地喊着：“宥矜！！”想要赶过来，却被两个佣兵咬住了手臂，他们也注射了生物突变剂。 尖锐的痛觉直冲天灵盖，袭卷全身，身体已经忍耐不住地想要透明化，有矜咬破了舌尖，锈味顶着口腔，他顾不上暴露在外的脖颈和背部，不要命地扑上前去掐住李恒丰的脖子，用力凸起的手骨将皮肤顶得泛青。 李恒丰脸色发紫，他没想到宥矜居然这么大胆，锋利的金属手指探到身后，轻易地划开宥矜的后背，想要捏烂里面的内脏搅动一翻。 然而想象中血流如注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宥矜僵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响彻云霄的惨叫，李恒丰已然成了具焦糊炭黑的人形肉团。 正准备再次掷出手雷的本杰明双手一抖，手雷滚落在地，刚才他清楚地看见了，李恒丰身上没装义肢的部分、骨骼发出刺目的白光。 熟肉焦香凶涌地散发出来，其他人终于感受到那股渗入灵魂深处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本杰明颤巍巍地看过去，却正好撞进他冰冷漆黑的眼眸中。湿哒哒的粘稠血浆沾了他一身，原先在碎发刘海覆盖下略显阴郁的苍白面容，此刻完完全全暴露出来，鲜红血迹点缀在眼下，有种异样靡丽的美。 让令人莫名想起容貌惊心动魄的昳丽、却会吃人的恶鬼。 那身血染大半的白衣不像是下城区的劣质破布，穿在他身上像是战袍。 艾斯芒解决完那几个狗腿子，不管他们正躺在地上捂着腹部呻吟，满地打滚，用手背擦擦脸上的血污走到宥矜身边。 宥矜眼神涣散两秒，艾斯芒凑过去，他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道：“遭了，这个人都焦了……亚当芯片还能用吗？” 艾斯芒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说：“我帮你。” 宥矜疑惑地看向他，艾斯芒下一秒从架子上跃到本杰明身前，在他惊恐的表情中拽着他的脚拖入旁边的小道。 “咔嚓”一声，艾斯芒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头颅、用外套遮了半边走出来，耳尖发红、撇开视线双手捧给宥矜：“送、送给你。” 第15章 宥矜：“……” 他为什么从中看到了一丝娇羞？？ “谢谢。” 宥矜无言以对，接过了头颅。 这一大片街道变得满目疮痍，一些低矮的建筑只剩残破的框架，钢筋金属裸露在外，货物散落一地。 宥矜看向远处几个想要偷偷溜走的佣兵，电流在指尖滋啦作响，贯彻斩草除根的原则，才能安心生活。 那几个似乎意识到什么，扑通一声跪下求饶：“求你了！饶我们一命吧！都是那个李恒丰逼我们的！！” “是啊！都是李恒丰的主意！我们根本不敢接s级通缉令，我们哪有那个胆？！” “对对、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求您手下留情、放我们一马吧！” 宥矜觉得有点好笑：“你们兴冲冲计划用什么武器收拾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饶我一命吧？” 几个佣兵拼命摇头，把身上能找到的武器都扒出来放在面前，痛哭流涕：“我们只有这些破烂，大头都在李恒丰和本杰明那！” “哦。”宥矜上前捡起武器，淡淡一挥手，“艾斯芒，干掉他们。” 生物突变剂作用过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两个人咽气了。 剩下的是那个断了条腿的，艾斯芒正要动手，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微弱的“哥哥”，像是快要咽气的小猫崽。 宥矜摁住了艾斯芒的手，仔细听着声音，才声源在身后一处断裂成三角区的墙体里。 没一会儿一个瘦弱的女孩颤抖着从里面爬出来，不知所措地晃着脑袋，她全身都瘦成了皮包骨，眼窝处没有眼球，是两个黑红的血窟窿，身上两块污黑破布衣不蔽体。 “哥哥，你在哪儿？”她茫然伸手探着地面，一点一点匍匐前进，丝毫不在乎周遭充斥可怕异味环境。 “快走啊！！你跟来干什么？！” 那个断腿的佣兵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崩溃大喊，居然哭了出来。 被斥责的小女孩有些委屈和无措，嘴巴瘪了下去，但还是磕磕碰碰朝佣兵发出声音的地方爬过去，期间被各种杂物划伤胳膊和绊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宥矜静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你最好现在就滚，越远越好，下次再见面我就杀了你。” 满脸泪血的佣兵愣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飞速地说：“谢谢、谢谢你！” 他捡起义肢，三下五除二爬到小女孩身前，支着义肢搂着她一瘸一拐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个战斗爽！！ 第14章 亚当 莉莉安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宥矜做贼似的怀里抱着一个用衣服裹起来的圆球，不停地四处张望，艾斯芒则浑身狼狈站在旁边，表情却莫名的骄傲和坚定，像是成功叼回飞盘的狗狗。 “你们这是……偷东西被打了？”莉莉安一脸狐疑，绕着两人打量一圈，有些惨不忍睹。 宥矜：“……” “亚当核心。”他提醒道。 莉莉安笑了一声：“开玩笑的，进来吧。” 脏兮兮沾满血污的头颅滚在桌面上，几人都退后了一步，莉莉安扶额：“先洗洗吧，我有点下不去手。” 艾斯芒很自觉地抱着头颅去找水龙头了。 支开艾斯芒后，莉莉安看向宥矜：“这就是那伙人的头子？” 宥矜摇摇头：“不是，头子出了点意外，这个人应该是他的手下，一共六个人，有一个反水了。” 莉莉安沉思片刻：“可能不止这些人，我之前在信息域里看到的坐标绝对不只有这么几个……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点吧。” 宥矜点了点头，艾斯芒已经抱着洗好的头颅回来，看得出冲得很暴力，头发秃了一片，眼皮都翻肿了，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莉莉安开始捣鼓这个头颅，她把各种零件拆分开来，小心翼翼剥出薄薄一片亚当核心，又把嵌在大脑里的微型装置挖出来，整齐摆在桌上。 收拾完毕，她看着宥矜有点犯难：“开颅手术，我这里没有齐全的手术工具，可能需要你……” 宥矜轻歪着头，眼神询问。 莉莉安咳了下，拿手里的剪刀晃了晃，白色的光芒划过锋利刀尖：“变成水母就会容易很多，而且你刚打完架，应该也没有多余的电干扰手术了。” 艾斯芒眼中闪过担忧，抓住宥矜的手，满脸不赞成。 宥矜叹了口气，有种在小作坊里做全菌手术的感觉，但他还是拍了拍艾斯芒的脑袋：“去拿个水桶来，好吗？” 艾斯芒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提了水回来。 “没有麻醉，你忍着点嗷。” “……”o(╥﹏╥)o 宥矜本来以为她要摆弄半天，结果只是拿剪刀在他q弹软滑的伞盖上划了道口子，然后把亚当核心塞进去，又涂了点胶水就完事了。 “行了，变回来试试看吧。” 水母艰难地将触手伸到水桶外，翻身出去。 “你涂的什么胶水？” 宥矜希望不是502。 “核点胶水，放心，正规改造室里也用这个的，过段时间皮肤愈合后会自己消散的，比那些缝线的老古董方便多了。” 宥矜勉强接受了，他学着伸手点了点太阳穴，顿时感觉大脑一片清明，像是数学考7分的学渣突然掌握了整张卷子的详细做题步骤。可以用意念操控浮在脑子里的面板，搜索任何信息，只有自己能看到面板。 这就是……信息域？ 他透过面板，能看到桌子的材质，能看见那颗被拆开的头颅的信息[本杰明：男，34岁…]，还能看见墙上挂着的小电视的电量和光度，世界中一切数据都清清楚楚。 科技发达就是好啊……他冷不丁看见一个标注上城区的板块，点进去一看大半区域封面上都挂着他的通缉令。 “上下层区的板块不是不互联的吗？” 他关了面板，询问莉莉安。 莉莉安挑了挑眉：“本来是不联的，但这点事还难不倒我。” 宥矜这下是真发自内心地佩服她了，第一次见面就神不知鬼不觉拿到了自己和艾斯芒的所有身份信息，还比自己更清楚触手的异能，按理来说这类人极其可怕，但她偏偏干的是好事。 “谢谢你。”宥矜真挚地说。 “不谢不谢，互相帮忙而已”，莉莉安一边收拾乱糟糟的桌面一边说，“你现在有了亚当，我可以直接把标记好安全路线的地图发到你那。” “好。” 宥矜拉着艾斯芒准备回家，一路上疯狂叫嚣的洁癖终于要忍不住了，他得立刻洗澡换衣服。 “等等，”莉莉安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住他，“就算有地图，但遗迹那地方太过危险，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处理一下伤势。” “没问题。” 他全然不顾路上人群异样的眼光，披着血衣带着艾斯芒径直回了旅馆。 收拾完毕，宥矜迫不及待躺到床上研究起亚当，先是进入上城区板块看看自己的通缉令。 [s级通缉令：生物，外形酷似箱水母，触手可产生电流（？），目前化成人形外逃，长相不明。] 他又往下翻了翻，加载大致情报。 [最后踪迹于三个月前角灯巷，65号赌坊，52人遭遇攻击，现场破坏严重，经检测曾爆发过数千伏电流异能，确为通缉物手笔。] 宥矜还想再翻翻往下的详细情报，却被弹出来的一条提示愣住了，[你还未接下该通缉令，无法共享通缉物详细信息]。 不是吧，这么小气？ 他刚要点击接取通缉令，看看那些佣兵都杀到哪儿了，又想到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得不偿失，于是作罢。 这时面板上发送来一封加密信件，他点开一看，是莉莉安送来的地图。 地图是三维立体的，可以放缩，庞宗错杂的路径穿插在整个下城区地底，像是团乱缠在一起的毛线，她用亮色标注出一条安全路线，能随着地图一同放大和调整方向。 宥矜默默给她打了个五星好评。 他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拱了，关闭亚当一看，是艾斯芒。 艾斯芒注意到他的动作后乖乖不动了，手结结实实环在他腰间。 宥矜一下子想起什么，拍开艾斯芒的手，在他无措的眼神中扒开他的衣服，低头查看。 他自己倒还好，李恒丰和本杰明那两个傻子没对他造成太重的伤势，只是面上看着唬人而已，变异水母自愈能力很强，洗个澡的功夫就吸饱了水，裂开的触手很快又黏和在一块儿。 在宥矜眼里，艾斯芒的身体和钢枪不入没什么区别了，但这次皮肤上被武器腐蚀了一片。 黑乎乎的块面，看上去像烧伤，边缘有些发灰，严重的地方还能隐隐看到下面泛冷光的金属零件。 宥矜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貌似被揪了一下，莫名其妙的，他晃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第16章 “去义体诊所看看吧。” “没有用的，”艾斯芒说，“义体诊所没有适配我身上的材料。当初我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体内是有再生细胞的，过一会儿它自己就能好。” 宥矜半眯着眼睛看他，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艾斯芒一脸认真，“因为皮肤表层被破坏了，所以愈合起来时间才要久一些。” “行吧，”宥矜半信半疑躺下了，“明天要是不好还得去看看。” …… 上城区。 灰红公司顶楼。 真皮大沙发上坐着一个胡子头发灰白的老人，皮肤苍老，脸上布满褶皱，一双反光厚镜片下的眼睛却闪着冷酷精明的光。 布罗迪坐在他旁边，身为不夜城三大公司之一的董事长，他表情从未如此谄媚过，像是个小弟一样把桌前的茶水推过去。 “您看……那个仿生人已经跑了那么久，也没什么消息……”布罗迪试探着开口。 左昭冷哼一声，显然不给他面子：“当初是我非要把他从巴别塔上弄下来的？当初是我又非要给他强制关机的？是我非要把他关进监禁部的？！你早就清楚他有多危险。” “这……”布罗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尴尬地赔笑，“确实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左昭毫不留情打断他：“知道了那就自己解决，我年事已高，心力交瘁，换再多义肢、融再多基因也没用，我只想安静地去死，没空再陪你们玩这些东西了！” 布罗迪拳头死死攥紧，奈何有求于人，被骂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也只能低声下气说话：“但现在只有您能解决这事儿啊，一旦他暴走了……您就当是救救那些民众好吗？您不会忍心看着无辜的人遭殃吧？” 老人喝了口茶水，脸色仍没好到哪儿去。 见此布罗迪几乎是哀求道：“博士，您就帮帮忙，就这一次就好了！我保证……不，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干涉巴别塔上面的事了！” 左昭沉默不语，他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大厦林立，街市繁华，灯光斑斓，数千万的人生活其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带着一腔抱负上了巴别塔，看着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城市楼层越来越高，义肢改造到仿生人出现，基因融合到生物变异…… “这是最后一次。”他冷冷道，重重把茶杯拍在桌子上，转身离去。 布罗迪忙不迭点头：“您、您慢走。” 他想要起身相送，被左昭一挥手拒绝了，布罗迪坐回沙发上，看着门外身形佝偻但步伐稳健的老人，轻轻啐了句：“老不死的鬼东西……” 第15章 艾斯芒 下城区也分市郊区，离开主城后，外围是一大片废墟，钢铁水泥混合的楼房，破碎坍塌，满目疮痍，像被一拳锤碎的豆腐块。 携戴尘沙的风拍在脸上，像小针刺得皮肤生疼，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还有股地沟油的酸臭。 宥矜照着亚当的路线指示走，望向不远处一栋倾斜倒塌的大楼，钢筋裸露在外，上半部分已经碎成石块。 地图显示那里面有一个通向遗迹的洞口。 宥矜扭头上下打量了艾斯芒，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也确实如他所说，今天早上一起床身上的伤口就不翼而飞了，自愈力真是强到惊人。 路段崎岖，还要提防脚下碎石堆里不起眼的钢筋尖，随时可能会扎穿脚底。 不算长的一段路程，却磕磕绊绊走了半个多小时，好歹是到了地图里标记的位置。 黑漆漆的洞口藏在一块倒下的石板后，生锈的铁梯旋转向下，延伸进黑暗中，看不见尽头。 宥矜喉结滚动，再次扭头看着艾斯芒，片刻后缓缓说：“遗迹下面真的很危险，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没必要为了我……” 艾斯芒抬起眼眸和他对上视线，嘴角的弧度明显下翘了，像是在控诉：“你为什么总想着抛下我？你明明是我的主人。” 宥矜：“……” 他叹了口气：“跟上。” 靠近洞口，一阵凉飕飕的风从底呼出，灌进衣襟，是种阴森森的、回南天的寒冷。 楼梯踩上去有些摇摇晃晃，发出吱呀的声音，但还算结实，没有掉链子。 到下面几乎是完全看不清了，只能攀着扶手一点一点摸索着脚底的位置，寒气也越来越浓重。 似乎是个巨大空荡荡的洞窟，踏在楼梯上每一步都传回颤巍巍、悠长的回声。 突然，暗中一个东西亮了起来，发出刺目的红光。那光芒渐渐放大，猩红色，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宥矜的脚步顿住了，抬手挡住艾斯芒：“慢着。” 他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红光，红光盛放伸展，投到两人身上，能清晰地映出脸上的绒毛。 宥矜瞳孔骤然紧缩，呼吸也有些急促。 那是人形台机甲，体型巨大无比，几乎能赶上半个钢铁城，头部和手部都有锋利的锯齿，看着冰冷坚硬，厚重的金属光泽在红光中压迫感极重。 头部还有一只独眼灯罩，灯光从那散发出来。 让宥矜震惊的不止这个，红光所到之处，皆是这样的机甲，密密麻麻，塞满整个洞窟，或许脚下也有这么一台机甲。 这也是游戏中从未提到过的，如果游戏制作商费大量心血制造这些出来，不可能不宣传。 所以……这些机甲是谁制造出来、然后放在这里的？ 为什么要制造数量如此庞大的机甲？ 他注意到机甲的胸部，有几道合缝，像是把什么东西关在里面了。他突然想起以前在家玩的机甲游戏，合缝打开后，是一个个炮筒，十足的杀戮武器。 如果是要用这些机甲发起战争……也许整个下城区都会覆灭掉吧。 宥矜不敢再多想，目前他只想活着回家。 “艾斯芒，你看这些红光是不是很像当初监禁部里的那些蜘蛛发出来的光？”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是，是一样的光，颜色和光度是相同的。”艾斯芒视线望去，眼中瞬息闪过一丝红光，然后消失不见。 宥矜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般在小说中，这些都是要毁天灭地的大反派的阴谋，撞上现场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亚当警告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传来莉莉安万分焦急的声音：“宥矜快跑！！路线位置是假的！” 心中隐隐的不安得到证实，来不及多想，宥矜掉头就跑：“往上走艾斯芒，有危险！” 急切的脚步声锃锃锃砸在铁梯上，整个楼梯剧烈摇晃起来，不时有铁杠往下掉落。 底下的机甲似乎有所感应，眼部的灯纷纷亮起，一时间红色弥漫了整个洞窟，宥矜这才注意到底部全是堆成山的机甲断肢，像是刀尖，冒着寒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些机甲在盯着自己，他加快脚步，震动剥蚀掉氧化发黄的铁屑，扑簌扑簌往下掉，抖在那些机甲外壳上。 幽冷好似在消散，宥矜匆匆回头瞥了一眼，心跳骤地空了。 机甲胸前的裂缝正缓缓打开，露出巨大的炮筒，边缘一圈扇叶愈转愈快，火光在转动中逐渐盛放！ “快点！拉住我！” 因为身高差距，俩人差了一段距离。艾斯芒等了一会儿朝他伸出手。 宥矜扯住楼梯杆将自己猛地往上推了几步，“彭”的一声巨响，整个洞窟都晃了晃，硝烟迅速弥漫了空间，机甲发射出炮弹，他身后那截楼梯被炸成渣四处飞溅！ 他在最后一秒抓住了艾斯芒的手，仿生人的手劲很大，下一秒稳稳将他接了上去。 这些机甲似乎都活了过来，一发发炮弹从机甲的胸腔飞射而出，追向两人，驱逐着闯入的外来者。 本就脆弱的铁梯很快被炸得无影无踪，头顶的石块哗啦哗啦往下坠，重重砸在机甲山上。 艾斯芒一手支地，将自己撑到洞口上，又把宥矜拉上去。 宥矜心跳飞快，扑通不停的心跳声占据了他全部听觉，他双手撑着水泥地，大口大口喘气。 宥矜很快又爬起来，抓住艾斯芒的手臂：“先走，这里还不安全。” 他拽了一下没拽动，回头看了眼，艾斯芒抿了下唇，一把抱起他向前跑去，“这样更快。”他的声音平稳而自然。 艾斯芒跑在凹凸不平的砖石路上居然意外地稳健，身后大楼整个抖动起来，隐隐又有塌方的趋势。 跑出去一段路后，宥矜拍了拍他的手臂，迟疑着问：“一定要公主抱吗？” 艾斯芒没有说话，专注目视前方，只是手中力度又紧了紧。 宥矜没继续纠结，用亚当联系上莉莉安：“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传来各种数据加载的机械音，莉莉安似是松了口气：“你们跑出来了就好……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应该是查找信息时被故意导入了错误的运行计算方式。” 第17章 “有人在关于遗迹的板块动了手脚，先前给出的路线信息都是虚假的，那个人很厉害，连我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运行方程出了问题。” 宥矜皱了皱眉，问到：“那那些机甲是怎么回事？” 那边沉默了半晌，传来莉莉安有些低落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抱歉，我只是刚刚发现数据错误准备去通知你，就通过亚当看到了那些机甲，我以前见过它们发动攻击前的表现，所以才会让你们快跑。” “这不怪你。” “谢谢，我在破解防火墙了，会给你弄出真正的路线的。” 亚当通话结束后，宥矜开始思考，为什么要篡改去遗迹的路线？ 那里的危险已经人尽皆知，会是遗迹里那个改造师吗？ 不知走了多久，吵闹的人声开始从远处传出，他们到市区了。 “放我下来，艾斯芒。” 艾斯芒抱着他的腰，将他放稳下来。 宥矜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不知想起什么，转头看着艾斯芒，眼里带了些笑意：“对了艾斯芒，我是不是很少跟你道谢啊？” 艾斯芒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有时候真觉得制造他的那个人考虑周到过头了，导致他体内总在不经意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谢你。”又救了我。 艾斯芒红着耳尖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感到自己体内的能量在急剧流失，好像是关机的前兆。 他高大的身形晃了晃，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宥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伸手接住他：“你怎么了？艾斯芒！艾斯芒？能听到我说话吗？艾斯芒！” 然而怀中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双眼紧闭，眼睫连最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艾斯芒，你是没电了吗？艾斯芒？”宥矜第一次着急起来，用力抱住他输送体内的电流。 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三个小时。 很久之后艾斯芒还是一动不动，宥矜彻底愣住了，抱着怀里的男人，目光呆呆望着前方，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他没忘记当初是艾斯芒帮助自己从监禁部逃出来，打败赌坊里那些人偷渡到下城区，以及挣到他们的第一笔钱…… 他已经没法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ai、机器人来看待。 怎么办？ 到底发生什么了？ 宥矜急成浆糊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对了，亚当，亚当上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再不济，自己还能去找莉莉安，她知道的东西很多。 他将艾斯芒扛起来，仿生人沉重的身体压得他不停粗喘，他咬紧牙根一步一步走向市区内。 …… 莉莉安看到昏迷的艾斯芒，不禁愕然：“他这是……发生什么了？” 宥矜把一路上的情况通通告诉她，晃了晃脑袋，“我也不知道，明明一路上都好好的……” 莉莉安想了想，把面板调出来，那是宥矜在所有人中见过的最复杂的面板，密密麻麻的代码飘浮在上面，没有一个文字。 但她顺畅无比地进行操作，手指灵活迅速在面板上触碰不断变化的字母。 莉莉安眉头蹙起：“有一种可能，仿生人体内有个特殊装置，开发者可以远程操控将仿生人强制关机进入休眠模式。” 第16章 莉莉安 “所以是巴别塔上面的人发现他从监禁部失踪后，启动了这个装置？” “没错。” 宥矜低头看着艾斯芒，陷入沉睡的仿生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生命力，没有往日起伏的胸膛、颤动的瞳仁、翕张的毛孔，和一具冷冰冰的机器人没什么不同。 “有什么办法开机吗？”宥矜的语气难得诚恳。 莉莉安摸着下巴思考：“你当初是怎么唤醒他的？” “我不知道，我路过时无意闯进了他那间屋子，他就醒了。” “那就怪了……接下来可能有些麻烦，得去巴别塔上面找到他的出厂信息年份，但上面的信息是绝对保密的……” “2764年。” 莉莉安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宥矜摇摇头没回答，游戏里巴别塔成立就是那一年。 “这样啊，年份太久，现在的唤醒装置已经不适配他了，得去找那个时代的。”莉莉安双手一拍，“对了，我刚好要去扫墓，应该能顺便找找，那里有很多废弃的零件。” 宥矜：“我跟你一起去。” 莉莉安挑了下眉：“你不留在这里照顾你的……”她想了想，“呃，朋友？” 宥矜：“他的身体挺结实的，不会轻易出意外，而且暮日森林很危险，你一个人不一定找得到。” 莉莉安这回是真懵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暮日森林？” “有几百年历史的、废弃的、人迹罕至适合做墓地的，除遗迹以外，在下城区只有这一个地方。” 莉莉安：“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很怪，有时候连这个世界的常识都不清楚，有时候又能突然说出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宥矜垂下眼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 宥矜把艾斯芒扛回旅馆，给他清洗一下身子，毕竟灰尘太多了，洗到某个地方时，宥矜差点怀疑人生，这工艺有点过于完美了…… 把艾斯芒放到床上后，宥矜锁上门和莉莉安出发去暮日森林。 他们一路穿过郊区、废墟，到一片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荒地。 莉莉安在某个坍塌的小木屋外停下，弯下腰扒拉那些破模板，没多久挖出来一台小型飞行器。 宥矜眼睛睁大，莉莉安用外袍把手上的脏泥抹了抹，看见他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虽然挺小，但我们两个人挤挤还是坐得下的，不然得走道什么时候……好吧这东西能出现在下城区确实不太合理，但我可不是一般人。” 她把飞行器拖到稍微平稳一点的地面，用袍子擦擦上面的尘土，调出面板操控飞行器启动。 宥矜张了张嘴，默默发问：“你的斗篷原本是什么颜色？” “粉色啊，怎么了？”莉莉安头也不回道。 宥矜欲言又止，看着那黑黢黢的斗篷，下面一片几乎裂成了蜘蛛网，最终选择闭嘴。 飞行器摇摇晃晃发动起来了，悬浮在离地面四五米高的距离，开始逐渐加速向前飞去。 宥矜眺望着远方，废墟碎石延绵不断，像是崎岖版的原野。 飞行器像只小船在茫茫大海中穿梭，飞了许久，莉莉安突然问：“艾斯芒对你来说是不是特别重要？” 宥矜思忖片刻：“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一直醒着。” “你们……认识多久啦？” “不出半年。” 这次莉莉安安静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曾经也有一个重要的人，我们相识数十年，后来……” 宥矜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视线前方忽然闯入一排花白涌动的线，是浪花，在漆黑的海面打出一层泡沫。 莉莉安话题一转：“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暮日森林。” 刚勾起兴趣的故事就被打断，宥矜不禁撇了撇嘴。 飞行器降落在地面，宥矜才发现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片大楼的顶层，往外走是面断崖，大楼像是从中间直接裂开，形成垂直的外壁，在半空伸出数条裸露的钢筋。 数不清的铁架铁板穿插在楼中，远远看去海滩边还有一堆废弃的铁器，叫暮日森林是因为这里是下城区唯一能看到日光的地方，不过只有落日时才能看到，但现在宥矜觉得这儿叫钢铁森林会更加贴切。 两人沿着断断续续的楼梯跳下去，走到沙地上，沙砾半埋着枯死的野草荒藤，铺着些大楼塌下来的碎砖，再往外走有一块人为清理出来的空地，这个位置能眺望大海，上面静静立着块墓碑。 墓碑上写着“江凝云，2886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你刚才说的很重要的那个人吗？”宥矜问。 莉莉安点点头，紧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名字，眼中似是缱绻又茫然，有什么东西从心中呼之欲出。 莉莉安开始蹲下去擦拭墓碑，把周围被风吹来的垃圾和杂物清理掉，她很仔细地用手捋开泥沙，一点一点把东西挑出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总是拿古时候一些书来跟我讲大道理，什么善良啊、奉献啊……我不懂这些，也不想懂，明明自己都快活不起了，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死话？莫名其妙、毫无逻辑，还会被弄白眼狼反咬一口……” 莉莉安垂着头自顾自地讲话，宥矜听得有些出神，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黑海，浅浅一层白色海浪线覆盖再覆盖，天空低垂，压在头顶死气沉沉，暮灰色中分不出海天。 “她固执、悲悯万物，结果又抛下我不管……算了……” 第18章 她的声音变得落寞，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应该是进沙子了，有点湿润，她将额头轻抵在墓碑上。 她其实很累，她其实现在也不懂奉献他人那一套，只是一味地模仿着江凝云生前的一切，数年过去，一遍一遍临摹着回忆中的画面，如今她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 莉莉安幼时就冷漠地窥视着所有人，她将自己罩在不合身的斗篷下，躲在暗处偷走一罐合成肉、从暴走的机械兽嘴下抢储电器，不知道父母是谁，自有记忆起就一个人摸爬滚打、苟延残喘在这个反乌托邦世界上。 那天莉莉安偷罐头被主人家发现，被毒打一顿后丢在街上，她面无表情望着漆黑的天空，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她身边踩过去，她没有力气爬开，只能任由酸雨浸了全身，一点点腐蚀腐烂。 再醒来时，莉莉安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警惕地看着江凝云，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是个长相温婉的女人，乌黑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莉莉安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就像一捧流经春天的泉水。 江凝云的笑容很温柔：“先吃点东西吧。” 是一罐菠萝粉蒸肉罐头，她饿极了，直接抢过来狼吞虎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江凝云也不打扰她，只笑吟吟地用帕子擦擦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脑袋。 莉莉安怀疑她是黑市的人，但没办法，再不吃东西自己就要饿死了，反正到时候大不了和她同归于尽。 但江凝云就好像乌鸦群里的一只白鸽，对她的恶意照单全收，从不生气，还说什么过度应激不是她的错。 她就这么被江凝云捡回了家，江凝云身上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暖意，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第一次希望一个人能永远活下去，第一次体会到……妈妈的感觉。 江凝云给她买了件粉色的斗篷，在夜晚时抱着她睡觉，带她去千兆花园散步，挑了每年的五月二十号做她的生日，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想让她忘记过去的痛苦。 虽然那根本不可能，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经在莉莉安身上深深烙下了印子。 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真真切切被江凝云实现了。 江凝云不单单对她好，还常常会帮助不认识的人，给他们送吃的、送穿的，莉莉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又酸又麻，她不喜欢江凝云这样，江凝云应该是她一个人的才对。 后来江凝云开始拿一些旧出天际的书，讲根本不符合现在这个世界的道理，什么苟志于仁矣，无恶也，什么我欲仁吧啦吧啦的…… 莉莉安每次听到这些东西都会蔫掉，但江凝云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讲到从不念书的莉莉安也能吐出两句文绉绉的古文，讲到莉莉安从小孩长成少年……她好像不会变老，一直是那副温润婉约的面容。 莉莉安越来越喜欢江凝云的怀抱，喜欢看着她含着秋波的眸子，她们依偎在沙滩上由海风吹拂发丝，笑着闹着在床上玩幼稚的枕头大战。 莉莉安一度以为她们能永远这样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多了憔悴，莉莉安问她，她也只摇摇头，然后轻叹一句：“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太残酷了……” 莉莉安抱紧她：“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了资源，所有生物都需要厮杀。”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江凝云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愁云开始常伴她身侧，莉莉安不喜欢她消沉的样子，开始模仿她平日里给楼下的乞丐送些食物和水，尽管那不是她本意，但江凝云看见了能高兴就行。 但她没想到，让她恐惧万分的念头还是实现了。 第17章 江凝云 风从碑后轻轻吹过来，掀起她的斗篷飘摇晃荡，兜帽微微拍打，像在抚摸她的脸颊。 “莉莉安，莉莉安？”遥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了回去。 莉莉安眨眨有些苦涩泛红的眼睛，抬起头：“怎么了？” 宥矜蹙着眉看向不远处，莉莉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那些摇摇欲坠的大楼底下，突然从墙隙冒出来一群机械兽，密密麻麻布满了路面，金属足哒哒跺在石块上，像是成群结队的螃蟹家族。 莉莉安扶着墓碑直起身，眯着眼看了两秒那些机械兽，脸色一变：“不好，是兽潮，我们先往那边撤。” 宥矜跟上她的步伐：“怎么会突然出现兽潮？” “不清楚，以前都没有过这种情况，”莉莉安边跑边指向对面一幢废弃大楼，喘着气说，“先去那边，那幢楼底下有个大水池，可以拖住它们一会儿。” 宥矜跑得比较快，看莉莉安落后一截，直接拽着她的手冲向大楼。 “那些机械兽处于暴走状态，系统程序基本等于无效，我没法给它们植入病毒。” “没事，把它们引到水池里，我来解决。” 似是感知到了猎物要逃走的意图，兽潮忽然开始发狂，细肢跺在地上的速度快成残影，血红的两点光在头顶愈发明亮。 这只水池很宽，占据了大半个一楼，有半人深，中间一部楼梯伸向楼上。 宥矜毫不犹豫跳进水里，在莉莉安准备跳下来时挡了一下她：“你踩在我肩膀上过去，不会弄湿斗篷。” 莉莉安摇摇头，直接跟在他身后下了水，任由水花打湿全身：“不用，赶紧上去吧。” 两人沿着楼梯快速往上跑，身后的机械兽也纷纷扑通跃进水里，数条足肢划着水面，荡开巨大水波。 宥矜回头看了一下距离，猛然想起什么，忙问莉莉安：“你身上有没有类似弹丸的东西？材质是金银铜都可以！” 莉莉安抬起头，骤然对上他视线也明白了什么，“我这里有一个钨合金弹头，接着！” 宥矜张手接住她抛过来的弹头，放在中指食指间绷紧弹出去，瞬息之间双手已经化成触手，滋啦声变得急促，他大致瞄准一下水池里机械兽聚集最多的位置。 巨伏电流发出刺目的白光，电能通过电流在电磁场中的作用转化为弹头的动能，钨合金弹头刹那以肉眼看不清的极速飞射出去，一发轨道炮就此诞生！ 像是闪电一般直直击中水池，恐怖的电弧环绕在弹头上，蜿蜒曲折的电疯狂跳动炸开，剧烈的高温灼烧使水面上的空气扭曲起来，水池轰然被炸开，有两根柱子因承受不住而倒塌了。 水花四溅，不少机械兽被炸得四分五裂，金属块漫天乱飞，电流在水中嘶嘶蔓延，瘫痪了一部分机械兽，但兽潮数量庞大，剩下的机械兽像是意识到什么，发怒般攻势变得更加猛烈，飞速顺着楼梯攀爬上去。 莉莉安不停抖着袍子，但兜里也只剩一些修补造梦仪的工具和随身罐头，她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再找找身上有没有别的能充当弹丸的东西。 宥矜一把抓住她向上冲：“别找了，它们要追上来了，准备好近身战。” 莉莉安也没多纠结，她掏出一把光子刃塞给宥矜，宥矜推了回去：“你留着吧，我用不着。” 莉莉安点点头：“好。” 兽潮紧随其后，两人停在了第五层的平台准备作战。 宥矜徒手接住一只爬到墙壁上凭空飞来的机械螃蟹，电流猛地穿透了它的躯壳，他直接捏碎了机械兽！ 顷刻间平台上已经有半边挤满了机械兽，它们纷纷露出尖锐的锯齿和钳子，一弹一跳扑向猎物。 安全起见，宥矜将自己双手都罩上了电球，只要靠近，机械兽就会被电得灰飞烟灭。 在第十只机械螃蟹被电焦成白烟后，剩下的机械兽显然有些畏惧这双手了，纷纷朝他身上其他地方扑去。 没一会他没顾及到的小腿和侧腰就被刺穿了几个血窟窿，火辣辣的疼，血腥味刺激着兽潮，它们眼中猩红更甚。 宥矜倒不是不能给自己全身罩上电流，就是会烧坏衣服，难免有伤风化，他看了眼莉莉安，心想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咬咬牙环绕了一圈闪电在身上。 靠近他的机械兽都被电流冲成了焦炭，燃成灰烬飘落到水池中，那些机械兽用仅剩的计算能力勉强运行了一个运行式，得出眼前的猎物极其不好惹的结论。 转而纷纷涌向莉莉安，莉莉安一手攥紧自己的斗篷防止影响操作，一手不停地挥舞着光子刃。触碰到刃口的机械兽被轻易割成两半，像是一根头发落到刀刃上轻轻断开。 被切割成各种不规则形状的金属肢体四处散落，莉莉安没法兼顾两头，她背后和脚跟已经被缠上来的机械兽嗜咬得血肉模糊，血液浸湿了她的斗篷。 宥矜直接冲到她身后，应付从四面八方跳过来的机械兽。 莉莉安看见他的衣服忽然不翼而飞，浑身冒电光，仿佛一个小金人，不由得嘴角抽搐几下。 光子刃凌厉破空而出，残影般的动作狠狠斩断机械兽，她抬脚踹飞两只从身侧飞过来的机械兽，将光子刃抛出去，轨迹形成一个半弧，在空中划开机械兽后飞回手上。 第19章 身后有宥矜防守，她放开手脚脚尖发力蹬地，凭空跃起，一把割开空中几只机械兽。 宥矜凭着兽潮畏惧他，光明正大地捡起没被烧掉的机械兽核心，金属材质的小方块，充当弹丸发射一道道轨道炮。 兽潮急剧减员，莉莉安重重刺向前方一只巨大的机械螃蟹，忍无可忍喊了一句：“宥矜你别炸了！再炸楼就要塌了！” 大楼果真窸窸窣窣往下落了不少石屑和砖块，砸起一片片灰尘，摇摇晃晃。 宥矜扔电磁炮扔爽了，差点没注意到，闻言赶紧丢掉了手中的核心方块，徒手攻击剩余的机械兽。 等到解决完最后一只机械兽，两人都精疲力尽趴在地上大口呼吸，宥矜能感受到自己已经耗光了蓝条，要是再来一波他真吃不消了。 两个血淋淋的人躺尸在机械兽碎肢中，莉莉安边喘气边有气无力地说：“我跟你说的…艾斯芒需要的零件就是这些…机械螃蟹身上的核心，它们是好几百年前的产物了，不知…不知道被谁放在这里，浑身病毒…只会攻击人……” 宥矜累得脑瓜子嗡嗡响：“那得多打包一些回去，这些兽潮也太难搞了，你每次来扫墓都要和它们打一遍吗？” 莉莉安艰难地晃晃脑袋：“不…之前没出现过兽潮，甚至一只…机械兽都没有，如果我想要这些核心…可以去楼群底部找，那边散落了很多这些机械兽尸体……” 宥矜点头表示明白，双目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莉莉安余光瞥了他一下：“对了，你的衣服？” 宥矜沉默两秒，缓缓开口：“被电坏了。” 莉莉安：“你这电流还会攻击自己？” 宥矜：“一直都会，只不过比攻击敌人时要轻一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吧。” 莉莉安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那你确实应该找找遗迹下面那个生化改造师，要是以后遇到更强大的敌人，很可能自己先撑不住……” 宥矜没说话，他一开始只是不想漏电电自己，这事只有艾斯芒知道，不过莉莉安说的也有道理，总之要去一趟遗迹，以后才有去巴别塔的资格。 两人相顾无言躺尸半天，天地寂静，只有海风呼啸都声音，宥矜又想起了蓝星，那儿的海边都是有海鸥的。 远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走路的声音，听着像什么巨型机械，两人头皮发麻，用力爬起来望向远处。 两人都愣住了。 不知从哪走来一个巨大的酷似千足虫的大家伙，由无数密密麻麻的铁杆构成，第一眼看过像是畸形的钢桁架，在海边屈伸虬结，一深一浅地埋进湿漉沙地里。 它身上没有任何零件，是最原始那种机械组装，除了钉子和钢杆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图。 两人松了口气，静静看着那个大家伙，它像是在绕着海滩散步。 “怎么回事啊？”莉莉安喃喃道，“我之前也没见过有这个东西，它从哪吹过来的？” 宥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人类机械发展最原始的造物，第一个科技飞升的念头，赛博世界的源头……” 那是《指尖信仰》的游戏台词，游戏中也确实有这个东西，但只在宣传pv上出现过，游戏地图似乎没有实装，宥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它。 他声音很轻，但莉莉安还是听到了，一时居然也有些感慨，忍不住仔细观察起这架风力仿生兽。 它庞大的身躯一下下、沉重地踱步，顶上系着笼罩天日的白帆，在湿润海风的驱使下、生涩地拧动生锈的骨骼，佝偻缓行。 它像只被设定好运行轨迹的多足虫，无数只脚一次次踩向曾经计算好的线上，顺着黑海岸永远走下去，万万年前是这样，万万年后亦是如。 似是要走到人类出现又消失，进化又灭绝，直到它终于生出思考的能力，诞生第一个想法。 它边走边眺望远方海天线，任由浪潮浸湿它年迈的躯壳，等着某天海风再也无法驱动它完全腐朽的关节。 不知道为什么，宥矜直觉这东西不简单，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宥矜一下站了起来，莉莉安疑惑地看着他，他说：“麻烦你用斗篷帮我装些机械兽核心。” 莉莉安：“行。” 宥矜等她装好了核心，噔噔噔跑下楼去，跑向那架风力仿生兽。 莉莉安莫名其妙，在后面跟着他跑：“你过去干什么？” 宥矜迅速跑到它足下，它走得很慢，像位老太太，这就大大方便了宥矜。 他三下五除二抓着铁杆爬了上前，将它尾部那块较小的白帆布扯了下来，又跳到沙滩上。 本就不快的步伐这下更慢了，它在海风推持下吱呀吱呀地走。 宥矜将白布裹在身上，像是件浴袍，他勾了勾唇：“我有衣服穿了。” 莉莉安：“……” 宥矜整理一下衣襟，重新看向莉莉安：“你要不再讲讲你那位……江凝云的故事吧？” 莉莉安转开了头：“……有什么好讲的？” 宥矜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想讲。” 莉莉安磨了磨牙，叹了口气：“行吧，我们边回去边说。”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濒死前救了我给我吃，给我穿，会给我许多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总之她给了我一次生命。” “但她太多愁善感了……也不算多愁善感吧，就是，她无法接受那些佣兵团、绿袍人捕杀无辜的民众，看不过有人因吃不下饭饿死，看不过公司集团垄断生存资源，她总想着救人。” “但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啊……我真的不理解她说的那些什么为苍生着想的玩意儿，总之后来上下城区矛盾激发，疫病肆虐，死了很多很多人，江凝云每天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就忙着救人。” “但病毒太强大了，她救下的那些人又一个接一个死在她面前，她应该特别崩溃，要是我那会能派上点用场就好了……” 莉莉安低头迈着步子，声音落寞，宥矜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她继续道：“她活了很久，应该是最早那批改造人，她活过了古代和现代的交替点，所以总坚守着以前那些什么真善美的思想，她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到终点的……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有时也不甘心，我只想要和她在一起，有我们两个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啊！” 她用力咽下喉头的苦涩和哽咽：“她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在上下城区矛盾彻底爆发后又死在暴乱中，每天都有向她求救的人第二天曝尸大街，我们住的房子就在街边，断臂断腿时不时会飞到门口旁，窗户上的血迹永远擦不完，她终于撑不下去了。” 一道淡金色的光浅浅洒进钢铁大楼间，轻轻照见了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上下游荡。 两人怔怔回头看着远处天际浮现的一丝金线，垂坠的云团半金半橘，光芒从中泄出，晕染半边海潮。 “夕阳，终于出来了啊……” 莉莉安眸色恍惚一瞬：“那天她带着到科尔斯塔上吹风，那是几百年前整个上城区最高的地方，她笑了，可她眼里明明都是眼泪，她说她要去追寻自由，要去那个没有苦难的世界了。” “于是她从科尔斯塔上跳了下去。” “后来呢？”宥矜忍不住问。 “当然是摔死了啊，笨蛋……” 莉莉安的声音轻得微不可察。 她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回钢架梯，靴子落在钢台上的声音拌着生锈和沉重混沌，高楼缝隙间透出淡金色的光将她的影子拖得悠长。 第18章 出发 宥矜偏头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做那些都是为了她吗？” 莉莉安点点头道：“是啊，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你知道吗，我没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我在粒子模拟舱里泡了十年，后来没钱了就被人家赶出去了。” “那会儿我真的要疯了，只要想到她死了，我一天都受不了，我就拼命学各种知识，把全息造梦仪给捣鼓出来了。戴上造梦仪，江凝云就永远不会死，而且那里和现实没什么两样，我也不会记得现实中的死亡，我们依旧在一起吃饭、睡觉、散步，过着美好又平淡的日子，我可以一直活在造梦仪里。” “直到后来我看到有个寻死的人，叫克拉伦斯，他情况和我差不多，总想寻死，我就给他也做了个造梦仪。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人其实不少，某天我突然想通了，不让他们轻易死掉，也算做了件好事吧？如果是江凝云也会这么做的吧？江凝云看到我做了好事，应该会很开心吧？” “之后来找我的人，我都会给他们一个全息造梦仪，也不为什么，要是江凝云开心就好了。然后嘛……就一直做下去了，到现在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莉莉安似乎有些出神，夕阳柔和的光线撞进她眼底，仿佛熠熠生辉。 宥矜发自内心地说：“你很厉害，真的。” 第20章 她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两人一起走到大楼顶层，夕阳稍纵即逝，光芒很快隐入云层中，剩下茫茫暮灰。 飞行器摇摇摆摆起飞，片刻后平稳穿过雾气，拖出一阵长风。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去那些义体改造店看看有没有能帮艾斯芒更换唤醒装置的，之后去遗迹。” “也好。” 风在耳边呼啸着，裹挟着尘沙打在脸上有些疼，宥矜却莫名觉得有种自由的气息，无需被拘束，可以由这股风吹向任何未来。 莉莉安将飞行器停下，藏在那个破烂的小木屋里，两人徒步走回市区。 宥矜拿着机械兽核心，先是回旅馆看了眼艾斯芒，他和离开前一模一样，双目紧闭躺在床上。 宥矜检查了一圈房间，也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他给艾斯芒掖了掖被子——总不能扛着他一家一家地去问，拿上机械兽核心去章鱼路。 宥矜去问了章鱼路上一连15家义体改造店和9家机械改造坊，老板看过这些核心后都摆了摆手。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修不了，你问别家吧。” “装这东西的手艺早就失传了，我这也没有旧版的机器辅助。” “我倒是有个上城区的亲戚，他们那里都大医院应该有办法……不贵，给我19999金票就行！” “这种东西……要么去上城区巴别塔周边的大医院，要么问问遗迹那个生化改造师，不信？嚯，我见识可多了……” …… 宥矜有些心累，挨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思考，所以怎么也得赚够钱，去遗迹的行程也得尽早安排。 他有放电的异能，和下城区其他人比起来算是赚得挺多，但还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天文数字。 埃本夏多拈着毛巾擦了擦酒杯，朝他笑了笑：“怎么愁眉苦脸的？要不要来杯勿忘我萱草酒？” 宥矜点了点头，没回他的话，继续琢磨下一步该干嘛。 埃本夏多神色自若，嘴角依旧挂着迷人的笑容。鬓边别着一朵仿真玫瑰，身披酒红风衣浑身香水味的男生娇滴滴倚上柜台，朝他勾了勾唇：“老板~来杯落日玫瑰茶，记得多放糖哦。” “没问题。”埃本夏多头也不抬，六只手有条不紊忙活着，摇出一杯杯花花绿绿的饮料。 “啧，”男生不满地翘起兰花指点了点台面，“人家都来那么多回了，你看也不看一眼！要不给我个半价好了。” 埃本夏多的笑容无懈可击：“不好意思，我没有空看，做的也是小本生意。” 男生翻了个白眼，翘起二郎腿坐下，环顾一圈后打量起了宥矜。 这时埃本夏多调好了酒，放在宥矜面前，压低的声音显得磁沉：“勿忘我萱草酒，我请你的，别那么闷了，你笑起来更好看。”说完还挑了下眉。 宥矜不动声色拉开一点距离：“多谢。”虽说这老板有点没边界感，但能省的钱不省是白痴，关键他现在还急需巨额金票。 舒木融顿时瞪大了眼，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势汹汹走到宥矜面前，像只气昂昂的大红公鸡，他眯着眼盯着宥矜。 宥矜没什么心思注意周围，呆呆地托着腮出神，甚至没发现有人走到了自己跟前。 舒木融有些恼羞成怒，自上而下看着眼前这个无视自己的、看上去跟鬼一样的阴暗批，他的皮肤过于苍白了，脑后是随意扎起的松散长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弧度优美的下巴。 舒木融眉头一皱，伸手扳起了他的脸。 他被迫抬起脸，刘海向旁边散去，露出那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眸，像是展示台内的黑水晶，藏在轻颤的羽睫下，往下是挺翘的鼻梁和淡豆沙色的唇。 不像鬼，像藏在暗处的堕落天使，昳丽，精致，幽冷。 舒木融一下呆住了，咽了下口水，直到自己的手被他狠狠拍开了才回过神来。 宥矜面无表情看着第二个没边界感到家伙，端起酒杯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啊！咱俩喝一杯呗，我请你！你上哪去，急什么嗷……”舒木融赶紧伸手去拉他。 “我们应该不认识，这位先生，松开你的手。”宥矜冷着脸抽回手。 “哎呀我们喝一杯聊两句不就认识了嘛！你走什么啊，人家好不容易这么热情的欸，你……哎！你……” 舒木融不可置信看着把自己推开的宥矜，他走得飞快，很快融入街上人流中消失不见。 他愤愤地咬了咬牙，倏地转身回到吧台，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老板~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啊？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住在你这？！” 埃本夏多皮笑肉不笑：“不认识，不知道，不住这，应该是住海葵路那边。” 舒木融撇了撇嘴：“别忽悠我了，你明明认知他，不然为什么给他送酒？” 埃本夏多一本正经道：“这个啊，因为他是本店第10000位客人，所以给他免单了，有什么问题吗？” 舒木融伸手撩了撩垂在耳边都发丝，翘起了嘴：“切，不说就不说，人家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说完他一甩头发，拎上包端着酒杯扭着臀出了门，朝海葵路的方向走去。 埃本夏多在后面大喊：“酒杯不免费送，下次记得把酒杯的钱一起给我！” 舒木融充耳不闻，走得飞快。 …… 宥矜绕了一大圈，去找了莉莉安。 “所有的店铺都改造不了吗？你想让我帮忙照看一下艾斯芒？”莉莉安调出面板看着数据，其实也有点意料之中，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产物。 “是，上城区都是我的通缉令，所以我得去遗迹了。”宥矜无可奈何道。 “真的不用我跟着去吗？现在薇娜他们也好了不少了，作息渐渐自律起来，能控制住一段时间，不用我太操心，我……” 宥矜：“不用了，麻烦你的已经够多了。” 莉莉安叹了口气：“这话该我说才对，不过你执意要去，我会帮你好好照看艾斯芒的。” 她把邮件发送到宥矜的亚当上：“这次的路线没问题了，我检查过几次，祝你好运。” 宥矜点点头：“谢谢你了。” 他出了门外，到街上买了些罐头、易携肉干和饮用水，搞不好要在下面待上十天半个月的。 这次的路线和上一次完全相反，甚至不用走到郊区废墟，在边缘通道一条隐蔽的小巷里。 宥矜看着眼前厚重的铁门，周围异常清冷，没有人烟，这里像是被抛弃的一段街道，四处都蒙上来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 他用力推开门，沿着楼梯走下去，白色电光跳跃在掌心，充当照明的灯泡。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往黑乎乎的地底延伸，好在这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 宥矜停下来歇了好几次，啃了两块肉干才走到尽头，下面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宥矜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防水袋包好，把粮食也塞进去，然后左手化成触手，右手拉着绳子，牙齿咬着绳子另一端，将防水袋紧系在触手上。 他变成整只水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几个月下来水母的身体好像长大了不少，柔软伞盖舒张在水里，数条触须滑动水流。 水里没有污染物，也没有汇进来的酸雨，宥矜放心了不少，这潭池子给他的感觉像是夏天深山里冰凉幽深的潭水。 不知游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水流开始向同一个地方流去，越靠近那个方向水流越急，宥矜被几乎要形成漩涡的水流推了出去。 “哗啦”一声，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冲出了一个巨大的水管外，狠狠摔进一个池子里，眼前骤然出现久违的光亮。 他还没来得及变回人形，便被一只大网从池里捞了起来，抛到地面上。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听到那人说。 第19章 遗迹 他才看清抓住捞网的东西，那是一只巨大的手，不，手骨，像是薄薄一层干瘪的皮包在骨头上，大概有一米大，十厘米厚。 宥矜想起从前蓝星上西方的死神形象，貌似就是全身骷髅。 那只手骨攥着捞网棍子，将他提进水池边一座小铁房里。 宥矜猝不及防和一个女人对上视线，整个……整只水母僵住了。 这手骨后的关节骨关节骨目测有三米长，而关节骨的尽头，长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骨捏着扫把扫地，她正常的那双手正在台面上切割着什么东西。 蜘渡的脸在他视线里慢慢放大，她眯着眼打量这只水母。 宥矜看见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发丝毛躁曲卷，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搭在锁骨前的头发几乎要缠成几个窝，然后……他发现每个窝里都有只蝙蝠，红豆般的眼睛溜溜转动。 “有意思，现在都进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第21章 她注意到水母触手上绑着的防水袋，手骨将捞网翻转，水母“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像果冻一样弹了两下。 宥矜趁她下一步动作前赶紧变成人身爬了起来，拆开防水袋取出衣服。 蜘渡面无表情，眼神中却微微透出好奇，直到宥矜把衣服穿好，手骨将捞网丢到了池子边。 “冒昧打扰，请问这里是遗迹吗？”宥矜后退一步问道。 “没错。”她没什么语气道。 宥矜一愣，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到了遗迹，还以为还要经历一番逃杀或追逐战之类的，她的表情也不像骗人。 这么说，眼前这个人就是…… “你是……那个生化改造师吗？”宥矜试探着问。 “生化改造师……出去的人都这么喊我？”她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反正我爱搞点各种实验。” 宥矜霎时有种天降五百万的感觉，那个传说中的改造师……就这么让自己找到了？！ 宥矜刚要开口就“嘶”地痛呼一声，他又漏电了，因为刚刚沾了水，全身都又痛又麻的。 这破身体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漏电！ 蜘渡却稍稍睁大了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眼里好像有种异样的狂热。 一只手骨即刻扔掉了扫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了过来，像是抓小鸡仔一样钳住了宥矜，他又被拎到蜘渡跟前，被从头到尾扫视着。 但他有求于人，此刻也不能反抗：“是的，我想让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他……” “不，”她摇了摇头，“比起你的什么朋友，你才是最有研究价值的。” 宥矜浑身绷紧，难道这个生化改造师也要拿自己切片？？ 好在下一秒那只手骨就松开了，重新转向旁边清理地板。 “我可以帮你的朋友，作为交换，你要留下来给我做一段时间的试验品。”她用镊子夹起一块褐色的软体物，伸到下颚边，蝙蝠探出头来吃得很欢。 宥矜：“你的试验内容有什么？切片？割肉？注射？” 蜘渡淡淡道：“都有，不过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刮一点细胞下来也可以。” 宥矜思考两秒：“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蜘渡瞥了他一眼：“当然，怎么？你对我的技术有质疑？” 宥矜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蜘渡：“行了别废话了，你那个朋友有什么问题。” “他是个仿生人，出厂年份2764年。”宥矜吐字清晰，缓缓地说。 蜘渡喂蝙蝠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现在陷入了沉睡模式，被制造他的那个人通过唤醒装置远程强制关机，我想要给他换个唤醒装置。” 宥矜把放在防水袋最里的机械兽核心掏出来，放在掌心给蜘渡看。 “没问题，”蜘渡朝他扬了扬下巴，“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波动检测器、接线板芯片和计算式修改器呢？” 宥矜完全愣住了。 蜘渡看他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不是吧，来找我前你居然不知道需要这些？当我是做慈善的吗？我可没钱买这些东西。” 宥矜低下了头，屋子里随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斟酌着词语：“我、我现在还……” 蜘渡眉头一挑：“我懂，你现在还没钱是吧，那就等买好了再来找我。” 宥矜：“……” 很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宥矜点点头：“好的。” “合作愉快，蜘渡。” 她伸出了手，宥矜握上去：“我叫宥矜。” 他刚迈开腿，又被手骨钳了起来。 蜘渡懒懒道：“急什么，先住几天，让我研究研究，当是分期付款吧。” 宥矜莫名有种被盯上的猎物的感觉。 说完她继续专心致志喂蝙蝠，也不管宥矜，宥矜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宥矜环顾四周，屋子很矮，但出奇的宽敞，各种杂物乱七八糟堆在角落，货架、旧电视、发霉的皮沙发、缠在一起的脱胶电线……两只手骨好像根本忙不过来。 他收回视线，余光悄悄观察着她。 她一身清凉打扮，衣服破破烂烂，穿得像雨里里的原始人，身材倒很清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白。五官优雅，不说话时无端给人一种冷酷孤傲的感觉，隐隐散发着说不出的非凡气质。 她的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一个传奇的生化改造师就能说得过去的，宥矜想。 她胸前简单围了圈灰破布，洁白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忽然，宥矜注意到上面有几道狰狞巨大的伤疤，正中心脏的位置。 他呼吸一滞，转而盯着外面的水池看。 铁板搭成的桥铺在水面，将水域框成四四方方的大格子，周围都是蜿蜒曲折的水管，自上而下，哗哗往池子里喷水。 水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似乎有黑影在潜伏游动。 “无聊就去看看吧，这些蝙蝠还没吃饱，它们会咬我的头发，怪疼的。” 宥矜迟疑片刻，还是直起身走向门外，他回头看了眼，有只蝙蝠正好咬断了蜘渡一根发丝，血液从断面丝丝渗出来。 他踩在铁板上，滑溜溜的，水域一眼望不到头，铁板路在上面交叉纵横，这么一看屋子像是建在了海面上。 冲击的水声震耳欲聋，水里的黑影一直变换位置，就是不愿浮上来。 宥矜也没打算以身犯险靠近水池，转身回了屋子里。 屋子几乎被数不清的杂物堆成迷宫，他走到旧电视机前，现在无论是上下城区都很难看到这类老古董了。 电视屏幕刺啦刺啦闪着雪花频，宥矜俯身凑近电视，雪花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文字。 [你好啊，这位客人。] 宥矜拉开了距离，发现电视机没有插座开关，后面密密麻麻的电线都通向远处，插在……一个大脑上？ 宥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那个大脑就这么随意地摆在一个木桌上，白花花的，表面覆着油亮的血丝红膜，旁边是跟输液杆，上面吊着的瓶子连着根管子插进大脑里，输送着液体。 说实话，挺掉san值的。 电视机又闪了两下雪花屏。 [说话啊，你怎么不理我？] [年轻人，说话！我能听到。] 宥矜皱了皱眉：“你是……那边输液的脑花？你在给我打字？” [是我没错。] [不过请你放尊重点，我有名字。] [我的名字叫中头风。] 宥矜嘴角抽搐了一下：“中、中头风？你的名字？” [是啊，蜘渡给我取的。]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怀好意，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年轻人，你应该回报自己的名字。] “我叫宥矜。” [噢不错，是个不错的名字，真不错啊。] 宥矜不是很想跟这个神经兮兮的大脑聊天，无视了身后中头风的叫嚣，回到实验桌旁坐下。 [你去哪？宥矜！你给我回来！] [在长辈没发言结束前不准离开！] [喂，喂！……哦我的天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礼貌！] [哦不好，我又中头风了……] “你跟中头风见过面了？”蜘渡在切一块新的蝙蝠饲料，头也不抬道。 “是，和他聊了会儿。”宥矜如实回答。 蜘渡：“他之前就多话，寂寞久了看见有人就想拉着人家聊天，没事的话你可以跟他说会儿话，他会很兴奋。” 宥矜摇摇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一开始就是这样。”蜘渡不愿多说。 宥矜只得又到电视机旁，顺便把椅子也拿了过去，在屏幕前坐下。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 [哦不！别别别！别再站起来了，请坐请坐！] “…”的符号不停在屏幕上亮起，中头风飞速地“说话”。 “中头风，你都知道点什么？关于遗迹的。”宥矜放轻了声音问。 [我？我无所不知！] “那你倒是说啊。” [蜘渡那个坏女人虐待我，她自己不洗澡就算了，还不给我洗！] [你知道吗？我已经175800天没洗过澡了，真希望你能帮我洗洗。] 宥矜：“……没有人知道要怎么给一朵脑花洗澡，说点别的。” [你有点残酷了年轻人。] [好吧，让我想想。] [……] [我有个老朋友，他很会搞东西。] [我记得他做了个仿生人，那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仿生人，他还给他取名叫艾斯芒。] 宥矜倏地缩紧了瞳孔。 第20章 中头风 [说实话，我一开始想让那个仿生人认我做干爹。] [可他竟然骂了我一顿！还说让我别添乱！你瞧瞧，这是对待老朋友的态度吗？] 第22章 [别人叫我认我还不认呢，哼！]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吃香菜从来不拌着草莓果冻，喝芥末巧克力茶也不加胡椒……没错就是这么奇葩！] [所以你看，除了我还有谁会跟他玩？] 宥矜委婉地开口了：“我们可以继续聊那个仿生人了吗？” [噢噢，当然可以。] [我当时建议他给艾斯芒加个程序设定，那就是吃香菜的时候一定要搭配草莓果冻。] [可他居然又把我骂了一顿！] [damn……] [要是我能跳起来打他就好了，可惜我做不到。] [然后我说，不加草莓果冻，起码也加个鲱鱼炒红糖吧？] 宥矜忍无可忍敲了下屏幕：“听着，别再讲你的破菜单了，一样都不好吃。” 他深吸一口气：“你的那个老朋友，还给艾斯芒设定有什么东西？” [你、你……] [不！你可以否认我，但你不能否认我的菜单！] “我真的要走了。”宥矜作势挪开椅子。 [哦我的天哪，我投降！你赢了，好吧。] [那个仿生人特别能打，我们一会儿没看住他，他就……] [哦对了，那时候还没给他录入人类的基本思维。] [他像只傻乎乎的金毛，这碰碰那摸摸，他碰到了一台集装箱那么大的弹簧器哈哈哈哈哈他飞起来了哈哈哈哈……] [你根本无法想象他被弹飞了多远哈哈哈哈！然后他撞在实验室的墙上，分毫未伤，结果那整面墙都塌了~！] [我的老朋友，哦我可怜的老朋友，他的钱没了，脸还黑了整整一个月，然后他给艾斯芒加上了许多人类的美德设定。] [我建议他去吃点蟾蜍蒸蓝莓布丁放松一下，可他又骂了我！还去吃了苹果派慕斯……真没品。] 宥矜突然觉得从中头风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叹了口气。 [哦我听到了，年轻人你为什么叹气？我不允许有人觉得和我进行谈话很无聊！] [就像上次那个人，我一开始烁他还不乐意听，等他在这住了几个月之后才明白我的好，真不是吹……] “上次？”宥矜饶有兴趣地问：“那个人来也是这做手术吗？他干什么事了？” [没错，他半边身体都烂掉了，央求蜘渡给他修补改装身体。] [蜘渡一开始懒得理他，但后来发现他体内还寄生有数种变异毒株，互相感染蔓延，修补起来难如登天。] [蜘渡一下就同意了！还是免费给他弄的，你知道，她就爱搞些具有挑战性的或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给那个人推荐了糖霜蚯蚓烤西瓜，可是他也不理我。我还跟他说要把东边那间房间收拾出来不然只能睡大门口，要去西边第七个格子取饮用水之类的，结果他也不听，你该知道他那段时间过得有多惨了。] [蜘渡一天到晚忙着搞她那破实验，根本没空管这些人的日常生活，听着，如果你不听我的，只能活成乞丐了。] 宥矜下意识找自己的防水袋，扭头一看，发现防水袋已经成了流苏条，几只蝙蝠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出来，趴在肉干和罐头上啃得正欢。 而蜘渡全神贯注摆弄着桌上的试剂，对身后的情况毫不察觉。 他僵硬地转回了头，紧张地问：“那这里提供食物吗？” [当然，不过你得自己去捞，看到那边的捞网没？] [不过你要小心点水下那些家伙，他们有时候会跑出来，祝你好运年轻人！] “水下有什么东西？”宥矜问，“我刚刚就看到有一团黑影在下面游。” [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一朵脑花！又不会游泳。] 宥矜：“你不是说自己无所不知吗？” [我收回这句话。] “你说都说了还想收……” 宥矜话没说完，屏幕忽然飞速往上滑，找到那条记录。 接着[我？我无所不知！]加载一圈后变成了[撤回一条信息]。 宥矜：“……”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他站起来走到外面，那些蝙蝠已经把他的粮食霍霍得干干净净，他捡起捞网，走到池子边。 接连几网下去，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团黑影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水里也不像是有鱼的样子。 宥矜回到屋里，蜘渡的实验桌就在门口旁边挨着墙：“我应该去哪里找食物？你的蝙蝠们把我的食物都吃光了。” 蜘渡充耳不闻，许久才冒出一句：“一边玩去，别打扰我做实验。” 宥矜无奈回到水池边，托着腮一脸沧桑望着水面。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下去看看，他重新化成水母，软绵绵滑溜溜地滑进了水中。 水里冰冰凉凉的，像炙热夏天里古井下的冰水，冷意能浸透到骨头里。 水底沉落有一堆废旧铁器，破损的改造工具，以及一些飞行器残骸，挂着水藻和水生菌。 宥矜舒展开全身的触手和触须，从监禁部逃出来以后，就没再这样尽情在水中放开身体游泳过了。 他吸饱了水分，整只水母又粉又透，乳白色半透明的身体半匿在水中，像盛开的幽灵水晶兰，又像茶杯里泡开的花。神秘，绮丽，轻盈飘逸，顺着水流缓缓漂荡。 他挥舞着触手朝深处游去，以前在纪录片上看到过有些鱼爱藏在水底的沙子里，能在下面找些鱼充当食物是最好不过。 但水下杂物堆积太多，几乎快叠成一座座水底峰峦，他游了半个小时都没摸着底，更别说找埋在沙里的鱼了。 头顶的光亮逐渐消失不见，摇曳着消失在深水中，水母吐出一串泡泡，他敢肯定先前的黑影不是幻觉，不打算继续冒险潜水了。 他翻转了身子，掀起一道水波荡漾开，一丝微弱的光芒折射下来晃了两秒，模糊间照见了什么东西，宥矜感觉有些眼熟。 准备划水的触手收了回去，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配合触须都水流感知，至少附近300米内是没有活物的。 水母伞盖一张一合，向下游去，他看清那个庞然大物后，整只水母都呆住了，被水流卷着打了个滚。 那是台巨大的机甲，和之前同艾斯芒一起进入的洞窟里那些一模一样，而且这台机甲还要大上好几倍，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它的头到胸部，剩下的身子隐在漆黑的深水下。 然而最令他震惊的不是这个，它的胸口被一把巨型长枪管穿过去，冰冷的银色金属长枪插在上面，把这台机甲死死钉在水下。 枪身通体泛着冷冽的寒光，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息，常年浸泡在水下也没有洗去它一分锐气，疯狂蔓延的水藻和水生菌在这片地带不见半点踪影，宥矜甚至能想象到它没入机甲的那一端是怎样的锋利可怖。 宥矜看得头皮发麻，把他和艾斯芒轰得狼狈不堪的机甲 pro max版，就这么被这把枪彻底杀死在水底。 它肩上有些机甲片似乎快要脱落了，头静静低垂着，脸部正中的灯罩在宥矜靠近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像藏在水里尸身未腐的巨人。 为什么遗迹里会有机甲？洞窟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枪又是从哪儿来的？ 会是蜘渡吗？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下城区所有关于遗迹的传言也没有提到过第二个人，她独自干掉了这台机甲？ 中头风看着也不简单，但它一朵脑花，有控制这把枪的能力吗？ 一个个谜团塞满了宥矜的脑子，他想得伞盖疼。 其实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得真不算少，他内心不是毫无察觉，这里不完全是电脑上那个游戏世界，只是发现了也没办法，他只想活着找回去的方法。 毕竟管太多容易出事。 水母触手散成开花的样子，然后狠狠一转，像只陀螺往上冲去。 触手攀在铁板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爬上去变回了人形。 没找到吃的就算了，还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跟触发了吃力不讨好的支线任务似的，宥矜很快摇摇头。 干嘛自己吓自己呢，只要不说就行了。 宥矜走回屋子里，蜘渡刚好把她的试剂整理进盒子里，“你上哪儿去了？” 宥矜：“去水里游了圈。” 蜘渡表情没什么变化，闻言淡淡道：“那就吃饭吧，我这里没什么丰盛的食物，平时是吃蝙蝠找来的虫子，你要是下不去嘴就往西边走几公里，那里有些变异植物。” 宥矜微微颔首，虫子嘛，也不是不行。 但下一秒他就改变了想法，蝙蝠叼来的虫子有巴掌大，一口闷是不可能的，黑黢黢的背部长着酷似人脸的图案，翻过身来，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蠕动的长触须。 他拧着眉抬起头，发现蜘渡把蝙蝠都赶了出去，拈起一只虫子塞进垂下的头发窝里。 虫子即刻碎掉，然后融成肉酱，渗入发缝中，片刻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蜘渡面不改色将剩下的虫子塞到另外几个头发窝里，同样“吃”完了。 第23章 “我饱了，你要吃吗？” 宥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了，我今天不是很饿。” 【作者有话说】 [比心] 第21章 蜘渡 宥矜把中头风说的那间房间收拾干净了，临睡前蜘渡给他递了管试剂，让他服用下去，说是明天的试验要用到。 房间里也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干燥中还有些闷，四面环水也没有一点潮湿的气息。 夜晚，外面水波晃荡，像是海浪席卷的潮水声，撞击着铁板桥和屋子的地板，不知是不是宥矜的错觉，他感觉有水生生物出来活动了。 窸窣声吵的他有些失眠，他将衣服脱下来包在头上勉强挨到了第二天。 蜘渡已经在实验桌前摆弄试剂了，看到他出来例行问了句要不要吃早餐，得到否定回答后似乎也毫不意外。 她看了看宥矜：“那就开始了，我需要切一根你身上的触须。” 见到宥矜没有动作，她头顶那两只手骨转向他，拎起椅子放在他面前拍了拍：“放心，不是什么大手术，跟剪指甲差不多。” 宥矜内心挣扎两秒，看着她发窝里探出头来朝自己呲牙咧嘴的蝙蝠，乖乖坐在了椅子上，左手拉长成一条触手，触手上又分出许多根触须。 蜘渡托着块冰凉的金属托盘垫在触手下，握住刀柄轻轻切下一截触须。 触须条件反射颤动几下，扭了扭后不动了。 宥矜“嘶”了声，感觉像被小猫咬了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 蜘渡端着托盘挪到眼前，眸中有种说不出的炽热，她用镊子轻轻挑起那截数据线粗的触须翻转查看。 脸上是种餮足满意的神情，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惧意，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根触须夺走，转过身去开始研究。 宥矜想了想将触手化回五指，走出门外，他得去找点吃的了，那些虫子他下不去嘴。 他按照中头风说的往西边走去，走到一公里左右时水域面积开始渐渐减小，铁板铺就的地面宽敞起来，脚下沙土也多了，一眼望去像看不到头的垃圾场，大多是凌乱的杂物和废弃机械。 蜘渡说这边有变异植物，他翻过连绵起伏的垃圾山，黄沙混杂着空气中的灰尘，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远处沙坡上有几棵圆滚滚的风滚草滚过去。 他往那边加快了脚步，抓住一棵风滚草，它已经干枯了，僵硬发黑的枝抱成一个圆，他折断那些草枝，里面掉落出来一些种子。 好在种子没有枯死，应该是变异种，可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多日。 宥矜剥开种子皮，干涩，黏稠，没有多少水分，里面的种子肉像是摆放很久有些干瘪的苹果，没有味道，但勉强能果腹。 他如法炮制捉了剩下几棵风滚草，把种子剥出来吃了，还有一些放在口袋里当备粮回去吃。 他刚准备回去，亚当提示有通讯信号。 “宥矜，你怎么样了？” 是莉莉安，宥矜环视了一圈周围，静悄悄的：“还好，我找到了遗迹，还有那个生化改造师。” 莉莉安的语气似乎有些凝重：“那就好，今天听到有些消息，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上城区的人下了，规模很大。宥矜，艾斯芒的身份……会不会……” 宥矜太阳穴突突跳了下，他顿了一下：“我很快就回去，带他到遗迹。” “他……还好吗？” “挺好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确定只是单纯关机进入了睡眠模式。” “谢谢你，我尽快上去。” 莉莉安没再多说，点点头：“嗯，注意安全。” 宥矜看着远方，沙风追逐着垃圾山上晃荡的破烂布条，自动型机械缓慢地挣扎，生锈的零件肢体摇摇摆摆倒下，有动作，又没有生息。 他想到艾斯芒，他似乎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只是有着活人的思维和动作，如果……如果中头风说的是对的，那是不是只要开发者随意修改一下他芯片内录入的程序，他就会把一切都忘记。 他可以随便让一个人唤醒自己，无所谓是谁，他也会奋不顾身为那个人做任何事。 宥矜突然感到有点难以呼吸，他轻轻坐了下来，背靠沙丘，半个人都陷入了砂砾里。 算了，他想，他把艾斯芒唤醒，算是还了之前他帮自己的事，之后要做什么，就看艾斯芒自己的选择了。 那些人跑到下城区来，多半是为了抓自己，电流越来越匮乏，要是研究不出关于能源再生的方案，整个城市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只瘸了四条腿的机械螃蟹拐着弯从他脚边爬过，宥矜拎住它一只脚提起来，这螃蟹没什么杀伤力，被拎住后微弱地挣扎一下就不动了，他索然无味又放了下去。 那只螃蟹似乎也跑不动了，就地拱起一个小沙包将自己埋了进去。 宥矜还是想回家，蓝星上有他的家人，朋友，事业，他不是圣父，没必要对这些人抱太大的同情心，城市的结局怎样都和他无关。 没错，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莫名其妙穿进了游戏世界里，刚好又变成一只能发电的水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想清楚之后，宥矜将那只螃蟹从沙包里刨了出来，揣进口袋里往回走。 这只螃蟹作为机械宠物比那些蝙蝠要好多了，起码不会乱咬人，他想，正好可以在这一段无聊的日子里陪陪自己。 下一秒螃蟹仅剩的，完好的那只钳子狠狠夹了他一下，他吃痛地嘶了声。 宥矜面无表情把机械螃蟹掏出来，丢到了沙子里。 他慢慢往回走着，水声渐大，夜晚里那股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水里有生物在活动，但就是不愿意露面。 他化出了触手，不动声色垂到水面上，步履不停。 触手上覆着层湿润白膜的眼球滑溜溜地转动，猛的锁定了一个方向，接着不动了。 宥矜蹙起眉，那好像是张人脸，藏在暗处盯着自己，被发现后又飞速逃走。 蜘渡她……究竟在遗迹里都做了什么实验？ 回到屋子里，蜘渡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支着脑袋，表情放松又惬意。 “回来了？我这有个稳赚不赔的实验项目，你要不要试试？”她看向宥矜，挑了挑眉。 宥矜眨了眨眼：“什么项目？” 他看到实验桌上那截触须已经被分成了许多份，密密麻麻整齐地列在托盘里，还有几粒浸泡在色泽鲜艳的试剂管中。 “你身体……不，你作为水母时身体内电粒子的活性很高，还有电磁场的加持，简直是天然的超电磁炮制造厂，我想，你可以改造。对，改装身体，你的电异能威力能得到极大的提升，相当于是人形武器。” 她紧紧盯着宥矜的眼睛，眼神中有着不自觉的急切期盼。 “我目前对打架没什么想法。” 蜘渡眯起了眼睛：“是吗？这么说，就算通缉你的那群人，他们带着先进完美的上城区生化改造武器下来，你也愿意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他们宰割咯？” 宥矜心下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也知道？” 蜘渡笑了笑，没有说话。 宥矜接着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蜘渡静静看着他：“没那么快，但也不会很晚。你还有时间可以作出决定。” 宥矜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在脸上透出一片弧形的阴影，此刻那阴影微颤着：“你似乎对做实验很执着，也不是真的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吧？” 蜘渡有些好笑道：“那不然呢，我住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能安心地做实验，放心好了，我又不害人。”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似的，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曾经很想做一个关于心脏的实验，为了好好观察心脏的内部结构，我需要一块真正的、活人的心脏……” “我可是善良到没边了，我把自己的心脏剥了出来，切出来一块做试验，又把剩下的塞了回去，天知道我有多疼。” 宥矜控制不住地往她心口上那块疤看去，面目狰狞，已经和她的皮肤完全长在一起，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宥矜深吸一口气，回望着她的眼睛：“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当然。”她无所谓地笑了。 宥矜刚准备回到房间里，又被她叫住了：“等等，那个……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 蜘渡“啧”了声，有些头疼道：“中头风身体又出毛病了。” 宥矜莫名想象出自己伸出触手点击脑花的场景：“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修修电线就行了。” 是修电视机啊。 宥矜点了点头：“那行吧。” 蜘渡走到木桌边，用力地拍了拍电视机，本来唱着雪花屏的屏幕这下彻底黑了，连滋滋声也消失不见。 她悻悻收回了手：“之前每次他出毛病我都得去下城区买储电器，反正拼命往电线里充就对了，充到它觉得通顺流畅了为止。” 第24章 “好。” 宥矜伸出手握住接口，电流攀爬上指尖，顺着接口往里涌去。 顷刻间电光大放，周围空气都热了不少，电视机的屏幕跳了两下雪花屏后转为绿色。 蜘渡看向宥矜的眼神多了两分赞赏：“不错嘛，多谢你了……记得好好想想我的提议，接受改造的话，触手的用途远远不止于此。” 电视机上冒出“……”的符号。 [蜘渡你少忽悠人家小孩子了。] [上次把人家改成鱼，还改不回来，只能在水里吃水藻。] [坏女人……] 蜘渡笑了，但眼神依旧不变，头上的手骨猝不及防甩了过来，重重砸破了电视机的屏幕。 “不好意思，看来你得再修一遍了。” 【作者有话说】 想喝奶茶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第22章 尺薰 宥矜看着被捅了个窟窿出来的电视机，往后退了两步，望了眼不远处的中头风，又看看笑得可怕的蜘渡。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水里有东西在游，但不是普通的鱼，是你干的？” 蜘渡淡淡收回了手骨：“是我，但那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 “什么？”宥矜忍不住问。 蜘渡翻了个白眼，用一种讨论白痴的语气说：“之前有对情侣找我，具体是多少年前我也不记得了，那两个人脑子不太正常，看多了古代的西方神话，说是要当什么美人鱼长相厮守，求我把他们的腿改成鱼尾。” “白白送上门的实验体我为什么不要？然后我就答应了，把他们的腿锯下来，拼接了鱼尾上去，他们也确实快活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就厌倦了只能在遗迹的水域里活动，又要求我帮他们把腿给改回去，蠢货，这也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就好像一个人把他肉身的腿切下来装上金属义肢，之后又要求把原来的肉腿给无缝衔接回去，就算有再多的再生细胞试剂也是不可能的。” 宥矜愣住了，木木地问：“啊？那他们两个就一直在下面吃水藻，然后晚上敲你的房子？” 蜘渡摇摇头：“不，他们没那个胆敲我的房子，只敢敲外来人的房间发泄怒气。” “其实也不单单只他们两个，下面还有四五十个小鱼仔吧，他们生的……”她在宥矜呆滞的眼神中缓缓呼出一口气，“这倒是我的问题，我一开始忘记给他们做绝育了，你知道的，鱼都是卵生，而且一次一大泡卵……后来我发现了就赶紧给他们抓上来做绝育，不管怎样，他们都恨我。” 听到这里，宥矜整个人都麻了，蜘渡表情并不像骗人。 他默默回到电视机前，捡起碎掉的液晶屏碎片，开始捣鼓被锤地不堪入目的电视机。 蜘渡去喂蝙蝠了，她一天的行程不是喂蝙蝠就是做实验，仅剩的一点时间是和中头风斗嘴。 修了大半天，宥矜把旧电视机勉强拼回原型，屏幕闪了几下，微弱的绿光亮起，中头风艰难地“说话”。 [你看，她就是这么坏。] 宥矜想了想：“她不是挺好的吗？还会让我修好你的身体。” [哦天呐，年轻人，你这么想可就错了。] [她在下面待了很久，她很寂寞，所以她非常需要我和她说话！] “一直都是你的话比较多。”宥矜道出了实情。 [宥矜你别被她带坏了，明明就是她需要我。] [对了你帮我洗个澡吧，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宥矜瞅了瞅布满血丝、滑溜粉嫩的脑花，一层膜覆在上面：“不了，我不会洗脑花。” [什么！？] “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你洗死。” [噢年轻人你真是没礼貌得有点过分了，听我说，只要把你的触手变出来，我知道水母触手都是非常柔软的。] [你沾上水，然后给我擦擦就行了。] “不。”宥矜坚定地拒绝了，头也不回走出屋外。 [别走，我知道你能做到！] [别跑，水母精！！] 接下来几天，蜘渡每天都会切一根他的触须，分成许多份用在不同的试验上。 顺便劝说宥矜接受她的改造建议，宥矜一一回拒，他知道蜘渡只是想研究做实验，可不是真为了他好，想想那两条美人鱼就知道了。 他也尝试过下水去找那两条鱼，虽说现在的变异种很多，但他也没见过“真正”的美人鱼，从小就在童话书上看的故事，好奇心多多少少都有点。 但那两条鱼似乎不愿出来见人，只喜欢半夜吓人，或潜藏在水底悄悄视奸他和蜘渡。 第四天，蜘渡成功合成了一种电粒子活性翻倍的细胞，心情颇好。 宥矜顺势提出要回下城区赚钱买零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宥矜又爬到水管里，顺着来时的路不停往上游。 防水袋留在遗迹里成了蝙蝠的玩具，他浑身湿漉漉走回旅馆，不知是不是错觉，埃本夏多好像一直在看他。 宥矜没太在意，径直回了房间。 艾斯芒仍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身侧，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也许是那两条鱼的原因，宥矜想到童话，又想起有一篇叫睡美人的故事，他目光在艾斯芒脸上流连，噗嗤轻笑一声。 中头风说的没错，艾斯芒确实很完美，单看艺术品般的脸庞就知道这一点，羽睫浓密，像把翘起的小扇子，高挺的鼻梁投下一侧阴影，薄唇此刻紧抿着，真像什么童话里昏睡的公主。 可惜这个公主王子吻不醒。 话说要是自己试一下，反正他关机了，万一……打住，这个想法也太gay了。 宥矜胡思乱想着，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默默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没来得及休息就匆匆去找了莉莉安，蜘渡说话都像谜语，关于上城区的人什么时候下来他也拿不准主意，最好还是跟莉莉安商量一下，提前做好准备。 莉莉安抱着一台全息造梦仪回到房子，看到门外站着的宥矜，笑着打了个招呼。 宥矜看向她怀里的造梦仪，问道：“又有人离开了？” “是啊，”莉莉安表情恬淡，“是个男人，他的双胞胎弟弟之前为了救他死在枪下，后来他一直郁郁寡欢，刚刚才说想努力活下去，为了他的弟弟……唔，不聊他了，你那边有什么进展了吗？” 宥矜点了点头，她微微颔首：“进来说。” 宥矜把遗迹和蜘渡的事都向她说了，但没提起中头风，中头风身份不简单，很有可能与巴别塔有极大关联，他也需要关于巴别塔的信息，这关系到回家的办法。 莉莉安听完后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传言中那个古怪的生化改造师还是这样的，那两条鱼……真是难以想象。” 随后她又正色道：“所以你现在是需要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波动检测器、接线板芯片和计算式修改器？” 宥矜：“对。” 莉莉安打开了全局搜索网，边看边道：“获取渠道倒是不太难，我有关系能把这些东西从下城区偷运下来，只是价格……” 宥矜的心有些凉，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多少？” “几千万金票吧。” 宥矜的呼吸停了几秒，他看着角落没动。 “宥矜？宥矜？你怎么了？” 莉莉安叫了好几声，宥矜终于反应过来。 “哦，嗯行，几千万。”他胡乱应着，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你没事吧？”莉莉安皱起了眉。 “没事，你那边巷子里，大概还有多少储电器。”宥矜问到。 “没剩多少了，大概十来个，怎么了？” “我得去找工作了，或者去干点非法卖电的活。” 莉莉安思索片刻：“下城区最大的酒吧是十滚轮酒吧，金钱流动挺多的，那儿的老板我认识，她之前欠我一个人情，能需要的话，我把你推荐去她那儿打工吧。” “嗯，多谢你了。” …… 酒吧的装修风格炫酷潮流，全息招牌广告和霓虹灯挂满在店门前，变异克隆植物垂在檐下形成门帘，金光闪闪的“十滚轮”镶嵌在门框上，看得出来花了不少钱，不愧为整个下城区最大的酒吧。 重金属摇滚音乐响彻酒吧，随着舞池里热情扭动的节奏震动耳膜，接到莉莉安发送的亚当信息，老板从后门走出来。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肿，粗壮的手臂提着水桶和拖把，身前围裙脏兮兮的，有点像过年的粽子。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慈祥和蔼，圆润的脸庞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看到莉莉安后赶紧上前打招呼，双手空出来在围裙上抹了把。 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眼看上去散发善意亲切的人少的可怜，但宥矜知道她绝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至少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绝对单纯好心的人是不可能将生意做大到这个地步的。 第25章 尺薰上下打量着宥矜，笑道：“你就是来工作的小伙子吗？” “是我，您好。”宥矜点了点头。 “不用客气，进来吧，我教你怎么使用电房的设备。”尺薰边走边唠叨，“说起来我也得感谢你和莉莉安，虽说酒吧每天赚得不少，但支出也极其庞大，尤其是在用电这块儿，因为我们还要提供夜店服务，禁电期间照样营业，哪个月进账稍微少了点就吃不消了。” 宥矜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点头附和。 “有时候店里伙计忙不过来，可能还得你搭把手送送酒、端端菜什么的，你不介意吧小矜？”尺薰已经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亲近的称呼。 “怎么会呢？我还得谢谢您给我一份工作。” 尺薰笑得皱纹都堆了出来：“哎呀哎呀，客气什么，话说我年龄是大了点，但也犯不着用敬称吧小矜？叫我薰阿姨就好。” 宥矜乖乖应下：“薰阿姨。” “然后每个月的薪水是150000金票，你看怎么样？” 宥矜突然觉得世界上没人比她更亲切更和善了，他喉结滚了滚：“……好。” “你不嫌少就好，毕竟店里经济实在不景气……” 尺薰后面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都在规划以后的用钱方案。 宥矜神游天外着，没注意到眼前直直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他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哟，老板，这是咱吧里的新服务员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这章我要明天发的啊啊啊我手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3章 酒吧 两朵晃眼的仿真玫瑰撞进视线里，鲜红欲滴，和舒木融本人一样，他不知喝了多少酒，整个人看上去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走到宥矜面前，脸颊红得像花。 尺薰伸手拉开他：“是咱们店里新来的员工，不是什么陪酒的，一边喝去。” 舒木融嘿嘿笑起来，扒开她的手，踉跄着去够宥矜的肩：“哎你不懂，人家跟他是认识的，我们还一块喝过酒呢！” 尺薰面露怀疑，扭头看着宥矜，眼神询问他。 宥矜往后退了退，半藏到尺薰身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舒木融委屈地扁了扁嘴，一脸控诉：“你干嘛这么嫌弃人家嘛，讨厌死了……”说完借着酒劲儿不管不顾地贴上去。 他凑上去想要依偎在宥矜怀里，羞答答地开口：“你长得比那个抠门老板帅多了，宝……新员工，你谈过男朋友吗？人家可以……” 下一秒舒木融被提了起来，尺薰轻松单手拎着他后衣领，脸上笑眯眯的：“醉了就去那边睡会儿吧，昂。” 舒木融摆动四肢挣扎着，明明是个一米八身材匀称的男人，在她手里却像只瘦弱无力的小猫，轻飘飘的。 宥矜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直愣愣看着她一只手把舒木融丢到沙发上。 大厅里花花绿绿的灯光闪烁不断，各种气味的酒精混在一起，夹杂着浓烈的香水味，疯狂扭动的男男女女们对这边的情况视若无睹。 尺薰拍了拍手走过来，提起拖把和水桶，朝他和善一笑：“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好。” 抛开别的不谈，尺薰真的像宥矜在蓝星时见过的那类自来熟大妈，只要有话题就能不停地聊下去。 “小矜啊，你别看这些客人有点神经兮兮的，都是迫于生计来借酒消愁的，以后可能得辛苦你了。” 宥矜摇摇头：“没事。” “对了，”尺薰似是无意般问到，“你怎么想到要来我这儿工作呀？” 宥矜低下头，声音有些落寞：“家里人出意外变植物人了，得花几千万金票给他动手术，但他又是改造人……之前挣的根本就不够。” 改造人和普通的纯种人以及变异人不同，需要看他改装的部位在哪，如果是在头部或心脏一类的改装，昏迷久了就有陷入脑死亡的危险，再过段时间无法启动就连身体也会生锈腐烂。 尺薰砸吧砸吧嘴，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宥矜被推得趔趄一下。 “小矜啊，薰阿姨再给你每个月的薪水加20000金票，虽然不多，但也算尽了我一份心意。”尺薰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同情和不忍。 宥矜脑子里那些什么扮猪吃老虎、背景不简单、笑面虎的猜想顷刻间全看不见了，只觉得眼前有一个活菩萨。 他本意是想装装可怜卖卖惨，给自己图个好印象，没想到尺薰真的像蓝星上的好心大妈一样，给他涨了工资。 “谢谢薰阿姨，”他结结巴巴地道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哎不同，讲那些干啥，来来来前面就是电房。”尺薰一手提桶一手拧开了门把手。 宥矜大致算了算，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是十七万金票，按照这个数目，他在空余时间再出去赚点外快，只需要20个月左右……怎么还要这么久？ 他皱起了眉，这个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半年，最多半年上城区那些人就要下来了，还得再想办法。 里面相当于一个超大号储电器，房间地上没有多少空隙，昏暗的灯光在头顶亮起，尺薰把方法和步骤告诉他后就出去清洁卫生。 宥矜看着储电器上的百分数，将触手缓缓放在接口上，源源不断输送电流，这东西显然比之前的二号旧储电器难充，单是一格的时间就多了十几倍。 他加大电伏，坐在椅子上，触手直直往前伸着。 外面嘈杂的乐声没停歇过，里面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等到宥矜费力地掀起眼皮看显示器上充到100%的电量，整个人像是刚跑完两分钟一千米，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体内的电流被榨得一点不剩，汗水浸湿了衣服，他大口大口地喘气。 宥矜抓着椅背撑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尺薰在吧台前做水果沙拉，手里捏着瓶番茄酱，看到他出来愣了一下：“小矜，你是饿了吗？” 宥矜摇摇头，平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储电器已经充满了，一次能用多久？” 尺薰睁大了眼睛：“这、这才一天半不到，居然充满了？……哦哦，往常是能用五天。” “那就好，”宥矜应着，脱力般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有水吗？” “有。”尺薰倒了杯凉开水，里面加了些薄荷汁，清清凉凉。 宥矜一口灌下去大半杯才好受些，抬头就见尺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她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莉莉安是跟我说你在捣鼓电路那方面很有心得，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宥矜象征性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暂时还不打算跟尺薰透露自己的能力。 “老板！我们的落日白兰地呢，怎么还没上？”舞池那边有人喊到。 “哎，哎！这就来！”尺薰匆匆抓起抹布擦了把手，端起摆满了酒的托盘走过去，又回头嘱咐一句，“小矜啊，麻烦你往那盘沙拉里加点牛油果搅拌，配料表在柜子上挂着。” “好。” 十滚轮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客流量极多，宥矜又留下来忙活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尺薰看他快两天没休息了才放他回去。 宥矜回到旅馆里，强撑着一口气洗完了澡，简单和莉莉安沟通一下，打算先把艾斯芒送到遗迹下去，比较安全。 虽说入职第二天就请假不太好，但尺薰听说宥矜要给他的植物人家属转移病房后，加上他辛苦给储电器给捣鼓满了，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宥矜把艾斯芒绑在身上，寻思要不要给他弄个氧气管什么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仿生人的呼吸也是模拟人类的，有没有氧气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他抱着艾斯芒从水管里冲出来，又把艾斯芒扛到屋子里。 蜘渡目光复杂地看着艾斯芒，许久没说话，宥矜忍不住问她：“你认识他？” 蜘渡移开了视线，沉默片刻后才摇摇头：“……不认识。” 倒是中头风在疯狂发消息，密密麻麻的信息迅速在电视机屏幕上往上滚。 [天呐天呐！这就是我的干儿子吗？！] [哦我的老天爷，水母精你是怎么搞到他的？！] 宥矜微微皱起了眉：“他不是你干儿子，他的开发者也没承认过。” [哎你计较那么多干嘛？] [快把他挪到屏幕前，我要仔细看看他。] [哎呦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起我的老朋友，想想我们那时候……] 宥矜没继续搭理他，径直扛着艾斯芒到他原本睡的小房间里安置好。 宥矜走到房间外，发现蜘渡在门口正托着腮望向远处的水域出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眸中仿佛有一丝迷茫和空白。 “咳，”宥矜咳了声走过去。 听到声响蜘渡回过神来，转头看他：“什么事？” 第26章 “这段时间他就在那个房间里，麻烦你了，有零件了我就带下来给你，”似是想到什么，他又补充道，“你的改造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蜘渡笑了声，手臂放下了搭在大腿上：“行了，我又不会害他，忙你的去吧。” 宥矜回到下城区，几乎每天都泡在酒吧里忙活，为了方便尺薰给他开了个单间，旅馆也不怎么回去了。 舒木融也常常来酒吧消费，听尺薰的话说他现在来的次数是往常的三倍，舒木融每次都坚持不懈地找他聊天，致力于加上他的亚当联系人目录。 其他来酒吧光顾的客人看见这个新来的员工也不由得眼前一亮，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上前搭话，像一只只花孔雀。 气得舒木融破口大骂他们这些狐朋狗友不分先来后到，好在宥矜谁都不搭理，让他心里勉强平衡了些。 但有时也有例外，比如在店里消费巨额的vip客户，常常指名道姓要他去陪喝酒。 宥矜本来懒得理这些人，但得知小费有5000金票后还是不争气地喝了两杯薄荷汁，象征性地坐在沙发上看他们无聊的舞蹈，他能感到不少视线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或是热情奔放的邀请，或是下流挑逗的暗示，他不乐意，这些人也拿他没办法，或许是尺薰警告过，所以这些人也没敢太放肆。 只是宥矜时常觉得身后有股冰冷黏腻的视线盯着自己，和酒吧里其他人不同，是像蛇一般潜藏在暗处，盯得他后背发毛，就算伸出触手悄悄扫视也捕捉不到一点风声，那道目光总能在他察觉的前一秒匿入黑暗中，然后消失不见。 尤其是在他喝酒后或者有人上前搭讪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格外明显。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就算卡文了也要努力憋三千字出来………… 第24章 喘息 宥矜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他能感受到身为水母时的变异程度，直觉一般很准。 但是那东西很警惕，他发现不了，只能暂时作罢。 摇滚乐声在舞厅里震动，斑斓灯光四射，他环顾四周，最终摆摆手回到电房工作。 出来时尺薰让他帮忙做菜，又有一批人从下城区下来碰运气，在去黑市前都想来十滚轮花钱放纵一把。 为了方便，酒吧里不做热菜，都是些速食小吃或沙拉和熟食。 宥矜照着菜单配料表拌牛油果沙拉，切块，小番茄，包菜，生菜，黄瓜混杂在一起，挤半瓶沙拉酱和番茄酱，再淋点朗姆酒在上面。 他把旁边调好的果酒一齐放在托盘上，往舞厅端去。 舞厅里密密麻麻的人随着伴奏扭动着，其中不少长着朝天角、四五个手臂、六七条腿或是长麟尾巴的变异人，远远看去真有种群魔乱舞的画面感。 宥矜弯腰把托盘放在矮桌上，起来时不知被谁拍了一下，对方不由分说把一张传单塞到他手里。 “上城区那些人真是恶毒自私到极致，霸占了九成资源就算了，还想对我们下城区的人赶尽杀绝，你不知道吧小兄弟？我这有手最新的情报……加入我们反抗军吧！” 对方滔滔不绝地输出，宥矜抬起头看他，那是个一头金毛满脸雀斑的少年，稚嫩的面庞上神色坚定，眼睛烔烔有神地盯着自己，怀里还抱着厚厚一摞传单。 宥矜愣了下，展开手中的传单，扭头看着少年：“什么最新情报？” 这是整个上午第一个愿意说话搭理自己的人，少年直觉有戏，赶紧开口道：“就是过不久上城区就有一大批人要下来，具体怎么行动我们的人还在观察，反正他们肯定是不安好心的。而且听说现在上城区的资源也不太够用了，他们要下来抢走我们下城区最后一点东西呢，唔，先不说这个……” 少年小嘴叭叭个不停，像是提前背好的台词：“这位朋友，你是否总吃不饱饭，总没钱住房子，连最便宜的贫民窟旅馆也进不去睡一晚，只能到处逃窜忍受酸雨的侵蚀，还要时刻提防禁电期的机械兽潮。还有那帮上城区人的走狗佣兵团和绿袍人，我看他们眼里真是没有一点法律意识了，好吧虽然我们下城区的法律本来也只是个摆设，但这不都是上城区那些人害的吗？” “加入反抗军，我们一起计划对付上城区人的办法，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最重要的是，我们反抗军有根据地，不用怕酸雨啊或是黑市那些人来找麻烦，还能吃饱饭，待遇可好了，每周提供三罐粉蒸肉罐头呢！怎么，是不是很心动？而且啊……” 仿佛有无数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加上舞厅里嘈杂凌乱的声音，宥矜后来没太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了，干脆看起了手中的传单。 传单上彩印的，顶头大大两行红字，“加入反抗军，打倒上城区恶霸”，宥矜若有所思看了下去。 下面是一些实时拍摄的图片，佣兵团和绿袍人当街虐杀民众，吃不饱饭的小孩在巷子里互相撕咬，变异人被强迫拉去解剖实验，还附赠有上城区人开着飞行器游览街市的图片、坐在咖啡馆里惬意享受生活、金票不要钱似的砸给虚拟明星的图片。 两者对比形成的强烈反差，极易煽动情绪，让人不生气都难。 宥矜眨了眨眼，设计传单的人倒是有点手段。 他将传单翻到背面，看到其中一张图片时眉头一跳，那赫然是副疾病肆虐横行整个下城区的场景，街边堆满了死去的人，宛若庞大的老鼠尸堆。 街道上零星几个人身上全副武装，戴着口罩低下头，目不斜视匆匆往前赶路。 这是他在薇娜的记忆里看到过的场景，那时他给她治病，在那个类似小电视机里播放出来的，薇娜的女儿似乎也死在这场疫病中。 他忍不住卷起了传单，转身就走，身后衣角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少年正目光期盼地看着他，“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反抗军，想先看看根据地环境也可以……” 宥矜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得考虑考虑，我现在要回去工作了。” 说完拎着空托盘走出了舞厅，少年明显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宥矜端上第二盘酒，果篮里摆着昂贵的克隆水果，是那个vip客人点的。 对方笑吟吟靠在皮革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在大腿上，好似唠叨家常般的随意语气：“来喝一杯吗小美人？算我请你。” 宥矜摇摇头，公事公办放下托盘，转身准备走人。 “哎，急什么？”那人的桃花眼含着股多情的笑意，食指中指夹着一叠金票，上下晃了晃，“不是很多，两万，就当坐下来休息会儿，我不做什么。” 宥矜面无表情扯走了他手里的金票，塞进兜里，轻车熟路坐下来拿起一杯薄荷汁。 对方倾斜着身子靠过来，主动挑起话题：“你身上喷的什么香水，好香啊。” “没喷。” 宥矜喝了一口又一口薄荷汁，对方又把身上黑色的外套脱下来，“感觉有点热，你呢？” “还行。” 宥矜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他感觉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又出现了。 他放下玻璃杯扭头查找着来源，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整个城市的电路和信息集合名为夏娃，此刻广告牌、荧幕显示器、电线、粒子装置、灯盏……全都泛着诡异的红光，只是这种变化似乎在另一个维度，所有人都看不见，对此毫无反应。 沙发旁的音响和全息投影仪的接口处，缓缓蔓出一条条红色的带子，像蛇一样，散发着淡淡的粒子光效。 那些“蛇”慢慢攀爬到沙发上，像是吐信子般在那个vip客户面前晃了一下，又绕过他轻轻环在宥矜腰上。 宥矜缩了缩身子，感觉有什么湿黏滑腻的东西缠在自己身上，他低头看去，甚至伸手摸了摸，但什么都没有。 桃花眼笑眯眯看着他乱挥的手，忍俊不禁：“抓空气有那么好玩吗？实在无聊的话我可以教你玩点别的，比如……” 宥矜呼出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懒得理他，端起薄荷汁一口闷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宥矜的衣衫收紧了一些，甚至被勒出轻细的褶皱，如同真的有蛇在紧紧缠绕上面，又像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腰肢，细细摩挲。 宥矜坐得不舒服，很快找理由离开了这里，他感觉自己脑子可能是不太清醒了，需要好好睡一觉，就算水母进化得快，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这么造。 在他离开后，那些红蛇似是不甘心地直起身来，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后缩回了远处，消失不见。 他和尺薰打了个招呼，回到给他分配的那间单间里，简单洗了个澡爬上床。 这段日子他休息的时间不停减少，从开始的一天半睡一次，到后来的两天睡一次，现在三天了才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平时都抓着空隙十几分钟眯一下。 他先前觉得没什么，后来突然发现这不就是蓝星上恐怖如斯的高中牲生活吗？？ 第27章 再多的钱也没欲望赚了，有时甚至还会冒出干脆就让艾斯芒当个睡美人好了之类的想法，放在家里每天陪自己睡睡觉就行…… 宥矜揉了揉太阳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里。 他刚躺上去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房间漆黑寂静，那些像蛇一样的暗红光条又从天花板、地板、墙壁上长出来，仿佛冒芽的小苗，越长越长，丝丝缕缕贴近床上熟睡的人。 那些蛇毫不客气钻进被窝里，像是藤蔓一样从衣摆下爬进去，温柔又涩情地缠绕着宥矜的身体，在上面到处摸爬探索着。 睡梦中的宥矜轻轻蹙起眉头，感觉不太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勒着自己，导致他做了个奇怪的、类似噩梦的梦。 他梦到在监禁部撞见艾斯芒那一幕，不同当初的是，艾斯芒眼中泛着奇异的红光，一错不错地望着他，那目光似有实质，紧紧将他禁锢在原地，盯地他无处遁形，逃无可逃。 宥矜被绑得有些难以呼吸，大口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忍不住从眼角落下，打湿了衣襟，又浸湿了抱住他的艾斯芒。 梦里的艾斯芒很奇怪，但又不会伤害他，只一个劲的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宥矜感觉很不好，感觉整只水母被丢进热水里蹂躏了。 感受到这副身体升高的温度，冒出微弱的热气，身体的主人还含糊地喃喃着梦话，在窄小又昏暗朦胧的空间中显得尤为暧昧。 一条条红蛇宛如打了兴奋剂般，更加贪婪热情地索取着他的体温，犹如争夺地盘般，交错着想要抢占到更多的地盘。 这个夜晚变成了它们狂欢庆祝的时刻，肆意享受着渴望之人的滋润。 【作者有话说】 没呢没呢，没这么快哈哈哈哈…… 艾斯芒只是吃大醋了[三花猫头] 第25章 置换装置 这一觉并没有让宥矜恢复多少精神，反而醒来时身上大汗淋漓，整个人又像是脱水般口干舌燥得要命，又好似有火舌在舔舐嗓子和身体。 他感觉浑身没劲，到水龙头前用清水洗了把脸，在房间里坐着假寐了几个小时，才感觉好了点。 宥矜没再耽搁，披上外套走出门去，他打算到遗迹看看，顺便用这段时间攒的钱先买点零件。 出去时尺薰倚在吧台边休息，照例和他打招呼：“又去照顾你家属呐？” 宥矜点点头：“我忙完很快就回来。” 尺薰笑着摆了摆手：“不急，家人重要，今天客人没那么多，我忙得过来。” 宥矜去找了莉莉安，穿过那条巷子时，里面景象和当初已经大不相同，戴着造梦仪的人数少了十几个，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有破洞补丁，但已不像当初邋遢肮脏，起码整洁干净，脸上也没有那种从早到晚醉生梦死的神情，看到宥矜过来，还笑着点头打了招呼。 宥矜不知怎的，一丝隐秘的雀跃和温暖在心底发芽，心脏突突跳得快了点，他走到莉莉安的屋子外敲响房门。 “咔哒”一声，莉莉安顶着鸡窝头拧开门，眼神迷离，走路也摇摇晃晃的，身上难得没披那件斗篷，瘦矮的身体和眼窝下的青黑此刻无所遁形。 她打着哈欠看宥矜，眼睛红通通的：“怎么了？” “我想让你帮我买点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宥矜停顿了一下，疑惑地问，“你这副样子……你怎么了？” 莉莉安似乎没睡好，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扁了扁嘴：“工作挣钱啊。” “工作、挣钱？在这里？”宥矜忍不住皱起了眉。 “是啊，”莉莉安拉开门领着他走进来，“我吧，游戏技术还行，所以平时在亚当上接些代打代肝的单子，不然我拿什么养活那一大巷子的人？” “你这是打了多久啊？”宥矜忍不住问。 他以前在蓝星上也喜欢打游戏，但游戏瘾不重，偏偏就玩了《指尖信仰》这款游戏，给他坑进来了。 莉莉安头脑晕晕乎乎的：“唔，三，不，两天半应该是。” 说完她坐在电脑椅上，拉开了旁边一把小木凳出来示意宥矜坐，这是后来她花了不少私房钱买的，本来还想给艾斯芒添一把，奈何钱不够了。 莉莉安使劲晃了晃脑袋，抓起桌上一杯速溶咖啡灌了下去，才清醒了些，她打开亚当调出面板，轻车熟路跳过了板块网站的安全检测和瞳膜认证，直接匿名进入了最大黑市交易所。 “按照那个改造师说的……应该是要这个型号……”莉莉安眯着红肿的眼睛，仔细浏览着挑选布满面板上的置换装置。 宥矜看过去，面板上整整齐齐列着交易所里所有的置换装置，各种颜色和型号，价格也参差不齐，这个网站为了交易信用，所以安全系数也往高了提，全部商家都显示出大头照和个人信息，买家亦如此。 而莉莉安轻松地避开了所有数字警察的追捕，直接造了个可信度极高的虚拟身份进去，大大方方浏览着平台上所有信息。 莉莉安滑动面板的手指一顿，点进了某个商店里，上面黑色的置换装置投射出来3d展示，她左右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 “宥矜，艾斯芒需要的这个型号的，价格……”她嘀咕着点了进去，随后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价格……三百二十万金票。” “买吧。”宥矜默默道。 她猛的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宥矜：“你确定？你去找那些黑市贷款人借钱的话要是还不起，麻烦可就大了。” 宥矜摇摇头：“我没找人借钱。” 对上莉莉安半信半疑的视线，他咳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这是那个vip客户的：“我从一个有钱人那偷的，数一下再加上我自己的，应该够用了……天天陪他喝薄荷汁，其实挺浪费时间的。” 莉莉安整个人僵住原地，良久才缓缓朝他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宥矜皮笑肉不笑，把钱包递给了她。 莉莉安直接和那个人进行了交易，约定时间在下午，地点在章鱼路65号旁的小巷子里。 宥矜和莉莉安道了谢，刚准备出门却发现莉莉安也跟在自己身后，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蓬披上了：“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是这么大数目的交易，万一有点什么我俩也好互相照应照应。” 宥矜点了点头：“好，多谢了。” 俩人绕了小半个下城区，穿过交错综杂的小道，弯弯绕绕了半天到了65号巷子旁。 “先等会儿，让他先出来。”莉莉安伸手拦住宥矜，俩人在巷口外装作路人，时不时往里瞄一眼。 没过多久一个浑身挂黑、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巷子里，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东张西望。 宥矜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千兆炖粉蒸肉。” 对方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全息炒菠萝啤。” 说完，对方一手捏着盒子递出来，宥矜也将钱包伸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亘古不变的道理。 宥矜将保险盒打开，检查一遍整个置换装置，没什么问题，对方也将钱数了数，双双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莉莉安从大号纸箱子里钻出来，她身形瘦小，藏在里面并不难，“我看看。” 宥矜把置换装置拿给她，莉莉安前后左右看看，又伸手敲了两下：“嚯还不错嘛。” 莉莉安将置换装置还给他，宥矜用防水袋包好：“我得去遗迹了，再见。” 莉莉安朝他挥了挥手：“拜拜，我回去睡觉了。” 宥矜一路上都跟做贼似的，衣襟下的触手感知着四面八方的人流和视线，生怕有一个不对劲的眼神，他终于理解了从前电视上那些一发工资就恨不得飞回家、全世界都在觊觎自己的感受了。 他照例走进无人问津的巷尽头，打开铁门进去后又小心翼翼锁起来，从水池里潜下去。 蜘渡看到他手里完整的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后，明显有些惊讶：“我记得这东西可不便宜，现在的钱都这么好赚了吗？” 宥矜简言意赅：“我偷的。” “哦。” 蜘渡接过了置换装置，往东边的小房间里走去，宥矜跟在她身后，突然想起那个奇奇怪怪的梦，问道：“艾斯芒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蜘渡垂下眸子，似在回忆，“应该没有，他一直都躺在床上，姿势也没动过。” “嗯。”宥矜思忖半晌，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再说了，他跟艾斯芒好端端的，用蓝星上的话来说，就是过命的兄弟，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蜘渡把置换装置放进房间一个柜子里，锁了起来，“等凑齐了就能做手术了，我建议你快点偷。” 宥矜张了张口：“嗯……其实下城区也没有多少有钱人。” “哦。”蜘渡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凑近宥矜：“你身上什么味道？是酒吗？” 第28章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精气息，还混着清冽的薄荷香，像加了冰块的清甜果酒。 宥矜不太自在后退一步，因为她头上那两只杀伤力巨大的手骨也挥舞了过来，拍了拍衣服：“不好意思，我在酒吧工作，所以难免有些……” 蜘渡仿佛突然来了兴致，宥矜很少见她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那你身上有带酒吗？给我喝点。” 宥矜掏了半天，最终从防水袋里掏出一瓶果酒，装在玻璃瓶里，粉红的酒液轻轻晃荡着。这瓶酒本来是舒木融买的，指定要他送到家里去，但他光顾着去卖置换装置，走前忘了给舒木融。 蜘渡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夺过了酒，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豪爽地抹了抹嘴：“不错，下次多给我带点。” 宥矜歪着脑袋看她，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生化改造师居然喜欢喝酒。 “知道没？”她回头瞥了眼宥矜。 “好的。”宥矜乖乖应下。 得了酒的蜘渡，没再忙着喂蝙蝠，连实验也暂时搁置了，她吧椅子搬到门口，躺在上面慢吞吞一口一口喝着，远远望着不见尽头的水域，颇有种退休老人的即视感。 宥矜蹲在旁边，他刚才游了很久，浑身疲惫，打算歇会儿再回去。 他无意间抬起头，发现蜘渡有些出神，眼神呆呆的，脸上表情有些落寞，似乎是在想什么陈年往事。 孤身一人在遗迹生活许久、久到成为传说的人，除了一朵脑花、和平时有求于她才涉险踏足遗迹的人，没有人和她交谈，日日守着这片水域生活。 宥矜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其实人人艳羡又惧怕的天才生化改造师，其实也没那么…… 他不由自主小声问了出来：“你孤零零一个人在遗迹待那么久，不觉得难受吗？” 蜘渡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理解他在说什么，诧异地看向他，语气不屑：“我不待在这儿，难道要和那些蠢得不可一世的人类生活？每天看他们干一些弱智事情，或者搞一些蚂蚁退化八百年也想不出来的傻叉方案，害完别人再害自己，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宥矜面无表情杀死了所有觉得这个女人可怜的想法，老老实实附和：“你说得对。” 蜘渡翘起二郎腿，调整一下姿势，又喝了两口酒：“其实吧，有些人倒也不傻，就是太自私。” “谁啊？”宥矜抬起头看她。 蜘渡捶了捶脑袋，表情有些嫌弃：“算了，不提也罢，讲那个纯纯晦气。” 宥矜转回了头，他已经习惯蜘渡爱说谜语了。 “我回去了。”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 蜘渡一动不动，又喝了口酒，享受着甜酒精的回甘，手骨挥挥：“慢走不送。” 宥矜又费劲千辛万苦游回去，这段日子游来游去的，他感觉就算是水母也要长出一身肌肉了。 回到酒吧，里面竟罕见的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作者有话说】 感觉炒鸡蛋放糖比单单放盐要好吃得多嘿嘿嘿嘿[爱心眼] 第26章 黑市交易所 宥矜环顾一圈周围，略带疑惑走进店内，走近了才发现吧台后地上坐着一个人，他仔细一看是尺薰。 她似乎在发呆，静静望着地板角落不动，默默坐在台后，黑暗中她的身影显得莫名有些孤零零。 “薰阿姨？薰阿姨，你没事吧？”宥矜试探着叫了一声，他不知道走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尺薰的表现来看…… 尺薰身体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看见是宥矜，勉强笑了笑：“噢，是小矜回来了啊。”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店里黑黢黢一片，宥矜按上电源开关，却打不开灯。 “哎，我能有什么事？”尺薰撑着地板站起来，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就是有点累了，坐地上休息会儿。” “电线坏了，就等小矜你回来给修一下呢，一下午都没来电，所以我让客人们先回去了。” 宥矜点点头：“我现在去修，你要是累了，先回去睡一觉吧。” 尺薰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就算店里有不少员工也常抢着干活，于是点点头没再推脱。 宥矜这段时间也自学了不少有关电力学和各种生活应用电的知识，亚当上给的资料很详细，他可以通过这个赚点外快，修电线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宥矜忙活了半个小时，店里的灯牌和广告一一亮起，明亮如初。 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客人，舒木融依旧是第一个进来的，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寻找宥矜的身影，发现人后就眼巴巴地凑上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死缠烂打，他已经掌握了宥矜的名字和爱好，剩下的有待发掘。 “小矜小矜。”舒木融嬉皮赖脸倚上吧台，“今天怎么没见老板出来啊？一个人吗？要不我来搭把手？” 宥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忙过来，还有不要叫我小矜。” 舒木融愣了愣：“欸，我叫错了吗？我记得老板就是这么喊你的啊。” 宥矜深吸一口气，没再搭理他。 “哎哎，你这做的什么啊？给我也来一杯呗。”舒木融越凑越近，大半个身子都要倾斜过台面去。 “芥末巧克力辣可乐。”宥矜面无表情道。 舒木融身体明显一顿，而后艰难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甜甜蜜蜜：“是吗？那……那也给我来一杯吧，小矜做的最好喝啦。” 宥矜突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胡乱地把手里的杯子推过去，转身就走。 舒木融慌忙抓住他袖子：“哎哎，先别走啊！现在人少，人家还有话想要跟你说呢！” 宥矜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快说，给你三秒时间。” “就是、就是……”眼看宥矜抬起腿，舒木融小脸一红，大声喊了出来，“我喜欢你，能不能……我们，就是……谈恋爱！” 宥矜整个人僵住了，谈什么……谈恋爱……他、和舒木融？……两个男人谈？这对吗……？ 没由来的，他忽然想到艾斯芒，先不说别的，要是他从外面带个男人回家，那他会不会……不对！问题不在这上面吧？应该是……对，问题在他和男人谈……可是艾斯芒一看就是会生气的啊……不对…… 宥矜脑子嗡嗡作响，没处理过这类事务的大脑有些迷迷瞪瞪的，他打算逃离现场阻止自己纠结这种难以解释的问题。 看到宥矜毫不留情的身影，舒木融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好不容易对一个一见钟情的人喜欢这么久的，当即不管不顾追了上去，抽咽着把一个小盒子塞到宥矜怀里：“呜呜……我、我听说你在找这个，我没有偷听！是你上次跟那个桃花眼狐狸精问了一嘴，问哪里有波动检测器卖的……我、我在旁边不小心听到的，这个、这个是我攒了好多年的钱才买到的……你拿着，呜呜……要是、要是想谈恋爱了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继续追你的！” 宥矜呆呆看着他，浑身动弹不得，舒木融哭得双颊酡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出去，像是哪个被负心汉辜负了的良家小少男，跑到一半还回头瞄了眼，发现宥矜在看自己后哭得更凶了，出门前踉跄了两步。 宥矜缓缓低头看着怀里的波动检测器，毫无疑问，从外表就能看出它价值不菲，只是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这么……拿到了？ 那舒木融……呃…… 他想不通，也不是很想在这上面费脑子，于是把盒子拿回房间里锁着。 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尺薰出来帮手了，她看上去显得精气神多了，气血充足，恢复了往常和客人一起打趣聊天的性子。 酒吧里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暂时不太忙，宥矜打算趁着这个空档出去一趟。 他在身上备了武器，一把光子刃和上次从佣兵团那儿缴来的追踪枪。 他要去黑市看看，尤其是能赚大钱的交易所地带。 街上汹涌的人潮逐渐减少，前方一眼望去是高耸入云密密麻麻的建筑，陈旧、灰扑扑的，入口处没有牌子提示，只有黑洞洞通向深处的一条通道，一些佣兵团和绿袍人在入口外，或坐或站，休憩、整顿。 宥矜目不斜视往通道内走去，那些人纷纷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打量货物，很快又若无其事收回去。 里面的小路多得数不清，七拐八弯，建筑物却不老旧，甚至连外墙面都擦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有任何灯光和广告牌，黑不溜秋的。 越走进深处越莫名生出一种阴森，狭窄的道路两边都是门店，门窗紧闭，有些门口前还站着抱着武器的守卫，身上全副武装，戴着面具。 宥矜想到恐怖片里的氛围场景，简直和这里一模一样，仿佛下一秒就有只鬼从窗户上探出头。 他团团转了一圈，拐了几十个弯，最终在一家没有守卫的店门前停下，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屋内许久才响起声音，慢悠悠打开门。 第29章 门缝后露出一只闪着精光的眼睛，眼窝深凹，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进去：“什么事？” “您好，请问这里黑市交易所地带吗？” “没错。”地方的声音浑浊厚重。 “我是想……接些钱多的交易工作。” 对方静默片刻，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似乎在打量他，然后重重闭上了门。 宥矜吃了闭门羹，他边往回走边思考，或许在交易所接工作得满足什么条件，但这个条件暂时无从得知，应该可以让莉莉安帮自己调查一下。 数百条小路相互交织纵横，但走了这么久也没碰到过一个人，倒是身后有阴风阵阵，宥矜直觉不妙，当即在袖子里化出了触手。 触手敏锐地感知周围，果不其然，有人在跟踪他。 宥矜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这里活动空间狭窄，难以施展身手，再者他对这里的熟悉度肯定没有这些地头蛇高，也不清楚对方的人数和装备。 他匆匆往前走，身后稀碎的声音也明显大了起来，目标明确。 宥矜咬咬牙，不打算和这群人装客气，直接开跑，最好是能在他们追上前跑到出口外。 身后的人也跑了起来，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看来装备还不少。 下一瞬，宥矜耳侧擦过两发子弹，他提前躲开了，那子弹飞速没入前方的墙体，擦出火花四溅，墙体瞬间布满裂缝。 宥矜大口喘息着，猛地矮身一墙体，在拐角处借力将自己弹出去，随着“哄”的一声，整面墙轰然倒塌，扬起大片灰尘。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飞檐走壁，在空中朝他发射追踪弹和智能手雷。 这个距离宥矜没法反击，但那群人有装备，飞起来攻击他并不难，巷子的间隔也极其狭小，没法用磁力吸附着站在上面，他一个走地鸡只有挨打的份，宥矜开始有些后悔没接受蜘渡的改造建议。 衣服布料下的软体组织感受着对方的位置，宥矜一手攥紧了枪，头也不回朝后开了一枪。 一声闷哼响起，后面那伙人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二话不说猛猛开枪。 躲也躲不开，漫天的子弹毫不留情射向地面，此刻真是货真价实的枪林弹雨，宥矜屏着呼吸寻找自己能闪避的空隙地带。 嗖嗖两声，几枚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膀，渗出来的大量血液瞬间染红了衣服，无疑给了身后的团伙一个乘胜追击的信号。 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宥矜用力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口腔中泛起丝丝腥甜也没松力。 他边跑边再次回头扣下扳手，子弹飞出精准打击在几个绿袍人的腿上，对方顷刻滚落在屋檐上，又很快爬起来朝他射击。 宥矜脑中闪过一道激灵，手枪、金属子弹……那不就是现成的电磁炮制造所？ 但下一秒他环视四周，行不通，这一带是整个黑市最权威的交易所，要是炸出个什么好歹，他不仅在下城区也要上通缉令，也没法再通过交易所给艾斯芒买零件。 宥矜咬咬牙尽力狂奔，不知怎的眼角重重一跳，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杀他的绿袍人全部现身，数量庞大，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宥矜头皮发麻，心下一凉，这下就算有电磁炮也打不过这么多人，他口中呛出血丝，这帮绿袍人不比上次的佣兵团，明显要强大的多，装备更是下足了功夫，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他跟前。 闪着粒子光的大砍刀重重挥砍，宥矜绝望地闭上眼，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出现，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睛在手里捏出电球。 是尺薰，她拿着拖把横在大砍刀前，那把锋利可怖的砍刀竟没法再进一步，她表情温和，却又不似平日，仿佛带着封在和蔼外表下的冷意：“你们威胁到我店里员工的人身安全了，你们现在有三秒的逃命时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宝宝[让我康康][比心]接下来继续日更噢，除夕过年都一样 第27章 尺薰の身份？ 衣袖下的触手一转，瞥到绿袍人们身影竟纷纷凝滞一瞬，宥矜身后的人更是停下了一路猛攻的势头，墨绿色的兜帽盖住整张面庞，沙哑厚重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警告般道：“跟你没干系，我们只要他，别把自己牵连进没必要的麻烦中。” 闻言尺薰也不再废话，双手攥紧拖把棍，狠狠往两旁拉开再一拧！一把电磁冲击长枪出现在她手中，闪着蓝色的粒子光效，在空中带过凌厉的弧线，风刃削过绿袍人眼前，绿袍人胸口顿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露出里面摩擦烧焦的金属零件。 后面的绿袍人群见状都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宥矜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是那个女人……要不要……” “我不知道，上一次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十二年前？” “要不算了吧，我们胜算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给自己惹祸。” “算了？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蹲到这家伙的，黑市地带没人能追究责任，你不上我上，反正到时候分钱……” “要送死你自己去啊！你知不知道上次有多少人……” “小心！！” 话没说完，一个绿袍人的头已经被割了下来，轱辘轱辘滚到地上，其余人即刻散开，通通举起武器瞄准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他们身后的尺薰。 尺薰握着枪柄横扫过去，打飞几颗射过来的子弹，她身影犹如鬼魅，行踪不定，在众人间游刃有余地应付招数。 宥矜捂着受伤的肩膀往外跑，刚刚解决完地上那个绿袍人后，尺薰就叫他拼命往外跑，交易所多半已经盯上他了，留在这里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匆忙间宥矜回头望了一眼，尺薰正好一手握枪贯穿一个绿袍人的头颅，另一手捏着人的脖子，那人脸色憋得发紫，使劲蹬着腿，却因为被拎起来脚尖离地而无济于事，身后人群也多她虎视眈眈，寻找破绽下手，宥矜攥着滚动手里的弹丸，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加快步伐往外跑。 尺薰凌空翻身点上一个绿袍人肩膀，脚尖借力跃起，避开迎面击来的炮弹，再一个旋转枪尖刺上绿袍人面门！ 似是按捺不住，其余绿袍人不再纠结，乌泱泱一群一齐攻上前去。有人举着离子盾冲向尺薰，却被一脚狠踹开来，喷出一口血，他又拿出藏在盾下的枪狠厉一扫！ 尺薰抬起手臂往下一撞，护腕将枪柄重重弹开，她顺势五爪大张盖向那人，恐怖的手劲瞬息将他的脸抓得扭曲破裂，血液喷溅，眼球爆裂，惊心动魄。 紧接着她又矮身滑步，转身横挑开背后几个人，那几人飞出去砸在墙壁上，撞落一片碎石。 因为身处黑市交易所，众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没太敢放开身手动用生化武器，反而用最原始的拳打脚踢格斗技巧缠斗，这也大大方便了尺薰。 …… 密密麻麻的绿袍人尸体横七竖八摊在小路中，像是被淹死的蚂蚁群，断手断脚飞得四处都是，黑乎乎而暗红黏稠血浆淌满地面，涓涓流动。 腥气冲天，蔓延了整个交易所，但即使这样，那些门店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开窗或者开门出来探查一眼情况。 尺薰脸色有些疲惫，她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拖把头，打着旋拧回枪柄上，又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拖把棍。 她身上沾满了血，滴滴答答往下落，她抬手抹了把从额头上流下来、挡住视线的血水，死的人太多，她浑身都黏糊糊的，不过基本都是绿袍人的血。 她往外走着，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回到酒吧时，发现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尺薰推开门，发现宥矜肩膀上包了层白布，隐隐能看见发红的洞口渗出血来，他蹲在吧台前摆弄一些医疗用品，清水和酒精、纱布整整齐齐列在矮桌上。 听到开门的声响，宥矜抬起头门口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解释黑市的事，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薰阿姨，我看你没有改造过，这些是治疗肉身的医疗用品，虽然方法旧了点……” 尺薰仿佛又恢复成了往日里和蔼亲切的阿姨，她把门关上走进去，抿起嘴乐呵呵地笑：“你有心了小矜，我清理一下这些污渍再来。” 宥矜点点头，又捣了两杯薄荷汁出来，摆在吧台上。 他托着腮发呆，尺薰还在洗澡，最终还是忍不住给莉莉安发了亚当消息过去。 “你知道尺薰的身份吗？”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他转而坐到沙发上，尺薰那一身打扮看来是真打得很激烈，衣服布料都黏住了撕不开，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精力消耗过多，加上又受了伤，宥矜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眼皮愈发沉重，身体控制不住地歪倒下去。 迷糊间宥矜感觉那种熟悉的气息又来了，从暗处悄悄爬出来，从四面八方渗出冷意……不对，这次居然不冷。 第30章 他忍不住往某个方向蹭了蹭，看不见的地方，光芒还是蛇一样的身形，只不过这次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轻轻缠上宥矜的身体，环绕着将他拢起来，温柔又缱绻。 光条毫无保留释放着暖意，蜷在他的肩膀伤处，抚慰着疼痛的人儿，阵阵暖流融入身体，他无意识地舒服地哼了声。 在他身上到处游移的光芒貌似顿了顿，随后更加欢快卖力地工作，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拱成一个小火炉，贪婪又不舍地汲取他的气息，又将温暖渡进他身体里去。 不知多久，宥矜迷迷瞪瞪睁开眼，感觉浑身有些酸软，他扶着靠背坐起身，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 尺薰刚好清理完身上的血污出来，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点，上前去给她处理伤口。 尺薰身上几乎没有伤口，大多是些轻微的擦伤和炮弹炸开的灼伤，只需轻敷药水再包扎就行了。 这时莉莉安回复了信息，但没告诉他尺薰的身份，只是发了个表情包打哈哈糊弄过去。 “？(？？？？？)？” 宥矜在脑内看完亚当，旋即关闭了面板，继续给伤口消毒。 俩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提黑市交易所里的事。 宥矜为什么会被那群绿袍人找上？尺薰为什么要到黑市去？又为什么能解决掉那群人？ 宥矜静静给她包扎伤口，完事后递了杯薄荷汁给她：“算我请你的，薰阿姨。” 尺薰笑了笑没有推脱，她仰头灌了半杯，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小矜，我教你一些战斗技巧吧。” 宥矜动作一顿，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她：“好、好的，薰阿姨。” 之后尺薰就开始教宥矜战斗知识、实操理论，以及对付不同敌人要用怎样的战斗方式，客流量稍微少一点的时候，她就拉着宥矜去上课。 宥矜某天突发奇想，这不就是武侠小说里得到高人传授武功的剧情吗！从此看尺薰阿姨的眼神又多了两分敬佩。 他也算是知道尺薰是怎么做到轻轻松松一手拎一个闹事客人丢出去了，尺薰带着他训练的直拳、勾拳、摆拳，前踢、侧踢、后踢，包括摔抱、锁喉、抓握等，一连套下来，宥矜感觉自己腰腹部的肌肉线条也渐渐明显起来，格外有成就感。 期间他找过莉莉安，俩人一起分析商量，宥矜多通缉令消息多半是已经被带到下城区，只不过那些人还想独吞悬赏金，金票自然是越少人分越好，而且他们有信心活捉宥矜，所以暂时没有大肆宣扬出去。 小屋里，莉莉安指了指面板上的图像给宥矜看，那是实时位置点地图，上面有一排小红点在黑市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喏，你看他们现在有这么多人在黑市守着你呢，估计是上次那个卖置换装置的把你的信息给透露出去了。”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黑市了，就算来钱快，人家也一定要你，毕竟你的信息都在那边传得沸沸扬扬了，除了那些特别丧心病狂的、能顶得住通缉令压力的。至于买零件什么的，我可以帮忙代购，在数字信息域这块儿还没人玩的过我，抹除信息数据什么的小菜一碟，除非他们一辈子不上网。” 宥矜垂眸思索片刻：“你是说通缉令信息其实还只在他们那帮人里流通？除此之外还没有下城区人知道？” 莉莉安点点头：“差不多是吧。” 宥矜抬起头看她：“那如果，我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莉莉安神色古怪，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了三下，还是如实开口：“那应该……没问题？” 她很快又补充道：“但不建议。” 宥矜：“为什么？” 莉莉安：“我觉得你打不过。” 宥矜呼吸一滞，又默默点头，轻声喃喃自语：“你说得对，所以我得抓紧时间训练，或者……真正考虑一下蜘渡的改造建议。” 莉莉安只听到“训练”两个字，颇为惊讶，敲了敲面板问他：“尺薰跟你说什么了吗？” 宥矜不明所以：“说什么？” 莉莉安一愣，才知道他还不知道那件事，想了想说：“尺薰的身份的确不简单，我原本以为是她不愿意说，所以我没打算告诉你，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救你在黑市主动暴露了身份，既然这样……” 饶是好奇心不重的宥矜都被吊起了胃口，想起各种武侠马甲小说剧情，不自觉地问：“所以她是？” 莉莉安狡黠一笑，收起了面板：“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除夕快乐啊！也提前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玫瑰][玫瑰][玫瑰] 除夕和春节两天留言发红包[比心] 第28章 杀手榜第一 宥矜眼中八卦的小火苗瞬间熄灭，无奈挪了挪椅子：“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莉莉安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往前拽了拽：“坐好。” 宥矜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端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等着莉莉安发话。 莉莉安轻咳了声：“那些追杀你的绿袍人，在见到她后是不是都有不小反应？” 宥矜想起那些干练利落，训练有素的绿袍人团伙，纷纷停下动作，身体僵硬的样子，还有尺寸带着满身血回来、身上却没有多少伤口。 他点了点头。 莉莉安看着他娓娓道来：“其实佣兵团和绿袍人内部也有一个榜单，越厉害的大佬越往上，到顶尖之后还有一个杀手榜，民间散落的自由高手也算在内，可以说杀手榜上一个人就顶一个佣兵团……” 她半眯着眼睛，弯下身子凑近宥矜，语气缓慢：“尺薰就是杀手榜第一。” 宥矜直愣愣对上她的视线，他想过尺薰身份非同寻常，但没想到这么传奇。 有种……武侠小说里路边顺手帮了主角一把的路人大娘其实是绝世高手？ 莉莉安继续道：“不过她上一次出手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不知道现在实力如何，杀手榜的换榜规则我不是很清楚，名单倒是能黑进黑市内部查看，你要看看吗？” 宥矜想了想，摇摇头拒绝了：“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好了。” 莉莉安微微颔首：“你说得对。”接着收起了面板。 “你现在要回去吗？” “对，你有什么事吗？” 莉莉安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呃，你房间里还有多少充好的储电器？” 宥矜疑惑地看着她：“三个，怎么了？” “不介意我去蹭点电吧？”她撇开视线，盯着角落，语气中竟有一丝沧桑，“那啥……这个月给他们多买了三次苹果派红烧肉罐头，金票……不太够交电费了，我接的代打业务还没完成……” 宥矜微微一愣，旋即忍不住笑了声：“我以为你不用操心这些的呢，毕竟……” 莉莉安瞪了他一眼，宥矜顺畅地改了口：“当然，欢迎。” 他和莉莉安一同回到十滚轮，见到老朋友莉莉安，尺薰看上去很开心，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拉着她唠两句往事，连闹事的客人都没被丢出去。 一直忙到半夜，几人终于有得以休憩的空闲，尺薰非常大方地开了几瓶水晶朗姆，听她说往常只有vip客户才会买这个。 宥矜莫名想起那个被他拿了钱包的桃花眼，但那桃花眼似乎没当回事，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脸色日常地叫他过去喝薄荷汁，口袋里是一只新的钱包，鼓鼓囊囊，位置都没变。 “发什么呆呢小矜？快吃呀，我看你今天累了一天还没吃过呢，怎么样，那群爱跳舞的是不是很难应付啊？” 尺薰关心地询问他，宥矜渐渐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还好，无非是想逃单，在食物里面挑刺，让把亚当视觉记录调出来看看就老实了。” 尺薰呵呵一笑：“那些小坏贼就是那样。” 莉莉安灌了半瓶朗姆下去，就着菠萝粉蒸肉罐头吃得津津有味：“你们也试试啊，再加点芥末可乐进去也不错。” 尺薰跟她一拍即合，加完芥末可乐又商量着要不要倒点酸辣柠檬和金枪鱼味的巧克力进去，宥矜默默将自己的碗往旁边移了点。 尺薰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胖乎乎的手掌一拍宥矜后背，他当场咳得弯下腰去。 “哎呦瞧我这一不小心的，你没事吧小矜？”她边轻轻拍着宥矜的背边凑过去问，眼神关切。 宥矜喝了口薄荷汁，喉咙里的辛辣火热终于咽下去：“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尺薰仍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心，像是宣布什么大事般道，“小矜啊，要不你就搬来十滚轮这边住吧，我给你换个大点的房间，工作休息什么的也方便……哦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吧，小矜你家人继续用钱，在外面租旅馆价钱也不便宜，我这里虽说比不上上城区那些旅馆，但在下层区算是可以了。” 第31章 “所以你看……”尺薰试探地望向宥矜。 宥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玻璃杯边缘，是了，他已经好久没回去过旅馆了，因为用不着，艾斯芒现在也住在遗迹，就算到时候他醒了也能上来再找地方住。 总之，能省一分是一分。 “好，谢谢薰阿姨了。”宥矜感激地看着她，笑了笑。 “哎哎，不用谢，你是我员工嘛哈哈……” 尺薰掏了掏腰间扯出一把细长的银白色芯片钥匙：“在二楼往右第二个房间里，等到时候人没那么多了我再带你去解锁瞳膜认证吧，你先用这个钥匙开门，喏。” 宥矜接过钥匙，收紧口袋里，打算过几天就去旅馆退房. 期间宥矜偶尔下遗迹去也会带几瓶酒，他真没想到蜘渡会爱喝这个。 “扑通”一声，宥矜这次没再被狼狈地冲进水池里，而是被一只大网结结实实地罩住了，那只手骨熟练地抖了抖捞网，另一只手骨迅速无比探出来接住抖落到半空中的酒瓶子。 “嚯，还是新口味呢！” 蜘渡张手拧开瓶盖，将瓶盖往身后一抛，被在空中打闹的蝙蝠接住了，吵着闹着抢夺那只瓶盖。 蜘渡通常也不问他下来做什么，拿到酒后就悠优哉游哉地躺在门口享受生活，顺便逗逗蝙蝠。 “我来看看艾斯芒。”宥矜说。 蜘渡没有回话，又抬头喝了口，一般这个时候就是默认。 宥矜轻车熟路走进东边的小房间里，看着艾斯芒宁静的睡颜，照例翻了翻身子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后又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走出门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就看见身后不断冒“……”的中头风。 他拎着凳子坐在旧电视机前，看着屏幕上那两条白花花的、凄惨的胶布，粘得歪歪扭扭，感觉有些好笑：“怎么？又惹蜘渡生气了？” 电视机看上去确实有些坏了，断断续续闪了几下绿光和几下雪花屏后才显示出中头风的话。 [哦哦，年轻人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我又惹她生气了？] [那分明就是她的错！如果她能管教好那群毫无礼貌的蝙蝠，我们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听着……哦不，看着！她可以任由那些蝙蝠在她的头发里筑窝睡觉，可我不能忍受它们老一群蹲在我的天灵盖上干坏事！] [哦我可怜的机顶。] 宥矜嘴角抽搐一下：“说这么严重，我还以为它们是站你的脑花上……” [那就更不可饶恕了！] 宥矜撇撇嘴，伸手敲了敲屏幕：“我这次来是想问你点东西，你觉得蜘渡的实验怎么样？” [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接受她的改造？” 这下电视机屏幕上的“……”跳了很久，久得宥矜等着雪花的屏幕、盯到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要。] [虽说那个坏女人不讨喜，但我建议你接受改造。] [这是当下最有用最有效、也最可能的方法。] 宥矜身子略微前倾：“为什么？” [你要对付佣兵团，绿袍人，以及数量庞大的上城区人，还有一些捕捉到通缉令消息的、隐匿在下城区虎视眈眈的赏金猎人……] [没有强大的力量，你很难活下去。] [更别说去巴别塔上面了。] [就算艾斯芒醒了，他也不能永远每时每刻都跟在你身边。] 屋里安静了许久，宥矜睨了不远处静静摆放在桌上的脑花一眼，才缓慢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 [……] [年轻人我说过。] [我无所不知。] 宥矜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将凳子摆好，脸上没什么表情：“再说吧。” [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我给出的是最优解。] 屏幕隔了一会儿又发出消息，可惜宥矜已经走到门外去，什么也没看见。 宥矜回到下城区，一路走到埃本夏多的旅馆，打算抓紧时间把房给退了。 但这回吧台上没看见六只手臂在挥舞，反而是一袭亮红色闯入视线中，接着是分贝极高的叫声：“放开我！你这个贱人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别扯了老子的衣服要被你扯烂了！！” 舒木融一脸怒气，对面是个彪形大汉攥住他的手臂，熟悉的面具、熟悉的绿色大袍，宥矜心里一咯噔，赶忙跑上前去。 舒木融肩膀被人碰到了，刚想破口大骂哪个死鬼走路不长眼，结果看到是宥矜后硬生生咽了下去，脸色愈发地红：“放开我！……呜呜呜呜宥矜你别管我了，你快走这些绿袍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呜呜呜……” 宥矜被他哭得有些头疼，趁绿袍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掐住了他脖子，这段时间跟尺薰学的技巧没白费，狠、准、厉，再在瞬间释放出庞大的电流，顷刻贯穿了绿袍人整个身体。 情急之下他一脚踹飞了还被绿袍人扯着的舒木融，舒木融瞪大了眼睛，悲痛又不可置信地望向宥矜，但下一秒看到被电焦冒烟的绿袍人后又不自觉吞了下口水，转而亮起一双星星眼崇拜地注视着宥矜。 【作者有话说】 住大家新年快乐嗷[让我康康][比心][玫瑰]祝所有宝们一帆风顺二龙戏珠三阳开泰四时如意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彩祥云八方来财九天揽月十全十美[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29章 人鱼 宥矜把手中发黑冒烟的人丢到一边，转而看向舒木融：“怎么回事？” 舒木融眼眶瞬间变得红通通的，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宥矜：“人家也不知道啊，逛着逛着突然就被这些可怕的男人缠上了，真的好害怕……” 他眼中升起雾气，说话也一顿一顿的，似是在抽咽，“还好、还好有你，人家的救命恩人……”说完还朝宥矜抛了个媚眼，看上去又惨又好笑。 宥矜被雷得头皮发麻，摸着手臂往后退了退，表情没什么变化：“经常有吗？他们一般是什么时候出现，是不是固定时间点？通常在哪出现？” 一句话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舒木融有些咬牙切齿，却只能强撑着脸上的委屈小表情回答：“前些日子还没有，大概是近一个月出现的，没什么固定时间点，从早到晚都有，在大街上到处跑，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扰得人家好心慌！” 宥矜心中了然，上次尺薰在黑市交易所里现身必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再加上自己的通缉令……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宥矜垂眸盯着倒在地上的焦黑尸体，整个人高大壮硕，就算变成炭了，也不难看出身体上原本虬扎隆起的壮硕肌肉，这还只是绿袍人的标配。 他的视线又落到尸体的腰间，他微微蹲下身撩起烧得破烂的袍子，里面果然别着不少微型武器，形状虽小但威力巨大，只需在暗处瞄准追踪，他基本上不死也残。 宥矜把武器拿出来放进自己兜里收好，头也不回地拍了拍舒木融肩膀：“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你自己注意点安全。” 身后没有声音，宥矜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去：“对了，上次的波动检测器多谢你……” 他瞳仁轻轻颤抖，舒木融正站在原地，一脸陶醉地抚摸着刚刚他拍的那边肩膀，浑身溢出幸福的泡泡，接着又把红色风衣脱下来，贪婪地埋下头去嗅闻他触碰过的地方。 像个十足的变态。 宥矜逃也似的跑了，攥着钥匙去退房。 退完房，他不打算再耽搁，现在时间紧迫得很，想要活下去就得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 他毫不犹豫又回了遗迹，准备直接和蜘渡说自己答应改造。 铁皮屋子里静悄悄的，往常几只闹腾的蝙蝠不知道哪去了，旧电视机屏幕又多了两个被拳头砸裂的痕迹，艾斯芒好端端地睡在小房间里，宥矜喊了许多遍也不见蜘渡的身影。 屋子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四处堆放的杂物。 宥矜环顾四周，只听见门外传来什么东西拍打铁皮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带着溅起水花的声响。 宥矜慢慢走到门口，站在门后仔细观察周围，视线锁定在不远处水池里的一条蓝色鱼尾上，傍晚天空的暮蓝色，鳞片沾水后泛着细细的光，还怪好看的。 他试探着走出去一点距离，脚边的水池突然冒出一颗头，黑色的头发参差不齐，像是很久没剪过了，湿哒哒的攀在肩膀上。 宥矜睁大眼睛瞪着他，水里的人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足足几分钟，水管哗啦啦地往下冲水，眼睛被飞起的水珠砸进来。 最终宥矜开口了：“喂，会说话吗？” 水里的人无言片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然后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水下。 cos喝完药水的小美人鱼？ 他突然想起蜘渡说过水里有两条白痴人鱼，难道…… “你是蜘渡改造的人鱼？” 第32章 听到蜘渡的名字，那人脸色明显臭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水面，张开手掌时根根分明的骨节很明显，上面没有璞，是正宗的人类手指。 宥矜思索几秒，觉得这鱼没太大危险，于是从铁皮桥上慢慢滑到水里，几条长长的触手随之从衣袖里生长出来。 人鱼的脸色有些错愕，似乎是把他当成了被“改造”的同类，脸上浮现一丝同情，耳边的腮一张一合，吐出连串的泡泡。 宥矜试着将拉长的触须伸过去，人鱼看上去并不抵触，于是细长的几根触须钻进他发缝里，贴在头皮上。 宥矜发现自己能听到人鱼的话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 宥矜默念自己的想说的话，“我来找蜘渡，你看见她人了吗？” 没想到触手很快传来了那边的回答，“找她干什么？你和她什么关系？你是被她改造了然后又想改回去吗，那我劝你别想了，她不会帮你的。” 一来一回的、俩人就这么开启了天线交流模式，在水中吐着气泡聊天。 “找她当然是有事了，我跟她是交易关系。”宥矜怕说自己不是被改造的这条鱼会升起警惕之心然后跑掉，省略掉了后面的问题。 好在人鱼并不介意这个，只是表情略显鄙夷：“跟她有什么好交易的！今天早上的时候她往西边去了，可能去捡垃圾吃了呵呵呵呵呵……” 宥矜刚要说话，周围又传来鱼群翻涌的水流声音，他扭过头去，看见另一个长头发人鱼带着一群小人鱼和……小鱼人从远处游来。 看来这就是那对情侣的另一方了。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宥矜问。 “没错。”人鱼答，“还有那些，是我的孩子们，当年没……所以多了点。” 中间那两个字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被他含糊地省略掉了。 宥矜大致弄清楚了，蜘渡可能是去找变异植物或者虫子了，自己回去等等就行。但一想到接下来要找她给自己做改造实验，又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的背景。 “你们在水底生活了多久？看样子你对她很不满意，蜘渡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宥矜甩甩触手。 人鱼沉思半晌，然后把触须从自己头顶上拔下来，又朝他的女朋友招了招手，另一条人鱼很快游过来，他把触须放在她的头发上。 宥矜视线中闪过一阵白光，随后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像是之前帮莉莉安治疗病人时的现象。 他透过人鱼的眼睛，那时水池还很小，水域的面积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多，漫天的灰烬洋洋洒洒飘落，浮在水面上，像打翻的黑色墨汁在滚动摇荡。 人鱼惊恐地瑟缩在岸边石底下，模糊的视线隐隐约约能看到赤橘色的天……不，那不是天，是即将发射炮弹的巨型炮筒。 飞速旋转的扇片变成金黄色，灼热的气息蔓延开来，周围温度急剧升高，滚烫的池水将人鱼烫得遍体鳞伤，阵阵哀嚎。 人鱼惊慌失措地窜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空气，想要逃离身下可怕的高温，却被空气中的浓烟呛得头脑发昏，晕头转向。 庞大的金属机械碰撞的叮当巨响，撞在耳膜上振聋发聩，水池热得冒烟，炮弹四处飞溅，轰起的碎石砸向各处，简直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这时人鱼即将闭合的眼中闪过一抹熟悉的青灰，手骨白骨森森握着一柄银白色的长枪，狠狠刺向巨型机甲的胸膛，狠狠将它贯穿。 那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没有一分挣扎，缓缓没入水里，死一般沉到水底。 失去了长枪的蜘渡是个极为诱人的活靶子，密密麻麻的机甲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她团团包围起来，他竟能从泛着寒光的金属机甲面部看见残酷嗜血的冷笑。 画面到这里中断了，像极了播放到精彩片段就切广告的电视。 宥矜迟迟没从机甲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还是人鱼扯了扯他的触手，他当即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又漏电了。 人鱼弹射般飞出去一大段距离，满脸又惊又怒，挥着被电黑了一块的手。 宥矜还想伸出触手去交流，可惜人鱼有些记仇，冷着脸不再让他靠近，他无奈只好浮回水面上。 这时蜘渡走回来了，踏在铁皮桥上，头上的手骨抓着几棵风滚草，摇摇晃晃。见到他也毫不意外，挑了挑眉梢走进屋去。 宥矜赶忙爬到桥上，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蜘渡声音懒洋洋的，还是那副对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拉开椅子坐下，头也不抬：“哟，见过那两条鱼了？” 宥矜：“见过了。” 蜘渡将手骨怼到面前，伸手掰上面的枝杈，把种子一点点剥出来：“他俩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宥矜自然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说你什么，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讲另一件事，我考虑了你的实验提议……” 蜘渡终于抬起头看他，手下的动作也停了。 “说。” “我接受你的改造实验。” 蜘渡的表情仿佛并不意外，好像宥矜答应提议是迟早的事，唇角勾了下：“唔，不错嘛，你做了非常正确的选择。” 宥矜随即问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 她又不紧不慢剥起种子，将其中一颗丢进发窝里喂蝙蝠；“不急，四十六管试剂我已经调好了，还剩二十二管，应该快了。” 宥矜愣了愣：“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调试剂了？” 蜘渡笑笑：“对啊。” 第30章 酸雨 蜘渡喂完蝙蝠，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把虫子塞进自己发窝里，然后拎着一大袋风滚草种子走到门外，撒鱼食似的将整袋种子都倒下水池里。 仓绿色的种子随着水波碰撞起伏，一只只从水里探出的手飞快将密密麻麻的种子拿了个干净，凑成群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宥矜有些讶异：“你都留给他们吃啊？” 蜘渡撒鱼料的动作一顿，语气不屑：“什么叫留给他们吃？我只是不爱吃这玩意儿，再说了，天天吃水藻，这些鱼就总找事半夜拍屋底，烦得很。” 宥矜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天天吃虫子不腻吗？” 蜘渡面无表情看向他：“我觉得你是时候回下城区了，你觉得呢？”说着那两只巨大的手骨挥舞一下，带起凌厉的风刃。 宥矜后退几步，摆摆双手：“我觉得你说得对。” 然而刚走几步就又被拽了回去，“慢着，顺便把那破电视修一下再走。” 宥矜看着眼前又添窟窿的电视机，无奈只能任劳任怨开修。 旧电视机屏幕刚亮起，中头风就迫不及待冒出了“……”。 宥矜懒得搭理它，转身就走。 他浑身湿漉漉的从巷口里走出来，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今日大街上安静得可怕，空气中酸涩的潮湿也更加浓重，酸蚀的味道直冲鼻腔，呛到他咳得直弯下腰。 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堆满了积水，坑坑洼洼，宥矜用袖子捂住口鼻，蹲下身去另一只手伸出极细的触须，轻轻碰了下水洼。 下一秒触须被腐蚀融化在水洼里，断口处黑乎乎的，阵阵剧痛从触须穿到大脑神经里，他猛的站起身收回了触须。 是酸雨。 在他下去遗迹的这段时间里，下了场暴雨级别的酸雨。 宥矜心中五感交集，他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场雨，毕竟这个世界的大多人都和他无关，民生死活就更不用他去操心和感慨了。 但他突然想起莉莉安和尺薰，这个世界难得对自己生出善意的两个人，还有巷子里那群人，他们也多多少少对自己有些感情…… 宥矜盯着脚下浑浊的泥水，不着痕迹变了方向，他朝巷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影，热闹繁华的大街此刻凋零败落，断裂的架子木头横在路面上，小吃摊纷纷掀翻倒塌，广告牌被腐蚀得七零八落，歪斜地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嘎吱嘎吱的声音随风摇荡 两旁路灯的灯罩被击碎，灯柱折断，霓虹灯和全息投影仪的破碎的躺在路边，失去天空的城市又被毁坏了灯光，彻底陷入死寂沉沉的黑暗。 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酸汽，带着腐蚀的水雾浮在半空，所到之处都蒙上了一层被黑色的腐蚀痕迹。 宥矜蹙起眉头看向四周，冰冷的寒意莫名罩了他全身，像针一样丝丝渗进骨头里，给人直击天灵盖的可怖冷意。 他忍不住合起双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丝丝缕缕的白雾冒出，很快被酸汽融入，覆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宥矜只好又将手揣回了口袋里，缩着脖子往前走，四周陷入无边黑暗，他不用眼睛看路，衣服下的触手眼球骨碌碌转悠，比人身的视线更加清晰。 仔细观察，还是能在坍塌的房屋小摊下看见几个瑟缩的身影，全身被腐蚀得不像人样，半条腿被融化掉了，黏糊糊地粘在地面上，涂出大片血迹。 第33章 像是丢进火炉里烧了一遍再夹出来的人，和这座城市一样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这些人脸上满是疲惫和惊恐，还有些人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做出表情，只剩麻木和茫然，呆呆地窝在脏水里出神。 宥矜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巷子里跑去。 往日挤满了人的巷子过道此刻空荡荡的，破烂的机械零件丢得到处都是，其他什么也没留下，宥矜瞳孔微微缩紧，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要么他们全都躲起来了，要么全被雨水腐蚀了个干净……但人数如此庞大，真的能做到全部安全撤离吗？ 他心下一动，转身跑向莉莉安的屋子里。 他帮助过的人们，帮助过他的人们，慢慢建立起他对这个世界真正的认知、稀薄的那一点念想…… 路程并不太远，他却觉得格外漫长，连自己都未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发芽了，仿佛是和这个世界连系的羁绊开始生根发芽。 他大口喘着气，喉咙被一股酸味呛得不停咳嗽，直到跑到走廊里，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终于让他安心了大半。 “宥矜？”他跑得头脑发昏，还没看清眼前就被人喊住了，他颤巍巍抬起视线，薇娜正一脸劫后余生欣喜地看着他，“太好了你没事！” “快来快来，让大家都看看你。” 克拉伦斯不知什么时候也回到了这里，满脸欣慰地注视着他：“还好你没事，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他不由分说拉起宥矜的手往里走去，莉莉安的屋子装不下这么多人，他们都窝在走廊里，人手捧着一罐罐头，闻声抬头，惊喜地看着宥矜。 “你怎么样？” “没有事吧，你上哪去了啊？” “行了行了，人回来了是最好！” “酸雨把夏娃都腐蚀坏了一部分，修好估计得要半个月了，我们和莉莉安一直尝试联系你，但是夏娃坏了亚当没法正常运行。” “要不要吃罐头，我这还有。” “我也有我也有！” 宥矜没有回答，他扫视了一圈，没有人缺斤少两，于是放心地走了过去。 “没事没事，我不饿，你们怎么样？莉莉安呢？”宥矜跑得有点累，但洁癖让他没办法就地坐下，只好撑着双膝半躬着身和他们讲话。 “我们什么问题都没有，莉莉安早就叫我们进来躲着了，她从上城区的公司天气网里看到了预报，然后提醒我们做好准备。” “莉莉安太累了，她修复了很多被破坏的数据，现在在里面睡觉呢。” 宥矜点了点头，既然这里的人都没什么事，他打算回十滚轮看看尺薰。 “哎？你这就走了吗？” “要不再留下来休息会吧！” “对啊对啊，现在外面都还很危险呢。”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想让他留下来。 宥矜拒绝了，又马不停蹄赶回十滚轮。 和大街上其他店铺一样，十滚轮也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店里黑漆漆一片。 尺薰正在店里拖地，在黑暗模糊的环境中精准地抹过地板，没碰到一处电路设备和杂物。 “薰阿姨，你怎么样？店里没事吧？” 尺薰回过头：“没什么事儿，莉莉安也提前和我说了，都让客人回家去了。” 宥矜走上前去，尺薰又道：“对了小矜，你修修电线吧，好像又坏了。” 宥矜应下，开始捣鼓电房里的电线，像是十足默契般，尺薰也没过问他为什么能在暗处看得如此清楚。 没过多久大厅的灯亮起一盏，宥矜洗了把手后走出来：“剩下的灯不是电线问题，等夏娃修好了它们就能亮起来了。” “好。”尺薰放下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躺在沙发上休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宥矜总感觉尺薰的话今天格外少。 他去调了两杯龙舌兰，又拌了蔬菜沙拉，端到桌子上。 “先吃点再休息吧，薰阿姨？” 尺薰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角，看着窗外的街景有些出神，声音很小，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宥矜听的：“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宥矜叉牛油果的动作一顿，过了几秒才说话：“我……好奇，莉莉安她……” 尺薰心下了然，笑了笑，有了点平常和善亲切的样子：“她已经告诉你了对吧？” 宥矜点点头，叉子上的牛油果没叉稳，又掉进盘子里。 尺薰乐呵呵的：“怕什么，我又不会怪你，只是以前爱打架而已，知道就知道了。” 宥矜不动声色咂咂嘴，心道这是普通的爱打架吗？ 尺薰又喝了口龙舌兰，继续说：“我想起来当初自己逃到下城区时，也下了场很大的酸雨……” 宥矜有些震惊：“你之前是上城区人……不对，你这么厉害也要逃……” 尺薰笑得脸上周围都堆出几条：“傻孩子，厉害的人不是生来就厉害的。” 宥矜不明所以，但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我有个丈夫，在上城区的时候，”尺薰望着窗外喃喃道，“那时候我只是公司的一个小员工，干点保洁，他们其实可以用仿生人，但可能用纯种人更能体现出他们的高贵和优越吧……其实说到底，我以前挺幸福的，我的丈夫爱我，我们的收入稳定，我们不用忧心在下城区随时随地出现的佣兵团绿袍人。” “我本来以为我能一辈子这样下去，至少我觉得那样是幸福的，但公司那些畜牲并不把我们当人。” 尺薰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用力眨了眨眼，仿佛又看到那日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公司的走廊一如既往清洁得锃亮干净，她提着水桶默默算着这个全勤工资，打算和丈夫去吃顿烛光晚餐，他们太久没好好放松享受过了。 走过一间门虚掩着的办公室，里面的公司高管们谈笑风生，她照例敲门准备进去打扫。 顷刻间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好像要将她的四肢百骸都拧碎，戴着金丝眼镜人模狗样的工资高管脸上笑得灿烂，毫不在意地朝她招了招手：“来啊，收拾一下，这儿有点脏。” 尺薰全身都僵住了，他们叫她收拾的地上那滩东西，是她的丈夫。 第31章 成为榜一前 尺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像被根巨大的针刺着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中世界只剩一片腥红。 她的丈夫，死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动一下眼珠子，看见座位上一群谈笑自若的公司高管，他们对眼前的残忍景象视若无睹，好像只是死了只蚂蚁一样无关紧要。 她喉咙发涩，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攥着拖把柄的手几乎勒出血来。 她和他的丈夫，在偌大的不夜城中是两颗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尘埃，低贱，卑微，数量繁多，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贡献，没干过什么出名的事，任谁都不会多看两眼。 在那群公司人上人的眼中，更是毫无价值，也许还没一罐合成肉有用，唯一的用途是给他们开发的机械、ai、新型零件测数据，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尺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历史图鉴数据中看到的一句话，视人命如草芥，此刻这句话真切的应验在他们身上，正中眉心。 她几乎要站不稳了，全身的重量都倾斜在拖把棍上，支撑着她踉跄前行，她最后仅存的理智让她颤抖着问话：“你、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我、是我的……” 那群人还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将烟灰一掐，顺手丢在了那滩黑红的、混着断肢内脏的血泊中：“叫你收拾就赶紧收拾，怪臭的，我都快要被熏死了！” 其他人闻言也附和，笑得满面春风。 “是啊是啊，怎么样方总？这次测试您可是亲眼目睹了，不会再怀疑咱们部门出品的质量了吧？” “哈哈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哪怀疑过啊！我一直很信赖欧文老弟的品牌质量！” “哎呦方总您这话说的，能得到您的肯定就是我们的荣幸啊！来来来咱们干杯，合作愉快啊！” “嘶哎……喝不下，太臭了这人，还愣着干嘛呢？赶紧给弄干净去！” “怎么小胖妞，这人你熟人哪？” “熟人也不能放水啊，熟人也得拖干净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尺薰像是具行尸走肉，脸上苍白，嘴唇发颤，血液倒流，呼吸不稳，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恨意走进去。 她把丈夫的血和骨肉内脏都装进刷干净的桶里，她怕等会儿和这些人的血液混在一起，那就太脏了。 一小时后，她脸色平静地提着装了丈夫的水桶走出去，浑身像在血池里泡了个澡，一路走一路淌血，走廊过道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好像已经麻木、或是懒得在意。 只是对那股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颇有意见，纷纷一脸嫌弃捏着鼻子走开，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第34章 尺薰听力好，那些话语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无非是些“咦，恶心死了，能不能走远点啊……” “这保洁之前也没这么不爱卫生啊，今天怎么回事？擦玻璃时撞到头了？” “我服了怎么满地都是，能不能洗干净再出来？都弄脏我新买的鞋了。” “这保洁怎么回事？也不收拾收拾就出来，毁坏公司形象，这样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公司啊？我都替她嫌丢人……” 尺薰默默往前走着，对这些话一概视而不见，她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在乎这些，换句话说，在乎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交流。 尊贵的豪华高管厅里，血液汇成一屋池水，断肢内脏与先前的景象一样，以同样的手法浸泡在血泊中，甚至更为残忍，像是被极有力的手掌生生捏爆，溅得满屋都是。 远远看去，像熬了一大锅胡辣汤，破碎的肠子内脏搅拌在一起，如同炼狱，让人不禁想象做下此事的人和他们是有怎样的血海深仇。 真皮沙发、实木桌、地板上都被抠出深深的抓痕，连肉都嵌在里面，可见当事人有多绝望，腥臭味熏得人呕吐不止。 尺薰就这么拎着桶坐上飞行器，飞行器很崭新，上面摆着柠檬花味的香薰，这是他们夫妻俩攒了五年工资买的第一辆交通工具，前几天俩人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没想到第六次使用它，就要载着男主人的尸体回家。 她木木地回到家，瞳膜认证后进入俩人的温馨小家，只有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不夜城也花光了两人的存款，但他们还是为自己往后有共同的家而感到高兴。 进门玄关柜上摆着俩人的结婚全息投影，投影中的人笑得一脸甜蜜，腻歪地拥抱在一起，旁边是丈夫前两天带回来的一支克隆玫瑰。 直到关上门走到客厅，尺薰才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跪坐在地，她再也止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恨意，崩溃地嚎啕大哭。 她抱着丈夫身体仅剩的稍微完好一些的地方——头颅，整个人哭得撕心裂肺，脸色发紫，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知道人体最硬的地方是头骨，否则那些畜牲连头都不会给他留下。 所以她极其耐心地、用他们研发出的新产品一点一点凿碎了他们的头颅，直到整具尸体碎到连一个部位也拼不起来。 “苍远！苍远……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苍远……” “我、我帮你报仇了……” 她哭得很大声，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直到抽咽变得断断续续，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紧紧搂着怀里的头颅，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但还是不断地喃喃细语，不知是说给死去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我以后怎么办啊？不会再有人爱我了……我就剩你了啊……” “谁再给我做白色小丸子呢……” “……” 尺薰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后来精疲力尽昏了过去，醒来时她看着满地狼藉发呆，心想自己以后只能一个人活下去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度过余生，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连系的人已经死去。 她和不夜城大多数平民一样，出生在脏乱差的贫民窟中，父母早死，身份不详，没有背景，没有未来，和其他孤儿一起抢发霉发臭的腐肉吃。 她患有肥胖症，明明吃得不多，但整个人肉乎乎的，被其他歧视她孤儿冠以“肥猪”的称号，受尽嘲笑折辱，底层中的最底层，人人都能踩一脚。 直到后来于苍远的出现，他从不嫌弃她，常常帮她打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两个没人要的孩子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互相学会爱人、学会生存、学会期待明天。 长大后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艰辛万分打拼了半辈子，这座城市终于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两人苦中作乐，他们攒钱补办婚礼，虽说只是穿上婚纱和西装拍照，他们学着和其他情侣一样吃烛光晚餐，和其他人一样买房、买车，能进入公司工作，是他们人生的高光，即使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但他们依旧快乐并努力着，日子似乎渐渐好了起来…… 尺薰抬起头，桌子上还摆着碗白色小丸子，她喜欢吃这个，于苍远就常常给她做，据说这是种已经失传的古代美食，制作过程极为复杂，他不知从哪搞来了配方和步骤，换着馅料包。 这是最后一碗白色小丸子了，她想，然后她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她又提着桶出门，她想，得给他买块墓地才行。 不夜城里只有各种富豪买得起墓地，于是上城区墓地销售看到这么个狼狈不堪、脏兮兮的人时满脸鄙夷，下一秒却在看清她的脸时欣喜若狂。 亚当显示这人是个通缉犯，杀了一屋子的人，举报悬赏金已经超过百万，而且这个女人现在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意图。 销售脸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将他迎了进去，尺薰尚未从悲痛的情绪中抽身出来，没注意到周围人看她贪婪又恶毒的眼神，只顾着往里走。 尺薰掏出俩人所有的积蓄，毫不犹豫将金票交到销售手中。 猝不及防间，手中的桶被打翻在地，黑压压的治安警察布满天空，开着飞行器从天而降，她不管不顾地去捡地上的肉块，任由他们将她包围、瞄准发射器。 生化武器打在血泊上，他们怀疑那是她的作案工具之一，血液瞬间蒸发，骨头肉块变成焦炭，尺薰的拼命伸手拢聚尸块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双目通红，缓慢地扭头看向他们，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 当天上城区的治安警察伤亡惨重，据说去墓地捕捉某个通缉犯的都没回来，墓地销售区遭到血洗，一时间人心惶惶。 上城区逃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而当天下城区多了一个浑身是伤的血人。 莉莉安闲逛到垃圾站旁，拨开垃圾找零件的手一顿，看着眼前几乎要断气的人，戳了戳她的脑袋：“喂，我打算学着江凝云做点好事，她可能会夸我整整十分钟，你跟我回去治一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杀手榜上多了个女人，她的排名像是飞一般蹿到了第一位，从此不夜城开始流出令人闻风丧胆传说。 第32章 风雨欲来 那些充斥着血色的景象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尺薰眼眶发红，拿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又抿了口酒压下心中的苦涩。 “他们把我的丈夫杀死了，用那种残忍的手法……”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狼藉，像是被暴风雨摧残的城市，此刻还挂着骇人的水珠，缓慢坠落在地，砸出一个焦黑的小水坑。 尺薰想起那之后的日子，因为那条通缉令，追杀她的仇家遍布天涯海角，人人得而诛之。新仇旧恨一起算，胆敢来下城区找她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她也一路摸爬滚打，边受伤边成长，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杀手榜第一。 “可惜啊，还是想吃一次他做的白色小丸子……”她温和的声音中透出些沧桑和难过，像是在哀叹，又像在缅怀。 宥矜听得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听到这句话，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那种白色小丸子，是不是口感软糯，有点拉丝，里面包着流沙一样的馅？” 尺薰有些讶异地侧过头：“你怎么知道？” 宥矜笑了笑：“以前听说过一点，薰阿姨你先休息会儿吧。” 尺薰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头靠在沙发边上回忆着往事，不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睡容不太安稳。 好在十滚轮提供酒水兼小吃，多多少少有些派的上用处的东西，宥矜回想着以往的做法，在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小袋糯米粉。 这东西很珍贵，平常是用来做炸麻薯丸子的，也是提供给vip客户的食物，但宥矜现在管不上那么多了，烧上温水就倒下去和面。 他在十滚轮住了许久，尺薰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更何况在黑市交易所时还救了他一命，他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才会那样费尽周折找人唤醒艾斯芒。 显然他一时半会儿没法报答尺薰，也许她根本不需要，但有些小事他还是能做到的，比如给她做份心心念念的汤圆。 糯米粉和成面团了，他分叉出来的二十多条触手带上手套齐齐上阵，揉搓了十来分钟就把面团变得光滑不粘手。这里没有保鲜膜，他盖了块湿布在面团上醒面就去捣鼓馅料，厨房里的黑芝麻也是留着做油炸天罗妇的，他倒了一半出来。 触手盘在锅底，电流带起的温度恰到好处，“噼啪”翻炒着芝麻，没一会儿香喷喷的气味飘了出来，宥矜把炒熟的芝麻细细研磨碎了，加上白砂糖和克隆动物油。 几条触手举着锅底烧水，包好馅料的汤圆轻轻下水，圆滚滚白胖胖的冒着泡，轱辘轱辘在水里翻滚跳动。 第35章 他端着一整锅热气腾腾的汤圆走出去，放在桌上，扭头发现尺薰向着窗户歪着脑袋，眼睛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宥矜一时不知要不要喊醒她，在店里难得见她放下手中的活去休息，犹豫间尺薰的鼻子动了动，一股熟悉的、温热的甜腻气味扑鼻而来，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上城区住着那间小房子。 她抬起头朝气味的来源看去，宥矜端了碗出来摆在桌子上，神色自若招呼她过去：“薰阿姨试试吧，我刚做的，可能没有你丈夫做的那么原汁原味……” 尺薰鼻头一酸，胖乎乎的身子一耸一耸的，脸上满是感动：“不，我没想到还能……真是谢谢你了小矜，我没想到在他离开后还能吃到这种小丸子……” 说话间宥矜盛了满满一碗汤圆递给她，尺薰的手抖得差点没拿稳，赶紧抹了把眼泪双手抱紧了碗。 汤是清甜温热的，汤圆皮软糯绵香，咬开一口还拉着细细的白丝，芝麻流沙馅甜腻浓郁，芝麻粒裹着炒过的脆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满满的细腻甜蜜，唇齿留香，仿佛能驱散世界上一切寒冷。 “厨房里只有之前莉莉安打包带来的上城区克隆芝麻，所以只做了一种馅料的汤圆……” 尺薰放下手中的勺子，轻声道：“原来这小东西叫汤圆啊。” 宥矜愣了愣，随后浅浅抿起唇角：“这只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叫法，寓意团圆美满，当然也可以按照薰阿姨丈夫的叫法……” “不，”她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太久了，几乎要想不起来以往的事了，就知道有这么个白色的小圆球。” 她似乎又有些出神，直愣愣垂眸注视着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白烟的汤圆：“团圆美满啊……” 尺薰晃了晃脑袋，顺口问了句：“对了小矜，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家里的事呢？他们都还好吗？” “他们……”宥矜咬断了一颗汤圆，无所谓地笑笑，“你不都听说过了吗，就一个家人，现在成植物人了躺着呢。” 尺薰点点头，心里自然的认为他家人也是出意外没了，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整个城市除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剩下的估计百分之八十都是孤儿。 外面突然传来沉沉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这种恶劣的天气有谁会来敲酒吧的门，总之不可能是客人，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狐疑，宥矜率先站起身：“我去吧。” 触手悄无声息贴在门板上，感知到熟人的气息，像裹挟着落日余晖的海浪，风尘仆仆。宥矜一挑眉梢，打开了门。 “进来吧，要不要吃点汤圆？” 莉莉安还微微喘着气迈进门里，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斗篷上沾了不少酸雨水汽，此时脱下来使劲擦着上面的水痕。 闻言她头也不抬：“来点吧，我来看看尺薰怎么样的，你没什么大问题吧？这些酸雨应该渗不到遗迹下面去。” 宥矜把门关上：“都没事，薰阿姨也提前让客人回家了。” “那就好，”莉莉安边擦斗篷边走到沙发旁，脸上有些懊恼，大大小小的焦黑布在斗篷各处，怎么擦也擦不掉，没损坏斗篷，倒是很影响美观，看来只能去找专业的店铺修补了，她泄气地把斗篷往沙发靠背上一搭，坐了下去，“我过来看看你，顺便蹭下电，上城区那帮活爹还催着游戏代打呢，好像酸雨对他们没影响似的。” 尺薰递了碗汤圆给她：“巷子里的人都怎么样？” “都安顿好了才过来的，”莉莉安捧着碗一口下去，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吃。你做的？” 尺薰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对面的宥矜。 莉莉安打量一下他，嚼着汤圆说话有些含糊：“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深藏不露那款的。” 宥矜有点无奈：“做个菜而已，深藏不露的多了去了。” 莉莉安眨眨酸涩的眼皮，脱下袍子后眼下的乌黑更明显了，她止不住地打哈欠：“那、那可不一样，这些都、呵啊……都是那些复杂又麻烦的老古董菜了，呵……没几个人会、会做。” “要不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宥矜提议。 “不、不行，订单要超时了。”莉莉安噌地站起身，拍拍尺薰的肩膀，又拉上宥矜的手往电房走去，“先充点电，下城区的夏娃都被腐蚀坏了，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派人加入重建工作。” 滋啦一下，莉莉安像是被电到般猛地松开手，不停甩着手减少上面的灼烧痛，迷茫又震惊地看着宥矜。 宥矜默默低头看向手掌，放假几天没工作，体内的电流太多，又开始漏电了，丝丝缕缕蓝光顺着手腕爬上手臂，他的床单、被子上都是被电流烧坏的小洞。 叫蜘渡把这个也加进改造项目里吧。 “怎么了？”尺薰抬起头看着行为诡异的俩人，疑惑地问。 “没、没事，刚刚外面有点冷，静电摩擦，碰着了。”莉莉安忙道，扯着宥矜的衣袖匆匆往电房走去。 她眯起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宥矜：“我之前只知道你会放电和制造磁场，这又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不可控因素导致电流系统紊乱吗？” 宥矜扶着额头：“差不多吧，简单来说就是漏电，不过用完了就没事了。” “还能这样？”莉莉安嘴角抽搐一下，“那赶紧工作吧。” …… 此次酸雨来得突然又势大，覆盖面积极广，几乎整个下城区都遭殃了，一时间下城区愁云惨淡，损失惨重，伤亡众多。 上城区对此无动于衷，表示上下城区早已分家，他们没有义务伸出援手，并举例上城区遭遇酸雨时下城区的援助也毫无用处。 最后是中转站出来表态，中转站是许多年前上城区政府在下城区设立的一个机构，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被上城区遗弃，只空留个名头在下城区苟延残喘，工作人员还是前辈们自发组织集资招募的。 反抗军也加入了此次雨后重建工作中，并借此大力宣传反抗军，许多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人都选择加入了反抗军，有个落脚的地方或吃口饭，他们无所谓自己加入什么组织。 反抗军对此也不在乎，先把人数壮大起来，其他什么的日后再说。中转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对上城区政府有些怨恨，忠心已经在被抛弃的日子里消磨殆尽，也就放任他们去了。 风雨欲来的气息随着风吹遍每一个角落，悄悄催生欲将翻天覆地的种子。 第33章 改造，然后干坏事 残留在街角的瓦砾、碎砖和篷布被一一清走，成车运到垃圾站。腐蚀断裂的路灯被重新竖起，安上修好的霓虹灯。 渗入各处的酸雨被密密麻麻的机械爬虫一点点收集带走，摊主店主们整理着被酸雨浸泡过的货物，将被腐蚀坏的物品通通丢到门外的垃圾车上。 整片下城区没有唉声叹气，没有载声怨道，人们漠然地、麻木地清理着自己的东西，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连埋怨的力气都失去了，默默地苟延残喘着、拾起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去的、活的希望。 倒是反抗军团队格外地精气神，肩上别着特制的徽章，上面图案是两枚金色圆环交叉，空隙中是一滴泛着波光蓝色雨珠，周遭是散发火焰的红色特效，看上去神秘又漂亮。 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每当有反抗军的加入就开始变得热闹，别徽章的人吆喝着各项工作分配。 “你！带上这一箱爬虫去26号路那边，收集完酸雨后再来领一箱！” “你去把那一带的路灯扶起来，对没错，修灯的事交给中转站他们的人就行了。” “还有你，看、看见没，那边，把那个大伯的摊子收拾一下，嗯，帮他弄好再去下一家。” “还有程序错乱的仿生人出来了，哪个是干信息域工作的快过去收拾收拾！” …… 空气中的潮湿渐渐散去，令人心悸的酸味也随之减少，取而代之是夏娃损坏、一时间全城电子设备瘫痪烧焦的味道。 嘈杂的交流声，修补器具声，和仿生人程序错乱后发出的怪异尖叫声，在大街上此起彼伏，随着反抗军的脚步潮水一般飞速从城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宥矜并不打算出去掺和热闹，他在十滚轮二楼的房间里，窗边隐蔽地探下一条触手，触手上附着的眼珠子向各处转动。 宥矜又看到那天给他发传单的那个小金毛了，满脸的雀斑，抱着一大摞传单还蹦蹦跳跳，整条街上就他叫的最欢。 他随手捡起一个摁住一个出了故障乱转的仿生人，将它推到束手无策的大婶面前，笑眯眯地递出传单：“大婶啊，你家里面怎么样？要是家庭困难的话可以加入我们反抗军，有吃有喝还包住，哦对了，这个坏掉的仿生人我们也能修，我们那边很多信息域高手哦！” “哦哦，不用了，”大婶忙不迭从他手里接过仿生人，使劲儿压着，“我家里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养这仿生人也只是用来做家务而已。” 第36章 他听到“沦落”二字时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咧出更大的笑容；“没事，您可以先考虑考虑，我们随时欢迎您！”说完把传单往大婶手中一塞，麻溜地跑了。 触手甩了甩，随着瞳仁中的金色小点转向下一个目标。 宥矜发现这小家伙真是不挑人，见谁都要上去说两句，同意了就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不同意也把传单一股脑塞给对方，再寻觅下一个对象。 他又找到一个倒在街边衣不蔽体，奄奄一息的小孩，那小孩脸色青紫嘴唇发白，浑身抽搐着，似乎没听清对方那一长串介绍语就同意了。 “吃、吃的，我要吃的……好饿……” 小金毛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合成肉干，小孩两眼发光，像头饿狼一样扑上去抢过，猛地往嘴里塞，生怕他会改变主意。 他乐呵呵地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徽章，两枚金圈扣住雨滴，“一定要记得去报备哦，以后你就有落脚点啦，不用担心，每天都有饭吃。” 小孩连连点头，狼吞虎咽啃着手里的肉干。他抬脚走了几步，又返回去公事公办塞给小孩一张传单，才欢欢喜喜去找下一个人了。 宥矜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小金毛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像个仿生人似的，但上次的接触他知道对方就是个普通人类小孩，难道说这反抗军真有那么好，连人的精神气貌都能提升一大截。 宥矜正坐在窗边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观看风景，身后方面敲响，莉莉安端了两杯薄荷汁进来。 “尺薰让我给你端的，说是辛苦你在电房工作两天了。” 宥矜伸手接过，道谢。 莉莉安扯出另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一齐看着窗外楼下忙得热火朝天的街道：“真是紧迫啊，反抗军都出来这么多人了，连中转站也不继续装死了，估计上城区的动作快了。” 宥矜藏在窗帘边触手上转动的眼珠子一滞，他问：“大概还有多久？” 莉莉安捧着薄荷汁喝了口：“他们也还没定好呢，我这几天时不时去看一眼他们的会议记录，那些人还因为日期的事大吵了几次，但是说起具体的事嘛……又支支吾吾的，我都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总之没多久了吧。” 宥矜垂下眼眸，又莫名想起还躺在下城区的艾斯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他抬头闷了一大口薄荷汁。沁凉的清爽顺着食道流向全身，像夏天从冰柜中取出的冰棍，冒着冰冷的白气打在皮肤上。 除了艾斯芒，他还得去趟巴别塔，但这显然没那么容易。 思忖间莉莉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那艾斯芒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是尺薰，一时半会儿的也搞不到那么多钱。” 想到这个宥矜顿了一下，他已经计划好，等蜘渡给自己改造完身体，干脆直接冲进黑市交易所打一架把零件抢出来就好了，威力足够是最好，要是打不过…… 他有些犯难，盯着杯中晃动的薄荷汁思索。 “怎么？还没想好怎么弄呢？你上次说的那个桃花眼呢？” 宥矜摇摇头：“那也不够，就算要偷他的钱包，也得再偷二百三十六次才行，我不觉得有谁会在身上带这么多个钱包，并且每个包里还得有十万多金票。” 莉莉安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将椅子挪近了些压低声音，仿佛俩人在说悄悄话：“黑市交易所的网络和数据，前两天趁着夏娃损坏我黑进去了。” 宥矜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但眼中满是欣赏与惊叹：“所以……” “所以我可以弄点不太合法的手段……”她顿了顿，“这个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是骇客……哦就是，把账户的余额改到几千万，然后就能进行交易了，至于剩下的事，把那头的人带着货一起引出来就好说了。” 宥矜忍不住在底下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好主意，但你这样……不怕吗？” “怕什么？”莉莉安睨了眼他。 “你不是说要为了江凝云做好事？”宥矜试探着问。 莉莉安似乎噎了一下，手攥紧了身上的袍子，那袍子被她仔细洗过了，露出原本粉粉嫩嫩的颜色，只有有的地方有些掉色发白了。 “我这就是在做好事啊，我在帮你和艾斯芒哎！”她想了想又说，“再说了，黑市那些绿袍人和佣兵团也算不上什么好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算做好事了……怎么，你不想救艾斯芒啊？” “想的想的，”见她毫无芥蒂，宥矜也放下心来，“你做的是特别好的大好事，谢谢你。” “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再回去研究研究，到时候……”莉莉安端着空玻璃杯直起身，转身走出去。 “好。”宥矜点了点头，他也准备去遗迹问问进程。 几天过去，蜘渡也应该备好试剂了。 他收拾好东西出发去遗迹，刚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厨房拿了些吃的包在防水袋里，这次一定要防住那群蝙蝠才行。 现在他已经不用每次下去都防着被冲到水池里，因为会有只巨大手骨举着捞网将他稳稳接住，然后一通乱晃，把他身上带的酒都搜刮出来再放下去。 蜘渡照例拿到了两瓶酒，是朗姆酒和龙舌兰，她在实验桌上摆弄器具，手骨敲开瓶盖，拇指和食指夹住酒瓶送到她嘴边。 宥矜没急着进去，在铁皮桥上拆开防水袋，拍了拍铁皮桥，水底回荡着两声巨响。 两条人鱼带着他们的鱼崽浮上水面，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他们似乎认为宥矜是被蜘渡改造后才会电鱼，每次宥矜去找他们聊天都会误伤鱼崽渐渐的就不受待见了。 宥矜抖了抖水里的防水袋：“我给你们带了鱼饲料，可以少吃点水藻。” 两条人鱼虽然水藻吃腻了，但也无法忍受自己的食物是鱼饲料，只气呼呼摆着尾巴瞪着宥矜，毕竟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人。 宥矜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不是鱼饲料，我从厨房带的炸丸子。” 闻言鱼群幸福起来，两条人鱼看向宥矜的眼神瞬间变得友善温和，手掌合十放在胸口微微鞠躬，高兴地拍着尾巴到桥边去拿炸丸子。 宥矜弄好这些，走进门去找蜘渡。 他看着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蜘渡，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迷离，翘着二郎腿砸吧嘴回味酒精。 “喂，你别喝太醉了啊，我一会儿还要……” 蜘渡懒懒抬眸斜了眼他：“我说过不用质疑我的技术，区区一个手术，喝多少我都能给你搞定。” “倒是你，准备好了没？”她示意地朝实验桌方向挑了挑眉，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六十八管试剂。 宥矜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喉结滚动，吞了口口水，但还是点点头道：“来吧。” 第34章 集齐神器，唤醒老攻 蜘渡捏起一管试剂，食指弹了弹玻璃管，里面的液体微微晃动，她看向宥矜：“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宥矜如实摇摇头。 她清了清嗓子：“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的水母形态很像历史上的箱水母，果不其然你体内也含有能放电的刺细胞，而且比其他种类的水母要强得多。原本的刺细胞只辅助捕捉猎物，体内的电能并不足以释放攻击或防御的电流，不过你现在应该是克隆出来以后二次进化的。” “刺丝囊的排放机制是由机械刺激及化学刺激的联合作用所引起。当刺细胞受到刺激时，刺丝囊会爆炸性地放电，弹出螺旋线，刺穿目标并通过外翻的过程迅速拉长。” “一般水母体内的电活动源于细胞膜上的离子泵和离子通道。这些蛋白质在细胞膜上运作，调节钠和钾等离子的流动，从而在细胞内外之间形成电势差。当水母需要发射电击时，细胞内的离子会通过离子通道迅速流动，产生电流。” “水母放电的过程还涉及到特化的电细胞，这些细胞能够积累和释放大量的离子，从而产生强大的电击。所以我现在要将特定的基因和蛋白质导入你的细胞中，从而增强细胞的电流输出能力。关键在于优化电转染的参数，包括电场强度、脉冲时长和脉冲次数等。” 蜘渡收回视线，手中的试管晃了晃：“本来呢，优化电转染参数在水母身上是行不通的，只能采用基因转染技术，但你很特殊……” 她顿了顿，似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思考几秒后唇边勾起一个笑：“总之是很难得的实验体，否则我不会答应你的交易，那就开始了。” “等等，”宥矜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也改一下，就是……有时候会漏电。” 蜘渡朝他扬了扬下巴：“小菜一碟，注射完试剂就给你改。” 头顶手骨伸得很长，不知从哪搬来一个大铁缸，缸中水面浮着稀碎的铁屑渣子，宥矜不禁皱起眉头，后退两步。 第37章 “我？进去？”宥矜一脸匪夷所思，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我进去啊？”手骨“哐当”一声把大铁缸放在地上，“快点，别磨蹭了。” 宥矜站着没动：“你做实验都这么不严谨的吗？起码消消毒吧，这东西都生锈了。” 蜘渡睨了他一眼：“前两天刷过了，干净的很，就算不干净也毒不死你的。” 宥矜：“……” 他轻叹一口气，变成水母爬进缸体，铁锈味熏得他有些想吐，半白半透明的脑袋软趴趴搭在缸沿，任由蜘渡处置。 蜘渡把试剂灌进注射器的针筒里，轻轻一摇，像打针那样对准了水母脑袋，一推活塞，针头刺进水母的皮肤里，试剂随之注入。 宥矜眼前恍惚一下，仿佛有人在自己脑袋里敲锣打鼓，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很快这种感觉被另一种奇异的感觉代替了，好像有什么又热又冷的东西开始在体内游走。 接下来蜘渡如法炮制，把剩下的试剂纷纷注入他各条触手和触须中。 不知过了多久，宥矜感觉浑身都有电流在爬，体内也有细密的针在穿梭，激得全部的细胞都亢奋起来，可眼睛却死活睁不开。 他两眼一黑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被蜘渡从缸里倒了出去，蜘渡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喝酒嗑瓜子，目视远方，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而他浮在水池里，身上的铁锈味都已被冲刷掉，一群人鱼和鱼人围着他叽叽喳喳，似是想触碰他又不敢。伸出食指碰了碰伸展的触须，指尖一麻又马上缩了回去，好奇地打量着这只被丢进来的水母。 宥矜想让这些鱼离他远点，他感到体内的电流沸腾似的要满溢出来了，根本不受控制，通身绕着滋啦作响的白光和蓝光。 可惜就算伸出一条最细的触须，也很有可能会电晕他们。 他在水里有些不知所措，寻思要不要等这群鱼看累了自行游走再上去。 就听岸上传来蜘渡懒洋洋的声音：“刚改造完成是会这样，过一会儿就能自己控制住了，但想精准把控也还得再练练。” 说完巨大的手骨远远甩来，将鱼群拍飞到旁边的池子里，引起一片鱼怒。 宥矜手忙脚乱爬上铁皮桥，整个人好像沐浴在电流中，全身又酥又麻，火辣辣的。 他扭扭歪歪走到矮凳旁边，低头看着蜘渡手里的瓜子：“你居然有这东西。” 蜘渡掌心收了收，护食似的：“别看了，我就这么点，还是几百年前攒的。” 宥矜无奈撇撇嘴：“我不是要吃你的，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仰头喝了口龙舌兰，苦辣过后泛起植物糖分的回甘，“对着那边的垃圾山打过去试试威力。” 她从兜里掏了把金属弹丸出来，塞给宥矜，冷不丁手被电麻了。 宥矜望着远处的垃圾山拇指食指捏着弹丸搓了搓，很有分量，是沉甸甸的合金金属。 他将大部分电流聚集在指尖，猛的将弹丸弹出去。 刹那间电光大放，带起呼啸的风声，尘埃土屑扬起，一道强大的电磁炮瞬间打飞出去，直直撞在垃圾山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升起一朵蘑菇云。 被擦到的水面冒出腾腾白烟，水面温度迅速升高，咕噜咕噜滚动着。 宥矜呆呆看着对面，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再垂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发出炮弹的余热还残留在上面，一种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升上心头。 “不错嘛。”蜘渡伸长的脖子放了回去，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去，装若无事又闷了口酒，只是眼中的自豪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事需要帮忙，你一定要记得找我。”宥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蜘渡挑了挑眉：“我能有什么事？互相成就罢了，成功的实验结果就是我最想要的报酬。不过……也可以多带点酒下来。” 宥矜点点头：“没问题。” 亚当传来消息提示音，莉莉安说线上数据交易已经准备好，就差他上去。 宥矜回了消息，和蜘渡告别后，又马不停蹄游回下城区。 触手触须上冒着数不清的电光，将整个黑漆漆的水管都照得亮堂堂。 打开门，莉莉安倚着墙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满眼稀奇绕着他打量一周，颇有兴趣道：“嚯，不错嘛，感觉整个人气势都不一样了。” 宥矜双手拧着头发上的水，听她一说又忍不住问：“哪里不一样了？” 莉莉安：“好像烫了一些。” 宥矜：“……” “走吧。” 这次交易的地点换了，但仍是个偏僻清冷的小道里，酸雨过后更显得荒芜寂静。黑市交易所大多数人警惕敏锐，加上对自己实力的信任，只选在人少的地方办事，这也就大大方便了宥矜。 看着浑身披黑带着面具的人，宥矜直直走走过去，对方递出盒子，他缓缓伸手接过，在拿到盒子的瞬间伸出另一只手攥住对方。 对方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没有废话直接去拔腰间的武器，只是在摸到武器之前，整个人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电成了一具焦炭，还扑簌着往下掉灰。 风轻轻一吹，像流沙灰烬般被吹散了。 宥矜抱着盒子，猛的松开手后退，望着一地灰烬轻轻喘着气。 他快步走到小道外，走向在外把守的莉莉安：“去找下一个吧。” 莉莉安收起面板：“他们身上都配备有总部发的芯片，死亡后会第一时间传送消息回去，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他死了，很有可能会终止接下来的交易，我们得快点。” 宥矜想了想，把盒子交给莉莉安：“你先回十滚轮。” 莉莉安愕然抬头：“你不用我去吗？你一个人的话……” 宥矜安抚性笑笑：“没事，我能搞定，放心吧。” 说完他身体拉长，变成一只水母跃上墙头，像章鱼那样用触手走路，电流在身下环绕，经过电流加持的速度像瞬移一般飞出去。 莉莉安愣了一下，眼睛瞪大，又咬咬牙转过了头，往酒吧的方向跑去。 重修工作尚未完成，大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杂乱的建筑顶上有只水母像电一样蹿了出去。 触手上的眼睛滚动起来，仔仔细细观察着底下街市的每一处角落，没多久就注意到一伙往黑市飞奔的绿袍人，不远的前方还有另一群持带武器的绿袍人往这边赶来接应。 眼珠死死锁定了那个方向，宥矜从楼顶上跳下去，摩擦着温热的金属弹丸，自下而上的风吹得触手乱甩。 他不得不用五条触手捏着弹丸瞄准绿袍人，那群人专心逃跑，却没注意到天上掉下来一只半透明水母。 宥矜几乎要化作电流，勾着墙边的铁杆一转将自己甩出去，猝不及防间触手卷起盒子，瞬息之间绿袍人头也不回扣动扳机，朝后上方打了几枪。 如果这是人类的双手，那么下一刻就会断裂在地，软绵绵的触手掉落在地，顷刻缩水萎蜷。 旁边的触手立马补上，稳稳勾住了盒子，紧接着一声炮响炸开，整条小巷差点夷为平地。这附近的地面都震了震，震落一地碎石断砖。 宥矜抱着盒子跳上高处的建筑物，一路跑回十滚轮，被打断的触手被风刮到也像刀割般的疼。 他边跑边想，接下来，就能唤醒艾斯芒了。 然后准备着手自己的事，去上城区找进入巴别塔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下面走点感情戏，然后boss就准备亮相了[让我康康] 第35章 醒了（二更来啰） 宥矜急匆匆跑回十滚轮，从窗户一跃而入，整只水母软绵绵摔在桌子上。莉莉安正坐在桌边，摆弄着接线板芯片，看到他飞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下一秒看到被打断的触手呼吸一滞，上面的伤口被烧得黑漆漆的，好像饱满的水分都被蒸发掉，干瘪的垂着。 莉莉安焦急地捧起水母，看着有些可怖的伤口：“你怎么回事？” 宥矜艰难地滚回桌上，变回人形，整个人大汗淋漓，大口喘着气：“没什么事，被绿袍人开枪打断了。” 他颤抖着手把计算式修改器也取出来，手臂一抖差点摔在地上。 水母和人身的通感连接是一比一的，触手被打断，和他的手臂被锯断没什么区别，身上看着没有伤口和血迹，但宥矜痛得脸色发白，只冒冷汗。 莉莉安皱着眉拿过计算式修改器，摆好在桌面：“我说你要不还是找人治治吧，你那些触手还能长出来吗？” 宥矜想起之前和艾斯芒打那帮佣兵团时伤口恢复得很快，水母的自愈能力是很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生肢体。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等会儿去问问那个生化改造师，她应该对这些有了解。” “你确定吗？真不用找个医生看看？”莉莉安半信半疑道。 第38章 宥矜：“找医生容易暴露身份，而且我这具身体特殊，他们也不一定有办法……” “也是。”莉莉安无奈叹了口气，把计算式修改器和接线板芯片包好递给他，“那你注意安全。” …… 蜘渡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微微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去而复返，难道真如中头风所说去抢劫黑市了？那还真有胆子。 她快步走到池边，手骨探下去捞起一团奄奄一息的水母，伤口上貌似被一种特殊的子弹击中了，没过多久就开始恶化，乌黑中繁衍着墨绿色的细菌病毒。 那些霉斑一样的颜色开始蔓延，在透明软白的水母上显得触目惊心。 几只蝙蝠从她发窝里飞出来，好奇地绕着水母飞了一圈后把他叼起来，运到小房间里。 蜘渡支着下巴思考，路过中头风时发现电视机屏幕上疯狂冒字，她停下了看了几秒。 [看吧看吧我就说吧！] [他绝对是去抢劫黑市交易所的人了，这种型号的武器只有他们的人配备有~] [你还不知道吧嘿嘿嘿嘿，其实这也是上城区人提供的哦！] 蜘渡脚步一顿，停在电视机前，伸手敲了敲机顶：“喂，你对那些毒素有什么见解吗？” [哼，平时总虐待我老人家，现在想起来啦？] [嘿你这坏女人，为什么不接我上上句话！] [哦不好意思我还没说，没想到吧其实那枪是灰红公司给的，枪弹新界大楼提供的！] [怎么，你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吧？] [他们可是你的……] 蜘渡狠狠踹了一脚电视机，屏幕上瞬间出现裂缝，她声音森然，不耐烦道：“你到底说不说？” 电视机屏幕安静了片刻，才重新冒起“……” [用你第四百八十六次做的天兰葵变异试验那个，三七零八号试剂。] [取一半就行了。] 蜘渡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身后的电视机屏幕依然冒着点，只不过是一串奇怪的乱码。 [x？→情绪……%@不适备：./时机未x》——……？] [……] [哦我的天哪，就差那么一点点。] 蜘渡翻箱倒柜在布满灰尘的格子里找到试剂，拿着试剂走到东边的小房间里。 一摊绿色的水母躺在熟睡的艾斯芒身边，几只蝙蝠围着防水袋又撕又咬，蜘渡一把抓起蝙蝠塞进发窝里，开始给宥矜打针。 注射完一半的药剂，她把水母捧到桌面上，开始拆防水袋，计算式修改器和接线板芯片好端端包在里面，加上之前的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以及波动检测器，宥矜已经凑齐了这些零件。 蜘渡难得有佩服的人，第一次见宥矜时，她还以为这人只会老老实实打半辈子工挣钱去买，然后陪着他的仿生人男朋友东躲西藏剩下。 她不自觉勾起了唇，拼接好零件，两只手骨将艾斯芒翻过来躺着，背部朝上。 蜘渡开始拆卸他的背部，看着他体内熟悉的线路装配手法不由得一愣，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压下心头的情绪专注修改。 水池里的鱼群无聊地跳上铁板桥吹风，像一条条待晒的咸鱼干，百无聊赖。 人鱼视线止不住地向屋里瞄，时不时戳戳躺在身边的女友。 “欸宝贝，你说那个女人不会饿死在里面了吧？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 “不会吧，我看她强壮得很！” “可是她都活了那么多年了，突然老掉然后死了也有可能。” “那可怎么办？我们也活了很久欸，我感觉自己挺健康的。” “也是哦，希望她只是睡了一个星期……” 宥矜抱着手臂挨在墙边，蜘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他断掉的触手又重新长了出来，和原来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还有一丝微弱的火辣辣的疼。 自从他醒来以后就没听蜘渡说过话，她不知坐了多久，一言不发盯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吃也不喝，连发窝里的蝙蝠好像也睡着了。 宥矜守在她身边，靠着之前囤在小房间里的食物饱腹，不知道这场手术究竟要进行多久。 他再一次昏昏沉沉睡过去，睁眼时看见的就是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脸庞线条利落，薄唇挺鼻，曲卷浓密的睫羽下是黑得发亮的眼睛，仿佛重见天日捕捉到光亮的黑宝石，眉目含情……不对，没有含情，他们是好兄弟。 余光又瞥见白森森的手骨垂在地上，蜘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整个人呈大字型摆开，一群蝙蝠开始闹事，到处乱咬。 宥矜感觉自己的脸被戳了一下，他收回视线，发觉艾斯芒正注视着自己，似乎是不让他乱看。 宥矜喉结滚动，不知为何升起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以至于语气都有些结巴：“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第一句话就在关心自己，艾斯芒很高兴，略显磁沉的声音语调上扬：“我很好，谢谢你，宥矜！” 他们靠的太近，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脸上，宥矜莫名感觉有些燥热，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艾斯芒：“没事，反正你也救了我很多次，救你是应该的。” 艾斯芒又想凑上前去，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床边传来疲惫的声音，蜘渡有气无力道：“你俩要是醒了就给我弄吃的来，调情的时间以后大把多。” 宥矜一把推开艾斯芒，蹭地站起身走出去：“抱歉，我这就去。” 艾斯芒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小声补充到：“她说得对，我们以后还有大把时间。” 宥矜猛然反应过来：“她、她乱说的，她不了解我们的情况，应该是误会了，你不用在意。” 说完耳尖通红，脖子发烫，宥矜皱起眉摸了摸脖子，不明所以喃喃自语：“遗迹怎么回事？气温升高了？” 艾斯芒默默“哦了声，目光久久无法从他的耳尖上移开，苍白皮肤中透出的粉红，摸上去应该是又软又热的，说不定还会引起一阵酥麻，身体微微发颤…… 打住，呼吸频率变高了，身体温度提升零点八度，不能再想了，艾斯芒给大脑下达了限制指令。 宥矜几乎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杂物堆里翻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龙舌兰酒，一把风滚草种子，半宝装在袋子里绑得很死的瓜子。 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蜘渡真是一点存粮不给自己留啊。 他把龙舌兰酒和风滚草种子拿进去放在桌边：“你先吃点这个，我再去找找。” 蜘渡懒懒应了声，动也不想动，翻了个身直接用手骨拈起种子丢到嘴里，有种古怪的滑稽感。 宥矜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下意识拉起艾斯芒的手往外走：“我们去西边再找点风滚草种子。” 对于他条件反射性的东西艾斯芒十分满意，反手抓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手中久违的温度。 宥矜在废墟沙漠跑了半天，整个人累的气喘吁吁才抓到几棵风滚草，其实他自己也没吃什么，因为消耗少，所以每天吃几口挨过去的，主要是下来前他也不知道要等这么多天，否则就把厨房半空了。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艾斯芒，这人看着贼拉有精气神，关机半年好像都没什么影响，跑几步又追着上一棵风滚草，兜里的种子装得满满当当。 宥矜喊了他一声：“差不多好了，回去吧。” 艾斯芒一把撕开枝杈藤蔓缠绕密集的风滚草，取出里面的种子，跑向宥矜。 俩人给蜘渡带回了一大袋种子，连带蝙蝠也喂好了才回下城区。 一路上艾斯芒紧紧牵着宥矜的手，据他所说是在下面昏睡太久了，戒断反应导致他对正常人类社会有些抵触，必须拉着身为好兄弟宥矜的手才能放松。 宥矜不疑有他，带着艾斯芒往十滚轮走去。 走的越远艾斯芒眉头拧得越紧，声音中不自觉带上紧张和试探：“这不是我们家的方向吧？你……搬到别人家去住了？” 宥摇摇头：“没，我在酒吧打工，顺便在那住了，等会儿带你去见见薰阿姨。” 艾斯芒轻轻松了口气，不知又想起什么，唇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个弧度：“你准备带我去见家长？” 第36章 成功挤上/床 宥矜乍一听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加上尺薰确实是长辈，于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到那边你可能要跟我挤一个房间了。” 艾斯芒屈起食指悄悄在他手心挠了挠，状若委屈的说：“之前我们不都是睡一张床的吗？你还是我主人呢，现在是觉得我们生分了吗？” 宥矜一噎，感觉他说的也有道理，但之前天天在耳边唠叨的“主人”现在却莫名怪异，总之就是很不对劲，可能也有点生分了，毕竟艾斯芒睡了那么久，以往在蓝星时过年回家久了不见的亲戚也是会生分的。 但他没说出来，而是含糊打岔了：“哎反正你别叫我主人了，听着我很像奴隶主，在我家乡那边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第39章 “那我叫你什么？”艾斯芒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像排练了千百遍那样，“阿矜，小矜，宥宥？” 宥矜听得头皮发麻，一甩他的手，感觉脸腾地烧起来了：“叫名字不就行了？这、这有这么好挑的，肉麻死了。” 艾斯芒沉默几秒，默默跟上他的脚步，再次伸出手去牵他，但宥矜不知想到什么，躲了好几下，艾斯芒双手一合将他乱晃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包在掌心。 “好吧，我们只是好兄弟而已，确实不能这么叫，配得上这么喊的应该只有家长和恋人，我、我只是……都听你的吧。” 艾斯芒一脸真挚望着他，仿佛很善解人意般说，只是手中的劲道丝毫不减。 宥矜被他盯得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知，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搞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说不定人家压根没往这个方向想，他是仿生人，这只是他的程序设定，计较那些纯属浪费时间，不要听蜘渡调侃两句就一直往那个方向想啊…… 内心苦苦斗争了许久，宥矜轻呼出一口气，反手牵了回去，任他五指紧扣：“叫阿矜吧，小矜是薰阿姨叫的，放心你跟了我那么久，我不会、不会……” 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不叫叠字是最后的底线。 俩人就这么牵着手，静默无言走回十滚轮。不懂是不是错觉，宥矜总觉得这条路今天走得格外漫长，总不能是艾斯芒醒后康复没做好吧…… 宥矜刚敲开门，莉莉安和尺薰就迎了上来，见他身后领了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脸上表情丰富极了。 宥矜突然感觉有些紧张，有点僵硬地朝两人点点头，又看向尺薰，说话都磕绊起来：“这是我的……呃，家人，他今天出院了，所以我带……” 艾斯芒乖巧开口：“阿姨好，莉莉安好久不见。” 尺薰的笑容一贯温和亲切，此刻喜洋洋的拉住两人手臂，将他们拽进去：“哎呦小矜呀，我说怎么去那么久呢，原来真是去医院照顾家属了，我一开始还不信莉莉安说的呢……快进来快进来，这位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艾斯芒也乖乖回了个笑容，看过去：“阿姨我叫艾斯芒，阿矜和我说过您的名字，我也能叫您薰阿姨吗？” 宥矜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不像睡了半年，倒像突然去礼仪班进修了半年一样，以前怎么没见这小嘴这么有礼貌。 尺薰乐呵呵的：“当然咯，这么说你也是小矜的家人嘛，哈哈哈哈哈。” 莉莉安在后面无奈扶额，自己就这么水灵灵的被几人忽视了，刚准备调面板出来原地代打，宥矜就转过身叫住了她：“谢谢你，我的触手没什么问题，生化改造师给我弄了个新长的，你这段时间怎么样？黑市交易所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莉莉安挑了挑眉，抱起双臂，嘀咕了句“还知道有我呢”，随即又摆摆手，“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顺藤摸瓜把我那个假账户给封了，不过无所谓，我又不买他们的东西，而且还能继续造。” 宥矜微微颔首，不一会儿尺薰把他们拉到一个小包间里，摆了一桌子热腾腾的汤圆，自从宥矜上次做过后，尺薰就要跟他学做汤圆的方法。 某天还打包了一份去她丈夫的墓地，过了很久才回来，回来后在十滚轮推出了这项小吃，价格很高，但也深受vip客户的喜欢。 尺薰已经把宥矜当是半个家人了，如今看到他的植物人家属醒了也觉得高兴，边搅动白胖胖的汤圆边支着腮看两人，越看越莫名觉得般配。 “小矜原本那边的旅馆早就退掉了吧，小芒干脆也在这边住下……哦对了，一个房间可能挤不下了，小芒我再给你找间房吧，前两天有个员工家里被变异人种满了天兰葵，回去清理屋子呢。” 艾斯芒本来兴致勃勃嚼着汤圆，下一秒腮帮子停住了，好一会儿才费力咽下了半颗汤圆，垂着眸说道：“不用麻烦的薰阿姨，之前我都是和阿矜睡一起，那样太浪费房间了。” 尺薰大大方方地说：“房间谈什么浪费，就是拿来给人住的，我知道以前你和小矜过得苦，迫不得已挤一间房里……现在有条件了咱就不用没苦硬吃了。” 艾斯芒咬了咬舌尖，一字一顿道：“没事的薰阿姨，也不苦的，我和他一起睡习惯了。” 说完还微微撇过头用余光悄悄观察宥矜的反应，宥矜饿得慌，根本没顾上俩人在说什么，一个劲地喝汤吃汤圆。 艾斯芒顿时感到有些无助，准备打开亚当搜索一下前辈们的经验，随后莉莉安大大咧咧地说：“我作证，他俩就爱睡一起。” 尺薰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啊？” 莉莉安完美复刻了艾斯芒先前噎住的动作，这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为了数据在亚当里偷偷监视人家，然后看到宥矜睡着后他的好兄弟开始乱摸乱蹭？某个睡梦中的人还有些享受？其实就是小情侣的把戏……？ 她静止了好几秒才吞下汤圆：“这个、之前宥矜和我说过啊，哎尺薰你别管这些小孩了，随他们爱咋咋地吧。” “也是，”尺薰颇为赞同点点头，“可能我不太了解现在的人了，小时候一个人到处找点吃的就盼着有个家长能管管自己呢……哎不说了，吃饭吃饭，要来点酒吗？” 莉莉安头也不抬：“威士忌谢谢。” “我喝薄荷汁就好了。” 艾斯芒看了一眼宥矜，犹豫片刻道：“我也要威士忌。” 几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的氛围总让宥矜忍不住想起家乡，心道明天就找莉莉安问问，他身体现在经过了改造，也跟尺薰学了些功夫，虽说不是特别厉害，但也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被他们露头就秒。 有盘旋的空间，就说明有希望回到上城区。 宥矜扶着醉醺醺的艾斯芒回到卧室，这张床比当初旅馆的那张要小的多，俩人睡上去只能紧紧贴着。 艾斯芒那么大一个仿生人，体型几乎是他的一倍多，沉甸甸压在宥矜肩头，脑袋摇摇晃晃的，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宥矜不得不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抱住他的头固定住。 其实也没有特别重，至少能扶着他走到卧室……宥矜想着想着，将他放在床上。 思索良久，还是没有把醉得将梦话的人喊起来洗澡。 他洗完澡后躺上床，又把艾斯芒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醉酒的仿生人。 仿生人这么高级的东西也会醉酒吗？身体里没有什么酒精解析的玩意吗？艾斯芒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宥矜直愣愣看着面前的仿生人，这个距离实在近得过分，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曲卷睫羽，浓密地翘在眼前，时不时扑闪一下，薄唇沾了酒后显得殷红水润，凌厉的脸庞轮廓此刻在模糊的房间中显得温柔了几分，又透着一丝酒气的诱人。 他没由来地感觉大脑昏涨，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身旁的酒香却经催化愈发暧昧，好像染上了淡淡的体温和热气，丝丝缕缕穿过被窝衣襟。 宥矜猛地翻过了身，攥着被角小声喘着气，视线在黑暗中四处乱撞。 他用力捶捶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脑门给自己助眠，电流从指尖钻进身体，他晕了。 睡梦熟时，一双大掌握住那一节腰肢，感受着双方升高的温度，细微地摩挲着，不放过身体任何一丝的颤栗。 第二天宥矜顶着鸡窝头爬起来，收拾完毕后发现艾斯芒已经起了床，还给他和尺薰莉莉安都做好了早餐，尺薰笑得更开心了，莉莉安抱着罐头坐在沙发上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 宥矜匆匆吃完早餐，拉着艾斯芒一起干活，他消失了这么久，要是在蓝星上也早得被老板辞了，再说尺薰还帮了他不少，怎么也要好好工作帮回去才行。 艾斯芒亦步亦趋跟在宥矜身边，学着炸小吃、调酒、端酒水，酒吧里的人都止不住投来视线，纷纷打量起他。 宥矜着端着托盘，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腰带，他回过头去，发现浑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舒木融一脸愤懑，翘起兰花指指向艾斯芒：“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能偷闻你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薰阿姨已经脑补一万字难兄难弟住在老破小房子里苦哈哈挤着一张床讨生活…… 第37章 单纯好骗仿生人？？ 宥矜蹙起眉头，转过身去，发现艾斯芒一脸无辜看着自己，手里攥着他的围裙，有些茫然无措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怎么穿，数据库里没有记载这类衣服，我、我在研究……” 宥矜收回了视线，这是前段时间在吧台工作时因为总弄脏衣服自己拿破布拼的，尺薰看到后还夸了他机灵，顺便让其他员工也照着弄了件。 数据库里没录入倒也不奇怪，宥矜走过去将围裙套好在他身上，将带子系好。 身后又传来舒木融难以置信又不甘的声音：“不是你……你装什么啊？宥矜你听我说，他刚刚就是拿起来闻了，绝、绝对不是在研究！” 第40章 宥矜有点头疼，如果不是因为拿了他的东西，他现在就想把舒木融轰出去。 “行了行了，他不懂这些，可能是拿反了……”宥矜手脚伶俐收起桌上的酒杯，“这位客人你还要点什么吗？” 舒木融撇着嘴抬起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玫瑰花，又扯扯那件酒红色披风，勾起唇朝宥矜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老样子，落日玫瑰茶，谢谢你了宥矜。”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宥矜权当没看到，公事公办端着托盘去倒酒。 艾斯芒摸了摸身后那只扎得紧致漂亮的蝴蝶结，没什么温度地瞥了眼舒木融，然后跟上宥矜的脚步。 一整天忙下来舒木融一直在有意无意和宥矜搭话，他已经看出来宥矜旁边那个大高个不怀好意了，身为同道中人，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艾斯芒的心思？ 舒木融有些烦躁地搅动着杯中的酒，平日里的好友三番五次邀请他上台跳舞都被推脱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愤愤不平地想着，起码宥矜不抵触那个大高个的接触，这一点就多了很多胜算，那个大高个就是看着宥矜好欺负，背地里心机多着呢，不就是想温水煮青蛙！真当他看不出来，但是他又拿那个艾斯芒没办法…… 宥矜拎着水桶从过道走过去，略微疑惑地看了眼舒木融，这家伙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神经兮兮的，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肩膀被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贴上，他转回了头，艾斯芒微微顷身，视线正好与他齐平，一张俊脸就这么猝不及防怼到眼前，他说：“在看什么呢阿矜？不是说薰阿姨让我们去买东西吗？” 宥矜颈侧被他说话时吹出的气息弄得有些麻痒，他往旁走了两步拉开身距：“没看什么，走吧。” 艾斯芒抬起脚，状似不经意般回头睨了眼舒木融，他知道，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这家伙一直纠缠着宥矜。 …… “三级能量饮料就要一千八金票？”宥矜的表情僵在脸上，稍稍往后退了退。 老板正擦拭着自己抠出来的义眼，闻言头也不抬：“反正就是这个价，不信你到周围问问，有低于一千八金票的吗？” 宥矜试图讨价还价：“但是前段时间还是一千二金票呢，哪有涨价这么快的？” 老板轻嗤一声，将义眼用力塞回眼眶中：“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行情，才下过酸雨呢，上城区人逼着我们死，恨不得我们通通饿死，再过段时间说不定连卖都没得卖了，哪有你还价的功夫？” 宥矜沉默片刻，还是付了钱，艾斯芒自觉地拎起能量饮料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宥矜突然开口了：“艾斯芒，过几天我可能……要求别的地方了，到时候你……” 没等他说完艾斯芒便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 宥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我不能带你，你到时候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艾斯芒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能？” 宥矜有些无奈：“不能就是不能，我要去的地方没那么好走。” “我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你之前说好不抛弃我的。”艾斯芒有些急了，直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宥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总不能说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他是不小心掉进来的玩家，而艾斯芒也只是个游戏npc，他没法说出这样的话，至少此刻他们在他心里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有点疲惫：“我们回去再说，让我想想。” 回到十滚轮时尺薰看着俩人的眼神有些稀奇，总感觉俩人间的氛围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总之不像闹别扭的。 尺薰刚想上前侧击旁听一下，就见俩人急匆匆进了房间关上门。 她砸吧砸吧嘴，摸着鼻子拎起那听能量饮料走了。 …… 宥矜照例先洗完澡，坐在床上等艾斯芒，顺便思考一会儿要怎么和他说。 结果等艾斯芒出来时，他还没说话艾斯芒就急不可耐扑了上来，一瞬间他好像又见到俩人刚开始见面时的样子，仿生人总是那样执拗、固执，咬定的事绝不松口，死缠烂打要跟在他身边。 艾斯芒像是出bug了一般，开始滔滔不绝：“阿矜，这两天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很感激你把我救醒了，我知道你很辛苦，付出了很多，我很高兴我在你心中能占这么重要的地位，左昭没有给我安装顶级的语言系统，所以我说的话也许表达不出自己全部的意思，但我真的很感动，哪怕以身相许我也愿……” 宥矜一掌挥到他头上，咳了两声：“你的语言系统确实不怎么样，以身相许是这么用的吗？亏你还s级仿生人呢……” 但艾斯芒只一错不错盯着他的脸看，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松松散散披在身后，冒着湿润的水汽想，刘海轻轻翘着，底下脸颊浮现一丝红晕，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本人却仿佛毫无察觉。 脑内的亚当开启了最大计算功率，显示宥矜吃软不吃硬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六。 “不是的，我、我想报答你，想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我想视线中一直都有你的身影。”艾斯芒垂下眼眸，轻声道。 宥矜顿了一下，拍拍他的手，刚要收回来却被一把抓住，怎么也抽不回来，干脆就这样讲话：“不用，我现在很强大，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用你报答我什么，之前你已经帮得够多了。这样还来还去哪有个头？你就当我们现在什么也不欠对方了……” 手中力道倏然增大，艾斯芒呼吸有些重，宥矜无意间抬头，看见他眼眶中水雾重得几乎要流下来，不由得愣住了。 艾斯芒往日里能捅破铁墙的手如今微微颤抖着，头发都蔫了吧唧的，仿佛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你，是你带我离开了那个很黑很可怕的地方，他们从不把仿生人当真正的人看，我知道这是应该的，毕竟我就是作为一种工具才被人造出来……可是、可是你对我很好，给我买衣服穿，带我去吃披萨，还给我充电，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是你把我救出来，还会询问我的意见，还费尽力气帮我替换唤醒装置，我觉得、你就是很好很好，除了你，没有人会这样对我了，阿矜，我、我……” 对上艾斯芒泫然欲泣的眼神，宥矜忽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涌上一股慌张，却又不知为何。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其实、我也没那么……呃，我是说……” 他想了半天，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好像倒满了浆糊，所有思绪都在浆糊里面被嚼吧嚼吧吞掉了，凑不出一条有逻辑的话。 随后艾斯芒注视着他，语气隐忍：“就算、就算你要和那个红毛小子在一起也没关系，和那个一直做小动作的桃花眼在一起也没关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能交了很多朋友，没什么……那都是应该的……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求你了。” 宥矜愣了一下，嘴角抽搐：“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在一起啊？” 艾斯芒抬眸，眼中迷茫无措：“他们那样对你，我还以为是你……是你同意的，当初要充电的时候，你也没让我碰。” 宥矜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怎么我了，不就是问问我要不要上去跳舞？你当初问第二遍我就同意让你抱着充电了，哪来的……” 艾斯芒沉默着垂下脑袋，一副受伤的样子，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虽说这套动作用在他一个身高一米九几肌肉结实脸庞锋锐俊美的仿生人身上略显违和，但宥矜居然开始反思自己了。 不是吧？难道他真忘了什么？仿生人记忆力很好，相当于行走的记录仪，不会真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 宥矜正陷入沉思无法自拔，艾斯芒却动了动，然后张开手臂紧紧环住他，整个人挨倒在他身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一副不计前嫌的善解人意样：“没事的，我知道阿矜也是无意的，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都记得你说过的话，毕竟我们是好、兄、弟。” 他特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宥矜稀里糊涂地点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几个字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这个仿生人其实挺单纯好骗的。 第38章 吻 宥矜被拥在暖烘烘的怀抱中，艾斯芒比他高太多，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被昏暗柔和了的下颚，碎发软塌塌搭在侧脸，胸膛随着说话吐出的气息起伏。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灯光，一切都被揉进模糊朦胧里，他在陌生的世界，可以有这么一个全身心都交给他的人，并肩前行。 他是误闯进来的玩家，艾斯芒是个没有归属的仿生人，他们可以互相抱团取暖，这样一看，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一点，宥矜的呼吸仿佛也快了起来，心跳声莫名加速，渐渐和呼吸的幅度重合起来。 第41章 艾斯芒环在他腰窝上的手慢慢缩紧，朝他的方向拱了拱身子，俩人好像依偎在一起的毛茸动物，在对方身上寻找安全感。 宥矜有些气息不稳，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耳朵的话，他就会发现那里已经烫得通红，在衣料的摩擦下轻微抖动。 “嗯，我们一直是好兄弟，要是……要是你下定决心了，跟着一起也没什么。” 俩人紧紧贴着，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透着轻薄衣物一下一下震动，宥矜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加上这个勒得太紧的怀抱，似乎大脑都有些亢奋到缺氧了，导致他思绪一团乱麻，东一句西一句的。 “没有的，我不会跟他们在一起，你……我有时候不记得东西，你别太难过，我不是故意的。” …… 宥矜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简直是蹦词语一样，不知絮絮叨叨说了多久，到后来困到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 艾斯芒睫羽微微颤动着，他仔仔细细听着，生怕自己漏掉任何一个字，到后来宥矜说话声缓缓减小，直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规律的呼吸声。 艾斯芒完全睁开眼，他的视线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他认真打量着怀里的人，从微翘柔软的发丝，泛着淡淡乌青的眼袋，直挺精致的鼻梁，一直到被自己握在手中敏感的腰腹，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细致地刻在眼中。 他的呼吸轻轻拍着艾斯芒胸膛，打在上面挑逗似的泛着温热，还有股薄荷的清香，丝丝缕缕浸入身体里。 艾斯芒难耐地吞了下口水，感觉空气干燥得有些过分了，下一秒脑中传来亚当的提示音。 “该仿生体首次出现生理反应，契合度百分百，成功运行隐藏代码计算，代码运行正常，可喜可贺。” 艾斯芒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很缓慢地低下头去，看清楚后，脸颊染上红晕，手却再次揽了揽宥矜，藏宝般将他圈在自己怀抱里，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他感到自己的神经系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想象着第一次遇见宥矜的场景。风一般的人闯进了他的领域，带进来一股有些冰冷又潮湿的气味，很新鲜，他的嗅觉神经很灵敏，那些气味因子扑面而来，像席卷的凉风裹了他全身。 艾斯芒身上的零件开始活跃起来，代码好像被点了开关键，他好奇地凑上去。 宥矜猛的回过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艾斯芒感觉自己的代码运行得飞快，他甚至有种大脑核心加速过载发烫、心脏要跳出胸腔的错觉，他一错不错盯着对方因震惊而瞪大的瞳孔，里面闪着细微的光，将他整个人概括进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跟紧这个人，无论如何，否则浑身难受，代码运算频频出错。 后来他在亚当上搜索了，才知道那种反应叫一见钟情。 艾斯芒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满足地闭上眼睛，两人的呼吸声渐渐重合在一起。 宥矜打着哈欠坐起身，身旁是搂着自己睡得一脸香甜的艾斯芒，他转着脑瓜子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貌似说会一直跟艾斯芒做好兄弟……然后带上他一起去上城区。 同意了？自己就这么同意了？一点缓冲都没有？自己一个晚上就被艾斯芒说服了？…… 宥矜呆滞了片刻，脸上表情有些空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低头掰开艾斯芒的手，洗漱完后出门去找莉莉安。 “上城区？你要去巴别塔，你认真的吗？”莉莉安满脸匪夷所思。 “认真的，现在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宥矜看着她，语气诚恳。 莉莉安啧了一声，瘫坐回椅子上，指指点点着面板：“我当然知道，我是说这事儿可能没那么好办，就算过段时间他们派出许多人力来到下城区，趁着那个空隙偷混到上城区，你的通缉令也还没撤销，别忘了上城区人的义眼和亚当用的可比我们高级多……” “过段时间可以偷混上去？”宥矜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么快啊。” 莉莉安无语几秒：“合着你就听到了这个呗，可以是可以，但是……” 宥矜：“但是什么……” “没那么好混，前两天他们就重建了上下城区的来往通道，偷渡是没什么希望了，只能黑进他们的来往人员名单系统中，修改里面的数据，帮你录入一个假的个人信息，还要改造你的亚当系统，弄一个那个反、呃反什么来着的东西，总之麻烦得很。” “然后上去之后吧，出行时要时刻记得躲开所有的机械爬虫和浮空监控，一旦出现警察和公司的员工都得找地方躲起来，你知道的，公司那帮高层为了自身安全，会给他们身上都植入一种特殊的装置，那种装置分分钟能扫描识别到周围的通缉犯，巴别塔的监守更难突破了，这个我还得想想。” 莉莉安倚在椅子上，摊开双手看向宥矜：“就算这样你也要去吗？” 宥矜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必须去，至于具体原因……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 莉莉安无所谓地笑笑：“发现，你帮过我大忙，而且我没那么喜欢窥探别人隐私。” 宥矜沉默几秒：“是吗？可是前天你说我和艾斯芒睡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就像亲眼所见……” “咳咳咳咳咳，”莉莉安猛的咳了几下，扭开头眼神到处乱瞄，“我要开始研究圆台那边的防火墙了，你留在这里打扰到我了，快走快走！” 宥矜将剩下的话咽回嘴里，听话地点点头，随后走出去将门带上。 过了许久，莉莉安整个人泄了气般趴在桌子上，盯着不断跳动的代码发呆，那串代码很快在她眼中变成一个温婉女子的形象。 她看得出神，当初只是觉得艾斯芒不断往宥矜怀里拱的睡姿和自己当初抱着江凝云的睡姿一模一样，当即品出了一丝异样。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江凝云呢？造梦仪使用过多，就算刻意克制，江凝云现在也不常来她的梦里了。 她看着脑内运算得越来越慢、像快要生锈的齿轮一样的代码，心想，那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快要亲自和江凝云见面了呢？ 在这之前，再为朋友们做点事吧。 …… 宥矜在厨房翻箱倒柜着，艾斯芒慢慢从后面接近他，贴上他的后背。 宥矜身后冷不丁触到一片温热，身子条件反射颤抖了一下，他仰起脸，发现艾斯芒正一脸无辜垂着眸看自己。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找。”艾斯芒语气自然，仿佛紧贴着他站在一起只是不经意。 宥矜踮起半天的脚放了下去，他挪到旁边望着头顶的柜子：“蜘渡爱喝龙舌兰酒，我答应了她有空就带点下去，你帮我找找，我记得之前放了几瓶在这里。” 艾斯芒边应好边搜寻着柜子里的物品，相对于宥矜要踮起脚够到，他只需稍稍抬手，就能在里面一通乱搅。 宥矜双手呗在身后看着他找东西，他本来想把触手身上去找，但一想到自己被蜘渡改造完后体内的电流还没有完全压制住，总会到处乱跑，这几天已经烧坏了好几件衣服，只好踮着脚尖瞎摸。 “阿矜，我没有看到，你过来指一下具体在哪边吧。”艾斯芒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出来。 宥矜有些奇怪：“怎么会，我明明放在那里了，你往左边一点看看。” “左边……还是没有啊，只有能量饮料和营养剂，还有一些炸天妇罗罐头。” “不可能啊，我没记错……”宥矜虽然奇怪，但还是走了过去。 毕竟他以前在蓝星的时候也常找不到东西，母亲大人一出来那东西就凭空出现了，这种现象实在难以解释。 他再次踮起脚，这个姿势像是整个人都被艾斯芒圈住了一样，宥矜伸长手扒拉着柜子：“这里，你伸进去摸摸。” “好，”艾斯芒顺着他的手伸了进去，无意间摩擦过他的手背，又左右扑腾了好一会儿，“找到了，玻璃瓶是吗？” “对。”宥矜刚要移开身，仰头的姿势还未收回，艾斯芒却忽然脚滑了一下，正低着头询问宥矜时一个踉跄，两人嘴唇轻轻擦过。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极快的一瞬间却引起了一阵颤栗，唇瓣柔软相贴的感觉像万蚁啃嗜一般深深凿刻在脑中，残留的对方的气息随风即散，又仿佛已经通过那一刻的触碰印在唇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哇宝们，今天有点晚[比心] 第39章 他真的是gay？ 宥矜知道这只是个意外，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害臊，他平时是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初吻。 他耳朵嗡嗡响了一阵，仿佛被烫到般跳开了，眼睛直在地板上到处乱飘，想要当作这事没发生过一样，和自己的好兄弟亲上什么的，也太尴尬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拿下来吧，然后我们去遗迹。” 第42章 可惜艾斯芒完全没get到他的意思，那团固执的劲儿又跑上来了，他收回手凑到宥矜跟前，弯下腰去看他的脸：“你没事吧？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你了。” “没事没事，快点去拿！”宥矜蹙着眉撇开脸，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他对视。 艾斯芒顿了几秒，才回去够那瓶龙舌兰酒，心里颇为遗憾。体内运行的亚当已经完整把刚刚那次触觉记录下来，方便他日后时不时拿出来品尝一下。 捣鼓半天俩人终于拿到了酒，宥矜一言不发低着头走在前头，艾斯芒抱着几瓶酒紧紧跟在后面。 宥矜死死盯着路面上的碎石子，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艾斯芒，他感觉自己真是疯了，总止不住地去回味刚刚的触碰，越克制却想得越严重，简直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他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好兄弟”这几个字，试图把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驱散，可惜总是容易想歪。不算长的一段路，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天外，甚至开始回忆自己在蓝星上的感情经历。 谈过吗？没有。 有喜欢的人吗？没有。 有喜欢自己的吗？没有。 母单吗？是的。 以往不屑一顾的情感事，现在成了参照模板，可惜模板是空的。 宥矜只有那么几个不算很熟的朋友，独来独往，喜欢宅在家里打游戏，不然也不会穿进来。 他性子不热，平常很少人能跟他熟络起来…… 宥矜想着想着，脚下踩到一颗石子突然崴了一下，脑中闪过一道惊人的电光，他该不会是……gay？ 宥矜猛的停住了脚步，身后的艾斯芒似乎也心不在焉，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忙伸出手来揽了一下他：“怎么了阿矜？” 宽厚结实的胸膛抵在身后，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横在自己身侧，单看到这两处就能联想到那具精悍完美的身躯，刹那间宥矜差点以为自己的心声要被人听见了，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心跳声振聋发聩。 宥矜懵了一下，很快伸出手抓住艾斯芒的手臂，电流滋啦作响，带着哔哔啵啵炸开小电球的声音，像是在欢快地唱歌。 艾斯芒被电得抽搐几下，一只手臂失去知觉垂了下来，上半身都被酥酥麻麻的感觉笼罩了，他疑惑地看着宥矜：“我现在还不用充电啊。” 宥矜甩开他的手，加快了步伐，仍是不往身后看：“谁说要给你充电了！” 完了完了完了……自己不会真的是吧…… 宥矜怀着一种五味陈杂的心情泡在水里，放任身体自由地下沉，他现在非常后悔把艾斯芒带上，连水里好像都有了他的气味，叫嚣着要他不停地想起那些拥抱和不经意擦过的吻。 艾斯芒直勾勾盯着一脸失神的宥矜，他没告诉他自己在水里也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宥矜半长的头发松开了大半，发丝在水中飘逸着舞动，丝丝缕缕缠绕，像润了水的丝带，白得无瑕的脸庞很贴合这水的苍冷，精致五官下藏着幽暗，看似孱弱的身躯里蕴含着蓄势待发的恐怖电流。 像深山洞穴中的一汪深幽潭水，冷冽又纯粹。 艾斯芒眼神痴痴的，看得入迷，又忍不住去瞧他劲瘦的腰肢，和自己刚好能一手环住的小腿脚踝。 水中突然盛开电光，密密麻麻的电流四处乱蹿，宥矜一脸无奈指了指底下，游过去拖着艾斯芒往另一个方向游。 艾斯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反扣住宥矜的手跟着他的方向。 宥矜踏过石板桥，正疑惑蜘渡今天居然没出来看鱼，却发现几只蝙蝠叽喳乱叫，那声音如魔音贯耳，吵得头疼。 宥矜皱着眉头走进去，发现蜘渡正被一个人死死扼住喉咙，那个男人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似是用了十成的力气，骨节泛白，脸部表情可怖地扭曲起来。 蝙蝠疯狂大叫着去撕咬男人，硬生生将他身上的血肉都啃噬下来，但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勒着蜘渡的手没有放松一丝力气！ 蜘渡倒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完全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只冷冷注视着男人，相比一脸狰狞的男人，似乎她才是那个不受威胁的人。 顷刻间宥矜毫不犹豫掏出一枚最大型号的弹丸，一阵巨大的电光冲过，直直将男人打飞出去，墙壁穿了个大窟窿，男人直接摔进水里。 浓郁的焦味拌着飞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弯腰咳嗽，地面烧出深深的痕迹，高温扭曲着空气散出阵阵白烟。 那群蝙蝠不依不饶追过去厮杀，像一群毫无理智的机械兽追杀敌人。 “咳咳咳咳咳……”蜘渡抬手揉着脖子爬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踉跄，宥矜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样？” 蜘渡拍开了他的手，很快缓过来站稳了，语气一如既往漫不经心：“我挺好的，那家伙应该不太好。” 宥矜回过头去，水面飘满了水蒸气，什么也看不清，他很想问问那个男的怎么回事，但看蜘渡脸色如常，好像和吃虫喂蝙蝠一样正常，又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蜘渡懒懒扫了两人一眼，视线顿住，随后自然地走到艾斯芒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酒，才缓缓开口说：“老熟人了，每过几年就要来骚扰我一次，但是我现在确实是帮不了他了，所以只能无能狂怒。” 宥矜听得一头雾水，戳了戳身边的艾斯芒，但艾斯芒显然也不清楚状况，反而伸手攥住了他的手指。 宥矜刚要收回手，只是看蜘渡和艾斯芒两人神色自若，只好作罢，任由他握着手指轻蹭掌心。 “他每过几年就要来掐你的脖子吗？”宥矜不确定的问。 “怎么会，”蜘渡一脸无所谓地坐回椅子上，劈开瓶盖大饮几口，发出一声舒爽的感叹，“今年而已，克里琴斯家里那个人快死了，我已经强行把那个人的寿命延长了很多，你知道吗？他浑身是伤，严重得我当初差点都束手无策，别说延长寿命了，活着都是奇迹。” “每次那个人快死了克里琴斯就要来找我，我想想啊……”蜘渡又闷了几口酒，拧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哦，是了，有一百二十多次了吧，我居然给他改造了这么多次。这次那个人肯定也是活到极限了，所以克里琴斯又来找我，但这次实在是改不了了，他的身体崩坏得太严重，别说延长寿命了，改造途中死掉了都有可能。” “哎，真是可惜这么一个难得的试验品了……啧啧。”蜘渡虽嘴上叹着气，脸上却没有一点遗憾的神情，只津津有味品着龙舌兰。 宥矜现在才清楚她对实验的执着和热情有多大，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特殊并答应她的试验，很有可能第一次下来就会被骨手一掌拍死了，像当初埃本夏多说的那些人一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望向远处的水域，那里还在源源不断冒着滚滚白烟：“那他呢？那个克里琴斯，他等会还会上来吗？” “应该会吧，他没那么容易死，打架实力也不容小觑。”蜘渡正经地点评着。 “问之前怎么没见过他？遗迹就水域这一块和西边的沙漠吧，那边我都逛过了。” “挺远的，要翻过整个沙漠，那边有些……废弃金属块，他就住那。” 宥矜紧紧盯着那边的浓烟，捏紧了手里的弹丸，等着里面的人一露头就再给他一发电磁炮。 结果手却被蜘渡压了下来，她望着远处摇了摇头：“用不着，这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跟我打架的力气了，可别小看了我给你改造的身体，刚刚那炮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宥矜只得将弹丸收了回去，低下头询问蜘渡：“那我们……走了？你慢慢看他？” “哎，停，”蜘渡抓住了他的衣袖，“顺便把那个人弄走，他太烦了，醒过来后肯定又要来我这吵吵嚷嚷。” 宥矜顿时有些无措，他想拉回自己的衣袖，奈何蜘渡扯得很用力，上面瞬间拉出几条流苏。 他有些无语：“我这么把他弄走啊，我一不认识他，二不会给人治病，就算打晕了送回他屋子里也会再跑过来的啊。” 蜘渡倒是无赖：“我不管，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随便你怎么弄，最好是能把他弄出遗迹，就当是报恩了。” 宥矜满脸大写的问号：“你当初不是说互相成就？” 蜘渡眯起眼睛笑得毫无感情：“我说什么你就信啊？快点去吧。” 宥矜放弃挣扎，拉着艾斯芒往那片不断冒烟的水域赶去。 第40章 克里琴斯 宥矜走到克里琴斯摔进去的那片水域里，升腾的白雾模糊了视线范围，他右手捏着弹丸、警惕地扫视四周，左手拉出几条长长的触手，探入水中慢慢摸索着搅动。 艾期斯芒则蹲在铁皮桥上，紧紧盯着水波荡漾的池子，随时准备给捞上来的人一拳。 没多久几条触手卷着一具湿漉漉的身体上来，克里琴斯还没从巨大的冲击波中缓过来，紧闭着双眼，抿起的嘴唇泛着苍白，浑身消水，带着腥味的水很快浸湿一大片铁皮桥。 第43章 宥矜和艾斯芒对视了一眼，将克里琴斯翻过来面朝上躺着，他腹部有个血淋淋的洞口，看上去颇非触目惊心鲜血汩汩往外冒着，汇成一大滩。 宥矜才注意到深处的水都染红了，看来他被电磁炮伤得不浅，穷羚正准备挑开他的衣服检查一下伤口，克里琴斯却陡然睁开了眼，那眸底清醒冷酷得仿佛先前的受伤只是假象。 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醒过来，然后下一秒猛地掐上宥矜的脖子，艾斯芒正要动手，克里琴斯大喝一声：“别过来！”旋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宥矜瞬间感觉呼吸不上来，犹如蟒蛇缠绕般窒息，脸色涨红，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人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几乎和蜘渡的手骨不相上下。 艾斯芒愤怒地瞪着他，脑内已经在计算克里琴斯的弱点和攻击盲区，克里琴斯回以不甘示弱的眼神。 眼看宥矜全身都开始发颤，克里琴斯才稍稍松了手劲，警告般道：“别打扰我找蜘渡谈事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打不过我的，别想了。”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又往蜘渡的屋子方向走去。 喉咙忽然涌入大批新鲜空气，宥矜大口大口猛吸着，先前被克里琴斯勒过的地方浮出一道道恐怖的红紫色痕迹。 艾斯芒赶紧上前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宥矜好一会才缓过来。 眯起眼看向前方渐渐走远的身影，迅速将手中的弹丸弹出去，又是一发响彻遗迹的电磁炮，威力比之前那个更大。 滚滚灰尘呛进肺里，宥矜忍不住弯腰咳了好半天，艾斯芒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沾上水递给宥矜，被他略带嫌弃地拒绝了：“你自己捂着吧。” 艾斯芒默默开口：“仿生人不会被呛倒的。” 宥矜摆摆手，勉强站稳了，朝克里琴斯的方向走去。他先伸出触手试探了半晌，确定克里琴斯已经彻底晕过去了才把他卷出来。 克里琴斯身上已经没有了完好的地方，像是一个血人，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宥矜用几条触手死死捆住他，拎着他往西边的沙漠走，艾斯芒跟在他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宥矜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艾斯芒看着他认真地说：“要不我帮你抬着他吧。” 宥矜有点想笑：“不用，我这触手再坐一个你都撑得起来。” 脚步声消失了一秒，宥矜疑惑地回过头，发现艾斯芒一脸兴奋好奇地摸着触手，跃跃欲试想要坐上去，察觉到他投过来的视线后，还有些害羞地问：“可以嘛？” 宥矜面无表情将触手甩到前方：“不行。” 宥矜拖着克里琴斯走了许久，终于站在了西边的沙漠上。但站在沙漠上还是有点难受，触手上滚了满满一圈沙子，硌得他不舒服。 地上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克里琴斯终于醒了，猛烈地扭动挣扎着，丝毫不顾身上惨重的伤口。 触手越缠越紧，没给他一点挣扎的空间，宥矜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说说看，万一我能帮你解决呢，再不老实就拿绳子把你捆起来丢水里泡着。” 听到“家里”两个字，克里琴斯嗤笑一声，却还是盯着宥矜，眼中冷意森然：“是有个人要死了，我必须让他活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 宥矜皱了皱眉，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全息造梦仪，虽然不太道德，但蜘渡要求他把这人弄走，他也没什么办法，于是试探着开口：“确实有一个方法，你们两人都能在那里活下来……” 还没说完克里琴斯便急切道：“可以见到对方吗？” “当然，只要你想。”宥矜瞧了一眼他明显放松的神色，又缓缓道，“但是对人体危害极大，相当于用现实的一天时间换那个地方的几年，他的□□一旦离开机器会崩坏得很快……” “可以！”克里琴斯毫不犹豫应了下来，脸上再没有先前的凌厉和暴躁。 宥矜：“？” 对于辛辛苦苦让他活下来的家人，该是这个态度吗？感觉他似乎也不是很关心那个人？难道是要放弃治疗、破罐子破摔了？ 虽然不理解，但克里琴斯一口应下来还是给宥矜省了不少力气，当即就同意带他家里那个人去下城区戴上全息造梦仪。 “你活多少年了？听蜘渡说你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 “呵，不记得了，不过确实是挺久了，那时还没有上下城区之分。” 居然是开服元老，宥矜默默想着，忽然惊觉自己遇到的人好像都有长生不老能力似的，于是再度打听：“你们……怎么活这么久的？” 克里琴斯白了他一眼：“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还是问点别的，比如怎么让他能在那个仪器里待得更久。” 宥矜：“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总觉得克里琴斯对于他口中那个人的态度怪怪的，迫切地想要他活下去，语气中又没有一丝关心和柔情。 克里琴斯：“这个也不用你管。” 宥矜：“……”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了克里琴斯家门前，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废弃机甲片盖起来的铁棚。 看见熟悉的机甲，宥矜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为什么克里琴斯也会接触到这个东西，遗迹里除了水底那具机甲尸体还有多少藏在其他地方？ 克里琴斯神色如常走了进去，宥矜跟在身后，屋子逼仄窄小，原本他还觉得蜘渡的房子像收废品的，这么一对比，她的房子跟单层豪华大别墅没什么区别。 屋内黑漆漆的，光源弱得不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腥臭味，像是血污拌着腐烂的肉。 宥矜心里一下拉响了警铃，数道电流缠上手臂，等着克里琴斯一有反常的动作就把他电死。 克里琴斯直直往里走，他摁了一下墙边的某个装置，屋子里亮起惨白的灯。 宥矜骤然缩紧了瞳孔，屋里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怪物似的人，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的，皆是可怖的伤痕伤疤，道道贯穿身体，满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那具残破的身体就差被抽筋拔骨了，此时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才条件反射般蠕动一下，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宥矜蹙起眉后退几步，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个……就是你要救的人？” 克里琴斯面不改色点点头：“没错。” 宥矜很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放到床上，给他清理一下伤口什么的，也不至于这么容易死啊？” 克里琴斯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怪物，语气不带温度：“他配吗？” 宥矜：“？？？” 他决定不多过问别人的家事：“那你自己扛着他走吧，记得给他戴个氧气罩，我们要游很长一段距离。” 克里琴斯拧了拧眉头：“氧气罩是什么？要入水的话把亚当潜水模式打开不就行了？” 宥矜张了张口，最终将嘴里的话通通咽下去。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个功能？ “走了。”宥矜拽上安静站在一边的艾斯芒，大步往外走去，生怕这个克里琴斯又反悔。 克里琴斯扛起那个血人跟在他们身后。 宥矜回头看了几眼他肩膀上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克里琴斯这次倒没拒绝回答：“米歇尔。” 宥矜微微颔首，好大众的名字。 一路上米歇尔身上的血将整个通道都染红了，血腥味一股股往口鼻里钻，宥矜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加快了游泳速度。 不知多久几人终于游到水面，宥矜不停地甩着身上头发上的水，他忍不住看向克里琴斯，他肩上的米歇尔居然还满身是血，冲了这么久的水都没洗掉他身上的血污，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 宥矜没好气地说：“我要先回去洗个澡，你先在这冲一下水吧，晚点给你安排造梦仪。” 克里琴斯倏然抬眸：“不行！你现在就给我把造梦仪找来！” 宥矜犯洁癖时给谁都没好脸色：“现在是你有求于人，信不信我等会就让他自个死在这儿。” 克里琴斯脸色不佳，极力平息着心中的急躁，咬牙切齿点下了头：“行。” 宥矜说走就走，跑回十滚轮的身影仿佛快出了残影，那速度让克里琴斯差点以为他是要逃单。 宥矜只感觉浑身有上万只蚂蚁在爬，一想到米歇尔身上还有不少肉已经腐烂掉了，恶心又骇人，猛的推开酒店大门，连尺薰都没来得及问候就冲进房间里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洗了个遍才感觉好了点。 过后又把艾斯芒轰进浴室里，要求他洗够一个小时才给放出来。 宥矜劫后余生般瘫坐在椅子上，给莉莉安发送亚当消息，让她卖两个造梦仪给自己。 莉莉安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牵着如此之多，八卦心顿时被勾起，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客户。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真的很抱歉宝们！晚了几分钟对不起？ 第44章 第41章 偷偷看一眼 宥矜和艾斯芒在十滚轮等着莉莉安过来汇合，几人一齐赶到迹遗迹入口的巷子里。 他们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米歇尔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大多泡发浮肿，边缘泛着青紫的溃烂，如果不是他轻微起伏的胸膛，宥矜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咽气了。 而克里琴斯一脸漠然抱臂倚在墙边，看米歇尔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 宥矜粗略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人，他骨架很大，以前应该挺壮挺结实的，又瞅瞅克里琴斯，心下了然，如果米歇尔有正常的生命活动或进食的话，绝对要比克里琴斯的个头大。 “东西都带来了？”克里琴斯朝几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莉莉安在身后暗示地戳了戳他手臂，有矜摇摇头：“你得亲自跟我们去，设备复杂，要连接很多线路才能运行。” 闻言克里琴斯表情有些难以置信，眼中浓浓的嫌弃：“不是吧？我下来前公司那帮人就提出什么独立粒子模拟仓的概念了，他们到现在还没做出来？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宥矜不清楚这些，也不好说什么，胡乱应付了克里琴斯几句就带着他往莉莉安的巷子走。 一路上克里琴斯扛着米歇尔的姿势都是怎么暴力怎么来，米歇尔虚弱到这个地步也痛到忍不住闷哼出声。宥矜和莉莉安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复杂的神色。 克里琴斯在路上看看这看看那，难得起了兴致：“那些肩上戴红蓝徽章的是什么人？“ 宥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群青年小孩正忙着四处发传单，便回答：“反抗军。” “反抗军是干什么的？” 宥矜想了想：“一个主张推翻上城区人的组织，最近很活跃。” 克里琴斯不住地望向那些反抗军，似乎被他们深深吸引了注意力：“必为什么？上城区人对他们很不好？” “应该吧……” “你不知道？还是不确定？”克里琴斯转动眼珠，直勾勾盯着宥矜，其中意味深长，“你不是下城区人。” 宥矜面无表情回看他：“我前阵子搬家到这儿，有什么问题吗？别忘了米歇尔快要死了。” 克里琴斯整个人一顿，直觉不宜再说下去，眨眨眼表示退让，宥矜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 克里琴斯看着巷子里乌泱泱瘫坐在地的一大群人，个个头戴机械帽紧闭双眼，似是睡得香甜，他忽然心灵感应般来了句：“这就是那个机器？” “没错，“莉莉安又着腰站出来，朝他扬了扬下巴，“但你要在虚拟世界中连接对方，就得用双人式的全息造梦仪，跟我来。” 几人从入口上了楼，莉莉安调出面板操作片刻，走廊里黢黑的铁墙缓缓升起，露出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面满满当当摆了各式各样的造梦仪，方的、圆的、三角，最大的造梦仪体积有冰箱那样大。 察觉到宥矜的视线，莉莉安咳了下：“都是以前研究的，不过基本是废案。” 说完她走进去，白炽灯光随之亮起，但里面年久失修，那点惨淡的光依旧无法驱散房间里的幽暗。 莉莉安蹲下去在造梦仪堆里挖掘寻找，边翻边说：“唯一一台双人式全息造梦仪也在这儿，你要想用，就躺在这儿用吧。” 克里琴斯毫无意外点点头。 莉莉安倒腾半天终于掏出两个落满灰的造梦仪，将就着用斗篷擦了擦上面的灰，然后递给克里琴斯：“记住，一旦使用就不能随意切开电源，要按照流程退出全息世界，否则……”她意有所指瞄了眼米歇尔，“对身体影响不好。” “没问题。“克里琴斯直接把米歇尔往地上一丢，也不顾满地的尘灰，大马金刀坐在他旁边。 莉莉安费了好一会才给他们安装连接好造梦仪，俩人一个躺着，一个背靠造梦仪堆坐着，按下电源键前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你真确定好了？在这这个房间里进入虚拟世界？” 克里琴斯望了米歇你一眼，只淡淡道：“来吧。” 莉莉安按下电源键，俩人很快阖上双眼，随后几人退出房间外，墙壁合上时留了条缝。 几人刚走两步，宥矜和莉莉安就很默契地停了下来，艾斯芒则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看着宥矜，仿佛在找大人要牵手的小孩。 宥矜将自己的手拔了出来，拍拍他的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艾斯芒不大情愿：“可是……” 宥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快回去，帮薰阿姨收拾一下卫生。” 艾斯芒这下什么也不说了，抬手蹭了蹭宿矜手背，转身就走。 莉莉安只当没看到，一脸专注摸着下巴思考。 宥玲：“他俩不对劲儿。” 莉莉安赞同点头：“没错。” 说干就干，俩人扒在墙缝上，一高一低，透过那条巴掌宽的缝朝里望去。 里面俩人紧紧挨着，细看之下，其实两人都算长相英俊那批，只是身上透出来的死人味和间王味太重，气势汹汹的很难让人去注意长相。 如今睡着后脸上多了分安详，克里琴斯没了那种疯魔又狂傲的气质，脸色白皙，睫毛安静地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翘挺，鼻头圆润，豆沙色红唇轻微张合着。脸颊泛着一丝异样的红，明显是因快感而浮现出的酡红，不知在全息世界进行什么神秘活动。 宥矜脑子里瞬间现跑出来一大堆文学作品，什么柔弱小白花、可怜隐忍破碎感人夫、单纯可爱小兔…… 呃，他是怎么把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放在克里琴斯身上的…… 反观米歇尔，脸庞利落丰峻，眉宇间依稀能看见当年的英气，五官深邃，苍白唇瓣微微抿起，整个人比克里琴斯黑了一个度。 无人察觉的角落，几束暗红色光条悄悄滋生蔓延，犹如藤蔓一般生长探头游出。 楼下，艾斯芒眼底赫然清醒冷静，没有半点刚才无助无措的样子。漆黑的眸子深深印下宥矜的身影，密密麻麻的眼睛躲在暗处，一眨不眨地尾随着他，那目光浓稠到几乎要凝出实质。 艾斯芒想起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触碰、劝酒，即使只喝了薄荷汁，但还是无法避免的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间。艾斯芒眼红、嫉妒，疯狂索取他的身体，贪恋地在那洁白躯体上标下自己的记号。 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车转身走向十滚轮。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莉莉安有点忸怩。 宥矜瞥了眼她放在面板上蠢蠢欲动的手，摇了摇头说：“不会。” “那好吧，看来我只能监督一下这两个可疑的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了。”莉莉安故作无奈道，手下的动作快出了残影。 俩人终于从墙上下来了，宥矜半倚在墙边托着腮看她操作，上面的符号数字飞速起伏翻诵，正和里面的两台造梦仪链接图像信号。 宥矜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缓慢回荡：“他们的造梦仪内容……你全都能看到吗？” “当然，我攻不破的防火墙还没出生呢，就算出生了，也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更别说造梦仪还是我弄出来的。”莉莉安语气中隐隐透着自豪，不过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宥矜真正想问的，“什么啊，我又不会乱看。” 她一手叉腰指了指墙缝，一脸信誓旦旦：“除了里面那个，我还没看过其他人的，你信不信？” 宥矜连连点头：“我信。” 莉莉安得到满意的回答，转过身去继续操作，很快面板上导出了造梦仪的事实录像。 宥矜嗖地站起身，凑到面板旁观看。 里面的克里琴斯身着制服，衣袖和肩带上辍着金丝流苏，浑身不可一世的气势，乌黑油亮的靴子在光滑的金属地面上一点一点，坐在一把黑色真皮大椅上，眼神轻蔑地俯视着前方。 他手执一条纯黑带倒刺的鞭子，那鞭子足足有手腕那么粗，若是打到人身上简直不敢想象。 宥矜和莉莉安眼神交流，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费解和纳闷。 下一秒克里琴斯手中的鞭子重重甩出去，地板上传来一声痛呼，镜头转移到他对面，地板上双手被铐、抽得浑身是血的人显然是米歇尔！ 全息世界中的米歇尔似乎正值青春，身材挺拔强壮，全身皮肤还没腐烂发臭，舌头也还能说话，每被抽一下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嘴里还时不时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他身上已有许多条鞭痕，倒刺勾出的血肉凄厉泼洒在地，依稀能从求饶中听清几个字“错了”“后悔”“再也不敢”之类的。 宥矜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现实中会把人虐待致死，所以克里琴斯就在全息世界中虐待他？！ 画面猎奇又血腥，他忍不住后退一步，莉莉安同样面带震惊，两人顿时都有些束手无策。 第45章 第42章 悲惨世界1 俩人愣神间，面板上又一声巨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米歇尔因剧痛而挣扎碰倒了周围的桌椅，花瓶餐具碎了一地，碎片噼里啪啦铺满整个大堂。 克里琴斯笑意吟吟蹲在米歇尔面前，那笑意莫名让人直冒冷汗。 他背后的玻璃彩窗折射出淡淡的彩块，灰白黯淡的阳光并未因此显得美丽，反而给堂内添了些怪异扭曲的氛围。雕花镀金扶手闪着细微暗金色的光，各色光色模糊搅和在一起，氤氲在整座大堂中像块色彩混沌光怪陆离的颜料桶。 克里琴斯手里换了长针，一寸一寸扎进他的皮肉里，那针上不知道涂了什么，米歇尔只能满脸痛苦地仰着脸，竭力无声嘶喊，他身上血和汗交融在一起，全身都湿透了。 在全息世界里，克里琴斯整个人如获重生般光荣焕发，浑身散发着一种施虐的快感和愉悦。 俩人站在面板前呆呆地看着，连话都说不出了。 克里琴斯接着又换了各种用刑工具，电棍、烙铁、机械脑爬虫……一件一件往他身上招呼。 到后来干脆什么都不用了，一整个身子压上去双手死掐着米歇尔的脖子，发泄般对着他又啃又咬，全完就是入魔疯癫的状态。 直到再一次掐起他的脖子，对上那张已经昏迷的脸，克里琴斯顿了一下，才一脸索然无味地放开了他，坐在旁边的地板上发呆。 久到宥矜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他晃晃脑袋用力眨了下眼，睁开眼后又换了副场景。 俩人坐在一处露天阳台上，背后粒子纤维窗帘轻轻摆动，最新型号的克隆植物鲜翠欲滴，一架架飞行器嗖嗖飞过眼前，巨大的虚拟偶像伸出手指点了点阳台。 各种广告声不绝于耳，“百年保修升级版义眼”“专治生锈义体的百年老字号医院”“信息域招聘人才”…… 他们躺在摇椅上，望着远方一幢幢插入云霄的高楼大厦，灯光闪烁，乐声舞动，这一幕竟莫名的岁月静好。 正当宥矜怀疑自己的眼睛时，克里琴斯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僵了一下，脸上有一瞬的绝望和空白，随后他像是猛的意识到什么，那种不安瞬间被巨大的愤怒所替代。 他恶狠狠扑向一旁的米歇尔，抓起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往墙上砸，直到溅得满墙是血…… 这是由克里琴斯主导的全息世界，米歇尔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面板上的录像清晰明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播放，3d影像可以看清每一个细节，浓稠鲜红的血色布满视线，深刺入瞳孔中。 面板闪了两下白光，莉莉安断开了链接。她一言不发坐在地上收拢双腿，双臂抱膝，又扯了扯袍子，似乎想把自己整个人包进去，隔绝外界。 宥矜也看得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脑子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安慰莉莉安。 许久，将脸埋在双臂中的莉莉安闷闷说了一句：“这不是我创造全息造梦仪的初衷。” 宥矜知道她只是表面故作冷酷和无情，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冷眼看待一切，但内心却深深埋着死去的江凝云，进而让她的思想和良知也在莉莉安的脑子里生根发芽，否则她不会接待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说到底，她也是有不少道德感的。 但宥矜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他沉默了片刻：“抱歉，是我的疏忽。” 莉莉安摇了摇头，又埋下脸去不说话，瘦小的一个缩成一团。 宥矜无声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做什么不好的事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江凝云，他想了想道：“万一……万一克里琴斯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呢？万一米歇尔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导致他变成……这样。” 他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克里琴斯很大概率就是一个单纯的变态虐待狂。 但是万一呢？ 他瞅了眼莉莉安，果不其然她抬起了头，只是眼神透着一种“你当我傻啊”的信号。 宥矜继续忽悠道：“不信的话我们就看看。” 莉莉安慢吞吞地说：“看什么？” 宥矜朝墙缝里望了眼，其实他对陌生人是没什么道德和善心可言的，用完就丢也毫无疚愧，就像桃花眼和被抢了东西的黑市人。但如果是朋友，他会能帮则帮，不怎么嫌麻烦。 他看了看里面昏睡的克里琴斯，只能再牺牲一下他的个人隐私了。 宥矜把左手伸进墙缝里，化成数根细长的触丝慢慢朝克里琴斯探去，寂静又无知无觉地深入他发丝间，莉莉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宥矜回头说：“我先试一下，我这触须好像有点特异功能，你把面板调出来。” 莉莉安干脆利落迅速调出了面板，触须分叉出来一根，晃晃悠悠拍在面板上，很快面两板上闪了几下刺眼的白光，然后出现了画面。 莉莉安大为惊讶，没想到触手竟如此全能。 画面中的克里琴斯看着比现在青涩不少，淡棕色的卷发微翘着，湿漉漉的狗狗眼好奇地望向四周，一张白皙小巧的脸蛋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在相目光触及的瞬间，又害羞地低下头去，盯着怀里的东西看。 那是个模拟超曲速传送装置，是四级改良版的，他花费了十多年才研究出来，今天拿到全司来面试。 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不夜城，如今发展蒸蒸日上，其中公司资源丰厚，如果能在公司谋得一个职业，可谓前途光明。 偌大的大厅中排起了长龙，人们无不憧憬新奇地打量着这座发展得最快的超科技城市。 “嗨，小帅哥，你这脸是天生的还是去克隆医院换的？” “好可爱，谈恋爱了没？” “嘻嘻，换个联系方式啊，你有最新的联络芯片吗？那个叫亚当噢。” 不一会克里琴斯周身围满了人，他的脸刷的红了，无措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说话：“天、天生的，嗯还没有，不过暂时不打算谈……不、不用啦……”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细如蚊呐，反倒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莉莉安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表情出现一丝裂缝：“这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宥矜淡淡点评道：“更像是被夺舍了。” 莉莉安：“夺舍是什么意思？“ 宥矜：“中邪。” 莉莉安：“中邪是什么意思？” 宥玲：“不知道，我瞎编的。” 莉莉安：“……” 俩人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等了许久，终于排到了克里琴斯，他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摆出来。 评审人等了许久，终于排到克里琴斯，他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摆出来。 评审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先是半眯着眼从头到尾将他审视了一遍，又慢悠悠抿了口速溶热量茶，再睨了眼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最后才挥了挥手叫他拿上来。 克里琴斯原本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评审人这一套动作下来他心里也没多少底了，一脸忐忑走过去。 没成想评审人根本不照先前的流程走，瞧都不瞧他手中的东西，直接拿起员工证往他胸前一拍，堆满横肉的脸笑了起来：“你被录取了！” 克里琴斯大吃一惊，陡然睁大眼睛，磕磕绊绊地问：“您、您不看看、这个作品吗？是四级改良版的模拟超曲速传送装置。”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人群纷纷不满。 “凭什么啊？他都没有评估作品！” “每年就那么几个的手公司名额，这就靠脸拿到了？” “恶不恶心，还走后门！” “这根本不公平！我要举报！”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克里琴斯性子本来就腼腆，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整个人差点要喘不过气，他将手中的装置往前推了推：“您、您不看看吗？” 眼见他不接自己的员工证，评审人有些不耐烦：“说你被录取了就是录取了，多少人想要都没有，你还不乐意上了？不要就滚！” 克里琴斯吓得一激灵，接住了员工证，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哀求般小声问了句：“你稍微检查一下装置精密程度也可以的，我也好、也好……” 他也好名正言顺一些，不用再像从前那样被处处排挤歧视，认为他是靠脸吃饭的花瓶，每日对他恶语相向，是同龄人中最内向也最孤独的人。 评审人自从坐到公司这个位置上后，就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他的话，以后他的同事还怎么看自己！他突然发怒重重一挥，装置摔碎在地尤其这里人数众多，四分五裂：“不要就还我！” 克里琴斯也被推倒在地，他木木地盯着碎裂的作品，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一人用十多年心血创造出的成果没了。 紧接着听到评审人的怒喝，他又急忙捂紧了手里的员工证，说什么也不肯松手，这些年省吃俭用，住的是腥臭肮脏的贫民窟，喝的是混着沙子的黄泥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莽足了劲儿来到不夜城，花费数年时间精力打造这么一件作品，不就是为了用它做敲门砖进入公司吗？ 第46章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可是、可是…… 评审人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又当又立的可笑虫子，语气不屑：“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呢，赶紧上去吧，下次不会给你这么好运了。” 克里琴斯颤巍巍爬了起来，在众人或是鄙夷或是怨毒的眼光中踉跄走向电梯，一路上魂不守舍。 公司的电梯宽敞明亮，透过全景玻璃能将整个不夜城尽收眼底，他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自己的梦想之地。 克里琴斯以为这就结束了，当电梯停下打开门时，外面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操作墙上的面板，听到声响目过头瞟了他一眼，看见他手上空荡荡的，表情不变，语气毫无波澜：“去口组听从调配。” 但就算是d组，日子也并不好过，公司渐渐有风声传出他赤手空拳跑来面试，一副绿茶作派，勾搭评审人，强行占用他人名额，空有外貌…… 梦想之地和贫民窟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这两个地方对他发出的声音是一样的。 克里琴斯依然被排挤、嘲讽，不受任何人待见。 第43章 悲惨世界2 克里琴斯的工位永远在最角落，永远融不进同事间偶尔有说有笑的氛围，他们聊起自己的荣誉，谈天论地，讨论公司主宰不夜城未来的发展，沾沾自喜，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这天他一个人在工位上算算写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是那天那个肥头大耳的评审人：“您好，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评审人“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油腻腻的笑，手却没有松开，而是沿着胸部继续往下滑：“我一有空就来找你了，怎么，才几个月就把我忘啦？” 克里琴斯被贴在自己身上那只肥手恶心得不行，又没胆直接拍开他，只好一边挪着身子一边问：“您说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装什么！不然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收你？嗯？”评审人用力摁住他乱扭的身体，手掌毫不客气伸向他的裤子，装满油脂凸出的肚子也顶到了椅背，“今晚洗干净了来找我……” 克里琴斯再也忍不住，一把用力推开他，逃似的拔腿狂奔，他冲进电梯里拼命摁着关门键，头晕目眩看着玻璃外这个他曾经向往至极的城市，“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克里琴斯推开门走进店内，这家义体修复店是整个不夜城最有名的连锁店，据说老板还会点在脸上动刀的技术。 花白洁净的地面映着冷光，4淌毒水味扑面而来，今日店里还没人，十分清冷，只有克里琴斯踌躇徘徊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克里琴斯在门边等了许久，紧张得捏起衣角，在他打算推门离开的前一秒，冰冷而宽敞的空间里回荡起有力缓慢的脚步声。 克里琴斯朝声源方向望去，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肌肉隆起，结实均匀，周身虽散发着和店里有些一致的阴冷消毒水味，但五官也算俊朗。 他脱下白大褂随意搭在桌上，声音有些厚沉：“请问有什么事？” 克里琴斯莫名不敢和他对视，低头盯着脚尖慢吞吞地说：“我想、整容一下我的脸。”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克里琴斯以为他是拒绝了，下一秒下巴被一只带着溥茧的手掌扳起，他直愣愣的对上了另一双略微深沉的眸子。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为什么？这张脸的骨相多好。” 克里琴斯不太自在往后退了退，抬眸瞄了眼男人：“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所以能做手术吗？” 男人若有所思看了看他，勾起唇笑：“当然可以，认识一下，我叫米歇尔。” 克里琴斯握上他伸出的手，回以一个腼腆的笑：“你好，我叫克里斯琴。” 街外的墙缝中渗着雨水，细仔一闻能闻到其中隐隐散发的酸味，这场雨笼罩了整个城市，一地狼藉残破，阴霾悬在每个人心头。 克里琴斯听到门扉打开，条件反射吓得浑身哆嗦，他绝望又惊恐地盯着那个缓缓走进地下室的身影，慌不择路钻进货架底，那里空间狭小，容纳一个人也艰难，杂物哐当倒了一地，重物砸下，砸得他满头是血。 那脚步声停了一下，旋即慢慢朝他靠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过来。” 克里琴斯发着抖爬出货架底，连滚带爬跑到他跟前，遍布全身的伤口因大幅度的动作撕裂了，拖得满地鲜红。 米歇尔皱着眉，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你又把地板弄脏了。” 克里琴斯一听这话，眼泪止不住的掉，冷汗瞬间泌湿了后背，他又跪着爬回去用衣服擦地面得血迹，但他抖得太厉害，反而越擦越多。 米歇尔走到他身边，一脚将他踹翻，其实他没使多大劲儿，只是他身形太过高大强悍，克里琴斯又虚弱得不行，所以一口血吐了出来。 米歇尔毫不在意，地下室的录像头扫描了他的脸，打开灯光，惨白的灯光映得地下室昏昏沉沉，暗红模糊的血迹到处都是，墙上挂满了刑讯工具。 克里琴斯费劲抬起闷痛的脑袋，呆呆地看着米歇尔饶有兴趣走向墙边，那有几个他新买的工具。 又开始了…… 这是克里琴斯被关在地下室的第七十年，从他走进这家义体修容店开始。 米歇尔给他换上了义肢，以保他的身体衰老减缓，然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使用他那些工具。 克里琴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日日折磨，他求饶过，咒骂过，自杀过……但通通没用，米歇尔会用尽手段将他救回来，然后变本加厉。 他也反抗过，但换来的结局是米歇尔用一种新型小电锤一寸一寸敲烂了他全身的骨头，然后换上义体金属骨，甚至还会贴心的连接上他所有神经系统，以便下一次使用这种刑法。 他恨死了这个人…… 他问过米歇尔为什么，但他只是带着玩味的眼神轻飘飘回了句“好玩”。 他不止是米歇尔用来释放自己施虐欲的工具，还是米歇尔在床上的玩物，七十年，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人偶，只能乖乖听米歇尔的话的人偶。 身后米歇尔不知扯下了什么工具，一如既往喊他：“过来，试试这个。” 克里琴斯大脑窒息，眼前发黑，但也只能心惊肉跳的爬过去，脸色惨白将头靠在他腿边。 “拶指，怎么样？”米歇尔笑眯眯晃了晃手里的刑具，摸摸他的发顶，他爱极了这张可爱的脸，每次露出痛苦的神情都能让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翻阅了很多资料才找到的呢，一种很古老的工具，好不好玩？” 克里琴斯打了个寒颤，声音不稳：“好、好玩……” “还想不想回去工作啊？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去追求‘美好’的生活？” “不、不想！一点也不想！我只想待、待在你身边！” “哦？是吗？那你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偷偷哭呢，不是想家了吗？” “没有，不、不想。” “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心虚吗？你在骗我吗克里琴斯？真是不听话。” “不、不是……” 绵长而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圈圈回荡在地下室中，克里琴斯的手指骨被生生折断，他总感觉自己要死掉了，但眼前这个恶魔会一次次拉他回地狱。 “好啦。” 玩了许久，米歇尔有些无聊了，撤下了他手上的刑具，一把拎起他摔到沙发上，开始撕他的衣服。 克里琴斯视线模糊完全看不清了，他眼中总是含着数不清的泪水。 米歇尔将他的手掰到身后，抓着他的头发和自己接吻，毫不留情地啃咬着两片唇瓣，直至口中弥漫着血腥味。 然后粗暴的直接进去。 …… 这是克里琴斯逃出地下室的第二十年，也是在他在来瑟罗痕从事的第十九年，他花了三年时间当上了典狱长。 期间世界上其他人类城市都渐渐落败了，水源枯竭，空气污染，死城空城数不胜数，人们一股脑涌进不夜城，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代表城市。 人口众多，公司和政府也分出了上城区和下城区，上城区大多是不夜城的原住民，下城区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人，资源分配占比倾向上城区，许多人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是原住民。政府在下城区设立了中转站，这是整个下城区唯一的政府机关，而公司根本不屑于下城区那点油水，分配完毕后就撒手不管了。 不夜城雨中的酸度越来越强了，许多建筑物都被腐蚀毁掉，公司和政府不得不筹资商议修建排水道汇集酸雨，而排水道通往下城区…… 一次酸雨下得厉害，渗透极强，还混入了不夜城的供水系统，不少水管被酸蚀溶化，米歇尔家里的也不例外. 当强力的酸雨穿透了地下室、闻到一丝外界的气息时，哪怕是能杀人的酸雨，也令他血液沸腾，大脑亢奋。 第47章 克里琴斯目光空洞蜷在角落里，一如既往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水痕漫开，他怔忪地看着自己酸辨疼痛的手掌，上面的皮肉烂掉了，强酸正一点点侵蚀进去。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摸索着爬到水源入口，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七十多年了，终于…… 克里琴斯呆呆注视着手掌，咧着嘴笑得一脸痴傻，寸步不离守在这只小洞旁，任由渐渐丰沛起来的水蚀伤自己，提心吊胆祈祷着米歇尔不要出现。 他的祈祷没有白费，直到溶出一个半米宽的洞，米歇尔也没有出现。 克里琴斯钻出洞外，拼命抠挖着湿润的土壤，丝丝缕漫入的雨丝将他的手侵蚀得只剩骨头，米歇尔经常打碎他的骨头，又换上新的，所以很少生锈，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只是这雨酸性太强，金属也免不了被烧出黑痕。 不知挖了多久，他满身血混着泥，像个怪物从地底钻出地面。 克里琴斯被溶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欣喜若狂站在雨中，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即使那空气的污染指数很高。 随后他回头望了眼地面被自己挖出来的通道，恨意将这一幕牢牢记在脑海中，然后他朝着反方向拔腿狂奔。 第44章 “恋人” 克里琴斯一下又下甩着手中的手铐，穿过戒备森严的走廊，透过墙顶的小窗能看到外面巡逻的狱警和机械兽，有瑟罗痕是全不夜城最大的监狱，关押着世界各地顶尖的赛博杀手、骇客、非法实验分子，以及数不清的底层罪犯。 “典狱长好。”两排守卫纷纷向他鞠躬问好。 “嗯。”克里琴斯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往里走去。 没人能将现在的克里琴斯和当初那个青涩、容易害羞的男孩联想到一起，他沉默寡言、强大冷酷，是这座监狱里令所有罪犯闻风丧胆的人，他会所有的刑罚。 他走直进会议室，里面坐满了公司和政府的人。有瑟罗痕当初建立时也是两方共同掌权，只是近些年政府衰败，公司的势力伸到各个方面，几乎在不夜城根深蒂固。 见他走进来，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纷纷朝他打招呼点头。人们先是相互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几个公司高层走到他身边。 见到克里琴斯的第一眼他先是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典狱长看着好面熟！” 克里琴斯坐在主位，懒懒抬眼问：“我和你应该没见过，怎么就面熟了？” 高层嘿嘿一笑：“可能是我记错了，公司死亡员工表上有个人长得和您很像，但可比不上您这么能力出众，他可是个靠爬床入积的贱……” 闻言旁边几个公司领导也捂嘴笑了起来，边打趣那个员工边恭维克里琴斯。 克里琴斯将手铐往桌上重重一拍，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度，语调平静：“说正事。” 虽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没人敢再造次。 听到后面他才知道这些人是要他把典狱长的位置让出去，说到底还是公司的人眼馋那些关押起来的各界精英天才，想据为己有研发武器或是壮大公司势力。被他毫不留情反驳以后，公司的人脸面挂不住，梗着脖子和他吵了半天，最终两边不欢而散。 只是到最后还有个女人坐在会议室里迟迟不动身，克里琴斯冷冷看了她一眼，懒得跟公司的人耗，转身就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她穿着青灰色的常服，除拎着一个手提包外，身上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头发微卷。 但那衣服将她身材修饰得很好，身材高挑，骨肉匀停，衣物布料昂贵，举止间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 “做个交易吗？米歇尔没死，你找不到他的，他在我这儿呢。”她说。 克里琴斯脑中顿时闪过一道惊雷，怪不得这些年一直找不到米歇尔，音信全无……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僵硬，这么多年过去了，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呼吸困难，手脚发颤。 米歇尔带给他的后遗症太大，就算他已经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拼命往上爬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却还是被那种无形无声的痛苦折磨得夜不能寐，日日惊厥。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亲自了结执念，就只能一辈子活在阴影下，一辈子恐惧那场雨不再降临，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米歇尔。 全有瑟罗痕的人都在讨论猜测那次会议的内容，自从会议结束后，典狱长性情大变，甚至有流言传出克里琴斯将典狱长的位置让了出去…… 几周后流言被证实，克里琴斯没带一样东西，没和相处了二十年的下属们告别，某个夜晚独自离开了有瑟罗痕。 他带着女人精心打包好后交给他的米歇尔去了下城区，深入底处的遗迹。 这次，他要让自己也成为米歇尔的恐惧源头，他要将痛苦千万倍奉还到他身上。 此时米歇尔已经无法反抗克里琴斯，他也历经改造，身体和容貌依旧年轻，克里琴斯很满意这点，这样他们就能折腾到天荒地老了。 “不是觉得我这张脸可爱吗？”克里琴斯勾起唇，眼中毫无笑意，倒是阴森森的咬牙切齿，“那就看个够吧。” 他攥着米歇尔的脸，不顾他的求饶痛呼，用钢针在他的眼球上刻下“可爱”两个字，然后哈哈大笑了半天。 接着又索然无味丢掉了他那两颗被刺得破烂爆浆的眼珠，塞了新的义眼进去。 克里琴斯没日没夜将曾经那些刑罚变本加厉用在米歇尔身上，他毫无节制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很多次米歇尔都差点死掉，他才稍微克制了些。 后来遗迹又搬了来个女人，狂热地痴迷各种实验，克里琴斯第一次提出让她帮忙治好米歇尔，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外面难得有伤得不成人样的人，而具备挑战性的成功才能给她带来喜悦。 他们一拍即合，有了她在兜底，克里琴斯便可以肆意复仇了，于是每次他快把米歇尔弄死了，她就把米歇尔治好，如此循环往复…… 之后克里琴斯一看到米歇尔就想打他，又觉得比起自己被毁掉的人生、信念和理想还远远不够，于是这场报复便没有尽头。 克里琴斯漫长的人生只摘出核心执念都能播放好几个小时，俩人像是看了场血腥的致郁电影，莉莉安下巴都快惊掉在地上了。 宥矜更加，他没想到随口一说就说中了，还被迫看了场记录电影。 宥矜的触手都快酸得不像样了，只能拖在地上像收钓鱼线一样慢慢扯回来，然后手动塞回衣袖里。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莉莉安假装很忙的抖自己袍子上的灰尘，宥矜假装很忙的将自己的触须卷成团。 过了很久宥矜才忍不住开口：“你……你还要收回全息造……” 莉莉安忙不迭说：“啊，算、算了，挺好的、呃。” 宥矜点头附和：“是挺好，都挺好的。” 俩人扯皮了半天，最终决定他们的爱恨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然后各自回家。 宥矜一回到十滚轮就发现艾斯芒蹲在门口发呆，看见自己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凑上来邀功似地的说：“我把一二三楼都扫干净了，还拖了一遍，今天的天妇罗丸子也炸够份量了，薰阿姨要我检查的电路也……” 宥矜伸出一根食指贴在他唇上，艾斯芒立马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宥矜。 “好了，回去说。“ 艾斯芒芒像只大型犬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进了房间。 宥矜“啪”的关紧房门，拉着艾斯芒坐在床边，犹豫了好几次才在艾斯芒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你、你的亚当是不是全不夜城系统程序最精良的？” 艾斯芒眼中是掩不住的骄傲，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如果那个老头没有研发新的系统的话。” “那个老头？是创造你的人吗？”宥矜继续问，“那你是不是能接触到很多其他亚当没有权限查看的东西？比如一些血腥暴力的东西、或者不太健康的人际关系信条……” 艾斯芒正以极小的距离一点一点往他那边挪，宥矜停下话语后又立刻坐稳不动：“就是那个老头，确实能看到一些……”他想了想，“监狱里的刑讯逼供，家庭关系□□，都是加密资料。” 宥矜平和的心猛然被提起，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好兄弟走上那种歪路，尤其是还要跟自己去上城区的合作伙伴。 他一把抓起艾斯芒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者：“听话，以后别看这些了，好吗？” 艾斯芒的手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轻颤着，他手指蜷了蜷，强忍着心中握住揉捏的欲望，慢慢开口：“好。” 但这样子落在宥矜眼里就是他不太情愿，宥矜也没教过小孩，更别说劝导仿生人，只能将心中千言万语憋成一句话：“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看，那些会带坏人的。” “我们、我们要一直当好兄弟，你要是学坏了我就不理你了。” 第48章 艾斯芒手指一顿，生怕宥矜真不要自己，那到时候就只能强上了，于是连连点头：“我发誓绝对不看，阿矜不能不理我。” 得到保证的宥矜松了口气，他真的怕艾斯芒看多了各种东西，像米歇尔那样生出一些猎奇的兴趣爱好。到时候可就苦了自己这个好兄弟了。 宥矜：“很好。” 他欣慰地抱了一下艾斯芒，松手时却发现艾斯芒双臂已经牢牢环在自己背后，将自己圈在怀里。 艾斯芒兴奋得心脏快要跳出板芯片外，这是宥矜第一次主动抱他，他几乎是瞬间就紧紧搂住了怀里的人，感受着躯体相贴的温热和呼吸起伏。 宥矜不明所以抬起脸，艾斯芒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脸，此时不像往日那样傲娇矜持，刘海撇开，露出苍□□致的脸蛋和墨黑水润的眸子，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像是只懵懂的猫咪。 “啵”的清脆一声在房间里响起。 两人都愣住了。 艾斯芒的计算系统卡壳了，一时大脑发热，他没忍住亲在了宥矜的脸上。 宥矜整个人僵住了，难道仿生人也是ga…… 艾斯芒连忙松了手，认认真真地解释：“我在人类友好亲密关系信条里看到的，很要好的朋友可以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表达善意。” 宥矜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垂下头掩盖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是、是啊。” 看来是他想多了，艾斯芒能往好的方向学习，也是值得鼓励的。 结果下一秒艾斯芒贴近了他耳侧，轻声说：“除了好兄弟，我们不能成为另一种亲密关系吗？” 宥矜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什么？” “恋人。” 第45章 告白和告别 “恋人”这两个字像支小箭轻瓢飘扎在他心脏上，带着酥麻的痒，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思，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都寂静了，连外面闹哄哄的舞厅也听不见声音，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宥矜不敢抬头，他还坐在艾斯芒的怀里，只故作镇定道：“为什么？” 他不能这样轻易的答应艾斯芒，哪怕发现自己心里已有隐隐的悸动……万一仿生人只是程序错乱过过嘴瘾呢？万一仿生人其实没有这种需求呢？万一仿生人只是分辨错了这种感情呢？除了当亚以外，他对这个世界的接触并不多，他太过纯粹、空白，不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拥有各种心思，因为他只是、只是…… 宥矜在心中想了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可是艾斯芒又歪着脑袋去瞧他，非要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这个姿势让两人靠得极近：“我在亚当的人类亲密关系图鉴中看到的，我们拥抱过、亲吻过、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们并肩作战、相互依偎，这就是恋人会做的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恋人？” 宥矜实在招架不住仿生人那样炙热的目光，干脆闭了闭眼：“艾斯芒，不是做了这些事就能成为恋人的，不然世界上的情侣就多得满大街都是了。” 艾斯芒情不自禁盯着他因心跳慌乱而颤抖的睫毛，他不愿意睁开眼，又怕再往前晃一下就碰到艾斯芒，只好绷紧身体轻轻呼着气，呼吸又有点紧张的急促，苍白的脸也因此蒙上一层薄红，看得艾斯芒心底发痒。 “那那要怎样才能成为恋人？” 宥矜缓缓张开唇瓣：“要相互喜欢才可以。” 艾斯芒毫不犹豫：“我喜欢你。” 宥矜倏地睁开眼，撇开了头，努力平息着自己狂蹦不止的心跳。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是前一段时间，也许他还会高兴自己有一个那么要好的兄弟，但现在俩人这段兄弟情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的，你还不理解那种喜欢，它和普通的喜欢不一样，不是喜欢金票那种，不是喜欢菠萝粉蒸肉罐头那种，也不是想充电那种，总之……” 艾斯芒似是有点着急，拉起他的手就急匆匆说：“那我喜欢和你亲吻呢，喜欢一直抱着你，想和你一起洗澡，想压住你把你绑起来，想握住你的每一根触手，想扒光你的衣服上床做……” 宥矜骤然缩紧了瞳孔，手疾眼快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 两人倒在一块，感受到对方烧起来的温度。听见心口震耳欲聋的响声，炽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衣料在扑腾中凌乱松散，滚烫的肌肤猝不及防贴在一起，宥矜浑身一激灵，惊觉这气氛有些暖昧缠绵了。 他慌里慌张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那种黄色废料也不能看！” 艾斯芒依旧躺在床上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用周身气息燥热，恋恋不舍看着从自己嘴巴上撤开的手：“黄色废料是什么？” 宥矜看也不看他，边坐在床沿边整理衣服边说：“就是你都刚刚说的那些。” “洗澡？握触手？脱衣服？上床……” “没错！！“宥矜猛地站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又迅速关上，脚步飞快逃离了自己的卧室。 厨房。 宥矜不断地捧起凉水拍在自己烫红的脸颊和脖子上，又沾着水揉了揉耳朵。 太羞耻了，这种事怎么可以…… 这个仿生人果然口无遮拦的，自己都还没从兄弟的身份中转换过来，他就想着要怎么上床了……简直、简直…… 宥矜想了半天没想出用该什么词骂他，于是作罢。 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表面上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实际上稍微碰到一下就得面红耳赤半天。 连睡觉时也是，只是当初夸下海口说不需要新房间，宥矜现在也不太好意思再去问尺薰要房间。但床的尺寸又太小，再往外挪一点就得睡地板，宥矜只好在俩人中间塞了点衣物隔着，虽然没什么用，但能起到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这段时间尺薰也察觉出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好几次都暗戳来问宥矜两人是不是闹别扭了，被宥矜用各种理由糊弄过去，只好半信半疑地走了。 宥矜和艾斯芒也常给蜘渡送些东西下去，等去上城区之后，他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中头风最近也有些神经兮兮的，总拉着他说一些没厘头的话。 比如他应该加入反抗军、应该想办法把废墟和荒海烧掉，应该把那几条人鱼捞起来打包带走之类。看得宥矜一头雾水，偏偏中头风不愿意说原因，他也只能当中头风是中病毒了。 期间克里琴斯醒过一次，看到宥矜和莉莉安支支吾吾、以及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样子就猜出了点什么，但也没挑明直说。 莉莉安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脸色问：“你在里面……感觉怎么样啊？” 克里琴斯挑了挑眉：“体验不错，小姑娘，你挺厉害的，一个人就能做出来这种东西。” 莉莉安挠挠头，又咳了两下：“呃哈哈哈哈……嗯、还行吧……” 克里琴斯在遗迹待久了，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他就准备回去了。 回去前克里琴斯特意叫住了宥矜，宥矜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 克里琴斯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一厘米宽的小方块，通体漆黑，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上面刻着细微的纹路，看着像坚硬无比的金属块。 宥矜：“这是什么？” 克里琴斯没回答他，只让他把触手伸出来：“你以后就知道了，整个不夜城有多少人为了这东西争得头破血流，他们不知道在我这。” 思索片刻，宥矜还是把触手伸了出来，克里琴斯捏住金属块贴在他的触手上，很快小黑方块变成一条细流，像蛇一样游入了触手内部。 宥矜微微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震惊和询问他，克里琴斯就摆摆手表示自己要继续去招待米歇尔了，让他不要弄丢这东西。 之后莉莉安告诉他日程快到了，宥矜打算提前和尺薰说一声，也不至于离别的时候太过突兀。 宥矜站在大街上，抬头望着十滚轮灯光闪烁、五彩斑斓的店面，有些愣微微愣神，在这里待了许多久，心中居然百感交集，有些不舍……也许不是久，只是共同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离开时难免会有点伤感。 “小矜这就要走了？”尺薰脸上是掩不住的不舍和疼惜，她细细瞧看宥矜，眼神和当初一样慈爱，“时间过得真快哇……” 宥矜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脑袋，保证的话他说不出来，他这一去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如果巴别塔上有回家的线索，他就要用尽一切力气和时间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没有，没有…… 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能有一丝慰藉作为生存下去的动力，他给自己定了这么一个目标，如果这个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个假命题……宥矜突然感觉胸口有些闷胀，喉咙干涩。 他垂下眼眸藏住自己的异样，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就算回不去也没关系，他可以试着和艾斯芒谈恋爱，可以玩点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赛博游戏，可以来十滚轮帮帮忙，找莉莉安聊聊天…… 第49章 尺薰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了孩子，人总要学会接受一些事的，比如离别啊、失败啊……我们也舍不得你，会想念你。” 宥矜抬起眸怔怔地看着她，很慢地点了点头：“好。” “看嘛，”尺薰终于笑了，“我知道小矜也是舍不得大家的，哎，我当初也很舍不得我丈夫呢，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开了个生意不错的酒吧。” 尺薰拉着宥矜说了很久的话，后来不顾宥矜推脱，说什么也要歇业一天给他做顿大餐。 看到宥矜拿着龙舍兰洒出门时也顺嘴问了一句，宥矜眨了眨眼：“给一个头上长手的朋友送过去。” 尺薰当即拍掌：“把你的朋友也叫过来吧，头上长什么都行，现在满大街都是变异人，没什么奇怪的。” 宥矜心道就算自己叫了，蜘渡也不一定会来，只好含糊着说看看情况。 “你准备走人了？”蜘渡跷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手里抓了一大把风滚草种子，拈起来一颗一颗丢进水里喂鱼，旁边蓄势待发的蝙蝠瞅准时机冲到水面上和鱼抢食，引得人鱼一阵叽叽喳喳破口大骂，“这时机掐得可真准。” 不知在说他还是说蝙蝠。 “对，所以我再拿点酒给你，以后可能就拿不了了。”宥矜站在她身后看着扑腾的鱼群。 “行，放这吧。”蜘渡头也不回的说。 宥矜将龙舌兰酒放在她椅子边：“对了，你要不要上去吃个饭，就当是告别……” 蜘渡赫然回过头，眯起眼问他：“吃饭？” 宥矜：“嗯，吃饭。” 蜘知渡站起身直接将一大把风滚草种子丢进水里，又拍了拍身上：“等我换件衣服。” 宥矜愣在了原地，呆呆望着蜘渡走进屋子里，默默地想，他还以为蜘渡很喜欢吃虫子呢…… 蜘渡说是换衣服，也只是多抓了点布料围在身上，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了些，一身青灰色，又把蝙蝠抓回来一只只塞进发窝里，看着他：“走吧。” 【作者有话说】 （不是二更！）明天有事，今天提前发好[可怜] 第46章 出发 宥矜回到下城区后领着她往十滚轮走，没想到蜘渡根本不跟着自己走，而是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宥矜赶紧跟上她，生怕她心血来潮当街做什么实验蜘渡没话说话，只径直朝那个方向走。 宥矜忽然反应过来，这边是去莉莉安家里的路，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的手骨太大，几乎要卡在巷子里，不得不举起来走路。其他人一 一脸奇怪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眼中的警惕和探究在看到后面的省秒时又放松下来。 蜘渡上了楼，穿过长廊，盯着那条墙缝若有所思。宥矜跑得有点些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问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蜘渡伸手点了点发窝：“蝙蝠，能闻到气味，跟天上飞那种智能监控器差不多。” 说完她头顶那两只巨大的手骨扒在墙缝上，用力往旁一拉，硬生生扯了个大口子出来。 蜘渡就像是在游览自己家，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莉莉安不在家，有矜看着深一块浅一块的墙发呆，思考等会要怎么跟她交代。 小房间里蜘渡略过了米歇尔，毫不客气照着克里琴斯的头就踹了几脚。 克里琴斯揉揉眼皮艰难睁开眼，翻了个身，居然直接被踹醒了。 蜘渡随意扫了眼堆满整个房间的器械，又收回视线问克里琴斯：“蹭饭，去不去？” 宥矜：“？？？” 但克里琴斯竟也不生气，没有往日一丁点儿古怪的脾气，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淡淡道：“走吧。” 宥矜沉默了片刻，问：“你俩多久没吃过饭了？” 蜘渡边用手骨使劲将墙推回去边想了想说：“也就几百年吧，早些时候克里琴斯还会去下城区找点吃的，后来他就只想天天打人了。” 宥矜缓缓张大了嘴，又看了眼合起后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墙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宥矜领着两人往十滚轮的方向走，两人在背后聊着天，但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方法，他灵敏的触手一点也没听到。 蜘渡看着宥矜的背影，眼中似是有些讶异，又瞧了瞧克里琴斯，最终挑了挑眉：“哟，真没想到你连那玩意儿都给他了，当初还护得那么紧。” 克里琴斯面色如常：“给了就给了，迟早要到他手上的。怎么，你最近没跟中头风聊天？” 蜘渡顿了一下，“切”了一声：“有什么好聊的，无非是些乱七八糟的揣测。” 克里琴斯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揣测你心里应该清楚，总之，能做准备就做点准备吧。” 蜘渡撇撇嘴：“行了知道了。” 两人一路叽叽喳喳，没多久到了十滚轮。 宥矜刚推门尺薰就迎了上来，一脸欣喜看着蜘渡和克里琴斯：“你们就是小矜的好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来的刚好！” 听见这话，蜘渡有点惊讶看了眼宥矜，随即毫无负担的接受了：“没错，您好啊。” 几人互相介绍了名字，走进屋里。 往日闹哄哄的酒吧现下人都被清空了，舞厅里传出舒缓柔和的音乐，隐隐听到莉莉安和艾斯芒说话的声音。 “加点这个？” “再加点这个，阿矜喜欢吃甜的。” “你进度挺快啊，连阿矜都叫上了。” “咳咳。” 两人同时回头，发现宥矜带着人走进来，也乖乖打了招呼。 “这是……” 宥矜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愣住了。 一口大锅摆在桌子中间，下面垫着加热板，锅里咕噜咕噜滚着汤，一股奇特的香味从里冒出。 莉莉安一边用勺子搅拌着汤，一边颇为自豪道：“这叫火锅，怎么样，没见过吧？我也是听江凝云说的，她会很多以前失传的一些食物做法。” 宥矜微微睁大了眼，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她开始介绍大锅：“就是加水加料进去烧锅汤，然后随便丢点什么东西进去，煮熟了就能捞出来吃，还能蘸点酱料之类的。” “唔，汤现在已经熟了，可以加东西进去了。” 宥矜：“这么快吗？” 莉莉安：“那是，你一出门我们就开始忙活了，食材也准备好了。” 艾斯芒在她身后拼命点头，一错不错盯着宥矜，希望能得到一句夸奖。 宥矜：“辛苦你们了。” 莉莉安摆摆手，但得意的眼神遮不住：“还好还好。” 艾斯芒默默在衣服上扣了个洞。 宥矜回过头，发现蜘渡和克里琴斯已经正襟危坐在桌边，面前摆好了碗筷。两人一动不动盯着翻涌冒烟的汤，实属是有些怪异。 “来来来，开始吧。” 尺薰笑着把食材端出来，一一摆好在桌面上。 宥矜看了看食材，发现这顿火锅可能对他这个古人不太友好，盘子里摆着菠萝粉蒸肉罐头，能量饮料，天妇罗卷意大利面披萨，香草饺子，汤圆，牡蛎可可粉蛋糕，还有一些零散的他没见过的食物。 宥矜喉咙滚了滚，迟迟没有动筷，尺薰以为他是等不及了，所以先把一盘汤圆倒下去。 白白嫩嫩的汤圆在锅里滚了一遍，出来后是一种奇异的紫色，散发着孜然粉配番茄酱的味道。 艾斯芒主动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去坐，眼疾手快捞了最大两颗汤圆到他碗里，然后一脸期待望着他。 宥矜动作缓慢，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还不错，勉强可以下咽，于是点了点头：“你也吃吧。” 结果艾斯芒又不去动勺子了，将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宥矜实在是拿这个仿生人没办法，给他捞了几颗汤圆。 偌大的酒吧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厅中吃着热腾腾的火锅，音乐流过屋子，和往日五色斑斓闪瞎人眼的灯光不同，暖橘色的灯盈盈晕着桌子一圈。 和身后玻璃窗外罩在暮色中的冰冷蓝光隔开，宥矜莫名有些触动，他们因他聚集在一起，一同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 今天的天气都好像温暖得多。 莉莉安在宥矜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一大盘牡蛎可可粉蛋糕推了下去，美滋滋看着又黑又紫的蛋糕在锅里冒泡。 蜘渡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瓶龙舌兰酒，先是给自己倒了半瓶，然后将剩下的加入锅中，一脸认真：“我觉得汤里有点酒的味道会好得多。” 尺薰仍笑得乐呵呵，只管附和说好：“是啊，听说以前有些食物就是会加一种叫料酒的东西，我想应该和这个差不多。” 克里琴斯沉默不语，只一味地往锅里下风滚草种子。 蜘渡斜睨了他一眼：“我说最近怎么都没有了，原来是被你给摘光了。” 第50章 克里琴斯不是很服气：“我也没摘多少，这些都是平时省下来的，你要是少喂点鱼也有这么多。” 蜘渡：“还省下来，我看是克扣米歇尔的吧。” 克里琴斯理直气壮：“那怎么了。” 蜘渡：“没怎么啊。” 宥矜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会拌嘴，他已经能想象到外界在议论令人闻风丧胆的典狱长和活阎王天才生化改造师时，这两个人正幼稚地围着那群白痴人鱼争吵要喂他们多少颗风滚草种子。 莉莉安挨在他另一边坐，很积极地搅汤：“酒心蛋糕，感觉还不错。” 没一会儿她又碰了碰宥矜手臂，压低声音问：“哎，她就是遗迹那个改造师啊？她和克里琴斯是一伙的？看着有点像电影里治米歇尔的那个女人。” 宥矜也小声和她说：“是她，他们应该是朋友。” 只不过是一个掐对方脖子、一个踹对方脑袋的朋友。 尺薰又想加下一轮汤圆进去，把熟软的蛋糕捞起来：“快快快大家，蛋糕快要融了。” 莉莉安满脸欢喜迅速伸出碗，得到了捞起来的第一块蛋糕，其他人也纷纷将碗递出去，这个形式，看样子不吃是不行了，宥矜忍辱负重加入了吃蛋糕队伍。 接着他尝到了甜腻的奶油巧克力味中透着微苦的酒精，还混着海鲜肉味，热乎乎的蛋糕不断往下滴着黑紫的汤汁，一口下去，宥矜感觉天灵盖都在冒绿烟。 反观吃得津津有味的几人，宥矜再次无声瞳孔骤缩，游戏制作人是跟这个世界的人有仇吗？如果说是中头风捣鼓出来的食物，他还会毫不犹豫相信，毕竟第一次听它说那些食物的时候他就想爆粗口了。 宥矜还没解决完蛋糕，余光就瞥见艾斯芒端着一大盘绿油油的水往锅里倒。 注意到宥矜的目光，艾斯芒脸微微一红：“你爱喝薄荷汁，我加点进去。” 宥矜两眼一黑：“不我不喜欢。” 艾斯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端盘的手不知所措的僵在半空，眼眸垂下。 宥矜：“……” 他真是拿这个仿生人没办法。 宥矜：“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喜欢，我每天都喝。” 艾斯芒一听又恢复了生机，兴冲冲将剩下半盘薄荷汁都倒光进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锅汤已经变得五光十色，各种颜色轮番上阵打架，像极了平日舞厅里蹦迪的灯光。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 蜘渡喝了很多酒，但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两样，她的手骨伸出去拍拍宥矜的背：“好了，你可是我改造过的，出去也别委屈自己，不服就打。行了，走了。” 克里琴斯朝他微微颔首：“保管好我交给你的东西。” 尺薰满脸不舍，但还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受委屈了就回薰阿姨这，”她又看了看艾斯芒，“小芒也是，你们俩在一起多少能互相照应一下。” 宥矜压下心底情绪，忙不迭点头，最后和艾斯芒莉莉安在几人目送中走出街外，又转进巷子里。 莉莉安打开面板：“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下来了，你放心照我说的流程走上去就行，还有这个，”她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证件，“这是我让克拉伦斯搞来的员工身份证，日期正常，他以前就在公司工作嘛，你把信息绑定在自己的亚当上，如果不是权限极高的人员，没人扫得出你通缉犯的身份……” 莉莉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生怕遗漏了什么，到最后她有些口干舌燥咳了两声。 宥矜静静看着她：“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莉莉安不大自在笑了下：“哈哈，还行吧，我可是最厉害……” 下一秒宥矜轻轻抱了一下她，认真又郑重：“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走不到今天，可能来下城区不过半个月就被人抓走了。” 莉莉安眼眶似乎有些红，有些湿，却还是摆摆手：“嗐，你可是我难得的过命朋友，应该的。” 她像是觉得有点丢脸，赶紧抹了把眼睛：“好啦好啦，快去吧！” 宥矜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牵着艾斯芒往圆台方向走。 …… 漫天的各色灯光中，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人悄无声息降下了圆台，分散到下城区各条路和角落。 升降时有工作人员留在台上操作系统，宥矜伸出员工证示意，成功带着艾斯芒混上了圆台。 这座钢铁城倒映在宥矜眼中渐渐缩小，灯光慢慢缩进黑暗里，嘈杂的声音缓缓减弱，一切都开始远离。 不比当初偷渡下来时狼狈，他们很快到了上城区，出口就是明亮宽敞的通行大厅，无数公司员工候在大厅里，像等着排队上飞机。 宥矜动作自然走出厅外，仰头，是漫天飞翔的飞行器，悬浮列车穿梭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机械音争相打着广告，虚拟偶像的身体穿过幢幢高耸的大厦，歌声嘹亮，抛下亮片消散在空中，笑得千娇百媚，引得一众人大声欢呼簇拥。 之前空气中飘浮着那股淡淡的酸味已经消失得差不多，取而代之是一片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有些冰凉。霓虹灯和各种荧光灯激光灯在空中交错碰撞，洒下一片光怪陆离的彩色。 宥矜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远处，和艾斯芒往其中一座高耸的大楼走去，这是员工证上填写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 宥矜：告别大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毒别大餐。。。 [竖耳兔头] 第47章 “在粒子模拟仓中的体验如何？” 越往市中心走越能感受到那种繁华的灯红酒绿，随便拎一条街出来都比下城区最大的街道宽阔几十倍。醉醺醺的人踉跄着陆陆续续从酒吧里走出来，在路边“哇”的张口就吐，街边躺地的人睡得横七竖八，克隆宠物狗直直从这些人身上跑过去…… 街头警察面无表情给每个醉汉的亚当发送了罚单。 其中一个醉汉摇摇晃晃走过去，嚣张地伸手揪着狂警察的衣领：“你凭、凭什么……开、开老子的亚当，我是、是一分钱都不……” 警察眯起眼掏出电磁脉冲枪，对准了醉汉。醉汉吓得瞬间清醒过来，满脸眼泪鼻涕哭丧求饶。 这时几只机械兔子从远处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会在路面跑，一会在墙上飞檐走壁，身后拖着长长的投影广告飘带，幼稚的机械音念念有词“秋买汽水，炸弹口味，给您最好的体验！”“rec最新型义眼，无死角全方位扫描，刺激的床上运动可看见您伴侣的……哎呦！” 一只兔子狠狠捶了另一只兔子的脑袋：“笨蛋，这句涉十八禁了啦！没看到下面有警察吗你这蠢兔子！” 几只兔子换了广告词念，继续蹦跳着跑向远处。 宥矜看得出神，直到身后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才收回视线。 一个爆炸火黄毛戴着墨镜，他开着飞行器停在他身边，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嘿伙计，是要去奥林大楼吗？单人三百金票，双人五百九十九金票，两分钟就到，怎么样？”说是完他拍拍飞行器，飞行器上下颠了颠。 宥矜后退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奥林大楼？” 黄毛哈哈一笑：“你们公司的员工不都住那吗，我还能开到你家窗户边，直接打包给你开窗丢进去！” 宥矜摇摇头：“不了。” 黄毛不爽地“啧”了声，没多做停留，开着飞行器扬长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公司的人大多有钱，他还想着能宰一笔，没想到是个抠搜的。 身后艾斯芒贴心的凑上前提醒：“如果你累了，我可以抱着你走，”见宥矜没动静，他又补充道，“背着也行。” …… 艾斯芒将宥矜从背上放下来，检测器扫描过亚当上的身份信息，房门自动打开。 宥矜发现这个员工确实过得挺滋润，屋里各项设施一应俱全，配备的基本是距最新研发三代以内的仪器，全景玻璃能俯瞰到人群熙攘的街景。 再往里走，有一台巨大的机器摆在窗边，类似白色药丸，看上去能容纳一个人躺进去。 宥矜绕着机器看了两圈，是粒子模拟仓，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想下模拟仓的开关键。 桌子上竖起一道荧光投影，投放着今日热报，宥矜坐到桌子边翻看起来。 “二月十七日，公司率领大部队到下城区视察雨后重建工作，员工武器配备齐全，协助清理失控机械兽潮。” 下面配上了全息图像，当业当自动连接到视物膜神经，以第一视角体验场景，密密麻麻的员工挤在大堂里，佩戴着分发下来的武器，只是眼神都是轻蔑不屑的。 宥聆退出了图片，继续往上翻，略过那些娱乐明星广告和各类义肢连锁店开张消息，剩下的头条寥寥无几。 “三月二十二日，灰红公司与各方及政府井会讨论，不夜城资源或有下减趋势，关于资源分配上下城区民众一直以来争论不休。各方上城区民众提出下城区人不应贪得无厌，因为他们的祖先就是从外地迁徙而来……” 第51章 “四月二十五日，不夜城颁布新版禁电令，即日生效，点击查看你的住所是否被划入禁电范围。” “六月十七日，有瑟罗痕增修，戒备器械以及系统全面升级，公司出资援助，各功能区域分类排别。” …… 宵矜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眼皮斩渐沉下来，屋内管家系统自动调节室温湿度，播放舒缓柔和的睡眠音乐。 直到一阵香气飘来，宥矜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艾斯芒将他抱到沙发上盖好了毯子，又做好了饭菜，蹲在这里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温热的气息因过近的距离交缠在一起，宥矜稍微往后挪了挪，将毯子卷起来一点。 艾斯芒半蹲在原地没动：“我做好饭了，冰箱里有很多b级克隆蔬菜和肉类，我在亚当里找教程做了甜椒炒牛肉和蕃茄炒蛋，还有冬瓜排骨汤和清炒菜心。” 话音刚落，宥矜微微睁大了眼，思考这个世界是不是出bug了。 艾斯芒见他的小动作笑了笑：“我觉得阿矜对古代东方的菜品比较感兴趣，所以搜了一些当时比较受欢迎的菜肴图鉴。” 当宥矜看到桌面上整整齐齐摆好的三菜一汤和白米饭后，整个人简直欲哭无泪，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终于吃上正常的饭菜了。 宥矜咽下嘴里的饭菜，心中的欣慰几乎到了顶峰，突然觉得现在就答应承艾斯芒的告白也没什么…… 厄尔盲大街。 这里要更加宽敞辽阔得多，路面干净整洁，路边的咖啡馆和餐厅三两坐着举止优雅、谈吐风度的有钱人，咖啡豆的香味充斥着整条大街，交响乐四处流淌。 宥矜悄悄探出触手，这些人也许跟公司接触不少，有钱人间的钱财总免不了互相流通交易。 “真去下城区抓那只水母啦？用的着那么多人吗？” “听说不只是水母，还要找当初监禁部跑的那个仿生人呢。” “监禁部真是越来越废物了，还说什么投放千万只高端追捕机械兽，结果连两个不是人的东西都看不住，要我说还不如放去有瑟罗痕……” “有瑟罗痕最近加盖了很多牢房呢，估计要来波大的了。” “要不是下城区那些贱民死皮赖脸跑来不夜城、还霸占了我们的资源，我们根本用不着过这些苦日子，听我远方表弟说他们那儿三天两头就停电，噢我的天哪！我都无法想象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那群寄生虫能不能去死啊，我们现在都没多少资源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崩溃的。” …… 宥矜收回触手，握起的举拳头紧了紧，最终又骤然放开，因为艾斯芒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路边摆摊的老人。 艾斯芒脸上有些好奇：“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宥矜视线落在老人身上，他一身旧衣破布，搬着个小板凳坐在路边，手里擦着刚从眼眶中抠下来的义眼，面前摆了块“算命10金票一次”的牌子，看上去和周围格格不入。 宥矜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不是吧，都赛博朋克世界了居然还有人迷信这些…… 宥矜打算口头给艾斯芒科普一下：“这些都是假的，你刚出来什么都不懂，看这种容易被骗，” 话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老人耳中。 老人也不恼，伸自手就给自己揽客：“走过路过看一看喂，两位要不要算算姻缘，两位我瞧着像是有缘人……” 一听这话艾斯芒眼睛都亮了起来，宥矜赶紧拽住他的手：“假的。” 艾斯芒眼巴巴望着那边，语气乞求：“我想去。” 两人无声僵持片刻，宥矜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行行行，去吧。” 老人将义眼塞回眼眶，用力摁了摁固定住：“还请二位伸出手掌让我看看你的们的姻缘线是否连接在一起。” 宥矜实在是无力吐槽，他们俩一只水母一个仿生人哪来的姻缘线…… 老人却突然大喝一声，面上表情震惊又欣喜：“用古书上的话来说就是佳偶天成啊！你们俩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宥矜：“啊？？” 宥矜还没从惊讶中回过味来，下一秒老人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语气森然冰冷：“在粒子模拟仓中的体验如何嗯？宥矜。” 一时天间好像天地都暗了下来，灯牌广告和霓虹灯一闪一闪，明灭不定，周身都刮起无形的风，不知从哪卷来一股潮湿的阴冷气息，世界似乎都要翻过来。 宥矜猛地甩开了他，紧拧着眉：“你说什么？！” 老人被甩在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用一种讥讽又可怜的语气说：“你不会没想过吧？在这个故事里从古代穿到游戏世界变成一只水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这种理由都能接受，而你又不清楚其中动机，就这么毫不犹豫信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 “然后呢，获得罕见宝贵的异能，有个s级仿生人忠心耿耿跟在你身边，结交几个好友，在下城区过一段舒心日子，接着去探险这个世界最权威的地方，这趟冒险之旅简直棒极了是不是？” 宥矜顿时觉得大脑嗡嗡直响，视线都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这个老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不可能，你在说什么鬼，我根本听不懂！” 老人不愿这么轻易放过他，他直勾勾盯着宥矜的眼睛：“别装了，这些和你的经历一模一样，还是不愿意从粒子模拟仓中醒过来吗？” 第48章 左昭 宥矜再次看向老半人，却发现他的脸已经模糊起来，一阵心悸，的他感觉胸闷得难以呼吸，他直觉这个人不对劲，但脚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跑不动。 艾斯芒当机立断冲上前踹开了老人，直接拦腰抱起宥矜往远处狂奔。 跑出去一大段距离后，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微减少，宥矜拍拍艾斯芒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艾斯芒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地上，宥矜挨着墙缓了许久才缓过劲来，触手上所有眼珠都显示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 宥矜贴着墙慢慢蹲了下去，很久才轻声开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艾斯芒？” 艾斯芒没回答为什么，但只坚定地摇摇头：“不是。” 宥矜有些迷茫地抬头望着天空，只看到一幢幢插入高空的大厦，以及各色刺目的灯光混合碰撞在一起，他用指甲刺入了皮肤，很痛。 “算了，就当他是算命算出来的吧。”宥矜扶着墙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之前让你开权限调查的路线怎么样了？” 艾斯芒：“路线可以通行，只是比较危险。” 宥矜再次仰头看了看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吧。” 两人七拐八弯走进一家偏僻的铺子，老板是个变异人，头上一对巨大的毛茸茸猫耳打了两个金环，身后的尾巴卷着一把枪轻轻摇晃。 铺子里满满当当时摆着各类枪械，热武器到冷武器一应俱全，见人来了老板头也不抬，继续趴在桌上懒懒打哈欠，像极了真正的猫科动物，“预约号码。” 宥矜眨了眨眼：“七四六一。” 那条猫尾转瞬拉扯得很长，将原本的枪丢开了，卷起货架上一个包裹抛过去。 宥矜拆开包裹，里面是两把电磁脉冲枪、一把光子刃和大包特制金属弹丸，标签还没撕，质量都是上乘的，他把光子刃和一把电磁脉冲枪塞给艾斯芒。 …… 检测仪层层描扫：“扫描通过，请进。” 宥矜抬脚迈入线内，下一秒触手狠狠甩过去砸烂了检测仪。 这里是唯一一个公司和巴别塔有员工接触的交头工作，检测仪炸裂的声响惊动了里面巴别塔的人，他们纷纷端着枪冲出来瞄准两人。 交头地点在大楼内部，需要穿过层层迷宫般的长廊和禁制，外面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宥矜打算速战速决。 弹丸在高速电磁场中带着电流飞出，数道凌厉白光冲天，室内霎时充满爆炸硝烟味，对面几个人当场昏阙过去。 接着又有端枪的人陆陆续续从门后冲出，艾斯芒仗着自己的皮肤材质开了挂，直接上去和他们刚枪。 宥矜干脆一手扣着电磁脉冲枪一手化出数条触须卷着颗颗弹丸甩出去。大楼内部很快被炸得满目疮痍，破烂不堪。 对面的人都没见过这种突发阵仗，一时间手忙脚乱，反倒让两人抓住了破绽一一消灭，巨大轰鸣声响起，楼下又传来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宥矜和艾斯芒迅速扒了两个人的巴别塔通行证，插入启动墙内的超曲速传送装置。 周身亮起刺目的白光，宥矜一眨眼发现脚下位置已经变了，周围一片漆黑，黑暗中又时不时隐隐闪烁着蓝色光点，像是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光亮。 “艾斯芒？”他喊了一声。 “我在。”身后响起艾斯芒的声音，宥矜回过头，莹蓝的星点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浅浅的光晕，显得有些柔和温润。 第52章 “这里……就是巴别塔吗？“宥矜环顾四周。 “应该是了，我觉得这里很熟悉。” 宥矜试着走动，下一瞬漆黑的空间突然亮了起来，仿佛一片浩潮星空将他们罩了起来，那些蓝色星点连成星矩，呈现出繁杂而神秘的图案，蕴含着无数梦幻的色彩。 宥矜微微睁大了眼，他们的脚下也踩着同样的星空：“这些是什么东西？” 艾斯芒望了望周围，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记忆芯片和亚当所有储存里都没相关资料和景观。” 宥矜继续往前走，他耳朵颤了颤，见然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艾斯芒大声喊道：“小心躲开！” 宥矜头也不回侧开了身，一枚细长的子弹堪堪擦过他的脸庞，带出一道血线，只差一点，这子弹就要打进他的太阳穴。 刹那间所有漂亮的星点都成了可怖的弹孔，密匝匝的子弹嗖嗖射出，将他们包围在枪林弹雨中。不知为何宥矜反而松了一口气，太轻松就拿到最想要的东西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宥矜脚尖点地轻轻跃起，翻身的瞬间无数条触须打出弹丸击偏空中的子弹，他不断变幻身形避开四面飞来的子弹边留觉着空间状况。 “往东边跑！”触手能感知到那边吹来一阵极细的气流，带着潮湿的水汽轻拂过去。 俩人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往东边跑，忽然撞进了一道类似水波墙的结界，下一刻空间又亮起一片相同的星空，宥矜瞳孔紧缩，又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弹雨打下。 直到穿过了八十一个这样的空间，周遭才寂静下来，宥矜筋疲力尽瘫在冰凉的地面，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力气。艾斯芒则躺在他旁边，同样大口喘着气。 宥矜一脸生无可恋，声音无力：“这儿真的是巴别塔吗？怎么除了子弹什么都没有啊……” 艾斯芒看着他，刚要开口说话空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圆环，像是宇宙中的星环。 两人赶紧爬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那圈明灭不定的圆环，许久过后圆环都没有动静，宥矜试探地伸出触须碰了碰。 圆环忽地极速运转起来，中间出现了一个蓝色星球，少数的绿色点缀在星球表面，只是像隔了一层水面，画面荡漾涌动着。 宥矜心里即刻升起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回家的路！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情不自禁想要抬手触碰这层水面，在最后一刻又倏地顿住。 就这么……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和自己无关了，他不用为生计四处奔波，不用当四处逃亡的通缉犯，也不用时不时就被牵扯进充满血腥暴力的风波里……他终于可以回归自己平常的生活，也许有点小烦恼，但那很快就能解决，起码每天的生活环境是和平而有秩序的。 他能宅在家里每天玩玩游戏，腻了就出去兜风，像个正常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拥有无忧无虑挥霍自己青春的权力，做一个平凡而幸福的普通人。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在梦里有场惊奇的冒险。梦醒了，就不用担心酸雨什么时候下，追杀令什么时候来，资源什么时候枯竭，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现在就可以远离这些纷争了。 再往前一步，他就要回到自己日夜渴求的生活中，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 宥矜很缓慢地回过头，看到静静站在不远处的艾斯芒，他垂着眼帘，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艾斯芒、莉莉安、蜘渡和尺薰他们，所有曾经结识过的人也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知为何，宥矜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湿，视线也模糊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又沉又闷。 似乎又不是这样的……他还有没做完的事。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还没被镇补完成…… 宥矜咬了咬舌尖猛地闭上了眼，不管不顾地探身向圆环中，湿冷的水覆盖了全身。 接着耳边呼啸过风声，还是刚才那条飘着咖啡豆香味的大街，天地又变换了一轮，麻痹的痛刺从手腕爬向宥矜全身。 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宥矜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世界变得灰蒙而萧条，眼前是艾斯芒的背影。 宥矜从来没见过艾斯芒这么狠狈的样子，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焦黑，右臂断了，腹部被炸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金属芯片和线路滋滋冒着烟，闪着漏电的白光，浓烈的焦味弥漫开来，显得触目惊心。 他挡在宥矜面前，左手仍牢牢护着宥矜。 宥矜艰难地转动酸涩的眼珠，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炮火不断，而自己失去了所有意识。 下一秒耳侧响起一个声音，和那个算命老人的声音如出一辙：“你醒了？在粒子模拟仓中的体验怎么样？” 宥矜这下看清了他的脸，脸上布满褶皱，但眼眸犀利，厚镜片上闪着精明冷酷的光，头发胡子灰白，身上自带一股冷冽的气息。 宥矜张口说话，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昭懒得骗他，眼中似有怜悯：“刚刚那场冒险才是你的粒子模拟仓之旅，只不过是按照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生成的场景，但我没想到……” 艾斯芒死死盯着左昭：“他刚刚在摸手腕时给你注射了粒子药剂，和在粒子模拟仓中沉睡是同一个效果。” “说的不错，所以……”左昭慢慢朝两人走来，艾斯芒侧身将宥矜整个人挡住。 左昭好似无奈般轻叹一声：“没用的，孩子。” …… 随后宥矜的视线又陷入一片深黑，再醒来时，头顶是棕色的天花板，看着有些年头了。 【作者有话说】 （左昭是发明艾斯芒那个博士，14章提到有[竖耳兔头]） 宥矜（微笑jpg）：辛辛苦苦治好的老攻就这么被炸坏了……[化了] 第49章 入狱 这是一间黑色的房子，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安静得宥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左昭在他身体中注射进去的药剂含有特殊成分，浑身虚弱，又酸又麻，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宥矜就这么躺在地板上闭眼假寐，期间只能听着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发呆，好在空间中的温度不算低，他偶尔能睡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怪异。 艾斯芒呢？他怎么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药剂下出现那个幻觉？这么久过去了，下城区怎么样了？…… 宥矜挪到墙边，摸索着站起来，手掌贴在墙面上慢慢往前走，每一面都是滑凉的金属墙。这是他第二十八次摸着墙走，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小通风口或是隐藏机关。 宥矜贴着墙坐回到地上，这时一面墙突然升了起来，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的眼睛猝不及防被大量涌入的白光刺出泪花，他抬手挡在眼睛上，皱着眉望向外面。 那是几个身着狱警服的高大男人，领头人像是机器一样面无表情对他宣布：“罪犯5063在辅佐疗养室中身体各项机能经检测已恢复到百八之八十以上，现转移关押地。” 身后一个狱警上前问了句：“直接带去普通房吗？这是左昭博士亲自送来的人……” 领头人淡淡抬手打断了他：“博士说把他当做普通罪犯就行。” 接着几个狱警拉起宥矜，不由分说给他戴上了手铐，押着他往外走。宥矜听到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被铐起来的双手。 所以他这是……被抓去坐牢了？怪不得在小黑屋里被关了那么久。 宥矜被几个狱警摁着肩膀和手臂穿过了数道长廊，描扫了不下五十次，最终在一间宽敞的牢房外停下，狱警再次扫描识别身份打开牢房门，直接将宥矜推了进去。 宥矜愣了一下，看看身后扬长而去的狱警，又看看眼前一群男女老少。他们或坐或站，对宥矜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稀松平常得不像在坐牢，像是在家门口唠嗑。 宥矜看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一个涂着夸张大红唇的女人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抛了个媚眼勾着唇开口：“欢迎来到有瑟罗痕啊。” 宥矜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久久说不出话。 “怎么样？怕了吧小朋友？”女人仍是笑意吟吟的，支着腿靠在金属栏杆上，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烟，满脸陶醉吸了一口，“不过吧，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起码不用再伺候那个老东西了。”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小孩附和道，小孩的身高只到宥矜大腿，一张脸白嫩圆润，看着怪讨喜的，不知为何也被抓了进来，他掰着手指嘀嘀咕咕，“去死就去死呗，谁怕啊！” 宥矜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被判死刑？ 第53章 他走上去和他们说话：“你们为什么会被抓来有瑟罗痕？” 原本叽叽喳喳的牢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表情各异。 宥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这种氛围莫名让他感到一种压抑，他有点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下一秒女人开口了：“原来不是下城区的啊，真稀奇。” 宥矜有些焦急：“到底怎么回事？下城区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最后还是一个躺在角落休息的老人说话了：“你消息可真够闭塞的，这都过去多久了。”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夹着沧桑的沙哑。 宥矜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问老人：“现在的日期是什么？” 老人胡子头发花白，闻言懒懒抬眸看了他一眼：“五月十七日。” 宥矜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五月十七日……距离他离开下城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几个月究竟出什么事了？照他们刚刚说的话来看，他们都是下城区的人吧？那个小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去死？…… 老人见他一副被抽了魂儿的样子，便缓缓开口解释：“二月份的时候以灰红公司为首的大批武装人员来了下城区，说是各类资源严重枯竭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一开始是想要把变异人和仿生人通通带走清剿，但反抗军和其他下城区人都不同意，认为变异人已经出现数百年，他们也是拥有人权和人格的血肉之躯。两方人员争执不休，最后还是公司那边退了一步，只选择销毁所有的仿生人减轻资源负担，反正仿生人一肚子电线零件，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人，所以嘛，我们就被一锅端来有瑟罗痕咯。” 宥矜听得几乎站不稳，他抓着栏杆稳住身形，有些恍惚地问：“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艾斯芒的仿生人？他、大概这么高，”他伸出手虚虚比划了一下，“长得很好看，眼睛是黑色的。” 老人摇了摇头：“又没听说过，” 宥矜贴着栏杆滑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不愿再去想下一步。 牢房的环境比他之前待的那个小黑屋要差得多，地面有点坑坑洼洼，墙面粗糙，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还有些被酸雨腐蚀的痕迹，狱警出去以后升起了大门，只留一丝惨白的光泄下。 抽烟的女人睨了一眼宥矜，走到他身边坐下，嫣红的唇吐出一口白雾：“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们仿生人被造出来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我们拥有一样的身体、头脑、神经系统，我们甚至有自我意识，哈哈，也许用‘甚至’这个词不太对，那毕竟是人类对于一种机械的惊讶，但我们就是有了，不仅有，而且还比某些人类要更加丰富。”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但我们始终只是工具，始终低人一等，在人类眼里我们永远称不上是‘人’。仿生人的命运只能是按照它的买家往设定好的属性发展，学习唱歌跳舞取悦他们，学习洗碗扫打收拾房子，有时还得学着如何在床上伺候他们，兽潮来时我们要出去挡刀，牺牲性命的任务也是我们在做……即使这样，我们依旧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希望自己没有被研发出来，也不要再有这么多机器不该有的情感。” 宥矜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所有的仿生人，都是这样吗？” 女人笑笑：“不然呢？其实这也算是种解脱不是吗？” 宥矜现在满脑子都是艾斯芒笨拙又认真讨自己欢心的样子，他能知道那么多事，想必也了解其他仿生人的处境吧？所以平日里才会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自己抛弃吗？ 宥矜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答应他的告白，哪怕只有几天，他应该也会特别高兴…… 女人看了看他：“嗐，伤心什么呢？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来，听我给你唱首歌，我出厂设置时乐声技能就点满了。” 接着女人在烟雾中轻轻唱起歌，是种宥矜没听过的语言，神和又古老，在牢房中悠悠回荡着，竟意外的空灵，像深山中罕见的鸟类展喉。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女人仿佛中世纪的女巫，低低吟唱着某种亘古的咒语，在绵长白烟中莫名让人心安些许。 宥矜也觉得脑中绷紧的弦放松了一些，他开始思考出去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回下城区看看，然后再去问问中头风，也许他有关于左昭的消息。 一曲唱毕，其他人纷纷鼓起掌。先前的小孩也凑了过来，捧着软乎的脸蛋蹲在宥矜身边：“真好听哇，我也不想再给他们刷碗拖地了……对了哥哥，我会讲故事哦，你要听吗？” 有了女人和小孩开头，其他仿生人也相继站了出来，打算苦中作乐一把。 “我会讲说相声，谁想听听？” “我会跳双人爵士舞，有没有人缺舞伴啊？” “其实我体内装了微型八音盒，有人想听夜的第五曲吗？” …… “从前有一个改造人，他的义肢有些生锈了，有天他走在河边，他的手臂就这么掉进了河里。他很伤心，趴在河边哭了很久，这时河里出现了一个自称河神的人。河神问他，你掉的是这个金义肢还是这个铁义肢？那人说他掉的是铁义肢……” 宥矜：“河神为了奖励他的诚实把金义肢给他了？” “不，”小孩板起了脸，“河神把金义肢和铁义肢都拿去卖了，去命运俱乐部赌了一百万金票回来，把所有仿生人都赎出来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宥矜忍不住笑了一声，揉揉小孩的脑袋：“那这个河神还挺好心的。” 牢房里叮叮当当响起各种音乐歌声，像是个小型的表演厅。 自从宥矜被关进来后，狱警就再没来过。 直到一个星期后，宥矜正盘算着带领这些仿生人破出去的可能，他在脑中回忆着克里琴斯的记忆，慢慢绘制出去的所有路线。 大门骤然升起，一个机器人转着轮子跑了进来，胸前的扫描仪连接网络行进了三次全屋扫描，最后在栏杆上投影出一块告示牌。 告示牌上的字幕滚动着，轮流显示每个仿生人的出厂信息和设置，最后一行加粗的红色荧光字体写着“该房所有仿生人将于五月二十四日集中销毁”。 宥矜浑身僵住了，那是……明天。 第50章 越狱 牢房中寂静了片刻，随后又响起稀稀拉拉的议论声，大多是些意料之内的叹息和苦笑，仿生人们互相拥抱着作最后的告别。 “塔丽丝，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不是来到这儿，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像你这样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温尼尔，让我再抱抱你，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美妙的琴声，我总觉得你是我生命结束前上天赐给我最后的礼物。” “姐姐我还是有点儿怕，怎么办呜呜呜……” “害怕死亡是正常的，没事的小辛，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入最后的代码里。” …… 宥矜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双腿好像被钉在了那块投影前。 他要死了？明天？和这群仿生人一起？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此刻却觉得不甘心极了，他发现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他没回下城区看看，没搞清楚艾斯芒现在怎么样了，甚至连回家的夙愿也只是在幻觉中极为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他只是一个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吧，凭什么要稀里涂糊死在这儿，凭什么偏偏是他倒霉的来了这儿？他只是和大多数游戏迷一样，热衷于尝试各种游戏，但绝不想亲自面对屏幕另一边的怪物和黑暗背景，也不想变成什么稀有的品种，背负着永无休止的纷争，牵扯着本不属于他的命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不，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轻易的死在这，起码不是这样，他带着强大的异能，没来得及为朋友们做些什么，没来得及探清自己想要的真相，就平庸的被抹去了。 宥矜站了很久，木木的盯着那块投影，漆黑的瞳孔中是倒映放大鲜红的字，好像深深扎在了他眼中，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年轻人，你不去和他们说声再见吗？” 身后响起老人的声音，经过这几天相处，他已经和其他人混得比较熟，拉上谁都能聊两句。 宥矜呆呆回过了头，嘴唇轻微嗫嚅着，声音很轻：“我是人，是真正的人，我不能死……” 老人沉默的看着他，眼中似有悲悯。 惨白的光线在烟雾的氤氲中显得幌恍惚，折射在金属栏杆上泛着冰冷刺目的光，牢房里的温度好似也低了下去，丝丝森然寒意顺着脚底爬上身体。 他一遍又一遍轻轻重复着：“我不能死……” 第54章 宥矜呼吸一滞，骤然瞪大了眼，一股刺痛从左手手臂蔓延向全身，他能清晰感觉受到那阵痛觉像水一样浸过全身。 死寂已久的亚当突然有了动静，响了几分钟的错乱代码后脑中的面板显示出图象和文字，图象中是一个黑色小方块，绿色的回形针说明正在进行链接。 宥矜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是克里琴斯给他的东西！ 机器人进来时打开网络的瞬间方块就被激活了，将病毒顺着网络生长到有瑟罗痕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攻克着有瑟罗痕内数道信息防火墙，速度快得像秋天成片的蝗虫过境。 宥矜眼睁睁看着面板上一点一点建立起整个有瑟罗痕的结构框架，然后加载出践路线、安全通道、下水道和狱警巡逻范围，连机械兽的行迹也包括在内，很快完整的三维有瑟罗痕模型出现在了他眼前。 宥矜喉结滚了滚，操控着面板迅速查看所有路线。他一遍遍列下每条路线，可惜有瑟罗痕的布局和排兵都很精密谨慎，勉强行得通的路线都寥寥无几，直到列下第一千四百八十六条路线、宥矜发现这条路可以避开所有的巡罗范围，只要搭配上电流使用。 宥矜一下瘫坐在地上，绝处逢生的契机让他有种终于得以探出水面喘气的感觉，他仰头双目失神看着天花板，过度支透脑子后有些昏昏沉沉的，心中再多狂喜也没力气做出表情。 老人却以为他是崩溃得受不了了，刚要坐在他旁边开口，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那冰凉的手指带着颤抖的幅度。 宥矜喘着气说：“我、我知道逃出去的方法……你叫、叫上大家，我们可以、在明天之前，一起跑出去……” …… 众人静静听他说完，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宥矜愣住了：“为什么？“ “你说的路线我们不一定能出去，我们体内的战斗系统程序都已被清空，连稍微高一些的墙都跃不过去。” “而且走的人太多，很容易惊动狱警。” “我们体内有太多零件和智能装置，绕着信息域边缘走也容易被捕捉到信号。” “再说了，我们能逃去哪儿呢？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仿生人的容身之地。” “我们没有可供驱使的电流用来逃跑，只会连累你，你、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也觉得你不属于这儿，逃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 宥矜缓缓低下了头，很久才说：“抱歉，没能带你们一起走。” “不是你的错，“女人的红唇依旧鲜艳，她拍了拍宥矜的肩膀，吐出最后一口烟，“逃吧。” …… 宥矜不知爬了多久，他的双手电磁场和电流并上，通过释放电流，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磁场，用磁场与建筑物中的导电和磁性物质之间的吸引力，吸附在墙面上慢慢挪动。 他紧紧贴着墙面，一墙之隔就是几个在谈话的狱警，带着刺鼻味道的风刮过他身上，吹落几滴额边的冷汗。 宥矜大气不敢喘，等他终于爬到有瑟罗痕的塔尖上，底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他咬紧了唇，是那时仿生人们约定好在被销毁前制造出一些混乱为他争取时间。 整个有瑟罗痕被一圈巨大的电网包围起来，然后又是一堵高墙，唯一的大门被死守严防，空中时不时飞过巡逻的无人机。 此刻无人机被底下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亮起红色警报飞过去。 宥矜看准时机化出触手，变成了水母形态，触手绕着塔尖转了一圈将自己整个人飞一般甩出去，果不其然还是落在了电网范围内。 电网霎时聚集起数伏强电流攻向异物，好在宥矜平时和电流打交道习惯了，这点强度只像是洗了个很烫的热水澡，虎牙刺穿了舌尖，他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翻过了电网，宥矜躺在电网和围墙的夹缝间，被电得全身发麻，抖得像筛子，他头一次希望以前漏电时电流能大点，给自己电些抗性出来。 宥矜又同样用磁场电流碰上墙内的金属导电物质，将自己吸附在墙上一点一点攀爬上去，直到有瑟罗痕里响起铃声，他才爬到了墙头。 他坐在墙头抹掉挡在眼睛上的汗水，有些出神地望着那间牢房的方向，有瑟罗痕里升起一股白烟，代表又一批仿生人的躯壳被烧毁。 宥矜攥紧了身下的砖石，手被锋利的边缘磨出血，他却感觉不到似的怔怔看着那阵即将散去的白烟，随后他猛地撇开了视线跃下墙头。 宥矜头也不回的、拼命往圆台的方向奔去，甚至没注意到一路上往日热闹的街市都安静了不少，天空撤去了醉生梦死的彩色，被一片灰黑笼罩着。 …… 左昭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这么多年来，实验室和他的家没什么区别，他住在这，吃在这，毕生的心血也都在这被研发出来。 这里宽敞明亮，满眼白蓝冷色调，各种精密仪器和复杂都器械有条不紊列在室内，角落摆着一盘克隆绿植，叶片上沾着水珠。 左昭坐在沙发上，手里捣鼓着精细小巧的零件，偶尔拿起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抿一口，艾斯芒躺在对面的机械躺椅上，身体被固定住，他冷冷盯着左昭。 左昭脸色如常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艾斯芒则面无表情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艾斯芒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沉默。 他用力挣扎着身体，声音带着怒气：“放我出去！” 左昭抬头懒懒看了他一眼：“别乱动，你伤得很重，还想不想要把手臂接回去了？”说完他晃了晃手中的零件。 艾斯芒不动了，但还闷着一肚子气：“那还不是被你打断的？” 左昭动作一顿，“哼”了一声：“不过百来年不见，你真是翅膀硬了，还学会顶嘴了，”随后他又瞪了艾斯芒一眼，“要不是你非要冲出来，那能打到你身上吗！” 艾斯芒不甘示弱瞪了回去：“我喜欢他，保护他有什么错！” “喜欢？”左昭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让你拥有自我意识不是叫你用来谈恋爱的！你宁愿销毁自我保护机制也要救那只水母，他究竟有什么好的，他只是一只水母你清醒点！” 艾斯芒着急地反驳：“我很清醒，他不是普通的水母，他能放电！而且他都没有嫌弃我是仿生人，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一只水母，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和他谈恋爱，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左昭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想想你的出身，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从巴别塔出来的s级仿生人，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能在你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才不是，”艾斯芒执着地说，“他一开始是要赶我走的，是我一直缠着他……” 左昭打断了他，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他？” 对上艾斯芒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左昭气得半晌没说出话。 许久，艾斯芒不甘心地问：“你把他带去哪了？” 第六百零七次，左昭终于回答了这个问题：“有瑟罗痕。” 艾斯芒睁大了眼：“你没把他交给公司？” 左昭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些疲惫：“我不想干涉太多了，从前我总以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一生呕心沥血，结果世界走向了我最不想看见的结局，资源枯竭、民众矛盾、战火纷飞，我已经老了……但有些人的贪婪是永远填不满的，无论再快的再先进的科技都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也不会真正希望世界和平美好，资源充沛，他们只想站在权力和金钱的顶端俯视所有人。太过强烈的人为干预只会让事情走向对立面，随他去吧，我也是时候该听天由命一回了。” “你又乱动什么？”左昭睨了他一眼。 艾斯芒抠着躺椅上的按键：“我要去救他 ” 左昭翻了个白眼：“放心，他死不了。” 艾斯芒一顿：“为什么？” 左昭垂眸修补着手中第二块零件：“能得到我学生的认可，他不会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封建老爹和叛逆小子[化了]（恋爱上） 第51章 触不可及 入目是一片连着天际的橘红，滚滚浓烟挡住了地面，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四周，街道建筑物在冲天的黑烟中若隐若现，整个下城区好像罩在一场怎么也扑不灭的大火中。 通行大厅已经没有工作人员待在岗位上，圆台上孤零零站着几个人，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脏兮兮的沾着灰尘和火药屑。 宥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等升降机启动，几乎是连滚带爬跳下了圆台。 浓烟裹挟着硫磺味灌进喉咙，每次呼吸都有股烧焦的酸苦，宥矜蹙着眉望向周围，街边燃烧起一簇簇火焰，黑色的灰烬漫天都是，打着旋飘在烧焦的广告牌上。 路面上泥泞不堪，裂开一条条口子，泥水混着血水，散发出阵阵腥气，时不时有混凝土碎块和铁架从头顶坠落。街边的商铺玻璃上布满弹痕，水管断裂，喷发出乌黑的水。街上几乎没有人，只能隐隐看到几个身影在战火间穿梭逃亡，或在掩体中搜寻仅剩的物资。 第55章 整条街变成了残骸一样的战地，满目疮痍，钢筋水泥裸露在外。 路面还在微微震颤，远处传来混沌的轰鸣声，嗖嗖的炮弹声伴随着哭喊尖叫，此刻的下城区用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宥矜脑袋嗡嗡作响，他直直冲向十滚轮的方向，期间从高空砸下的燃烧物在他背上燎出了几道黑痕也没注意到，他大口喘着气，好像这辈子都没跑过这样快。 十滚轮酒吧门口这条街同样沦陷了，到处都是被烧焦黢黑的痕迹，往日气派的大门被炸得渣都不剩，巨大的广告牌也不知道去哪了，几根断掉的电线挂在空中滋滋冒着火星。 玻璃碎了一地，宥矜急匆匆走进酒吧里，里面如同被洗劫一空似的，落满了火药烟灰和黑色的灰尘，看着像多年没住人的废墟。 吧台上的酒瓶碎得干干净净，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他又赶到自己的房间查看，不出意外全都被搜空了，灰烬满屋都是，一时间，宥矜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会有事的，薰阿姨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 宥矜只能按着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安慰自己，祈祷尺薰千万不要出事。 越往远处走，街上的惨状更甚，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堆在一起，血肉模糊，渗出的血水一直漫到脚边汇成一洼水坑。 宥矜的瞳孔中尽是满天烧得通红的战火，他跌跌撞撞跑过崎岖的路面，钻过燃烧的架子，穿过铺满碎石的巷子。 巷子里空荡荡的，莉莉安的屋子也是，墙上挂满的小电视机被砸得四分五裂，墙缝凹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造梦仪也通通被毁坏砸烂，克里琴斯和米歇尔不见踪影。 宥矜呆呆抱着臂蹲在角落，看着满屋狼藉出神，他们会去哪呢？他们能去哪呢？他们…… 他开始后悔当初去了上城区，要是能稍微晚一点，只要再晚一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有经过改造的身体，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保护几个人也是可以的不是吗？他的异能那样强悍，如果他没有走，他们如今就不会下落不明、生死不明，如果不是他非要去巴别塔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线索，艾斯芒就不会被重伤带走，如果他没走……就好了。 浓烈的硝烟味刺得他脑袋发涨，一阵一阵的钝痛，宥矜猛地站起来，对了，还有蜘渡，他们可以躲去遗迹！ 宥矜跑到楼下，他望了眼远处不断升起的浓烟，茫茫黑烟中，似乎有什么庞大的生物在其中行走，坚硬的臂膀肆无忌惮摧毁周围一切建筑物。 他来不及细想，往遗迹的方向狂奔过去。 水里也染上一股烧焦腥味，泡得宥矜胃里直犯恶心，他憋足了劲儿用力向下游去。 但当到达遗迹时，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宥矜浑身僵住，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从前大片清澈的水域现在铺满了黑色污染物，余烬在水面晃荡，水里不停地冒着白烟，滚滚白雾遮挡了视线。 宥矜颤抖着跪在铁皮桥边，慢慢将手伸到水里，下一秒他骤然缩回手，上面已经被烫起了几个大水泡，红肿发胀。 视线中蓦然出现一道蓝色，他僵硬的、很缓慢的看过去，那是人鱼的尸体，翻着肿浮的肚皮漂在水面上。 似乎被煮熟了，漂亮的蓝色鱼尾泛着惨白，像是吹气吹到极致快要爆炸的白色气球，鼓起夸张的弧度，人鱼身上的肉被烫得一块块脱落，血液已经流干了，只剩触目惊心的白骨和泡得发烂的肉块。 宥矜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水域，很快其他人鱼尸体也浮了上来，惨状一致，一条不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抵触自己进一步思考，如果这些人鱼是被烫死的，那就说明蜘渡没有及时把他们救起来，那么蜘渡呢？她去哪了？如果连蜘渡也不在这里，其他人还能去哪？ 宥矜像是走进刑场似的，脚步僵得像生锈的机器，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有一瞬他甚至想要放弃走进那间屋子。只要没走进去，或许他就能想象其他人还好端端的藏在屋子里避难，而不是一副空无一人的样子再给他一击，那样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思索除了战死以外他们去处……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宥矜却走的仿佛漫长得过了一个世纪。 蜘渡平时坐在门口喝酒的那把小矮凳跌倒了，凳腿断了一只，静静的躺在门口。 最坏的结局还是出现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宥矜感觉悬着的心好像终于死了，他木木地望着桌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对了，还有、还有中头风呢…… 他穿过一堆落灰的杂物架，那台旧电视机看着没什么变化，屏幕上还留着被蜘渡一拳捶出来的网状裂缝。 他拍了拍机顶，但这回中头风迟迟没有给他回答，甚至连屏幕都没闪烁一下。 他倏地抬头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脑花，中头风还完好无损的摆在那儿，他慢慢走了过去，亚当此时跳出了提示。 “经扫描确认：该生物已发生脑死亡！” 宥矜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 那个吵吵嚷嚷满脑子黑暗料理的中头风，每天和蜘渡拌嘴解闷的中头风……死了？ 他的脚步停住了，旧电视机的屏幕突然亮起一阵白光，像第一次见面时中头风的开机仪式，宥矜急忙看过去。 上面滋啦几下闪着花屏，出现了无数的聊天记录，飞快的往下翻动着。 [年轻人，说话！我能听到。] [不过请你放尊重点，我有名字。] [噢不错，是个不错的名字，真不错啊。] [我记得他做了个仿生人，那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仿生人，他还给他取名叫艾斯芒]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吃香菜从来不拌着草莓果冻，喝芥末巧克力茶也不加胡椒……没错就是这么奇葩！] [不过你要小心点水下那些家伙，他们有时候会跑出来，祝你好运年轻人！] [别跑，水母精！] [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我给出的是最优解。] …… 紧接着像是删除记录一样，所有文字飞速被清空销毁，从上到下，一瞬间他和中头风说过的话全被删得干干净净。 只剩一面空白的屏幕。 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会和人聊天的脑花，只是他一个人在旧电视机前喃喃自语。 宥矜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他的大脑像一团浆糊，硬化得怎么也搅不动，一个字也思考不出来。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了？ 他缓缓抬眸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水域，地上还有几颗风滚草种子的外壳，他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捡了起来。 是了，不是还有克里琴斯的屋子吗，在沙漠的另一边…… 无论有没有线索，他都去看看好了，看过了，就彻底死心了。 宥矜最后看了一眼变得有些干瘪的脑花，转身出了屋外。 垃圾山和沙漠这边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也充斥着一股怪味，他迈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那座破败的小屋仍立在废旧铁器堆旁，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宥矜猛地睁大了眼睛，急切地推开门冲进去，里面的摆设和往常一样，还是笼罩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但屋里只有两个人。 克里琴斯躺在地上阖着眼，胸口很轻微的起伏，怀里抱着米歇尔，米歇尔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四肢无力地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一派荒诞的景象，克里琴斯也像是人偶一样了无生气。 听到响声，克里琴斯缓缓睁开眼，宥矜的身影站在背着门的白光中，他费力的眨了眨眼，看向宥矜。 “他们人呢？你怎么在这里？米歇尔怎么回事了？巷子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莉莉安她怎么样？尺薰和蜘渡怎么也不见了？他们没躲在这里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宥矜一口气说出几百个问题，听得克里琴斯有些头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安静，我只能把我现在知道的告诉你。” “公司的人把夏娃切断了，整个下城区电路网络都瘫痪了，我和米歇尔也强制从造梦仪中醒了，他身体不好，扛不住强行打断，所以我带他回这里了……其他人我没和他们碰过面，莉莉安一开始就不知道去哪了，蜘渡之前去了一回下城区，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了。我一直待在这里，其他的什么也不清楚。” 宥矜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扑灭了，他沉默了片刻，看了眼米歇尔：“那……他？” 克里琴斯平静道：“死了。” 宥矜不知道该说什么，克里琴斯看着也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只是他为什么要抱着米歇尔的尸体？ 宥矜想了想：“要埋了吗？我可以帮忙。” 克里琴斯点点头：“谢了，麻烦把我埋在他旁边。” 第56章 宥矜一愣：“什么？” 克里琴斯静了很久，才轻轻开口：“这么多年来，我早该死了，只是我不甘心，我靠仇恨活了下来，发誓要和他折磨到天荒地老。他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他恨得发疯，只要还活着一天，我就要让他后悔一天……” 他眼中似乎有些迷茫：“可是他死了，我又能用什么借口继续苟延残喘呢？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仇恨已经没有了，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好像活着突然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宥矜只觉喉咙苦涩，他没想到过这个层面，之前他只觉得克里琴斯太过疯狂，米歇尔罪有应得，没想到他们两个也只能靠着对彼此的恨活在世界上了。 毕竟几百年的时光，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 “对了，你从有瑟罗痕逃出来了？” 宥矜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东西都是我给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克里琴斯顿了顿，“好吧，其实是中头风让我给你的，它是一个很神奇的……家伙，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它的来源，不过我愿意相信它。” 宥矜想起刚刚被清空的记录，屋子里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克里琴斯又说：“就埋葬在前面的沙漠里吧，麻烦你放几棵风滚草在上面装饰一下。” 宥矜不由自主点点头，随后他立刻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克里琴斯的脑袋，他就那样倒在米歇尔的身上，没了呼吸。 两句尸体紧紧挨在一起，在这座阴暗又压抑的屋子里，伴随着窒息的腥味腐味。 宥矜终于忍不住逃似的冲出门外，摔倒在炽热的沙砾中，他伸出手背不停地抹着眼睛和额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呼吸着空气，他望着沙漠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没有边际的白光。 第52章 超电磁炮 宥矜脑子一片混乱，他把自己埋在温热的沙子里，粗糙又细腻的感觉将他包裹起来，像鸵鸟将头埋在沙砾中，周身一片黑暗，可以暂时逃避所有的问题，将那些情绪都释放在沙子里。 不知不觉间，他感到脸上有些湿润，他慢慢将脑袋从沙子里抬起来，原本干燥的沙子俨然出现了两块深色的湿痕小洞。 宥矜攥着衣袖擦了擦脸，又把人形的坑捋平了，拍拍钻进衣服里的沙砾，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回了小屋里。 他捡了几块很大的铁片，稍微掰弯成铲片，几条触手一齐抓着铲片在屋前的沙地里刨坑，不知挖了多久，宥矜目测这个大坑能躺下两个人了，不会轻易被风吹得裸露出来，也没那么容易挖到下面，才停下了触手中的活儿。 他站在克里琴斯和米歇尔倒在一起的尸体前，自言自语道：“抱歉了克里琴斯，还有……米歇尔，这里没有棺材，我只能直接给你们埋进去了。” 他伸出触手卷起两具尸体，稳稳当当放在坑里，宥矜看着沙子一点点覆盖上两人的身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沉闷。 “真的很谢谢你，克里琴斯，不然我就要死在有瑟罗痕了……谁能料到是有瑟罗痕曾经的典狱长给了我地图呢？你早就想到了吧，抱歉，我之前打你的时候一点力气没省，我……算了，祝你有个安详的长眠，祝你下辈子好好的，再也不要遇见那些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个自由的人生。” 宥矜埋好了最后一捧沙子，又去远处捉了好几棵风滚草回来，半埋在沙子里，插在两人简单的坟墓上。 他想了想，还是找了块金属片，在上面刻下了“克里琴斯和米歇尔之墓”插在上面，找了些碎石块压在旁边。 希望这块墓碑不要被吹飞，宥矜在心里默默想着，最后看了一眼屋前鼓起的一小包沙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宥矜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他决定回下城区找找，如果尺薰他们都在战争中牺牲了，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用同样的方法送他去死。 再次踏上黄泉路一样的街道，他心里莫名多了些恨意，他远远望向天边那个庞大的身影。 滚滚浓烟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太阳，不，那不是太阳，是炮筒即将发射前高速运转的赤橘色火焰，高温的扇片飞速旋转。 宥矜蓦然睁大了眼，他想起之前和艾斯芒在废墟的洞窟里看到的那些机甲，还有在遗迹的水底里被一杆枪插死的巨型机甲，简直和这个东西一模一样。 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宥矜突然想起不久前中头发和自己说过的话，它让自己把那些人鱼捞起来打包带走，还让自己想办法把废墟和荒海烧掉。 难道它早就知道会发生战争了？！ 只是那时自己听得稀里糊涂，中头风也没有进一步的解释，所以这些看似荒诞的建议都被他忽略了，宥矜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加上刚才克里琴斯说的话，也是中头风让他把有瑟罗痕的路线地图交给自己，说明中头风对未来的事知道极多，但是它没法说清楚，只能告诉他们具体的方法…… 还有蜘渡和中头风之间奇怪的相处方式，当初他决定答应蜘渡的改造时，蜘渡却说已经配好了四十六款药剂，期间自己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参与改造的想法，为什么蜘渡会那么肯定的准备好药剂，是中头风和她说过什么吗？ 还有面对艾斯芒时，蜘渡的表情不太自然，明明有种见到熟悉事物的感觉，她却否定了自己见过艾斯芒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在人鱼的记忆中就看到过，蜘渡拿着那柄长枪和成群的机甲厮杀，最后把它插在了水底，但蜘渡却从来没提过这些。 庞大又复杂的线索若隐若现，宥矜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了，却怎么也连不上关键的部分，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宥矜打算再去一趟废墟和荒海，只是下一秒一个炮弹擦过了他身边，身后的建筑物轰然倒塌，金属和碎石炸开，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猝不及防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 宥矜重重摔在地面上，好在他身体足够结实，没有断手断脚，只是强烈的热浪灼烧得他浑身疼痛，飞溅物哗啦啦砸在他身上。 宥矜咳了好几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寻找最近的遮掩体。 那台机甲好像已经盯上他了，一条细微的红线在他刚刚飞出去的地方上下晃动着扫描，寻找他的身影。 宥矜身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伤口，星星点点渗着血，像是无数只蚂蚁啃咬般，他咬着牙拔出飞溅刺入皮肤的小石子。 宥矜没再多想直接化身变成水母，透明的物体没那么容易被视线捕捉到，他用触手和触须卷着建筑物在屋顶间飞快将自己甩出去，往机甲的方向赶过去。 越靠近那边硝烟越浓烈，触手上的眼珠颤抖着转动，他终于看清地下的情形。 无数台机甲在街上肆意破坏着，炮弹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轰炸声不断，这些冰冷的机器此刻纷纷化身成了令人恐惧无比的杀神。 宥矜终于跃到机甲群的上方，他的每条触手都捏紧了弹丸，数道超电磁炮齐齐发射出去，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下城区，仿佛一颗小型太阳在地面上爆发。 光芒强烈得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建筑物和设备被映照得如同白昼，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山崩地裂，整个地面为之震动。 爆炸的声响一波波在空气中回荡，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失声片刻后，连带着那些机甲也被震得摇摇欲坠，扫描仪前的玻璃瞬间破碎，碎片四溅。 宥矜自己也被涌起的热浪烫得身体发黑变焦，炙热的灼烧感侵入了四肢百骸，他连忙卷紧了脚下的建筑物，以防被烫得站不稳掉下去。 紧紧几秒钟的空隙，那些机甲似乎都注意到了他，深渊一般的炮筒全都对准了他所在的建筑物顶，那架势仿佛要毁天灭地。 宥矜的肾上腺素都被激起了，理智全无，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要是和这些机甲同归于尽好像也不错，至少比死在监狱里要有尊严得多。 想着想着，他不管不顾再次高高跃起，将改造后的全身磁场和电流提到最高，瞄准了所有的特制金属弹丸狠狠飞出去。 巨型超电磁炮和无数破甲弹、高爆弹、末敏弹同时释放，好像要将整个世界撕裂开来。 冲击波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这次的范围前所未有的大，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将范围内一切建筑物摧毁得渣都不剩，巨大的弹丸发射轨道被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捏过。周围路灯被连杆拔起，杂物通通被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超电磁炮的外壳和内部结构在爆炸中被撕裂成无数碎片，这些碎片以极高的速度向外飞溅。金属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颗都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机甲的防护层被碎片击穿，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弹孔，甚至直直贯穿了机甲的身体。 超电磁炮本身的高能特性让爆炸产生了强烈的电磁脉冲。附近的电子设备瞬间瘫痪，机甲内的监控摄像头、通讯设备和计算机系统全部失灵。远处的街道上，交通信号灯熄灭，所有的电子系统也出现了故障，连亚当都死机了片刻。 第57章 烫、好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熟的烫，浑身被丢进沸腾的开水中，连皮肉都要脱落下来。 宥矜闭上眼睛下坠前，脑子里只有自己快要被烫死的想法。 爆炸的余韵迟迟没有结束，数台机甲也随之倒地，掀起大量的尘土沙石，金属甲片在高温中扭曲融化，淅淅沥沥的滴在地面上，汇成一滩味道刺鼻的细流。 这一幕太过壮观和惨烈，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怔怔的望向爆炸中心，一时间被震撼得什么也说不出。 有些机甲内的驾驶员更是直接被烧成了灰，只剩一捧焦黑的残骸落在驾驶舱上。 机甲附近是公司的据地，大概超过一半的员工都驻扎在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击波碾碎了。 上城区。 布罗迪坐在操控室里，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实时影像，眉宇间顿时阴鸷几分，却还是不紧不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语气带着并不明显的阴冷：“原来那只水母在这儿啊，一群废物，去下城区找了这么久，结果和水母一起炸死了。” 旁边的人低着头毕恭毕敬：“您别生气了，又不是只有这只水母能解决目前的电源问题，监禁部那边已经在加紧研究新的物种，他们已经提取出关键的刺细胞和反应毒素……” 布罗迪冷笑一声：“那个老头可不会帮我了，他带走了s级仿生人，却把水母放走了，你可别以为这水母死了就死了，当初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悬赏的，要是有那么容易被复制出来，我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吗！” 那人身体哆嗦一下，不敢再说话，许久过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些死亡的员工？” 布罗迪一脸不耐地躺回沙发上：“死了就死了，死了还能为剩下的人做点贡献，起码不用浪费那么多物资了。” 下城区。 下城区超过一半的地方被火焰吞噬了，人们却还松了一口气，三个月以来，那群战无不胜的恐惧源头终于倒下了。 第53章 烧焦的白色半透明团子 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时刻警惕着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着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的炮弹。 自从那场大爆炸过后，许多机甲都倒下了，剩下一些还在运作，用仅剩的机能对下城区制造毁灭。失去那些机甲后公司员工和雇佣兵团大都穿上了特制的防弹衣，配好武器亲自下场参战。 下城区边缘，反抗军根据地。 一群穿简易防护服的群众正忙碌着，他们的防护服是用废弃机械兽外壳回收拼凑而成的，虽然简陋，比起公司的制服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在高能武器的威胁下也能提供一丝保护。 他们基本是下城区的幸存者，在历经三个月的战火纷飞后还能活下来，家人、朋友或是爱人都死在了战争中，他们抱着最后的希望加入了反抗军，顽强地用最后的力气对抗着来自上城区武器的碾压。 几个反抗军人员正在操作一台巨大的3d武器打印装置，这是台很久之前被废弃在中转站的工业级打印机，他们通过回收战场上的武器和机械兽残骸，将其分解为原材料，再重新打印出急需的武器和装备。 只能打印出多年前的武器装备样式，在公司的武器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但他们仍拼了命的从战场上运回残骸。 一个年轻的女孩，头发被汗水打湿，正专注地调整着打印机的参数。她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身旁的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一挺微型能量枪的枪身逐渐成型。 她将两把能量枪递给身边一个反抗军，反抗军摇了摇头，还了一把枪给她，脸上的疲惫掺杂着落寞，“用不上了。” 女孩一愣：“怎么会？” 反抗军苦笑一声：“他死了，为了保护我被穿甲能量炮击中了。” 女孩哑然，低着头默默收回了一把能量枪。 交火区许多人拿着电磁脉冲枪和光子刃就径直冲了进去和佣兵团员工拼刀刚枪，远处的炮弹追着人影发射过来，炸起巨大的炮坑。 他们被冲击波掀飞出去几十米，狠狠砸在建筑物上，满头满身是血，却还顽强地端起枪给对方来最后一发补刀。 贾尔斯曾经是这里的小吃摊摊主，生意不错，辛苦赚的金票也够自己在下城区平平常常度过一辈子，但是他的房子和小吃摊都被机甲轰成了灰，以及家里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被扫射而来的粒子放射器切断了脖子。 他一手捂着被切了一道深口子的脖子，一手抬枪瞄准了准备对人下手的公司员工，一声枪响，那个员工应声倒地。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后背就被一把黑曜石刃重重捅了进去，他猛的喷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的前一秒被人扛了起来。 那是个变异人，头上长了两颗又短又粗的佛肚竹，叶子都掉光了，义眼的蓝光转得很慢，像电脑加载时出现的圈圈，动作笨重，却死死抓紧来贾尔斯。 贾尔斯瞪大了眼，这是从前经常光顾他小吃摊的那个人，他用最后的力气发出沙哑的声音：“快跑……别管我……” 变异人顽固地摇摇头，将他抱在身前用自己略显肿胖的身体挡住了背后的激光线，在战火沟壕中穿梭。 下一秒伴着贾尔斯撕心裂肺的呼喊，变异人中了对面连续射来的十几发子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紧接着赶来的医疗队抬走了贾尔斯。 遍地都是哭叫呐喊，热武器的辐射遍布下城区每一个角落，尸体成堆成堆出现，浓烟炙烤着建筑物和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 舒木融呆呆看着机甲尸群里那滩半透明的不明物体，这是他加入反抗军的第二个月。 起初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听到处决仿生人的条令时恐慌又后怕，同时庆幸公司没有将全部人划入清剿范围，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 压抑蒙尘在心头，灰败的死气漫延在整个下城区，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稍微有一点动静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被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公司很快暴露了真正的面目，在销毁完所有仿生人之后，他们进行了一场演讲，先是提出要清剿变异人。 舒木融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高高在上的公司领导甚至没有亲自下场，全息投影将他演讲的影像放在下城区上空，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先是提出不夜城发展起来都这几百年，人类无数次进化、复制、克隆，失去了人的本质，却还要贪图人的资源。 那个领导衣冠楚楚，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又偏偏要装作一副和蔼又慈悯的样子发表演讲。 他透过全息投影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语气中略带遗憾，清了清嗓子后说：“我们究竟要以怎样的形态活着？从人类到兽人，从血肉之躯到机械肢体，再到机器改造，以后呢？ai？金属？粒子？投影？还是一束光？” 民众不明所以，纷纷挠着头奇怪地看着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然而这些家伙却还在形势机器严峻的时候占用我们的资源，没错，你们看看那些仿生人，他们制作精良，相貌良好，他们的程序可以准确运算做到你们真正的人类所有做不到的事，他们抢了你们的工作，他们使用不夜城日渐枯竭的电源，他们不但对我们毫无感恩，还抱怨我们赐予了他们生命。” “简直太可笑了，然而如今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更坏的消息，全城的资源只足以支撑人类存活百年，当然不包括仿生人和变异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将这些异类通通清剿，还我们一个美好的、无忧吃穿温饱的世界。” 群众们沉默了很久，他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们，表情没有变化。 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稀稀拉拉的说话声，先是有几个人提出把变异人概括在人类的范围内，因为他们只是融入了其他动物的基因，并没有抛弃人类的基因，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拥有感情的生命。 他皱着眉看着这些蝼蚁，能明显感到这些人对于这个方案颇为反感，毕竟一朝一夕培养出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 这场演讲最后几乎发展成了争吵，他才不耐烦地挥挥手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只销毁仿生人，将变异人保留在最后。 舒木融看着漫天飞舞的灰烬，又望见了下城区之后的命运。 将仿生人清理完后，下城区的人减少了四分之一，然而公司却再一次提出了清剿变异人。 这时候大家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他们真正的想法，先是仿生人，接着是变异人，那接下来呢？改造人？下城区的所有人？他们根本没想过给下城区留活口。 于是战争爆发了，一夜之间下城区突然出现了无数庞然大物，他们坚不可摧的机甲肆意破坏着一切，将永远烧不尽的大火放了出来。 下城区人也在那时纷纷加入了反抗军，开始了长达两个多月的地狱般的战争。 第58章 直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将一切都夷为平地，下城区中心、机甲、公司根据地，都被烧得只剩骨架。 这场不知为何发生的爆炸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当时舒木融正在前线将受伤的人员抬回去，匆匆间回头望了一眼，他看见了数条闪着白光的电流，恐怖地缠绕在超电磁炮的发射轨道上。 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见过这一幕。 但是爆炸发生得太突然，来不及细想，他只急忙和人抬着伤员撤回边缘根据地。 直到今天，他想起来了，那时宥矜为了将他从绿袍人手里救下，身上就环绕着这种光芒，绿袍人当时瞬间就被烧焦成碳了。 舒木融穿戴好防护服，往爆炸中心赶去，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爆炸的余韵辐射还残留在周围，将一切建筑物置于高温中灼烧扭曲。 旁边同样身穿防护服的人看向舒木融，喊了他一声：“你走错方向了！那边是爆炸中心，小心别靠近了！” 舒木融回头应了一声：“放心啦，人家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同伴无奈道：“那就行，我们先走了，你捡完这一带的残骸记得快点回来，不然罐头可就分完了。” 舒木融目送着他们走远，然后头也不回往爆炸中心冲去，身上的防护服很快被烧焦融化，难耐的高温钻进皮肤骨肉。 他大脑昏昏沉沉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汗水和血水混着往眼睛里流去，耳朵嗡嗡作响，仿佛置身熔炉之中。 他好像是仅靠着一口气走到了最后，摇晃的视线中看到了机甲尸群中、躺在地上那滩不明物体，那团白色的半透明物体被烧焦了大半边，起伏很微弱。 旁边是几根断掉的焦卷的黑条，看着有点像触手。 舒木融心里莫名有种感应，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接着他毫不犹豫抱起了那滩白团，他整个人没有力气，站不太稳，白团还老从手里滑下去。 他只好脱下上半身的防护服，将白团包裹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第54章 梦境 “哎，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啊？” “怎么会？那儿离爆炸中心那么近，谁闲的没事过去送死？” “是啊，我们快走吧，那边好像又来了一波公司的人。” “哎不是，真的有人！你们来这边看！”一个女孩跺着脚着急地伸出指向远处的碎石堆。 闻言小队其他人也凑了过来，看清楚后个个脸色大变。 “快、快去拿担架！” “查理、皮埃你们俩一会儿和我冲进去把人抬出来，辛格丽你用无人机探查周围路况，尽量避开公司的人。” 几人纷纷应下，队长卡里带头冲了进去。 炙热的空气烫得防护服开始熔化滴落，那个人影面朝地躺着，身上的衣服被烧得干干净净，血肉模糊的倒在碎石堆中，隐隐能闻到肉焦味。 几人浑身颤抖着，手忙脚乱将人抬上了担架，在看清他的脸时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舒木融？！” “队长，他手里还拿着东西！” 舒木融双眸紧紧闭着，往日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满是血污，黑紫的血块凝在脸上，鲜红肉块裸露出来，几乎深可见骨，惨不忍睹。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团用防护服包起来的东西，因为用身体隔着高温，所以没熔化得太厉害。 嗓子被烤得难受，卡里想也不想就说：“先把东西带上，抬出去再说。” …… 3079年2月17日，以灰红公司为首，大批武装人员来到下城区。 3079年2月20日，灰红公司董事长布罗迪发表演讲，宣布销毁下城区所有仿生人。 3079年2月25日，下城区爆发战争，公司操控凭空出现的数台巨大机甲，下城区陷入苦战。 3079年5月26日，下城区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炸，摧毁数台机甲和大部分公司根据地，爆炸冲击波覆盖下城区过半地带，余波多日没有散去。该爆炸登上全城热报多日，引发各方激烈讨论和猜测。 3079年9月14日，反抗军与公司交火势头渐弱。 3080年1月12日，战争进入尾声，双方宣布停战，下城区将一切公司指令删除，开始重建修缮工作。 …… 入目是连天的大火，扭曲的红色吞噬了一切，乌黑的滚滚浓烟覆在头顶，高温的干燥吸走所有水分，火舌舔舐的皮肤发出皮肉开绽的声噼啪声。 宥矜踉跄着往前走，这片火海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仿佛要强制他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一次次被火焰淹没。 宥矜的大脑一阵阵的钝痛，周身吹起的气流也像岩浆般灼热，血液滴落在干裂的路面上，很快被蒸发冒起一小股白烟。世界都变成焦黑猩红，大火焚烧着所有东西。 他几乎是神志不清地往前走着，这场燃不尽的大火好像在一直提醒他，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短暂的“家”已经没有了，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也都没能走出这片火海。 一切只是因为资源枯竭，一切的开始只是他们要找一只能发电的水母……他是导索么？一切皆因他而起吗？ 宥矜忽然感觉喉咙出奇地酸涩，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罪魁祸首”这几个字，心脏好像被无数条丝线勒紧，疼得难以呼吸。 “啪嗒——”宥矜感到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湿的、凉的，紧接着周围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啪嗒”声，雨线斜斜划过空中。 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接着住几滴雨水，手心传来久违的湿润，下雨了，不是想象中的酸雨，是干净的雨水，透明、冰凉、潮湿，丝丝缕缕渗入身体里。 似是终于得到喘息支撑着前行，宥矜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向前走着，穿过漫天白茫茫的雨帘，漫无目的地踱步。 宥矜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许多人影，他睁大了眼，向那些人影走去。 这些人都是往日在下城区见过的面孔，小吃摊老板、佛肚竹变异人、义肢修补店的老板，他茫然地望过去，还有那群人鱼、舒木融、克里琴斯和米歇尔、旅馆老板埃本夏多，以及经常光顾十滚轮的客人们，剩下的都是匆匆一瞥没多少印象的下城区民众。 他抬起头，发现这些人影半透明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头。 宥矜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影，但手指碰到的瞬间，人影就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白光散开，缓缓飘向天空，直至消失不见。 宥矜不甘心地去碰另外的人影，结果无一例外这些人影全都化成了白点，像无数片羽洋洋洒洒飞到高空。 火势被雨水扑小了很多，只剩一簇簇火堆零星分布，周边建筑物乌黑的框架裸露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和潮湿交织的焦糊味，一地泥泞狼藉，泡着灰烬的细流汇在一起流淌着。 宥矜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黑发湿嗒嗒的黏在脸颊边，雨水顺着锁骨流进身体内，衬衫早已破烂不堪，像沾水的海带搭在身上。 宥矜怔怔地回过头，看着身后满天的白点，微微散发着光芒，像是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星星。 他望着这片混沌的天地，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似的软绵绵倒了下去。 …… 我是谁？ 我在哪？ 宥被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泡在一个水缸中，似乎是在一间屋子里，水缸摆在桌面上，屋内都是些常见的家具和日用品。 卡里带着几个人走进屋子里，习惯性的打开灯看向桌上的水缸，下一秒他整个人愣住了，然后难以置信喊了一声：“你们看！他动了！” “什么嘛……”辛格丽嘟嚷着将背包甩到椅子上，满脸疲惫转过身去，然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我靠！真的动了！不是吧不是吧……” 查理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辛格丽，都说了别讲脏话……”然而在视线接触到水缸后他也呆住了。 他们把这坨白色团带回来已经有半年多了，舒木融毕竟是和他们并肩作战过几个月的战友，又把这东西护得这么紧，所以在舒木融抢救失败以后，小队的人一致决定把这团东西带回来养着。 亚当扫描后显示这是个水生生物，于是他们找了水缸和氧气装置，将它养在水缸里每天加些营养液。只是无论他们查了多少资料，都没在图鉴里见过这个生物。 像一团面团，乳白半透明色，有足球那么大，软弹嫩滑，就没有再多的特征了。他们曾一度以为它死了，这么久从来一动不动，只随着水波飘动，不吃也不喝。 如果不是看到当初那些焦痕自己消失了，长出了新的皮肤，也许他们就要把白团子埋起来了。 此刻看到白团子一缩一鼓的、还吐着泡泡，几人全都好奇的瞪大了眼，凑在缸边盯着白团子看。 宥矜冷不丁看见玻璃缸四面都贴着张大脸，方才历经过重创的心灵差点又被吓晕过去，他仔细打量着这几张面孔，年轻、陌生，是没见过的人。 第59章 然后他猝不及防低头，发现自己的触手触须都不见了，只剩一只水母头泡在水里。 宥令大脑宕机了片刻，他突然有点害怕自己变成人的样子了。 只是尝试了好几次，他都没能像之前那样变成人。 几人新奇地看着白团子在水中上蹿下跳，翻滚、旋转，然后一头撞在玻璃上摔下去。 宥矜麻木地缩在缸底角落，他不明白这几个人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已经盯着他看了整整四个小时。 宥矜无奈瞅向窗外，视线中却忽地闯入一抹红色，那是……舒木融的花？ 巨大的克隆玫瑰开得娇艳欲滴，饱满的花瓣卷了边，看着像是烧焦的，静静躺在窗边，宥矜脑中浮起了花的主人当初和自己撒娇的样子，他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 大门骤然被撞开，宥矜震惊地看了过去，艾斯芒气势汹汹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左昭。 “我真的感应到了，他就在这！” 艾斯芒说着，视线投向了桌上的水缸。 第55章 重逢 宥矜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心里已经分不清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多一些还是担惊受怕的委屈多一些，随后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于是默默缩在角落装死。 艾斯芒的视线落在这团有些自闭的白色围子上，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冲上去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弯着腰贴近了看他。 几人起初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到艾斯芒的怪异行为后生怕他对白团子做些什么，卡里一脸怒气上去推开他：“你们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是擅闯私宅，小心我喊人来收拾你了！” 结果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推动面前的人半分，见状其他人赶紧来帮忙，但艾斯芒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卡里转而看向门口的老头，老头冷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倚在门边，对屋里的情况置若罔闻。 辛格丽翻了个白眼，刚才被这个大高个推开她心里就气的不行了，尤其是现在他还准备伸手下去把白团子捞走，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放手你这个强盗！你想抢我们的东西干什么！真以为姑奶奶我是吃素的，想吃枪子吗你个蠢货！”说完举起了电磁脉冲枪对准他。 艾斯芒的作果然停了下来，只是脸上并没出现被威胁的害怕神情，反而微微眯起了眼：“你们的东西？” “没错，“辛格丽大方点头，“这是我们的朋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东西。” 听到“战场”这两个字，艾斯芒感觉心脏狠狠刺痛了一下，眼中明显多了些自责和落寞，他看向辛格丽认真道：“他不是什么物品，他是我的……恋人。” 话音刚落，屋内几个人就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门口的左昭更是没眼看，伸手扶着额头。 辛格丽夸张的“哈”了一声，语气嘲讽：“骗人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好吗，你当我们是傻子呢？就你？跟这坨白色的东西？恋人？” 艾斯芒皱着眉望着几人：“他真的是，我得把他带走治疗改造身体。” 见几人还是不信，艾斯也不想在宥矜面前展示自己暴力的一面，只好把亚当面板调了出来，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宥玲水母形态时的照片，大多是在浴里。 几人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们瞪大了眼很看照片中的水母，明显和这水缸里的是同一只，只是照片中的白团子色泽和质感都要漂亮得多，第一眼看过去真像栖息在深海中的幽灵，皮肤的颜色像是水晶兰，伞帽下也不是光秃秃的，无数条触须飘逸灵动在水中散开，是在上城区也难得一见的昳丽生物。 宥矜心里那点伤感顿时消失得差不多了，他面无表情地想，虽然一只水母头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他记得那时候艾斯芒是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等着他来充电的，结果这货居然偷拍自己洗澡。 辛格丽情不自禁夸赞道：“哇，好漂亮，原来这种生物叫水母……”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跟一只水母谈恋爱也不现实吧？” 艾心斯芒的耐心基本要耗尽了，他自然不可能给这些人看宥矜的人身，他蹙起眉说：“我可以之后再和你们解释，现在我得把他带回去治好身体。” 闻言几人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是不是真的啊？要不给他带去吧？” “他就只有几张照片，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数据生成的照片。” “对啊，而且他又说不出水母为什么会在舒木融手里，还谈恋爱呢，一眼骗子。” 几人商量完毕，一致拒绝了他：“不行，我们不能把它给你。” 艾斯芒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几人，瞳孔中极快闪过了一丝红光，几人瞬间倒地，四仰八叉晕在地上。 随后艾斯芒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宥矜从水缸里捞出来，温柔的抱在怀里，又有些紧张地解释：“阿矜，这几个人只是暂时睡过去了，我在他们的亚当里种了点病毒，过几个小时就能醒了。” 宥矜动也不动，只假装自己睡着了。 经过左昭身边时，艾斯芒还特意挪了下身距将他护紧了些，换来左昭一声冷哼和一个白眼。 …… 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街道上大部分建筑物已经开始重建，地面还残留着炮火轰过的痕迹，路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说话声稀稀拉拉的，伴随着缮修工作的叮当声。 宥矜发现大多人肩上都戴着红蓝徽章，那是反抗军的标志。 宥矜默默打量着战后半新半旧的下城区，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闷得人难以呼吸。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哭丧的人，衣衫褴褛窝在街边，脸上是一种绝望的平静，沧桑又麻木。 很多人装上了义肢，还有一部分人换不起义肢，就这么断手断脚一瘸一拐走在大街上。 宥矜微微颤抖着，缩在艾斯芒的怀里，感受着身后以程序系统精密运算出来的、有规律的心跳，仿佛终于寻到一个得以逃避的港湾。 还好艾斯芒没有死，他想。 他甚至不敢回想在有瑟罗痕的那段日子，身体上的伤倒是其次，脑中的恐惧才是压在心头的砍刀，每天惶恐不安地想着战争进行到哪一步，艾斯芒有没有被销毁，其他人是否还活着…… 不确定的生死比肯定的死亡还折磨人。 察觉到怀里的动静，艾斯芒加快了脚步，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那团白色软团上，忍不住低头去看他。 有矜对上他的视线，还是那双漆黑的、像黑曜石一样带点微光的眸子，五官优越，鼻梁挺直，往下是凸出的候结，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体温气息也保持在那个永恒的温暖度数。 宥矜埋在艾斯芒怀中，再次后怕和庆幸他的归宿，他不想去思考左昭的出现，不想思考艾斯芒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他似乎累极了，没有力气去梳理任何思路，他只想长久地再睡一次，在这久违的暖意中。 他的视线终于慢慢暗淡下来，呼吸变得薄弱，身体的起伏也逐渐归于平静。 艾斯芒浑身一僵，几乎是有些惊恐和哀求地喊着左昭：“你快过来！阿矜他、他……” 左昭皱着眉加快了脚步走上前：“他的身体损耗太严重了，强制沉眠半年，醒来这么一会儿就要耗光他所有力气了，如果不及时补充机能，可能就……跟我来。” 艾斯芒头点，搂紧怀里的团子跟紧了左昭。 …… 宥龄再次睁开眼，是在一个透明玻璃圆筒中，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本，像是稀释过的芦荟胶，黏腻的，软绵的，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触手和触须都已经重新生长出来，新生的长条很嫩很软，细长的数条交错在一起，泡在液体中慢悠悠摇晃着。 周围黑漆漆一片，似乎是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 宥矜又冷不丁想到有瑟罗痕的那个房间，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但下一秒就有光照了进来，艾斯芒打开了灯走进门里，身后是慢慢走来的左昭。 看到宥玲的第一眼，艾斯芒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迫不及待贴在圆筒边注视着他：“他醒了左昭！” 左昭捂着嘴咳了一声：“可以出来了，那只水母。” 说完他摁下装置，圆筒顶上的盖子缓缓打开。 宥矜试着伸出触手攀在圆筒顶边沿，很快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纤白手指，紧接着是苍白匀称的手臂，秾丽精致的脸蛋探出水面，一直往下勾勒到劲窄有力的腰身，有如芙容出水。 艾斯芒直勾勾看着浑身光裸、沾满透明粘稠液体的宥矜从圆筒里爬出来，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随后他匆匆瞥了一眼左昭，飞快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宥龄身上。 由于俩人过大的体型差，宥矜披着艾斯芒的外套就像是穿了件有些宽松的连衣裙，衣摆刚刚好盖过大腿根，露出垂坠着一点软肉的白皙大腿，艾斯芒赤红着耳尖移开了视线。 第60章 宥矜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抹了把脸上的液体问：“这是哪儿？” 左昭回答：“我们借了反抗军基地里的冷冻房给你修补身体，先不说这些，外面应该有你想见的人，去看看吧。” “谁？”宥矜问道，左昭却摇摇头不再说话，宥矜又看了眼艾斯芒，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径直走出了门外。 门外是十字形的长廊，每隔一段距离设有一把椅子，宥矜缓缓走出去，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尺薰。 他怔愣在原地，直到熟悉的触感传来，尺薰拉着他的手仔细地打量着他，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宥矜能感到她的手粗糙了很多，脸上也添了许多皱纹，整个人好像苍老了不少。 “薰阿姨……”宥矜喃喃道，眨了眨自己有些模糊的眼睛，“你、你还活着……” “是啊，”尺薰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尽是宽慰和感慨，“小矜，莉莉安不见了，幸好你还在。” 宥矜一愣，有点着急：“莉莉安？你没见过她？他怎么了？” 尺薰叹着气摇了摇头。 第56章 新家 “明明我们聚餐那天她还好好的，把你送出去之后她又回十滚轮和我聊了好久，让我注意防范下来的那些人，酒吧里的东西也尽量收拾一下。” 尺薰苦笑一声：“公司的人下来时我去找过她，但根本找不到她人，往常住在她楼下巷子里那些人也说没见过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抱歉，”宥矜低着头，“如果我能晚点走……” 尺薰不由分说打断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的，只是会以不同的形式到来而已。” 宥矜抬眸有些怔愣地看着她，接着尺薰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见过你那个头上长着手骨的朋友，好像是叫……蜘渡，对吧？” 宥矜点点头问：“对，她怎么样了薰阿姨？” 尺薰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样子：“是在公司那帮人把机甲放出来之后，那些机甲杀伤力太大，我们不得不撤离战地，那时我匆匆往后望了一眼，就看见她的手骨举着把很大的长枪，是银色的，在机甲群里和它们缠斗。” 尺薰脑中总忍不住想起当时的场景，战火硝烟中飘满灰烬，透过滚滚浓烟能隐约看到那个身影。 蜘渡独自一人站在无数台机甲中，手骨举着一柄长枪对着这些体形庞大的怪物，身形灵活的避开机甲从数个方向发动来的攻击。 她的衣袍衣袍在风中翻飞，随着她的动作像是燕子在雨帘中敏捷穿梭，跳、跃、翻、闪、躲、避、滚，和无数接连飞来的炮弹擦肩而过，在空隙间找准时机将长□□向这些机甲。 爆炸声中大火连天，浓烈的硝烟味刺鼻又呛人，机甲运作和发射炮弹的轰鸣声鼓动耳膜，火星和碎石溅在身体上，灼出风暴般的疼痛。 蜘渡咽下口腔中的血腥，长枪挑、刺、劈、砍、砸、扫、破，利落地解决掉几台机甲，动作轻巧踩上机甲头部，边跑边战。 尺薰看见这一幕时，心里就觉得她对这些机甲的构造似乎很是熟悉，就像解剖过许多人的她，也对人体的经脉结构熟悉无比。 宥矜想起之前在遗迹的水域底见过的那把枪，也许被蜘渡拔出来用了。 宥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和艾斯芒第一次去遗迹时，莉莉安说有人干扰了路线信号，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蜘渡，她知道那些机甲的藏身之地，蜘渡她……到遗迹来真的只是为了做实验吗？ 思索间，尺薰点开了亚当：“小矜，你先休息会儿，我这还有个委托要做。” 宥矜一愣：“什么？”随即他才注意到尺薰肩上也戴了统一的红蓝徽章，“薰阿姨，你加入反抗军了？” “是啊，”尺薰点点头，“我好歹有身还算不错的功夫，多少为下城区的大家做点事吧，反正在十滚轮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不如加入反抗军和公司的人斗到底。” 尺薰离开后，猫在门后的艾斯芒才走出来，他上前勾了勾宥矜的手指，凑在宥矜耳边问：“回家吗阿矜？” 宥矜回过头，有点无奈：“我们的家貌似已经被炸成灰了吧。” 艾斯芒抿起唇：“不是，是新家，我挣金票换的。” 宥矜有些好奇地挑了下眉：“你怎么挣金票的？” 艾斯芒忽然又开始扭怩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直到被宥矜不耐烦地戳了一下腰才开口：“我偷了一些左昭实验室里的东西去黑市卖，读取了一些公司员工的个人资料卖给反抗军，潜入下城区的公司根据地抓员工威胁他们给我金票……” 宥玲：“我记得左昭是你的发明人吧。” 艾斯芒理所当然道：“那怎么了，我并没有拿很多。” 宥矜勾了勾唇：“没怎么，恭喜你学会了搬砖以外的挣钱方法。” 艾斯芒原本还怕挨训有点心虚，这下眼睛都亮了起来，吭哧吭哧往宥矜身边拱，又去够他的手。 两人并排往外走着，宥矜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左昭应该有个叫中头风的朋友。” “记得，“艾斯芒回答，“是一朵脑花，泡在透明液体里面，用线路连接着一台全息投影仪说话。那时我还不能很好的操控身体，总是撞坏实验室里的仪器，它就经常出馊主意给左昭，让他喂一些奇怪的食物来惩罚我，比如椰子炖肥肉蛋糕、芥末味芋头和鸡腿炒奥利奥……” 宥矜笑了一声：“果然是它。” 艾斯芒：“什么？” 宥矜慢悠悠道：“中头风就爱发明些黑暗料理，之前它就待在遗迹里，在房子角落的桌子上，不过当时你一醒来就和我回下城区了，所以没见过它。那之后呢？它在实验室待了多久？” 艾斯芒想了想：“我出生在实验室的那几年它都在，后来来了一群公司的人，它就不见了，再之后我就被关在监禁部了，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一个满脸雀斑金色卷发的少年冲了进来，左右环视了一圈后视线锁定在两人身上，扬起笑脸朝两人走了过来。 宥矜对这个小孩的印象还挺深刻，之前在十滚轮里给自己发过传单，酸雨后重建时也在街上挨家挨户给人发反抗军的传单，没想到战后他居然也毫发无损，全身看上去没有一处伤口，甚至精神面貌比从前更好了，笑得跟中了彩票似的。 “你好啊先生，又见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弗隆。”他站在肩令面前，笑嘻嘻地伸出手。 宥矜象征性地回握一下：“你好，我叫宥矜。” 接着艾弗隆目光奇怪地打量着两人：“咦？你们竟然没加入反抗军吗？” 宥矜问道：“为什么要加入反抗军？” 艾弗隆瞪大了眼：“当然是和我们一起反抗上城区了，为死去的亲人爱人朋友报仇，为自己争取权力而战斗！你难道没有死掉的朋友吗？你不对公司的暴力感到愤怒和悲痛吗，你不清楚他们杀了多少民众吗？” 宥矜后退一步，皱了皱眉：“我必须要有死掉的朋友吗？就算你想拉人加入反抗军，也应该尊重别人的意愿，而不是用死去的人绑架……” 宥矜一时语塞，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见过莉莉安吗？一个很瘦、穿粉红色长斗篷的少女。” 宥矜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艾弗隆却一拍大腿叫道：“当然见过！她楼下是不是住着群爱做梦的懒鬼，怪模怪样的，自己还整天把脸罩起来。” 宥矜掩住心中的紧张：“她怎么样了？” 艾弗隆表情遗憾，眼中却没有半点忧伤：“唉，她被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抓走了，我猜是公司的人，这么久过去，她说不定已经被那些人弄死了。唉，真是可怜。” 宥矜只觉太阳见突突跳得生疼：“你怎么看到她被抓走的？你、你在现场，没有办法帮帮她吗？” 艾弗隆撇了撇嘴，语气夸张：“我当时发传单刚好看见了啊，哇公司那些人那么厉害，我自己还害怕呢，我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孩，又打不过他们，万一给我也抓了怎么办？再说了，我又不认识她。” 宥矜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勒入手心里，他深吸一口气：“没事，艾斯芒我们走。” 见状艾弗隆有些慌张，急忙追上两人脚步：“哎别走啊！你们真不生气啊，真不想给她报仇啊？我听说公司的手段可是骇人得很，而且你……喂——！你想清楚了，现在只有反抗军敢公开站在公司对立面，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们小心去晚了连她的尸体都收不回来了，慢点……等等我啊喂！” …… 艾斯芒一路上第五十二次想去瞧宥矜的脸色，他却全程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艾斯芒只能感受到掌中传来轻微颤抖的幅度，随后他握紧了些那只冰凉纤长的手，稳步向前走去。 艾斯芒说的新家在圆台附近，在新建的城区里，五颜六色的荧光仍混在一起到处乱晃，全息投影广告穿梭在大楼间，新换的建筑材料倒有些上城区的样子。 第61章 宥矜站在落地窗前，房子面积不大，但布置得舒适温馨，两支克隆白玫瑰插在花瓶里，地上铺了毛绒厚毯子，墙上投影着每日热报。 和上城区那个员工的家布置得很像，因为艾斯芒记得那是宥矜唯一一次没有洗澡倒头就睡在沙发上，也许这样的环境能让他放松些。 宥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房间探出头来问艾斯芒：“只有一个房间吗？” 艾斯芒咳了一下，视线有些闪躲：“是啊，我的金票只够买一间卧室的房子。” 宥矜微微颔首，走出来坐在沙发上，艾斯芒极其自觉的靠了过来。 宥矜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艾斯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那天在上城区左昭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送去有瑟罗痕？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是不是左昭把你的手治好的？” 第57章 “我喜欢你” “据说是公司的人一直在找我们，左昭不想让公司得逞，所以提前埋伏在了路边，听他说公司的目的不只是研究再生电源，但左昭不愿意跟我透露更多。把你送去有瑟罗痕是他的主意，因为在那条街上我们差点撞见公司盯梢的人，他似乎很笃定公司不会去排查有瑟罗痕，也相信你会越狱出来……对了，他提到过他的学生，被关在实验室那段时间我想去救阿矜的，但他不让我出去，还说什么你得到他的学生的认可，不会轻易死掉。” 宥矜盯着桌上的克隆白玫瑰若有所思，他的学生？会是克里琴斯吗？毕竟是他把有瑟罗痕的路线给了自己，可是当初看他的记忆时并没有出现过左昭的身影。 如果他的学生另有其人，那还会是谁？还和克里琴斯有关联的，无非就是米歇尔和蜘渡，恰巧左昭也是个爱做实验的。 这么说，蜘渡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学生，而左昭判断自己得到她的认可，是因为他看出来了自己身上的改造是蜘渡动的手笔吗？ 蜘渡、左昭、机甲、公司、巴别塔、有瑟罗痕……前一桩还没解出来，就蹦出了更多复杂的线索，宥矜属实有些头疼。 “他把我的身体修复好了，之后我就到处找你，上城区的奥林大楼、巴别塔附近，下城区我也四处找过，遗迹和废墟都去看了，但就是感应不到你的气息，阿矜，我差点以为你在、在那场爆炸中……”艾斯芒的眼圈又红了，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眸子看着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宥矜一怔，刚想坐近些过去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却发现艾斯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旁边，紧紧贴着他身侧，手也放到了腰后。 宥矜微笑着拍掉了那只蠢蠢欲动的大掌：“继续说。” 艾斯芒的声音顿时变得有点委屈：“之后我回去质问左昭，因为那段时间他一直把我关在实验，可他又告诉我你没死，然后我就开始一边找你，一边挣金票买房子。” 宥矜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在街上时，左昭给我注射的是什么东西？” 艾斯芒：“这东西在上城区比较常见，在对方降低防备时将药剂注射进去，令对方产生幻觉，和模拟粒子仓的效果差不多，会生成对方最强烈的欲望幻境……阿矜，你看到什么了？” 最强烈的……欲望？ 宥矜沉默几秒，这么看也确实说的通，从前他潜意识里总将巴别塔和回家的线索联系在一起，所以会直接影响巴别塔的布局，那些弹雨估计也是自己潜意识中认为回去的路没那么容易才出现的。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幻境里的逻辑简直漏洞百出，巴别塔身为不夜城中标志性建筑物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让两个公司员工进行交接工作，以及塔中四面都是相同星空的设置，是因为自己对巴别塔信息缺少导致的，所以只能重复加载一些同样的场景。 宥矜正思考着，艾斯芒又凑过来期期艾艾地问：“那、那你有没有看到我啊？在梦境里面。” 宥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怎么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艾斯芒支支吾吾的，看着有些着急，又不愿意直接说原因：“阿矜，你就说有没有看到我吧，哪怕是名字也行？有没有啊？” 宥矜也没打算一直和他犟着，点了点头：“有啊，你跟我一起去打架呢。” 话音刚落艾斯芒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心：“阿矜你真好，我也喜欢你！” 宥矜：“？？？” 他记得自己貌似没在幻境里和艾斯芒表白？ 接着艾斯芒又说：“幻境里还会出现自己认识的欲望对象。”说完耳尖冒红，还不停地偷瞄宥矜的脸色。 宥矜深吸一口气撇开了头，大意了，下次应该问清楚再回答的，不过…… 他又看了看表情莫名羞涩的艾斯芒，伸手将艾斯芒揽了过来，调整一下坐姿大大方方靠在他怀里，语气平常得和刚才商量事情没什么区别：“嗯，我喜欢你。” 一时间，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艾斯芒直愣愣地看着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本来没抱太大希望，还想着继续软磨硬泡一阵子的他，忽然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艾斯芒难得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所有系统数据都被清空了，或是cpu烧坏运转不了了，他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日思夜想的话就在这么平常的一天被宥矜以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如果不是能清晰记录自己强烈的心跳，艾斯芒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虽说仿生人是不会做梦的。 客厅里桌子上只开了一盏暖橘色的小灯，暖融融的映在克里玫瑰上，将那纯白无瑕的花瓣染上几分浅橙的暧昧，那光线又堪堪停在沙发上两人紧贴的身前，伸手就能触碰。 周遭是漆黑的，好像可以藏进一切情愫。桌子面前的玻璃窗模糊了外面交织的彩色灯光，像是一格格色块拼接在一起，透着梦幻又暗淡的光。 在这么一小片空间里，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清新的、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微冷气息，和周围有些燥热的氛围融合在一起，衬得那句“喜欢”格外适时。 宥矜还在奇怪艾斯芒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这下看着眼前安静半晌，忽然也觉得气氛有点过于……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偶像剧里主角下一秒就要亲上前的环境，怪害臊的。 宥矜挪了挪身子，准备起来开灯，就发现自己的胸口被一只大掌轻轻压住了，接着两人的气息触碰在一块儿，艾斯芒压了下来。 “我可以亲你吗？阿矜。”艾斯芒注视着他的眼睛，很小声的问，见他不回话又说，“求你了、求你了阿矜，我们都互相喜欢了，就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宥矜只觉自己一把年纪没脸没皮的终于体会到害羞的感觉了，哪有人表白完还问能不能亲的，这不就白白说出来了吗？偶像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啊，为了避免尴尬他们不都是直接上嘴的嘛…… 虽然脑子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但宥矜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然后扣着手指闭上了眼睛。 接着唇瓣上覆上一片柔软，艾斯芒含住他的唇，放弃了芯片中所有的算方法和思考，只留下最原始的、表达爱意的冲动，生涩又小心地探索，慢慢汲取着令人沉迷的气息。 宥矜的体温一直偏低，大概因为本体是水母，总带着一丝冰凉，不过并不刺骨，像闷热夏季中冰饮瓶上冒出的水珠，含着刚好的凉气，恰巧够驱散仿生人体内的热意。 宥矜紧闭的眼睫轻颤着，不敢睁开一点。他任由对方滚烫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温热的薄唇将他的唇瓣含在齿前细细品尝，轻柔地摩挲、吮吸、轻舔。两人身上的体温都以一种怪异的速度升高起来，干渴的燥热缠绵在一起，额边沁出黏腻的汗。 艾斯芒只觉得宥矜的味道格外清甜，怎么都吃不够，他又试着缓缓撬开身下人的牙关，探入舌尖去侵略城池，和那条温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打架似的，微凉的薄荷甜顺着模糊水声浸满口腔。 宥矜眼尾泛红，滑下生理性的泪水，身体微微颤抖着不受控制地仰起头，他感觉自己的舌头被艾斯芒逼到深处欺负，动弹不得，氧气一点点被夺走，周身都弥漫着湿热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宥矜感到大脑快要缺氧了，那为非作歹的唇舌才从自己口中撤开，银丝挂在两人唇间，很快摇晃着断开，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迫切地需要氧气来充盈肺部。 宥矜脸颊上晕出一片酡红，嘴唇酥酥麻麻的，浑身无力陷在沙发里喘息，偏偏艾斯芒还双手撑在他肩侧俯身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都猝不及防撞入对方眼瞳中的炙热，心跳好像也融合在同一个频率中扑通跳动。 宥矜眼睛有些涣散地看着上方，艾斯芒那张充斥着攻击性的脸在染上情欲后显得分外色情，优越俊美的五官就这么放大在他眼前，幽黑的瞳孔中是浓浓的占有欲，那张脸上分明是还未餮足的表情。 第62章 宥矜有点无措地移开了视线，费力地抬手推了他一下，其实并没有多大力气，但艾斯芒还是顺着他的意愿起开身坐在旁边，余光一直瞄着他尾眼氤氲着的那抹红。 等到宥矜终于缓过劲儿来，用手肘支着自己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艾斯芒：“不是说只亲一下吗？” 艾斯芒有点心虚地盯着地板看，语气弱弱：“是只有一下啊。” 仿佛刚才那个强势的侵略者只是他的错觉。 宥矜：“一下哪有这么久？” 艾斯芒迅速服软：“对不起，你太好亲了，我忍不住。”然后没等宥矜开口他又理直气壮抬起头，“我看过亚当的人际关系图鉴交流坛，他们说对爱人犯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没错。” 宥矜：“……”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明示一下，月底了，如果宝子们还有多余的营养液……咳咳……[比心][比心][撒花] 第58章 机甲碎块 宥矜盘起腿头靠着沙发背斜了他一眼，脸上却没有责怪的表情，宥矜抬手摸了一下鼻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在有瑟罗痕那段时间，他们都说下城区所有仿生人都被送去销毁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有没有被公司那些人带走，每天都怕出去以后再也找不到你，又总后悔没回应你的告白，担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我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喜欢你的……” 还没等他说完，艾斯芒一下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宥矜愣了一下，随后也慢慢抬起手环在他后背，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倒在沙发上。 艾斯芒将脸埋在他颈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脖子，喷出的气息暖洋洋的，声音也闷闷的：“我好高兴，阿矜，我真的好高兴啊，今天是我第二高兴的一天。” “那最高兴的那天呢？”宥矜摸着他柔软的发顶问。 “是遇见你的那天。” 宥矜没有说话，指缝间勾着他的发丝，脖颈被艾斯芒蹭得发痒，他仰起头余光瞥见了桌上两支紧贴在一起的玫瑰，晕在淡黄的暖光中栖息。 他们搂着对方，抱了很久很久，在模糊的灯光中。 “艾斯芒，我想去废墟和荒海看看，蜘渡失踪的事或许没那么简单，顺带找找有没有莉莉安的消息，我……我总觉得公司还会有下一次清剿，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好，我陪你。” 又沉默片刻，宥矜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太……下城区因为我的缘故牺牲了那么多人，我也没像艾弗隆说的那样加入反抗军替他们报仇。” “才不是你的原因，就算没有会放电的水母，他们也会来下城区挑起战争，很久以前人们就因为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更别说割裂如此严重长久的上下城区。” 艾斯芒深吸一口气，抬起脸认真地看着宥矜：“阿矜，你千万不要自责，我的算法计算是整个不夜城最准确的，如果没有你消灭大部分机甲，战期至少还要延长一年以上。” “而且报仇这个行为，它的本质在我的词库解释中是情感与理性的博弈，基于情感驱动的仇恨、愤怒、屈辱等情绪会让人迫切想要通过报复宣泄痛苦，甚至将其视为对自身尊严的维护。理性困境令报复行为往往带有冲动性，可能导致更深的伤害，包括对自身的反噬，甚至陷入恶性循环。” “艾弗隆那么说，也只是为了刺激你放弃思考加入反抗军，我不知道他那样迫切的想要你加入反抗军是有什么目的，但我不想你被强加在身上的愧疚困住，选择应该建立在思想自由的基础上，而不是用用情感来绑架。” 艾斯芒还要再说，宥矜却伸出食指轻轻摁住了他的唇，他眉间仿佛缓和了许多，像是肩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些，得以喘口气。 “谢谢你，艾斯芒。” …… 战阵过后，郊外废墟那一片地带显得更破烂败落，原先还剩个框架的建筑物，此刻几乎都被轰成了渣，像是一大片碎石滩，地面落满灰黑色的灰烬，那股刺鼻的火药味仍迟迟没有散去，苍凉中又显得悲戚。 宥矜环顾四周，先前废墟洞窟的入口是在一座半坍塌的大楼下，现在这里基本被夷为平地，在这么一大块地方找一个不起眼的洞口真有点困难。 两人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大楼原本的位置，宥矜站在洞口边朝下看去。 之前因为他们被机甲追杀，楼梯已经被炸得差不多，只剩一小截生锈的铁杆挂在洞沿。 “要下去看看吗？”艾斯芒问。 “下去，”宥矜点了点头，“这里太黑了，下面也被大部分碎石挡住看不清，我得确认一下那些机甲到底是不是从这里出去的。” 艾斯芒：“好，那我先跳下去，然后你再跳下来，我接住你。” 宥矜皱了下眉：“这距离太高了，用绳索也不安全，想想别的办法吧。” 艾斯芒笑了一下，语气中还隐隐带了点自豪：“阿矜你忘啦？当初偷渡下来时我都能把电梯门捅破，前段时间左昭还给我加强了皮肤的材质，不会有事的。” 宥矜犹豫几秒，想起和佣兵团打架时自己浑身是伤结果这人就擦破了点皮，于是同意了：“也行，看着周围小心点。” 得到关心的艾斯芒嘴角微微上扬，他将绳索绑好在洞口附近的一个石柱上，看也不看转身就直接跳下洞口。 宥矜：“……” 洞窟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应该是艾斯芒到底下了，宥矜趴在洞口边探头往下看，里面传来带着回音的声音：“下来吧阿矜，我准备好了！” 宥矜看着这个高度咽了下口水，寻思自己要不还是抓着绳索一点点滑下去，磨蹭了一会儿他还是闭上眼跳了下去，想象中的意外并没有发生，他稳稳落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头顶还传来稍显欢快的语调：“怎么样？阿矜我是不是很厉害，一下就接住了。” 宥矜松了口气睁开眼，从他怀里跳下来头也不回道：“是啊，特别厉害。” 这次洞窟里没有亮起猩红色的光点，脚边是当初楼梯砸下来的碎铁块，地面好像添了很多碎石，宥矜依稀记得之前这里的地面不是这个高度。 宥矜举起左手，蓝白色的电光很快盛放出一大片，滋啦的电流每一条都有水管粗，整个洞窟一下子被照亮了大半。 他慢慢往前走着，仔细地环视周围，如他所料那些机甲果然不见了，只剩一些脱落的碎片铁皮，杂乱的堆在角落。 但机甲的体型太过巨大，即使是掉下来的碎片也能堆成一座座小山，在电流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艾斯芒，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来了。” 洞窟面积太大，走到角落也费了好些时间，宥矜站在一座机甲碎块山前，亚当扫描过后显示的结果是“未知”，这倒是罕见得很。 宥矜往前一步搬起一块碎片，那碎片有他上半身那么大，他翻来覆去看了几片，突然目光一顿。 “艾斯芒，帮我拿着这个东西。” “好，来啦。”艾斯芒匆匆从不远处跑过来。 宥矜有点奇怪：“你一直跑去那边干什么？” 艾斯芒眨了下眼挠挠头：“我在给你拍照，很好看，这次的背景衬托得阿矜很帅。” 宥矜无奈瞥了眼他：“好知道了，拿着吧。” 先前双手举得费劲的碎块现在被艾斯芒单手轻松拎了起来，宥矜扒开碎块上像鳞片一样的甲片，伸手摸了摸。 宥矜盯着自己指尖看了半晌，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道：“是血迹。” 艾斯芒睁大了眼：“这些不都是机甲吗？怎么会有血迹？” 宥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其他人进来时留在上面的，我们再去看看其它几处的。” 两人费半天劲儿把洞窟里大半的机甲碎块山都翻完看遍了，结果无一例外，每堆碎块中总有那么一些沾着血迹。 宥矜看着亚当中仍显示“未知”的血迹，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么多血，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到底有多少人和这些机甲对上面了？或者……这些血迹是属于人类的吗？ 事情愈发显得扑朔迷离，宥矜扯下身上一块布料擦干净手：“走吧，我们再去荒海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绳索爬回了地面上，宥矜照着记忆中往小木屋大致的走去。 莉莉安藏飞行器那座小木屋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平了，只剩几块烧焦的板子落在旁边。宥矜和艾斯芒扒拉了好一会儿，才从碎石堆中挖出一架破损严重的飞行器，上面布满了乌黑到烧焦痕迹，飞行翼摇摇欲坠。 想了想宥矜还是开口问：“艾斯芒，你会开这个吧，你来驾驶。” 虽然这飞行器看着不太结实，不过他们两个都皮糙肉厚的，摔不死。 艾斯芒很殷勤的点头，芯片中找到最精准全面的飞行器驾驶教程，然后切换到驾驶模式，直接启动了飞行器。 第63章 宥矜挤在后座，看着飞行器摇摇晃晃地飞起来，比当初和莉莉安坐的时候抖得还要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好在这飞行器比想象中的坚强，起飞一段时间后就渐渐变得平稳，以平常的速度驶向远方。 飞行器座位的空间太过窄小，宥矜不得不紧紧抱着艾斯芒的腰，他第一次这样用力的贴紧艾斯芒，手也落在他沟壑分明的腹肌上。 摸着还怪舒服的，但从手感就能看出这具身体极具力量感，绷紧的背肌群随着呼吸的上下如同起伏的山峦，精瘦的肌肉富有弹性，摸着居然有些上瘾。 尤其是自己还零距离地贴在他后背上，那股滚烫热意更加明显了，宥矜不动声色撤了搂着他的手，抓着飞行器座位的边沿。 前面艾斯芒眼中带着一丝得意，交流论坛给的建议确实不错，他特意穿了最薄的衣服出来，没想到宥矜这么快就害羞了，他果然还是吃着套的。 飞行器悠悠飞了许久，终于停在了荒海的断崖边上。 这里的位置离爆炸中心足够远，没有被波及到，上次和莉莉安下去的路还好好的，宥矜顺着断断续续的楼梯走下去，眺望着不远处的荒海。 忽然他视线中闯入一大片密匝匝的脚印，分布在海岸边，宥矜动作缓了下来，转而看向之前和机械兽厮杀的那栋大楼。 第59章 “欢迎来到信息域” 沙滩上的脚印明显是当初攻击他们那些机械兽，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巨大的脚印，比起这些小脚印大得有点夸张。 宥矜蹲在沙滩上，仔细观察着这些杂乱的脚印，试图分辨出它们的行迹方向。 “艾斯芒，你看这些大的脚印像不像是机甲的？”宥矜头也不回问道。 艾斯芒走过去看了一下：“是机甲的，尺寸和深度都符合机甲踩在上面的形状，它们应该是往……”他的视线顺着芯片运算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远处隐隐约约看见了同样的脚印，“往下城区中心的方向过去了。” 宥矜沉下眸子，果然都和中头风说的对上了……烧掉荒海和废墟，废墟可以理解为那些机甲的栖息之地，但荒海呢？ 这些机甲和机械兽总不可能是从荒海中出来的吧？ 他走到海边，脚下的沙砾被一层层冲上来的海水带走，湿漉漉沙层软绵绵的陷下去，他蹲下去试着伸手碰那些海水，指尖顿了一下，他还是将手化成了触手。 海水沾在触手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有些发黑发灰的颜色，温度正常，仿佛就是很普通的、被污染的一片海水。 宥矜直觉没这么简单，他抽回手往外走了几步，试图分出更多的触手和触须泡在这些水里。 忽然宥矜身体僵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将他包裹起来，他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脑中的线索愈理愈乱，像是团乱麻。 “阿矜，你怎么了？”艾斯芒研究完不远处的脚印，走过来问。 宥矜身形有些不稳，艾斯芒连忙扶住他，他深深望了眼荒海远处，语气凝重：“这些海水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像左昭让我泡在圆筒里的那些液体，只不过要稀很多。” 艾斯芒一愣，低头看着身下浸过小腿的海水，凉丝丝的，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扶着宥矜走向岸边：“我之前没见过这些液体，要回反抗军基地的冷冻房看看吗？” 宥矜点点头，随后似是想到什么看向了江凝云墓碑的方向，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直觉：“先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块墓碑，不久前墓碑周边的废器品和杂藤枯草都被理莉莉安清理过了，现在这里的沙面上都是踩得歪歪扭扭的脚印，还有一些机械兽身上掉下的外壳。 墓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过，斜斜地插在沙子里。 宥矜蹲下去双手抓住墓碑两边，用力将它扳正过来，又把地上的沙子拨开推平。 他把掉落在墓碑附近的机械兽外壳统统拿开，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宥矜的手停了一下，沙地上有块地方摸着不太对劲，他把沙子挖开，里面是个拳头大小的盒子，金属材质。 盒子埋得并不深，像是有人匆匆挖了个坑再放进去，来不及伪装好地面，匆忙间拿了些机甲外壳堆在上面和四周掩盖。 盒子没有上锁，宥矜有些讶异地打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取出来，上面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dream，墙3003”。 他皱着眉打量上面的字：“梦想？墙3003？什么意思？梦想和墙有么关系，3003又是什么，年份吗？” 宥矜正着，越看上面的字迹越莫名觉得熟悉，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才惊觉这和当初在莉莉安的造梦仪中看到的字很像，拆开的造梦仪中纸条上的“扫墓”和这个字一样有些潦草，笔画间连着碎墨。 所以这盒子是莉莉安埋在这儿的？有人来过这里找盒子，以为埋在墓碑下，所以推开了墓碑寻找，但没到找更远处的外壳堆下找…… 宥矜直起身，手中的电流瞬间冒出将纸条吞噬得干干净净，他把空盒用力地掷向远处的海浪中，任由它渐渐沉底消失。 对上艾斯芒疑惑的目光，宿矜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不过我们得先去莉莉安家里一趟，去墙缝的小房间里找找东西，等会得麻烦你看看哪些造梦仪上的配件是3003年的。爆炸过后我总觉得亚当难用了很多。” 虽然艾斯芒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宥矜顿了一下：“这么久过去了，她家会不会被拆了重建了？” 艾芒斯摇摇头：“不会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去莉莉安的巷子附近找你，那里还没被划入重建范围。” 宥矜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往飞行器的方向走去：“那就好，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两人又坐着飞行器飞回小破屋边，艾斯芒还顺手亭将小木屋搭好了，空缺地方塞了石块堵住，放好飞行器后两人走回下城区。 出乎意料的是巷子里异常的干净，除了墙面被炮火烧得黝黑，地面上不见一点落石碎砖，应该是有人专门清理过这里。 宥矜环视一圈后走了进去，这时楼梯里走出一个拿着扫把的老人，衣服灰扑扑的，动作缓慢，看见宥矜后他神色一愣：“是您啊，莉莉安的朋友，给我们修理造梦仪的恩人。” 宥矜颔首：“是我，巷子这一带都是你打扫的吗？” 老人点头：“没错，我不想让莉莉安的房子周围显得太难看，她是救过我们的大恩人，我老了，没有力气去找她，只能给她扫扫房子。” 宥矜：“你们知道她是怎么失踪的吗？那先前巷子里的其他人呢？” 老人眼中有些哀伤：“不知道，明明那天她还和我们打了招呼然后好好地回了房间，结果第二天突然就不见了，没有半点征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随后他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巷子，“大家……有些死在战争中了，剩下的都挺好，起码不用再依赖造梦仪活下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沧桑，浑浊的眼睛又望向远方：“那是用生命得到的教训，沉缅故人，不如珍惜眼前人，就算人停留在原地，时间也会向前走的，而你又不知道时间什么时候会带来意外，意外什么时候会夺走我们认为无所谓的当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失去才懂得珍惜。” “很可惜，我们到现在才懂得这个道理，戒断反应和心理创伤在灾难面前不值一提，唉……我们不能白费了她的心血，我很后悔没让莉莉安在离开前看到我们放下造梦仪的样子……” 宥矜沉默着看向长廊上那一个小窗，珍惜当下吗……？ 他不知道该和老人说些什么，只好闷声道：“你……不用太自责，我上去一趟。” 老人点着头让开身：“去吧，思人。” 宥矜挤身进入墙缝的小房间里，好在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仪器，和之前他来看的那次一模一样。 艾斯芒的视线扫描着房间里所有的造梦仪，年份、编号和材质一一出现在亚当的面板中，“这里，阿矜快过来，”他翻出角落里一个落灰的半成品造梦仪，“里面只有一个零件是3003年的。” 宥矜走去接过造梦仪，将上面的零件拿在手上仔细地观察，扁扁小小的一块长方体，像是芯片，但没有记录任何信息。 难道要带上这个？ 他目光移向手中的造梦仪，半成品的造梦仪还有一大堆电线零件和芯片裸露在外面，密密麻麻的按钮布在外壳上。 宥矜不会操作这个，更别说还是个半成品，他生怕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戴成了脑瘫。 “艾斯芒，这块长发体上能扫描出什么信息吗？” “没有，亚当显示的是一个问号。” 宥矜“啧”了一声，忽地想起触手貌似挺万能的，但经历过一次触手尽断的滋味后他已经有点后怕了，于是慢慢探出一根极细的触须贴在长方体上。 第64章 然而这次并没有出现奇迹，宥矜不信邪地调出亚当准备扫描，结果下一秒他感觉全身失重，像是被狠狠吸入了另一个空间。 大脑晕了片刻，眼前的景象已经换了样子，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周围的事物都微微扭曲着，像被风吹动的水面。 宥矜看向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武器店铺，墙上满满当当挂着手榴弹，摆着一盒盒子弹，枪械一捆捆摞在货架上。 他感觉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正准备走出门外看看，身后就传来一阵有些慵懒的声音：“没想到啊，她居然把你的出生点设在我这儿了，还真是够信任我的。” 宥矜转过身，发现一个男生坐在柜台后，他的睫羽很浓很翘，眼睛圆溜溜的像是猫眼，精致的娃娃脸秀气漂亮，头顶上两只硕大的白色猫耳朵毛茸茸的，身后一条蓬松的猫尾吊儿郎当的卷着一把枪到处乱甩，然后接住。 宥矜睁大了眼睛，眸色复杂：“我见过你。” 男生打了个哈欠，语气没什么变化道：“当然了，毕竟那是幻境嘛。” “那这儿又是哪？”宥矜接着问。 男生半眯起眼打量着他，眼下的小痣显得有些轻佻，他勾起唇角语调上扬：“欢迎来到信息域。” 【作者有话说】 艾斯芒→一款很好用的大型跟随 第60章 信息域 “信息域？”宥矜想起原游戏里的设定，信息域类似于粒子模拟仓的联机版，能在里面看到其他人并且沟通。 但也不完全粒子模拟仓相同，信息域不由任何人的意志主导或操控，也不会变幻场景、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不夜城。 宥矜再次看向坐在柜台边的少年，仔细打量下才发现他并没有实体，像是投射出来的虚影一样。 宥矜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也是一道虚影，伸出手后直直穿过了身体。 “你说的出生点设置是莉莉安弄的吗？”宥矜问。 “是啊，”少年回答，“不然呢？她可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发觉有线索，宥矜赶紧追问：“那你知道她的踪迹？她去哪了？” “这个啊……”少年挠了挠耳朵，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东西不好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能分辨出你是她带来的人是因为你身上有她的东西，平时捣鼓的那些机械零件。” 宥矜抿了下唇：“那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少年道：“大概……半年多前，总之是公司派人去下城区那会儿。” 宥矜准备出去外面看看，随后又想到什么，转身问少年：“我之前见过你。” 少年笑了笑：“左昭给你注射幻境药剂的时候对吧？” 宥矜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能进幻境，信息域和粒子模拟仓幻境是互通的吗？” 少年挑了挑眉：“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当然不是互通的，我能进幻境是因为我的特殊体质……我没有实体，各种意义上的，包括现实世界。” 宥矜一顿，茫然地看着他。 少年脸色如常，微笑着摊开手：“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夏续春，是个已经死了百来年的猫科变异人，我的□□早就腐烂得干干净净了……留在信息域这里的，是我的灵魂，但准确来说只是我的记忆套上一个虚影外壳，是种类似ai和防火墙的东西，会根据我生前的记忆行为和习惯推测后做出符合‘我’的动作，懂了吗？” 宥矜没想到少年的身份如此神奇，他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那所有人死后都会来到信息域吗？然后根据他们的记忆复制成一个ai？” 夏续春摇摇头：“怎么可能？那这里就不叫信息域了，应该改名叫地府或者地狱。” 他接着说：“所以我才能去到其他人的幻境和粒子模拟仓生成的世界中，进去很简单，突破防火墙就行了，而我本身也是和防火墙差不多的一种东西。” 宥矜：“那整个信息域就你一个人吗？” 夏续春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也不是，有些人和我一样，□□死亡后记忆被封存在这里，被封存在这里的人不多，还有些人就是像你和莉莉安一样，通过别的方法以意识进入信息域。实在好奇，你去看看好了，我要睡觉了，反正现在在信息域还没人敢动你。” 宥矜眨了眨眼，余光瞥了下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再问最后一个，为什么这么说？” 夏续春揉着眼睛：“莉莉安给你上满了buff呢，你在这儿横着揍都没问题，别人打不过你。” “莉莉安……在信息域这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夏续春瞪着他：“最后一个。” 宥矜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求你。” 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宥矜继续道：“不然我就打你了，反正我身上全是buff。” 夏续春眼睛瞪得更大了，头上毛茸茸的耳朵都要变成飞机状：“你……！你这个……” 他重重“哼”了一声：“总之就相当于尺薰在杀手榜上的身份，在信息域没人不认识她和她实力，这个你总该能理解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宥矜微微颔首：“谢谢你了，那我出去看看。” 夏续春扭开头不看他，一副生气了不想理人的样子。 宥矜推开店门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也像是个巨大的投影，所有建筑物都能穿过去，大多泛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像是面板上密密麻麻涌动的代码拼在一起。 声音滋滋啦啦，好像敲键盘的咔嗒声。 这里的景象简直和不夜城一模一样，每一处细节都被完美复刻出来，只不过也是冒着光的虚影，路面是很少人，基本都是一个人匆匆行走或是呆在某个地方发呆，交流声都少得可怜。 宥矜环视着四周，这里是上城区的场景，外面和他在幻境里看到的一样，夏续春的店铺就在咖啡馆大街的小巷子里。 路边正好有一个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人，神色疲惫，对着面前的面板敲敲打打，宥矜朝他走过去：“你好，请问你知道莉莉安吗？” 酷似上班族的人掀起沉重的黑眼圈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去有气无力道：“知道，怎么了？” 宥矜：“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上班族：“公司的人去下城区之后，她来过一趟这里，往夏老板的铺子那儿走了一遭，然后就不见了，她就来了几分钟。” 宥矜：“那你们信息域……” 上班族有些不耐烦了，满脸怨气看着眼前的面板，偏偏看到宥矜头顶上那层长得没有尽头的buff时又不敢搞小动作了：“知道了知道了，又来问这里的情况是吧……总的来说这里的人基本都是黑客骇客，莉莉安是最牛逼的那个，行了吧？” “不，”宥矜摇摇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上班族翻了个白眼：“获取信息数据呗，给老板打工提交信息，比如说一些通缉犯的踪迹、不夜城系统防火墙的波动，我们得昭到这些数据带回去。” 宥矜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语气诚恳：“那你能帮我找找莉莉安的信息吗？” 上班族一愣：“莉莉安？她的信息可没那么好摸，我前段时间就听说她失踪了，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那她惹上的可能不是一般人。” 宥矜有些紧张，不自觉往前倾身：“怎么说？” 上班族严肃地看着他：“公司。” 宥矜无语了片刻，然后解释道：“我当然知道是公司把她带走了，我想要更详细一点的，比如说哪个员工做的，她的位置之类……” 上班族迟疑半晌，不太确定的开口：“这些你可以去找夏老板问问，他知道的应该比我们清楚才对。” 宥矜蹙起眉，夏续春？他还有消息瞒着自己？ 宥矜向上班族道了谢站起身，这样贸然回去质问也许撬不出什么东西，就是不知道夏续春是真没消息还是不愿告诉自己…… 宥矜缓缓走在大街上，空中时不时飞过一串代码，穿过他的身体溜向操纵面板的黑客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巴别塔的方向，寻思这里能不能上去，只是绕着整个不夜城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巴别塔的影子，看来关于它的消息真是少得可怜。 他随后往公司大楼走去，公司员工数量庞大，也许私密性没有那么好。 走进大楼，恢宏宽敞的大厅尽显豪华，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宥矜走到电梯边摁下开关，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电梯居然也要扫描瞳膜，很快显示器亮起了红色的警告灯。 宥矜思索几秒，调出自己用员工证伪装过的亚当面板，电梯静止片刻，然后亮起绿灯缓缓打开了门。 宥矜毫不犹豫上了电梯，电梯里足足显示有几百个楼层数，他的视线在顶层几个按键中徘徊一下，然后摁下了倒数第二个摁键。 电梯飞速上升着，很快到达楼层。 宥矜探头扫视一圈外面，确认没人后走了出去，只不过刚踏出电梯一步他就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冷意袭来，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空气中的水分好像都要凝固了。 第65章 宥矜被冻得浑身发抖，他抱起手摩挲着双臂，吐出的气息也都变成白烟。 到处都是银色的金属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也是泛着冷光的银色墙体，像极了监禁部里的布置，墙壁间有一些极细的缝隙，里面也滚滚冒出白色冷气，仿佛一个大型的冷冻房。 宥矜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穿过迷宫一样的墙壁中，走了快有十分钟才找到唯一一扇门。 宥矜伸出冻得僵硬的手，用力去推那扇门，门开启的瞬间大量冷气扑面而来，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在眯起眼前勉强看见了一个玻璃状的圆筒。 …… “哟，你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稀奇！”夏续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绕着他走了几圈，伸出手戳戳这碰碰那。 宥矜感觉头痛欲裂，眼前的东西全生出了重影，胃中冷到极致想要干呕一般，浑身酸软，不受控制颤栗着。 他费劲力气睁大眼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夏续春的店铺里，而夏续春正像看会飞的鱼一样望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宥矜艰难地开口。 夏续春：“你死了。” 宥矜倏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 夏续春伸出双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准打我，你确实是死了，不过在信息域里不会真死，所以你又复活到出生点来喽。” 宥矜听得一头雾水，声音沙哑：“我怎么会死？” 夏续春：“这得问你自己了，你上哪去了，受到这么严重的致死伤。” 第61章 加入反抗军 夏续春说：“虽说有数据的地方就有信息域，但有些秘密不是那么容易窥探的。你能想到的，他们不可能想不到，更别说还是公司这种大组织，他们找人在公司重要地点埋下杀招简直比呼咬还平常。” 宥矜有气无力望着天花板，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被冻死的吧？但仔细一想，自己泡在圆筒里那段日子就是在冷冻房度过的，所以不太可能。毒气？病毒植入？ 他抬起胳膊支着地爬起来，只是身上疼得太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夏续春终于看不下去，伸出尾巴卷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 宥矜捏了下那条胖乎的尾巴，手感竟意外的好，软绵绵毛茸茸的，和蓝星上的猫尾没什么区别，他又忍不住撸了一下毛。 下一秒那条尾巴“嗖”的收了回去，上面的毛都炸了起来，夏续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看登徒子的表情看着他。 宥矜移开视线咳了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公司？我好像没说自己去了哪儿吧？” 夏续春耳朵上炸起的毛又落了下来，心道糟了，一不心被这小子套出话来了。 他干瞪着眼和宥矜对视了半晌，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无奈地说：“我确实还知道一些东西，不过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宥矜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你想知道莉莉安的下落对吧？公司只是一个总称，主要是因为他们合起来垄断了不夜城90%的资源，里面还分为大大小小许多个子公司，分别掌管不夜城不同行业的经济命脉。其中灰红公司占大头，管事的人叫布罗迪，如果消息没错的话，莉莉安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想莉莉安也不会希望你去找他，公司势力太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别说找不找得到她。你自己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 宥矜没有反驳，只静静地问：“所以是确定她在灰红公司对吗？” 夏续春轻叹一声：“百分之七十的概率。” 宥矜沉默了几秒，继续说：“也不单单是为了她，下城区的大家，我也想尽力为他们做些事。资源问题只要还有一天没解决，公司迟早会卷土重来，我不想再看到战争和灾难。” 夏续春点点头：“这我倒是能理解你，虽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战争的惨状有时也会触动我。还有，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建议你加入反抗军，就算他们装备情报什么的比公司落后，不过好歹是发展很久的一个组织了，他们能提供帮助的力量绝对不少。” 果然还是要加入反抗军吗？宥矜想起那个一头金色卷毛满脸雀斑的艾弗隆，微微皱了下眉，算了，少点和他交流就行了。 “没问题，对了，你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蜘渡的人的消息？”宥矜接着问，“就是下城区流传的遗迹里那个天才生化改造师，关于她的传言很多，你多少听说过一点吧？” 夏续者容易犯困，又打了个哈欠，眼角飙出了些泪花：“呵啊——当然听过，不过也全是流传出来的话题，她的真实信息几乎等同于无，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谁能挖出来过她的信息，莉莉安也不例外。” “好吧，多谢你了，”宥矜揉着发酸的胳膊，“我该怎么回去？” 夏续春又打了个更响的哈欠，明显有些昏昏欲睡了，他调出面板胡乱操作一番。下一秒宥矜眼前全都变成了白色，接着他又回到了墙缝里的小房间，耳边还传来艾斯芒焦急的声音。 “阿矜，你怎么样？你刚刚站着不动发了好久的呆。” 宥矜伸手捏了下眉心，吐出一口气：“没事。在信息域里逛了一圈。“ “信息域？” 他抬头看了艾斯芒一眼：“你知道那里？” 艾斯芒：“知道一些，专门获取数据的地方，不过得有过硬的手段才能进去，比如说那些黑客骇客。” 宥矜点着头往外走：“艾斯芒，我打算加入反抗军了。” 艾斯芒一愣，追上去问：“为什么？” 宥矜回头释然一笑，眉眼弯弯：“去干掉公司。” 艾斯芒深深望着他的笑容，喉给滚动一下，红着耳尖跟上：“那我也加入！” …… 反抗军基地大厅。 战争爆发后加入反抗军的民众数量剧增，反抗军也因此得以发展壮大地盘，据地建筑拓宽后搭起了高楼，大厅宽敞高大。 肩戴红蓝徽章的人陆陆续续走出进入，大厅中到处是窃窃私语交流的声音，一些人站在任务榜前滑动翻看，接取帮忙重修的委托，还有一些在处理战争时留下严重伤口的伤员，乍一看忙碌又热闹。 大厅边设有一排以供休息的椅子，宥矜刚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聊天的尺薰和左昭。 “没想到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博士啊，”尺薰感叹道，“我已经离开上城区很久了，连亚当也断开链接，没能亲眼看看如今发展成什么样。” 左昭：“过奖了，我只是一个爱弄点实验的知识分子，你一个杀手榜第一还能奈何不了我一个老头子？现在倒是还行，稳步发展，只是断电的时间更长了。” 尺薰忍不住笑了下：“什么第一啊，那都多少年前的榜了，尽瞎吹……” 左昭摇摇头：“不，没人能否认你的实力。说起来，从前我还在公司里见过你，应该是几十年前吧。” 尺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我那时候还在公司做保洁，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员工，你这记忆力可真够厉害。” 左昭失笑：“我这老头子谈什么记忆力？可能是你当时太特别了，在众多员工里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当时我只觉得你脸上没有他们那种唯利是图或是醉生梦死的表情，只关注自己的事，好像与世无争一样。” 尺薰轻叹了口气：“不过是只想做好本分的事，安稳过点日子罢了，没有那种宏图志向。” 左昭一顿：“不过后来……” 尺薰语气有些尴尬：“后来、给公司搞了个大麻烦呢，你也听说了？” 左昭点头：“当然，这事儿在当时闹得可大了，全城头条新闻上热播了好久，公司的人几次来请我拿仪器去给他们侦查凶手的踪迹。” 尺薰愣愣地看了眼他：“那你……” 左昭“哼”了一声：“我当然没去，公司那些人……唉，不说也罢。” 左找刚回头，就看到期期艾艾注视着宥矜、伸手去牵他的艾斯芒，顿时感觉眼前有些黑。 宥矜扯着后面大型犬一样的艾斯芒上前，和两人打了招呼：“薰阿姨，左博士好。” 尺薰应了声，随后问：“小矜小芒，你们上哪去了，左昭博士一直在找你们。” 宥矜不动声色瞄了眼一旁抱着臂撇开头的左昭：“我们就四处逛了逛，有什么事吗？对啦，薰阿姨你和左博士……认识？” 尺薰摆摆手：“现在算是认识了，之前只是见过面。你回去之后我去问了谁带你回来的，然后就找到了左博士，这不今天恰好碰上，聊了几句。” 宥矜：“噢，那左博士有什么事吗？” 左昭虽然看这只水母不太顺眼，但也不好在人前奚落他，于是抬手咳了声，顺便瞪一眼艾斯芒：“没事，随便问问。” 宥矜颔首：“薰阿姨，我们打算加入反抗军，有什么流程吗？” 第66章 尺薰看了他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没什么流程，开个口就能进了，不过你确定吗小矜？进去以后可是要奉献无数精力和时间……公司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们下一次再来，就意味着我们反抗军要冲在前头。” 宥矜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我决定好了，我加入反抗军，就是为了干掉公司的。” 尺薰眉眼间这才放松下来，忍俊不禁：“那就好，我就怕你听别人说些什么歪理浑身不舒服才加入反抗军。” “去吧，”她朝前台扬了扬下巴，“我再和左博士唠唠嗑，一会儿又该有新任务了。” 宥矜拉着艾斯芒径直走向前台，排队的人也不少，大多残疾或是身上带着各类伤痕，看得出是战争遗留下来的的伤。 流程确实迅速，前台的女生手指飞速在面板上登记来人的信息，登记完毕就将徽章交出去，叮嘱几句注意事项。 很快就排到了宥矜和艾斯芒，女生愣了一下，难得看见这样健全健壮的人来报名反抗军，之前都是些战后家园被毁没有住所和吃不起饭走投无路了才加入反抗军，来混口饭吃度日子的人。 紧接着她扬起笑容，伸手将徽章递了过去，生怕晚了说完规则这两人就跑了：“欢迎加入反抗军，为整个下城区而奋斗吧。” 宥矜接过徽章，顺口问她：“不用登记信息吗？或者什么规则之类？” 女生接过话：“要的要的，请您出示亚当信息区。成为反抗军后，每个月要接够这个数量的任务，之后可以去换取物资……” …… 转眼间过去了三个月，宥矜瞥了眼肩上的徽章，伸手推开面前厚重的门。 第62章 出发 里面是反抗军的高层管理员和指挥员，会议厅位于据地的最高楼，能俯瞰到大半个反抗军根据地。 听见推门的声响，里面的人纷纷回过头看向身后，身材高挑的人风尘仆仆走进来，带着一身潮湿的凉水汽。 他额前碎发微微遮住了眼，只能依稀看到那只幽深平静的黑眸，皮肤苍白得像是久居深海不见光的生物。 整张五官精致的脸无可挑剔，看似孱弱的面庞下却隐藏着爆发恐怖的力量。那头乌长发已经及腰，低马尾随意挽在脑后，宽松的休闲服垂垮着，勾勒出劲窄的腰和修长的腿。 加入反抗军这段期间，他们睁睁睁看着他只花了三个月就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志愿军爬到顶层，这几个月来他一个人清理的狂暴机械兽几乎比榜上加起来的还多，尤其是他身边还跟着个指哪打哪的怪力家伙。 “请进。”坐在中间的男人发话了。 宥矜抬腿走进去，有些讶异的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在其中的艾弗隆，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坐回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 艾弗隆从头到尾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宥矜身上，就那么赤裸裸地打量着他，脸上还带着那种不知是天真还是无意的笑容，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二郎腿小幅度的抖动着。 宥矜只当作没看到他的视线，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圆桌上除去宥矜和艾弗隆只有五个人，分别管辖反抗军据地不同的区域，为首的男人是备战部门的管理员，叫做科西嘉，是领导反抗军最久的一位。 他身上自带一种威严沉稳的气息，贯穿脸部的伤疤狰狞可怖，据说曾经单枪匹马解决掉榜上好几个靠前的佣兵团，全身上下都改造过，基本等同于一个金属人。 科西嘉看着宥矜的眼睛，吐出的话语一如本人严肃：“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商讨，我们决定通过你的申请，毕竟公司也确实是我们的头号敌人……或者是，反抗军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反抗公司。” 科西嘉右边手臂缠着白布的女士点点头，声音平静而温和：“是的，我代表医疗部发话，如果在潜入的过程中有任何伤病都可以来医疗部拿取物资，或是让医疗小队前往救治。” 接着是后勤部的管理员，肥胖的身材压在椅子上发出咯吱的响声，他眯起眼看了宥矜半晌才说：“只是我们都还不清楚你真正的实力，虽说你现在清理的机械兽数量在榜上无人能及，不过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你发挥实力的样子，况且我们听说你身边还跟着一个力气巨大无比的男人对吗？所以……” “所以，”宥矜将目光悠悠瞥过去，对上他的视线，“你觉得那不是我真正的实力，而是接住我男朋友的是吗？” 后勤部管理员顿了一下，被打断后明显有些不悦，却也不好怎么发作，便“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不然你这小身板 ，怕是扛不住公司的人两个杀招。” 侦查部那边是个女孩模样的管理员，只是她的年龄远远比她的外表大得多，脸上的黑框眼睛圆溜溜的，连坐的椅子也是特制的高脚凳，说话声细声细气的：“隆德，不要这么说话，能登上榜一，宥矜先生自然有他的手段……对啦，侦查部可以提供新研究出来的小型便捷式高杀伤力爆发武器，对亏左博士这些日子的帮助，我们的研究得以突飞猛进呢。” 宥矜点点头：“多谢，麻烦你了。” 剩下一个是宣传部的管理员，鸡窝头，黑眼圈，浑身散发着有气无力，半趴在桌子上，见状也只点点头：“挺好，那我跟票科西嘉吧。” 医疗部管理员抬起手在嘴前轻咳了声，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这次不是投票。” 科西嘉伸手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回声，会议厅一下子寂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你去处理狂暴机械兽的任务实况，不过有尺薰女士的推荐和担保，我们认为你可以胜任这个任务，毕竟尺薰女士名堂，相信大家多多少少听说过。” 宥矜动作一顿，尺薰把身份告诉他们了？ 他愣了一下，忽然感觉有些难受，想当初自己和尺薰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也没得到她的身份信息，还是莉莉安告诉自己后尺薰才和他坦白。说明尺薰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在意的，只是如今为了他却直接和他们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看见宥矜有些心不在焉的，科西嘉问道：“怎么了？你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问题？还是觉得想放弃……” “没有，”宥矜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请继续说。” 科西嘉颔首，接着道：“不过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在上面能多个人互相照应，我们打算将艾弗隆派为你的同伴和你一起执行任务。” 话落，艾弗隆眉梢扬起，勾起一侧唇角笑眯眯看着宥矜，桌下的腿翘得更欢快了。 宥矜皱了下眉：“为什么？我自己就可以，就算要带也是带艾斯芒吧，我跟他的战斗配合默契是最高的。” 科西嘉抬手打断了他：“不，艾弗隆加入反抗军的日子并不比我们管理员少，有什么事我们都信得过他，我们也相信他会全心全意帮助你。他会的技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他是个有用的孩子，宥矜先生，我希望你能够听从组织的建议，按照我们的方案来，这是我们辛苦策划出来的成果。” 宥矜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无奈应下：“没问题，不要让他干扰我的计划好行程就行。” 艾弗隆咧开嘴笑了，忙摆摆手：“怎么会呢宥矜哥哥，我肯定听你的。” 见状科西嘉又嘱咐了两人一些注意事项：“这次行动很危险，宥矜先生，我再次代表整个反抗军感谢你的奉献。问说实话，此行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如果你下定决心了，和朋友们做好告别吧。” …… 宥矜低头盯着脚尖，步履矫健穿过长长的金属走廊，身后是艾弗隆喜气洋洋的声音：“宥矜哥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怎么不等等我……哎呦！” 宥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艾弗隆什么事都没有，还笑嘻嘻望着他的脸：“没事，就随便叫一声。” “对啦对啦，”他又加快步伐凑到宥矜身边，“原来你那么早就加入反抗军了啊，怎么，还是想要给莉莉安报仇吗？我就说吧，你肯定会的！哎，你加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呢，还是前不久我在榜上看到了才知道，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艾弗隆在身后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宥矜原本还觉得他那头金色卷发还挺好看，现在只想一个鞭炮扔过去让他变成爆炸头闭嘴。 无论艾弗隆怎么挑起话题，宥矜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走到一楼大厅才将人甩掉。 艾斯芒、尺薰和左昭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一见他出来尺薰就急忙走上前问：“怎么样小矜？通过了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宥矜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薰阿姨，他们都同意了，没有为难我。” 左昭：“公司戒备森严，他们还给你安排有别的搭档吗？” 一听这话艾斯芒神色肉眼可见紧张起来，眼巴巴望着宥矜。 宥矜主动走过去拉起他的手，非常自然地十指相扣：“安排了，一个叫艾弗隆的少年，你们应该都见过，挺招摇的，满头金发那个。他们嚷艾弗隆协助我执行任务。” 第67章 艾斯芒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那我呢？他们给我安排什么了？” 左昭竭力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都冲动，没什么好气道：“他们能给你安排什么，水……宥矜的实力本来就强得让他们有危机感了，要是再加一个你，万一你们合起来投敌了怎么办？而且你们才加入反抗军三个月，又不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人，自然要派个熟人在身边监视宥矜，再把你们这两个隐患拆开。” 艾斯芒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又变得坚毅，说话声更小了，在宥矜耳边像蚊子似的：“我不管，反正我要跟去，我偷偷去。” 宥矜微微勾了下唇，拍拍他的脑袋：“知道，早给你准备好了。” 闻言艾斯芒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甚至想要当场亲一口宥矜，看得左昭一脸恨铁不成钢。 宥矜重新看向尺薰，眼底还是有些不舍：“薰阿姨，照顾好自己，你年纪……总之不要那么拼命，我可能得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做汤圆吃。” 尺薰笑着笑着眼眶又忍不住湿了，她用力抱了一下宥矜，说不出再多的话：“注意安全，保重身体，薰阿姨、一直在下城区等你。” 宥矜郑重的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尺薰，拉着艾斯芒往外走，外面闪烁的灯光打在身上，将几人的影子拖得悠长。 第63章 灰红公司 “艾斯芒，剩下的半天时间我想去找一趟那支小队，之前受伤的时候带我回来那几个人。”宥矜道。 “我给过他们金票了阿矜，有很多。” “不管怎么样，都得去看一看。” “好。”艾斯芒没再多说，乖乖跟在他身后。 大厅门口人来人往，匆匆忙着自己的事，左昭站在其中，静静地抬头望了眼天空，是公司的方向， “咚咚咚——” “谁啊？”辛格丽顶着一头乱蓬莲的头发打开门，看清门外人的脸时一愣，随即不怎么高兴地叉起腰，“干嘛！别以为你拿上金票就能打发我们，我告诉你，你给的那堆钱我们可一分没花……这谁？” 宥矜上前一步，朝她友好笑笑：“你好，我是……呃、之前你们放在桌子上的、水母。” 方才看他笑容看得入迷的辛格丽一个激灵瞪大了眼，嘴巴张成o形，声音也微微颤抖：“你？水母！你是变异人啊！？” 宥矜点点头：算是吧。” 接着辛格丽拉开门嘀咕着走回去，只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听力极好的两人耳中，“原来长这么好看啊，怪不得能跟水母谈恋爱呢，换我也愿意啊……喂——你们几个快出来！水母来了！” 很快小队其他人各自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宥矜时都有些惊讶，呆愣愣看了他半晌。 最后还是队长卡里先反应过来：“你真的是那只水母？” 宥矜把触手变出来晃了晃又收回去：“没错。” 卡里犹豫了几秒，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那天在爆炸余波范围，舒木融他……呃、他……” 宥矜微微垂下眸，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牺牲了对吗？” 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沉默。 卡里：“对，抢救无效，我们把他的尸体送去中转站了。” 宥矜走到窗边看了一圈，最后拿起那朵边缘有点焦卷的克隆玫瑰，仍旧鲜艳血红，他徇问几人：“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卡里的视线在那朵玫瑰上停留几秒后又挪开，闷声点点头：“当然可以，毕竟你是他救出来的人。” 宥矜郑重地看着几人：“感谢你们那段时间收留我，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们的，这些金票是我接取任务换的，还请你们收下。” “嗐，我们又不差钱，“辛格丽受不了这儿有些沉重的氛围，主动出来摆摆手，“我们也是因为舒木融是朋友才这么做，你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才来和我们告别的，哎去吧去吧，都过去多久了这还伤感呢。” 宥矜和艾斯芒再次和他们道谢后离开了屋子，辛格丽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关起的门扉，眼圈渐渐红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啊啊啊啊——呜呜舒木融啊！我养了半年的水母啊啊啊！就这么没了啊——” 旁边皮埃看了眼哭得悲痛的辛格丽，弱弱开口：“我们不是只养了一个水母头吗？” 下一秒一只鞋子飞到了他脸上，随之而来是辛格丽愤怒的一声“闭嘴！”。 …… 宥矜端起盒子仔仔细细擦干净，将那朵玫瑰放进去后上好锁，他随意瞥了眼一旁眼巴巴盯着盒子的艾斯芒，问道：“怎么？吃醋了吗？” 艾斯芒立刻坚决地摇头：“没有，他是帮过阿矜的人。” 宥矜轻笑一下，又将盒子摆好：“没有就好，我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如果没发生这次战争，也许我们会成为像莉莉安和尺薰那样的同伴……说起来他也帮了你很大的忙。” 艾斯芒抿了下唇：“哦，那你会不会，就是……他们说的……” 艾斯芒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愿说，宥矜就这么注视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他不像往常那样顶不住宥矜的目光了就开口，而是有点仓皇的站起身，背影逃似的慌乱。 “啪嗒——” 一条透明的软乎乎的触手缠在了他脖子上，将艾斯芒整个人扯回来。 宥矜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定定的看着他：“不会，不会有什么无法超越无法替代的死亡，本身就是没有的事，愧疚、感激、后悔和爱都不同，爱是给你一个人的，从头到尾都是。” 艾斯芒挣扎开她的手，用力搂住了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宥矜任由他将脑袋埋葬自己脖颈里，皮肤感受着带点潮湿的温热气息。 宥矜轻轻拍着头的背：“不过，得保管好这盒子才行，怎么说我都欠了他。” 艾斯芒鼻音有些重，在他怀里胡乱的点头：“我也会帮忙看好它的。” …… 艾弗隆身上穿着新衣服，站在圆台前仰望着天空，灯光将他的头发照得闪闪发光，布满雀斑的脸上表情轻松快活，整个人看上去神气极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回头道：“宥矜哥哥，你终于来啦，我可等了……”随即看到跟在他身旁道艾斯芒脸色一变，语气古怪，“这次的任务只派了我们两个人执行吧，他这是？” 宥矜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带上他，你有什么意见吗？” 艾弗隆咬着牙挤出一个笑：“任务重大，机密绝对不能泄露，要一个没经过会议审核通过的人来，对任务也太不上心了吧？” 宥矜领着艾斯芒站上圆台，看也不看他：“他不会泄露任何机密，而且比有些人有用得多。” 艾弗隆沉下眼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脚步轻快踏上了圆台，扬起一个温和笑容：“我只是有点顾虑而已，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就带上他吧。” 宥矜没有回话，几人就在圆台上安静的等着到达上城区。 再次来到上城区，宥矜的心里对这片繁华又纸醉金迷的城市情感复杂许多，他望了一圈和之前没什么变化的大楼。 广告灯光仍打得激烈，虚拟偶像还在朝每一个过路人招手，呼呼飞哮的飞行器仍在四处揽客，空气中微弱的酸雨味已经消失不见。 灰红公司。 这次的员工证是反抗军多方面合力弄到的，要比之前克拉伦斯给他的那个身份高一大截，可以去到公司更往上到楼层。 宥矜选择和艾斯芒住回他们原先落脚的那个员工房子，艾弗隆则挑了现在使用的员工证名下房子。 宥矜一开始负责研究基因编辑，生物增强之类的工作，后来晋升到更为隐秘的新型药物发明实验工作室。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经差不多摸透了灰红公司的运行规则，公司员工人数庞大，除去保洁保安之类的人员，剩下的员工每个人只负责自己工作板块的很小一部分。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干哪类工作，但是不知道研究的具体内容，员工间禁止互相沟通透露工作内容，员工证就相当于监听器和检测器。 宥矜看向自己地员工证，上面的监听器已经被拆掉，调换成了高仿的死机零件。 他从工作室里走出来，眼前走过几个更高层的员工，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冷气，像极了他在信息域里去到的那个楼层的气息。 宥矜拍拍衣服走出去，拦在几人面前：“打扰了，请问你们见过布罗迪老班吗？” 那几个人皱着眉打量他一圈，语气不屑：“得了吧，就你还想见大老板，我们经理有时候想见都见不到他人。” “小小年纪就不要做这种梦，我劝你老老实实干活好好晋升到上面再提这事儿。” “大老板的行踪是私密的，不过有时候他会来下面看……” “哎走了走了，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些人就是想求着大老板让自己一飞冲天呢。” 第68章 宥矜看着远去的几人若有所思，接着身后就传来了他听得有些反感的畅快声音：“宥矜哥哥，你在这儿啊！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来找我交换线索汇报工作呢。” 宥矜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我这边暂时没有线索，你呢？” 艾弗隆“哎”了一声：“很可惜，我这儿也没有。” 宥矜转身就要走：“那找你干什么去？” 艾弗隆赶紧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襟，迅速扫了下周围，确认没人后将神神秘秘他拉到旁边的隔间里：“宥矜哥哥，按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布罗迪啊？我这儿有一个计划。” 宥矜手指攥着自己的衣服将衣襟从他手中抽回来，蹙起眉看向他：“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不等晋升，我们直接黑进信息数据部找到布罗迪的办公室的应急密码，然后偷偷潜进去抓住他。” 宥矜只觉得这小孩天真得过分：“没有这么容易潜进去的，而且风险太高了，你能保证自己不惊动公司任何人吗？先不说我们知不知道如何破解密码，攻破防火墙，布罗迪身边可能没有保镖吗？” 艾弗隆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他压下自己有些阴沉的眸色：“那你说怎么办？一直这样畏手畏脚的，安分地遵守公司的规矩，等个几十年终于得到见布罗迪一面的机会，然后慢慢数他身边有几个保镖？” 外面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宥矜退后，拉开他和艾弗隆的距离，调出亚当面板观看实时热报。 第64章 准备行动 那阵脚步声停在外面，距离极近：“谁在里面？” 宥矜一把拽过艾弗隆将他塞到门后，然后脸色不安地推开门走出去，声音窘迫：“是我、我在……” 对方是个更高层的员工，看见他身后的面板后冷哼一声：“上班时间禁止在公司使用亚当娱乐，再有下次，我可……” 没等他说完，宥矜眸色慌张急忙道：“下次不会了前辈！” 对方高傲地收目光，大步走开了。 身后宥矜的神色已恢复平静，送员工远去的身影，这里阶层分化太过严重，连员工之间也渗透彻底。 宥矜转身走入隔间里，看着艾弗隆说：“回之去之后亚当联系，这里说话不安全。” 艾弗隆盯着宥矜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好啊。” 宥矜回到家后，艾斯芒正把炒好的菜往桌子上端，他穿着居家服，身上系了条粉色的围裙，看着还莫名有种贤良人夫的感觉。 见到宥矜推开门，艾斯芒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盘子，双手匆匆在围裙上一抹，快步走到门边，满眼期待看着宥矜。 宥矜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张开手抱了他一下，又扶着他的肩踮起脚亲一下他的额头。 前不久艾斯芒不知在哪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后，每天要早安吻、要晚安吻，还要宥矜下班回家后也给他亲一下，只是宥矜总记不住，所以这段时间艾斯芒就每次趁他下班都跑到门口等着。 宥矜松开手，边走进去边说：“艾斯芒，任务进度有些慢了，我和艾弗隆打算黑掉公司系统潜进去，试试到上面解决掉那些保镖接近布罗迪。” 艾斯芒点点头：“好，我帮你解决他们。” 宥矜洗了手，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脸色好了不少，他夹起一块西兰花塞进嘴里：“不过还没商议好具体方案，公司那些人守得太严了，也不好去蹲点……唔，好吃。” 艾斯芒正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碗里的饭，一听这话立马给他夹了好几个西兰花到碗里：“要不我去弄点动静出来，方便你们混进去，他们之前不是也一直在找s级仿生人吗？” 宥矜摇了摇头：“不行，太冒险了，还是另外想个办法摸到系统房间才行，到时候才好接近他。” 艾斯芒“哦”了一声，低着头继续给他夹西兰花，宥矜无奈地将碗挪到旁边：“吃不了那么多，你自个儿吃点。” 艾斯芒抬起头看着他一笑：“好呀。”然后开始伸手夹宥矜碗中的西兰花吃。 宥矜轻叹一声，任由他在自己碗里胡作非为：“只是现在还没有莉莉安和蜘渡的消息，我在公司留意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一点关于她们的风声，还有左昭，他上哪去了？不会还在下城区吧？” 艾斯芒咽下嘴里里的西兰花：“我帮你找找他？” “不了，”宥矜手指轻点着桌子，若有所思道，“我们还不清楚他和公司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在下城区被强制关机那会儿，我估计也是公司让他这么做的，监禁部知道你和我在一块，公司肯定怕你一个s级仿生人和我一起搞出什么大麻烦，所以找到左昭拜托让你休眠。” “但是后来在上城区碰面，他没有把我们交给公司，还把你带回了实验室，后来又救了我……只是他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敢太过相信他。” “蜘渡又是他的学生……”想到这里宥矜又觉得有些头疼，他觉得蜘渡大概和左昭不同，否则也不会留在下城区消灭那些机甲，但是她又为什么无缘无故失踪了，难道是和莉莉安一起的？ 宥矜抬头望着艾斯芒的眼睛：“我要再去一趟信息域，里面有个人或许能帮我。” …… 信息域。 夏续春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巨大蓬松的毛茸尾巴一甩一甩的，看得宥矜心里痒痒的，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把的冲动，叫醒了夏续春。 夏续春揉揉惺忪睡眼，看清眼前人后一顿：“哟，你怎么又来啦？这么快就加入反抗军了，看样子混得不错。” 宥矜拎一把小木凳坐在他旁边：“说正事，我是加入了，但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夏续春伸了个懒腰：“还没找到莉莉安呐，说吧，什么事？” 宥矜清了一下嗓子：“我想潜入公司的系统房间，希望你能帮忙攻破顶层布罗迪活动房间的防火墙，破解密码让我们进去，莉莉安不在，这事只有你能办了……位置我们可以自行摸出来，不过你要是能帮找找就更好了。” 夏续春夸张地“哈”了一声，声音有些不满：“合着是找不到莉莉安才找上我呗，虽然我和她是有点交情，但那又怎样，我可不想替人干活。” 宥矜思索片刻，试探着掏出几罐猫罐头：“我用这个当你的报酬可以吗？我还有金票，不过信息域里应该用不上。” 夏续春恶狠狠瞪着他：“谁要吃这鬼东西！你真把我当猫呢！” 宥矜为难地叹了口气，十分诚恳地开口：“求你了，不然我就只能用武力手段了。”说完他指尖缠上几缕电光，冒着滋啦响声。 夏续春倏地竖起了毛，盯着那几缕电光咽了下口水，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混蛋！你居然、居然威胁我，我才不怕你这东西，帮就帮！” 宥矜满脸歉意看着他：“对不住了，我实在没办法……” “赶紧说！”夏续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张精致小脸上气得通红，“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宥矜想了想：“给你两天时间，我们后天行动，好吗？” 夏续春冷哼一声：“知道了。” 宥矜再次道了谢，起身准备走人，又听身后夏续春叫住自己，磕磕绊绊地说：“那啥……你把那个、罐头……放下。” 宥矜轻笑一下，将几罐罐头整整齐齐叠着放柜台上，朝冷着脸的夏续春摆了摆手。 …… 宥矜刚从信息域出来，亚当就接收到艾弗隆发来的通讯信息，他点击一下，那边很快传来吵嚷的声音。 “宥矜哥哥回到家了吗？你想出什么好方法了吗？” 宥矜：“我会找人帮我们攻破公司的系统房间，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 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艾弗隆笑嘻嘻的声音：“怎么样？我就说吧，还是得按我的想法来，你们这些老古……啊不，宥矜哥哥，我们具体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行动啊？” 宥矜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底有点烦躁：“不清楚，到时再跟你说。” 他说着就要切断通讯，却被艾弗隆制止了：“哎等等！不行啊宥矜哥哥，你必须提前告诉我，不然到时候我弄错了怎么办？我可是通过会议决定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我有权知道关于任何务的所有消息，宥矜大哥哥要是不领情……” 宥矜无奈地说：“我也还没确定好时间，弄好细节后自然会告诉你。” “要是不领情的话，我就只能如实汇报给管理员们了，到时候宥矜哥哥可就没有踏入公司半步的资格了，反抗军提供的武器和物资也会撤走，到那时公司会对哥哥做出什么，好难猜啊。” 宥矜眯起眼打量着对面用一口天真烂漫语气说出这话的人，反问道：“你在威胁我？” 艾弗隆一脸受伤的表情：“不不不，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是同进退……” 第69章 宥矜没等他说完就下了肯定的判断：“你着急了，艾弗隆，我不管你在打什么念头，总之不要起破坏这次任务的心思。如果不是见过你为反抗军服务的样子，我早把你一脚踹了。” 艾弗隆整个人一顿，眼中有些细微的难以置信和怨恨，他瞄了眼面板，发现宥矜也正看着自己，是一种平静的、诉说事实的目光。 切断通讯后，宥矜又叫住了艾斯芒：“艾弗隆那小子不简单，只不过他在反抗军混得太久了，管理员信任他很正常，到时候你提防着他点。” 艾斯芒道：“好，要是他搞小动作，我就把他骨头卸了。”他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总挑拨离间他和宥矜的关系。 宥矜坐到沙发上，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不夜城，各色鲜艳的灯光色块拼接碰撞，空中驶过挂满彩灯的飞行器，金属大楼一眼望不到头，隐隐传来摇滚音乐和广告声，单是看着仿佛就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清新剂味道。 而在这纸醉金迷的城市之下，是另一个充满硝烟味的、残败死寂的战后城区，那里的人似乎都未走出那场大火，还在等一场雨浇灭他们心中吞噬一切的战火。 宥矜抬头望着那幢金光闪闪的公司大楼，他希望它能化作那场雨。 艾斯芒坐到他身边，熟练地将手环在他腰间，用脑袋蹭着他的脖子。 好像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宥矜才得以放松些许，他放松力气挨在对方身上喃喃道：“艾斯芒，我心里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艾斯芒搂紧了他，安慰道：“不会的，这次我们都会好好的，下城区也是。” 两天后。 夏续春从亚当发来一封邮件。 第65章 莉莉安 宥矜、艾斯芒和艾弗隆已经在员工服里套上特制的防护服，按照夏续春的指示穿过数道走廊避开机械兽和保镖的视线，从秘密通道来到大楼第302层。 上面的景象和宥矜之前见到过的完全不同，即使是在同一个大楼里，这里的环境也和其他楼层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纳米复合剂混合的金属腥味，猩红色警报灯每隔37秒扫过每一寸金属地板，能听见机械爬虫倒挂在天花板上四处爬走巡逻的脚步声。 弧形的长廊隔着一道厚重的银色金属墙壁，里面是数据核心室，外面是能俯瞰整个不夜城的防弹玻璃。 几人站在电梯上观察状况，宥矜伸出一根极细的触须悄悄拉长了探出去，看到远处戴着呼吸面罩全身白衣的研究员推着冷冻车快步经过，车轮在合成金属地板上碾出冰晶破碎的脆响。 宥矜正疑惑数据核心室里为什么会有冷冻车，下一秒保镖巡逻的脚步声渐渐朝他们靠近了，几人大气不敢喘。 艾斯芒凑在宥矜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去引开他们，你和艾弗隆趁机冲进去。” 宥矜没多犹豫，点了下头：“好，注意安全，打不过就往通道跑。” 艾斯芒应下，掏出电磁脉冲枪和光子刃冲了出去。 “谁？！” 一时间所有红光聚集到艾斯芒身上，保镖听到声响后纷纷端起武器赶过来，整个楼层瞬间变得混乱嘈杂。 宥矜跟着夏续春给出的路线图，穿过了26条一模一样的走廊时，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记的数据核心室的位置，艾弗隆紧紧跟在他身后，此刻也跑得弯腰喘气。 宥矜看着面前完美的一堵墙，伸手摁在上面，接着墙壁出现了数条裂缝，随后一道隐形门缓缓朝两人打开。 宥矜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门内，里面是个巨大的圆柱形大厅，厅内的六边形蜂巢墙面上还包裹了一层透明防弹玻璃。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宥矜呼吸一滞，尽管室内的空气浓稠得几乎能解开喉管，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台，圆台上悬浮着十二个球形舱，每个舱内都装满了液体，以及浸泡在液体中的大脑。 这些大脑，莫名让他想起死去的中头风。 这些大脑连着无数数据线延伸到蜂巢墙面上，管线随着数据吞吐频率搏动，天花板的全息投影仪投在防弹玻璃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基因图谱，密密麻麻的字符闪烁着红绿色的光。 圆台上的大脑活体服务器还传来神经末梢烧焦的甜腻味，大脑灰质表面爬满发光菌丝，当数据洪流过载时，偶尔有大脑突然喷射出带着火星的脑脊液，在悬浮球的玻璃上烫出焦痕。 圆台旁闪了两下灯光，随后一个断断续续的虚影出现在旁边，夏续春晃了晃脑袋看向周围，叫了声有些愣神的宥矜：“喂，发什么呆呢？快过来！” 宥矜忙走过去：“这里就是数据核心室了吗？” 夏续春抬头打量着整个大厅：“没错。” 艾弗隆看着凭空出现的夏续春，好奇地走了过来，伸出手戳了戳这道虚影：“宥矜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找来帮我们那个人？怎么还是个变异人啊哈哈哈哈哈……” 宥矜斜了他一眼：“闭嘴。” 艾弗隆一顿，没什么表情的收回了手，撇着嘴站在一旁。 夏续春本来就不好动，看艾弗隆年纪挺小也懒得和他计较，他递出一块芯片：“拿着，插到数据读取槽里去。” 宥矜摊出手，虚影芯片在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拥有了实体，变成冰冰凉凉的金属小块。 他将偷渡的记忆芯片插入数据读取槽中，通风管道突然喷出神经毒雾，天花板垂落的神经锁链猛地收紧，空气中的加密数据流开始实体化，地板上的网格变成猩红色，纳米虫群丛地缝涌出组成警告文字。 宥矜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股尖锐的力量刺入神经，即使穿了防护服，那种眩晕的感觉依然一阵一阵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模糊的视线看到夏续春调出面板连接上芯片，操作面板的双手快成残影，伴着警告声越来越高的频率加快速度，而他断断续续的虚影闪得更厉害了。 不知过了多久，量子服务器群忽然集体静默，厅内所有闪烁的红光都平静了下来，全部变成绿光。 夏续春的身形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好几次摇摇晃晃的要摔倒，宥矜想要伸出手去扶他，却只穿过了他的身体。 地面上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随之升上来一座悬浮梯。 夏续春喘着气坐在地上，挨着身后的圆台，瞟了一眼那座悬浮梯：“你们去吧，那里我下不……等等！” 他整个人忽地颤抖起来，宥矜刚要踏上悬浮梯，又快步赶到他身边：“怎么了？你怎么样？是数据核心室对你的影响太大了吗？要不你还是先回信息域去。” 夏续春胡乱地摇摇头：“不、不是，莉莉安！我感受到她的数据了！” 宥矜一愣，接着赶紧说：“她是在悬浮梯下面吗？我这就去带她出来。” 艾弗隆也来到了他跟前，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莉莉安她还没死，那要不我们先去救她？” 夏续春气息不稳，只用力地点头：“我不要紧，快去，她在下面。” 说完宥矜拽着艾弗隆上了悬浮梯，悬浮梯缓缓下降，能清晰看到他们处在一个极其庞大的圆筒一样建筑物内，他们的悬浮梯在圆筒中心渺小得像是一只蚂蚁。 内壁上镶嵌满了面板，流动着数字字符，底下像是漆黑的深坑一眼望不到头。 悬浮梯速度不慢，却也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下降到底部，降落在地面的蜂鸣刺痛鼓膜。 宥矜下了悬浮梯，才发现脚下还有一个暗门，暗门下是长得没有尽头的梯子，和这里的地板一样是厚重的金属，其中还隐隐传来铁锈的味道。 这黑洞洞的通道看着莫名瘆人，宥矜回头看了一眼艾弗隆，问：“你要不要下去？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 艾弗隆坚决地看着他：“当然要去，我们可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啊。” 见他这样，宥矜也不多劝，指尖亮起蓝白色的光芒照亮前路就走了下去。 里面依旧是圆筒形状的建筑物，螺旋状的梯子在中间旋转往下，内壁还是满满当当流动字符的面板。 宥矜有些疑惑，这里面该不会是循环建筑物吧。 直到又走了十几分钟，貌似能看到脚下的地板了，宥矜心里才稍微放松一些。 只是下一刻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加快了脚步跑下去。 真正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都血液好似都变得冰凉，无数根看不见的刺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原地。 地板中央歪歪扭扭摆着几十台旧电视机，电视机屏幕上是红绿色浮动的字符，偶尔闪过刺耳的雪花屏，每台电视机身后都伸出了数条管线，连接在莉莉安背后。 而莉莉安紧闭双眼，神色痛苦瘫坐在地上，背后挨着旧电视机，她的皮肤已经干枯，好像被这些管线抽取吸干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肮脏、布满干涸的黑色血迹，胸前没有半点起伏，她珍爱的那件粉红色长袍也脏兮兮的，堆在旁边地上，上面勾出了一大堆线条。 第70章 一股腐烂的、怪异的味道萦绕在周围。 宥矜颤巍巍走上前，终于忍不住一下摔倒下去，他的手抖得可怕，僵硬地探向莉莉安的脉搏。 求你了，别死。 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 脉搏是静止的。 宥矜仿佛终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在旧电视机堆成的小山边，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眼前就是莉莉安苍白干裂的脸和嘴唇，眼睛紧阖，骨头突出，毫无生气。 忽然颊边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宥矜伸手一摸，是自己的眼泪，意识到这点后，汹涌的泪水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来。 宥矜感觉几乎呼吸不了，他绝望地想，自己不是有很厉害的异能吗？自己不是穿越进来的天选者吗？为什么谁都救不了？下城区的大家救不了，连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好朋友也救不了……到底为什么啊？ 多日累积的委屈和难过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像是再也受不了般小声抽泣着，蜷在莉莉安的尸体旁，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 艾弗隆在旁边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认识宥矜后他就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和莉莉安不熟，顶多在看到这场景时有点唏嘘，帮不了太大忙。 于是艾弗隆放轻脚步走到圆筒边缘，打量着上面浮动的衣服，发现里面许多都能和莉莉安身后旧电视机里的代码和信息对上。 他回头望了眼宥矜和莉莉安，眸色晦暗不明。 第66章 逃跑 艾弗隆回过头，观察了一下莉莉安身后微微起伏涌动的管子，对比着旧电视机屏幕上和墙上的数据。 宥矜掌心几乎要攥出血来，指尖抠在略微生锈的金属地板上摩擦得生疼，他咬着舌尖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没有太多时间悲伤，艾斯芒还在外面和他们战斗，他不能再失去他了。 宥矜的视线停留在莉莉安身上，眼眶发红，一看到她的尸体呼吸便变得急促，他颤抖着爬起来，瞥了一眼远处的艾弗隆：“走了，我们花朵时间太久了，先上去。” 艾弗隆一愣，似是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走去哪？回到外面吗？” 宥矜：“对。” 接着艾弗隆脸上浮现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宥矜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大声质问：“这就出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宥矜心情本来就不好，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这个时间夏续春应该已经拿到布罗迪办公室的通行密码了，我们可以回去按照密码做好准备再潜入布罗迪的办公室，难道你指望这么一会儿能攻上去？ 艾弗隆瞪着他，并不服气：“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次进来就已经惊动他们了，不趁着混乱直接潜进去，下次根本不可能进来了，他们绝对会提高警戒对我们严防死守的！” 宥矜深吸一口气：“艾斯芒还在外面对付整层楼的保镖和机械兽，现在说不定其他楼层的也都被调来了，他处境很危险……” 艾弗隆冷笑一声，那张有些稚嫩的脸死死盯着他：“宥矜你搞清楚点，执行任务是不能携带个人情感的你明白吗？为了一个小情人，你要白白耗费反抗军所有的心血？你知道我为反抗军和这次的任务付出了多少吗，你……” 宥矜就是再能忍，此刻也毫不留情反驳回去：“该弄清楚的人是你！如果不是艾斯芒，你走到门口就得被机械兽撕成块了，进入电梯前一直在前面开路的也是艾斯芒，你有什么资格替反抗军下决令？单凭一张话多的嘴就想揽下所有功劳才是携带个人情感的行为。” 艾弗隆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时眼睛已然变得猩红，表情甚至有点扭曲：“反抗军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要是没有我，反抗军能拥有今天这个规模人数吗？我早你们不知道多少年就进了反抗军，这么多年我从没抱怨过辛苦，那些蠢得要死的下城区人朝我扔东西、骂我是骗子、无视我、嘲讽我都认了！我哪一次不像孙子一样求着他们进来，还得没完没了地笑下去……最有资格的就是我了！” “你、你们这些……” 他因情绪激动大口喘着气，宥矜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反抗军的执念这样深重，也只冷声道：“我不清楚你在反抗军付出了什么，但现在你最好冷静一点，暂时撤退不代表放弃任务。难道你指望我们手无寸铁、在没摸清布罗迪办公室路线的前提下潜上去杀死他？你要是真为任务着想就别冲动过头。” “撤退撤退你们永远都只知道撤退，所以才会被逼到阴沟里苟延残喘，我退的已经够久了？我再也不想、不想……” 艾弗隆咆哮过后的嗓子变得沙哑，他闭上眼竭力忍住心中的恨意和怒火，半晌过后才勾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重新睁开眼看向宥矜：“好啊，你说的没错，是我太急了。那我们回去吧，制定好计划后再来。” 宥矜收回视线，心累地伸手抹了把脸颊上的湿润水痕，走向莉莉安的尸体，想要将她抱起来走上楼梯。 身后艾弗隆又发话了：“宥矜哥哥，你在干什么？” 宥矜伸手的动作一顿，回答：“我想带她回去，埋好。” 艾弗隆眼底有些许讥讽笑意：“你带不了的宥矜哥哥，她身上那些管道连接着电视机，而电视机上的数据又反馈给整栋大楼。” 他紧紧盯着宥矜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那些东西在吸取她脑中的数据和能量，她是被活生生抽干死掉的，要是她一动，大楼所有系统都能发现异常，到时候我们可就全完了……所以，把她丢在这儿吧，不该动的东西别乱动。” 宥矜目光僵硬地看向面前的莉莉安，心中貌似在挣扎，身后艾弗隆不断催促他。 “你想要任务失败吗？想要我们和艾斯芒都死掉吗？你不会的吧宥矜哥哥？” 宥矜呼吸一滞，最终缓缓放下了手，捡起一旁地上的粉红色长袍盖好在莉莉安身上，仔细掖好了边边角角，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莉莉安，转身上了楼梯。 宥矜一言不发，快步往上走着。 直到上到悬浮梯，他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艾弗隆的脸，发现他竟然是笑着的，嘴角的弧度和往日一样没有丝毫变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仿佛在欣赏什么好玩的玩具。 宥矜忽然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脑中莫名有种想法疯狂叫嚣着要远离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只是想到为了下城区和死去的友人们他脚下怎么也动不了。 宥矜有些疲惫地靠在墙边，不去看艾弗隆，闭目休息。 悬浮梯上到数据核心室时，夏续春还蜷在角落里等着他们，听到声响后抬起头看向两人：“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莉莉安呢？” 宥矜垂下眼眸，声音落寞：“她死了。” 夏续春像是没反应过来，或是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呆呆地开口：“死、死了？怎么会呢，她那么厉害……” 宥矜：“抱歉，她的尸体我没能带回来，你拿到布罗迪办公室的通行密码了吗？” 夏续春愣了一会儿，才有了动作：“密码……哦，通行密码，拿到了，艾斯芒现在太危险了对吗？” 他将芯片递出去，等宥矜接过后又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臂，随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虚影断断续续闪得厉害，接着消失不见。 宥矜没有功夫去找他，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激烈，他收好芯片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艾弗隆瞥了一眼通往地下的悬浮梯通道，又看看夏续春消失的地方，然后跟着宥矜跑出门外。 “艾斯芒！这边！” 宥矜一眼看到了混战中浑身是伤的艾斯芒，公司高层的武器太过强悍先进，即使是s级仿生人也难以反制。 宥矜咬咬牙，还是没将在手心捏了半天都特制弹丸射出去，他不能让布罗迪知道自己还活着，否则这次任务难度只会更加地狱。 宥矜远远将两把光子刃“唰”的甩飞出去，正中艾斯芒身后两个端枪准备扣动扳机的保镖，艾斯芒趁机解决掉挡在前方的几个机械兽，连冲带跳跑向宥矜的方向，终于在最后一秒上了电梯。 电梯内寂静无声，艾斯芒担忧地看着宥矜，一见面他就察觉出来宥矜状态不对，平静之下藏匿的痛苦才最难受。 他悄悄挪近了些，伸出手去勾宥矜的手指，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阿矜？” 宥矜却紧抿着唇，低着头不开口。 艾斯芒又张臂去揽他的肩膀，布满血污和细密伤口的脸轻蹭了下他的发丝，安慰般小声道：“没事的阿矜，你要是累了，那我们回家就好好休息。” 站在对面的艾弗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中是止不住的鄙夷：“宥矜哥哥可是要准备制订完美的计划呢，恐怕没有那个时间休息了。” 艾斯芒面无表情抬起眸扫了他一眼，里面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随即他又轻飘飘移开了目光，重新注视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宥矜。 第71章 艾弗隆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放，他本想梗着脖子瞪回去，却在仿生人的目光下感受到久违的恐惧，像是战争爆发时那些机甲高高踩在他头顶的压迫感，周身气压都变低了。 …… 公司发生袭击事件，大楼内一片混乱，员工们有的拼命往外逃，有的紧紧握住武器警惕四周，还有些仍死气沉沉趴在工位上操作面板。 过道的人流几乎将空气都要挤走，嘈杂的声音遍布大楼，尖叫求救讨饶咒骂充斥满了整个空间。 很快无数只机械兽从墙壁上跳着跑下来，头顶闪起的猩红色光芒已然代表陷入狂暴模式，数个保镖也从各处通道追赶下来，顺着他们逃跑的踪迹紧追不舍。 玻璃被打出许多裂缝，地板被砸出数道深坑，怪异的气体在空气中爆发。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上面下达通知，保镖停止追捕逃去的几人，返回维护公司秩序。 大楼内人数众多，很多员工被横冲直撞的保镖和失去理智机械兽打伤了，踩踏事故更是发生了十来起，高层不得不派人安抚员工的情绪。 顶层的弧形超曲速传送装置亮起一阵白光，随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影背对着大门，隐隐望向几人逃跑到方向。 第67章 行动前 全景窗外的街道依旧热闹繁华，宥矜抱着双臂坐在窗边地上，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几丝刺目的光透过玻璃璃钻进衣缝褶皱里，打入那漆黑深邃的瞳孔中，映出点半晶莹的光。 旁边是瓶喝了大半瓶的龙舌兰酒，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苦涩酒气，熏得大脑晕晕乎乎的。 他以前不懂蜘渡为什么爱喝酒，现在似乎也能理解一点她的心情了，仅仅是为了能睡个好觉而已。 一切思绪都被藏纳进酒精里，运转思考的程序也被卡住，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没有好的，也没有坏的。 艾斯芒手里攥着毯子，悄无声息在一旁站了许久，他想给宥矜披上毯子，脚下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迟迟迈不出去。 他垂眸看着缩在窗边的宥矜，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来。 屋里很寂静，只能隐约听到窗外嘈杂的声音，桌上那盏孤独的灯映着黯淡的橘光。 “抱我回去。”宥矜的声音闷闷的。 听到这话，艾斯芒像是终于活了过来，他伸手一把打横抱起宥矜，抱紧人后快步走向房间里。 宥矜紧闭的睫毛轻颤着，面上晕着醉酒的酡红，皮肤好似也没有往日病态的苍白，只软绵绵窝在他怀里。 艾斯芒轻轻把他放在床上，扯过被子替他盖上，又掖好了被角，望了眼似乎已经熟睡的宥矜，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宥矜在黑暗中睁开眼，静静望了片刻天花板后，打开装置进入了信息域。 夏续春一如既往趴在柜台上睡觉，旁边叠起的猫罐头已经被拆开了两罐，宥矜将新带来的几罐猫罐头放在上面，伸出手指戳了戳夏续春的头顶。 那对大猫耳抖了几下，接着夏续春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眼，或许是那天的消耗太多，他脸上还挂着恹恹疲惫的神色。 宥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莉莉安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艾弗隆说的那样吗？” 夏续春点点头：“差不多是，莉莉安算是半个改造人，她只是外表看着小，但年纪应该已经超过了百岁，加上她又是信息域里的顶级骇客，手中肯定掌握着庞大的数据和机密信息，相当于拥有极其可观的数字资源。” “莉莉安于公司而言，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钱袋子，布罗迪自然不可能放过她。所以他也没有直接杀死莉莉安，而是用数据管道源源不断抽取她身上脑中的信息，供给公司使用。你看到的墙上那些面板，应该就是在拆解分析她亚当内复杂繁多的代码。” 宥矜张了张口，过了一会儿默默问道：“你以前和莉莉安是什么关系？” 夏续春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笑一声：“我只记得很早之前她是误打误撞跑进来的，她那时好像在捣鼓什么造梦仪，结果无意中却打开了信息域的通道。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天才，别人费尽心思拿到公司的装置后经过层层审核才能进来，结果莉莉安搞个发明的功夫就来到这里了。她仿佛天生就适合做骇客，那些难出天际的代码总能在她手下轻轻松松被破解……” “不过那段时间她并不高兴，发现信息域这个特殊的地方后就时不时躲到这里，我能察觉到她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是在……寻死。许多地方对新人都不友好，信息域也不例外，她再一次被人打晕在路边时，我把她捡了回来。她醒来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伸就来拽我的尾巴，这点倒是和你一样。” “后来莉莉安就常来我这里待着，什么也不干，就发呆。之后我才知道她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跟她搭话她也不理我，还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要不是我能去到有数据的地方，差点就要以为她寻死成功了。她再一次来信息域时，终于肯开口和我说话了，说她弄的那什么递梦仪好了，可以在里面见到她的家人。接着她也不常来信息域了，整天泡在造梦仪里，浑浑噩噩的，真和行尸走内没什么区别。” “正当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下去时，某天她却突然回来找到我，说她想开了，以后不戴那玩意儿了……我们就维持着两三周见一次面聊聊天的频率，也算是半个好朋友吧。她真的很厉害，短短一段日子就在信息域中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天才骇客。” 宥矜头靠在椅背上：“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夏续春瞥了他一眼，身后尾巴甩了甩：“不过你真打算这么快就去找布罗迪？他现在应该还很警惕呢。” 宥矜点了下头：“我直觉感到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再等下去，那天在数据核心室看到的那些东西……简直像疯子一样，他要再造点什么东西投到下城区，到时我就真没办法了。” 夏续春到尾巴卷过来一罐猫罐头，锋利的爪子一下撕开了盖子：“也是，不过上面的地点路线更复杂，公司肯定不止这么点儿地方，到时你得更加小心。” 宥矜道：“好，那麻烦你了。” 夏续春戳着罐头里的肉：“是挺麻烦的，不过……唉，你就当我也是为了莉莉安报仇吧，新的路线过几天就给你，那时我就上不去了。” 宥矜顿了一下：“为什么？” 夏续春：“公司重地嘛，肯定得有东西来防着我这种幽灵上去干不好的事。” …… 宥矜再次在床上睁开眼时，就闻到外面飘来一股甜腻的香味，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 外面亮着一盏小灯，桌子上放着一盘冒着热气的汤圆，旁边摆着干干净净的碗和勺羹，沾了些面粉的粉红色围裙挂在椅背上。 而艾斯芒坐在桌边椅子上，双手交叠在大腿前，一动不动望着面前的汤圆出神。 宥矜正好奇着原来艾斯芒也会发呆，听见推门的声响后，艾斯芒便转头望向了他，眼中是还未收起的委屈和茫然。 宥矜脚步一顿，看着艾斯芒有些泪汪汪的眼睛，他似乎还没见过艾斯芒这么无助的样子，不，也许有，是之前他同自己撒娇的时候，不过这次不同，他好像格外地……脆弱？ 他走过去坐在艾斯芒身边，抓起他的手放在指间摩挲：“怎么了？” 艾斯芒眼底挣扎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那个、汤圆。” 他说的很小声，如果不是宥矜体质特殊，他可能还真听不到。 “汤圆有什么问题吗？”宥矜的视线落在盘子里，里面白白胖胖的汤圆看着很讨人喜欢，只有几颗汤圆因为没包好皮而淌出了馅料，黑紫色的芝麻馅流进了奶白色的汤里。 宥矜还是不太明白有什么问题，他仰起头贴近艾斯芒，直到艾斯芒磕磕绊绊地说：“汤圆没弄好，计算程序出错了，以前、以前不会这样的……” 宥矜扯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之前受伤了，心情也不好，计算运转受到情绪影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艾斯芒却还是不说话，甚至想要躲开视线，宥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心下一动，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出故障了？ s级仿生人不应该犯这种错误，连个汤圆都包不好，怕自己不讨人喜欢了？” 等看到艾斯芒愕然的目光，宥矜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不禁哑然失笑：“艾斯芒，你怎么安慰起别人头头是道的，到自己这儿就不管用了？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人活着本身就会犯错出错，你弄坏了汤圆，不是更接近正常人类的范围了吗？说实话，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艾斯芒呆愣愣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再次抱住他，低头住他怀里拱着毛茸茸的脑袋：“真的吗？” 宥矜抚摸着他的发丝：“比珍珠还真。” 过了一会儿，艾斯芒重新抬起头：“阿矜，我想去找左昭。” 第72章 宥矜疑惑问道：“找他做什么？我们过几天就要去公司顶层了。” 艾斯芒：“我总觉得他还有重要的线索，我想去问问他，就算目前他的立场还不明确，但我觉得他不会害我。” 宥矜想了想：“也是，要是他愿意说，那我们的任务就会轻松很多，不过以防万一他又把你扣下，我还是陪着你一起去吧。” 艾斯芒点点头：“好。” 宥矜拎着头发拉起他的脑袋，盛了满满两碗汤圆：“吃汤圆，不许胡思乱想那些坏的。” …… 左昭实验室的安保工作不亚于公司高层，一路上无数只机械兽潜伏在暗处，眼中的红光追随着两人的身影，好在有了左昭给的通行证，两人才得以穿过层层禁制。 里面一派医院的装饰，走廊、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纯白色，墙边每隔一段距离摆有一盘克隆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安静得只能听见脚步声。 左昭放下手中的零件，抬头扫了眼两人：“哟，终于知道来看我了？” 艾斯芒诚实地摇摇头：“不是来看你的，是来问你有没有线索。” 宥矜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这么直直说了出来，宥矜无奈地用余光瞄了下左昭，果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只是左昭这次并没有翻白眼，也没有骂骂咧咧的阴阳怪气，像是明白他们要去做什么般，沉声说道：“有，巴别塔的钥匙。” 第68章 潜入 左昭接着说：“你们还记得在下城区时艾斯芒突然陷入休眠的事吧？” 宥矜点点头：“当然，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醒。” 左昭咳了两下：“我那也是迫不得已，艾斯芒对公司来说威胁太大，如果他陷入狂暴状态可够布罗迪喝一壶的了，加上他当时又在计谋下城区的事，所以布罗迪用巴别塔的通行钥匙来和我交换，让艾斯芒强制关机。” 宥矜有些疑惑：“你和他换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能自由进入巴别塔吗，艾斯芒不就是在巴别塔上面研发出来的吗？” 左昭又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零件看，他皱着眉头：“这东西可不简单，经过我这些年的观察，布罗迪行踪不明，很有可能就是躲在了巴别塔上面，如果你们要找他，就必须到上面去……至于艾斯芒嘛，他确实是在巴别塔诞生的，不过是在东区，而我也只能进入巴别塔东边的区域，公司管辖的西边我也没有见过。” 宥矜默默思忖，他没想到巴别塔居然也分区，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公司这样神神秘秘地兜起来。 “巴别塔上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宥矜还是将心底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问出来。 左昭：“我所在地东区域和实验室这里差不多，只不过更加森严一些，里面的仪器也罕见精贵得多，其余倒是没什么。” 不知为何，宥矜心里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巴别塔嘛……又不是神话故事中真正的通天塔，只是机密多一些而已，用来研究一些高级实验很正常，难道还能指望它真能穿梭时空？ 接着左昭又叮嘱道：“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一些，十多年前布罗迪就已经瞒着我在私底下研究药剂了，现在是个什么进度我老头子也不清楚，他很可能会弄些危险的进化剂之类的。” 宥矜应下，接着他又想起蜘渡的消息还没下落：“蜘渡是你的学生吧？她现在怎么样了？” 猝不及防间听到“蜘渡”这个名字，左昭愣了半晌才慢慢开口：“是啊，她是我的学生，一个很优秀的学生。说起对实验研究的热情，她比我还痴迷狂热，想当初她可不喜欢这些……算了，我说那些干嘛呢？” 左昭叹了口气，随后语重心长道：“蜘渡身份很特殊，我不能透露给你，不管你以前和她有什么交情，我建议你们接下来如果见到她都谨慎些，毕竟在她没表明立场前，一切都很难说。” 宥矜沉默片刻：“好。” 随即他又把缩在后面当鹌鹑的艾斯芒拉了出来，看向左昭：“他有时候计算程序出错是怎么回事？” 左昭眼神古怪，瞅了艾斯芒好几眼才说：“程序出错？哼，你倒是上心……” 宥矜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昭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想太多了呗，情绪板块运载过头了！” 宥矜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又说中了？？ 左昭将零件丢在桌子上，走到墙边打开隐形门，当着两人的面在门内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了一把荧蓝色的钥匙，看着晶莹剔透像是水晶，和巴别塔外形的颜色很像。 “拿起吧，可得保管好了，要是弄丢了我就把你俩丢到荒海里喂鱼。” 宥矜接过钥匙：“多谢左博士了，我们会收好的。” 左昭边小声嘀咕边走回桌边：“这时候知道喊我博士了？” 随后他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 出发前，艾弗隆看上去精神很好，比他在下城区发传单时还有气色，身上衣服理得整整齐齐，连鞋子也擦得锃亮，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宥矜直觉他这样子有些精神过头了，心里还是有一丝疑虑，他难得开口提醒一句艾弗隆：“你等会可得小心点，不要太冲动。” 艾弗隆好奇地看着他，脸上是种惊讶的笑：“呀，宥矜哥哥居然开始关心我了，真让人感动啊。” 一听他这腔调宥矜又想把自己的话收回来了，他冷冷移开了目光，清点好身上带的武器，又看了看艾斯芒身上的武器装备，才安心下令出发。 …… 脑中亚当点倒计时跳到03：27：52时，宥矜握紧光子刃利落干脆地插入了通风管道中，刀刃切开休眠的纳米虫群，整个管道发出一阵饥渴的嗡鸣声。 几人匍匐着身子爬进管道里，如今公司的看守森严了不下十倍，他们只能从更加刁钻的地方潜入。 “左转第三个换气口。” 面板上出现夏续春发来的文字，宥矜按照指示领着他们爬进换气口。 他们像几道影子掠过天花板，下方几十名企业保镖密不透风围住了门口，艾斯芒幽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微弱光芒，像是某种字符。 紧接着所有保镖的颈椎接口都同时亮起红光，他们配备的颈椎裂变鞭发出细微难察的咯吱声，当某个保镖的颈下闪过淡紫色波纹时，宥矜伸出的全部触须甩出了神经碎片。 这是反抗军给他准备的武器之一，比不上那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但是轻巧便捷，体积细小容易携带，和玻璃碎片差不多大，能在不经意间取人性命。 整支巡逻队突然集体跪倒，纷纷瘫在地上抽搐着呕吐，颤抖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宥矜小心翼翼从换气口跳下，避开保镖身上的警报装置，朝门口的方向靠近。 经过密码篡改的金属门轻易就被打开了，还没看清门内的景象，下一瞬一群机械蜂后迎面飞来，猩红的眼眸紧紧锁定着几人，腐蚀溶液像是雾气一般喷洒出来。 金属门瞬间被溶掉表皮，万分之一秒间艾斯芒猛地侧过身挡在宥矜面前，用背部隔住了大片的溶液，背后被烧脱了一层薄皮。 宥矜瞳孔骤缩，忙拉开艾斯芒：“你怎么样？” 艾斯芒摇摇头，没叫一声，只示意他们快往前走。 宥矜咬咬牙继续冲进去，经过二次改良的弹丸装上了追踪定位器，可以由他自行控制电磁炮的威力大小。 密密麻麻的弹丸高速飞射出去，控制无数细密白光连织成一片大网，精准打击在每一只机械蜂后身上。 “往后退！” 机械蜂后死亡的瞬间，体内喷射出大量的腐蚀溶液，浇在地板上溶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坑，看着触目惊心。 几人穿过满目疮痍的房间，直到来到最后一道防护门前，这次宥矜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退后身位，伸长了触手去够门把手。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人下意识闪开身，想象中的炮弹或是机械兽都没有出现，而是一片黑暗，静悄悄的。 宥矜和艾斯芒对视一眼，握紧手中的武器慢慢靠近门边，确认没有人后走了进去。 “啪嗒”一声，里面亮起了灯，这里是个极为宽敞房间，或者说用展览厅来形容更合适。 荧蓝色的光浅浅从天花板照下，大厅四面墙前都陈列着各种武器和药剂，上面罩着特殊的防弹玻璃，展光灯静静集中在上面，展示着这些神秘又危险物品。 光洁的金属地面反射着冷光，里面静地出奇，但正是这种莫名的寂静更容易放大人心中的未知恐惧，宥矜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在疯叫，砰砰撞击着胸口。 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开口：“这里……是顶层办公室？布罗迪呢？” 艾弗隆新奇地看着玻璃罩里的武器，想要伸手触碰却被宥矜制止了，于是不满地撇撇嘴收回了手。 第73章 “谁知道，不是跟着你那位朋友给的路线找来的？再找找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暗门吧。” 宥矜蹙起眉看向亚当，上面显示他和夏续春的联络已经被特殊装置中断。 艾斯芒扫视着整个大厅，眸中的红点忽然锁定在墙角，他快步走了过去。 “这边，这里还有一个管道。” 艾斯芒将管道口砸开，率先爬了进去。 “怎么还要爬啊？”艾弗隆嘟嚷着抱怨，但还是跟在两人的身后在管道中匍匐前进。 几人不知爬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细碎地声音，他们互相对视一下，放轻了动作缓慢向前移动，直到身下的说话声清晰一些。 “那批药弄得怎么样了？”一个散漫的说话声响起。 “还在赶工，之前克隆的那批水母都失败了，没有一只能完全复制之前逃走得那只。” “一群废物，那老头犟得要死，死活不肯研究我的项目！”布罗迪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 身边的手下讨好着开口：“那您为什么不问问蜘渡……小姐呢？她应该不比左昭博士差，如果它愿意出手帮忙，那我们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研究这些了。” 布罗迪“啧”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意味：“她啊，她要是肯这么容易帮我们，就不会……” “谁！？” 艾弗隆不知什么时候捅开了通风口，狠狠将宥矜推了下去，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余光瞥见了艾弗隆笑得灿烂的脸。 宥矜重重砸在地上，看着满屋子围上来的保镖和神色自若打量着他的布罗迪，身后艾弗隆也跟着跳了下来。 艾弗隆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跃跃欲试走向布罗迪：“好久不见啊，大老板，我可算能回来了呢。”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明天的，提前发了[玫瑰] 第69章 叛变 一瞬间宥矜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骤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艾弗隆，浑身都因情绪激动而颤抖起来。 “你、你是公司的卧底？！” 艾弗隆还没回话，他再看向布罗迪，布罗迪脸上分明是种放松又自然的神情，好像早就预料到艾弗隆会出现在这里。 “公司的卧底？”艾弗隆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脸上是种无法形容的怪异微笑，他稚嫩的脸庞莫名有种心狠手辣的感觉，“不……我不是公司的卧底，我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呢？我应该是……公司七管理之一才对。” 布罗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面上有一丝玩味的表情，一群保镖面无表情端着武器保持戒备形态。 宥矜的骨头被坚硬的金属地板撞得生疼，他喘着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被布罗迪一脚踹倒回去，发出重重一声闷哼。 见状艾斯芒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手中的刀刃带出一阵凌冽的风，只差一毫就能割破布罗迪的喉咙，又在下一秒硬生生停了下来。 布罗迪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枪，正直直对准了宥矜的脑袋，食指堪堪放在扳机的位置上。 他挑了挑眉，挑衅般看向艾斯芒：“我就知道那老头没那么老实，你们早跟他串通好了吧，这位s级仿生人？你要是再不放下武器，我可保不准会不会擦枪走火哦。” 宥矜急忙看向艾斯芒，着急喊道：“别听他的！我的复生能力……呃啊……” 布罗迪又狠狠在他背上蹬了一脚，照他的提醒如果脚下踩的是个普通人，恐怕连五脏六腑都被踩出来了。 “哐当”一声，艾斯芒手中的武器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紧紧盯着布罗迪，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后退两步。 “这样才对嘛。”布罗迪笑了笑，食指稍微放轻了些，“继续吧，我的老朋友。” 被打断的艾弗隆明显有些不高兴，他冷哼一声，不过随即想起自己的大计划，那点不悦很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满眼期待、笑得像是往常发传单一样甜蜜，声音却充斥着偏执激动：“我做到了，布罗迪，我才最该是得到那个位置的人！我才是最有能力的人！” “你瞧……我已经向你证明了，就算我一无所有离开不夜城，过着比下城区那群人还卑贱不堪的生活，我也照样能回到这里，回到整个不夜城最尊贵的地方！还能在不知不觉间威胁到你的性命，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谁？还有其他人能做到吗？还有谁能像我一样证明自己吗？醒醒吧布罗迪，你选错了，我才是所有人中能力最大的、最能帮助你完成你的宏图伟业的人！” 布罗迪皱了下眉，叹息般说：“可是那时你年纪还太小，我只是……” “胡说！”艾弗隆咆哮着打断了他，眼中浮现起根根血丝，“你那就是偏见！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因为你处处被她压着一头，所以你不甘心，你也来压我一头！” 布罗迪的眼神阴沉下来：“你乱叫什么？我念在你是我父亲带来的人才对你照顾几分，否则你连公司大门都进不来一步，不会真把你自己当成公司继承人之一了吧？” 艾弗隆脸色一变，他的身体微微颤着，咬牙切齿瞪着布罗迪：“你可算暴露了吧！说什么我年纪小能力不足，只是你打压我的借口，明明你踩是所有人里最废物的那个，凭什么、凭什么得到这一切的是你！” 布罗迪仰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冷冷看向艾弗隆：“我劝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否则……” 艾弗隆却哈哈大笑着反问他：“否则什么？否则又要玩你那一套见不得人的阴湿诡计？承认吧，你就是因为嫉妒才把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拱手送给了别人，送给了一群毫不相干的蠢货，那是我的位置！我的！属于我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从最底层的泥潭里摸爬滚打上来有多么不容易，就为了你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恶心心思，把我最重要的东西抢走了！” 他好似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歇斯底里地吼着：“现在呢布罗迪？我已经回来了，就算再一次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我依然可以回来，你做得到吗？你做不到，你连我也比不上，更何况是……” “我让你闭嘴！”布罗迪貌似也被激起了怒气，他望着艾弗隆，“那又怎样？就算你说的对那又如何？就算你回来了，你的位置也已经没有了，你以为我父亲那个老东西还会跑出来向着你护着你？” 他脸上出现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就在你滚回那个地方的第二年，死得干干净净了。你现在再回来，也没有用了啊。” “什、什么？”艾弗隆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针镇定剂，整个人呆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开口：“他死了？死了？” 布罗迪终于夺回气场，他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嘛，他死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可能！”艾弗隆胸膛剧烈起伏着，瞪大眼睛盯着布罗迪，“公司的药剂那么先进，他不可能那么快就死了……肯定是你，是你在暗中搞的！你害死的他！” 布罗迪语气不屑：“我害死他？他还不配让我费那个力气。” 艾弗隆猛的抬起头：“是她？！” 布罗迪：“总算有点脑子了，不过……” 猝不及防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布罗迪整个人就横飞出去砸在了墙上，那力道大得可怕，墙上砸出一个深坑，周边围绕着裂缝。 他手中的枪被撞飞了起来，电光火石间被一条触手“嗖”得卷走了，而一把锋利可怖的光子刃，正正对准了他的脖子。 局势顷刻间翻转过来，宥矜攥紧了触手卷过来的枪，咳了几声，伸出手肘支着地板费力地爬起来，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 他淡淡看着周围一群端着武器渐渐聚拢过来的保镖，语气没什么情绪：“你们要是再不放下武器，我可保不准艾斯芒手里的刀会不会抖。” “退开！都退开！放下武器！”布罗迪慌张地喊着，拼命往后缩着脖子。 一群保镖如言退下，手中的枪口指向地面。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持，所有人都屏气敛息，握紧手中的枪械，除了看上去情绪不对劲的艾弗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抬脚慢慢走向布罗迪。 布罗迪拧起眉头，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停下艾弗隆，我警告你……” 但艾弗隆好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只径直朝布罗迪的方向走去。 布罗迪看着他身后别着的各类武器，身体抖得愈发厉害，忽然叫道：“我把你的位置还给你！老东西留下的那些玩意儿也给你！” 艾弗隆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介于一种正常和不正常之间的状态，脸上的笑还是显得有些瘆人，迫切地望着布罗迪：“真的？真的都给我了？” 布罗迪拼命点头：“还给你！属于你的东西全还给你，我一分不要！用那个、那个……” 艾斯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刃口在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脖子流下去，染红了衣襟，冷声警告：“别搞小动作！” 第74章 可接着艾弗隆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支药剂，直接扎进了自己手臂里，布罗迪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望着他，连脖子上的疼痛都顾不上。 艾弗隆的身体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化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内生长，快要爆裂出来一般，他的皮肤似是要被撑破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那些裂缝内是毒素般的深黑紫色。 很快这些裂缝长满了他全身，连脸上都是碎片拼合般的形状，他的瞳孔也变成了猩红色，直勾勾看着艾斯芒。 宥矜直觉不好，连忙喊道：“躲开！别管布罗迪了！” 艾斯芒立刻闪开身，左手握着光子刃格挡在身前，艾弗隆已经一拳砸穿了墙壁，是他刚刚站的那个地方。 艾弗隆现在的速度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他全身的属性都被药剂强制提高了无数倍，无论战斗还是防御，都到达了一种恐怖的数值。 布罗迪终于松了一口气，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跑向保镖群的方向，还不忘喊道：“解决掉他们，我把你想要的全部给你！” 随即他脚下出现一个白色的光圈，那光芒迅速笼罩了他全身，像是某种传送装置。 “不好，他要跑！” 宥矜俯身滑铲，躲开保镖射来的一排子弹，手指抓地借力冲刺向布罗迪。 下一瞬艾弗隆就挡在了他身前，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拿着巨大的粒子砍刀，高高举起，准备朝他挥砍下去。 艾斯芒刚拧断两个保镖的脑袋，立马冲过去扫腿踹飞艾弗隆德手臂，但他的手臂却涨大得更凸出了，稳稳停在远处，丝毫不动。 “你去追布罗迪，我拦住他！” “好！” 宥矜翻身旋转，避开两人缠斗的动作，奔向保镖群里快要消失的布罗迪。 第70章 巴别塔决战.上 不夜城一切看似平常，重金属摇滚乐充斥着街道，拖着广告灯牌的机械兽还在屋顶追逐打闹，醉汉拎着酒瓶三五成群睡在路边，色彩鲜艳的灯光不停闪烁着，空气中的清新剂已经换成了柠檬味。 整个不夜城中最豪华的建筑——灰红大厦巍峨矗立在城中心，金光闪闪。 然而要是有人使用亚当覆盖义眼，放大追踪到公司顶楼，就会发现那里的玻璃早已全部碎掉，火星飞溅，冒出滚滚浓烟。 保镖手中的枪不停射出子弹，在墙壁地板上擦出无数火花，弹壳不断在室里横冲直撞。 宥矜冲向传送装置内笑得越来越猖狂的布罗迪，下一秒艾弗隆挡在了他身前，青筋鼓起的手臂高高扬起，紧攥的拳头重重挥下，带起一阵破风的声音。 伴随着子弹四处飞射的叮叮当当声，艾斯芒计算出最佳躲避路线，借助障碍物遮掩闪身来到艾弗隆面前，抬腿扫飞他的拳头，又双手并拢在胸前格挡他再次迎面刺来的一拳，紧接着向后倾身转换身位挡在宥矜背后。 艾弗隆的理智一点点被药剂和布罗迪的话语蚕食，浑身被撕裂的疼痛让他心里的怒火愈加旺盛，猩红的双眼已被大片血丝占据。 他甚至没有躲开杂乱飞射来的子弹，任由它们扎进身体中，此刻脑中只剩一个发疯般占据着他身体的欲望，那就是杀掉前面这两个人，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艾弗隆蛮横地撞开眼前艾斯芒踢来的障碍物，死死盯着宥矜靠向布罗迪的身影，拼尽全力朝他扑过去，却再次被艾斯芒拦下。 又是他，这个一次又一次阻拦自己的人……像苍蝇一样赶不走的、一直黏在宿矜身边破坏自己计划的人…… 艾弗隆几乎陷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他不管不顾地让艾斯芒将光子刃插入自己腹部，直冲冲伸爪勾向宥矜。 “不——！！” 他吡目欲裂看着宥矜的身影同布罗迪一起消失在白光中，脸上的表情可怕地扭曲起来：“不、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随即他的口中发出一种类似骨骼折断的“喀喀”声，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猩红色，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头失去了全部理智的野兽，只剩下疯狂撕杀攻击的念头。 他的嘴巴咧出一个怪异的笑，直勾勾扑向艾斯芒。 …… 塔内像是拥有一个特殊的芥子空间般，从外表根本看不出里面拥有如此庞大的空间。 宥矜喘着气爬起身，没做任何准备就强行冲入传送仪装置的感觉并不好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大脑又沉又重，他踉跄着抓住手边的栏杆，抬眼望向身前。 无数栋高楼无规则地列在塔内，一眼望不到头，这些高楼的面积并不大，除去高低不同以外，长得一模一样。 塔内还隐隐回荡着潮汐的声音，宥矜顺着水声的方向望向脚下，底下是一片漆黑的水，像是片被关在塔内的荒海。 那些大高楼就从水中生起，任由黑水拍打在墙上发出阵阵潮汐声。 塔顶的白炽灯光十分黯淡，惨白的打在高楼侧面，映照出里面的一个个球形舱。 宥矜眯起眼看向球形舱里，里面无一例外泡着淡黑半透明液体，看上去黏糊糊的，还有一只形状模糊的肉团泡在液体中。 他抬头环顾四周，寻找布罗迪的身影，手里紧紧捏着数枚制制弹丸。既然已经暴露身份了，那就没必要再藏着能力不用。 一丝极轻的气流刮过面庞，捎起几根细碎发丝，宥矜瞳孔骤缩，极快地弹飞一颗弹九，弹丸极速朝视野直区飞去，拉出一道强烈白光，直接炸开了一栋高楼。 炸飞的碎石断砖噼里啪啦拉坠入水中，击起巨大的水花，很快将平静的水域搅得水浪四处飞起。 那栋楼被炸开的瞬间，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闪开了身，接着就传来布罗迪阴森森的声音：“没想到啊，那老头居然连巴别塔的钥匙都交给你了……我还以为，这些老东西会永远顽固地坚守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守则呢。” 宥矜冷冷望着他，布罗迪的身影在无数栋高楼间不断变化移动，闪开一条条追尾而来的超电磁炮，道道残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宥矜的视线却能每次都精准锁定他的真正落脚处，宥矜冷声开口：“你是打算自己下来，还是我来炸断你的手脚，再把你丢进水里好好享受一遍？” 布罗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揶揄瞟了眼宥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貌似是我的场地啊……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话音未落，宥矜已经脚尖蹬地借力腾空跃起，全身的电流不断升高，吸附着高楼内的导体，他像是在使用武侠世界中的轻功，身形轻巧敏捷横移在高楼间。 底下的水声一阵一阵，哗啦啦的越来越响，好似真的有一片大海刮起了狂风巨浪。 随着铺天盖地炸开的电磁炮越来越多，高楼内的球形舱纷纷爆裂开来，里面的液体洋洋洒洒飞溅喷洒，像是场滂沱暴雨冲刷着这一片小天地。 布罗迪现下也发现了不对劲，普通携带的武器根本不可能释放出如此庞大的电流，但在不夜城里，能做到的就只有当初从监禁部逃走的…… 他暗骂一声：“你居然没死？好啊，蜘渡竟然他们一起瞒着我！” 宥矜的乌黑长发在电光中泛起蓝白电弧，头顶为数不多的白炽灯早已被电磁脉冲烧成废品，此刻全靠指尖跃动的电光火花照明。 布罗迪眼中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浑身放松尽情沐浴在那些“暴雨”中，任由这些液体浸透自己全身。 随后他的身体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像是艾弗隆一样，却没有那样可怕的鼓裂，而是勒出了紧绷凸起的肌肉，细小而密密麻麻的裂缝中是深深的黑色，好似在流淌着一种黑色胶质的液体。 他左右顷身闪开迎面飞来的几发电磁炮，握紧了手中流着红光的大砍刀，跳起飞劈向宥矜。 宥矜皱了下眉，猛然拍打身侧的墙面，方圆三十米的积水瞬间沸腾，高楼内十二根钢筋如同出鞘利剑破土而出，在磁力牵引下交织成旋转的牢笼。 布罗迪狂笑着挥舞砍刀：“你很幸运，是第一个尝试新品的人。”砍刀尖端的纳米刃撕开钢筋就像撕开宣纸一样容易，那些被切断的钢筋面逐渐分解成铁砂，然后腾空浮起。 布罗迪抬起肌肉虬结的右臂，刀光骤亮，十二道银线同时贯穿了宥矜的电磁屏障！ 宥矜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仰倒，灼热的刀锋擦过防护服外套，纽扣在空中汽化成青烟。他借着后翻的惯性甩出三枚弹丸，雷光在指尖凝聚成橘色长矛。 弹丸却在射出瞬间被无形力量定格，弹丸分解成斋粉，电磁轨道扭曲成散乱的电弧。 剧痛从手臂传来，不知何时，布罗迪的砍刀已经深深在他手上划开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暴雨”更急了，宥矜的视线被额边淌下的汗珠盖住，他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咬着嘴唇忍住剧痛，轻笑一声：“你这刀……是金属的吧？” 第75章 积蓄已久的数亿伏特倾泻而出，连着刀身争前恐后输送过去，爆出巨大刺眼的火花，布罗迪全身都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宥矜趁机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横贯着飞向一栋高楼的顶层，将他猛的砸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血水四溅。 “别……唔、不……啊啊、喀……” 布罗迪发不出连续的声音，嘴里混着血水和碎齿内脏，只能含糊地求饶。 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宥矜忽然想起下城区的漫天大火，心里的恨意快意一并冲上心头，他泄愤般双手握紧布罗迪的脖子，起起落落，好像要把地面给砸穿透！ “为什么、为什么要发动战争，要杀死他们？”宥矜身上也全被“暴雨”打湿，血液混着汗水淌遍全身，衣裳已经被烧焦得破破烂烂，皮肤上全身交错综杂的伤口。 “凭什么非得他们去死？！你去死了做贡献不好吗？” “为什么要烧死他们？为什么要抓走莉莉安？为什么连最普通的仿生人也不放过？” 这些问题明明在心中已有了答案，宥矜却还是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质问着布罗迪，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心中的负担和绝望。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好像要撞出胸腔，鼓膜也在嗡嗡作响，全然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 布罗迪终于找到一丝讨饶喘息的空隙：“我说、我说……你先让我起来，我、咳咳……” 宥矜目光不带任何温度俯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和任何价值的物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不，就这样说，在这里说……不然我现在就砸爆你的狗头。” 第71章 巴别塔决战.下 布罗迪张口猛地吸着气，咽下口中满腔腥血，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好……我说、我说。” “是我丧心病狂，是我没把他们当人看……觉得他们只是一群只会浪费资源的牲口、贱民、阴沟里的老鼠，杀就杀了……” “我、我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为了金票让公司垄断所有的资源，为了资源肆意屠杀下城区的人民，我、我……” 说到后面，布罗迪似乎还隐约带上了一点哭腔，他眼神躲闪别过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接下来的词。 “畜生。继续说啊！” 宥矜松了掐住他脖子的手，转而握紧拳头狠狠砸在脸他上，布罗迪原本阴鸷但还算英俊的脸此刻青一块紫一块，深邃的眉眼肿起巨大红包，血水混着漫天洒下的液体徘徊在伤口处。 布罗迪吸了下鼻子，继续磕磕绊绊道：“我是畜生，我把人命当作草芥，我为了自己的权力和欲望挑起战争，让好端端的下城区变成一片废墟……要别人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 “我放任战火烧毁下城区，还抓走信息域的人活生生抽干他们，暴虐弄死了他们，就为了夺走数据供给公司运行……我该死、我滥杀无辜的人，残忍地拿他们做实验……” 宥矜闭了闭眼，他快分不清脸上的湿润是泪水还是“暴雨”，也分不清这是在惩罚布罗迪还是在凌迟自己。 布罗迪的话越来越多，他就好像也陷了进去，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时的景象。 世界都被袭卷进那场大火中，火星和灰烬满天乱飞，燃烧的屋架倒在路面，子弹炮火四面飞来，被炸毁的建筑物坍塌飞溅，地面泥泞滚烫。 滚滚浓烟中，无数民众抱着残躯断肢蜷在路边，阵阵痛苦的呻吟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炮火轰鸣声中，火焰烧焦了骨肉，黑红色的血水在城内汇成河流，焦糊味和硝烟味充斥着口鼻。 这幅场景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接着骂啊！别告诉我你活了这么多年就只听过这几个字，你后悔了吗？你只是怕死了吧。”宥矜咬破了唇，照着他的脸又是一拳。 布罗迪又哆嗦一下，狼狈又艰难地开口：“我罪该万死，恶心、卑微、下贱……我毫无人性，不配做人，我是整个不夜城的罪人，把所有人都当作可以肆意宰杀的玩物……” “你有在愧疚吗？好像没有啊，”宥矜语气森冷，注视着他的瞳孔，“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那就说说你和你父亲的故事吧，或者，你其他的家人们。” “没没有……我……”他徒劳地摇着头，眼泪和鼻涕一齐落下。 宥矜冷笑一声：“怪不得你只能耍那些小手段呢，是够恶心下流，否则公司怎么会交到你手上，因为你根本不配，你是资质最差劲、最无能的那个。所有人都知道，不然你猜别人为什么那样看你，就连你父亲也……” “闭嘴！！”布罗迪像是突然被激怒了，嘶吼出声，甚至顾不上眼前那只可怖的拳头，双目赤红盯着宥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贱民！你不配、你们都不配！你们都不配这样审判我！” 他喘着气，讽刺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不夜城的电力资源还能再用几年？不久之后全世界唯一幸存的人类基地也要灭亡了！下城区那些人的祖先本就是从其他地方迁来的，鸠占鹊巢的是他们！我早几十年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就算仁慈了，我还拔了部分资源供他们使用哈哈哈哈哈……” “是，都是公司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觉得是什么？我强行奴役全不夜城的人，强迫他们变得麻木冷血！可实际上呢，你知道公司养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公司给多少人提供了吃食和住所吗？你看看外面的城市，公司倒闭了，有大半的区域会变成一滩烂土！怎么？上城区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们才是原住民！” “我要是真的自私到极致，那我费尽心思弄一只会发电的水母干什么，还花上千万金票悬赏你干什么，又派数不清的员工去下城区找你干什么？！那些不是我的损失吗！我应该早就停掉耗费我无数资金和精力的克隆实验……要真是这样，我还找电源干嘛，我霸占掉现在所有的资源，守着他它们过完我自己的下半辈子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操心别人？” 他哈哈大笑着，乘胜追击般说：“说到底，真正的罪人是你！你早就知道自己是那个最特殊的、可以拯救不夜城资源的人，可你逃走了，是你为了自私自利放弃他们！你难道不清楚失去电源的不夜城会变成什么样吗？你当然清楚，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和他们又不熟，为什么要救他们！哈哈哈哈……你怎么有脸来质问我的呢？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才是害死他们的人，所有死去的人、被烧毁的下城区，都是被你害的，你、害、死、的，懂了吗？” 说完，布罗迪嘴角挑起残酷的笑，好像看风景般欣赏着他逐渐崩溃的表情，仿佛那是什么特别美妙的东西。 宥矜脸色苍白，无力地摇着头，他直觉感到不是这样的，可脑袋沉闷着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浑身都被一种尖锐的恐惧包裹起来，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不是的……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呢？你根本想不出反驳的话吧，呵呵，那我来替你说好了，听着，你的朋友因你而死，你的家人被你害死，你所谓的家也是因你才被烧毁的……” 宥矜无措地打断他，着急地说：“不是，那是因为……我……” 变故陡生，布罗迪抓住一瞬间的破绽挥拳勾腿，翻身跃起，这些特殊的液体让他体内的药剂得到大幅的强化。先前被宥矜电焦的伤口很快复原，皮肤上缝隙内的黑汁流得更浓郁了。 局势霎时扭转过来，布罗迪狞笑着高高挥起砍刀，锋锐刀刃破开气流发出尖锐嘶鸣声斩向宥矜！ 宥矜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他后颈汗毛倒竖，凭直觉甩出数条触手，上面环绕着恐怖的粗长电流。 电光洪流与袭来的纳米刃碰撞出漫天蓝火，飞溅都碎屑在电光中化作灼热的流星雨。 战斗再次唤醒肾上腺素，体内的细胞叫嚣着屠戮，周身伤口的疼痛和血污都化作助兴剂，空气中弥漫着腥味和液体怪异的味道。 宥矜屈膝蹬地，借助磁力吸附往后面一栋高楼凌空翻转，三百公斤重的钢柜被电磁力扯离地基，呼啸着砸向不远处的布罗迪。 然而布罗迪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使劲挥舞砍刀，硬生生接下了铁柜，将它劈成两半，随后他提刀在地面重重一划，冲刺着跃向宥矜。 宥矜极速后撤，闪身横移到另一栋高楼上，直觉告诉他不能被这把砍刀碰到，否则会死的很惨，就算自己有极强的复生能力。 两人再次陷入激战，随着炮火和变异纳米刃的攻击，数栋大楼相继倒塌，像是树林中的树木被伐倒滚落。 宥矜直直望着高处朝自己攻来的布罗迪，退后一步盯紧了他的动作，全身肌肉紧绷，手里的弹丸因承受过载而微微颤动着，丝丝光芒流转其中。 猩红色的刀顷刻来到眼前，炽热的空气随之而来，大面积地灼伤皮肤，布罗迪另一只手青筋暴起，攥紧了挥向他。 第76章 蓄积的雷暴能量正顺着他扬起的右臂轰然坠落，电磁炮从未如此耀眼，不再是长条光束，而是直径数米的湛蓝雷龙！ 红蓝两色相撞，在这一方空间内爆发出巨大刺眼的光芒，仿佛行星撞击在此处，波动霎时间推飞了方圆数里的高楼，扬起的水花再次将暴雨增强。 随后，两个身影高高坠下，扑通一声掉入地下的“海”，漆黑的巨浪猛然掀起，将两人卷向深处。 两人都拼了命地挣扎着游向高楼，而宥矜心中的惊骇还未褪去，因为这里的水，和荒海的海水感觉几乎一模一样，或者说和自己泡在圆筒里那些液体一样。 布罗迪欣喜若狂地伸手攀向一座坍塌的高楼形成的岛，却在下一秒被宥矜抓住了腿，狠狠将他拽回水里！ 布罗迪骤然瞪大了眼，眼中的怒火烧得极盛：“放开我！放开我！你死定了，松手！” 宥矜没有回话，只用尽力气将他往水里拖，布罗迪使劲地蹬着脚，不断扑腾：“这里、这里是我的地盘！这些药剂液体是我一手策划研发的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放开我！” 宥矜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触手和千千万万根触须，在乌黑海水中绮丽地绽放着，蓝光电流在其中连成牢笼，布成天罗地网。 “你疯了！！这水对我的恢复能力很强，会不断给我增生断裂的肢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 布罗迪发疯般咆哮着：“你给我放开！你想同归于尽吗？！！” 宥矜毫不畏惧看着他，眼中又是那种冰冷的战火，水中的电流漩涡开始旋转着放大，扭曲着发出恐怖的滋啦声。 “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宥矜最后笑了一下，眸中却没有笑意，“我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了，很简单，机甲不是我放出去的，战争不是我发动的，惨无人道的实验不是我策划的，这就够了，而恰好，这些都是你做的！” 布罗迪终于感受到死神的气息，他的怒骂、求饶、哭泣通通被海水吞掉，被触手紧勒着卷向深处。 天地一阵寂静，海水忽地沸腾起来，无数刺目的蓝白光芒冲破天际，整片海水都染成了蓝色，无数气泡涌上海面，涩口的金属味和海水升高的温度包裹着全身。 布罗迪尖锐凄厉的惨叫也被淹没，身上的肉块像鳞片一样一块块脱落、烧焦、消失，仿佛数万根钢针刺入体内，狠狠搅动。 宥矜手上的皮肤肉块也开始掉落，露出森森白骨，但那骨头还紧紧抓着布罗迪，死死缠绕着他。 两人都被钉在这片地狱中。 庞大的光球包住了这片以海作为战场的空间，雷暴在此时达到峰值，塔内的暴雨雨幕全部电离成等离态，无数道微型闪电在每一滴雨水中跳跃折射，将黑夜变成闪耀的蓝水晶迷宫。 整座巴别塔摇晃起来，发出嗡鸣声，地下所有民众都好奇地仰着头，看向他们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第72章 蜘渡 人们好奇之余，心里又有一股逐渐放大的恐慌，因为随着巴别塔的一阵阵晃动，全城的灯光都开始闪烁起来，忽明忽暗，还有许多灯泡直接爆炸了，电线莫名自燃烧毁。 这次异常现象足足持续了一整天，等到巴别塔安静下来之后，不夜城的夏娃系统才恢复正常。 失去意识前，宥矜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渐渐阖上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是湛蓝的海水，无数电光穿梭其中，几乎填满了这一片海，一串串泡泡透过自己的身体向上飘去，耀眼的蓝白色光芒将海变成一汪炫丽梦幻的水，让他一时分不清这是海还是天空。 他疲惫的身体缓缓沉坠入深处，浑身没有半点知觉，任由炽热漂亮的海水将自己包裹起来。 …… “醒了？看看能动吗，或者起来走两步。” 迷迷糊糊间，宥矜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白炽灯光，照得他眼角泛出一点泪花。 “动不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那声音接着问。 宥矜指尖蜷了蜷，示意自己能听到，他此刻还是处于全身无力的状态，又酸又痛，好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底下。 接着宥矜感觉脖颈一痛，有针头扎了进来，往自己体内注射了剂冰冰凉凉的药剂，这药剂似乎还带了催眠作用，醒来不到片刻，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陷入一片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再次醒来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撑着床沿坐起身，睁眼望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但看上去更像一个实验渡室，四面都铺着白色泛光的金属，散发着一种寒冽的气息，墙壁上钦着几个小型蜂巢状的装置，桌子上乱七八糟摆了一堆药剂，地上杂乱的放着空酒瓶，宥矜忽然觉得这布置很眼熟。 随后他看到一个人拎着两管药剂从里面走出来。 “蜘渡？！！” 蜘渡淡淡瞥了他一眼，表情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还是那副淡然又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醒了？至于看见我就这么激动吗？” 宥矜呆呆地望着她，除去她身上那一成不变的老成气势，那身破衣裳换下来了，套上一身宽松的灰色居家服，青白皮肤甚至比地板还要冷上几分。 她发窝里的蝙蝠不见了，头顶上伸出的那对巨大手骨也没了，取而代之是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宥矜觉得喉咙有些哽塞，他瞪大了眼问：“你、你头上……” 蜘渡无所谓地耸耸肩：“被锯掉了。” 宥矜似是不可置信，又有些着急：“怎么会？！是谁干的？为什么被锯掉？” 蜘渡走到床边坐下，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把腿架在床尾上：“急什么？你的身体才修复好，可别又乱动给我弄坏了。” 闻言宥矜只好躺回去乖乖不动了，他又问了句：“到底发生什么了？” 蜘渡“唔”了一声，有些头疼地开口：“事情比较复杂，让我先想想。” “你杀死布罗迪之后，我托人把你捞了回来，那时你身上没一处好的，要是再严重点，可能就只剩一架骨头了，而且时间紧迫，我可把我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用了，现在距离布罗迪死那天大概过去了半个月吧。” 宥矜忙问：“那艾斯芒呢？他怎么样？” 蜘渡无奈开口：“放心，他也没事，左昭已经把他弄回去了，这会儿活蹦乱跳的，你们两口子可真……” 宥矜咳了一下打断她：“那就好，布罗迪真死了？” 蜘渡仰头望着天花板，眼中情绪不明：“放心，死得透透的。” 不知为何，宥矜突然福至心灵来了一句：“你……认识布罗迪吗？” 蜘渡沉默片刻，随后静静开口：“他是我弟弟。” 宥矜张着嘴愣住了，半晌没说出话。 蜘渡看他这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事，我跟他没什么感情，顶多算个名义上的姐弟，他做了那些恶事，我也能顽料到你会杀他。” 蜘渡很少笑，平日里大多是象征性地勾一下唇角，倒显得此刻有些温柔，如同冰川化雪、春芽沐风。 宥矜总算知道刚见面时就算穿着破布也遮不住她身上那股隐约的优雅贵气从何而来了，原来她本身就是公司掌权人之一。只是看着她头上那两个鲜红可怖的手骨断面，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宥矜猝不及防抬眸间，看到她仰起头滑落的衣领里有一个黑色的项圈，上面刻画着红色的电路板一样的纹路，看着像金属质地。 “你的脖子……” 蜘渡这才反应过来，她又低回头扯起衣领：“这个嘛……” 忽然不知从拿传来两声机械“滴滴”声，蜘渡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拽起了宥矜。 “快走，有人要来了。” 宥矜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看着明明像蜘渡的地盘，怎么还要躲着外人？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照着蜘渡的话做了，蜘渡拽着他脚步匆匆走到房间拐角处，摁下藏在柜子里的超曲速传送装置。 很快一阵白光亮起，蜘渡看着他道：“等我消息。” 宥矜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自己就消失在朝曲速传送装置中。 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色的建筑物，实验室模样，铺天盖地的冰凉气息，宥矜漫无头绪四处走着，突然看到角落上一盘克隆绿植。 他微微睁大了眼，这是左昭的实验室？ 随后他照着记忆里的方向，穿过数条一模一样的走廊，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 推门进去，左昭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零件，闻声抬头看向他：“你来了。” 宥矜点了点头，轻轻走进去：“艾斯芒在这里吗？” 左昭朝里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过去：“搁里面做汤圆呢，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 宥矜脚步顿了一下，问：“那他伤得重吗？我是说修复之前。” 第77章 左昭：“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身体好，修个几天就差不多了。我没想到布罗迪那小子还真研究出了这种东西，那金毛小孩药剂到期当场就暴毙了，跟气球被捅破似的。” 宥矜安静了两秒：“好，我知道了，谢谢左博士。” 宥矜往里走去，里面的布置居然还挺温馨，暖色的格子布铺在桌是，角落摆了好几盘克隆绿植，墙上还有几幅挂画，看得出左昭对他的仿生人挺宠溺的。 “阿矜！” 宥矜还没看清人，就被一具温热巨大的身躯罩住了，狠狠拥进怀里，好像要将他融入身体般紧紧抱住。 宥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他闭着眼回搂住艾斯芒，埋在气息舒心而熟悉的怀抱中，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艾斯芒抱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扳起他的脸细细查看，眼圈红通通的。 “阿矜、阿矜，你终于回来了，那天我测到巴别塔的数据……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我还以为……” 他眼中的泪水满满一汪，可怜兮兮地看着宥矜，一副受伤的表情。 宥矜一般吃软不吃硬，明明才过去半个月，总觉得像是久别重逢了数十年一样，此刻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招架不住。 “别哭，我也担心你……别哭了。”宥矜踮起脚，伸手轻柔的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一手在脑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宥矜刚要收回手，又被艾斯芒攥住了手腕，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轻轻蹭着，仿佛一只大型犬抱着自己地心爱之物不松手。 过了许久，艾斯芒才放下他的手，邀功般去厨房里端出几碗汤圆。 宥矜看过去，发现几碗汤圆整整齐齐的，每碗汤圆里都有八颗好的两颗坏的，坏的都是破了点皮漏出一点馅料，关键是破的地方和形状一模一样。 宥矜：“……” 宥矜：“你故意的？” 艾斯芒定定看着他，很有信心般道：“你说过比较喜欢这样的。” 他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对，是挺喜欢的。” 他想到刚才左昭说的话，有些好奇：“那天你和艾弗隆他们打得怎么样了？我听说艾弗隆后来炸掉了？“ 一听这话，艾斯芒就搬了椅子坐到他身侧，一脸委屈开始控诉：“他打得可凶了，你看我身上好多地方都被……” 他撸起手臂上的衣袖，想要将上面的伤口展示给宥矜看，只是那些伤口早已愈合，露出的只有一截肌肉结实、健康漂亮的小臂。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又伸另外一只手出去，结果皮肤上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痕迹。 艾斯芒不甘心地捞起衣服看背、看腰、看腿，……他满脸通红看着宥矜，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委屈的。 宥矜把他的衣服都扯回去，语气像是哄小孩般：“信你信你，赶紧穿好，别着凉了。“ 艾斯芒：“仿生人不会着凉。” 宥矜抬头看他：“穿上。” 艾斯芒一秒理好了衣服：“好。” 第73章 埋葬 “都是左昭给我治的太快了，”艾斯芒撇了撇嘴继续道，“后来艾弗隆身上那些流体变成黑色了，速度和力量都翻了好几倍。” 宥矜暗自思忖，黑色？不就是布罗迪身上那种？这么说，他是直接使用了进化后版本的药剂，同理，自己改造后拥有如此强的复生能力也是因为蜘渡给用了改良版的药剂，才不会失去理智陷入狂暴状态。 知道蜘渡的身份后，许多问题都解释得通了，只不过关于机甲和中头风的事还是一团谜。 算了，等蜘渡联系上自己再说吧。 “那段时间他几乎像进入了无敌状态一样，就算我开启了全方位扫描都很难抓住他的破绽，而且他好像也失去了全部的理智，连那些保镖也一起攻击，”艾斯芒顿了顿，“从注射药剂开始到失效，一共3小时52分08秒，然后他的身体突然就爆炸了，他体内那些黑紫色的水浆溅得到处都是。” 宥矜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阳光开朗，朝气蓬勃的男孩会变成这样，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第一面见到的艾弗隆就是带着面具的，他很难想象会有人遭受如此多恶意后没有一点芥蒂、永远笑着对人。 “后来呢？你怎么样了？”宥矜问道 “后来我把剩下几个保镖解决了，就感到巴别塔上面的能量场变得很恐怖，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你像上次一样不见了，我去找那个传送装置，但装置已经被艾弗隆弄坏了，我又回去找左昭，结果他一下把我打晕了！绑回实验室不许我出去！” 宥矜失笑：“他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那天巴别塔确实很危险，如果不是蜘渡，我可能……后来呢，他还有干什么吗？” 艾斯芒点点头：“后来他和我说你不会有事的，蜘渡把你带回去修复身体了，如果我强行乱跑，他就要把我关三个月不让我见你！” 宥矜：“我觉得可能就是他把我捞回去的，除了左昭和布罗迪，我不知道还有第三个人能上去。” 艾斯芒说着说着，又黏糊糊地往他身上靠。 宥矜端起汤喝了一口，是很甜的清香，照着他的口味做的，只是他又没由来没由来的想起在十滚轮时喝的薄荷汁。 他拍了拍艾斯芒的脑袋：“我们回一趟下城区吧，蜘渡应该没那么快有消息出来，我们去看看薰阿姨，还有……带莉莉安去见她想见的人。” 艾斯芒看着他：“好。” …… 布罗迪的事似乎已经在公司传开了，人群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但很快上头有管理出面维持秩序，并且貌似另一个多年不见的大老板也出来了，好在是安抚住了众人。 潜入任务做得很隐密，除了那天顶层的混乱和大爆炸，所以许多人对宥矜这张脸的印象也是个擅自离岗了个把月的员工，因此再进去时也没人拦着他。 宥矜就这么带着艾斯芒大摇大摆上了电梯，又轻车熟路通过秘密通道进了数据核心室。 这里看管的人少了许多，应该是被艾斯芒解决完后一时招不到合适的员工。 宥矜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踏上那台悬浮梯和长长楼梯，他环顾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面板，上面的字符代码现在跳动得很慢很慢。 也是、毕竟莉莉安都死了那么久了…… 他心里那股落寞还是挥之不去，总觉得有些没劲儿，闷闷沉沉的，像是闷热的小房间被死死堵住，透不过一丝风。 艾斯芒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阿矜，你已经杀死那个害死她的人了。” 宥矜怔怔抬起头，旋即苦笑一下：“嗯，我替她报仇了……” 艾斯芒垂眸看着他失落的身影，连头顶那两撮呆毛都蔫了下去。 艾斯芒此刻难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用拇指蹭蹭他的手背，只祈祷着也许等葬好她后，他就没那么难过了。 自那之后似是没人再来过这里，莉莉安的姿势和她上次离开前一模一样，没动分毫，那条有些脏的长袍静静盖在她身上，严严实实，像是某个故人没有体温的怀抱。 艾斯芒松开他的手，宥矜指尖颤抖着走过去，抱起莉莉安，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气息不稳：“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带你去见江凝云了……好吗？” 宥矜和艾斯芒对视一眼，艾斯芒上前用电磁枪和亚当扰乱了所有旧电视机和面板的信号，电视机的屏幕全部变成了雪花屏，滋啦作响，墙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面板上全是混乱无序的乱码，断断续续。 宥矜松了口气：“走吧。” 他走在前头抱着自己的朋友，艾斯芒走在后头护着他，一步一步，带着莉莉安的尸体走出这个黑暗无光的深渊里，走出到死还折磨着她的地狱。 脚步声轻轻回荡，灵魂终于得以在寂静漆黑的空间里找到方向，缓缓跟随。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通道折射出一丝微亮的白光，圈圈点点打在几人身上，拖出模糊摇晃的影子。 …… 宥矜和艾斯芒下了圆台，往废墟边的小木屋走去，他本打算和以前一样坐着飞行器驶去荒海，但想想飞行器载两个人都够呛了，于是便和艾斯芒徒步走去荒海。 三个身影穿过碎石的沙漠，在朦胧昏暗中走向边缘，凉风裹着灰尘刮在身上，四周安静无声。 “艾斯芒，我们这样走到荒海，到时还赶得上日落吗？”宥矜静静地问，他腰间还别着一朵花边有点焦的仿生玫瑰。 “我们这样走到荒海，日落会刚好出现。”艾斯芒回答。 “那就好。” 远远就能看见天边闪着一丝金色的光芒，淡淡的，不过再过会儿就会变成璀璨盛大的金黄色、橘红色，像是烧起来一样。 宥矜心里莫名放松了一些，他的脚步轻快些许，顺着第一次来的路线轻车熟路向下走去，一路来到江凝云的墓碑前。 第78章 艾斯芒拿着铲子在一旁挖坑，宥矜掏出一把梳子，细细梳好莉莉安的头发，往常她戴着兜帽时，里面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 宥矜又将她的长袍整理好，在胸前系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蝴蝶结，把她衣服上的褶皱都扯平了。 他安静地看着莉莉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神情仿佛没有当初见到时那样痛苦了，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干枯得很明显，连往日大大的黑眼圈都看不见了，苍白的嘴唇紧抿着，泛黄发卷的发丝勾在颊边。 “擅作主张把你埋在她旁边了，不过你应该愿意的吧，见到江凝云，你会高兴一些吧？”宥矜轻声道。 莉莉安瘦小的身体躺在深深的坑里，神情就像是睡觉时做了个噩梦。 沙土一点一点将她掩埋起来，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脸。 宥矜又伸手在旁边挖了个小小的坑，将那朵红玫瑰仔细放进去，喃喃自语道：“我让舒木融和你们做邻居你不介意吧？我记得在十滚轮的时候你偶尔也会和他聊天，你们应该挺聊得来吧，还一起分享菠萝粉蒸肉罐头……” 沙子涌进玫瑰花瓣的缝隙里，连同烧得卷边焦黄的花边一起埋了起来，直至完全覆盖。 艾斯芒又拿铲子推平了沙地，这小小的一块地竖着一块矮石碑，栖息着三个灵魂。 两人定定站在墓碑前，注视着脚下平整均匀的土地，久久无言。 略微咸涩的风掠过脸颊，耳边回荡着海浪冲击沙滩的声音，那浪花好像也变得格外迟缓，仿佛大海在松开指节前仍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沙砾。 宥矜眨了眨眼睛，感到一股橘色的光斑映入瞳孔中，他转过头去，远远望向天边。 “艾斯芒，落日出来了。” “嗯。” 艾斯芒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橘色的晚霞折射在涌动的黑色海浪上，光带随着海浪的起伏扭曲变形，光影交错，波光粼粼，像条金色丝带在黑色绸缎上舞动。 而天上，灰蓝色的云像一尾尾带鱼，飘游在红色的天海。 红灰蓝橘相撞，混出了一种奇特的粉色，莫名像一条长袍的颜色，飘得自由极了。 宥矜怔然望着天空，潮湿的气息萦绕周身，让他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脑子里那个沉闷的小房间被破开一个窟窿，鲜活的空气迎面扑来，充盈了他的身体。 宥矜长长舒出一口气，轻笑一声，似是释然：“走吧艾斯芒，我们该去看薰阿姨了。” 艾斯芒愣愣看了他一眼，温柔橘光打在他脸侧，随后也笑了起来：“好。”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一路回到下城区中心。 …… 尺薰心疼地看着眼前两人，一手搂着一个，似是紧紧抱着失而复返的宝物。 “谢天谢地，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不知道啊，任务延期了整整两个月，我还以为、以为……” “没事的薰阿姨，我们都好好的，”宥矜拍拍她的背，“多亏那时你教我的战斗技巧，不然真的很棘手呢。” 尺薰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确认没看到什么伤口后才松了口气，语气欣慰：“还是小矜学得认真啊，十滚轮前阵子重修了，走，阿姨带你们回去看看。” 第74章 “姐姐” 十滚轮附近一带也开始重新修建，反抗军各支小队分别带头出力，叮当工程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因为十滚轮是往日下城区最大的酒吧，算是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了，所以最先重修好的建筑，外表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大门挂着广告招牌和霓虹灯，镀金打字稳稳镶嵌在门前，克隆植物垂坠在门边。 尺薰在前头推开门，宥矜和艾斯芒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重金属摇滚乐又开始响起来，稀稀拉拉的客人坐在沙发上休息享受，舞池里三三两两的人抱在一起跳舞。 空气中弥漫着炸小吃的味道和各种酒香，以及浓烈的香粉味。 几个身着员工制服的人端着酒水送到客人面前，看着身上都装上新号的义肢，应该是在战争中受了伤的残疾人。 宥矜一点一点打量着新建起的十滚轮，和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起。 尺薰看他睁大了眼的样子，笑了一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上面也装修好了呢。” 宥矜和艾斯芒对视一眼，纷纷跟上尺薰的脚步，来到楼上。 房间也和宥矜离开前一样，窗帘、小床、柜子样样不变，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能看到楼下小队在干活，空气中还飘着股淡淡的薄荷味。 宥矜回头看去，发现床头柜上摆着几杯薄荷汁，他端起来抿了一口，熟悉的清甜贯彻口腔，呼出一丝凉气。 几人在窗前饮着薄荷汁叙旧，感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聊了许久，直到楼下的人渐渐散去。 宥矜望着尺薰看了半晌，手心被细汗沁湿，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薰阿姨，我们找到……莉莉安的下落了。” 艾斯芒一愣，随后安静地看着两人。 尺薰眼中顿时浮现出明显的欣喜和惊愕：“她这些天去哪儿了呀？怎么不带着她一起来喝杯酒呢？” 宥矜垂下眸子：“抱歉，我去晚了……大概半年前，莉莉安就已经去世了，我们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尺薰张着嘴怔了半晌，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才愣愣的开口：“是、是吗？莉莉安真的已经……”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去的。” 尺薰苦笑一声：“不怪小矜，是布罗迪做的吗？” 宥矜：“对，现在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过薰阿姨怎么知道是他？” 尺薰道：“反抗军几位管理员有时会给我透露一些消息，我现在也当上一支小队的队长了，帮助下城区群众做些事，本来他们还想给我升高点，但我年纪大了，还是算了吧。” 她看着窗外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猝不及防呐……” 宥矜正要开口，忽然又想起什么：“薰阿姨，我们得回上城区了，晚些日子再回来看你。” 尺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去帮手？” 宥矜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帮个朋友的忙。” 尺薰想起吃火锅那天，也问：“是那个头上长骨手的朋友吗？” 宥矜顿了顿：“嗯，是她。” 尺薰慈和的笑容仿佛又带了点难过：“快去吧，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宥矜定定看着她：“嗯。” …… 宥矜和艾斯芒刚回到上城区，就接到了蜘渡传来的消息。 “19：48左右，从左昭的传送装置那儿过来。” 现在的时间是19：05，两人急匆匆赶到左昭的实验室，发现左昭没像往常一样捣鼓着零件，而是站在窗前默默望着街市。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宥矜怕扰乱蜘渡的计划，所以没有选择提前过去，他走到左昭身旁，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装若随意般说：“蜘渡的手骨……” 左昭略显苍老的声音静静道：“我知道，但那没办法，以她的性子既然选了走这条路，那就不会回头。” 宥矜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选择？什么路啊？” 左昭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像她这样的人极其难得，毕竟几乎没人会放弃触手可得的通天大路，而去一条泥泞小路里摸爬滚打。” 宥矜回头和艾斯芒对上目光，满眼都是“他又在说什么谜语”，只不过艾斯芒也摇了摇头，看来左昭是真的不愿意和他们透露更多了。 宥矜和艾斯芒又回到实验室分隔出来的小屋里，他把装备和防护服都带上，又仔仔细细数了弹药数量。 不知为何，他直觉这次行动会更加危险。 他整理完自己的，又一丝不苟检查了艾斯芒的装备，心里提起的那口气才稍微放松了些。 宥矜和艾斯芒在隔间里把剩下的汤圆拿出来热了热，送着尺薰给的薄荷汁吃掉，慢慢挨着，看着时间跳到了19：45，两人收拾出发。 他们在左昭的提示下开启了超曲速传送装置，很快眼前闪过白光，下一瞬场景变化，已然是宥矜熟悉的景象。 两人悄咪咪缩在天花板的通风口上，探出半个脑袋朝下看去。 这里是当初宥矜醒过来的那个房间，现在房间里明显多了人，说话声隐隐从底下传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真的。”那声音是个偏冷冽的女声，带了丝常年居于高位的威严气息，但此刻却放低了姿态似的，有些服软的意思。 宥矜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对我搞这一套没用，没事就赶紧滚。”回答她的是蜘渡毫不留情的驱逐。 那声音停顿片刻，然后叹气般说：“你别这样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躲我，可现在你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只要像以前那样……” 第79章 蜘渡冷笑一声：“你还没这么大面子让我躲你。” 紧接着那人又软磨硬泡道：“姐姐你别这样啊，布罗迪都死了，我只剩你了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 “啪嗒”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室内响起，蜘渡的语气无情又嘲讽：“你还知道布罗迪死了啊，他死了你的功劳可大着呢，回去吧，姐姐今天不想见你。” 吞咽唾沫的细微声响过后，那人的语调才终于有一丝变化，但听上去仍是温和礼貌的：“好，那姐姐你先休息，忙完了我就回来找你。” 通风口比较窄小，两个男人在一块儿挤得不行，宥矜拼命挤了艾斯芒半天才又往外伸了点距离，终于在那人离开时瞥到了一眼她的背影。 那身影身材高挑，骨肉均亭，穿着和蜘渡同款的青灰色休闲服，连青白的皮肤也和蜘渡如出一辙，只是看着要比她更有气色一些，还能感到一举一动的从容不迫。 只是这一眼就让他震惊得不行，这是……当时在克里琴斯记忆里最后用典狱长位置和他交换米歇尔的那个女人？！ 宥矜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这些人都沾亲带故的？ 那身影走到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宥矜和艾斯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和一点八卦之心。 “出来吧。”蜘渡淡淡道。 两人这才扒着通风口跳到了房间里，面对此时的蜘渡都有些不知所措。 蜘渡扶着额头轻叹一声：“坐吧坐吧，不关你们的事。” 宥矜坐在椅子上，还是忍不住说：“她和你……你介意说吗？” 蜘渡又把脚架在床头，呈大字型摊开身子，手垫在脑袋后：“算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她是我妹妹，缪嵘，父亲领养的。” 宥矜再一次张大了嘴：“啊？？？” 过了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问：“那你们这是闹掰了？” 蜘渡点点头：“当然，早就闹掰了。” 宥矜接着说：“是因为布罗迪的事？” 蜘渡想了想：“不完全是，布罗迪只占了一点点，主要还是因为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比如说公司是一具杀人的机甲，如果布罗迪是机甲舱内的驾驶员，那她就是在发明机甲的那个人。” “那些机甲是她发明的？！” 蜘渡：“举个例子，不过也确实是她发明的。” 颈上的项圈貌似勒得她很不舒服，期间蜘渡扯了好几次，但黑色金属项圈应该是固定了圈口，扯了也没什么用，她就一直伸手拨弄着脖子下。 见状宥矜探出触须：“我帮你弄开吧。” 但蜘渡却猛的往后一仰，喝道：“别碰这个！” 宥矜愣了一下收回触须，接着蜘渡才松了口气般说：“这东西别人碰了会爆炸，到时候我整个脑袋都得飞了。” 宥矜不知竟这么严重，他赶紧将触须卷了回去：“也是缪嵘给你戴的吗？” 蜘渡大方承认：“是啊，来之前我真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随即她像是不想多谈这个，道：“我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帮我一件事。” 宥矜：“你说。” 蜘渡：“助我杀死缪嵘。” 宥矜还没开口，门口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刚刚离开的缪嵘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此刻静静的站在门口，笑意吟吟看着几人，只是她眼中看不到一分笑意。 【作者有话说】 准备完结倒计时啦宝宝们，大概还有几章那样吧[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第75章 缪嵘 缪嵘微微仰起下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嘴角的笑莫名瘆人。 下一瞬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反应时，一个小巧的黑色金属方块飞了出去，生出巨大的机械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宥矜和艾斯芒。 她偏过头，歪着脑袋看着蜘渡：“姐姐，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听话呢？” 在发丝滑落又盖住她脖子的瞬间，宥矜视线一颤，她颈上也戴着和蜘渡一样的项圈！ 机械网形成的笼子坚不可摧，两人在里面撞了半天都没有一丝抖动，冰冷的网格散发出入骨的寒意。 蜘渡皱起眉望着她，语气不善：“放了他们！” 然而缪嵘却像是没听到，慢慢踱步走向两人，一把泛着寒光的枪在她手上随意的转着圈圈。 蜘渡提高了音量：“放开他们！你还要再害多少个人？！” 缪嵘脚步一顿，看向她。眸中情绪晦暗不明：“我还要害多少？姐姐，我这双手可没有沾过任何人的血，布罗迪干的事也要算到我头上吗？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公平？”蜘渡重复一遍她的话，讽刺道，“他做的桩桩件件，你有哪一次没在背后推动过，恐怕功劳比他还大吧？” 缪嵘眯起了眼：“我那是没有办法，我怎么知道他要那拿那些东西去祸害无辜的人呢，灰红公司大老板的命令，我没法拒绝啊，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 蜘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直勾勾盯着缪嵘的眼睛，：“你没办法？身为不夜城管理所有公司的城主也没有那个权利吗？” 缪嵘心下一跳，压下眸中的错愕：“你怎么、知道？” 显然蜘渡不想回答她，而是淡淡道：“手骨也让你锯了，放人，然后别来我面前碍眼。” 缪嵘不满地说：“我那是为了你好，我……”她余光瞥到了旁边的宥矜和艾斯芒，有些烦躁地闭了嘴。 蜘渡继续道：“你想要的东西，你都使用一切手段拿到了，你还想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令我失望的还不够多吗？” 也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了她，她面无表情的、好像周围气压都变低了：“我只是想爬起来罢了，有野心又有什么错？你淡泊名利、你与世无争，也体会不到那种在所有人面前被踩进泥潭里羞辱的感觉，我只是想证明给其他人看看……” 蜘渡毫不留情打断了她：“你那不是证明，是报复。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欠你的，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你把自己的不幸归到……” “行了！！”缪嵘喘着气，那张表情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我不想跟你吵，他们两个走了之后不准再出现在这里！” 说完她解开了锁着两人的装置，步履匆匆走出门外，外面传来恭敬整齐的问好声。 蜘渡盯着她背影的眼神一暗，低喝：动手！” 话音未落她便冲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和宥矜见到她在战场上时一模一样，紧接着宥矜和艾斯芒也一齐攥着武器朝缪嵘劈去。 缪嵘的反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还没看清来人的动作时，她便一脚踹开了宥矜刺来的光子刃，又向后仰倒躲开头顶上方飞过的子弹。 外面的人纷纷被惊动，冲进来端着枪瞄准了几人，蜘渡大喊：“拖住他们！” 说话间蜘渡已经闪身来到缪嵘身前，双手以电光火石之势掐住了她的脖子，提着她的头狠狠往地板上贯着，一下又一下。 很快缪荣额上的血流得满脸都是，她反剪双腿压住蜘渡下半身，令她动弹不得，缪嵘借势顶着地板翻身，将她压倒。 顷动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钝痛的感觉遍布全身，嗬出的气息也带着血腥味，蜘渡很久没和人这样肉搏过了，尤其对面还是自己曾经如此熟悉的人。 蜘渡余光瞥见宥矜和艾斯芒，两人纵然厉害，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恐怖的存在，但造不住对面人太多，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照这样下去弹药用尽陷入苦战是迟早的事。 “姐、姐呵，在看哪儿呢？”缪嵘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是伤，凌厉的掌风劈向蜘渡面门，“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不专心……” 蜘渡偏头避开，抬臂格挡，咽下口中细碎的血沫：“你也不赖嘛，都这种时候了还嘴硬。” “哐当……”一声，地下忽然裂开，破出一个巨大的洞口，蜘渡和缪嵘猝不及防双双坠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瞪大了眼看向洞口，只见下面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空间，密密麻麻的深蓝色光像线条一样布满在里面。 圆筒状、庞大空间、蓝光、无数电线和面板，没有尽头……几乎是刹那间宥矜脑中就蹦出了答案——夏娃总系统，掌控着全城人生死的地方。 再看蜘渡和缪嵘已不见了身影，不知掉到多深的地方了。 宥矜想也不想跳入了洞口中，数条须卷着墙壁上的装置和电线将他一次次向下甩去，往望不到头的筒底下去。艾斯芒紧随其后，实时计算着落脚点和跳跃力气度数。 蜘渡和缪嵘紧紧抓着对方，扭打成一团，不断撞击在墙壁装置上，擦出一道道火花，燎伤了大片皮肤。 蜘渡咬牙切齿地开口：“没想到啊缪嵘，你是疯了吗？居然敢把我关在这！丧心病狂……” 缪嵘用力挤出一个笑，语气偏执：“是啊，这里可多重要，姐姐待在这儿才安全不是吗？” 第80章 整个空间都回荡着一种细微的嗡呜声，蜘渡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般，飞速伸手探向缪嵘颈间。 缪嵘忽地瞪大了眼，以更快的速度抬手挡住了蜘渡的动作，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疯了？！这样的话你也会死的！”她的声音第一次因情绪激动咆哮破音。 “行啊，那我就陪你去死。“蜘渡的语气却冷静得可怕，手上再次袭向她颈间。 缪嵘全身血液哗然变得冰凉，她终于意识到蜘渡这次要来真的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绝望，瞳孔里倒映着蜘渡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嘴里的呢喃连自己也听不清。 “好啊……” “姐姐……” 缪嵘用尽所有力气重重推开了蜘渡，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黑金属项圈，那项圈上亮过一道红光，后发出急促的机械计数音。 随之蜘渡颈上的项圈闪过绿光，项圈“咔嗒”自动解开了，往深渊底下坠去。 “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中，缪嵘的脑袋直直炸飞了，剩一具无头尸身还在向下坠去。 溅出的脑浆洒飞，她青灰色的衣襟随风肆意翻飞，像只打着旋下落的灰蝴蝶。 蜘渡瞳孔骤缩，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隐入暗处。 电线擦出的火花还在灼烧身体，蜘渡这才回过神来，她抓住了墙壁上一个电箱，踩在上面稳住身形。 宥矜和艾斯芒刚刚赶到，捕捉到蜘渡的身影，他落在她旁边的装置上，看着头全身伤痕累累的，问：“怎么样？缪嵘去哪了？” 蜘渡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一幕抽出身，呆呆地回答：“死、死了。” 宥矜一愣，没想到缪嵘这么容易就被解决掉了，他刚准备扶着蜘渡回去，却发现蜘渡脸色猛地一变，语气焦急。 “不好！她对夏娃系统启动了关机模式！快，宥矜你跟着我下去，艾斯芒去上面第一层第二十六个房间里，快！” “到底怎么回事？”宥矜搀着蜘渡向下跳去，皱了皱眉。 蜘渡喘着气：“如果不及时暂停，很有可能、整个不夜城都要完蛋了。” 第76章 世界复苏 宥矜扶着蜘渡用触手攀着墙壁快速向底部赶去，艾斯芒则返回上层，寻找蜘渡所说的房间。 细微的嗡鸣声过后，整个圆筒建筑的内部都亮起红色，不断闪烁着响起巨大刺耳的警报声，内壁上镶嵌满的蓝色线路也通通变成了红光，昭示着危险的到来。 此刻的不夜城。 巴别塔上的粒子加速器实验室突然亮起应急灯，惊飞了栖息在塔顶的机械白嘴鸦。商业区摩天大楼外墙的霓虹广告牌抽搐着闪现残影，便利店自动门失控地开合，冷藏柜里融化的冰淇淋在地面汇成粉色的溪流。 整个不夜城开始痉挛。 大厦见立体交叉道上漂浮的飞行器像被剪断引线的木偶，打着旋撞向防护网；公司生物实验室的克隆培养舱渗出淡绿色营养液，人造胚胎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苍白的抓痕；而城市唯一一座育儿所顶楼，那些婴儿保育箱的电源指示灯正以每秒三格的速度熄灭。 那些蹦蹦跳跳的广告牌吓得四处乱窜，然后忽然失去颜色，灰扁扁的一块儿撞向电箱，引发一场麻烦的爆炸。 街道上的人群大惊失色，纷纷拔腿往家里狂奔，城市一片混乱，拥挤、踩踏、暴乱…… 电源就像是不夜城的生命营养液，失去了电源的不夜城，和外面已经沦陷废弃的人类基地没什么区别。 大街上电线电缆爆出火花，烧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溶胶味也掺杂在其中。 人们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没有任何权威的机构出来发话声明，没有警察维持秩序，没有广播安抚情绪，心里那个被埋在深处许久的念头终于浮现出来——世界末日来了。 一时间，哭喊、尖叫、咆哮、咒骂、祈祷、呜咽充满了城市上空，人人自危。 宥矜脑子疼得难受，自从在巴别塔上一战之后，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些液体的影响，他就时不时能感受到来自不夜城各个角落的声音和情绪。 若是平常还好，大多是些琐碎的事，现在陷入暴乱的景象搅得他大脑一片混沌。 他只好加快了速度，几乎是没看清脚下就往下一个落脚点跳去了。 他忽然感觉脑子里又想起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仿佛是他在很久之前听过的，窸窸窣窣又密密麻麻，像金属棍子一直戳着地板。 “这、这些是什么……” 民众看着眼前一群眼睛猩红的机械兽，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它们生锈的身体运动起来居然异常的灵活，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和平日里满大街跑的□□械不同，更像是陷入了狂暴状态的疯兽。 “救、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杀人了！！快跑——！！” …… 兽潮犹如蝗虫过境，将踏过的地方啃食吞噬得一点不剩，许多跑得慢的人已经被机械兽踩在脚下，残忍地斩断了脖子和四肢。 短短几个小时，不夜城便从天堂变成了地狱，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等宥矜终于来到圆筒建筑底部，他几乎要累的虚脱了，一下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但他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有多严峻，找到核心机房刻不容缓，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站起来。 周围是包裹全身的红光，条纹状的线路没有尽头的向上蔓延，圆状的底部环绕着数道一模一样的金属门。 “怎么样？机房在哪？”宥矜问道。 蜘渡瞳孔中倒映着那滩猩红血色，无头尸身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简直和一滩肉泥没什么区别，血液四溅，看着触目惊心。 听到宥矜的说话声她才回过神，径直往其中一扇门走去：“跟我来。” “你要用你的电异能维持核心机房的运转，直到艾斯芒重启成功夏娃系统，知道了吗？” 宥矜点点头：“好。” 圆筒变电所上部，艾斯芒的速度从未这样快过，他的身影快成了一道残影，在无数条长廊拐角中穿梭。 夏娃系统中心大得不可思议，是整个不夜城最大的建筑物，只是人们平时不知道这有个夏娃系统，还以为是不夜城的某个高级机密处。 这里范围太大，一层走廊进入一个房间后又分为了好几层通向四处，他边跑边扫描着周围路径和房间，寻找蜘渡说给他的那间房间号。 …… 变电所核心机房的金属地板在震颤，宥矜的乌黑发梢间迸溅着蓝白色电火花。他将双手深深插入量子变压器的接口，十指早已被电离灼烧得血肉模糊。 “蜘渡，还要多久？”他的声音裹挟着电流的嗡鸣。 “正在破解第三道防火墙！”蜘渡眼前的面板图像断断续续的，对面连接着艾斯芒，“缪嵘在这里设下太多禁制了，量子电容温已经超过临界值了……可恶……” 宥矜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他能感受到整座城市的重量正压在自己的脊椎上——新生儿监护室的呼吸机，飞行器路道的应急照明，控制机械兽潮的信息域系统，义肢改造室的无影灯。 变电所外墙开始发红，外泄的电流在空气中凝结成液态的等离子漩涡。 剧痛从骨髓深处炸开。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中的铁元素在强磁场中震颤，就像有千万根钢针在血管壁上刮擦。左眼突然失明，视网膜残留着血管爆裂的猩红。 遥远的商业区传来爆炸声，露天仓库集装箱群燃烧的火光将夜空染成病态的橙红。 宥矜的电磁感应捕捉到地下五十米处地铁隧道里的混乱——失去动力的车厢像黑色巨棺滑向深渊，人群的哭喊与安全锤击打车窗的钝响在密闭空间里发酵。 距离第一次异象出现已经过去了一天半，现在整个不夜城没有一丝灯光，繁华的身躯同其它人类基地一样静静湮灭在漆黑的大地上。 人们甚至不敢出门抢购水源和应急粮食，生怕被随处可见的爆炸吞没，或者被街上肆意破坏的机械兽发现踪迹，下一秒就被撕成碎片。 母亲抱着孩子蜷缩在家中，颤抖的手捂住怀中孩子的耳朵，企图挡住门外那阵恐怖的兽潮撞门声。 贫民窟里的流浪汉难得没有互相斗殴，颤栗着缩在一起围成团，沉默地听着外面渐渐弱下去的求救声。 在公司面板前打字的员工抱着脑袋蹲在桌底，祈祷着外面失控的飞行器不要撞向自己。 …… 蜘渡亦是浑身狼狈，她身上不少皮肉被电流烫伤了，但仍守在宥矜身旁没有离开半步。她用牙齿咬开塞子，又将一支药剂注射进宥矜的后脖颈。 “你、你还能坚持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第81章 宥矜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继续输送着电流维持运转。 蜘渡清清楚楚看见这几十个小时里宥矜的艰苦，好像是架在电流中炙烤一样，几乎不成人样了，她虽然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面板上图像断掉的时间更长了，隔了好久才接到艾斯芒传来的新一条消息“正在攻破第四百五十六道防火墙，宥矜怎么样了？”。 蜘渡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她看着宥矜的膝盖重重压倒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七窍流血被包裹在白色的雷暴中，仿佛即将被自身力量反噬的幼龙。 …… 过去三十六小时，第四百五十六道防火墙。 过去四十二小时，第五百七十八道防火墙。 过去六十一小时，第六百八十六道防火墙。 过去七十一小时，七百道防火墙全部攻破完成。 …… 艾斯芒迅速操控着系统面板，开启重启模式。 “宥矜、宥矜！你没事吧？你快醒醒！”蜘渡晃着宥矜的肩膀，语气焦急，正要拔出最后一支药剂。 却见宥矜微微睁开眼皮，看着一脸憔悴的蜘渡和她干瘪到脱皮的嘴唇，无力地摆摆脑袋：“你用吧……” 听到艾斯芒进入房间的消息后，宥矜几乎是瞬间就瘫倒在了地上，可见他透支得有多严重。 蜘渡费力地眯着眼，望向看不到头的圆筒上部，咬着牙将最后一支药剂打入自己体内，干涸的沙漠终于得到一丝雨水的滋润，她用力扛起宥矜，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藏在墙壁内向上的楼梯。 走了足足半小时，两人才来到悬浮梯处，蜘渡夜撑不住地和宥矜一起倒在悬浮梯上，双目无神看着红光渐渐退散的上空。 夏娃系统中心的巨大光源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线呈扇状一点一点抬高，扯起白昼。 母亲抱着孩子站在落地窗前，怔怔望着亮起灯光的街道；街底怀揣废器的流浪汉回过头，仰望着人造的太阳；藏在面板桌下的员工动作一顿，心脏砰砰直跳看着停在刹停眼前的飞行器。 染血的指尖按下最终确认键的瞬间，整座不夜城的供电网络如同被注入生命的机械巨兽，发出震彻天地的苏醒咆哮。 商业区的全息投影重新绽放，电子鲸鱼群掠过楼宇间的峡谷；医院走廊的自动门次第开启，新生儿监护仪的滴答声编织成生命交响曲；街道上的机械兽潮突然失去了支撑，了无生息瘫在地上；地铁隧道的紧急制动装置终于咬合，火星在铁轨上绽放出赤色蔷薇。 一时间，世界又寂静下来，好像天地间所有生灵都目光灼灼注视着那道白炽。 第77章 终章 圆筒内的悬浮梯仍在攀升，幽蓝流光如液态星河般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冷色。 蜘渡打过药剂后恢复了一丝力气，药剂让她的嗓音勉强维持平稳：“宥矜，那些机甲的秘密……你猜到了多少？” 宥矜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喉间挤出一声沙哑的“嗯”。 “洞窟里的血迹，不是人类的。”蜘渡的瞳孔映着流光，仿佛穿透时空望向某段血色记忆，“机甲不完全是零件和金铸属成的，那些坚硬的外壳里内包裹着一种变异的生物，或着说——怪物荒海是它们的巢穴，那些‘海水’能复生血肉，而机械兽潮……不过是失败的试验品。” 宥矜呼吸一窒。他曾与那些钢铁巨兽厮杀，梦中也无数次出现它们狰狞的嘴脸，却从未想过它们的胸腔内跳动着生命。 “这些年我待在遗迹里，只为找到彻底毁灭或压制它们的方法。”蜘渡的声音陡然低沉，“你当时选择自爆和它们拼命，我差点以为一切都完了……好在，你很幸运，布罗迪和缪嵘还是没得逞啊。”她无奈地笑了一下。 想到缪嵘和布罗迪，那些回忆像水一样止不住地涌入脑海中，蜘渡模糊的视线晃了晃，晃忽间看到自己的手变得稚嫩许多，头上也没顶着那两只巨大的骨手。 “别怕，我带你回去。”她的视线也矮了些，朝面前一脸恐慌、穿着破衣裳瑟缩在角落的女孩伸出手。 那女孩像是没听到，仍是用瘦小的手臂抱紧了自己，像只弱小又脏兮兮的流浪幼猫，企图用炸毛吓退敌人。 蜘渡皱了皱眉：“你是我父亲带回来的吧？他就这么扔下你不管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才怔然抬起眼，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叫缪嵘。”很小的一声，像是小猫的叫声。蜘渡一愣，没想到背着她走了大半天才终于说话，她差点要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于是她应了声：“我叫蜘渡。” 过了好一会儿，背上传来了一声“姐姐“，细微得像蚊子叫，蜘渡正纳闷这孩子为什么喜欢夹着嗓子说话，余光不经意瞥见了走廊的反光玻璃。女孩神情讷讷，期待的眼神中满是不安，仿佛要是不答应她，下一秒就能羞愤得掉眼泪。 无奈，蜘渡像哄小孩一样晃一下身子：“姐姐在呢，没事的乖。” 玻璃映着缪嵘发红的脸埋在她背上，久久没有动作。 她的父亲对血缘关系并不看重，每年都从外面挑许多小孩回来，要么头脑聪慧，要么身怀特技，美其名曰选拔优秀的继承人，但在她看来，父亲只是开了一个斗兽场，让互不相识的小孩厮杀抢夺。 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公司继承人的位置，就连“公司大小姐”这个让别人羡慕得眼红的身份，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每周到老师左昭那儿做点实验。 每年都有许多小孩死在明争暗斗中，又有许多新的小孩进来，她对此见怪不怪，路过“兽场”也是目不斜视地走开，那些小孩亦是把她当做空气。 缪嵘是接回来的小孩里唯一一个管她叫“姐姐”的。 蜘渡将她背回了自己的房间，像搓丝瓜条一样给她洗干净了，又给她涂涂伤口，吹吹头发，等蜘渡收拾完药剂准备给她送回房间时，才发现这小小的一团已经趴在床上熟睡。 她思考了三秒，最终还是掀开被子躺在了旁边。 从此缪嵘就赖上了她，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她身后。 她知道缪嵘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她的野心太过强烈，“缪嵘”这个名字是在有史以来在榜单上蹿得最快的，甚至超过了父亲很看好的那个艾弗隆。 但这些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她乐意多护着点儿这个小家伙。 有天布罗迪一脸愤懑地来质问她：“姐，我才是你亲弟啊！你就算改变主意了，也不能帮外人吧！” 蜘渡懒懒扫了他一眼，不懂他怎么得出自己要插手竞争这个结论：“滚，下次再乱碰我的药剂你就想好从三百楼跳下去该摔哪。” 布罗迪悻悻地走了，那个缪嵘对所有预选继承人来说，威胁都太大了。 蜘渡头也不回，语气却放轻了些：“出来。” 依偎在门后的缪嵘探出头，有些雀跃地迈着小碎步朝她跑来，脸上没有半点偷听被发现的心虚。 看着跑过来就往自己怀里拱的缪嵘，蜘渡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干嘛呢？多大了人了都？” 缪嵘从她怀里抬起半张脸，撇撇嘴小声撒娇：“姐姐，你以前都不赶我的，是不是布罗迪又……” 说完状似受伤低下了头，蜘渡只好拍拍她的背，叹了一口气：“没事。” 缪嵘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透明色的药剂，邀功般眨眨眼睛：“姐姐，给你的礼物！” 看着很普通，蜘渡却能一眼看出那有多珍贵：“你上哪儿弄的？” 缪嵘依旧是笑着把药剂往她手里塞：“这次比赛我得了第一名啦，就和父亲讨了这个礼物。” 几乎是下意识的，蜘渡去翻她的衣服，看她身上的伤口，果不其然，在看到她背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青紫色后，抿紧了唇。 “姐姐？姐姐？”缪嵘咽了口唾沫，试探地喊她，但不知是不是还气恼着，她一言不发，只熟练地给缪嵘清理伤口。 蜘渡心想，似乎以后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有个爱撒娇的贴心妹妹，有个聒噪的肇事王弟弟，还有个博学知心的老师。 后来呢？直到父亲死去以后，那些小孩纷纷以各种各样的惨状死去，野心蔓延的缪嵘，癫狂的布罗迪，闭门不出的左昭……父亲留下的“斗兽场”终究吞噬了所有人性。 她的药剂也不知被谁偷了，她这时才知道，缪嵘的野心是一个望不到头的无底黑洞。 等她看到那些怪物一样的机甲时，她质问缪嵘，却只换来一句：“这些只不过是随便捣鼓的小玩物罢了，放心姐姐我不会放它们出去的。” 蜘渡明白这些东西有多么恐怖，有些事一旦出发，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站在庞大威风的机甲前，瞳孔中映着那层漂亮的红色漆皮像是蒙了层血雾，仿佛能看到这怪物在未来杀死无数群众。 第82章 蜘渡站在公司顶层吹着气味酸涩的风，她看着脚下流淌的光影，她想明白了，那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已经攥在手中代表权利的武器。 于是在很平凡的一天，她没带任何东西，去到下城区，深入遗迹，开始了孤独而漫长的实验之旅。 后来她将自己变成了变异人，头上长出巨大的手骨，这是对付机甲一件有力的武器，接着她又弄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蝙蝠出来，充当她其它的眼睛和耳朵，脾气也逐渐变得怪里怪气。 悬浮梯上升了很久，宥矜艰难地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地不像样子：“你、辛苦你了……” 蜘渡呼出一口气，释然般道：“有什么辛苦的，可惜还没研究出来，只能趁没启动前摧毁它们，不过现在……它们都被销毁了，很好。” 她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我把手骨锯断了，和缪嵘交换，让她销毁剩下所有的机甲。真是稀奇，她居然会同意做这种买卖。” 宥矜安静了片刻，静静地说：“蜘渡，我体内应该有一个提供电流的核心吧，我想将它拿出来，放在夏娃系统里。” 蜘渡瞪大眼睛：“不行，你不能冒这个险。” 悬浮梯终于升到尽头，艾斯芒与左昭的身影撞入眼帘，宥矜终于放任眼皮垂下，意识沉入黑暗。 …… 不夜城出现巨大变动，公司掌权人布罗迪以及城主缪嵘双双死亡，原因不明，但多年未露面的公司继承人之一蜘渡现身了，现接管公司。 经蜘渡和著名博士左昭推荐，宥矜当选不夜城城主，身旁时常跟着一个厉害的s级仿生人保镖。 霓虹淹没了不夜城的棱角。街道全息屏上滚动着烫金文字： 【《平等法案》生效：即日起废除上下城区隔离，所有居民享有同等资源配额。】 【圆桌议会成立：公司、政府、反抗军三方共治，月度议案由全民投票表决。】 【循环资源生态重建计划启动：首座穹顶将于下月落成，种植区免费开放。】 震天响的吵闹音乐声中，那股熟悉的气味再次漫入鼻腔，宥矜嘴角抽搐一下，敬畏地看着锅里不断变幻色彩的汤。 “呃……我们、一定要吃这个火锅吗？我记得上次不是……”宥矜盯着七彩浓汤里翻滚的薄荷糖汤圆，默默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寸。 尺薰热情地给他夹了一颗薄荷糖汤圆，哈哈笑道：“上次上上次嘛，我记得大家都挺喜欢吃这个的！来来来，别客气啊！” 左昭咽下加了芥末酱的草莓炖肉，嚼巴几下，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中头风说的味道吗？” 艾斯芒搅着锅里的汤圆，顺手将蜘渡偷倒的朗姆酒换成薄荷汁，又加了些糖果进去。 宥矜一脸不忍地往里下了几片菜叶，捞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彩缎一样的带子，他毫不客气地放到艾斯芒碗里，被艾斯芒兴冲冲地吃掉了。 醉醺醺的蜘渡用手敲了敲宥矜的碗沿：“夏娃系统……现在靠圆桌议会监管了。每月输入的电流核心数据……嗝，都会公开审计报告。”她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没想到吧？你成活体宪法咯。” 宥矜望向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无数飞行器拖曳着光尾划过夜幕，像一场永不坠落的流星雨。全息投影正在播放资源调度中心的实时画面，巨型管道将电力输往曾经贫瘠的下城区。 无论是街道、还是十滚轮酒吧里都很热闹，广告牌跑跑跳跳着唱歌，虚拟偶像轻摆手指，朝每一个过路人送出飞吻，酸雨的味道已经久久不现，曾经被腐蚀的每一寸土地，此刻都浸泡在薄荷味的晚风里。 宥矜和艾斯芒十指相扣，互相依偎在对方怀里，仰头望着玻璃窗外炫目的光芒。 外面的声音隐隐传到他耳朵里：“听说了吗？上面又颁布新的政策了。” “真好啊，这么多年以来，就属这段日子咱们过得最快活最轻松的了，以后会更好的。”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宝宝们！感谢大家陪着我一路走到这里，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条路真的很难坚持[可怜]再次谢谢所有读者们！[竖耳兔头]么么么么么[玫瑰][玫瑰][玫瑰]后续会有一些番外[摆手][摆手]然后求一下主页专栏的新文预收[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竖耳兔头] 温吞钓不自知美人x桀骜不驯犟种狼崽 江寄余是家族里举无轻重的一颗棋子，母胎单身到三十岁时被家里当成联姻的产物送了出去。 联姻对象是个小他十岁的小孩，漂亮的脸蛋张扬肆意，连排的黑钻耳钉和项链在灯下闪闪发光，一头白发在风中不听话地翘起，一如他本人难搞。 林舟此把婚戒扔进喷泉时，江寄余正替他熨烫撕破的赛车服。 “老古董管得着吗？”少年甩着耳钉链冷笑，“联姻而已，真当是我家长？” 男人眼尾红痣在蒸汽里晃了晃，将温好的蜂蜜水推过去：“至少喝完再闹。” 他早看透这小狼的虚张声势—— 说机车后座永不载人，却在暴雨夜冲进他公司楼下：“顺路！不上来就淋死你！” 扬言要撕碎手织围巾，却偷偷把掉落的毛线缠在手腕，混着赛车血痕结成护身符。 林舟此觉得这桩婚姻糟糕透顶，变着法子展示自己对老男人的不满。 结果——曾经被林舟此嫌弃像抹布的手织情侣围巾在飙车时勾了线，他躲在被窝里偷偷用棒针补救，被直播拍到时顶着一头毛线问织女庙怎么走。 曾扬言江寄余做的东西狗都不吃，却在半夜悄悄去翻垃圾桶捡回江寄余忽略给自己的那份蛋糕。 说最讨厌古龙水味，却偷拿了江寄余衣柜里沾着雪松香的领带。 当江寄余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时，林舟此正擦着门口的婚照玻璃。 江寄余温声提醒他离婚印章拿反了，全然不顾林舟此颤抖的手和哭肿的眼。 后来林舟此慌张地去拦江寄余，求遍亲戚朋友帮忙追人。平日里劝着他和江寄余离婚的兄弟们却纷纷在车后备箱装满了鲜花和礼物，风尘仆仆去给江寄余献殷勤了。 ———— 江寄余收拾阁楼时翻出泛黄笔记本。 林舟此十八岁笔迹张牙舞爪：“江寄余十大罪状—— 1.熬的粥太香害我赛车走神 2.眼尾红痣总出现在脑里睡不着 …… 10.为什么不能再早十年遇见我？” 最新页添着二十八岁的字迹： “现在刚刚好。” 第78章 番外：平行世界1 赛博城市中高楼林立，霓虹灯穿梭其中，巨大虚拟偶像的身影透过人群和建筑物翩翩起舞，雨滴从空中飘落，行人无言纷纷打着伞走路，嘈杂的广告声混着滑落的雨滴，显得热闹又寂寞。 视线忽然放大，对准了屏幕中的小人，角色的目光静静直视前方。 “哟，原来你喜欢这款啊，”夏续春仰头灌了半罐可乐，看着电脑里的小人调侃道，“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跟中毒了似的，天天泡在这游戏里。” 宥矜稍微不自在的咳了声，移动鼠标，角色又缩回到正常状态：“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游戏而已。” 宥矜的房间只有一张电脑椅，然后夏续春挤到他旁边，将自己硬塞进椅子里，用肩膀碰了碰宥矜：“再看一眼呗，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从哪套的模板？” 宥矜目不斜视，滚动鼠标操控角色按指引做任务：“没套模板，我自己捏的脸。” 看着看着，夏续春忽然瞪大了眼：“你连这个都买了？！这得花你两个月的工资了吧，真舍得，啧啧啧……” 宥矜目光微动，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好看就买了。” 夏续春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凑近了屏幕，盯着左下角的id：“喔，你的角色叫艾斯芒啊，听着还挺牛逼。” 宥矜正要开口说话，后面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喂，你们两个好了没？说好两点出发的，宥矜你怎么还玩！” 宥矜利落地退出游戏关了电脑，站起身转向身后：“走吧，我都准备好了。” 莉莉安抱着江凝云的手臂，穿着t恤牛仔裤，背后背着一个粉色的小背包；江凝云穿着杏色长裙，墨发轻轻挽在脑后；而一旁的蜘渡就显得有些随意，上身一件墨绿花衬衫，下身一条黑色中筒裤，还有一双人字拖。 宥矜又看了看自己和夏续春的穿搭，他还是照常的宽松白色休闲装，夏续春就要花枝招展得多，圆领茶色长t恤，米色卡其工装裤，难为这么热的天他还能搭件长袖外套，身上挂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链子。 一辆黑色雷克萨斯lm停在楼下，和这片有些年头了的小区格格不入。 车身线条流畅，外观优雅简洁，泛着微微的光泽感，引得周围路过人一阵围观。 看见几人出来的身影，司机下车恭敬道：“小姐。”然后弯腰为几人打开车门，将手掌护在门顶。 第83章 莉莉安新奇地“嚯”了声，好奇地打量着车内摆设：“好好玩，我还以为只能在小说里体验一遍了呢。” 蜘渡却无奈地扶着额头：“等坐多了你就觉得烦了，要不是天气太热，我还想去坐地铁。” 江凝云愣了一下：“为什么？” 蜘渡丝毫不在意司机还在现场，懒懒打了个哈欠：“爱打小报告呗，喝什么吃什么都得专门记下来，别看我现在穿人字拖挺爽，今晚就要被制裁了。” 车内空调喷出丝丝薄荷味凉气，吹散了外头带进来的一身燥热，车子一路平稳驶去，窗外路边翠绿高大的树木飞速往后倒退。 几人站在鬼屋前呆住了，宥矜不太确定地问：“这就是……你选的聚会地方？” 莉莉安仍然抱着江凝云的手臂，一脸理所当然点点头：“对啊，这样刺激好玩的才有纪念意义嘛。” 夏续春忍不住嗤笑一声：“你确定？我记得某些人连看恐怖电影都要跑到江凝云怀里，还有……” 蜘渡不知何时手上已经拿了根冰棍，咬了一口附和道：“又菜又爱玩。” 说完她接过司机拎来的一大袋冰棍，分给了其他人。 莉莉安瞪大了眼睛正要说话，江凝云轻笑一下捏了捏她的手：“没事，喜欢就去吧。” 几人仰头看着游乐园中巨大的鬼屋，鬼屋整体采用现代与古典相结合的风格，外观是一座巨大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尖塔直插云霄，塔尖上悬挂着风铃，微风吹过，发出阵阵清脆而诡异的声响。建筑外墙由深灰色的石材砌成，表面布满了深深的爪印。 夏续春感叹道：“不愧是大公司旗下的游乐园啊，连鬼屋都这么舍得花钱造。” “姐姐！” 几人闻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不知从哪跑来的缪嵘。 蜘渡站在原地没有动，其他几个人已经脑袋歪在一起窃窃私语：“我靠啊，这不是电视上很有名的那个谁吗？” “好像是叫缪嵘吧，红灰公司继承人，来头可大了。”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刚刚好像叫了蜘渡姐姐。” “没想到啊，蜘渡平时这么低调，我还以为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呜。” 几人看着此刻的缪嵘，她远远不像电视上那样高贵冷淡，穿着和其他大学生差不多的运动装，脸上挂着笑容给几人递了袋子：“你们是姐姐的朋友吧，这是我一点心意，这样的天气可别热坏了。” 说话径直将袋子塞进人手里，摆着手走向蜘渡。 莉莉安拆开袋子，表情呆滞：“哇，全是哈根达斯和梦龙！” 夏续春把手上那根五毛钱的绿豆冰棍一口吞了，毫不客气抓起一根哈根达斯，津津有味咬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来这儿玩也不和我说一声啊？”缪嵘站在蜘渡跟前，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 蜘渡挠了挠头，不懂要怎么安慰她：“呃，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缪嵘抬起视线看着她的眼睛，控诉般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带的项目是我开发的，路过也不肯说一下，怎么就打扰了？” 蜘渡难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几人，疯狂眨着眼睛，一面无措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奈何几人仿佛没看懂她的暗示，或者说他们已经臣服于美味的雪糕收买下。 “不行，”缪嵘定定望着她，“姐姐这次要玩什么，带上我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话语间似乎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就是令蜘渡很头疼的一点，她这个妹妹看似哪哪都好，除了有点过分粘人外，但一旦相处久了，就知道她骨子里究竟有多固执了。总是拿着温和请求的语气态度，干着强硬执拗的事，根本商量不通。 蜘渡只好应了下来：“要是没耽误你行程的话就来吧。” 这时其他人也凑了上来，看到缪嵘加入了都有些惊讶，他们还以为这样的大人物不爱来游乐园玩。缪嵘还是那副笑得阳光的表情：“我来加入你们啦，不介意吧？” 刚被收买的几人连连应下来：“怎么会！” 夏续春手机响起铃声，接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跑回来一脸抱歉的说：“对不住了，你们先玩，我去处理点事，一会再联系哈！”说完便急匆匆跑开了。 宥矜看了看剩下几人，莉莉安抱着江凝云的手臂，缪嵘扯着蜘渡的衣袖，他莫名有种不宜在此逗留的直觉，也找了个借口跑开，打算等夏续春回来再一起进鬼屋。 …… 宥矜走进游乐园里一家vr体验馆，这座游乐园是红灰公司旗下的产业，在全国都是响当当的建筑，设备高档齐全，专门配备安保服务员。 他看着捧在手心中的最新款vr眼镜，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他在眼镜里载入了那款名叫《指尖信仰》的游戏。 游戏场景做的很逼真，带上眼镜后更是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好像真的置身于那座光怪陆离的赛博都市。 扭转视角，宥矜猝不及防对上安静站在对面的角色，他们距离极近，稍微往前一点都要碰上笔尖。 宥矜情不自禁轻轻喊出了他的名字：“艾斯芒。” 角色似有回应般，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张脸简直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带点北欧风的俊美，五官很精致，毕竟是他花了几天时间一点一点捏出来的。锋锐的下颌线勾勒完美，那双漆黑的眸子又很好的中和了五官凌厉的冲击感，又种对外人凶猛得不行，但会向主人嗷呜嗷呜撒娇的感觉。 花了他两个月工资买的衣服下正包裹着鼓起的肌肉，再下是沟壑分明的腹肌，肌肉线条流畅又赏心悦目。 室内明明开着空调，宥矜却没由来的觉得浑身一热，他连忙操控手柄将角色转了过去。 宥矜玩了一个多小时游戏，也没见有夏续春的消息，他放下vr眼镜，准备出去买些吃的。 vr体验馆内只有宥矜一个人，大多都在外面体验游乐设备，毕竟是奔着“游乐”来的，所以当宥矜感到肩膀被人拍了几下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倒竖。 他的身体以一种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着，僵硬地转过头，随即骤然愣住了。 “阿矜。”刚刚还在游戏里四处乱跑的角色，此刻站在他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又满眼期待看着他。 五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但难得赶上假期，游乐园里人群密集，大人牵着小孩，情侣约会，同学团建。 五彩的气球飘在空中，棉花糖的甜香味飘得很远，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穿过嬉笑打闹的嘈杂声，大摆锤带起一阵长风，过山车载满尖叫，金色的阳光洒满整座游乐园。 宥矜好像做梦似的，坐在棉花糖铺子后的长椅上，呆愣愣地看着身旁吃得正欢的艾斯芒，淡淡的阳光打在他脸侧，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和他皮肤下随着呼吸的起伏。 第79章 番外：平行世界2 朦胧目光透过斑驳叶隙，浅浅一照好像将一切杂质都过滤掉，目光里只能单纯容下这么一个人，宥矜浑然不觉自己居然能发这么久的呆，直到耳畔响起叫唤，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得像雨声。 “阿矜，你真的不试试吗？”艾斯芒手上举着一串粉粉嫩嫩的棉花糖，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了，”宥矜看着棉花糖角边上一小块缺口，不自在地滚了下喉结，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喜欢吃甜的。“艾斯芒矮身凑近了他，歪着脑袋自下而上盯着他的眼睛，末了又补充说，“直觉。” 宥矜耳尖一烫，往后仰身拉开了距离，不答反问：“你先说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还上来就叫我……阿矜。” 艾斯芒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很熟悉，你的眼睛也好像看过我无数次，顺口就叫出来了。” 宥矜“哦”了声，暂时不打算纠结艾斯芒从游戏世界里跑出来的离谱问题，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吧，你想玩哪个？” 艾斯芒环视周围，视线刚被呼啸的过山车吸引，但在看到下车的一群人吐得昏天暗地后又有点嫌弃的撇开了眼。他看看跳楼机，又看看大摆锤，目光最后落在海盗船上几对紧紧抱在一起的情侣， 宥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领神会：“你想玩这个？” 工作员给两人系好了安全带，叮嘱好注意事项，便退出围栏外示意启动机器。 摇杆托着巨大的船身缓缓移动，前后摇摆起来，海盗船上大多是些紧靠在一起握着手的情侣，还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坐在上边。 宥矜平时很少出门来玩这种游乐项目，大多时候是泡在房间里玩电脑，合租室友夏续春倒是爱往外跑，整天穿得花里胡哨跑出去从天亮玩到天黑，偶尔还要拽着宥矜出去陪他疯玩一天。两人都是不爱住宿舍的大学生，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第84章 宥矜抓紧了安全带，体验着这种新鲜又奇妙的感受，但下一秒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挤进了他指缝间，指尖一顿，他扭头看向身侧，发现艾斯芒正直勾勾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和自己十指相扣。 “我也害怕，可以牵着阿矜吗？”艾斯芒意有所指瞥了眼旁边依偎着的小情侣，面上表情无辜得很。 宥矜咳了一下，将手伸过去了点，转头看着外面的树影：“嗯，可以。” 海盗船逐渐加速，不少人开始尖叫起来，甚至有小孩泪眼汪汪的，瑟缩着挤进大人的怀里。 前面扎了两个辫子的小孩是个很好的观察对象。 艾斯芒心想，临摹着小孩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贴近宥矜，直到半边身子都挨着了他，又恰巧带着很小的幅度微微颤抖着。 宥矜愣了一下，没想到游戏里大杀四方的小人儿出来了也会害怕坐海盗船，他任由对方抓紧了自己的手臂，像是寻求庇护般依赖在他身上。 海盗船的速度像是飞起来一般，变成布谷鸟钟下不停摇摆的锤子。 猎猎作响的风撩起发丝，衣角翻飞，宥矜已经完全沉浸在飞速晃荡的快感中，直到他无意间余光轻动，看到了艾斯芒紧闭的眼，睫毛不停扑朔着，脸色泛白，嘴唇也几乎抿成一个平直的弧度。 宥矜略微张大了嘴，有点不敢相信，然后坚定地握紧了他的手，又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肌肉结实的手臂，安慰般道：“别怕，一会儿就停了。” 一听这话，艾斯芒抖得更厉害了，大鸟依人地往他身上靠。两人就这么紧紧相贴，直到海盗船速度放慢，渐渐平静下来。 海盗船停在原地，周围人纷纷起身下船，宥矜眼中有一瞬的迷茫，他不确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戮仍然瑟缩着不动的艾斯芒，小声问道：“那个，你还在害怕吗？” 艾斯芒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仿佛刚从恐惧中抽出身，他慢吞吞丛宥矜身上撤开了手，一本正经的说：“好多了，谢谢阿矜。” 见他没事，宥矜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出了海盗船的游玩地，漫无目的在游乐园内散步，四处搜寻着能玩的项目。 宥矜很快将过山车和跳楼机一类项目都排除掉，艾斯芒连坐海盗船都害怕，这些就更不用想了。他又下意识地去看艾斯芒，发现他的视线好像黏在了漂流船那边。 艾斯芒直直看着扑通滚进水里的一群人，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宥矜落入水中的样子，应该会很美吧…… 宥矜正要开口说话，忽地又想起什么，这么久过去了夏续春还没联系自己，估计是又来不了了，他身边总是缠着一大堆杂事，时不时蹦出来一条，搅乱了不少他的出行计划。 宥矜扯了扯艾斯芒的衣角，询问到：“艾斯芒，我的朋友们都在鬼屋，我准备进去找找她们，你去吗？” 艾斯芒毫不犹豫点下了头：“我也要去。” 鬼屋门外，鉴于某些玩家为了全程惊险刺激无提醒的游玩方式，鬼屋特地推出了暂时帮忙保管手机的玩法，除非超时，否则不会有工作人员进去找人。 门口检票的小姐姐抓起冰水闷了一大口，炎热的天气无论喝多少冰水都没法缓解，只能解解渴，她坐在桌边百无聊赖支着脑袋看向吵闹的人群，身后风扇吹出的风也热乎乎的。 忽然她眼睛一亮，颇为新奇地看着牵手走过来的两人，他们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差了一大截，看上去对比极为明显。 检票员莫名想到手机里的韩漫，顿时脸颊一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悄咪咪打量着两人。 个头矮一些的那个男生皮肤很白，但又不是那种传统的冷白皮，更像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却神奇的没有那种病殃殃的气色，反而是薄荷一样的清新幽冷。 他后脑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刚好碰到肩膀，细碎刘海下的眼睛好看得像泡在泉水中的黑水晶，湿润微亮，鼻尖翘起的弧度也刚刚好，豆沙色的唇瓣有些干燥。 总之精致得像个bjd娃娃。 再看那个高一点的男生，检票员的嘴角莫名更压不住了。 他身上打扮虽然看着不合时宜，但却将他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暗黑色的风衣衣角轻飘，深栗色的薄背心下能清晰看到六块漂亮紧致的腹肌，风若是再刮大一点，就能看到风衣下结实而有力量的手臂。 此刻那张俊美的脸正微微侧头看着身旁人，乌黑明亮的双眼也满是他的身影。 检票员正脑子皇皇想着昨晚熬夜追完的漫画，喜滋滋的偷笑，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你确定不会害怕吗？里面真的很黑，要不还是我去找她们好了，应该要不了多久。” “真不怕，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宥矜劝说了半天，但艾斯芒仍不为所动，他也只好买了两张票。 这些话一字不落听进了售票员耳朵里，她意味深长瞅着艾斯芒，在后者投来视线时挑了挑眉，无声做了个口型，“加油，我看好你喔”。 艾斯芒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然后收回视线，再度拉上宥矜交完票的手。 进入门后，是一片沉重的黑暗，道具组将场景做得很逼真，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潮湿的木头和腐烂的气息。 脚下木板吱吱作响，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每一步都在敲打游客紧绷的神经。 宥矜深呼吸一口，摸索着向前走去，手中的力度一下加大了，他能听见艾斯芒变得不太平稳的呼吸，不禁笑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是门口，出去还来得及。” “不行，我不会给阿矜拖后腿的。”艾斯芒的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乞求。 宥矜听得无奈，但他一向对又菜又爱玩的人还挺包容的，更何况身边这个还是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角色，“好好好，跟紧我了。” 再往前走几步，远处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红光，接着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背后吹来，貌似还带着轻微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哭泣，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宥矜游戏玩多了，倒是不怕这些伎俩，只想着加快步伐赶上莉莉安她们。 他们继续向前走，逐渐放大的猩红光束在墙壁上扫过，映出一些模糊的影子。墙壁上挂着一些破旧的画像，画中的人物眼神空洞，仿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画面中的人物偷偷扭动着身子，紧接着一张人脸猛然从画中探了出来，那人脸干瘪得像骷髅头，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黝黑空洞的眼洞，张着血盆大口，吱哇怪叫着追向两人。 宥矜当机立断牵着艾斯芒向前冲去，一路上无数画框中都探出了头，直到出去好一段距离后才重新恢复寂静。 他大口喘着气，第一时间去看艾斯芒的脸色，只是鬼屋里环境太过黑暗，艾斯芒又很快将脑袋埋在了他肩上，以至于他只记得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水光。 宥矜有些无措地搂住了他，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背，磕磕绊绊的说：“很快了，别怕。” 他看着肩膀微微耸动的艾斯芒，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实在害怕，今晚我可以陪着你睡。” 艾斯芒抬起了头，暗色中目光一错不错望着他。 第80章 番外：平行世界3 说话间，身后的画框“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那颗人头也轱辘轱辘滚到一边去，藏在画框下洞的口中忽然蹿出一个张牙舞爪的长毛怪。 都说突脸是最好的吓人方法，连身经百战的宥矜也猝不及防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直到看清对方头上那顶绿色假发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他又听见艾斯芒带着颤音的求救，他忙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那个长毛怪npc正吭哧吭哧地埋头忙活，固执的要给艾斯芒的鞋带打上死结。 宥矜故作镇定掏出了手机，清晰念出了《游乐园鬼屋法则》：“第六条规定，npc不得骚扰游客的鞋子。” 长毛怪npc无语的抬起了头，据理力争：“是他先把我的头套踹掉的！” 宥矜的目光半信半疑转向艾斯芒，后者正用另一只脚使劲儿把头套踢向更远处，试图销毁证据，被目击后便一脸无辜看着宥矜。 很明显，打算蒙混过关。 宥矜语噎了片刻，然后二话不说拽起艾斯芒拼命往前跑，留下身后没反应过来被晾在原地吱哇乱叫的长毛怪npc。 跑到了一个安静的拐角处，身后的长毛怪似乎已经放弃追人，宥矜停下来平复自己的呼吸，他眯起睛眼盯着艾斯芒看了半晌，然后开道：“艾斯芒，你真的害怕鬼屋吗？” 见到艾斯芒光闪躲的样子，宥矜心里也差不多有了答案，他就说嘛，游戏里大杀四方的s级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怕几个npc员工扮成的鬼，所以他这么做是在……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旁吊满骨头的假树震颤一下，“哇”的一声尖叫，一个巨大的长满绒毛的紫蜘蛛从头顶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压在两人身上，两人双双摔进人工草丛里。 第85章 宥矜有点崩溃地扯着糊在脸上的胶状物质，假树每抖一下就会有一团团芦荟胶一样的东西掉下来，还是荧光绿色的，心理杀伤力极大。 树上传来另一个npc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蠢货！都说摇树的时候不要掉下去压到人了，你看看你今天都被投诉多少次了？！” 身上那只大蜘蛛笨拙地爬起来，声音也傻里傻气的：“啊啊，不好意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宥矜身上沾了许多这些不明物质，他有些欲哭无泪这掰一团那扯一团，却手忙脚乱弄得越来越糟。 随后他感到一只结实宽厚的手掌稳稳托起自己后背，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朗，脸上的东西被一点一点细心清理下来。 他缓慢眨了眨眼，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上也黏满了绿色的荧光蜘蛛网，只是艾斯芒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脏物，那双乌黑而明亮的眸子专注又认真地看着他，用指尖慢慢撕下他身上的蜘蛛网。 宥矜忽然觉得艾斯芒呼出的气息有些滚烫，他默默垂下眸子，安静的等他给自己清理干净。 两个蜘蛛npc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识趣地撤开了。 明明才过去了十几分钟，宥矜却觉得这段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等到两人身上都收拾干净了，他才莫名松了一口不知怎么提起的气。 一路上艾斯芒没再说什么害怕的话，只静静地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连途中的npc似乎都安分了不少。 宥矜四处打量着，直到走到出口了都没从一众游客中找到莉莉安她们的身影。 他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有莉莉安在半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云车糖：蜘渡她家里好像有事，缪嵘也跟着她一起回去了 云车糖：你还在玩vr吗？ 云车糖：那我也准备和江凝云回去咯 云车糖：对了，记得和夏续春也说一声，我们下次再约，挑个凉快点的日子[小猫微笑jpg] 芒果蒸饭：好的[玫瑰jpg] 宥矜回完莉莉安的消息，又给夏续春拨去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背景还掺着些忙碌的杂音：“喂？什么事啊？” 宥矜：“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夏续春嘿嘿一笑：“我老家的三花生了，坐车回去了，刚刚才下车呢，四只小猫崽，可漂亮了！我到时候给你发照片看看，噢噢小花又叫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过几天再回去昂，不用想我~” 说完那边利落地挂了电话，宥矜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他抬头对上艾斯芒小心翼翼的目光，重重点了下头：“走吧。”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墨黑天空下亮起一盏盏暖色灯火，空气中飘来阵阵菜香味，好像连小贩的叫卖声都充满了烟火气息。 游乐园中欢声依旧，一朵朵绚彩明亮的烟花绽开在空中，彩灯条条，光芒闪烁着流动，映亮了身侧人的脸庞。 宥矜余光不经意瞥到了角落里热吻的一对情侣，他慌忙撇开了视线，像是突然被提醒似的想起来他其实很喜欢自己捏的这个游戏角色。 他看向艾斯芒，却愕然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再次对上视线，是巧合吗？为什么总能…… 他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望了下周围，确认没人后才小声开口：“艾斯芒，你有没有喜欢的……” 后面的字没说出口，被一声巨大的烟花响盖住了，于是话语也就此戛然而止。 然而艾斯芒站在原地不动，定定望着他：“阿矜，你说什么？” 宥矜一脸轻松摆摆手：“没事，回家吧，就问问你喜欢吃什么菜。” 艾斯芒沉默片刻，然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地铁三号线飞速驶过，提示下站的机械女音响起，乘客们背着大包小包上下站。 地铁出口距离出租屋有一小段距离，宥矜无数次走过这段栽满参天榕树的路道，他并不嫌麻烦，反而觉得走在这条路上能散心放松许多。 两人并排走在路灯照射的树荫下，风吹树动，清凉的草木气息拂过脸颊，仿佛将这一天的炎热都驱散掉了。 路上跑步散步的人三三两两，大多是住在小区里的，邻里之间看见了就互相打个招呼，蟋蟀蝉鸣，拨云闪星。 宥矜手里提着几颗新鲜青菜和小番茄，还有一袋用来下面的鸡蛋，艾斯芒则拎着一袋大米，看上去轻轻松松。 走进小区，楼上传来母亲教小孩写作业的声音，老头收音机里的黄梅戏，大火爆炒花甲的滋啦声，温馨又祥和。 宥矜走出去几步，发觉艾斯芒没有跟上来，他回头问道：“怎么了？往这边走呀。” 艾斯芒跟了上来，低哑好听的嗓音此刻也染上一些了情绪：“没事，只是觉得阿矜的世界……很好很好。” 宥矜顿了一下，然后不禁笑了，踮起脚抽出一只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你要在这里和我一起住吗？” 只是做完这个动作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好像曾经做了千百遍似的，熟稔的安抚动作。 艾斯芒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起来：“好啊。” 房子在三楼用不上电梯，宥矜一步步走上台阶，他们的租房对面还有一户人家是一对很恩爱慈祥的老夫妻。 他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薰阿姨，放在快递站的大米顺便给你搬上来了。” 尺薰“哎呦”一声，那张慈蔼的脸笑得无奈：“都说了阿远能搬上来的，小矜怎么老麻烦自己呢？” 宥矜摇摇头：“不麻烦，顺路的，是我朋友搬的。” 尺薰这才看到他身后的艾斯芒，微微睁大了眼：“那可得好好谢谢他了，这位就是小矜的新朋友吗，以前没见过呀。” 宥矜将大米接过去：“是啊，他以前……在外地发展。” 艾斯芒配合点头，礼貌问好：“薰阿姨好。” 说完尺薰又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吃饭，一边招手喊着丈夫：“多备两双碗筷，小矜和他朋友来了！” “没问题！” “不用，真不用了薰阿姨，我们才吃过呢。” “这走上来不也得饿了吗？吃一点，真不多。” 宥矜最怕就是来尺薰这吃饭，倒不是说饭菜不好或规矩奇葩之类的，或许是长辈的通病，总觉得小辈没吃饱，米饭炖汤一碗接着一碗，往往他吃撑了还得硬塞。 推脱了许久，尺薰才恋恋不舍放走了两人。 宥矜脱力搬倚在门后，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去换鞋洗漱。 他把遥控器丢给艾斯芒：“你先看会儿电视吧，一会儿我洗完了再下面，浴室只有一间，你晚点洗。” 说完他开始了洁癖人复杂的清洗程序，也许是今天那些蜘蛛网的原因，他洗得格外久了些，等到推开门出去，外面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他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到客厅，看到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两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绿油油的葱花撒在面上，浓汤色的汤汁裹着一根根面条，上面还冒着细细的热气。 “你会做饭？！”宥矜惊讶的望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艾斯芒。 “我感觉自己应该会做，试了一下就做出来了。”艾斯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宥矜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竖起大拇指：“厉害。” 得到表扬的艾斯芒迫不及待把面推到他面前，宥矜尝了一口，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百个夏续春加起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都做不出的味道。 艾斯芒身后无形的尾巴摇得飞快，连洗澡时也是笑着的。 夜晚，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窗帘半敞着，能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宥矜歪着头瞧他，口比脑快，忽地将傍晚时的话说出来了：“艾斯芒，你介意和操控你的玩家谈恋爱吗？” 艾斯芒直勾勾望着他，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一点也不介意，阿矜，那我们现在可以像电视里那样做运动了吗？” 宥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扭头望了一眼屏幕里的剧情，脸刷的一下红了，胡乱的去按遥控器：“什么鬼啊？我放的不是删减版的吗！” 第81章 番外：《仿生人技能学习大全》 其实宥矜在穿越进来前可以说是在某方面比较单纯的一个男大，同龄人已经谈上女朋友进展和谐时，他还在研究金装爆率最高的打法，连小电影都很少看。 只接触过一些漫画和小说的类型，偶尔一次也是用手解决。并且鉴于先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谈不到对象的直男，对耽美一类题材研究甚少，导致他现在对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一窍不通。 就算有时因触碰或亲吻出现反应，他也很快面红耳赤地推开对方。 宥矜总觉得艾斯芒这么一个单纯、涉世不深的仿生人对这方面的知识会更匮乏，但没想到他想错了。 艾斯芒——恐怖如斯的s级仿生人。 直到艾斯芒带着他轻车熟路解锁了第三十种姿势时，宥矜终于坚持不住了，拽着艾斯芒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他：“你上哪儿学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86章 艾斯芒掌心包裹住他的拳头，很无辜的说：“阿矜忘了吗？我的亚当很特殊，几乎可以查询不夜城所有的资料，还有许多几百年前的……” “打住，”宥矜有些绝望的说，“你到现在数据库里存了多少？” 艾斯芒羞涩一笑：“只有一百多种，放心阿矜，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会加倍努力学习的，保证让阿矜满意。” 一百多种…… 宥矜霎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连站都站不稳了，有气无力道：“别、别学了，算我求你。” …… 艾斯芒有时真的很恶劣，喜欢把他压在全景玻璃窗前狠狠欺负，从背后抱住他，探头去深吻他的唇，还非要对准玻璃，让宥矜看到自己被蹂躏得浑身通红，狼狈哭泣的样子。 宥矜泪眼蒙眬着，恍惚的视线中只能在玻璃影子上看到两条紧密相贴的身影。 他的唇舌被艾斯芒用力搅动着，发出暧昧模糊的水声。 双手被艾斯芒紧紧扣住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双腿也软得站立不稳，全凭艾斯芒握在他腰间的那只大掌支撑住。 宥矜原本对这些事就接触不多，被艾斯芒手把手带着体验一遍后，跑都跑不了了，因为艾斯芒一看到他脸上羞愤又无助，眼角挂着可怜兮兮的泪花后就更加兴奋了，上瘾般拉着他一次又一次。 宥矜像是条被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让人翻来覆去的侵略，偏偏他这具身体的视力好得出奇，连垂下的一滴浊液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时他甚至会忘了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飞行器呼啸而过，驾驶员无意瞥来的一眼都让他有种暴露在外人面前的羞耻感，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的喘息中带着呜咽，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身后宽大结实的温热躯体上，几乎是哭求道：“艾斯芒，别、求求你了，转过去好不好……呃，我们回、回房间……” 但往往这时候体内的温度却愈发滚烫，好像要将他的身体连着磕磕绊绊的哭声一齐击碎，在地狱和天堂间飞速来往。 …… s级仿生人的体能好得可怕，宥矜有时甚至想找左昭给他清理一下黄色的数据库。 宥矜的双手被皮带扣紧在床头，白皙柔软的手腕很快留下深色红痕，他眸光微动，紧张地看着又开始胡作非为的仿生人，竭力谈判：“艾斯芒，你给我松开，我们下次再来好不好，这次真的有事。” 艾斯芒却慢慢俯下身来，像是贵族用餐前的优雅仪式般慢条斯理拆开他衬衣的扣子，看见里面大片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红印后呼吸一种，眼中欲望更甚。 “阿矜又骗我，之前说是去公司商量权限分配，结果躲在十滚轮和其他人喝酒。” 宥矜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语气慌张又带点心虚：“那次，纯属意外，这次真不一样！我得去圆桌会议和他们规划资源方案呢。” 艾斯芒的手已经探到他裤腰带上，每逢这个时候仿生人就会变得格外固执，毕竟到嘴的鸭子，谁肯轻易放弃呢？ 他嘴边的笑容依旧阳光无瑕，手下的动作却毫不客气：“那些老家伙来来回回都是讲些又臭又长的废料，我都听过的，没什么用处。” 宥矜最敏感的地方被他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指摩挲着，忍不住浑身一激灵，滚烫的体温就这么简单粗暴的传达到对方皮肤上。 他的声音已然带上一丝细微的哭腔，有些断断续续的：“真、真不是骗人，下次、下次好不好，这周已经很多次了……哈、啊，混蛋艾斯芒！给我松开，：你敢……” 衣物都被丢到床下，即将进餐的野兽兴奋无比，凶猛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艾斯芒置若罔闻，一下又一下，温柔地去亲他的额头，留下舔舐般的湿润。 将恼人的话通通堵在剧烈的动作中，他有些恶狠狠地道：“不许再提那些老家伙，不然我就……” 难得的空隙间宥矜急忙说道：“艾斯芒你现在放开我还有得商量，不然下个月你睡客厅……不是，真的有事，快给我松开！” “咔嗒”一声，头顶的皮带应声松开，宥矜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一记猛/顶便让他失了声，换来的是那只骨节凸起的大掌锁住了双手，那只宽厚手掌轻轻松松将他两只手腕扣在一起，指尖轻轻揉搓着。 混乱中被褥的摩擦声带着窸窸窣窣的规律，夜色模糊中更加肆意妄为，神经跳动着绷紧，反弓的身体已然被欺负到极限。 相贴的躯体传递着猛烈的心跳，好像两颗冰球紧挨一块儿，融化着合为一体，渗出温度升高后流下的液体。 宥矜瞳孔涣散着，盛满一汪生理性的泪水，身上不知是烫红的还是累红的，口舌津液也被艾斯芒霸道搜刮了去，扯出的银丝也细细品尝着。 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闷哼一声，抖着身体被迫迎合强制送来的快感，仿佛电流冲上头顶，身体遍布酥麻的感觉。 房间里萦绕着那股淡淡的薄荷味也变得潮湿，贴在汗津津的躯体上。 …… 艾斯芒看着身侧人的睡颜，脸上满是餮足的笑容，甚至还有心思给宥矜的头发编几根小辫子。 他抬头望向床边的镜子，满意地看着两人身上杰作，他像是欣赏徽章那样仔仔细细观察着自己肩上、背上一条条红色指爪印，还有情到浓时溃不成军的咬痕。 艾斯芒手肘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呼吸平稳的宥矜，就算睡着了也能明显看出眼睛上一抹潮红，鼻尖也是湿润微红的，豆沙色的唇角被咬破了，此刻是水润光泽的深殷红。 宥矜雪白的身体上布满了算得上是触目惊心的痕迹，艾斯芒心里顿时有一瞬自责，他刚要抱起熟睡的人儿，宥矜却咕哝着开口了：“给我、清理干净，弄出来……” 收到指令的艾斯芒分外勤快，结果下一秒宥矜就累得连人形也维持不住了，啪叽一下变回了一只巴掌大的水母。 艾斯芒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地捧起这团水母，放在盛满了温水的洗手台里。 他用手指又轻又慢地捋过他每一条触手触须，拨着温水轻轻拍下挂在上面的□□，又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整个半透明团子。 只是这感觉越摸越上瘾，软软嫩嫩，带着冰凉的滑糯，艾斯芒不知想到什么，脸颊一烫，呼吸又变重起来。 他像是在玩弄一团橡皮泥那样，用大掌不断撩拨着水母团子，直到感受到手中团子微微颤栗的幅度后，他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艾斯芒拈了拈指尖，透明银丝从水母身上扯出长长一根，然后在空中断裂，色/情的坠入水中。 艾斯芒，貌似又发现了一个新玩法。 宥矜气急败坏照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就是一拳，但现在他全身都没有力气，打出的拳头也是软绵绵的，甚至还会痛到自己手上。 艾斯芒自知理亏，乖乖把脸凑过去，还贴心的提了建议：“要不阿矜试试扇巴掌，受力面积比较大，比拳头好使。” 宥矜抬起的手掌僵在半空中，指尖蜷了蜷，不知该不该动手，犹豫了半天，最后打出去的力度跟扇风似的，偏偏艾斯芒还一脸迷恋抓着他的手蹭了蹭掌心，又把另一边脸也伸了出来。 “这边呢，阿矜。” 宥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一股蓝色电光在房间内爆开，艾斯芒的求饶声参杂其中。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