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哑巴美人死遁后》 第1章 《病弱哑巴美人死遁后》作者:小纸禾【完结】 文案 冷漠病弱大美人受x伪善笑面虎、阴冷疯批太子攻 锦聿代号名叫锦七,是玄鹰阁年轻一辈中武力值排名第一的杀手,然而玄鹰阁一朝被当朝太子一窝端了,他成了太子殿下的小侍。 初见第一面,那人恶劣不堪,挑起他的下巴端详着他脸上丑陋的疤痕,轻蔑地道了一句:好丑的人啊。 锦聿是个哑巴,性子冷淡没心没肺,被迫伺候在萧折渊身边后,他想借刀杀人、伺机复仇,然而萧折渊这条敏感多疑的疯狗,对着一个丑八怪都能下得去口……… 萧折渊,大雍王朝位高权重的太子,明面上是整日寻欢作乐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实际上是个老谋深算、处心积虑的笑面虎,他伪善阴险、手段恶劣,想要的东西都会不折手段的得到,包括锦聿。 锦聿想逃,他就各种威逼利诱强迫他留在身边,锦聿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那滔天恨意他也无所谓,爱也好恨也罢,只要人是他的,他才不在乎这些。 萧折渊将人囚.禁在身边一日又一日,直到有一天,锦聿死了。 他毒发身亡,死在了某个大雪纷飞的深夜里……… 萧折渊不相信锦聿死了,他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他将整个长安城掘地三尺、将乱葬岗翻个底朝天,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人。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狩猎时误入深山里的一片竹林,他转过身,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 大雍百姓幸得见过君后的都纷纷称道:君后悲悯神姿,天下第一美。 皇宫里伺候君后的人也这么认为,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一怒便伏尸百万、心狠手辣的皇帝陛下,正伏低做小,温声细语地哄着人。 “太医说你身子骨弱,需要好生养着,你烦朕,朕就不惹你烦了,你多吃些,好么?” 锦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无声指着门口,‘滚。’ 宫人们瑟瑟发抖,生怕一向不怒自威的皇帝陛下让人血洒当场,然而萧折渊只是勉强笑笑,默默离开了。 阅读指南: 1、1v1双c,古早狗血强、制虐文,后期甜,大写的he! 2、权谋不多,作者逻辑废且文笔小白,为感情服务。 * 排雷:番外生子。(ps:雷狗血的一定要谨慎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天之骄子 追爱火葬场 权谋 主角:锦聿(锦七),萧折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哑巴美人x阴冷太子 立意:破逆境,有所为,向善行。 第1章 屠戮 “走!” “快走!别磨叽!” “跪下!通通跪下!” 锦聿被人推搡着向前,侍卫朝他腿弯一踹,他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上,他手撑在血泊中,面具之下的一双眸子如利刃一般冰冷无情。 玄鹰阁作为隐匿在大雍王朝里最神秘最凶残的组织,却一夜之间被当朝太子萧折渊屠戮得一干二净,那阁楼里遍布尸身,阶上血迹滴滴答答落下来,蜿蜒成河,整座阁楼都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在如此呛人惊骇的处境下,那大堂之上端坐着一位尊贵儒雅的人,正是大雍王朝的太子殿下,他呷一口茶,放下茶盏,露出一张极其俊美妖孽的脸庞,那眉眼鼻梁如高山挺拔且深邃,一双眸子含着不屑,睥睨着下面乌泱泱跪成一群的人。 “殿下,这是目前玄鹰阁未执行任务的杀手,其余的属下已派人去追查。”尘钦上前来禀报,“另外玄鹰阁阁主已于前几日外出,估计是逃了。” 萧折渊闻言轻笑一声,片刻后他道:“玄鹰阁屡次刺杀朝廷命官,孤清剿逆臣叛党,各位若是受人所迫,无奈被逼迫至此,只要告诉孤谢承云的下落,孤且饶你们一命。” 传闻太子殿下性情难测,喜怒无常,有人说他风流浪荡,留情于烟花巷柳之地,有人说他手段狠厉杀人如麻,万般谣言下,其实能够见着太子殿下的也没几个,但眼下这般情景,也能猜到是前者还是后者了。 见所有人都无动于衷,萧折渊眼眸冷冽,抬手,‘刺啦’一声,刀刃划破衣物,身后的杀手一个个倒下,逐渐轮到锦聿。 锦聿听着脚步声走到身边,眼眸里起了杀意,正要奋起时,这时尘钦道了一声,“慢着!” 随即他俯身在萧折渊耳边说了什么,只见萧折渊看向锦聿,似是好奇,“哦?是么?” 尘钦低头,萧折渊让锦聿上前来,锦聿正要起身过去,谁知身后的侍卫一脚踹他背上,锦聿再次被踹跪在地上,他朝那侍卫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谁让你起来了!跪过去!”那侍卫凶恶道。 锦聿不言,跪着爬过去,萧折渊嘴角上扬,觉得有趣极了,其他人都怕死,吓得哆哆嗦嗦的,只有这人,不紧不慢事不关己地跪在那处。 等锦聿到了跟前,萧折渊抽出尘钦的佩剑,他指向锦聿的脸,挑开覆盖了一半脸的面具,随即不可置信地‘啧’了一声。 他的面具是‘厂’形状,遮住了一双眼睛和半张脸,明明露出的鼻尖与嘴唇清秀无暇,却没想到面具落下之后,居然有占据了半张脸的疤痕,那像是烫伤,凹凸不平的痕迹看起来恐怖且令人作呕,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纷纷在心中感叹好丑的疤! 萧折渊满脸嫌弃,他恶劣不堪,用剑挑起锦聿的下巴,叹了一声,“好丑的人啊。” 然而从始至终锦聿都是一副无关己身的态度,并不感到难堪和不自在,他被抬起下巴,不得不看向萧折渊,一双清亮的眸子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萧折渊勾唇笑道。 “殿下,玄鹰阁的杀手自幼服用了一种毒药,不会说话,他代号叫锦七,真名叫锦聿。”尘钦解释道。 “是个哑巴?无趣。”萧折渊将剑收鞘,下令,“通通关押地牢,孤要亲自问审。” “是。”尘钦得令。 萧折渊起身,“回宫。” 待护送太子殿下出去后,锦聿一行人被押送前往京城外的一处暗室,换上泛旧泛黄的囚衣,就这样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玄鹰阁培养的杀手都是哑巴,一群人缩在地牢里,只有杂枯的稻草为席,熟的人就抱在一起取暖,互相打着手语,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聿的代号名为锦七,原因是,他是第七个进入玄鹰阁作为杀手培养的,在他前头的几位前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除去这几位,锦聿就是后来培养的这帮人里最厉害的,刺杀任务完成率最高,等级在玄鬼、魑鬼、魅鬼三个阶级中,是最高等级玄鬼行列的,所以在玄鹰阁受到的优待比魑鬼、魅鬼的杀手好。 这样的落差自然遭人妒忌,再加上他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令人望而远之,性子也冷漠,其他人也不乐意热脸贴冷屁股,久而久之,他就自成一派。 锦聿抱着膝盖靠坐在角落里,没了面具遮掩,疤痕就彻底暴露出来,他正靠着墙假寐,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他睁开眼,便看见其他人走过来围住他。 ‘锦七!你知不知道阁主现在在何处?’念珠年芳二十,对于玄鹰阁只挑选五六岁的小孩开始培养来说,她进来的年龄十三岁,年纪有些大了,但正是如此,一想到玄鹰阁被屠,只要找到阁主的下落,她就可以活下来! 她手势比划很快,锦聿也看懂了,他伸出手,‘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阁主对你最好了!他什么都跟你说!你是不是想偷偷透露给太子殿下!不想救我们?!’念珠满脸急躁,一副要将锦聿撕了吃了的模样。 其他人也仇视着他,锦聿睨了念珠一眼,不再说话。 谢承云防他跟防贼一样,生怕自己会一刀给他了结了,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下落。 ‘锦七!’念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告诉我们!不然的话………!’ 锦聿眼疾手快,反手掰开她的手,狠狠往下折,念珠吃痛又叫不出声,见状,锦聿将人一脚踹出去,其他人想围攻上来,就在这时,地牢门被打开。 “干什么呢?!”那凶声凶气的侍卫吼道:“全部带走!” 这地牢不止这一处,还有施刑的场地,玄鹰阁的杀手被带到摆满刑具的地下室,那四周的墙壁还有干涸凝固的血迹,一看就让人瘆得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走进去,被侍卫抓起来捆绑在十字架木桩上。 锦聿闻着浓烈的血腥味,拧着眉看向那木桌上摆着的刑具,上面还有未干的血……… 萧折渊的属下将他们关进这里捆绑在木架上后,就消失了,这间地下室阴森森的泛着冷气,锦聿的手指有些僵硬,他动了动,忽然间察觉到门外来了人。 “殿下吩咐,若是有人知晓玄鹰阁阁主的下落,可免除刑罚,若是不说………这里的一切刑罚都会将各位折磨至死。” 第2章 门外那人说完就走了,不多时,只听见‘卡擦’一声响,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突然迸发出水流,对准每个人的脸喷/射,水流又急又大,一瞬间的窒息让锦聿偏过头喘息。 水流声中时不时有撕裂的嗓音,以及‘啊啊呜呜’的求救,锦聿的眼睛睁不开,冰凉的冷水拍打在脸上,窒息感强烈,他不得不张开嘴呼吸。 浑身从头到尾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锦聿的头发也湿哒哒的散下来,贴在脸上那丑陋的疤痕上,狼狈至极。 这水刑不知持续了多久,停下来时,锦聿大口喘息着,只感到一股寒意从头到尾袭上来这地下室阴冷,又浑身是湿的,这股寒意很快越来越强烈。 锦聿的身体中毒已深,区区水刑便要了他半条命,尤其是在这寒冷的环境下,他无力地低垂着头,四肢开始伴随着冷气逐渐僵硬,随之而来的是拆骨般的疼痛。 所有人都冷得瑟瑟发抖,只有锦聿疼得咬紧牙关,四肢像是被埋在了冰天雪地里,冻得僵硬之后又被拆开折断。 锦聿的意识迷迷糊糊,这地下室还有鬼厉凄惨的尖叫声,对其他人来说过于惊悚恐怖,而对于陷入昏迷的锦聿来说,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门被打开,锦聿睁开眼,看到有人在给他松绑,他卸了力,跪在地上。 萧折渊进来,坐在属下给他搬来的椅子上,眼眸往锦聿的方向一瞥,那倒在地上的人,肤色白得透明,衬得眉眼如浓墨,好似一幅水墨画,要不是那脸上的疤痕,他那半张脸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萧折渊眼眸一动,勾唇,“这玄鹰阁的杀手自幼习武,怎么一个水刑就虚弱成这样?爬都爬不起来,你当真是玄鹰阁排行榜第一的杀手?” 锦聿垂着头,那冰冷的眼神深处藏着杀意。 萧折渊起身,他蹲在锦聿身前,抬起他的下巴,眼前这张脸白得瘆人,萧折渊的眼神也凌厉,“他们说,玄鹰阁阁主待你极好,什么都跟你说,你知道他在哪儿?说出来,孤饶你一命。” 锦聿眼睫轻颤,令他厌恶的触碰让他不寒而栗,他咬紧牙关,直视着萧折渊,最后摇头。 蓦地,萧折渊嘴角的笑意收敛,一把掐住锦聿的脖子,五指收拢,厉声质问,“不知道?锦七,你可是玄鹰阁最得宠的杀手了,你们玄鹰阁杀了孤一半的人。” “呃——”锦聿感到痛苦,他双手抓住萧折渊的手挣扎,可脖子上的力道也越来越用力,他的脸色由白转为涨红,死意的惊恐蔓延,锦聿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要是死了,阿姊和小酒怎么办?谢承云逃出去了,会给他们解毒么……… 锦聿此刻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间地牢里时,萧折渊松开手了,他得了喘息的机会,趴在地上咳嗽。 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缓过气来,看着锦聿眼里的血色雾水,他温声道:“怕什么?孤又不会真杀了你。” 萧折渊笑着起身,坐回去,接过尘钦递过来的手帕擦拭手,他睥睨着地上跪成一片的人,又问道:“玄鹰阁下一次的刺杀目标是谁?” 第2章 世子 萧折渊话音落下之后,地牢里一片死寂,他瞥向那跪在前头的女子,念珠跪伏着,她神色慌张,抬头触碰到萧折渊的眼神,哆嗦了一下,这时,她余光看到其中一个侍卫拿起案桌上铁钳,那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 只见那人将铁钳放在火盆里烧红,然后朝着她走去。 所有人都慌乱地缩着往后退,念珠连连摇头,惊恐地看着那侍卫朝她走去,她胡乱比划着手势。 萧折渊看不懂,看向尘钦,尘钦道:“殿下,她好像说的是将军府………” 念珠连连点头,又比划了几下。 尘钦一怔,“司徒小将军?” “子卿?”萧折渊缓缓道出声,尘钦点头,又问道:“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你们当中的谁?” 念珠以及其他人纷纷看向锦聿,她指着锦聿,‘是他!这是阁主亲自下达的指令!和我们没有关系!’ 玄鹰阁被屠,若是能出去,他们就是自由身了,念珠眼神坚定,一五一十地吐出来,‘将军府戒卫森严,只有他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就在明晚!跟我们没有关系,求殿下放过我们!’ ‘求太子殿下放过我们吧!’ 萧折渊静静听着,看向锦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刺杀朝廷命官,还能逃过官兵的追捕?啧。” 见那人不为所动,萧折渊的手指敲打着扶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哼’笑一声,“二皇子与玄鹰阁勾结,屡次谋害朝廷众多官员,罪不可赦,这样吧,念在各位都是替罪羊的份上,你们也选一个来替死,如何?” 那缩在一起报团取暖的一众杀手一听,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指着锦聿,锦聿侧眸,冷光乍现。 萧折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他轻叹一口气,故作遗憾道:“可惜了,孤只说过让你们选一个替死,可没说留你们活着。” 众人心里一惊,纷纷瞪大眼睛,这时萧折渊起身,居高临下命令道:“除了他,其余的………都杀了。” 话毕,萧折渊走出刑室,身后刀光剑影,鲜血横飞,那划破粗布衣料以及皮肉的动静让人听得头皮发麻,他脸上不为所动,对跟在身后的尘钦道:“你让尘冥去告知子卿,让他近日小心些,二皇子若是将谢承云藏起来,很可能会对他再次出手。” “是。”尘钦欲言又止,“那锦七………” 萧折渊忽然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拧眉,“他这个姓氏可不多见………你去查一查他的身世,是否与多年前的瑞王有关。” “是。”尘钦得令后又道:“殿下,锦七的武功了得,若是让他加入影卫,对您来说如虎添翼,对二皇子和三皇子来说也是一大威胁。” “你觉得他这种性子会甘愿臣服于孤?”萧折渊冷声道。 “人为利己,若殿下愿意此人能为您所用,雄鹰折翅、猛虎拔利齿,任他也扑腾不起来。”尘钦道。 萧折渊闻言,转过身,他打趣一般看着尘钦,“尘钦啊,尘冥说你心善至纯,可如今看来,想必是那小子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你哪般模样都可爱。” 尘钦神情一滞,脸上漫过一丝窘迫,他垂着头,“属下只是觉得,锦七这般人才,若是放虎归山,将来必是隐患,若是处死实在可惜,不如留下,二皇子拉拢了朝中不少贤士,殿下也正是用人之际。” 萧折渊哼笑一声,“那就驯为己有,为孤所用。” 锦聿是在囚车的颠簸中醒来的,他被押送到一片宽敞的场地,四周是高耸的围墙,像是囚笼一般,而围墙下的每个出口都缓缓走出一辆囚车,锦聿定睛一看,那囚车上的人都是玄鹰阁外派出去的杀手。 锦聿抬头,高台之上,萧折渊与友人同坐一处,那人睥睨着他,眼神冷漠无情,瞥了他一眼之后就同身旁的人交谈去了。 “虽说这玄鹰阁的杀手早已是死囚,但这让他们同门相残,未必也太残忍了吧。”司徒悠悠然道,他看向萧折渊,笑道:“这帮人虽然无法作证与二皇子有关,但若是能策反,你也能建立第二个玄鹰阁不是?” 萧折渊不以为然,“弱者强食,连孤的影卫都打不过,留他们有何用?倒是那个锦七,你知道他是谁么?” “谁啊?”司徒悠好奇。 “多年前那个被一夜灭门的瑞王独子,陛下让人彻查此案,却在几个月后成了无头公案,那案子至今还搁在大理寺生灰。”萧折渊不紧不慢道,他抿了一口茶,“谢承云是二皇子的人,至于他………” “你的意思是,那个灭门案是陛下……”司徒悠从中听出蹊跷,瑞王府被灭门一事震惊朝野,然而大理寺却在几个月后草草结案了,“不是吧……乐陵瑞王跟随陛下多年,当年又辅佐陛下登基,陛下还赐封号赏食邑千户,怎么可能………” 萧折渊冷笑,不言。 元德十五年,先帝遭奸人所害,龙驭归天,太子萧立恒继位,改年号为元隆,元隆一年八月,封锦凤年为瑞王,封地乐陵,成为大雍王朝唯一的异姓王,元隆五年,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皇后杨氏自缢于坤宁宫,同年三月,瑞王府一夜之间离奇被灭门,瑞王家眷无一幸免,从此消声灭迹。 这个案子搁在大理寺不久,朝廷就对外宣布乐陵瑞王府一案是遭遇强盗洗劫,这蹩脚的理由一出,无人不质疑,却无人敢异议,新帝颁布严刑峻法,在五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项凿颠极刑,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当领头羊,只不过这桩案子也让人不由地想到或许与前不久的镇国公府满门抄斩有关。 杨氏杨宛君,也是当今太子萧折渊的生母,杨宛君的爷爷是跟随萧太祖屡次出征的扈从将军,是大雍王朝开国元勋之一,萧太祖亲封的镇国公,手握兵符重权,无人不忌惮,后来袭爵到杨宛君的父亲,而杨宛君与萧立恒是青梅竹马,萧立恒以年少情深为由,请求先帝立杨宛君为太子妃,由此借着镇国公的势力,顺利获得几大家族的支持继承皇位。 第3章 本以为是年少夫妻的伉俪情深,却没曾想整个镇国公府都是萧立恒争夺储君之位的垫脚石,在杨氏诞下皇子不久后,萧立恒以皇后精神失常为由,将杨氏禁足坤宁宫,并无端赐死她身边的婢女奴才,几年之后,镇国公府被冠以‘叛贼逆党’‘谋权篡位’的罪名,被陛下下令满门抄斩,而杨氏也因此失心疯被打入冷宫,隔日便自缢了。 这其中的种种因果,都有萧立恒还是太子时,身边的那位幕僚,也就是瑞王锦凤年的手笔,两人狼狈为奸,谋权篡位、杀妻灭门。 只是没想到,萧立恒连瑞王都不再信任,竟痛下杀手灭人满门,毁尸灭迹……… “陛下疑心太重,瑞王又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活一天他都怕事情败露。”司徒悠感慨,他看着下面的锦聿,“不过,这小世子居然逃出来了,还成了玄鹰阁的杀手。” 司徒悠笑道:“你可要小心点,别哪一天就被他抹了脖子,他若是有心,定会为瑞王府复仇。” 萧折渊捏着茶杯,眼眸深邃,沉默不语。 锦聿手中握着一把剑,炎热的温度也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意,此刻他面对的这几个杀手和死在地牢的那一批魅鬼杀手不是一个等级,这里面其中一个是排行末尾的玄鬼,其余的都是魑鬼。 所有人都冲着他来,锦聿的身手是当今玄鹰阁里最好的,率先联手除掉他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锦聿的眼神从高台之上收回来,他冷漠地看着众人,刀刃散发着凌人的光芒。 锦聿儿时被称为练武奇才,他的武功是他父亲所授,后来父母遇害,他跟着阿姊和小酒侥幸逃出,随后被玄鹰阁找到,玄鹰阁的训练方式残忍冷酷,但也让锦聿变得更强大。 他的招式相比魑鬼来说,更快更狠,玄鹰阁的杀手没有手下留情惺惺相惜的念头,都是在经过残酷的磨砺厮杀活下来的,只有强者为王,败者刀下魂的道理。 魑鬼们看向他的眼神如同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带着浓浓杀意,锦聿也视这些人如死物,刀下毫不留情,他的每一剑都铆足劲,厮杀到最后,只剩下他和其中一个玄鬼。 方才还明媚的天气忽地一下暗沉,浓云翻滚,锦聿身上带了伤,手臂上的血染红了泛旧的囚衣,头发散乱,遮住了脸上的疤痕,那露出的肤色白得晃眼、瘆人。 刀刃碰撞,发出‘刺啦’刺耳的声响,两个人的速度招式相差无几,但锦聿要敏捷一些,他步步紧逼的攻势让玄鬼连连后退,竭力抵挡。 “难怪要安排他来刺杀我。”司徒悠背后一股寒意袭上来,他看向萧折渊,心有余悸道:“还好你先一步端了玄鹰阁,不然你今天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萧折渊笑笑不说话,盯着下面看。 ‘噗呲’一声,剑刃刺入皮肉,玄鬼口吐鲜血,惊恐地看着他。 锦聿面无表情地抽回剑刃,冷漠地看着玄鬼倒下,全场只剩下锦聿一个人,他独自站在场上,四周都是躺下的尸体,显得他的背影荒凉寂静。 锦聿转过头,他抬头望向萧折渊,正好与那人对视上,两个人的眼底都暗藏着浓郁的杀意,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第3章 小侍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右面墙上方破开的一个窗口,那束光打进来,照不到角落里的锦聿,他囚衣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手臂上几处伤口,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脸和手泛着冷白,白得吓人,犹如厉鬼。 他正出神,门口‘哐当’一声,拉回他的思绪,他抬眸望去,萧折渊锦衣华服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抬腿走进来,逐渐向锦聿逼近。 萧折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一抹讥讽鄙夷的笑,他蹲下身,捏着他的下巴,“小世子不妨猜猜,孤为何不杀你。” 一声‘小世子’让锦聿周身泛着冷意,满门惨烈的景象浮现在眼神,萧折渊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头,心情越发愉悦,他漫不经心地盯着锦聿冷若冰霜的眼神,讥讽道:“你父亲助陛下登基,谋害镇国公府,怎么最后也弄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留下你这么个孽种!” 锦聿不为所动,萧折渊冷哼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孤知道你想报仇,想杀了整个萧家,孤,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萧折渊的声音如魔音入耳,他凑近锦聿的耳旁,“替孤杀了那个贱人………和他的儿子。” 话毕,萧折渊起身,深深地看了锦聿一眼,折身离去。 萧折渊的话,锦聿听得一知半解,儿时记忆如潮水褪去,他偶然记得父亲与娘亲的谈话,杨氏自缢没几日,大雍王朝第一个以男子为后的例子出现,还有一个半道出来的皇子……… 伤口传来的疼痛让锦聿昏昏欲睡,他靠着墙壁,迷迷糊糊晕过去。 天光乍破,锦聿从睡梦中醒过来后懵了一瞬,随即他撑着手坐起身,他脸色苍白,蹙着眉头扫了一眼四周,一张木桌和一个衣柜就没了。 这时门被人大门推开,一名身着宫服的小太监大步走进来,将宫服扔在他身上,一脸不耐烦道:“从今日起,你便在殿下身边伺候着,殿下不喜宫人懒怠,你赶紧换上宫服跟我过去,别磨磨蹭蹭的!” 说完,小太监瞪了他一眼走了,锦聿垂着眼眸,百般不解。 他不懂萧折渊为何不杀他,反而留一个仇人之子在身边伺候,况且堂堂大雍太子殿下,身边自然不缺高手帮他铲除异己。 母亲让他远离朝廷,让他不要报仇,可瑞王府数百人冤死,爹娘尸骨无存,他想申冤翻供,揭露元隆帝的罪行昭告天下,还爹娘清白,他想让萧家付出代价……… 萧折渊没杀他,这是多好的时机。 以他在玄鹰阁得到的消息,如今朝中分为几大党派,二皇子深受陛下宠爱,拥护他的朝中重臣占一半,太子不受宠且性情难琢,但他的手段和实力也让朝廷畏惧,尤其还拥有一支镇国公府私养的庞大精兵,连元隆帝也奈何不了他,站在他这边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其余的都是中立派,或者寄托在了年幼的五皇子身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总好过一起对付强,锦聿想着,不禁握紧拳头,他盯着扔在他身上的宫服,眼底波诡云谲。 锦聿换好宫服跟着小太监去到长乐殿。 酷暑时节,长乐殿几处角落放着成堆的冰块,殿中清凉爽快,宫女正伺候着萧折渊更衣,他张开双臂,姿态肆意高贵,看到锦聿出现在殿门口,他朝身边的宫女摆手,“下去吧。” 几个宫女退下后,一旁的小太监瞪了锦聿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殿下更衣!” 锦聿瞥了小太监一眼上前去,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拿过赭褐祥云锦袍,他站在萧折渊身后,萧折渊与锦聿是同龄人,但他却比劲瘦病弱的锦聿要强壮许多,虎背蜂腰、高大壮实,身着锦袍气质更是气势凌人,令人寒颤。 锦聿走到前头来为他整理衣袍,他整个人犹如一滩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萧折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道:“乐陵世子怎沦落到这般田地?莫不是祖辈坏事做尽,遭了报应?” 锦聿手一顿,又很快恢复自然,顺着衣襟抚下去,萧折渊见他不为所动,不免心生怒意,他勾唇,“真是乖巧,像一只听话的狗,你叫锦七,孤以后唤你小七好了。” 锦聿依旧面不改色,萧折渊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压着眉头,眼眸犀利,“孤在同你说话。” 锦聿被迫抬头直视着他,他强忍着不适,不紧不慢抬起手,‘殿下想听什么?‘’ 萧折渊看不懂手语,一脸不耐烦,“比划什么玩意儿?” 锦聿:“………” 他是个哑巴,不比划让他开口说话,为免强人所难。 萧折渊也意识到这一点,松开他,他方才手劲过大,只见锦聿下巴上一块红印,衬着冷白的肤色格外显眼,不过他右脸的疤更为显眼,萧折渊一脸嫌弃,“真丑。” “下次还是戴着面具伺候,免得倒孤的胃口。”萧折渊话毕,走到食桌前落座。 锦聿背对着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在回身后转瞬即逝,他候在一旁,宫人陆续端着膳食进来。 尘钦进来时,与锦聿打了个照面,他朝锦聿点了点头,见锦聿冷漠地挪开眼神,也没在意,对萧折渊道:“殿下,属下派出去的人暂时未查到谢承云的踪迹,下面的人回禀人是在酒轩楼失踪的,那是二皇子的地方。” “嗯。”萧折渊应了一声,对玄鹰阁阁主谢承云在二皇子萧折瑾的地界消失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时东宫康总管康乐生进来,“殿下,陛下派人来宣您到太乾殿觐见。” “知道了。”萧折渊一脸阴沉,显然不悦,他起身出去。 待萧折渊走后,尘钦没跟上去,他从怀里掏出青色的小瓷瓶,递给锦聿,锦聿明显一愣,抬眸看着他,不懂他的用意。 第4章 尘钦解释道:“这药用于疗养你身上的剑伤,外敷即可。” 锦聿没接,甚至眼神对他充满敌意,尘钦连忙上前一步,“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因为………你母亲在我小时候救过我和我哥………” 锦聿的娘苏玉青是宛阳富甲一方的苏家千金,幼时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样貌出众,在当时是众多子弟踏破门槛也要求娶的名门女子,然而苏玉青却与士大夫锦凤年一见钟情。 锦凤年起先只是个平民百姓,后来成为士大夫,当时的他还是太子萧立恒身边的幕僚,有一定的权力和地位,与苏玉青一见钟情后,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了苏玉青,两人成亲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萧立恒继位后,锦凤年封为瑞王,封地乐陵,乐陵表面繁华富庶,然而背地里却是乡民穿不暖吃不饱,只能上街乞讨的场面,苏玉青见状心痛如绞,便开了府中库房救济百姓,每日施粥布膳,当时的尘钦和尘冥就在其中。 尘钦父母双亡,在乐陵以乞讨为生,而尘冥是从乐陵的一个村子过来的,那里惨遭荒涝,整个村子都被淹没,尘冥的父母也在其中丧命,两人年龄相仿就相伴着讨口饭吃。 两个浑身脏兮兮、穿着粗布烂衣的小不点,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玉青,苏玉青当时心疼得掉眼泪,连忙让下人给他们一身厚实的新衣裳,多打了饭菜,那时的锦聿也在,躲在娘亲身后,偷偷看他们。 “苏夫人是个好人。”尘钦眼中有泪,要不是苏玉青那两身厚实的衣服,恐怕他和他哥也熬不过那个冬天,后来瑞王府被灭,乐陵彻底沦为荒灾地区,尘冥就带他一路逃亡,误打误撞闯进了皇家祭祖大典,被太子殿下所救,也给他们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锦聿听他说完,也刹那间回忆起来了,娘亲乐善好施,没曾想还能再见到他们兄弟二人。 锦聿接过伤药,伸出手点了两下,‘多谢。’ “不用谢。”尘钦笑道。 锦聿瞥了他一眼,朝外走去,尘钦也跟上去,“不如我叫大夫给你看看吧,你昨天昏过去了,除了手臂上的剑伤,其他地方还有吗?” 锦聿觉得他话多,皱眉不悦,冷漠地比划拒绝道:‘不用。’ 尘钦还想说什么,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阿钦。” 尘钦回头,尘冥站在他身后,他看锦聿时,锦聿已经走远了,他只好作罢。 锦聿回到小厢房,脱掉上衣开始上药,手臂一道、胸口一道,岔白猩红的两道口子,药粉撒上去火辣辣的疼,锦聿咬紧牙关,撒上药粉后快速包扎好,过后疼出一身汗。 太和殿——— 百官下朝,纷纷向走来的萧折渊行礼,萧折渊颔首示意,进入殿中,他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二皇子萧折瑾,随后低眉颔首,“儿臣拜见父皇。” 萧立恒继位时及冠,萧折渊是登基后降生的,在整个大雍王朝眼中,萧折渊是第一位皇子,所以理应册封为太子,萧立恒也顺从百官之意,然而无人知晓二皇子萧折瑾比太子萧折渊还要大一岁。 萧立恒如今而立之年,三十八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君威显赫、威风凛凛,他捏着鼻根,眉间透着疲惫,一睁眼就直视到太子眼眸,心中不免一怔,他挪开目光,“朕听淮允说,你带人清剿了玄鹰阁,为何不报?” 淮允乃二皇子的字,萧折渊睨了一眼萧折瑾,不紧不慢地回道:“儿臣之所以清剿玄鹰阁未上报,是因为查到玄鹰阁阁主与二皇弟有关,不知二皇弟可认识阁主谢承云?” 萧折瑾冷哼一声,“笑话,我怎么会认识玄鹰阁的阁主,怎么?莫不是太子认为我与玄鹰阁有所勾结?” “怎么会。”萧折渊轻笑一声,“那既然如此,儿臣属下查到的一些线索属无稽之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必二皇弟也不会蠢到去和玄鹰阁阁主有勾结。” “你!”被萧折渊阴阳怪气一番,萧折瑾恼怒,这时位于龙椅上的萧立恒轻斥一声,“放肆。” 萧折瑾再怎么愤恨也只能作罢,狠狠瞪了一眼萧折渊,萧立恒和君后无比溺爱二皇子,也纵使他性子骄横无礼,但如此下去,迟早会被萧折渊玩死,萧立恒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楞了一眼萧折瑾,他道:“关乎天家颜面,确实需得谨慎。” 萧折渊心中冷笑,又听他道:“但你不上报,私自将那批杀手处决,这又如何解释?” “玄鹰阁屡次杀害朝廷命官,令我朝损失惨重,罪该万死,儿臣已让人在大理寺上报,只是还未呈报给父皇,儿臣以为,玄鹰阁之罪,可斩、可杀、可处以极刑。”萧折渊嘴角噬着淡淡的笑,“父皇以为呢?” “萧折渊!”萧折瑾怒吼一声,“你放肆!你私自处决玄鹰阁一众杀手,不上报朝廷!你眼中可还有父皇!?” 萧折渊收敛笑意,眼神犹如蛇信子一般盯着萧折瑾,抬腿缓步朝他走去,萧折瑾心中一咕咚,“你、你干什么?!这可是太和殿!” 宫中一直流传着一个恐怖惊悚的传闻,听闻在萧折渊五岁的时候,因太监对先皇后杨氏不敬,便用匕首刺杀太监颈部,甚至割下他的头颅扔在冷宫院外,那段时间伺候杨氏的一干侍人无不惊恐害怕,宫中一提起小太子就毛骨悚然,私下称他为‘杀人魔’。 传闻浮现在萧折瑾眼前,令他也感到心惊胆战,他看着犹如罗刹神般的萧折渊逐步逼近,声音颤抖,“你、你敢……” ‘啪’——— 萧折渊毫不犹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语气冷硬,“二皇弟眼中可还有皇兄这个太子?父皇在前,还目无尊长,比那风尘红楼里的勾栏做派还不得礼数。” 第4章 禁足 先皇后杨氏名门贵女,出身尊贵,然而现如今以男子为后的君后却出身勾栏风气的南风馆,陛下虽派人隐匿了柳君彦的过往,成了皇家秘辛,但萧立恒三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萧折瑾听见萧折渊辱自己母后,便要奋起,这时萧立恒一怒,将案桌上的简牍扔下来,怒吼一声,“放肆!” 太和殿跪伏一片,萧折瑾连忙跪下来,萧折渊也不紧不慢地下跪叩首,他的目光瞥向萧折瑾,萧折瑾也同样恼怒地瞪着他。 “太子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不仅私自处决玄鹰阁众人!竟还当着朕的面训斥淮允,他再无礼也轮不到你越俎代庖!你想朕治你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么?!”萧立恒起身怒指萧折渊。 “儿臣不敢。”萧折渊回,“儿臣身为二皇弟的兄长,理应有教导之责,二皇弟目中无人,若今日不加以教导,恐怕日后会多生事端而不自知。” 萧折瑾头脑简单,极其意气用事,闻言又被萧折渊激怒,“你!” “混账东西!”萧立恒将案桌其余的简牍抄起来砸向萧折瑾,“太傅教导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儿臣知罪。”萧折瑾又悻悻地回道。 “太子我行我素、私自用刑,念在初犯的份上,禁足东宫一旬,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东宫半步!”萧立恒下令。 萧折渊面无表情,“儿臣遵旨。” “下去吧。”萧立恒挥手。 萧折渊起身,转身之后的眼神变得狠戾。 太和殿一片沉寂,萧立恒看向站在一旁的萧折瑾,嫌弃道了一声,“蠢货,事情都做不干净,还让人捏了把柄。” 萧折瑾不服气,“谢承云还有利可图,不能让萧折渊找到他。” 萧立恒头疼不已,无奈道:“你在他面前收敛些,否则的话,下次他呼在你脸上的就不是巴掌。” “可是我………”萧折瑾还想说什么,萧立恒瞪了他一眼,他又只能闭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打他巴掌、辱他母后,这笔账他会连本带利还回去。 回到长乐殿时,锦聿已经戴上了一副面具,萧折渊身心舒畅,走到他跟前,“真乖啊小七。” 锦聿的眉眼漆黑而不深邃,像是跃于宣纸上那清雅又浓重的山水墨画,衬得肤色更加苍白,萧折渊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他,谁知锦聿忽然撇开脸,他似乎得了趣,一把扶住锦聿的后脑勺拉向自己,勾唇浅笑,“孤还以为小七会一直乖巧呢,怕人碰你?”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锦聿看着萧折渊的眼睛,仿佛整个人都在他的目光笼罩下,他身上密密麻麻泛着冷,一时惊骇,下意识的就出手打出去。 “大胆!”一旁的侍卫抽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锦聿无所畏惧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被一掌打在胸口,肋间发疼,他笑出声,朝侍卫挥了挥手,“下去。” 待殿中的宫人都下去后,萧折渊走到他跟前,温声细语地询问他,“可以抬下巴,不可以摸脸?” 说着,萧折渊又再次抬起手,他看到锦聿身子微颤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用手背触摸他的脸,看着锦聿强忍着不适,他道:“小七,要做一条听话的狗,才能得到宠爱。” 第5章 见锦聿没再有所举动,萧折渊收敛戏谑,朝寝殿内走去,“过来更衣。” 锦聿暗自深吸一口气,跟上前去伺候人更衣洗漱。 回到小厢房躺下时,锦聿卸下一身疲惫沉睡过去。 睡梦中梦见了阿姊和小酒,锦聿睡得不安稳,玄鹰阁覆灭,他不确定谢承云会不会给他们解药,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他得想办法出宫一趟。 锦聿半夜醒过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想念阿姊和小酒,五岁那年被玄鹰阁找到之后,玄鹰阁以阿姊和小酒为威胁,让他乖乖听话、让他为玄鹰阁卖命,他不得不从,但每隔半年,他能去见阿姊和小酒一次。 翌日,萧折渊被禁足东宫一个礼拜,只能去练武场消遣消遣,太子的銮驾行驶在宫道上,锦聿和尘钦跟在左右。 尘钦禀报道:“殿下,今日司徒老将军带着三千铁骑和十万步兵出城了,据说北境匈奴最近猖狂得很,接连拿下了三座城池,二十万将士折损过半,陛下今早大发雷霆,革了车骑将军的职,命司徒老将军前去支援。” 萧折渊闻言,忽然讥讽出声,“司徒老将军虽说身体健朗,但已年过六旬,那匈奴北邑一战大获全胜,威风大涨,恐怖早有防备,司徒老将军去也无济于事了,陛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尘钦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若是司徒老将军大败,那司徒小将军恐怕就要被陛下派去………” “稍微势大一点就要赶尽杀绝,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皇位。”萧折渊目视远方,眼中幽深沉重,“他这皇位不也是抢来的么?” 尘钦闻言生怕隔墙有耳,四处看了下,虽说他家殿下行事一向乖张狠戾,不畏神明不惧天子,但若是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是让人钻了空子。 太子殿下不受宠,但萧立恒即便知道他这个儿子有篡位的想法,也只敢明面上敲打敲打,谁也不点破,他畏惧镇国府的亡魂、害怕杨氏向他索命,更害怕这大雍的江山易主,若是听到这番话,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折渊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他单手抵着脑袋靠在扶手上,稍稍偏过头,看着走在他右侧的锦聿,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那左边的脸庞光洁细白,睫毛漆黑纤长,眼帘下一片冰冷。 “小七。”萧折渊叫了一声。 锦聿抬头,抬起手比划,‘殿下,可是有事?’ 萧折渊压眉许些惆怅,他不懂手语,完全不知道锦聿说的什么,连捉弄人的心思都没了,他摆摆手,不作话。 到了练武场,下人呈上弓和箭矢,萧折渊持着弓箭,草靶上多了几只利箭,过后他便觉得无趣,瞥到一旁的锦聿,他忽然多了丝恶趣味,道:“小七,过去站着。” “殿下………”尘钦一惊,想说什么,萧折渊抬手制止他。 锦聿只是瞥了尘钦一眼,萧折渊心中莫名不爽,也看向尘钦,看你作甚? 尘钦一脸懵。 锦聿走过去站好,下人给他绑木桩上,萧折渊又命人给他头上放了颗青枣,随后抬起弓箭,他轻笑道:“放心,孤的箭术还是挺不错的。” 锦聿面上淡定,心中一片荒凉,如果萧折渊射偏了,或者故意射中他,那他真的会后悔没先一步下手杀了他,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留在东宫就是拿命在赌,赌萧折渊与狗皇帝对立、赌萧折渊会给他这个机会……灭了萧家。 萧折渊勾唇,瞄准他的额头,在即将松手时抬高了一点,松开弓。 飞快的箭矢射穿青枣,从锦聿头上滚落下来,尘钦也紧紧地提着一颗心,现在才松了口气。 “小七对孤的箭术还真是信任啊。”萧折渊示意下人松绑,嘴里没个好话,“这要是射歪了,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到时候你当个孤魂野鬼来向孤复仇么?” 锦聿没说话,反正比划了他也看不懂,白费力气,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又听他道:“听说玄鹰阁有教你们箭术,小七也来试试?” 不等锦聿拒绝,萧折渊已经将弓递到他眼前,锦聿只能拿着,只是没想到萧折渊又叫了个下人绑在木桩上,头上放的是比青枣还小的葡萄……… 萧折渊退后几步站定,好整以暇地看着锦聿,“开始吧。” 木桩上的侍者吓得瑟瑟发抖,紧张地看着锦聿。 锦聿执弓而立,他拉开弓,瞄准侍者头顶上的葡萄,他的箭术不错,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如果侍者不乱动,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但是……… 锦聿忽然调转弓箭,对准萧折渊,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松开弓。 ‘锦公子!’ “殿下!” “大胆!” 侍卫朝锦聿腿弯踹了一脚,他便跪在地上,刀架颈侧,所有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箭矢擦过萧折渊的颈侧,削断一缕头发,这缕头发落在他的肩膀上,萧折渊抬手拿下来,眼底温和,他道:“看来得感谢小七手下留情了。” 锦聿喉结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杀了萧折渊,可如果杀了他,他就走不出东宫,他不想死在这里。 萧折渊俯身,抓住他的头发,眼眸晦暗不明,质问他,“不敢么?” “小七,训不乖的狗是要受到惩罚的。” 锦聿被关进东宫地牢了,阴暗潮湿的环境似乎让他没什么不适应的,进来后就坐在角落里,这里面连张木板床都没有,只有地上的枯草为席,只是到了深夜,地牢阴冷,这让他身体里毒有复发的迹象。 锦聿缩成一团,朝手心里哈着气取暖,毒发的时候很折磨人,那种冷到骨子里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到后半夜,锦聿毒发疼晕过去,浑身僵硬冰冷,如坠冰窖里。 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索性就躺在地上没动,迷迷糊糊又晕过去,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厢房里。 第5章 布菜 小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锦聿听到声响后就醒过来,他看到尘钦端着吃的进来,尘钦将粥放在木桌上,“你醒了?你还好么?” 锦聿撑着手想起身,他浑身冰凉僵硬,动作迟缓,尘钦想扶他起来,只见锦聿向后一退避开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尘钦手一顿,只好退开两步,他道:“锦公子,你身子骨差,今早我去看你时你就昏过去了,日后还是不要再挑衅殿下了………” 尘钦也知晓萧家与瑞王府的仇恨,这其中的恩怨复杂,殿下痛恨萧家与瑞王府,自然不会放过锦聿,而锦聿也一心只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恐怕最后都不得善终。 苏夫人对他们兄弟有恩,他理应照拂锦聿一二,但殿下同样收养他兄弟二人,又是主仆,他不能忤逆殿下。 见锦聿不回话,尘钦又道:“趁粥还热着,你先吃点东西吧。” 锦聿坐在木桌前,一碗清粥和几个小笼包,他手僵硬拿不动勺子,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堪,他冷漠地指着门口,‘出去。’ 尘钦也不生气,他笑道:“那你慢慢吃,今日天气不错,吃完之后你晒晒太阳,你身上太冰了。” 说完,尘钦转身就要走,锦聿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收回来,待尘钦回过头,他张了张嘴,最后伸出手,‘多谢,你不用一直帮我,我娘施粥济贫,不是为了求回报………’ 锦聿比划完拧着眉头,他一向沉默寡言,不会说话,比划也表达得不清楚,但愿尘钦能明白。 尘钦一笑,“行,我知道了,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说完,尘钦走了。 锦聿一直坐着,身子不暖和,外面阳光大燥,他便起身出门去,院子里阳光灿烂,铺洒一地金光,他坐在日光照到的阶上,伸出瘦长枯白的手到太阳底下晒着。 晒了大概半个时辰,身子回暖后,锦聿才起身去端着那碗冷了的粥喝,又吃完了那几个小笼包。 晌午,锦聿来到长乐殿,萧折渊正在用膳,他见锦聿身影削瘦,脸色白得极近透明,他停箸不解道:“关一个晚上你就虚弱成这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玄鹰阁的训练程度应该比关一晚上的地牢还要残酷吧?” 锦聿充耳不闻,同尘钦站在一处,萧折渊朝他招招手,“过来,布菜。” 锦聿走过来,他微微握拳,手僵硬不灵活,他拾起食桌上的紫檀包银箸,虚握着去夹菜,手冰冷握不稳,夹菜也夹不起来,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咣当’一声,手中的箸掉在食桌上,尘钦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来,长乐殿的宫人也跪伏一片。 锦聿也要跟着跪下时,萧折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隔着布料也依旧冰冷的温度,他挑眉,“很冷?” 锦聿摇头,想抽回手,然而萧折渊不仅没放手,还顺着他的小臂摸上去,握住他的手,温凉的大手将他的手覆盖住,锦聿没了镇定,匆匆退开。 “别动。”萧折渊低声道,他垂眸看着锦聿,锦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满是惊慌,他心中舒畅无比,萧折渊轻笑道:“孤来帮你。” 第6章 说着,萧折渊捡起食桌上的箸放在锦聿的手心里,他站在锦聿的身侧,却像是将他搂在怀里,手握着锦聿的手,带动他的手夹菜到碗里。 锦聿忍不住微颤,他咬紧牙关,被握住的手也控制不住抖,然而他越抖,萧折渊握得更紧。 萧折渊侧眸看着锦聿一脸如临大敌的抗拒与厌恶,他勾了勾唇,心情愉悦。 片刻后,碗中的大鱼大肉堆成小山,萧折渊松开他的手,命令道:“坐下,吃了。” 锦聿身子晃了一下,手中的箸放下,他抬手,‘多谢殿下赏赐,属下方才用过了。’ “孤看不懂手语。”萧折渊一副‘耍无赖’的模样,尘钦刚想为他解释,就被萧折渊睨了一眼,尘钦不敢多言了。 锦聿杵在原地片刻,坐下来吃了。 他吃得不紧不慢,即便在萧折渊的注视下,也一脸冷静漠然,但只要萧折渊靠近他一点,他就跟炸毛惊慌的猫似的,浑身抗拒厌恶。 锦聿吃过饭了,只吃了几口就停下来,然而萧折渊却道:“小七,孤可不是在喂猫。” 锦聿咽下去,又不紧不慢地拾箸吃起来,最后全部吃完了,起身时胃里一阵难受想吐,他拧着眉。 “都起来吧。”萧折渊瞥了一眼跪着的尘钦,随即又看向锦聿,笑道:“真乖。” 萧折渊去书房议事,书房外的锦聿胃里胀得难受,他找了个角落吐得一干二净,又用茶水漱了口,转过身时身子一晃,才发现这角落能看到书房敞开的窗口,还有透过窗口看到坐在几案前的萧折渊。 那人撑着脑袋,嘴角挂着笑,却一脸顽劣不堪地看着他。 锦聿愣在原地,“………” 那人忽然朝他勾勾手,锦聿腿脚僵硬似的,一步一步走进书房。 书房内,李都蔚正禀报雁门关军情,说到一半,只见太子殿下望着窗外,神情悠然,还伸出手勾了勾,他也好奇地跟着望去,只见一个小侍走进书房。 李都蔚心中骇然,传闻太子殿下骄奢淫靡、男女不忌,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莫不成是真的? 不然怎对一个小侍都如此暧昧? 锦聿进了书房,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七把孤喂给你的东西都吐了?” “!!!”李都蔚瞪大眼睛,这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不知李都蔚所想的锦聿一脸冷漠,垂首立在一旁,萧折渊轻‘叹’一口气,“看来是孤强人所难,喂你吃太多。” 李都蔚恨不得装聋,他埋头充耳不闻,心中愤然,真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李都蔚的眼神好奇地瞥向锦聿,发现此人身形挺拔瘦长,像个练家子,不像是寻常小侍,待他回过神时,对上太子如同利刃寒冰的眼神,他吓得低下头,“殿、殿下。” 一旁的尘钦一脸疑惑地看着李都蔚,不知他为何结巴起来。 “继续。”萧折渊揉着太阳穴,这几日因为司徒老将军出征后的事情,他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觉,此刻头疼得厉害,他靠在紫檀椅上,“小七,给孤揉揉。” 锦聿上前去,站在他身后,伸出手来,锦聿自幼练武,力气不小,力道也刚刚好,就是这手太冰了,冰得萧折渊睁开眼,看着他面色苍白无力,百思不得其解,“天生体寒?” 锦聿沉默片刻,才点了一下脑袋。 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谁家体寒大夏天的还跟冰块似的?不过他没再问话,这人是死是活跟他有何干系? 萧折渊听着李都蔚禀报,几个月前,车骑将军率领大雍二十万兵马埋伏于北邑古道,准备来个瓮中捉鳖,没曾想匈奴将领疑心过重,捉了北雁城的监御史,监御史贪生怕死一股脑全招了,导致匈奴包抄偷袭围困,甚至断其粮道,车骑将军带领几万将士突围成功,但其余将士被杀被俘被活埋,车骑将军也只得狼狈逃回北雁城中。 此战大胜后,匈奴士气更加威风,于一个礼拜前驻扎在北雁城外,断其粮草,北雁城只能等待司徒老将军的援军到来。 “如今北雁城中只有五万人马,匈奴驻扎在北雁城外的有四十万人马,况且城中断粮,若是萧老将军一个月赶不过去,恐怕北雁城就是匈奴的囊中之物了。”李都尉深叹一口气,想那十多万冤死的将士,被活埋在黄土之下。 “长安距北雁城甚远,司徒老将军最快也得两个月。”尘钦道,“匈奴驻扎在城外,若是放出一些风声,恐怕也没那么快攻城,只是怕城中士兵食不果腹。” 萧折渊的头疼逐渐好了许多,他道:“车骑将军被陛下革了职,如今城中是谁坐镇?” “是左将军闫仑。”李都尉回。 萧折渊闻言一笑,“陛下倒是迫不及待提拔二皇子身边的人,是生怕孤抢了先机?” “臣等北雁城一众将士愿追随殿下。”李都尉立马下跪表忠心。 萧折渊笑出声,“李都尉,孤知你的忠心,但这忠君不如忠国忠民,你认为呢?” “殿下说得是,但有识之士立明君,无明君,何以天下平。”李都尉句句掷地有声。 这话说得萧折渊心中畅快,他睁开眼,挥手让锦聿下去,随即叫了一声,“尘冥。” 尘冥不知从哪儿出来的,站在萧折渊身后,颔首低眉,“殿下。” “你去拿统领龙骑军的兵符,调拨三万骑兵,让李都尉前去支援左将军。”萧折渊话音一落,尘钦尘冥与李都尉都震惊地愣在原地。 “殿下,龙骑军是镇国公留给您的精兵,您调拨出去,万一………”尘钦担忧道。 “司徒老将军对大雍忠心耿耿,自然会马不停歇赶去支援,但若是他败了,接下来就是子卿,子卿若是战死了,司徒家就断了根。”萧折渊叹息,“孤不能让司徒家断了根。” 这话说得沉重,尘钦不再多说,与尘冥对视一眼,一想到如今朝中殿下孤立无援的情况,他还是忧心,陛下防范太子殿下,一兵一卒都未曾给过,十万龙骑军,是殿下如今还能在朝中立足的根本。 “去吧。”萧折渊下令,“抄近道,不要走官道。” “是。”尘冥得令。 “臣,定不负殿下所望!”李都尉立马伏首。 第6章 毒发 寝前沐浴,长乐殿后院有一处浴池,四周是假山假石,摆放着精美的物件,池中仙雾缭绕,朦胧间修长的人影进入浴池中,萧折渊靠在一处,手臂展开搭在池边,他喟叹一声。 锦聿跪在池边,用木水瓢舀着木桶中的热水淋在他身上。 萧折渊五官秾丽凌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尊贵霸道的气息,养尊处优的肤色呈现着健康的白皙,鼓囊着的肌肉流畅漂亮,一双含情眼抬眸看着锦聿。 锦聿熟视无睹,水瓢中的热水缓缓淋在他身上,萧折渊轻‘啧’一声,“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一天天摆着一副臭脸干什么?就跟东太傅那老头一样,老气横秋。” 见锦聿依旧面不改色,萧折渊侧过身抓住他的手腕,锦聿顿时一愣,看向他,那张明艳的脸和阴暗的眼睛盯着他,道:“你不觉得你应该跟孤是一类人么?” 不是,锦聿心想道,他们不可能成为一类人,萧折渊想要的是权势地位、是大雍的江山,而他想要的不过是让萧家杀人偿命……… 锦聿想抽回手,然而萧折渊死死地攥紧他,“躲什么?你手冷成这样,孤给你暖暖。” 锦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折渊一拽,搂着他的腰将他拉下水坐在他身上。 锦聿顷刻间浑身湿透,他一惊,顿时惊慌想起身,然而他没有支撑点,手下意识想撑着萧折渊的肩膀起身时,透骨的冰凉让萧折渊‘嘶’了一声,将他一拉搂住腰,让锦聿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胸膛上。 他凝望着面具之下那双惊恐的眼眸,紧闭着的嘴唇,忽然很想试试他到底能不能撬开这张嘴。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锦聿的厌恶与怒意刹那间袭来,他瞬间挣脱萧折渊,栽倒在水里,随即狼狈地爬出浴池,俯身跪在边上,萧折渊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干什么后,心里异动。 他偏过头,见人伏跪着,浑身湿漉漉地淌着水,单薄的布料贴紧身躯,一截细腰尽显,更加显得人瘦长,他眸色一暗,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孤会亲你?” “你这张脸太丑了,孤还不至于饥不择食。”说完,萧折渊仰着头靠在浴池边,吩咐道:“继续。” 锦聿敛眸,又拿起水瓢,他浑身湿透,温热褪去之后,只剩下冰冷贴着肌肤,锦聿的体内服毒后,受不得冷,一冷就毒发。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发白的双手颤着握紧水瓢,他咬紧牙关。 萧折渊听到‘咣当’一声,回过头一看,只见锦聿双手撑着地,身体在发抖,萧折渊眉头紧蹙,“锦七?” 锦聿有气无力地掀眸看了他一眼,随即身子一晃就往旁边栽去,萧折渊心里竟慌了一瞬,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 第7章 怀里的人已经晕过去没了意识,萧折渊一愣,随即朝外喊了一声,“尘钦!” “殿下………”尘钦进来,就看到锦聿晕倒在萧折渊怀里,他一惊,“这、这是怎么了?” “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萧折渊垂眸看着锦聿,面色铁青,身体冰冷彻骨……… “是!”尘钦从他怀里接过人,不由地一愣,这是人该有的温度?! 尘钦找来大夫,结果大夫给锦聿把脉半天面露疑色,最后道:“这公子脉细无力、血虚之极,五脏亏损难愈,而且身子极寒极冷,不像是染了风寒,老夫也无法脉出病症。” 尘钦一听大惊,看向躺在榻上昏睡的锦聿,“那、那这位公子要紧么?能治么?” 年过七旬的老大夫摇摇头,“倒是可以开几服祛湿散寒的药温养,但也只是解眼下之急,依老夫看,这公子活不过二十岁。” “大夫你可别胡说!”尘钦立马不高兴,怎么咒人死呢? “老夫可没胡说,你不懂医,这公子脉象虚弱,气息近无,而且这身子的寒冰之气可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保不住哪天就去了。”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对眼前这小娃无知反驳的语气很不爽。 尘钦摸摸鼻子,悻悻道:“那麻烦您给他开几服药吧。” 等大夫开了药方后,尘钦就让人去抓药煎熬,他给锦聿盖好被子后就出去了。 锦聿晕乎乎醒来时,屋内‘噼里啪啦’一阵作响,还有苦涩的味道蔓延,他定睛一看,门口不知道何时生起了火,尘钦坐在小火炉前,拿着一把蒲扇扇风。 尘钦偏头一看他醒了,一脸惊喜,“还好你醒了!” 锦聿静静地看着他,再看看他旁边小火炉上的砂锅。 “哦,这是给你熬的药,殿下让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结果大夫说你需要祛湿散寒。”尘钦说。 锦聿下床走过去,他随意就坐在门槛上,伸出手到火炉旁烤,尘钦看了他一眼,“你冷么?” 锦聿颔首。 “你是生病了?还是………”尘钦欲言又止,见锦聿眉宇间染着寒气,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忽然,锦聿起身朝屋里走去,片刻后手里攥着东西出来,摊开在尘钦面前,里面躺着几个铜钱。 锦聿见尘钦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这是药钱,我只有这点钱,不够的话你等我几天………多谢。’ 锦聿为玄鹰阁卖命那时,攒了不少钱,一半捎回家给了阿姊和小酒,另一半还来不及捎回去,就被萧折渊剿灭玄鹰阁以后,一把火将玄鹰阁点燃,就剩身上的几个铜钱了。 尘钦摇头,“不用,没几个钱,你要是在意的话………你要不教我几招你的功夫?” 尘钦觉得锦聿的身手好,他看过锦聿同玄鹰阁的杀手生死搏斗,十来个人虽然处于下风,但丝毫不逊色,招式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不免让人眼前一亮。 锦聿犹豫片刻,收回手同意了。 翌日长乐殿,锦聿伺候萧折渊更衣,萧折渊摊开双手,垂眸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锦聿,他戴着半张面具,另外半张脸可谓是淡极生艳,越发苍白的肤色衬得眉眼更加深色。 “身子如何了?”萧折渊问。 锦聿抬眸,‘无妨。’ 萧折渊看不懂,也没想看懂,他扬起半边唇,眼神轻飘飘地放在锦聿身上,“你昨晚晕倒在孤的怀里,浑身发抖,好可怜~” 他语气尽显放荡,锦聿听出其中的戏谑之意,但他如今沦为阶下囚,萧折渊想说什么也就随他去了,折辱几句不会让他掉块肉……… 锦聿这么想着,直到看到萧折渊伸手过来的那一刻,他浑身一僵,硬生生忍住了没躲开。 萧折渊抚上他的脸颊,看到他眼中明晃晃冰冷的杀意,萧折渊不怒反笑,“想杀孤?” 锦聿直视着萧折渊,两人一高一低对峙着,在外人看来是极其恩爱的一幕,尤其是萧折渊看着锦聿的那双眼含情脉脉。 司徒悠从正厅绕到寝殿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立马捂住眼睛,及时撤回脚步折身就走,“打扰了,二位继续。” 萧折渊:“………” 锦聿:“………” 萧折渊转过身时嘴角还笑着,盯着锦聿的眼神带着轻蔑和不屑,极其嚣张。 司徒悠身着便服,正同尘钦闲聊,见萧折渊出来,他连忙上前去,一脸八卦,“咋回事?有情况啊?你俩不是仇人么?搞上了?” 萧折渊拧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粗俗。” “哎哟,我一介武夫,你能指望我说什么好听的话?”司徒悠跟在他身后,“没搞上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看人家?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 这话说得萧折渊不解,甚至还白了他一眼,“开窍?孤又不是傻子。” “………”司徒悠看他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懂情爱,能意识到这玩意儿,心里顿时鄙夷不屑,“指望你开窍得了吧,满脑子都是算计的男人,你能懂什么?” “没话说就滚。”萧折渊驱客。 “我有话说!”司徒悠大喇喇往他旁边一坐,叹气道:“我爹去北境是九死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但是你将龙骑军调拨出去胆子也太大了,你不怕………” 司徒悠说到一半见锦聿出来,他立马闭嘴了,锦聿颔首示意,然后出去了。 “说。”见司徒悠盯着人离开,萧折渊一阵烦躁,那一闪而过不痛不痒的异样情绪被不耐烦取代,语气也狠厉。 “哦。”司徒悠回过神来,“不是,我是好奇,你俩个是世仇,没打起来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呢?” “你眼瞎。”萧折渊骂他,哪只眼睛看到他俩和颜悦色的说话了? “不是!那不是明摆………” “说正事。” 被萧折渊一瞪,司徒悠立马回到正事上,“我的意思是,你把龙骑军调拨出去,万一萧折瑾借机告你谋权篡位的罪名怎么办?这摆在明面上的事!陛下正找机会废黜你这个太子殿下!你这心也太大了!” “你也太看得起陛下了。”萧折渊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色厉内荏的东西,你以为他不怕废黜孤这个太子,孤起兵造反么?北雁城现在只剩五万兵力,萧老将军一个人带领十万步兵,陛下又下令凉州兵马过去支援,宫中南北军不过五万,你怕什么?” “再说了,孤也是怕你们司徒家断子绝孙。”萧折渊道。 “断子绝孙那是一定的。”司徒悠小声道了一句,萧折渊没听清,“什么?” “我是说………身为将军,上战场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我爹说了!男人死在战场上!那是为国为民!只要日后奉我为神明、指匈奴为恶鬼!那就值了!”司徒悠说得慷慨激昂,“你以为我爹没想过回不来啊?我娘眼睛都要哭瞎了!但是他忠的不是君!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只是看不得百姓受苦,他不上战场平息,等匈奴铁马兵戈打到长安城门下,谁来救这帮百姓?!” 萧太祖登基之初,因战事伤民伤财,所以讲究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的国策,下令轻徭薄赋,由十五税改至三十税一,后来一段时间国库充盈、州郡富庶,民间一副太平景象,到了先帝时,因几个皇子争权夺势,朝中朋党勾结,导致一些贪官污吏趁其不备压榨百姓,元隆帝继位时,大雍民生凋敝初见端倪。 现如今的大雍残破不堪,犹风中落叶,岌岌可危,再加上元隆帝前几年命人南征北战,伤民伤财,百姓叫苦不迭,朝中重臣也自顾不暇,都在观望这风诡云谲的朝堂上,谁能登上皇位。 萧折渊闻言,他悠悠道:“但孤希望你活下来。” 司徒悠听了一阵感动,“淮之,你放心,咱俩的情谊,即便我以后娶媳妇了,我要是有娃,认你作干爹!那可太牛逼了!皇帝作干爹,那不得横着走!” 司徒悠最后一句说得小声,生怕隔墙有耳给人钻了空子。 萧折渊跟看智障似的,懒得同他多说。 第7章 饮酒 先皇后与司徒悠的娘是闺中密友,所以自幼萧折渊和司徒悠两人的交情就深厚,听说萧折渊调拨三万龙骑军前去支援时,司徒悠感动得一塌糊涂,不仅是说说而已,他还要设宴招待太子殿下。 将军府,殿中美人美酒,声乐奏,舞姬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太子殿下坐上座,他手持一杯清酒,目光懒怠随意地看着舞动的美人。 司徒悠坐在他的右手边,他撑着脑袋,看着美人一脸惆怅,“我跟你说,我娘最近在张罗我的婚事,什么李家千金张家小姐,她都要人家的生辰八字来算算同我合不合,要是合了,她巴不得让我立马成亲,最好明年就抱上大胖孙子!” 萧折渊闻言瞥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丰神俊朗、貌比潘安,传闻风流浪荡,男女不忌,宫中妻妾成群,这让一群舞姬不免蠢蠢欲动,动了别的心思,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看上了,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第8章 其中一个领舞的舞姬胆子大些,长袖如柔水,拂过太子殿下的胸膛,随即妩媚一笑。 萧折渊扯住她的水袖,轻轻一拉,那舞姬就转着圈坐到了他的怀里,娇媚地依偎在他胸膛上。 “你都十七了,你娘也该着急了。”萧折渊回司徒悠的话,皮笑肉不笑的,手背抚着少女姣好的脸蛋,“这好皮囊施着粉黛,倒是少了几分清纯。” 那少女立马依着他的话,娇声软语,“殿下若是喜欢奴家素面,奴家卸去就是了。” “你贵为太子都没开枝散叶,我着什么急?!”司徒悠一口闷了杯中的清酒,他烦躁不已,“而且、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萧折渊手一顿,抬眸好奇地看着他,“哪家千金?” “不是千金……也不是小姐………”司徒悠支支吾吾,最后在萧折渊眼神的压迫下,他小声道:“男的………” 萧折渊闻言,愣了片刻,最后他道:“也罢。” 大雍南风开放,男子也能嫁人为妻为妾,而且还有世间能者研制出生子药,男子也能生孩子,当今君后就是男的,还为陛下诞下一皇子,所以在世人看来,男妻男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我不敢说啊!”司徒悠烦恼,“我不敢跟我爹娘说,我也不敢同我喜欢的那个人说,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何?”萧折渊随口问,怀里的少女起身给他倒酒,纤纤细指捏着酒杯递到他嘴边,他一饮而尽,清醇的酒香入喉,无比畅快,那双含情眼盯得少女娇羞不已。 司徒悠似乎见惯了太子殿下的作风,视而不见,他道:“这事说不清,总之不能随便给承诺,淮之,你就没想过………有个子嗣什么的?” “子嗣?”萧折渊眉头一拧,似乎在认真思考,舞姬又递了一杯酒到萧折渊嘴边,他抬手接过,挥手让人下去,这时尘钦上前来递过手帕。 萧折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又往自己身上掸去那似有若无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他抬头就看到锦聿站在尘钦旁边,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不感兴趣,目光盯着某处,似乎在想事情。 “小七。”萧折渊唤了一声。 锦聿抬眸,看到萧折渊招手叫他过去,他过去之后,萧折渊递给他一杯酒,“会喝酒么?” ‘不会。’锦聿抬手。 萧折渊当没看到,眼睛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喝了它。” 锦聿看着他的眼睛,抬手接过,一口饮了。 辛辣的口感立马充斥上头,锦聿的喉咙如火烧似的,他忍着那股呛人的味道,耳朵瞬间就染红了,脑袋也晕晕的。 “好喝么?味道怎么样?这可是司徒老将军珍藏多年的好酒,今日子卿拿出来招待孤,孤来赏赐你。”萧折渊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他,看他苍白的肤色逐渐红润,眼里逐渐起了水雾。 锦聿张了张嘴,只感觉喉间火辣辣的,他不懂酒,也没喝过酒,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好喝就多喝些。”说着,萧折渊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锦聿看着递到眼前的酒,他缓缓接过,慢慢喝了。 萧折渊的眼神跟盯猎物似的,侵略性很强,目光强势地紧锁在锦聿身上,眼底的阴冷恶劣转瞬即逝。 而坐在下面的司徒悠撑着脸,一脸狐疑地看着两人,神情由疑惑转为震惊,之后是思考、恍然大悟,最后是一脸肯定:原来如此……… 正所谓旁观者清,这他妈是孽缘啊!!!要不得啊太子殿下!! 司徒悠的脸上九九八十一变,最后一脸痛心疾首、又生无可恋的模样。 锦聿喝了两杯后,眼前就开始模糊了,他眨了眨眼,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晕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萧折渊看着他的目光开始涣散,随即往前一倒,他立马抓住他的手腕,然而锦聿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醉了?”萧折渊发出疑问,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锦聿的脸,“这酒量也太浅了些。” 司徒悠简直没眼看,他扶着额头,“我看不是醉了,是直接喝晕了,你………” 太子殿下何时玩心那么大了?这一点也不像装的,倒真是莫名其妙招惹人家。 “尘钦。”萧折渊起身,“把他带回去吧。” “是。”尘钦上前去,想直接横抱着人带走,结果萧折渊看得眉头一皱,“干什么呢?你背他不好么?” “………”尘钦有苦说不出,这不抱起来方便嘛,“哦………” 司徒悠捧着脸,连‘啧’几声,一副看透了的神情,萧折渊睨了他一眼,“走了。” “慢走不送。”司徒悠懒洋洋应声道。 ———— 昨晚太子殿下在将军府让小侍喝酒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变成了太子殿下抱着小侍坐在腿上,亲自嘴对嘴喂酒,太子宠溺、小侍娇羞,整个旖·旎·暧·昧、火·热·难·耐的场面。 萧折渊用晚膳时听闻了这个谣言,他觉得好笑,看向一旁的锦聿时,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言难尽,他嗤笑一声,撑着脑袋,“太子宠溺、小侍娇羞?小七整天冷冰冰的,哪里有娇羞的模样?” ‘………’锦聿方才听了尘钦所述的谣言,脸都黑了,真怪恶心的。 尘钦禀报的时候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谣言跟话本子编纂似的,绘声绘色,说什么太子含情脉脉,拥着小侍,小侍依偎在怀里笑颜如花……… 咦~~~~ “小七,过来。”萧折渊招手。 “………”锦聿只想置身事外,并不想过去。 看着锦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萧折渊忽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在怀里坐在腿上,长乐殿的宫人连忙低下脑袋,连尘钦都不敢看。 殿下这是闹什么? 锦聿一惊,连忙起身,萧折渊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搂住他的腰肢,眉头一压,“别动。” 他凑近锦聿,“不如你与孤坐实了这谣言,省得陛下整天惦记孤的后宫。” 锦聿黑着脸,他盯着萧折渊的眼睛,两人之间那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杀意取代,萧折渊的眼神轻佻又不屑,一副‘你能拿孤如何’的神情。 不过这谣言最终还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陛下当即让人挑选了几个姿色貌美娇软的男子送到东宫,于是太子殿下好男风的谣言就传遍整个皇宫。 ‘殿下,陛下派人送了几个少年到东宫,就安置在东院的厢房里。”康乐生进来俯首道。 萧折渊的眼神始终落在锦聿脸上,“这大雍皆道太子荒淫无度,孤看还得陛下成全,不然这出戏还怎么演下去,把人带过来。” 不多时,康总管带进来三个面相美艳、身段娇柔的少年,进来后纷纷跪下朝萧折渊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个个媚眼如丝,一举一动都透着风尘气息,只一眼,萧折渊就知道这三人是谁挑的,他眼底漫着一层阴霾,随时喷薄而出。 而锦聿瞧见他眼底压抑着的怒意和阴暗,就不再挣扎,他冷漠地看着这出好戏。 “小七觉得,这三人谁最好看?”萧折渊忽然亲昵地靠近他,喷出的热气打在他的颈间,锦聿连忙避开,没说话。 “小七可是吃醋了?”萧折渊笑道。 “…………”锦聿面无表情地想,有病。 但似乎锦聿不说,萧折渊就会一直问,最后锦聿随便指了其中一个,其实他人都没怎么看。 “可是孤觉得………都不如小七好看。”萧折渊眼神宠溺,说着,他低头亲吻他的手腕,那神情仿佛爱得不行,实则是吻在握着锦聿手腕的手上。 疯子……… 锦聿咬紧后槽牙,那眼神恨不得把在他面前做戏的萧折渊撕了。 萧折渊自然知道锦聿看他不爽,并且一直强忍着,但那无关己身便沉默至终的模样让他就喜欢看锦聿脸上裂开的冷淡镇静。 两人眼中都是互不相让的仇视,然而在外人看来就是你侬我侬的暧昧,跪着的三个少年面面相觑,都悄悄抬头打量着。 太子对这小侍还真是宠爱啊……… “看清楚了?”萧折渊转过头了,对地上的三个少年说道:“知道回去该怎么复命了?” “是。”三个少年战战兢兢地应声道,起身退出去。 等人一走,锦聿立马起身离开。 “下去吧。”萧折渊摆摆手。 锦聿颔首,下去了。 尘钦拿着手帕上前来,递给萧折渊,“殿下………” “做什么?”萧折渊一脸疑惑,尘钦懵了,“您不是不喜欢碰………” “不用了,孤要沐浴,你让人备水。”萧折渊捏着鼻根,一脸疲惫。 “是。”尘钦得令,他握着手帕绞尽脑汁想不明白,殿下之前不是碰到人家都要擦手嘛,怎么今天不用了? 第8章 青楼 第9章 锦聿答应过尘钦要教他几招玄鹰阁的招式,于是没过几天,两人就切磋起来。 天光乍破,东宫一片祥和景象,而长乐殿的偏院里,刀光剑影,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尘冥坐在屋顶,抱着手臂看院子的锦聿和尘钦在切磋。 锦聿是江湖上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杀手,对上太子殿下精心培养的影卫,丝毫不落下风,尘钦好几次都被他逼得节节败退。 锦聿的招式狠烈,专攻人要害,看得尘冥紧皱眉头、提心吊胆。 ‘呼’——— 锦聿的剑悬在尘钦的颈间,停留片刻,他面无表情地收回剑。 尘钦站直身体,他谦卑一笑,“好厉害………多谢锦公子赐教。” ‘你也很厉害。’锦聿将剑还给他,转过头发现萧折渊站在长廊里,他目光散漫、思绪万千,见锦聿看过来,他举起手鼓掌,勾唇一笑,“不愧是玄鹰阁培养出来的杀手,招招要人命。” “殿下。”尘钦叫了一声,尘冥飞身下来。 萧折渊走到院子里,他缓步朝锦聿靠近,“你身手了得,若是乖乖听孤的话………” 他凑近锦聿耳边,看着他浓黑的眼睫,“你想要灭了萧家,也未尝不可。” 他的嗓音阴沉而蛊惑人心,锦聿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锦聿的眼睛如同一滩死水,激不起任何波澜,但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望而生畏。 萧折渊抬手覆住他的眼眸,“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一点也不温和,冷冰冰的。” ‘………’锦聿往后撤退一步。 萧折渊也没在意,他道了一声,“走吧。” 尘钦和尘冥跟上去。 锦聿愣在原地片刻,出宫? 宫道上,迎面而来的是君后凤辇,华美精致的车饰衬着雍容华贵的男人,柳君彦端坐着,姿态沉着儒雅,他抬眼便看见太子銮驾不紧不慢地过来,似乎没有让道以及停下的意思,心里不免不悦。 柳君彦嘴角挂着笑,“太子这是去何处?” 萧折渊眉梢轻挑,“近日传闻孤好南风,自然是要去南风馆图个新鲜,说不定谁走了大运,当了孤的太子妃,也省得君后整日惦记孤的后宫,塞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这宫里风言风语,总听过君后的出身,太子这番话无疑是在明嘲暗讽,闻言,所有人都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柳君彦暗自咬着牙,眼里酝酿着浓浓的恨意,片刻后他又像没听到似的。 “既然太子有事要忙,本宫就先行一步。”柳君彦抬手让人往旁边让道,擦肩之际,萧折渊道了一声,“慢着。” 萧折渊转过头,眼神犹如蛇信子一般,阴冷地盯着柳君彦,“君后莫要再惦记孤的后宫给孤塞人,孤不喜浪荡下贱之人,尤其是出自南风馆。” 说完,看着柳君彦隐忍的怒意,咬紧的后槽牙,萧折渊心情大好,“走。” 待人走后,柳君彦深吸一口气,他目光阴险狠辣,“逞口舌之能有什么用?你母后不也被你口中的浪荡下贱之人逼得自缢?” 这皇位只能是萧折瑾、或者他柳君彦来坐。 自遇到柳君彦后,尘钦瞧着自家殿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出了宫坐上马车,都未曾说过一句话,而他转头一看锦聿,锦聿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锦聿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可以出宫,等出了宫之后才反应过来萧折渊想要他杀的人就是那位君后……… 长安街道繁华喧嚣,他跟着马车一边走一边想,得找个机会回到杂里街,去找阿姊和小酒。 绮香楼是整个长安最大的青楼,太子殿下荒淫无度的传闻就源于他经常出入此地,太子马车停在门口,两旁都是严阵以待的侍卫,身着轻薄纱裙的妙曼少女们笑颜如花,纷纷望着马车上下来的尊贵男子。 锦聿和尘钦一左一右跟在萧折渊身侧,时不时被女子们的软袖甩过来引诱,最先过来的是熏人的胭脂香气,锦聿蹙眉,不自觉地落后一步,想离远一些。 尘钦倒像是习惯了,熟视无睹。 绮香楼内红纱袅袅,美人妖娆多姿,少女的娇羞谈笑暧昧旖旎,一进去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鼻而来,馥郁香气迷人,绮香楼的老鸨见着了太子殿下,连忙迎上来。 “哎哟太子殿下!”浓妆艳抹的老鸨扭着身姿挥着手绢过来,尘钦立马上去挡在身前,老鸨也停下来,问他,“今儿个太子殿下是什么打算呀?还是蝶儿姑娘。” “嗯,四楼清场,不准人打扰。”尘钦冷漠地递给她一袋银子。 “好嘞~殿下先上去,我马上让蝶儿姑娘上去。”老鸨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钱袋走开了。 锦聿紧跟在身后上楼去,他偏过头一看,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些个客人与姑娘嬉笑玩闹,目光却偷偷注视着他们。 锦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等萧折渊进了房间,锦聿才对尘钦比手势,‘有人监视绮香楼?’ 尘钦颔首,小声道:“估计绮香楼有大事要发生。” 锦聿不再多言。 四楼雅间,萧折渊入座,尘钦给他斟茶,不多时,进来一位身着青衣、头顶插着一支梅花簪的漂亮姑娘,那姑娘瞥了一眼站在窗边的锦聿,随即行礼后入了屏风后的古琴前坐下。 清雅的弦声宛转悠扬,萧折渊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端着一杯茶,悠闲不已。 “七月二十二的狩猎,殿下恐怕要多加防范。”蝶儿姑娘的声音不娇不媚,反而带着一丝中气,她不紧不慢地弹奏着,“二皇子与玄鹰阁阁主有交易,殿下应该知道玄鹰阁已经隐退的那批杀手,其中一个叫刺鹰的,前几日被玄鹰阁阁主召回,估计是为了狩猎那日。” “刺鹰?”萧折渊端着茶杯,手肘靠在几案上,他看向锦聿,锦聿也看向他,“小七知道刺鹰?” 锦聿沉默片刻后颔首,‘她是玄鹰阁的大师姐。’ 萧折渊听到尘钦解释道:“刺鹰是玄鹰阁的大师姐,估计能力还在锦公子之上。” 锦聿没回话,尘钦说的也是事实,他在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可在玄鹰阁的几位师兄姐面前,速度、敏捷以及阴险程度都不可及这几位。 萧折渊哼笑一声,“连隐退的杀手都召回来,千方百计也要孤这条命。” “殿下还是小心为妙,江湖上传闻,刺鹰的刺杀任务无败绩,您还是做好防备,让影卫随时待命。”蝶儿姑娘轻声道。 萧折渊不言,他往椅子里一靠,目光深邃悠远,问尘钦,“龙骑军现在到哪儿了?” “今早收到消息,再过三日便可到达北邑古道,李都尉与陈将军准备联合北雁城里的士兵前后包围,司徒老将军也收到消息,加快路程赶去支援。”尘钦道。 “殿下。”蝶儿姑娘出声,“您派出龙骑军增援一事,已有人上书谏言,说您野心袒露,藐视天子威严,说您………有谋权篡位之嫌………” 萧折渊听笑了,“你觉得这件事在陛下面前揭开来谈,陛下是会胆战心惊还是先恼羞成怒呢?太子想不想篡位他心知肚明,却由外人来道明,他估计老脸都丢尽了。” 蝶儿姑娘轻叹一口气,“只是怕陛下由此做文章,那些老臣参你一本,陛下可是逮着机会了。” “无妨。”萧折渊不以为然,“狩猎一事孤已知晓,你多盯着萧折瑾,他蠢没脑子,但柳君彦可是精明得很,你小心些。” “是。”蝶儿姑娘应声。 萧折渊呷一口茶,他撇过头,见锦聿盯着窗外出神,他束着高马尾,眉眼冷冽、嘴唇紧抿着,今日身着黑色便衣,身量瘦长,看着没几两肉,但他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常年练武,英姿飒爽的气质十分吸引人。 萧折渊不自觉地盯着他看,回过神来时他才轻笑一声,“小七,想什么呢?” 锦聿转过头,‘没什么。’ “过来。”萧折渊招手。 锦聿蹙眉,他走过去,跪坐在几案旁,萧折渊抬起他的下巴,“真乖。” 蝶儿姑娘脸色微变,弹错琴弦,见萧折渊看过来,她立马绕出去跪下,声音微颤,“蝶儿疏忽,望殿下恕罪。” 萧折渊目光阴沉,“呆在萧折瑾那个蠢货身边呆久了,孤的影卫也被传染了不成?” “蝶儿有罪………”蝶儿姑娘不敢抬头,不禁敛息,太子殿下的两支影卫,一支外派出去执行任务,一支暗地里贴身守卫殿下,或许在外人看来,萧折渊时常挂着笑脸,一副和善很好说话的模样,但他身边的侍卫影卫都知道太子殿下的和善是假的,阴狠才是真的,容不得属下出一点差错。 萧折渊深吸一口气,不耐烦道:“滚出去。” “谢殿下。”蝶儿起身退出去了。 “看什么?” 锦聿正看着退出去的身影,又被萧折渊捏着下巴掰回来,他那双眼睛里满是算计,“来过青楼么?孤带你体验一下。” 第10章 锦聿不懂他的意思,直到他让人叫了几个姑娘上来,清纯可人的、妩媚多姿的、娇小可爱的,锦聿的神情一瞬间崩裂,他惊得立马站起身,躲开那些姑娘的袭击。 萧折渊端坐着,手里捏着一杯茶,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这公子的脸好生俊俏啊,怎么戴个面具啊?”那媚眼如丝的女子贴着锦聿,锦聿挥开她摸向自己的脸,又凶又冷地指着门口,‘滚!’ 那几个姑娘纷纷笑出声,“公子莫慌,奴家会把您伺候舒服的~” “就是啊,这位哥哥莫怕,习惯了就好,我们几个可是同时伺候你,别人可没有这个福分。” “这位公子害羞的模样真可爱,多来绮香楼几次就好了。” ‘咳’—— 萧折渊实在忍不住笑呛着了,他看向锦聿,也随即一愣,锦聿被婀娜多姿的几个姑娘围着,他急得双手握拳挡在胸前,生怕人家对他上下其手,躲来躲去的脸和紧抿的嘴唇、以及眼里的惊慌不作假,竟让人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哗’—— 锦聿无奈,只好抽出佩剑,几个姑娘瞬间吓得退后几步,见状,锦聿生怕再缠上他,急得从窗口逃出去了。 萧折渊一慌,连忙站起身走到窗边,人已经跑不见了,但见窗外有缓冲的屋檐后,他竟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都出去。”萧折渊下令,又道了一声,“派人跟着他。” “是。”躲在暗处的尘冥应声。 第9章 阿姊 锦聿逃出绮香楼后,就向杂里街跑去,杂里街离长安繁华的街道甚远,那是最为落后贫穷的犄角旮旯。 锦聿跑了一个时辰才到杂里街,他沿着残垣断壁、破旧的巷子往里走,这里的人稍微挣点钱的就把自家草房变成瓦房,没钱的屋顶就是枯稻草铺成的,刮风下雨就漏风漏雨,不经磨。 走到里头,锦聿站在一间门前,他抬手敲门,过不久,就有人来敲门。 开门的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见着锦聿激动地叫出声,立马抱住他,“哥!” 锦聿也将他抱住,因为不能说话,他就摸着前面的脑袋回应安抚。 “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陆小酒哭出声,“你知不知道我和阿姊有多担心你,他们说玄鹰阁被清剿,你也死了………呜呜呜呜。” ‘我没事,别担心。’锦聿推开他,抹掉他脸上的眼泪,陆小酒哭哭啼啼的,“哥你最近都在哪儿呢?阿姊出去打探你的消息都打探不到,你有没有受伤啊?你是不是被太子关押地牢了?” ‘没有,我没有受伤。’锦聿认真比划,“你和阿姊不要总是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陆小酒抱着他哥的腰,“你不知道我和阿姊听见玄鹰阁被灭,生怕你也没了,阿姊哭了好几天………呜呜呜。” 锦聿眼眶也跟着湿润,不免愧疚,这时一位身着藏青布衣的女子走出来,见到锦聿之后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抱住锦聿,“小聿。” 锦聿也紧紧地抱住她,陆清影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阿姊担心死了,没事吧?啊?太子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对不起阿姊,让你担心了。’锦聿愧疚道,‘太子没有为难我,你放心。’ 陆清影泪眼婆娑,摸着他的脸,“没事就好,之后哪儿也不去了,就跟阿姊和小酒在一起。” 锦聿没回话,陆清影和陆小酒拉着他进屋。 陆清影和陆小酒居住的地方不算简陋,一个堂屋两间小厢房,屋顶是瓦片砌成的,是之前锦聿捎回来的钱,陆清影找人把家里修缮了一下,看着像模像样了。 锦聿坐在矮凳上择菜,他拉了一下站在灶台前切菜的陆清影,陆清影回头,“怎么了小聿?” ‘谢承云可有来过?’锦聿眼里透着焦急,陆清影见状,安抚一笑,“你别担心,他来过了,给我和小酒解了毒。” 陆清影和陆小酒体内的毒是为了防止锦聿逃跑的,那毒虽不致命,但发作起来折磨人,还好谢承云信守承诺,每隔半年就会给一次解药,最后一次给了,阿姊和小酒就不会再被毒侵扰。 锦聿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陆清影又问他,“那你呢?阁主可有给你解药?他在玄鹰阁三番五次护着你,想必待你不错,他上次过来,我问他你的下落,他说你被太子抓走了,我和小酒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锦聿埋头择菜久久沉默,陆清影着急了,“小聿?难道他没有给你解药么?” 锦聿抬头,‘透骨寒没有解药。’ “怎么会没有解药呢?那毒不是玄鹰阁老阁主所制的么?”陆清影蹲下身来,摸着锦聿的手臂,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惊,忍不住眼眶湿润,“你身体怎么还是那么冰啊?冷不冷?他是不是不愿意给你解药?” 陆清影比锦聿大三岁,今年二十了,她五官皮相姣好,标致的美人,可这些年操心锦聿、照顾陆小酒,脸上已经凸显疲惫,锦聿看着阿姊忍不住心疼。 ‘阿姊,你别担心我,我死不了。’锦聿握住她的手,陆清影已经泪两行,“什么死不了啊,你那毒发作起来是人能承受的么?你都快被冻死了。” ‘我最近没发作,身体挺好的。’锦聿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了阿姊,我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老是操心我,自己的事情都耽误了。’ “阿姊答应老爷和夫人要好好照顾你,结果还因为我和小酒,害你被玄鹰阁威胁。”陆清影说。 锦聿蹙眉,冷着脸比划,‘难道不是因为我,阿姊和小酒才会被玄鹰阁下毒,分明是我连累了你们。’ 陆清影笑出声,抹掉眼泪,“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要不是老爷和夫人,我娘我爹也找不到安身之处。” 陆清影和陆小酒是锦聿奶娘的孩子,元隆帝继位初,朝中局势动荡不安,大雍各地流民散乱,烧杀抢掠遍布,陆清影的爹娘带着她逃难到乐陵时,被苏玉青收留了,那时锦聿刚出生,正好缺个奶娘,随着锦聿逐渐长大,也多了两个玩伴。 ‘我已经不是世子,瑞王府也早已覆灭,你和小酒都是我的亲人。’锦聿不紧不慢道。 陆清影笑着点头,“小聿永远是我弟弟。” 晚间吃饭,陆清影给锦聿夹菜,她道:“小聿,我们回乡下生活吧。” 锦聿没说话,陆小酒看了他阿姊一眼,又看向哥哥,陆清影问他,“你想留在长安?你留在长安做什么?” 锦聿捧着碗,吃着陆清影给他夹的瘦肉,沉默着不回话,陆清影放下碗筷,脸色变得严肃,“小聿你如实跟阿姊说,你到底留在长安做什么?” ‘我想查清楚真相,还爹娘清白。’锦聿皱眉,眼中愤愤不平,‘我爹一定是受了元隆帝的蒙骗,他绝不是污蔑陷害他人的人。’ “查清楚真相又如何呢?你想去报仇么?”陆清影问他,“当年老爷被封到乐陵,陛下密信一封一封传到瑞王府,都说镇国公府叛变与匈奴勾结,你以为老爷未曾怀疑过么?可陛下想要镇国公府的命!伪造一封与匈奴密切来往的书信、还有眼线为证,老爷不得不信。” ‘所以镇国公府被灭一事分明是元隆帝污蔑指使,元隆帝定是猜到爹发现此事的蹊跷,怕事情败露才下令诛杀瑞王府!’锦聿气愤不已,‘不是什么强盗洗劫,是他杀人灭口!’ “小聿。”陆清影拉住他的手,恳求他,“你听阿姊的话,跟阿姊和小酒回乡下吧,你忘记夫人说过的话了么?不要和皇室有攀扯,更不要去报仇,你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锦聿心头一酸,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花,他埋着头不动。 “算阿姊求你了好么?”陆清影哽咽道:“你说你身体差成这样,你要是不和我们一起回去,阿姊还有机会再见你一面么?” 锦聿咬紧牙关,最后他眨了眨眼,点头。 陆清影握紧他的手放心一笑。 深夜,陆小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伸手推了推身侧的锦聿,小声叫了一句,“哥?” 锦聿翻过身来,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我………我想过段时间再回乡下。”陆小酒靠近他哥,抱着他哥的胳膊。 ‘为什么?’锦聿问他。 陆小酒犹豫不决,他凑近锦聿耳边,悄声道:“我想跟一个朋友告别。” 听他这么说,锦聿直接坐起身,‘什么朋友?你在哪儿认识的?’ “哥你别担心,他人很好的,不是坏人。”陆小酒也爬起来,“我只是想跟他说一声,我怕他来找我,找不到会担心。” ‘阿姊已经收拾好包袱,明天就走了,你可以留封信给他。’锦聿道。 “好吧。”陆小酒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锦聿疑惑,‘真的只是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陆小酒耳朵有点红,他抿着嘴唇,说谎,“只是朋友………” 第11章 锦聿半信半疑,瞥了他一眼,‘睡觉。’ “哦。”陆小酒躺下去,他抱住锦聿的腰,贴着锦聿一起睡,笑嘻嘻的,“哥我给你暖暖,等回了乡下,到了冬天我就给你暖被窝,绝不让你冻着。” 锦聿目光温柔似水,他垂眸看着陆小酒的头顶,摸摸他的脑袋,慢慢睡过去。 翌日清早,家里没有什么可带的,收拾了几件衣裳,带上这些年锦聿让人捎回来积攒的银两当做盘缠,收拾完后就准备出门了。 结果锦聿三人刚走到院子里,周遭忽然一阵异动,七八个蒙面黑衣人分别站在房檐上,个个来势汹汹,将他们团团包围。 锦聿立马将陆清影和陆小酒拦在身后,随即拔出腰间的佩剑。 “锦公子。”尘冥出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殿下有令,命你速回绮香楼,你阿姊和弟弟会有人护送他们回去。” 陆清影一听,立马上前,“我弟弟不是太子的人,为何不肯放过他?若是有得罪太子的地方,还请太子高抬贵手放过他。” “你们欺人太甚!关押我哥还让他为你家殿下卖命么?!”陆小酒怒斥道。 “抱歉了锦公子,殿下的命令不得违抗,只能得罪了。”尘冥的手握着腰侧的剑柄,随时伺机而出。 锦聿沉默片刻,他转过身将包袱拿给陆清影,‘阿姊,你们先回乡下,我会回去找你们的。’ “哥………” “不行。”陆清影严厉拒绝,“要走一起走,太子不让你走,那我和小酒也不走了,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锦聿劝说不了说一不二的陆清影,只好点头,他解下腰间的钱袋子交到陆清影手中,‘别担心我。’ 陆清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陆小酒抱住锦聿,“哥你一定要小心。” 锦聿摸摸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第10章 哄睡 锦聿回到绮香楼时,绮香楼大殿内载歌载舞,不少富家子弟围坐在两旁,喝美酒拥美人,高谈阔论、滑稽至极。 萧折渊坐正前方,他倚靠在梨花椅中,捏着一杯酒,那眼神如蛇蝎一般透过眼花缭乱的舞袖盯着锦聿。 锦聿默默地走到他身侧,就听到他问,“去哪儿了?” 自他昨晚从绮香楼逃出去,这人就派人跟着他,简直是明知故问。 ‘回家………’锦聿手还没比划后,就被突然直起身的萧折渊一把拽住手腕拉进怀中,坐在他腿上。 周遭的人都在高声欢呼,姑娘们捂着嘴窃窃私语,传闻太子殿下好男色,专宠小侍,看来不假。 “别动。”萧折渊抓住他的手腕警告,他眼神凶狠,看着锦聿眼中的愤恨,他凑近他的耳边,“孤说过了,让你乖乖听话,想跑?” “瑞王府和镇国公府的仇还没清算呢。”萧折渊捏着他的下巴,“孤不是允诺你,若是你为孤所用,孤会考虑让你报仇雪恨。” “锦七,你就这么想死么?” 萧折渊捏得锦聿下巴生疼,他撇过脸,苍白的肤色上留下一道红痕,锦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眸凝视着萧折渊,两个人的距离甚近,仿佛下一刻便要吻上去。 锦聿抬手,眼神冰冷,‘那就希望太子殿下,说到做到。’ 萧折渊虽然看不懂手语,但大致猜中了锦聿的意思,他勾唇一笑,摸着锦聿的脸,“真乖。” 锦聿竭力忍着那股想吐的欲望,他想起身,萧折渊却搂着他的腰不让他动,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听着他道:“太子专宠小侍,恩宠无限,自然是要做戏给他们瞧上一番,否则谁信啊?” 萧折渊看着锦聿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心情尚佳,“明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太子好男色,与一个小侍在绮香楼香艳温存………” 疯子。 锦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腰间那只手忽然一搂,他不得不趴在他的胸膛上,而萧折渊的心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目光一凛,垂眸,“给孤倒酒。” “哥,我怎么看不懂殿下的意思了?”尘钦同尘冥站在一旁,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看不透殿下这番是为何。 “殿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尘冥道。 “调戏锦公子也是殿下的一步棋么?”尘钦真诚发问。 “…………”尘冥愣住,最后干巴巴说一句,“你不懂。” 锦聿倒了杯酒递给他,萧折渊没接,他直接握住锦聿拿着酒杯的手,递到自己嘴边喝下,然后挑眉,示意他继续倒。 锦聿又倒了一杯,萧折渊的眼神始终戏谑一般落在他身上,从锦聿手中接过酒杯,他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下。 一股辛辣的口感瞬间充斥着味蕾,锦聿虽说上次尝试过酒的味道,但依旧喝不习惯,头脑‘嗡嗡’作响,眩晕感随即而来,然而萧折渊又递了一杯倒他嘴边。 萧折渊看他慢慢喝下,面具下的眼睫轻颤,被辣得直皱眉头,苍白浓黑的五官被染上了一丝红润,唇色也被浸染得水润剔透,萧折渊握着他腰肢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双眸子阴戾强势。 “天啦!那个小侍居然坐在太子殿下怀里被喂酒!” “太子殿下每次来都找蝶儿姑娘,这次居然不要美人要小侍!难怪我听在东宫当差的姐妹说,这小侍得宠得很,太子用膳都要抱着他………” “是么……他可真走运,他要是当上太子妃,可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有那么好当么?我看太子殿下也就玩玩而已。” “有什么不可能的,君后不就是………” “嘘!别说了!” ‘咳’‘咳’‘咳’! 锦聿呛了一口,他面红耳赤、神色痛苦,喉咙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大脑更是晕得不行,他往旁边一倒,神志不清地靠在萧折渊身上。 萧折渊搂着他,见人奄奄一息地靠在自己怀里,他目光温柔,几分真心几分做戏谁也看不清,他摸着锦聿的脸,哄道:“醉了就睡吧。” 锦聿迷迷糊糊的,眼皮子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但周遭的喧嚣吵闹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似远似近,又无比清晰。 萧折渊正盯着人看,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大殿内纵情欢愉的场面。 “救命!” 一个身着粉红抹胸襦裙、簪花抹胭脂的少女跌跌撞撞跑出来,爬到萧折渊面前,大喊着,“太子殿下救命啊!” 绮香楼的喧嚣被这一声悲喊震破,瞬间鸦雀无声,尘钦和尘冥立马上前制止着往前爬的少女,暗中的影卫也伺机而动。 萧折渊眉间烦躁,瞥了一眼尘钦,尘钦剑指少女颈间,“何事惊扰太子殿下?” 少女未语泪先下,“民女李莺,求太子殿下为民女做主,绮香楼贩卖女子为妓,民女不从便威胁家人,民女不愿为妓,还请太子殿下救民女一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时老鸨带着几个手持木棍的小厮跑过来,急忙为自己辩解,“哎哟,太子殿下可不要听他一派胡言啊,这女孩是她爹娘卖给绮香楼的,可不是强迫她的。” 说着,老鸨上手打李莺,边打边骂,“你这死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居然在太子殿下面前污蔑绮香楼!” “别打了………求您别打了……太子救救民女……”李莺及笄之年,原本一身好皮囊,此刻身上青痕交错,是她不愿顺从而被打的。 叫骂声和苦苦哀求的声音重叠,萧折渊语气冷冽,“够了。” 话音刚落,尘钦就一脚把老鸨踹开,老鸨连忙爬起来,“太子殿下,你千万不要听信她的话,她是骗人的………快把她抓回去!” 那几个小厮想上前去抓人,然而太子殿下的侍卫将他们拦住,气势汹汹,几个小厮瞬间就不敢了。 “说。”萧折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莺。 李莺擦了擦眼泪,一股气说道:“民女是李里村的人,前些日子,我们村走丢了好几个女孩,是、是有人将她们打晕贩卖到青楼,民女也是,民女不是自愿的,还请太子殿下明查!” “殿下!”老鸨见状一时慌了,连忙辩解道:“老奴不知道啊!老奴买她的时候,是那人说家里送过来的!!冤枉啊殿下!” 老鸨的嗓门大,刺得锦聿头疼欲裂,他晕得迷迷糊糊,听到了李莺的诉状和老鸨的辩解,正想睁开眼看看时,他刚抬头,萧折渊就扶住他的脑袋按回去,温声道:“继续睡。” 没过多久,周遭忽然落针可闻,锦聿也彻底睡死过去。 萧折渊听了大概,他下令,“将绮香楼各处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给孤一一查清楚。” “是!”尘钦和尘冥得令,立马吩咐手下将绮香楼的所有人看住,各个出口都被侍卫看守着。 一阵混乱之下,那老鸨吓得尖叫,萧折渊一个眼神,尘钦一手劈在她颈间,给人劈晕过去。 第12章 萧折渊将怀里的人抱着上楼,进了四楼的一个雅间,把人放在床上,锦聿睡得无知无觉。 萧折渊坐在床边,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睡那么死,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给他准备点醒酒的汤。” “是。”尘钦应声。 尘钦让人备了醒酒汤后,就跟在萧折渊身后下楼去,他道:“殿下,方才查了绮香楼的姑娘,有七八个都说自己是被打晕卖进来的,审问了老鸨,老鸨也说是从其他人手中买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楼下大殿内,七八个姑娘同李莺一样,脸上满是惊恐,胆战心惊地站在一处,有些姑娘害怕地哭出声,李莺也在安抚她。 “没人看清那人的长相?”萧折渊坐下来。 “民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绮香楼了,不过彻底晕过去之前,能感受到是两个人抬着民女,将民女塞进麻袋里………”李莺小心翼翼道。 “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尘钦问她们。 姑娘们摇头,“不是,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个姑娘突然大声道:“和我同一个村的,因为不从客,顶撞了客人,被鸨母让小厮打死了………尸体都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说完,她难过地哭出声,李莺赶紧掏出手帕来给她擦眼泪。 而这边,锦聿在醒酒汤送来后,他就晕乎乎地爬起身,歪歪斜斜地跑到角落里抠嗓子吐,随即漱了口,喝完整碗醒酒汤。 缓身片刻,他起身出门,悄无声息下到二楼,躲在一根红柱背后,从他这里看下方的情景一览无余。 “方才属下审问了老鸨,她说一个姑娘五十两银子,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样貌上乘的,可高达二百两银子,如若她不买,就送去别的地方。”尘钦说。 萧折渊听着尘钦的禀报,眼眸一抬,注意到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那根柱子背后站在一个人,他意味不明地勾唇,“看来还没醉。” 嗯?尘钦也跟着抬头,看到锦聿站在围栏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去查清楚,整个长安有几家青楼存在贩卖女子为妓的情况,至于绮香楼,正常经营,让老鸨不要惊扰了他人,等下次那人再来,一律拿下。”萧折渊站起身,他瞥了一眼姑娘们,“至于她们,给点盘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是。”尘钦得令。 萧折渊再次抬头时,锦聿已经不在了。 第11章 家族 马车回宫的路上。 长安城最为繁荣富庶,白日的喧嚣犹如烈日火热,街边小摊贩卖着精美华丽的首饰、热气腾腾的吃食,锦聿沿路看过去,目光定格在一家胭脂铺,他走过去。 胭脂铺的老板娘很是热情,招呼他,“公子看看要为你家娘子挑哪种胭脂?” 锦聿的目光一眼就看中了摆在正中央那精美镂空镶着金丝的粉盒,老板娘见状立马拿过来打开,里面是薄薄细腻的齑粉,“这个啊,是珍珠粉,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往那小脸上一抹啊,绝对白嫩嫩的,公子可以买回去给你家娘子试试。” ‘多少钱?’锦聿问她,老板娘大概猜到他的意思,比划道:“十文钱,不收你多的呀,这款珍珠粉在整个长安卖得可好了,那些千金小姐都爱用俺们家的胭脂。” 阿姊没用过胭脂。 锦聿想,他没犹豫,直接掏出十文钱递给老板娘,拿着珍珠粉盒,道‘谢’一声走了。 锦聿揣着珍珠粉盒回到马车旁,这时萧折渊撩开帘子,“买什么?” 锦聿不想理他,当没听见,又听到他叫了一声,“小七?” 锦聿眉头一拧,慢悠悠掏出来给他看,眉眼间明显不耐烦,萧折渊接过来一看,他道:“送给你阿姊?你阿姊不是你亲阿姊吧,孤记得瑞王只有你这么一个独子。” 锦聿目视前方,没回他的话。 “小七喜欢她?”萧折渊撑着脑袋看锦聿。 锦聿不懂萧折渊的意思,他自然是喜欢他阿姊,阿姊和小九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锦聿觉得并不需要跟萧折渊解释,这人又不懂手语,况且他二人不是能和善客气的关系,萧折渊利用他这把利刃杀人,他自然也借着这股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锦聿只颔首,便从萧折渊手中拿回粉盒揣好。 萧折渊哼笑一声,放下帘子。 骄阳烈日,锦聿浑身暖洋洋的,只是在一刹那间,他感受到周遭的异动,一股凛冽的风裹挟着炎热的气流,一支箭矢疾速朝萧折渊所在的马车射去,锦聿手疾眼快,立马拔剑将箭矢挡开。 ‘铛’——— “有刺客!” “保护殿下!” 只见四周的店铺窗口忽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黑布覆面,将太子马车团团包围,尘钦拔出剑刃,尘冥飞身站在马车顶上。 萧折渊正假寐着,听着外面厮杀声,他掀开眼皮,挑开一侧的帘子,不巧一名刺客的剑刃直指他,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千钧一发之际,锦聿的剑挡开刺客偷袭的剑。 ‘刺啦’一声。 锦聿将人一脚踹开,动作干净利落,他抬眸与萧折渊对视,‘还请殿下好生坐着,莫要出来。’ 萧折渊一笑,十分欣慰,“孤的命往后就交在小七手里了。” 锦聿收回眼神,这时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及时躲开尘冥斩下的刺客,箭矢如流星,只听到周遭‘噼里啪啦’的挡击声,行人小贩早已匆匆逃亡。 锦聿眼眸一凛,他踩着车毂飞身到阁楼上,将上面手持弩的刺客一一斩于剑下,随即拾起一把箭弩,瞄准下面偷袭尘钦的刺客,他身姿挺拔,目光犀利。 ‘噗’——— 尘钦忽地转过身,才注意到身后倒下的刺客,他抬头一看,对锦聿抱拳以示感谢,锦聿没回应他,随即又瞄准其他地方,他的箭术极好,百发百中。 二十几人的刺客通通成为刀下魂,其中一个见刺杀失败,便咬舌自尽了。 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萧折渊从马车里出来,尘钦立马上前道:“殿下,这帮刺客无法证实是哪方势力,但依属下猜,应该是绮香楼一案惊动了幕后人,所以才派来刺客想要灭口。” “看来这背后的势力不小,敢派人对孤行刺,估计不是某个家族就是那个蠢货。”萧折渊眼中轻蔑厌恶。 “除了司徒家,近日探子来报,与二皇子走得近的有司马家族和独孤家族,这些都是当初支持陛下登基的几大势力,若是他们与殿下作对,恐怕对我们形势不利。”尘钦忧心道。 “这两大家族先按兵不动,先查清楚贩女为妓的情况,从这顺藤摸瓜,若是这几个家族背后的势力,也不愁捏不着把柄。”萧折渊冷声道。 尘钦颔首,“是。” 锦聿和尘冥飞身下来,萧折渊看过去,他道:“还好当初听了尘钦的话留你一命,不然小七这般天纵奇才就可惜了。” 锦聿垂眸不语,待萧折渊折身回马车里,他才抬脚跟上。 夜里,浴池雾蒙蒙,恍若仙境,萧折渊靠在池边,长臂展开,白皙的肤色被温水浸泡后更加白得晃眼,从肩膀到小臂流畅着结实蓬勃的肌肉,他闭着眼假寐,一双瘦长苍白的手正在给他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你知道开国以来的五大家族么?”萧折渊忽然抬头,看向头顶的锦聿。 锦聿一愣,摇头。 “五大家族,以开国元勋杨明宗杨氏家族为首,其余四个分别是司徒、司马、独孤、东方………”萧折渊的眼睛盯着锦聿,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可惜现在只剩四大家族,镇国公府已经不复存在。” 锦聿眼睫轻颤,接着又听到他说:“镇国公府以谋逆叛贼的罪名,被你父亲以一封密令传到长安,陛下当即就下令抄斩满门,各种证据都摆在太和殿,你说他连查都不查,就直接下令,朝中群臣也信了,是不是私下里就开始密谋了?” 萧折渊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不解,锦聿无法回复他,他不清楚镇国公府与萧家的恩怨,只知道元隆帝蒙骗父亲弹劾镇国公府,事后还杀人灭口,他五岁那年听过父亲和娘口中的君后,在杨氏自缢后就封了,所以灭了镇国公府,不仅是元隆帝怕镇国公府势大外戚干政,也是为柳君彦铺路。 “你说………”萧折渊翻过身来抓住他的手,锦聿一下子被他拉下身来,两个人隔着拳头的距离对望,萧折渊问他,“你父亲与陛下合谋弹劾镇国公府,陛下又反过来灭了瑞王府满门,这仇,该怎么清算才了结呢?” 锦聿眼中浓浓的杀意,萧折渊轻笑一声,“你想杀孤,因为孤是萧立恒的儿子,而你是瑞王的儿子,孤也想杀你。” 两个人对峙着,谁也未曾挪开过视线,若是眼神能刀人,估计两人都千疮百孔。 最终萧折渊的眼神挪开,被锦聿的半张脸吸引,这半张皮囊极佳,虽苍白无血色,但他的五官淡极生艳,像是深沉的浓墨铺洒上去印刻一般。 第13章 看着淡色柔软的嘴唇,萧折渊将人拉近,他承诺道:“不过孤答应你,日后灭了萧家,绝对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至于你………你若是将孤伺候好了,或许孤会饶你一命。” 秾丽且妖孽的五官在自己眼前放大,瞧着萧折渊逐渐凑过来,锦聿心中惊骇,他连忙挣脱萧折渊的手,匆匆起身离开。 萧折渊看着离开的背影,坐回浴池里,手中还有冰冷的温度,他摩挲着回味,道了一声,“真瘦。” 晚夜微凉,锦聿回厢房的路上,看到两道身影在屋顶上背对着他坐在一起,远处是皎皎明月。 锦聿看出那两人是谁,正是尘钦和尘冥,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没惊扰到两人。 翌日书房,有军情急报。 “回禀殿下,龙骑军于昨日夜袭匈奴军营,与凉州兵马前后夹击,我方精兵折损过半,匈奴五万士兵被俘、五万士兵被斩,现已退出北雁城外。”来禀报的小将道。 司徒悠连忙问他,“我爹呢?司徒老将军的情况如何?” “司徒老将军已于今日午时赶到,正与李都尉一起处理城中事宜。”小将说。 司徒悠摸着下巴,“不对啊,匈奴四十万兵马,就算来个偷袭也不至于那么快击溃,况且我方精兵还折损过半,他们就这么撤退了?” 萧折渊也觉着此事蹊跷,他道:“让李都尉和萧老将军随时戒备,匈奴兵马很可能趁其不备卷土重来,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粮草不多,坚持不到一个礼拜,左将军就…………”小将欲言又止,不敢说。 “说。”萧折渊语气不悦。 “左将军带领士兵搜刮城中百姓吃食,还命令每日上缴干粮,一些百姓因家中贫困无法忍受饥饿,只得从北雁城南墙钻出去………最后被匈奴士兵发现,杀了………”小将战战兢兢说完,立马跪下去。 “岂有此理!”司徒悠一拍椅子站起身,“他闫仑算个什么东西!车骑将军职被革,他就借机作威作福是吧?!那北雁城隶属北境最边缘,常年干旱收成不好,最是贫困恶劣,他到底是去救北雁城的,还是去欺压百姓的?!” 司徒悠义愤填膺,萧折渊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道:“闫仑倒是坐享其成,仗都让龙骑军打了。” “萧老将军带去的粮草应该能解燃眉之急。”尘钦道。 萧折渊直起身靠着紫檀椅,“先下去吧,让萧老将军和李都尉谨慎些,多加戒备,尤其是防范那个闫仑。” “是。”小将得令之后就下去了。 走出书房,外头日头正盛,炎炎如火。 司徒悠骂骂咧咧跟在萧折渊身侧,慷慨激昂,骂闫仑狼子野心与虎谋皮、斥二皇子不忠不义视黎民百姓为刍狗,萧折渊好心提醒他,“孤的东宫全是眼线,小心明日治你大不敬之罪。” 司徒悠闻言,连忙捂住嘴巴,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声道:“你这东宫跟囚笼似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好男风专宠小侍?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萧折渊转过身,身后的锦聿一顿,看着他,听见他道:“你买的胭脂不如让尘钦帮你送去,听说这玩意儿过期会潮,到时候就不能用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司徒悠连忙跟上去,锦聿听到他的惊呼声,“太子殿下专宠的小侍不会就是他吧?!真的假的?” “你瞎?” “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孤独终老的命………啊!” “…………”锦聿一脸冷漠,一旁的尘钦笑道:“小将军和殿下的情谊从小到大一直不错,不过小将军性子太欢脱,时常让殿下厌烦。” ‘我听闻绮香楼一案,被打晕贩卖的姑娘都是来自长安城附近村庄?’锦聿问他。 尘钦点头,“估计在长安城作案太显眼,所以把手伸到偏僻的村子,我哥说你打算让你阿姊和弟弟回乡下去? “千万要小心些,现在各地都动荡不安,流民四起,保不准哪天就爆发了。” 锦聿似乎在认真思考尘钦的话,他犹豫片刻,掏出昨日买的珍珠粉盒,‘麻烦你帮我送给阿姊,告知她最近不要常出来走动,警惕旁人。’ “好,我一定给你带到。” 第12章 梦魇 尘钦亲自去了杂里街一趟,陆清影开门见来人身着不凡、气质不俗,一时不免警惕,她开了个门缝,“请问你找谁?” 尘钦自觉退后一步,“你别误会,我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是锦公子让我来的。” 闻言,陆清影才敞开门,尘钦从怀里掏出个镂空的盒子,递给她,“这是锦公子买给陆小姐的,我代他转交,另外他让我叮嘱陆小姐,最近长安城混乱,莫要随便走动,也警惕旁人。” 陆清影一愣,她双手接过来,“多谢………小聿他怎么样?太子殿下有没有为难他?” “陆小姐大可放心,殿下并未为难锦公子。”尘钦道。 陆清影点头,又再一次道谢后关上了门。 尘钦驾着马出了杂里街的巷口,正准备御马离开时,他余光一瞥,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满脸疑惑。 “那不是小将军嘛。”尘钦自言自语道:“他来杂里街做什么?” 只见不远处,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巷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正是司徒悠,方才还在东宫同殿下商讨明日早朝一事,眼下就闪现到了杂里街,一个人朝里头走去。 尘钦没看清他进了何处,调马转身走了,回去后就把这件事朝萧折渊禀报了。 “他去杂里街?”萧折渊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 尘钦颔首道:“是,应当是去见什么人。” “随他吧。”萧折渊道:“你见过他阿姊了?如何?” 尘钦一时没明白殿下问的如何是哪方面,就凭直观感受道:“好看,陆小姐很温柔。” “…………”萧折渊眼神不悦,他没好气道:“滚出去。” “哦。”尘钦不明白,他分明说的是实话,殿下怎么不高兴了? 北雁城龙骑军支援一事,最终闹到了朝堂上,个别文臣武将以太子行事我行我素、不得规矩弹劾上奏,更有甚者指责太子居心叵测,悄无声息私自用兵,以此彰显自身权势来挑衅、藐视天子威严,于是翌日上朝,萧折渊就站在前头,听着各方争论,觉得可笑至极。 “北雁城一战击退匈奴,若不是龙骑军从后突袭,估计耗到城中粮草殆尽,那匈奴铁骑就踏平北雁城了!”东太傅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样,怒斥司马太尉,他一向看不惯朝中结党营私舞弊的现象,更看不惯那些为虎作伥的奸臣小人。 司马太尉冷‘哼’一声,“陛下早已派司徒老将军出征,又派凉州兵马前去支援,太子私自出兵,是不信任司徒老将军,还是认为这大雍的兵马都不如龙骑军好用!” “司马太尉言之过重。”萧折渊轻笑道:“龙骑军也是大雍的兵马,上战场守卫疆土是每个大雍将士的职责,太尉莫非给龙骑军重新编户了?” “老臣岂敢。”司马太尉一脸不服气,萧折渊斜乜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北雁城战况紧急,车骑将军兵败、左将军兵马粮草不足,司徒老将军的脚程又慢,到时援兵还没到,北雁城早已覆灭。”东太傅面色严肃,他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太子心系黎民百姓,事急从权,况且调拨出去的兵马折损一半,城中依旧是司徒老将军与左将军做主,所谓挑衅天子君威,依老臣看,莫不是一些小人挑拨离间陛下与太子父子情谊。” “东太傅!你、你简直血口喷人!”司马太尉恼怒道。 东太傅一个眼神也未施舍给他。 萧立恒看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不免头疼,他自然忌惮太子势大,可一旦逼急了,太子起兵造反,如今宫中南北军兵力不足,怕是双方鱼死网破的下场。 “司徒小将军与太子交好,你认为呢?”萧立恒的目光落在司徒悠身上。 司徒悠身上一阵恶寒,他立马道:“末将认同东太傅的话,大雍兵马无论是哪一支,都应以守卫江山、守卫百姓为主。” 司徒悠又怎会不懂元隆帝的心思,见他二人走得近,恐怕是将他也视为眼中钉了。 宠妾灭妻的老东西,整日被灌迷魂汤了,怎么还不死。 “报———” 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回禀陛下,匈奴于昨日夜袭北雁城,我军不敌,北雁城失守!司徒老将军殉国!左将军率兵退至鄢支道!” 话毕,朝堂上下一片哗然,萧折渊一脸愕然地看向司徒悠。 司徒悠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心口一颤,“你说什么?我父亲他………” “怎么回事?!”萧立恒愤然起身。 “司徒老将军不愿弃城,与匈奴战至最后一刻,被匈奴大将阿哈麦杀了………”那士兵继续道:“昨晚司徒老将军让左将军带人当值,结果左将军的人跑去百姓家中酗酒,导致匈奴到了城门下时,发现已为时过晚,我军伤亡惨重,匈奴杀伤抢掠,城中百姓无一幸免。” 第14章 这时一封急奏又逞给萧立恒,萧立恒看完大怒,“好你个闫仑!搜刮敛财!连老百姓也不放过!” 朝中重臣无不惊骇,面面相觑,都埋着头闷不啃声,只听元隆帝道:“沈廷尉何在?” 沈廷尉走出来,“臣在。” “昨晚看守不当的士兵通通斩首!闫仑渎职,论罪当诛!削职抄斩!”元隆帝下令,“司徒老将军护国有功,追封抚国大将军。” “是。” 下了朝,只见司徒悠匆匆往外走,萧折渊与东太傅走在一处,目送着他坐上马车离开。 东太傅深叹一口气,一脸惆怅,“司徒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文韬武略,可惜了。” 萧折渊未语,他朝东太傅颔首致意,“多谢太傅方才为徒儿据理力争。” 东太傅冷笑一声,“你小子什么心思以为老夫看不出来?都自称徒儿了,从小到大也不见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萧折渊全然没有徒儿的谦卑,他睨了东太傅一眼,“孤的诗书是你所授,但你那武功实在是差强人意,还乱教人?差点让人走火入魔,称一声徒儿已是自谦。” 说完。萧折渊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东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臭小子!谁小时候求着老夫教你功夫的?” ———— 将军府一片肃静素白,萧折渊身着墨色锦袍走进灵堂,锦聿和尘钦跟在身后,灵堂内挂满白幡,个个披麻戴孝,陈夫人被婢女搀扶着,连忙起身迎接,“太子殿下………” “伯母不必多礼,还请节哀。”萧折渊扶了她一下,随即走到跪在灵堂前的司徒悠身边,婢女递来几炷香,他接过后屈膝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司徒悠目光无神,眼底是红血丝,一脸颓废。 “司徒老将军为人清正廉洁,一生血汗抛洒疆场,想必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了。”萧折渊默默道。 司徒悠抬眸,“我要为他报仇,我要取阿哈麦的首级。” “你执意如此,孤也不好多说什么。”说着,萧折渊起身。 “淮之。”司徒悠叫住他,“你帮我护着将军府、我娘………还有一个人。” “自己的人自己护着,孤没那闲心。”萧折渊放完话就走,脚跨过门槛时,又停下转身,“萧立恒都不在意的江山,你替他守什么?!” “难道你和萧折瑾争夺皇位只是为了报仇么?”司徒悠倏地起身,他目光犀利地盯着萧折渊,“如果只是为了报仇,你大可以直接杀了他二人,先皇后的嘱托,太子殿下敢昧着良心说,你未曾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两人剑拔弩张,陈夫人上前拉着司徒悠,“子卿。” “母后的嘱托孤自然不会忘,但那群蠢货若是看不清形势,自取灭亡也怪不得孤。”萧折渊背对着的日光,那张脸处在阴翳下,显得更加阴沉与妖冶,他眼神犹如一把冷兵利刃,直视着司徒悠。 话落,他转身就走。 长乐殿死寂沉沉,太子殿下躺在窗边榻上,一副苦仇深恨的模样,锦聿站在殿门口,盯着外头的日光出神,尘钦和尘冥在外头说着悄悄话。 “锦七。”萧折渊道了一声,锦聿转过头,他走过去,萧折渊让给他揉揉脑袋。 锦聿就坐在他身后,外面日头正盛,院子里蝉鸣聒噪,夹杂着夏日暑气,只是他的手依旧冰凉。 “孤干脆让人把冰块撤下去得了,你往这长乐殿一站,寒气入骨。”萧折渊闭着眼调侃道。 ‘…………’锦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锦聿的手虽然冰冷,但力道舒适,让人忍不住犯懒,萧折渊昏昏欲睡。 ———入夜。 镇国公府以谋逆叛贼之罪、满门抄斩后的诏书下至坤宁宫,杨宛君头戴金钗珠宝,衣着华丽精美,那大红锦袍上的鸳鸯栩栩如生,缜密的针线透着精湛的工艺,一丝一线勾勒着,只是她满脸沧桑,眼眸含泪,看着眼前的诏书,觉得可笑讽刺至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逆贼镇国公杨甫成,通敌外寇,叛国求荣,犯上作乱,意欲篡位谋权,经人上书,查证属实,特此下诏,琢,诛灭九族,不得有误,钦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铜镜前的女人声泪俱下,她笑得癫狂可怖,“哈哈哈哈哈………萧立恒!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坤宁宫内一片狼藉,宫女呈托着一段白绫跪着,听见这笑声不免觉得瘆人。 杨宛君木讷地跪坐着,这时五岁的太子殿下挣脱太监的手跑进来,杨宛君恍然回神,她朝着那孩童爬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哽咽着,“淮之………我的儿子………” “母后………”小太子擦掉女人的眼泪,杨宛君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你该怎么办啊淮之………你父皇他不是人,他要杀你外祖父和母后啊淮之。” 五岁的萧折渊已经明白了死亡,他紧紧抱着杨宛君,“不要母后死………” 杨宛君抓住他的肩膀,她情绪激动,“淮之你要记住,这江山是你曾外祖父打下来的!他萧立恒德不配位!这大雍的江山是你的!你听到了么?!” “它是你的!!”杨宛君声嘶力竭,“你不能让那个贱人舒坦!不能让他们过得如意………” “你一定、一定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你做了这天下的主!才能为你母后和镇国公府申冤!!知道么?!” 母后歇斯底里的面容与叮嘱一直深刻在萧折渊的脑海里,她抓得萧折渊的胳膊生疼,她千叮万嘱,泪流满面,“好好活下去淮之,好好活下去………” “儿臣知道了母后………”小太子满脸是泪,这时太监来将他抱出去,他紧紧抓住杨宛君的手,“母后……” “淮之………”杨宛君怔怔地看着萧折渊被太监强行抱走,看到五岁的萧折渊哭喊着叫她,她眼前逐渐模糊,随即转身拿起那段白绫。 “母后!”萧折渊站在坤宁宫殿外,嘶声呐喊,他眼睁睁看着母后被赐死的场景,那红衣飘荡、鸳鸯齐飞……… 萧折渊蓦地睁开眼,浑身冷汗惊醒过来,乍一看才发现是在长乐殿窗边的榻上,他回过头一看,锦聿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让人备水,孤要沐浴。”萧折渊只觉着疲惫不堪,他捏着鼻根缓解,吩咐锦聿。 锦聿得令后起身退出去。 第13章 透骨 朦胧水雾间,萧折渊手中把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那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指挂满水珠,与白玉相衬着,分不清谁更尊贵。 片刻后,尘钦站在屏风前,他道:“殿下,与绮香楼交易的人找到了,那人指明是受贾御史指使。” “嗯。”萧折渊应了一声,尘钦又道:“不仅是绮香楼,整个长安城的青楼都有贩卖女子为妓的情况,方才属下已将案件呈交给大理寺,沈廷尉愿协助殿下办理此案。” “知道了。”说着,萧折渊起身出了浴池。 月色撩人,然而贾府外一片肃静杀意。 大理寺官兵整齐分列两行站在贾府外,沈廷尉首当其冲上前去敲门,“大理寺查案,速速开门!” 久不见人开,沈廷尉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他埋首退到一旁,萧折渊上前来,他抬手,随即便有侍卫上前去撞门。 ‘砰’的一声,两扇大门轰然倒塌,大理寺官兵连忙冲进去,与贾府院中的士兵对峙着。 锦聿和尘钦位列萧折渊左右,两人同时抽出刀,肃杀的气息令人寒颤,尘钦扬声道:“大理寺查案,若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那帮士兵似乎摇摆不定,面面相觑,这时,贾府上方飞出十几名黑衣人,站在屋顶,来势汹汹,瞬间给了一众士兵底气。 “玄鹰阁的人?”萧折渊问,他瞥向锦聿。 见锦聿颔首,他冷笑一声,“堂堂玄鹰阁阁主,居然也是助纣为虐的蠢货。” 黑衣人的出现,明摆了是谢承云指使,那么这背后肯定是谢承云和二皇子的手笔了。 “杀。”萧折渊眼神发狠,“一个也别放过。” 三伏天的黑夜,炎热的气流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息,锦聿飞身上了屋顶,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凛冽,他手持利刃,衣摆翻飞,犹如索命阎罗。 “锦七,你背主求荣,就不怕阁主拿你问罪。”其中一个黑衣人道。 ‘我正愁找不到他算账。’锦聿比划完,不再听他啰嗦,他剑锋一转,直指黑衣人。 锋利的刀刃又快又狠,一连几招下来,黑衣人很快招架不住,便招手,“把他拿下,交给阁主。” 然而玄鹰阁覆灭后,阁中排名玄鬼前六的前辈隐匿江湖,魑鬼与魅鬼这两个阶级的杀手都被萧折渊除掉了,这十几名黑衣人不过是谢承云身边打杂的,连魑鬼都达不到。 只听见刀刃割破巾帛的声音,锦聿冷眼看着滚下屋檐的黑衣人,余光瞥到逃跑的人,他将手中的剑掷出去,幽冷铮亮的刀刃插入那人的后背,应声倒下。 第15章 萧折渊抬眸看着,他眼中倒映着那道瘦长的身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黑衣人被解决了,尘钦和尘冥也解决了贾府的士兵,随即便派人去捉拿贾御史。 贾御史已经在萧折渊到来的前一步逃了,然而萧折渊的人兵分两路,还是在城门口抓到了人。 常年不见天日,阴暗又潮湿的地牢,这是锦聿第二次踏入这里,他立在门口,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贾御史被绑在木桩上,经过一番折磨,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这些年贪墨横行,那皮囊肥胖结实,被养得富足不已,他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着正前方悠哉喝着茶的尊贵之人。 “不知殿下………这是何意………”贾御史喘气道:“臣好歹………位列三公之一,何故受此………折辱……” “贾御史不知犯了何事,又为何连夜出城呢?”萧折渊不紧不慢地问他。 贾御史心下一惊,却仍旧面不改色,“臣母病危、回乡探望……” “回乡探望?”萧折渊一双眼睛精明,“据孤所知,令堂前些日子就被贾御史接回城中赡养,怎又回去了?” “家母、家母怀念乡下………住不惯府上,便回去了………”贾御史冷汗直淌。 萧折渊眼神不偏不倚地紧盯着他,凶神恶煞似的,也不跟他绕关子了,他直言道:“近些时日孤的手下查到一桩案件,这繁华的长安城,居然有人贩女为妓,贾御史可知?” “臣、臣不知、不知。”贾御史的头摇得跟破浪鼓似的,连连否认。 萧折渊轻叹一口气,眼眸如寒冰,他朝尘钦示意,尘钦颔首,拿起案桌上一指长的针,朝着贾御史走去。 “你、你干什么!殿下!”贾御史不断挣扎,“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见尘钦将针刺入他的指甲里,那针从指头推入,从甲壳也能看到针的形状,让人见了不禁面露苦涩,一阵寒颤。 尖厉的惨叫让锦聿挪开目光,心中对传闻中太子毒辣的手段有了认知。 “贾御史可知?”萧折渊又问了一遍。 贾御史十指扎满针,他大汗淋漓,唇色苍白,“不、不、不知………” 萧折渊冷笑,他的眼神落到锦聿身上,“小七,会刺字么?” 锦聿看着他,他明白萧折渊的意思,缓步上前,拿起一把匕首朝贾御史走去。 玄鹰阁的招式狠毒,但通常会一击致命,断不会这样凌虐折磨,锦聿暗自深吸一口气,对扎满针的双手视而不见,他用匕首挑开贾御史的衣裳,但迟迟下不去手。 这时,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萧折渊一只手塔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握着锦聿的手,直接在那皮肉上划了一刀,他俯身凑近锦聿耳边,“你在犹豫什么?” 锦聿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手微颤,神色肃穆,萧折渊握着他的手用利刃刻字,地牢里都是惨烈的尖叫。 萧折渊刻了罪人二字,蜿蜒的血流下来,触目惊心,他握着冰凉的手在贾御史身上比划着,贾御史惊恐地看着如同罗刹一般嗜血成性的男人,“不、不要………求、求殿下………” “回孤的话,贩女为妓是受谁指使,是司马太尉………还是独孤丞相?”萧折渊语气漫不经心,若不是做着残忍的事,就跟闲聊一般,说着,刀尖沿着手臂滑下去,那手指尤为敏感,凿骨锥心之痛。 贾御史见那刀尖似乎将那针推进去,连忙惊恐求饶,“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司马太尉指使我这么干的!我、我是被逼的!求殿下饶我一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殿下饶命啊………” 闻言,萧折渊一顿,他松开锦聿的手,锦聿握不住匕首,掉在地上,身上密密麻麻泛着冷。 萧折渊如同地狱阎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贾御史,缓缓抬手将指甲里的针推进去,嗓音如恶魔低语,“听得懂人话才能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么?” “呃………知、知道………”贾御史强忍着疼痛,连连点头。 萧折渊满意一笑,正转身离开,余光瞥到锦聿身子一晃就要倒下,他及时伸手接住人,怀里的人冰冷刺骨,“锦七?” 尘钦正想上前去接住人,然而太子殿下已经把人横抱起来,朝外走去,尘钦只好跟上。 厢房内,萧折渊将人抱到床上,他凝视着锦聿发白的脸色,问尘钦,“上次让你找大夫给他看,如何?” “那老大夫………看不出锦公子的病症所在………”尘钦慢吞吞道。 “去传太医。”萧折渊拧眉。 “是。”尘钦速速去了。 不多时,已经歇下的赵太医被尘钦从被窝里薅出来,赵太医以为是殿下不适,匆忙赶来,结果一看,居然是个小侍,不过既然是太子吩咐,他也怠慢不得,连忙上前去。 萧折渊坐在一旁等了片刻,见太医面露疑色,仿佛是什么疑难杂症,他问道:“如何?” “回殿下,这公子大抵是中了毒。”赵太医起身回话,“这毒已深入骨髓,入五脏六腑,身体极寒极冷,脉弱气虚不绝,乃折寿之兆。” “没错,那老大夫的话同赵太医的意思一致,那老大夫还说………”尘钦犹豫该不该说。 “说。”萧折渊冷声道。 “那老大夫说、说锦公子活不过二十岁………”尘钦道。 萧折渊心中某根弦跟被拨动了似的,不痛不痒的,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人,“赵太医认为呢?” “已是回天乏术。”赵太医垂首,“若是能找到此毒解药,或许方有一丝侥幸。” “何毒?”萧折渊问。 “透骨寒。”赵太医道:“此毒遇冷则生寒,寒气砭骨难耐,需得注重保暖,或是呆在温和的地方。” 难怪上次锦聿在浴池中晕倒………还浑身犯冷,原来是毒发了。 思及此,萧折渊摆手,“都下去吧。” “是。” 萧折渊立在锦聿床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昏迷的人,面具被摘下放在一旁,右脸的疤痕露出来,与淡极生艳的五官相衬着,似乎那疤痕也不怎么难看了。 “一个短命鬼。”萧折渊淡淡道,他深吸一口气,“算了,孤与你计较什么。” 萧折渊俯下身,帮他掩好被角,他盯着锦聿淡色的嘴唇,道:“那么容易死,还想为瑞王府报仇?” 萧折渊觉得可笑,心中又有一丝莫名的悲凉,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4章 寿辰 元隆帝生辰将至,尚衣局几个月前就忙着筹备具体事宜,宴会前一天,礼部命人去各宫送了用蜀锦所制的衣袍,蜀锦色彩华丽精美,是皇室专供,也是王公贵族所追求的奢侈品。 太子殿下身着绛紫色凤纹锦袍,长身玉立、尊贵华丽,在锦聿给他披上外袍后,一副王者睥睨天下之势。 “今晚乾清殿会冷些。”萧折渊忽然道了一声。 锦聿抬眸不明所以。 “你………”萧折渊欲言又止,“随便你。” 锦聿:‘………’ 这时尘钦进来,“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萧折渊一笑,他垂眸看着锦聿,“今晚乾清殿,应当不会太冷。” 锦聿不言。 元隆帝生辰也叫万寿节,戌时,宫中一片火红映天的景象,到处张灯结彩,乾清殿布置得华丽奢侈,百官身着蟒袍,陆续由宫女引着进入乾清殿中入座。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殿外,司徒悠走下来,在司徒老将军去世后,他成了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气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日那张扬跋扈的性子如今沉稳了许多。 他朝着萧折渊走过来,道:“我明日便请缨去北境。” 萧折渊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无话可说,但司徒悠再怎么说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友人,吵架常伴,但没有隔阂,他深吸一口气,“谨慎些。” 司徒悠沧桑一笑,“放心,我肯定活着回来,我还有放不下的人呢。” 萧折渊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是谁,只是没想到那从前扬言要杀敌、恣肆随意的少年,如今开始瞻前顾后,有了喜欢的人,也开始惜命起来。 “太子殿下到———”门口小太监一声长喝。 乾清殿中的官员、王公贵族纷纷起身拜见,只见殿中走进来一位身着绛紫色衣袍的男子,他身量高大,步履沉稳,气宇轩昂,那张秾丽深邃的五官柔和下来,带着温和的笑意。 “各位不必多礼,今日父皇寿辰,各位吃好喝好。”萧折渊仰视着众人,说完,他走到主座左边的第一个位置落座。 锦聿和尘钦分别在他左右跪坐下。 “听闻皇兄近日好男风,专宠一个小侍,整个宫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萧折瑾坐在他对面,那一张脸写满了小人得志,令人生厌,他道:“皇兄若是喜欢,皇弟这里有几个模样可人的,晚些送到东宫去。” 第16章 整个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不和,那是明面上就开撕的关系,于是听了二皇子的挑衅,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看热闹不嫌事大。 “皇弟宫里的人,孤可不敢要。”萧折渊端起酒杯,觉得萧折瑾这蠢东西上赶着找削,他眉梢轻挑,毫不留情道:“听闻皇弟近日跑南风馆跑得勤,还是少去招惹,染了病就不好了。” 萧折瑾气得面色铁青,但碍于母后的叮嘱,让他少惹事,尤其今日是父皇寿辰,几大家族和百官都在,丢人现眼得很。 “是嘛,哼。”萧折瑾冷笑一声,“多谢皇兄提醒了,不过皇兄喜欢小侍,那等低贱之人哪里配得上皇兄了,皇兄贪图新鲜也该另择身世好些的。” “低不低贱都由皇弟来说了,那这小倌攀龙附凤生的孩子,岂不是更加低贱?”萧折渊语气漫不经心的,可狠毒程度堪比往萧折瑾心上扎了一刀。 一语如石子投入湖中,表面上毫无波澜,可里面却波涛汹涌……… 在座的各位或许隐约知道点君后的出身,即便陛下让人抹去了这段痕迹,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不敢高声语。 角落里的司徒悠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他抬着酒杯遮掩,心里暗道:萧折瑾这蠢货,想不开要找骂,谁能骂得过太子殿下那张嘴啊。 这大雍关于太子殿下的传闻各式各样,有说他为人温和谦逊有礼,有说他荒/淫无度,常常出入那烟花巷柳之地,又有说他性情难测,实际上手段毒辣、阴险狡诈,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是只深藏不露的笑面虎。 骂人专挑痛处。 被人指着鼻子骂贱种,萧折瑾后槽牙都咬碎了,他手中的酒杯都快捏碎了,正想着起身怒骂时,这时有人道了一声。 “陛下驾到、君后到———” 萧立恒搀扶着柳君彦的手从主座右面出来,走上去后,他抬手,“众爱卿不必拘礼,今日难得放松,各位敞开喝敞开玩。” “多谢陛下。” 众人落座。 萧折渊正准备落座,余光瞥到锦聿的目光冷冰冰地看着萧立恒,那眼底的杀意仇恨快要将他淹没。 萧折渊悄悄抬手朝尘钦示意,尘钦连忙将锦聿拉坐下。 锦聿回过神来,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不能鲁莽行事,他坐下来,感受到萧折渊的眼神,他抬眸看了一眼便垂首不语。 “淮之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侍卫?不是一直都是尘钦么?”柳君彦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锦聿,道了一句。 萧立恒也看过来,这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可总觉得有点熟悉。 “怕不是皇兄专宠的小侍吧?”萧折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他挑衅一般看着萧折渊。 “这大雍南风开放,好男好女再正常不过了。”三皇子萧折钰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他笑道:“不过我看这位公子未覆面的半张脸甚是俊美儒雅,可否摘下面具一观?” 萧折渊面色沉着,眉眼却暗暗隐藏着一股阴狠杀伐之气,舌头狠狠顶了一下后槽牙,他回过头朝锦聿招手,语气温和,“到孤的跟前来。” 锦聿慢慢起身上前去,他跪坐在萧折渊的身旁,萧折渊握住他的手,锦聿一顿,想抽回来,结果这人暗自使劲,紧紧地将他攥住。 “小七不会说话,人也腼腆羞涩。”萧折渊笑着,然而看向萧折钰的眼神却更像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不知三皇弟想看什么?莫非也好南风?” 萧折钰的母妃只是一名宫女,无权无势,是几个皇子中势力最弱的,所以在宫中的处境一直是被打压的状态,他没想到一句话引来萧折渊的不悦,连忙解释,“皇兄莫要误会,只是瞧着这公子生得好看,想必皇兄喜欢的人定是不俗的。” 萧折渊心中冷笑,不再多言。 “这人是从哪儿来的?”萧立恒的目光一直盯着锦聿,“朕觉着………倒是有几分熟悉。” 察觉到锦聿捏紧的拳头,萧折渊的大手裹住他,道:“他就是东宫的一个小侍,父皇觉得哪里熟悉?” 萧立恒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没什么。” 这一小插曲很快便过去,萧折瑾见萧折渊轻而易举就混过去了,十分不甘心,但眼下又好的法子让他出丑,他绞尽脑汁,两眼珠子一转,随即接收到他母后的眼神警告,瞬间收敛了。 百官献上祝词后,纷纷争先送上贡品,不多时,宫女们鱼贯而入,各自手中捧着色彩鲜艳的珠宝,献到皇帝面前,在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这可是太子殿下呈献的。 “大雍的稀罕物父皇早已看腻,听说大秦国盛产珠宝,所以儿臣早些时日便让人渡海远洋,寻得这些鲜艳珠宝,献给父皇。”萧折渊笑道。 “太子有心了。”萧立恒道:“这大秦国的珠宝和大雍的相比,确实要更加精湛美丽,色彩更加浓艳。” 这场面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话,父慈子孝。 “太子殿下真是孝顺,这大秦国相隔万里,先不说翻山越岭,那渡船过海都得好些时日。”有官员称赞道。 萧折渊笑而不语。 殿中美人乐舞,场面盛大宏伟,美人足尖轻点、摇曳生姿,薄纱下的身躯纤细柔软,戴着面纱下的脸庞透着若隐若现的美丽,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颦一蹙透着似有若无的引诱,百官们都看得如痴如醉,好一副酒池肉林的景象。 然而另一边的第三个位置上,贾御史坐立不安,手心不停冒着虚汗,他悄悄抬眼看向太子殿下的方向。 萧折渊饮着酒,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他转过头看着锦聿冷白的侧脸,“抬头,看好戏。” 锦聿抬头,一双眸子清冷凛冽,只见贾御史忽然跟疯了一样跑出来,他摔在地上,吓得舞姬们尖叫跑开。 “陛下救命!陛下饶命啊!”贾御史一脸惶恐地爬上前去,重重磕头,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救命一会儿饶命的。 “贾御史,你这是做什么?”元隆帝已然不悦,今日他的寿辰,有何事不能能过了今晚再说。 “陛下………老臣、老臣做错了事………”贾御史痛哭流涕,他悔恨道:“老臣这几日夜夜入梦魇,梦见那些女子………向老臣索命………老臣不该强迫民女,让她们被贩卖到青楼为妓………老臣知错啊陛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乾清殿中惊呼一片,都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起来。 “够了!”萧立恒怒吼一声,指着贾御史,“你从实招来!究竟做了何事?!” “老臣一时鬼迷心窍,为财蒙蔽了双眼,竟、竟………”贾御史抬头,浑身抖如筛糠,看向此时也一脸紧张的司马太尉,他一咬牙,通通说出来,“老臣受司马太尉指使,派人到长安城附近村庄、掳走年轻女子贩卖到青楼,以此来从中谋利………陛下、老臣知罪!老臣是被逼无奈啊!” 第15章 作戏 “贾御史!你、你胡说八道!”司马太尉慌忙站出来跪下,“陛下!他说的臣完全不知情,陛下莫要听他胡言!他污蔑臣!” 元隆帝被人扰了寿辰,还出了这档子破事,他气得咬紧牙,指着贾御史,“你、你说太尉指使你,可有证据?!” 这时沈廷尉站出来,“陛下,贩女为妓一案,是绮香楼一名女子误闯太子跟前诉状,太子及时通报大理寺处理此案,大理寺搜查了绮香楼等一些青楼,发现被掳走贩卖的女子高达五百六十五人,现已抓捕了幕后交易人,那人指明是受贾御史指使,大理寺又在贾御史家中搜查到与司马太尉的来往密信。” “诬陷!”司马太尉大喊申冤,“陛下,臣不知道什么密信!是他们冤枉臣!” “拿上来。”萧立恒道。 宫人呈上几封密信,司马太尉一看,瞬间脸色一下子褪去,青白得瘆人,他浑身抽去力气瘫坐在地。 萧立恒一一将密信看完,怒火中烧,他忽然将信封砸向坐在右边的萧折瑾,“逆子!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萧折瑾一听,惊觉自己的事败露,连忙爬出来求饶,“父皇!儿臣不知、儿臣是受太尉蒙蔽,儿臣真的不知道啊!母后!” 没想到这件事连二皇子都参与其中,众人不由地震惊,而一想到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太子殿下,一箭三雕,更让人惊悚了。 “陛下。”柳君彦立马跪下,“淮允脑子愚笨,但心地不坏,定是受奸臣蒙骗才参与其中,还请陛下明察!” “是、是司马太尉教唆儿臣的!儿臣不是有意的!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萧折瑾接收到母后的暗示,连忙顺着话往下说。 “司马太尉手握重权兵符,却干着这种贩卖民女的事情来,你女儿不过及笄之年,若是她遭遇了此事,司马太尉又是何种心情?你一家老小又该如何?”柳君彦严词厉色,然而司马太尉看在眼里,明白是要他全部揽下认栽了。 第17章 他一双儿女还小,若是被柳君彦盯上了,估计这司马家,后继无人了。 “陛下………”司马太尉垂首,“是老臣势欲熏心,做出这等妄勃人伦天理的事情,皆老臣一人之过,只求陛下放过臣一家老小,看在臣对陛下忠心不二的份上,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贾御史也赶紧求饶。 “好好好。”萧立恒怒极反笑,他指着下面的人,“一个贾御史一个司马太尉,位高权重者,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连朕的好儿子都参与其中!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父皇!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是受人蒙蔽啊父皇!”萧折瑾怕得磕头求饶,生怕元隆帝治他的罪。 元隆帝视而不见,冷‘哼’一声,“来人!贾御史和司马太尉贪赃枉法、谋害百姓,罢职去爵,家族贬为奴籍,明日午时两这二人处以极刑,二皇子无分辨黑白之心,迫害良家女子,禁足紫金宫一个月,拖下去笞刑五十,严惩不贷!” “是!” “不、不要!母后!母后救我啊!”萧折瑾被宫人拖下去之前还在苦苦哀求挣扎。 柳君彦攥紧手指,他眼中愤恨不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拖下去,此事重大,陛下已是开恩,若是他再求情,恐怕会弄巧成拙。 真是蠢货脑袋! 元隆帝被搅扰了好心情,也没心思再呆下去了,道了一声‘都跪安吧’后就同柳君彦离开了。 萧折渊慢悠悠地起身,看了一出好戏,只觉着全身心的畅快淋漓,他偏头问锦聿,“这出戏如何?” 锦聿不语,恐怕这出戏最主要的是除掉司马太尉背后的家族,这样二皇子就少了一个势力支撑。 出了乾清殿,一阵冷风吹来,萧折渊看向锦聿,解下披风披在他身上,锦聿明显一愣,他连忙退开,然而萧折渊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还在宫里,让孤把这出戏演完。” 锦聿没再动,紧接着,萧折渊又让他上马车,他坐上去之后就解了披风放在一旁,萧折渊上去一瞧,差点气笑了。 “倒也不必如此嫌弃孤。”萧折渊说得倒是有几分咬牙切齿,“孤都没嫌弃你。” 锦聿沉默着,实在不知说什么,他这人性子闷,连别人调侃都找不到回的,片刻后他抬手,‘殿下多虑了,属下没有嫌弃殿下……’ “你等等。”萧折渊叫住他。 随即他掀开车帘,“尘钦,你来给孤翻译翻译。” “………”锦聿此刻想收回刚才的话,真是哑巴比给瞎子看,多此一举。 但尘钦听了殿下的吩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锦聿,等着他比划,锦聿无奈又比了一通,他恍然大悟,“哦,殿下,锦公子说没有嫌弃殿下,是殿下你多虑了。” “是么?”萧折渊一脸狐疑,他凑近锦聿,一双含情眼水光潋滟,盯着锦聿如裹了寒霜的浓密眼睫,“这冷冰冰的,哪里是没有嫌弃的模样,不如小七笑一个?” 锦聿撇过脸,他起身就要出去,这时马车忽然剧烈晃了一下,萧折渊及时拽住他的手,锦聿踉跄了一步,控制不住地往萧折渊身上扑去。 冷冽的寒气扑过来,萧折渊想也没想就将人抱住,看着人近在咫尺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惊慌,他勾唇一笑,“确实没有嫌弃,小七都投怀送抱了。” 锦聿匆匆起身,转身出了马车。 直至人没了身影,萧折渊嘴角始终噬着戏谑的笑,手掌依旧能感受到那截细腰的柔韧,当真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未央宫——— “蠢货!”柳君彦被萧折瑾干得蠢事气得大发雷霆,他掀了案几上的一套茶盏,大骂道:“生这么个蠢东西!本宫让他谨言慎行莫要轻举妄动!他跑去搞这些邪门歪道!他那心思若是放在对付萧折渊身上,哪里会被萧折渊耍得团团转!小畜生!” 满地碎瓷,宫女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小太监也不敢上去,生怕君后殃及鱼池。 “君后您息怒,二殿下他是受人蛊惑才一时犯下大错………”孙公公俯身想帮着二皇子说好话,然而柳君彦讥笑一声,“受人蛊惑?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别人教唆几句他就凑上前去!一而再再而三的,本宫没跟他说过么?是个猪都教会了!” 孙公公不再敢言。 柳君彦实在气得头疼,他摇摇晃晃坐在梳妆镜前,手抵着额头,“你去告诉他,若是他再贸然行事、蠢而不自知,他就算死在外面,本宫也不会再管他。” “是。”孙公公得令就要下去,这时柳君彦忽然想起宴会上的一桩事来,他叫住孙公公,“等等。” 柳君彦抬眸,铜镜前一张精致端庄的面孔弥漫着算计,“你再派人去查查太子身边新来的那个小侍,具体些。” “是。” 孙公公下去后,新来的小太监立马端上茶,“君后您息怒,这二皇子虽犯下大错,但陛下对他疼爱,日后让身边的人看着些,断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柳君彦接过茶抿了一口,他冷笑一声,“陛下可不止一个儿子,淮允废了,不是还有个五皇子嘛。” “五皇子年幼,还在由嬷嬷教养,三皇子母家无权无势,这后宫之中,君后是最得陛下宠爱的,这皇位………自然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小太监低眉顺眼,一个劲地说着好听的话。 柳君彦自然听得出小太监的谄媚恭维,他扯着嘴角笑道:“你倒也不必尽捡些本宫爱听的话来说,太子可不是善茬,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把淮允耍得团团转,他哪里会是太子的对手?” “兄弟阋墙互相残杀,二皇子自然不是太子的对手,但若是父子相残,利用朝中局势煽风点火,坐实太子不仁不义,二皇子岂不是多了一丝胜算。”小太监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柳君彦眼中闪过一计,他问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袁福。”小太监说。 “很好,今后你就是淮允的贴身太监,本宫看好你。”柳君彦笑道。 “多谢君后赏识。”袁福立马跪下去。 东宫长乐殿——— 月明星稀,冷寂萦绕。 尘钦听手底下的人说,未央宫的孙公公派人打听锦聿,具体到以前的过往,他意识到事情不对,立马将此事禀报给太子殿下。 萧折渊闻言,他眼皮子耷拉着,半睁不睁的,“看来柳君彦是起了疑心,若是陛下知道锦七的身世,为了防止当年的阴谋败露,估计会对他赶尽杀绝。” “锦公子如今是殿下的人,陛下想要杀他也不会太容易。”尘钦道。 萧折渊眉间沉重,他叫了一声,“尘冥。” 尘冥进来,“殿下。” 萧折渊道:“锦七在孤的身边暂时安全,但若是陛下查到他阿姊和弟弟的存在,估计会痛下杀手,你带一些影卫过去护着,莫要打草惊蛇。” “是。”尘冥应声,转身就要走,他悄悄朝尘钦使了个眼神,尘钦会意,也要跟着他走,这时太子殿下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孤让他去没让你去。” 尘钦笑着转过身,一脸人畜无害,“若殿下没其他吩咐,属下就和他一起退下了。” “…………”萧折渊扯着嘴角,一脸阴暗不爽,“滚出去。” “是。” 第16章 宛阳 夜深人静,杂里街的街坊邻居早已睡下,陆小酒也趁着阿姊睡下之后,偷偷跑到屋顶上来,同司徒悠坐到一处赏月。 “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更高的地方赏月。”司徒悠转过头,他这话中有遗憾。 陆小酒听说了北雁城的战况,司徒老将军战死,子卿哥定是很难过的,他说不出安慰的话,笑盈盈地问他,“哪里是最高的?” “观星楼。”司徒悠道。 陆小酒一惊,“那不是皇宫里的么?” “谁知道以后这皇宫是谁的。”司徒悠不以为然道,他看着陆小酒灿若星光的眼眸,“我明日便要去北境了,你照顾好自己。” “去北境?皇帝让你去的么?”陆小酒一把抓住司徒悠的手急切地问,心脏突然就提起来,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司徒悠低头看着抓住他的那只手,陆小酒连忙收回来,沉默着不说话,脸上漫着一丝窘迫。 司徒悠压着嘴角,他抬头,“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北雁城被攻占,那是我爹战死的地方,我不能让它沦落到匈奴手里,我要为我爹报仇。” 陆小酒听完,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道了一句,“那子卿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司徒悠笑道,蓦地,周边风声急促,司徒悠笑容一敛,如临大敌,“有人来了。” “嗯………?”陆小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司徒悠搂着腰飞下身去。 两个人藏身门后,陆小酒没站稳,控制不住往司徒悠怀里扑去,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瞬间烧红了脸。 第18章 司徒悠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发现几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藏身于黑暗之中,将陆小酒家团团包围起来。 “影卫?”司徒悠疑惑,淮之的影卫怎么会到这里守着? 他感到胸膛热乎乎的,低头一看,小少年趴在他的胸膛,司徒悠笑得温柔,“小酒这是投怀送抱呢?” 陆小酒立马起身,红着脸,“没有。” 知道人脸皮薄,司徒悠也不逗他了,他朝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来,问他,“你之前说你有个哥哥?叫什么?” 陆小酒忙不迭地摇摇头,哥之前的身份特殊,不能说,但现在哥的处境不安全,更不能说。 “叫锦聿?”司徒悠猜,结果一看陆小酒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难怪影卫会在这里守着,估计是保护他阿姊和弟弟的安全。 司徒悠这下放心下来,他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好。”陆小酒的恋恋不舍表现得很明显,司徒悠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担心。” 随即,司徒悠正大光明地开门出去。 陆小酒脸上滚烫不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关上门,这时身后的声音把他吓得七魂都出窍了。 “小酒你干么呢?” 陆小酒转过身靠着门,做贼心虚,他胡诌道:“我、我听到有狗挠门,就出来看看………” “是嘛,外面的野狗凶得很,老是进家偷东西吃,你把门锁紧些。”陆清影不疑有他,说完后就回屋休息了。 “好。”陆小酒长舒一口气。 ———— 翌日,孙公公将查到的线索禀报给柳君彦,柳君彦听后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当年瑞王府的独子居然还活着,还成为玄鹰阁的杀手,练就一身本领。 “难怪朕觉着熟悉,居然是他的儿子………”元隆帝面露惊色,心中一时惶恐不安,昔日担忧又再度卷土重来,“那小世子逃出来时,几岁?” 柳君彦坐起身来,他从后攀上元隆帝的肩膀,“陛下不必忧心,当时瑞王府遭遇强盗洗劫,那孩子不过五岁,就算记得当时情景,也未必知道是陛下您指使,更别提您与瑞王之间的事情。” 元隆帝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他捏着眉头,“可这事压在朕的心头总觉得不舒坦,朕原以为瑞王府覆灭,此事便一干二净,那小世子绝不可能是自己逃出去,定是有人助他。” “陛下若是怕夜长梦多,何不先下手为强?”柳君彦出身贫寒,却胜在有一张俊逸美艳的脸蛋,要不然也不会让年轻时的元隆帝在那南风馆一见倾心,只是这张样貌不俗的脸满是心计,那双魅惑的眸子里暗藏着阴险毒辣。 “一个小小的侍卫,找个理由便除掉了。”柳君彦轻声道:“能助他逃跑的,也只有瑞王府上的那些家丁女眷,那就一起斩草除根。” 元隆帝眼中闪过一丝计谋,他拉住柳君彦的手,将人抱在怀中,“那就一起除掉。” 柳君彦一笑,他勾着元隆帝的脖子,凑上去吻住。 午时,距离长安城几十里外的道路口,浩浩荡荡的骑兵蜿蜒在崎岖的道路上,两边的山壁陡峭巍峨,而那领兵将军头戴兜鍪、身披甲胄,手持长矛走在前头,正是请缨出征的司徒悠。 萧折渊等人骑着马立在悬崖边,他身着墨色奢华锦衣,俯视着司徒悠远去的身影,直到队伍拐过弯看不到人,他纵马转身,“走吧。” 萧折渊出城没带侍卫,就尘钦和锦聿跟着,三个人不紧不慢地骑着马回去,一路上遇见不少流民,拖家带口或者孤身一人,行装简陋、衣衫破烂。 锦聿和尘钦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那浑身肃杀之气令人畏惧,一些流民见了,都不经意间远离几步。 “这小道是通往何处?”萧折渊问。 “回殿下,这些人是宛阳来的流民。”尘钦道。 “宛阳?”萧折渊听着耳熟,他偏过头问锦聿,“孤记得,苏夫人的母家就在宛阳,富甲一方的苏府,当年的豪强势族。” 当年的皇位之争,朝廷为打压各方势力,剥夺豪强势族手中的军事力量,禁私养精兵,土地兼并后由朝廷没收,再由百姓佃田,苏府也不例外,然而天灾人祸、盗贼猖獗,郡县无兵可用,百姓叫苦不迭,朝廷纷争惨烈无暇顾及,苏府也束手无策,只能开点库房来救济百姓。 苏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女,苏玉青嫁出去以后,他和夫人就想着安安分分颐养天年,直到传来噩耗,瑞王府被强盗洗劫,上下百人无一幸免。 苏老爷子一时惊厥没挺住就去了,苏老夫人忧思成疾,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朝廷将苏府财产没收充实国库,至此,苏府覆灭,流民群起。 锦聿沉默不言,五岁那年阿姊说要带他去宛阳,找外祖父收留,可是听闻苏府一夜之间被朝廷查封,三个人瞬间没了希望,最后被玄鹰阁找到,他们就在长安久居了。 “尘钦。”萧折渊叫了一声,尘钦上前去,听他道:“开库房救济前往长安城的流民,若无徭役的十五岁青年就到七岭山校场扩充军队。” “是。”尘钦说。 “龙骑军不过七万,宫中南北军五万人,若真到了那一刻,凉州以及各州郡兵马的支援,孤的胜算只有一半。”萧折渊昂首,眸底计谋深不可测,“半年,孤还需要一支强大的精兵,确保万无一失。” 锦聿抬眸,看向前方挺阔的身影,又看向路边的流民,如今朝廷上下腐败,皇帝昏庸、奸臣祸乱朝纲,无人在意这些老百姓,但得民心者得天下,到时若是萧折渊造反,恐怕这帮百姓拥护的也只会是给口饭吃的太子殿下。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回到长安城,萧折渊上了等候在城门口的马车,锦聿看着驶向杂里街的一条路,他掀开车帘,直直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挑眉,替他掀着帘子,“怎么?” ‘我想回家一趟,戌时回宫。’锦聿比划。 “殿下,锦公子说他想回家一趟,戌时回宫。”尘钦翻译。 萧折渊稍稍探出脑袋来,凑到锦聿面前,他垂眸盯着锦聿,“这是小七求人的态度?一脸苦瓜样,不讨孤喜欢。” 锦聿走开不再说话。 萧折渊气笑了,“孤又不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去吧。” 锦聿瞥了他一眼,骑上马扬长而去。 萧折渊收敛了笑意,“派人跟着他。” “是。” 陆小酒开门的时候看到锦聿,原本脸上还闷闷不乐,忽然一下子开朗起来,抱着锦聿不撒手,“哥你回来了!” 锦聿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陆小酒就挽着他的胳膊进屋去,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早上阿姊还跟我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结果下午你就来了,咱们三姐弟真是心有灵犀!” 锦聿摘下面具,他眉眼柔和,耐心地听着陆小酒给他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陆清影从堂屋里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件短外衫,看起来十分厚实。 “我还想着怎么把这衣服给你送过去。”陆清影拿着短外衫在他身上比划,“快要立秋了,到时候你把这衣服穿在里头,保暖。” 锦聿点头,‘谢谢阿姊。’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陆清影一笑,“要是过久天气冷了,你就少回来,东宫那是太子殿下住的地方,暖和许多,你就好好呆着。” ‘我有空就会回来。’锦聿比划,他停顿片刻,又道:‘再等半年,我们就回乡下去。’ 陆清影满眼欣慰,“好。” 锦聿留下来吃了阿姊烧的饭菜,回去时陆小酒抱着他,千叮万嘱,“哥你千万别冷着,记得把阿姊给你的衣服穿好,要注意保暖,你在东宫,我可给你暖不了床。” ‘知道了。’锦聿无奈,但是神情温和,‘你要听阿姊的话,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一天惦记着吃的。”陆小酒不服气道:“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锦聿摸摸他的脑袋,走了。 第17章 疤痕 走出杂里街的巷口,锦聿纵马朝皇宫的方向去,忽地一道人影从锦聿眼前掠过,他停下马来,抬头看向屋顶。 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副遮住眼睛的面具,淡薄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他坐在屋顶上,搭着腿,“我以为你被太子抓去了是九死一生,都想好劫狱了,但没想到那人居然放了你一马?小七,他不会是什么受虐狂吧?” ‘………’瞧着谢承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锦聿抬手问他,‘你用玄鹰阁和二皇子做了交易?’ “不是我用玄鹰阁和二皇子做交易,是和柳君彦做了笔交易,你没发现你们的刺杀任务大多都跟朝廷的人有关?”谢承云道:“玄鹰阁已经没了,太子都一把火把玄鹰阁烧了,还千方百计追杀我的人,如今我闲人一个,现在玄鹰阁已经易主了,阁主叫柳君彦。” 第19章 锦聿神色诧异,‘那刺鹰也是他召回来的?’ 谢承云懒散地点点头,“若是他要对付太子,可不止召回一个刺鹰。” 锦聿敛眸不言,这时谢承云飞身下来,“你怎么还戴着面具,你那疤还在呢?老头都死好几年了,你何必呢?” 锦聿冷冰冰地看着他,谢承云又一笑,他懒洋洋地靠着马身,眉眼深情,“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有人惦记你,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锦聿冷眸一瞥,他一扯缰绳,让谢承云踉跄了一步,他道:‘忘了告诉你,萧折渊派了人跟着我,你方才所说的话估计都被影卫听了去。’ 谢承云一脸震惊,还没回过神来,锦聿已经纵马离去。 “小七!!”谢承云咬牙切齿,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也不敢多留,飞身上了屋檐,往夜色深处去。 两人的对话确实被暗中监视锦聿的影卫听得一清二楚,并禀报给了萧折渊,对于玄鹰阁易主一事他并未感到惊讶,先前玄鹰阁还未清剿时,他的人先后被玄鹰阁的杀手刺杀,猜也猜得到是受谁指使。 “他问锦公子为何还戴着面具,疤是不是还在,还说老头都死了好几年了,何必呢,还说………”尘钦抿了抿唇,又看向太子殿下的脸色,小声说了一句,“锦公子是他的。” 萧折渊嗤笑一声,他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眼底却阴雨密布,“跟孤抢人?他也配?” “属下听着,他是喜欢锦公子的意思。”尘钦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添一把火,一脸无辜,“不是跟殿下抢侍卫………” “…………”萧折渊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眼底阴戾横生,嗓音低沉,“孤管他是何意,锦七现在是孤的侍卫。” “传令下去,活捉谢承云,若是违抗,那就杀了。” “是!”尘钦转身就要下去,萧折渊又疑窦重重,“等等,老头是谁?死了几年又是何意?” “玄鹰阁老阁主,谢承云的父亲。”尘钦一一打听了,他道:“在几年前已经死了,据说是谢承云弑父篡位。” 萧折渊了然,他‘啧’了一声,“精彩。” “去吧,把锦七叫来。” “是。” 锦聿过来时,萧折渊正躺窗边榻上,见着人了,他起身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手招呼人过来。 现在已是亥时,锦聿正要歇下就被叫来,那人蛇信子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看,锦聿不得不多了些警惕,他走过去,正要抬手询问,萧折渊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发力就将他拽在榻上,欺身上去。 锦聿一时惊恐,他抬脚就踹在萧折渊的腿上,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他压制着锦聿,一只手就将他的双手紧握住压在头顶,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你找死么?” 锦聿眼睫轻颤,仇视着萧折渊,萧折渊轻笑一声,“孤又不对你做什么,你紧张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锦聿的面具上,缓缓伸出手揭开他的面具,红褐色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那蔓延交错已然结疤后又干涸的痕迹,衬着浓黑阴冷的眉眼,苍白的肤色无瑕,如上好的瓷器,冷艳又高贵。 “你脸上的疤………”萧折渊伸手想去碰,锦聿偏过头,修长的脖子细韧,延伸进衣襟处,萧折渊的眼神不自觉地盯着那截脖子看,嘴里问道:“真的假的?” 锦聿被人这样盯着浑身不自在,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腕,然而萧折渊却道:“真的就点头,假的就摇头,放了你,你再踹孤一脚么?” “…………”锦聿咬了咬后槽牙,点头。 萧折渊又问,“怎么弄的?火烙?” 锦聿沉默片刻,又点头。 萧折渊忽然凑近他,两个人的气息交织着,锦聿浑身僵硬抗拒,谨慎地盯着他,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意,又故意凑近了一些,“疼不疼?” 锦聿不点头也不摇头,忽然间,他紧蹙眉头,看着萧折渊逐渐吻下来,一时心急之下,直接猛地抬头撞上去。 两个人都疼惨了,萧折渊直接松开他捂着额头倒吸冷气,锦聿来不及疼,匆忙从榻上下来,拿着面具就跑了。 萧折渊坐在榻上,捂着脑袋,他看着人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头铁做的吧………” ——— 围猎当天,皇宫外太子殿下率领百官等着,炎炎夏日,灼热烦躁,百官无一人敢有怨言,然而萧折渊黑着脸,烦躁不已。 这时一名小太监跑上前来,“回禀太子殿下,陛下昨日感染风寒,无力前往岐禺山,率领畋猎一事就交由太子殿下来操办。” 萧折渊心中冷笑,眼底划过一丝悲凉,但他面上依旧笑着,“那就让父皇好生歇息,等畋猎一事结束,孤再去看望父皇。” “是。”小太监回去复命了。 “出发。”萧折渊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缓步前进着。 长安城外的岐禺山,五里一旌旗,太子殿下率领百官进入,声势浩大、威武壮观。 岐禺山范围广阔,飞禽走兽众多,但只围猎东北西三个方位,缘是南面地势陡峭,深林茂盛繁杂、凶险无比,所以被封为禁地后勒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都各自去射猎吧,数量多者受嘉奖。”萧折渊道。 “是。” 各自散去后,尘钦上前来,“殿下,一切安排就绪。” 萧折渊应了一声,“嗯。” 他眸光不经意间一转,看到锦聿的目光落在某处,林间麋鹿跳跃,体胖膘肥的灰兔在草丛里啃草,听见风声就抬起脑袋东张西望,嘴里还嚼着草。 见状,萧折渊道:“小七箭术了得,不如来猎一只,就那只兔子怎么样?” 锦聿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缓缓执起手中的弓箭瞄准,‘咻’的一声,弓箭稳稳地定在灰兔旁边的树上,那灰兔是个不经吓的,愣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挪动一步。 萧折渊眸光潋滟、晦暗难测,他看向锦聿,忽然飞身踏着马坐在锦聿身后,在锦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手中的弓箭瞄准灰兔,他俯身在锦聿耳边戏谑道:“你就像那只兔子,一点也不禁吓。” 锦聿不习惯且抗拒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他的厌恶都写在脸上,浑身紧绷着,在即将松手时,锦聿用力将箭头偏了一些。 箭矢‘咻’的一声落在了灰兔的脚边。 萧折渊偏过头看着他眸里的厌恶,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喜欢兔子?” 锦聿还未有所回应,蓦地,林间群鸟惊飞,一瞬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萧折渊缓缓抬眸,一脸冷静沉着,呼啸的风声裹挟着浓浓杀气,只见怀里的人忽然抬起弓,瞄准某个风向。 ‘咻’——— 两支箭矢在空中碰撞,发出刺耳的空鸣声。 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看向一脸冷冽的锦聿。 这箭术………果然了不得……… 林间不知从哪儿冒出几十名黑衣人,来势汹汹,将几人团团围住。 “有埋伏!保护殿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尘钦一声令下后,那些黑衣人的身后忽然涌出一批影卫和士兵。 黑衣人明白上了当,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双方展开激烈的搏斗。 锦聿正要飞身下去,尘钦道:“殿下你和锦公子先走,这里交给我和尘冥。” “嗯,小心些。”萧折渊扯着缰绳冲出去,锦聿一脸不解,他转头瞪着萧折渊,意思明显。 他还没下去。 “那里交给尘钦和尘冥就行了,还用不着你出手。”萧折渊正想说些调侃的话逗锦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面色一凛,“等等。” 周边静得落针可闻,连风声都收敛了,萧折渊问道:“刺鹰来了么?” ‘呼’——— 锦聿蓦地瞳孔一紧,他忽然抱住萧折渊滚下马,箭矢擦肩而过,划破锦聿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 “锦聿!”萧折渊心脏跟着扯了一下,下意识喊了一声,然而锦聿没把这点小伤当回事,他迅速爬起身来,拔出剑。 利刃出鞘,刀光剑影。 锦聿凝视着某处,那道人影凌厉而修长,风声飒飒作响,落叶盘旋、泥尘飞扬,锦聿如同紧绷着的一根弦。 第18章 追杀 那道人影缓缓走出,黑纱覆面,看身形是个女人,但那浑身的杀伐之气如从炼狱出来一般。 ‘小七,看来你易主了。’刺鹰道。 锦聿眉眼压低,‘大师姐不也一样。’ ‘我原本的任务只有他。’刺鹰指着萧折渊,‘现在多了一个你。’ “萧立恒查了你的身世,要除掉你。”萧折渊不紧不慢道,他看着锦聿肩头的伤口,再看看他煞白的脸色,不禁拧眉。 锦聿眨了眨眼,他不欲废话,剑刃一转,与刺鹰对峙着。 刺鹰的武功在他之上,但她已经隐退几年,身手未必如当年。 第20章 刺鹰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意,她飞身上前来,刀尖直指锦聿,速度之快,锦聿提剑格挡,‘刺啦’一声响,尖锐刺痛着人的耳膜,锦聿剑身下压,忽地旋身,剑刃朝着刺鹰的颈脖挥去。 刺鹰一个下身迅速躲开了,她抬手快速道:‘不愧是玄鹰阁培养出来的,专攻人要害。’ 然而她说完就朝着萧折渊去,刺鹰的身手敏捷,剑身犹如银龙,直逼萧折渊的心口,锦聿一惊,连忙飞身上前。 刺鹰以为萧折渊是个手无寸铁的废人,然而那剑刃逼近之时,萧折渊丝毫没有慌张之意,他稍稍偏开就躲过,随即眼疾手快抓住刺鹰的手臂,手肘就击打出去。 刺鹰连忙抬手格挡,这时锦聿已经跟上来,她不得不凌空飞身逃开。 刺鹰有些狼狈,她凝视着两人,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不远处的树干上,忽然出现两个同样黑纱覆面的人,那两名男子废话不多说,直接飞身下来。 锦聿心一惊,这两人都是玄鹰阁的杀手,绝对不可能是他三人的对手。 两人对视了一个眼神,随后萧折渊拉着锦聿的手腕往方才来的方向逃。 ‘追。’刺鹰命令,‘一个都不准放过!’ 簌簌风声在耳畔,心脏仿佛拔高要跳出嗓子眼,两个人被其中一个拦截去路,慌不择路选了一处跑,然而这三人速度之快,挡住去路之后就冲上来。 剑刃相撞铿锵作响,杀气冲天,锦聿使劲浑身力气抵挡刺鹰和另外的杀手,另一个对付萧折渊去了。 萧折渊手无寸铁,不好施展身手,锦聿余光瞥到那人要下杀手,他忽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萧折渊的衣领往他这边拽,随即一脚踹飞那人。 锦聿杀气腾腾,那被肃杀之气扬起的发丝都如同利刃。 萧折渊恍惚一瞬,心尖触动,他抓住锦聿的手腕,“走!” ‘不能让他们跑掉!’刺鹰命令二人。 锦聿回头一看,身后是呼啸而来的暗器,他猛地将萧折渊一推,两个人堪堪躲过。 刺鹰是玄鹰阁排名前三的杀手,另外两名也是榜上有名的,速度快到锦聿反应过来时,剑刃已在眼前。 “小心!”萧折渊刚要跑过去,一把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随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枝抵挡,就与那人打起来。 锦聿腾空而起,剑刃自他的颈间擦过,他手中的剑忽地掷向刺鹰,刺鹰一惊,连忙闪身躲过。 三人追得厉害,锦聿和萧折渊慌不择路,竟跑到了一处悬崖边,滚滚落石砸下,下面是湍急的河流。 此刻萧折渊还有心情笑出声,“会凫水吧?跳崖总比被砍死好。” 锦聿默不作声,他回头见三人逼近,这时萧折渊忽然搂住他的腰,带着他一起跳下去。 刺鹰三人被迫止步,眼看着两人落入河中,刺鹰打着手势,‘锦七中了我的箭,那箭上有剧毒,他活不了多久,走。’ 湍急的河水很快将两人淹没,河水冰凉刺骨,锦聿睁开眼,迅速往上游,然而乍一看,身侧的人不见了,他慌忙低头一看,萧折渊正在水底下挣扎着。 这人不会凫水? 不会凫水还敢带着他跳河? 锦聿连忙折身回去救他,抱住萧折渊的腰身奋力往上游去。 把人拖出水面时,锦聿大喘一口气,萧折渊已经晕过去了,他又爬起身来按压他的胸口,拍了拍他的脸。 萧折渊呛咳出声,悠悠转醒,锦聿放下心来,他累惨了,靠坐在一边歇息。 萧折渊睁开眼,忽地自嘲一笑,“孤还以为………今日就死在这河里了,实在是不甘心,但没想到小七那么厉害,居然救了孤。” 他转过头一看,锦聿浑身湿漉漉的,脸色白得跟爬出来的水鬼一样,他忽然想起这人身中剧毒的事情来。 萧折渊爬起来,他又呛咳了几声,蹲在锦聿身边,受了伤即将要毒发的人看起来楚楚可怜,任人欺负,毫无还手之力。 “你不是一直想要杀孤么?孤以为今日就死了,你为何又救了孤?”萧折渊凑近问他。 锦聿双眼清明,眼睫微颤,他确实有过一瞬间想要见死不救的想法,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萧折渊,这丝想法直至后来的某日,他深深地悔过。 萧折渊也等不到他的回答,便不再问了,他的手穿过锦聿的腿弯,将人稳妥地抱起来。 锦聿一惊,看出他有动手的意图,萧折渊冷声威胁道:“别动,不然孤就把你扔进河里。” 锦聿冷着脸忍下想要出招的手,不是怕了萧折渊的威胁,而是看出萧折渊没有其他意图。 萧折渊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找来干柴生起了火,他脱下身上的湿衣裳放在临时搭起的木架子上烤,上身赤/裸,下身一条里裤。 锦聿坐在火边埋着头,视而不见,谁知萧折渊伸手过来扒他的衣服,他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襟,慌张看向萧折渊。 “你不脱怎么把衣服烤干?还是你想穿着湿衣服,然后冷得毒发身亡?”萧折渊语气不屑,“你以为孤想干什么?对你有所图?就你这干瘪的身板?” 锦聿一听,诧异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毒……… 然而他还是死拽着不松手,摇头。 萧折渊阴沉着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孤,你信不信孤马上把你扔出去,冻死你。” 锦聿依旧一脸倔强冷漠地看着他,没承想,萧折渊会强行扒开他的衣服,锦聿慌得不行,两个人争执着。 萧折渊力气过大,直接将人推倒在地,他一愣,看着身下的人如同铺开的水墨,眉眼凌冽又带着一丝怒气。 他忽地松开手,“那你就等死吧。” 锦聿攥了攥拳头,起身不言,呆坐在火边,他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除了阿姊和小酒,不喜与人亲近,这种敞开胸膛裸/着身子的行为他实在不习惯。 萧折渊咬着牙,有种想把人捏死的冲动,但气了一会儿就没脾气了,他又出去捡了几捆干柴,把火烧得旺盛,火堆‘噼里啪啦’地作响。 片刻后,他摸了摸晾着的衣服,山洞里的气温低了几分,但白日里正值大暑,没过多久就烤干了,他把衣服拿下来递给锦聿,“穿孤的总行了吧,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别不知好歹。” 不等锦聿回话,萧折渊把衣服扔给他,随即自觉转过身,“自己扯块布把伤口包扎了。” 锦聿不言,拿在手中片刻,才脱下自己的衣服。 萧折渊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旁的石壁上倒映着他的身影,身上的湿衣服从他肩头滑落,那细窄的腰身被影子拉长拉细,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萧折渊忽地挪开眼神。 等听到身后的动静差不多,他才转过身,那褐色锦袍穿在锦聿身上显得宽大空荡,锦聿当没看见萧折渊的眼神,他伸出手点了两下,‘多谢殿下。’ 萧折渊大概猜出他的意思,他撑着身体凑近,邪笑着,“道谢哪有你这样的?笑都不笑,没诚意。” 锦聿再次当没听见,萧折渊自讨没趣,也不逗他了,他躺在铺满稻草的地上,道:“你若是冷了,倒是可以说句好听的,孤的怀抱可以借你取暖。” 锦聿冷眼一扫,萧折渊得逞一笑,闭上眼睡了。 夜已深,锦聿也躺下来,翻过身背对着萧折渊。 深夜的岐禺山,狂呼的冷风如同鬼魅窜影,锦聿蜷缩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寒气似乎从地底下往上涌出,深入骨髓,刺骨的疼痛让他昏昏欲睡,却又在一刹那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锦聿意识不清,他哆嗦着想要推开,那冰冷的手僵硬地触碰到温热的胸膛时,只听见萧折渊倒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冷死了!不准碰孤!” 萧折渊一脸凶巴巴的,然而他低下头,看着锦聿痛苦的神色,眉头一直紧蹙着,不曾有过一丝轻松,他又避着他的伤口,将人搂紧抱在怀里,握住他的手给他哈气取暖。 火星子一点点熄灭,萧折渊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处,他冷得一哆嗦,“服了………怎么那么冰。” 等锦聿的身体温度稍稍回暖后,萧折渊才抱着人睡过去。 旭日高升,锦聿睁开眼,眼前的胸膛白得晃眼,他脑子迟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在萧折渊怀里,身上盖着他的衣服。 锦聿脸色倏地煞白,不敢有大动作,怕吵醒萧折渊,他悄悄起身,然而毒发过后的四肢还未恢复过来,僵硬又别扭,刚爬起身就控制不住地倒下去。 锦聿心死了……… 萧折渊被砸醒了,一看是趴在胸口的锦聿,他道:“虽然你应该感谢孤,但也不用一大清晨就对孤投怀送抱。” “…………”萧折渊浑身跟火炭似的,锦聿装作无事发生,再次淡定自如地爬起来,不动了,等四肢恢复过来再起身。 萧折渊利落起身,他朝洞口走去,看了一眼又折身回来,“得赶紧离开这里,这边靠近南面,有大型猛兽出没。” 第21章 锦聿站起身来正准备走,萧折渊挡在他身前,“你不把衣服还给孤,孤怎么走?你那衣服孤可穿不下。” 锦聿脸色一窘,他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率先出去了。 第19章 夜袭 晨间薄雾散去,视线开阔清明,但岐禺山的路纵横交错、崎岖坎坷,萧折渊和锦聿两个人不识路,绕了大半天也没找对方向,最后还是尘钦和尘冥带着人搜山式寻人,声声呐喊响彻在林间,才让两人找到了方向。 “殿下!”尘钦远远看见两道人影,连忙跑上前来,“殿下你和锦公子没事吧?” “无碍。”萧折渊眉头紧皱,转身看向锦聿,“他肩膀上中了一箭,你帮他看看。” “是。”尘钦说着,就要上来扒锦聿衣服,锦聿一惊,连连后退,一只手挡住尘钦。 主仆二人怎么动不动就要扒人衣服。 尘钦反应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锦公子你严不严重?那箭上可有毒?” 锦聿是习武之人,又身为玄鹰阁的杀手,自然能识毒,他抬手解释道:‘无妨,那毒伤不了我。’ “为何这毒伤不了你?”尘钦问。 然而此刻才知道锦聿中毒的萧折渊跨步上前,抓住锦聿的手腕,神色肃穆,“那箭上有毒?” 锦聿颔首,不欲多说,透骨寒百毒不侵,再厉害的毒也无法入侵他体内,那毒早在透骨寒发作时就灭了。 “那你为何不说?”萧折渊厉声质问他。 锦聿平静地看向他,眼里透着一丝不解,‘这毒对我来说没用。’ 见殿下要发作,尘钦连忙解释道:“殿下,锦公子的意思是这毒伤不了他,对他没用,所以就没说。” 萧折渊眉压眼,瞪了锦聿片刻,冷‘哼’一声走了。 锦聿不明所以,但也没纠结他为何发怒,跟在身后下山回宫。 东宫——— 太子畋猎遇袭一事传到宫中,元隆帝大怒,假模假样下令要彻查此事,将畋猎一事跟随官员一一查审,这事传到萧折渊耳朵里,当即讥笑一声。 “真是贼喊捉贼。”萧折渊面露鄙夷。 “昨日那批黑衣人全是死士,只是没想到他们在此埋伏,还留了一手,除了刺鹰还有另外两个都是玄鹰阁玄鬼以上的杀手。”尘钦愤愤道。 “倒是有点手段,但可惜三个都是废物。”萧折渊冷笑一声,放下茶盏,“既然如此,孤也得给他送一份大礼。” 尘钦听着萧折渊的吩咐,道了一声‘是’便下去了。 锦聿洗漱一番,又换了身衣服才去长乐殿,正巧碰上尘冥在禀报军情,而萧折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盯着他看。 “司徒小将军已抵达北境鄢支道,龙骑军现由他统率。”尘冥道。 萧折渊收回眼神,“北雁城属险隘要地之一,两岸高山夹击,那匈奴能攻进来全靠了闫仑那个废物帮衬,不过子卿若是想夺过来,恐怕得花些时间。” “殿下是有法子了?”听殿下这么说,尘冥便知晓殿下这是有对策了。 “孤待会儿写封信送过去,你没事就退下吧。”萧折渊说。 “属下还有一事。”尘冥道:“陛下命人重新编撰誊抄大理寺近二十年来的卷宗,属下怀疑陛下是想乘机抹除十多年前的案子。” 闻言,锦聿蓦地看向尘冥,而萧折渊也神色肃穆地看向他,他摆手,“你先下去。” “是。”尘冥退了出去,殿中只有锦聿和萧折渊二人。 萧折渊起身朝锦聿走近,“伤口包扎了?” 锦聿颔首。 “中了透骨寒的人百毒不侵?”萧折渊好奇,目光流转在他身上。 锦聿不知他是如何知晓他这毒的,但也没往深处想,再次点头。 萧折渊眼眸深邃,看不清何意,只见他伸出手朝向锦聿的脸,锦聿没动,他将他的面具摘下来,“以后在孤跟前就不必戴着面具了。” 明月高悬枝头,阴风阵阵。 只见锦聿一身黑色布衣,全副面具遮着脸,他轻手轻脚关上厢房的门,转身踏着柱子飞上屋顶,往宫外的方向,朝夜色深处去。 “他出宫了?”萧折渊听了尘钦的禀报似乎不太惊喜,他道:“估计是为了大理寺卷宗,他要去偷十多年前瑞王府被灭一案的卷宗。” 尘钦一听,惊呆了,“锦公子胆子也太大了,那大理寺重兵把守,他这么做也太冒险了,殿下,需要找人接应锦公子么?” “你往刀口上撞呢?”萧折渊没好气,又道:“不用接应,你派影卫换成便衣跟着他,若是他成功偷得卷宗,那就负责善后,追兵格杀勿论,若是失败,那就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是!”尘钦得了令就赶紧去了。 萧折渊没久坐,带着人悄悄出了宫。 皎皎明月,如银似水。 大理寺外围确实重兵把守,来回巡逻的士兵秩序谨慎,锦聿趴在屋顶上,看着灯火通明存放卷宗的厢房,他身影一闪,躲过士兵的视线进了院里,藏身在一根柱子前。 四面都有侍卫看守,锦聿跟只野猫似的,不见个人影,他闪身到窗子边,一掌将侍卫打晕过去,随即轻声推开窗棂,一个利落翻身滚进去。 迅速爬起身等了片刻,不见声响,锦聿又关上窗棂,轻手轻脚走进去。 一排排木架上案宗层层叠叠,锦聿根据小篆刻的标记找到所属年号,终于在最后的角落找到元隆五年的案宗。 锦聿快速翻找着,他识字不多,但识得瑞王府以及他爹锦凤年的字,于是将其中两本写有瑞王锦凤年的簿子塞进衣服里,准备出去,没曾想一时心急,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竹牍。 眼看着那竹牍就要落下去,锦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即将落地的竹牍。 他瞪大眼睛屏息凝神,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小心翼翼放好后,锦聿准备从窗口逃出去,然而方才他只是将人打晕,并没下杀手,那窗口下的侍卫悠悠转醒,一只手攀着窗沿准备起来,锦聿一时不慎,一脚踩上去。 “啊!!!”那侍卫疼得鬼哭狼嚎的。 “…………”锦聿心凉了半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踩着那侍卫的肩膀飞身上了对面的屋顶。 “来、来人!” “有刺客!快来人啊!” “在那里!追!” 长安城的夜晚死寂沉沉,锦聿轻功掠影,身后的追兵死追不放,他蓦地回头,手中掷出尖锐的暗器,前面的几个侍卫应声倒地。 见状,他迅速飞身下地,闪身进了一个黑暗的巷子里。 追兵太多,他不能往东宫的方向引,只能引着这些人转圈子,试图将人甩掉。 寂静的长安城似乎热闹了起来,锦聿刚想出巷子,一把剑横在眼前,他连忙后撤躲开,随即一脚将他手中的剑踢飞,一个后旋踢将人踹飞出去。 大理寺率兵首领梁俞带着一众士兵将锦聿团团包围。 “胆敢偷取大理寺案宗,乖乖交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梁俞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锦聿不语,缓缓拔出剑来。 见锦聿负隅顽抗,梁俞一声令下,“把他给我拿下!” 巷子里的打斗厮杀声划破寂静的黑夜,锦聿的剑刃如同破开长空的光影,他一个狠厉的横扫,面前的人鲜血喷涌而出,他眼神凶狠如豺狼虎豹,出手之快打得人措手不及,上前来的十多个官兵通通成为刀下魂。 锦聿收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就跑。 “追!”梁俞怒喝一声。 锦聿熟悉长安的地形,他身影如鬼魅一般乱窜,让穷追不舍的官兵晕头转向的,最终梁俞让人兵分几路追击,锦聿无路可退,只打算飞身上屋檐跑路,这时有一帮人从黑暗中出来,挡在他的前头。 锦聿以为是官兵,正准备持剑迎敌时,前头那人说话了,“官兵快追上来了,赶紧走。” 萧折渊的影卫? 这群人看架势身手不凡,训练有素,如果不是影卫,锦聿也想不出来是谁。 他不再犹豫,翻上屋檐跑了。 锦聿一路沿着东宫的方向跑,他回头一看身后另外的一支追兵,随即脚尖掠地,踏着青楼的屋檐飞身躲了进去。 孟春楼内熏香满屋,乱花渐欲迷人眼,绮香楼被封锁整改后,孟春楼便成了长安城第一大青楼,来往的世家子弟居多,处处都弥漫着一股铜臭气息。 锦聿的一身装扮实在是显眼怪异,楼里的姑娘客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而他扫了一眼大门外追进来的官兵,立马朝着楼上跑去。 跑到最高楼,锦聿快速扫了一眼尽头开着的窗户,他匆匆走过去,想跳窗逃跑,然而这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进屋子里。 锦聿被大力扔在床上,随即一道人影覆上来,揭开他的面具掐住他的下巴,萧折渊眼神阴鸷,“你胆子可真大,敢夜袭大理寺?” 锦聿现在只想着逃命,也不顾眼前人是谁,直接出手横劈向萧折渊的颈间,萧折渊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压在头顶,他凶狠道:“想要活命你就听孤的,现在孟春楼外面已经被包围了,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第22章 这时锦聿听到外面梁俞带兵一间一间地搜查。 “这间!给我仔细搜!” 萧折渊的手伸向他的腰间,解下缕带,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匆忙抓住萧折渊的手,准备抬脚就踹,然而萧折渊不会给他踹第二次的机会,直接俯下身压住他的双腿。 锦聿蹙眉瞪着他,萧折渊掐着他的脸,“做个戏而已,不然你逃得出去?” 第20章 吻住 锦聿也分得清眼下的情势,他不再挣扎,紧抿着唇,只是萧折渊这般桎梏住他,他实在不习惯。 萧折渊看着身下识趣的人,他扯上一旁的薄被罩住两人,他勾唇道:“你也可以挣扎得更像一点。” 锦聿撇过头不言,他方才跑了一番,脸上的热汗还未退去,衬得苍白的肤色有了滋润的面色,隐隐泛着红,苍白的唇色也透着粉红。 萧折渊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盯着那两片唇瓣,在梁俞带着人即将搜查这间屋子时,鬼使神差般,他忽然掐住锦聿的下巴,对准两片唇瓣吻上去。 等吻上去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做了什么,两个人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但锦聿嘴唇冰冷柔软的口感好像夏日里清凉可口的糯米糕,萧折渊不由地加深了这个吻。 “!”锦聿这下真的不淡定了,他双手抵着萧折渊的胸膛想要将人推开,萧折渊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扯开了他肩膀的衣服。 梁俞一脚踹开门就看到如此香艳的场面,太子殿下压着一个人正激吻酣畅,那身下人的肩头瘦弱白皙,推搡的手显得欲拒还迎。 “放肆!”萧折渊抬头,眉眼压低,浑身戾气,一副被人打搅了好事、欲求不满的状态。 梁俞连忙带着人跪下来,“太子殿下恕罪,属下不知您在此,只是大理寺遭了贼,属下正带人搜捕,误扰了殿下兴致。” “你瞎了你的狗眼!孤这里哪里有贼人?!”萧折渊满脸不悦,凶狠至极,“赶紧滚!” “是!”梁俞匆忙带人出去,毕恭毕敬地关上门,只听见身边的下属窃窃私语。 “没想到太子殿下真的好男风啊。” “我的天啦,你看刚才殿下那凶狠的模样,把人都吻得喘不过气来。” “闭嘴!”梁俞怒喝一声,“继续搜。” “是。” 屋内,梁俞走后,锦聿奋起,反手一巴掌扇在萧折渊脸上,之后又一脚将人踹在床尾,他连忙爬起身拢上衣服,横眉怒目地瞪着萧折渊。 萧折渊揩掉嘴角的血迹,他忽然嗤笑一声,眼神阴鸷地看着锦聿,目光里透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孟春楼大门口,老鸨和姑娘们站着恭送太子殿下,锦聿跟在身后,他已经换了一身劲装,戴着日常的半边面具,遇到梁俞,他也不慌不忙地跟在萧折渊身旁。 梁俞的目光从锦聿身上收回来,恭送太子,“方才扰了殿下兴致,还请殿下恕罪。” 萧折渊冷‘哼’一声,没搭声直接上了马车走了。 梁俞埋着头一直恭送着马车走远,片刻后他抬头,“将此事禀报给陛下。” “是!” 有惊无险回到东宫,锦聿将两本案宗簿子找个地方藏好,随即躺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对于今晚的事来说,确实太冒险,但锦聿也想不到好的法子,萧立恒要摧毁唯一能证明瑞王府清白的案宗,他不得不抢先一步下手,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 而那个吻,他就当被狗亲了一下,无关紧要。 长乐殿——— 尘钦正禀报今晚的事情,影卫引开一部分追兵,但梁俞铁了心要捉拿锦聿,兵分两路,等影卫赶去孟春楼时,梁俞的兵已经将孟春楼团团包围,没办法只能隐藏在暗处伺机行动。 他禀报完,却见自家殿下盯着某处出神,那眼中含着笑意,神色惬意悠哉,似乎在回味某种东西……… 尘钦如遭雷劈般愣住了,“殿下?” 萧折渊回过神,好心情似的‘嗯’了一声。 “长安西市街口的那个宅院现在换了主人,根据那家人所说,那个奶娘在当年伺候完二皇子,就被人遣送到乡下去了,不过属下已经让人探查到下落,正护送人来长安。”尘钦道。 尘钦口中的奶娘是多年前伺候过萧折渊的人,也是除了柳君彦和萧立恒以外,唯一一个知道萧折瑾出生的人。 二十年前,身为太子的萧立恒相中了南风馆的一名小倌,并为其赎身,然小倌出身低贱,连做妾室的资格都没有,无奈之下,萧立恒只好把人豢养在长安西市的宅院里,安排下人伺候着,两年后为萧立恒诞下一子。 那时萧立恒与杨宛君已成婚一年,杨宛君正怀有子嗣,正是几大家族簇拥他为新帝的时刻,绝对不能在此时出了差错,于是萧立恒将人掖着藏着,绝口不提,直至杨宛君诞下子嗣后,她看到后宫中那贸然出现的脚步蹒跚的一岁孩童时,便一时惊愕反应过来。 萧立恒却不知愧疚不知羞耻,还以此为由,将皇后以精神失常禁足坤宁宫,并赐死了那日见过二皇子的婢女奴才……… 在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皇后自缢后,这后宫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位君后与二皇子,正是柳君彦与萧折瑾。 萧折渊脸上的惬意收敛,他眸光幽深,“知道了,下去吧。” “是。” 入夜——— 帐幔薄如冰绡,漫着五彩斑斓,隐隐约约透着两道人影,萧折渊握住身·下人的腰·肢,光·裸的肌肤滑腻,和他感受到的一样,那腰肢盈盈一握。 他俯身看着身·下的人,那人眼中的厌恶和愠怒似乎成了催·情·剂一般,他勾唇一笑,衔住两片唇瓣,温柔又缱·绻般的蹂·躏,那双手有气无力的,萧折渊只觉得心间滚烫,血气翻涌,只想将身·下的人融·入·身·体里……… 指甲嵌入手臂,萧折渊抓紧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那人忽然抬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萧折渊蓦地睁开眼,他坐起身,神色锋利不悦,空气中弥漫着糜烂又旖旎的腥气,剑眉竖着,冷冽地看着身·下·湿润那处,下颚线紧绷,浑身尖锐。 “来人。”萧折渊道了一声。 “殿下。” “备水,孤要沐浴。” 热水漫过胸膛,萧折渊依旧一副苦仇深恨的脸,那荒唐·□□的梦一直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最重要的是。 与他颠鸾倒凤共赴巫山的那人,是锦聿……… 回忆起那个梦,隐隐约约又有抬·头之势,萧折渊一怔,最终还是不可控制地伸手去触碰。 翌日,天光大亮,日光大燥。 锦聿拿着两本簿子摊在桌上看半天,他实在识字不多,根本就看不懂簿子记载的具体内容,识得几个字,零零散散的也拼凑不起来一句话。 早知道当初他爹教他识字,就多认几个了。 儿时锦聿调皮,但他爹锦凤年文采斐然、智谋双全,自然要好好教导他,但每当锦凤年教他识字书写,他就仗着他爹的溺爱各种耍赖。 “爹爹,小聿手疼~”写了没两个字,锦聿就开始哼哼唧唧的,那时的锦聿小尖脸蛋,腮帮子圆润鼓鼓的,看起来古灵精怪,撒娇耍赖也显得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锦凤年听了颇为无奈,将锦聿抱坐在腿上,“才写了两个字就喊手疼,小聿是诓爹爹的吧?” “我才没有………”锦聿气鼓鼓的,举着白乎乎的小手到他爹眼前,“这字太难写了,这毛笔硌得小聿手疼~” 锦凤年忍俊不禁,捧着他的小脸蛋,“不会写,也得会认吧,爹爹教你识字如何?” “好~”锦聿嘻嘻一笑,但没认几个字,就困得趴他爹怀里睡着了。 锦凤年满脸无奈又宠溺,只好将人抱回寝屋休息,那时他娘一个劲的批评他爹,说太惯着孩子了,这样下去要成一个小废物,然而他娘也挺惯他,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是锦聿想要的,苏玉青都会让下人送来,还每天把锦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家外人见了还以为是女孩子。 锦聿陷入回忆里,不禁鼻酸,他也没想到,儿时贪玩的孽根性居然难倒了如今的他。 锦聿正要叹口气,身后忽然有道声音传来,“不识字?” 锦聿蓦地转身,萧折渊就站在他身后,他微笑着,“你不如求孤,孤帮你一把。” 锦聿后退一步,萧折渊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腰带到怀里,“孤教你誊抄一遍如何?” 锦聿忽然想起孟春楼萧折渊的逾矩,他一脸如临大敌般看着萧折渊。 然而萧折渊满脑子都是那个荒唐的梦,梦中身下的人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合,比起眼前这警惕仇恨的神色,梦中的人脸色绯红滋润,眸中水光潋滟,迷·离失控……… 萧折渊喉结上下一滚动,脑海中策马奔腾,有要失控的迹象,他连忙唤来尘钦。 尘钦端上来笔墨纸砚,花笺铺开,他磨好墨递给萧折渊。 第23章 萧折渊将小楷毛笔递到锦聿手中,握着锦聿的手带他书写。 锦聿瞥了他一眼,见他并未动手动脚,便沉下心来。 摊开的簿子,萧折渊照着一字一字写下,“元隆五年,三月十五日初十四,乐陵瑞王府惨遭盗贼抢劫、烧杀抢掠,府中上下一百零三人死亡,经乐陵官府上报,大理寺探查………” 萧折渊从后拥着锦聿,他写一个字就念给锦聿听,斜眸看锦聿时,那双眸子戏谑一般流转在锦聿身上,见他听得格外严肃认真,萧折渊忍不住勾唇,下巴装作无意间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心里扯动一下,密密麻麻的瘙痒包裹着他的心脏,那种夹杂着微不足道的欢喜又刺激的感觉将他淹没。 第21章 亲吻(修文) “这大理寺记载的详情里,偷袭的山间匪贼并无真实姓名,这些身份都是假的,并且处理结果也未记载,估计是萧立恒用来掩人耳目,他要编撰大理寺案宗,想来也是为了毁掉这个。”萧折渊道。 锦聿沉默着,一个扭头才发现两个人离得极近,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他退开,抬手比划,‘我阿姊告诉我,当初陛下传了多封密信到乐陵,那里头说镇国公府叛变与匈奴勾结,让我爹同他商议………’ 尘钦将锦聿的话复述一遍,萧折渊听了,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锦聿,“孤如何信你说的是真的?” 锦聿无话可说,他没有证据,但是相信阿姊不会骗他,更加相信他爹不是那种人。 他翻着簿子,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线索。 这个案件已过去十二年,人证物证俱毁,除了这两本簿子,再也没有关于瑞王府覆灭一案的线索了。 锦聿眼里的失落萧折渊看得一清二楚,胸口也跟着郁闷,但他还是直言道:“想要澄清你爹的清白,除非能找到萧立恒的密信,或者当年那个送密信的人,但在瑞王府遭劫之时,整个瑞王府都被烧了,那个送密信的人也早就被萧立恒处理掉了。” ‘难道瑞王府被灭不能证明我爹的清白么?’锦聿压眉,‘那不是强盗山匪洗劫,是你父皇下诛杀令,是他怕污蔑镇国公府一事败露,落得个遭世人唾骂的下场。’ 尘钦连忙一字不漏的复述。 萧折渊闻言一笑,“你说的有理,这个逻辑没错,所以………” 萧折渊朝他走近,他摸着锦聿的脸,眉眼深邃晦暗,“你更应该听孤的话,或许有朝一日,孤若是当了这天下共主,你父亲的冤屈、整个镇国公府与瑞王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将一一由他萧立恒来忏悔罪过、大白于天下。” 锦聿一震,心口触动,但脑海中盘旋着苏玉青的话。 ‘不要为爹娘报仇,这世间的仇恨报不完的,你跟着阿姊和小酒,走得越远越好,好好活下去,爹娘会保佑你。’苏玉青在烈火之中捧着他的脸,眸光含泪,千叮万嘱,最后将他推给阿姊,带着他跑……… 锦聿回神,暗自深吸一口气,‘任凭殿下吩咐。’ 萧折渊心满意足一笑,“孤就喜欢识趣的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厢房。 锦聿将两本簿子藏好,跟上去。 ———— 听闻大理寺遇袭案宗被盗一事,元隆帝发了一通火,斥责大理寺旷职偾事,沈廷尉因这些时日处理贾御史与司马太尉一事逃过一劫,梁俞却因让贼人逃过受了笞刑,挨了二十大板。 元隆帝正在气头上,未理出个因果来,而柳君彦是个头脑精明的,他顺扶着元隆帝的胸口,道:“陛下不用太过忧心,那瑞王府的案宗里虽记载不实,但事关人员已死无对证,谁来证实那案宗有作假?” “只怕那贼人知晓些什么。”元隆帝深叹一口气。 柳君彦却道:“方才听梁将军所言,追那贼人到了孟春楼却失踪了,又恰逢太子与那瑞王的独子在场,臣猜想,定是那小世子所作所为,仗着陛下您纵容太子,倒是选了个能傍身的。” 元隆帝一听,觉得有理,“当年那事,这小世子不过五岁,应该记不起什么来。” “他是记不起什么,就怕他身边那女子。”柳君彦眼神犀利,“那女子已然八岁,总是记得事了,还让他逃了出去。” 柳君彦派出去的人查到了陆清影和陆小酒的下落,但没想到的人,萧折渊居然派影卫护着,他的人无法近身,想要悄无声息的灭口,实在困难,萧折渊的影卫可不是无名小卒,身手堪比玄鹰阁的杀手。 紫金宫——— “你这话当真?”萧折瑾自从被罚笞刑,在宫中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听了袁福的探听,他立马起身,双眼放光,“萧折渊真的宠那小侍?还带去孟春楼?” “殿下,千真万确,这是梁将军亲眼所见。”袁福小声道:“大理寺的官兵都瞧见了,进去时,那太子殿下正压着人亲呢。” 萧折瑾一听,笑出声,“萧折渊居然宠爱仇人的儿子,还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殿下。”袁福提醒他,“君后让您莫要轻举妄动,一切听从君后安排。” “知道,我又不是傻。”萧折瑾不屑道,不过他依旧记得萧折渊坑了他一次又一次,几次三番侮辱他和他母后,这个仇他不会忘,他眼中散发着狠毒的光芒,“萧折渊喜欢的东西,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的。” ——— 快要立秋了,这几日的夜晚阴凉,尘钦将寝殿的窗子关上,转身一看,他家殿下一脸沉思的模样,手里把玩着一块白玉,这白玉精雕玉琢,色泽清透柔润,是先皇后留给殿下唯一的遗物。 萧折渊目光懒散地盯着门口的锦聿,他将白玉放进储物柜里,吩咐尘钦,“你下去。” “是。”尘钦看了一眼萧折渊,有些不明所以,他退出去后,锦聿瞧着时辰不早了,也想退下,但萧折渊朝锦聿抬了抬手,“过来。” 锦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殿中烛火摇曳,他朝里头走去,华丽空荡的寝殿中暗香浮动,萧折渊坐在床头,起身朝着锦聿走来,他的眼神戏谑一般游走在锦聿身上。 梦中的场景此刻越发清晰,萧折渊的心中也越发激昂难平。 锦聿只觉得浑身冰冷,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莫名多了些防备。 ‘殿下所为何事?’锦聿率先问他。 然而萧折渊只是盯着他看。 ‘殿下若无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锦聿正要转身离开,这时萧折渊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两个人僵持着不动,萧折渊的目光流转在他的脸上,“你说你会听孤的吩咐,此话当真?” 锦聿没明白他这话何意,但还是点头,他本身就是萧折渊身边的小侍,听他吩咐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萧折渊逐渐走近他,锦聿紧皱眉头,却不得不退后,直到这人将他抵在门上,萧折渊抬起他的下巴,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他幽幽道:“那你今后就留在孤的长乐殿伺候孤吧。” 锦聿神情愕然,还没搞清楚这伺候是怎么回事,又听萧折渊道:“孤上次在孟春楼吻了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与孤行鱼水之欢………孤怎么也忘不掉,想试试你到底有什么魔力………” 话音刚落,只见锦聿瞪大双眼,还未反应过来,萧折渊就低头吻住他的唇,衔着两片唇瓣吸吮。 锦聿一时惊骇,猛地推开他,随即就想出手,然而萧折渊先一步擒住他的手腕,语气狎昵道:“或者………你也可以留在孤的身边当孤的太子妃。” 锦聿恼怒,嘴唇翕动着,差点开口说话,他忍无可忍,眉眼凶狠,袖中的匕首狠狠地朝萧折渊攻击。 萧折渊似乎料到他这一招,往后一仰躲过,锋利见光的匕首堪堪擦过他的脖颈,他虽然会武功,却不如锦聿一般熟稔,躲过匕首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疼得仿佛肋骨都断了。 萧折渊连连后退几步,守夜的侍卫听闻动静就要进来,萧折渊低吼一声,“不准进来!” 锦聿如同一头暴戾猛兽,若是萧折渊敢上前来,定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萧折渊无所无惧,他咳了几声,缓步朝锦聿靠近,“锦聿,你要想清楚,你杀了孤,明日你阿姊和弟弟就会死在杂里街。” 没了他的庇护,那两人一定会率先杀了陆清影和陆小酒。 但锦聿以为萧折渊派人挟持了陆清影和陆小酒,以他二人做威胁,他心神一怔,咬紧牙关,仇视着萧折渊。 萧折渊深知陆清影和陆小酒是他的逆鳞,他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扔在一旁,随即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愠怒,“别这么憋屈,孤洁身自好,若是你怕有其他人,孤也可以允诺你此生不纳妾。” 锦聿匆忙摇头,‘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两人。’ 萧折渊看不懂,低下头吻住他,和那天第一次吻他的感觉一样,让人心悸、情不自禁。 锦聿眼睫颤个不停,紧闭着双唇,萧折渊只能强势地撬开他的唇,长驱直入,怀里的人抖如筛糠,双手抵在胸前抗拒。 第24章 他心中的恐惧让脑海中浮现儿时看到的画面,那人玩娈童,那些小孩哭叫着,凄惨无比,谢承云蒙住他的眼睛带着他跑,让他不要靠近玄音阁,让他遇到那个人就躲。 后来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的画面让他只敢呆在地下室磨砺训练,每当那个人到来时,他们会通通埋下头跪在地上,他看着有小孩被带走,最后他想用铁烙毁了自己的脸……… 萧折渊像着了魔一般,锦聿嘴唇的柔软冰凉对他有十足的吸引力,他动作几分急躁,但还算温柔,衔住两片唇瓣吸吮,直到感受到怀里的人不正常的发抖。 锦聿偏过头,努力控制自己不露怯,他额间布满细汗。 萧折渊抬起他的脸,“你在害怕?害怕什么?孤只是想亲你,又不会吃人。” 锦聿不回答。 萧折渊抓住他的手摩挲着,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随即将人一把横抱起,走向床上。 锦聿被放在床上,眼神惊慌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似乎被取悦了一般,他摸着锦聿的脸笑着,“放心,孤会给你时间适应。” 锦聿咽了咽口水,萧折渊眼神阴暗,又道:“但你若是想逃跑,就别怪孤了。” 锦聿低着头,片刻后他抬手道:‘我想回去睡觉………’ “孤看不懂手语。”萧折渊无所谓道,他抬了抬下巴,“你就睡这儿。” 锦聿沉默着,慢慢坐到另外一边躺下。 萧折渊勾唇,宽衣躺下,那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他,他凑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的嘴唇很软、很冰。” 锦聿双目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耳尖也不禁染了红。 萧折渊眼中满是戏谑的意思,他心情愉悦,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睡吧。” 锦聿浑身发冷僵硬,毫无睡意,他闭眼假寐,脑海里却在想着离开东宫。 以他一人之力无法为瑞王府报仇,但若是一损俱损也未尝不可,未必就需要依靠萧折渊的能力。 第22章 威胁(修文) 翌日,进来伺候的宫女见那暖帐里头的两道人影,不由震惊,但未敢出声,只静静地等候在一旁,直到太子殿下率先起身。 “轻声些。”太子殿下一副餍足的神态。 宫女小心翼翼颔首。 等萧折渊出去了,锦聿才睁开眼,他一夜未眠,头脑发胀,下床时身形一晃,扶住床柱才稳住。 锦聿未从正厅出去,他悄悄从窗口逃出,回到自己的厢房。 洗漱一番后就想躺下休息,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萧折渊就派人来寻他。 锦聿阴沉着脸,坐在床边迟迟未动,半晌才起身出去。 来到长乐殿,萧折渊正在用膳,他瞥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锦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走过去,坐在萧折渊身边。 萧折渊往他碗中夹菜,见锦聿拾起筷子吃起来,他一笑,似乎是看穿了锦聿的心思,低声在他耳边道:“聿儿太瘦了,孤抱着都硌手,吃胖些比较好。” 锦聿被这一声‘聿儿’叫得浑身寒颤,眉眼间染上厌恶,他埋着头不言,细嚼慢咽。 用过膳,萧折渊要去书房,锦聿正准备回厢房去,谁知萧折渊背后跟长眼睛似的,转过身来盯着他,“困了就在孤这里睡。” 锦聿被一句话定在原地,等萧折渊不见了身影,他才回到寝殿坐在床边,并未躺下休息。 今日天气暗沉,不如往日那般明媚,尘钦和尘冥闲来无事坐在屋顶闲聊。 “你说殿下他到底几个意思?”尘钦纳闷,“今天早上我听宫女说,锦公子是从殿下寝殿里出来的!昨天殿下让我先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要跟锦公子交代,没想到、殿下他……?” “殿下不是会戏弄他人的那种人。”尘冥一脸淡定,却语出惊人,“他应当是喜欢锦公子。” 尘钦震惊,“喜欢人哪有这样强迫的。” “每个人喜欢的方式不一样。”尘冥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说话严肃又正经,刻板又无趣。 但尘钦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想逗他,他用手肘撞了撞尘冥,挑眉,“那你喜欢我的方式是哪一种?” 尘冥耳廓红了,他目视前方,没回答尘钦的话。 尘钦笑得不行,这时听到了一声。 “你们两个,给孤滚下来。” 尘钦吓得差点从屋顶滚下来,好在被尘冥扶了一把,两人连忙飞身下去,跟着萧折渊进了书房。 北雁城被占领,司徒悠所带领的军队已在鄢支道徘徊一个月,然而天险扼守门户,北雁城久攻不下,这时一封密信传到司徒悠手中,司徒悠再三斟酌,决定以身犯险试一试。 萧折渊信中提到:从酆阳西北迂回北雁城,从天而降,但悬崖深谷、山崖陡峭,需要凿山开栈道,耗时费力,谨慎琢之。 北雁城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天险难攻,但与其久攻浪费时间,不如另走蹊径,司徒悠听取了萧折渊的意见,又留下一部分人做掩护,也是为了到时前后夹击。 “小将军带了五万士兵绕道,留下七万士兵驻守鄢支道,准备联合从后偷袭夹击,估计两个月的时间,就可开出一条栈道直抵北雁城。”尘钦道。 “北雁城中,匈奴多少人?”萧折渊问。 “大概十五万。”尘钦道。 萧折渊闻言叹了口气,不再言,这时尘钦又道:“殿下,那奶娘属下已安排人送进了丞相府,不出几日,整个长安必将满城风雨。” 萧折渊轻笑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用过晚膳,锦聿依旧被勒令呆在长乐殿,他坐在床边未躺下,整整一天都没阖过眼,直到萧折渊进来,他才躺下翻过身装睡。 萧折渊余光瞥到一点动静,嘴角上扬,也不拆穿他,去了后院沐浴。 夜深人静,整个东宫寂寥无人,萧折渊已然入睡,锦聿被他搂在怀里,他睁开眼,耳听八方,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萧折渊搭在他腰间的手,跟做贼似的从他怀里起身,动作十分谨慎。 锦聿从窗口翻了出去,他迅速回到厢房带了几样自己的东西,两本簿子和一些银两,随即便离开。 东宫巡逻侍卫交替,锦聿怕引人注目,不敢走屋顶,只能沿着屋檐躲着人朝宫外逃。 他看到敞开的东宫大门,没有侍卫看守,锦聿觉得不太对劲,只要跨过那个门槛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两扇敞开的门犹如深渊巨口,似乎要将他吞没……… 锦聿还没走近,门口那处忽然闪出两个影卫的身影,四周陆续出现的影卫将他团团包围,锦聿心下一惊,手脚发凉,他握着剑柄,听到后面幽幽一声。 “你要去哪儿?” 锦聿蓦地转过身,看到萧折渊从尘钦身后走出来,他的脸色依旧和颜悦色,但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锦聿,犹如蛇信子,阴冷狠毒地锁定猎物,令人忍不住寒颤。 锦聿后退一步,他抬眸看向屋顶站着的影卫,他即便能打过这里的人,也绝不可能逃得出来。 “过来。”萧折渊出声,他嗓音冷淡,“莫要让他们伤了你。” 锦聿一阵冷颤,他浑身紧绷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紧张似乎要到了身体极限。 萧折渊走过去,他将人搂在怀里,低声在他的耳边说话,“孤不是说过,你若是想逃跑,就怪不得孤了。” 锦聿垂下眼帘。 长乐殿—— 萧折渊擒住他的双手,将人压在床上,他毫不怜惜地用力吻着锦聿的唇。 锦聿吃痛,他双手挣扎着,打在萧折渊身上,然而他越抗拒,萧折渊越来劲,两个人像打架一般,萧折渊压住他的双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人,掐着他的下巴,脸上笑着,眼里却是不可违抗的强势,“孤不是说了,给你时间适应,你为何要逃?” 锦聿怒火中烧,双眸瞪着他,这也再次激怒了萧折渊,他低‘哼’一声,一口狠咬在锦聿的锁骨上。 锦聿紧咬着唇没出声,抬脚踹了他一脚,萧折渊又去撬开他的嘴。 他没有章法地吻着锦聿,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锦聿望着承尘帐顶,忽然一口咬下去。 萧折渊不得不松开他,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锦聿坐起身,嘴里都是血,松垮的衣襟处露出见血的锁骨,衬着雪白的肌肤,他退到床头坐着,凶狠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口腔里都是血腥味,他揩了嘴角的血迹,眼神阴暗地看着锦聿,看出锦聿害怕却强忍着,他勾唇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非要伤着你自己。” 他起身朝锦聿走去,一把将人拽在怀里,他凶狠警告道:“你再忤逆孤,孤就把你弄死在床上!” 他看着锦聿依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道:“你倒是不怕死,但你阿姊和弟弟可怎么办?你若是死了,谁来护着他们?或者他们来向孤寻仇?” ‘啪!’ 第25章 锦聿紧抿着唇,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眼中的恨意恨不得杀了萧折渊,萧折渊搂住他的腰,缓慢凑近他,嘴唇相抵,“听话一点聿儿,孤不会让你死,孤会好好疼你,你阿姊和弟弟会相安无事,瑞王府的仇孤也会替你报了。” 锦聿抓紧他的手臂,承受着他的拥吻,然而胸口忽然抽痛,一股气流涌上喉咙,他蓦地推开萧折渊,吐出一口黑血,随即便晕倒过去。 “锦聿!”萧折渊一慌,连忙抱住倒下的人。 “来人!传太医!” 三更半夜,烛火长明。 长乐殿里除了赵太医以外,还有其余两位太医,互相给锦聿把脉一番后,三人一对视,赵太医上前道:“殿下,锦公子乃气急攻心、心绪难平,再加上心力交瘁,锦公子身中剧毒,身子与常人相比要脆弱,须忌劳累,多加休养身心才可。” 萧折渊紧皱着眉,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人,身子纤薄,裸露在外的肌肤苍白,更是被里衣一衬托,更加白得瘆人。 “他嗓子不能说话,可有解?”萧折渊问。 赵太医道:“锦公子的嗓子是服用了一种哑药,若是按照臣抓的药方服用,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就按照赵太医的方式医治,缺哪味药材给康总管说,会帮赵太医找到。”萧折渊说。 “是。” 等太医走了,萧折渊转头吩咐尘钦,“你去传达命令,广寻天下名医,若是有能医治透骨寒的大夫,赏黄金万两。” “是。”尘钦立马去了。 萧折渊坐在床边,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锦聿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稳,神色脆弱。 萧折渊紧盯着他看,自言自语道:“你乖一点,孤不会伤害你………” 锦聿醒来时,天光大亮,他低声‘咳’了几声,撑着手坐起身来,余光瞥到萧折渊进来,将他扶着靠坐在床头。 他沉默着不看萧折渊,神情恹恹,看到萧折渊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就要躲开。 萧折渊手一顿,轻掀起眼眸,也不在意他的疏离冷漠,他放下手,“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锦聿不想同他说话。 “聿儿是想同孤对着干了?”萧折渊低声威胁,锦聿的脸色惨白,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最终锦聿垂下眼眸摇头。 萧折渊瞥了他一眼,心情好了一些,他让宫女端来汤药。 第23章 童谣(小修) 丞相府——— 因着独孤家的少夫人刚刚产子,需要个稍年长细心的嬷嬷伺候着,于是就让人去招了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来伺候少夫人。 少夫人为人亲和善良,产子后,散发着一股润泽温柔的气质,她见新来的嬷嬷勤快,做事干净利落,便挑了些珠宝赏她。 嬷嬷笑着接过,“多谢少夫人。” 少夫人一笑,“嬷嬷这般心细,这是应该的。” 嬷嬷谦虚‘害’了一声,“十多年前有在西市宅院伺候过人,后来休息了好几年,趁这把骨头还能动,就出来赚点家用,少夫人放心,老奴熟悉着呢,定会伺候好您和小少爷。” “西市宅院?”少夫人一听,面上好奇,“那边的宅院可不便宜,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可没听说过这长安哪个家族有在那边置办过宅院。” 那嬷嬷面色一僵,自觉说错了话,就不再多言,对着少夫人干笑道:“这……这实在不好说,少夫人就当没听见。” 少夫人也不恼,她拉过嬷嬷到自己跟前来,又赏了些银两,“嬷嬷不必担心,我就听听,自从生了鸿儿,我在这府上腻得慌,也没个人陪我解闷,嬷嬷不如说来听听,当个乐呵得了。” 那嬷嬷掂着手中的钱袋子,一时见钱眼开,眼珠子‘咕噜’一转,便俯身到少夫人耳边道:“是君后和二皇子。” “君后?!”少夫人一脸震惊,“二皇子不是在宫里出生的么?” “那时陛下还是太子呢。”嬷嬷递给少夫人一个眼神,少夫人立马就明白了,反问她,“嬷嬷的意思是,陛下与先皇后成亲时,养了个妾室在外头?就是君后?还生了二皇子………生辰是何时?” “元德十四年。”嬷嬷道:“少夫人可要为老奴守口如瓶。” 然而少夫人被这句话砸懵了,她再怎么也没想到,元德年,当朝太子在外养妾室也就算了,居然在登基后还瞒着朝廷上下将个私生子悄无声息入主宫中,掩去出生年份当了二皇子,而堂堂太子殿下,宫中第一个出生的皇子,居然比二皇子还小一岁。 难怪先皇后自缢后,柳君彦没多久就登上了君后的位置,那这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以及先皇后的自缢,莫非也是……… 少夫人一时心惊,她回过神来,道:“嬷嬷你放心,这事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天夜里,少夫人便把这件事说给了自家夫君听,独孤凝闻言大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那嬷嬷是伺候二皇子的奶娘,能说谎唬我不成?”少夫人又道:“你让爹谨慎些,他与二皇子走得近,让他斟酌斟酌。” 独孤凝闻言眉头紧皱,“行,我明日就跟爹说。” ———— 萧折渊端着汤药,吹冷了喂给锦聿。 锦聿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抬眸扫了萧折渊一眼,张嘴喝下了。 这药味重,满屋子都是,闻着就苦涩,然而锦聿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 “不苦?”萧折渊出声。 锦聿低着头不回答,萧折渊嘴角默默勾着唇,他蓦地抬起锦聿的下巴,吻上去,舌尖扫过他的嘴唇,被苦涩的汤药苦得皱眉,他松开他道:“真苦。” 锦聿瞪大眼睛紧抿着唇,似乎想开口骂他,但奈何不会说话,只能看着萧折渊肆意妄为。 萧折渊不以为然,又将剩下的汤药喂他喝光,让人拿来蜜饯,喂给他一颗,“躺下休息吧。” 锦聿没让他扶着躺下,萧折渊一脸好脾气,给他掩好被角后才出去,嘴里的蜜饯逐渐驱散了苦涩的滋味,等萧折渊出去后,他就将口中的蜜饯吐了。 连同方才服下的汤药,一同吐出来,一边的宫女看得胆战心惊,然而床上那人阴恻恻地看着她。 ‘手帕,给我。’锦聿伸手。 宫女连忙走过去递上手帕。 锦聿用手帕擦拭着地上吐的汤药,随即扔进床底藏着,做完这些,他精疲力尽躺在床上,最终盖上棉被,沉沉睡去。 入秋了,天气微凉,然而宫中却风诡云谲,暗沉的笼罩下,是波涛汹涌的惊骇,是多年隐藏的皇家秘辛浮出水面。 晨光熹微,一首童谣响彻在长安城。 ‘轰隆隆,轰隆隆’ ‘小儿藏于西旮旯’ ‘隆咚锵,隆咚锵’ ‘缢后不日入宗堂’ 像是幽怨的吟声一般围绕着整个皇宫,一时之间朝中上下无人不惊,稳定的局面忽然被打破,一瞬间跌宕起伏、摇摆不定,纷纷观望起来。 元隆帝当日便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勒令揪出传谣散布的罪魁祸首,斩首示众,下令禁止此童谣出现在长安城,否则连诛三族。 然而此谣言一出,便很快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闹得满城风雨,尽快陛下下令不准谣传散布,但无疑也加重了老百姓心中的猜想。 元隆帝当真私养外室,二皇子是个私生子,比当今太子殿下还大一岁……… 那先皇后自缢,想必也有蹊跷,并非全是镇国公府的因果。 而当今君后,传闻还是小倌出身,怕是逼死先皇后取而代之……… 未央宫——— 风言风语闹得人尽皆知,柳君彦愤愤不平,砸了宫中所有东西,他怒极反笑,“若不是镇国公不肯交出兵符,还将龙骑军给了太子,否则陛下又怎么会想着除掉整个镇国公府,她若是能保守秘密,本宫哪里会逼死她?!” “母后………”萧折瑾站在一旁不敢上去,柳君彦疾步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废物!太子身后只有龙骑军,而你呢?我和你父皇真是白疼你了!你还给本宫干出那些蠢事!” 萧折瑾不敢吭声。 “你能不能动动你的死脑筋!”柳君彦戳着他的脑袋,“让你杀个人你到现在还没动手!” “萧折渊的影卫守着,儿臣派出去的人无法近身。”萧折瑾道。 “那就多派些人!他的影卫再厉害,又能打得赢几个?!”柳君彦恨铁不成钢,“玩不过萧折渊,你就从他的身边下手,他在意的、想要的,一旦让他抓住机会,你我的脖子都得搬家!” “儿臣知道了。”萧折瑾扶着柳君彦坐下,“母后你别动不动就发那么大的火,对身子不好。” 萧折瑾虽然又蠢又坏,但胜在有一颗孝心,这是令柳君彦欣慰的,他冷‘哼’一声,“你要是聪明一点,本宫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母后放心,萧折渊的所作所为,儿臣一定让他付出代价。”萧折瑾眼中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26章 长乐殿灯火长明,锦聿一觉睡到戌时才起身,这时听见动静的宫女立马端着药膳进来摆上。 “锦公子,您起来吃点东西吧。”宫女上前来。 ‘我不需要吃这些。’锦聿并非想绝食,只是不想碰萧折渊给的一切东西,他抬手比划,‘能否给我一碗粥?’ “抱歉锦公子。”宫女一脸为难,“这是殿下吩咐的。” ‘无妨。’锦聿也不想为难一个宫女,他起身,宫女正要伺候他穿衣,他退后一步,‘不用,我自己来。’ 宫女只好退一边去。 锦聿穿好衣服正要出去,没想到萧折渊刚好进来,锦聿顿足。 萧折渊往他身后一瞥,挑眉,“不喜欢?” 他走上前来,搂着锦聿到食桌前坐下,随即盛了一碗黄芪鸽子汤出来,放到锦聿面前,他语气温和,“太医说你需要休养,孤让人每日给你做了药膳,乖乖吃完。” 锦聿没有胃口,尤其是看着上面浮着的油渍,他一阵想吐。 “不喜欢吃这个,那你想吃什么,孤让膳房做来。”萧折渊问他。 锦聿拾起汤匙,漂去油渍后慢慢喝起来,面无异色。 食桌上的药膳锦聿没动,萧折渊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最后他停筷,萧折渊也没再逼着他吃。 锦聿起身想要离开,萧折渊忽然一把将他拽到腿上坐着,他感受到锦聿的抗拒僵硬,掰过他的脸,“不是说会乖乖听孤的吩咐?现在又如此抗拒孤,孤不是说了,有了你不会有其他人,你还有何不满?” 锦聿闻言也看向他,这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应该对太子妃这个位置感恩戴德……… 可他前十二年都在刀尖舔血,在为他人卖命,心中哪有温情可言,他好不容易自由了,想剩下的几年和阿姊小酒回乡下过日子,并不想娶妻也不想嫁人。 ‘我可以帮你除掉柳君彦和萧折瑾。’锦聿神色淡漠坚定,‘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 萧折渊瞥了一眼一旁的宫女,那是他专门让尘钦找个会手语的宫女来伺候锦聿的,“给孤翻译。” 宫女看了锦聿的手语,已经被吓得跪下了,她小心翼翼道:“锦公子的意思是,会、会帮您杀了君后和二皇子………说您让他干什么都行。” 萧折渊闻言讥笑一声,他捧着锦聿的脸,“柳君彦和萧折瑾孤自然会除掉他们,孤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乖乖呆在孤的身边就好。” “锦聿,孤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不乐意也得乖乖听话,或许有朝一日孤腻了你,你大可离开,允诺你瑞王府的仇一定会给你报,但你要是现在敢逃跑,你阿姊和弟弟………孤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安全。”萧折渊眼眸促狭着,低声威胁他。 锦聿眼中愤恨,他反手一巴掌扇在萧折渊脸上。 第24章 喜欢 萧折渊不怒,眼底闪过一丝危险,他让宫女下去,锦聿忽然感到一丝不妙,他还没来得急起身。 萧折渊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住搂入怀中怀里,大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就强吻下去。 锦聿眼中愠怒,他抵着萧折渊的肩膀。 萧折渊松开他,他笑得温和,“作为交换,你往后打孤一巴掌,孤就吻你一下。” 锦聿抿着唇,双目瞪着他。 萧折渊不以为然,他将人抱回床上,让人拿来药膏,他扯开锦聿的衣襟,往锁骨处的伤口涂抹药。 “孤那时在气头上,往后不会了。”萧折渊俯身往那伤口上轻吹了一口气,掀起眼帘自下而上地看着锦聿。 伤口还没结痂,药膏抹上去清凉,带着一丝辛辣,气息扑上来的那一刻又冰凉了,锦聿偏过头不去看他。 萧折渊眼眸一动,望向他苍白修长又细韧的颈脖,他坏心思一起,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 锦聿蓦地回过头,似乎受了惊吓,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萧折渊见状眼神幽暗,他抓住锦聿的手腕,“你到底在怕什么?不习惯与人接触?还是怕床上那档子事?” 锦聿不回答,他埋着头,挣脱萧折渊的手,没再搭理他,躺下就睡了。 萧折渊盯着他的背影,从后面拥住他,在他耳边道:“孤说过了,会给你时间适应,所以你不用害怕。” 锦聿闭上眼。 夜里,锦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按着胸口试图压下去,然而那股欲望到了喉咙口,他骤然间推开萧折渊爬起身,趴在床边吐。 “聿儿。”萧折渊立马惊醒过来,脸上有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着急,他扶住锦聿,一只手帮他抚顺后背,唤来宫女,“弄些温水来。” 宫女端来温水给锦聿漱口,萧折渊用手帕给他擦拭嘴角,眉眼焦急,“哪里不舒服?” 锦聿胃里空落落的,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他被萧折渊抱在怀里,看起来奄奄一息,没几分生气。 萧折渊一脸肃穆,摸着他的脸。 “殿下,不如给锦公子做些雪梨银耳粥来养养胃。”宫女道。 “去端来。”萧折渊道。 “是。” 宫女没多久就端来一碗雪梨银耳粥,萧折渊接过,他搅拌搅拌,吹冷了喂锦聿。 吃完半碗粥,锦聿的胃里舒服了许多,见他脸色好些了,萧折渊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翌日,锦聿起床时,萧折渊已经不在了,宫女手上捧着一套华丽的绛紫锦袍,锦聿瞥了一眼,他下床穿上自己的衣服,随即便坐到床边,他看向窗外,气温骤降,阴沉沉一片。 宫女见状只好退下,不多时宫人又呈上膳食摆上,锦聿依旧看着窗外发呆。 他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之前东奔西走替人卖命,后来想回乡下农耕为生,可现在他哪里也去不了,即便逃得出去,外面天冷,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锦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被一道声音拉回思绪。 “叹什么气?”萧折渊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想去哪里?” 锦聿偏过头不去看他。 萧折渊勾唇轻笑,他见锦聿身上依旧劲装着身,没穿他准备的衣服,“为何不穿孤给你挑的?那颜色衬你,定是很好看。” 不见锦聿回答,萧折渊起身,看向窗户那边,他吩咐道:“以后这窗户不必开着,等来年孟春再打开吧,殿中的东西角各备上炭火。” “是。” 锦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被萧折渊捕捉道,他再次俯下身,平静跟他对视,他捉住锦聿的手,“放心,孤会好好疼你。” 锦聿缩回手。 萧折渊手一顿,满不在乎地一笑,道:“先吃饭,你要是不好好顾忌自己的身体,怎么跟孤作对,万一孤哪天心情不好,可不敢保证你有没有这个力气来抵抗孤。” 锦聿眼睫很黑,眸子清澈,黑白分明,眉眼肃穆地看着萧折渊时像漫着一汪春水。 萧折渊心情大好,他端来肉桂鸡汤,“昨日煲的那些汤太油腻,孤让人重做些清淡的,这汤浮去油渍正好,尝尝。” 他吹冷递到锦聿嘴边,锦聿不为所动片刻,最终张嘴喝下。 见锦聿没挑食,看着也不像强忍着吃下去的模样,萧折渊放下心来。 ‘我自己吃。’锦聿伸手去接。 萧折渊见他肯吃,也随他去。 锦聿吃了一碗饭、喝了两碗汤,饭后宫人撤下去膳食,宫女又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锦聿静静地看着。 萧折渊正要喂他喝药,这时尘钦站在屏风后,禀报,“殿下,独孤丞相来了。” 萧折渊挑眉,似乎意料之中,汤匙递到锦聿嘴边,“知道了,让他去书房等着,孤待会儿过去。” 锦聿接他手中的碗,自己喝了。 萧折渊一笑,“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在东宫逛一逛,孤让尘钦带你转转?” 锦聿摇头。 “好。”萧折渊也不勉强他,转身出去了。 等人不见了身影,锦聿将口中的药吐出来,随即端着瓷碗中的药倒进了窗边的盆景中。 宫女在一旁看着,不敢出声,可也不敢阻止。 自从童谣一事后,风言风语传遍长安城,拥护二皇子的人都摇摆不定,保持中立的一些已经偏向了太子,而独孤家族一开始簇拥的是陛下和二皇子的,此刻也倒戈向太子了。 独孤丞相也是为谣言一事而来,但更多的是看破局势,特来表明忠心,生怕自己也落到同司马家族一般的下场。 等独孤丞相走后,尘钦一脸鄙夷,“真是见风使舵,莫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怕殿下您上朝弹劾他呢。” “他要是安分守己,孤也可以容许他放肆这段时间。”萧折渊疲惫地捏着鼻根。 尘钦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和锦公子………” “何事?”萧折渊抬眸。 “你喜欢锦公子?”尘钦问出自己的疑惑。 第27章 “喜欢?”萧折渊脸上茫然一瞬。 出身帝王之家,幼年丧母,母家满门湮灭,父子不和、兄弟阋墙,这深宫处处都是阴谋算计,处处都得提防谨慎,一不小心行差一步就会掉脑袋,他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都在刀刃上,满脑子都是复仇,根本从未考虑过喜欢二字。 大雍传言太子荒淫无度、男女不忌,后宫妻妾成群,然而太子殿下上一次才真正尝试过亲吻的滋味……… 萧折渊一向按心中所想行事,即便错了也不悔、不改,犯下的诸多罪孽,只要是挡着他前行的路,他都会一一铲除,不论后果,包括锦聿这个人,他想要这个人,他就跟上瘾着了魔一般,他想亲吻锦聿、想抱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这个人,如果他想逃跑,他会不择手段将他囚禁起来……… “不知道,不清楚。”萧折渊冷着一张脸,严肃地问尘钦,“玄鹰阁的杀手会下蛊么?” “…………”尘钦嘴角抽搐着,“若殿下无事,属下就退下了。” 说完,尘钦跑了。 “…………”萧折渊。 显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很弱智一般………… 自从入了秋,长乐殿就时常关着门,锦聿走到门口停下,又折身回来,他看向紧闭的窗子,刚走到窗边,萧折渊就推开长乐殿的门,绕过屏风走进来。 萧折渊站在不远处,“外面天冷,若是想出去逛逛,多穿点衣服。” 锦聿闻言,他盯着某处发呆,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转身走开。 萧折渊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漫不经心却又含着强势的警告,“聿儿是把孤的话当耳旁风么?” 锦聿喉结滚动,他埋着头,咬了咬后槽牙,不再挣扎。 萧折渊抬起他的下巴,将人搂在怀里,wen下去。 锦聿睫毛轻颤,手微微发力抵着萧折渊,那人搂着他的腰……… 萧折渊将人抱去床上,他抓住锦聿的手向下去。 锦聿骇然,他睁大眼睛,摇头。 “锦聿,这已经是孤最大的让步了。”萧折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一脸惶恐的人,他戏谑地轻笑一声,“你难道从未自du过?” 锦聿抿紧唇,他缓慢坐起身,看着萧折渊,‘我不会。’ “不会?”萧折渊猜测。 锦聿颔首。 萧折渊勾唇,抓住锦聿的手,“孤教你。” 锦聿浑身毛骨悚然,他撇过头不去看,但手心的存在感太强,他一个没注意。 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要捏死孤么?” 锦聿想甩开手,萧折渊紧紧地握住他,他看着一脸隐忍与厌恶的人,突然伸手去抓他的。 锦聿惊得直接推开他,瞬间退到床头,警惕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往下一拉,锦聿倒在床上,萧折渊立马抓住他的双手举到头顶,一只手握住他的。 锦聿猛烈挣扎起来,抬脚就踹,萧折渊直接用脚压住他,没控·制力度,不小心把人弄疼了,他见锦聿痛苦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他低声道:“别动。” “孤让你舒服舒服。”萧折渊压下身,见锦聿眼里的泪光,他忽然一下子心软,吻住他的唇,呢喃道:“真可怜啊聿儿。” 然而他并未停手,锦聿咬着牙偏过头,他努力忽视那只手在他身·上的动作。 萧折渊看着身·下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他怒意上心头,掐住锦聿的下巴,威胁道:“锦聿,孤不想看到你这副被迫的模样,别逼孤使些手段,到时你可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第25章 不喜 锦聿被迫看着他,他并未挣扎,只是垂下眼帘,表示妥协的意思。 萧折渊心情好受些,他松开锦聿的手,低头吻住人,一只手在shen·xia不停地作乱。 锦聿浑身紧绷,眼眸湿润透澈,他半睁着眼看向承尘帐顶,只觉得有毒发的迹象,胸口像是被石子堵住一般,沉闷喘不过气来。 “不行?”萧折渊抬头问他。 锦聿并未回话,他的身体百毒不侵,但内里空虚残败,如同空荡又腐烂的躯壳一般,萧折渊的xi弄只让他感到恐惧与冰冷,其余的异样感受不到。 或许真的不行,他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他喘着气呼吸,连连咳嗽。 “聿儿?”萧折渊眉头一拧,面上担忧,他将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给他顺背。 锦聿一咳就停不下来,连同肺部都跟着颤动疼痛,他推开萧折渊趴在床边,嘴里蓦地吐着血,比起上次的一口黑血,这次吐了两三次,地上血淋淋一片。 “聿儿!”萧折渊心急如焚,闪过一丝悔过之意,他连忙唤道:“传太医!” 锦聿眼前模糊,他眨了一下眼,仿佛灵魂都在抽离。 他还能有机会为爹娘报仇么……… 长乐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时常太医出入,鸡犬不宁,殿中忙得不可开交。 赵太医为锦聿诊着脉,眉头紧锁,萧折渊一看赵太医的神色,也不免焦急,“如何?他为何频繁吐血?” 赵太医起身回话,“回殿下,锦公子五脏受损,内里残破不堪,又身中剧毒只有三年寿限,应好生照料,若是再受刺激劳累,恐怕只有一年………” 萧折渊闻言,紧皱眉头,他看着床上昏迷过去的人,脸色苍白如薄纸一般破碎,他道:“他对孤的亲近感到恐惧,只要孤一靠近他,他就会很紧张发抖………这又是为何?” 尘钦站在一旁,瞪大眼睛,见殿下看过来,他又连忙低下头。 “若锦公子对殿下的亲近感到厌恶恐惧………”赵太医瞥了一眼面沉如水般的男人,小心翼翼答道:“其一是对殿下的不喜,其二是自身对欢爱的抗拒,这种情况殿下莫要强求,或许您能与锦公子慢些来,让他放下戒备,最主要的还是殿下要多点耐性包容。” “若他是不喜孤呢?又当如何?”萧折渊看似随口一问,实则眼神犀利地看着赵太医。 赵太医低垂着头不语。 萧折渊冷‘哼’一声,“下去吧,以赵太医开的药方来为他调养身子。” 赵太医犹豫不决,他道:“老臣前些日子开的药,按理来说对锦公子的身子是有效的,怎会不见有所好转呢?” 萧折渊的眼神轻飘飘地瞥向一旁的宫女,“回话。” 那宫女立马跪下来,“殿下饶命!锦公子的药吃进去就吐出来,或者倒入盆景中,奴婢不敢阻拦!求殿下饶命!” “那怎么能成!”赵太医一听,直觉坏事了,“那汤药能调养锦公子的身子,更有医治嗓子的功效,怎能不喝呢?” “殿下饶命!奴婢知罪!”那宫女连连求饶。 萧折渊憋着满腔的怒火,他下颚线紧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都给孤滚出去!” “是!” 赵太医和宫女退出去了,尘钦连忙上前来,“殿下你消消气。” “他……”萧折渊气得嘴唇发抖,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床上昏睡的人,他咬牙紧闭着眼,随即挥袖转身出去了。 尘钦吩咐宫人照顾锦聿,连忙紧紧地跟上去。 太子殿下进了书房,将茶杯猛地一砸,瞬间四分五裂,尘钦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他一脸惊恐地看中黑暗中的尘冥,朝他使了个眼神。 咋办? 尘冥摇头。 “殿下………”尘钦刚开口,就见萧折渊指着他,面色阴冷,“他要是想死,那就让他死,一个玩意儿而已,孤不信没了他就找不到其他人。” “…………”尘钦无言,这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应声道:“是,那属下就让赵太医不必开药方了,锦公子想来也没………”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殿下冷冰冰地看着他。 看吧看吧,他要是说出后面的那段话,估计明年的坟头都长草了。 萧折渊冷‘哼’一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孤,这太子妃的位置他弃如敝履,他凭什么?不知好歹!” “殿下既然觉得锦公子不配,为何不放了他?”尘钦顶着萧折渊阴沉的目光,缓缓道:“锦公子并非嫌贫爱富好高骛远之人,想来他心中也并未有过娶妻生子的想法,这太子妃的位置他不想要,殿下是在强人所难,锦公子厌恶也是情理之中。” “你好像挺喜欢他啊。”萧折渊目光幽冷。 尘钦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属下对锦公子只有朋友情谊,属下只喜欢尘冥的!” ‘咳!’隐匿在黑暗中的尘冥猝不及防,呛咳一声。 “…………”萧折渊瞥了一眼,“滚出来。” 尘冥立马进入书房,同尘钦站在一块。 瞧两人眉来眼去的,萧折渊一阵烦躁,他问尘钦,“还没找到医治透骨寒的方法?” 尘钦摇头,“这毒药是玄鹰阁老阁主所制,解药只有他能制作,但他人早在好几年前就死了………” 萧折渊一脸愁苦。 第28章 “殿下,若是你喜欢锦公子,不如试着细火慢炖。”尘钦道:“锦公子不想当太子妃,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你,若是他喜欢你了,自然就不会离开你,但是吧,锦公子这样的人应该很难喜欢上别人,所以你得让他感受到你的好、你的诚意………” “废话真多,滚。”萧折渊冷眼道。 尘钦闭上嘴巴,和尘冥出去了。 翌日,锦聿醒来,他起身坐在床头,见捧着服饰的宫女不再是之前的人,他恐连累了她人,便抬手问道:‘之前的宫女呢?’ “回公子,春樱犯了错,被殿下罚去浣衣局做苦役去了。”宫女回话。 ‘何事?’锦聿又问。 宫女顿了片刻,“回公子,是春樱未向殿下禀报您并未喝汤药一事。” 锦聿心下了然,他眉眼恹恹,苍白的肤色犹如易碎的瓷器,泛着一股冷息。 他起身,依旧只穿自己的衣服,随即朝外走去,这时萧折渊也正好进殿来,瞧他身上的衣服,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情绪,但他想起尘钦的话。 他的诚意、他的好……… 不过………孤又不需要他的喜欢,哼! 锦聿嘴唇翕动着,神情淡淡,他抬手道:‘那个宫女是受我胁迫,请殿下莫要为难他。’ 尘钦迅速翻译了一遍。 萧折渊嘴角微微上扬,“聿儿就是这般求孤的?” “…………”尘钦瞬间垮着脸,殿下要是痛快应一声,锦公子不就给他好脸色了? 罢了…………殿下性子一时之间是改不过来了。 锦聿沉默着,他忽然跪下俯首。 萧折渊脸上阴云密布,“锦聿,你知道孤想要的是什么。” 话毕,他转身离开。 锦聿跪在原地,他直起身,面目淡然。 锦聿换了一身新衣裳,月色锦衣料子柔顺滑腻,手工针线缜密,衬得人华丽尊贵,然而锦聿习惯了黑衣劲装,这洁白的衣服他穿着浑身不自在。 他端坐在床边,目光盯着某处。 走不了、逃不掉,连反抗都显得可笑。 他不明白,一个脸上有着可怖疤痕的丑八怪,萧折渊这厮到底是什么怪癖,图他什么? 或许萧折渊一时贪图新鲜感,或许他顺从一些,萧折渊很快就会腻了……… 锦聿这么安慰自己。 萧折渊一进来,就看到那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人,褪去一身黑衣,显得人没那么瘦弱了,也多了几分尊贵,他心里多了几分畅快,也慢慢懂得这人逐渐的妥协。 他从宫女手中接过汤药,调羹碰撞瓷碗的声音拉回锦聿的思绪,他朝萧折渊看过去。 “那宫女孤已让人从浣衣局调回来,你不喜人伺候,但日常起居用膳得有人在跟前伺候着,孤再让康总管派个小太监过来。”萧折渊吹着汤药,喂锦聿喝下,他本想警告敲打一番,想起尘钦的话,还是放轻了语气,“苦就告诉孤,莫要再吐,否则………” 萧折渊没了话,锦聿也听到他的威胁,他沉默着。 “过几日便是中秋,宫中设宴,聿儿与孤一同前去?”萧折渊问他。 锦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颔首。 萧折渊一笑,他想起赵太医的话,“你不喜欢孤,那你恨孤么?” 锦聿抬眸,他之前恨萧折渊,恨萧家的每一个人,后来发现这人要为母报仇,要弑父杀兄,跟他是同一个仇人,恨意就减淡了不少。 再后来,他恨这人蛮横不讲理,恨这人无缘无故囚禁他,恨他随心所欲的强迫。 恨,怎么可能不恨。 他对萧折渊………只有恨。 锦聿的眼神出卖了他,萧折渊也没恼怒,只是眼神冰冷,嘴角的笑不达意,“聿儿穿着这身衣服很好看。” 第26章 顺从 春樱又回到锦聿身边伺候,康总管领了个小太监过来,他抬头一看,是几个月前他刚来东宫时,来唤他去长乐殿的那位,那小太监一见到他,也是一震,尤其看到他脸上的疤痕,不免诧异。 锦聿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眼神。 宫人摆上膳食,珍馐美馔,锦聿静静地看着,他未动筷,也没人敢催促他,直到萧折渊从书房议事回来,他坐在他身旁。 “不合胃口?”萧折渊问他,拾箸夹菜到他碗里。 锦聿摇头,他拾起调羹喝了口汤,又吃了几口菜,慢慢悠悠的,吃得不多,勉强几口就停下了。 宫人端上汤药,锦聿面不改色端着碗就一口喝了。 ‘咳!’苦得呛人,锦聿忍不住咳了几声,一只手伸过来掰住的下巴,锦聿被迫看向萧折渊,苍白的唇色被浸染,水润亮泽,浓黑的眉眼水波潋滟。 萧折渊的指腹替他温柔地拭去唇边的药汁,“吃得太少了,再吃些?” 锦聿躲开他的手,‘我不想吃。’ 萧折渊皱眉,再次强势地掰过锦聿的脸,他道:“太医说你的透骨寒只能活三年,但是聿儿………孤不允许你死,你就得按照孤的意愿活着。” 说着,他又拾起碗筷,准备喂锦聿多吃些。 饭菜到了嘴边,锦聿却张不开嘴,他暗自攥拳,最终又伸手接过,‘我自己吃。’ 三年………或许还没三年萧折渊就已经腻了,倒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锦聿吃完碗里的饭菜,放下起身朝寝殿内走去。 萧折渊也没了胃口,他停箸起身跟上去。 今日天气还算暖和,外头暖洋洋的,殿中摆着碳火更加闷热,于是那后来的小太监元卓便私自开了一扇窗,锦聿被窗外的强光吸引,便走过去。 院中日头正盛,徐徐微风,颇有几分重返盛夏的意思。 “出去走走?”萧折渊从后拥住他,他抓住锦聿的手拢在手中握着,低下头凑近他耳边,在他侧脸吻了一下。 锦聿眼睫轻颤,忽然一下子躲开。 萧折渊的眼神幽暗,想起赵太医的话,锦聿对他亲近的厌恶抗拒,其一是不喜欢他,其二是因为对这种事的抗拒抵触,他知道锦聿不喜欢他。 可哪又如何?管他欢喜与否,他只要人留在他身边,任他为所欲为。 至于第二种,那就慢慢来,他也担心把怀里的病秧子逼急了,到时候束手无策的还是他。 “锦聿,你若是不喜欢孤囚禁你,孤也不强求,往后你便以侍卫的身份呆在孤的身边,替孤办事,如何?”萧折渊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低声下气的同人谈判,还是非他不可的那个人。 锦聿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被萧折渊捕捉到了,他明白这是锦聿想要的,自由,而非像金丝雀一样被囚禁在金笼里。 他勾唇,将人抱去床上,搂着他的腰,他摸着锦聿的头发,一双含情眼蛊惑一般看着他,“若是你想孤早点放你自由,不如把孤伺候好了,或许孤就对你腻了。” 锦聿淡然自若,静静地看着他,当他的吻落下来时,锦聿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压下心底的慌张恐惧,尝试着去接受、去习惯,然而不由自主去推萧折渊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萧折渊抓住他的双手,他离开他的唇,眸底晦暗不明,“聿儿,孤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孤没有那方面的癖好。” 锦聿闻言,抬眸。 萧折渊吻下去,他收敛许多,百般温柔,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害怕,他像是受到了鼓舞,松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腰身,那双手依旧抵在自己的胸膛,却少了一些抗拒。 他慢慢将人放倒在床上,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人,看着身下的人从僵硬变得柔软,眸中含着雾气,萧折渊心中欢喜,浅尝辄止。 他拉过被子给人盖上,在他额头上一吻,“睡个午觉。” 锦聿见他没了后续,便放松下来,睡过去。 等锦聿入睡后,萧折渊轻手轻脚起身,他吩咐元卓,“天黑之前将窗子关上。” “是。”元卓应声,他忍不住朝寝殿的床上看去,见那人已然睡着,他心中忍不住鄙夷。 一个丑八怪而已,真不知道殿下是看中了他哪里。 北雁城——— 月明星稀,阴冷的夜幕下笼罩着一层压抑紧张的气氛,山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隐匿在黑暗中的士兵都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司徒悠统率的五万精兵于前几日顺利到达北雁城,两岸高山都是精兵夹击,司徒悠看着城墙上准备换防的匈奴士兵,他朝对面的将领打了个手势,这时一名士兵上前来。 “大人,匈奴士兵现在全体换防,匈奴将领阿哈麦正在府上饮酒作乐,正是我们攻城的最好时机。”那士兵禀报。 “嗯,通知鄢支道做好接应。”司徒悠下令,“攻!” “是!” 刹那间,火光冲天,无数烈焰火球被投掷到城中,犹如天光大亮,城中看守的士兵瞬间大惊,直呼‘敌袭’,然而换防尚在进行中,这火球打得匈奴士兵防不胜防,再加上攻占北雁城,匈奴正傲气正盛,戒备松垮随意,不多时就被大雍士兵用滑索进了城中。 第29章 厮杀呐喊声,刀光剑影,血迹横飞,两岸士兵攻占了城墙,杀了看守大门的士兵,城门大开,潜伏在黑暗中的大雍精兵狂啸着杀进城门。 此时此刻,等候待命的鄢支道一众骑兵也从后杀入,将匈奴团团包围。 司徒悠身着甲胄,手持刀剑,刀刃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他望向都尉府,满身戾气,他骑上马,带着精兵去取阿哈麦的首级……… 此刻美人美酒相伴的都尉府上,阿哈麦摇头晃脑,喝得醉醺醺的,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府上载歌载舞,一片其乐融融,直到有浑身带血的匈奴士兵跑进来。 “敌袭、敌袭!大雍士兵打进来了!” 众人瞬间清醒惶恐,阿哈麦推开怀中的美人,蓦地起身,“来了多少人?” “前后十二万!但我军未能及时戒备,伤亡惨重,怕是不敌!” “大将,不如我等先退出北雁城,这大雍士兵趁夜来袭,想必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恐怕不敌,我等不必应战。”属下提议道。 阿哈麦面目沉思,立马让人护送离开,然而司徒悠的兵已经将整个都尉府包围起来,任他们插翅也难逃。 司徒悠骑在马上,他居高临下,“格杀勿论。” “是!” 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司徒悠的目光直逼杀出重围的阿哈麦以及部下………… ———— “殿下,前线传来捷报,司徒小将军昨夜率兵夺回北雁城,取得阿哈麦首级挂在城头示众,匈奴伤亡惨重,已连夜退兵至北邑古道几百里外。” 一大早,萧折渊正在用膳,尘钦就过来禀报,他道:“这遭共灭九万匈奴士兵,想必匈奴暂时不敢来犯,司徒小将军估计一个月就可返京。” 萧折渊闻言没有惊讶之意,似乎意料之中,他往锦聿碗里夹菜,道:“他夺回北雁城,又为司徒老将军报了仇,也该回来了。” “陛下想必也会封赏他,他同老将军一样,心系百姓,怕是要镇守北境了。”尘钦言中颇有遗憾。 萧折渊却不以为然,“若他了无牵挂,倒是会常年驻守北境,现在还不到时候。” “司徒家不是有殿下您护着嘛,小将军的牵挂从何而来?”尘钦问。 萧折渊不言,他看向正在喝汤的锦聿,这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盼头,想必子卿此刻想归家的急迫心情甚重。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尚衣局派人送来华丽服饰,用完膳,萧折渊前去书房议事,锦聿坐在食桌前。 元卓端着汤药上前来,他瞧着前方那端坐着等着人伺候的人,心中不屑,这种人也配他伺候? 元卓眼珠子一转,忽然左脚绊右脚,朝前扑去,那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尽数洒在锦聿身上,手背立马见红,他不为所动,抬眸冷冷地看着假装惊慌失措的元卓。 “哎哟!真是对不住了锦公子,我这、这绊倒了,不是有意的。”元卓虚情假意地解释着。 春樱上前来,去检查锦聿的手,她怒斥元卓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那汤药才冷了片刻,还是烫的!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春樱立马拿来药膏给锦聿处理手背,她小心翼翼道:“锦公子,进去换件衣裳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元卓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锦聿眼眸一凛,他蓦地抽出兰锜上的剑,一脚将人踹跪在地上,随即剑刃直逼元卓的喉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的人。 元卓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你、你想干嘛?” 锦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锐气逼人,剑端指着元卓的脑门,蓦地,他将剑掷入元卓身后的门墙上,‘再耍这种小手段,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元卓被身后的动静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但心中忍不住愤然,他以为他是谁?也敢随便处置东宫的下人。 元卓也不怕锦聿会向太子殿下告状,毕竟在他看来,这两人之间有人不情不愿的,想来也是被迫,不会多嘴。 第27章 手语 锦聿换了身衣服,他推开窗子的一个缝隙,细微的冷风灌进来,入了深秋,今日的气温又下降了许多。 若明日太冷,怕是对他不利。 “锦公子,外面下毛雨了,您还是别吹风了。”春樱见他推开窗户,一阵心惊胆战,太医说锦公子的身子需要好生休养,不得有半点差错,想到上次太子殿下斥责她隐瞒不报,被罚去浣衣局当苦役,这要是人再病倒,她想想就后怕。 锦聿关上窗,他转过身,‘我想回我之前的厢房里拿样东西。’ 春樱一脸为难,“锦公子,外面天冷,您要取什么奴婢去给您取来。” ‘你们殿下说了,我可以出去。’锦聿冷漠地看着她。 春樱没办法,只能拿来一件厚实的披风。 锦聿没拒绝,披上披风系好领口的衣带,随即便出了门。 春樱连忙拿着一把油纸伞跟在后头。 外面飘着牛毛细雨,天气阴沉灰暗,衬得锦聿的肤色更加惨白,他沿着屋檐下的走廊朝厢房快速走去,他步态轻盈迅速,身后的披风如柔缎摆动。 ‘你在外面等我。’锦聿转头对她道,随即进了厢房。 春樱也不敢跟着进去,“是。” 锦聿从衣柜中找出阿姊给他缝制的里衣,然后又从床底搜刮出一些暗器,他将暗箭藏于里衣中,一并揣走。 出来时,两人正打算回去,结果走到一半,就看到萧折渊和尘钦从书房出来,回长乐殿的方向。 锦聿顿足,他立马调转方向抄近道,‘走这边。’ 锦聿一路小跑着,冷风打在他脸上,口中灌入冷气,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这一‘咳’把春樱吓得够呛,她连忙上前,“公子。” 锦聿推开她的手,‘没事。’ 两人赶在萧折渊之前回到长乐殿,锦聿没走正门,怕被撞个正着,他带着春樱翻窗进去,进去之后把里衣连同暗器藏入床底下,随即解下披风坐在床边。 殿中暖和,锦聿却手脚冰冷,他闷声咳嗽,似乎有要毒发的迹象。 萧折渊进殿来,就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心一紧,快步绕过屏风走进去,只见锦聿正坐在床边捂着胸口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十分严重。 “聿儿。”萧折渊快步上前,扶住锦聿,只觉得这一碰,怀里的浑身冰冷,他握住他的手,见上面红了一块,立马质问春樱,“怎么回事?” 春樱连忙跪下来,心里忐忑不安,“回殿下,锦公子手上的伤是元卓方才不小心洒上去的,奴婢已经给锦公子抹过药了。” 萧折渊满脸不悦,他朝尘钦使了个眼神,尘钦会意,下去了。 阴雨绵绵,天气昏暗,元卓被人带到东宫大门外,他跪在尘钦和几个侍卫面前,一脸惊慌,“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尘钦居高临下,他睥睨着元卓,气势有几分随了萧折渊,他漫不经心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殿下的人你也敢耍心眼。” 元卓一听,眼中惊恐更甚,他当然知道尘钦的意思就代表着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他连忙回过神来认错,“求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奴才并非有意冲撞了锦公子!求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尘钦懒得跟他废话,他转过身摆手,“杀了。” “是!” “不、不要!求大人饶过………呃———” 呼叫声戛然而止,汩汩往外冒的鲜血很快浸染了地砖………… 寝殿里,萧折渊搂着人,不断摩挲着他的手臂,他吩咐春樱,“端些温水来。” “是。” 喂锦聿喝下温水后,他的状态好了些,被萧折渊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曾松开,萧折渊又道:“往后殿中再添两盆碳火。” “是。” 锦聿靠在萧折渊怀里昏昏欲睡,病了的人比平时看起来更加虚弱,没了那份疏离冷漠的抗拒,奄奄一息地靠在他怀里很是乖顺无害。 萧折渊盯着怀里的人,一边希望他能一直这么乖顺下去,又希望他的身体能好起来。 他将人放躺在床上休息,掩好被角起身时,扭头就看到了窗户下半个湿的脚印,他蓦地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床上已然昏睡过去的人。 萧折渊走出长乐殿,绕到方才的窗子前,看到屋檐下未被雨淋湿的地砖上,有从湿润的院中带到窗口下的脚印,一直延伸进去。 他拧着眉头,脸色阴沉密布。 春樱被带到书房,见太子殿下面色不霁,她立马就想到了缘由,连忙跪下来,“殿下………” “他方才去了何处?”萧折渊嗓音冷冽。 春樱不敢隐瞒,如实道:“回殿下,锦公子方才、方才去了趟之前居住的厢房。” “他去厢房做什么?”萧折渊又问。 “奴婢不清楚,锦公子未让奴婢跟着进去,”春樱一五一十地回答。 第30章 “殿下,或许锦公子只是回厢房拿点自己的东西。”尘钦道。 “拿点东西需要背着孤?生怕撞到孤还从窗口翻进去?”萧折渊冷言质问。 一时间鸦雀无声,尘钦也不开口了,只是怕殿下和锦公子又闹矛盾。 萧折渊一阵心烦,“都下去吧。” “是。” 翌日,外头天气比昨日暖和些,但萧折渊还是吩咐春樱拿个暖炉来,放到锦聿手里,再给他披个披风取暖。 锦聿捧着暖炉,他跟傀儡似的一动不动,任由萧折渊给他捯饬,他身着缁色锦衣,衬得肤色如白瓷一般泛着贵气精细,与萧折渊的玄色锦袍很是相配。 “聿儿,你说你这身是不是与孤极其配对?”萧折渊戏谑地看着他。 锦聿不言。 萧折渊不以为然地一笑,牵着他的手出去。 马车停在东宫大门口,锦聿率先上了马车,马车里头宽敞,铺了柔软的垫子,锦聿一顿,随即便面不改色地坐下。 萧折渊上来坐在他身边。 “冷么?”萧折渊抓住他的手问道。 锦聿摇了一下头。 “今日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若是想念你阿姊和弟弟,孤让尘冥把他们接过来陪你可好?”萧折渊询问。 锦聿抬眸瞥了他一眼,依旧摇头。 萧折渊目光盯着他,他搂住锦聿的腰,将人抱到腿上坐着,他抓住锦聿的手腕,一双含情眼慵懒地看着他,眼中却有浓浓的压迫感,“聿儿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孤吧?” 锦聿心下一惊,不敢同他对视,‘没有………’ “那昨日为何避着孤去厢房拿东西?”萧折渊开门见山质问他。 锦聿拧眉,不悦地直视着他。 “聿儿有什么计谋,不如说给孤听听,孤帮你决策一二。”萧折渊说得漫不经心,然而手却紧紧地拽住锦聿的手腕。 锦聿吃痛,却未露出异样,只是冷漠地看着萧折渊。 两个人暗暗较劲,萧折渊凑近他,“你想逃跑?还是想杀人?” 锦聿稍稍往后退,他偏过头。 萧折渊又道:“若是想杀人,孤可以帮你,但你若是想逃跑………” 他的眼神犀利又阴冷地盯着锦聿,未说完的话却已成威胁。 锦聿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萧折渊跟只疯狗一样,总能寻着味儿知道他要干什么。 锦聿垂下脑袋,‘我没有………’ 萧折渊并未深究他话里的真假,他手语稀里糊涂看着锦聿天天比划,倒是会了几个,但不多,于是他很快转移话题,抓住他的手,“聿儿不如教孤几句手语吧。” 锦聿扭过头,“…………” “鱼水之欢怎么比划?”萧折渊问,他瞧着锦聿面无表情。但耳尖越来越红,眼中的戏谑之意更浓烈,“或者颠鸾倒凤、共赴巫山?再或者,聿儿与孤床笫………” 锦聿蓦地捂住他的嘴,反应过来此举不妥,又跟摸着烙铁似地收回来,他急忙撇开眼神。 萧折渊一笑,他扶住锦聿的后脑勺吻上去,将人放倒在软垫上,含着他的唇吸·吮,他抓住锦聿推搡着的双手,细细吻着人,他感受到身·下人的抗拒,只觉得意.犹.未.尽,像着了魔一般。 锦聿喘不过气来,萧折渊似乎想攫取他周围的空气,他匆忙偏过头呼吸,墨黑的瞳孔上像蒙上一层清澈的泉水,嘴唇殷.红水润。 锦聿正想推开他起身,忽然就感觉到石更ting的物什抵着自己,锦聿一顿,蓦地一怒,抬手扇了萧折渊一巴掌。 萧折渊不怒反笑,他再次抓住锦聿的手强吻上去。 中秋佳节,宫中先是举办宴会,之后再由皇帝率领百官在长安城濉河道观赏花灯看表演,高大威猛的将军分别骑在马上护着皇帝的銮驾,百姓们喝彩拥护着。 皇帝入座濉河道的亭子里。两边分别入座一些大臣,柳君彦落座陛下身旁,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分别坐在左右下方,一起观赏河中的表演。 亭子里畅饮谈欢,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放河灯和孔明灯,以祈求国泰民安、家和万事兴。 锦聿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中,他掀开帘子看外面的繁华喧嚣,目光直视着亭子里那被人簇拥着的昏聩帝王,眉眼一凛,杀气腾腾,他眼眸一瞥,看到萧折渊投过来的眼神,随即放下帘子。 第28章 中秋 灯火璀璨,孔明灯渲染了夜空,一片火红绚烂的景象,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孩童拿着手中的烟火棒嬉笑奔跑,那些小摊子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猜灯谜的小摊,还有耍杂技讨口饭吃的百戏人。 亭子那边也其乐融融。 锦聿掀开帘子正要下车,这时一道声音响彻在耳边。 “锦公子要去哪里?”尘冥站在马车另一面的暗处,正阴恻恻地盯着锦聿。 “…………”锦聿一顿,他知道萧折渊会派人盯着他,但没想到是让尘冥守着他……… 锦聿直起身,‘随便逛逛。’ “外头冷,锦公子还是披上披风为好。”尘冥道。 锦聿就是为了方便行事才解下的披风,闻言他也未同尘冥起挣扎,回去系上披风才出来。 人来人往很是拥挤,亭子附近都围满了侍卫。 锦聿走哪儿尘冥就跟哪儿,寸步不离地跟着,锦聿眉眼闪过一丝不耐烦,他走到河道边,见男女老少都买了个河灯写上祈福放到河道里,一盏盏河灯明亮发光,朝着下游浩浩荡荡地游去。 他盯着河灯发呆,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天上的孔明灯。 他浅叹一口气,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手腕,隐藏着的暗器似乎在今晚是用不到了。 萧折渊太过敏锐谨慎,他若是贸然行动,不仅招摇暴露身份,一旦失败他也会命丧于此。 “想放孔明灯?”萧折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吩咐下人买来孔明灯,又手握毛笔,自顾自道:“孤给你写下祈愿,你来放可好?” 锦聿垂眸看向他手中的孔明灯,看着萧折渊提起笔在上面写下:顺遂安康,时绥无忧。 下人点燃火之后递给锦聿,锦聿沉默地看着,没接过。 萧折渊抓起他的手拿着,他站在锦聿身后,双手覆在锦聿手上,随即松开手。 孔明灯缓缓升向空中,锦聿的目光也跟随着孔明灯的方向看去。 萧折渊垂眸看着他,怀里人纤长浓密的眼睫下倒映着一片绚烂火光,瞳孔周围又像是盛着漫天银河,绵绵涌动,左脸的肤色冷白光洁,淡极生艳,让人挪不开眼。 孔明灯升上天后混为一体,锦聿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就想退开,这时一阵异响让锦聿蓦地寻过去,只见一支箭矢伴随着冷风‘嗖’地一下往亭子的方向去。 那箭矢准确无误地射准萧立恒的肩膀………… “有刺客!!” “护驾!!” 一时之间如煮沸腾的水,惊呼声此起彼伏,百姓四处逃乱,禁军连忙挡在皇帝与君后面前,四周陆续窜出不少黑衣刺客。 锦聿一怔,他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不慌不忙地同他对视,“惊喜么?孤给你的中秋贺礼。” 厮杀声忽远忽近,皇帝被簇拥着离开,柳君彦和萧折瑾也连忙上了马车立马,剩下禁军与黑衣刺客缠斗。 锦聿心中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粒石子,不断地泛起涟漪,他双目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折渊。 “怎么?聿儿是不相信孤会给你报仇?”萧折渊凑近他耳边,“萧立恒现在不能死,你想杀他还不是时候,孤的明雍军还差些火候。” 锦聿心脏蓦地一跳,他退出萧折渊的怀抱。 萧折渊果然知道他的计划,可是怎么会……… “殿下小心!”尘钦一声惊呼。 ‘铛’——— 锦聿眼见一只箭矢被尘钦击挡开,这只箭矢是朝着萧折渊去的,这下众人都蒙了,除了太子殿下的人,还有另一支刺客埋伏在此,是冲着萧折渊去的。 场面混乱,分不清敌友,尘钦和尘冥挡在萧折渊和锦聿身前,萧折渊看向混乱的人群,定睛一看,发现几个刺客都不会喊叫。 玄鹰阁的刺客?柳君彦也派了刺客埋伏? 不对,不是柳君彦。 萧折渊看向锦聿,发现他的目光在对面的酒楼屋顶上,那里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覆着面纱的黑衣人,那人身影硕长,浑身狠劲,阴暗下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落在锦聿身上。 “谢承云。”萧折渊精准无误地说出这个名字,他目光戏谑一般落在锦聿身上,“聿儿是打算让他来助你杀人后逃跑?” “…………”锦聿冷眼一扫,而这一眼也被萧折渊误认为是事实。 “尘冥,召集影卫。”萧折渊眼眸促狭着,语气阴冷,“诛杀谢承云。” “是!”尘冥应声。 锦聿闻言,他对着谢承云比手势,‘你来送死么?还不赶紧滚。’ 第31章 “我来救你啊小七!”谢承云连忙回应他。 锦聿:“…………” 萧折渊看两人跟打情骂俏似的,心头腾腾燃起怒火,他脸色阴沉嫉愤,一把拽住锦聿的手腕拉到怀里,命令道:“杀!” 谁知锦聿蓦地一掌击在他的胸口,萧折渊吃痛连连后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锦聿。 然而锦聿未多看他一眼,他抽出一旁侍卫的剑,上前拦住了想要抓谢承云的影卫,见状,谢承云飞身下来,想同锦聿并肩作战,然而锦聿却一脸不耐烦,‘你是蠢货?下来找死么?我拦着影卫你就赶紧滚。’ “我来救你啊,你不是被他………”谢承云话还没说完,就见锦聿飞快比划,“我不需要你救,赶紧走。” 若是能逃,他早就逃走了,哪里还等着谢承云来救。 他不想欠任何人情,也不想拖累任何人。 见谢承云还愣着,唧唧歪歪的,锦聿一阵烦躁,‘滚。’ “今晚出师不利,我还会回来的。”谢承云说完这句话,立马踩着一旁的摊车飞身上屋顶。 “杀了他!”萧折渊下令,他眼眸死死地盯着锦聿。 锦聿瞥了他一眼,立马上前阻止追赶谢承云的影卫,影卫不敢伤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承云逃得越来越远,没入黑暗中。 “全城搜捕,任何角落都不准放过。”萧折渊吩咐。 “是。” 锦聿扔掉手中的剑,他手泛冷僵硬,连忙伸进披风里取暖,萧折渊上前来,步步朝他逼近,他抬眸直视着他。 “孤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萧折渊眼眸冷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孤。” 一阵冷风吹来,锦聿浑身一颤,他缓慢蹲下身坐在酒楼的石阶上,颇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萧折渊看出他毒发了,他强忍着怒气,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最后俯下身将人抱起来,回马车上。 锦聿毒发的同时不仅冷,还砭骨一般的疼,像是被人狠狠敲打一般,他奄奄一息靠在萧折渊怀里,面色泛白,几近透明。 萧折渊命人在马车上放了一盆碳火取暖。 回到东宫时,锦聿已经晕过去了,萧折渊召来赵太医诊脉一番,最后又添了几味药。 烛火长明,萧折渊情绪不佳,他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人,感受到他的身体依旧冰凉,还没缓过劲来。 他久坐着,伸手抚过他的脸庞,眼眸一凛。 外面灰蒙蒙一片,不久便下起了小雨,锦聿被淅沥沥的雨声吵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春樱端来汤药。 锦聿连续两天没见着元卓,他随手一问,‘元卓呢?’ 春樱眼神闪躲,“奴婢不知。” 锦聿没多问,今日的汤药比以往的还浓郁,苦得锦聿喝了好几口才咽下去,最后春樱拿来蜜饯给他解解味,他没吃。 锦聿一整天都没见到萧折渊,用完晚膳,他坐在床边,见春樱双手捧着一个储物盒到他跟前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春樱。 春樱垂下眼睛,“公子,男子承欢不易,这玉.势可温养,殿下吩咐您………” 春樱点到为止,锦聿却迟迟回不过神来,他蓦地夺过春樱手上的储物盒砸了出去,正好砸在进来的萧折渊脚边。 萧折渊不紧不慢地捡起来,让春樱下去。 “孤知道,昨晚你想杀了萧立恒,然后逃跑。”萧折渊坐在他身旁,“结果没想到孤先动了手,不过那是孤对你的允诺,锦聿,孤不会骗你。” 锦聿死死地盯着他,一脸戒备提防。 “孤说过给你时间适应,但你令孤很失望。”萧折渊的语气失落至极,“尤其是谢承云这个蠢货,居然想来救你?你是孤的人,他凭什么?” 锦聿觉得萧折渊的状态有些危险,一阵阴冷密密麻麻爬上后背,他起身就想逃,萧折渊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人抱坐在腿上,满脸不耐,他威胁道:“孤说过了孤不会伤害你,你胆敢走出长乐殿的门,孤立马派人杀了你阿姊和弟弟。” ‘啪’——— 锦聿忍无可忍扇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冷笑着,他一只手抓住锦聿的双手,另一只手就解了锦聿的腰带,将人放倒在床上后,立马用腰带将他的双手捆住。 锦聿挣扎怒瞪着萧折渊,萧折渊不为所动,拨.开一层一层的外衣………… …………… 锦聿猛地咬紧牙关,浑身如同劈成两半,那种撕裂的疼痛让他一时间产生眩晕的感觉。 萧折渊即便耐心事前**,也还是吃力,他俯身看着身下人眼里的苦楚,松开他的手,吻住他的唇,“放松………” “呃………”剧烈的疼痛将锦聿的难堪压下去,他推搡着萧折渊,想让他出去。 …………… 春·色满堂,深秋隔外。 第29章 上药 后半夜,锦聿昏睡过去,像是一幅水墨画上滴了红墨晕染,修长细韧的颈脖上斑驳痕迹,萧折渊居高临下,像是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嘴角淡淡笑意。 他俯下身亲吻锦聿的额头,随即将人抱起去沐浴。 雾气缭绕,锦聿靠在萧折渊的怀里,他感觉到身体的强烈不适,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的浑身赤.裸在浴池中,异物感让他转身就想逃。 “别动,不然明天一早起来,你会发烧。”萧折渊抓住他想要推开的手,禁锢在怀里。 锦聿一阵酸痛,没力气跟他挣扎,两具光·裸的身躯贴在一起,他的热气打在萧折渊的胸口处,锦聿心中愤愤不平,他忽然一口咬在萧折渊的锁骨上,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萧折渊没阻止他,忍痛皱着眉头,等怀里的人松开后,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聿儿是在给孤做标记么?” 锦聿蹙眉不悦,萧折渊又道:“除了刚开始很疼,后面孤已经尽量控制了,而且孤的技术还不错,聿儿难道没有感受到愉悦么?” 萧折渊说话直白,锦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想同他说话。 “要不再来一次,聿儿好好感受感受?”萧折渊低头凑近他,眼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锦聿下颚线紧绷,被他不要脸的行为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萧折渊掐住他的脸吻上去,随后他低声道:“孤说过不会伤害你,不会骗你,你怕那档子事,孤虽然强迫了你,但也没有让你受到伤害,干嘛这么抗拒孤?” 锦聿偏过头,眉眼饧涩,萧折渊知他是累了,也不再闹他,给他清洗完后就把人裹着抱回床上。 锦聿疲惫不堪,沾了床就睡过去,萧折渊给他穿上里衣后才拥着人入睡。 天光大亮,锦聿醒来时已不知什么时辰了,殿中新来了个小太监伺候锦聿,长得圆头圆脑的,看着一股憨相,不过倒是有眼力见,手脚也麻利,见锦聿醒了,立马上前去伺候。 ‘不用。’锦聿躲开他伸过来扶他的手,他撑着手臂起身,浑身酸痛不已,像是枯朽的风匣那般迟钝缓慢。 “锦公子,奴才叫陈宝,从今后起便在长乐殿伺候您。”陈宝见床上的人神色痛苦,病恹恹的,他听春樱提过一嘴太子殿下与锦公子的关系,匆匆瞥了一眼那蔓延着的痕迹,便知晓了情况。 这时萧折渊走进来,见锦聿脸色不太好,他上前去,“还疼?” 锦聿浑身不适,垂着头不去看他,他抽出被萧折渊握住的手,只觉得腰部酸痛麻木,他拧着眉,满脸苦仇深恨的模样。 萧折渊让陈宝下去,随即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瓶药膏,锦聿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见他伸手就来脱他的裤子,如临大敌般,他往后一躲,瞬间疼得面部扭曲。 “躲什么?”萧折渊拧眉,“上了药好得快,睡都睡过了,难道还看不得么?” ‘啪’——— 锦聿恼羞成怒,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转过头,眼神不屑一顾地盯着他,勾唇,“你再不情愿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打孤几巴掌。” 锦聿一脸的不服气,倔强又清冷冷的一个人,萧折渊忽然倾身凑上去吻住他的唇,在锦聿躲开他之前及时抽身回来,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将药膏放在他手中,“不想孤帮你,那就自己上药。” 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 锦聿盯着手中的药膏,片刻后,他还是放不下脸面给自己抹药,想想就觉得别扭,他将药膏放在枕头下,慢慢躺下睡了。 元隆帝肩上中了一箭,虽不致命,但一瞬间耗去了大半精神气,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柳君彦日日伺候在身边,他命人去查中秋刺客一事,诸多线索都指向了太子,是太子指使的刺客刺杀皇帝。 元隆帝听闻此事,不免动气,随即便吐了一口血,“那个逆子!朕留他一命,他倒是野心不小,现在都敢明目张胆地刺杀朕!咳咳!” “陛下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柳君彦避着他的伤口顺扶着,“臣想太子也并未是想杀了陛下您,这刺客身法熟练,却只是刺中………臣认为,太子更像是向陛下您示威,挑衅天家威严。” 第32章 元隆帝冷哼一声,“想朕忍气吞声?当年镇国公府灭族朕就留了他一命,他想替他母族报仇,做梦!这皇位他休想染指半分!” “如今司徒小将军远在北境,待他回来陛下还得给他赐封加赏,如此一来,太子权势依仗也多了一分,七万龙骑军不足为惧,但发动围剿恐怕只会两败俱伤,也不是妥善之举,臣倒是有一计。”柳君彦道:“前些日子的奏折中,南陵之地突发瘟疫,朝廷派御医前去,不如太子受监职一事,那瘟疫十天半个月不见好,一来能牵制住太子,二来………也能治太子办事不利之罪。” 元隆帝闻言,觉得是个好办法,弯指往柳君彦的鼻尖一刮,“你倒是聪慧,不枉朕疼你。” 柳君彦一笑,靠在元隆帝怀中,脸上的笑意逐渐被阴狠取代。 东宫——— “蝶儿参见殿下。”蝶儿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萧折渊坐在案几前,抬头一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蝶儿侧眸看了一眼尘钦,谨慎道:“是关乎陆清影和陆小酒的。” 萧折渊抬眸,听着蝶儿禀报,“二皇子准备在明晚派人动手,估计这次派的人比上次多。” “上次发现有影卫在他们就跑了,生怕打草惊蛇,这次是打算不管不顾拼个你死我活么?”尘钦怒道,“殿下,需要加派人手么?” “让追杀谢承云的影卫回来,去守在杂里街,务必保证陆清影和陆小酒的安全。”萧折渊拧眉,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 “是。”尘钦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不告诉锦公子么?” “告诉他让他带着陆清影和陆小酒跑么?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萧折渊一股莫名的烦躁,语气不悦。 蝶儿和尘钦都不敢再吭声,尘钦先下去了。 这时陈宝匆匆进来,一脸慌张,“殿下,锦公子突发高热,情况不太好。” 萧折渊的心慌像是落到了实处,他匆匆起身离去,“传太医。” “奴才方才已经让人去传了。”陈宝赶紧跟在身后。 还在书房的蝶儿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殿下这是有人了? 长乐殿,赵太医忙不迭地赶去,见太子殿下如煞神一般坐在床边,他连忙给人诊脉。 “如何?”萧折渊问。 “殿下………”赵太医欲言又止,怕触犯了萧折渊,但在太子殿下眼神的压迫下,他还是谨慎道:“锦公子身子弱,气虚容易上火突发高热,床.笫.之事不宜频繁,殿下须得克制,若是造成损伤,须得抹药,否则也会引发高热。” “…………”萧折渊不言,他看向床上的人,想来这人的性子倔,是没有给自己上药了。 等太医走了,陈宝拧干手帕递到萧折渊手中,萧折渊放在锦聿额头上降温,他让陈宝先下去,随即找到锦聿藏在枕头底下的药。 锦聿醒来时天已黑,一天未进食,肚子饿得直叫唤,但令他更在意的是,身.下清凉湿润,疼痛也减了不少,他正疑惑时,萧折渊进来。 “不上药突发高热,真有本事啊聿儿。”萧折渊幽幽道,他见锦聿爬起身茫然的眼神,道:“不过孤已经给你上过药了,现在还疼么?” “…………”锦聿不言,他靠坐着床头,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萧折渊给他上药这件事。 萧折渊见状,明显不悦,他忽然发现,比起锦聿的冷漠疏离,他更愿意看到这人发怒瞪他,至少那样还能搭理他一下。 萧折渊紧皱着眉盯着锦聿,宫人进来布膳,陈宝端着一碗莲子八宝粥进来。 萧折渊吹冷喂他,靠坐在床头的人面色惨白,嘴唇没几分血色,身子单薄纤瘦,他心里突地一跳,有种这人下一刻就要离他而去的感觉。 心中的恐慌将怒意消散,萧折渊好声好气问他,“要不要吃点别的?” 锦聿摇头。 “锦聿。”萧折渊突然叫了一声,锦聿抬眸,听见这人道:“让你阿姊和弟弟住在东宫吧。” 锦聿蹙眉,他眼神锐利地瞪着萧折渊,误以为这人是威胁他。 他不想让阿姊和小酒同萧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萧折渊的解释却让他一怔,他压着眉肃穆道:“萧折瑾派了人,要杀你阿姊和弟弟。” 锦聿慌了,他匆匆想下床去,萧折渊扶住他,“做什么?” 做什么?萧折瑾要杀他阿姊和弟弟,他居然问他要做什么?! 锦聿眼中透着不可置信,他似乎觉得错信了萧折渊,一瞬间仇恨涌上来,他猛地推开萧折渊下床去,这时尘钦匆匆跑进来。 “殿下不好了!”尘钦看向锦聿,一脸不忍,“二皇子已经派人去杂里街了…………” 锦聿拔腿就想跑,萧折渊一把将人拽回来,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他怒吼道:“你现在去是找死!” ‘啪’! 锦聿愤怒不已,他直接出手扇了他一巴掌,眼眶猩红,隐隐约约的泪光即将溢出来,他恳求般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抱住锦聿,“孤已经派影卫过去了,你先穿上衣服,不然外面那么冷,你怎么过去?听话。” 锦聿推开他,迅速扯下衣架上的衣服穿上,随即在萧折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跑出去。 萧折渊吩咐尘钦拿了件大氅,随即便跟上去。 第30章 阿姊 杂里街——— 陆小酒撑着脑袋,他看着木桌上的烛火,嘀咕道:“这个中秋哥又不能陪我们过,也不知道春节可不可以,我好想我们一家人过节啊………” 陆清影一笑,“总会有时间的,只是不知道你哥现在怎么样了,这入秋了跟冬天似的,外面冷成这样,不过太子殿下住的地方,应当是暖和的。” “殿下屋里烧有碳火嘛,相信哥不会冷的。”陆小酒道,他有些闷闷不乐,听说司徒悠打了胜仗,真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知道在回乡下之前,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皇宫再好也不如自家好,我只希望你哥能尽快跟我们回乡下,他在这里我总不放心。”陆清影缝制着手中的衣服,一针一线特别仔细,她道:“他性子倒是还沉稳,就是老想着报仇,你说你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夫人临终的遗言可怎么交代?” “哥才不会出事!他吉人自有天相!他长命百岁!”陆小酒高声扬道。 陆清影勉强一笑,一想到他身上的透骨寒就忧心。 陆清影缝制好手中的衣服,正打算催促陆小酒去睡觉,蓦地,外面一阵剑刃打斗的声响,好似就发现在自家院子里。 “怎么了?”陆小酒正要贴着门去一探究竟,陆清影一把拉住他,“别过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陆小姐,我等是太子殿下的影卫,请您和我们速速撤离。” 陆清影拿了根木棍握在手中,“我如何信你,门外是何人?” “陆小姐知晓陛下与瑞王的密令,想必也知道是谁要斩草除根。”门口的影卫道。 陆清影犹豫再三,她看了一眼陆小酒,最终去开门。 门外的影卫一身劲装,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他见后院有门,“朝这边走。” 陆清影匆匆瞥了一眼门外厮杀的景象,她拉着陆小酒跟上影卫,身后一众影卫也迅速跟上。 “阿姊…………”陆小酒心里突突地跳,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一场熊熊烈火中,阿姊抱着他拉着他哥跑,那群人追得厉害,三个人仗着身型还矮小,专往狭窄阴暗的地方躲。 可身后的追兵大有不找到他们就不罢休的势头,阿姊只能将他们两个藏在一座破庙的佛像下面,自己出去引开追兵,他记得他哥捂住他的嘴,怕他发出声音引来追兵……… 后来阿姊回来时浑身脏兮兮的,双手满是污垢。身上沾了不知是谁的血渍,他当即吓哭出声,阿姊连忙安抚他,“别怕,小酒别怕,你看小聿哥哥都没有哭………” 小聿哥哥明明哭了,只是闷着不让阿姊发现……… “别怕。”陆清影再一次安抚他,这一幕重叠,陆小酒的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惊慌。 “我们为何往皇宫的方向去?”陆清影问前头的影卫。 “殿下派了人来保护您和陆少爷,往这边撤离与他们会合,现下不清楚二皇子派了多少人,很可能有埋伏。”影卫道。 话音刚落,两边倏然飞出一群黑衣人,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为首的身形看起来是个女人,她抬手下诛杀令,‘杀,一个也不准放过,尤其是那个女人。’ 影卫一瞧是玄鹰阁的人,暗道大事不妙。 陆小酒见那人下令要杀他阿姊,急忙将陆清影护在身后,抬起手做好防御的架势。 玄鹰阁的人同影卫纠缠,刺鹰直奔陆清影和陆小酒去,那让他们及时撤离的影卫急忙提剑挡了一下,他靠着刺鹰,大喊道:“快走!朝皇宫的方向跑!” 第33章 “你小心。”陆清影连忙拉着陆小酒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刺鹰嫌眼前的人碍事,上次让锦聿跑了,这次再完不成任务,她这玄鬼的名号也不配当了。 刺鹰毫不犹豫地下狠手,出招一次比一次狠烈,但影卫的身手也不差,同她来回纠缠,她忍无可忍,蓦地抬起手使用暗器,那袖箭没入影卫的心脏……… 陆清影拉着陆小酒不要命地跑,猛然间回头,见那影卫倒下,心中不免悲切。 刺鹰很快便追了上来,陆小酒将陆清影护在身后,他怒吼道:“你休想伤我阿姊!” ‘不必担心,你也同你阿姊一块死。’刺鹰冷笑着,不同他废话,她刀剑直逼向陆小酒。 陆小酒忽地抓住刺鹰的手腕,他一个后旋踢击在刺鹰后背,之前他哥教过他一些功夫,能抵挡一二,挡了一下,陆小酒就连忙拉着陆清影跑。 这时刺鹰眼神阴戾,她冷笑一声,直接抬起手,扭动手腕,袖箭对准陆小酒。 陆清影仓促回头间,见那袖箭飞驰而来,猛地一把将陆小酒推开,没曾想刺鹰接连发射第二枚,没入陆清影的胸口。 ‘呃!’陆清影倒在地上,陆小酒大惊失色,“阿姊!” 陆清影捂住伤口,脸色倏然变得青白,流出的血是黑色,她推着陆小酒,“走………” “我不………”陆小酒的眼泪溢出眼眶,他一阵阵心慌,“我带着你走………阿姊、阿姊………” 刺鹰轻蔑地‘哼’笑一声,她缓步上前来,‘你阿姊身中剧毒,将死之人,不过你也快了。’ 她抬起手中的剑挥向陆小酒,这时‘咻’的一声,一只箭矢骤然间快速飞过来,射中她的手臂。 不远处,锦聿纵马而来,他见阿姊奄奄一息地躺在陆小酒怀里,急忙下马,飞奔过去。 萧折渊带着人紧跟其后,他见刺鹰带着人逃走,下令,“追!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 锦聿飞奔到陆清影身边,他全然忘了冷,神色慌乱地握住陆清影的手,嘴里‘嗯啊’说不清。 陆清影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她嘴角溢出黑血,握住锦聿的手,“别怕小聿………阿姊会在另一个地方保佑你和小酒………” “阿姊………”陆小酒泣不成声,浑身发抖。 “十二年前,是陛下多次传密令给老爷………说镇国公府通敌………叛变,老爷才不得不信………民女句句属实………”陆清影对赶来的萧折渊道:“还请、请殿下………放过小聿和………小酒………他们是无辜………的………” “孤知道,孤并未怪罪他二人。”萧折渊回应。 陆清影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同时抓住陆小酒和锦聿的手,“听你哥的话………” “好好活下去…………” 话毕,陆清影便闭眼永久地沉睡过去。 “阿姊………呜呜………”陆小酒埋头痛哭,“不要………不要走………” 锦聿双眼通红,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他紧紧地握住陆清影的手,哽噎难鸣,喉咙里跟塞了碳火一般痛哭,像是抽去了浑身力气,悲痛欲绝。 “聿儿………”萧折渊一脸痛心。 锦聿像是被叫回了神,他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猩红痛苦,瞥到一旁影卫的剑,他蓦地站起身,拔了剑便飞身上了屋檐追去。 “聿儿!”萧折渊连忙吩咐尘钦,“先把人带回东宫。” “是。” 萧折渊随即便带着人追了过去。 锦聿寻着打斗的声音,很快便找到了刺鹰,他一一将其他人斩于剑下,尸身遍地,最后飞奔着直冲着刺鹰去,带着浓烈的杀意和凶狠,每一招都牟足了劲。 刺鹰手臂受了伤,根本招架不住一心只想报仇雪恨的锦聿,她只能勉强闪躲,想用暗箭时,但忘了锦聿也是玄鹰阁的人,将她下一步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锋利的剑刃将她手臂的衣袖划破,暗箭瞬间散落出来。 锦聿乘胜追击,手中的剑刃横劈向她的颈间,刺鹰此时后退堪堪躲开,锦聿的身手似乎比上一次还快还狠,刺鹰只能先逃,然而还未踏出一步,锦聿就追上来。 刺鹰捂着抽痛的手臂与锦聿几个来回,有些力不从心,锦聿身手敏捷、招式狠厉,他趁着刺鹰来不及抵挡,先是一剑刺伤她的肩膀,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抹了她的脖子……… 鲜血喷涌,看着人缓缓倒下,锦聿浑身颤抖不已,手中的剑脱离,他蓦地想起还有两个人……… 萧折瑾和萧立恒……… 杀了这两个人才能为阿姊和瑞王府报仇……… 他蹲下身拾起剑,还未起身便连吐了几口血,手中的剑也未能支撑住他。 萧折渊赶到时,只看到浑身是血的人倒下,他慌忙跑去抱起锦聿,在触碰到人冰冷身躯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刺痛到窒息,如坠深渊,“聿儿………” 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传遍整个长安城,朝中上下却一片波澜不惊,犹如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暗中行事不留痕迹。 东宫——— 锦聿昏迷了三天还未有清醒的迹象,太医每日诊脉施针也不见有动静,一众太医拿着束手无策,挠破了脑袋也毫无办法。 陆小酒日日在床头守着,眼睛都哭肿了,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这几天,萧折渊给陆清影办了葬礼,之后便接到朝廷那边下旨让他去南陵受监职一事,他知晓这是萧立恒和柳君彦下的圈套,冷嗤一声后,暗中让尘钦加紧明雍军的操练。 以为把他支开远赴南陵就能遏制住他了是么?很快,这朝廷上下就会鸡犬不宁……… 第31章 抵罪(三更合一) 十二年前,逃出瑞王府的三人来到长安,一路靠着乞讨过来,到了长安后,陆清影靠着苏夫人给的几个钱租了杂里街的一个茅草房,她年纪小,干不了重活,于是便去酒楼后厨给人洗碗赚钱。 那时锦聿五岁,阿姊出去赚钱,他就在家里学烧菜,人还没灶台高,搬着一张小板凳站着切菜炒菜,就那么几片菜叶子,只够炒一小盘。 端着放到木桌上,陆小酒屁颠屁颠跑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锦聿抓住他的小手,“不行,等阿姊回来一起吃。” “哦………”陆小酒小脸一撅,憋屈得不行。 锦聿牵着他的手坐在门槛上,等着陆清影回来。 天边红霞似火,陆小酒抱着锦聿靠在他身上,两个小身板看起来格外孤独可怜,三岁的陆小酒懂的还不多,即便知道死亡的意思,也意识不到意味着什么。 但锦聿看着爹娘被熊熊烈火吞没,看着瑞王府上下百余人被杀,蜿蜒的血迹漫出院子,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幕常常浮现在眼前……… 他再也没有家、没有爹娘……… 那个活泼好动的乐陵小世子也一去不复返。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陆小酒弹跳起身,他惊呼道:“阿姊回来啦!” 锦聿也赶紧跑过去。 稚嫩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她开心地晃了晃,“猜猜阿姊给你们带了什么?” “好吃的!”陆小酒率先抢答,奶声奶气的。 “就你聪明!”陆清影点点他的鼻尖,又去问锦聿,“小聿猜猜是什么好吃的?” 锦聿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清影眯着眼笑,“烤鸭哦~酒楼里一个来吃饭的小姐给我的,今天我们可以加餐咯~” “耶!有烤鸭吃咯~”陆小酒高兴地跳起来。 姐弟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屋里走去,陆清影见那破烂泛旧的木桌上孤零零的一盘青菜,忍不住鼻酸,她连忙拿烤鸭去剁了,装油纸里端上桌。 “下次先吃,不用等阿姊。”陆清影给他俩碗里夹肉,自己夹了一筷青菜。 锦聿见状,起身踮着脚给她夹肉,他固执道:“要等着阿姊一起吃。” 陆小酒也学着他的模样,直接爬上桌给陆清影夹肉,重复锦聿的话,“等阿姊一起吃,我和小聿哥哥才不饿呢。” 陆清影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她怕惹两个小的一起哭,连忙岔开话题,“吃吧吃吧,这烤鸭冷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两个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阿姊。”锦聿看着陆清影,一脸真挚,“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我会烧菜,也会洗碗。” “一个人就够了,你就在家看着小酒,人家才不要你那么小的小孩。”陆清影一口回绝,催促着他俩赶紧吃。 锦聿不再说话,阿姊只比他大三岁,阿姊可以,他也可以。 最后锦聿还是磨着陆清影一起去了,陆小酒一个人心酸地在家看家,每天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等他小聿哥哥和阿姊回来。 这天,日头正盛,陆清影难得清闲,准备给两个弟弟做个风筝玩,陆小酒拿着风筝在院子里撒丫子跑,嘴里呜哩哇啦的,锦聿给他牵着线,正是童心未泯的年纪,一时忘却伤痛,也咯咯笑起来。 第34章 陆清影笑着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看他俩玩,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两个小不点顿时没了声音,纷纷看向门口,陆清影心一紧,生怕是那帮人。 她悄声来到门外,看外面的人浑身穿着华贵,不像是闻声寻来的仇人,她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声,“谁啊?你们找谁?” “小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同你谈笔生意。”门外那人笑得温和。 陆清影却不信,觉得门外这些人莫名其妙,她一个小姑娘,和她谈生意?当她是白痴呢? “不谈,你们走吧。”陆清影驱客。 “既然如此,那让你弟弟锦聿来谈如何?”门外那人道。 陆清影震惊他知道锦聿的名字,顿时心慌得厉害,她连忙将陆小酒和锦聿拉进屋里,准备从后门逃走,然而门外的人忽然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清影将两人藏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上前来,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气质儒雅随和,一身墨黑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水墨画折扇,他温和笑道:“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同小世子说几句话而已。” “我弟弟不认识你,请你离开。”陆清影一脸凶巴巴的,企图吓走对方。 谢呈锋随即一笑,他看向锦聿,那小孩面白如玉,眉眼浓密如墨,两颊圆润下巴娇俏,低垂眉眼时有佛像之意,谢呈锋十分满意,上次酒楼匆匆一瞥,果然没看走眼。 “难道小世子就不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么?”谢呈锋见他眉眼有所松动,继续道:“只要你加入玄鹰阁,我会让人教你武功,成为玄鹰阁的杀手就可以杀光你的仇人………想么?” “小聿别听他的!”陆清影连忙道。 锦聿愣住片刻,忽然猛地摇头,“不想。” 他不能离开阿姊,他要照看小酒,要同阿姊洗碗赚钱……… 谢呈锋也不恼,他眼神扫了一圈穷到家徒四壁的住处,又道:“不如这样吧,既然是交易,你若是加入玄鹰阁,我每半年给你阿姊五十两如何?这样你阿姊就不用去洗碗赚钱,还能有钱添置家用,你觉得呢?” “不可以小聿。”陆清影抓住他的手,眼眶酸涩,“阿姊和小酒不需要你来养活,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也很好不是么?不苦的………” 锦聿心动了,想着他在酒楼后厨看到阿姊需要洗很多很多碗,洗完一堆又来一堆,等到了冬天,碰那么久的冷水,手都冻皲裂了……… “可以再加点么?”锦聿绞着手抬头问,“不能让我阿姊和小酒饿着,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小聿!”陆清影吼他,随即眼泪掉下来,“阿姊和小酒不需要,你听话。” “我可以先给你阿姊一百两,多的可就没有了,你要想清楚。”谢呈锋笑道。 锦聿看向陆清影,他伸手抹掉她的眼泪,陆小酒抱住他,“小聿哥哥………” 锦聿像是忽然间长大了似的,他板着一张小脸,“你要听阿姊的话。” 锦聿不知道怎么走出杂里街的,他记得最后谢呈锋的手下给了阿姊一袋子钱,阿姊将它扔回去,他想着那是他赚来的,怎么能扔了呢。 于是跑回去捡起来塞到他阿姊手中,之后把阿姊和小酒赶回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去到玄鹰阁,在那里遇到了很多同他这般年纪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他们终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训练,一日复一日,由撕心裂肺的痛苦到疲惫不堪,最后彻底麻木,通过互相残杀进阶,成为一名杀手………… ———— 锦聿昏睡了四天,太医说他入了梦魇,所以才迟迟不肯醒来,需要人把他叫醒,于是陆小酒就守在床边唤他。 “哥………”陆小酒红着眼,他趴在床边,“该醒了,别睡了………” 也不知锦聿是否听到了陆小酒的呼唤,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轻喘了一口气,陆小酒见状,忽地一下哭出声,“呜………哥你吓死我了…………” 锦聿面色苍白脆弱,眉眼恹恹欲睡,呼吸连带着胸口都在震痛,他浑身无力,握住陆小酒的手,示意他不要哭。 陆小酒怕吵锦聿休息,便忍住不哭,他从小就依赖他阿姊和他哥,如今阿姊走了,他更加想黏着他哥,一刻也不想分开。 锦聿问他,‘阿姊呢?’ “太子殿下给阿姊葬在了杂里街我们家的院子里。”一提到陆清影,陆小酒又想哭,他死劲抿着唇憋住。 锦聿往旁边一挪,轻轻拍了拍身旁。 陆小酒立马躺上去埋在他哥怀里,呜咽的声音时不时溢出来,锦聿拍着他的后背抚慰,眼泪也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滑落。 萧折渊听闻锦聿醒来,匆匆从书房赶来,见两兄弟难过的心情尚未平复,又感受到锦聿对他视而不见,于是就只看了一眼没去打扰。 “哥,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陆小酒问他。 锦聿点头。 陆小酒连忙下去将他扶坐起来,从陈宝手中接过一碗绿豆百合粥,吹冷了喂给锦聿吃。 “哥,你和太子殿下………”陆小酒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想起这几日太子殿下对他哥的紧张担忧,不像是对一个小侍那样的照顾,况且这是长乐殿,他听春樱姑娘说,这是殿下的寝殿,哥住在殿下的寝殿……… “他这几日都让太医来给你诊脉施针,晚上也自己守在长乐殿照顾你,你和他………太子殿下是喜欢你么?”陆小酒问。 锦聿神情恹恹,‘不是。’ “那他为何………!”陆小酒忽然生起气来,他分明看到太子殿下坐在床边握住他哥的手,还亲上去,如果不是喜欢,那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这是把他哥当什么了?!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陆小酒怒气冲冲,一想到他哥受人胁迫桎梏,不得不委身于人,他就火气冲天,匆匆站起身,“我找他算账!” 锦聿一把拽住他,他气息不稳,抬手不紧不慢地比划着,‘你再等等,哥一定带你回乡下,好么?’ 陆小酒一阵心酸,他忍住眼泪,“好………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东宫太子书房——— 蝶儿伏跪在地上,她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蝶儿一年前便潜伏在二皇子身边,虽不是贴身宫女,但跟紫金宫的宫女太监打成一片,各种小道消息都摸得一清二楚,谁曾想两个月前来了个叫袁福的小太监在二皇子身边伺候着,各处打点提防,对她们更是谨慎防备,这次还放出假消息让太子殿下的人没能及时去营救。 萧折渊这几日守在锦聿床前,赵太医说他毒入骨髓,毒发时会全身如凿骨之痛,毒发后体弱虚无,那人还时常入梦魇,片刻离不得人,他也不敢合眼。 没曾想一朝圣旨下,要让他远赴南陵受监职,若是从前,他去就去了,必将闹得个天翻地覆,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然而现在他得斟酌,锦聿的身体不能受冻,更别提长途跋涉去南陵。 可也不能让他留在东宫,萧立恒不会放过他。 接二连三的事让萧折渊没了好脸色,他脸色阴沉,浑身戾气勃发,凶悍强势,他低声道了一句,“一群废物。” 闻言,蝶儿屏息凝神,将头埋得更低些,尘钦也连忙跪下,又听见萧折渊道:“孤让你操练影卫,这就是你操练的结果?杀几个无名小卒你就觉得很厉害了是么?” “属下知罪,属下一定督促羽麟卫多加操练。”尘钦头埋低,语气紧张。 萧折渊冷‘哼’一声,“操练羽麟卫一事让蝶儿去,她现在身份暴露,不适合再去潜伏打探,你去准备一下启程去南陵的具体事宜。” “是。” 蝶儿和尘钦退下,萧折渊又唤来尘冥。 “殿下。” 萧折渊起身,他眼神凛然地看向尘冥,“陆清影的死得有个人来抵罪偿还,不然他会怪孤,你派人去杀了他,他必须死,明白么?” “是。” ———— 长乐殿中地龙暖和,还另外放置了六盆碳火,对格外怕冷以及身体虚弱的锦聿来说正好,然而对于身体康健体格好的萧折渊来说,实在是太过闷热,他一进殿中来,就跟身处火笼一般,只能先褪去外衣,才朝里面走进去。 锦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靠坐在床头,他眉眼饧涩,余光瞥到萧折渊进来,垂眸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在那人坐在床边准备握住他手时,他无声躲开了。 萧折渊压着眉头,抬眸看着锦聿,见他脸上的冷漠恨意,他冷声质问,“你在恨孤?” 锦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冷若寒霜的恨意让萧折渊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抓住锦聿的手腕,厉声道:“不是孤杀的你阿姊,是萧折瑾杀的你阿姊,你的仇人是他不是孤!” 锦聿挣脱他的手,‘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第35章 萧折渊气笑了,他眼神疯狂,“确实没有区别,萧立恒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杀妻灭族,孤亦是如此,如果你认为孤刻意瞒着你,知晓萧折瑾要去杀你阿姊还阻止你去救你阿姊的话…………那也没错。” 萧折瑾看着锦聿愠怒的神情,咬紧的牙关,他凑近道:“你有那个命救么?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啪’! 萧折渊被打了一巴掌。 锦聿眼眶湿红,觉得这人厚颜无耻,‘我是没有这个命,但你也是真恶心,对着一个丑八怪都能下得去口。’ 他就不应该相信萧折渊,更不应该将报仇雪恨寄托到仇人之子身上,萧家人一丘之貉,为了权力地位不惜一切残害亲朋手足,连无辜的人都不会放过。 他恨自己一念之差的信任,更恨萧折渊蛮横不讲理地禁锢自己。 凭什么、为什么……… 到底走哪一步才是对的,到底要怎样才能为瑞王府和阿姊报仇,到底怎样才能脱离萧折渊的掌控………… “是么?”萧折渊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那孤就恶心给你看。” 说着,他神情阴翳地盯着锦聿,起身伸手宽衣解带,单膝跪上床,一把将神色惊慌的人拽到怀里,单手握住他的腰肢,抬起他的下巴吻下去。 即便在这样热气熏天的殿中,锦聿的身体才堪堪回暖,手中的触感温凉,嘴唇也柔软带着凉意,却又从中尝出一丝醴泉的甘甜来。 锦聿大病未愈,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几分,但他眼中愤恨交加,浑身发颤,见推拒使得这人变本加厉,他便在这人伸进来时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下去,一瞬间,口中漫着血腥味儿。 没想到萧折渊吃痛了也不放开,更加同他纠缠在一起,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萧折渊被气疯后完全丧失理智,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这人的阿姊才刚去世,做这档子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他看着身.下的人痛到红着眼,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还未大病痊愈的脸色苍白病弱,可怜得让人止不住心颤。 萧折渊的心中闪过一丝悔恨,但做错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锦聿从头到尾都在恨他,都在想着离开他,从未有过留在他身边的念头,那就由他恨好了,一辈子恨他也无所谓,反正这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孤确实恶心,但哪又如何?”萧折渊俯身看着他,那双含情的眼眸此刻尽是阴暗疯狂,“孤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要是敢逃,天涯海角孤都会找到你,但下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萧折渊放着狠话,但看到锦聿病弱的面孔无力挣扎时,他心脏跟被细针扎似的,又痛又泛着密密麻麻的瘙痒,他俯下身细细温柔地啄吻锦聿,似乎在给他安抚,每当锦聿抗拒躲开时,他又会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服软……… 最后,萧折渊将人抱去沐浴清洗时,怀里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了,等把人抱回床上,他给人抹了药才抱着人睡过去。 晨光熹微,陆小酒吃过早饭后来到长乐殿,他知道他哥大病未愈所以时常在昏睡,但走到床头时,他看到他哥脖子上、手腕上的红痕时,忍不住一怒。 陆小酒跑到正在用膳的萧折渊跟前,“你、你不准欺负我哥!” 萧折渊睨了他一眼,“小屁孩。” “我哥他不喜欢你!你强求他也不会喜欢你!”陆小酒怒道。 萧折渊眼眸一凛,看得陆小酒心下一怂,却还是为他哥打抱不平,只听见他道:“这世上男人多得是,美人更是无数,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哥,你还束缚他、夺走他的自由,你………” ”聒噪。”萧折渊眉眼不耐,“把人扔出去。” “是。”尘钦上前来,一把将陆小酒扛走了。 “诶?!”陆小酒挣扎着,他大喊道:“放开我!放了我哥!殿下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何将他囚禁在深宫?!” 萧折渊手一顿,他停箸,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明了的缘由,也大抵是他自己也琢磨不透,他随心所欲惯了,在某一刻,他强烈的想要这个人,非他不可,所以就想把人留在他身边,他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也会得到,无论成败。 但萧折渊觉着,他待锦聿不错,他想要报仇,他允诺会给瑞王府一个清白公道,他不喜束缚,他也没将人禁锢着,这大雍、这天下,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为何偏偏想着离开他……… 这宫中雕栏玉砌、锦衣玉食,难道比不上外面的陋室粗粮? 他若是想要一个名分,这太子妃的位置非他莫属,可那人弃之敝履,避他如洪水猛兽。 里头咳嗽的声音将萧折渊的思绪拉回来,他起身进去。 锦聿悠悠醒转,他轻喘一口气便连连咳嗽,萧折渊正要上前去扶他起身时,他躲开手,自己撑着爬起来靠坐在床头。 萧折渊手一顿,看着这人脸色苍白几近透明,虚弱不堪,想着他的阿姊刚刚离世,昨晚确实是他不对,他收回手在床边坐下,接过春樱递过来的汤药搅了几下,抬眸道:“再怎么气孤你也得养好身子才有这个精气神………” ‘啪’! 锦聿蓦地抬手掀飞了萧折渊手中的汤药,褐色的药汁洒了满地,一瞬间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萧折渊看着地上的药汁,想着还好是放着冷了片刻的,不然锦聿这手伸过来一掀,非烫伤他不可。 萧折渊吩咐春樱再去盛几碗来,春樱不明所以,但还是让宫人端了几碗过来。 他转眸看着锦聿,“实在是气孤你就撒出来,别闷在心里,不过这些汤药也就浪费了,不如你还是打孤几巴掌消消气?” “…………”锦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色惨白无血色。 萧折渊见状,又重新端来汤药,吹冷之后喂给他喝。 但锦聿没喝,两个人僵持着,一个不松手一个不张嘴。 一向身居高位受人侍奉谄媚的太子殿下,此刻完全没有要哄人的那种意识,他眉眼一凛,厉声质问,“你到底要如何?” ‘是你要如何?’锦聿觉得这人蛮横无耻,‘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关着你?”萧折渊觉得可笑,他勾唇,“难道孤对你不好么?你做什么非要离开?” “即便孤现在放你离开,你又能去哪里?回乡下?”萧折渊抓住他的手腕凑近他,“你觉得萧立恒会放过你么?你一旦出了东宫,他立马就会派人杀了你,即便你的身体能撑着离开,但你又如何护着你弟弟?” 萧折渊在威胁他,可说的也是事实,即便他能逃脱萧立恒的追杀,可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护不住小酒。 锦聿愤恨不已,他眼眶红润地瞪着萧折渊。 他想报仇,不仅赔了自己,还赔了阿姊一条命。 真是蠢……… 萧折渊摸着他的脸,他轻吻上去,“锦聿………孤知道你难过,但孤从来没有想过杀你阿姊,萧折瑾派人杀你阿姊那天晚上孤也不知道,可孤会杀了萧折瑾替你阿姊报仇………” 锦聿心如绞痛,他撇过脸推开萧折渊,许久之后他道:‘送小酒回乡下………麓山村是他和阿姊的家乡…………’ ———— “不行。” 陆小酒一听锦聿要送他回乡下去,连连摇头,又坐回床上抓住锦聿的手臂,“哥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小酒说着,免不了眼眶湿润,“爹娘走了,阿姊也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你还赶我走………那我真的成没家的孤儿了………呜………” ‘胡说什么?’锦聿蹙眉,‘我哪里赶你走了?你在这里很危险,我不放心你。’ “再危险能有哥的处境危险么?”陆小酒道:“哥,我不怕,我就跟你在一起,如果我回乡下了,我就不知道你的情况,你也不知道我的情况,我担心你………” 锦聿无言,陆小酒一向依赖人,让他去了乡下肯定孤独可怜,况且一旦去了乡下,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了,估计他死前都会操着这份心,念着他的状况。 但在长安城的处境也危险,元隆帝想除掉他,必然不会放过陆小酒。 他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不想看到他出事。 “哥………”陆小酒抱着他的手臂,“别让我一个人回乡下,你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我要陪在你身边。” 锦聿还是不说话,最终他轻叹一口气,罢了,只要看着他,不离开他的视线就好,他也舍不得小酒一个人回乡下,只是想着乡下是安全的,即便见不着面了,只是他平安就好。 “哥………”陆小酒看着锦聿苍白好像又消瘦几分的脸庞,“你别难过,别责怪自己,都是那些人的错,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群坏人的行为去责怪自己选择的事情。” 锦聿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陆小酒一笑,“阿姊她说要我们好活下去,所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辜负阿姊的嘱托。” 第36章 锦聿颔首。 前些日子,司徒悠已启程回京,今日抵达长安,他立了功凯旋,朝廷也没怠慢,命太子殿下亲自出城迎接,司徒悠上朝复命后,元隆帝一朝圣旨下,赐封他为镇北将军,从二品。 “末将谢主隆恩。”司徒悠叩首。 “镇北将军骁勇善战,且年轻有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要替朕守卫好这大好河山。”元隆帝的话看似夸赞,实则另有提点。 司徒悠心中冷笑,回道:“末将等不辱使命,誓死效忠大雍江山。” 元隆帝一笑,未语。 从太和殿出来,太子殿下的马车等在门外,尘钦上前来,“镇北将军,殿下有请。” 司徒悠哼笑一声,“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这圣旨才刚下,你就知道我被赐封了。” 尘钦笑笑不言,没点本事怎么跟随殿下。 萧折渊挑开车帘,“别废话,赶紧上来。” “我有事,晚上再去你那儿。”说完,司徒悠拔腿正准备走,身后的萧折渊又道:“你想见的人在孤的东宫。” 司徒悠一顿,他大惊失色,“你知道我想见谁?你都知道了?!” “白痴。”萧折渊没好气道,他放下帘子不再搭理他,司徒悠却急急忙忙上去了。 去了北境三个月,司徒悠那浑身吊儿郎当的气质褪去了几分,那经过征战沙场的杀戮血腥洗礼过后的气质,更加凌厉凶悍,也不再是从前嬉皮笑脸的少年郎了,如今多了几分沉稳稳重。 萧折渊给他讲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听闻陆清影被杀的消息,他一怔,想起往日陆小酒偷偷背着他阿姊和他见面,也没能正式拜访介绍一下自己,没想到就先出了这样的事……… 回到东宫时,锦聿正在喝药,陆小酒撑着脑袋百般聊赖,长乐殿的门入了秋后便一直紧闭着,殿中暖和舒适,除了锦聿,进里面的人都要褪去外衣才舒服自在。 门被打开,陆小酒望过去,见是太子殿下,他起身站着,结果看到他后面跟着的人时,愣在原地傻眼了。 “子卿哥?”陆小酒讶然出声,“你回来了?” 锦聿原本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听到陆小酒的声音才抬头望去,他看向司徒悠,又看向陆小酒,对于两人的认识感到奇怪。 陆小酒也反应过来,眼神怯怯地看向锦聿。 场面顿时僵住,萧折渊无所谓,他落座在锦聿身边,这时司徒悠打着哈哈道:“好巧啊,原来大家都认识啊,那个锦聿………我和小酒老早就认识了,没想到他哥就是你啊,早说嘛,哈哈………” 怎么那么像拐走人家弟弟,结果被发现了来解释的? 锦聿没搭理他,只是看着陆小酒,陆小酒瞬间不敢说话了。 萧折渊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他撑着脑袋,见司徒悠给他使眼神,装作视而不见。 又不是他勾搭人家弟弟。 锦聿起身回寝殿中去,陆小酒连忙跟进去。 见状,司徒悠立马坐在萧折渊身边,一脸八卦,“这是真的假的?专宠小侍从谣言变成真的了?你俩搞在一起了?” “你说话真的很粗俗。”萧折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我一介武夫你能指望我说出什么好话?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不对不对,看刚才那样子他好像不喜欢你,不是吧,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有强留一个人的时候?”司徒悠震惊。 “你说话真难听。”萧折渊白了他一眼。 司徒悠呛他,“你就是听不得实话,孤独终老的命格你是。” “滚。”萧折渊驱客。 司徒悠闭嘴了。 寝殿中,陆小酒顶着让人头皮发麻质问的视线,他乖乖道:“我之前给哥说过要留一封信的朋友就是他………司徒悠。” ‘阿姊知道么?’锦聿问。 陆小酒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连忙道:“不过他人很好的,和那些人不一样,哥他不一样的………他不是坏人………” 锦聿没有多说,‘出去。’ “哥你生气了么?”陆小酒走近他,“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下次不会了,他真的是个好人,他是我的朋友。” ‘…………’锦聿沉默不言,倒也犯不着生陆小酒的气,有朋友很正常,只是他瞒着他跟阿姊交朋友也不说,万一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哥?”陆小酒小心翼翼叫他。 锦聿抬眸,‘我没生气,去见你朋友吧。’ 陆小酒见锦聿真的没生气,一瞬间雀跃起来,他转身出去。 不多时,萧折渊进来,他见靠坐在床头的锦聿盯着某处发呆,忽然想起来这人除了舞刀弄剑,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现如今外面天冷,也练不了剑,只能干坐着发呆无聊……… 萧折渊坐在床边,他握住锦聿的手,感受到那想要躲开又忍下来的动作,他道:“明日一早,你与孤出发去南陵,你弟弟也要跟着么?” 锦聿抬眸看向他,眼中坚定,‘我在哪儿他就必须在哪儿。’ “好。”萧折渊应声。 晚间用膳,司徒悠也留下来一起,他看着往日那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太子殿下,给人盛汤夹菜剔鱼骨,简直体贴细致入微,然而没换来人家一个眼神,他还乐此不疲。 受虐狂吧这是,还是他不懂得这其中的情趣? 他转眼一看,见陆小酒也在给他哥夹菜,看着他哥吃下去了才放心。 不是、多大人了还盯着吃饭? 不过这殿中也太热了,萧折渊都虚成这样了? “这天气有那么冷么?你们都不热的?”司徒悠一瞧六盆碳火,这才深秋啊,到了冬天不得冻死? “爱吃不吃,不吃滚。”萧折渊眼帘没好气地一抬。 “我不就问一句嘛。”司徒悠不服气道。 陆小酒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解释道:“我哥他身体不好,不能受冻。” “哦哦。”司徒悠一瞬间反应过来,难怪他看锦聿脸色不太好,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原来如此,真是罪过罪过,他抱有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你多吃点,瞧你瘦的………” “……………”萧折渊&陆小酒。 自觉说错话的司徒悠立马闭嘴。 锦聿最不自在的一点就是别人把话题牵引到他身上,讨论他的问题,但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没胃口,就想借此停箸起身离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受到两人怨恨的目光,司徒悠试图解释,最终只能缩起来装鹌鹑。 南风馆——— 长安唯一一所好男风的场子,里头千奇百怪,男子多样多姿,有以男子之身侍奉的,也有装扮成女人模样的那般恶趣味的,白幼瘦和高大威风的风格都有,断袖之风正盛,这里头的生意也如日中天。 羽麟卫的影卫扮作客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中,他看着萧折瑾左拥右抱,喝的酩酊大醉,如一滩烂泥,最后被两个小倌搀扶着回到厢房,不多时便听见里头吟哦的娇媚声,他朝不远处便衣隐身的影卫使了个眼神。 影卫瞬间得令,他绕到窗子外头,站在屋檐上,朝里头吹了一口迷雾。 不多时,影卫进了厢房,两个小倌衣衫不整,已昏睡过去,而萧折瑾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胸膛袒露着,一片荒淫无度的景象。 “你、你是谁…………”萧折瑾察觉到危险,恢复了一丝清明,他顿时想爬起身,然而手脚发软,一个踉跄又倒下去。 “来、来人………”萧折瑾只能恐惧地往后退,他看着这人忽然亮出一把匕首,色厉内荏道:“你你你、你敢杀我!我可是当朝二皇子!我让我父皇诛你全族!不信你试试!别、别过来………” 蓦地,那影卫举着匕首飞身上前。 “啊———!” 浓郁黑夜下,阴风阵阵,尘冥立在南风馆的屋顶,他瞥了一眼从南风馆飞身而出的两个影卫,冷声问道:“死了?” 两个影卫颔首。 “回去复命。”尘冥道。 三人飞身没入黑夜中。 第32章 南陵 翌日,当朝二皇子惨死南风馆的消息瞬间惊动整个长安城,二皇子萧折渊,因得元隆帝和君后从小宠溺疼爱,骄奢淫靡,作风纨绔张狂,欺男霸女是常事,元隆帝对于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背后还有君后撑腰,纵容无度,也使得他愈加猖狂,也让一些被他欺压的人苦不堪言,没曾想有朝一日以最不体面的法子死在南风馆。 听说是被人贯穿心脏,死时受到剧烈惊吓,双目怒睁,死状极其惨烈,生前作恶多端,死了也是活该。 那尸体抬回宫里时,柳君彦当场晕厥,元隆帝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萧折渊!!”柳君彦清醒后怒不可遏,砸了整个未央宫,满地碎瓷碎玉,他双目怒瞪,心中悲切,“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 第37章 “君后………”小太监和几位宫女都不敢上前。 “杀我儿………”柳君彦双目噬泪,他一脸颓废,恍然间就没了精气神,“淮允死了………死了……” 那这皇位怎么办……… 绝对、绝对不能让萧折渊得逞,必须杀了他! 柳君彦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气极反笑,“以为杀了淮允,那皇位就唾手可得么?哼!做梦!” 他不好过!萧折渊也别想好过! “让镇西将军来见本宫!”柳君彦厉声吩咐道。 “是。”小太监得令赶紧下去了。 这时袁福走进来,立马伏跪下去,柳君彦一怒,抓起桌几上的茶盏砸在他脑袋上,他目眦尽裂,吼道:“本宫不是让你看着他么?!为何让他去南风馆?还让他死在那里!” “君后恕罪,奴才千叮万嘱让二皇子听您的吩咐,但、但二皇子不听奴才的………奴才拦不住他、奴才罪该万死!”袁福言辞万般恳切。 柳君彦闻言落下泪了,“蠢货………生了个蠢货………” 他对萧折瑾是又爱又恨,恨他碌碌无为整日不学无术,还不听劝导,但那始终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怎能不心痛。 东宫———— 听了尘钦禀报抬回尸体到太和殿时,元隆帝以及百官的神色,可谓多彩缤纷,萧折渊心情尚佳,他放下茶盏,喜上眉梢,“死一个萧折瑾算什么,不成气候的废物,那些个老东西倒是眼瞎心盲,再碍着孤,除掉也无妨。” “属下担心君后恐怕会使绊子,殿下此番前往南陵,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君后往元隆帝那儿一吹枕边风,这朝中上下恐怕由他掌控了。”尘钦不安道。 萧折渊却不以为然,“如今朝中偏向萧折瑾的党派已自乱阵脚,柳君彦即便想拉拢这些人,也需要一番功夫,不过萧折瑾已经死了,此人野心不小,即便自己当不上皇帝,也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 尘钦一惊,“殿下的意思是,君后会另择皇子扶持?五皇子?” 萧折渊拧眉,“孤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孤如何知晓?你派人盯着便是。” “是。”尘钦道。 “收拾东西启程吧。”萧折渊起身。 尘钦这几日已然置办好前往南陵的一切事宜,但此番前往乃是受监职一事,意在除瘟疫,置办不宜招摇惹眼,除了太子的衣食住行得谨细些,其余的都以平常为主,不过还有一个人的,尘钦可谓是更加细致入微了。 长乐殿院中,锦聿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小酒和司徒悠站在一处,见陆小酒支支吾吾的,锦聿蹙眉,‘你不想同我一起去?’ “我、我………”陆小酒纠结不已,可怜巴巴地看着锦聿,他想跟着他哥,但、但也想同子卿哥在一块……… 锦聿神色不悦,他看向司徒悠,司徒悠立马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酒的!你放心!” 锦聿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陆小酒,见他还做不出选择,道:‘你长大了,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说完,锦聿转身就走。 “哥我………”陆小酒恋恋不舍,但锦聿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萧折渊扶着锦聿上了马车,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随即也上去。 马车里尘钦布置得谨细,他特意选择形制宽大豪华的马车,里头放置了被褥安神香,四周密不透风,车窗那边用厚实的帘子遮住,还放了两盆碳火,就为了锦聿行路途中休息时舒服暖和。 锦聿自然发现了这些细节,只觉得一进来铺天盖地的暖意,他坐在车窗边,掀起一点帘子,见陆小酒和司徒悠还在朝这里看。 他放下帘子,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萧折渊坐在他身边,他道:“你阿姊的仇,孤替你报了一半。” 锦聿不解地看着他。 萧折渊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萧折瑾已经死了,虽然他只是其中一个,不过允诺你的事情孤做到了。” 锦聿蓦地愣了一下,见萧折渊笑道:“难道孤没有奖励么?” 锦聿瞥了他一眼,转过头视而不见。 见状,萧折渊倒也不恼,他两指掐住锦聿的脸颊掰向自己,低头吻住冰凉的唇瓣。 搭在腰上的手掌将人搂紧,萧折渊深吻过后,捧着锦聿的脸在唇上啄吻,渍渍水声,马车缓缓行驶着,除了车轱辘的声音,外面很是安静,所以显得马车里这暧昧旖旎的声音格外刺耳。 锦聿眉头皱得更紧,他双手抵在萧折渊胸前,想要推开他,但萧折渊拽住他的手后,他就没再挣扎了。 萧折渊顿时欣喜若狂,以为这是怀里人示好的意思,他不由地加深了这个吻,百般温柔、百般呵护………… 前往南陵少说也得有个八九天,天色暗下来时,考虑到锦聿的身体不宜过度颠簸劳累,行至一家客栈便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 此次随行的除了医官外,还有守卫太子殿下安危的几百名士兵,行路中,锦聿体力不支已昏睡过去,萧折渊将人抱下来进到客栈里。 锦聿醒来时,屋里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的谈笑声,他肚子‘咕噜’一叫,爬起来披上月白大氅就出去找吃的。 这客栈雅致简朴,弥漫着一股芸香的气息,锦聿穿过走廊准备下去找点吃的,他脸上戴着一半面具,另一半暴露在微弱烛火下,看起来冷白病弱,又与阴郁交织着。 这时一名喝得烂醉如泥的男子跌跌撞撞上楼来,一个不留神撞得锦聿身子一偏,他及时扶住阑干,冷冷地看过去,那男子见着锦聿后一脸痴相,浑浑噩噩的仿佛看见了仙子一般。 “美、美人………嘿嘿………”那男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伸手就要摸锦聿的脸,“嘿嘿………给小爷摸摸………啊!!” 锦聿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折,随即将人踹下楼去。 那男子鬼哭狼嚎,瞬间酒醒了,他指着锦聿,“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小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知好歹!” 男子话音一落,随即便涌出十几个打手来,蜂拥而上,锦聿站在原地不动,‘嗖嗖’两声,身后的暗器击中前头的打手,暗处的影卫飞身下来,一时间,那帮人四处张望提防。 “大胆!太子殿下的人你们也敢动?!”尘钦怒喝一声。 那醉酒的男子懵了,其余人也瞬间胆颤惊心观望起来,“太、太子殿下………” 门口的风吹进来,锦聿转身准备回去,这时,萧折渊从楼上下来,衣着华丽、面容俊美无俦,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那尊贵又凌冽傲气的气质令人畏惧,他的目光继而落在锦聿身上,走下来与他站在同一处。 “这下面不如屋里暖和,你要做什么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萧折渊温声道。 锦聿闷不吭声。 “陈宝呢?怎么伺候的?”萧折渊气质威严,目光却紧盯着锦聿。 这时陈宝急急忙忙跑进来,跪下,“殿下恕罪,奴才本想到后厨来让人给公子做点吃食,一时忘了时辰………” “那还不快端上去。”萧折渊不悦道。 “是。”陈宝战战兢兢地去了。 萧折渊睨了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眼,拉着锦聿回到屋里。 尘钦抬了抬下巴吩咐影卫,“把人带出去处理干净,莫要惊动殿下和锦公子。” “是。” “不、不要…………”那男子恍然回神,一时惊骇,“太子殿下饶命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求呜………” 影卫用抹布堵住了男子的嘴,将一行人都带了下去。 用过膳食,陈宝又端上汤药,这汤药每日都要喝上一盅,先前锦聿每每不是喝了吐,就是倒给盆景,此后萧折渊不是自己盯着他喝,就是让人盯着,锦聿也连喝了一个月。 “往后孤在你床头挂个铃铛,若是你醒来没人,你就摇铃。”萧折渊吹冷汤药,递过锦聿嘴边。 ‘…………’锦聿沉默着喝下,谁知还没咽下去,萧折渊忽然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眼神晦暗不明,“聿儿倒是乖巧顺从,也不反抗孤了,就是这不情不愿的模样看得孤心烦。” 锦聿眼神一暗,蓦地掀了他手中的瓷碗,‘啪’的一声在地上碎裂,满地碎片,他盯着萧折渊不说话。 萧折渊看着地上褐色的汤药,气笑了,他咬着牙倾身上前,掐住锦聿的下巴狠狠吻上去,随即将人扑倒在床上。 他抓住锦聿用劲击打他的双手,撬开牙关探进去纠缠………… 片刻后他给锦聿喘气的机会,他摸着锦聿的脸,眼中疯狂强势,“锦聿,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孤的身边。” 话音刚落,锦聿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伸手解开锦聿腰间的衣带………… 将人狠狠地占.有……… 第33章 瘟疫 萧折渊顾着锦聿的身体,没把人往死里折腾,但心中怒火难平,仅仅一次也做得狠了些。 第38章 翌日他把人叫醒,锦聿迷迷糊糊睁开眼,缓缓清醒过来,他忽然抓住萧折渊的手报复性地在他虎口处狠咬了一口,手上立马见血,萧折渊眼神阴鸷地盯着人,却由着他咬。 他心想,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句话形容锦聿再合适不过了。 等锦聿松开口,虎口已经猩红糜烂,萧折渊不以为然地勾唇笑道:“你打孤一巴掌,孤吻你一下,昨晚上你在孤的肩膀上也咬了一口,现在算扯平了吧?” 锦聿没见过萧折渊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一次又一次招惹他,不允许他反抗,不仅需要逆来顺受乖乖就范,还得表现出一副乐意的样子。 锦聿瞪着他,一巴掌差点就甩过去,但想想这人无耻的程度,他只能强忍着。 萧折渊见状,怕给人气出好歹了,他只好退让一步,“只要你乖乖的不想着离开,你想要的,孤都可以给你。” 这人如风中残烛,他也怕把人逼急了适得其反,可他慢慢回神反应过来,这人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不贪婪不屈服,唯一想要的就是离开他。 “聿儿。”萧折渊眉宇间透着一股厌世的情绪,一双含情眼看着锦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也惹得孤心烦,太医说你的毒病入骨髓,只有三年期限,你说你要是这期间有个好歹,你还能有命活着离开孤么?你弟弟可只有你了。” 锦聿眼眶染上绯红,他怒视着萧折渊,最恨这人话里话外的威胁,他最终没忍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觉得自己受虐又犯贱,司徒悠那二货说的没错,他是受虐狂,见不得这人萎靡不振的模样,非要把人激怒了讨人厌了才舒服。 ———— 早膳过后启程前往南陵,今日出了点太阳,路过景禹镇时,外面一阵喧嚣热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萧折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即叫道:“停车。” 他抬手搂住锦聿的腰,见人淡漠地抬眸,他伸出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外面有杂耍的戏人,看看?” 锦聿缓缓看过去。 口吞吐火、双手下油锅,胸口碎大石,锦聿都不是很感兴趣,看了几眼就挪开了,倒是那舞剑弄刀的壮汉他多看了几眼。 表演结束,观众又一阵欢呼,萧折渊垂眸见怀里的人多看了几眼耍大刀的,便朝尘钦抬了抬下巴,“赏。” 尘钦得令,拿了一袋子碎银放在那耍大刀的壮汉碗里,其余的也都赏了一些。 放下车帘,马车又继续行驶着,萧折渊回过头见锦聿神情恹恹,脸庞洁白无瑕,墨黑的眉眼冷淡,天气暖和了,唇色有了几分血色,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锦聿压着眉看他,萧折渊低头吻住他的唇,抓住放在他胸膛的手,搂住人细细啄吻,怀里人这副乖顺的模样让他很是受用。 至于情不情愿的………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 南陵隶属于益州一座偏僻的地方,这里地势陡峭、峰回路转,天气状况入了秋便是湿冷,抵达南陵的那一天阴雨绵绵,益州刺史早早出城迎接。 早些年前,萧太祖领兵征战,为巡游时方便,在各州都建立巍峨雄伟的宫殿,益州亦然,修筑桓阳宫位于坐北朝南的洪福街,据说宫殿里头有一个天然温泉,有温润养颜、调理脾胃的功效,本想入主桓阳宫后就拉着人去泡温泉,但想想此行的目的,只好先处理正事了。 南陵突发瘟疫是在一个月前,如今感染人数由刚开始的几十人传染到几千人,全都被安置在犄角旮旯的苍生巷里,由官家派兵驻守,防止传染的人四处逃窜再祸及他人,南陵的大夫也都被叫去医治,然而至今未找到医治的法子,传染死亡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多,就连医者也感染身亡。 萧折渊和随行的太医一起去了苍生巷,所有人黑布覆面,看到苍生巷凄惨的景象时都不免一怔,这里一片灰暗蒙尘,染了瘟疫的人浑身发黑,脸上蔓延着黑色纹路,瘦得骨骼凸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那些大夫穿梭在躺得横七竖八的老百姓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喂人。 萧折渊瞥见不远处的尸身,不知死了多久,脸颊消瘦凹陷,因着染了瘟疫的原因,已经开始腐烂,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他眉头一拧,语气不悦,“死了的人为何不抬出去?” 刺史林大人心下一惊,连忙道:“回禀殿下,这瘟疫名叫骨莲疫,唯有火化才能将这人身上的瘟疫去除,一些家眷不舍亲人尸骨无存,不愿火化,再者抬出去会传染其他老百姓,所以………” 萧折渊蓦地一脚踹上去,见林大人倒下后又连忙爬起来跪着,他语气冷硬,“是怕传染他人,还是怕传染自己?不火化难道等着传染全城的人么?林大人,朝廷授予你这个官职是管辖他人,莫非林大人勤政爱民,百姓小小的意愿也照听不误?” “微臣知错!请太子恕罪,微臣立马让人将尸体抬出去烧了。”林大人战战兢兢道。 萧折渊冷哼一声,“在这附近建一个火葬场,开辟一条通道,避开人群,所有因传染死亡的人通通火化。” “是、是。”林大人连忙下去。 随行的太医正在诊脉探查,萧折渊问道:“如何?” “回殿下,这骨莲疫一旦感染唯有解药才能医治,现如今,微臣与几位大人只有试一试能否研制出解药来。”太医道。 “那现在可有预防的法子?”萧折渊又问。 “这骨莲疫畏热忌寒,有一种草药叫回响,有驱寒之效,晒干之后磨成粉齑混水服下,只要不接触感染人群,方能起到预防的作用。”太医道。 “传令下去,大量购买一种名为回响的草药,按照太医的法子磨成齑粉,撒在各地井水中。”萧折渊吩咐道。 “是。”尘钦道了一声。 回到桓阳宫,进门前宫人给萧折渊撒上药汁驱邪,他沐了浴换上一身衣裳才去找锦聿。 “往后除了孤,不准任何人踏入寝殿,每日的膳食由陈宝送到门口。”萧折渊走到门口时叮嘱尘钦。 尘钦得令后下去。 萧折渊还惦记着宫里的温泉,等人睡醒了之后就拉着锦聿去泡温泉了。 清澈纯净的温热泉水漫过胸膛,雾气朦胧宛如人间仙境一般,锦聿一动不动地靠着石壁坐着,见萧折渊只穿着亵裤走过来,他抬眸看着他。 萧折渊坐在他的身边,将人搂在怀里,感受到掌心下的柔韧细腻,他不免心猿意马,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锦聿右脸的疤痕时常被他忽略,就像那天那低贱的男子见着了他半张脸就痴迷了一般。 如果没有这个疤痕,锦聿应该长得极美,萧折渊想着,看着锦聿淡然的脸色,他突生一股戏谑之意,勾唇一笑,手不由地往下,“聿儿想不想试一试在这池子里与孤来一场巫山云雨………” 锦聿冷漠地抬眸,当萧折渊低下头来时,他还未躲开就被萧折渊掐住脸颊吻住,他也并未挣扎,如同一块硬邦邦的木头,却被萧折渊密密麻麻的吻和抚.摸逐渐软化。 萧折渊为怀里的人疯魔,啄吻他温凉的唇,感受他的柔软,但没有真的来一场巫山云雨,只是抱着人亲了个够,因为他看着怀里的人趴在他的胸口喘息,只觉得这人身子骨太差了,接个吻就气喘吁吁的。 “聿儿知晓骨莲疫么?”萧折渊亲吻他的嘴唇同他闲聊,谁知锦聿忽然眼神清明,抬眸看他,他讶然道:“你知道这个瘟疫?” 锦聿迟钝了片刻,他想退开,萧折渊却搂着他不放,他只好道:‘南陵传染的是骨莲疫?’ 萧折渊颔首,“听太医说骨莲疫的毒气会使经脉瘀血堵塞,从而形成纹路导致蔓延,人也跟着发黑,至今没有解药可医治。” 锦聿沉默着,片刻后他看着萧折渊,‘谢承云擅长制毒,或许他可以医治。’ 从怀里人的嘴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萧折渊心中极其不爽,他抬起锦聿的脸,“聿儿很想见他?” ‘…………’锦聿漠视着他,若不是瘟疫害人不浅,他真的多余跟这人搭话。 “他擅长制毒,为何不可以解你的透骨寒?”萧折渊又问他。 锦聿转身就想离开,萧折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石壁上,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背,他厉声命令道:“不准想他,不准念着他。” 说着,吻就落下来,锦聿愤怒不已,猛地一把推开他,反手扇了他一巴掌,他没觉得这人是吃味了,反而是寻个理由戏弄他。 萧折渊眼神冷冽,他抓住锦聿的肩膀,不顾人的意愿强行吻上去,来了一场真的巫山云雨。 锦聿细长苍白的手攀上石壁,想爬上去逃离,却被一只大手覆上来十指相扣,缠.绵.悱.恻中,温泉随之波动.荡.漾……… 事后,萧折渊抱着被折腾得不轻的人回到寝殿,虽然最后那人恼怒地朝他摔碗扔枕头,但他依旧不悔。 第34章 伺候 朝廷派下来的御医连续诊治了几天也依旧不见起效,但好在传染速度抑制下来,之前天高皇帝远,林大人自己当起了土皇帝,虽不至于腐败到贪污腐化的程度,但一人高枕无忧,对于百姓的死活敷衍了事,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到来,恐怕这益州早晚沦陷。 第39章 萧折渊等了几天也不见御医的结果,苍生巷的老百姓生不如死,夜夜痛哼,勉强压制的药物一口一口灌下去也不见好到哪里去,无奈之下,他只好吩咐尘冥去把谢承云抓来。 而此时此刻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谢承云正悠哉在酒楼里大吃大喝,忽然看到如同鬼魅一般的羽麟卫,吓得饭也不吃酒也不喝了,拔腿就跑。 他心中怒骂,萧折渊这个死人!真他娘的小气!他要是活着!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桓阳宫的寝殿比不上东宫大,但同样的华丽奢侈,沉香木大床铺了几层褥子,柔软暖和,罩着飘渺薄绡若隐若现能看见床上的人,殿中放置了火红的碳火,温暖得让人忍不住畅快酣睡,又有云顶檀木做梁,轱辘钱样式的窗棂,尽显尊贵奢华。 锦聿悠悠醒转,目光被床头晃动的东西吸引,他定睛一看,那里挂着一个铃铛。 锦聿一愣,过后他爬起身,盯着铃铛发呆,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拨了一下,清脆的一声铃响,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锦聿以为是陈宝,结果一看。 萧折渊从屏风外绕进来,他见锦聿撑着一只手起身,一只手正在拨动铃铛,身上的被子滑落,和人一样白润的里衣敞开了一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折渊心情舒畅无比,他勾唇一笑,“没有想到进来的是孤吧?” 锦聿靠坐在床头无言。 萧折渊端进来膳食和汤药,喂他吃下。 “南陵不比长安,这里瘟疫肆虐,又湿冷,你若是嫌无聊,可以在宫里转转,但不能去人多的地方。”萧折渊叮嘱他。 锦聿摇头。 好声好气说话时,锦聿也能好好回答他,但通常两个人不太对付,萧折渊的性子蛮横,我行我素惯了,见不得锦聿忤逆他,更见不得他如此低声下气讨好一个人,锦聿却还弃之如敝履,他执拗地用错了方法,直到再次寻回这人时才醒悟过来。 而锦聿前十二年为玄鹰阁卖命,性子冷漠毫无温情可言,更谈不上欢喜这件事,尤其是萧折渊这般强制性地禁锢他,他心中只会厌恶,在他看来,不过是从替玄鹰阁卖命后,又为了自己做了一场交易。 晌午,萧折渊去书房议事,锦聿闲来无事便在想陆小酒现在在干嘛,也不知道是在东宫还是去了将军府,应该不会,小酒虽然贪玩,但是有分寸,断然不会贸然去人家家里。 可是那人是司徒悠,小酒似乎对他有情谊,三番五次念着他的好,只是锦聿不知道小酒的情谊是喜欢还是只是朋友。 胡思乱想中,锦聿靠在窗边的榻上睡过去,等再次清醒过来时是在床上。 未央宫——— 柳君彦被册封后,他的兄长柳钧明也因镇国公府反叛一事平乱有功,被封为镇西将军,手握西南骑兵兵符,西南一带任他调遣,他被柳君彦召回宫里,进到未央宫就看到柳君彦迎上来。 果然富贵养人啊,从前风尘气息的小倌到如今珠光宝气的君后。 “与兄长多日未见,兄长怎同我生疏了?”柳君彦笑不达意,眼底的阴霾藏不住。 “君后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同我来这出兄弟情深。”柳钧明直言道。 柳君彦脸色一变,也不同他虚与委蛇了,他冷笑一声,“兄长忘性可真大,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兄长一点也不记好。” “你什么意思?!”柳钧明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道:“今日君后召我前来,莫非是要探讨前尘往事了。” “前尘往事?”柳君彦觉得可笑,“错了,不是探讨,而是让你谨记,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兄长应该感恩戴德。” “你到底要如何?”柳钧明从来就看不起他这个小弟,仗着一副好面孔好身段,干着那等见不得人的肮脏龌龊的事情来谋生,即便当了君后又如何,谁见了倌人不唾一口。 “我想要兄长手里的兵符。”柳君彦道。 “你想要造反?”柳钧明一惊。 “我可没这个胆量,我不过是为了防身罢了。”柳君彦说。 “哼,你天天待在宫里,谁敢行刺你,调遣几万士兵的兵符岂是轻易就能交出去!”柳钧明怒斥他。 “柳钧明!”柳君彦一怒,“你不必在本宫面前阴阳怪气,你倒是能文能武过得潇洒,可你能走到今天全靠我!是我靠着这张脸委身于他人!给你凑足了读书的钱!给你谋了一条财路!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批评我!爹娘倒是疼你!说我长得不男不女像个妖精,可你呢?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柳钧明被他说得脸面全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我儿子死在萧折渊手里,他一旦登上皇位,你我都得给先皇后陪葬!”柳君彦目眦尽裂,眼里疯狂,“本宫能让你走到今天当上镇西将军,也能让你滚回家去当个乡野村夫!” 萧折瑾死了,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各党派纷纷观望,谁要是有点苗头,谁就是被拥护的主,三皇子母家势微,必定斗不过其他几位,但胜在好拿捏,五皇子年幼,萧折瑾死后,元隆帝重新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他的母妃是东方家族的嫡女,朝中交好的人不少,而太子殿下,拥有一支龙骑军,无人不畏惧。 他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最好的人选只有三皇子……… 柳钧明敢怒不敢言,只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晚间用膳,萧折渊给人剔鱼骨,这鱼汤纯白鲜美,他又盛出一碗冷着,因怕宫人不甚感染传染给锦聿,萧折渊遣散了寝殿的宫人,没了人伺候,事事都是他亲力亲为,照顾起人来倒是熟稔。 萧折渊自嘲一笑,“孤这辈子可就伺候过聿儿一个人。” 锦聿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赵太医开的药方有治嗓子的功效,这都喝了一月有余了,怎的不见有所好转?”萧折渊疑惑,他一把掐住锦聿的脸颊,“张开嘴孤看看。” 锦聿紧抿着唇不悦地看着他。 他脸颊肉少,可是被萧折渊这样捏着,挤出一些脸颊肉来,倒是有几分清秀可爱,萧折渊觉得手感尚佳,又捏了捏。 锦聿冷着脸躲开他的手,这人忽然凑上前来,道:“你难道没发现么?” 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见他眼中的希冀闪烁,他还是不懂。 “孤能看懂你的手语。”萧折渊笑道:“前些日子在尘钦那里学了几句,不过后来孤让他禀报时也带着手语,到现在看来,孤的手语学得八九不离十。” 萧折渊以为会从他脸上看到触动,看,为了你,孤连手语都愿意学,感动吧?不会想着离开吧? 可是锦聿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似乎眼中还带着一丝不解。 萧折渊脸上的喜悦逐渐褪去,眼神一下子变得倦怠起来,这时门外尘钦禀报,“殿下,那人已经抓到了。” “知道了。”萧折渊应了一声,将盛出来的鱼汤推到锦聿碗边,“把汤喝了。” 说着,他走出去。 锦聿看着碗里鲜白的鱼汤,尝了一口。 谢承云被关在柴房,他随地一坐,支着一条腿,知道抓他的人是太子殿下也无所畏惧,正放空思绪准备放松放松时,柴房的门被人打开,萧折渊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承云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抓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当然是要杀你。”萧折渊淡然道。 谢承云不信,“太子殿下是有事求我吧?要不然何必把我绑到南陵来,若是想杀我,恐怕你的羽麟卫早在抓到我的那一刻就杀了,还留到现在?太子殿下可不像心慈手软的人。” “看来你挺了解孤。”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那可不,当初玄鹰阁的刺杀任务可是以太子殿下一党为目标,若不是你端了玄鹰阁,司徒悠早就死了。”谢承云一脸得逞,他笑得随性,“你猜猜下一个小七的目标是谁?就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唔!” 萧折渊忽然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垂眸勾唇,“那真是可惜了,聿儿如今是孤的人,谢阁主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不如到阴曹地府去求求阎王爷,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大爷的………醋劲那么大。 谢承云捂着胸口,心中阴霾肆意疯长,他抬头笑道:“在下怕是死不了了,那骨莲疫可只有我能研制解药。” “你既然能研制骨莲疫的解药,为何解不了聿儿的透骨寒?”萧折渊问他。 “他的毒是老头子下的,他只管制毒不管解药,所以透骨寒无药可解,我也没办法。”谢承云耸肩。 萧折渊无言,他背过身去,冷声威胁道:“想活命,那就交出骨莲疫的解药。” 第35章 交易 来到南陵没过几天就进入孟冬了,锦聿站在窗前听到外面呼啸的冷风,只觉得寒气从地下钻入,他往后退一步,撞到身后人的怀里,他下意识就要退开,萧折渊从后拥住他,握住他的双手。 第40章 “南陵的冬天似乎比长安还要寒冷。”萧折渊自顾自地说着,“等谢承云研制出解药,南陵瘟疫退散,孤就带你回长安。” 锦聿垂眸不语。 “谢承云说,若是孤没清剿玄鹰阁,你的刺杀任务还有孤。”萧折渊喃喃道:“若是你来刺杀孤,孤或许真会败在你手里。” ………… “聿儿。”萧折渊看着冷淡没有情绪的人,好像从来没见他笑过,也没有任何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和物,他询问,“到底什么事才能激起你的兴致?留在孤的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 锦聿抬眸,他转过身,墨黑的眸子冷若寒霜,‘你我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不,不是交易。”萧折渊的目光流连在锦聿脸上,“孤会给你报仇,这是孤对你的承诺,但是孤不会放你走。” 锦聿平静地望着他,听到这人又道:“不如你我成亲,你做孤的太子妃,可好。” ‘不好。’锦聿坚定道。 “为何?”萧折渊眼神受伤,“你不喜欢孤,就因为孤姓萧,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难道凭这个还不够?’锦聿反问他。 萧折渊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很快便消逝,他依旧那般霸王蛮横,“那就没办法了,怪就怪………孤生来就姓萧。” 锦聿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但看着这人还是这般不讲理,顿时没了谈下去的欲望,他瞪了他一眼想走开,萧折渊却搂住他的腰不让人离开,他低下头强势地吻住他的唇。 萧折渊扶住锦聿的后脑勺,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缠.绵的亲吻逐渐往下,落在锦聿耳后、颈侧,他伸手解开锦聿的腰间衣带,抚.摸着纤.细的腰.肢……… “殿下。” 烛光摇曳,绡纱如薄雾,沉香木大床上被.翻.红.浪,萧折渊正压.着人亲吻,被尘钦在外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瞬间烦躁不已,抬头的那一刻怒火中烧,他看着身.下的人衣.衫.半.解,眼中有抗拒却又有不得已沦陷的情.欲,骨如雕玉,肤如凝脂,他低头轻吻他的唇,最后不得不起身给人盖上被子,“你先睡,孤去去就来。” 萧折渊走出寝殿,目光凌人,“你最好有事。” 尘钦不敢吭声,看来这是打搅到殿下的好事了,但是真有急事禀报啊! 寝殿中重归于静,殿外呼呼风声,锦聿坐起身来,旖.旎.氤.氲的气氛散去,可他看着身.下隐隐约约的情.动,猛地一怔,浑身如坠冰窖般冰凉,脑海中似乎被狠狠一击,一瞬间头疼欲裂。 锦聿盖上被子躺下,像一层被梦魇缠身后的无力疲惫,他不由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自建起了火葬场焚烧尸体,将染了瘟疫的老百姓彻底隔离后,骨莲疫的传染速度得到有效抑制,再加上回响草药的作用,明显是有好转的迹象,然而尘钦方才禀报,距离苍生巷一条街的南市街坊邻里无缘无故尽数染上瘟疫。 “把林守符给孤叫来。”萧折渊压抑着一股躁郁,脸色阴冷骇人。 “是。” 不多时,林守符被侍卫提到萧折渊跟前跪下,他吓得哆哆嗦嗦的,萧折渊一看他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林大人,你慌什么?孤问你,为何在苍生巷隔离的老百姓会突然跑到南市去?” “殿、殿下………微臣不知啊!”林守符连连摇头,“那人趁着看守的士兵轮值便偷摸出去………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林大人的意思是,一个染上瘟疫的人,爬都爬不起来,却能自己跑到南市传染他人是么?”萧折渊眼神危险夹着胁迫。 林守符一个劲地摇头,满脸痛苦,“微臣不知啊!微臣、微臣受、受人指使…………我………” 林守符生平谋财,但不害命,那南市染了瘟疫,不知要死多少人,他夜不能寐,想起来都能被噩梦吓醒,萧折渊再一逼迫,就吓得顺嘴说出口了。 这时,尘钦匆匆进来,“殿下,陛下圣旨到。” 萧折渊下颚线紧绷,他咬着后槽牙,低声道:“宣。” 元隆帝派来宣旨的是个小太监,他恭敬地双手持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亦知,太子淮之勤政恤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故,朕允太子坐镇南陵,驱疫殆尽,当归,钦此。 尘钦跪下接过圣旨,小太监行礼,“奴才这就回禀陛下。” 待元隆帝派来宣旨的一行人退下后,尘钦将圣旨呈上来,萧折渊盯着那明黄绫锦,冷嗤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为了把孤留在南陵,置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不顾,他这皇帝当得是越来越糊涂了。” 林守符埋着头不敢吭声,听到萧折渊叫了他一声,他吓得弯下腰去,“臣在………” “林大人这刺史是当得厌烦了,不如早日请辞归乡,回去陪陪妻儿老小。”萧折渊道:“林大人觉得呢?” “是、是!”林守符连连道:“微臣明日一早就递交辞呈,家中父母年迈、稚子无辜,还请殿下恕罪!微臣愿开府库散财救济城中百姓!” 萧折渊冷‘哼’一声,“下去吧。” 待书房的人退去只留下尘钦后,尘钦禀报道:“殿下,宫中探子来报,近些日时君后与三皇子走得近,属下又让人打听了一番,发现德妃身边的宫女换成了君后的人,难道他是要扶持三皇子继位?” 萧折渊轻叹一口气,“柳君彦这人精明,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小倌坐到君后的位置,再多打探打探,宫中的消息很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引人视线。” “是。”尘钦下去了。 翌日,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打入殿中,锦聿喝完药就盯着那束光线发呆,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声,见锦聿没动静,又吹响了第二声。 锦聿一脸茫然,他走到窗前,想着今日出了太阳,就打开了一丝缝隙,只见谢承云跟守株待兔似的,出现在他眼前。 谢承云又朝他吹了一声流氓哨,“看到我有没有感到很惊喜?” ‘…………’锦聿转身就走,谢承云连忙道:“诶诶诶!别走别走!我逗你玩呢!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有话跟你说!” 见人又折身回来,谢承云又道:“萧折渊的人守我跟守罪大恶极的囚犯似的,要不是我以解药的事跟他谈了一场交易,我现在还呆在那柴房里呢。” ‘骨莲疫的解药你研制出来了?’锦聿问他。 “你以为。”谢承云嘚瑟地挑眉,一脸邪魅,“我是谁?能制毒也能解毒,不过那解药我得走的那天才能给他,否则我现在给他,他立马就反水杀了我!” ‘那你还不走?’锦聿透着一丝缝隙看他,谢承云道:“我得带着你一起走啊。” 谢承云说得诚恳,“小七,之前你逃不掉是因为和他也做了交易,先不说他能不能扳倒元隆帝登上皇位,你呢?你阿姊…………” 锦聿眼眸一凛。 谢承云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羽麟卫追杀我,我死定了,结果发现他们半道又返回去了杂里街,后来才知道你阿姊被刺鹰所杀,小七,萧折渊一无所有,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你不一样,你还有小酒,小酒现在还在东宫,元隆帝想杀的人是你,如果你还想着报仇,你不怕………” 谢承云话说一半,却如矛戳在锦聿的心上,他攥紧手心,痛苦又纠结。 “小七,如果萧折渊也无法撼动元隆帝,这大雍迟早是要覆灭,那你与他的交易就形同摆设。”谢承云明亮的双眼透过缝隙盯着他,“小七,同小酒离开长安,好好生活吧。” 锦聿沉闷片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忽然抬眸,‘你派人监视我?’ 谢承云一顿,立马嬉皮笑脸的,“萧折渊都派人追杀我了,我肯定得派人监视他的动向,他可真够阴险的,抢了我的人不说,还让你做他的太子妃?他想得美!” 锦聿没心情听他耍嘴皮子,就要关上窗,谢承云忽然伸手抵住,他一脸深情道:“小七,若是我带你走,你跟我好吧,我肯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嗷!” ‘砰’的一声。 锦聿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夹住了谢承云的手指,谢承云连忙抽出来,疼得跳脚,他放在嘴边吹气,指着紧闭的窗子,“你你你、心也太狠了………疼死我了……” 入夜,锦聿靠坐在床头,明亮的烛火映出一道瘦长的身影。 ‘锦聿………孤知道你难过,但孤从来没有想过杀你阿姊,萧折瑾派人杀你阿姊那天晚上孤也不知道,可孤会杀了萧折瑾替你阿姊报仇………’ 谢承云说羽麟卫追杀他到一半就放弃去了杂里街,那日是羽麟卫护着阿姊和小酒往东宫的方向跑……… “想什么呢?”萧折渊进来得悄无声息,他坐在床边,将锦聿鬓边的发顺在耳后。 锦聿摇头,躺下睡了。 身后的人搂住他,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在那只手掀开他衣襟时,锦聿一把抓住他的手,他道:‘我不想………’ 第41章 “好。”萧折渊见人没之前那般厌恶抗拒,便痛快答应了,他将人拥在怀里,亲吻他的额间,“睡吧。” 锦聿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36章 出逃 因染了瘟疫的百姓一时之间陡增,萧折渊连着几日都不见踪影,只有晚间歇息时才见着人,锦聿本想图个清闲,结果谢承云三番五次来打搅他,同他东拉西扯,锦聿躺在榻上,听他在窗外叽叽歪歪。 等他回过神来时,谢承云没了声音,只听到残留的脚步声,没过多久,萧折渊进入寝殿中,同锦聿躺下,他似乎很是疲惫,一只手搭在锦聿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不一会儿,便听到耳边沉稳的呼吸。 这榻窄,两个人不免拥挤,锦聿正想起身让他睡时,腰间的手一紧,“别动,孤要抱着你睡。” 锦聿没再动,他盯着屋顶悬梁,直到眼睛干涩难耐,最终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申时,萧折渊率先睁开眼,怀里人还在沉睡,他轻手轻脚起身,给人掩好被角后才出去。 晚间用膳也不见萧折渊,锦聿吃了几口就停箸,他早早歇下,醒来时是身边人宽衣上床,那只手抚在他的腰间,温厚的手掌透过轻.薄的里衣能感受到腰.肢的细.韧……… 萧折渊吻住他的唇,看着身.下的人从睡眼惺忪到逐渐清醒,他心间如山火滚烫,蠢.蠢.欲.动,一股强烈的欲.望在无声叫嚣狂啸,撕碎他、掌控他、占.有他。 这辈子只要这个人,做他的太子妃、做他的君后……… 萧折渊的亲吻几分粗.暴,锦聿吃痛推开他,见他的手往下游.走,他连忙摇头。 “不可以?”萧折渊危险挑眉,“为何?聿儿明明也情.动。” 锦聿小口喘着气,面色红润,如桃花初开,他坐起身,‘我今日有些累………’ “聿儿是在示弱么?”萧折渊似乎感到新奇,他盯着锦聿的眼睛,勾唇笑道:“聿儿身体不适,孤也不强求,那就用手帮孤吧。” 轻纱帐内,那高大的人影跪起身,旖.旎.氤.氲的气氛似乎要溢出来,红唇吐着沉重的喘.息.声,萧折渊如.狼.似.虎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忽然俯首强.势地吻住面前的人……… ………… 锦聿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影,陈宝小心翼翼地端着膳食进来,见他要折身出去,锦聿忽然拨了一下铃铛,陈宝又转过身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是谢承云的人?’锦聿问他。 陈宝立马跪下来,“公子饶命,还请公子能替奴才保密,否则殿下会杀了奴才。” 锦聿沉默良久,他抬眸道:‘待回了长安,你便寻个理由离开。’ “是………”陈宝不敢多言,应下后退了。 暮色渐浓,锦聿翻来覆去睡不着,殿外一片寂静,却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心里莫名慌乱,正盯着门口发呆时,忽然听到谢承云的声音。 “小七?”谢承云跟做贼似的,声音压得很低,见锦聿没动静,又小声叫了一次,“小七!” 锦聿起身穿上衣裳来到窗前,他开了一半的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谢承云急忙递给他一个药瓶,并道:“吃了这个,跟我走。” 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谢承云又匆匆道:“这是凝结丸,可以压制你体内的透骨寒一个晚上,要不然逃到一半你要是毒发了,不是前功尽弃了!” 锦聿盯着手中的药丸,没犹豫片刻便倒出来服下,他立即转身扯下衣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开门出了寝殿。 桓阳宫内风平浪静,不禁没有巡逻的侍卫,提灯的宫人也见不着一个,锦聿跟着谢承云出了桓阳宫大门,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何逃出来如此顺利………他回头看向宏伟幽深的宫殿,抓住谢承云问,“他人呢?” “染了骨莲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追上来,我们赶紧走。”谢承云说得随意,锦聿却莫名听得心一紧,他几番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欲言又止。 谢承云看向他,调侃道:“放心,他死不了,解药我已经给了尘钦,不过小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软了?” 从前那杀人不眨眼的玄鹰阁玄鬼阶级的小七,刀下亡魂无数,血雨腥风历练出来的煞气如今似乎被搓去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优柔寡断。 锦聿睨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走了。 谢承云在身后满意地勾唇。 桓阳宫书房———— 萧折渊无故染上骨莲疫,但他心中猜测定是谢承云搞的鬼,染了骨莲疫浑身疲软使不上劲,他躺在榻上,五官立体如妖孽一般的脸上蔓着黑色的纹路,更加妖冶无比。 “殿下。”尘钦站在书房外,他吞吞吐吐的,“锦公子他、他不见了………” 萧折渊睁开眼,眼底藏着嗜血的杀意,凌厉可怖,他轻声言,却令人惊骇得如厉鬼索命,“追………” “往长安的方向追,抓到就杀了…………” “是。” 才入冬就冷得人瑟瑟发抖,锦聿浑身冰冷,但有凝结丸压制体内的透骨寒,他并未毒发,谢承云本想带着他偏离长安的方向跑,但锦聿念着小酒,往长安的方向去。 谢承云一把拽住他,“你现在往长安的方向去就是送死!” ‘小酒在长安,我必须去找他。’锦聿见谢承云意向不同,便甩开他打算一个人独往。 “等等等等!”谢承云连忙拉住他,无奈妥协道:“要去长安也得走偏僻一点的路,不然萧折渊派人追上来,我们不是自投罗网么?跟我走。 ” 锦聿犹豫片刻,最终跟上他。 天高路远,又是大晚上的不好赶路,谢承云便找了家隐蔽的客栈歇下,他让小二端了两盆碳火放入锦聿的客房,又打了热水上去。 “你先泡个脚暖暖身子。”谢承云道。 说完他就站着,锦聿坐在床边,抬头,‘多谢。’ “跟我你还客气。”谢承云邀功笑道:“我对你好吧?要不考虑考虑?虽然我已经不是阁主了,也没有家缠万贯,但是跟着我保证不会让你吃苦,养你一个还是可以的。” 听着谢承云满口胡言乱语,锦聿面无表情驱客,‘出去。’ “切,还是这么没良心。”谢承云嘀咕一句,他转身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还叫承云哥哥来着,啧啧,如今长大了,不叫承云哥哥也就算了,还不领承云哥哥的情,老是让承云哥哥滚。” 听着谢承云一口一个承云哥哥试图唤起他的良心,锦聿满脸黑线。 谢承云确实比他大三岁,同陆清影一般大,他刚到玄鹰阁时,一帮五六岁的小孩站在阁楼一层,四处东张西望,满是好奇羡艳,唯有锦聿安安静静地走在后面,脸上有几分胆怯。 他样貌出奇,在一帮稚嫩的孩童中格外耀眼,身上有着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的贵气,但是不娇纵也不跋扈,反而温润文雅,十分讨喜。 那时谢承云站在二楼阑干前,他抱着手臂俯视着下面,“哟!今儿个来了一群小弟弟,一个小妹妹也没有啊。”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瞬间定格在最后面的锦聿,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惊艳,他匆匆从二楼下来走到他面前,盯着锦聿白嫩清润的小脸,他下巴尖俏,谢承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真软,这小弟弟长得还挺好看,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锦聿。”锦聿小声说,眼巴巴地看着他。 虽然那时谢承云也不过八岁,但却被锦聿萌得一脸笑意,他道:“名字也好听,我叫谢承云,以后你就叫我承云哥哥,知道么?” 锦聿抿着唇不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谢承云看,谢承云逗他,“叫承云哥哥来听听。” “承云哥哥。”锦聿声音软糯,听得谢承云激动不已,“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这是谁带来的?” 谢承云看向一旁的属下,那属下打着手势,‘回少主,是阁主带回来的。’ 谢承云脸色蓦地一变,心中‘咯噔’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看向锦聿单纯无辜的双眼和白嫩姣好的脸颊,一时手脚发凉……… 谢承云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他问谢呈锋,那人只说了一句死了便不再告诉他多的,问多了他会厌烦拿谢承云撒气,后面谢承云也不敢再问了。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父亲的怪癖,他滥杀无辜、买卖小孩培养杀手谋利生财,还喜欢玩娈童,自那时起,谢承云就不相信他的生母只是死那么简单,但他一生都追寻不到结果,因为那个人已经被他杀了,也不会有人再告诉他真相。 知道锦聿是谢呈锋领回来的,谢承云就对他更加上心,除了必要的训练外,他还格外传授锦聿一些致命的阴招,美名其曰是为了防身,而锦聿的天赋也在练武这件事上展现得淋淋尽致,只不过玄鹰阁的训练太过残酷,同门互相残杀才能苟活,而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同他一起来的小孩。 第42章 就在这样残酷肆虐的环境下,锦聿不仅得时时防备谢呈锋,还要专心训练进阶,性子麻木外也越来越冷硬死板了。 待谢承云关上门后,锦聿泡了脚就躺下休息了,客栈的被褥单薄,屋里也出奇的冷,不如寝殿里那般暖和,但好在有两盆炭火,锦聿将被子裹着自己,浑浑噩噩睡过去了。 第37章 威胁 锦聿这一夜睡得甚是疲惫,梦魇不断,早上起来时人无精打采的,脸色惨白阴郁,谢承云向客栈老板假赁两匹马,吃了早饭两个人就再度赶路了。 “没事吧?”谢承云见他一脸病弱不堪的模样,他忧心道:“到了驿站我还是给你换辆马车吧。” 锦聿摇头,‘无碍。’ 说着,他上了马,跟着谢承云朝一条小路去。 晌午时分,出了点太阳,天气暖和了些,两个人赶了一早上的路,难免饥饿疲惫,路过驿站便停下来稍作休整。 谢承云率先下了马,大喇喇往那儿一坐,他招手,“小二,来壶热茶,再上一碟小吃、两道家常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那小二的搭膊往肩上一甩,立马提着一壶茶过来。 锦聿身上披着大氅,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拿着一把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谢承云见他身上手工针线紧密、色彩正宗且华丽的锦绸大氅,与那脸上粗制滥造的黑布极其不搭,他道:“怕吓着人你就把你那疤去了呗。” 锦聿脸上那占据半张脸的疤痕是谢承云所制的毒药造成的,当初谢呈锋让他去顶楼,让他看到了那一幕,从此整日提心吊胆,便想用烙铁毁了自己的脸,是谢承云撞见了,连忙阻止他,才给他想了用毒药毁容这一出。 毒药毁容,自然也有解药消除,但自从谢呈锋死后,锦聿也未曾去掉脸上的疤痕,似乎习惯了,也不在意自己相貌丑陋与否。 ‘这样挺好的。’锦聿道。 “你是不是怕再遇到像老头子那样的人?你放心,谁敢这么对你,我削不死他!”谢承云拍着胸脯道,片刻后他又说:“不过萧折渊倒是个重口味的奇葩,在不知道你这疤是假的前提下都要缠着你,简直疯子一个。” 锦聿不言,当没听见谢承云的话,待饭菜上了,他便拾起筷子吃饭。 谢承云也不多说了,吃着小菜,原本还想来点小酒,但想想要赶路,还是算了。 晌午的阳光退去,霎时间寂静无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冷风吹落锦聿头上大氅的兜帽,他看着被风卷起的枯黄残叶,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不远处的异响,他蓦地抽出桌上的一根筷子扔出去。 那根筷子如利刃一般将飞驰而来的箭矢打偏,定在谢承云身后的木桩上。 谢承云一惊,“我去!追来了?那么快?” 驿站的客人一哄而散,谢承云立马起身,“快走!” 两个人同时奔向不远处的马,这时,‘咻’的一声,锦聿眼前掷来一把利刃,拦截了两人的去路,锦聿不得不拽着谢承云退后一步。 霎时间,羽麟卫飞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包围,尘冥上前来,他抬手挥下,冷声道:“杀。” 锦聿从未与羽麟卫交手过,但与尘钦切磋过一次,他的武功在尘钦之上,尘冥的武功也在尘钦之上,所以两人的武功大抵是差不多的。 羽麟卫的目标是谢承云,尘冥的目标是锦聿,形成两派交手,锦聿拔出剑,与尘冥正式交锋,他的身手矫健,即便脱离玄鹰阁已久,招式也依旧狠厉,自从上次杀了刺鹰后,他的武功似乎突破瓶颈又更上一层楼。 刀刃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锦聿出招致命,尘冥只能以防守为主。 谢承云无力招架七八个影卫的追杀,他大喊道:“我去你大爷!有完没完了!萧折渊这个死王八!一天天尽想着要小爷我的命!” 见谢承云辱骂殿下,羽麟卫的杀招更加凶悍了,锦聿见他落了下风,一时分了心不慎被尘冥的剑柄击中胸口,锦聿捂着胸口后退几步,转身便去救谢承云。 ‘刺啦’一声。 锦聿提剑挡住了劈向谢承云的剑,两人二话不说就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追。”尘冥下令。 身后羽麟卫穷追不舍,谢承云带着锦聿兜圈子抄了小路才甩开人。 等身后不见踪影,锦聿才放松下来,他拽着缰绳,蓦地吐了一口血。 “小七!”谢承云一惊,随即调转马头过来,“你受伤了?严重么?” 锦聿揩掉嘴角的血迹,摇头,‘无碍,走吧。’ “前面应当有客栈,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谢承云紧张道,随后又想想否决道:“不行,萧折渊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我还是假赁一辆马车带你走。” 锦聿颔首,两人便一同朝前方去。 谢承云最终花钱买了一辆马车,客栈里头不假赁,只买卖,但客栈老板好心送了一床被褥,谢承云拿来在车厢里铺上。 见谢承云任劳任怨的,锦聿不太自在,他道:‘算我欠你的。’ “得了吧,我要是让你欠我,我就不带你跑了。”谢承云出了马车,他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不过小七若是以身相许,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锦聿没搭理他吊儿郎当的玩笑话。 谢承云笑笑也不甚在意,等锦聿上了马车,他自己当车夫往郦城的方向赶,等到了郦城时天色已晚,只能找家客栈先住下。 但等他叫人时,不见里面的动静,谢承云猛地一惊,掀开车帘,就见锦聿躺在车厢里,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小七!”谢承云匆匆把人抱下马车,随便找了家客栈冲进去开了一间客房,将人放在床上时,他立马摸上锦聿的手腕给他把脉。 锦聿呼吸轻浅,脸色苍白病弱,再加上畏寒肢冷,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感知不到这人的存在,他身体冰凉,脉弱气虚,血性不畅,是受了内伤才导致的晕厥。 谢承云眉头一紧,这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经不起一点折腾。 他连忙下去托店小二去开几副药,之后煎熬给他喝。 锦聿醒来时谢承云正端着药进来。 “你可算醒了。”谢承云松了一口气,他坐到床上,“这药已经放凉了,赶紧喝了。” 锦聿接过,端着碗一口气喝了,‘没什么大碍,我们走吧。’ “不行。”谢承云拦住他,他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五脏虚弱、内里亏损,就如同一副腐朽的躯壳,根本不宜劳累奔波,要是再不好生休养调理,哪用什么三年,再过几天我就得给你送葬了。” ‘没那么严重。’锦聿不以为然。 “小七。”谢承云一脸严肃斥了一声,他起身叉腰看着床上的人,“不要把你的命不当回事,即便你只有三年时间,你也得好好活下去,你如今脱离了玄鹰阁,不需要为谁卖命,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锦聿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疼,他没了争辩的力气,躺下休息了。 谢承云复又叹气,他无力道:“虽然透骨寒无药可解,但是压制你体内的毒一年半载我还是能行的。” 锦聿沉默片刻后颔首,不想再听谢承云唠叨,他翻过身背对着他。 谢承云也不吵他休息,转身出去了。 厢房内放置了一盆碳火,锦聿裹着被子入睡。 深夜,寒气入侵,锦聿睡得不安稳,眼前时不时闪过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窗外的风声呼啸,他裹紧被子,半梦半醒,手脚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咳!’ 天微微亮的时候锦聿就清醒过来,他心里头慌乱不安,起身就坐在床前‘咳’了几声,正想去倒点温水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 谢承云几乎是闯起来的,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拉着锦聿的手腕,急声道:“快走!” 锦聿一时之间便知晓了缘由,两个人正要跑出去,房门口忽然出现尘钦和尘冥两个人,谢承云又带着锦聿准备从窗口逃出去,刚打开一扇,一把利刃就横在眼前,锦聿及时拉着谢承云的后领撤了一步堪堪躲过一劫。 出口都被羽麟卫包围,两个人无路可逃,锦聿听到一阵不紧不慢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尖上的脚步声,那威严且强悍的气场,瞬间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蓦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萧折渊出现在门口。 天色微弱,阴蒙蒙地笼罩着,萧折渊的身后更是一片暗沉,他眼神阴鸷地盯着锦聿,冷声开口,“杀。” 窗外的影卫瞬间破窗进来,锦聿倏忽抽出剑,却发现影卫都朝着谢承云去,他的剑瞬间刺向门口的人。 尘钦尘冥两人迎上来,挡开锦聿的剑,客房不宽敞,打斗放不开,锦聿不想与他二人纠缠,直冲着萧折渊去,他一个箭步就退到萧折渊身后,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殿下!”尘钦和尘冥正想上前,被萧折渊抬手制止,他斜乜着眼看锦聿,“你欲如何?” 第43章 ‘让他走。’锦聿抬眸,用口型告诉萧折渊。 萧折渊的目光回到谢承云身上,眼里透着阴狠,“杀了他。” 影卫得了令便动手。 若是在外谢承云还能逃跑,他轻功了得,但这狭窄的客房里施展不开,又被影卫包围,一个不慎被影卫划破手臂,影卫的剑就要刺向他的胸膛。 锦聿一惊,慌不择路,他推开萧折渊将剑抵在自己脖子上。萧折渊转过身一看,立马大喊,“住手!” “小七!”谢承云一脚踹开身前的影卫,想上前时被尘冥刀架颈侧。 ‘让他走。’锦聿再次道,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萧折渊。 “你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来威胁孤?”萧折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锦聿。 锦聿不欲同他多说,剑刃立马划开一个小口,刺眼的鲜血流淌下来,萧折渊心一慌,急忙道:“慢着!” 他咬紧牙关,眼神恨恨地盯着锦聿,挥手道:“让他走。” “小七………”谢承云欲要上前去,锦聿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快走。 谢承云无奈之下只好先走,萧折渊不会伤害小七,但小七在他打造的牢笼里心不甘情不愿,迟早要出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锦聿,离开了。 他娘的!早知道就下毒毒死得了!下什么骨莲疫! “把剑放下。”萧折渊见他还架着剑,便想上前,谁知锦聿退后一步依旧抵着脖子,萧折渊沉声道:“孤已经放他走了,你还要如何?” 锦聿没想如何,只是想等谢承云跑远,他不能看着谢承云死,那人曾经救过他一命。 然而在萧折渊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他勾唇冷笑道:“好,好得很。” 不仅用自己的命护着他,还千方百计为他着想,他倒成了棒打鸳鸯横刀夺爱之人了。 第38章 成婚(大修) 半盏茶的功夫,锦聿放下手中的剑扔在地上,脖子上的血顺着往下流,染红了衣襟,尘钦连忙拿出手帕上前去给他止住。 萧折渊眼底的冷意似乎要将人冻穿,他转身离去。 “锦公子,你没事吧?”尘钦担忧地看着他。 ‘无碍。’锦聿摇头,伸手按住手帕,‘多谢。’ 锦聿从客栈出来,见萧折渊立在门口,他上前去。 萧折渊睨了他一眼,见身旁的人虚弱不堪,那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不深但是长,他勾唇冷嗤一声,“孤以为谢承云那废物能带你跑个十天半个月,结果三天不到就被找到了,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真是个废物。” 锦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确实不如太子殿下厉害,跟只疯狗一样闻着味就找来了。’ 萧折渊勾唇,神色冷冽地拽住锦聿的手腕,“那孤这只疯狗………就是要死咬着你不放。” 说着,他生拉硬拽着锦聿上了马车,马车里依旧放置了两盆碳火和干净柔软的被褥,锦聿奔波了三天,大氅下摆沾了泥尘,再加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去,坐在铺上时,萧折渊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逃一次,孤就抓你一次。” 萧折渊随即解开他大氅的衣带,将人推倒在铺上,不顾锦聿惊慌强烈的挣扎,摸向他的腰间,衣带散乱,他迅速撩开衣物,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肢,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随即便吻住他的唇。 以往萧折渊强迫行那档子事,他都不情愿,更何况是这青天白日的马车里,锦聿狠厉的一口咬下去,血腥味瞬间充斥在口中,萧折渊不得不退开,他掐着锦聿的下巴,凶狠道:“愿意跟谢承云跑,不愿意跟孤亲近,那聿儿是不是也愿意同谢承云亲近………” ‘啪’——— 萧折渊话音未落,锦聿就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这巴掌用尽全力,萧折渊嘴角很快渗血,他懵了一瞬,看着身下愤怒不堪的人。 他说话伤人,知晓锦聿的脾性,却非要逮着戳两个人心窝的话说。 萧折渊喉结滚动,他将人抱起来,锦聿立马退到角落里,死死地拽紧自己的衣服,凶狠地瞪着他。 萧折渊一阵恼怒,那种强烈想要施虐摧毁眼前人的欲望一直在叫嚣,但锦聿脸色实在是惨白至极,就像一张薄纸,受不住一点风吹草动。 他冷声道:“有本事,你就继续逃,看是孤的命硬,还是你的命硬。” 说完,他转过头吩咐启程回南陵。 锦聿缩在车厢角落里,见萧折渊不再强迫他,他蓦地松了一口气,体内如同泄去了全部力气,身子一歪便倒下去。 萧折渊余光时刻注视着角落的人,见人要倒下,他眼疾手快先一步接住人。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感受不到一丝气息,萧折渊掀开车帘大喊,“来人!去找大夫!” 萧折渊把人抱到客栈的厢房里,一时之间,客栈人仰马翻,尘钦匆匆忙忙领着大夫上去,一番诊脉后,锦聿的身体状况就如谢承云所说的那般,体内五脏亏损厉害,忌躁忌怒,心平气和,应好生调养。 下人又连忙下去煎药,可病着的人沉睡着,药喂不进去,强行喂下去恐怕会呛着,但这药不喝,这人也就……… 萧折渊让下人退开,他坐在床边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随后喝了一口药,嘴对嘴渡给他服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锦聿的下巴,以免他呛着,直到将一整碗药全部喂完。 人依旧没见醒,萧折渊轻轻把人放下躺着。 夜半三更,萧折渊守在床边,眉间生戾,他握住锦聿的手,盯着人看,心中怨气冲天。 谢承云这个蠢货!连个人都照顾不好么?! 锦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他醒来时客房内空无一人,床头的铃铛他也没摇响,就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某处发呆,直到房门被打开,他看过去。 萧折渊进来,见人已经醒来,他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不显,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想扶着锦聿起身,然而锦聿先他一步靠坐在床头,他也不在意,从陈宝手中接过汤药,吹冷了喂他。 锦聿脸色看起来虚弱无比,没有一丝血气,他颈脖处的伤口包扎了,连呼吸都轻浅,他伸手想自己喝,结果手一颤,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人喂。 两个人沉默不言,直到锦聿喝完药。 歇下时,萧折渊宽衣解带躺在锦聿身旁,他伸手想搂住人入睡,锦聿却往后挪了一步。 萧折渊抓住他的手,他冷声道:“太医说你身子需心平气和安心静养,孤不惹你生气,但是你也别惹孤气恼。” 话毕,见锦聿没再挣扎,萧折渊将人拥在怀里,他抚着锦聿单薄的后背,能摸到凸出的肩胛骨,没几两肉,病态瘦弱,他垂眸,怀里的人还睁着眼。 “你在南陵的身子都没那么不堪。”萧折渊看着怀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只会让你体内的毒愈演愈烈,你护着谢承云、用你的命来威胁孤,孤在想,是否对你太纵容………” “锦聿。”萧折渊唤了一声,嗓音生硬强势,“你死也得死在孤的身边。” 锦聿眼睫轻颤,他冷漠地抬眸,萧折渊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拥着人睡过去。 郦城离南陵不远,但因着锦聿的身体原因,回南陵用了六七天的时间。 回到南陵后,锦聿陷入短暂的昏迷,醒来后已经是到达南陵的第二天。 而尘冥因着那次伤了锦聿,被太子殿下知晓后罚了二十大板,说他是榆木脑袋,主子的真话假话分不清,厢房内,尘钦在给他上药,也忍不住念叨。 “殿下说抓到就杀了只是在气头上,他若是想杀了锦公子,还费尽心思给人广寻名医解毒么?”尘钦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一时焦心,“锦公子身子不好,你下手又重,你那一招给人打成了内伤,殿下能不罚你嘛。” 尘冥性子一贯沉闷,听着尘钦念他,没有不耐烦,只是脸上几分委屈。 被殿下罚就算了,殿下怒发冲冠为蓝颜,但他受伤了还要被心上人念叨,怎么想怎么不高兴。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尘钦见状也不忍心说他了,他倾身上前,在他嘴角吻了一下,“你好好休息,别乱动了。” 他转身就要走,尘冥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拽回来,扶住人的后脑勺吻上去………… ———— 南陵的骨莲疫有了谢承云研制的解药,百姓陆续痊愈,益州官员大换血,林守符交出兵符给萧折渊后,他立马举荐可信的人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蔓延到一众官员上,那些贪污霸权的蛀虫一一被清剿,一时间,益州如三月春风拂面,静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骨莲疫一事解决后,萧折渊并未立即启程回长安,从书房议事回来后,想着后山的温泉有调养脾肺滋养血气的作用,他就带着锦聿去泡温泉了。 朦胧水雾中,萧折渊从后拥着锦聿,怀里人这副病态的体质似乎比他这养尊处优的皮囊还要白上几分,他低头亲吻他的肩头,清透的水珠在肩头上显得格外氤·氲旖·旎。 第44章 萧折渊顺着他的肩膀吻上去,吻过修长脆弱的颈脖、有着褐色疤痕的脸庞、被水汽蒸得殷红的嘴唇……… 锦聿任由他吻着,一副乖顺的模样,但在萧折渊往下时,他立马抓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 “还是不可以?”萧折渊搂着他细韧的腰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聿儿。” 锦聿仍然摇头,他一脸防备,生怕萧折渊强来,然而萧折渊只是轻笑一声,那笑不达意,十分敷衍,他抱着锦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晦暗,“再给几日,便是你我的大喜日子。” 锦聿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萧折渊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你我成婚的大喜日子。” 锦聿听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竟没有太大的波动,他面无表情地推开萧折渊,问他,‘你是疯了么?’ “孤没疯,孤很清醒。”萧折渊搂着他,“再过几日,你便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下………谢承云那废物再来打扰你,那就是以下犯上。” ‘…………’锦聿一脸冷漠,‘你若是只想找谢承云的不痛快,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做这一场戏。’ 萧折渊垂眸看着他,他语气透着无奈纵容,“聿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孤对你不是做戏。” 锦聿怔怔地看着他,却不想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不管是什么,这人都荒唐至极。 锦聿没再搭理他,萧折渊也不在意,他摩挲着怀里人的腕骨,喃喃道:“真瘦………每日的膳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锦聿无言。 锦聿没把两人成婚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翌日时,院里几个宫人拿着绫罗红绸忙着布置,他愣了片刻。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成婚,一是觉得命不久矣,不想耽误了谁,二是没那心思,对谁都没那个念头,在他眼里,这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阿姊和小酒,一种是别人。 成婚那日,晨光熹微,他被宫人叫起来梳妆,落座在铜镜前时,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铜镜前的那张脸有道疤,锦聿是男人,胭脂粉黛用不上,所以只用木梳梳了头,戴上发冠金钗,穿上大红凤舞喜袍……… 大雍娶男妻并不稀奇,除了梳妆要简洁一些,其余的步骤大差不差,三媒六聘不可少,锦聿除了远在长安的小酒外没有其他亲人,无送嫁和迎亲这一步骤,但该有的仪式萧折渊都让人精心准备了。 宫人为他盖上红盖头,顿时红光满面,锦聿木讷地盯着地面看,直到被陈宝唤了一声‘太子妃’,他才回神。 “太子妃,吉时已到,殿下已经在外等候了。”陈宝说着就要去扶着他起身,然而锦聿避开他的手,自己起身出去了。 萧折渊特意让人算好的日子,凶吉与否他并未在意,反而让人算了今日是个好天气,出了太阳,殿外不是很冷,锦聿走出来,到了萧折渊跟前。 殿外一片火红张扬,喜气冲天。 萧折渊大红四爪龙袍,他身量奇高,气质出类拔萃,尊贵无比,这鲜艳的颜色更加衬得他俊气妖孽,瞧见锦聿出来,他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等人到了跟前,他伸出手。 锦聿并未握上去,他盯着看了片刻,见萧折渊一副他不伸手就不挪开的气势,他才慢慢伸手握上去了。 桓阳宫内喜气绵绵,到处都是大红绸缎,太子殿下成婚并未宴请宾客,除了尘钦和尘冥,还有跟过来的羽麟卫,再就是桓阳宫的宫人了。 尘钦尘冥看着两人手握红绸的一段,跨过火盆,朝着大殿缓缓走去,这喜庆的日子应当是开心的,然而除了宫人,没人欢呼。 礼生长唤:“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萧折渊在话音落的那一刻,眼里晦暗不明地盯着面前的人。 第39章 红烛 红烛帐暖,春宵一刻。 铺着红布的桌上摆着花生、桂圆、红枣,分别贴着‘囍’字,锦聿坐在床边,早已掀开了红盖头,朱红的婚服衬着苍白的脸,犹如水墨丹青,多了几分血色。 萧折渊推开门进来,一眼就被那抹如绯霞璀璨一般的人吸引,他端起桌上的合卺酒走过去,盯着那张淡极生艳的脸,他坐在他身旁,把酒递过去。 锦聿瞥了他一眼,没接。 萧折渊神情淡淡,他道,“孤知你酒量不好,但这大喜的日子,合卺酒是一定要喝的。” 说完也不催促他,举着酒杯等着,锦聿最终接过,同他喝了这杯合卺酒,萧折渊的目光在盯着人喝下后,眼眸闪过一丝阴暗,他抽出手接过锦聿的酒杯放下,之后就盯着人。 一杯下肚,锦聿一阵脑热,喉咙里跟火烧似的,还是不习惯饮酒,他醉酒的酡颜像是染了胭脂,眼眶晕染了一圈绯红。 “聿儿?”萧折渊扶住他的手臂,轻唤了一声,他见一杯就倒的人摇摇晃晃的,睁着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看着他,那股强横摧毁的欲·望愈演愈烈。 萧折渊抚上他的腰间,解下大红凤舞喜袍的腰带,抚摸着细·韧的腰·肢,他情难自禁地俯身上去吻住他的唇……… 锦聿脑袋晕晕乎乎的,在萧折渊吻上来的那一刻他清醒过来,感受到身上那只手将他身上的喜袍退下,他蓦地推开他,拢上衣袍。 “你我成婚………洞房花烛夜,你依旧在抗拒孤。”萧折渊似是料想到了这结果,神色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你我不是夫妻,不必有夫妻之实。’锦聿警惕地看着他,却发现身体逐渐发·热·滚·烫,一股无名火在身体里燃烧,忽然奔涌而来的情·欲让他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萧折渊。 这人居然在合卺酒中下·药……… 锦聿匆匆起身逃离,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他连忙爬起身不断地后退,惊慌地看着站起身的人。 萧折渊缓步朝他走来,盯着人不断后退,直到抵着门墙无路可退,他道:“孤也不想如此,但你学不乖啊聿儿。” ‘不要………’锦聿抬头,眼中惊恐地看着居高临下的人,犹如阴间罗刹,他浑身惊悚颤抖。 萧折渊被缩在门墙瑟瑟发抖、强忍着情·欲不外泄的人刺激到了,他心中那残暴疯狂的欲·望似乎得到了宣泄一般,他蹲下身,手伸过去时,那人就猛地一颤,害怕地看着他。 “之前还好好的,为何又不愿了?”萧折渊的手摸上他的脸,眼中疯狂,“你是怕情·动………还是怕动情?” 锦聿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眼眸湿润氤氲,他摇头,‘萧折渊………不可以这样………’ 萧折渊一愣,心中无比怜惜,他抓住锦聿的手掀开他的衣袖,见人没摔着,又温声安抚道:“孤问过太医,不会有事的,这就是一种抒发情·欲的药而已………别怕聿儿。” 说着,他将毫无挣扎之力的人抱起来,走向薄纱红帐大床。 红浪铺满床,香气馥郁,身·下的人染了情·欲,眼波流转如水,潋滟生辉,萧折渊低头吻住那水润柔软的唇,碾·转·蹂·躏,他亲吻着锦聿的嘴角,吻下去,那修长的脖颈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清香,他不断地在上面落·下·痕·迹……… 十指相扣、缱·绻·缠·绵。 红帐内,人影·幢·幢。 ………… 事后,锦聿昏睡在萧折渊怀中,萧折渊拥着人一副餍·足的神情,他盯着怀里的人一刻也舍不得睡,看着怀里人身上斑·驳的痕·迹,他忍不住用手背抚摸着他光滑的脸,眸中情意绵绵……… 翌日,萧折渊从书房议事回来,就听到寝殿内‘啪’地一声响,那碎片碎裂的声音能感受到人的怒气。 尘钦跟在身后,听得不由地打冷颤,“殿下………”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锦公子发怒,看来殿下真是把人惹毛了。 “待会儿让人把里头收拾了,再尽快送膳食和汤药进去。”说着,萧折渊正准备进去,又道:“对了,收拾收拾明日启程回长安。” “那陛下那边………”尘钦请示。 “孤要回去,他能如何。”萧折渊说完。推门进去了。 “是。”尘钦退下。 寝殿内,锦聿撑着手臂坐起身,掀了陈宝端起来的汤药,满地药汁,陈宝跪在床边,他满脸厌恶地看着萧折渊走进去。 “下去吧。”萧折渊吩咐陈宝,陈宝道了一声‘是’就退下了。 “东西砸了气也出了,该消消气了吧。”萧折渊坐在床边,锦聿蓦地反手打了他一巴掌,‘你真是无耻。’ 萧折渊偏过头,一脸无所畏惧,“太子妃说的对,孤下流、无耻,可聿儿昨晚也情动了,孤伺候得可舒服?” ‘…………’锦聿被一声太子妃叫得气结,所有怒火都哽在喉咙,他愠怒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见状收敛了些,怕给人又气病了,他挑着好听的话道:“明日孤便带你回长安,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你弟弟了,聿儿可想他了?” 第45章 锦聿冷漠地挪过眼,并未搭理他的话。 不多时,陈宝又重新送起来膳食和汤药摆上,萧折渊想把人抱到食桌前用膳,锦聿避开他的手下床去。 萧折渊只好收回,不以为然,只要不闹绝食就行。 未央宫——— 袁福将查探到的情况一一禀报给柳君彦听,“益州刺史如今是太子殿下选人擢用,兵符已然交接到太子殿下手中,拢共九万精兵,明日一早,太子殿下一干人等就要启程回长安。” 柳君彦呷一口茶,他冷笑道:“擅权妄为,太子殿下的野心可是昭然若知啊。” “父皇忌惮龙骑兵,故而纵容太子多次擅权,这益州兵符交到太子手中,可谓是如虎添翼,日后想要围剿,可就难了。”萧折钰轻声道,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这镇北将军又与太子交好,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虽说他手中的兵马不足,但蝼蚁虽小,蚍蜉撼树,也未尝不可。” “淮宁倒是看得很清,这些年来,陛下殚精竭虑匡扶国危,作为人父,倒是忽视了你。”柳君彦轻笑道。 “父皇自然是以江山社稷为重。”萧折渊笑笑不以为然。 柳君彦心中冷笑,这时又听袁福道:“据桓阳宫的宫人所说,太子殿下昨日已成婚,那太子妃便是乐陵瑞王独子锦聿。” “娶了乐陵世子?”柳君彦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他狐疑道:“这瑞王曾经上奏弹劾镇国公府,太子居然还娶人家儿子为妻?不会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奴才打听到,太子殿下十分宝贝这乐陵世子,南陵瘟疫肆虐,太子怕人染上,便吩咐桓阳宫的宫人不准靠近寝殿,那世子身子病弱,每日膳食都是名贵药膳,由贴身太监亲自着手,紧张得不行。”袁福道。 柳君彦闻言,觉得可笑至极,他眼中盛着阴戾,“再宝贝又有什么用,死了不就是一副冷冰冰的尸身,他难不成还想娶妻和乐,过太平日子?” “淮允死了,他也别想安生。”柳君彦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他看向萧折钰,“不过在此之前,得一一除掉他的左膀右臂,淮宁,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萧折钰立马起身,“是。” “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柳君彦若有若无地威胁道。 萧折钰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柳君彦朝袁福使了个眼神,袁福得令便下去了。 浩浩荡荡的回宫队伍壮大,即将要出城时,南陵的老百姓纷纷出来送行,太子殿下此番亲临这偏远之地,治理有方,使得瘟疫退散,城中百姓有目共睹,感恩涕零。 “恭送太子殿下!”其中一人扬声喊道,其余百姓纷纷附和。 “恭送太子殿下!” 萧折渊听着外面的呼声勾唇,身居其位谋其职,所谓的赞颂美德非他所求,不过若是这功德能为身边的人祈福安康,也算一桩美事。 萧折渊偏过头看锦聿,见他病殃殃的神色,他伸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鬓边的发别到耳后,“这马车颠簸,你要是坐着不舒服,就躺下休息。” 锦聿抬眸瞥了他一眼,撇过头未搭理他。 “还在气孤?”萧折渊低声道。 锦聿觉得这人厚颜无耻,并不想同他多说。 片刻后,萧折渊掀开车帘给尘钦吩咐些什么,锦聿没注意听,也没想去听。 行至官道时,锦聿疲惫不已,昏昏欲睡,萧折渊见状将人搂在怀里抱着,蓦地,外面一阵异动,锦聿作为杀手的敏感警惕瞬间让他睁开眼,就想掀开车帘去看,萧折渊抓住他的手,“外面有刺客,别动,乖乖呆着。” 刀刃碰撞的声响在马车旁响起,锦聿看向他,见这人不慌不忙,似乎早有预料会有刺客一般。 “睡吧。”萧折渊重新把人搂在怀中,扶着他的脑袋按在胸口。 锦聿蹙眉,但马车外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他最终承受不住这路程颠簸的疲惫,在萧折渊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第40章 欢喜 锦聿迷迷糊糊醒来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他听到一阵嬉笑打闹,由远到近,睁开眼一看,是在营帐里头,他记得睡过去之前遭遇了刺客,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营帐里头放置了几盆碳火,锦聿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帷一看,这里的场地宽阔无比,外头摆置了许多兵器,不远处是正在操练的士兵,呐喊震天、气势如虹。 蓦地,一个小孩忽然窜到他眼前,锦聿被他突然的出现吓得心一惊,神情呆滞地看着他,而那个小孩也被锦聿脸上的疤痕吓得哇哇大叫。 锦聿随即放下帘帷,这时听到尘钦的声音斥道:“萝卜头!你叫鬼啊叫!吓着太子妃了你!”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萝卜头跑开了。 萧折渊进来,见锦聿魂不守舍的模样,以为是被那小孩吓着了,他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没事吧?” 锦聿抽出手,“这是何处?” “这是明雍军的校场,一直想找个机会过来看看,但人多眼杂,今早趁着柳君彦派来的刺客,倒是混淆了视线得以过来看看。”萧折渊朝他解释。 昨日便收到柳君彦要派人刺杀的消息,就来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故而在锦聿想掀开车帘一探究竟时,他只好让人睡下,毕竟这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一觉睡到目的地正好。 锦聿不再多言,他坐回床边,陈宝端着药膳进来。 “先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出发。”萧折渊吹冷了药喂给他喝下,“韩阳将军听闻孤娶了太子妃,晚上在鹿鸣台设宴为孤贺喜,你同孤一起去?” 锦聿没同意也没拒绝,他默不吭声喝着药。 戌时,锦聿喝了药直接歇下了,外头寒风凛冽,萧折渊盯着他单薄的背影想了想,也未强求,独自去了鹿鸣台。 篝火美酒,一帮武将落座两旁,谈笑声尽兴豪放,见着了太子殿下,纷纷起身拜见。 “各位将军不必多礼,今日这酒宴是韩阳将军筹置,大家喝得尽兴就好。”萧折渊落座在前头主座,尘钦给他斟酒。 “这不听闻殿下新婚,特意为殿下贺新婚之喜,也让末将等见一见太子妃。”韩阳将军坐萧折渊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他举着酒杯道:“祝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情比金坚!” “祝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情比金坚!”其余人也跟着举杯附和,喊得豪情壮志。 萧折渊笑笑不言,饮一口酒。 “殿下,太子妃呢?您不是说让末将我等见一见?”韩阳将军巡视一圈,就见太子殿下一人前来,想来太子妃必定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 萧折渊端着酒杯,手肘撑在桌几上,姿态随性慵懒,他道:“太子妃性子怕生,不愿过来,此刻已经歇下了。” “原来如此。”韩阳将军是萧折渊招兵组建明雍军的第一位将军,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见提起太子妃殿下语气的纵容和笑意,一时酒兴起,不由地多说了两句好话,“殿下如此宠溺太子妃,又是年少夫妻,想必是欢喜太子妃已久,要是早日诞下贵子,定是同殿下一般丰神俊朗、有勇有谋!将来这江山社稷也是不愁了!” 这话说得大胆妄为,若是皇帝跟前,恐怕就抄家诛九族了,但如今到了太子殿下面前便是畅所欲言,明雍军因何而存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韩阳将军这话一出,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尽挑些好听的话奉承。 这时尘钦猛‘咳’了一声,他道:“太子妃是男子。” 刹那间鸦雀无声,韩阳将军醒过酒来,他拍拍脸,“那个………明雍军如今有十五万,假以时日,必定踏破长安城门!取那狗皇帝的首级!” “对!没错!” 想必是欢喜太子妃已久……… 萧折渊听了这话一愣,他喝着酒出神,他对锦聿强烈到无可救药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到底是因为喜欢所以想把人留在身边,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他这个人总是冷着一张脸,所以他总想着去招惹,每次的调侃戏谑,见那人恼羞成怒后,他就会感到无比的愉悦与满足,但是真怕人气出病来,他又慌了。 萧折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下面的话,他想得头疼欲裂,心中烦躁不已,只一个劲地喝闷酒。 实在是被一帮大老爷们吵得烦了,萧折渊觉得聒噪,便早早回去。 营帐里头,锦聿已然入睡,萧折渊进来的那一刻就看到人恬静病弱的睡颜,他轻声走过去,喝了酒身体跟着发热,他眼神偏执又阴鸷地盯着人看,直到灼热的目光将人盯醒。 锦聿悠悠睁开眼,见萧折渊不知何时坐在床头,他想起这人疯狂无耻的所作所为,不免警惕。 萧折渊嗤笑一声,“孤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会吃了你。” 随即,他上了床将人拥入怀中,低声道:“可是床·笫·之事孤明明伺候得聿儿很舒服,何必如此排斥这档子事?你在怕什么?” 第46章 “怕与孤沉沦·情·欲、怕会上·瘾?”萧折渊凑近他的耳边,“还是你怕喜欢孤?” 萧折渊说完,只觉得心中蓦地一慌,生怕听到他不想听的否认。 果然,锦聿退后一点,他盯着萧折渊坚定道:‘我未从见过像你这般狂妄自大的人,厚颜无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萧折渊的心脏像是被抡大锤锤得稀巴烂,痛到喉咙像被鱼刺卡在喉咙,他心中愤然,暗自咬紧牙,脱口而出,“可是孤喜欢你。” 锦聿爬起身,‘不是。’ 萧折渊也坐起身,同他争论,“为何不是?孤对你这般好,怕你冷、怕你生病,你一受伤孤就很着急,喜欢不就是这样?尘冥也怕尘钦受伤,他还很听尘钦的话,他的喜欢不也是这样?” 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锦聿冷漠地看着他,‘不是。’ 尘钦尘冥自幼一起长大,是互生情愫的喜欢,这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 锦聿虽然未曾心悦过谁,但他爹娘恩爱两不疑,自幼耳濡目染,何为喜欢他还是能分得清。 这人口中的喜欢不过是对玩物的占有欲作祟,要他乖顺听话不准忤逆,看他垂死挣扎、一次又一次逃跑无果来满足他暴·虐疯狂的内心,看他受伤也只不过是怕他死了找不到令他欢愉解闷讨他欢心的,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他与谢呈锋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谢呈锋更畜生,那人喜欢玩·娈·童,看着那些稚嫩的孩子害怕得尖叫挣扎时,会更加兴奋到肆无忌惮,这种毫无人性的畜生就应该下地狱受酷刑……… 萧折渊看着他眼中的厌恶,一阵恼怒,他抓住锦聿的手腕,凶狠道:“孤说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准………” ‘忤逆’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萧折渊连忙收住,他看向锦聿眼中的淡然,那人似乎猜到了他会这样说一般。 萧折渊目光凛然,他狠狠一把将人拽进怀里,不顾锦聿的意愿吻住他的唇。 锦聿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奈何萧折渊用了蛮力,他依旧挣扎不过。 萧折渊喝了不少酒,那醇香辛辣的味道灌入他的口鼻,他厌烦这味道,尤其是这人成婚那日还在合卺酒中下·药,更加让他厌恶。 萧折渊看着怀里人逐渐放弃挣扎,却并未感到舒心畅快,只觉得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亟·需宣·泄,于是从一开始的亲吻·吸·吮变成啃·咬,血腥的味道蔓延……… 锦聿吃痛蹙眉。 萧折渊松开他,喘着气沉声问他,“你到底要如何才信?” 锦聿抬眸,‘你问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有意义。”萧折渊咬着牙,见锦聿久久沉默,他忽然冷笑一声,“你所说的没意义,是因为你不会喜欢上孤,待孤报了仇,你依旧会离开是么?” 这是必然,但想来萧折渊不会放他走,所以两个人之间也未曾说清,锦聿倔强地盯着他看。 萧折渊松开他,他淡漠的眼底盛着阴暗,居高临下地看着锦聿,“孤知道你如今留在孤的身边,是因为你弟弟还在东宫,但是从今往后,没有孤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若是你踏出房门一步…………” 锦聿心惊,抓住他的手臂,‘不准动小酒,否则我会杀了你。’ “你若是想杀孤,易如反掌,你弟弟无辜,又是子卿喜欢的人,孤不会动他,但人总要有个筹码。”萧折渊冷漠无情地说道。 说完,他躺在床上,抻开手臂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锦聿到他怀里。 锦聿跪坐在床上冷漠地盯着他看,片刻后,他忽然一拳砸在萧折渊的胸口,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后,不顾身旁人痛到直起身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模样,他躺下去,拉过棉被睡了。 锦聿常年习武,身子好些时,身姿矫健力大如牛,萧折渊被这一拳砸懵了,胸口痛到许久未缓过来,他咬着牙看着人背对着他睡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碎牙了忘肚子里咽。 翌日,萧折渊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尘钦不明所以,“殿下你怎么了?” 锦聿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兜帽遮住冷风,他闻言看了一眼还在捂着胸口的萧折渊,冷冷地瞥了一眼就上马车去了。 尘钦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地龇牙,太子妃武功了得,下手更是阴狠。 萧折渊瞧尘钦一脸‘还好不是我挨打’的神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尘钦一脸无辜。 第41章 赤鹰 寒冬腊月,因天气状况,一路上走走停停,大致用了十天的时间才抵达长安临近的一个驿站,萧折渊命人在此稍作休整,一个时辰后出发。 外面天气实在是冷得令人寒颤,锦聿便没下去,尘钦提着食盒递进来,萧折渊一一将膳食摆上矮几,他见锦聿脸色不太好,便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并无发热以及毒发的迹象。 萧折渊道:“马上便到长安了,再忍忍。” 锦聿不言,默默用膳。 喝了药,锦聿正打算眯一觉,但他耳力极好,听到外面箭矢划破凛凛寒风呼啸而来的声响,‘咚’的一声钉在马车上,他听到尘钦在外面大喊。 “有刺客!保护殿下和太子妃!” 锦聿作为杀手的敏感,第一反应就要起身出去,萧折渊及时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抱住,“别动,外面很冷。” 锦聿被人抱住,不得不埋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以及外面‘嗖嗖’无数箭矢如雨一般飞驰,‘叮铛’的格挡声以及射中马车后沉闷的声响。 忽然间,马车剧烈摇晃,萧折渊将人抱紧,护住他的脑袋,锦聿心里蓦地一紧,一时间没了反应。 人多势众,驿站周围忽然涌出几十个黑衣刺客,其中那领头的高大男子黑布覆面,朝身后的属下打着手势,‘杀,一个不留。’ 尘钦一惊,“是玄鹰阁的杀手。” “玄鹰阁的主人现在是君后,那男子恐怕不好对付。”尘冥沉着道,瞧那男子的气势汹汹,是玄鬼级别的,若是位列前五之中,恐怕跟刺鹰一样是个难缠的麻烦。 “管他呢,不好对付也得杀了,留着也是个祸害。”尘钦亮出剑来,他吩咐一队人守在原地保护殿下和太子妃,其余人随他迎敌。 尘钦击杀的刺客撞在马车上,见那为首的男子提剑冲着马车去,尘钦尘冥二人连忙上前阻拦。 萧折渊搂着锦聿正要下马车去,一把剑横刺进来,他蓦地搂住锦聿后退一步,不多时,尘钦掀开车帘,“殿下你没事吧?” “无碍。”萧折渊冷声道,两个人下了马车,朝驿站里头撤,那为首的男子一见人出来,立马冲上前与尘钦尘冥缠斗。 锦聿回头一望,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玄鹰阁早已隐退江湖的二师兄赤鹰,比刺鹰还厉害的人物,他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曾经是谢呈锋的走狗,现如今玄鹰阁现背靠朝廷,成了柳君彦的乖犬,以前教他杀人,现在倒与杀他阿姊的人成了一派。 ‘杀了他,你才能活下去。’ 阴暗的地下室,头顶打起来一束光,赤鹰隐没在黑暗中,他的命令犹如恶鬼锁魂,锦聿盯着他的手势,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目光又看向眼前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 那男孩一脸惊恐,在训练中,他不如锦聿那般有天赋,也不如锦聿的身手敏捷灵动,二师兄说通过进阶才能活下去,可是他根本就打不过锦聿……… ‘你、你………我们………别杀我………’那男孩可怜巴巴地打着手势祈求他。 锦聿根本下不去手,他正要放下手中的剑,谁知那男孩忽然冲上来,锦聿防备不及,手臂被一剑划伤,他强忍着疼痛,不明所以地看着那男孩。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心软的废物。’赤鹰冷漠地看着他。 那男孩不给锦聿多想的机会,再次提剑上来。 这是来到玄鹰阁的第二年,第一轮进阶魅鬼,锦聿咬着牙,提剑而上,两个小孩都咬紧牙关殊死搏斗,锦聿黑白分明的眼眸逐渐变得猩红,还很稚嫩的脸庞尽是凶狠,他每一招都下了死手。 很快那男孩就招架不住,锦聿的剑悬在他的颈脖,他立马跪下求锦聿,‘求你、求你………不要杀我………我才八岁,我想活着………’ 锦聿旁观过他人的进阶,每个人最后都会颤栗地恳求活着,但最终都死在这阴暗的地下室。 锦聿的手不停地发抖,他正准备手下留情时,只见那男孩忽然奋起,锦聿便不再心软,咬着牙发狠,他双手握着剑劈向他的颈间……… 喷涌的血迹落在锦聿脸上,他回神后吓得睁大眼,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瘫软在地上,盯着地上的尸体久久回不过神……… 赤鹰走过来,神情冷冽,‘恭喜你成为魅鬼,心软的废物。’ 锦聿自那日起,久久梦魇缠身,他缩在床的角落,每当想起那个男孩时,就忍不住落泪。 第47章 谢承云悄悄进来安抚他,“不用害怕小七,你只是为了活命,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你………” 锦聿哭着摇头,不一样………他们根本不用死……… 直到很久很久,久到锦聿不知杀了多少人才爬到玄鬼的位置,不再是曾经心慌手软、战战兢兢的那个小孩。 在玄鹰阁,人命如草芥,规矩凌驾于人的性命之人……… 从思绪里回过神,锦聿挣脱萧折渊的怀抱,他不知从哪儿掏出白瓷瓶,服下一颗凝结丸,随即他抬脚踢出一旁侍卫的剑,一把握住,上前去同赤鹰对战。 “聿儿!”萧折渊一个没抓住,就让人从自己手中溜走,他立马抽出一把剑,也迎上去。 “殿下!”尘钦急忙喊了一声,见周遭刺客围上来,只好和尘冥先去解决其他人。 赤鹰黑布面罩下冷笑着,他看着锦聿,‘小七,好久不见,看在你我同门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他的命。’ ‘不是你杀他,而是我要杀你。’锦聿淡漠道。 ‘是么?’赤鹰眼神凌冽,‘那就让二师兄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长进。’ 林间狂啸,寒风刺脸,萧折渊担心他的身体,一把拽住他,“你方才吃了什么?” 锦聿没给他个眼神,直接甩开他的手,提剑飞身上去。 萧折渊神色凛冽,看着赤鹰的目光越发阴冷。 赤鹰的武功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当年因刺杀朝廷命官被全城逮捕,后来被玄鹰阁藏匿,隐退江湖,而被刺杀的朝廷命官是当初东太傅的至交好友秦太尉,同属太子殿下阵营的人,故而司马家有机可乘顶上了这空缺的位置。 玄鹰阁的杀手都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每一招都往人的要害去攻击,锦聿下手的位置都在他的颈脖、心脏、胸口,赤鹰一一躲过,闪身至他身后,带来一阵凛冽的疾风。 察觉到身后的利刃,锦聿朝后俯身,随即一个旋身,持剑劈向身后的人,赤鹰及时提剑格挡,锦聿腿脚麻利地飞踢过去。 赤鹰退后几步,他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小七这功力倒是大有长进。’ 锦聿不言,看着赤鹰飞身上前,这时萧折渊突然出现,提剑挡在他面前,锦聿知道他会武功,但一直不知道他功力如何,但见他能格挡赤鹰迅疾如风的攻击,还同赤鹰对招,不免诧异。 锦聿没多想,提剑上前,两人合力绞杀赤鹰。 赤鹰同刺鹰一样,以为太子手无缚鸡之力,但眼下这般情形,怕是一种误解。 ‘小七,你杀了刺鹰也就算了,现在还帮着外人刺杀同门?’赤鹰看着对面的两人。 ‘你也下去陪她吧。’锦聿说着,掠地飞身上前,刀刃‘铛铛铛’碰撞的声响,残影模糊。 赤鹰没想到锦聿进步如此之快,当初被阁主称之为天纵奇才的小少年,如今竟能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缠斗,不分高下。 赤鹰一个晃神,被两人联合抬腿踹飞出去,他捂着胸口起身,眼神发狠,将目标转移到锦聿身上,他攻击锦聿,闪躲萧折渊的招式。 ‘噗’! 锦聿被赤鹰命中胸口,蓦地吐了口血,他急忙用剑稳住身体,才没倒下去。 萧折渊一惊,连忙搂住人,“聿儿!” ‘你还是不行啊,真不知道阁主喜欢你哪一点,居然为了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赤鹰觉得可笑。 锦聿推开萧折渊,拔出剑,‘这么念着他,不如也下地狱去陪他吧。’ 利刃裹挟着冷风,锦聿飞身上前,一个旋身狠狠地劈向赤鹰。 赤鹰提剑格挡时,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人被他重伤还有蛮力,顷刻间,更让他震惊的是,锦聿居然模仿他的招式来同他对战。 脑海中蓦地闪过老阁主的话:天资卓越,尔等知耻。 赤鹰眼中满是恨意,满腔妒火,刺向锦聿的每一剑都势不可挡。 锦聿见他失了心智癫狂了一般,闪躲的同时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找着机会腾空而起,回旋朝着他手肘的尺神经踢去,见他手一颤拿不稳剑,锦聿乘胜追击,双腿蓦地狠踹在他的胸口。 赤鹰飞身砸在树干上,捂着胸口吐血,见锦聿势如破竹,又提剑上来,他连忙爬起身,然而还未出手,锦聿速度之快,他同当初第一次杀人那般,双手握着剑柄斩断他挡在身前的利刃,随即剑一横,赤鹰只觉得颈间一热,便怒瞪着眼睛倒下去。 锦聿杵在冷风中,他睥睨着脚下的尸体,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萧折渊及时将人接住,触碰到怀里冰冷的身体,他大喊道:“立即回长安!” 尘钦踢开被斩杀的刺客,“是!” 第42章 错误 回到长安东宫,赵太医早早候在长乐殿,只见太子殿下匆匆抱着人进来放在床上,随即退开让他诊脉。 “他方才吃了一粒药丸,赵太医能否看看是何物?”萧折渊焦心道。 “殿下莫急,微臣这就替锦公子探脉。”说着,赵太医就要上前去。 这时一旁的尘钦提醒道:“锦公子与殿下已成婚,如今是太子妃了。” 赵太医心下一惊,正要退后告罪,萧折渊不耐烦,“无妨,先给他看看。” “是。” 陆小酒听闻太子殿下一行人已回宫,便匆匆从将军府赶来,司徒悠护送着他回来,见陆小酒听见锦聿受了重伤后心急如焚,他宽慰他,“别急,有淮之和太医在,你哥不会有事的。” 但陆小酒哪里听得进去,从前因为锦聿体内的透骨寒,他和阿姊日日焦心,生怕他哥哪天就毒发抛下他俩去了,现如今阿姊走了,他就只剩他哥一个亲人,听到人受了重伤更是惊慌。 陆小酒冲进长乐殿,来不及朝太子殿下行礼,便急忙问道:“我哥他如何了?” 赵太医起身回禀萧折渊,“殿下,微臣探知太子妃体内血疾灼热,应当是压制透骨寒之类的药丸,但是药三分毒,强行压制也会适得其反,另外太子妃内伤难愈,往后须得忌辛辣忌纵欲,不易频繁,膳食以清淡温养为主。” “有劳赵太医了。”萧折渊眉间尽显疲惫。 赵太医惶恐,“微臣职责所在。” 待赵太医下去后,陆小酒趴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锦聿,蓦地他回过神看向萧折渊,“太子妃?你们………殿下同我哥?!” “殿下与锦公子已在南陵成了亲。”尘钦解释道。 “什么?”陆小酒一惊,“我哥就这么不情不愿地嫁给殿下了?!” “…………”萧折渊冷眸一凛,“把他给孤扔出去。” 不等尘钦上前,司徒悠先一步捂住陆小酒的嘴,他道:“淮之,小酒也是担忧锦聿,并无恶意,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兄长成婚他却不知,想来他认为锦聿也是被………” 司徒悠欲言又止,感受到萧折渊的怒气,他不再多言,将陆小酒带出去,“乖,我们先出去。” 陆小酒被司徒悠带到长乐殿外,他眼眶湿润,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司徒悠看得心里酸涩,他摸着小酒的脑袋,“小酒,别难过,淮之会好好待你哥的。” “不会。”陆小酒坚定道,泪眼朦胧,他清楚他哥的脾性,“只要我哥他不情愿,那就是一种伤害,太子何必把一厢情愿强加在我哥身上!” “那万一你哥最后也喜欢上淮之呢?”司徒悠道。 “他不喜欢萧家人。”陆小酒哽咽着,想起在熊熊烈火中葬身的瑞王府和爹娘,想起被刺鹰所杀害的阿姊,他眼泪掉下来,“老爷和夫人说过让他远离朝廷,若不是玄鹰阁,阿姊挣了钱有了盘缠就会带我们回乡下,萧家人害我们家破人亡,玄鹰阁害他身中剧毒,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太子!” “可杀害瑞王府与你阿姊的人不是淮之,他的母家也惨遭陷害灭族,你哥和他的仇人是同一个人啊。”司徒悠虽然不赞成萧折渊这般强取豪夺,但这平白无故的罪名加在他身上,他还是要替他解释一番。 陆小酒‘啪嗒’掉着眼泪,“子卿哥你根本就不懂,若是我哥真的喜欢上太子,他不会开心的,他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他说过会带我回乡下,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要跟他分开…………”陆小酒话音未落,触碰到司徒悠受伤的眼神,他眼神急忙闪躲,匆匆擦掉眼泪离开了。 司徒悠站在屋檐下久久回不过神。 他本想再过两年,等他长大了再去表明自己的心意,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司徒悠转过身,就见萧折渊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他一愣,回想方才和小酒对话,大致都被他听了去,也好,他也不必多说了。 司徒悠叹了口气转过身,萧折渊神情恍惚,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才进寝殿去。 晚些时候锦聿醒来,一睁眼就见陆小酒趴自己床边睡着了,他伸出手屈指一弹,弹在他脑门上,陆小酒蓦地惊醒过来,看到锦聿醒了,他心喜大叫,“哥!你终于醒了!” 第48章 外头听到声音的萧折渊和司徒悠也匆匆进来,陆小酒将人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他抓住锦聿的手,“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锦聿摇头。 萧折渊一个劲地盯着人看,司徒悠见状,将小酒拉了出去,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春樱呈上膳食摆着,萧折渊端起一碗鸡丝虾仁粥,慢慢喂给他吃下。 吃了小半碗,锦聿就吃不下了,萧折渊将碗搁下,他伸手在锦聿身上摸些什么,锦聿浑身不自在,连忙抓住他的手,然而萧折渊已经从他衣兜里掏出一个白瓷瓶,他伸手就要抢过来,萧折渊手往后一伸,远离了些。 锦聿不悦地瞪着他,萧折渊好声好气道:“是药三分毒,你体内的透骨寒遇冷毒发,太医说强制压制会适得其反,往后不准再吃,也省得你不顾性命也要去同人硬拼。” 锦聿当然知道,谢承云跟他说过凝结丸具有迷惑性与依赖性,一两次还行,不能多吃,但他也是给谢承云要来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想着,锦聿起身上前去抢,萧折渊手伸远了些,见人手攀着他的肩膀,将身子探过来抢,他顺势搂住他的腰。 锦聿不受控制地凑近靠在他身上,他抬头,两个人的距离仅有一指,眼眸触碰、呼吸交缠,他想退开,萧折渊牢牢地握住他的腰,他道:“赤鹰所说的话是何意?谢承云为何杀了他父亲?” 锦聿闻言,眼眸寒冰,他又听见萧折渊道:“他那么喜欢你,还为了你杀了他父亲………你不喜欢孤,那你会喜欢他么?” 锦聿蓦地推开他,俨然不想听萧折渊问的这些无聊的话,他靠坐在床头撇过脸,再者,喜欢与否为何要同他说清楚。 ‘若是我哥真的喜欢上太子,他不会开心的,他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萧折渊回想起陆小酒的话,他握住锦聿的手,“锦聿,孤心悦你不假,你不喜欢孤没关系,但是不准喜欢谢承云。” 见锦聿想要抽出手去,萧折渊握紧他,“你阿姊的死是孤的疏忽,你不必…………”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父皇会对我阿姊痛下杀手?’锦聿蓦地质问他。 头一次萧折渊哑口无言,锦聿又道:‘你让我听你的话、听从你的吩咐,那你呢?你明明知道你父皇要杀我阿姊,你还瞒着我,直到我阿姊死了我才知道………’ “聿儿………”萧折渊伸出手想去触碰他,锦聿打开他的手,‘谢承云说的没错,你一无所有不怕失去………说替我报仇,但那也是你的仇人,我就不该信你…………’ 可锦聿在此刻才蓦地反应过来,将报仇雪恨寄托在萧折渊身上是多么愚蠢可笑的一件事,到底是替他报仇,还是顺手为之,他父皇灭了他母族,那是不共戴天的仇恨,瑞王府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仇………他从始至终都报不了,还赔上了阿姊的性命,他就应该跟着阿姊和小酒回乡下去,这样一两年后他死了,也不会再惦记着复仇了…………但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会抱憾终身……… 看到锦聿眼中的痛苦和挣扎,萧折渊心痛如绞,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和锦聿的关系走到了死胡同,但他不甘心、不情愿、不舍得放手。 “你再等等,孤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萧折渊眼眸深情地望着他,低声道。 锦聿摇头,他道:‘你让我带着小酒走吧………’ “不行。”萧折渊语气坚决,“孤说过你哪里也不准去。” 他摸着锦聿的脸,眼底隐藏着无尽的偏执和疯狂,语气却万般诚恳道:“是孤的错,以后不会了,孤一定保护好你和小酒,不会让他受到伤害…………聿儿你不能走。” “你要是敢走,天涯海角孤也不会放过你,不信你试试。”萧折渊语气强硬道,片刻后他又藏不住心里的恐惧担忧,低声诱哄锦聿道:“你阿姊已经死了,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算了?萧立恒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难道不想看到他的报应么?而且、而且小酒喜欢子卿,子卿也喜欢他,你带着他走………你忍心拆散他们两个么?” 锦聿感到无尽的疲惫,心中抉择不定,万分纠结,他想看到小酒幸福,却觉得司徒悠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他如今封了镇北将军,总是要在外征战的,若他死了,小酒就一个人了。 “不要想这些,你先好好休息。”萧折渊不知锦聿心中所想,但不想再就这个话聊。 他扶着人躺下,给人掩好被角后,等人睡了才走出去。 第43章 娶妻 在锦聿那里问不出结果,萧折渊只好来问唯一的知情人。 陆小酒被尘钦带来书房时一脸懵,他看到坐在案几前的太子殿下,碍于他强迫他哥这一点,陆小酒就不怎么喜欢他,但他始终记得这人是太子殿下,他如今还居人篱下,不能给哥添麻烦,于是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只是不知唤他来所为何事。 萧折渊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抬了抬下巴,“坐吧。” 陆小酒坐在他右手边的紫檀椅上,乖巧等着他问话。 萧折渊看着陆小酒,他与锦聿样貌不同,锦聿眉眼浓墨深刻,鼻梁高挺,五官优越清俊无瑕,是遮了半张脸也依旧能看出来是个大美人的模子,而陆小酒五官偏小巧灵动,伶俐可爱,这两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你可知道,谢承云为何会杀了他父亲?”萧折渊开门见山问道。 “殿下能查到,为何要问我?”陆小酒觉得好奇,他听司徒悠说过太子殿下的一些事迹,五岁那年杀了试图凌辱他母后的太监扔到院子里,十岁那年建立了一支扬名天下的羽麟卫,十二岁的一出巫蛊之祸离间了当朝皇帝与教导二皇子的温太傅,导致皇帝认为温太傅居心叵测,诱导二皇子扎小人诅咒篡位,其心必诛。 十五岁那年又被皇帝派出去同司徒悠和司徒老将军征战,最终凯旋,但长安传来传去的,都是太子人如阎罗王、心狠手辣,还朝三暮四、荒淫无度的形象。 如此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消息都查不到。 “因为孤想从你口中了解聿儿。”萧折渊如实说。 陆小酒一怔,沉默片刻,回想起司徒悠的话,他道:“谢呈锋那样的人,死有余辜,承云哥杀了他,那是为民除害,他哪里是培养杀手,分明是豢养娈童。” “豢养娈童?”萧折渊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殿下不知道么?他就是个大变态,威逼利诱我哥,说什么加入玄鹰阁教他武功为瑞王府报仇,还说每半年给阿姊五十两银子,结果转头就给阿姊和我下毒,逼我哥为玄鹰阁卖命。”陆小酒愤愤道:“我哥的脸就因为他才毁了,要不是有承云哥护着我哥,真不知道那个死变态会对我哥做什么,他就应该千刀万剐!” 待陆小酒义愤填膺地说完,萧折渊蓦地反应过来,回想之前锦聿对他亲近的抗拒厌恶,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难怪会害怕到颤栗,好在唯一庆幸的,那档子事上他并无怪癖,也尽量温柔,除了成婚那日……… 萧折渊心中懊悔,他问,“这些是谢承云跟你说的?” 想来锦聿的性子不会给他说这些让他们担忧。 陆小酒点头,“我哥他报喜不报忧,是承云哥每次给我们送解药时提到的,要不是承云哥,我都不知道我哥那么难………” 说到最后,陆小酒忍不住心酸蓄泪。 听陆小酒说来,那谢承云倒是时时都护在锦聿身边,待他也极好,萧折渊不免泛起醋意,说话也阴阳怪气的,“聿儿都不曾与你说,他跟你说这些,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他喜欢我哥啊,但是我哥说不是,我也不太清楚他俩是怎么回事。”陆小酒说。 这话说得两人关系扑朔迷离,暧昧横生,萧折渊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压着眉眼,凶巴巴地对陆小酒道:“出去。” 陆小酒小嘴一撇,不是你要问的嘛。 夜已深,萧折渊回到长乐殿时,锦聿已经睡下了,他挥手退下上前来宽衣的宫人,沐浴一番后上床去拥着人入睡。 锦聿觉浅,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迷迷糊糊醒了,萧折渊从后抱住他,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之后又将他翻过身去靠着他的胸膛。 他低头亲吻锦聿的额头,锦聿枕着他的臂弯,逐渐睡过去。 萧折渊回宫的第二天便上朝面圣了,太子殿下在南陵的所作所为自然都传到了元隆帝耳朵里,百官进谏弹劾太子,元隆帝心中愤恨,觉得有损作为皇帝的颜面,便当朝训斥了太子一番。 萧折渊面不改色地听了,但南陵官员贪污腐败、作风不正,刺史同流合污,也有官员觉得太子殿下清政廉洁,拔掉蛀虫乃是幸事一件,应受嘉奖,总之各执己见。 而萧折渊就听着朝堂上吵成一片,东太傅再怎么说也是他曾经的师父,见自家徒弟被这帮狼心狗肺、结党营私的狗东西围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好在元隆帝听着烦了,一挥手就便退朝,让太子殿下到御书房去。 第49章 走出太和殿,东太傅凑近萧折渊,悄声道:“自从这二皇子死了,偏向五皇子的倒是多了,近些时日贵妃又复宠,想必这陛下的心思是放在了五皇子身上,东方家族势大,太子可得多加注意。” “太傅一番好意,孤自然谨记,不过想必先除掉东方家族的不是孤,而是另有其人。”萧折渊正要作揖谢过,东太傅摆摆手,“行了行了,老臣受不起太子这一拜,太子不如叫一声师父,也不枉老臣一心一意站你这旁。” 萧折渊五岁那年拜了东太傅为师,欲意是让他教他武功,故而规规矩矩叫了一声,但没曾想,东太傅只会舐毫吮墨,半点武功不会,还诓骗萧折渊自己的功法,害他差点练武练到误入歧途,于是萧折渊一气之下,再也没叫过一声师父。 闻言,萧折渊皮笑肉不笑,“孤先去御书房见父皇,太傅自便。” 说完,转身便同尘钦离去。 东太傅气哼哼的,背着手出了宫门。 御书房内——— 沉香缭缭,茶香四溢,太监浸好茶后便退下,只听见元隆帝问道:“朕听闻你在南陵已娶妻,还是乐陵世子?” “是。”萧折渊简言。 “那世子自幼父母双亡,倒是个可怜人,你能摒弃前嫌、忘却上一辈的恩怨娶他,也是一桩好事。”元隆帝语气透着施舍和怜悯。 萧折渊听了这话眉眼凛冽,倒是说得义正辞严、心安理得,厚颜无耻极了,这一切不都拜他所赐………他眸光微敛,缓缓道:“娶他是儿臣心中所愿、儿臣心悦于他,并无其他想法。” “如此甚好。”元隆帝又道:“但你身为太子,娶妻纳妾是理所应当的事,东太傅的女儿如今年满十六,只与你相差一岁,朕瞧着那姑娘机灵古怪,很是讨人喜欢,不如朕给你俩赐婚如何?” “儿臣不愿。”萧折渊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冷眸直视着上座的元隆帝,“东太傅是儿臣的恩师,若是让他女儿做妾,那儿臣有愧于他,再者,儿臣并未有三妻四妾的想法,仅有太子妃一人足矣。” 元隆帝一怔,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不去看他,也不强人所难,他道:“罢了,朕也就那么一说,过几日便是元朔节,你便领着他一道来,还有他那个弟弟。” “是。”萧折渊应下正要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什么,他冷笑一声,“父皇迫于无奈娶了不爱的女人,却也没这个能耐守护自己所爱的人,只能藏着掖着,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说完,他视而不见元隆帝眼中的震怒,转身出了御书房,随即便听到里头摔茶盏的声音,他冷眸一瞥,“回宫。” 回宫路上,太子马车忽然受惊,只听见外面一阵训斥。 “大胆!敢惊扰太子殿下的马车!”侍卫怒斥。 “太子恕罪!”宫女连忙跪下。 萧折渊掀开车帘一瞧,前头几个宫女领着一名男子过来,那男子衣着不凡,但样貌粗鄙,行为也令人迷惑奇怪,好端端地走着忽然来拦住太子的马车,还一个劲地傻笑,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听不懂人话,吓得几位宫女连忙跪下。 “他是谁?”萧折渊问。 尘钦回,“殿下,那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只是生来便是个痴儿,智力残缺,连话都说不利索,想来这次进宫是贵妃娘娘复宠,来探望的。” 萧折渊闻言,没了兴致,“罢了,走吧。” “是。”尘钦上前去,免了罪让他们退下。 东宫——— 暖和的寝殿内,锦聿透过窗子的一点缝隙看到外面的陆小酒和司徒悠,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司徒悠笑意融融,从陆小酒手中接过送给他的东西,几分甜蜜,之后陆小酒转头朝着长乐殿跑来。 陆小酒以为锦聿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锦聿靠在窗边的榻上,锦被盖着,并未入睡,他笑嘻嘻地走过去,“哥。” 锦聿从窗外收回视线,见陆小酒从怀里掏出一块自己绣的平安符荷包送给他,他道:“这是上次子卿哥带我去寺庙里,我求的平安符,哥要好好保管。” 锦聿想起刚才那一幕,看来是还特意绣了一个送给司徒悠,他从未问过陆小酒的心意,现在也明了。 ‘给了别人才给我?’锦聿面无表情地逗他。 陆小酒慌了,知道他哥都看见了,他连忙解释,“才、才不是!我是做了两个平安符荷包!本来要先送给你的,但是先遇到了子卿哥,我就顺道给他了………” 陆小酒说到最后底气不足,他是来长乐殿的时候看到司徒悠要去书房,想起昨日的不愉快,便把人叫住送给人了。 锦聿闻言不再逗他,将陆小酒送的荷包揣好。 “哥,昨晚太子问了好些关于你的事,想来他也没有恶意,我就说了。”见锦聿没纠结这事,陆小酒便说起了昨晚太子问他的那些问题,最后他气鼓鼓道:“最后他自己把自己问生气了,还凶巴巴的让我出去………” 锦聿听了陆小酒的话毫无波动,只是看着他浑身的孩子气,陆小酒察觉他哥兴致不高,“哥你想什么呢?” 锦聿神情温和,‘在想你长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陆小酒眼睛笑得弯弯,“因为有阿姊和哥永远把我当小孩啊,我可太幸福了。” 锦聿摸着他的脑袋,陆小酒便趴在他怀里撒娇。 第44章 大火 未央宫—— 柳君彦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他吹燃然后递到东方林眼前,只见那傻子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盯着火折子看,柳君彦轻笑一声,“喜欢玩火啊?” “昂昂昂!”东方林点头如捣蒜,满眼期待地看着柳君彦。 柳君彦收回火折子,嗓音诱惑,“改天让你玩把大的如何?到时候全是火,又明亮又漂亮。” “好啊好啊!玩火!”东方林痛快地拍手叫好。 柳君彦满意地笑着,挥了挥手,“让他去见贵妃吧。” “是。” 柳君彦坐在铜镜前,他道:“萧折钰动手也太慢了。” 袁福道:“自从太子殿下归来,司徒悠都在东宫转悠,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密谋些什么,三皇子一直找不到机会动手。” “那就在元朔节动手,那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你让他谨细些,莫要出了岔子。”柳君彦冷声道。 “是。” ———— 夜深,萧折渊从书房议事回来,锦聿靠坐在床头还未歇下,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锦聿的手,“三日后的上元节,你同孤一道去。” 锦聿置若罔闻,没拒绝也没同意,萧折渊见状也未在意,太医说锦聿的身子多泡药浴有治疗内伤的效果,于是他让宫人备好药浴,抱着锦聿去后院的浴池里泡着。 雾气缭绕,后院弥漫着清新苦涩的药味,锦聿浸泡在褐色的药水中,衬得肤色几近透明,他靠在池壁上,身后的萧折渊手里拿着木瓢伺候他泡药浴。 半年前,锦聿伺候他沐浴,也是这般,那时他见着了仇人之子,心中痛恨万分,嘴不留情,手脚也没闲着,把人拉下水让他难堪,但却莫名地试图亲吻他,回神后又贬低他样貌丑陋,更没曾想这人中了透骨寒,过了水的身子激发毒性,一时毒发昏倒在他怀里,他还心慌了一瞬。 萧折渊记得无比清晰,想来那时就有了对这人不一般的预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以前万般嫌弃厌恶,现在求着人留在他身边,让他乖顺一些都成了对他的施舍。 锦聿只觉得浑身筋骨舒展,这药水像是缓缓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原本疲惫的四肢忽然轻松下来,他眉眼饧涩,正靠着池壁昏昏欲睡时,突如其来的吻落在他的耳后。 他惺忪地睁开眼,偏过头,萧折渊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强势地撬.开他的唇齿,直捣进来,他脑袋往后一仰,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泡了半个时辰,萧折渊给人擦干身体裹着抱出去,锦聿一向沐浴都是他亲自伺候,从不让宫人插手。 把人放躺在床上,萧折渊未给人穿上衣服,身.下的人肤色白净有了红艳的色彩,双眸浸得水润,他低下头亲吻他的肩膀,一路吻上去,吻过修长的颈脖,在上面落下红.痕,亲吻他的嘴唇,直到把人吻得喘不过气来松开他,最后他吻他的眉眼鼻梁,又深深地吻住他右脸的疤痕。 萧折渊疼惜道:“聿儿,孤真的喜欢你。” 锦聿眼睫一颤,盯着承尘帐顶。 萧折渊顾忌到太医所说的不能纵欲,只好点到为止,他抓住锦聿的手往下,“聿儿,你帮帮孤好不好?” 锦聿木讷了一般,任由萧折渊操.控着他的手,事后,萧折渊抱着人全身上下吻了一遍才舍得抱着人睡去。 锦聿早已困得不行,一倒下就沉沉地睡去。 元朔节,新年肇始。 皇帝需率领百官到皇家寺庙里祭神祭祖,永泰寺自大雍以来距今已有百年,中院与大门相隔甚远,大殿共有七所,修建的殿堂宏伟宽敞,宛如天宫一般,皇帝率领百官的队伍立在中院,阵容十分壮观。 第50章 萧折渊贵为太子,站在元隆帝身旁,锦袍华丽,气质斐然,后面依次是三皇子和四公主还有最小的五皇子萧青御。 想着外头冷,锦聿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萧折渊就让他留在马车里,让宫人备了些吃搁在马车里,最后让陆小酒陪着他。 陆小酒掀开车帘,远远地望着永泰寺,他感叹道:“不愧是皇家寺庙,听说有九层宝塔、三十六院,供养了好多僧人和尼姑。” 锦聿抬眸只瞥了一眼,目光便落到他身上,陆小酒手里拿着梅花酥,吃得不亦乐乎,一个不注意噎着了,锦聿连忙倒了杯水给他。 ‘咳’! 陆小酒拍打着胸脯,接过他哥递过来的水,“谢谢哥。” ‘慢点吃。’锦聿道。 陆小酒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哥不喜欢吃这些,太子殿下又让人备了这么多吃了,他实在是忍不住嘴馋了。 祭典结束后,元隆帝摆驾和乐宫,元朔节便在此设宴。 华灯初上,宫中到处都挂满了火红的灯火,百官身着锦衣华服由着宫女带着前来,太子殿下的马车一到,便有人在此候着,随即拿出马凳搁下。 萧折渊扶着锦聿下来,众人第一次见着太子妃,但太子妃戴着兜帽,脸上罩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是气质凌然,不像是寻常人。 萧折渊想去牵着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萧折渊知道他不喜人亲近,更不乐意在外人的场合下亲近,他也未在意,领着人往和乐宫的院子中去,司徒悠和陆小酒跟在后头面面相觑。 进入院中,大臣们纷纷起身拜见,萧折渊免了礼,带着锦聿入座,随即从宫人手中接过暖手炉放到锦聿怀里,他道:“若是冷了就去后院休息。” 锦聿看了他一眼摇头,他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此般景象下看人,像一只涉世未深的野兔。 萧折渊勾唇笑着。 没过多久,元隆帝与君后一道来,晚宴便开始了,元隆帝先是以元朔新年致辞,再是百官献词祝贺,最后唠些家长里短,又回到国泰民安的话聊上,萧折渊没参与话聊,宫人呈上来的菜肴,他都一一夹到锦聿碗中让他品尝。 只是锦聿没什么食欲,挑挑拣拣吃了几口便停箸。 “身为太子,绵延子嗣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已娶妻,该如何朕也不必多说了。”元隆帝看似好心地提醒他一番。 萧折渊心中冷笑,脸上不动声色,他淡淡开口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必定不会做出私养外室又哄骗着正妻的此等龌龊之事来,至于子嗣全凭太子妃意愿,儿臣不强求。” 一句话戳中两个人的难堪,主座上的元隆帝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才没将手中的酒杯掷出去,他冷笑一声,“太子倒是牙尖嘴利,朕还说不得了。” “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父皇怎的听不得?”萧折渊笑着。 柳君彦暗自绞住手中的衣袖,看到台下悄悄投射过来的目光,气得他咬紧牙关,却偏偏不能表露出来。 太子和皇帝不合,每每都要唇枪舌战一番,倒是把文武百官看得有滋有味的。 萧折渊挤兑了两人一番,心情不错,回过头一看,身边的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低声道:“怎么了?可是累了?” 锦聿转过头不言,他只是再次对镇国公府与萧家的恩怨有了清晰的了解,镇国公府乃大雍第一世家,手握兵符重权,娶了镇国公府的千金就是强有力的支撑后盾,只是萧立恒把这当成了垫脚石,私养外室、诓骗正妻,诬陷世家满门抄斩,难怪在先皇后自缢后,柳君彦能凭空出现坐上了君后的位置,原来是蓄谋已久。 夜里比白日要冷些,一阵冷风吹来,锦聿便止不住咳嗽,身体都跟着颤,看得萧折渊不禁皱眉担忧,怕他毒发,便打算带人下去休息。 于是太子殿下撇下文武百官,连皇帝都晾在一旁,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太子妃离席了。 文武百官神色不一,纷纷不敢多言,倒是元隆帝被太子这般忽视损他的颜面,气得咬碎了牙。 “太子妃身子不适,太子这般紧张担忧,倒是寻常人家梦寐以求的夫婿了。”柳君彦调侃道,与元隆帝对视一眼,握住他的手,元隆帝也只好顺着柳君彦的话,不情不愿道:“太子至情至深,倒是令他人羡艳了。” 底下的人也附和着。 抱着人到后院寝殿躺下,萧折渊给他盖好锦被,“你先在此休息,待晚宴结束,孤就过来。” 锦聿恹恹欲睡,闻言他点了一下脑袋。 萧折渊见人这般病弱,倒是有些后悔带他前来了,他伸手摸着他的脸,俯身在他额头上一吻,起身出去了。 太子殿下离开没一炷香的时辰,门外守着的宫女被人捂住嘴巴迷晕拖走,随即一名宫女悄然来到寝殿外头,她四处谨慎地观望了一下,随即捅破窗户纸往里头吹了口烟雾后便匆匆离去。 锦聿睡得不沉,他听到了外头的异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便看到一缕烟雾飘进来,但没来及起身,就再次昏睡过去,睡得疲惫不堪,睡梦中感知到外头有人,一阵痴痴傻傻的笑声,兴奋地大喊着:火。 寝殿内弥漫着难闻刺鼻的味道,大火吞噬的声音,锦聿陷入不可自拔的梦魇,那场瑞王府的大火又席卷重来,让所有人藏身火海,爹娘的嘱咐响彻在耳旁,阿姊拽着他和小酒拼命逃跑的狼狈,无形中像是无数只手拉着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锦聿心中的惊恐不安越来越强烈,他胸口一阵钝痛,一股热流涌上喉咙,蓦地吐了一口血后才彻底醒过来,他一怔,入了眼帘的是一片火光,寝殿被大火包围,他爬起身揩掉嘴角的血, ‘咳’! 火焰的气息进入喉咙,锦聿忍不住咳嗽,他捂着钝痛的胸口下了床走到茶壶那处,掏出手帕打湿了捂住口鼻,门窗都被大火吞没,他只好靠在床边坐下,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蔓延……… 和乐宫的晚宴上,萧折渊跟司徒悠聊着,正喝着酒时,忽然感觉到胸口处闷得慌,司徒悠问他,“怎么了你?喝酒喝伤着了?” 萧折渊摇头,还没说出口,就见一支箭矢自暗处而来,射中司徒悠的肩膀,他大喊:“子卿!” 侍卫立马反应过来。 “来人!有刺客!” “护驾!” 一时间如煮沸腾的水,文武百官纷纷被护着逃离,元隆帝和君后被禁军护在身后,大批士兵涌进来同刺客拼杀到一起。 “子卿哥!”陆小酒连忙跑到他身旁,一脸惊慌。 “我没事,你别担心。”司徒悠捂着肩膀疼得脸色惨白,他看着那些刺客是冲着他来了,不免诧异,没想到这么快就朝他动手了。 萧折渊连忙扶住司徒悠,叫来尘钦尘冥护着,随即查看他的伤势,见没伤中心口,而是射中了肩膀,他才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的心又再次狠狠地提起来,余光里瞥到后院的火势冲天,他蓦地转过头。 “不好了不好了!后院走水了!”一名宫女跑过来急忙道。 “尘冥!”萧折渊大喊一声叫回前去厮杀的尘冥,“护着他们两个!” 话音还没落,萧折渊就已经匆匆去了。 陆小酒一时间震住,他连忙起身,看着后院的火光,立马红了眼睛,“哥!” 陆小酒朝着后院跑去,尘冥拉不住他,又要护着司徒悠,尘钦只好追上去。 后院大火烧得厉害,萧折渊赶到时,寝殿的门摇摇欲坠后砸落下来,宫人正在急急忙忙地救火,他的心脏像是沉入湖底了一般,浑身凉透,蓦地,大冷天的,他想也没想就接过宫人桶里的水泼到身上,随即便冲了进去。 “殿下!”尘钦大惊失色,见陆小酒也要冲进去,他连忙将人抱住,“小酒!” “放开我!我哥还在里面!”陆小酒挣扎着,他看着熊熊烈火,根本看不见人影,只觉得毁天灭地般绝望,“哥!” “小酒………”尘钦抱住他,也怔怔地看着这场大火。 锦聿捂着口鼻的手帕已经干了,吸入了大量尘烟,胸口疼得厉害,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四周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倒塌的悬梁燃烧得‘噼里啪啦’,他眼前一阵一阵模糊,却在即将晕倒了那一刻看到了冲进来的人,他蓦地一怔,眼前的一切好似放慢一般,他看着那人心急如焚地冲进来……… ‘啪啦’一声响,锦聿缓慢抬头,他头顶上的悬梁燃烧断裂,朝着他砸下来。 他平静地看着,没了挣扎的力气,却在那悬梁砸下来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黑,被人牢牢地护住脑袋罩着身体抱在怀里,他的心脏像是被人蓦地抓紧,浑身血液都倒流了一般。 双眸怔怔地望着某处,没了反应,直至身上的人传来一声闷哼,他眨了眨眼看向萧折渊,目光疑惑。 你是疯了么? 萧折渊看到他手帕上都是吐的血,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怀里的人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的心被人揪紧了,惊慌恐惧让他捧着锦聿脸颊的手颤抖不已,“没事,孤会带你出去,别怕聿儿。” 第51章 锦聿哪里会怕死,除了舍不得小酒,生死由命,见门窗锁紧逃不出去,他便靠在床边安心等死,却没想到这人冲进火场救他,还替他挡住砸下来的悬梁。 锦聿张了张嘴,却被萧折渊捂住,他不顾后背的疼痛将人抱起来,而锦聿也没了意识,晕倒在他怀里……… “殿下!” “哥!” 见太子殿下抱着人出来,两人急忙上前,萧折渊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回宫…………” “是!” 第45章 担忧 回到东宫,长乐殿围满了太医,锦聿气息几近于无,脉搏几番摸索也摸不到,脸色已经青白了,但赵太医和几位太医顶着太子殿下冷若罗刹的视线,硬生生和阎王抢人,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次诊脉时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赵太医大松一口气,颤颤巍巍起身,朝太子殿下回禀,“回殿下,太子妃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脾肺损伤严重,需流食养身。” 萧折渊闻言,心落回到肚子里,他满头冷汗,唇色苍白,尘钦扶着他,“殿下,太子妃已然无恙,让赵太医给您看一看吧。” 萧折渊喉结滚动,咽了咽,“去偏殿,看好太子妃。” “是。”春樱连忙应声。 萧折渊背后一道一掌宽的血痕,从肩膀延伸到腰侧肋骨处,皮开肉绽、糜烂猩红,他趴在床上,赵太医先是给人清洗擦拭一道,最后拿出药粉抹上去,再用白布缠绕几圈。 萧折渊全程隐忍着,额头冷汗直流,青筋暴起,等赵太医退下后,他问,“子卿如何了?” “镇北将军肩膀受了箭伤,已经命太医前去诊治,将军府的人回并无大碍。”尘钦道。 萧折渊阖眸,复又睁开,“去查清楚,那场火是何人所为。” “是。”尘钦退下。 晚些时候,陆小酒守着锦聿,他白天哭了一场,此刻双眼红肿,困得趴在床上直打呼,萧折渊进来时他就迷迷糊糊醒了。 “去睡吧,孤守着。”萧折渊道。 陆小酒想着自己在这里也没用,便乖乖应声了,“是。” 萧折渊坐在床边握住锦聿的手,这人的手瘦长,骨骼明显突出,指头修剪得圆润,拇指和食指内侧有薄茧,好生养了几个月,盼着能长些肉气色好些,如今遭遇了一场大火,恐怕身子比以前还不如了。 萧折渊心情沉闷,守着锦聿一夜无眠,到天亮时,背后的伤疼得受不住了才去睡了几个时辰。 醒来后,尘钦便进来禀报,“殿下,纵火的人是东方泗的那个傻儿子东方林,那人喜欢玩火,不知怎的昨日会跑到后院去放火,但后院找到一些石漆,像是布置好了故意引诱他去。” 萧折渊闻言,立马想到了事情缘由,他冷笑一声,“想一石二鸟除掉孤的人和东方家,哼。” 尘钦也反应过来是谁。 “自己没那个本事,就拿孤的人当靶子!”萧折渊双目憎恨,他命令道:“你去书房拿着兵符,调拨南陵士兵与明雍军会合,东方泗无能,看不好自己的儿子,若是连一个柳君彦都对付不了,留他有何用?待他们其中一个倒下,便是讨伐萧立恒的最佳时机!” 尘钦一震,“是!” 东方林因纵火伤了太子妃,被沈廷尉捉拿押入大牢,东方泗跪在御前恳求陛下手下留情,贵妃娘娘也以泪洗面,哭诉自家弟弟是个痴儿,是遭人陷害,元隆帝对于柳君彦的所作所为不知情,不想寒了老臣的心,再加上那人是瑞阳独子,本就该死,于是便免除死刑,笞刑三十大板,禁足家中闭门思过。 东方泗跪谢隆恩,与贵妃一道出去时,便让人着手查元朔节纵火一事,查到东方林在去见贵妃前去见了君后,一时恼怒,愤恨不已,贵妃娘娘猜想君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攥紧了手指,势必与君后不共戴天之仇。 想搞垮她的母家让她失势,好拥立他的傀儡皇帝!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后宫之中纷争不断,满是阴谋诡计,而东宫却一片祥和,锦聿在昏迷了三日后醒过来了,陆小酒喜极而泣,抱着他的手,“哥!” 锦聿睁开的第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但是没看到,他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撑着手臂要起身,陆小酒连忙扶着他靠坐在床头,见锦聿神色不太对劲,神游天外,他问,“哥你怎么了?” 锦聿看向陆小酒,好半晌才抬手问道:“他人呢?” “谁啊?”陆小酒迟钝,或者是根本想不到他哥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问候太子殿下。 ‘…………’锦聿沉默,他瞥了一眼长乐殿,见四周安静,想来那人没事,就不再多说。 陆小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殿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萧折渊绕过屏风走进来,他见锦聿安然无恙靠坐在床头,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坐在床边。 萧折渊握住他的手,“身体可有不适?” 锦聿盯着他的肩膀看,萧折渊似乎意识到什么,嘴角挂着笑,“不必担心,赵太医已经给孤医治过了。” 锦聿闻言,便不再看他。 春樱端着膳食进来,锦聿现如今只能吃流食,但是药不仅一次比一次苦涩难喝,还一次比一次喝得多,萧折渊见他喝完药,便拿了颗蜜饯喂给他。 锦聿一顿,张嘴吃了。 以往喂给锦聿的蜜饯不是不吃就是吃了之后吐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少了抗拒,乖顺极了,萧折渊见状不免欢喜。 锦聿用完膳便歇下了,再次醒来时已是戌时,萧折渊手中端着承盘进来,那承盘上摆放着白布和药瓶,他放置在一旁,挑眉笑道:“尘钦和尘冥有约,只好麻烦聿儿给孤上药了。” 锦聿坐着没动,见状萧折渊故作受伤的模样,“聿儿都不心疼心疼孤么?” 锦聿冷着脸看了他片刻,才慢吞吞地拿起药瓶,示意萧折渊脱衣坐下。 萧折渊坐下,背对着他得逞地勾唇,他褪去上半身的衣物,解开系着的白布,大片烧伤的伤疤露出来,十分吓人,锦聿捏着药瓶的手一紧,怔怔地看着他背上骇人的红痕,又缓缓抬眸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不太好受,有些闷堵。 “怎么了?”萧折渊轻声道。 锦聿回神,倒出瓷瓶中的药粉撒在他的伤口处,只听到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他手一顿,萧折渊回头,“没事,继续。” 锦聿便继续,只是这回下手轻了些。 上完药,锦聿又拿过白布给他裹上,萧折渊自己系好,他跪坐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折渊转过身见人在出神,没穿衣服就将人搂住腰带入怀里,他掌心托着锦聿的手背,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 锦聿刚想挣扎起来,但听到萧折渊‘嘶’了一声,像是碰着了他的伤口,他便不敢再动,瞪大眼睛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明晃晃地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像只受惊的兔子,他不由地暗喜,原来受伤会让他心疼、会让他担忧,他巴不得再伤得重一点,这样就可以换来这个人的怜惜。 “无碍,孤不疼。”萧折渊小声宽慰他,说完,再次吻住他的唇。 他索性将人抱坐在怀里,尽情地吻他,怀里的人前所未有的乖顺,无论亲吻哪里都不拒绝,只是他一时激动兴奋,不小心把人的嘴唇咬出血,怀里人吃痛推开他,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只好低声细语地哄着人。 碍于两人的身体状况,只能点到为止,多的就不能了,但萧折渊依旧抱着人不放,亲热过瘾了才松开人入睡。 翌日,司徒悠到东宫来,陆小酒对他百般问暖呵护,司徒悠让他放宽心,只是小伤而已,没伤筋骨没伤要害,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锦聿坐在食桌前喝药,同萧折渊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陆小酒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地坐回去,锦聿咽下口中的药,苦得直皱眉,萧折瑾立马给他喂了颗蜜饯。 司徒悠此番前来是同萧折渊有事商量,两人便去了书房,陆小酒陪着锦聿。 “我听尘钦说你已经让南陵士兵和明雍军会合了?”司徒悠问他,“你准备在何时?” “待柳君彦或者东方泗其中一个被踢出局,不过如今看来,东方泗怕是斗不过柳君彦,前几日还打得水深火热,现在倒是偃旗息鼓了,也不知道柳君彦是给了贵妃多少好处。”萧折渊呷了一口茶道。 “柳君彦表面上扶持三皇子,不会是私底下同贵妃做交易,实际上扶持的是五皇子吧?贵妃居然会心甘情愿自己的儿子做傀儡?”司徒悠震惊。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萧折渊双眸促狭着,他道:“你近日小心些,柳君彦敢对你出手一次,就敢第二次,尤其是不要再带小酒随便出去。” “我知道,我现在哪里敢再带他随便乱逛,那帮心狠手辣的畜生,倒是懂得怎样击人要害最为致命。”司徒悠愤愤道。 第52章 萧折渊不言,司徒悠又问他,“你那伤没事吧?” “无碍,聿儿有给孤换药。”萧折渊看似随口一提。 “…………”然而司徒悠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一阵鄙夷,不过他今日一看,这两人之间的戾气散了不少,倒是平和了许多。 晚膳是几人一起用的,锦聿用完膳后便盯着陆小酒吃,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胃口好吃得多,看得人也食欲大增,萧折渊又给他盛了半碗汤,递到他手边,“不想吃就喝点汤,这汤养肺,多喝些。” 锦聿视线放在半碗汤里,端起喝了。 陆小酒看着两人眯着眼笑。 第46章 梦魇 长安下了第一场雪,长乐殿的院子里,白雪皑皑覆枝头,陆小酒和司徒悠两人不怕冷,堆了个雪人放在院子中,锦聿坐在床边透过窗子缝隙看到外面打闹的两人,他收回视线抬头,看到床头的铃铛,伸手拨了一下。 萧折渊走进来,他手中拿着笔墨纸砚,摊在案几上,“这外头下了大雪,子卿和小酒倒是玩得高兴,可怜我们聿儿哪里也去不了。” 锦聿闻言,依旧伸手拨动着铃铛,一副爱答不理的。 萧折渊掺了水在砚台中磨墨,他搁下墨锭,用毛笔沾了沾,“今日得空,孤教聿儿写字如何?” 见萧折渊看向他,锦聿也看过去,犹豫片刻后他起身走到案几前,萧折渊扬起嘴角,将毛笔递到他手中,教他握笔的姿势,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 毛笔在锦聿的手中很是生疏奇怪,他擅长舞刀弄剑,对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是一窍不通,萧折渊握住他的手,一撇一捺教他写下‘锦聿’两个字。 后又在一旁写下‘萧折渊’三个字,锦聿盯着字看,儿时他爹教他练字,他嫌毛笔硌手,如今觉得这毛笔的触感十分柔软。 “淮之是孤的表字,是母后起的,她希望孤聪明睿智,又质而不野、简单纯粹。”萧折渊在锦聿耳畔轻声道,只可惜先皇后的寓意并未在萧折渊身上体现出来,他机敏聪慧,却不是一个纯粹好善的人,想必先皇后自缢时就料到了这一点。 锦聿静静地听着他说,他没有表字,爹娘未来得及给他取,他看着宣纸上的‘淮之’二字,随着最后的一捺收尾,萧折渊松开手,“聿儿试试。” 锦聿点了点墨,试着写下自己的名字,然而结果不尽人意,歪七扭八,实在是惨不忍睹,从小就看出来了,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他爹费尽心思教导他,都被他耍赖糊弄过去了。 锦聿没了兴致,搁下毛笔不写了,萧折渊从后拥着人,这时司徒悠在外叫他,他亲了亲锦聿的侧脸,“晚膳你先用着,不必等孤。” 锦聿没回应他,萧折渊也没在意,出去了。 寝殿里头能听到外面落雪的声响,让人不由地感到寒颤,锦聿盯着宣纸上的两个名字,片刻后他又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萧折渊’的名字,这人的名字比他的还要难写,丑得不忍直视。 锦聿蹙眉,几分嫌弃,最终他还是搁下毛笔走到窗边榻上躺下了。 戌时,书房内一片肃静,尘钦已然拿着兵符指挥着南陵士兵去与明雍军会合,正朝着长安来,如今长安龙骑军七万,南北军五万,凉州兵马即便得知消息前来支援,恐怕一时之间也赶不上。 但元朔节的那场大火,本该是敌对的东方御史和柳君彦,却莫名其妙走到了同一战线。 “东方泗不仅没倒下,反而同柳君彦结盟了,那老东西不会真有把柄握在柳君彦手中吧?”司徒悠震惊道。 “自从贾赫明被抄斩,他便坐上了这御史大夫的位置,要么是念着自家外孙当上这皇帝享清福,要么是这手上当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如今这朝中重臣有几个是清白的?更别提远在几州的那些官员。”萧折渊不紧不慢道,他唤来尘冥,“你派人盯紧萧折钰,若是有异常立即回禀。” “萧折钰倒成了柳君彦的一枚棋子,他母妃被人监视着,上次刺杀我的人就是他派来的。”司徒悠语气中有几分可惜遗憾,“可怜生在帝王家啊,这无权无势的,不得让人当狗使唤?” “再可怜他也得受使唤来杀你。”萧折渊面无表情道。 司徒悠揉了揉心口,竟隐隐感到不安,他抬头,“阿弥陀佛,希望一切顺遂、无灾无难。” 萧折渊嗤笑一声,笑他骁勇善战却心软异想天开,自古以来,打仗哪有无灾无难的。 司徒悠一阵心烦意乱,叫上萧折渊陪他喝几杯。 屋檐下,外头飘着小雪,火炉上煮着酒,酒香阵阵,引人陶醉,司徒悠一杯又一杯下肚,喝得忘我,萧折渊就端着酒杯看他喝,不知他心烦在何处。 “若是事成,先皇后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欣慰,你也给镇国公府报了仇。”司徒悠感叹一声,“也不枉你这些年来殚精竭虑护着这太子之位,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的,终于要熬到头了………” 司徒悠喝得微醺,俊朗的脸上笑着,“待你登上太和殿的宝座,我便去替你镇守北境,叫那匈奴有来无回!势必守好这大雍的江山!” 萧折渊闻言,眼眸轻瞥,“替孤守江山?人呢?” 司徒悠眼中闪过一丝哀愁,“他要跟着锦聿走,他现在也还小,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聿儿哪里也不去。”萧折渊冷眼道:“他至死都在孤的身边。” 司徒悠轻笑一声不言,世事难料,当然,若是锦聿能改变心意,能放下心中芥蒂同萧折渊在一起,他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萧折渊喝了不少酒,念着长乐殿的人,他让人把司徒悠送去偏殿休息,随即回了寝殿。 锦聿已然睡下,萧折渊怕自己的酒味沾染了人,便去洗净一番才回到床上,但依旧有淡淡的清酒味道,锦聿醒过来,睡眼惺忪地转过身看着他。 “同子卿喝了一点。”萧折渊同人解释道,他俯下身吻住他的唇,轻轻吸吮着,他将人抱起身坐在怀里,搂着他的腰。 锦聿伸手推开他,‘伤口不疼?’ “好多了。”萧折渊道,对于锦聿的关心很是受用,他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聿儿心系孤,孤很开心。” 锦聿眼睫轻颤,他抽回手,埋着头。 “玄鹰阁的杀手完成任务自是干脆利落,但在儿女情长方面,倒是优柔寡断。”萧折渊调侃道。 锦聿抬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萧折渊垂眸,眼中深情,他低头凑近怀里的人,抵着他的额头,“孤总觉得聿儿比从前要柔软许多。” 从前的锦聿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他冷漠疏离,不爱搭理人,尤其是身上杀伐戾气重,让人忍不住远离几分,现如今煞气倒是退去了不少。 锦聿闻言,不太自然地挪开眼神,萧折渊暗笑勾唇,吻住他。 锦聿身子差,自从太医叮嘱忌纵欲后,萧折渊常常点到为止,但见锦聿如今对他不再抗拒,他便有些心猿意马,不顾后背的伤势也想要人。 锦聿乖乖承受着他的亲吻,放在他肩膀的手一动,似乎想去搂住他,却又在片刻后缩回来,他睁着眼眸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恰巧这人也睁开眼,千丝万缕般的绵绵情意流转,他的心跳忽然加快。 在萧折渊伸手解开他腰间的衣带时,他抓住他的手,‘不要,你后背有伤。’ 萧折渊抑制不住嘴角的笑,痛快应声了,“好。” 最终只抱着怀里人亲热一番便搂着睡去。 锦聿枕在萧折渊臂弯里入睡,却睡得不安稳,自从上次那场大火后,他时常入梦魇,多数都是在乐陵的事情。 元隆一年,乐陵西南偏远的村庄遭遇旱灾,地方官员无作为,盗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亡,乐陵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难民,陆清影的爹娘就是带着她逃难到南陵才被苏玉青收留的。 锦聿三岁时的记忆不多,只记得有个大自己三岁的阿姊陪自己玩,娘让他叫阿姊,他便叫阿姊,后来又多个小他两岁的弟弟,是奶娘后来生的,奶娘同他娘的关系好,姐妹情深,一家子其乐融融。 锦聿儿时调皮,陆清影和陆小酒就负责陪他玩,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被逮住就哼哼唧唧的耍赖撒娇,锦凤年和苏玉青舍不得打他,但爬到屋顶差点摔下来这件事始终让两口子心有余悸,锦聿还记得,阿姊主动将过错揽过,说是她没看好小少爷才让他差点出了事。 但苏玉青清楚自家儿子调皮捣蛋的性子,并未怪罪陆清影,于是便罚锦聿去抄书。 那时锦聿气哼哼地坐在书房案几前,白净的小手握着毛笔,小声嘀咕道:“我手都要抄断了………” 陆清影进来时便听到这句话,她走过去,“小聿,阿姊帮你抄吧。” “好啊!”锦聿一喜,随后又垮着小脸,“不行的,阿姊的字和我的字不一样,娘聪明着呢………我都不认识这些字,娘还要我抄………哼!” 第53章 陆清影被他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捏了一下他的小脸,“阿姊模仿你的字不就行了?” “好好好!”锦聿觉得可行,于是心安理得地将毛笔递到陆清影手中,小短腿倒腾着飞奔出书房,同陆小酒在院子里数池塘里的鲤鱼。 锦聿同陆清影和陆小酒的关系如同亲姐弟,这样欢快的日子在锦聿的记忆中持续了两年,直到某个深夜,他白日里玩累了,夜里就睡得特别熟,睡得四仰八叉的,却被外面的惊呼声吵醒。 “娘………”锦聿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奶声奶气的,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外面火光冲天,这时陆清影忽然冲进来抱起他就往外跑。 “阿姊!”锦聿惊呼一声,出了寝房,他这才看清周遭的景象,四周都是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小厮婢女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惊悚的场面令人寒颤。 锦凤年和苏玉青匆匆跑进来,一把将他抱住,他听到娘哽咽压抑着的哭声,让他也忍不住心慌害怕,“娘………” “该来的躲不过。”锦凤年叹了一声,“眼拙不明,让人蒙受冤屈,只是可怜了我的儿………” 苏玉青痛苦地摇头,她捧着锦聿的脸泣不成声,“小聿还那么小,他何其无辜啊………” 锦聿不知道爹娘在说些什么,只是害怕地哭出声,他听到外头的厮杀声不绝于耳,随即他爹抱着他飞快地走到书房,锦聿才知道,书架后方有条幽深的密道。 陆清影的娘牵着她跟小酒也匆匆赶来,苏玉青连忙将三小孩往密道里推,“走吧,赶紧走。” “去哪儿?爹娘不和我们一起么?”锦聿死死地攥着苏玉青的衣袖,泪眼朦胧地盯着爹娘看。 “爹愧对镇国公府,若是赎罪能换来你活下去,往后恩怨若是能两清牵扯不到你,爹也无憾了,走吧。”锦凤年朝他说道。 “不要………我要跟爹娘在一起………”锦聿哭诉着。 大火已然将书房围困,苏玉青蹲下身抹掉他的眼泪,心中痛不欲生。 “不要为爹娘报仇,这世间的仇恨报不完的,你跟着阿姊和小酒,走得越远越好,好好活下去,爹娘会保佑你。”苏玉青在烈火之中捧着他的脸,眸光含泪,千叮万嘱,最后将他推给阿姊。 陆清影抓住锦聿,看向她娘,奶娘朝她一笑,“走吧,照顾好小少爷。” 丈夫死了,她的命是苏玉青所救,誓必生是瑞王府的人,死是瑞王府的鬼。 陆清影满脸是泪,最终带着锦聿和小酒逃进密道。 看着锦凤年亲手关掉密道的门,锦聿忍不住折身往回跑,陆清影一把将他抱住,“小聿!” “爹!娘!” 稚气的声音被隔绝,从此阴阳两隔。 萧折渊察觉到身旁人不安的情绪,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蓦地睁开眼,见怀里人身子发颤、泪流满面,他立马把人叫醒,“聿儿?” 锦聿陡然间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他坐起身,惊魂未定。 “做噩梦了?”萧折渊起身将人搂住,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 锦聿喘着气,嘴唇轻颤心绪不宁,他抬头茫然地看着萧折渊。 往后恩怨若是能两清牵扯不到你,爹也无憾了……… 赎罪、报仇、仇是报不完的……… 可是这冤仇他还未报,就又多了一丝情……… 他愧对爹娘、更愧对阿姊,如果元隆帝寿辰那日他没去,或许元隆帝压根就记不起他这个人,也不会牵连了阿姊。 锦聿头疼欲裂,胸闷坠痛,他蓦地推开萧折渊趴到床边吐了一口血。 “聿儿!”萧折渊心急如焚,连忙扶住他,“来人!” 长乐殿灯火彻夜长明,锦聿未昏睡,他瞧着太医给他诊脉,说着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病症,他收回手,转过身不再搭理任何人。 萧折渊盯着他的背影,想问些什么,但想着这人方才吐血令他心惊的模样,最终没问出口。 接下来的几日,锦聿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老是望着某处出神,萧折渊叫了好几声才将人叫回神。 “你不开心?”萧折渊握住他的手,虽是疑问,却很笃定。 近些时日锦聿总是一副神游天外,郁郁寡欢的模样,看得人心焦。 锦聿垂眸,他缓慢抽出萧折渊握住的手,未回应他的话。 萧折渊凝视着他,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道:“你会说话了。” 锦聿诧异地看着他,萧折渊又继续道:“那日你做了噩梦,孤听到你呓语,那不是幻听。” 因怀里的人入了梦魇不安,故而他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锦聿小声叫了一声‘娘’,想必做的梦是有关瑞王府的。 赵太医说给锦聿开的药方有治哑药的效果,锦聿喝了这么久,早就不知何时会说了话,只是一直瞒着他。 “何时?”萧折渊审视一般质问他。 锦聿双眼戒备地看着他,随即起身离开。 萧折渊坐在原地未动,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第47章 阴阳 深宫覆雪,白茫茫一片。 玄鹰阁的暗卫传来急报,袁福立马回禀君后,在得知南陵兵马朝着长安赶来,又在途中与一支突起的军队会合,这下柳君彦才蓦然反应过来,原来萧折渊早已暗度陈仓,私下里偷偷招兵买马,就为了不日后起兵造反! 柳君彦立马拍案道:“将西境兵马尽数召回。” “君后,西境兵马镇守匈奴,若是擅自离守,恐怕匈奴会趁机攻打,到时多生事端啊。”袁福提醒他。 “难道让本宫坐以待毙么?”柳君彦一怒,“等萧折渊的兵马打进宫来!别说你我了,陛下都难逃一死!去!让柳钧明立马率兵前往长安护驾!” “是。”袁福匆匆下去。 柳君彦又看向一旁心神不宁的萧折钰,“你还要让本宫等多久?萧折渊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司徒悠死不了,那世子也死不了!白白浪费元朔节这行刺的好时机!” 萧折钰垂着头,“太子近日派人盯着儿臣,儿臣不敢轻易动手。” “同样贵为皇子,陛下的血脉,怎的你就比他差劲?”柳君彦眼神犀利语气鄙夷,“他能买通你身边的人,你就不能买通他身边的人么?” 萧折钰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却不敢多言,只能忍气吞声应下。 待萧折钰离开后,柳君彦起身,“去乾清殿。” 风声也传到了元隆帝耳朵里,尤其是听了柳君彦的话,更加确信了,他恼羞成怒,“太子真是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朕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他却不知感恩,几次三番跟朕作对!” 元隆帝下令道:“来人,传朕旨意!宣凉州刺史觐见!” 东宫——— 寒风凛冽刺骨,萧折渊伺候人泡完药浴,拥着人躺在床上,他手指缠绕着怀里人乌黑柔顺的一缕发丝,低声道:“孤想听一听聿儿的声音,你叫一声孤的表字可好?” 锦聿充耳不闻,枕着他的臂弯闭着眼假寐。 萧折渊眼底晦暗不明,他道:“孤以为,聿儿明了孤的心意,尝试着接纳孤的心意,原来是孤多想了。” 前几日那心甘情愿的顺从,对他伤势的关怀担忧,就像一场梦一样,让人觉得不真实,萧折渊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语气纵容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罢了,你不能接受孤的心意,孤也不会强求你,但你得明白孤的心意不假。” 锦聿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又听到他道:“孤那日救你,你大可不必感动当做恩情,孤不会让你死,同样也不会放你离开。” 锦聿闻言眼眸一冷,他蓦地握拳,直直地对着眼前人的胸口一拳锤上去,力气不轻不重,萧折渊闷笑一声,他将人搂入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勺,“这次没上次打得重,孤就当聿儿在撒娇了。” ‘…………’锦聿无言。 当萧折渊的吻落在他的嘴角时,锦聿没再乖乖承受,他偏过脸转过身,背对着萧折渊睡去。 萧折渊不以为然,目光盯着他的背影,他从后拥着人,握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耳尖,他沉声道:“再过几日………聿儿不必拘于东宫,这皇宫上下任你为所欲为。” 锦聿没听懂萧折渊话里的意思,没来得及多想,就忍不住困意睡过去,直到翌日清晨,锦聿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前站定后又安静下来了,他睁开眼坐起身,似乎隐隐约约看到殿外的身影。 锦聿正要起身披上大氅去一探究竟,这时陆小酒推开长乐殿的殿门匆匆走进来,他慌里慌张地扑到锦聿怀中,“哥………” 锦聿连忙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他,‘发生何事了?’ “子卿哥说,这几日太子殿下要起兵攻打皇宫,让我来长乐殿挨着你一起。”陆小酒惊魂未定,他方才在外看到来来去去的士兵井条有序地将长乐殿包围起来,宫里的人都闷不吭声,行路匆匆,那气势氛围太吓人,他从未见过这种,吓得没回过神来。 第54章 锦聿听了陆小酒的话不由地一怔,想起昨日萧折渊的话,原来那人这几日神龙不见尾,就是在准备此事。 锦聿心中惶惶不安,他抱紧陆小酒,‘没事,不怕。’ 陆小酒趴在他哥怀里,没那么怕了,但是手臂搂着他哥的时候,觉得这人怎么瘦得跟竹竿一样,纤薄瘦长,让人不免为他的身子担忧。 “哥,殿下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好,为何?”陆小酒抬头问他,“那日你问我殿下人呢,我晚些时候才反应过来,元朔节的那场大火,火势大到将后院寝殿吞没,我当时都绝望以为你没了,殿下却用冷水打湿浑身冲进去救你,然后把你抱出去回到东宫,等你从鬼门关回来,见你无恙,殿下才让太医看他身后的伤势。” ‘你想说什么?’锦聿低头问他。 “我没有替殿下说好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心悦你,子卿哥说,你们是同一个仇人,瑞王府并非他的过错,至于阿姊………子卿哥出发北境的那一晚,我同他都看到有影卫在杂里街出没,后来子卿哥说那是殿下派了羽麟卫保护我跟阿姊………”陆小酒无比诚恳道:“我希望哥开心,希望哥摒弃一切杂念重新获得幸福,就如同你在瑞王府的日子一般,若是哥喜欢太子殿下,可以不要痛苦纠结么?” 陆小酒是这世间最懂他哥的人,想必阿姊的离世,老爷和夫人临终前的叮嘱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结,他心中愧疚懊悔没能听老爷夫人的话,却又百般纠结,不想让瑞王府白白殒命,如此反复折磨自己……… 锦聿闻言心中鼓动酸涩,然而脸上却面无表情,他道:‘我没有痛苦和纠结,我不喜欢他。’ “哥说谎。”陆小酒一眼看穿他,“你方才手都抖了,殿下救了你之后,你对他都没有以前那般冷漠了,你在他面前可乖了,他让你吃你就吃,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若是以前,你不得转身走人?” 锦聿被他说得脸臊得慌,但依旧不为所动,立马狡辩,‘他救了我,我理所应当………’ “那承云哥也救了你,他在玄鹰阁处处护着你,若是恩情,你对他怎么没有这种恩情?”陆小酒逼问他。 锦聿无话可说,他推开陆小酒,陆小酒又委屈巴巴地往他怀里靠,他嘀咕道:“你就是脸皮薄听不得………” ‘…………’锦聿不言,不想同他争论。 整个皇宫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刺骨寒凉,一触即发,南北禁军早已将乾清殿太和殿包围,龙骑军也将东宫看守得严严实实的,两军对垒、严阵以待。 戌时用过膳,春樱进来点上香,近几日锦聿心绪不宁,萧折渊便命人点上安神香让锦聿入眠,锦聿瞥了一眼,见陆小酒吃饱喝足便趴在案几上睡着了,他把人扶到床上去睡,随即便坐到窗边榻上,开了一个小缝看了看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他觉得今日困得厉害,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便倒在榻上睡去。 殿中碳火烧得正旺,不多时,轻盈的脚步声走到他睡着的榻前,犹豫片刻又折身走到床前,扶起已然晕过去了的陆小酒,出了长乐殿………… 锦聿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他眼眸一瞥,见床上的人不见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小酒回去了,但蓦地想起如今宫中的情势,霎时心慌。 他连忙爬起身,没走两步就觉得心慌气短、浑身无力,瞥到一旁缭绕的安神香时,心中那股不安更加浓烈,他顾不得其他,扯下衣架上的大氅披着就走出去。 殿外的侍卫见太子妃出来,立即出手阻拦,“太子妃,殿下有令,命你在殿中好好休息。” 锦聿满心担忧小酒,听不得其他,直接出手将两名侍卫打倒,他走进院中,就见萧折渊和司徒悠步履匆匆地走进来,萧折渊快走两步扶住他,“怎么了?” ‘小酒呢?’锦聿质问他。 “小酒不见了?”司徒悠一惊,“我不是让他来长乐殿和你呆在一起么?怎么会不见呢?” “到底怎么回事?”萧折渊厉声斥问殿外看守的侍卫。 “方、方才春樱姑娘来长乐殿,说是来接小酒少爷去镇北将军那里………”那侍卫惊恐道:“她、她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属下不察!太子殿下恕罪!” “我让他来长乐殿就是让你们看好他们两个!你们!”司徒悠气结,最终匆匆离去。 锦聿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得头破血流,大脑‘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欲坠,萧折渊连忙扶住他,“聿儿!” 锦聿回过神来蓦地推开他,他匆匆比着手势,‘把我的药给我。’ 萧折渊瞧见他眼中的惊慌颤抖,自知失信于他,他无法说出让锦聿冷静两个字,也无法阻止他急切想要去救陆小酒的心情,上一次他自以为能护得了陆清影和陆小酒周全,不想让人涉险便选择了隐瞒,可最终却让陆清影惨遭杀害,也让这人对他憎恨……… 萧折渊让人拿来他搁置在书房的凝结丸,锦聿拿到药后,凛冽的眼眸盯着他,‘若是小酒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锦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跑出长乐殿,萧折渊愣在原地,脸色阴沉,“来人,把他们两个拖下去杖毙!” “是!”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那两个侍卫连连惊恐求饶。 然而萧折渊已然跟在锦聿身后去了。 第48章 两隔 兴平宫——— 昏暗仅有一支烛火点燃的殿中,陆小酒被麻绳捆绑,嘴中塞着抹布晕倒在一旁,萧折钰蹲下身扭着他的脸一看,“这不是太子妃!” 春樱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她回道:“长乐殿到处都是侍卫,捆绑太子妃实在太过招摇,奴婢只能将太子妃的弟弟带出来!” “可柳君彦要的是太子妃!你让我如何交差!”萧折钰怒道,心中惶恐不安,他若是完不成任务,柳君彦指不定会对他母妃做出什么!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不敢………”春樱心惊胆战地求饶。 萧折钰站起身正要一脚踹上去,这时一旁的男子忽然拉住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眸锐利冷冽,‘罢了,太子妃的弟弟也未尝不可。’ “可他能对太子造成威胁么?”萧折钰不安地问,若是太子殿下成功造反,他和他母妃都难逃一死! ‘试试不就知道了。’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小酒。 宫中南北军五万,龙骑军七万,现如今守在皇宫外的明雍军以及南陵军队拢共三十万,乌泱泱的大军压城,气势如虹,这无疑是一场势在必得的胜利,然而宫门口,萧折钰手持利刃横在陆小酒颈间。 闻讯赶来的几人都不由地大惊失色,司徒悠心间猛然一跳,“小酒!” 锦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苍白,浑身冰凉,他就要上前去,然而他没走两步,萧折钰忽然大吼道:“不准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锦聿顿足不敢再上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陆小酒,心中恐慌让他头脑里浑浊一片,嘴唇翕动着,‘小酒………’ 陆小酒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害怕地看了看司徒悠,又看向他哥担忧得褪去血色的脸,他忽然笑着,扬声道:“哥,你别担心。” 锦聿心中一酸,泪水忽然涌上来,小酒胆子那样小,今日的动静都让他吓得魂不守舍的,现在却笑着让他别担心。 他看向萧折钰身旁的男人,身形硕长挺拔,身上有一股血腥煞气,戴着面具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凶悍凌厉,比赤鹰还要令人望而生畏,锦聿瞳孔巨震,认出了那人。 玄鹰阁的大师兄———玄鹰。 谢呈锋最早创立玄鹰阁时招揽的第一个杀手,江湖上若是谁被下了死状令,执行人为玄鹰的话,都不用他亲自动手,自行了断了。 锦聿嘴唇颤抖,‘师兄只看令牌,不看情分?’ 玄鹰冷笑一声,‘小七最清楚不过了,玄鹰阁哪来的情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莫不是小七救人心切,连玄鹰阁的规矩都忘了。’ ‘那谢承云呢?你替柳君彦卖命,他知道么?’锦聿提及此人,眼见玄鹰一愣,他连忙道:‘你不是他最忠实的属下么?他卖了玄鹰阁是迫不得已,你这般………他岂不是恨死你。’ ‘恨就恨吧,反正他心中只有你。’玄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其实今晚该被挟持的人是你,只不过那宫女怕挟持你太过招摇惹眼,便抓你弟弟这个替死鬼。’ 锦聿心凉了半截,自责愧疚将他的胸腔填满,一阵酸楚难耐,他缓缓上前,‘我来换他,你们放了他………’ “聿儿!”萧折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凝视着萧折钰,冷声道:“萧折钰!你现在放了陆小酒,孤还能绕了你一命!” 萧折钰喉结滚动,双目赤红,他情绪激动,“你放我一命!谁来放我母妃一命!” 他母妃现在还在柳君彦手中,若是真让萧折渊反了,他横竖都是死,但若是这人退兵负荆请罪,他母妃就能活一命。 第55章 萧折钰冷嘲一声,“皇兄命可真好,镇国公府给了你如今的依仗,有了你起兵造反的底气,那像皇弟我………母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一丝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儒雅的人,此刻面部狰狞不满地控诉。 “命好?”萧折渊似乎听见了玩笑话一般,他朝前一步,目光阴鸷地落在萧折钰身上,“改日萧立恒抄斩你母族时,你就知道何为命好了。” “镇国公府通敌叛国!其罪当诛!”萧折钰怒道。 “混账!”萧折渊怒斥一声,“孤看你是被你那所谓的父皇蒙蔽了心!” “难道不是么?”萧折钰看向锦聿,眼中疯狂,“弹劾举证的不就是瑞王,你太子妃的亲生父亲啊。” 锦聿迟缓摇头,不是、爹是被蒙蔽了……… ‘爹愧对镇国公府,若是赎罪能换来你活下去,往后恩怨若是能两清牵扯不到你,爹也无憾了,走吧。’ 锦聿痛悔,他腿软跪下,‘我求你………我来换他,放了小酒………’ “哥!”陆小酒大喊着,他泪水夺眶而出,“你不准跪!你不准求他!” 陆小酒崩溃,无法忍受他哥那样冷静自持、性子孤傲的人为他下跪求人,明明这一切不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你到底要如何?”萧折渊恨得咬牙切齿。 “退兵!”萧折钰道:“让你的人都退出皇宫!否则我就杀了他!” 锦聿闻言,立马拉住萧折渊的衣袖,他跪在萧折渊脚边恳求一般看着他,‘退兵…………’ 萧折渊横眉怒目地盯着萧折钰,随后目光下垂落在锦聿脸上,那人苍白如墨衬托的五官,如今伤心欲绝又被风雪浸染后通红。 ‘求你了萧折渊………退兵吧………’锦聿恳求他,泪水顺着眼尾落入鬓间。 “淮之…………”司徒悠欲言又止,心中疼痛难耐,萧折渊蛰伏隐忍了十几年,现如今终于能为先皇后报仇了,可是他不能看着小酒死………… 萧折渊闭眼,复又睁开,眼底一片阴郁,声音掷地有声,“退兵!所有人退出皇宫!” “是!”尘钦应声而去。 龙骑军退出宫门外,南北禁军纷纷上前将众人包围。 锦聿松开他的衣袖,只觉得眼前叠影重重,他踉跄着站起身,萧折渊连忙扶住他。 一盏茶的功夫,宫墙上却积了厚厚一层雪,所有人屏息凝神,萧折渊搂着锦聿,他冷声道:“孤的人已退出皇宫,放了他。” 萧折钰同玄鹰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剑,将陆小酒蓦地推向前。 陆小酒满脸是泪,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对面走去,但看向锦聿时依旧笑着。 锦聿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他蓦地松了一口气,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小酒回麓山村,不要再留在长安了……… 他缓缓推开萧折渊上前去迎接小酒,却看到玄鹰举起的弓弩对准小酒……… ‘咻’——— 锦聿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奋不顾身地朝陆小酒跑去,喉咙里发出一道惊骇,“不要———” “哥………呃!”陆小酒的话音未落,便被弓弩射中,从后背贯入胸口,他怔怔地看着朝他跑来的锦聿和司徒悠,又缓缓看向胸口的箭矢,随即倒在了锦聿怀中。 “小酒…………”锦聿哽咽出声,泪水啪嗒掉下来,他叫得很小声,但陆小酒听到了,他扬起笑容,“哥………你会、会说话………了………” 锦聿连连点头,“嗯………” 他会说话了,但是十几年没说不习惯,也习惯了用手语,便没开口,想着必要时再开口,却没想到是这般情形下……… 锦聿心痛如绞,他止不住的泪流,“对…………抱歉…………” “不是哥………的错………”陆小酒摇头,抓住他的手,“一定要………保管好,我、我送你、你的………平安符。” ‘哥最想把你保管好………’锦聿泣不成声。 陆小酒颤颤巍巍地伸手替他抹去眼泪,“哥要……开心……” ‘小酒………’锦聿的喉咙痛到只能发出气音。 陆小酒看向失声痛哭的司徒悠,他道:“子卿哥、忘了我吧………” 司徒悠强忍着痛苦哽咽摇头,“不要、不是说了要同子卿哥去观星楼看星星么………” “算了……天上也有很多星星,我想爹娘………和阿姊了…………” 话音落,抓住锦聿的手就垂了下去,再没了声息……… 锦聿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沉睡,泪水无声掉落。 从始至终,萧折渊都愣在原地,他跟木讷了一般盯着那处看,他头一次感到畏惧,因为陆小酒的死去、因为锦聿无声的痛苦、司徒悠的绝望……… 这一切皆因他发起了这场蓄谋已久的宫变……… 尘钦唤了他好多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他目光迟缓一般抬起,声音轻却冷厉得凶狠残酷,“杀,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而这边,萧折钰瞪向玄鹰,“你这是做什么?!” 玄鹰睨了他一眼,‘不死一个你怎么向君后交代?’ “可他是无辜的!”萧折钰目眦尽裂。 ‘这世间无辜的人多了去了,三殿下要每个人都同情么?’玄鹰说完转身就走。 然而羽麟卫已将他们团团包围,萧折钰吓得后退一步,但想想此行的目的就是逼萧折渊退兵,让南北禁军有机可乘,顺势而为,他立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太子谋逆篡位!其罪当诛!” 然而南北禁军无一人听他的话,在萧折渊一声令下后,南北禁军的长矛箭矢纷纷倒戈相向。 萧折钰霎时抽去了浑身力气,他看向禁军统领,“林、林大人?” 林统领冷笑一声,“三皇子心软却愚昧,一个昏聩无能让百姓深受其苦的君主,不如就扬了它,拥护新主继位。” “你、你们!”萧折钰蓦地反应过来,他指着萧折渊,“原来你早就买通了禁军统领!难怪………难怪你如此干脆利落就退兵!” “放箭!”林统领厉声道。 见状,玄鹰立马抓住萧折钰挡在身前,萧折钰‘呃’了一声,被箭矢射成了筛子,眼中惊恐、死不瞑目……… 玄鹰将人扔到一边,随即运着轻功飞檐走壁逃走了。 萧折钰等一行人,除了玄鹰,通通被斩杀于剑下。 南北禁军将皇宫封锁,乾清殿与未央宫以及其他皇子公主的宫殿都被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一场宫变看似落幕,实际才刚刚开始。 东宫,陆小酒的尸身停放在正殿中,锦聿跪在一旁,面如死灰,眼中绝望到看不到一丁点的色彩,他呆滞地看着陆小酒青白的脸庞,那股强烈的疼痛过后,只麻木得无知无觉,心也跟着死了一般…… 萧折渊缓缓走进来,他看了一眼靠坐在柱子前的司徒悠,一副失了魂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无声走到锦聿身旁半跪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叫了一声,“聿儿…………” 锦聿冷硬地抬眸,随即狠厉地反手打了他一巴掌,这巴掌比往日凌厉无比,直接将萧折渊的嘴角打出血。 ‘你说让我信任你,我信了,结果呢?’锦聿冷冷地看着他,他眼眸红肿,就连墨黑的瞳孔上都像是蒙了一层血雾,‘两次………你用我阿姊和小酒威胁我,你父皇要杀我阿姊,你隐瞒我………你起兵造反这么大的事你也瞒着我,你说你会为我报仇、你说你会保护好小酒………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 萧折渊埋着头自责,他抓住锦聿的手,“对不起……对不起聿儿。” 锦聿生无可恋地抽回手,‘从始至终你都在诓骗我………你承诺我的萧折渊,我听你的话留在你身边,你说我带着小酒走会遭到你父皇下令追杀,你说我体内的透骨寒逃不出去,小酒只有我一个亲人,你说让我别狠心拆散小酒和司徒悠,别带小酒走,我都听了………为什么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你明明、明明承诺我………’锦聿眼中绝望,手势无力,‘你………’ 锦聿无力地深喘一口气,没了再与这人纠缠辩论的力气……… “聿儿………”萧折渊无声落泪,“对不起………” 锦聿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起身抽出一旁侍卫的剑,指着跪在地上的萧折渊,萧折渊抬起赤红的眼,他平静地问道:“你要杀孤?” 锦聿的眼前模糊不清,指着萧折渊的剑却不偏不移,见状,萧折渊踉跄起身,他深知与锦聿的关系无法再同往日那般相安无事下去,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隔着血海深仇……这半年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可他不甘心、不愿意,舍不得放手……… “好………”萧折渊也抽出剑来,剑刃朝下,他道:“若是你能杀得了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皆随你去………” 第56章 “殿下!”一旁的尘钦急忙出声,殿下这不是找死么?太子妃身子再弱,可杀人从不羸弱……… 萧折渊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他等着锦聿出剑。 锦聿眼眸一凌,抬剑刺向萧折渊。 萧折渊的武功虽不如锦聿,但也弱不到哪里去,见锦聿的剑劈下来,他抬剑挡住,刀刃碰撞的声音十分刺耳,他满眼疼惜地看着锦聿蒙上了血雾的双眸,“聿儿………” ‘刺啦’一声。 锦聿收回剑,又迅速从下至上划上去,萧折渊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一劫,看得尘钦心惊胆战。 萧折渊看着锦聿眼中的狠厉执着,见他为了逃离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朝着他颈间心脏胸口等的位置下手,似乎不死不罢休,他忽然间没有了再强行将人留在身边的这股执念了……… 罢了,若是强留他在宫里,估计也不会开心,与其让两个人互相折磨,不如就遂了他的愿………… 见萧折渊出神之际,锦聿的剑刃直直地刺向他,锦聿以为他会闪躲,却见那人笔直地站着,直到他的剑没入他的胸口……… “殿下!”尘钦连忙跑上前去。 “淮之!”司徒悠大喊一声。 锦聿一震,他诧异地看着萧折渊,见他口中吐血、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汩汩往外流,随即无力地跪下去,锦聿蓦地松开手,剑刃依旧插在他的胸口中……… 锦聿怔住,“你………” “走吧………”萧折渊捂着胸口的剑,他抬眸盯着锦聿,“不走………孤可就反悔了………” 锦聿嘴唇翕动着,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毅然决然地转身抱起小酒的尸身。 “太子妃!”尘钦想要阻止,萧折渊沉声道:“让他走……… 锦聿抱着小酒从他的眼前走过,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被剑刺伤的人,他咬着牙,头也不回地抱着人走出东宫,萧折渊的目光追随着人的身影,直到消失,他才双眸一闭倒下去。 “殿下!” “淮之!” 第49章 生离 夜里的寒冬冷风砭骨,宫道上的雪更加厚了,锦聿背着陆小酒,强压着体内的透骨寒,浑身的冰凉已经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他步履沉重,一深一浅地朝着宫门口去。 没走几步,一股钻心之痛灌入四肢百骸,锦聿一个踉跄跪在雪地里,他喘了口气,想抬腿起身,却又再次跪下去,他眼眶酸痛不已,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只好将小酒扶靠着宫墙,他看着陆小酒瘦弱的身躯,没了声息后染了风雪更加可怜。 ‘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锦聿回想起小酒的话,瞬间心尖钝痛,抓住陆小酒的手,两只没有温度的手紧握在一起,他眼泪无声掉泪,“小酒………” 哥好像真的带你逃不出去了……… 锦聿眼前叠影重重,这时余光人影一晃,他偏过头看去,玄鹰带着侍卫拦住他的去路,那人睥睨着他,‘陛下下令,太子妃谋杀太子,罪责难逃。’ 锦聿的眼神透过茫茫白雪迸发出一道刺骨的寒意,他踉跄着起身,这时一只手扶住他,锦聿一顿,抬头一看,谢承云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宫,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小七………” 随即他眼眸一瞥,惊愕地看着陆小酒青白的脸色,目光往下移看到了靠近心脏部位的大滩血迹,他胸口一堵,声音哑涩,“小酒他………” 锦聿眼睫颤动,看着陆小酒就忍不住落泪,他脸色煞白,在冬夜里与白雪融合,他反手抓住谢承云,泪眼婆娑,‘你带着小酒走吧,把他跟阿姊葬在一起…………如果可以,寻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安葬他………’ 他眼睫上裹挟雪霜与泪珠,恳求般地看着谢承云。 谢承云第一次见锦聿哭是七岁那年他杀了第一个,第二次是现在,同样的无助与悲痛,他伸手揩掉锦聿脸上的泪水,转过身看向玄鹰,那人在看到他时错愕一瞬,谢承云冷声道:“我原以为我的人会比谢呈锋那个畜生教养的人更有人性。” 玄鹰闻言,不由地握紧拳头。 ‘人性?’玄鹰眉目冷淡,‘阁主,玄鹰阁不讲究这种虚无的东西。’ 玄鹰七岁那年就到玄鹰阁,他是护着少主的贴身杀手,谢呈锋伪善暴戾,有着令人丑态毕露恶心的怪癖,但他没想到那畜生败类居然会有一个开朗看得开的四岁儿子,他得了谢承云的庇护,逃过一劫。 四岁的谢承云亲眼目睹父亲的残忍暴虐,除去每日的训练以外,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玄鹰留在身边护着,他发誓一定誓死追随少主,他也以为自己对于谢承云来说是特殊的。 直到锦聿的出现,那小孩一身娇生惯养的气质,哪里是当杀手的料? 可是锦聿不仅通过残忍至极的训练进阶成为玄鹰阁的杀手,他天资聪颖,还成为新一代排行榜第一的杀手,除却前面几个师兄姐,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在玄鹰以为他会跟那些孩子一样被谢呈锋糟蹋时,谢承云却反手将谢呈锋杀了,自己成了阁主,从此锦聿在玄鹰阁便有了特权……… 玄鹰分不清是嫉妒还是其他,总之越看锦聿越不满,那人总是孤僻冷傲,对着谢承云这样护着他的人也始终冷脸相待,玄鹰也不明白,阁主是昏了头了,这人这样难相处,到底是图他什么? “是嘛。”谢承云冷笑一声,“那就当我那些年的好喂养了一只白眼狼。” 对锦聿就呵护备至,骂他就是白眼狼,玄鹰牙齿都要咬碎了。 谢承云拔出剑来与玄鹰对峙,身后的锦聿伸手拉住他,‘带小酒走吧,我不想连个给他葬身的人都没有………’ 别说谢承云了,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玄鹰,更何况是他现在的身体,寸步难行。 谢承云转过身,又见他道:‘若是我死了,把我跟小酒和阿姊葬在一起………’ “你不会死。”谢承云只恨自己不能长个三头六臂,不能把两个人都带走,他将剑递到锦聿手中,随即塞了什么东西到锦聿嘴里,见锦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目光紧盯着人,“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 说着,他抱起陆小酒,踏步飞身上宫墙,往茫茫白雪中去…… 玄鹰抬手,‘上。’ 身后侍卫一拥而上,锦聿将舌尖上的药丸卷进喉咙里咽下,眼神凌厉地看过去,长剑划破雪夜,锋利的剑刃上,滴滴答答的血落入白雪中,上前来的侍卫都被他一一斩于剑下,锦聿身子蓦地一晃,吐了口黑血,他连忙用剑撑着才没倒下。 玄鹰勾唇,‘将死之人的挣扎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不值一提,不如乖乖放下剑,师兄还能留你些时日。’ 锦聿揩掉嘴角的血,他抬眸,冷若寒霜,“死………何惧………” ‘不愧是玄鹰阁的杀手,有骨气,听说你杀了刺鹰和赤鹰。’玄鹰冷笑,他拔出剑朝着锦聿缓缓而来,目光寒凉,‘大师兄来领教领教。’ 凌冽的剑气裹挟着风雪朝锦聿而来,他蓦地抬剑,‘铛’一声震响,锦聿震得虎口发疼,他手腕一转,往下一压,剑刃朝着玄鹰的脖子袭去,玄鹰身手矫捷,往后一仰躲过去,随即锦聿的剑又朝他横扫过来。 玄鹰见状,提剑挡开,他以攻为守,身手敏捷如疾风骤雨,锦聿只能迅速躲避,呼啸的寒冷中,只听见剑刃‘铮铮铮’的声响,摄人心魄。 两人的出手速度和防御动作几乎如出一辙,分不清谁能胜一筹,但很快,锦聿体内的透骨寒毒发,动作迟缓了一瞬,便被玄鹰一剑划伤手臂,他连连后退数步,用剑撑着自己。 玄鹰剑指着他,‘你还差一点,师弟。’ 锦聿眼前朦胧,意识不清,浑身逐渐开始僵硬,彻骨生寒,如碾骨之痛,他五官逐渐没了知觉,连玄鹰的影子都模糊不清了,手中的剑掉落,没了支撑,他倒在雪地中,缓缓闭上双眼后没了声息。 ———— 太子被刺伤倒下后,尘钦立马让人封锁消息,但依旧有风声走漏,如今南北禁军已倒戈,皇宫城外是三十万大军等着元隆帝伏诛、太子上位,然而太子殿下却意外重伤昏迷,这是令谁也没料到的。 危急时刻,尘钦生怕军心涣散,殿下的心血功亏一篑,好在有司徒悠在,他命令南北禁军严加看守元隆帝与君后,不准任何人进出,其余人先在原地候命,等太子殿下醒来。 东宫长乐殿,司徒悠寸步不离地呆在殿中,看着一盆盆鲜血从殿中端出去,总算清理好了伤口,但赵太医与几位太医几番沟通都拿着束手无策。 “镇北将军,殿下他是伤中了心脉,本官与几位太医已给殿下缝合抹药,其余的………还得看殿下自己了………”赵太医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司徒悠听得心间堵塞,他神情恍惚,“知道了,都将太子看好了,若是有情况立马禀报!” “是。” 司徒悠一阵心烦意乱,一夜之间恍然隔世,小酒死了、淮之也性命垂危,连锦聿也没了下落,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长乐殿,这时尘钦跑上前来,“将军,凉州二十五万兵马已至长安城外。” 第57章 “看好乾清殿和未央宫。”司徒悠声音冷冽道:“违逆者格杀勿论,我看谁看动手!” “是!” 乾清殿——— 宫女太监都不得出入,元隆帝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快步进来,附在元隆帝耳边小声禀报,“陛下,那世子已然被玄鹰大人关进天牢,您看………” “杀了吧。”元隆帝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嗓音沉厚。 “太子紧张那世子,陛下不如用以胁之,让太子退兵。”李公公谨慎道。 元隆帝睁开一双锋利阴冷的眼,“太子都快死了,朕如何威胁?既然如此在意,那死了岂不是更让他痛心?” “可是如今太子的人都在宫外待命,若是太子活过来………恐怕………”李公公担忧道。 “凉州二十五万兵马已至长安城外,待朕一声令下,任他如今也扑腾不起来。”元隆帝一副稳操胜算的模样,他下令道:“你找准时机传朕谕旨,命凉州刺史于今夜率兵救驾。” “是。”李公公缓缓告退。 未央宫———— 柳君彦听闻萧折渊重伤昏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惊天消息,他不由地一喜,癫狂地笑道:“要死了?死了好啊!哈哈哈哈哈!” 袁福毕恭毕敬道:“君后,凉州兵马已抵达长安城,西境兵马也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陛下下旨今夜进宫救驾。” “他不是想要这皇位嘛,怎么没这个命坐上去呢?”柳君彦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似乎除掉萧折渊一党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日这大雍的江山将由他来掌控,他听了袁福的话,道:“好!今夜必定是他萧折渊的葬身之日!哈哈哈哈哈!” 长安接连下了几场雪,原地待命的明雍军以及南陵军队始终不见下令围剿皇宫,尤其身后是匆匆赶来支援的豺狼虎豹,各位将领都有些心急,然而镇北将军却下令不准擅自行动,他们信任太子殿下,也只得安心等待。 东宫,萧折渊已昏迷了两天,始终不见醒的迹象,风声走漏出去,传来传去,谣言满城,说是太子殿下已薨……… 天牢关押着大量囚犯,这暗无天日备受酷刑之地,连狱卒也在讨论太子殿下薨了这件事。 “就差一步,这大雍便要易主了!” “三十万大军压城,太子居然暗中手握这么多兵马!” “废话嘛不是,太子殿下是何人,五岁那年便能下死手砍下太监的头,别说篡位了,弑父都有可能!”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好啦!大人物的尔虞我诈,那金龙宝座谁坐都一样,又影响不到咱们。” 最里间的牢房里,锦聿被狱卒断断续续的声音吵醒有了一点意识,然而他睁不开眼,他浑身血痕累累,穿着单薄的囚衣躺在铺着枯黄杂草的地上,地上的冰凉透入骨髓。 玄鹰没杀了他,反而将他扔进了天牢里,狱卒受陛下之令,对他动用了酷刑,随即便让他在此自生自灭。 锦聿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动不了一点,甚至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他就像一个活死人,身处无知无觉黑暗的深渊中,狱卒进来踢了踢他,见他没反应,便同另外的狱卒说道:“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鬼知道,等人断了气就扔乱葬岗吧。” “行吧,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刺杀太子殿下,不过这太子殿下就这么轻易被他杀了?” “谁知道呢!” 声音传入锦聿的耳朵里,他只模糊听到‘太子殿下’、‘行刺’这几个字,不知过了多久,锦聿的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在叫他,他听到了,却无法回应。 谢承云身着狱卒的服饰,他蹲下身看着锦聿血痕交错,不敢伸手去触碰,眼眶不由地湿润,两指颤颤巍巍探上锦聿的手腕时,感知到脉象已无,他心狠狠一惊,连忙拿出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随即后退几步,观察着锦聿的变化。 见躺在地上的人脸上忽然密密麻麻出现褐色充血的疤痕,蔓延至全身,像一只红色妖怪一般,瞧着就让人恐惧,谢承云咽了咽喉咙,酝酿了一番,随即他忽然惊慌失措地喊道:“来人啊!” “快来人!死人了!” 几个狱卒匆匆赶过来,见只是死了个人而已,斥责他,“吼什么?死个人而已,没见过死人啊?!” 谢承云依旧一脸惊恐,连连往后退,“不、不是,你们、你们看他的脸…………” 几个狱卒纷纷凑近,定睛一看,见那死人满脸的溃烂糜红,纷纷被吓得后退,方才还豪横的样子,现在也被吓得结巴起来,“他他他、他这是什么鬼!怎么那么恶心啊!”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一种名叫嗜血魂的毒,中毒之人会浑身溃烂,最后爆体而亡!这毒会、会传染………”谢承云双目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连连后退,生怕染上了。 那几个狱卒一听更加恐慌了,连忙跑出去,那前头那人命令谢承云,“你!把他扔去乱葬岗!快去!” “我、我不敢!我不想染上啊!”谢承云将胆小惊慌害怕展现得淋漓尽致。 “让你去你就去!否则我杀了你!”那狱卒恨不得一脚踹死他,都毒发身亡了还留在牢房里,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这人不是狱卒。 谢承云不敢再吭声,只好壮着胆子上前去,他掏出手帕蒙着面,胆战心惊地走过去,将锦聿裹在草席里,扛出去了。 谢承云扛着人心惊肉跳地走出天牢后,才蓦地松了一口气,这时一道人影消失在屋顶。 派出去打听锦聿消息的羽麟卫匆匆回到东宫,将所探听到的一切如实回禀。 “回禀将军、回禀尘大人,太子妃被押入天牢后受了酷刑,毒发身亡……已经去了………”那影卫语气沉重。 而司徒悠和尘钦听完他的禀报,更是被一棒子敲懵了一般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第50章 死别 皇宫南兴门外,一簇簇火把点燃,黑压压的列阵士兵一眼望不到头,那悬在高马上的将领一副势在必得的傲气模样,他拔出剑高举着。 “凉州兵马听本将号令!太子擅权扰政!如今挟持陛下谋逆篡位,其心不忠!待随本将杀进去!捉拿太子!” 振聋发聩的呐喊让士兵们紧紧跟随,喊声震天,“杀!杀!杀!” “冲!” 一声令下,攻城槌‘砰’的一声巨响撞向宫门。 东宫弥漫着凄凉悲愤的气息,寒夜凄凄,看守南兴门的士兵连忙跑进长乐殿禀报。 “报!凉州兵马正在攻打南兴门!” “让韩阳将军率兵从后包围,务必阻止凉州兵马攻进来,其余宫门不准擅自行动,原地待命!”司徒悠快速下令。 “是!”那士兵匆匆去了。 “这是趁殿下昏迷要殿下的命。”尘钦愤然道。 司徒悠眉眼肉眼可见的疲惫,他问尘钦,“羽麟卫可找到小酒的下落?” 尘钦摇头,“太子妃不知将他葬在了何处,羽麟卫全城搜索也未找到半点线索,就连太子妃的尸身………都找不到……” 司徒悠的心也随着尘钦的话缓缓坠落,一股无力的窒息感涌上来,他起身叮嘱尘钦,“你看好淮之。” 不等尘钦回话,司徒悠便出去了。 尘钦站在长乐殿中,看向床上那至今昏迷不醒的人,已经四天了,殿下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殿下若是醒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太子妃的下落。”尘钦喃喃道,一脸无望。 尘冥默默听着,无话可说。 南兴门,司徒悠甲胄加身,手持利刃站在城楼上,他睥睨着下方,冷声道:“杨晖将军好大的胆子,竟敢夜袭皇宫。” 杨晖嗤笑一声,“镇北将军也不遑多让啊,居然伙同太子起兵造反,这司徒家满门忠烈,镇北将军这样做,岂不是寒了列祖列宗的心,你司徒家还担得起这个名头?”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司徒家从始至终守护的是黎民百姓,而非君王,为何担不起这个名头?”司徒悠冷眼相待,“倒是杨晖将军是个眼瞎心盲的,逃难流民视而不见,盗贼猖狂听而不闻,反倒是这无作为的皇帝,你倒是拥护得紧,可是给了杨晖将军多少封赏。” “哼!国一日无君,天下大乱,镇北将军何必把篡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太子想登基,你来辅佐他,他又给了你多少好处!”杨晖回呛道。 “陛下昏庸无德,残害忠良,既然杨晖将军不听劝告,本将就得罪了。”司徒悠抬手,“放箭!” 万箭齐发,司徒悠联合韩阳将军带着明雍军前后夹击,杨晖听从陛下密令,知晓南陵兵马与那支太子殿下组织的异军在长安城外候着,却不料明雍军竟能受镇北将军调遣,从后而来,打得他措手不及,只得前后迎战。 南兴门内,龙骑军严阵以待,司徒悠手一挥,堵在宫门口的士兵立马打开宫门,随即龙骑兵便杀气腾腾地冲出去同凉州兵马交战。 第58章 身经百战的龙骑军是先前镇国公府能受尊崇的底气,现如今是太子殿下的护盾,这支军队被交到太子殿下手中,注定是誓死追随太子的。 火光冲天,箭矢横飞,刀光剑影血祭天,司徒悠下了城楼捉拿杨晖,杨晖被龙骑军打得步步后退,只得大喊撤退,随即南兴门只留下一片狼藉。 司徒悠命人清扫战场,安抚受伤士兵,并命人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直至太子醒来。 元隆帝的兵马不敢再冒进,只得隔着郭城外与明雍军对峙。 ———— 长乐殿内,萧折渊入了梦魇,梦见国破家亡,梦见镇国公府以及自缢在坤宁宫的母后,还梦见哭泣痛诉他的锦聿。 ‘都是因为你小酒才会死!’锦聿哭得眼眶浸血,双手发泄一般捶打着他的胸膛,‘你只顾着你的皇位!你自私自利、考虑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不是你起兵围剿皇宫,小酒他就不会死!我恨你!我恨死你了萧折渊!’ ‘聿儿………’他想将人搂入怀中时,怀里人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萧折渊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床头的铃铛,醒来时头疼欲裂,他深感无力与疲惫。 一直守在长乐殿的尘钦听闻动静,匆匆从屏风后绕过来,看到人醒来了,他喜出望外,连忙上前去将人扶起来,“殿下!” 司徒悠听到声响也从院子里跑进来,见到萧折渊安然无恙,他松了一口气,调侃道:“你再不醒来,外面的人就要打进来了。” “外头如何?”萧折渊血色全无,气息虚弱,他捂着胸口被尘钦和司徒悠扶着到食桌前坐下,宫人纷纷呈膳进来。 “凉州兵马还守在郭城外,想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北禁军监禁着乾清殿,他们暂时是收不到陛下的任何密令,但是也以防万一,待你好些了,便再做决策吧。”司徒悠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他一脸肃穆,“只是我没想到,柳君彦能调拨西境兵马,那里常年镇守匈奴,西境兵马一走,边境村子必定沦陷。” 萧折渊一想,道:“他兄长是镇西将军,定是柳钧明带兵前来支援。” “一方将领玩忽职守,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真是荒唐至极。”司徒悠脸色紧绷着。 “那就找人把他除掉,到时候群龙无首,西境兵马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萧折渊冷声道。 萧折渊用完膳,便让人进来更衣,尘钦劝他躺下休息养好身体要紧,然而萧折渊不当一回事,“孤昏迷了几日?” “四五天了。”尘钦道,不知怎的心下一跳,紧接着就听到太子殿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离开长安了?” 尘钦心揪得紧,鼓动慌乱,他眼神乱瞟,埋着头迟迟不言。 司徒悠也慌忙撇过脸不看他。 见没人回答自己,似乎还打算隐瞒,萧折渊心一紧,隐隐约约感到不祥的预感,他挥手退下宫人,剑眉凌厉,“说,他人呢?” 尘钦嘴唇翕动着,几番想开口都不忍心,他抬眸看了看太子殿下,顶着那凶狠凌厉的视线支支吾吾道:“太子妃他、他去世了………” 说完尘钦紧咬着牙关,不敢抬头,司徒悠也不敢再听。 “你说什么?”萧折渊神情一顿,感觉心跳也漏了一瞬,他不可置信地问尘钦,“去世?” “陛下以谋杀太子之罪下令,派出玄鹰捉拿太子妃,太子妃被关押大牢后受了酷刑,没多久………便毒发身亡了…………”尘钦眼眶酸涩,说话声音微颤。 萧折渊听完了尘钦的话面目呆滞,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下子浑身无力,他嘴唇颤抖着,“不可能………他武功高强,即便打不过玄鹰也会想方设法逃走!他怎么会死?!他的尸身呢?” “狱卒将太子妃的尸身用草席裹着扔去了乱葬岗,但属下带人去并未找到………”尘钦道。 “那他不可能死,他绝对不可能死!”萧折渊不相信,他怒吼着。 尘钦于心不忍,“殿下,太子妃是羽麟卫亲眼所见在牢里断气的………他身中寒毒又受了酷刑………” “闭嘴!”萧折渊面目狰狞,“去!去给孤找!所有乱葬岗都给孤翻一遍!整个长安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尘钦咽下所有悲痛,下去了。 长乐殿内只剩下两人,萧折渊还未从这惊天噩耗中回过神来,他问司徒悠,“什么时候的事?” 司徒悠看向他,见那人无法置信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道:“就在你被他刺伤的第二天,小酒的尸身也不见了。” 萧折渊神情恍惚地转过身,他眼底一片阴郁疯狂,“孤就不该放他走………” 若是这样的结果,他死也要将人绑在身边……… 过了两日,依旧没有锦聿丝毫下落,这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杂里街他阿姊的墓也不见了,萧折渊更加确信人不可能死,只是逃了、躲着他、不愿见他……… 他派了大量的人马出去寻找,除了长安城,周边也要仔仔细细地找,不找到誓不罢休。 大雪纷飞的夜晚,乾清殿被南北禁军敞开大门,举着火把将宫殿包围起来,萧折渊提剑踏上宫殿的台阶,他跨过门槛走进去,长剑拖在地砖上,‘刺啦’的声响令人胆战心惊。 殿中宫女太监跪伏一片,不敢抬头来,萧折渊赤色五爪龙袍加身,身量硕长挺拔,气势凌厉,如排山倒海般震慑着在场的人,他如索命阎罗一般威风凛凛地走进来,阴鸷的眼眸盯着座上的元隆帝。 “逆子!”元隆帝指着人骂道。 萧折渊缓缓上前来,“孤若是逆子,父皇便是罪孽深重的昏君。” “孤从未奢求过父皇的爱,但父皇杀妻弃子令孤多年来深恶痛绝,恨不得除而快之。”萧折渊掷地有声,他顿足,“既然父皇坐不稳这皇位,那便让孤来坐。” “你、你大逆不道!篡位弑父!你遭天谴!”元隆帝气急败坏,“来人!来人啊!将太子拿下!” 鸦雀无声,无一人应他。 元隆帝气结,“好啊,太子今日是做足了准备要杀朕了!哼!朕告诉你!你即便杀了朕!你也坐不稳这皇位!” “坐不坐得稳就不劳父皇操心了,孤也会同父皇一般。”萧折渊的眼神如隼一般凶恶阴鸷,他剑指上位的元隆帝,“与孤不同心者,杀,势大篡权者,杀,忤逆违抗者,杀。” 元隆帝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 “不过在此之前,孤要你下罪己诏文书。”萧折渊道:“承认你心胸狭窄、无德无能,为达目的诬陷忠臣满门抄斩,后又杀人灭口灭人满门。” “不可能!朕没错!镇国公府就是有叛逆之心,朕有悔的就是不该留下你这个逆子!”镇国公府势大,一直是元隆帝心中的一根刺,拔掉了他才安心,怎会承认自己的错。 萧折渊脸色阴沉,他磨着牙冷笑着,“父皇,你如今后悔也无用了,不如安安心心的上路,去那边懊悔吧,若是想你那几个公主皇子好好的活下去,就好好写下罪己诏,不然………孤可不保证,能让他们活着。” “放肆!”元隆帝怒道。 萧折渊没了耐烦心,让人呈纸上来摆在元隆帝跟前的案几上,他踏上台阶上前去。 元隆帝看着眼前的黄纸,心中痛悔不已,只不过悔的是当初留了萧折渊一命,才让他反了自己,他最终咬牙执笔,写下罪己诏。 一炷香的时辰,元隆帝写下了罪己诏,萧折渊盯着瞧了瞧,目光落在元隆帝身上,他抬起剑横在他的颈间,声音冷厉,“到阴曹地府………同我母后和镇国公府、以及瑞王府忏悔赔罪吧。” 说完,萧折渊眼神发狠,毫不犹豫地一剑抹了他的脖子,血浆喷涌而出,元隆帝惊愕地瞪大眼睛倒在宝座中。 殿中宫女太监战战兢兢抖如筛糠,萧折渊熟若无睹,他拾起罪己诏文书转身,手持着在滴血的剑刃缓缓朝外走去,看到殿外乌泱泱拥护他的一众士兵与将军,他语气淡然又张狂道:“陛下驾崩,新王当立。” 话音刚落,为首的司徒悠便率先跪下去,“末将等愿拥立太子殿下为新帝,执掌江山社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跟随镇北将军齐跪,呼声悠远。 萧折渊这一刻称帝后的激昂让他浑身浴血沸腾,但恍然间看向身侧时,发觉身旁的人至今还未有下落,他的心情又跌入了谷底,“平身吧。” 萧折渊转过身看着乾清殿:“烧了。” “是!” 乾清殿被一把火烧了。 未央宫,袁福连忙跑进来,他慌乱道:“君后、君后,陛下、陛下驾、驾崩,太子称帝了……… “什么………”柳君彦闻言双眼惊恐,他愣神,似乎不愿相信,“不、不是这样的………西境兵马呢?为何没打进来?难道凉州加西境的兵马都不能打得过萧折渊的人么?!” 第59章 袁福战战兢兢道:“镇西将军昨日原本要率兵攻打皇宫,但遭人暗算,死了…………西境兵马已掌控在镇北将军手中,凉州兵马见状也纷纷降了…………” “不!”柳君彦暴怒,他站起身,疯了一般,“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绝对不能死!” 儿时遭人欺凌,长大后遭人践踏的日子总算过去了,他好不容易享受这无边的富贵!他不想死! 柳君彦慌慌张张跑出宫殿,就见几个高大的侍卫拦住他的去路,一旁的宫女手中托着白绫,那为首的侍卫道:“陛下有令,君后心狠手辣、德不配位,赐白绫一丈。” 这是让他给先皇后赔罪……… “不要!”柳君彦掀了宫女手中的白绫,冲过去就要跑,几个侍卫将他擒住拖入寝殿中,便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绫缠上柳君彦的脖子,随即另一头挂上悬梁……… 柳君彦手脚并用挣扎着,随着白绫升高,他没了支撑点,窒息感越来越浓烈,脸色赤红,眼眸充血,片刻后便没了生气……… 侍卫几人见人没了命,便命人一把火烧了未央宫,随即回去复命。 两场大火焚烧着同一种人,那火焰冲上天,照亮寒冬黑夜,亮如白昼。 第51章 寰聿 远在长安城千里外的铜雀山,积雪不散,笼罩着这深山老林,而竹林深处,一座茅草覆盖的竹屋拔地而起,深夜里,灯笼高悬两侧,里头的火烧得旺,那铺置了多层被褥的榻上,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 谢承云用早上在山里摘的草药熬出药水来,随即涂抹到锦聿的伤口处,最后给他包扎好,小心给人盖上棉被后,他就坐在床边看着丝毫没有清醒迹象的人。 “小七,快醒来吧,从此你便自由了。”谢承云启唇道。 等不到回应,他便起身将火添得更旺些,使整个竹屋都暖和热乎。 雪停了,新年将至。 腊月廿三,辛卯日,太子登基大典,衮服加身,在明德殿上接受百官朝拜。 太子称帝后,将先帝与柳君彦一党通通清剿,尊崇者削官夺爵贬为庶人,子孙后代可考取功名,尚有不服者格杀勿论,子孙后代不可考取功名,萧折钰的母妃念在无功无过的份上被安置到偏殿养老,东方泗因贪污受贿被抄斩,连带着贵妃也被降为庶人,宫中几位公主赐了府邸,只有年幼的五皇子还在宫中由嬷嬷教养。 除此之外追封先皇后为孝德太后,此事过后,萧折渊又将年号改为寰聿,大赦天下废除极刑,开国库救济流民,紧跟着颁布先帝所写下的罪己诏文书,轰然间举世震惊。 对于先帝的所作所为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破口大骂惋惜镇国公府与瑞王府,也有人看破世道表示,这就是帝王家。 因新帝颁布的政策,使得百姓生活得已松了口气,寰聿帝成了人人赞颂的好皇帝,夸君主圣贤、节俭爱民。 然而皇宫里朝廷上,伴君如伴虎,寰聿帝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一股骇人冷气,故而上朝时文武百官都谨慎细微,生怕说错了话掉脑袋。 后来无意间得知,那是因为陛下还是太子时,娶的心爱的太子妃死了,连尸身都寻不得,故而陛下从前那副伪善阴冷的性情就直接挂在脸上。 听闻龙涎殿的龙床上挂着一个铃铛,新来的小太监觉得好奇便上手拨动了一下,谁知陛下在院中听到铃声后便匆匆进来,眼中的喜悦激动在看到是一个太监的时候消散得无影无踪,那脸色瞬间冷下来,小太监连忙跪下来。 “把他给朕拉下去杖毙。”萧折渊嗓音阴恻恻地响起。 太监连连哭诉求饶,最终被侍卫拖下去。 从此,再没人敢碰那铃铛,就连洒扫的宫女都百般小心谨慎。 瑞雪兆丰年,边境却发生战乱,匈奴趁西境失守,便明目张胆地举兵攻进城。 “那匈奴陆续攻占了几座城池,周围村庄男女老少皆被屠杀!还、还叫嚣………”那来禀报的士兵哆哆嗦嗦,不敢说出那匈奴豪横的话。 明堂上,萧折渊身着玄色衮服,冕旒下的脸色阴沉晦暗,他手支撑着额头,闻言睁开眼冷声道:“说。” “匈奴叫嚣………说大雍皇帝愚昧无知、无胆识无胆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儿一个,不过尔尔………”那士兵说完,惊出一身冷汗,生怕陛下一怒割了他的脑袋。 萧折渊冷笑一声,底下人瞬间垂头一片,他道:“怎么?众爱卿也这么觉得?” 文武百官瞬间惊慌了,纷纷道。 “匈奴人野蛮粗俗,不过是仗着自身生得魁梧才敢如此大放厥词,论计谋论才能怎会是陛下的对手。” “陛下十五岁便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那匈奴胆敢妄议陛下!是活得不耐烦了!” “陛下博学多才、有勇有谋,那匈奴岂是陛下的对手………” “够了。”萧折渊满眼不耐烦,“朕不需要你们阿谀奉承,身居其位谋其职,恪守本分才是各位爱卿应当做的事,如若不然………下场就如同东方泗一般。” “是。” 萧折渊敛眸,神色缓和了些,“匈奴残暴肆虐,老少妇孺都屠杀殆尽,众爱卿觉得,谁能堪当重任,前去镇压?” 底下众人噤声,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出主意来,先帝在世时亲小人远贤臣,再加上昏聩不作为,大雍可用人才少之又少,倒是贪官污吏多了许多。 “末将愿前往西境镇守!驱逐匈奴!”司徒悠站出来掀袍跪下。 萧折渊瞥了他一眼,他道:“镇北将军留下,其余人退朝。” “是。” 待所有人退出太和殿后,萧折渊让他起身,“这长安,你也呆不住了?” 司徒悠垂着眼眸,内心深处像是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时而又隐隐约约泛着疼,他语气悲凉道:“无事可做,就总会想起他,倒不如远离这伤心之地,再说了,我不是说过若是你登上这太和殿的宝座,我便去替你镇守边境。” 只是那时的语境与此刻不同了,那时一腔热血还有遗憾不舍那人,现如今是迫不及待地逃离……… 萧折渊眼神淡漠,“也好………若是能让你好受些,那便去吧。” “是………”司徒悠见那人一副淡然似乎无恙的神情,他道:“淮之,锦聿他已经………” “你也觉得他死了?”萧折渊冷厉质问,“朕现在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你要朕如何相信?” “可他身中透骨寒,连太医都说他不好好休养顶多一年就………他那个身子连风雪都沾不得,还在牢里受了酷刑,你不是不知道那地牢里………”司徒悠不忍心再说话戳他心窝子,他转过身,“罢了,你有个执念也好………” 萧折渊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太和殿,一脸颓丧,眼里暗沉。 他无数次懊悔,无数次在梦里想把人抓紧……… 新年已至,宫中设宴,明德殿中美人美酒载歌载舞,百官看得不亦乐乎,萧折渊落于主座,意兴阑珊地看着下面一副歌舞升平的场景,他默默饮着酒不言。 底下的官员见陛下这般,猜测是又想起太子妃了,诶,真是蓝颜薄命,天不遂人愿啊。 萧折渊酒量好,极少喝得酩酊大醉,回到龙涎殿时,头脑昏沉却无比清醒。 他躺在龙床上看着床头上方的铃铛,不知不觉恍了神,头脑中慢慢浮现出那人拨动铃铛的场景。 那人估计是觉得新奇,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铃铛,随即撑着一只手起身,一只手正在拨动铃铛,身上的被子滑落,和人一样白润的里衣敞开了一点,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折渊缓慢伸手……… 于是龙涎殿中的铃铛响了一夜,吓得宫女们以为闹鬼了。 翌日,因陛下亲自为镇北将军送行,故而文武百官也不敢怠慢,纷纷前去,长安城墙上,冷风刺脸,萧折渊望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兵马,恍然间思绪回到了半年前为他送行去北境那天。 ———— 春寒料峭,竹屋里头依旧暖和火热,屋子里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闻着沁人心脾,乍一看,那榻上沉睡着的人美得摄人心魄……… 锦聿的五感逐渐清晰起来,他听到‘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响,随即如黑鸦羽毛的眼睫一颤,他缓慢睁开眼,入眼的是陌生的屋顶,那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视了一圈后,他撑着手臂坐起身。 ‘咳’,锦聿咳嗽一声,他身上穿着雾蓝粗布衣,衬得长期病弱不堪的人更加苍白,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去。 谢承云推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黑釉大碗,那里头是黑乎乎的汤药,有些烫手,他连忙放下,“你可算醒了,再躺下去,你四肢都要退化了。” 谢承云看到坐在榻上的人周身都泛着一股虚弱的冷气,即便这几天已经见过锦聿脸上没了疤痕的模样,但当他再次见到这张脸,心中还是觉得惊艳。 第60章 “知道小七长大了会长得好看,但没想到这么好看,倾国倾城啊!”谢承云坐在床边毫不吝啬地夸道。 锦聿闻言一怔,碰了碰自己的脸,没有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冰凉光滑,他眼神凶狠地看着谢承云,谢承云连忙道:“可不是我给你去掉的,你那伤太严重了,得好几种草药混在一起给你服用,没想到………脸上的疤也给去掉了………” 听了谢承云的解释,锦聿的神色缓和下来,他问,‘这是何处?’ “铜雀山。”谢承云瞥了一眼外头,“以后咱俩就在这儿过日子了,清影和小酒的坟就在旁边。” 锦聿听到阿姊和小酒的坟就在旁边时,就想下床去看看,谢承云连忙拦住他,按住他的肩膀,“外面还很冷,你先把身子养好,过几天天晴了,再去看他们。” 锦聿不再乱动,谢承云等药放凉了再端给他喝,这药味苦,极其难下咽,然而谢承云看着锦聿面不改色地直接服下了,他瞠目咋舌,“这你都喝得下去,你是没有味觉么?” 锦聿不言,一口气喝光了。 这人一向沉默寡言,谢承云也未在意,他道:“我听天牢里的狱卒说,太子殿下死了。” ‘啪’——— 锦聿手一抖,手中还未放好的黑釉大碗就摔在地上,他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承云,声音沙哑,“什么?” 谢承云颔首,“你那一剑伤了他的心肺,太医也束手无策。” ………… 黑夜里,碳火照映着锦聿的脸,那白净冷漠的脸上,眉间藏匿着一股忧伤。 他无声叹了口气,闭上眼睡过去。 第52章 墓碑 一年后——— 边境战况紧急,大雍与匈奴的斗争未止戈,司徒悠依旧镇守边境,匈奴猖狂,即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退出去,没几个月又再来侵犯大雍领地。 这一年萧折渊忙于政事,将岌岌可危的大雍王朝从支离破碎的边缘拯救回来,流民逐渐减少,各部分干旱亦或者涝灾地区都得到妥善处理,至于盗贼猖獗的情况也通通镇压下来。 寰聿帝的所作所为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一是觉得震惊,二是觉得欣慰,那传闻中荒淫无度、只紧着玩乐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只不过陛下每日除了上朝以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外,其余时间都呆在佛殿中诵经拜佛,这倒是颠覆了朝廷中私下里对他暴戾恣睢的印象……… 西境玉拢关——— 营帐里头,气焰熏天,两位将军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司徒悠头疼不已,扶额没眼再看,他指挥着部署接下来的战事,那沙盘上勾勒着玉拢关边境。 临睡前,司徒悠提笔写了一封信,随即躺在营帐里头的床上,他手中拿着小酒送的平安符,依旧记得送给他平安符的那个场景,小酒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送出去之前都得支吾半天,送出去了就肉眼可见的开心。 只是………怎么没给自己也做一个呢。 司徒悠眼眶湿润,心中酸涩难平,他握住平安符放在嘴边一吻,随即揣进胸口睡去。 几日后,两军对垒,锣鼓喧嚣,号角呜鸣。 司徒悠立于城楼上,匈奴二十万兵马来势汹汹,那正中央被士兵簇拥着的宝座上,正是匈奴首领单于,两道视线交锋,如凶狠炸开的火花。 “你们中原人,倒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得紧。”那单于言语嘲讽道。 司徒悠回呛道:“你们匈奴人也一样,总是喜欢抢他人占据的东西,想必是很喜欢捡别人剩下的。” 单于不怒反笑,他道:“镇北将军,本王很欣赏你,即便你杀了阿哈麦,只要你愿意投入本王麾下,良田美宅任你挑选,何必受这苦楚。” “单于不懂忠诚之道,屠戮我大雍子民,人间疾苦也漠然视之,想必本将到了单于麾下,也不会有好下场。”司徒悠冷声睥睨着,“既然单于一意孤行,非要觊觎我大雍玉拢关,我军何惜一战。” “本王欣赏你的骨气,但实在愚蠢。”单于满脸傲气鄙夷,他抬手下令,“攻!” ‘呜———’ 号角吹响,战鼓雷鸣,战火一触即发。 匈奴士兵推着攻城槌,‘砰’地一声撞向城门,云梯塔上城墙,接二连三地往上爬。 “放。”司徒悠一声令下。 大雍士兵纷纷往下投击礌石,礌石滚滚砸落,哀嚎声不断,带着火球的箭矢飞驰落下,点燃匈奴士兵,一声声惊慌后滚落下去。 匈奴的火箭战车投射向城楼,司徒悠提剑击挡,他又命人点燃火炮车,烈焰火球投射出去,砸中地下还在严阵以待的匈奴,那列阵的匈奴瞬间散乱。 单于怒吼:“冲!” 蜂拥而上的匈奴士兵滔滔不绝,司徒悠命人放箭后便下了城楼,他骑上马戴好兜鍪,眼神坚定锋利,“匈奴欺人太甚,三番五次欺我大雍子民,今日便叫他有来无回。” “杀!”荡气回肠的附和喊杀声。 “擒贼先擒王!林阳将军掩护我!”司徒悠命令道,随即拔出剑刃大喊道:“开城门!” “是!” 飞驰的骏马冲向缓缓打开的城门,司徒悠找准时机,踏马飞身站上匈奴的攻城槌上,利刃已出鞘,毫不犹豫便斩了底下匈奴的人头。 有了镇北将军开道,城中士兵便大喊着冲出来。 “杀———!!!” 战火弥漫,硝烟四起! 司徒悠随即飞身上马,在林阳将军的掩护下一路冲破匈奴阵型,利刃下亡魂无数,鲜血横飞,直冲着匈奴首领单于去。 “列阵!”单于站起身大喊,“杀了他!” 匈奴士兵立马执盾垒起一堵墙,司徒悠将匈奴的攻城槌转为己用,命人撞向盾牌。 两军人数相差无几,硝烟战火中伤亡累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司徒悠眸中激愤充血,见盾破了后,便纵马冲过去! “杀了他!本王赐爵赏金!”单于怒吼道。 司徒悠手中的剑刃太短,这时林阳将军递过一支红缨长矛,他接过来,一路势如破竹,横扫匈奴。 然而林阳将军却没防范身后敌袭,被匈奴士兵刺穿身体,“呃!” “林阳将军!”司徒悠狰狞大喊。 林阳将军口吐鲜血,他目眦尽裂,“杀………匈奴………” 随即便倒下。 司徒悠怔怔地看着,却来不及感伤,他立马挥舞着长矛,白的进红的进,数以万计的士兵倒下,匈奴将他团团包围,司徒悠持着长矛立在中央,眼神犀利地盯着单于。 “本将今日便取你首级,告慰我大雍战死的亡灵!”司徒悠话毕便率先冲过去。 他脸上飞溅了鲜血,额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抓住匈奴士兵的长矛一抽,便反杀回去,然而一人难敌围剿,两支长矛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腹部。 ‘噗呲!’一声。 司徒悠强忍着疼痛,他反手挥着长矛杀了挡在跟前的匈奴……… 他伸手拔出,一路杀到单于跟前,身上伤痕交错,眼神却无比坚毅,他踩着匈奴士兵的肩膀飞身上了单于的战车,捂着伤口朝那惊慌失措的单于走去。 喊打喊杀的声音依旧激昂,大雍士兵的斗气依旧亢奋,见匈奴要冲上去守卫单于,便一拥而上阻挡了去路。 “你胆敢杀本王!就不怕遭报复!”单于从宝座上跌下来。 “本将何惧?”司徒悠眉眼冷冽,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伐气息。 “来人!来人啊!”单于想呼救,却发现匈奴士兵早已被大雍士兵围剿,他满眼不可置信,眼神瞪大,惊恐地看着那利刃刺下。 ‘噗呲’——— 司徒悠咬紧牙关,狠狠地贯穿单于的心口……… 匈奴旌旗倾倒——— “单于已死!杀!” 大雍士兵一声呐喊,纷纷冲向残余的匈奴。 硝烟染了天色,灰蒙蒙一片,平安符紧握在手心,脑海中响起那人的叮嘱。 ‘那子卿哥要平安回来。’ 司徒悠泯然一笑,随即倒下去,他战至最后一刻,也倒在了胜利的曙光前———— 玉拢关一战大捷的消息飞速传回长安,匈奴首领单于死于镇北将军之手,匈奴士兵一时六神无主只能慌乱逃走,群龙无首下,此后怕是要争夺王位,无暇再骚扰侵犯大雍了。 然而紧跟着传回的还有镇北将军战亡的消息……… 佛殿内,木鱼清脆的声音响起,萧折渊手持饱满圆润的佛珠跪坐在拜垫上,随着一声急促的‘陛下’,他敲击木鱼的手顿住,手中的佛珠卒然断裂,‘叮叮当当’砸落……… 萧折渊淡然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滚落的佛珠。 尘钦跑进来,他回禀道:“陛下,玉拢关一战大捷,但镇北将军………殉国。” 萧折渊久久不作声,这时尘钦又递上一封信,“这是玉拢关受镇北将军嘱托交给陛下的遗言。” 第61章 萧折渊心尖蓦地沉溺下去,他仿佛没了力气,接过信封的手一颤,他打开。 淮之亲启,见信如晤: 不日后匈奴单于御驾亲征,末将势必取单于首级,此番凶险,不知能否活着凯旋,若是以身殉国,司徒家还望陛下照料。 淮之,莫挂念,黄泉路上帮你看一眼锦聿在否。 萧折渊眼眶酸涩,胸腔像是堵塞了一般窒息难耐,他收起信封站起身,缓缓抬眸,凌冽的眼眸望着面前的一尊佛像,那慈眉善目的悲悯神像,却俯瞰着人间一切悲惨。 “朕每日诵经拜佛,望我佛慈悲,到头来不过是朕的一丝妄想………”萧折渊声音低沉哑涩,喉咙里像是塞了碳火一般灼痛。 他将手中的木槌扔在香炉中,转身离去。 司徒悠因护国有功,寰聿帝下旨追封为一品神威大将军,他的尸身被运回长安,不日举行葬礼,将军府再一次办丧事,白幡灵堂,白烛火光。 司徒夫人丧夫又丧子,难以承受住打击,便在灵堂上哭晕过去,府上婢女也哭成一片。 萧折渊远远地站着府外,他一脸颓然,神情憔悴,眼眸浸红黯然,不忍过去看,最终他转过身回宫。 龙涎殿的后院立了衣冠冢,萧折渊常常无事就久坐于此。 他抚摸着墓碑,抚着‘锦聿’二字……… “今日是子卿的头七………”萧折渊红着眼,声音暗哑,“若是他托梦于朕,你也托梦给朕,好不好………” “聿儿………” 声声泣血。 ————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铜雀山竹屋前有条溪水,潺潺流水听着悦耳,岸边还有桃花树,风一吹那粉色花瓣便飘飘扬扬地落在溪水里,流向远处,竹屋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拂过时‘簌簌作响’,一番悠闲自在的景象。 竹屋前的溪水中,锦聿手拿着谢承云用竹条编制的捕鱼网,他站在溪水的顽石上,弯腰低头,浓密细软的眉头紧蹙着,认真仔细地盯着水中的鱼儿。 小鱼仔放过,大鱼就抓。 他找准时机用捕鱼网一捞,立马便有不识相的草鱼往他鱼网里钻。 锦聿捉了三条草鱼便回去,院中养了十几只野兔,正埋头‘哼哧哼哧’啃草,锦聿还特意给这些野兔做了竹笼,他舀了点水放在碗中,野兔吃饱喝足就会钻进竹笼里。 锦聿将草鱼放在砧板上,摁住鱼脑袋刮鱼鳞,随即开膛破肚下油锅,一顿操作下来十分熟稔流畅,然而将草鱼下油锅后他便有些茫然了,不懂掌控火候与烹饪,他学着谢承云的样子,放盐放醋放……… 总之熟了出锅了……… 端上桌后,锦聿便等着谢承云回来吃饭,谁知没见着人,倒是听见一声呼救。 “小七!救命!”山头上,谢承云奋不顾身地往前跑,他嘴里惊慌大叫着,似乎身后是豺狼虎豹在追赶,锦聿定睛一看,后头是只长着利牙的野猪追着他跑。 锦聿立马取下墙上的弓箭跟上去。 跑到半山腰,锦聿举起弓箭瞄准谢承云身后的野猪。 ‘嗖’地一声。 那野猪哀嚎着倒下,谢承云回头一看便停下脚步,他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浑身没了力气,爬都爬不起来,“累死我了………” 两人将野猪拖到竹屋去,想着做个熏腊肉、猪肉干什么的,冬天就不愁吃的了。 谢承云净了手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糊烂稀稠不可名状的一坨………简直能想象到它死后经历了怎样的惨烈,他‘咕咚’一下,神色一言难尽,抬头问锦聿,“你做的?这真的能吃?” “…………”锦聿一本正经地点头,“草鱼。” “呵呵,这草鱼还真是可怜啊,碰上你这个暴殄天物的家伙。”谢承云说着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夹了一筷子放在口中,那股奇异的怪味在口中回荡,他脸色一变,随即偏向一旁,“呕!” “不是说好了我来做饭的嘛………”谢承云艰难地说道,那股潲水与鱼腥味在他口中挥之不去,他跑到外头去趴着吐,吐得天昏地暗。 锦聿面无表情地撑着脸看他,觉得谢承云简直矫揉做作,夸张虚伪,一道菜按着他的方式中规中矩炒出来的,能难吃到哪里去? 浮夸。 锦聿不信邪,自己吃了一口,还未吞进去便胃一抽搐,扶着饭桌吐出来,“呕!”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承云见状简直笑得不行,眼泪都给他笑出来,他边走过来边抹着眼泪,“你不会是把涮锅水倒进去了吧?” 一说起来锦聿脑海就立马联想到那飘浮的泔水,他一阵反胃,抓起桌上的水壶倒出茶水漱口。 锦聿做的饭菜没法吃,这一年大部分都是谢承云做饭炒菜,或者他下山去镇子里卖草药买吃的回来。 最后谢承云又去地里掐了把青菜,和之前腌制好的猪肉抄了两个菜,两个人总算吃上了。 谢承云吃完就去把野猪刮毛宰了,用盐腌制后挂在偏屋晾晒,他出来时,锦聿正躺在竹条编制的椅子里晒太阳,他怀里抱着一只红眼白兔,那白兔凑上前去拱他,贴着他白净无暇的脸庞。 那人神情淡淡,看着兔子的眼眸却漫着一丝温柔。 “你喝药了么你?”谢承云出来,坐在凳子上。 锦聿‘嗯’了一声。 他的身体被谢承云用草药煎熬出汤药喂养了一年,依旧没能解体内透骨寒的毒,但只要静心休养,注意保暖别挨冻,还能活个几年。 谢承云懂药理,偶尔两人会去后山挖草药,对锦聿身体有用的就熬给锦聿喝,没用的就拿去山下小镇卖钱,日子算不上富裕,但两人不向往锦衣玉食,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诶!”谢承云看着锦聿那无欲无求淡泊的神色,他唤了他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说咱俩这算不算两口子?你主内我主外,虽然吧,你洗衣做饭不会、劈柴烧火也不行,身体还弱得风一吹就倒,但是我说过的我养你嘛。” “我当初就说了,你就应该同我好,虽然我没有家缠万贯,但是养你一个绝对养得起,说不会让你吃苦就不让你吃苦,是吧?”谢承云笑着挑眉,他见锦聿放下怀里的兔子,从椅子上起身走向竹屋,“干什么?” 只见锦聿抄起墙上挂着的弹弓,捡起小石子瞄准谢承云。 谢承云见状大叫,“喂喂喂!我开玩笑的!嗷!” 弹弓小石子射中谢承云的屁股,那人捂着屁股跑远了。 谢承云总是油腔滑调地逗他,而锦聿一听他油嘴滑舌就烦,偏偏这人又爱逗,每次把人惹生气才肯罢休。 第53章 竹屋 两年后——— 炎暑晚风微凉。 后屋竹林里挺立着三座墓碑,一座刻着‘陆清影之墓’,一座刻着‘陆小酒之墓’,而最边上的一座无名无姓,就只立了个碑。 锦聿坐在阿姊坟前,给她烧着钱纸,火光映着冷白的脸庞,垂敛的眼眸里淡淡哀伤。 谢承云靠在青竹上饮着酒,目光落在那孤僻淡漠的人身上,这人平日里冷心冷肺的模样,也只有在阿姊和小酒的坟前才会露出点情绪来。 夜间晚风对于谢承云来说凉爽轻快,但对于锦聿这羸弱不堪的身体来说,还是有些冷。 “回屋吧,风太大了。”谢承云起身走过来。 锦聿缓缓起身,轻瞥了一眼那坟前空无一物的墓碑,随即同谢承云转身回屋去,只是还没迈出一步,身子一晃便要倒了下去。 “小七!”谢承云眼疾手快将他接住,两指覆上他的手腕,看着怀里昏迷的人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这身子………真是经不起一点折腾。” 谢承云将人抱到屋里躺下,随即端来煎熬好的汤药,等人醒来了再喂给他喝下。 翌日,鸟鸣山更幽,林间树杈投下斑驳的日光,锦聿很少下山来,谢承云不在家时,他便常常与院子里的那群野兔作伴。 他头戴斗笠,和谢承云沿着小路下山去。 谢承云走在前头,背着一个竹筐,嘴里哼着小曲,倒是悠闲自在。 山下的小镇烟火气息十足,虽然不如长安那般繁华喧嚣,但是足够热闹,那路边小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几文钱一碗的清汤面,再配上响亮的吆喝声,当真是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过路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锦聿身上,锦聿视而不见,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低着头,一旁的谢承云摸着下巴,“我也长得好看啊,他们怎么不看我?难不成是见我见多了?” 锦聿闻言没搭理他。 两个人来到一家饭馆的旁边,支起了小摊,谢承云拿出各类草药一一摆上,锦聿靠坐着墙,脸上盖着斗笠虚虚抱着臂便闭眼假寐。 谢承云也没管他,他吆喝着,他长相俊朗清爽,嘴巴又甜又会说话,整个人一看就活力四射,容易吸引那些个姑娘大姐们过来瞧上一瞧,不买草药也时不时来几个搭讪闲聊的。 第62章 谢承云一一解答,他笑道:“各位姐姐若是对这强身健体、治病疗伤的药材不感兴趣,我这也有驻颜益寿的,各位姐姐要不要看看?” “好啊,摊主给我们介绍介绍呗。”那几个姑娘俏红着脸。 谢承云拿起一株跟狗尾巴草很像的草药,说道:“这个啊,叫焕颜草,把它晒干磨成粉,再兑水敷在脸上,敷个一炷香的时辰,有淡斑去黄渍、还有美白的功效哦,各位姐姐买来试试。”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那姑娘本意是想多跟他聊几句,谁知道这摊主闻言‘嗐’了一声,随即转身掀开身后那人的斗笠,锦聿被日头刺眼,不悦地拧眉。 姑娘们一看到斗笠下那张脸,不由地惊呼,内心纷纷惊讶不已,心脏‘砰砰砰’地直跳。 谢承云见那些姑娘的痴迷,觉得有戏,他的手衬托着锦聿的脸,“各位姐姐看到了吧,我弟弟这张脸啊,又白嫩又光滑,这眼睛又黑又亮,就是用了这焕颜草才这样的,姐姐们用了也可以像他一样美哦。” “…………”锦聿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招呼上来。 谢承云讨好地朝他眨眨眼。 别介啊,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 “多少钱,我要了。”那为首的姑娘一见摊主弟弟这效果,立马掏出钱袋子。 谢承云立马上前来,“五文钱一根。” “这也太贵了。”另外一个姑娘噘嘴吐槽道。 “不贵了姐姐,美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贵越美丽嘛。”谢承云忽悠道:“再说了,我和我弟弟每天起早贪黑去山上采药,那路又滑又不好走,天天泥潭里打滚一身脏,很辛苦的。” 那姑娘咬咬牙,最终抵不过盛世美颜的召唤,“好吧,给我来两株。” “好嘞。”谢承云连忙给她拿了两株焕颜草,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来。 “都有都有啊!我这儿还有其他草药!治痨病什么的!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童叟无欺哈!”谢承云吼这么一嗓子,便有人围上来,草药很快就被抢光了,他拍拍手满意地转身,被身后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他‘嘿嘿’一笑,“情势所迫,物尽其用嘛,别生气。” “你是、卖药。”锦聿近两年来很少开口说话,话也说不利索,“不是………招摇、撞骗。” 谢承云见他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就觉得有些好笑,模样冷冰冰的倒是挺唬人的,但是他嗓音清冽,而且因为十几年没说过话,还停留在儿时说话板正的时期,所以开口说话时会稍微用劲,语气生硬却没什么威胁,他强忍着笑意,“你别胡说,我可没骗人。” 他收好摊背上竹筐,“我那草药很有用的好吧,除了那焕颜草达不到你这张脸的效果,其他的药到病除!他们赚了。” 锦聿沉默不言,戴上斗笠。 “走了,去酒楼看看买点吃的。”谢承云抬了抬下巴。 最后谢承云买了只烤鸭回去,回去的小路上,他盯着纸包,闻着香喷喷的烤鸭味道,他突发奇想道:“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养点家禽什么的,鸡啊鸭啊,这样还能宰了吃了。” “不要。”锦聿面无表情道。 谢承云转念一想,“也行,你那些兔子估计斗不过那些鸡鸭。” “…………” 这两年来,两个人每天在铜雀山竹屋的生活,除了打猎就是上山挖草药、下山卖草药,不过谢承云总能找到一些新奇玩意儿带回来给锦聿玩,只是锦聿这人性子太过沉闷,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除了五子连。 谢承云带回来的五子连,锦聿还挺感兴趣,无事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屋檐下下棋。 锦聿瘦长白净的手指执着黑棋,垂着的眼眸被倾斜的日光照着,漆黑的眼睫像缎面那般柔软光滑,细绒绒的脸庞清透亮白,他若有所思,因为被谢承云堵住了去路,无处下手,对面人还一脸贱样,“嘿嘿,还是不行哦小七,我承认我武功没你厉害,但是五子连,你承云哥哥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放弃吧。” 锦聿缓缓抬眸,眼神凶狠,见状谢承云立马抿着嘴唇闭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锦聿不急不躁,他执着棋摇摆不定,脑海中思考着对策,忽然灵光一闪,抬头看向谢承云的身后,微微睁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 “嗯?”谢承云见状也好奇地转过头,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啥玩意?” 回头一看,棋桌上的黑白棋子布局被锦聿手一搓打乱了,人还跑了。 “…………”谢承云咬紧腮帮子,“小七!!!!” “你怎么又耍赖!!!上次偷我的棋!上上次说可以悔棋!这次更是光明正大!说好输的人刷碗的!!你………!!”谢承云气冲冲地走进屋里,结果一到门口,就见锦聿肆无忌惮地举着弹弓对准他,谢承云立马举起双手,讨好地笑着,“我开玩笑的小七,我很乐意刷碗的,我最喜欢刷碗了。” 锦聿放下弹弓,去院子里抱兔子玩了。 谢承云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堂堂玄鹰阁的阁主打不过自己培养的杀手!真是羞愧难当啊!!! 日头正好,微风徐徐,锦聿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身后竹林被风拂过后发出‘簌簌’的声响,他逐渐放松沉睡过去。 谢承云刷完碗便去屋里拿了件衣裳给他盖上,这人就像广寒宫里嫦娥养得玉兔,浑身上下都金贵得不行。 ———— 太和殿。 萧折渊登基后,为了减少劳民伤财,便将一年一次的畋猎修改为两年一次,然而畋猎场所却成了文武百官在朝堂上争论的缘由。 “岐禺山地势陡峭,且深处有猛兽出没,上一次陛下就在此山中遇险,臣以为可以换个畋猎场所。”沈廷尉进谏。 “岐禺山是皇家园林,有哪座山比得过这里头的猎物?”另一位文官反问他。 “这…………”沈廷尉一时想不出来,但他还是说道:“虽说这岐禺山是皇家园林,但这大雍境内,何处不是皇家?” 萧折渊了无生趣地撑着脑袋看着底下吵成一片,这畋猎一事是为了彰显大雍势力与帝王威严,然而在他看来不如去边境打一仗来得实在,那匈奴被斩了单于,却在逞凶斗狠后又立了位王,同样对他大雍王朝的土地虎视眈眈。 “臣倒是想起一个地方。”东太傅道,见萧折渊看过来,他又继续道:“听闻铜雀山地势幽深,奇珍异兽繁多,而且还有各种稀奇草药,只不过路途遥远,陛下也需斟酌。” “老臣觉得这畋猎场所可,早些年前同太祖皇去过一次,那铜雀山风景绝佳,人烟稀少,正好避开老百姓,以免百姓惶恐。”其中一位三朝元老说着。 萧折渊不想再争论此事,便一锤定音,“行,那便听从东太傅所言,不日后的畋猎就选在铜雀山。” “是。” 第54章 重逢 太和殿——— 萧折渊自称帝以来,忙于政事,三宫六院形同摆设、空旷虚无,这大雍江山后继无人,朝中重臣也跟着忧心,自古以来的帝王,还没登基前就有正妻与妾室,轮到了寰聿帝这里,别说妾室了,自从太子妃走后,那先前传闻太子殿下荒淫无度的谣言不攻自破,还男女不忌,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于是朝中大臣便纷纷劝谏陛下纳妃充盈后宫。 御书房堆满了大臣们要他选妃的奏折,然而萧折渊看也不看,让尘钦一把火烧了,再传令下去,若是再有上谏者,杖五十。 萧折渊本以为大臣们会就此消停,没曾想东太傅带头上谏,恳请寰聿帝纳妃绵延子嗣,为江山社稷着想。 “陛下,东太傅等一干老臣跪在御书房外,说是请陛下顺应天命,娶妻纳妾………”尘钦说到最后越发小声,这陛下心中只有太子妃,哪怕太子妃如今尸骨也未寻着,但陛下日日坐在那衣冠冢前念叨。 身在帝王家,却着实有些可怜……… 萧折渊冷笑一声,他起身出去。 外头阳光大燥,跪在院中的一众老臣汗湿襟背,唯独那东太傅不卑不亢地跪着,萧折渊立在屋檐下,冷眼看着,“东太傅是老糊涂了不成?这扩充后宫何时要如此兴师动众?” “儿女情长乃凡夫俗子所想,陛下身为帝王,理应有绵延子嗣之责,子嗣单薄,江山危矣。”东太傅道。 萧折渊听笑了,“东太傅是觉着,朕如今此般留恋太子妃不妥,是凡夫俗子的行为,朕应当沉溺后宫佳丽,夜夜贪欢才可是么?” “老臣绝非此意,只是陛下前两年忙于朝中政事,现如今大雍已安定下来,该考虑后宫之事。”东太傅解释道。 “安定?东太傅指的是哪般安定,那匈奴未灭,大雍何来的安定?”萧折渊冷声斥言,“众爱卿若是想跪就跪吧,跪到戌时再去领五十棍,一把老骨头了,也是几朝元老了,只不过这脑子还是同先帝在世一般,榆木脑袋、腐朽至极。” 第63章 萧折渊说完,甩袖离去。 而被训斥一通的老臣们懵了,“…………” “东太傅,你不是说陛下会念旧情嘛,这怎么…………” 东太傅轻‘咳’两声,“那个、陛下他………他有些固执………” “依老夫看呐,还是别劝了,那杖责五十,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住。” “陛下可不会念旧情啊,这杖五十也是看在你我是老臣的份上才宽恕些,诶…………” 龙涎殿后院,萧折渊落座衣冠冢前,他手支撑着额头,面若寒霜,目光一动不动阴恻恻地盯着石碑看,这时尘钦上前来。 “陛下,那帮老臣已经退下了。” “嗯,你也下去吧。”萧折渊出声。 “是。”尘钦瞥了一眼那衣冠冢,心中浅叹一口气下去了。 萧折渊神情麻木,眼底藏着浓烈的阴暗,这人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可他这两年找了那么久,依旧杳无音信,他始终不相信锦聿死了,一个人怎么可能连尸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日后——— 日头正盛,浩浩荡荡的畋猎队伍朝着南边的铜雀山去,萧折渊自从登基以来,政事繁忙,除了祭祖大典外,便不轻易外出,这豪华马车里头宽敞,不像之前那样满满当当的,被褥、火盆、吃食,顾着那人的身子,布置得十分谨细………… 来到铜雀山脚下,萧折渊头戴兜鍪身披甲胄,率先上了马,尘钦在一旁说道:“陛下,铜雀山地形复杂,还是小心为妙。” “嗯。”萧折渊应了一声。 如东太傅所言,铜雀山奇珍异兽繁多,而且林间钟灵毓秀,像是能抚慰人的心灵一般,一进来便能静下心来。 萧折渊让人散开,不必全部跟着他一道,以狩猎数多者为胜。 ———— 今早天气不错,谢承云背着竹筐就同锦聿去后山采药,林间的风带着燥气,依旧炎热,锦聿戴着斗笠,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不紧不慢地跟在谢承云身后。 三伏天的草药一般是挖根,叶子枯黄凋落,不仔细看很难找到,托谢承云的福,锦聿现在也识得一些草药,两人挖的草药一并放进谢承云的竹筐里。 锦聿弯腰寻觅挖采了片刻便有些力不从心,胸口一阵烦闷,他坐在树下休息,谢承云见状走过去蹲下身,“没事吧?” 锦聿肤色苍白到泛着一股冷气,他摇头。 “这天气太闷了,你就这儿呆着,我再去找找,若是没有我们就回去。”谢承云道。 锦聿点头,他靠着树干,听到不远处草丛里的动静,他定睛一看,一只毛茸茸的野兔拱出来,它后腿颠簸着,应当是受了伤,隐约可见的血迹。 那野白兔跌跌撞撞跑到锦聿跟前来,锦聿静静地看着,直到扭七扭八走到他脚边时,他才将野兔抱起来。 “这兔子像是被箭伤了,看来有人在打猎。”谢承云说着,“不如你先带它下去疗伤,我待会儿就下来。” 锦聿颔首,抱着野兔起身,谢承云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心点。” “知道。”锦聿回他。 他手安抚着怀里颤栗发抖的白兔,向竹屋走去。 铜雀山地势广阔,幽深难觅,萧折渊一行人在林间迷了路,兜兜转转也未绕出去,尘钦耳朵好,听到潺潺流水声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但显然还是绕错了路,眼前是一座明显有人生活着的竹屋,那屋檐下晾晒着干辣椒和几捆草药,另一旁是风干了的肉干,小火炉上还细火熬着药,院中喂养了一窝兔子,用栅栏围着,那竹子编制的门似乎看起来不堪一击,挡不住任何人。 这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居然有一户人家,真是稀奇。 “陛下,要不属下去这户人家问问路吧。”尘钦道。 萧折渊闻着竹屋那小火炉里头飘出来的苦涩药味便觉得心中不舒服,他拧眉,“罢了,不必叨扰人家。” 说着,他转过身,就见那日头照晒着的林间小路上走下来一个人,萧折渊定睛一看,猛然间怔在原地。 那人怀里抱着一只野兔,右脸的那块疤没了,一眼望过去就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容颜,那冷白的肤色更加衬得五官浓墨重色,他神情依旧淡漠,浓密的眼睫垂敛着,瘦长的手指抚摸着怀里的兔子时,眉眼间的几分怜惜让他多了一丝悲悯神性……… 蓦地,锦聿似乎感知到前方有人,便顿足,他抬起头来,看到前方来人时,也同样怔住……… 谢承云分明告诉他,萧折渊已经死了………… 萧折渊眼眸惊愕地看着他,头脑一阵昏沉呆滞,他嘴唇翕动,似乎不太敢相信,“聿、聿儿?” “太、太子妃?“尘钦和周围的侍卫也呆呆地看着锦聿,没回过神来,只不过尘钦惊讶惶恐,太子妃还活着……… 而周围的一众侍卫完全是因为看到锦聿的脸时惊呆了,因为他们也未曾见过太子妃。 锦聿低垂着头,抱着兔子的手臂不由地收紧,愣了片刻,他绕过众人回到竹屋。 “聿儿!”萧折渊难掩激动,他想上前去抓住锦聿的手,却生怕唐突了这人,只好顿在原地。 锦聿冷漠视之,他开了竹门便进去从里锁上,随即抱着兔子进了竹屋里。 萧折渊神情狰狞难以控制,他握住手中的弓箭,心中疯狂阴暗的情绪在压抑着。 他就知道………锦聿没死,他就不会死………… 萧折渊转头一瞥,见一众侍卫那呆滞的神情,他沉声道:“再看就挖了你们的眼睛。” 刹那间,所有侍卫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萧折渊看向紧闭着门的竹屋,吩咐尘钦,“想办法联络其他人,畋猎一事结束,让所有人先回去,将马车与一队人马留在这里。” “是。”尘钦刚要下去吩咐,就见山坡上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下来。 “小七!小七!大事不好了!!”谢承云没看到下面的人,张着嘴巴喇叭似的,喊得满山遍野都听得见。 “他没死…………”谢承云跑到竹屋下才看到那如同从阴曹地府回来的人,感受到萧折渊那杀死人的阴戾目光,他瞪大眼睛,“我去………” 他匆匆从栅栏上翻进去,进了竹屋关上门。 “……………”萧折渊看在眼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找了人两年,结果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深山老林里,还同谢承云那个家伙住在一起! 睡一个屋?同床共枕? 萧折渊内心的狂躁快要叫嚣着冲破,毁掉眼前的这一切,他刚想命人拆了这破门,却在一瞬间强忍下来,因为此番行为定会招来那人厌恶。 那人本来就想着要逃离他,但萧折渊心中悔恨,重来一次,他不会放人离开,也不会让人恨他……… 从前那滔天恨意他不在乎,但如今他做不到……… 竹屋里,谢承云偷偷从缝隙中看,转过头锦聿正在给怀里的兔子包扎受伤的右腿,一副置身事外冷静自持的模样,谢承云坐下来,“他没死啊,那天牢里的狱卒在那儿传谣,我还以为他真被你一剑刺死了。” 锦聿闻言手一颤,抚摸着怀里的兔子。 “今日畋猎,应当是无意间闯进这里的,只不过怎么会想到来铜雀山啊,这铜雀山离长安那么远。”见锦聿不回他,谢承云就自言自语,“没想到他真能扳倒元隆帝登上皇位………” 锦聿眼前闪过一幕那日萧折渊起兵围剿皇宫的场景,想起小酒的死,他心尖无力颤抖。 一连几天,萧折渊都不曾离开过,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监视着两人,见谢承云烧火做饭,两人吃饭,见锦聿喂完兔子就回到竹屋里关上门,见谢承云端碗给锦聿喝,随即出来去另一间屋子里睡觉……… 即便如此,萧折渊还是嫉妒得发疯,妒火中烧,但他依旧强忍着那股想要摧毁暴戾的冲动。 锦聿平时里没事干的时候,会在院子里晒太阳逗兔子,如今萧折渊在外头守着,一出来视线就黏在他身上甩也甩不掉,他就只能喂完兔子回到屋里关上门。 翌日,锦聿忍无可忍,他走出来,阴冷地直视着萧折渊,‘你到底要如何?’ 这是从相逢以来,锦聿第一次同他说话,魂牵梦绕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萧折渊晃神,他直面着锦聿,看着眼前这张淡极生艳、绝世无双的脸,他缓缓上前去,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想去触碰,然而锦聿却退后一步。 萧折渊回过神来,他勾唇,“朕………没想如何,就只是待在这儿看看聿儿罢了。” 锦聿眼睫颤动,他冷声道:“滚。” 身后的侍卫听得胆战心惊,纷纷低着头,生怕陛下的怒火殃及池水。 然而萧折渊却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看着人,锦聿不想同他多说,转身离开时,萧折渊蓦地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轻声道:“朕好想你………好想你啊聿儿………” 第64章 锦聿蓦地出手一拳狠打在他的胸口,待他吃痛松开手后,匆匆转身回去了。 身后的侍卫龇牙咧嘴的,太子妃好残暴………不愧是陛下念念不忘的人………… 萧折渊捂着胸口,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第55章 君后(小修) 后屋的竹林随风摆动‘沙沙’作响,锦聿坐在小酒坟前,轻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张苍白病弱的脸上冷若寒霜,但纤长浓黑的羽睫下却隐藏着异样的情绪。 谢承云抱着手臂立在他身旁,望着小酒的墓,“自从你见到他之后,你都没有以前那般自在了。” 锦聿晃神,从一开始他对那人的抗拒、到最后的恨意,从一开始想杀他到最后只是不留心刺了他一剑,锦聿最后没想过杀他,但他以为那人被他无意的一剑刺死了,恨意逐渐驱散,他逐渐忘却往事,过着闲云仙鹤的日子。 可如今这人没死,他想拾起往日的仇恨,却发现自己像个误入迷途的人,无措迷茫……… “你在痛苦纠结么小七?”谢承云问他。 “没有。”锦聿眉眼间染上冰霜,脸色却病弱不堪,好似风一吹就倒下去一般,他嗓音微颤,说完,瞥了一眼那空白没有篆刻任何字的木碑,随即转身回屋去。 不远处,萧折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掌心握紧,等锦聿和谢承云离开时,他才走过去。 他站在坟前,看着陆清影和陆小酒的墓,心中百感交集,如果他能早些明白对锦聿的心意,如果他能细心谨慎些,或许陆清影和陆小酒就不会死,那人也不会恨他、也不会那么痛苦……… 随即他又看向最边上的无名碑,心尖狠狠一颤,久久回不过神。 夜里,锦聿喝了药便睡下了,但今晚的风格外大,屋外的风呼呼狂啸,跟鬼哭狼嚎似的,他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就睁着眼睛愣神,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声异响,锦聿抬眸望过去,就见萧折渊开门进来。 他坐起身,不悦地蹙眉,“你………出去。” 萧折渊置若罔闻,以免风灌进来,他关上门,缓慢地朝着锦聿一步步地走去,却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停下,他看着床上那人冷白如玉的脸庞,他道,“朕想与你说几句话………” “你我之间………没必要说。”锦聿蹙着眉,“滚远点………” “对不起聿儿………”萧折渊欲言又止。 锦聿心尖狠颤,这声对不起他早两年前就听过了,又有何用,阿姊死了、小酒也死了,锦聿紧抿着唇,“你想听、没关系?” “不是。”萧折渊满眼心疼地看着他,“朕的过错…………不是求你原谅…………” “那就滚。”锦聿盯着他。 “再给朕一次机会,最后一次………”萧折渊厚颜无耻道。 锦聿忍无可忍,他下床来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腹部,颤声质问他,“你还想、害死谁?阿姊、小酒………不够么?” 萧折渊被踹得后退几步,听见锦聿的话心脏像是被蛰了一样疼,想起后屋的三座坟墓,他猛地一颤,浑身密密麻麻泛着一股冷意,最终他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锦聿撑着手臂坐在床上,他垂着头,眼底的愤怒仇恨纠结一瞬间涌上来,却又在一瞬间消散,他觉得一阵无力,没了精气神,便躺下身,强迫着自己睡过去。 翌日,一阵吵闹将锦聿吵醒,他撑着手臂爬起身,下床时踉跄了一步,他扶住床堪堪站稳,随即走出去。 院子中,羽麟卫的剑刃架在谢承云的颈间,谢承云原本一副无所畏惧挑衅的模样,见到他就忽然惊慌起来,立马尖叫大喊,“小七,救我啊!他要杀我!” “…………”一旁的萧折渊脸色阴沉,真是贼喊捉贼,分明是这家伙先跑来在他跟前挑衅,说他与聿儿这两年的相处,说聿儿给他烧火做饭、说聿儿陪他一起卖草药、陪他下棋………如何如何耍赖……… 他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聿儿……… 萧折渊简直妒火中烧,“今日朕便杀了你!” “住手!”锦聿匆匆下来,他走到谢承云跟前,转过身质问萧折渊,“你疯了?” “朕确实是疯了。”萧折渊嫉妒得眼红,阴鸷地看着两人,“杀了他。” 一声令下,羽麟卫便朝着谢承云攻去,谢承云蓦地朝着挟持他的影卫肘击过去,随即一脚将人踹开,锦聿刚想出手,却发现羽麟卫刻意绕开他,同谢承云打起来。 谢承云不是一众羽麟卫的对手,其中一个影卫的剑刃堪堪擦过他的颈间,锦聿蓦地心惊,他转头朝着萧折渊走去,“不………” 锦聿急火攻心,胸口阵阵抽痛,眼前也跟着发昏,没走两步他就跪倒下去。 萧折渊眼疾手快飞奔过来将人接住,“聿儿!” 锦聿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瘦长细弱攥紧萧折渊的衣襟,眼中带着恳求又夹杂一丝恨意,“不准………” 萧折渊被这抹恨意刺痛到,他心下寒凉,紧绷着一张脸,拧着眉抬头,“住手!” “小七………”谢承云一脚踹开身边的影卫正要上前去,萧折渊蓦地厉声道:“不准过来。” 谢承云顿足。 “不准、伤他。”锦聿死死地盯着萧折渊,心中一阵酸楚,“我只有………他。” 他从前有阿姊和小酒,可最终都离他而去,是谢承云又一次救了他,待他好……… 萧折渊心尖蓦地刺痛,对于陆清影和陆小酒的离世他始终无法取得锦聿的原谅,但还是无法放人离开,他声音颤抖,“你知道朕最想带走什么,朕答应你,从此不再伤他………” 锦聿久久沉默着,片刻后松开手,胸腔似乎是灌入了一股冷气,他垂眸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自己靠在萧折渊怀里。 萧折渊将人稳妥地抱起来,朝外走去。 谢承云的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他静静地看着萧折渊带着人离开,随后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这不就是他自找的嘛。 片刻后,谢承云带着悲凉地豁然一笑,他走到锦聿平时躺着晒太阳的椅子上躺下,手枕着后脑勺,望着天边,眼底隐埋着一股忧伤,“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 华丽的马车再一次布置得满满当当的,行路途中,锦聿昏迷过去,萧折渊吩咐人找来大夫,开了几服药先熬着,等熬好了人也没醒过来。 萧折渊小心翼翼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锦聿躺在他的臂弯里,他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人醒来,顿时一阵心焦,只能等药凉了再给他喂下去。 喂完药,萧折渊摸着他的脸,感受到一片冰凉,“聿儿。” 若不是大夫诊脉后告诉他怀里人只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心肺不好所以才导致的昏迷,他真的感知不到怀里人还存在的迹象。 萧折渊一阵后怕,经历过一遭这人离世的消息,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朕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会了………”萧折渊喃喃道,眼底偏执阴鸷地盯着怀里的人,只要人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将人禁锢住……… 回到皇宫,萧折渊立马命太医再诊治一番,赵太医见到锦聿时一阵诧异,觉得这人与太子妃十分相似,再一探脉才发现这人就是太子妃,太子妃的身子他是之前时常诊治的,那脉象摸着就不是一个长命的人。 之前听闻太子妃去世,他还没多惊讶,觉得情理之中,没曾想,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尚在人世。 赵太医格外谨细,几番诊脉后,洋洋洒洒写了几篇治病润肺驱寒的药方,吩咐徒弟下去抓药。 “回禀陛下,太子妃身子骨弱,需多加留意注重,每日膳食汤药不可少,需静心戒躁,不易大动肝火,床笫之事需得克制,不宜频繁。”赵太医叮嘱道。 “有劳赵太医。”萧折渊道,命人赏了。 “多谢陛下。”赵太医慢慢退出龙涎殿。 等赵太医走后,萧折渊坐在床边,目光瞥到殿中放置着解暑的冰块,他吩咐道:“将所有冰块都撤下去,往后龙涎殿不必放置解暑的东西。” “是。”殿中宫女应声,让守在殿外头的小太监进来把冰块通通撤下去。 萧折渊把人带回宫后,安置好龙涎殿中的一切,便去御书房让人着手拟旨封后一事,负责拟旨一事的陈尚书一脸震惊,心中惶恐诧异。 这这这、这何时冒出个君后来? 陈尚书心中疑窦重重,但对于陛下的命令不敢违抗,于是拟旨后很快诏告天下,朝野上下巨震。 而最惊讶最措手不及的还属龙涎殿,殿中宫女太监都看着陛下抱着一个美人入主龙涎殿,殿下不仅紧张在意这美人,还爱护得不行,事事都以美人为先。 没曾想竟是君后。 他们龙涎殿迎来了一位新主人。 锦聿醒过来时,率先看到的是头顶的铃铛,他愣神片刻,随即坐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视了一周,虽然不知道此处是哪儿,但想来除了皇宫,那人也不会带他去何处。 第65章 听见动静的宫女连忙呈上膳食和汤药,她眼眸悄悄瞥了一眼愣神的君后,不由地狠狠一惊。 君后好、好美………… 锦聿瞥了一眼呈上来的膳食,余光瞥到进来的人,他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看过去。 萧折渊走进来,他坐在床边,握住锦聿的手,“身子可还有不适?” 锦聿反手扇在他脸上,“你、只会这个、手段,威胁。” 龙涎殿内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来,心中一片惊骇,这这这、这君后………胆子也太大了! 宫女太监都埋低了头不敢听不敢看,生怕陛下一怒殃及池鱼,然而无事发生,陛下不仅不怒,反而还哄着人。 “是。”萧折渊偏过头来,为了锦聿他可以不择手段,只要人在他身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逼迫………“最后一次………朕向你保证。” 说完,他从宫女那里接过药膳,本想吹冷了喂锦聿,递到嘴边时,锦聿只冷冰冰地看着他,没张嘴。 太医的话还记在萧折渊脑海里,每日膳食汤药必不可少,要戒躁不易大动肝火,这人烦他恨他,他若是在这儿,恐怕是惹人不快,于是他轻声细语哄人,“太医说你身子骨弱,需要好生养着,你烦朕,朕就不惹你烦了,你多吃些,好么?” 锦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无声指着门口,‘滚。’ 宫人们瑟瑟发抖,生怕一向不怒自威的皇帝陛下让人血洒当场,至今都还记得那个不小心触碰了铃铛就被杖毙了的太监的惨状……… 然而陛下只是放下瓷碗,默默起身离开了。 从这以后,龙涎殿的宫女太监便清楚明了陛下对君后的纵容宠爱……… 第56章 吾妻 等萧折渊离开后,锦聿紧绷着的身子缓慢放松下来,他盯着某处出神,守在一旁的宫女见床上的美人披散着乌发,那侧脸如同雕刻的一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完美精致的轮廓,她不由地看呆了,直到美人淡然的眼眸瞥过来,她立马跪下,“奴婢僭越,君后恕罪。” 锦聿被这一声‘君后’唤得一怔,从太子妃到君后,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深宫里,沉默许久他才道:“起来吧。” “多谢君后。” 锦聿用完膳后喝了汤药,待宫人把瓷碗撤下去,不多时便听到一声长唤。 “圣旨到———” 锦聿坐在床头抬眸看过去。 为首的太监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御前伺候的,龙涎殿跪伏一片,那宣旨的太监进来,接过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瑞王锦氏之子锦聿,聪慧敏捷、悲悯神姿,朕心悦极之,唯有庆幸,特此,册封君后,与朕执掌玉玺,享万代千秋,钦此。 太监话音落,在场的宫女太监都不由地一惊,与陛下执掌玉玺,那君后不就位同皇帝,与皇帝平起平坐?! 这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太监宣旨后,立马躬身呈着圣旨上前来,“君后殿下,陛下说您不必接旨,这圣旨一下,只是给陛下一个名分,让奴才们好称呼您。” 太监心中诧异惊奇,又觉得稀罕,这世间只有陛下给这后宫名分,头一次,陛下求着一个名分,可见这陛下对君后殿下是何其重视。 然而锦聿漠然视之,他冷声道:“出去。” “是。”传旨的太监一行人又原封不动地呈着圣旨下去了。 御书房内,龙涎殿伺候的太监向萧折渊禀报锦聿已用完膳服过药了,萧折渊闻言,眉头松了些,他手边垒了一堆这几日积累下来的奏折,他脸上疲惫尽显,但还是叮嘱道:“每日膳食要看着君后用,汤药也不能少了,否则拿你们是问。” “是。”那小太监惶恐,躬着身退下了。 亥时,萧折渊从御书房忙完回来,殿内安静,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看到龙床上躺着已经沉睡的人,心里不由地安定下来。 萧折渊免去宫人宽衣,沐浴一番后才上床,在东宫时,萧折渊时常抱着人入睡,因此长乐殿也只有一床锦被,如今这龙床多了一床被子。 锦聿睡在里头,他似乎被萧折渊上床时的动静惊醒,迷糊地睁开眼,萧折渊正想哄人入睡时,锦聿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萧折渊手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躺下盖着另一张锦被。 没过多久,宫人进来熄了前头的烛火,只留下龙床前的两盏。 等身旁人又再次入睡,萧折渊轻声凑近想挨着人睡,谁知锦聿没睡着,他冷声道:“别碰我。” “聿儿………”萧折渊唤了一声,见人不理他,隔着两床锦被,他只好又退回去,以免风灌进锦聿的被子里,他伸手给人掩好被角后,盯着承尘帐顶出神,等身旁人睡着了,他也未入睡。 翌日,萧折渊要一早上朝,所以便起得早,只睡了一个时辰,头晕脑胀的,他让人轻声些,按时叫醒锦聿起来用膳服药即可。 宫女应声后,他就去了太和殿。 锦聿是自然醒的,萧折渊没走多久,他便醒过来了,今日精气神好了些,他起来用完膳,就听到龙涎殿外的鸟叫声,这宫里呆着烦闷,他盯着鸟笼都能看很久。 蓦地,锦聿脑子一晃神就想到了杂里街,想回杂里街去看看。 他直接出了龙涎殿,宫女太监连忙跟上,锦聿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用、跟着我。” “君后,奴婢几个是伺候您的。”宫女毕恭毕敬道。 “我说了,不用。”锦聿强硬道,他喉咙干涩‘咳’了两声,吓得宫女太监连忙跪下,“君后恕罪。” “…………”锦聿愣了片刻,转身走了。 宫女太监不敢再跟上去,陛下特意叮嘱,万万不可忤逆君后,要顺着君后心意来,于是只好让人禀报陛下。 御书房,尘钦进来向萧折渊禀报锦聿的动向,萧折渊正提笔批阅奏折,闻言他抬头,“随他去,让羽麟卫把人护好。” “是。”尘钦下去了。 萧折渊没过多久也耐不住性子出了御书房。 锦聿御马来到杂里街,杂里街属长安最偏僻的地方,这里的房屋因为贫穷落后,所以格外破烂坍塌,一眼望去残垣断壁。 然而今日锦聿过来一看,这杂里街不知何时修整了,家家户户看上去白墙黑瓦,比起从前的落魄焕然一新,锦聿觉得新奇,他走到自家一看,也重新修葺了一番。 锦聿怔怔地看着,他下马进到屋里,发现虽然房屋修葺过了,但屋里的摆设几乎没动过,还是从前他们居住的模样,锦聿站在院中,眼前一幕幕闪过从前的光景………让他的鼻子不由地一酸。 片刻后他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萧折渊下令将杂里街修葺了……… 皇帝銮驾停在杂里街入口,萧折渊掀开帘子,眼看着从前那残败不堪的屋瓦,到如今的焕然一新。 “陛下不进去?”尘钦问。 “不用了,朕若是进去,怕是惹人不快。”萧折渊说着,就见锦聿驾着马从杂里街出来,他起身下了马车。 等锦聿到了他跟前,萧折渊道:“这马颠簸,你身子不好,同朕一道坐马车回去吧。” 锦聿蒙着面,眼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一扯缰绳调头,慢慢骑马离开了, 萧折渊看着他的身影离去,便让马车跟在他身后。 锦聿回到龙涎殿,还没踏进殿中便听到一阵异响,他抬头一看,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窝兔子,正埋头吃粮……… 锦聿一顿,站在殿门口,一旁的宫女急忙道:“君后,这是陛下知晓您喜欢兔子,所以命人捉几只来陪着您解闷。” 锦聿闻言不为所动,他走进殿中,那窝兔子有些怕人,见人进来就吓得哆哆嗦嗦的。 锦聿缓慢走进去,他拿着一根胡萝卜蹲下身,朝着兔子递过去,那兔子耸动着红鼻头,朝着锦聿慢慢来,锦聿眼神柔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抱在怀里,温顺抚摸着。 萧折渊进来便看到这一幕,那方才还冷冰冰的人,此刻周身都柔和下来,眼眸垂着,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兔子,他蹲下身学着锦聿的样子拿胡萝卜逗兔子。 然而那窝兔子都缩在原地不敢过去。 或许是他身上杀戮气息太重。 萧折渊自嘲一笑,“聿儿比朕更招这兔子喜欢。” 锦聿看也没看他,手里拿着胡萝卜喂兔子。 见锦聿不理他,萧折渊也不恼,若是这兔子能缓解他心中的烦闷阴郁,那便是好的。 午膳是两个人一起用的,那兔子熟悉了人,在锦聿用膳时就跑到他脚边,锦聿垂眸静静地看着。 萧折渊给他盛了一碗汤,“太医说这药膳百合莲子乌鸡汤有镇静安神的作用,聿儿多喝些。” 锦聿没理他,也没动那碗汤。 “聿儿,你同朕说说话好不好?”萧折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锦聿瞥了他一眼,眉眼间不耐烦,随即抽出手便起身往寝外走去,那兔子蹦跶着跟在他身后去,院子中的石桌旁摆了一张躺椅,锦聿将兔子抱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第66章 祥和温馨的场景,萧折渊看着,便没去打扰。 一连好几天,锦聿都不曾与萧折渊说过一句话,白日里萧折渊繁忙,得空陪他用膳时锦聿也不会理睬他一句,入了夜就背对着他入睡,后来萧折渊想着他喜欢对弈,便想着陪他玩,结果锦聿直接将棋子掀翻在地。 ‘叮叮当当’的棋子落地声,又在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看着满地的黑白棋,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朕只是想陪陪你………” “不需要。”锦聿干脆利落地拒绝。 萧折渊的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聿儿,你别这样………朕只是想………” “那你、让我如何?”锦聿冷声质问,“同你………相亲相爱、嘘寒问暖?” “别这么恨朕。”萧折渊语气恳求道。 锦聿冷眼看着他,嘴唇翕动着,“萧折渊,我没有多恨、你,但我有、太多不甘心。” 他眼眶逐渐湿润,过往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造成两个人无法再心安理得的相处下去,自从小酒被抓的那一刻,玄鹰说他只是个替死鬼,锦聿心中就有太多悔恨,那种崩溃无奈愧疚像鬼一样缠着他。 他好不容易试着放下了,为什么又缠着他……… 他也知道对不起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就不能当我死了………”锦聿的眼泪掉下来,他语气透着绝望,“你都得到你想要的了………哪怕是我当初、同你做交易,我要报仇的、那个念头………也让我付出代价了………” 锦聿绝望地想,或许这就是他不听他娘的话,得到的报应……… 萧折渊喉咙像是吞了火炭一般,他眼睛胀痛,缓缓走上前来,抹掉锦聿脸上的泪水,他手颤抖,“对不起………” ‘淮之你要记住,这江山是你曾外祖父打下来的!他萧立恒德不配位!这大雍的江山是你的!你听到了么?!’ ‘你一定、一定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你做了这天下的主!才能为你母后和镇国公府申冤!!知道么?!’ 萧折渊的脑海中,杨宛君的声声怨声泣语与那□□宫时,锦聿抱着陆小酒尸身痛哭的那一幕重叠,让他心如刀绞。 “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道,“别哭了好么?朕向你保证,从今往后,这深宫不会再困着你,只要你会回到朕的身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好不好?” “聿儿,你没有死去………” 所以他不可能放得下。 锦聿面如死灰,眼睛却跟染了红墨似的,蒙了一层血雾,他撇过脸躲开萧折渊的手,转身离开。 蓦地,他脚步一顿,抬头一看,他的目光落在后院那颗银杏树下立着的一座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吾妻锦聿之墓。 他们成过婚、拜过天地……… 锦聿怔怔地看着,萧折渊从后拥着他,“朕不是想让你原谅,朕只是希望聿儿能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好照顾你………如果、如果你阿姊和小酒能看见………希望他们不用担心………朕会顺从你的心意………不惹你生气………好么?”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锦聿的颈间,锦聿盯着那墓碑,眼泪也滚落下来………… 锦聿哭了一遭,没了精气神,萧折渊把人抱到龙床上去歇着,锦聿沾了床便昏睡过去。 萧折渊命人打水来,他拧干手帕擦干锦聿脸上的泪痕,将他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苍白的肤色透着薄红,看起来更加病弱可怜。 萧折渊静静地看着他,低头在他额头上一吻,“对不起………” 第57章 没有 锦聿醒来时,一眼便看到守在床头的萧折渊,那人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锦聿脸色不太好,眉眼耷拉着,病恹恹的模样,萧折渊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桂圆莲子粥。 “过几日乞巧节就要到了,到时候朕陪聿儿去凑凑热闹。”萧折渊吹冷了粥递到他嘴边,“这宫里冷清无聊,想必聿儿呆着也烦闷,若是长安有什么好玩的,朕让尘钦告知你可好?” 锦聿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话,他伸手接过粥,自己喝了,这桂圆莲子粥清甜解腻,一下子解了他喉咙的干涩,又暖了脾胃,他仰头全部喝光。 萧折渊眼神温柔地看着人,嘴角勾着笑,等人吃完了才接过来放下。 赵太医让锦聿多泡药浴,有活血化瘀、强身健体的效果,以往泡药浴都是萧折渊伺候,一来是锦聿不喜人贴身伺候,二是萧折渊也不想让外人来近身伺候锦聿,所以他都是亲力亲为,本想着现在也是,然后他解开锦聿腰间的衣带时,锦聿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抗拒地看着他。 萧折渊只好低声哄道:“这浴池中滑,朕伺候你入水,不做旁的,好么?” “不好。”锦聿强硬道。 “好,那你小心些。”萧折渊也未执着,转身出去了。 龙涎殿后头的浴池比起长乐殿的要大上一些,褐色的药水在浴池中,散发着腾腾雾气,锦聿赤脚下了水。 隔着鸳鸯屏风,萧折渊隐隐约约能看到那道瘦长的身影下水,背靠着浴池,他坐在窗边撑着脑袋看着那道模糊的背影,片刻后叮嘱道:“这药浴赵太医说泡半个时辰便可,泡多了不好。” 锦聿眼眸一侧,没回答他的话,身后的乌黑长发挽着,用一根木簪别着,头颅饱满、脸庞轮廓清晰,浓黑的眉眼染上了雾水,清冷如晨间雾,细韧白净的脖领流畅地往下延伸,那深凹进去的锁骨精致……… 锦聿抬起手臂,他幼年习武,四肢虽不过分强壮发达,但还是有勃发的力量感,可是这两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他就懒散了许多,肌肉也慢慢消散了。 锦聿觉得自己这副身子过分难看,本就瘦弱的人,再不锻炼,就真的没剩几两肉了………… 萧折渊怕人泡太久晕过去,隔片刻便要叫一声,锦聿虽不应声,但萧折渊能看到他晃动的手。 没多久,锦聿穿着长衫出来,那冷白如玉的人没看他一眼,系好衣带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阵清苦的药味比那香料还要让人浮想联翩。 锦聿取下木簪扔在铜镜前,墨发倾泄,萧折渊从后拥住他,鼻尖萦绕的都是怀里人那股清苦夹杂着淡淡清香的味道,他埋在锦聿颈间,轻嗅着,“聿儿。” “朕这几日很听话,抱着你睡好不好?”萧折渊轻声询问他。 锦聿静静地看着铜镜里倒映着的两个人,他推开萧折渊,上床睡在里头。 没得到允许,萧折渊只能睡在外头,两个人一人盖一张被子,他侧着身对着锦聿,即便那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翌日,殿外阳光大燥,蝉鸣清响,锦聿迷迷糊糊听到床底下‘吱咯吱咯’的声响,他睁开眼爬起身,赤脚下榻,他跪坐在地上俯下身去,看到一只兔子正在啃床柱。 锦聿蹙眉,他伸出手去,那兔子跑到他手中,锦聿将兔子抱在自己怀里。 萧折渊走进来时便看到人赤脚跪坐在地上,身上罩着一件轻纱长衫,披散着墨发,气质像那山间精灵野怪,透着一股清澈朦胧。 “这地上凉,下床不可以不穿鞋。”萧折渊想将人抱起来,然而锦聿已经先一步起身回到床上。 不多时,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地进来,手中都捧着承盘、红漆盒、镂空雕刻的盒子,上面各放着一些华丽的珠宝首饰,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解释道:“你虽然不爱这些玩意,但总要有,算是聿儿的小金库,若是不够,你让康总管给你库房的钥匙,你自己去挑可好?” 锦聿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说话,萧折渊让人放在梳妆铜镜上摆置着。 乞巧节这天,萧折渊换了身常服,带着锦聿出了宫,长安繁华,人口密集,尤其是一些重要日子,戌时饭后,人就慢慢游拢到街上,看花灯表演、看花船杂耍,那拱桥上站满了恩爱的男男女女,甜蜜的气氛围绕着。 宫里的马车缓慢行驶在街道上,萧折渊一只手搂着人,另一只手掀开车帘,“这外头有卖面具的摊子,传闻这乞巧节戴上面具,若是心意相通,通过眼神就可看对眼,聿儿陪朕下去买一个可好?” 不等锦聿回答,萧折渊就拉着他的手下去。 怕在街上招摇,出来乘坐的是普通的马车,但两人一下来,样貌不凡的两张面孔依旧引得街上百姓纷纷侧目观望,萧折渊径直拉着锦聿走到那摊子前,那摊子老板见两人穿着富贵,连忙热情起来。 “二位公子看面具呢?可以戴上试试看,价钱便宜,质量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聿儿挑一个。”萧折渊含情脉脉地看向身侧的人。 锦聿眼眸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狐狸面具上,萧折渊见状,拿起来给他戴上,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只露出浅薄淡色的嘴唇和润白的下巴,萧折渊勾唇,“聿儿戴什么都极好看。” 第67章 “…………”锦聿见他拿了一副兔子面具戴上,随后让尘钦付钱。 两个人沿着热闹喧嚣的街道走,萧折渊还握着锦聿的手,锦聿垂眸一看,挣脱他的掌心。 萧折渊攥了攥手心,他看着前头那站满了人的拱桥道:“这乞巧节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是女儿家的节日,听说前面那座拱桥又叫牵线桥,若是迎面走来,碰着对的人两人心意相通,可以厮守一辈子,聿儿陪朕走一走吧。” 锦聿站在原地,他冷淡地看着萧折渊,“有必要?” “为何没必要?”萧折渊走到他面前,他垂眸看着锦聿,“聿儿当真没有一丝喜欢朕?” “没有。”锦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陛下、哪来的自信?” 萧折渊想起那座无名的墓碑,又听见锦聿的话,他自嘲一笑,“聿儿说没有就没有吧。” 锦聿忽然摘下面具砸在他身上,他脸色愠怒,萧折渊怕他生气伤身体,立马上前去哄着他,“不去了,聿儿不想去就不去了,好么?” 萧折渊将人搂在怀里,“不生气。” 锦聿心中烦闷,正要推开人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客栈窗口,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立在那里,如夺命煞神一般,他黑布覆面,手里举着弓箭,对准的是萧折渊的后背。 ‘咻’———— 锦聿瞪大眼睛,他猛地将萧折渊人扑倒在地,‘咚’的一声,那箭矢钉在身后的木桩上。 “聿儿!”萧折渊慌乱地抓住锦聿,查看他是否伤着了。 锦聿抬头望去时,那人的身影匆匆闪过,他匆忙推开萧折渊起身,夺过一旁侍卫的剑就追去。 “聿儿!”萧折渊也赶紧追上去,暗中的尘冥飞身掠过屋顶。 尘钦匆匆赶来,“追!保护好陛下和君后!” “是!” 明月高悬,地面如银似水,锦聿飞身踏着屋檐,朝着那道身影追去,看到那道身影时,他便知晓了那人是谁。 等远离了闹市,来到冷寂空旷的街道,那人停下来转过身,‘你胆子可真大,敢独自一人追我。’ “师兄胆子、也不小。”锦聿双眸冷冽,“敢刺杀皇帝。” 锦聿心中疑窦重重,与萧折渊结仇的不少,但谁会使唤得动玄鹰来刺杀他,玄鹰阁的杀手只有令牌才能驱使,谢承云拿玄鹰阁同柳君彦做交易,令牌自然在柳君彦手中,可柳君彦分明已经死了,难不成是落入了其他人手里。 ‘小七,我今日的任务是皇帝,不是你。’玄鹰眼神凌冽,‘你若是执意阻拦,就休怪大师兄无情了。’ 锦聿觉得玄鹰这话可笑,先说玄鹰阁无情的不也是这人么?想起小酒死在他手里,他心中愤恨,“我来………只是想杀了你、替小酒报仇。” ‘看来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玄鹰手中的剑一转,朝着锦聿刺来,他想着速战速决,不然追兵一到他就在劫难逃。 锦聿闪身躲开玄鹰的攻击,他知晓硬碰硬并非是他的对手,玄鹰的力气和攻力都在他之上,但是有一点是玄鹰没有的,那就是招式的轻盈和速度。 人人皆道锦聿的天赋并非空巢来穴,他能杀得了刺鹰和赤鹰,也能杀得了玄鹰,上次冰天雪地里锦聿毒发同他交手,他能抵挡一二,这次………他未必不能杀了他! 锦聿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刀刃相撞时,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发疼,他眼神阴冷,玄鹰的眼眸中也迸发出杀意来,两人如同黑夜中的猛兽在互相残杀。 蓦地,锦聿忽然空出一只手劈向玄鹰的颈间,玄鹰不可思议地退后几步,锦聿讥讽道:“大师兄忘了、玄鹰阁绝招。” 玄鹰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锦聿瞬间反应过来,他眼中讥讽轻蔑,他嗓音清晰,“那是、谢承云、教的,你作为他的、贴身属下…………没有资格。” 玄鹰咬紧后槽牙,满眼怒气,‘小七,这可是你自找的。’ 锦聿还生怕他不发怒,他只闪躲防守,不主动攻击,一旦他出手攻击,就会被玄鹰钻了空子,以最大的攻击力将他击杀。 玄鹰的身手好,一招一式都没有破绽,锦聿无法还手,他就趁着玄鹰出手的空隙,以自身优势的速度闪身,两指点在他的合谷穴上,玄鹰吃痛退开,再次一惊,他指着锦聿,‘你!’ 锦聿没跟他废话,提剑飞身上去,他逼着玄鹰出手,玄鹰不得不出手,如果不出手,以锦聿的武功也会将他击败,这人当真是谢呈锋和谢承云同时看上的人。 玄鹰眼中愤恨不已,他咬紧了牙关,出手又快又狠,锋利的剑刃划破锦聿的手臂。 锦聿捂住伤口连连后退,不等他反应,就再次追击上来。 “聿儿!”萧折渊率先追上来。 锦聿心中闪过一丝计谋,他挡开玄鹰的攻击后,忽然无力地退后几步,这时萧折渊立马上前来扶住他,触碰到他手臂上的伤口,他大惊失色,“聿儿!” 玄鹰见只有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两个一起杀,他持剑上前,剑刃只逼锦聿的胸口,萧折渊蓦地一凛眸,‘铮’地一声,抬剑击开他的剑刃,玄鹰又旋身劈来,萧折渊一手扶着锦聿,一手持剑抵挡。 而就在这时,锦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挣脱萧折渊的手臂,两指扼住玄鹰持剑的手腕肌腱,狠狠往下一扼,玄鹰立马吃痛泄了力,手中的剑一掉,锦聿乘胜追击,一脚踢在他的颈间,只见玄鹰面部震动扭曲,飞了出去。 ‘噗!’玄鹰蓦地吐了口血,想再爬起来时,锦聿的剑刃已然抹入他的胸口,他惊愕地看着锦聿,口吐鲜血。 锦聿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痛楚,“你让小酒、当替死鬼,那你便是、恶鬼,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噗’——— 锦聿拔出剑,血涌而出,玄鹰跪在他面前,他强撑着一口气,‘他从未………教过我………’ 随即便倒下去。 锦聿眼睫颤动,心中狠狠地舒了一口气,他总算能为小酒报了仇………… 但指使玄鹰的另有其人,那个才是幕后主使。 锦聿想着,他体力不支连连后退,被萧折渊及时接住,萧折渊连忙扯下衣裳的布料将他的伤口包扎住,随即抱着人匆匆离去。 第58章 心病 玄鹰出手的目标是萧折渊,而能驱使玄鹰阁杀手的令牌又在柳君彦手里,他的出现让萧折渊怀疑那场大火并没有将柳君彦烧死,而是让他逃了,因此萧折渊命羽麟卫全城搜捕,务必找到玄鹰的幕后主使。 锦聿手臂上的伤口不深,但有一指长,太医说天气闷热,需要勤换药,避免碰水,萧折渊解开纱布给他换药时,看到那深红糜烂的伤口,心也跟着抽搐。 萧折渊拧着眉,面色肃穆,他小心翼翼的给锦聿的伤口撒上药粉,锦聿疼得咬着牙,眉头紧蹙着,他脸色苍白,额前布满细汗,萧折渊低头往他伤口吹气,“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锦聿咽了咽喉咙,紧抿着唇。 萧折渊上好药后给他裹上纱布,轻手轻脚给他穿上里衣,他瞧着锦聿煞白的脸色,端来汤药吹冷喂他。 锦聿干裂的嘴唇被浸染后恢复了几分血色,喝完药,萧折渊坐在床头搂着他,怀里的人刚睡醒,睡多了也不好,他便道:“起来走走?御花园移植了几株新鲜的花草,朕扶你过去看看?” 锦聿耷拉着眉眼没回他的话,萧折渊又低声叫了一句,“聿儿。” 锦聿眉眼几分不耐烦,抬眸瞥了他一眼,萧折渊语气恳求道:“出去晒晒太阳,睡太多了身子不好。” 锦聿默然,片刻后萧折渊给他穿上衣去了。 御花园百花齐放,蝶儿双飞,萧折渊扶着锦聿走在石板路上,这御花园阵阵飘香,闻着清甜,花团锦簇下,该是闲情逸致的,然而锦聿不是个风雅意兴的人,瞧着这些花还不如去看羽麟卫训练。 他抿着唇,一副兴致淡淡的模样,这时一个小孩突然从御花园的拐角嬉嬉笑笑地跑出来,差点撞着锦聿,尘钦连忙将他拦下,“五殿下。” 萧折渊将锦聿护在怀里,脸色凶巴巴的,“萧青御!” 萧青御脸色一惊,连忙跪下,“参见皇兄!” 自东方家族势弱倾塌,东方泗被处死,贵妃被降为庶人后,萧青御便一直呆在皇宫由嬷嬷们教养,他如今已经七岁,该懂的也懂了,嬷嬷们说他母妃犯下过错,降为庶人已经是陛下开恩了,于是他便越来越听话,生怕在这宫里惹了嫌。 片刻后他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向锦聿,他张着嘴巴,“皇兄,这位漂亮哥哥是谁啊?” “什么漂亮哥哥?这是你皇嫂。”萧折渊拧眉。 “参见皇嫂。”萧青御很是识趣。 锦聿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走开了。 “皇兄………”萧青御小心翼翼地看向萧折渊,萧折渊勾唇嗤笑一声,“你皇嫂都不理朕,凭什么理你啊?” 第68章 说着,他快步走上前去。 待皇帝一行人走远后,伺候萧青御的宫女将他扶起来,“五殿下,你可千万不要莽撞了。” “皇兄没有怪罪我。”萧青御努努嘴,“风琴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开府啊?我想我母妃了。” “待五殿下年长些,陛下自会给你封王封地。”宫女安慰他。 其实五皇子五岁也能出宫开府,毕竟他母妃只是降为庶人,并未处死,若是出宫有自己的府邸,东方玲珑身为五皇子的生母,自然是要过去教养他的,可陛下将他留在宫里,也不知是为何。 夜里,锦聿每日都要泡药浴,但他的手受伤又不能碰水,于是萧折渊立马殷勤地上去伺候,见面前的人苦仇深恨的模样,萧折渊勾唇,“聿儿这么见不得朕,朕只是给你宽衣,又不做什么。” 锦聿抬眸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萧折渊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能亲近的机会,他凑近锦聿,垂眸看着人,随即伸手绕到他的身后,解开他的衣带,肩上的衣服滑落,萧折渊的眼神缱绻缠绵,目光将人舔.舐了个遍,然而看到锦聿清瘦的身板,那凸出的肩胛骨,他又全然没了那旖.旎的心思,眼神怜惜地看着人。 “怎么一点肉也不长?”萧折渊面色肃穆,心里郁闷,“吃的那些药膳、喝的那些汤药,又遭罪还不长肉。” 锦聿不想听他唠叨,转过身·下水,药水漫过胸膛,萧折渊抬起他的手臂以免碰到水,他用木瓢舀着水浇在他身上,莹润的肤色,水光粼粼,萧折渊眼眸不禁黯然。 这段时间两人夜夜同床共枕,但锦聿连手都不给他碰,入睡时更是背对着他,他想看着人入睡都不行。 从前的萧折渊倒是肆意妄为,跟个疯子一样蛮横不讲理,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了,惹人恼怒了被打了就再来一次,然而如今他不敢再放肆,再受不住也得憋住,生怕把人气坏了身子。 萧折渊握住锦聿的手,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标致,沾了水之后更加白皙,指尖又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红,萧折渊低头亲吻他的指尖。 锦聿抬眸,眉间厌烦,他抽出手顺势给了他一巴掌,干脆利落,随即便收回手。 萧折渊被打了也毫无怨言,毕竟没经人同意就占便宜,被打也是应该的。 “聿儿。”萧折渊凑上去,想讨个吻,大不了就再被打一巴掌。 然而锦聿眼中多了一丝戒备和怒气,萧折渊见状就不再放肆,他退开了些,“朕不讨你嫌了,别生气。” 锦聿撇过脸不看他,忽然一阵心悸,他捂着胸口轻喘着气。 “聿儿!”萧折渊连忙扶住他,将人擦干后抱出浴池放在龙床上,见怀里人脸色煞白眉头紧蹙,病症还未缓解,便要让人传太医。 “不用………”锦聿抓住他的手腕,他感到一阵疲惫无力,躺下去,“只是累了、不必传太医………” 萧折渊神色焦急,把人抱在怀里,让锦聿躺在他的臂弯里,他顺扶着怀里人的后背,避开他的伤口哄着人入睡。 到了深夜里,怀里人睡着了,萧折渊还睁着眼睛,炎夏闷热,锦聿穿着柔软滑腻的里衣,身上盖着薄被,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便对上萧折渊垂着的目光,‘可好些了?’ 锦聿挪开目光,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萧折渊把人抱紧,“睡吧。” 锦聿很快便又沉睡过去。 翌日,萧折渊传来赵太医为锦聿诊脉,将锦聿吃了药膳却不长肉的情况向赵太医阐述一遍,顺便还提了一嘴昨晚心悸的症状,赵太医细细为锦聿诊脉后,起身拱手道:“陛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折渊看了一眼床上睁着眼情绪冷淡的人,他转身出去。 到了殿外,赵太医道:“回陛下,君后面色浮沉,脉细无力,加之气血不畅,情郁重,乃心病症状,这心病会使人消瘦,长久之下的郁郁寡欢就成了疾病,这是君后有了心事,还得开解后加以药膳服之才可。” 赵太医话音落,萧折渊的心像是沉入水底,再也飘浮不起来,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等赵太医退下了也未缓过神来。 “陛下。”尘钦叫了他一声。 萧折渊沉沉地叹了口气,脚步虚浮地走回去。 龙涎殿中,锦聿盯着承尘帐顶出神,余光瞥到站在殿门口的人,他转过身去再次入睡,那人没进来,站了片刻后走了。 北境战况恶劣,频繁传来伤亡惨重的消息,太和殿威严肃穆,文武百官面色沉重,纷纷议论着,金龙宝座上,萧折渊揉着脑袋,头疼欲裂,过了片刻也不见好转,他抬起头时,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众爱卿有何解?”萧折渊声音疲惫中带着几分慵懒。 其中一个大臣手持笏板站出来道:“回陛下,北境士兵伤亡惨状,自神威大将军殉国后,我大雍勇士猛将稀缺,北境士兵连续战败后士气大跌,若是能派出个英勇之辈,或是像神威大将军那般足智多谋的将领率兵,或许能扭转局势。” “臣以为御史大人言之有理,我军士兵缺少个有勇有谋能号令三军的统帅,如此,可大大增加我军的士气。”老臣附和。 东太傅嗤笑一声,“我大雍有勇有谋的将军倒是不缺,可是谁能让人信服?又有谁能有这个本事号令三军?” 这大雍能号令三军的只有当今圣下,明雍军、龙骑军、南北禁军皆听从他的号令,可陛下得坐稳朝廷,要是率兵打仗,保不准这朝廷中又出什么幺蛾子。 某些老臣居心不良,倒是显露到陛下面前了。 御史大人连忙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怎可御驾亲征,这朝中事务还得靠陛下定夺。” 萧折渊心中冷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为今之计,却是个好法子。 “如今镇东镇南两位将军镇守边境,倒是不能赶去支援,否则,又会像柳君彦那般,擅自调拨军队,惹了大麻烦。”东太傅提起这人就嗤之以鼻,他向来不喜欢那位君后,一股歪风邪道,狐媚子作风。 东太傅话一出,又陷入了死胡同,太和殿鸦雀无声,萧折渊一脸烦躁,起身退朝。 御书房内,尘钦为陛下斟茶,听到他问,“玄鹰背后的幕后主使还未找到?” “是,不过有了线索,羽麟卫顺着线索往下查,应当快了。”尘钦说。 “尽快在朕离开前找到,若真是柳君彦,留他一条命,交由聿儿处置。”萧折渊眸光冷冽。 “是。”尘钦一怔,陛下这是要………御驾亲征!? 萧折渊在御书房呆到子时才回龙涎殿,龙床上的人已经歇下了,但这人容易惊醒,萧折渊一上床来,这人就醒了。 “继续睡吧。”萧折渊轻声哄着他,他抓住锦聿的手,神情阴郁,“很快你就不用烦朕了。” 锦聿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抽出手转过身睡了。 萧折渊盯着他的背影,一夜无眠。 锦聿伤口好些后,便想回铜雀山看看,他到了这宫里这般无聊郁闷,想必谢承云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锦聿换上便衣常服,一身黑色劲装,束着高马尾,劲瘦清泠泠的美少年,殿中的宫女不由地偷偷打量,锦聿没发觉,他正要走出去,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缓缓看向铜镜的地方。 片刻后,锦聿将萧折渊送给他的那些金银珠宝通通打包好,随即提着出去。 萧折渊一进来便看到正在将金银珠宝装包袱的人,那黑衣高马尾的锦聿,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初见那年,那一身戾气杀戮气息的玄鹰阁杀手,如今戾气褪去了,阴郁病弱的气质更显,见人提着金玉珠宝就要出去,他连忙叫住他,“聿儿,你去哪里?” 锦聿顿足,茫然看向他,“你要、阻拦我?” 不是说不会关着他,他可以去任何地方,莫不是骗他的,感受到欺骗,锦聿眼神冷冽地看着他。 萧折渊几分受伤的神情,他勾唇无奈地笑着,“朕的意思是,你带着这些金银珠宝会遭人劫持,朕让人给你派马车护送可好?” 锦聿闻言,眨了眨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了。 萧折渊朝康总管抬了抬下巴示意,康总管会意,立马去吩咐了。 等看着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萧折渊才抬脚离开。 铜雀山竹屋,阵阵微风凉爽,屋檐下依旧挂着晒干了的草药和风干了的肉块,只是少了一个小火炉熬药,谢承云躺在锦聿经常躺着的椅子上,抱着一只兔子哼着小曲,倒是悠哉自在,惬意极了。 察觉到竹屋来了人,他不经意间地睁开眼一瞧,立马一脸惊喜地起身,“小七!” 谢承云连忙放下兔子迎上去,正想冲他来个大大的拥抱时,锦聿冷漠地将剑挡在胸前,谢承云满脸失落,“你还是这么冷漠无情,一点都不懂我的心。” 锦聿不想听他贫嘴,将包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谢承云听着这清脆的响声,好奇地看着,他打开包袱,“啥玩意?给我的?” 第69章 然后一打开,那晶莹透亮的色彩在这日头下照晒着,差点闪瞎他的眼,谢承云瞪大眼睛,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这么多?全给我的?” 锦聿淡淡地点头,谢承云感动得一塌糊涂,简直想把人抱起来转个圈,但考虑到锦聿可能会用手中的剑将他捅个窟窿,他还是没敢。 “这也太多了吧,这得多少钱啊。”谢承云拿起一个翡翠手镯,质地透亮莹润、饱满有光泽,“你不会把你宫殿的珠宝都送给我了吧。” “拿不下。”锦聿语气一本正经。 谢承云被他逗笑了,觉得心暖至极,“哎呀,果然没白疼我们小七啊,都开始孝敬我了哈哈哈哈………” 谢承云笑到一半见锦聿阴恻恻的脸色,连忙守住闭嘴,他讨好地笑笑,“想不想吃承云哥哥做的饭?想吃啥尽管说。” “…………”锦聿见他一脸贱兮兮的,似乎觉得自己白担心了,本想着这人不是喜静的性子,又爱凑热闹,这深山老林里没个人陪着确实寂寞孤独,但今日一来,他似乎想多了。 谢承云知道他想什么,他真诚道:“我们小七重情重义,能想到我一个人寂寞来看我,我非常开心,我以为陛下不会让你出皇宫,看来他也变了。” 提起萧折渊,锦聿垂眸,犹豫片刻后他道:“我杀了、玄鹰。” 谢承云一愣,反应过来后他一笑,“杀了就杀了呗,他杀了小酒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你不难过?”锦聿问他。 谢承云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模样,他躺在椅子上,枕着手臂,“我有什么可难过的,他贴身保护我的那些年,我又不曾亏待过他,倒是他,嫉妒心和猜疑心甚重,连对自己人都怀疑,他杀了朝廷命官,我让他隐退江湖是让他安度余生,可他为了钱财重出江湖,被杀我有什么办法?” 玄鹰所谓的嫉妒心和猜疑心都来自于对锦聿的,这是谢承云自己发现的,他多次提醒过玄鹰,然而嫉妒心这种东西还真不是能受人控制的,没办法,玄鹰性子冷漠残忍,留在他身边难免是个祸害,所以他最终让他隐退江湖了。 至于玄鹰对他的那点心思,谢承云只觉得可笑,别说他心有所属,就算谢承云的心思不在锦聿身上,也绝不可能会对他有意思。 锦聿缄默不言,谢承云怕他多想,他起身调侃道:“你想他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承云哥哥陪你下棋啊,你棋艺长进了没?不会还像之前一样只会耍赖吧?这样不行哦小七,这样做是不对的。” 锦聿暗自咬着牙,随即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只听见谢承云‘嗷’的一声惨叫,他无视掉转身走进竹屋。 真是白担心了,好歹他与玄鹰曾经也是主仆,会念点旧情,但他忘了,谢承云其实冷血得很,只有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才会真心实意地护着,旁人不过是顺手人情、举手之劳罢了。 谢承云被踹得生疼,他捂着肚子,手颤抖地指着锦聿的背影,“你………好狠的心,每次都对我下重手!” 而在竹屋不远处,萧折渊默默地站在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着那在宫里闷闷不乐还因此得了心病的人,在这铜雀山里,连怒气都要灵动几分。 萧折渊的心尖密密麻麻泛着一股酸楚,他眼神忧郁,神色落寞,直到看着两人进了屋,他才脚步迟缓地转身离去……… 第59章 出征 长安西市一处偏僻角落的破旧宅子里,那紧闭着房门的前厅昏暗不明,屋内男子愤怒不已,猛地将桌上的茶具通通掀翻在地,‘砰’地一声巨响,他脸上有着烧毁容貌后留下的恐怖疤痕,发疯后看起来更加狰狞。 “玄鹰死了他都没死!!”柳君彦歇斯底里地控诉,“玄鹰这个废物!谢承云拿着我的钱在玄鹰阁养的都是一帮废物!” 老阁主死后,谢承云勉勉强强靠着积累下来的佣金经营着玄鹰阁,然而老阁主一死,玄鹰阁的名声势头也跟着受损,那些个雇主考虑到谢承云年轻便不敢雇佣,没了钱支撑不住玄鹰阁的种种费用,他这才应了柳君彦的要求,供养的杀手为他所用,对付的都是萧折渊一派的人。 然而如今,玄鹰阁在江湖上排名靠前的杀手都被锦聿杀了……… 角落里,袁福脸色在阴翳下晦暗不明,自从玄鹰救了他和柳君彦后,他便一直跟在柳君彦身边伺候他,妄图柳君彦能扳倒寰聿帝,挟持五皇子登上帝位,亦或者他自己坐上这皇位,可现如今,连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都死在锦聿手中,他们哪里还有胜算……… “你!”柳君彦疯了一般,他面目狰狞,一把抓住袁福的衣领,“你去杀了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杀了他!” “我杀不了………”袁福不为所动,面如死灰,如今柳君彦不再是君后,他也没用敬词,他看着柳君彦失去神智一般的模样,他道:“我们赶紧逃吧,若是寰聿帝知道我们的下落!我们一定会死的!” “逃?”柳君彦觉得可笑,他哼笑一声,神色轻蔑,“你告诉我,我们能逃到哪里?他若是发现了我没死,天涯海角也会找到我,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 可杀了萧折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身边护卫众多,还有从玄鹰阁出来的锦聿,那人的警惕心和戒备比起羽麟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三番两次下手都未成功! 柳君彦头脑一片混浊,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他失去神智,他脸色阴沉疯癫,绞尽脑汁想除掉萧折渊。 蓦地,屋外一声异响,袁福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柳君彦从后门逃跑。 屋外天光大亮,训练有素的羽麟卫整齐划一地落在了屋顶,纷纷手持利刃,将要逃跑的袁福和柳君彦围困,袁福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柳君彦后退几步,看着屋顶、门口都守着羽麟卫,心中的希望破灭,暗淡下去,如沉入深渊了一般……… 袁福被羽麟卫当场杀死,柳君彦被押入大牢。 ———— 晚夏的清晨几分凉意,竹屋的院子中,锦聿披着外衣,怀里抚摸着一只兔子,他想抱走回去喂养,虽然龙涎殿也有兔子,但是竹屋的野兔他养了两年,有了感情舍不得。 锦聿抿了抿唇,眼眸一转朝身后谢承云的屋子看了一眼,趁着谢承云还没起来,先一步走了。 他就抱走一只,剩下的留着陪谢承云。 于是谢承云起来时就发现少了一只兔子,吓得他将整个院子翻了一遍也未找到,最后在椅子上看到锦聿留下的字条。 谢承云拿起锦聿写得东倒西歪的字条,横不横竖不竖的,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抱走了’三个字,他觉得一言难尽,片刻后笑出声,“只会打架不会写字的家伙………” 锦聿抱着兔子回到龙涎殿,怀里的兔子似乎认生,缩在他怀里不敢探头,锦聿温柔地抚摸着,片刻后将他放在后院同先前的一窝兔子在一起,那兔子很快便融合进去。 锦聿坐在屋檐下,微风徐徐,檐下风铃随风响起,‘叮叮当当’十分悦耳,银杏树下的那座衣冠冢已经不在了,他瞥了一眼,盯着兔子走神。 萧折渊听说人回来,急急忙忙从御书房过来,他轻手轻脚进到后院时,见那在竹屋自在惬意的人,回到龙涎殿后眉眼间便染上了一抹忧郁,他心里钝痛,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叫了一声,“聿儿。” 锦聿回神瞥了他一眼,那人走过来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羽麟卫抓到了玄鹰的幕后主使,正是柳君彦,他没有死,如今被关在天牢里,朕带你过去可好?” 锦聿闻言一怔,萧折渊将他拉起来,他便跟着萧折渊去了。 天牢里,狱卒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严阵以待,待陛下和君后到来后,纷纷跪下去拜见。 萧折渊走在前头,锦聿落后他一步,等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萧折渊侧过身子,让他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柳君彦,那人被用了酷刑,浑身都是鞭伤,头发凌乱,嘴角带血,见到两人时,他率先看向锦聿。 柳君彦忽然嗤笑一声,“你命比我还大。” 锦聿面无表情,随手拔出门口狱卒的剑,抬腿走进去,他听到柳君彦道:“不过你的命………都是有人替你去死,陆清影助你逃出瑞王府,最终也因为你死了………呃!” 锦聿眼神发狠,蓦地抬剑刺入他的腹部,昏暗的牢房里,他的肤色苍白胜雪,眉眼阴戾狠毒,如同索命罗刹,他狠狠刺入他的腹部,薄唇轻启,“你………下去陪葬。” “呵呵…………”柳君彦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面目狰狞,嘴角扯着疯癫的笑,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他强撑着一口气道:“陆小酒也是………你的替死鬼………如果、不是………萧折渊、起兵造反………你弟弟………就不会死………” 萧折渊紧咬着牙握紧掌心,眼神阴鸷地盯着柳君彦,恨不得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将他挖心挖肺踩在脚底。 第70章 锦聿浑身发颤,眼眸红润,他拔出剑,手起刀落,一剑抹了他的脖子,一道血迹喷涌而出,洒在灰旧脏乱的墙上……… 柳君彦目眦尽裂,随即头便垂下去,再没了生气……… 锦聿将剑扔在地上,踉跄一步,萧折渊大步上前将他接住,“聿儿………” 锦聿推开他,转身离开,萧折渊愣在原地,他顿时间心灰意冷,心中悲痛到无法呼吸,他深喘着气,神色恍惚了片刻后,追着锦聿去。 锦聿走出天牢,外头的天色刺眼,他似乎消耗了所有力气,蓦地腿一软便跪在地上,他攥紧手心垂着头,眼眸逐渐湿润,柳君彦的话像是一根刺一样卡在他的心头,他拔不掉,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消逝将它磨灭,它时不时就隐隐作痛,提醒着锦聿发生过的一切罪孽。 “聿儿………”萧折渊将他紧紧抱住,捧着他的脸,感受到指尖的湿润,怀里人哭得无声无息,萧折渊顿时心痛如绞,将他抱上马车去。 回到龙涎殿,锦聿已经昏睡过去了,萧折渊传来太医诊治,说是悲伤过度才导致的晕厥,萧折渊坐在床头默默看了半晌,起身离开了。 “照看好君后。”萧折渊吩咐。 “是。” 太和殿,当得知陛下要御驾亲征时,朝廷上一片喧哗,有人反对担忧、有人觉得甚好,还有人暗自窃喜不语。 东太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虽说北境沦陷,但匈奴尚未攻破,您贵为九五之尊,怎可轻易御驾亲征,您若是走了,这朝中又有谁来主持?” “是啊陛下。”另一个老臣附和道:“我大雍还沦落不到需要陛下您亲自出征的地步,陛下慎重琢之。” 因锦聿昨日去了竹屋,萧折渊便一整夜没合眼,他心中摇摆不定,想着锦聿会回来,只是去玩玩而已,可又想着锦聿呆在这宫里烦闷,他不喜这里,不会回来了,于是他就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等锦聿回来时,他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朝堂上,他听着文武百官的话更是头疼欲裂,斥了一声,“够了!” 朝堂下瞬间鸦雀无声,他缓缓抬眸,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再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若是我大雍士兵见状能重拾信心,守护好我大雍国土,此去不虚此行,至于众爱卿所担忧的事情,朕自有斟酌,君后同朕执掌玉玺,遇事不决待由他定夺。” 御驾亲征在萧折渊看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北境军心不稳,他若是亲自去,便能稳定军心扭转局面,再者,那人看着他心烦,还得了心病,他这一离开,那人身子兴许会好些……… 然而他这话一出,朝廷上下皆惊,先前拟旨册封时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如今更是觉得惊骇,陛下对君后的纵容宠爱程度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退朝。”萧折渊无视掉下面一群人一脸震惊的模样,离开了。 “恭送陛下。” ———— 入夜,锦聿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从竹屋抱回来的兔子,那兔子熟悉锦聿的味道,窝在他的怀里更是乖巧可人,被瘦长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兔子便缓缓闭着眼……… 萧折渊轻声走进去,他坐在床边,看着锦聿怀里的兔子,勾唇笑着问锦聿,“竹屋抱回来的?” 锦聿神情淡淡,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兔子不语。 萧折渊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伸出藏在宽大衣袖下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抓住锦聿的手,不等锦聿挣脱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他的掌心里,锦聿一看,手中躺着一块虎符,他略感诧异地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道:“这是调遣龙骑军的虎符,朕将它交给你,若是宫中事变,龙骑军任你差遣。” 锦聿还是不明白,为何要给他虎符,他清凌凌的黑眸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觉得锦聿懵懵懂懂的时候甚是可爱,他低落的情绪忽然间好了起来,扬起嘴角,“明日朕便要率兵去北境,不知何时回来,朕若是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每日药膳和汤药不可落下………” ‘砰’! 锦聿忽然将手中的虎符扔出去,如烫手山芋一般,他心里像是挨了一击重锤,又闷又疼,他瞪着萧折渊。 “又生朕的气…………”萧折渊语气无奈纵容,他起身去捡虎符,坐回去,“朕走了,就不讨你烦了。” “这宫中事务有康总管在,你不必操劳,朕将尘钦留在你身边,陪你解解闷。”萧折渊说完又自嘲一笑,“不过聿儿无趣了大概会回铜雀山去。” 锦聿心里闷闷地说不出话来,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他依旧看着萧折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折渊眼眸黯淡,悲凉一笑,“若是朕死了,你便离开吧………这深宫锁不住人,朕也不想困你一辈子………” ‘啪’地一声。 锦聿蓦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神色愠怒,却说不清缘由,大概是这人想囚着他就囚着他,想让他就让他走,跟件物什一样……… 但听到‘死’字的时候,他心中蓦地抽搐,惊慌一瞬。 萧折渊以为这人是烦极了他,他也不多说了,只是再三叮嘱道:“过几日便入秋了,多穿衣服,注意保暖,若是想回铜雀山,更是要谨细些,朕会跟尘钦多加嘱咐,睡吧。” 锦聿却不想睡,他几次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他看着萧折渊起身离去,微微抬手想拽住他的衣角,却最终收回来,他感到胸闷窒息,这股不顺心来得莫名其妙的………… 萧折渊睡在了偏殿,锦聿侧过身看着身旁不见了的人,他忽然一锤锤在萧折渊惯睡的枕头上,随即缓缓平复心绪,尝试着入睡……… 罢了………他该感到庆幸,这人不在身边,他就自由了……… 翌日,长安城门口,萧折渊身披甲胄头戴兜鍪,骑在高大的马上,气势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身后是严阵以待的明雍军,他一扯缰绳骑着马出了城,走出不远后,他回头一望,见那城墙人并没有他想见的那人,心中不免苦涩。 “驾!” 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去……… 龙涎殿,锦聿坐在床边,听到尘钦禀报萧折渊已率兵离开时,他心下一沉,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地攥紧。 “北境………不是司徒悠、镇守么?”锦聿缓缓抬眸,淡淡地问尘钦,“为何他要去?” 尘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君后不知道镇北将军已故的消息,他颤抖着眼睫,翕动着嘴唇,最终叹了口气道:“镇北将军一年前就已在西境战死殉国,陛下追封他为神威大将军。” 锦聿怔怔地看着尘钦,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60章 信封 晚夏微凉,竹屋后的竹林里,锦聿披着大衣跪坐在陆小酒坟前,尘钦跟在他身旁,谢承云撑在窗台上,看着那跪坐的身影,又看向那墓碑,他眼眸淡然,“司徒悠………今年十九了吧?” 尘钦点头,“他与陛下一般大,殉国时刚成年。” 谢承云闻言,叹了一口气,觉得惋惜。 锦聿看着陆小酒的墓碑,眸中凄凉悲伤,他伸手抚摸着陆小酒的刻字,手中握着小酒送的平安符,小酒缝制了两个平安符,一个给了他,一个给了司徒悠,除了阿姊和他,小酒最希望的,应该就是看到司徒悠平安……… 小酒从未与他说过他对司徒悠的心思,但他看得出来………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情意相通,却恐怕都互相未表明出来……… “天上、也有星星…………小酒………”锦聿轻声说着,“你要幸福………” 他脸色苍白脆弱,身影也单薄,静静跪坐着时,连气息都难以感知到,谢承云从窗口翻身出来,他把住锦聿的脉,不禁皱起眉头,他嗤笑一声,“你说你,人走了你这心病反而更淤堵了,怎么?听闻司徒悠战死了,你担心他了?” 锦聿收回手,心里沉甸甸的,还夹着一股酸楚,他面目表情地看向谢承云,“没有。” 他起身,又听见谢承云浅叹一口气,“你啊,就是脸皮薄说不得,一说中你心思你就生气。” 锦聿脚步一顿,手心连同着心脏痉挛了一般,跟一根刺扎进去了一样疼,他看向小酒的墓。 ‘我希望哥开心,希望哥摒弃一切杂念重新获得幸福,就如同你在瑞王府的日子一般,若是哥喜欢太子殿下,可以不要痛苦纠结么?’ ‘我没有痛苦和纠结,我不喜欢他。’ ‘哥说谎。’ ‘你就是脸皮薄听不得………’ 锦聿心里跟堵着一股气一般,怎么喘也顺不过气,憋在心里又闷又疼,他神色恍惚,转身离开,有几分落荒而逃的错觉。 谢承云盯着他的背影离去,眼眸逐渐黯淡。 你终究还是喜欢他的……… 院子里,锦聿如同往常那般躺在椅子里,他闭眼假寐,怀里的兔子东闻闻西嗅嗅,随后爬在他的胸口趴下,谢承云过来将兔子拎起来抱在怀里。 第71章 “我准备干件大事。”谢承云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抚摸着兔脑袋。 锦聿睁开眼,侧过眸询问他,听到他笑道:“现在先保密,等我办成了再跟你说。” 他眺望着天边的绯霞,道:“这铜雀山没了你实在太无聊了,你说我要是七老八十了,我还能在这竹屋里安享晚年,但我才二十二啊,我得蹉跎多少岁月才能熬到那时候啊,不缺吃又不缺穿,我都懒得去后山挖草药了,所以我决定,我得出山了。” 锦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承云继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畅想着他的一番大事业,锦聿当催眠了,这时尘钦走过来。 “君后,今日药膳你还没用过,我们该回宫了。”尘钦说,陛下出征前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看好君后用膳喝药,出门在外也要记得,今早吃了一次,晌午都漏了一顿,尘钦不免心惊胆战,要是让陛下知道,他可就完了。 “那就回去吧,记得吃好喝好睡好,顾及点自己的身体,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再这样下去,我年纪轻轻我就得守三座坟。”谢承云对于他的身体状况,简直苦口婆心,话难听,但在理。 锦聿懒得听他念叨,睁开眼起身,他道:“过几天、再来。” “嗯好,路上小心。”谢承云笑着。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谢承云才收回目光,他蹂躏着怀里的兔子,将它举起来,眼眸笑眯着,“咱哥几个相依为命。” ———— 回到龙涎殿用过膳食和汤药,抬头一看已经戌时,天完全黑了,这宫里太寂静了,宫女太监的手脚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锦聿喜静,但不是这样空旷寂寞的感觉,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晚间泡药浴,尘钦正要伺候锦聿宽衣,锦聿回头道:“不用,我自己来。” “是。”尘钦退下。 锦聿缓缓坐在水中,身上的疲惫仿佛一瞬间卸去,好受了些。 泡完药浴出来后,锦聿穿着月色轻薄的长衫,若隐若现显露着清瘦的身形,他跪坐在龙床上,一头墨发倾泄下来,细白的手上躺着一块虎符,他怔怔地盯着看,片刻后将虎符放好躺下。 锦聿侧着身看着萧折渊睡的位置,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又翻过身去睡了。 萧折渊走后,锦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日的膳食汤药,呆在这深宫里,他哪里也不想去,觉得甚是无趣,不是坐在院子里逗兔子,就是躺在窗边榻上出神发呆。 在萧折渊走后第五天,尘钦忽然拿着一封信进到龙涎殿,递到锦聿跟前,“君后,这是陛下命人给你送的信。” 锦聿抚摸着兔子的手一颤,眼眸却淡然地瞥了一眼,想口是心非地说扔了,或者烧了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嘴唇翕动几番,最终道:“放着吧。” “是。”尘钦将他放在梳妆铜镜那处。 锦聿没有拆开那封信,放着就放着了,接下来,每隔两日,萧折渊都会让人寄来一封信,锦聿通通都让尘钦放着,没打算拆开来看。 几日后,入秋了,龙涎殿已经摆上了炭火,算不得太冷,只放了两盆,殿中的大门紧闭着,两边开了一点窗通风透气,锦聿就整日在殿中逗兔子玩。 直到入秋一旬后,北境传来战况,锦聿刚喝完汤药准备躺下休息,便见尘钦神色匆匆地进来禀报,他说萧折渊所率领的军队在鄢支道遭到敌军埋伏,陛下中了一箭不知伤了何处,现在人下落不明,几位副将死的死伤的伤,其中一个也不见了,所率领的士兵几乎战死鄢支道。 锦聿听见萧折渊中了一箭时,心就蓦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怔怔地听完尘钦的禀报后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得晕乎乎的,他脸色一下子褪去变得惨白,更加脆弱几分。 尘钦见状心下一慌,连忙道:“北雁城李都尉已经加派人手寻找,君后不必担心,陛下他足智多谋,一定会安然无恙,说不定是想了什么计谋引匈奴上钩呢。” 锦聿眼睫颤动着久久沉默,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缓慢地点点头,“你出去吧………” “是。”尘钦想说些宽慰锦聿的话,却见他摇摇欲坠的模样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退下了。 锦聿坐在床边,浑身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他脸上几分茫然,心中不知所措。 奇怪………按理说,他听到那人出事了,应当是和从前那般反应一样,只是郁闷几番,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就淡忘了,怎的这次会比上一次更难受呢……… 锦聿心里头像是溺水了那样难受憋闷,他想不清所以然来,或许是不想去猜测自己这番心思,不愿看透明了,他撑着床起身,走到铜镜前坐下,看到面前的一小沓信封,犹豫片刻后伸手拆开信封。 萧折渊的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跟他的人一样,气势十足、威风赫赫。 第一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已到北境,你不在身边,有几分不适应,也有几分想念,但知你还在,心中便不觉得空旷贫瘠,记得按时用膳服药,照顾好自己。 第二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原本想,每日一封信送到你手中,但想必聿儿烦朕,这些信封是不会拆开了,所以就隔了两日,聿儿莫要嫌朕烦,朕有些想你……… 第三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快到北雁城了,方才一位副将同朕说,家中妻儿与他写了封信,朕甚是羡艳,不过聿儿一切安好便可,朕只是有些想你………… ………… 第七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走了二十来天了,也不知聿儿如何,长安入秋了,记得多添衣多吃饭,祈愿这场战役速速大捷,朕就可以回去见到聿儿了…………聿儿可想朕?朕很想你……… 锦聿一一将信封看完,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鼻尖一阵酸楚,喉咙里像吞了火炭一般难受,他起身回到床边,看着萧折渊睡的地方,心中的憋屈烦闷似乎找到了发泄一般,他一拳锤在枕头上。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混蛋!” 分明已经忘了………分明那点喜欢已经被时间消磨淡忘了,为什么又卷土重来,为什么要让他陷入这般痛苦纠结的境地………… 锦聿的眼泪摇摇晃晃掉下来,心如荒漠那般悲凉……… 深夜里,锦聿睡得不安稳,着了梦魇,硝烟弥漫的战场,是大雍士兵与敌军的尸身堆砌,是蜿蜒弥漫的血流成河,是战死沙场受万箭穿心之痛的萧折渊,是他一声一声遗憾又充满希冀地叫着他的名字……… 锦聿蓦地惊醒过来,他大口喘着气,满头细汗,盯着承尘帐顶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忽然觉得一阵凉意袭进来灌入全身,翻过身对着萧折渊睡下的方向,空旷的龙涎殿中寂静冰冷,他无助地蜷曲着身体,眼泪止不住地流。 “萧折渊…………”他喃喃叫道。 秋风瑟瑟的深夜里,龙涎殿屋顶上,尘钦靠在尘冥肩头,他似乎听到锦聿的声音,他一怔,抬起头,“我好像………听到君后哭了………” “我也听到了。”尘冥偏头看向他,练武的人听力极好。 尘钦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希望陛下平安无事,速速凯旋与君后相聚。” 尘冥摸着他的脑袋,“会的。” 第61章 聿儿 夜黑风高,距离鄢支道十几里外,北雁城两岸高山背后,只听到一声闷喘,萧折渊咬紧牙关徒手拔掉肩膀上的箭矢,扔在地上,一旁的韩阳将军连忙用手帕给他止血,“陛下………” “无妨。”萧折渊面色惨白,“通知李都尉开后城门,动静小点,趁黑摸进去。” “是,亏得陛下考虑周到,想到鄢支道可能会有埋伏,要是让几千士兵都命丧鄢支道,那就遭了,只是可惜了那几百个明雍军的兄弟。”韩阳遗憾道。 “那就拿敌人的血去祭奠。”萧折渊的眼眸在黑暗里如同蛰伏的猎豹一般,他捂着伤口起身,“对外就传朕下落不明,亦或者死了,总之不要打草惊蛇。” “是!” 李都尉早先就与萧折渊密谋了一番,果不其然,听闻陛下遭遇埋伏,他装模作样带兵出去寻找,又接到命令后,趁其不备让陛下所率领的明雍军进入北雁城。 北雁城都尉府上,随行大夫给萧折渊处理伤口,好在没伤中要害,那箭矢射中了右边肩膀,但是伤口有些深,大夫给萧折渊包扎好后,他随即便要去军营。 韩阳将军道:“陛下不如稍作休整,明日再做打算。” “不行,这场仗不能再拖下去,趁敌军放松警惕,朕就得主动出击。”萧折渊身披甲胄,戴上兜鍪,“走吧。” “是。”韩阳及时跟上去。 营帐里头,烛火通明,萧折渊同几位副将正在沙盘上商讨演练,如今匈奴正驻扎在北雁城几十里外,共二十三万兵马,从十年前,匈奴就盯上了北雁城,一直派兵攻打,现如今与大雍军大战不下百回合,依旧锲而不舍,大有不夺下北雁城就死不罢休的气势。 第72章 如此来回磋磨,倒是削弱了大雍军的锐气,所以这次,一不做二不休,定要将匈奴打得落荒而逃,不敢再犯。 从鄢支道赶到北雁城,此刻已经丑时,见时候不早了,萧折渊便挥手让人下去,“今日便到这里,诸位将军回去歇息吧。” “是。” 等几位副将走了,韩阳没走,他见萧折渊坐在案几前捏着鼻梁,甚是疲惫的模样,他问道:“陛下可还用信笺?” 萧折渊抬眸一顿,“不用了,这几日不写信,你让人暗中传信给龙骑军陈将军以及南北禁军林统领,让他们加强戒备,注意朝中动向,无论如何,务必护好龙涎殿,若是君后执掌玉玺…………罢了,护好人便是。” “是,末将这就去办。”韩阳退下了。 萧折渊就在营帐里头歇下了,脑中缜密地想着对策的同时,又时不时地想起那张病弱的脸庞来,那浓黑的眉眼、忧恨的眼眸,他深叹一口气,这汹涌堆积的思念一歇下来就猛地涌出来了。 翌日,萧折渊命李都尉置办壮行酒,军中士兵都一头雾水,直到看到陛下站在高台时,才蓦地反应过来。 原是陛下御驾亲征!要率领北雁城打跑匈奴! 萧折渊举着黑釉大碗,一口饮下,底下士兵也一一干了,萧折渊放下碗,吩咐韩阳,“吩咐下去,今晚戌时就出发。” “是!” 戌时,北雁城的秋似乎比长安要冰冷,这里空旷寂寥,除了城中百姓,方圆几里人烟稀少,北雁城的士兵与明雍军会合,隐入茫茫黑夜中……… 秋风萧瑟,灰蒙蒙的天,北雁城门外匈奴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吹响的号角呜鸣,让气势更加震慑人心,那被匈奴士兵簇拥着的,是贤王呼延齐,他傲慢的神态藐视着北雁城的士兵,直到看到那城墙上走出来一个人时,他才一愣。 萧折渊站在城墙上,他睥睨着下方,眼中狠厉轻蔑,如同看蝼蚁一般,那身后大红披风被风扬起,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呼延齐,气宇轩昂。 呼延齐得知大雍皇帝御驾亲征,故而派人埋伏,却没曾想让人逃脱,如今还安然无恙的状态,他‘哼’笑一声,“听闻寰聿帝率领三军逼宫,手段阴险狠毒,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不过可惜了。” 呼延齐嚣张狂妄,完全不把萧折渊放在眼里,“你们大雍人才凋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即便由寰聿帝执政,也是一滩烂泥,不如归降于我匈奴,将这江山拱手相让,还能保这城中百姓一命。” 萧折渊嗤笑一声,似是被他取悦,“你倒是只会说话的狗,夸得朕很是受用,不过,区区一个替人卖命的狗不配与朕搭话,让你们单于出来,怎么?一年前被我朝将军杀了一个,这新继位的单于,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你!”那贤王气急败坏,站起来指着萧折渊,“没想到大雍皇帝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本王看你这大雍士兵能撑到几时。” 萧折渊勾唇冷笑,“朕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他抬手,弓箭手准备,见贤王让匈奴列阵准备攻城,他道:“务必阻止匈奴攻城,给韩阳将军他们拖延时间,放。” 万箭齐发,箭矢如雨,匈奴的弓箭也在同一刻攻上来,大雍士兵立马将萧折渊护在身后,只听见‘叮叮啷啷’的声响,萧折渊命人准备火炮车与礌石,战火一触即发。 北雁城两岸高山夹击,这就是匈奴难以攻进来的原因,但匈奴实在难缠,每次大战都两败俱伤,我军伤亡惨重,士兵士气也跟着下降,但这次陛下御驾亲征,朝廷的兵马又赶来支援,一瞬间让北雁城的将士又有了底气。 刹那间,战鼓雷鸣,号角震天。 妄图通过云梯爬上城墙的匈奴都被一鼓作气的大雍士兵通通击落下来,火焰熏天,横尸遍野。 萧折渊锐利的眸子蓦地看向右边灌木丛遮掩的山上,在接收到信号后,他匆匆瞥了一眼下面,随即下了城楼。 他翻身上马,单手接过长矛,另一只手拽紧缰绳,浑身气势如火焰一般腾腾燃起,他的目光紧盯着城门,身后是蓄势待发的北雁城士兵,正精神抖擞、激愤昂扬地等待陛下的指令。 片刻后,外面一阵喧嚣哀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萧折渊如同蛰伏着的猎豹,他眼眸蓦地一冷,“杀死匈奴,还我净土。” “杀死匈奴!还我净土!” “杀死匈奴!还我净土!” “杀死匈奴!还我净土!” 城门大开,萧折渊率先纵马冲出去,“冲!” 身后的士兵随即跟着冲锋陷阵。 萧折渊冲出城门,手中的长矛挑起匈奴士兵,掀飞出去,飞驰的骏马冲向人群,呐喊震天。 方才萧折渊等的,便是那两岸高山下滚落下的礌石,砸向毫无防备的匈奴,听到动静他便伺机冲出来。 匈奴一时惊慌,连连后退,呼延齐似乎看出中了埋伏,立马就让人撤。 然而匈奴士兵刚转过身,就见身后的千军万军疾驰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韩阳将军首当其中,他长矛指着匈奴大喊道:“杀!” “杀!!!!!” 四面都是大雍士兵,匈奴避无可避,只得迎战,呼延齐站起身,怒吼道:“杀光他们!” 萧折渊骑在马上,长矛滴血,妖孽的俊脸上染了血迹,使得深邃秾丽的五官更加妖冶无比,他眼眸凶狠,气势汹汹,手刃匈奴毫不手软。 他纵着马冲向呼延齐,长矛挡开飞驰而来的箭矢,呼延齐连忙命令,“列阵!列阵!” 匈奴士兵正想垒起护盾,然而韩阳将军不给他这个机会,命人冲上去给萧折渊制造机会。 萧折渊强忍着崩裂开来绞痛的伤口,趁着匈奴士兵被韩阳将军派人缠住,他执起长矛,阴戾凶狠地看着呼延齐,“朕说了,要让你有来无回!” 说着,他踏马飞身,借着匈奴人的脑袋踏过,扬起长矛刺向惊慌失措要逃的呼延齐。 那长矛破风而来,映在呼延齐惊恐的眼眸里,来不及惊呼,直接贯穿他的喉咙………… 将领一倒,兵就散,匈奴再一次陷入一年前群龙无首、孤立无援的状况,然而这一次,萧折渊不会再让他们逃,他飞身踏上匈奴的战车。 “杀,一个不留!”萧折渊睥睨着。 气吞山河的明雍军听从陛下的命令,一一斩下匈奴士兵的头颅,以告慰、祭奠死去的亡灵……… 硝烟战火未停,尸骨却横尸遍野,那蜿蜒的鲜血,血洗了北雁城………… 萧折渊眼前叠影重重,他脸色苍白,肩膀处大滩血迹蔓延,浑身卸了力一般,头脑里最后想到龙涎殿的那人,随后便倒下去昏迷了。 “陛下!” ———— 自从寰聿帝遭遇埋伏下落不明后,这长安就有一股谣言,暗中传寰聿帝已战死驾崩的消息,朝中重臣各怀鬼胎,煽风点火的、幸灾乐祸的,最终闹到了朝廷上,纷纷要求君后临时执政。 龙涎殿中,锦聿也听闻了传言,他面色平静,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看向梳妆铜镜前的信封时,想起每隔两日那人便会送一封信回来,今日便有一封。 然而他等到下午时,只见尘钦两手空空地进来,锦聿疑惑地看着他,尘钦也一脸茫然,“怎么了君后?” 锦聿挪开眼神,故作镇定,宽大衣袖下的手心不由地攥紧,他不经意间问道:“今日没有…………” 尘钦静静地等着君后的吩咐,然而好半晌后才听到君后自暴自弃的语气,“信呢?” 尘钦蓦地反应过来,他眨巴眨巴眼,“陛下他………并未让人写信寄过来………” “是没写,还是没有、他的下落?”锦聿盯着他问,一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隐隐约约有几分慌张。 尘钦顿时觉得心焦,他翕动着嘴唇,艰难道:“还是没有陛下的消息,让人去打听都杳无音信………” 锦聿眼眸一颤,不再多言,他抿紧唇,内心又开始一上一下地恐慌起来,像是被平白无故挖走一块。 “君后………”尘钦觉得此时说这事不妥,陛下的失踪对君后的打击够大了,他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但事关大雍江山,况且君后也共同执掌玉玺………尘钦想了想道:“君后与陛下执掌玉玺,位同皇帝,如今朝中某些大臣仗着陛下杳无音信,散播谣言,还让君后能给一个交代,所以………君后若是能临时执政撑到陛下回来,那………就相安无事了。” 锦聿晃神,他没说话,尘钦又急忙道:“陛下肯定能回来!他那般机智,怎会想不到匈奴的阴谋诡计,所以君后不必担心。” 锦聿暗自深吸一口气,片刻后他颔首。 尘钦一喜,“属下这就下去吩咐。” 锦聿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心里密密麻麻的如虫啃噬钻咬一般疼痛,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夜里,他泡完药浴就回到龙床上,龙涎殿的两盆炭火烧得正旺,他坐在床头出神,眼眸一瞥看到床头的铃铛时,伸手拨了一下。 第73章 ‘往后孤在你床头挂个铃铛,若是你醒来没人,你就摇铃。’ 他第一次拨动铃铛,率先进来的不是陈宝,而是萧折渊,那人勾唇一笑,颇有几分傲气。 ‘没有想到进来的是孤吧?’ 锦聿心尖钝痛,忽然报复性地摇晃着铃铛,只听见龙涎殿中‘叮当叮当’地响,殿外的宫女太监都觉得陛下和君后对这铃铛,一个先前摇了一晚上的铃铛,一个发泄似的猛摇铃铛。 别说,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锦聿摇了片刻,觉得实在吵闹,吵得他耳朵疼,他顿时精疲力尽,索性躺下睡了。 或许这只是一场计谋,只是怕敌军窥探军情,所以才没有消息传来。 锦聿迷迷糊糊睡着前想。 翌日,锦聿身披雪白大氅,兜帽下的面孔冷静苍白,他手中拿着一个暖手炉,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护送着他去太和殿,尘钦手中执着玉玺跟在身旁。 太和殿中窃窃私语,文武百官神色各异,直到御前太监长唤一声。 “君后到————” 朝中瞬间噤声,纷纷看向那金龙座上,只见那龙座前站着一个面色病弱苍白、目光冷冽锋利的貌美男子,那张脸神情冷若寒霜,眼眸不经意间睥睨着下方时,不由地令人寒颤。 百官们一时诧异,猜想过能令陛下舍弃后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君后是个美人,却没想过却是这样的大美人,病弱却不失震慑人的气势,过分美貌也不失男子气概,还能处变不惊、不慌不忙地执掌着玉玺坐上龙座。 “君后执掌玉玺,位同皇帝,还不拜见。”尘钦厉声道。 文武百官蓦地回过神,纷纷跪下去,“参见君后,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聿坐下,看向尘钦,尘钦会意,又道:“各位大臣皆是我大雍的股肱之臣,如今陛下杳无音信,朝中一切事物若各位无法定夺,今日君后在此,皆由君后定夺。” 此话一出,朝中老臣不免轻视了锦聿,认为君后美则美矣,却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如何能定夺国之大事。 “听闻君后身子不好,这精气神一差,难免头昏眼拙,如何能定夺?”御史大人语气轻蔑。 此话一出,一些老臣也等着看好戏,东太傅好歹也是陛下的师父,见人轻蔑君后,不就是在轻蔑皇帝,他正要出声反驳,只听见龙座上那位开口了。 “本宫身子如何,不是御史大人、该操心的。”锦聿眼眸冷冽无情,直视着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只需牢记,辅佐陛下、治国安邦、才是你的职责,若想些………不该想的,就如同东方家族、一个下场。” 锦聿性子沉闷,话少,刚开始会说话时,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现在说多了,也能慢慢适应了,但若是说太多了,他还是只能一节一节往外说。 不过他声音清冽,不柔软,倒是震慑力十足,那御史大人闻言,脸皮都挂不住了,气‘哼’一声,不语。 锦聿瞥了他一眼,又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见识了君后不慌不忙利落的嘴皮子,朝中文武百官也不敢怠慢了,其中一个老臣手持笏板上前来,道:“陛下遭遇埋伏下落不明,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边境若是知晓此状况,怕得不得安宁,所以老臣以为,君后定当有所谋划,您与陛下并无子嗣,这朝中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五皇子。” 锦聿不是很清楚朝中局势,这时尘钦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让五皇子在宫中由嬷嬷教养,确实是有所打算,先前大臣们上谏恳请陛下纳妃,陛下不肯,这绵延子嗣的问题,他早就想好了,让五皇子以储君的方式来培养,到时………” 尘钦话说一半,锦聿也明了,萧折渊没有子嗣,到时只能传位于五皇子,可尘钦没说的锦聿也明白,如今萧折渊杳无音信,大臣们却急着立储君,不就是仗着东方家族倒下,好扶持五皇子这个傀儡皇帝,到时候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锦聿眸光锐利,他冷声道:“这陛下还没死,就有人迫不及待、要立储君,是何居心、自己清楚,就算陛下死了………本宫还执掌着、玉玺,你们………是要来抢夺本宫、手中的玉玺么?”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想想往日寰聿帝对待谋逆篡位者的阴狠手段,瞬间噤若寒蝉,纷纷跪下去。 “臣等不敢。” 锦聿心中冷笑,“不敢做,但是敢说。” 文武百官瞬间一惊,大抵是没想到君后如此咄咄逼人,简直同陛下的性子一般,巴掌直接伸手打在脸上,这时,又听见君后道:“御史大人、身为监察官,倒是会………审时度势,但这统率三军的、是陛下,御史大人、可是头昏眼拙了?” 他眼眸又冷冰冰瞥向方才那提出要立储君的大臣,“你说呢,李大人。” 今早尘钦便向他阐明了朝中有哪些官员是有二心的,又给他说了一番样貌特征,锦聿以往身为杀手的敏锐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准确无误地看出了都是哪些大臣动了私心。 结党营私、谋权篡位,这种事在朝中层次不穷,然而先帝昏庸无能,选择蒙蔽内心,只顾贪图享乐,寰聿帝继位后,几次三番敲打,将别有二心的通通斩杀,而像锦聿这般直接明了地点破的,少之又少。 御史大人和李大人被戳中了心思,羞愤不已,不过更畏惧的是,若是陛下回来,君后再一吹枕边风,以陛下的雷霆手段,他们就得玩完。 御史大人连忙俯首,“微臣一心辅佐陛下,绝无二心,还请君后明查!” 见状,李大人也以头抢地,“微臣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陛下无子嗣,又不肯纳妃,这、这总要有个皇子………” 锦聿一愣,久久没出声,瘦长的手指蓦地抓紧手中的暖手炉,这时殿外跑进来传讯的士兵,他眼眸一亮。 “回禀君后,北雁城一战大捷!陛下率领十五万士兵将二十五万匈奴通通剿灭!如今匈奴已不敢来犯!”那传讯的士兵说着也不禁露出笑容。 锦聿听着,心中蓦地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那人失踪的消息是个计谋………还好……… 锦聿正要放心下来时,又听士兵道。 “不过陛下受了重伤,又操劳过度,此刻还在昏迷。”那士兵垂下头去。 入秋一冷,锦聿一离开温和的地方身子就虚弱无比,他强撑着病体过来,逞了一番威风唬住大臣已耗尽精气神,如今又听那人受了重伤昏迷,几番折腾下,还没提起一口气便晕了过去。 “君后!”尘钦眼疾手快,连忙将倒下去的人接住,他大喊道:“传太医。” 尘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抱起昏迷的锦聿,同尘钦匆匆从后面走了,宫女太监也急急忙忙地跟过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大臣。 君后这身子………还真同宫里传的一样,是个病美人啊……… 锦聿的身子一直都是老毛病,好不了,但是只要精心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奈何自从陛下出征后,君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下又要唬住那帮蠢蠢欲动的大臣,这身子哪里受得住。 药端上来后,尘钦坐在床边吹冷了喂锦聿,见人眉间的烦忧,他宽慰道:“君后不必担心,陛下既然能在埋伏中死里逃生,还大战匈奴,指定会平安无事,再说了,陛下他身体健康强壮,平日里除了头疼的毛病,没出什么大问题。” 锦聿闻言,他抬眸,“他………经常头疼?” “对。”尘钦眨巴眨巴眼,添油加醋道:“之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你也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后来我们都以为你………所以他这两年来入眠困难,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就常常疼得不行,按一会儿才会好一些。” 尘钦有夸大的成分在,但陛下入眠困难是真,脾气暴躁是假,他性子倒是越来越阴沉狠厉,这宫里多的是一不小心就触霉头不知缘由地处死的宫女太监,以及那些妄想蹬鼻子上脸的大臣,比起以前那伪善的笑面虎更加令人惊骇。 锦聿静静地听着,喝完了汤药,尘钦拿来蜜饯,他放入嘴里。 夜里,他歇下,盯着床头的铃铛发呆,尘钦说,萧折渊是伤中了右肩膀,又持长矛上战场杀敌才导致血崩重伤,当初他那一剑刺中他的心肺,他也好好的。 所以这次,定也能逢凶化吉……… 锦聿想着,喝的汤药有助眠的作用,不到片刻,他便沉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锦聿都临时执政上早朝,有尘钦在一旁辅助,他不算太累,但终归身子太差,这太和殿不如龙涎殿那般安静暖和,呆久了心闷难受,大臣们还未禀报完,他就只得宣布退朝,明日再说。 十日后,锦聿正打起精神听着大臣禀报,忽然,门外士兵匆匆进来传讯。 “回禀君后!陛下已率兵回朝!即将抵达长安城门外!” 锦聿一听,眼眸刹那间明亮,他站起身,却踟蹰不前,呆滞在原地。 第74章 尘钦看中他的心思,笑道:“君后是想去城门外迎接陛下吧?” 锦聿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承认,他垂眸,“没有。” “那就退朝回龙涎殿吧。”尘钦道。 锦聿颔首。 退了朝后,锦聿被宫女太监簇拥着回龙涎殿,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头上戴着兜帽,手中抱着暖手炉,尘钦疑惑地看着他,“君后,这外头冷,我们早些回去吧。” 锦聿抬头,他道,“我………去看看。” 尘钦一笑,“好,那君后稍等,属下这就让人去备马车。” 然而等坐上马车的那一刻,锦聿就有些后悔了,不该来了…… 锦聿抿着唇懊悔,没多久便到了长安城门口,尘钦怕他冷着,给他系好衣带,大氅将暖手炉也一并遮住,不让冷风透进去,之后两人上了城楼。 城楼的风过大,尘钦一阵担忧,他挡在锦聿身前,锦聿埋着头用兜帽挡住,这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他缓缓抬头看去,看到那气吞山河缓缓而来的军队,还有那骑在马上威武雄壮的那人……… 萧折渊重伤昏迷醒过来后便立即班师回朝,日夜兼程总算抵达长安,历经一场大战,那高贵的气质染上了几分血腥煞气,面色也阴郁沉沉,但在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城楼上那日思夜想的人时,他一瞬间怔住。 “聿儿!” 萧折渊蓦地瞪大眼睛,心中无限欢喜,快要将他砸得头晕眼花,他止不住地狂喜,匆匆下了马,扯到伤口时也顾不得了,连忙跑进城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城楼。 等跑到锦聿面前时,他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依旧面不改色,还是如同从前那般冷漠,但其实看到人出现在这里,他就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他扬起嘴角,“这外头冷成这样,你怎么出来了…………” 锦聿不言,他从头到尾将人打量了一遍,见人毫发无伤,这些天那块积压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浑身卸了力,他踉跄一步,倒在萧折渊怀里。 “聿儿!” “君后!” 第62章 酸甜 锦聿吹了冷风后,透骨寒发作,没多久便浑身冰凉,那股凿骨般的疼痛灌入四肢百骸,疼得让他蜷曲成一团,萧折渊将人抱回龙涎殿,连忙用锦被将他包裹住,他抓住锦聿的手握在手心里取暖。 赵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立马给锦聿施针缓解他的疼痛,锦聿随即沉沉地昏睡过去。 龙涎殿中殿门紧闭,又添置了两盆炭火,萧折渊坐在床头握着锦聿的手,他目光紧盯着昏睡的人,尘钦在一旁轻声禀报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包括锦聿临时执政时受到的那些老臣的刁难。 萧折渊目光沉沉深邃,他道:“那个黄天铭倒是胆子大得很,朕看是御史这个位置他坐得太舒服了,才给了他这种狂妄的念头,是该灭一灭他那嚣张的气焰。” 尘钦闻言,立马明白了陛下的言外之意,他看向龙床上昏睡的人,突然想起个事情来,他脑子一转,说道:“自从陛下出征后,君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您遭遇埋伏那日,君后还难过得哭了,您的信过了两日也没有再让人传来,君后等了两日没见到,整日都开始担忧陛下。” 萧折渊听到尘钦说锦聿难过得哭的那一刻,猛地一惊,心脏像是蜷缩一般又酸又麻,他眼眸一亮,看向尘钦的眼神充满希冀,“真的?” “千真万确!属下绝无半点虚言!”尘钦举着手势发誓。 萧折渊忽然笑起来,他摆摆手,示意尘钦下去,随即双手拢住锦聿的手,凝望着锦聿的睡颜,心里像是被温水包裹着,温暖得不行。 戌时,锦聿醒来,他靠坐在床头,宫女端上来膳食和汤药,听到锦聿醒来的萧折渊立马从御书房匆匆赶来,进到殿里与床头靠坐着的人对视的那一刻,他心中澎湃汹涌,他大步走进去,“聿儿。” 锦聿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眼神,他正要伸手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鸡丝肉粥,萧折渊抢先一步,“你刚醒,朕来喂你吧。” 锦聿手一顿,没拒绝。 萧折渊嘴角抿着笑,吹冷了粥一口一口喂给锦聿吃,吃完喝了汤药,他立马拿过蜜饯递给他。 锦聿伸手接过来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朕听尘钦说了朝中的事,这些天辛苦聿儿了。”萧折渊握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 锦聿缓慢抽回手,抬眸瞥了他一眼,“我要、泡药浴。” 每日用过晚膳就得泡药浴,萧折渊起身将他稳妥地抱起,朝后面浴池走去,锦聿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但是也没有主动去亲近萧折渊,他的手搭在怀里,全然不担忧萧折渊会将他摔了。 萧折渊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依旧冷冰冰的一张脸,但是没有排斥他的亲近,这让他心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全然相信了尘钦的话。 萧折渊伺候锦聿宽衣泡药浴,平日里锦聿不习惯有人伺候,但或许是萧折渊之前的霸道强横,他也不这么排斥这个人伺候他了。 萧折渊拿来一根木簪挽起锦聿的长发,立马露出一张标致得让人挑剔不出瑕疵的白净脸来,眉眼像雾间墨色的山,眼眸似碧绿的清河,只是两颊有些消瘦了。 “一个月未见,聿儿又瘦了。”萧折渊喃喃,语气不免心疼,他修长的手指将锦聿身后的衣带解开,看着人冷冰冰的侧脸,他道:“不要再瘦了…………” 赵太医说那些膳食汤药都是能滋养脾肺、强身健体的名贵药材,对人的身体有益,但眼前人迟迟不见长肉,还消瘦下去,太医之前说是得了心病,一直在消耗自己的气血和精气神,所以才一直好不了。 锦聿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要你说。” 萧折渊勾唇一笑,看着人有精气神有活力,他就放心下来。 下了水,锦聿就不让人在一旁伺候了,萧折渊只能在屏风外候着,泡药浴至多半个时辰,泡好后锦聿擦干身子穿上轻薄的长衫,走出去就看到萧折渊坐在铜镜前,正在看那已经拆开了的信封。 锦聿愣在原地,顿时觉得别扭不自在,那几封他都拆开看过,看完重新放回去也没扔或者烧了,现在萧折渊肯定发现他是看过的………… 萧折渊脸上浮现着浅浅笑意,见人出来了,他双眸一亮,拿着信封走过来,“聿儿看过朕给你写的信。” “…………”锦聿冷着一张脸,“没有,忘扔了。” 萧折渊闻言,眸光褪去,脸上失落尽显,他将信封放回铜镜前,“这信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几句思念聿儿的话,聿儿不看也罢。” 锦聿脸上不禁一热,他故作淡定地上床去,躺在里侧,听到萧折渊去了后面沐浴,没过多久又躺上来的动静。 那人似乎想搂住他,他抬手挡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萧折渊的伤口,听到人倒吸一口凉气,锦聿连忙收回手,瞪大眼睛,眼里有几分担忧。 萧折渊暗自欣喜,却一脸痛楚的模样,“无妨,就是被匈奴射中了肩膀,军营里的大夫说伤口有些深,原本想等伤口好些了再班师回朝,但朕实在想念聿儿,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锦聿在玄鹰阁那样残酷冷漠的处境下呆了十多年,他接收情感的能力是麻木冷漠的,除了阿姊和小酒,他的心里像是筑起了铜铁墙壁,坚不可摧,除了谢承云,那人也花了好长时间才走进他的心里,现在多了一个萧折渊……… 锦聿不懂萧折渊故作可怜讨他心疼的花花肠子来,他只听出了萧折渊的伤口挺深,还没好……… 他盯着萧折渊看了片刻,随即缓慢躺平身体,他拉过锦被盖好,“睡吧。” 萧折渊紧咬着牙忍住内心想要狠狠蹂.躏这人的冲动,又心软还好骗,怎么这么可爱……… “嗯。”萧折渊沉声道,他拉过锦聿的被子,和人躺在一起,他侧躺着看着锦聿,就盯着人睡。 锦聿觉得萧折渊的声音怪怪的,但是没多想,他每一次毒发都会感到异常的疲惫,尤其是泡了药浴,全身心放松下来,没多久便熟睡过去了。 萧折渊一直等人睡着,才将人抱在怀里,他亲吻锦聿的侧脸,那炙热又深沉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灼烧个洞。 翌日,萧折渊一回来就得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务,辰时他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但还是吵醒了睡眠轻的人,他连忙俯下身去,哄着人,“抱歉,吵到你了,再多睡会儿。” 锦聿翻过身去,继续睡了。 萧折渊放下轻纱帐,出去了。 中秋佳节将至,宫里已经开始筹备,尚衣局往龙涎殿送来了十多套衣裳,一一摆在锦聿面前,任他挑选。 “聿儿喜欢哪件?”萧折渊虚虚搂着他的肩膀。 锦聿扫了一眼,对穿着不是很讲究,但是不喜欢太鲜艳亮丽的颜色,看着眼前的衣裳都五彩斑斓的,他觉得太过亮眼,蹙着眉头,不想选。 看出锦聿不喜,萧折渊轻声道:“聿儿不如同朕一样,选件玄色的朝服可好?” 第75章 锦聿想了想,颔首,他瞥向一旁,发现萧折渊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转过头看着人。 萧折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随即便看着锦聿进了寝殿。 中秋宫宴是在明德殿举办,文武百官、世家子弟纷纷由宫女引着到宽敞的院中入座,只见那主座四周围上了明黄色轻纱帷帐,里面的炭火烧得格外旺,看得在场的人不禁好奇。 锦聿自册封以来,只在临时执政时露过面,大雍对君后的兴趣甚是浓厚,不禁猜测面貌外形、家世背景等,到底是何方人士让陛下拟旨册封君后,却执掌玉玺,位同皇帝。 于是一些没见过的世家子弟就扬长了脖子,准备观望一下君后容颜。 “我听我爹说了,君后气宇不凡、美如冠玉,和陛下甚是相配。”太尉家的公子小声同一旁的好友说道。 “是嘛,那和享有盛誉的宋郎君比起来如何?谁更好看?”那好友问道。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见过,宋郎君可是长安第一美人,谁能与他媲美…………”那公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太监一声长唤,他连忙起身跪下。 “陛下君后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折渊同锦聿从明德殿后面出来,两人的衣裳服饰同一色彩,那玄色的锦袍衬着两位尊贵华丽的人,倒是般配极了,入了主座,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不受冷风吹,还格外暖和,萧折渊扶着人坐下后才起身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都以为能看君后一眼,没曾想君后没走正门进来,那主座上又围了帷帐,只隐隐约约看到冷白的肤色和墨黑的眉眼,众人也不敢多看,匆匆一瞥就坐下了。 “听说君后身子不好,临时执政时还晕过去,因为不能受冷,所以陛下才让人围了帷帐、摆了炭火。”那公子坐好后,又同友人窃窃私语,聊着自己得来的八卦。 那友人匆匆瞥了一眼主座里头,那端坐着却气质冷漠的男人,他眼前一亮,“我觉得吧,君后比宋郎君好看!” 主座里头,萧折渊拢袖执筷给锦聿夹菜,“这鱼肉嫩鲜美,聿儿尝尝。” 锦聿看着碗里的清蒸鱼,拿起筷子吃了。 萧折渊又给他碗里舀了一勺翡翠牛肉羹,放在一旁冷着,见人不挑食通通都吃下了,他一股把人喂饱的成就满足感涌上来,萧折渊喜上眉梢,轻挑着眉勾着唇。 下面的人各谈各的,时不时往主座这边看过来,但有帷帐遮挡,看得不是很清晰,只见陛下对身边的人很是关怀贴心,不断往君后碗中夹菜,两个人看上去恩爱无疑。 锦聿吃好就停筷了,萧折渊也不强迫他多吃,帷帐外舞姬翩翩而来,绚丽的衣裳摆动,摇曳生姿,步步生莲,令人赏心悦目,下面的人看得目不转睛。 萧折渊回头一看,见锦聿似乎盯着某处发呆,他凑近低声道:“聿儿若是觉得无聊,朕陪你回去好不好?” 锦聿抬眸,见人一副昏君似的纵容,他盯着人看,片刻后摇头,“不用。” 萧折渊见人这样乖巧,心尖瘙痒,想把人搂在怀里,想亲吻他,想为所欲为,但他克制下来,还是想着慢慢来,或者说在等这人上前一步,他就立马扑上去……… 萧折渊垂眸看着他,两个人挨得很近,他看着锦聿纤长浓密的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眸像盛着山间醴泉,那样冷冽,却令人无比心动,萧折渊最终忍无可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随即他坐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下面。 “…………”锦聿蹙眉,瞥了他一眼。 而下面的人因为陛下的这个举动,纷纷震惊不已,都没心思欣赏舞姬的舞姿了,先前传闻陛下男女不忌、荒.淫.无度,结果登基以来连个妾室都见不着,传闻不攻自破,后来又传陛下舍弃后宫只为已故的太子妃,还说这莫名就册封的君后是因为跟太子妃有几分相似才得恩宠。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君后十有八.九就是太子妃。 宫宴到一半,锦聿便有些累了,萧折渊想着人还要泡药浴才能入睡,便同他一道回去。 底下的人起身恭送。 泡完药浴出来,锦聿靠坐在床头,见萧折渊沐浴完后端着承盘过来,上面搁置了药瓶和白布,他道:“聿儿帮朕换个药如何?” 锦聿没吭声,片刻后他跪坐起身,拿着药瓶看着萧折渊,示意他脱衣服,萧折渊脱了里衣坐在床边,解下包扎着伤口的白布后,就见人扯下药瓶塞子。 锦聿看着他右肩膀锁骨下的一个窟窿,糜烂猩红,几分瘆人,他眉头不禁一皱,抬眸看着萧折渊,萧折渊勾唇,轻声哄他,“无碍,不疼。” 锦聿脸颊一热,不再看他,他轻轻往他的伤口上撒上药粉,神情格外专注认真。 萧折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纤长浓黑的眼睫、挺直光滑的鼻梁,紧抿的唇,他心软得一塌糊涂,还有些口干舌燥,两个人上一次亲近还是两年前在南陵成婚那日,他疯癫了一般,给人下了迷.药,惹来人的愤恨。 萧折渊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他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锦聿一顿,忽然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伤口,听到人疼得倒吸一口气,他神情冰冷又轻蔑地看着对方。 “朕错了聿儿,你轻些。”萧折渊捂着伤口认错,一双深邃含情的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锦聿。 锦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低下头轻轻吹在他的伤口上,清凉的气息落在伤口处,又麻又痒,萧折渊猛地一僵,随即可耻地石更,小淮之隐隐约约抬.头………… “……………”锦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萧折渊不知羞耻,他眼眸中夹杂着戏谑,逗锦聿道:“朕血气方刚的………对心上人石更再正常不过了。” “……………”锦聿耳尖都红透了,他看着萧折渊张扬的面孔,顺手给了他一巴掌,随即躺下睡了。 萧折渊的小兄弟消不下去,只能去后面自己解决一番,锦聿隐隐约约听到低沉的粗.喘,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顿时脸热得能烧起来,咬着牙想把萧折渊剁了。 ———— 中秋节的第二天是陆清影的祭日,锦聿一大早便去了铜雀山,萧折渊也跟着去了,但他没靠近陆清影的坟墓,怕锦聿不高兴,便只远远地看着。 锦聿和谢承云给陆清影烧纸钱,这铜雀山的深秋比长安还冷,锦聿披着大氅戴着兜帽,手中拿着钱纸跪坐在地,每当阿姊和小酒的祭日时,他就止不住浓烈的思念,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萧折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垂着眸,眼中流露出心疼来。 他想他这辈子都对不起锦聿,一念之差导致的万劫不复,是让人觉得最遗憾和心痛的……… 第63章 烟火 锦聿想在铜雀山住一晚,萧折渊自然是要跟着留下来,于是谢承云只好做三个人的饭菜,锦聿和萧折渊都不会做饭,但锦聿也没闲着,想着去帮着切菜,谢承云急忙拦住他,“这外头冷你别出来,进去好好呆着,我给你把兔子抱进来陪你。” 锦聿瞧了一眼外头灰蒙蒙的天,只好回屋去了,以往天气一冷都是谢承云做饭,他也没客气,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里,等着谢承云将兔子抱进他怀里,随后才出去做饭。 瞧着两个人顺其自然的相处,丝毫不扭捏不客气的状态,一旁的萧折渊仿佛成了透明人,他阴沉着一张脸,下颌紧绷着,心里酸溜溜的,嫉妒得抓狂,但也只能强忍着。 “朕去帮他。”萧折渊贵为天子,一向是等着人被人伺候,即便是谢承云也不例外,但在谢承云会做饭会生火的衬托下,他不想在锦聿面前像个废人一样干等着。 寻常夫妻必不可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如果锦聿喜欢,他也可以学着做。 锦聿的目光盯着他出去的背影,片刻后收回来,手指挑逗着怀里的兔子,眼里却莫名多了一丝笑意。 谢承云正在拍蒜,瞧见萧折渊出来,他扬唇打趣道:“哟,皇帝陛下也食这人间烟火啊?” 萧折渊冷眸一瞥,“你倒也不用阴阳怪气,看在聿儿的面子上,朕不同你计较,否则你早就死千百次了。” 谢承云暗笑一声,他张扬道:“所以啊,小七是我的靠山,有他在我这辈子都死不了,皇帝陛下也有不敢动的人啊,哈哈………” “只要聿儿在朕的身边,你算什么。”萧折渊语气轻蔑,“再怎么样,你这辈子也讨不到他的欢心。” 萧折渊这话简直拿烫红的烙铁往谢承云心窝上戳,顿时疼得他呼吸一紧,他暗自磨着牙,也不甘示弱,“确实不如皇帝陛下,用那般肮脏胁迫人的手段,至少小七未曾恨过我。” 萧折渊闻言,眼眸刹那间变得凶狠冷冽,两人如同深林处觅食而相争的两头野兽,阴狠地盯着对方,磨牙吮血,恨不得撕咬掉对方的血肉。 第76章 互戳着对方伤口,却在下一刻又无事发生,谢承云转过头,他刀功了得,只听见整齐富有节奏感的声响,萧折渊不会切菜也不会炒,只能洗点菜。 于是,在做好饭端进竹屋摆上时,锦聿就看到两人脸上莫名的深仇大恨,他目光疑惑,却没有多问。 锦聿拾起筷子吃饭,谢承云做了三菜一汤,一道干辣椒炒肉干、清炒小白菜、竹笋炒猪肉,还有一道野菌菇汤,腌制的肉干味太重太荤,锦聿不能吃,其余几样都是他能吃的。 谢承云炒的菜很合锦聿的胃口,锦聿自顾自地吃着,他吃饭不紧不慢,情绪平淡极了的人,做什么都从容不迫。 萧折渊给他盛了一碗野菌菇汤出来冷着。 谢承云随即也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 锦聿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较劲,萧折渊盛的汤他喝了,谢承云夹的菜他也吃了,吃饱了便放下碗筷,抱着兔子便去椅子上躺着了。 “…………”萧折渊。 “…………”谢承云。 两个人还没有一只野兔子吸引人。 入夜,竹屋里头烧着炭火,格外暖和,窗户紧闭着,萧折渊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锦聿靠坐在床头,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去。 萧折渊坐在床边,吹冷了汤药喂他,见人发愣一般盯着他看,“聿儿?” 锦聿回过神,张开嘴喝了,等喝完汤药,萧折渊自然而然地上了床,锦聿这张床只够一个人睡,他一上来就显得拥挤,他搂着锦聿,低头轻声询问他,“这山里比宫里要冷些,朕抱着聿儿睡可好?” 其实萧折渊每天晚上趁他睡着之后搂着他睡的这一点,锦聿是知道的,只是当作不知道,见人假惺惺地询问,实则等他睡着了也依旧会搂着。 锦聿掀了掀眼皮看他,没说话,但萧折渊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他搂着人躺下,将他拥入怀中,锦聿被迫靠着他的胸口睡,双手微微挡在他的胸前,留点空隙。 萧折渊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了。 第二天回到宫里,萧折渊便去御书房批阅奏折,锦聿回了龙涎殿,深秋过后就快入冬了,锦聿更是哪里也去不了,每日就与一窝兔子作伴,日子很是无趣。 但萧折渊一忙完就回到殿里陪人,偶尔陪着他逗兔子玩,偶尔教他琴棋书画。 龙涎殿后院里,沉重庄严的古琴架着,萧折渊坐在锦聿身后,手心覆在他的双手上,带动他的手拨动着琴弦,悦耳清响且悠扬浑厚的琴声在殿中回荡,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水。 萧折渊低头看着怀里人,孱弱的面孔上认真肃穆,他忍不住勾唇,趁着人不注意,他低头轻轻吻在他的耳尖上,然后他就感受到怀里人手一僵,弹错了一根弦,耳尖也跟着渐渐发红。 萧折渊忍着笑,锦聿却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往他的胸口来了一拳,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朕错了聿儿,你轻些,朕身上还有伤。” 锦聿眼神立马懵了,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他只知道萧折渊出征受伤的只有右肩膀,不过已经好了,怎么胸口也有伤? “逗你玩的。”萧折渊见他眼里隐隐的担忧,喜不自禁,轻轻搂上他的细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锦聿冷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他又尝试着按照萧折渊教他的音律,拨动琴弦………… ‘咚’! 萧折渊正沉浸在摸摸手搂搂腰、再嗅着怀里人清雪一般冷冽气息的快活日子里,结果这几声跟‘鬼打墙’似的音调,瞬间让他心一惊,没了那股臆想旖旎的心思。 显然锦聿也听不下去了,他一巴掌按住琴弦,萧折渊连忙宽慰道:“聿儿是初学者,已经弹得很不错了。” 然而锦聿实在没有这个耐心,学得不顺心就不学了,他推开古琴,萧折渊暗自叹了一口气,听听这弹得跟鬼嚎似的古琴,再想想他那写得跟狗刨似的字,也放弃了。 或许聿儿确实不适合舐毫吮墨,还是更适合舞刀弄剑。 “朕陪聿儿下棋如何?”萧折渊低声问他,眼中充满希冀。 锦聿一副苦仇深恨的模样,他对下棋感兴趣,但是好胜心又强,每次下棋下不过谢承云就耍赖,谢承云老爱说他。 但他抬眸看向萧折渊,缓缓点头。 谢承云是高手,萧折渊未必是。 萧折渊一笑,立马将他拉到后院窗边棋桌上,随即拿出五子连来。 黑子落,白子紧跟其后,锦聿瘦长的手指执着白子堵住他的去路,萧折渊抬眸轻笑一声,“聿儿倒是眼尖得很。” 锦聿不以为然,他正襟危坐,神态冷漠,瞧着棋桌上的五子连,纵横交错却破绽百出,一眼就能看出来。 萧折渊瞧着他面上一副冷静淡定的模样,眼里却有小小的窃喜,他不禁微微勾唇。 殿内门窗紧闭,沉香缭缭,时不时有炭火‘噼啪’的声响,棋子落下的声音也格外清脆响亮。 锦聿看着棋桌上他的白子已经连了四颗,只要萧折渊眼瞎,他就赢了。 果然,萧折渊眼瞎了,黑子落在别的地方。 锦聿不禁抿着唇,不紧不慢地将白子落下,看着萧折渊。 “朕的棋艺不如聿儿。”萧折渊笑着道。 锦聿神情傲然,但今早一起来就在练琴写字,又下了棋,冬日里他的身子比平时要孱弱,折腾了半天,赢了也没精力激动兴奋,就有些累了。 萧折渊见他眉眼饧涩,便起身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龙床上,锦聿倒头就睡过去,萧折渊也上了床陪着人一起午睡。 新年肇始,宫里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元月里头是小酒的祭日,锦聿回了一趟竹屋,天气太冷,外面大雪覆盖,他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将整个人都罩着,比别人还要多穿几件,所以显得要臃肿。 小酒的坟前堆积了雪,外面太冷,锦聿没办法出去给他烧纸,只能站在屋里窗前静静地看着,不多时,他看到萧折渊出现在小酒坟前,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钱纸,他蹲下身给小酒烧钱纸,又给陆清影也烧了。 锦聿一怔,清凉水润的双眸盯着他的身影看。 大雪覆枝头,也落在萧折渊的身上,将竹篮里的钱纸烧光后他才起身,静静看了会儿后他转身进屋,在门口将身上的雪掸去,他进到屋里。 “聿儿。”萧折渊从后将人搂住,见他盯着后屋竹林里的墓碑出神,他轻声道:“回去吧,这外面太冷了。” 锦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点头。 离开时,谢承云靠在窗台上,他笑道:“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些,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锦聿想起他之前说的要出山去干大事,估计是干成了,他闻言颔首,随后转身离开了。 萧折渊瞥了一眼那在窗台朝他嘚瑟挑衅的人,眸光冷冽,不屑一顾。 除夕已至,宫里扫尘除晦,到处焕然一新,火红的灯笼挂满,新年的剪纸贴着,喜气洋洋的景象,宫女太监忙忙碌碌,负责宫宴的康总管也忙得脚不沾地,萧折渊在御书房提笔写贺词,送往一些老臣的府邸。 整个宫里,锦聿最闲,他躺在榻上,手指挑逗着趴在他胸口的兔子,一直到宫宴开始时,他才起身。 萧折渊给他戴上兜帽,又给他的脸上罩着面纱,他笑着打趣道:“朕的聿儿,不看脸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忍不住内心附和:是的是的!君后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妥妥的大美人标配! 锦聿睨了他一眼,不搭腔。 萧折渊一笑,从宫人手中接过暖手炉递到他怀里,随后牵着人出去。 除夕夜无疑是最热闹最奢侈的宫宴了,萧折渊带着锦聿入座后,锦聿看向下方,眼眸蓦地一怔,在他右手边的下方第一个座位上,坐着的人是谢承云,那人笑得灿烂,抬手朝他挥了挥。 “他是聿儿的朋友,朕想着除夕年夜饭,他一个人在竹屋也无聊,不如到这宫里来一起过。”萧折渊凑近轻声询问他,“聿儿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锦聿收回眼神,看向萧折渊,点头。 萧折渊轻笑着,拾筷给他夹菜。 宫宴开始,琴声悠扬、舞姿翩翩,谢承云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这来参加宫宴的人没见过他,都以为他是这长安来的新贵,纷纷上前来巴结,说些好听的话恭维着。 谢承云笑笑不说话,端着酒喝了,等宫宴快结束时,他上前去掀开帷帐,“小七,新年快乐!” 锦聿看过去,“新年快乐。” 谢承云笑得开朗,“真是没想到,咱俩还能在一起过新年,看来皇帝陛下的嫉妒心也没那么强烈了,是吧?” 一旁的萧折渊并不想搭理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谢承云嗤笑一声,“我走了小七!再见!” 不等锦聿回话,谢承云已经大步离开了,锦聿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那背影有几分落寞。 第77章 “聿儿…………”萧折渊可怜巴巴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别老盯着他看。” “…………”锦聿转过头,见萧折渊逐渐凑近,他伸手捂住他的唇,淡然道:“不准。” 萧折渊抓住他的手,“朕带你去个地方。” 锦聿被他拉起来,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离开。 观星楼,整个宫里最高的楼阁,建筑华丽宏伟,盘龙石柱、镂空门窗,观星楼里摆满了碳火,暖洋洋地供着热气,锦聿拾阶而上,站在观星楼的高台上,俯视着长安城,他身着曳地暗金色宽袖锦袍,发冠后的流苏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五彩斑斓的璀璨光芒,衬托着这雍容华贵的美人,无比华丽。 而就在他站在观星楼的这一刻,满城烟火倏地绽放。 一眼望去,满天星火,璀璨夺目,令人震撼兴奋。 萧折渊走上前来,炫目的烟火他只看了两眼,甚为满意,随即眼神便落到锦聿身上,看着眼前人淡极生艳的脸庞,他眼神柔情蜜意,问道:“聿儿可喜欢?” 锦聿不言,眼中倒映着璀璨的火光,他静静地看着这场只为他而绽放的烟花。 萧折渊也不扰他兴致。 长安城家家户户都还点着灯,观赏这场盛世烟火。 大雪降临,盛大的烟火也逐渐落幕。 锦聿看向萧折渊,他轻轻开口,“喜欢。” 极淡极轻的声音响起,萧折渊眼里的笑意也跟着跑出来,他缓缓将人搂入怀中,情不自禁想亲吻他,怀里人却往后一仰。 萧折渊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没表现出来,正要松开人时,锦聿忽然倾身上前吻在他的嘴角。 萧折渊浑身一怔,一双含情眼不禁湿润,见人要离开,他立马搂住锦聿的腰,大掌抚住他的后背,追上去吻住他的唇,逐渐加深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吻。 第64章 暴虐 深宫覆雪,白茫茫一片。 龙涎殿的浴池中,雾气朦胧,萧折渊拥着怀里的人,吻落在他的肩头颈侧,最后吻住他的唇,他就像一只疯狗,丢了最爱的那根骨头后又失而复得的激动,无法遮掩内心的狂欢。 方才在观星楼,萧折渊就抱着他吻了很久,怀里的人嘴唇都红肿了,现在又来。 “疼………”锦聿蹙眉。 萧折渊松开他,看着怀里人眼眸愠怒,带着水雾,唇上又红又肿,他轻轻吻下去安抚,“朕轻些,聿儿不生气。” 锦聿没好气地打了他一巴掌,他这巴掌不重,比起以前那些带着愤怒恨意的力道来说,对萧折渊来说算是一种调.情。 萧折渊抱着人不撒手,埋在他的颈间,轻轻啃.咬、舔.舐,锦聿觉得身上这人太流氓太无耻了,但他挣脱不了,只能任由人抱着动手动脚占便宜。 萧折渊吻在他脸上时,他蓦地想起曾经这里有块褐色的疤,他摸着他如今光滑细腻的脸颊,轻声问道:“聿儿脸上的疤是毒药导致的,不是烙铁?” 锦聿抬眸,点头,“嗯。” 萧折渊轻笑一声,两人挨得很近,他略微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唇,不过看到怀里人的嘴唇确实红肿,他便放过了,吻在他的鼻尖上,“所以你是骗朕的,朕还以为是烙铁烫的。” “我为何、要对你说真话。”锦聿眼眸水润,那时候他不过是萧折渊身边的一个小侍,他迟早要离开的,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萧折渊神情受伤,“聿儿………你说假话哄哄朕,朕也会很开心的。” 锦聿一愣,看着萧折渊失落的眼神,他忽然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心里不由地难过酸涩,他开口叫了一声,“萧折渊。” “嗯?”萧折渊听出他声音有点不对劲,他伸手握住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又听到他道:“你真的、很烦。” 这人性格差劲脾气阴暗,蛮横无理自私自利,还霸道死缠难打,明明两年前就该‘阴阳两隔’的两个人,如今这人又用同样的手段将他困在身边,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自由,心却被束缚住,而且还心甘情愿………… 所以萧折渊真的惹人厌! 萧折渊听着他清冽又带着委屈的声音,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疼,他拿开锦聿的手,见怀里人眼眸湿润,神色倔强冷冽,他吻上他的指尖,低声附和他的话,“是,朕最烦、朕最讨厌、朕最可恶,聿儿最好了。” 但萧折渊最会哄人了。 锦聿又将眼泪憋回去,冷‘哼’一声。 萧折渊勾唇,将人搂在怀里。 萧折渊单方面抱着人在浴池里占尽了便宜,半个时辰后才将人擦干身子抱出去放在龙床上,龙涎殿中温暖如夏,锦聿只穿着月白色的里衣,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庞上,如今多了一丝红艳。 锦聿一躺上床就困意来袭,眉眼恹恹欲睡,眼皮子开始打架,萧折渊见状,他敞开手臂,等着人慢慢磨蹭到他怀里,最后靠在他的胸膛前睡去,呼吸轻浅,睡得安稳。 萧折渊将他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聿儿新年快乐。” 怀里的人‘嗯’他一声,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随即便沉睡过去了。 翌日,一早就有阳光照晒进殿里,殿中明亮暖和,龙涎殿开了半扇窗透气,锦聿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去上早朝了,他盯着那敞开的半扇窗子看了片刻,那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他头昏眼花,他又挪开目光,乌黑的长发未束,披散着遮住半张脸。 听见动静的太监走进来,他飞快瞥了一眼龙床上的美人,那张尖锐又裹挟着精致且孱弱苍白的脸庞,无时无刻不让人惊艳,这样清瘦又有股冷劲的美人,没有人看了会不产生一点贪婪的欲.念,他速速低头道:“君后,陛下说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等忙完了便来陪君后您。” “嗯。”锦聿应了一声,坐在床上等头脑清醒过来。 “奴才伺候您更衣。”那太监说着,就要上前去。 锦聿眼眸瞬间如同冰刃一般看向太监,“不用。” “是。”太监心里一虚,只得退下。 等太监离开后,锦聿自己更衣洗漱,随后坐到食桌前用膳,脚边的兔子围着他打转。 今日天气不错,锦聿用完膳喝了汤药,便到后院椅子上躺着晒了会儿太阳,实在闲不住了,他才出了龙涎殿,往御书房走去。 大年初一,朝中政务繁忙,御书房垒了一堆等着萧折渊批阅的奏折,前些日子雪下得厉害,雪融化后,长安城往南百里外的村庄遭遇洪涝,村庄几百户人口靠着朝廷赈灾粮才勉强度过这个年,萧折渊也不得休沐的日子,今早上朝同大臣商讨过后便到御书房来处理余下的奏折。 锦聿进到御书房院子中,门口的两名侍卫立马拱手,“君后。” 其中一个正要去禀报,锦聿出声,“不用。” 说着,他踏进御书房的门槛,见御书房的书案上,一排排奏折垒成小山高,坐在一堆奏折里的萧折渊捏着鼻根,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 ‘之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你也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后来我们都以为你………所以他这两年来入眠困难,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就常常疼得不行,按一会儿才会好一些。’ 锦聿脑海中响起尘钦的话,他轻声上前去。 萧折渊正闭着眼假寐,太阳穴两侧忽然覆上冰凉的手指,他蓦地睁开眼抓住那双手回过头,一脸惊喜,“聿儿?” 锦聿面无表情,他挣脱萧折渊的手,按在他的太阳穴处,“不是头疼?别动。” 萧折渊控制不住扬唇,他往后一靠,享受着聿儿的体贴,嘴里道:“今日天气不错,明日又该冷了,冷了就不许出来了。” “用你说。”锦聿冷声道。 “聿儿好无情。”萧折渊闭着眼,嘴角笑着。 锦聿瞧着他惬意享受的模样,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描摹着他的五官,剑眉凌厉有型,眼眸深邃微微上扬,鼻梁高挺、嘴唇殷红且薄润,不经意笑时温和,一副好人模样,但是在以前的锦聿看来是伪善和假心假意,实际阴沉腹黑得很……… 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萧折渊便将人拉着坐在自己怀里,他将人圈住,看着怀里人,眼眸闪过一丝戏谑,他调笑道:“聿儿是想朕了,才来御书房找朕的吧?” 锦聿见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伸手轻飘飘的一巴掌打上去,萧折渊忍不住笑,他低头吻在锦聿的唇上,“那聿儿陪朕一起批阅奏折,朕教你认字,可好?” 锦聿点头。 “真乖。”萧折渊跟哄小孩一样哄着人。 锦聿的脸微微发热,不过没让萧折渊看出来,他依旧面不改色,原本想坐到一旁去,然而萧折渊不让他离开,就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批阅奏折,萧折渊一边看一边念给他听,空闲时间偶尔摸摸手、搂搂腰,亲亲脸,占便宜占得理所当然。 在御书房呆到晌午,该用午膳时,宫人将膳食摆到了御书房,两人就在御书房用完膳。 第78章 锦聿有午睡的习惯,用完膳后他就回龙涎殿去了,躺在龙床上没多久便睡过去。 下午日头就落下去,宫人关上半扇窗,锦聿浅眠,平日里睡半个时辰他就醒来,可今日却感觉异常疲惫,头脑昏沉得厉害,像是无形中有股力量在压制着他一般,他半睁着眼眸,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影进来,穿着灰蓝色的宫服。 不是萧折渊………… 锦聿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强撑着疲惫睁开眼睛,就见床头站着今天早上的那个太监,那太监一脸贪婪垂.涎地盯着他看,伸出手来摸他的脸,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君后真是生得美啊,难怪陛下愿为你舍弃后宫…………” 龙涎殿的安神香里被下了药,锦聿浑身无力,又泛起一股恶心,他半睁着眼睛,闪过一丝狠厉,“你找死…………” “陛下现如今在御书房,这殿外头都被咱家支开了,君后不如从了咱家,也好免受些苦头。”那太监笑得邪恶,想着宫人不在,陛下也无从得知,他就不信这人被欺辱了还敢去告状。 太监的手顺着锦聿的脸抚摸下去,之后就动手扒.开锦聿的衣裳,他眼里散发着贪.欲兴奋的光芒………… 锦聿攥紧手心,猛地一咬牙,眼眸凌厉,他蓦地抬脚将人踹开,那太监没想到中了药的人还有力气,一时不防被踹倒在地,他刚起身,就见床上的人飞速起身,又一脚踢在他的颈侧踢飞出去。 “呃!”那太监哀嚎着倒地,似乎意识到锦聿是个练家子,想起身逃跑。 然而锦聿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拔下头上发冠里的金钗,发冠‘光啷’一声掉在地上,乌黑柔顺的墨发披散下来,他一把死死地攥住那太监的衣领,眼眸一狠,猛地将金钗插.入他的颈侧! 鲜血喷涌出来,溅在锦聿苍白的脸上,他看着那太监惊愕恐惧的眼神,松开他的衣领,让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下。 除掉危害,锦聿浑身松懈下来,他将金钗扔在地上,蓦地深喘了一口气,他体内中了药,浑身发软冰凉,止不住地颤抖,锦聿不知道自己中的哪种药,神色不免惊慌,他连忙爬起身想出去找人,然而还没走半步,就腿一软跪下去,身子控制不住地倒下去。 那散开的墨发和脸上鲜红的血,莫名形成了一股诡谲昳丽的美。 等萧折渊回来发觉不对劲时,他猛地推开龙涎殿的门,看到那昏倒在地上的人时,他心脏猛地拔高,惊慌得连忙跑过去将人抱起来,“聿儿!” 跟着进来的宫女太监见状蓦地跪下,尘钦只瞥了一眼便匆匆去传太医。 萧折渊拂开锦聿脸上的墨发,见他脸上的血迹,连忙浑身上下检查一遍,余光瞥到一旁死去的太监时,他眉眼深深地染上了一层寒霜,下颌线紧绷着。 赵太医匆匆赶来为锦聿诊治,一番诊脉后,得出不是大问题,他松了一口气,回禀萧折渊说只是普通的软骨散,中了这药的人会浑身无力疲惫,容易入梦魇,休息几日便可。 萧折渊听完后阴沉一张脸,他坐在床边握紧锦聿的手,朝尘钦使了个眼神,让他去处理这件事。 尘钦得令下去。 这天午后,龙涎殿那被太监三言两语支开的宫女太监纷纷都被处死,而那意图欺辱锦聿的太监不仅被剁碎了喂狗,连家人也被波及连累,通通被斩首示众。 这事闹得轰轰烈烈,宫里对陛下的性情是了解的,不免庆幸还好不是自己遭殃,这下得更加谨慎细心了,而长安城因先前陛下的善举对他有所好感的老百姓却觉得陛下此番作为实乃昏君暴虐,被美色蛊惑了人心,不复从前那般仁慈宽厚。 风言风语传到萧折渊耳朵里,他根本不在乎,只静静地守候在床前,等着人醒来。 锦聿中了软骨散,睡得不安稳,噩梦连二连三,都是玄鹰阁里发生的事情,他梦见那残暴恶心的人用玩味的目光在阴暗的地下室挑选那些稚嫩的小孩,他心中惊恐不安,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听到那被凌虐过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聿儿。”萧折渊见锦聿眉头紧蹙,额间布满细汗,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话,细喘着气醒不过来的模样,入了梦魇很难清醒,他顿时心慌了,尝试着小声把人叫醒,“聿儿…………” “聿儿………” 锦聿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看到萧折渊的那一刻,他蓦地松了一口气,他朝着萧折渊伸出手。 萧折渊见人脆弱寻找依赖的那一刻,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立马将人抱起来抱在怀里,让锦聿靠在他的胸口处,大掌抚摸着他的后背,“不怕………不怕聿儿………朕在呢。” 锦聿靠在他的胸口轻喘着气,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让人看起来更加孱弱不堪,他闭着眼转向另一边脸靠着,下意识地蹭了蹭。 萧折渊感受到他这个动作,双臂将人抱紧,恨不得揉进骨肉里。 陛下又下令,从今往后,龙涎殿不许太监当值,更不许宫里太监靠近龙涎殿、靠近君后,违逆者杖毙。 第65章 春日 入夜,龙涎殿内,宫人撤下两盆炭火,但殿内依旧暖和,烛火照亮的龙床帷帐里头,萧折渊靠坐在床头,怀里搂着浅眠的人,锦聿中了软骨散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了,太医又叮嘱不能多睡,所以萧折渊就将人抱在怀里靠着,让他舒服一些。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单薄的后背,萧折渊低头垂眸,“聿儿睡着了?”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而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示意自己没睡,萧折渊满眼柔情,他扬起嘴角,“别睡,今日睡太多了,待会儿头疼了。” 锦聿点了一下脑袋,睁开眼睛,他盯着那副水墨画的回型屏风看,耳边响起萧折渊的声音,“再过几日便是母后的祭日,聿儿同朕一起去,可好?” 锦聿闻言一愣,他抬头,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见爹娘谈话时,就提到过萧折渊的母后是正月里自缢去世的,然而再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那薄情忘恩负义之人,先是抄斩‘叛国谋逆’的镇国公府,再是雇‘强盗山匪’洗劫瑞王府,此等残害忠良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了。 “聿儿?”见人出神,萧折渊伸手将他鬓角散落的发别在耳后,“想什么呢?” 锦聿从思绪里抽离,他摇头后应声,“好。” 萧折渊的手搂住他的腰肢,两个人凑得很近,他低头看着锦聿的眼睛道:“朕还想………为令尊令堂修建坟冢,好歹是赐封爵位的王爷,该有的待遇不能少,聿儿觉得呢?” 锦聿眼睫轻颤,似乎有所顾虑,萧折渊摸着他的脸,“不用担心,只要修建的坟冢上刻着令尊令堂的名,让后人知晓就可,没有遗物也可以修建坟冢,还有阿姊和小酒的坟墓,也该修葺一下。” 锦聿心中柔软被触动,他点头,“嗯。” 萧折渊勾唇,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住那两片唇瓣,他细细吸·吮着,一副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模样,等怀里的人透出一点缝隙,他就迫不及待地探.进.去与那柔.软.交.缠在一起。 自从观星楼的那个吻后,两个人都是浅尝辄止,一是顾忌锦聿的身子不能纵.欲,平日里连气都受不得,更别说受这刺激了,二也是想给锦聿适应的时间,毕竟从前的床·笫·之事并非他所愿,这人原本就厌恶亲近,若是强行来,只怕是更加厌烦了。 “聿儿………”萧折渊见怀里人轻喘着气的模样,唤了一声,锦聿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般,他看着萧折渊,眨了眨眼,嘴唇翕动着,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他盯着萧折渊的唇倾身吻上去………… 萧折渊像是得到了应许,加深了这个吻,他倾尽温柔,抱着人缓慢躺下去,大掌从衣摆·探·入,抚·摸那细·韧的腰……… 萧折渊赤着上身将人压在身·下,他肤色白皙硬朗,鼓鼓囊囊的大臂和胸膛,让人看了不禁面赤耳红,但胸口处的一道疤却很是惹眼,锦聿的目光落在萧折渊胸前的那道疤上,那是他两年前抬剑刺入的地方,他缓缓伸手抚摸上去,抬眸问萧折渊,“疼么?” 萧折渊握住他的手,“不疼………朕应得的………” 锦聿觉得好气又好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抬头吻上去,萧折渊压·下·身拥着人亲吻。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落在锦聿的眉眼、脸颊、颈侧,他一阵颤·栗,情不自禁拥紧身上的人……… 细白的脸上痛苦与欢·愉·交·织,他掐着萧折渊的手臂,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龙涎殿内,春色浓浓,那诱哄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这中了软骨散的人,足足养了三天精气神才养回来,这精气神一好,用膳时也吃得多了,萧折渊瞧着身旁人脸色不那么苍白羸弱,嘴唇也有了血色,他撑着脑袋道:“聿儿未中透骨寒之前,定是吃得比现在还多。” 毕竟锦聿五岁就开始习武,玄鹰阁的训练密集力度大,不吃饱没力气,见锦聿没反驳,萧折渊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聿儿是何时中的毒?” 第79章 锦聿一顿,想了想道:“十岁。” 锦聿话音一落,萧折渊心里就蓦地一紧,他将人抱坐在腿上,搂着锦聿,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锦聿垂着眼眸看他锋利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缓缓伸手抚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没事…………” 七岁进阶魅鬼,十岁直接进阶玄鬼,其实不止他,他前面的几个师兄师姐体内都被下了不同程度的毒,谢呈锋自私自利,也阴险狡诈,他也怕他培养的杀手势大反过来除掉他掌控玄鹰阁,他中了透骨寒之后,只有天气暖和了才出来接任务,冷了就呆在玄鹰阁训练,毒发得不频繁。 ———— 孝德太后祭日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刮风下细雨,皇家祭祖的宗庙修得宏伟壮观,正殿里头供奉着萧家列祖列宗的灵牌,萧折渊同锦聿手持三炷香拜三拜,之后接过锦聿手中的香火插进香炉里。 萧折渊手抚着孝德太后的灵牌看了半晌,殿中寒冷,阵阵冷风时不时地灌进来,萧折渊没多呆,他转过身牵着锦聿的手走出宗庙。 回宫里的马车上,萧折渊从后搂着锦聿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颇有几分孩子气道:“外祖父说母后是个聪慧果敢的人,但就是心大脾气倔,老是忤逆外祖父的话,她和萧立恒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以为知己知彼,然而外祖父却认为萧立恒这人伪善不靠谱,皇爷爷为两人赐婚时,原本外祖父要推脱掉,但母后喜欢他,所以他们便成了婚………” 锦聿静静听着,萧折渊又道:“或许一开始,他们是相爱的,但爱恨终有时,母后也被他的伪装蒙蔽了双眼,后来他不爱母后,也不爱朕…………” 锦聿的脑袋靠着他的头,他伸手摸摸萧折渊的脑袋,萧折渊侧着眸笑出声,偏过头亲吻他的脸颊,“朕的聿儿安慰起人来,倒是正经得可爱。” “…………”锦聿睨了他一眼。 入春后,宫里要在九骊宫举办春日宴,所谓的春日宴,就是赏花、品尝用花瓣做成的糕点,寓意着新春肇始、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美好日子。 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缓缓驶向九骊宫,长安街上,老百姓都聚集在街道两侧观看,纷纷惊叹不已,外头阳光大燥,四面围着薄纱的銮驾里坐着萧折渊和锦聿,两人都是暗金色的衣袍着装,锦聿的发冠后还缀着流苏,熠熠闪光。 不多时,两名宫女呈上来两个花篮,里头都是花瓣,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折渊,萧折渊解释道:“春日宴百花齐放,寓意饱满富庶、多姿多彩,将摘取花瓣下来撒出去,为江山社稷与百姓祈福,祈祷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着,萧折渊掀开纱帐,抓了一把花瓣撒出去,下面的老百姓一阵欢呼。 “聿儿也来试试。”萧折渊道。 锦聿学着他的样子,抓起花瓣撒出去,纷纷扬扬的花瓣鲜艳夺目,与璀璨的阳光点缀在一起,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 “那便是君后?!”其中一人诧异道,瞬间让百姓的目光聚集在銮驾上,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容姣好的男子看。 只见陛下身旁的男子身着暗色鎏金的广袖衣袍,那眉眼如墨,清俊无瑕,衬得肤色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双唇微抿,神色几分肃穆,冷淡如画宁静,微垂着眸看向花篮时,多了几分悲悯神性,但抓起花瓣撒出来,看向众人时,又多了几分傲然无趣的样子。 “我隔壁婶家的女儿就在宫里当差!除夕夜就得见过,一回来就夸得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是胡说呢。” “那酒楼的说书先生不知从哪个公子哥那里听来的,说君后比宋郎君还美!刚开始我也不信!现在一见,确实比宋郎君长得美!” “能入陛下眼的,自然是极美的,要我说啊,君后是冰山美人,宋郎君是妩媚多姿的美人。” “嘘!胆敢妄议君后,你不要命了!你忘了前些日子被那太监连累抄家的人了!” 话一出,男女老少都刹那间闪过一丝惊恐,连忙闭上嘴巴,不过宫里一直流传着君后俊丽无双,今日大雍百姓得此一见,果不其然。 君后悲悯神姿,当天下第一美! 入了九骊宫,王公贵族先后落座在花团锦绣的院子中,随后萧折渊与锦聿就进来,众人起身拜见过后,两人就入了亭子里头的主座上,宫人呈上凉饮花茶,以及各种精致小巧、五彩缤纷的糕点。 “另外沏一壶花茶,莫要加冰块。”萧折渊吩咐道。 “是。”宫人得令下去。 月白色的纱帐挂在亭子周围,微风徐徐拂动,锦聿拿起一块桃花酥吃着,外面的一层皮酥脆,但是咬了一口后有嚼劲的柔韧,有几分油腻和干涩,不是很合锦聿的胃口,他眉头一蹙,将桃花酥递到萧折渊嘴边。 萧折渊看也不看便张嘴一口吃了。 锦聿端起没加冰块的花茶抿了一口,觉得清爽解腻,但面前食桌上摆了十几道糕点,模样诱人可口,他又拿起一块绿豆沙糕尝了一口,秉着浪费不好的心理,不好吃的他就递给萧折渊吃。 “聿儿………”萧折渊原以为是锦聿喂他吃糕点,断断续续吃了五六块,但见锦聿咬了一口就递到他嘴边,像是帮他解决剩下的糕点一样,萧折渊无奈张嘴吃下,他道:“不好吃?” “不怎么喜欢。”锦聿直白道:“但是模样………看着挺好吃。” 萧折渊被他逗笑,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哄道:“那聿儿都尝尝,不好吃朕就替你吃掉。” 锦聿摇头,饮着花茶,他不太爱吃甜腻的东西,除了喝药时去除苦味的蜜饯,或者像这般瞧着模样好看可口,他也就尝一尝。 院子中,众人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亭子里,透过薄纱能看到里头的景象,见君后理所当然的行为以及陛下无底线的纵容溺爱,实在是令人惊叹。 陛下与君后当真情意至深。 院中蝴蝶翩翩起舞,鲜艳的花娇艳欲滴,时不时的谈笑声透过薄纱传进来,这明媚的午后,锦聿眼皮子沉重,困意来袭,他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勾唇,瞬间明了,眼中戏谑,语气调侃道:“聿儿当真是一点也离不开朕,午睡也要朕陪着。” “…………”锦聿只是想与他说一声,便去后面宫殿睡了,见人贱兮兮地调侃他,他觉得脸热,但面无表情地伸手给了眼前人一巴掌,轻飘飘的,跟撒娇似的。 花香与锦聿身上的清苦药味扑面而来,萧折渊顿时就想低下头亲他,锦聿往后一仰,伸手抵住他的嘴,萧折渊怕他往后仰的时候摔倒,所以手是搂住他的腰的。 余光瞥见外头看过来的目光,锦聿推开萧折渊,神色冷淡地起身走了。 萧折渊原本想起身跟上去,但是锦聿却跟后面长眼睛似的,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准他跟来。 萧折渊笑意融融,连连点头,又无奈地坐回去。 这一幕在外头的人看来那就是打情骂俏、你侬我侬,恩爱得很,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饱了。 春日宴过了几天后,见天气明媚耀眼,锦聿就想着回铜雀山一趟,他拿着一个漆木盒子,将梳妆铜镜前的珠宝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他一身黑色劲装,束着高马尾,显得人气质凌厉,少了几分柔软。 萧折渊坐在铜镜旁的椅子里,撑着脑袋见锦聿将所有珠宝装上,一个不留,他觉得好气又好笑,“聿儿把朕送的珠宝,都要送给他了?” 锦聿没看他,“我用不着,他有用。” 说着,锦聿将木盒用上好的柔滑绸缎包起来,拿上一旁的配剑就要出去,走了几步他一顿,回过头看向萧折渊,见那醋意浓浓却只能忍着独自黯然神伤的人,他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又折身回去。 萧折渊抬眸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人,见锦聿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就要离开,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抱住,扶住他的后脑勺吻下去。 锦聿怕漆木盒子摔了,只能先放在一旁,萧折渊含.住他的唇温柔地吸.吮,撬.开他的唇.齿.攻.略进去,锦聿没挣扎,乖乖承受着他的亲吻,等喘不过气来时,他才推开他小口喘着气,萧折渊眼神迷.离,盯着人的眼神十分危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锦聿的嘴唇,“聿儿………” “你送我的,就是我的了。”锦聿以为萧折渊是吃醋将他送的珠宝全部送给谢承云,但谢承云于他而言有恩,也是唯一的挚友,唯有金银珠宝才是最好的报答。 萧折渊轻笑出声,手指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没送给聿儿的也是聿儿的,朕的所有都是聿儿的。” 锦聿脸一热,他道:“我戌时、就回来。” “好。”萧折渊应声,却不放人,他搂着锦聿的腰摩挲着,眼神炙热地盯着锦聿,“聿儿说好话哄哄朕,朕就不吃醋了。” 锦聿不会哄人,萧折渊的内心也藏着小九九,他眼眸促狭着,晦暗不明,低声在锦聿耳边说道:“朕想在浴池与聿儿亲热…………” 第80章 这龙涎殿的任何角落,萧折渊都想与怀里的人在上面巫山覆雨,但迄今为止,做的最出格也就是桓阳宫的温泉里头,锦聿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偶尔一两次就点到为止,但对于萧折渊来说远远不够,于是他只能哄着脸皮薄的人解锁新场地来满足一下欲.望。 热气喷洒在锦聿的耳朵上,他头脑发热晕乎乎的,眼神乱瞟不看萧折渊,他怕再这样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于是他推开人起身,“我走了。” 萧折渊没阻止人离开,等人走出龙涎殿,他才收回眼神,转身去了御书房。 ………… 铜雀山里头长了新枝丫,到处都是鲜嫩的草绿,竹屋门前的流水声潺潺,后面的竹林郁郁葱葱,伴随着春风沙沙作响,锦聿去到竹屋时,还未放下东西谢承云就飞奔出去,他一把抓住锦聿的手腕,“走!带你去看看承云哥哥干的大事!” 锦聿想起谢承云前段时间跟他说要出山办的大事,于是又跟着他出了铜雀山,将就乘上了宫里送他来的马车,等到达目的地时,谢承云还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块黑布遮住他的眼睛,把他扶着下了马车。 锦聿不慌不忙地跟着谢承云,走了片刻后,谢承云将他的黑布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层阁楼,一层阁楼的牌匾上刻着‘追影阁’三个金色闪闪发光的大字。 “追影阁!怎么样?有没有很宏伟很壮观很气派的感觉!”谢承云抱着手臂,明媚张扬地看着他。 锦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这半年来创办的一个新组织,取名追影阁,意思就是追寻天下万事万物的踪影,主要呢就是帮人打探答疑解惑的,追影阁一出马,万事万物无处遁形。”谢承云说着,还撞了一下锦聿补充道:“还好有小七送钱包养,不然我现在连快瓦片都买不起。” “…………”锦聿踉跄了一步,站稳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承云眯眼一笑,“走,我带你去看看!” 谢承云带着锦聿进了追影阁,阁楼内宽敞,中间是镂空的,四面走廊规模与当初的玄鹰阁相似,而进到追影阁的后院,锦聿才发现还有不少人在训练,男女都有,年龄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 “这些都是我招揽的追影阁弟子,不过我也要付给他们工钱,既然你来了,你就是大师兄,就当帮我一个忙,有空就教他们几招。”谢承云道。 锦聿闻言,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还有。” “什么?”谢承云接过来打开一看,被眼前璀璨夺目的珠宝一下子闪瞎了眼,他扬唇笑道:“你这是要买我整个追影阁啊。” “…………”锦聿懒得听他满嘴胡诌,他道:“会有生意?” “当然。”谢承云无比自信,“走,去铺子里看看。” 追影阁还有商铺,就在长安的闹市里头,门口围堵了不少老百姓,谢承云只好带着锦聿走了后门,一进去,锦聿就看到个眼熟的人,他疑惑道:“陈宝?” 当初那被谢承云派来安插在他和萧折渊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回了长安后,锦聿就寻了个理由将他打发走了,没想到现如今当上了追影阁的掌柜。 陈宝立马上前来,就要拜见锦聿,谢承云连忙抬手制止他,“这里人多,你要是唤一声,那些人不得把我这商铺给踩踏了。” “是。”陈宝道了一声,谢承云让他先下去,自己执笔站在柜台前,详细记录客人雇佣的需求。 “我那猫啊,昨天晚上不知道去哪儿逮耗子了,一晚上没回来。”面前的大娘一脸焦急,“你们追影阁,可要帮我好好找找啊。” “猫不见了?”谢承云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一边飞快地记着一边想,恍然道:“不对啊大娘,我们这是追影阁,是打探消息与寻觅被盗窃丢失东西的地方,这种小事您没必要浪费钱找追影阁啊。” “哎哟,我那猫我可是养了七八年了,怎么是小事呢!你们要是帮我找到了!我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们啊!”那大娘急忙道。 谢承云痛快答应,“行,昨天晚上不见的是吧?” “对。” “好,五文钱,到后面那里交钱就行。”谢承云撕下字据交给她,另一个大娘上前来,操着一口谢承云听不懂的乡里话,“吾啷个顶真落咯!” “啥玩意?”谢承云一脸疑惑,身后锦聿抱着剑靠在柱子上,他道:“大娘说、顶针不见了。” “对!”那大娘笑眯眯地看着锦聿,“啷好个嘞!吼看很!” 大娘夸锦聿长得好看,后面排队的老百姓也纷纷看过来,目光落在锦聿身上。 “诶!长得和君后有点像!” “俺也觉得嘞!” “上次春日宴銮驾太高了没看清,君后有这么好看?” “那当然了!君后绝无仅有的好看!” “诶诶诶!”谢承云拍着柜台,一脸肃穆,“我弟长得像我肯定好看,别盯着他看了,看我也一样。” “…………”锦聿无语。 谢承云继而又一脸无奈地看着丢了顶针的大娘,“我说大娘,顶针也要浪费钱让追影阁帮你找啊?你自己搁家摸索摸索得了,说不定就出现了。” “没得没得,吾着了。”那大娘连连摆手。 谢承云只好登记上,让她去后面交钱,然而接下来,来雇佣的老百姓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谢承云幻想中神秘探案的场景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脸生无可恋,听着面前的大爷说他家的牛被偷了。 牛被偷了是件大事,但牛把鸡踢飞了怎么还找上追影阁要求人家赔偿了!? 谢承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现在长安那么太平的么?都没有大事发生的?” 锦聿听着大爷大娘要雇佣的事情,实在是觉得无趣,他道:“我走了。” “诶等等我送你!”谢承云飞快写着,锦聿一摆手,“不用。” 他一走出追影阁,身后的羽麟卫就立马跟上护着。 第66章 手伤 入夜,朦胧水雾迷人眼,隐隐约约能看到浴池中的两个人,那水波随之荡.漾,透出暧.昧的旖.旎来,一双细长的手指攀着宽厚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抓出一道道血痕,沉重的喘.息与压.抑着的吟.声时不时地溢出来。 ……… 停下来时,锦聿浑身一阵颤栗,他瘫软地坐在萧折渊怀里,身后的长发被木簪挽着,几根碎发湿哒哒地黏在他潮.红的脸上,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鼻尖通红,他累坏了一般靠在萧折渊的胸前,小口喘着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萧折渊双手环抱着怀里的人,高挺的鼻梁蹭着他的脸,吻在他的脸上,他垂眸看着怀里人眼睫上还挂着泪水,缓不过神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怜,让人心疼,他低头亲吻锦聿的眼泪,吻干他的泪水,随后又吻住他的唇,含.着慢慢吸.吮………… 锦聿偏过头躲开,渐渐缓过神来,他头脑晕乎乎的,浑身滚烫,眼睛烧得通红,胸口沉闷,有点喘不过气,他叫了一声,“萧折渊………” “嗯?”萧折渊低头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颊,他摸着怀里人的身子滚.烫不已,以为是方才太过火,然而锦聿无力地靠着他,细细发抖,细若蚊声,“我难受…………” 萧折渊一听,餍.足的神色立马褪去,他匆匆将人从浴池中抱起来,擦干身子抱到床上去,给人穿好衣服后,他立马扬声让人传了太医。 “聿儿?”萧折渊抚摸着锦聿的脸,手心一片滚烫,他心里蓦地一沉,看着身下的人神色痛苦,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眼角浸出生理性的泪水,他眉头紧皱,轻声询问道:“聿儿哪里不舒服?” 锦聿只觉得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他又冷又热,冷得骨头拆卸一般的疼痛,热得想被灼烧着一样,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感觉,疼得牙关打颤时,他下意识就要咬唇忍着,然而有人撬.开他的唇齿,他一口咬下去,喉咙发出嘶哑难受的声音,“呃………” 萧折渊看着锦聿痛苦的模样,心里一阵慌乱,他伸手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摸着他的脑袋给他安抚,“太医很快就来了聿儿,马上………” 片刻后,赵太医匆匆赶来,看到陛下的手被床上神志不清的人紧咬着不松口,他一时惊呼,“陛下。” “朕无碍,你先给聿儿看看,他好像浑身都疼,朕摸着他身子滚烫,不像是毒发的迹象。”萧折渊急忙道。 “是。”赵太医连忙上前去,探向锦聿的脉象。 锦聿被赵太医施了银针后昏睡过去,萧折渊的手拿出来时已经被咬得破口流血,食指上带血的牙印看起来糜烂猩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血肉,他用手帕随意一缠,便问赵太医,“如何?” “回禀陛下,君后这是突发高热后由寒颤引起体内毒复发,恐是沐浴时受了凉,又在暖和的水中没导致毒发,反而发了高热。”赵太医补充道:“这春日里头的天气虽不像寒冬那般,但对君后的身子来说,还是得注意保暖,莫要受凉,由高热引起的毒发会更加痛苦难耐。” 第81章 萧折渊听完眉头一皱,心中懊悔不已,“知道了,麻烦赵太医了。” “老臣应该的。”赵太医说着,看向萧折渊的手,“老臣为陛下包扎吧。” “嗯。”萧折渊颔首。 夜深人静,萧折渊探了探锦聿的额头,怀里的人退了高热,身子也逐渐恢复成正常体温,他放下心来,把人拥在怀里沉睡过去。 翌日,锦聿醒得比萧折渊早,他躺在萧折渊怀里,抬头见人睡得很沉,眼下却有淡淡的乌青,像是昨晚没睡好,锦聿蓦地想起来,他昨夜好像毒发了,估计这人守着他恢复过来才睡过去。 锦聿小心翼翼地撑起身盯着人看,见人眉眼锋利凌厉,浅浅皱着的眉头像是有心事放不下一般,不笑时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他缓缓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头,这人就醒过来。 见锦聿安然无恙醒过来,萧折渊蓦地松了一口气,他翻身将人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语气怜惜,呢喃道:“乖聿儿。” 锦聿任由他抱着,“我没事。” “嗯………”萧折渊困得厉害,拥着锦聿又再次睡过去。 锦聿也陪着他一起睡。 又睡了半个时辰,萧折渊就起来了,锦聿靠坐在床头喝药时,忽然看到他右手食指上被白布包扎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咬的?” 锦聿隐隐约约有点回想起来,他疼得受不住想咬自己,但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他就咬下去了,锦聿眉头一蹙,“咬得很重?” “不重,过几天就好了。”萧折渊无所谓道,但他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堂堂大雍的皇帝陛下,此刻像个流氓痞子似的,吊儿郎当地看着人,“不过朕这手伤着了,有些事情就得麻烦聿儿伺候朕了。” 锦聿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道:“下次再这样,你直接拿块布,给我咬着就好。” “不要。”萧折渊一脸坦然无畏地拒绝,他倾身上前盯着锦聿,“聿儿是疼得受不住才咬朕,朕也替你分担一些。” 锦聿心里被戳中柔软,他冷着一张脸,“那我死了,你也替我分担?” “好啊!”萧折渊闻言眼神一亮,他笑得爽快,“聿儿要是走了,朕也死一半,身子在人间,魂在阴间。” “…………”锦聿心里忽然被针扎了一下,他眼眶酸涩,伸手打了萧折渊一巴掌,“白痴。” 萧折渊见他眼眶泛泪,心疼地将人抱在怀里,“朕的好聿儿,你伺候朕用膳吧,朕这右手伤着了,抬也抬不起来。” 锦聿觉得这人得寸进尺,但他却是乐意的。 于是,锦聿就一边给萧折渊布菜,一边伺候他吃下,最后还持着调羹吹冷了汤喂给他喝。 萧折渊撑着脑袋,享受着喂到嘴边的暖汤,然后赏心悦目地盯着眼前恬静的美人看,十分快活自在。 用完膳,萧折渊得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但他伤在右手写不了字,锦聿只好来帮他,他执着笔,萧折渊从后拥着他,握着他的手批阅奏折。 御书房内只有两人,萧折渊占便宜占得毫无顾忌,亲亲脸颊、亲亲嘴唇,再摸一把他细韧的腰肢,一副昏君耽于享乐的模样,弄得锦聿不耐烦,瞪了他一眼后才老实下来。 天气好的时候,锦聿会时不时去一趟追影阁,应了谢承云的要求,他当起了追影阁的大师兄,偶尔教追影阁的弟子几招功夫。 这天他照常在追影阁的后院教弟子习武,谢承云在楼上窗口吹了声口哨,朝他招了招手,“小七,上来。” 锦聿转身进去,他一走,弟子们就松懈下来,纷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八卦。 “我敢赌!阁主绝对喜欢大师兄!” “这不明摆着的嘛,阁主看大师兄的眼神就不一样。” “但阁主不是说大师兄是他弟弟嘛。” “什么弟弟啊,那是大师兄成婚了他才这么说的。” “啊?那我们阁主单相思啊?” “害,大师兄长那么好看,肯定已经被人牢牢抓紧了,阁主太慢了。” “可怜咯。” ………… “做什么。” 弟子们正忘我地八卦着,没注意到楼上站着的人,直到一道冷厉的声音传下来,弟子们抬头望去,见大师兄站在窗口盯着他们,瞬间吓得立马回到位置上站好。 大师兄好看是好看,可就是整天冷着一张脸,太凶了,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看着他们,就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二楼房间里,谢承云正靠在窗边,他瞧着锦聿横眉冷眼的模样,很是生动,他打趣道:“小七训起人的模样倒是稀奇得很。” “…………”锦聿懒得跟他胡扯,“叫我上来做什么?” “哦!差点忘了。”谢承云一拍脑袋,“今早追影阁接到一单雇佣,说大理寺包庇无良罪犯,不仅不作为还拿钱堵嘴!” 谢承云缓缓道:“这雇主呢,是想为她丈夫申冤,她丈夫原是梅花酒庄的一名佣工,搬运时只因那酒昂贵,不小心摔碎后就被酒庄里的掌柜命人打死了,她前去大理寺击鼓诉状,然而证据确凿,大理寺却不立案,她没办法才找上追影阁,我想着,咱俩去酒庄看看?” “行。”锦聿一口应下。 “那等天黑下来,咱俩去打探打探,保不准啊,这酒庄的掌柜与大理寺某个官员熟呢。”谢承云一副看破腐败官场的模样。 锦聿没回话,让跟着他的羽麟卫回去传话,跟萧折渊说戌时回不去,晚些再回,羽麟卫的影卫得令后去了。 入夜后,谢承云和锦聿从追影阁出发,谢承云活动活动手脚,他笑道:“虽然我武功不如你,但这世间,轻功还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我数三声,比比咱俩谁快。” 锦聿不说话,默认了,他看着谢承云,见谢承云比着一根手指,以为他要说‘一’,结果谢承云直接喊了一声,“三!” 然后‘咻’地一下跑了………… 锦聿黑着一张脸,吃了一嘴的风,他迅速跟上去。 黑夜,长安街头的灯笼亮着,锦聿手持佩剑踏着屋檐跑,他见前头的谢承云离他有点远,便脚步一顿,脑子里一转,跳下屋檐沿着墙壁走。 谢承云飞身掠地,然而回头一望,身后的人不见了,他一脸疑惑地停下来,转过身去,看着茫茫黑夜,“人呢………我去!” 谢承云一声惊呼,被身后的人一脚踹在屁股上,踹飞下去。 锦聿眼神轻蔑地俯视着他,谢承云捂着屁股爬起身,他指着锦聿,气得咬牙切齿,愤懑道:“我教你的阴招你拿来对付我?!” “你教得好。”锦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你!”谢承云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我去………疼死老子了!” 第67章 挡伤 寂静的夜,锦聿和谢承云来到梅花酒庄,酒庄外头挂着灯笼,此时四周万籁俱寂,两人轻手轻脚上了屋檐趴着,酒庄院子里头的屋檐下存放了不少大坛子酿酒,屋内烛火还亮着,然而两人守和了片刻也看不出什么来。 锦聿同谢承云对视一眼,谢承云压低声音,“看来得派人盯着,我们今晚来得不是时候,现在也看不出破绽,不如我们先回去,等人打探出消息我们再来。” 锦聿眉头一皱,直接用手语跟他沟通,‘就这么回去?’ “不然呢,我们总不能把掌柜的揪起来打一顿逼问吧?先不说他会不会招供,我们就两个人,贸然闯进去太过危险,而且这酒庄若是真的跟大理寺有关系,我们报官也没有用,还得靠些手段。”谢承云道。 锦聿满怀好奇地看着他。 谢承云一笑,“当然是靠你了,你给皇帝陛下透露透露,他自然会派人去探查,到时查出来,清除了大理寺蛀虫,再把雇主的案子了解,我们追影阁还得个好名声呢,这叫借他人之手,办我们的事。” 锦聿闻言,他盯着谢承云,脑海中蓦地多了一丝想法,他想着谢承云义创办追影阁就是为了打探查案,再想想大理寺官官相护的腐败,不如从中制衡,他凑到谢承云耳边说了些什么,谢承云眼神蓦地一亮,“真的?” 锦聿颔首,‘不过我得先过问他,若是他允了,那追影阁就有以朝廷查案的权力。’ “还是小七想得周到。”谢承云喜不自胜,他创办追影阁就是为了利用自己的一身轻功去打探这世上的疑难杂症,但奈何无权无势,若是哪天得罪了某个大人物,他这追影阁也就死翘翘了,但好在,他身边还有个更权势滔天的人在。 谢承云一笑,“没想到小七有一天会成为我的靠山,没白疼。” 锦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个人就要转身回去时,就听到酒庄门口有人推门进来的动静,谢承云把锦聿脑袋一压,两人立马噤声埋下去。 锦聿悄悄抬眸,看向那门口走出来的人时,他眉眼一凛,认出了那人是谁,“梁俞。” 第82章 “谁?”谢承云压低声音,锦聿怕说话太大声,便手语比划道:‘大理寺率兵首领。’ 谢承云低声咒骂一句,“还真是跟大理寺有关。” 只见梁俞带着士兵进来,那酒庄掌柜的立马从屋子里出来,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去,谄媚带笑的,“梁大人,多亏了梁大人,否则在下就在那阴湿的地牢里呆着了。” 梁俞生得粗犷,满脸豪横,一看就不是善茬,他瞥了掌柜的一眼,道:“你给我小心点,我这酒庄若是被你惹出了什么事,毁了我这酒庄,你就自个给我呆进去。” 此话一出,锦聿和谢承云就立马明了,这梅花酒庄是梁俞的,营私舞弊,难怪要庇护这掌柜的。 “是、是,梁大人您放心,绝对不会再有此事发生,是那小子手拙,挪个酒都要摔了,我这一时担忧粱大人的酒,就、就下手重了些,谁知道…………” “好了。”掌柜还没说完,梁俞就不烦恼地打断他,“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我来看看那批新进的酒,走吧。” “诶是!”掌柜连忙领着人就要进屋去,谁知梁俞余光瞥到了什么,迅速锁定某个方向,吼道:“谁在哪儿?!” 锦聿和谢承云一惊,立马默契地转身就跑,然而在外头的士兵已经冲过来将两人包围起来,谢承云往后一退,还有闲心同一旁的锦聿开玩笑,“今晚出师不利啊,提你这君后殿下的身份有用么?” 锦聿一本正经地摇头,“不知道。” 谢承云差点笑出声,准备好动手了,这时梁俞走出来,“你们是何人?” “你瞎了你的狗眼,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身旁站着的人是谁!”谢承云抱着手臂一脸猖狂,“识相的,赶紧磕个头自裁谢罪,不然的话,可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了。” 梁俞见过锦聿,但那时黑夜,锦聿又逮着面罩,他根本就看不清脸,他也没有见过君后,所以只觉得身前这两人装神弄鬼,他眼眸凶狠,“把他们两个给我杀了。” “简直是胆大包天。”谢承云拔出剑,他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动他,明天你的尸身就要喂狗………” 谢承云听闻过萧折渊处置那差点伤了锦聿的太监,死了之后被剁碎了喂狗,全家人无一幸免,他听时‘啧啧’摇头,不是惋惜那太监一家,而是转头又‘唾’了一声,觉得活该。 这梁俞要是敢伤了人,别说萧折渊了,他当场就把人剁碎了喂狗! “废话真多。”锦聿冷言,他拔出剑就冲上去,谢承云想抓住他,却抓了个空,他恨铁不成钢,“你这家伙!” 梁俞此番出行带了不少士兵,对付锦聿和谢承云绰绰有余,但没想到锦聿和谢承云是个武功不差的,不仅没伤皮毛,还杀了他不少人。 他不免心慌,若是他的事情一旦败露,那他脖子上的脑袋真的要搬家了,想着,他眼神发狠,拿起弓弩瞄准锦聿,锦聿蓦地一回头,就见那箭矢飞速地朝他疾驰而来,然而那箭矢却在即将要刺中他身体中,被一枚石子弹开了。 七八个影卫飞身下来挡在锦聿身前,梁俞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陛下的羽麟卫,想起谢承云信誓旦旦的话,他心底一凉,脑子里只有斩草除根的想法,不然死的就是他。 “杀!”梁俞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冲上去,就被身后箭雨般的攻势刺杀。 梁俞一惊,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他蓦地回过头去,看到萧折渊骑着马飞速赶来,龙骑军将所有人团团包围,梁俞的兵见了龙骑军不敢造次,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萧折渊赶到时,他匆匆下马快步走到锦聿身边,把人转着圈的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见身上没受伤,又怕他受了内伤,他连忙问道:“有没有伤着?” 锦聿乖乖摇头,又转过头看谢承云。 谢承云摊手耸肩,“我也没事。” 锦聿重新看向萧折渊,萧折渊从尘钦那里接过披风披在锦聿身上,给他系好衣带,随后冷眼看向梁俞,“梁大人好大的胆子,君后也敢动手。” 梁俞立马跪下去,“末将该死!末将不知是君后殿下,还请陛下恕罪!” “你的罪可不止这个。”萧折渊声音冷硬,他居高临下看着梁俞,吩咐尘钦,“把梅花酒庄搜查一遍,另外带人搜查大理寺,让沈廷尉协助好好查查,这些年粱大人都办过哪些‘冤假错案’!” 梁俞彻底惊慌起来,冷汗直流,陛下此番话显然是已知晓,他不想坐以待毙……… 蓦地,梁俞手中胡乱地掷出一枚飞刀,那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谢承云眼睁睁看着那枚飞刀朝着锦聿去,他大喊一声,“小七!” 他脚步一挪就要上前去,而离他更近的萧折渊眼疾手快,蓦地转过身将锦聿挡住,随即那枚飞刀就在下一刻刺中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倒在锦聿身上,锦聿瞪大眼睛,连忙接住他,“萧折渊!” “呃!”梁俞被尘钦一刀劈在胸前,躺在地后被人擒住。 萧折渊强忍着疼痛,他眼眸锐利阴狠,搂着锦聿起身,看过去,“待查清所有事情,不必留。” “是。” 锦聿看到他肩膀上被刺中个窟窿,还是之前出征时被箭矢射中的地方,他满眼担忧,萧折渊握住他的手,“没事………这飞刀没毒………” 锦聿说不出话来,眼眶酸涩,但他一阵寒颤,倒是让萧折渊心惊胆战的,怕他毒复发,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安抚,“没事没事………不疼的聿儿,别担心。” 锦聿轻轻推开他,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扶着他,尘钦押着梁俞去了天牢,龙骑军护送着锦聿和萧折渊回宫。 谢承云默默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后,转身回了追影阁。 龙涎殿内,那飞刀抹入萧折渊的肩膀,太医给他划开一个口子取出来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锦聿在旁边也跟着蹙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他对太医道:“你轻些。” “是。”赵太医应声道。 萧折渊闻言,嘴角勾着一抹笑意,锦聿轻轻‘瞪’了他一眼,简直是勾他的魂似的,等太医给他上药包扎好,退下之后,他立马上前去搂着人,“乖聿儿,朕受伤了………” 锦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耷拉着的眉眼十分脆弱可怜,他摸着他的脸,小声训他,“谁让你挡了?” 萧折渊听笑了,“不挡让飞刀扎进聿儿身体里,你身子不好,哪里受得住?” “可是飞刀扎的、是你之前受伤的地方………”锦聿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心疼溢出来,萧折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抱着人,亲吻他的脸颊哄着他,“没事,又没伤中要害,况且朕身体强壮,养个几天就回来了,不用担心,不过现在,聿儿要伺候朕沐浴了。” 锦聿瞧见他眼里坦然戏谑的笑意,见人肩膀后面扎了个窟窿还有心情逗他玩,一时又气又无奈,只好先去伺候人沐浴了。 沐浴完,两人依偎地靠坐在床头,锦聿坐在他怀里,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萧折渊上身未着寸缕,挨着他的脸时,蓬.勃的热气让他脸也跟着发热,他看着萧折渊裹着纱布也浸出血的地方,他抿了抿唇,偏过头轻轻wen在他的胸前。 萧折渊浑身紧绷,身体里的血.液.蹿.动.沸.腾,他紧紧搂着人,看着怀里乖顺的人,那白净带着几分忧愁的脸,让人情.动不已,锦聿察觉到后抬眸看着他,他笑道:“聿儿亲亲朕就好了。” 自从上次在浴池放肆过一回导致锦聿高热又毒发后,床.笫.之事就不频繁了,锦聿身子弱对那方面欲.望不强烈,但萧折渊血气方刚,时不时就想把怀里的人拆骨吃了,但想想锦聿疼得受不住的模样,他还是忍住了,偶尔锦聿会有手给他疏.解……… 锦聿跪.坐在萧折渊怀里,他静静地看着人,然后仰起头吻住萧折渊的唇,一只手往下,抓住。 “聿儿…………”萧折渊声音低哑,被锦聿勾得压抑着一股欲.火,他控制不住地扶住锦聿的后脑勺,深深吻住他的唇,尽量温柔克制,只是不断地吸.吮.索.取,感受到锦聿被逼得承受不住他的重力而往后退时,他直接搂住他的腰身禁锢在怀里,满是情.欲的眼眸半睁着凝视怀里的人,想把怀里人揉进骨血里,填满他空旷的情.欲……… 锦聿推开他,嘴唇红艳,眼神也湿漉漉的,他抓住萧折渊,就要埋头下去,萧折渊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拉起来,“做什么?” 锦聿眼睫轻颤,“我、用嘴帮你…………” 萧折渊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简直被锦聿勾得魂都没了,要死在他身上一般,他的眼神如狼似虎,内心的欲.望破土而出,强势、贪婪、蛮横,但眼前人经不起折腾,他只能强忍着,他心脏鼓动,觉得在做梦,眼中闪着几分期待,却又怕伤了人。 锦聿没做过这个,倒是萧折渊偶尔会帮他疏.解,还吃下去后又来吻他,笑他连自己的东西都嫌弃。 第83章 萧折渊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又心疼又享受又舒坦,他摸着锦聿的脑袋,声音低哑,“乖聿儿………” ………… ………… ………… ………… ………… …………………………………………… “咳!”锦聿被呛住,咳得撕心裂肺,萧折渊连忙将人拉起来,用手帕接到他嘴边,“吐出来。” 锦聿的舌.尖和唇.上.白.润,他乖乖吐出来,眼眸湿漉漉地看着萧折渊,“你舒服………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折渊掐住下巴吻下来堵住他的嘴,腥.涩的味道在两人口中混合中,锦聿被吻得快要窒.息,他张着嘴想要呼吸,手抵在萧折渊身上却没敢用力,怕碰到他伤口,只能被萧折渊完全罩住地抱在怀里,承.受着他翻来覆去的亲吻………… “萧折渊…………” “乖聿儿、乖宝贝,就一次…………” 旖.旎、糜.烂的深夜……… 第68章 封后 闹到最后,萧折渊要抱着人去沐浴,没注意肩膀上有伤,一个用力身上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汩汩往下流,染红了纱布,他胸口都是血,把锦聿吓着了,连忙撑起身来让人传御医,太医院值夜的御医匆匆赶来,给陛下又重新包扎后那血才止住。 “陛下这伤得多加注意,这飞刀伤了骨头不可用重力,否则会落下旧疾,往后若是阴雨天亦或者过度用力便会复发,疼痛难耐。”那御医千叮万嘱道。 “知道了,下去吧。”萧折渊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重新包扎的伤口,等御医退下后,他转头一看,锦聿双目不悦地瞪着他,脸色有几分苍白,他搂住人,“不疼的聿儿,别担心………” ‘啪!’ 锦聿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咬着牙,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的,整个人都在细细发抖,都说了他身上有伤不用他抱,非要逞强,连御医都说这伤不谨细些,日后会落下旧疾,这人还不当回事,锦聿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萧折渊见状,脸色立马一变,收起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又暖又疼,他怕人气出病来,也怕他因为泛冷毒发,他连忙抱住人,低声认错,“对不起聿儿………让你担心了,朕没事,不疼的………不生气宝贝。” 锦聿的唇色苍白,他冷着一张脸看萧折渊,看得萧折渊心慌,他搂着人道歉,抚摸着他的后背,“是朕不好,朕不该逞强………是朕错了,害聿儿担忧了,不生气好不好………” 萧折渊肩膀上被刺个窟窿,抬手都难,可他被心上人勾得五迷三道的,哪里记得什么伤什么疼,只想着夜太深,把人抱去沐浴后歇下,没想到把自己弄得血崩,还让人气了一场。 锦聿平复着心情,不想同他说话,他下床去,殿外的宫人进来换上干净的被褥,等没了人,他转身去了后面浴池沐浴,萧折渊想跟上去,却被人一眼钉在原地,他只好又躺回去。 锦聿没多久就沐浴回来,他脑后盘着松松的发髻,整个人带着朦胧清冷冷的气息,他上了床去。 “乖聿儿………”萧折渊用没受伤的那边拉住他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他圈住锦聿的腰肢,吻他的脸,“朕不那么鲁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锦聿脸色好了些,他瞥了萧折渊一眼,“睡觉。” “好,睡觉。”萧折渊依着他,他躺下去,却见锦聿翻身背对着他,“聿儿…………” 锦聿不想听他可怜巴巴的声音,捂住耳朵,可还是能听到萧折渊在卖惨,“朕的伤口疼得要死了………聿儿给朕抱抱就好了………” “…………”锦聿翻过身瞪着他,萧折渊扬唇笑着,摊开手臂等着他靠进去。 锦聿见他脸色惨白,嘴唇也没几分血色,估计是真的疼,只不过强忍着没叫出声,他最终挪过去趴在他怀里。 萧折渊亲吻他的额头,单手搂着他,他轻声道:“下次不会了,朕保证,不让聿儿担心。” 锦聿眉眼暖和下来,瞥了一眼他的伤口,见不再渗血后,他才放松靠在他怀里睡过去。 萧折渊右肩膀受了伤,用膳都是锦聿伺候,其实也不至于调羹都拿不动,主要是享受聿儿亲力亲为的伺候,但真的握不住笔,所以御书房批阅奏折一事大多都是锦聿处理,一来二去的,锦聿识字多了,也能写字了,就是字迹不太好看,返回呈报官员时,官员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奏折上歪七扭八的字纳闷。 这鬼画符真是陛下写出来的?! 锦聿对此一无所知,倒是萧折渊听了觉得好笑,聿儿的字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不过能写出来,他已是很欣慰了,而且聿儿的字他瞧着也可爱。 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写好。 这日,两个人坐在一起对弈,龙涎殿后院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骄阳烈日下,徐徐微风吹进殿中,拂过锦聿额间的碎发,他未戴发冠,仅仅用一根木簪揪出一撮头发就别在脑后,身着藏青色纱衣,整个人清爽得如山涧醴泉。 他撑着脑袋,目光懒怠地看着萧折渊落子的地方,歪了歪唇,默念一声,真笨。 萧折渊将他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中纵容无比。 “对了。”锦聿忽然想起什么,他抬头,“我有话、要同你说。” “嗯…………”萧折渊正要应声,他皱了皱眉,“聿儿怎么现在说话还是要停顿,还不习惯?” “…………”锦聿眉间一抹忧愁无奈,“不是………是改不过来了………” 瞧他那自暴自弃的模样,萧折渊笑出声,倒也没逼他,想着以后慢慢来,他挑眉道:“聿儿说吧,朕听着呢。” “我想………大理寺办案,可否让追影阁、参与其中?”锦聿道:“大理寺属于朝廷,追影阁属于谢承云,主要职责都一样,大理寺是这世间最应该公平公正的地方,可一旦出现梁俞这种蛀虫,得办多少冤假错案,追影阁若是势大,对朝廷也是威胁,不如让他们互相制衡牵扯,你觉得呢?” 锦聿一股气说完,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没想到有一天,说话也这么累……… 萧折渊沉思片刻,他道:“朕觉得可以。” 锦聿眉梢一喜,“你就答应了?” “不然呢?”萧折渊气笑了,“聿儿在朕的面前为其他男人谋划出路,朕也想吃醋不允,但朕若是这般做,岂不是伤了聿儿的心?” 萧折渊这话倒是醋意浓浓,浓得能酸死人,锦聿蹙眉,他落下白子,“你和他比什么,你们两个、又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聿儿说来听听。”萧折渊来了兴致,盯着他看。 “他是我朋友,你是…………”锦聿耳尖变红,见对面的人眼眸戏谑地看着他,他瞪了一眼,不说了。 “乖聿儿,朕是你的什么?”萧折渊撑着下巴逼问他,见人不说话,他嗓音魅惑,缓缓开口,“夫君?相公?官人?” “……………”锦聿拾起一枚棋子丢他身上,萧折渊笑着接住,他敞开手,“过来朕抱抱。” 锦聿抿着唇盯着他那轻佻的神色看了片刻,才磨磨蹭蹭地爬过去,萧折渊满眼温柔,伸手接过将人抱在怀里,他亲吻怀里人的额头,“朕知道,他于聿儿有恩,但朕吃醋归吃醋,还是能拿捏住分寸的,追影阁和大理寺联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朕通通都允,即便聿儿让朕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官职,朕也是允的。” 锦聿心里一暖,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那倒不用,他聪明,又习惯自由………” “聿儿再夸他。”萧折渊不等他说完,低声阴沉沉的在他耳边警告道。 锦聿嘴角微微上扬,他偏头吻在萧折渊脸上。 萧折渊吻住他的唇………… 明媚的午后,灿烂的日光从银杏树下透进来,在地上洒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光影,而在屋檐阴翳下,萧折渊将锦聿抱坐在怀里,两人正在下棋,一副惬意舒适的画面。 萧折渊的肩膀养了一个月好了不少,这时已入夏,天气燥热,殿外蝉鸣虫叫,这天气正适合锦聿的身子温养,故而龙涎殿未摆置冰块解暑,那窗边榻上,寰聿帝正哄着趴在他怀里的人午睡,宽厚的大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垂眸见人睡着后,他才停手。 窗外的一缕阳光照晒进来,让锦聿原本就泛白的肤色更加白净,那墨色的眉眼是唯一的缀色,像褪墨的画忽然间又清晰起来。 萧折渊抬手遮住他脸上的阳光,见他脸上有细小的毛絮,顺手拿掉,正要跟着午睡一会儿时,余光瞥到尘钦,似乎有要事禀报,他只得小心翼翼起身去。 “半个时辰后把君后唤醒,备些花茶候着,莫要加冰。”萧折渊临走前吩咐道。 宫女应声,“是。” 萧折渊走后,锦聿睡了半炷香的时间就醒了,他坐在院子里饮着花茶,躺在银杏树下的椅子里憩息,脚边的兔子正在抓他,他弯腰抱起来,锦聿的兔子平日里养在偏殿,由专门的宫人喂养,天气好些时才会被放出来。 第84章 这时一名宫女进来,“回禀君后,您从铜雀山带回来的那只兔子生崽了。” 锦聿闻言满是惊喜,那只兔子揣崽后宫人照料得更加谨细,他也时不时地去看它,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生崽了。 锦聿去到偏殿,见那兔窝里母兔正在闭目休息,而它旁边有七八只小兔崽子窝在一起,被宫人清理过后很干净很清爽,身上长了白毛,毛茸茸一团,只不过刚出生全身通红。 锦聿眉目温和,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只放在手心观察,肉嘟嘟的,摸着光滑细嫩,让人不敢使劲,他看片刻后起身出了龙涎殿,往御书房走去。 蔚蓝晴空,那道身着青色纱衣的身影走在屋檐下,脚步不紧不慢,阳光倾泄在他的侧脸上,让纤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翳,白净的脸上能看清细细的绒毛,三年的时间,少年人长至青年,平安度过了第三个年头,五官没几分变化,倒是气质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那曾经不苟言笑总是苦仇深恨的脸上,如今也有了细微的表情,那死气沉沉透着杀戮冷腥的气息也随着时间淡化,温柔滋养过后,变得温和、清冷………… 锦聿来到御书房,见萧折渊沉浸在繁忙的事务中,他轻手轻脚走进去。 萧折渊余光瞥到人影时抬起头,他将人拉到怀里抱着,贴着他的脸温声道:“这么快就睡醒了?才睡了多久。” 锦聿没回他的话,摊开手心凑到他眼前,跟献宝似的,萧折渊一看,“小兔崽子?” “嗯。”锦聿点头,眉眼淡淡,“我从铜雀山、带回来的那只。” “生了几只?”萧折渊问他。 “八只。”锦聿道。 萧折渊瞧着他眼中透露的欢喜,他搂着他的腰肢,偏头亲吻他的脸颊,“乖聿儿,小兔崽刚出生的时候很是娇嫩,得待在温和的地方,不能拿在手心里玩,朕让宫人把它放回去,你留在御书房陪朕好不好?” 锦聿一听,立马把小兔崽交给宫人带下去了。 一整个下午,锦聿都在御书房陪着萧折渊批阅奏折,他识字多了,奏折上呈报的事也看得明白,看到‘封后大典’时,他眉头一蹙,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解释道:“这是大臣们希望为聿儿举行封后大典,朕也是这么想的,趁着入夏天气好,与聿儿成后举行封后大典。” 锦聿不懂,“不是在南陵、成婚了么?” 萧折渊目光怜惜地落在他身上,他道:“那次委屈了聿儿,不够隆重,这次贵为君后,自然要无与伦比的隆重。” 锦聿眨了眨眼,他不以为意道:“没关系………” “乖聿儿………”萧折渊知晓锦聿果断不矫情的性子,但有些伤他的心,他语气低落道:“难道聿儿不想与朕成婚么?” 锦聿嘴角抿着笑意,亲吻他的唇,“好,成婚。” 萧折渊瞧着他乖顺的模样,他低头又笑道,“聿儿这么乖这么好哄呢?说嫁就嫁?” 锦聿眼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我不嫁了。” 萧折渊闷笑出声,一口咬在他的脸上,耍小性子的聿儿也格外讨喜。 第69章 大典(正文完) 封后大典在即,诸多事宜由礼部开始着手筹备,尚衣局连夜在大典前缝制出君后的吉服,锦聿除了需要丈量尺寸以外,是最清闲的一个,于是在宫里忙里忙外中,他去了一趟追影阁。 自从大理寺率兵首领营私舞弊的现象出现后,大理寺里里外外都被探查严厉敲打了一番,追影阁也接到朝廷手谕,从今以后,与大理寺协作探查那些难办的案子,一个江湖组织,也是同朝廷衙门平起平坐了。 追影阁后院的竹林中,弟子们正在练剑,萧萧风声,利剑狂舞,竹叶飞落铺地,不远处锦聿和谢承云相对坐着,面前摆着方方正正的棋桌。 “听闻七月初旬要举办封后大典?”谢承云执着一枚白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锦聿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他盯着棋桌看,试图找出破绽,然而突然发现在萧折渊那里找到的成就感在谢承云这里输得一败涂地,棋桌上眼花缭乱,看得他没了耐烦心,谢承云跟布机关似的,看似破绽实际落子就死路一条。 他抬眸瞥了谢承云一眼,谢承云发现他这个小动作,眼睛眯着笑出声,他长叹一口气望着天,斑驳光影落下,他感慨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你刚来玄鹰阁的时候才五岁,现在都二十了,转眼间,你就要成婚了,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你会与人成婚。” 毕竟之前的锦聿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有朋友,亲人也不在身边,他的戒备心太重,连谢承云都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在他心里占一点位置,这人看起来就是会孑然一身的模样。 锦聿闻言,执棋的手一顿,眼眸流转,“世事无常,这世间的命数、本就变幻莫测…………” “也是………”谢承云嘴角的笑意压着一丝苦涩,“或许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管你是先来的后到的,不是命定的那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锦聿压着眉头,他抱着手臂盯着谢承云看,谢承云豪横地抬眸道:“干什么?我独自哀愁难过一会儿不行啊?好歹我们也是竹马竹马,再不济,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好吧,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知不知道哭嫁?我作为你的娘家人,我没哭已经很不错了!” ‘砰!’ 锦聿一拳锤在棋桌上,他气势汹汹,明明只比他大三岁,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分明是占他口头上的便宜。 不远处练剑的弟子纷纷看过来,噤若寒蝉,谢承云眨眨眼,咽了咽口水,“有话好好说嘛,一天天脾气那么大,生气对身体不好,你哪有一国之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来的土匪呢………诶诶诶!” 锦聿‘咻’地一声拔出剑,谢承云立马弹开,连连求饶,“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就是嘴贱,我………” 谢承云的目光落在乱成一团的黑白棋上,他蓦地反应过来,指着锦聿,“不对,你是故意的吧!你快输了你整这出!!!” 锦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眉梢微挑,看着气急败坏的谢承云,颇为无赖地歪了歪嘴,转身走了。 他这点小心思都能被戳破………… “你这个无赖!!!” 身后响起谢承云无能狂怒的声音。 锦聿当作听不见,上了马车后,悠哉悠哉饮着花茶,走了。 回到龙涎殿,正巧碰上从御书房回来的萧折渊,锦聿站在殿门口等着他,他束着高马尾,手中拿着一把剑,黑色的劲装把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清瘦,萧折渊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他就要上前去抱着人,然而锦聿持剑抵着他胸口,“等等。” “怎么了?”萧折渊还摊开手准备抱人呢,就听锦聿道:“下棋的时候,你是不是让我了?” “怎么会?”萧折渊面不改色,哄着人,“分明是聿儿聪明,眼神好,朕下不过你。” “我聪明到、你一次没赢,而我一次没赢过、谢承云。”锦聿鼓着气,瞪着萧折渊,眼神里燃着两簇小火苗。 萧折渊一听,就明白是在谢承云那里下棋没下赢,故而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他忍着笑,将人抱起来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诱哄着人,“乖聿儿,你不都说了谢承云那个家伙是个绝世高手嘛,那你同他下什么?而且你就没想过,朕不会下棋么?” 锦聿坐在他腿上,狐疑地看着他,萧折渊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低头去亲吻他的脸,“而且………聿儿不是每次都同他打成平手了么?” 虽然做法不光彩,但总之没输嘛,输人不输气势………… “…………”锦聿听出了这话是调侃他,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不痛不痒的,萧折渊憋着笑,手臂一紧将人搂在怀里,好声好气道:“是谢承云那个家伙没眼力见,自己是个强者还要在你面前耍威风欺负人,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这就好像一个状元对着一个没点墨水的人作画吟诗,两者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也彰显不出什么。” “你是说………我没点墨水?”锦聿眸子一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我会识字、也会写字了好么?” 锦聿扯着他的衣襟,两个人一下子挨得极近,看着怀里人蛮横中又带点娇纵的模样,萧折渊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他凑上去亲吻他的唇,附和道:“是………聿儿最厉害了,武功高强、又长得好看,现在还有读书写字,不知道要羡慕死谁了。” 殿中时不时地传出陛下逗弄人的声音,那含着宠溺,低沉又温柔的嗓音让宫人不由地感叹。 陛下在君后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完全是两面派,相差极大。 时光流逝,来到了寰聿三年七月初十,寰聿帝与乐陵世子锦聿大婚的日子,卯时,锦聿静坐在梳妆铜镜前,为了让常年病弱苍白的脸更加有血色,他脸上施了粉黛,嘴唇覆着浅浅的口脂,像一株雪山白莲染成了七色雪莲,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第85章 身后宫人为他束发戴冠,那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从发冠里头穿过,衬得人更加白皙红润剔透。 他眸子淡淡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神色温和,随着时辰一到,他便起身出去。 金色线镶嵌勾勒的吉服是暗金色的,在明媚的日光下照着时,是璀璨明晃晃的金色,如同涅槃重生的凤凰,张扬高贵,锦聿走出龙涎殿坐上銮驾,朝着明德殿去。 明德殿——— 明媚的晴空下,百官着装规整、肃静以待,那阶梯下,寰聿帝与锦聿身着相同款式的吉服,气质高雅矜贵,无形中那压迫感十足的气势十分有震慑力,他脸上漫着温和,深邃含情却又肆意张扬的眼神望着大门口,看到銮驾上下来的人,眼里的笑意更深。 “君后殿下到————”太监一声长唤,众人纷纷望去。 那下来的男子身着华丽高贵,并不矮小且有气质的身形完完全全能衬托得住这昂贵的吉服,那绝世无双的脸与精湛缜密的针线缝制出来的吉服也相衬相配无比,他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那等在阶梯下的人,缓缓抬步走过去。 萧折渊目光从未离开过锦聿,等那明媚又透着清雅的人走到他跟前时,他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 锦聿伸手握住他,两个人朝着阶梯走去,一步一步走向最高处。 萧折渊未转过头,目光却注视着身旁璀璨的人,“聿儿穿这身吉服真好看。” 锦聿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也好看………” 萧折渊暗笑,不由地握紧他的手。 踏上最后一阶,两个人转过身,底下曝露在骄阳烈日下的文武百官、南北禁军、太监宫女,整齐划一伏跪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此时此刻的追影阁,风吹竹林簌簌作响,谢承云站在追影阁的二楼,长身玉立,利落潇洒,他手里端着茶杯,目光走神地落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茶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那眉眼冷冽中又夹着一丝忧愁,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阁主!” 直到练剑的弟子冲着他大喊了一声,他回神扬唇一笑,搁下茶杯下去。 ………… 几个月后,深秋,锦聿同萧折渊回去祭拜陆清影,那竹屋后的两座坟墓屹立在萧条冷清的竹林中,与秋天的凄冷萧瑟作伴,修缮过的坟墓更加威严壮观,不再是小小的坟头,而是用汉白玉堆砌起来的墓,逝者的名也被精心雕琢在石碑上。 祭拜过后,因外头太冷,风刮着脸,锦聿便在屋子里与兔子作伴,萧折渊和谢承云在屋檐下棋,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锦聿忽然想去看看两人下得如何了。 萧折渊连他都下不过,肯定也赢不了谢承云。 外面太冷,他便打开屋里的窗,没敢开太大,就只开了一点缝隙,他没看到想象中萧折渊焦灼苦闷的场景,反而看到谢承云一脸的纠结困惑,他执着黑棋的手撑着膝盖,眉头紧皱着,似乎无从落子。 萧折渊眉眼透着不屑,他冷‘哼’一声,“你这棋艺也就糊弄糊弄聿儿,天天在朕的耳边说你是绝世高手,也不过如此。” 谢承云冷笑一声,“我说陛下,五局三胜,你一胜我一胜,就算这局你赢了,也才两胜,瞧不起谁呢。” “这局就算让着你赢,你也赢不了。”萧折渊语气讥讽,深邃的眼眸狂妄。 谢承云愤愤地磨着牙,余光忽然瞥到在窗边看着的锦聿,他脑子一转,撑着手臂往后一仰,“是啊,不像陛下为博美人一笑,倒是会伪装让着小七…………” ‘砰’地一声,他话音一落,锦聿就关上窗。 萧折渊蓦地回过头,才知道谢承云耍的小心眼,他眼眸冷冽,“你………” 谢承云笑出声,嘚瑟极了。 萧折渊瞪了他一眼,起身进屋去,一推开门,就见锦聿站在窗前,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他走过去就想搂着人哄,但锦聿不给他抱,手抵在他的胸前,“乖聿儿………” “我就说,再不会下棋的人、也偶尔走运吧,怎么有人一直输,输一两次就行了,你还乐此不疲。”锦聿冷声道,眼眸愠怒着。 这时谢承云推开窗,戳破锦聿道:“小七,你要不想想你为何没输给我呢………” 锦聿眼神危险地看着他,不由地握紧拳头,谢承云见状,生怕殃及池鱼,连忙关上窗跑了。 萧折渊抓住抵在胸前的手一拉,搂住他的腰抱在怀里,他低头看着怀里愤懑的人,他低声道:“那下次………朕就不让着聿儿了?” 锦聿抿紧唇,瞪着他,想开口说不行,却又觉得没面子,可是谢承云连萧折渊都赢不了,更别提他了……… 萧折渊一笑,低头一吻,“朕永远都会让着聿儿,朕没有轻视聿儿的意思,朕就是想让聿儿开心,别听谢承云那家伙挑拨离间,他就是见不得朕好,术业有专攻,这下棋也讲究步骤方法,可不是胡乱想着五子连在一起就行了,若是聿儿想赢了谢承云,那朕就摸透他下棋的底细,到时候教给聿儿再去赢他,好不好?” 锦聿的面色有所缓和,但还是气的,他一直以为他的棋艺也没有那么不堪,结果发现只是萧折渊让着他逗他开心的。 萧折渊拿来大氅给他披上,锦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做什么?” “回去,这里不方便哄人。”萧折渊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却炙热地盯着锦聿看。 “…………”锦聿反应过来,伸手打了他一巴掌,轻飘飘的,萧折渊给他戴上兜帽,牵着他的手,“走了。” 锦聿酷爱喝花茶,夏日里清凉解渴的爽口感,冷天里温热的清甜沁人心脾,龙涎殿时常备着花茶,出行的马车里也时刻备着,平稳的马车里,锦聿端着花茶小口抿着,神情很是惬意。 萧折渊一直搂着人,自然也一直注视着他,小动作小情绪没逃过他的眼睛,他不禁勾唇,把人温养伺候好的成就感从眼神里的肆意张扬中透出来,心中无比满足。 天气一冷,锦聿就容易多眠,喝完花茶他就靠在萧折渊怀里睡着了,睡得很沉,马车偶尔的颠簸也没让他醒过来,直到回到龙涎殿门口。 萧折渊正要抱着人下去,门外的宫女忽然禀报,“启禀陛下,五皇子今早一不小心在芙蓉湖落水,现在发起了高热,一直不退。” 宫女的声音响起后,锦聿就醒了,他从萧折渊怀里起身,萧折渊眉头一皱,厉声道:“那还不快传太医前去诊治。” “奴婢已经传唤了太医,但五皇子近半年来总是心绪不佳,太医说心脉淤堵,气结郁思…………”那宫女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了。 五皇子如今不过八岁,在这深宫里又无同龄人与他玩耍,还日夜思念母妃,久而久之,便闷出些心伤来………但没人敢在陛下面前说啊,陛下与君后无子嗣,五皇子不出宫封王开府,虽未明说,但久而久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为何,这五皇子是以储君的方式养在宫里………… 锦聿静静地看着萧折渊,萧折渊眉间烦愁,“知道了,朕待会儿就去一趟毓心宫。” “是。”宫女退下。 锦聿抚上他的眉心,“你先去看看他,我自己回去。” 萧折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没事。” 说着,他给锦聿戴好兜帽,把人护在怀里抱下马车,回到龙涎殿里,燃烧得旺的炭火让浑身都暖和了,萧折渊把人放在龙床上坐着,摸着他的脑袋,“再睡会儿,朕过会儿就来。” “嗯。”锦聿点头,看着萧折渊离去的身影,他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凝重,抿着唇又松开,好似陷入纠结又坦然开的模样……… 萧折渊来到毓心宫,进到寝殿里,萧青御烧得迷迷糊糊的,但看到皇兄的那一刻还是想乖乖爬起来行礼,萧折渊上前来制止他,“行了,好好躺着吧。” 萧青御稚嫩的脸上漫着一丝委屈,这让萧折渊心里不免有所触动,他儿时的下场比萧青御凄惨,没了母后,萧立恒也厌烦他,不受宠爱的皇子没人敢扶持一把,他一边提防着宫里想要除掉他这个太子的人,一边忍受饱一顿饿一顿的情况,那些宫女太监因为他杀人的传言忌惮他,可又刻薄冷落他,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若不是司徒悠偶尔偷偷摸摸帮他一把,恐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折渊收回思绪,“你想出宫?” 萧青御小心翼翼地点头,“我想母妃…………” “若是将来你能当皇帝呢?还想出宫么?”萧折渊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皇兄………”萧青御叫他,他小声道:“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要同母妃住在一起…………就可以了………” 萧折渊一愣,冷硬的心肠忽然间软了下来,他眼眶酸涩,叹了一口气,“也罢,这深宫里没了所在乎的人,实在太寂寞了,待你病好了,便出宫去吧。” 第86章 萧青御一喜,“多谢皇兄!皇兄定能同皇嫂白头到老!” 萧折渊嗤笑一声,给他掩好被子,“好好养病。” “是!”萧青御语气透着欢快。 夜里,两人沐浴出来,靠坐在床头,锦聿身后的长发被木簪挽着,他穿着光滑柔亮的蚕丝里衣,靠在萧折渊胸口愣神,一到冷天,这人就有些无精打采。 “朕让他出宫了。”萧折渊忽然出声,他垂眸,手背摸着怀里人的脸颊,“朕觉得他有些可怜,才八岁,无父无母,若是让他继位,不知要在这深宫里蹉跎多少岁月才能等到那一天,别说一个孩子了,朕也无法忍受这寂寞的皇宫…………” 锦聿闻言撑起身来,他见萧折渊眉宇间的忧愁,伸手抚平,他目光温和且坚定地看着萧折渊,道:“那………你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嗯?”萧折渊懵了,他的目光缓缓落到锦聿的肚子上,问道:“聿儿………给朕生么?” 锦聿脸色涨红,他故作淡定,眼前却飘忽不定,“也不一定…………得问问太医可不可以,万一不适合生………” 萧折渊将他搂住,他抵着锦聿的额头,“聿儿为何会想到给朕生孩子?” 锦聿伸手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眸清亮,又蕴藏着一丝忧郁,“我只是觉得,你我都没有亲人,有一个属于你我的血缘至亲,最后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萧折渊心里一暖,他缓缓笑着,目光滚.烫,“那现在………朕就要与聿儿多加努力了,争取揣一个小兔崽子…………” 说着,他低头吻住锦聿的唇,撬.开他的唇.齿,锦聿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悄悄迎合着,萧折渊眼中的笑意更深,他百般温柔,低声哄道:“聿儿自己来一次好不好?” “…………”锦聿。 像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颠.簸着……… 锦聿拧着眉头,他掐.住萧折渊的脖子,眼中带着情.欲与娇纵,“不准。” “好………聿儿自己来。”萧折渊嘴角勾着一丝纵容的笑。 锦聿觉得羞.耻.无比,他脸皮薄,那事向来是萧折渊主动,他连声音都是隐.忍着的,但这人恶.劣又无.耻,总是有办法让他出.声……… 萧折渊蓦地坐起身,见怀里的人跟只兔子似的一抖,双眼染了绯.红似的瞪着他,他双手搂.住他的腰.肢,“乖聿儿,叫声夫君好不好?” “不好。”锦聿小声拒绝。 “是么?”萧折渊眼神危险无比,嘴角恶劣地勾起,锦聿下意识的感到后怕,起身就想逃,然后萧折渊紧紧握住他的腰,低沉又魅惑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那聿儿可要抓紧了,一会儿不要求饶哦。” 锦聿浑身一颤………… …………… 他不得不抱紧萧折渊,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听闻聿儿要给他生宝宝,萧折渊跟得了允许似的,与出笼的疯狗没有区别………… 他温柔、但是掌.控.力十足,让锦聿逃不了一点…………他强.势、但是不.粗.暴…………锦聿只觉得要死过去了一般………… “夫君………”那颤颤巍巍的嗓音最终叫出声,继而又听到一声宠溺的轻笑。 大清早的,深秋外头格外凄冷,然而宫人们却双目震惊地发现,陛下被君后赶出寝殿了! 萧折渊坦然地走出寝殿后关上门,他脸上挂着食髓知味的笑容,心情颇好地立在门口罚站。 一个晚上,顾着那人的身子,他也没有那么禽.兽,但总能找到其他法子,让聿儿叫上那一声夫君,事了后虽然被那人赶出寝殿,但他也依旧没有半点悔意。 直到晌午,出了些太阳,暖洋洋地洒在萧折渊的锦袍上,他惬意地沐浴着阳光,直到锦聿苏醒,寝殿里头传出铃铛的声响,他才推门进去。 过不久,殿中又传来陛下哄人道歉的声音………… 错了………但不改……… …………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