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雌君最讨厌了》 第1章 《混蛋雌君最讨厌了》作者:四一濕荷【完结】 简介: 【同一时间线,同一世界的三对眷侣(怨偶?),六重生】 【单元一:那个拒绝我的可恶雌虫居然趴在我床边痛哭流涕!】 被卡斯珀生拒两次求婚,莱斯利犟着不找生理觉醒引导者,硬扛了大半个月断骨重塑的痛,刚醒来就接到卡斯珀因为强取豪夺一只a级雄虫不成,因爱生恨伤害雄虫被判入狱的消息。 莱斯利差点没气疯。 怎么了?!他堂堂s级比不过一只废物a级吗? 他强制匹配卡斯珀为雌君,把他接出了监狱,但那时的卡斯珀却了无生气,一心求死。 不过一次疏忽,莱斯利再回府时见到的就是卡斯珀血迹斑斑的尸体。雌虫生剖了自己的心脏,了解了生命。 一刹那,莱斯利的精神域直接崩溃,重生回了卡斯珀被审判入狱的前一晚。 这一次,他一定要救下他心爱的虫。 了解前世卡斯珀入狱的遭遇后,莱斯利忍着心痛封锁了他的记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但不幸中招深陷梦魇时,恢复记忆的卡斯珀却用泪水诉说深埋的爱,剖出一颗心给他看。 【单元二:身为奴隶、侍者、雌君,囚禁你的雄主是以下犯上的!】 前世,塔泊亚为了梅菲利尔,宁愿和家族决裂也要缔结婚姻,却在结婚多年后发现了梅菲利尔写给“别的雄虫”的情书?! 一页页情书字里行间透露的彻骨爱意,将塔泊亚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第一次,对他自幼爱护的虫动了鞭子。 时时出门买醉,沾了满身混乱的信息素,梅菲利尔也从不过问。 又一次醉酒归家,映入眼帘的却是梅菲利尔苍白死寂的面容。 过大的刺激让塔泊亚精神崩溃,重生回了对雌君动鞭子的那晚。 这一次,塔泊亚哭着抱住梅菲利尔,决定放他自由。 谁料,他刚提出离婚,成为议会一员,政坛红虫的梅菲利尔就把他打晕囚禁。 看着手腕上的黄金镣铐,塔泊亚:? 直到那一天,塔泊亚才发现他以为的柔弱小白兔全是梅菲利尔的伪装,只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讨他欢心。 “您现在不喜欢柔弱款了吗?没关系,不论您喜欢哪一款,我可以是。” 塔泊亚:……什么神经病。 【单元三:我“出轨”的工作狂雌君总是把我惹哭!】 卡洛莓斯一直知道,他的联姻雌君心中有虫。但他还是选择自私一回,和英格瓦尔结婚。 本以为是利益捆绑,直到卡洛莓斯发现了满屋子的监控,全是英格瓦尔对他病态的爱。 但爱又怎样?涉及利益、权势,还是要和那只a级雄虫亲近。 明明接过了他精心准备的午餐,还要和那只雄虫去餐厅。 明明昨天刚把他按在浴池索取,还要去找那只雄虫。 因为陪买醉的兄长,卡洛莓斯身上沾了酒气和混乱的信息素,结果就被英格瓦尔厉声质问,按住强榨信息素。 卡洛莓斯的哭喊抗拒被全盘无视。 临死前的最后一场聚会,卡洛莓斯看到了酒吧中,英格瓦尔在和那只雄虫“接吻”。 为了保护家族,卡洛莓斯留下伪造的病例,亲手结束了本就油尽灯枯的生命。 再次睁开眼,卡洛莓斯回到了给雌君送餐后默默哭泣的那晚。 但这一次,说要加班的雌君居然飞速赶回,然后推掉所有工作带他出门旅行。 卡洛莓斯:? 这还是他的工作狂雌君? 为了不再进行第二次回溯,卡洛莓斯主动寻求皇室的帮助,开展研究。 秘密研究院内,第一批志愿者中有一位很眼熟的黑发紫眸雌虫。穿着制式服,单膝跪地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呈给他看。 “权贵间的联姻已经终结,您是否愿意接受一位一无所有的实验体的追求呢?” “我比他们都强,我会是您最满意的实验体。” 卡洛莓斯没有答应,只是偶尔在一场痛苦实验结束后,会给编号001一颗糖。 很久以后,那颗糖成了一个吻。 【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重来一次,相爱厮守】 【!!高亮提醒!!】 1.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带入现实,无任何不良引导倾向,无任何现实原型。 2.非gksk ,和气生财。 3.单元1,2偏救赎向,单元3承担火葬场的温度。砖花随君,去留从心,不喜请及时点叉,祝宝宝可以在其他文字中获得快乐。 4.感谢每一个愿意留下的读者宝宝,也祝每一位读者能在文字中收获快乐和幸福。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重生 虫族 先后爱 追爱火葬场 单元文 主角视角:莱斯利·克拉克 卡斯珀·塞维尔 配角:塔泊亚·克里希 梅菲利尔·怀特 卡洛莓斯·克里希 英格瓦尔·塔洛西 其它:虫族双重生的顶级拉扯 一句话简介:世界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立意:勇敢去爱,不留遗憾 第1章 “不……” 莱斯利惊醒时尚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暗红干涸的血迹。 “你不能死……卡斯珀……” 指尖似乎仍能感受到冰冷滑腻失去生机的皮肉,莱斯利抱紧自己,晶莹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璀璨的金瞳失焦,精神域一片混乱。 良久,莱斯利才发觉不对。 鼻间嗅到馥郁的玫瑰香气,混合着铃兰和茉莉的清香,甜美醉虫。 是贵族雄虫常用的香氛。 但是卡斯珀完全不能接受这种香气。 在把卡斯珀从监狱中接出的第一天,莱斯利就把所有的甜调香氛都撤掉了,换成了安神舒缓的木质香。 泪水迷蒙了视线,但是莱斯利还是能认出家居摆件的不同。 为了防止卡斯珀再次伤害自己,莱斯利撤除了所有尖锐摆件,铺上了厚厚的绒毯,所有的尖角都被果冻凝胶包裹。 严防死守,万无一失。 而眼前精美华贵的装饰风格,分明是他成婚前的卧室模样。 缓过精神域撕裂般的疼痛,莱斯利抬起汗湿颤抖的手,打开终端查看时间。 星历4038年10月21日。 是他……生理觉醒开始的那一天。 也是卡斯珀被审判入狱的前一天。 莱斯利瞳孔骤缩,来不及想为什么时间会突然倒退一年多,脑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我可以救下卡斯珀了。】 汹涌的热潮从下腹袭来,肆意蔓延点燃他的血液骨肉,细碎的疼痛从骨头缝钻出,相当磨虫。 生理觉醒开始了。 莱斯利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上一次后期那种骨血被打碎重组的非虫剧痛都忍下了,现在前期的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颤抖的手从空间纽中取出针剂,对着颈侧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 冰凉的药剂融入血液,在心脏的泵动下慢慢拂灭燃起的烈火。 这本来是用来延长生理觉醒期的药剂,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觉醒进程,正好被莱斯利当抑制剂用。 脚步虚浮地下床,飞速洗个澡,莱斯利穿戴整齐,马不停蹄地跑到雌父雄父的寝殿,哐哐敲门。 门内正准备休息的虫皇和虫后:“……” 算了,幼崽要紧。 爱格伯特辅一开门,就看到自家幼子神情焦急,脸色苍白,虚汗频出。 他神色一凌,“出什么事了?” 艾赛尔将雄子迎进门,轻轻抚过汗湿黏连的发丝,为雄子梳理精神域。 在雄父的安抚下,莱斯利平静不少,条理清晰,“雄父,雌父,卡斯珀上将在维纳斯餐厅被虫暗算,现在被警卫关押了!” 虫皇&虫后:“!” 爱格伯特当即下令封锁维纳斯餐厅,保留现场,并派专虫去接应卡斯珀。 艾赛尔握住雄子的手,让他不要担心,雌父雄父肯定会查明真相,洗清卡斯珀的冤屈。 但莱斯利并未完全放下心,心情仍旧沉重。 因为他知道,卡斯珀确实伤害了雄虫。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 在受害虫家属以及皇室的推动下,证据搜集得非常之快。 格雷家主直接以恶意伤害雄虫的罪名将卡斯珀告上了最高法庭。 前世,格雷家主动用政府虫脉,第二天就让卡斯珀接受法庭审判。 被告虫卡斯珀孤立无援,临时找到的辩护律师因为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帮他脱罪,而现有证据直接将卡斯珀的罪名锤实。 法官当场宣判卡斯珀以故意伤害雄虫且导致其终生残疾的罪行入狱。 而那时的莱斯利正在硬扛生理觉醒,百蚁噬心、筋骨寸断的痛楚让他根本无暇关注外界。 第2章 等他再次醒来时,得到的就是卡斯珀对里特·格雷爱而不得强取豪夺,最终导致雄虫身受重伤而卡斯珀被审判入狱的消息。 莱斯利当场气笑了。 卡斯珀都能拒绝他两次!两次! 会对一只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等级能力都远不如他的a级雄虫爱而不得强取豪夺? 真是惊天笑话! 莱斯利觉得编造这种谣言的虫简直是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上碾磨。 真是奇耻大辱! 但随后他搜集到的证据无一例外都只能证明那离谱传言的真相性。 莱斯利捏着资料的手不停颤抖,璀璨金瞳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他拒绝相信这样的结果。 如果证据不能救卡斯珀,那至少他的身份特权还可以做到。莱斯利以超高匹配度强制匹配卡斯珀为雌君,将他接出了监狱。 刚见到卡斯珀的那一刻,莱斯利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卡斯珀,他宁愿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原本柔顺光洁的霜蓝色短发干枯灰败,一直明亮自信的翡翠瞳失了光彩,如同被打碎的翡玉,失去了所有的价值。 莱斯利呼吸一窒。 他看着卡斯珀踉踉跄跄向他走来,一向强健有力的双腿抑制不住颤抖,苍白的皮肤上残留着斑斑血迹。 在卡斯珀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之前,莱斯利接住了他。 脱下自己的毛绒披风将只着破损单衣的卡斯珀裹住,将残破不堪的雌虫紧紧抱在怀里。 “我们回家……” 莱斯利强忍哽咽,仰头看天。 冬日的薄阳带不来温暖,却刺痛了他的双眼。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卡斯珀的眼皮上。 霜冷的眼睫微微颤动,灰败破碎的翡翠瞳勉强聚焦,目光落在莱斯利含泪的金瞳上。 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想为莱斯利拭去那道有损皇子威严的泪痕,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真狼狈。】 卡斯珀闭上眼,默默埋进温暖的怀抱,最后放纵一次私心。 短短半月的牢狱生活摧毁了卡斯珀。 从身到心。 他不能接受任何虫的接触。 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一旦靠近,就会开始病理性的颤抖。 只有莱斯利,能让他安心。 将卡斯珀接入寝宫的第一天,莱斯利就发现他完全不能闻雄虫惯用的甜调香氛,火速撤下通风并且更换为安神清淡的木质香。 卡斯珀时常梦魇,莱斯利就整夜整夜地守着他,释放精神力和信息素,温和地安抚他。 但是卡斯珀一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莱斯利并不在意,他仍然耐心地陪伴安抚,试图让卡斯珀好起来。 平静的生活毁灭于卡斯珀拿起餐刀挥向自己的那一刻。 莱斯利只是进厨房和营养师聊了两句,外放的精神捕捉到卡斯珀自残的行为,瞬间凝聚成精神触手夺下餐刀。 那一刻,莱斯利心脏骤停,浑身血液都仿佛被冰冻住。 他跑回餐厅,蹲在卡斯珀身前。 看着卡斯珀无悲无喜的眼睛,莱斯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他伏在卡斯珀膝上痛哭出声,一叠声地说“对不起。” 他无比痛恨自己,没能及时救下卡斯珀。 他痛恨那个因为被拒绝而赌气不去关注卡斯珀动向的自己,痛恨那个选择硬扛生理觉醒的自己。 如果,他能阻止卡斯珀入狱就好了。 如果,他能早点结束生理觉醒,及时把卡斯珀接出来就好了。 如果……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如果,只有悔恨与悲哀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莱斯利的心。 莱斯利收起了所有的尖锐物品,连家具尖角都包上果冻凝胶,以防卡斯珀受伤。 他舍不得,所以将卡斯珀强留在世间。 希冀着有一天他能好起来。 卡斯珀的沉默压得莱斯利喘不过气。 他试图带卡斯珀出去透风,摘下了限制虫纹能量的抑制器,但卡斯珀惊慌的反应让他半路折返,好一番安抚。 他着实苦闷,便应下了塔泊亚的邀请,喝酒消愁。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卡斯珀冰冷的尸体。 因为他的一次疏忽,卡斯珀直接调动虫纹能量了结了自己。 结束了无尽的痛苦。 那晚下了一场薄雪,还未落地就已消融。 明明冬日即将结束,他却没能等到春天。 * 莱斯利从血色的梦魇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涔涔。 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涌动,寻找突破爆发的缺口。 莱斯利娴熟地取出针剂对着脖子扎了进去。 感受着体内翻滚叫嚣的欲.望不甘心地平息。 今天是卡斯珀接受审判的日子。 不能有任何差错。 莱斯利淋着冷水浴,浇灭最后一丝星火,神思冷静,暗自谋划。 如果无法帮卡斯珀脱罪,他还有最后的办法。 这一次,拼尽所有他也要救下卡斯珀。 不同于前世一边倒的压倒性局面。 这一次,莱斯利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雄父雌父,保留下了那些曾经被销毁的证据。皇家律师受命为卡斯珀辩护,警卫接到命令也没敢对卡斯珀动用私刑。 坐在陪审席上,莱斯利看着场中神色清明倨傲,翡翠瞳光彩夺目的卡斯珀,眼眶无比酸涩。 有多久了…… 他多久没再见过这样的卡斯珀了。 真好……他还活着。 * 带着抑制器的卡斯珀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并不害怕,在动手的那一刻他就接受了被关押入狱,甚至直接判处死刑的结果。 他就是死,也不会让那只卑劣雄虫如愿。 卡斯珀抬头望向陪审席,迅速找到里特·格雷,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垃圾一样,充满厌恶。 里特·格雷气得发抖。 他发誓,他一定要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雌虫付出代价,来报他再无法拥有子孙后代之仇。 随后,卡斯珀的目光凝固在银白长发的雄子身上。 还没来得及惊讶二皇子居然坐在陪审席,他就敏锐地发现莱斯利的脸色异常苍白,脖颈上都是冷汗,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是他的眼眶却是刺目的红,盈满泪水,将落未落。 一直气定神闲的卡斯珀莫名感到惊慌,他从没见过一向骄矜高傲的莱斯利这幅脆弱的模样。 心脏突然跟针扎一样疼。 他突然无法接受既定的悲惨命运,只因为莱斯利可能会哭。 卡斯珀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 他应该找个没虫的僻静地方将那只虫渣处理掉,而不是当场报仇。 * 莱斯利看着场上双方律师唇枪舌战,拼命争论,默默计算着时间。 他知道,即使是最出色的皇家律师也不能帮卡斯珀完全脱罪。 哪怕定性为自卫,被法官认可的可能性也很低。 毕竟,那是一只a级雄虫。 在虫族普世的观念里,没有一只雌虫会拒绝a级雄虫的交.配邀请。 哪怕是雄虫释放高浓度信息素诱导强迫在先,哪怕那只雌虫并不愿意,公众也只会认为是雌虫不知好歹。 没有虫会去指责一只想要履行繁衍义务,留下优秀基因的雄虫。 所以在最初,莱斯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接受减刑,不接受卡斯珀有任何入狱的可能,哪怕代价是他自己。 在法官即将落槌定音之前,馥郁的野玫瑰香气席卷了整个法庭,差点引起全场雌虫的暴动。 早已打过抑制剂的雌虫亲卫们守护在二皇子身边,阻止失控的雌虫靠近。 但距离爆发源过近的亲卫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獠牙和竖瞳。 太香了,太甜了。 即使已经打过抑制剂还是差点被引动。 莱斯利被猛然窜起的热流激得头脑恍惚一瞬,狠掐自己一把,找回理智。 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法庭中央的卡斯珀,强忍痛苦的破碎嗓音响在所有虫耳边。 “我要他……” 第2章 被亲卫长抱进飞行器的莱斯利痛苦地蜷缩在床铺上。 被两只针剂强行抑制的生理觉醒骤然爆发,腺体在以极快的速度发育生长,信息素一股一股地向外冒出,野玫瑰的香气盈满了整个房间。 莱斯利双手无力地揪住绵软的被子,呼出的热气又反扑到滚烫的脸上,让虫难受极了。 “呜……” 怎么还不来呀…… 等待的时间简直度秒如年。 莱斯利控制不住地发散思维想到,卡斯珀不会宁愿被判刑也不愿意帮他解决生理觉醒吧? 虫族雌多雄超级少的社会情况决定了雄虫的地位非常之高。 第3章 而一位雄虫的生理觉醒更是一生中最大的坎。 过好了,顺利成年,甚至等级提升都有可能。 过不好,轻则等级滑档,重则丧命。 他明确要求卡斯珀作陪,法院不可能强押不放。 万一莱斯利的生理觉醒因为他们的怠慢出了差错,暴怒的帝国虫民能把最高法院徒手拆了。 那卡斯珀到现在都不来,只可能是他个虫不愿意。 一想到要被卡斯珀拒绝第三次,莱斯利就委屈地想哭。 * 卡斯珀刚踏进飞行器就被浓稠馥郁的野玫瑰香气层层包裹。 每呼吸一口都有成吨的信息素钻进身体,肆意蔓延点火。 想到刚刚看的《雄虫生理觉醒引导者注意事项》和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卡斯珀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然后差点没腿软得当场跌坐在地。 细细弱弱的啜泣声唤回了卡斯珀的理智,他迅速走进卧室,看清莱斯利的第一眼就被晃了神。 银白长发凌乱铺散,原本苍白的面容浮起病态的酡红,殷红的唇瓣翕张,艰难地呼出一团团热气。 被泪水润湿的黄金瞳向他投来哀求的目光,盛满了被打碎的委屈。 卡斯珀单膝跪在床铺上,冰凉的手捧起莱斯利滚烫的脸,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帮他缓解灼热。 清凉的薄荷香气缠绕着莱斯利,一点点地融入皮肤血液,安抚饥渴的躁动。 莱斯利已经快热迷糊了,脸颊贴着卡斯珀的掌心轻轻磨蹭,发出舒服的喟叹。 卡斯珀冲动走过来后就僵硬在原地。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主动走近,明明进来前只是打算在外间待着而已。 毕竟前几天他刚刚拒绝成为莱斯利的引导者。 但他现在在做什么?主动靠近不说,还自发地释放信息素帮莱斯利缓解生长痛。 如果最终要沦落到同样的结局,那他当初的抗拒算什么?他应该远远躲开,那才是理智做出的最正确的判断。 但是心底一直有隐隐的声音在低低地唤: “抱抱他……他怕疼,你抱抱他……” 卡斯珀的意志几乎被撕成两半。 一半迫不及待想将莱斯利拥入怀中,信息素也好,骨血也好,哪怕要他剖出心脏也好,只要莱斯利能好受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 一半在疯狂叫嚣着远离,危险。那是蚀骨的毒,一旦沾上,今生都无法戒断。 卡斯珀被两方拉扯,僵在中途,做不出任何反应。 * 超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比什么止疼药都管用。 莱斯利被清爽的薄荷香气团团包裹,飞速生长发育的滚烫腺体在信息素的安抚下渐渐乖顺下来,散发出的野玫瑰香气越来越甜。 他开始不满足于只有脸颊能接触到,纤细白嫩的双手握住卡斯珀的手腕,引着那双带来舒适的手一点点下滑。 只是刚刚触及脖颈的细腻肌肤,莱斯利就拉不动了。 莱斯利歪了歪头,脸颊肉受到挤压而嘟起,蒙着一层水雾的黄金瞳疑惑地看向对面的雌虫。他眨眨眼,一点点揭开那层雾纱,看到了底下卡斯珀难看的脸色。 一瞬间,莱斯利如坠冰窖。 身体感受到的不再是薄荷的清凉冰爽,而是冬日寒风穿颈而过的凛冽凄凉。刺骨的寒意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他轻轻打了个哆嗦,指尖不可控地颤抖一下。 “你……不愿意吗?” 莱斯利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却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泣音和颤抖。 他期待,又害怕。 在卡斯珀的目光扫过来时,莱斯利就知道,他不该说出那句自取其辱的话。 空气中的野玫瑰香味逐渐染上苦涩。 他猝然放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卡斯珀推开,自己却脱力狼狈地摔伏在床榻上。 “出去……” 【我不要……】 “出去!!!” 【再被拒绝了……】 * 在卡斯珀离开后,莱斯利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膝弯,埋头在大腿上。 空气中残留的薄荷味信息素越来越浅淡,被安抚下去的生长痛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 来了又走,平白害他生出多余的希冀,又被狠狠打碎。 害他无比贪恋那份舒适安心,使得现下的痛苦那么难以忍受。 还好……早早就把卡斯珀赶走了。这要是做到一半,他突然抽身离开,莱斯利真的能疯。 莱斯利苦中作乐地想:管他怎么想的,反正这次是他先拒绝了卡斯珀,再来一次,他们就扯平了。 莱斯利并不担心生理觉醒,他能硬抗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无非是些后遗症麻烦点,正好可以借此把他皇兄推上继承者的位置,他寻个生态星球过逍遥日子。 飞行器早已被设定好了程序,卡斯珀一进入,舱门就会完全封锁,没有他解锁,这就是一座孤岛。外面的虫绝不会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哦,不。 他们知道,也只能知道“卡斯珀成为二皇子生理觉醒的引导者及雌君”。 s级雄虫兼皇子的身份,足够他保下卡斯珀了。 众所周知,处置已婚雌虫是需要与其雄主交涉的,给格雷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和莱斯利硬刚。 到时候,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正当防卫”的判决,眼睁睁看着卡斯珀全身而退。 而要达成这样的结局,只需要莱斯利做出一小点牺牲就好了。 对比结果的美好,过程的艰辛他都可以忍,只要卡斯珀好好活着。 * 外间的卡斯珀同样不好受,两股意识在脑海中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剧烈的头痛逼得他单膝跪地。 左手强控住想解腰带的右手,卡斯珀感到极度的荒谬。 【你疯了吗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卡斯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主动宽衣解带!心甘情愿地去侍奉一只雄虫! 要不是脑海中另一股意识的气息跟他一模一样,他真的要怀疑这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操控技术。 虽然当那股意识试图操控他的身体做出完全不符合他的处世观念的行为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但是认真甄别后,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自己。 【他那么痛你看不见吗?你眼瞎?】 卡斯珀看到了。 但是那又怎样?又不是他害得莱斯利那么痛的。 帝国二皇子要什么样的雌虫没有?一个眼神就多的是雌虫愿意主动敞开身体等待临幸。门口的亲卫们哪个没有产生过和皇子殿下春风一度的幻想? 成为二皇子的生理觉醒引导者是何等殊荣?无数贵族雌虫为此抢破头。 但那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位骄阳一般的皇子不该和他这样的雌虫沾边。 卡斯珀强行忽略心底泛起的一丝酸涩苦闷,紧抿唇瓣,对抗脑海中的另一股意识。 短暂的寂静后,另一股意识突然暴涨,将他死死压下。 卡斯珀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话是:【就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固执,你才会错过他。】 * 浓郁的野玫瑰信息素充斥着小小的卧室,清新芬芳中夹杂着难掩的苦涩,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太阳,晦涩暗沉。 直到一股如利剑般锋利的薄荷信息素强行劈散灰暗的乌云,甜蜜明媚的阳光才重新照拂大地。 莱斯利已经被生长痛和热潮折磨得意识恍惚,昏昏沉沉。 当温凉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抱起他时,莱斯利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是梦吧,只有在梦里卡斯珀才会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 那既然是梦,他放肆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殿下……” 身下的雌虫无比乖顺地包容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释放信息素。 在他有些脱力时甚至主动翻身,用着极其生疏的技巧试图取悦他。 ……不得不说,虽然技巧是挺烂的,但确实成功取悦了他。 * 卡斯珀伸手拨开莱斯利颊边一缕汗湿黏连的银白长发,粗糙的手指落在水润迷离的黄金瞳下,轻轻抹过被逼出的泪水。 卡斯珀执起莱斯利莹白纤细的手,放到唇边,一寸寸地吻过手指、掌心、手腕,感受到柔嫩皮肤下剧烈鼓动的脉搏,与体内的频率一致。 “殿下……” 他低低地唤他。 另一个两辈子都没唤过的,更加缱绻亲密的称呼在口腔中回荡几圈,萦绕着舌尖,急切又羞涩。 卡斯珀埋头在粉嫩柔软的掌心,几不可闻地低声逾矩。声带的震颤沿着皮肉一路传导至心脏,在两只虫的心头都留下一阵酥麻。 “雄主……” * 云消雨歇,卡斯珀抱着莱斯利去洗漱干净,将他放进换好的蓬松被褥中。 第4章 他用目光描摹莱斯利恬静明媚的睡颜。 眼尾残留的薄红是无比引虫遐想的艳色。 卡斯珀还记得,上一次在莱斯利脸上看到这样的艳色还是他出狱那天。 那天的日光很亮,但他感觉不到温度。 他看到在门口等他的殿下,见到他的一瞬间眸光破碎,眼尾飞红。 他想,他得快点过去,不然莱斯利会哭的。 他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奔向他的太阳。 然后落入一片温软。 第3章 军雌严苛的生物钟准时将卡斯珀唤醒,从昨天进门前就断片的意识开始回笼,回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卡斯珀一点点地变得僵硬。 他拒绝相信昨天那只虫是自己。 但怀中温软的触感和目之所及的暧昧红痕让他连自欺欺虫都做不到。 想到昨天那只主动的虫,卡斯珀简直羞愤欲死。 他开始在精神域中呼喊罪魁祸首。 【滚、出、来!】 和他如出一辙的声线出现,只是语气更加平稳温和,带着年长者的稳重与理智。 【有事?】 怀中的莱斯利还在安眠,卡斯珀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打扰了他,甚至在心脏跳动频率加快时都有意识地加以控制,尽量保持情绪稳定。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莱斯利美好如天使的睡颜,纠结半天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个。 【你喊他雄主……你们结婚了吗?】 “卡斯珀”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他深刻地知道自己此刻在纠结什么。 【对,我是他的雌君。】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卡斯珀顿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短暂的安稳过后,升起的是更加浓重的不安。 莱斯利是皇子,更是生理觉醒前就达到s级的雄虫,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虫皇。 这三条中随便哪一条都能引得无数雌虫蜂拥而至,而莱斯利全中了。 早在莱斯利醉酒后第一次向他告白时,卡斯珀就看到了那注定灰暗的未来。 他一介贫民,没有家世,没有权势,没有财富,凭着雄虫的一点喜爱,即使成为雌君又能在那个位置上待多久呢? 多的是比他适合雌君之位的贵族雌虫,莱斯利想休弃他更换雌君甚至都不需要犹豫。 因为他一无所有,毫无威胁。 与其落得那副凄惨下场,还不如不要开始,他赌不起。 “卡斯珀”很清楚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那都是他曾经想过的。 他也给不出安慰或许诺,只能尽量拉长记忆融合的时间。 毕竟,莱斯利喜欢的是现在这个倨傲自信光彩夺目的自己,而不是伤痕累累病态温顺的他。 * 莱斯利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自从发现卡斯珀总是梦魇后,莱斯利就基本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而在卡斯珀不再梦魇却出现自毁倾向时,即使是休息莱斯利也会留出部分精神时刻提防。 上一次这样一夜黑甜的好觉还是在他生理觉醒之前。 因为睡得太舒服了,全身都松软软的,莱斯利抱着他薄荷味的抱枕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 身下的大抱枕有一瞬变得邦邦硬,又很快恢复了软弹,莱斯利便没在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两只卡斯珀统一地看向身上的莱斯利,铺散开的银白长发光泽顺滑,脸颊肉微微嘟起,胸膛稳定地起伏,轻轻打着小小的呼噜。 【好可爱啊……】 这一刻,他们的心声达成了统一。 * 终于睡饱了的莱斯利睁开眼时是懵逼的。 大片大片霜冷色的肌肤怼在他眼前,身下温热软弹的触感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床品。 莱斯利颤抖着手撑起身体,顺滑的银白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雪色的肌肤,一双黄金瞳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从饱满的胸肌到清晰的骨骼线,从幽深的翡翠瞳到凌乱的霜蓝色短发。 等看清卡斯珀不着寸缕的模样,莱斯利下意识蜷起手指,浑身燥得慌。回想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莱斯利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啊啊!他怎么能因为觉得是梦就那么不矜持啊!太放肆了! 耳尖羞得通红的莱斯利努力稳住面上的表情,抢在卡斯珀开口之前先发制虫。 “我会负责的!” 卡斯珀面色一瞬变得十分古怪,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无比像一只欺负良家雄子的渣虫,而被他欺负的天真无知雄子却认为都是自己的错,并试图对他负责。 先不说是他在莱斯利明确拒绝之后主动走近的,就是莱斯利真的强行使用了他来度过生理觉醒也无可厚非,全然没有要雄虫负责的道理。 但现在羞得全身泛粉的雄虫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要对他负责。 没有任何一只雌虫能够拒绝这样的莱斯利。反正冷酷无情有过两次前科的卡斯珀现在做不到。 莱斯利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双手捧起卡斯珀的脸,直视那双清澈通明的翡翠瞳,无比认真地说道:“卡斯珀 ,你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他甚至都是请求询问的语气,而不是雄虫惯用的理所当然的命令式话语。 卡斯珀愣在那里,久久不语。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昨天的自己愿意心甘情愿地侍奉莱斯利,为什么自己愿意为了莱斯利打破一直坚守的原则,为什么自己……愿意去赌一把雄虫善变的心。 如果那只雄虫是莱斯利的话,他是愿意的。 卡斯珀的沉默让莱斯利的热情与期待渐渐冷却,前两次惨痛的被拒经历再次在心头浮现。 他的心七上八下,跳得乱七八糟。头脑飞速运转,莱斯利总结前两次失败的经验教训,深觉不能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询问。 他得加码。 莱斯利从最大的好处入手,试图劝说卡斯珀答应他的求婚。 “成为我的雌君你就不用入狱了,我保证格雷家一个字都不敢出。” 正陷入深深感动中的卡斯珀哽住了,他闷闷道:“我不怕入狱。” 他要是怕就不会直接一爪子废了里特·格雷,要不是警卫来得快,那只废物雄虫当晚就该归西了。 莱斯利听到这话危险地眯起眼,“狱中的刑罚你可受不住。” 可惜莱斯利并不知道,说什么都不能说军雌在受刑方面不行。 这话无疑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卡斯珀当成了对他身体强度的质疑。 他回视的目光坚定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我受得住。” 莱斯利直接气笑了。 你受得住? 你受得住个鬼啊!才半个月就被折磨得不虫不鬼的是谁啊! 要不是卡斯珀入狱期间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被永久性删除了,他无从得知到底是什么刑罚。不然就冲卡斯珀这副死犟的样子,他高低得在家里给他来一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软的不行,那他就只能来硬的了。 莱斯利凑近卡斯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自以为很凶狠地威胁,“你不答应我就强制匹配了!凭我们的匹配度,我强制匹配的成功概率无限接近百分百,那个时候我对你就不是这么好声好气的了!” “你好好想清楚。” 卡斯珀:“……” 他悄悄在脑海中对自己说:【莱斯利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快哭了吗?】 “卡斯珀”沉默片刻,实诚道:【不知道。】 语气是凶的,眼眶是红的,捧着他脸的手是颤抖的。 这真的……很难让虫不心生怜爱啊。 按照卡斯珀一贯的原则,他会拒绝。 他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监狱里,但不能是死在雄虫的后院里。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和一群雌虫争宠,只为了一点雄虫施舍的信息素。 但现在,他注定失去自由和理想,他这一生也无法再为帝国创造价值。 那就让他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吧,讨莱斯利开心。 卡斯珀伸手抱住身上的雄虫,他听到自己说:“好,我愿意。” 乍听到如此惊喜的消息,莱斯利呆了呆,随后,绚烂的烟花在心底炸开。 他答应了诶…… 哇!卡斯珀真的答应他的求婚了!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弯起的眉眼满满的都是喜悦。 “咳,”莱斯利轻咳一声,强作镇定,居高临下地俯视卡斯珀,傲娇道:“算你识相。” 其实内心无比想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疯狂翻滚。 以防自己真的做出那么丢虫的事情,莱斯利选择在空间纽中翻找礼服。 卡斯珀的空间纽在被关监禁前就被警卫收走了,现在他身无分文,不着寸缕。总不能让堂堂上将裹着被子出去吧?成何体统。 莱斯利一边翻一边偷瞄卡斯珀,在脑海中把手中的礼服套他身上,却没有一套觉得合适的。 第5章 莱斯利无声皱起眉,继续挑挑拣拣。终于,被他翻出来一套珍藏已久的衣服。 宝蓝色的军装笔挺硬朗,雪白的内衬上布满玫瑰暗纹,肩章上用金线绣着一枝玫瑰,是第一军团的制式礼服。 也是……卡斯珀受封上将那天所穿的礼服。 普通的制式礼服是需要自己搭内衬的,但陛下赐下的那套礼服是配了一件带玫瑰暗纹的雪白内衬的。 极好的料子是只供宫中的蝶云星系出产的绸缎,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类型。 卡斯珀非常清楚他的那套礼服被他珍藏在家中保险柜中,那现在莱斯利拿出的这套…… 看着莱斯利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样子,卡斯珀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莱斯利看着自己精挑细选出的礼服满意点头,然后推着卡斯珀去洗漱。 “快点啦快点啦,洗漱好了换衣服,我们进行结婚登记。” 莱斯利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梳洗,并且根据卡斯珀的礼服搭出了自己的服饰。 暖白色有玫瑰暗纹的礼服,祖母绿薄荷叶胸针,单只橄榄叶发饰还有纯白镶金丝玫瑰的颈环。 打扮得漂漂亮亮后,莱斯利看着穿戴整齐无比英气的卡斯珀在心中悄悄尖叫。看着有些空的心口,又给他补上一枚胸针。 白水晶雕刻的自由鸟栩栩如生,骄矜立于纯银枝头。 是许多年前未曾送出的见面礼,一直被封存着,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飞行器在莱斯利提前设置的程序下早已回到了寝殿。一众亲卫和寝殿侍者都守候在外,在二皇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亲卫长和寝殿总管就迎了上来,满脸喜色。 “恭喜殿下顺利度过生理觉醒!” 莱斯利点点头,然后牵起卡斯珀的手,难掩喜悦地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雌君。” 亲卫长和总管讶异一瞬,恭敬地对卡斯珀行礼,“二皇子妃安好。” 卡斯珀还没来得及别扭,就被莱斯利拉走了。 莱斯利对着身后的两虫交代道:“把格雷家的事给我处理好,别再让他们舞到我面前。” 总管瓦尔和亲卫长桑格躬身应是,目送二皇子殿下迈着欢欣的步伐走进寝殿。 总管瓦尔低声感叹:“殿下有两年多没这么开心过了。” 亲卫长桑格点头附和,面色沉沉。 虽然他看不惯那只一直惹殿下伤心的雌虫,但既然卡斯珀正式成为了二皇子的雌君,那么欺辱卡斯珀就是欺侮殿下,他们绝不姑息。 “该走了,瓦尔,”桑格转身离开,“我去向陛下汇报,格雷那渣滓就交给你了。” 瓦尔收回慈爱的目光,低头整理纯白的手套,眸色瞬息阴沉,“真是的,活着不好吗?非得找死。” * 莱斯利一路牵着卡斯珀,一边寻找满意的结婚照背景,一边给他介绍寝殿的布局。最后,他们在花园里拍了结婚照,正式登记了结婚,上传了帝国婚姻系统。 卡斯珀眼睁睁地看着莱斯利把自己在皇室成员档案中的信息更改为了“成年”,“已婚”。 这无异于昭告天下。 正在欣赏美美结婚照的莱斯利一抬头就看到了卡斯珀钝钝的目光。 温钝中又带着一丝伤感,转瞬即逝,一个眨眼后再看就是温柔的笑意,满载幸福。 莱斯利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他试探着询问: “卡斯珀,你累了吗?” 毕竟他刚才拉着卡斯珀一通疯跑,而卡斯珀昨天刚刚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抑制器还没有取下,有些累是正常的。 听到询问,卡斯珀垂下眼帘,低声回复: “有一些。” 听到这话莱斯利待不住了,赶紧赶着卡斯珀回房休息。将卡斯珀安置在自己的卧室,莱斯利嘱咐他好好休息,他处理完事务就回来。 卡斯珀乖顺点头,眉目倦怠。 莱斯利赶紧离开,不打扰他休息了。等他去拜访完雌父雄父,再确定一下格雷家真的翻不起风浪,就回来和卡斯珀一起用晚餐。 多年夙愿终得圆满,莱斯利离开的步子里都透着轻快甜蜜。 卧室内的卡斯珀换下身上的制式礼服,轻轻摩挲雪白内衬上的玫瑰暗纹,那枚白水晶自由鸟胸针就放在一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向天堂。 但他再也无法拥有自由了。 从他向里特·格雷动手开始,不,或许更早,从他拒绝成为莱斯利的生理觉醒引导者开始,他就注定走向一条独自衰亡的道路。 在卡斯珀同意莱斯利的求婚时,他的精神域就发生了松动,两股意识之间的壁垒被打破,记忆快速发生融合。 或许是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他目前的状态比重生前好了不少,至少能见虫了。 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个意气风发,倨傲坚韧的上将已经被折磨得不复存在。 那个莱斯利最喜欢的模样,他再也无法拥有了。 卡斯珀轻轻抚摸着那套军装礼服,怀念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军旅岁月。 他从最底层的军士一点点累积军功往上爬,数十年艰苦的训练和无数次战场上的拼命才使他达到了上将的军衔。 他当然自傲。 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还是毫无根基纯靠自己打拼才挣出来的,他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但是对贫民来说,骄傲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他最终也为自己那可笑的固执和自尊付出了代价。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苦难不断。幼时为生计,少年为野心,总不得安宁。 回想起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卡斯珀看到了莱斯利。 尚未成年的雄虫皇子以精神梳理师的身份前来第一军团服役,第一天就斩获无数军雌的心。 听到副官的讲述,卡斯珀嗤之以鼻,认为其纯属夸大其词。 又不是没见过雄虫,至于这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吗? 正式与莱斯利会面之前,卡斯珀心想: 【是皇子又怎么样?来了军部就要服从长官的指挥,没有特例。】 规则至上的卡斯珀是不会对任何虫放水的,包括他自己。 但是在会议室见到莱斯利的第一眼,卡斯珀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银白长发的雄子在灯光下美好得如同落入凡间的天使,那双本该尊贵高傲的黄金瞳中却盛满了仰慕。 那时,卡斯珀心想: 【如果他哭着求饶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稍稍放一点点水。】 那时的卡斯珀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一见钟情。 从他破例开始,就注定沦陷。 第4章 莱斯利很久以前就听皇兄说起过卡斯珀。 大皇子莱芙亚一度对卡斯珀恨得咬牙切齿。 想他一介皇子,s级雌虫,在军武比拼中居然输给了一只名不见经传的贫民军雌,而且那么丢脸的时刻还正好被他可爱的弟弟亲眼目睹,那一刻,莱芙亚跟卡斯珀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更糟心的是,他的宝贝弟弟还要问他: “皇兄,那只打败你的雌虫是谁呀?” “……” 莱芙亚有一瞬真的很想把卡斯珀说得低贱不堪,说他能赢纯属运气,说他使些下三滥的路子。但是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恶意诋毁一只确实极其出色的军雌。 虽然非常憋屈,但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那是卡斯珀中将,一只贫民出生却天资极佳还非常勤奋刻苦的军雌。” 那是莱斯利对卡斯珀的初印象。 隔着狂野欢呼的军雌们,莱斯利看到了场上闪闪发光的卡斯珀。那双碧色眼瞳像极其名贵的祖母绿,闪烁着自信倨傲的火彩。 【好漂亮……】 坐在皇兄手臂上的莱斯利在那一刻转换了崇拜的对象。 虫族的慕强和幼虫的天真让莱斯利认为,能打败兄长且得到一贯骄傲的兄长如此之高的评价的卡斯珀,是超级厉害的虫。 是值得他仰慕的榜样。 * 小小的莱斯利一点点追着卡斯珀的脚步长大,勤奋刻苦。 觉得卡斯珀为自家幼崽树立了良好榜样的虫皇虫后也没有阻止,只有莱芙亚气得三天两头找卡斯珀打架。 卡斯珀成功竞选上第一军团上将那天,莱斯利开心得一夜没睡,大半夜地和表哥塔泊亚分享喜悦,商量应该送什么礼物。 困得要死的塔泊亚在莱斯利纠结来纠结去时,给他出昏招。 “不然你送他一件礼服内衬吧,让陛下赐礼服的时候一并赐下。不然人家又不认识你,皇子突然送礼还会被别虫猜忌卡斯珀上将之位来得不正当。” 莱斯利仔细想了想,礼服内衬在卡斯珀受封那天是一定会穿的,又实用又不会引起麻烦。 而且……卡斯珀穿着他送的衣服参加极其重要的典礼,就像他陪着卡斯珀一样。 第6章 【哇啊啊啊啊!】 莱斯利抱住被子激动翻滚,“塔泊亚,你简直是天才!” 于是,莱斯利连夜联系了宫廷制衣师,挑挑拣拣一夜选好了样式才回寝殿美滋滋地睡觉。 他特意嘱咐过,送给卡斯珀的那套礼服给他留一份样衣。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衣服,当然要留一份当纪念品啦。 * 莱斯利还从塔泊亚那里定制了一枚白水晶自由鸟胸针,打算当做入伍第一天的见面礼送给卡斯珀。 但是,将将会面打了个招呼,卡斯珀就把他拎去训练了,完全没有给他送礼的机会。 莱斯利:? 雄虫的体能是远远比不上同等级的雌虫的,专为服役雄虫设计的训练模块在卡斯珀看来就和幼虫玩游戏一样简单。 他本不打算使用,但是面前的雄子那么娇弱,真按照他设计的训练方案来的话,估计会被虐哭的。 莫名心软的卡斯珀为莱斯利加载了普通雄虫的训练模块,并打算结束了就送雄虫回去休息。 莱斯利做完一套跟广播体操相比也难不了多少的训练,就收到了今天训练结束的信号。 莱斯利:? 你在看不起谁?! 他一把拉住抬步离开的卡斯珀,尊严被挑战的莱斯利也顾不上什么偶像光环了,他一定要讨个说法。 卡斯珀站在背光处,面色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嗓音清冽如冰泉,“皇子殿下金尊玉贵,怕是吃不了重训的苦。” 莱斯利发誓,他绝对听出了嘲讽。 那一刻,偶像滤镜摇摇欲碎,莱斯利抓紧了卡斯珀的手腕,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我来军队又不是来享福的,你凭什么说我吃不了苦?” “就这点训练,根本就不可能让我有提升,你在侮辱谁?” 不知是哪一句戳中了卡斯珀的神经,他沉默良久后还是帮莱斯利修改了训练模块。 冷肃的面容没有一丝温情,“殿下要自讨苦吃,我也只能奉命。” 莱斯利此刻的偶像滤镜摔得稀碎,他怎么也没想到真实的卡斯珀居然是这样的性子。堵着一口气,莱斯利在骤然飙升的训练难度下苦苦坚持。 娇生惯养的小王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牵拉的肌肉传来火焰舔舐的灼烧感,眼前被蒙上一层白雾,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身边隐隐传来的薄荷香气又强行把他涣散的意识拉回。他拼着一口气,为着一定要卡斯珀为他无知的言行悔过,完成了所有的训练项目。 将将结束,莱斯利骤然脱力,软软倒下,落入一个冷硬却清凉的怀抱。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心脏剧烈地跳动,离爆炸只有一步之遥。 喝下喂到嘴边的补充药剂,莱斯利恍惚中听到卡斯珀语带赞赏和无奈。 “殿下很棒,是我不对。” 怀中的雄子浑身滚烫,银白发丝湿黏在脸上,明明极其狼狈,笑起来却仿佛在发光。 那颗幼弱的心脏顽强不甘地剧烈跳动,带动着他的心脏逐渐提速,向着未知的领域进发。 卡斯珀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怀中的雄子耀眼得过分。 是他目之所及的唯一光源。 * 深夜,浑身酸痛的莱斯利怎么也睡不着。 跟卡斯珀赌气的结果是胜利的,下场是凄惨的。 卡斯珀有句话没说错,他确实金尊玉贵,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没吃过什么苦。所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苦楚的莱斯利是完全没有适应能力的。 他想家了。 但是他才不要回去,他要卡斯珀好好看看,他的刻板印象是多大的错误。 实在是痛得睡不着,莱斯利抱起他的小被子,噔噔噔地爬上了天台,晒月亮。 那晚月色很美,光润皎洁,晚风温柔,轻轻带起莱斯利的长发飘飞起舞。 莱斯利晒着月亮发呆,直到下一阵清风带来了熟悉的薄荷香气。 莱斯利绷着脸强忍酸痛起身,看着卡斯珀提着一个箱子向他一步步走来。 “殿下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莱斯利:“!” 莱斯利被惊了一跳,瞬间脸色爆红,裹着他的小被子就想逃。 不出意外地被卡斯珀一把揪住扯了回来。 “你要干嘛啊!” 卡斯珀看着莱斯利惊慌失措的样子,一阵好笑。难得起了点坏心眼,也不解释,一手按住拼命挣扎的莱斯利,一手快速把他的上衣扒掉。 “喂!卡斯珀!” 莱斯利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无论怎么蹬腿挣扎都逃脱不了。 “殿下你这点力气还是别挣扎了。” “……” 【啊啊啊啊!他嘲讽我!他怎么能这样啊!】 就在莱斯利快气疯的时候,突然闻到了清苦的药味。背上先是一凉,随后是力度适中的按揉。 挣扎着的小王子顿时僵硬了。 手下的雄子诡异地安静下来,不再挣动了。 卡斯珀冷硬的面容浮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意的笑,按在雄子后颈的手摩挲两下嫩滑的皮肉,引得雄子一阵震颤。 “殿下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卡斯珀好整以暇地按摩雄子酸痛的肌肉,语调调侃上扬: “对一只未成年的雄子我又能做什么呢?” 趴伏的雄子久久没有动静,突然,卡斯珀感受到手下纤瘦的身躯开始颤抖。 直到一声实在忍不住的泣音传出时,卡斯珀才意识到他玩脱了。 一瞬僵硬后,卡斯珀手忙脚乱地把雄子翻过身,抱起来。 雪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眶通红,盛满了委屈的泪水,投来的目光是满满的控诉。 卡斯珀被看得心都快碎了,将雄子抱在怀中,生疏地安抚。 从小在贵族皇室中长大的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还是他一直仰慕的虫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 莱斯利哭得一抽一抽的,伏在卡斯珀肩头,两只拳头死命打卡斯珀的后背,一个动作过大,牵扯到酸痛的肌肉,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做错事的卡斯珀沉默挨打,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莱斯利他那点力气打他真的一点不痛,要不要换条鞭子什么的。 最后,求生的本能封住他的嘴,禁止他说任何一个字。 莱斯利这一天受的委屈比前十来年都多,发泄一通后心气顺了不少。他撑着卡斯珀的肩膀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是没擦干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反正是一点不凶。 但是心虚的卡斯珀并不敢说,要是雄子更加生气了,他真的不会哄。 莱斯利对着卡斯珀伸出手臂,送他一个字, “痛。” 识相的卡斯珀手法轻柔地为他的殿下上药按摩,舒缓过度使用的酸痛肌肉。 莱斯利狠狠哭了一通,白天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精神消耗太大,在卡斯珀的服侍下渐渐就睡着了。 意识彻底沉睡之前,莱斯利想到了他那枚到现在还没送出去的白水晶自由鸟胸针。 他赌气地想,才不要送给卡斯珀。 这么混蛋的家伙他才不要给他送什么见面礼。 短短一天,莱斯利对卡斯珀十多年的偶像滤镜就碎得渣都不剩。 将莱斯利全身的肌肉都按摩放松一遍,卡斯珀抱起早已睡着的雄子乘月离开。 心中无声叹气。 看着软,性子倒是很硬。 要不是他临时把后续的训练模块给关了,他估计莱斯利就是累死也不会先认输。 没被训练虐哭,倒被他惹哭了。 将累坏了的雄子带回自己的宿舍,卡斯珀给他盖好被子,轻轻理顺长发。 “晚安,殿下。” 第5章 今日新婚的皇子迎着明媚的日光闯入艾赛尔的视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阳光下欢欣地起舞,盛满喜悦幸福的黄金瞳比阳光还要耀眼。 “雄父!卡斯珀跟我结婚啦!” 被公务折磨的虫皇陛下当即挥退虚拟屏,拉着他的雄子在沙发坐下,顺理成章地偷懒。 “恭喜啊,崽崽。”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自从两年前雄子从第一军团服役结束归来,艾赛尔就没再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想到那时丧丧的莱斯利,对比现在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模样,艾赛尔大手一挥就给他批了半个月的蜜月假期。 “亲王府在建了,等你假期结束,办完成年礼和册封礼就可以搬进去了。” 骤然得到半个月的超肥假期,莱斯利直接扑过去抱住雄父撒娇。 “雄父最好了。” 艾赛尔摸摸自家雄子的脑袋,暗暗盘算该怎么把多出来的工作丢给他的雌君。 他的工作已经够多了,他才不要加班。 第7章 莱斯利回寝殿的第一时间就听到瓦尔的汇报。 “格雷家主直接撤诉了,但是星网上掀起了一阵对卡斯珀上将的讨伐,虫后陛下迫于民意暂时将卡斯珀上将停职处理。” 是停职而不是撤职,就足以看出虫后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虽然他们都认为里特·格雷被废纯属自找,但事实结果确实是卡斯珀伤害雄虫且导致其失去生育能力。公众就这一结果发起讨伐无可厚非,但也只有这么一阵。 等风声过去了,再让卡斯珀回军部任职也行,不过,大概率为平民愤是需要降职的。 想到这样的结果,瓦尔就忍不住惋惜。 一介贫民能爬到上将军衔多不容易啊,一旦降职再想回去,难度不亚于登天。 莱斯利点头,表示收到。 早在事件发生当晚,莱斯利就和雄父雌父商议过了,对此并不意外。 这已经是他们能争取的最好结果了。 但他还是非常不爽。 格雷家主不愿意接受正当防卫的判决,直接撤诉,就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卡斯珀一虫头上,公众看到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会认为格雷家主是迫于皇室权力,接受私下调解。 这对卡斯珀的名誉会造成极其大的损害。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里特·格雷还会收获一众同情。 真是想想莱斯利就觉得恶心。 明媚温暖的黄金瞳阴冷下来,圆润的瞳仁收缩成危险的竖瞳,莱斯利暗自咀嚼那个罪恶的名字,恨不能将其生撕活剥,抽筋扒皮。 前世卡斯珀灰暗破碎的眼瞳在记忆中浮现,莱斯利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的心痛。 【里特·格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卡斯珀睡得并不安稳。 即使室内并没有贵族雄虫惯用的甜香,而是清新温和的木质香氛,但还是缺了一样——莱斯利的信息素。 他的精神极其疲惫,却无法安心地陷入沉睡。 零碎的晦涩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直到一股清新的野玫瑰香气出现,脑海中的画面顷刻破碎重组,变为初升的朝阳将光辉洒向荒野上的野玫瑰丛,圆润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整片荒野都充满生机。 在信息素的抚慰下,卡斯珀的精神渐渐放松,沉入安宁的黑暗。 莱斯利轻抚卡斯珀的眉心,直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面容归于平静安详。 他这才取出特制的钥匙,将卡斯珀身上的抑制器取下。 重新活跃起来的能量开始修复疲惫的身体,相信一觉醒来,卡斯珀就能恢复活力了。 忙碌了快两天的莱斯利也累了,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后换上柔软的睡衣,把自己窝进卡斯珀的怀抱里,也陷入了安眠。 一室宁静安和。 * 卡斯珀醒来时深感身体的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了。 被药剂摧毁的身体在抑制器被取下后也恢复不到原本的强健了,现在健康强壮的身体让他感觉无比陌生。 正当他适应这副“全新”的身体时,空气中的野玫瑰香气逐渐变得浓郁起来,甜度一路飙升,甜得虫口干舌燥。 卡斯珀抬手轻触怀中虫的面颊,掌心下的柔嫩皮肤在不断升温。 莱斯利嘤咛一声渐渐转醒,被热醒的。 他下意识抱住身前能带来凉感的虫,就像抱住炎炎夏日唯一的一杯薄荷冰。 不久前刚看过的引导者注意事项告诉卡斯珀,莱斯利的生理觉醒还没有结束。 一回生二回熟,卡斯珀迅速行动起来。 下腹的灼热被冰凉层层包裹,莱斯利抓住卡斯珀乱晃的头发,迷蒙的眼神逐渐聚焦。 另一只手被抓住了,贴到了唇边,从指根往上被一寸寸地舔舐,痒得莱斯利下意识蜷起手指,又被唇舌强行撑开。 莱斯利小口小口地吸气,胸腔中满载清凉的薄荷信息素。 在头皮发麻的舒爽感中,莱斯利模糊想到:【有引导者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前世,在卡斯珀拒绝成为他的生理觉醒引导者后,莱斯利选择了硬抗。 实在痛得受不了就打针剂,硬生生拉长了受苦的时间,痛了半个月才结束。 对比现在的舒适,莱斯利实在后悔。 干嘛要问啊!他直接把卡斯珀绑了不行吗?软磨硬泡也能磨到他同意。 * 一番纾解后,莱斯利整只虫都懒洋洋的,骨头缝都透着舒服。 乖乖地窝在卡斯珀怀里,任他梳洗。 “雄父给我批了半个月的蜜月假期,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哦。” 卡斯珀专心清理着莱斯利银白的长发,低声应答。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莱斯利有些说不出口,心口闷闷的,他转身抱住卡斯珀的脖子,头埋在颈窝,轻蹭了蹭。 卡斯珀以指代梳,理顺莱斯利柔滑的长发,极佳的手感通过手指皮肤传来。 “怎么了?殿下。” 莱斯利埋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低落,“雌父暂时把你停职了。” 民众是最难以预测的,卡斯珀什么时候能回去军部是个未知数,还是不要说出来让他煎熬了。 即使免除了牢狱之灾,那场无妄之灾还是给卡斯珀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而莱斯利,对此无能为力。 他不想看到那么耀眼的卡斯珀陨落,不想看到那双张扬的眼眸失去光彩。 卡斯珀一听就知道莱斯利在难过什么,他并不为此而伤怀,甚至……以他目前的状态,也无法在军部正常任职。 “没事的,殿下。只是停职而已,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在重伤一只a级雄虫后还能自由行动活蹦乱跳的,他也算独一份了。 这已经……很好了。 莱斯利不想再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把自己从卡斯珀怀里拔出来,“哗啦”一捧水就泼到卡斯珀脸上。 看着卡斯珀面无表情却难掩懵逼的样子,莱斯利“噗”的笑出声。 卡斯珀面露无奈,“殿下……” 在又一捧水被泼过来时,卡斯珀及时躲开并超快回击。 过往经验告诉卡斯珀,他的雄主是非常不服输的性子,小赢可以,压倒性的胜利是决定不行的。 他怕莱斯利把自己气死,而他也别想有下一次了。 幼稚的打水仗打破了所有凝重的气氛,将一切悲伤苦闷都打落,沉入水底。 * 晚饭后,宫廷医生应约到来,为莱斯利和卡斯珀检查身体情况。 宫廷医生仔细地查看扫描报告,对面两虫都极其安静,一时间,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卡斯珀并不善于找聊天话题,在没有莱斯利主动的情况下,他很少开口。而莱斯利,在思考刚才卡斯珀奇怪的举动。 在宫廷医生为他检查时,卡斯珀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与医生拉开距离。 虽然后来又向前迈了一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莱斯利并不能忽视那一瞬间卡斯珀的慌乱。 莱斯利凝眉,他不记得这时候的卡斯珀有什么洁癖或者肢体接触障碍啊,他见过卡斯珀跟副官勾肩搭背。 是突然见到陌生虫所以有些排斥吗? 古怪。 宫廷医生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思绪,莱斯利暂且把这事放下。 “殿下与上将的匹配度很高,生理觉醒进行得非常顺利,目前精神力还在稳定上涨。” 宫廷医生的眼中满是喜色,虽然不好明说,但他觉得按照这个涨幅,二皇子突破到ss级是非常有希望的。 “上将平时可以多给些信息素,有助于殿下的生长发育。” 宫廷医生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卡斯珀,嘱咐他学习。 结束检查,宫廷医生就离开了。 在卡斯珀洗漱时,莱斯利收到了刚才的宫廷医生的私信: 【殿下,卡斯珀上将的精神域情况不容乐观,或许您可以考虑为他进行精神梳理。】 精神梳理一般都是雌虫自主寻找雄虫进行,这么麻烦的事一般雄虫都不太乐意做。 刚才检查时,宫廷医生就发现卡斯珀的精神域极其混乱,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性命堪忧。而卡斯珀成为了二皇子的雌君又有罪在身,基本不可能去找其他雄虫做精神梳理。 好在,二皇子对雌君的态度格外柔和,基于这样的宠爱,殿下应该会愿意为卡斯珀上将梳理精神域的吧? 莱斯利看着医生的私信陷入沉默。 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为卡斯珀进行精神梳理,但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卡斯珀都不愿意。 在雌虫不愿意开放精神域的情况下强行进行精神梳理,对双方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他算是乘虫之危才得以和卡斯珀结婚的,上将未必对他有多少真情,或许出于感激愿意侍奉他,但涉及精神域这么私密的事,大概率是不会答应的。 第8章 他苦追那么久,也没见卡斯珀动心。 该拒绝还是拒绝,都不带犹豫的。 处于生理觉醒期的雄虫格外敏感,身心都是。 卡斯珀出来时就见到了莱斯利郁郁寡欢的脸,白日还明媚耀眼的皇子现在即使被暖黄的光晕笼罩都能看出周身笼罩的阴云。 簌簌抖动的眼睫在眼瞳上落下一片颤抖的阴影,遮住了微微闪烁的泪光。 刚看完医生给的手册,卡斯珀走近捧起莱斯利的脸,粗糙的指腹抹过眼尾。 “又难受了吗?” 听到这话的莱斯利顿时憋不住泪了。 他就知道!卡斯珀就是因为他还在生理觉醒才对他这么好的! 这只混蛋雌虫他就没有心! 生闷气的莱斯利一把拉下卡斯珀的脖颈,“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表示得很凶,到底还是收着牙,比起咬,到更像是吮。 卡斯珀顺从地躺倒,温柔地安抚他情绪敏感的殿下。 薄荷味的信息素一波又一波地释放,在孕囊被打开时,信息素如同被引爆一般,訇然炸开。 莱斯利被冲击得有些晕乎乎的,唯一剩下的念头是: 【如果有虫蛋了,卡斯珀会愿意留下来吗?】 雌虫总是愿意为了幼崽妥协的。 * 卡斯珀清醒时,莱斯利正在翻找他以前做的旅游攻略。 现在有半个月的假期,是时候把他尘封已久的旅行计划付诸行动了。 等他的假期结束,还不知道要被雌父怎么压榨。 卡斯珀变化的呼吸声引起了莱斯利的注意,他随手揉了一把卡斯珀的霜蓝短发。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泄,莱斯利想通了。 反正现在虫是他的,他们往后几百年的时间都在一起,他就不相信他捂不化这块冰。 “吧唧”一口亲在卡斯珀脸上,莱斯利笑眯眯的心情超好。 “早上好!” 刚醒的卡斯珀被过于灿烂耀眼的笑容晃了神,下意识回道:“早上好……” 看着这样的笑容,仿佛心中也落进了阳光,暖融融的。 洗漱用餐后,莱斯利拉着卡斯珀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飞行器,他兴致勃勃地打算给卡斯珀一场极致美好的蜜月旅行。 但在设置航行路线时,莱斯利的终端突然收到了皇兄的来信。 莱芙亚:【带着卡斯珀来第二军团。】 莱芙亚:【今天10:00之前我要看到他。】 第6章 皇兄的话还是要听一下的,不然莱芙亚一个告状让雌父撤了他的假期就惨了。 虽然按常理一向宠爱他的皇兄不会干这么离谱的事情,但是涉及卡斯珀,再离谱的事情莱芙亚都干得出来。 那次莱芙亚生跨两个星区去找卡斯珀就为了揍他一顿的事件,至今还历历在目。 这两虫凑一块儿准没好事。 莱斯利深深叹气,设定了前往第二军团驻地的航线,在飞行器起步后回身抱住卡斯珀,郁闷极了。 就不能让他好好放一次假嘛。 卡斯珀扫了一眼航线图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突然丧气的莱斯利在沙发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抬手顺抚莱斯利后脑的头发。 医生给的手册上说,生理觉醒期的雄虫情绪敏感,变化极快,很容易受到惊吓刺激。 卡斯珀觉得,说得真对。 他已经见过几次雄虫瞬息变脸了。 【这时候一定要耐心安抚,你可以闭嘴,但不能说错话。】 在昨晚又一次差点把莱斯利惹哭后,卡斯珀深觉他是个不会说话的,那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安静释放安抚信息素。 莱斯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接受现实能力一级强悍,他开始向卡斯珀打探对莱芙亚的印象。 “卡斯珀,你跟皇兄认识很久了吧?你是怎么看他的?” 以后就是一家虫了,有矛盾就早点解决,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 卡斯珀脑海中浮现那位像火焰一般的大皇子。 大皇子莱芙亚长相酷似虫皇,火红的微卷发,翡翠绿的眼瞳,一眼看去就是个高傲贵气的主。 但莱芙亚本虫其实非常平易近虫,开朗活泼,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在大皇子眼中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有能力,就会得到赏识。 唯一不一样的只有卡斯珀。 军中都传是卡斯珀得罪狠了大皇子,才被三天两头地找茬挑战。 卡斯珀一开始只是以为莱芙亚气不过在军武比拼中输给他,毕竟他用的是野路子,尊贵的皇子没见过,一时不查被他撂倒也很正常。 直到两年前莱芙亚独自开着超高速迁越飞船,生跨两个星区来揍他,卡斯珀才知道,一切的起因是莱斯利。 顿觉理亏的卡斯珀半途就不还手了,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狠揍。 那时,他甚至是庆幸的。 庆幸他拒绝了莱斯利。 他这样从地底污泥中爬出来的虫,不值得二皇子崇拜喜欢。年幼的皇子只是一时被他的成就荣光迷了眼,误把对强者的崇拜当成了对恋虫的喜爱,等认识到真实的他是怎样的虫,就不会那么觉得了。 雌君这么重要的身份,生于云端之上被光辉笼罩的皇子应该挑选更加门当户对的对象。 只是现在,他的殿下为了救他,还是把雌君之位给了他,这样一只完全德不配位的虫。 卡斯珀完全能想象到莱芙亚会气成什么样。 “大皇子很优秀,没有架子,能力出众,在军中风评极好。” 莱斯利呆了呆,“啊?” 【你这么看我皇兄的啊?就你们那相看两厌的样子,居然不是超级讨厌他?】 他真的不能理解,这些雌虫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一边评价极高,一边打得你死我活。 “那你们……干嘛老是打架?” 卡斯珀沉默片刻,艰难地试图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我们……交流感情的方式。” “……” 那双黄金瞳缓缓睁大,写满了不可思议。 卡斯珀心中暗道:【交流讨厌和嫌弃的情绪……也算交流感情吧?】 * 莱芙亚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莱斯利的飞行器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地在军政大楼前停下。 莱斯利挽着卡斯珀的手臂,笑容灿烂地朝在门口等候的莱芙亚打招呼:“皇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经历生理觉醒后出落得更加精致漂亮的雄虫在明亮的日光下仿佛是天生的聚光体,连恒星都偏爱他,那头柔顺的银白长发被风拂起,隐隐的清新香气随风而来。 第二军团在莱芙亚治下风气极佳,正处放风时间,能爬起来的军雌都在悄咪咪地偷瞄二皇子。 莱芙亚额角青筋蹦起,既是因为厚颜无耻的卡斯珀,也是因为某些闲得蛋疼的手下。 【回去就给他们加练。】 莱芙亚深吸一口气,扬起无比明媚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拂开卡斯珀,给了他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了,莱斯利,恭喜成年。” 莱斯利回抱了兄长一下,然后拉过卡斯珀给他介绍,“皇兄,这是我的雌君,卡斯珀上将,你认识的。” 莱斯利悄咪咪地戳了戳卡斯珀,小小声提醒道:“喊皇兄。” 一时间,两虫的面色都相当古怪。 雄主的命令是一定要听的,卡斯珀绷着一张脸,字正腔圆,“皇兄。” 莱芙亚暗自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诶。” 莱芙亚摸摸弟弟的脑袋,然后把莱斯利交给副官接待,给了卡斯珀一个眼神后,率先向训练室走去。 卡斯珀心领神会地跟上。 “不是!你们干什么去啊?” 莱斯利懵懵地看着打哑谜的两虫。 莱芙亚回头仍然是那副明媚温柔的笑脸。 “卡斯珀上将新婚,我给他庆祝一下。” 卡斯珀赞同地点点头,给了莱斯利一个放心的眼神。 “没事,殿下,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莱斯利懵逼地看着两虫迅速进了训练室,然后锁上了门。 “嗳?” 不是……那是我雌君啊!皇兄你就这么把他带走了? 你们雌虫的庆祝方式……好怪。 * 训练室内毫不意外的是一场惯例肉搏。 但是没几下,莱芙亚就直接停了手。他深深皱起眉,狐疑地看向卡斯珀: “你怀虫蛋了?” 不应该啊,他弟弟前天才生理觉醒,哪有那么快确认,那卡斯珀一直躲闪还特意护住腹部是为什么? 一个可能闪过脑海,莱芙亚顿时目露凶光。 卡斯珀不会怀了别的雄虫的蛋吧?他个渣雌! 卡斯珀放下防卫的手,淡淡道:“没有。大皇子不是想揍我出气吗?” 言下之意是我不会还手。 第9章 莱芙亚嗤笑一声,扬起下巴看向卡斯珀,“我不需要。拿出你最好的实力来,我看看你配不配当我弟弟的雌君。” 莱芙亚要是说别的,卡斯珀可能还不会在意。但是配不配当莱斯利雌君这句话,毫无疑问地戳在他死穴上了。 卡斯珀温顺平淡的目光霎时锋利起来,浓郁的薄荷信息素释放出来,掀起一场风暴。 他自己知道配不上是一回事,别的虫说他配不上是另一回事。 即使此刻他仍然对除莱斯利以外的虫的肢体接触感到恐惧窒息,他也要证明,他配得上。 或许是莱芙亚的眼神不含一丝恶意,只有充沛的战意和尊重的欣赏,卡斯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抗拒肢体接触。 他甚至能主动一拳打在莱芙亚的颈部,皮肉直接相触。 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结束,两虫都平躺在地喘着粗气。 莱芙亚扭头对着卡斯珀露出一个真心的灿烂笑容,“欢迎加入我们家,卡斯珀。” 卡斯珀愣神片刻,抿着唇点头。 休息片刻后,莱芙亚起身给自己上药,顺手丢给了卡斯珀一瓶修复剂。 看着身上斑驳的伤痕,莱芙亚暗自咬牙。 【这小子下手真狠。】 穿戴整齐走出训练室前,莱芙亚最后和卡斯珀说了一句话。 “卡斯珀,不要辜负莱斯利,你敢再让他伤心,就等着被我扔星海里喂鱼吧。” 卡斯珀沉默着整理袖口,身上这件是莱斯利给他挑选的休闲服,同样是只供宫中的金贵面料。 良久,他才回答道:“不会。” * 莱斯利在莱芙亚的办公室中坐立难安。 虽然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打不出虫命。除非上高精尖热武器,不然以s级雌虫超强的恢复力,是很难打死的。 但他还是非常担心。 这要是打崩了,他该哄哪个啊? 好在,实力相当的两只军雌切磋并不是单方面殴打,而是互殴。 卡斯珀和莱芙亚都把自己收拾得虫模虫样的,完全看不出刚刚有大打出手。 莱斯利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过卡斯珀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状态。 卡斯珀的状态……好得出奇。 看多了卡斯珀虚弱无力,了无生机的模样,难得再见这么强健有力,自信沉稳的卡斯珀,莱斯利顿感陌生,又由衷地感到开心。 卡斯珀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那个他从小仰慕的英雄,就是这个样子。 莱芙亚在一旁看得牙酸,心更酸。 以前都是他有这样的待遇的,现在全便宜了卡斯珀那臭小子。 眼不见为净,莱芙亚摆摆手让他们走。 “你们还要度蜜月的吧?一辈子就这一次,好好享受。” 把弟弟送上飞行器时,莱芙亚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下一次再见,可能得等到过年的家宴了。 莱斯利抱住了他满目伤感的兄长,像小时候一样蹭蹭他,“皇兄我走啦。” 松开手,莱斯利牵着卡斯珀跑进飞行器,隔着舷窗玻璃朝莱芙亚挥挥手,笑容娇艳明媚。 卡斯珀守在他身边,手虚扶着莱斯利后腰,向他点头致意。 看着飞行器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莱芙亚心中无声叹息,面上又浮起笑意。 【要幸福啊。】 * 因为宫廷医生的提醒,莱斯利选择的蜜月第一站是蝶云星系的一颗生态星球,无数虫评价这里是极好的疗养精神圣地。 其实莱斯利更想自己帮卡斯珀做精神梳理,凭着他们超高的匹配度和相近的等级,只要卡斯珀愿意,莱斯利所做的精神梳理效果是翻倍的。 但是卡斯珀现在不愿意,莱斯利就只能曲线救国。 站在森态酒店的顶层向下俯视,是一片茂密的绿野丛林,轻薄的白雾在林间弥漫,饱食自然阳光雨露的花朵在林梢悄然绽放。 这是一片远离喧嚣纷扰凡俗杂欲的生息之地。 莱斯利扒在卡斯珀肩头,跟他一起享受山野的清新之风。 薄阳落在卡斯珀霜冷的肌肤上,白得几乎透明。 莱斯利突然想尝一下,那是什么口感。 但是将将向前探出一分,莱斯利就发现卡斯珀的脸色异常难看,唇瓣毫无血色,眼神充满厌恶惊惧。 莱斯利顿住,顺着卡斯珀的视线向下看去,一张让虫反胃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是里特·格雷。 【真晦气。】 第7章 带着倒刺的藤鞭一下下落在血迹斑斑的苍白脊背上,明明痛极了还要强自忍耐,抑制不住的颤抖和闷哼在卡斯珀极强的五感下,仿若近在咫尺。 过于相似的身形,同样的霜蓝色短发,卡斯珀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在受如此屈辱的刑罚。 莱斯利皱眉看着楼下,里特·格雷鞭惩雌奴的画面引得他一阵反胃。 他雌父先天不足,基因缺陷,雄父一直对雌父爱护有加,即使后来基因得到修复,这份温柔爱护也不曾改变,鞭刑惩处在他们家是从来不存在的。 只有无能之辈才会选择这种发泄方式。 【啧,废物。】 感受到手下胸膛的起伏频率越来越快,莱斯利当机立断扭过卡斯珀的身体,捧起他的脸印上了苍白的唇。 馥郁香甜的野玫瑰香气萦绕在卡斯珀周身,温柔却强硬地隔绝了所有的血腥气。 过于美好的唇齿相依拉回了卡斯珀全部的注意力,目之所及是簌簌颤动的银白眼睫,和浮起薄红的白嫩面颊。 是了,这一次,他的殿下在他身边。 * 今天的卡斯珀格外热情。 一直缠着他要信息素。 莱斯利红着脸被卡斯珀拉着手,从脖颈开始,一寸寸地抚摸泛着晶莹细汗的霜冷肌肤。呼吸,心跳,肌肉的收缩都通过掌心传递给大脑,最后被卡斯珀按着手压在下腹,莱斯利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他们的亲密。 白嫩的脚趾蜷起,红晕从面颊耳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莱斯利羞耻得想把自己缩起来,但他被抓住了。 轻柔却不可抗拒的力道使得他唯一能躲的地方只有卡斯珀怀中,他只能更深地把自己埋入卡斯珀体内。 明明全身都沾满了浓郁的野玫瑰信息素,孕囊中也满是信息素,卡斯珀还是觉得不够。 他想让莱斯利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烙印,把所有的不堪全部覆盖。 “殿下,咬我。” 卡斯珀的眼中有着莱斯利看不懂的渴求与哀伤,他被那道含泪的目光蛊惑,在雌虫主动仰头露出的脆弱脖颈上落下唇齿。 细密的浅淡红痕从脖颈蔓延,直至覆盖所有的霜白肌肤。 * 从白天到黑夜,莱斯利没吃上一口饭。 他只是想安抚一下他受惊的雌君,就被得寸进尺了。 卡斯珀那发狠又可怜的样子,搞得好像这是最后一次给他信息素一样。 他也没说不给啊!他只是想先点餐吃口饭啊!至于死死抱着他不让他走,还用那么可怜哀怨的眼神盯着他吗? 莱斯利被看得心软,一次次地纵容卡斯珀。 过于心软的下场就是,卡斯珀吃得饱饱,而莱斯利还饿着肚子。 真没天理。他饿着肚子还要他出力。 在等待酒店送餐的时间里,卡斯珀抱着莱斯利去浴室洗漱,颈间的嫩肉被叼住细细碾磨。 不疼,轻微麻痒。 莱斯利愤愤地咬着那一小块皮肉磨牙,松口时看到殷红的一片,顿时略微心虚地给他舔了舔。 卡斯珀清洗长发的手顿住。 软嫩的舌尖轻轻舔舐完全不疼的“伤口”,那一下下似乎舔在他心口的伤痕上,一点点带走腐朽的污血,然后落下一个满含珍重爱意的口勿。 卡斯珀更紧地拥住莱斯利,略微失焦的眼瞳看到的是暖光下在水中欢欣飘逸的发丝。 浅金的光晕镀在银白的长发上,圣洁得像手持十字的天使来凡俗播撒爱时散发的光。 他的殿下,是一只过于心软的雄虫。 会因为年少慕艾而救破碎残废的他出狱,会抱起污浊不堪的他带他回家,会在他梦魇惊惧时耐心安抚,整夜整夜地守着他,会在意那些早已结痂的伤口,露出无比自责难过的神情。 他不是一日爱上莱斯利的。 那份爱蛰伏已久,在他入狱受刑时终于破土而出,肆意疯涨,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在日复一日的温柔相伴中舒展枝叶,结出私心的果实。 又在冰冷的现实下被冻结,化为刺向自己的刀刃。 卡斯珀轻蹭了蹭莱斯利的发顶,深感庆幸。 这一次,他的殿下提前救下了他,不必再因为动用特权而遭虫诟病。所有的悲剧都没来得及开始,或许,他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让莱斯利认为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卡斯珀上将吧。 第10章 那个未经磋磨,干干净净的卡斯珀。 只是他不知道,他能否扮演好曾经的自己。 * 终于吃上一口热饭的莱斯利差点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余光扫到一旁的卡斯珀,莱斯利抬起的手顿时僵住,转而按照皇室礼仪开始优雅用餐。 卡斯珀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他在军中和莱斯利相处时吃饭就是风卷残云式的快速,现在为了保持人设,当然还是要保持原本的习惯。 有些生疏的用餐手法在速度的掩饰下,没虫能看出来。 在莱斯利入伍服役之前,卡斯珀一直是喝营养液的,方便快速,营养丰富。 重点是便宜。 即使那时他的薪资完全能够支撑他铺张浪费,贫民出身的上将还是习惯节俭。 但是金贵的皇子显然是不可能把营养液当日常饮食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卡斯珀每到用餐时间就和莱斯利一起去第一军团的食堂,看着娇贵的雄子挑挑拣拣,选出勉强合他口味的餐食,然后艰难地一口口咽下。 换成了基础套餐,但同样用餐迅速的上将,在吃完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皇子。 莱斯利强装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和羞红的脸颊每次都能让卡斯珀心情愉悦。 那时候,卡斯珀就发现,莱斯利和过往的贵族雄虫都不一样。 他居然会因为吃饭慢让长官等待而羞赧。 卡斯珀大感惊奇,并以此为乐。 他时常会逗莱斯利,“殿下,十分钟了,您还没有吃完。” 每次都会收获羞愧的雄子毫无威慑力的瞪视,然后欣赏雄子略微慌乱地加快速度用餐。 那场景,能让卡斯珀心情愉悦一整天。 现在同样。 “殿下,十分钟了。” 虽然两年多没听到过这句话了,但莱斯利的肌肉记忆快于大脑反应。 下意识瞪了卡斯珀一眼,然后迅速往嘴里塞了一勺。 等听到卡斯珀发出的一声轻笑,莱斯利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干了什么。 瞬间脸色爆红。 啊啊啊啊啊!这该死的肌肉记忆!怎么退役这么久了还没消失啊! 莱斯利咬着勺子呆了片刻,意识到不对。 慢着!他都成年了诶!现在他是卡斯珀的雄主欸!凭什么还要受卡斯珀管教啊! 顿觉底气足了的莱斯利拿起勺子递给卡斯珀,理直气壮,“你喂我!” 让你吃那么快,闲着没事干! 第一次接到如此要求的卡斯珀愣了片刻,依言接过勺子,无比生疏地给莱斯利喂餐。 一勺勺下来,卡斯珀就明白了莱斯利为什么会吃饭慢。 他每一勺都不敢舀太多,怕莱斯利咀嚼起来太吃力。 甚至有时莱斯利咀嚼少了,他会担心他被食物噎到。 雄虫的消化系统并不像雌虫那么强悍,他们身体脆弱且娇贵,肠胃需要锻炼又不能过度,并不能纯靠营养液补充必需的能量。 养一只雄虫是一件非常精细的事情,而卡斯珀正在学习。 吃饱喝足后莱斯利舒舒服服地窝在卡斯珀怀里消食,有些饱胀的腹部被卡斯珀轻柔地抚揉。 给他喂饭的卡斯珀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相当下饭,一不当心就吃多了。 莱斯利仰躺在卡斯珀怀中,伸手捏住他一缕垂落的霜蓝发丝。 “等会儿我们就走,我订了一家花圃别墅,那里超级漂亮的。” 本来莱斯利是想着带卡斯珀多接触一些虫,这才订了酒店而不是清净的独栋别墅。 谁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格雷家的虫,超级败坏心情。 必须走!马上走! 他美好浪漫的蜜月旅行才不要被这么一只虫渣毁掉。 卡斯珀对莱斯利的安排没有丝毫异议。 他并不懂旅行,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 听着莱斯利在他怀里跟他描述花圃有多漂亮,卡斯珀表面应和,心中却没有多少期待。 【再漂亮,也不及您万分之一。】 卡斯珀悄悄在莱斯利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 飞行器在规划好的空地上降落,莱斯利率先跑下,站在繁华锦绣的花圃中向卡斯珀张开手臂。 “卡斯珀!是不是超级漂亮?” 沐浴在明媚阳光下的雄虫笑容甜美,精致的面容在粉紫的娇艳花朵衬托下格外娇美,旋飞的银白长发落满光尘,毫无保留张开的怀抱诱虫进入。 “……是。” 卡斯珀有些呆愣地应答。 【是的,非常……非常漂亮。】 这里位于星球的另一面,在那里陷入黑暗时,这里将将被洒满晨光。 他们摈弃黑夜,投入光明。 卡斯珀被莫名的心情驱使,抱起莱斯利在晨光与花香中旋转起舞。 这一次,全无阴霾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 闹够了,莱斯利才软软地站到地面,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这时,精神域中突然亮起一个小点。 甜软的声音在精神域中响起,“莱斯利?” 许久未听到的熟悉声音让莱斯利大感惊喜,“卡洛莓斯?!” 那边传来更加惊喜的声音,“哇啊!真的是你耶!你在花圃里别动哦,我来找你啦!” 没一会儿,就有一辆园林观光车驶来,一只娇小可爱的雄虫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吓得开车的黑发雌虫心跳漏了一拍。 “莱斯利!” 一头西柚粉发的雄虫直直扑到了莱斯利身上,茶棕色的眼瞳中满是喜悦。 “好久不见了,卡洛莓斯。” 两只雄虫欢欢喜喜叙旧时,两只雌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爽。 是同款的雄主被抢的不爽。 莱斯利终于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脱身,给在场的虫互相介绍。 司法机构的重要成员英格瓦尔·塔洛西向卡斯珀伸出手,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贵族绅士笑面,“幸会。” 卡斯珀面无表情地和他握手,回道:“幸会。” 两虫都一触即分,迅速收回手。 莱斯利本想带着卡洛莓斯进屋玩,但刚落座,就被英格瓦尔喊住了。 “有些要事需与殿下商议,不知殿下是否赏脸?” 英格瓦尔隐蔽地瞥了卡斯珀一眼,成功让莱斯利皱起眉。 莱斯利嘱咐卡洛莓斯和卡斯珀暂且先在客厅休息,他与英格瓦尔上楼议事。 被留在客厅的两虫对视一眼,卡洛莓斯默默离卡斯珀远了一点。 有、有点可怕。 片刻后,卡洛莓斯察觉有些不对。卡斯珀在莱斯利离开后,不仅脸上的表情没有了,似乎……连生机也没有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石刻雕像,沉默死寂。 熟悉的死气从卡斯珀身上散发出来,卡洛莓斯对此无比敏感。 他深深地皱起眉。 楼上,英格瓦尔迅速切入正题,他相当珍惜这次机会。 “卡斯珀上将因格雷家族蒙冤入狱,殿下或许对格雷家族的一些事迹会感兴趣。” 前世,英格瓦尔就亲眼目睹了莱斯利对卡斯珀的重视。 这位皇子不惜名誉也要强制匹配一位已经入狱的罪雌为雌君,千方百计地搜寻证据试图为卡斯珀脱罪。 只是格雷家族做得实在太干净了,而莱斯利动手太晚,没能抓到把柄。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有重生这一优势,超绝的信息差足够他们扳倒格雷这颗毒瘤。 现在的格雷家族尚未来得及销毁所有的证据,他们赢面很大。 凭着莱斯利对格雷家族的恨意,他相信,莱斯利会答应的。 在英格瓦尔说第一句话时,莱斯利的瞳仁就收缩成了危险的竖瞳。 精神力席卷而过,他迅速确定,英格瓦尔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 一方有信息,一方有权力。他们迅速达成共识,以铲除格雷家族为共同目标。 被精神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英格瓦尔露出一抹笑容,紫瞳中闪烁着野心。 “那么,合作愉快,殿下。” 莱斯利冷冷地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英格瓦尔的重生超出了莱斯利的预期,他不能确定,卡斯珀是否也会恢复前世的记忆,但他会尽力避免一切刺激。 英格瓦尔当然知道,他也不会以卡斯珀的悲惨遭遇为把柄来要挟莱斯利。 恭顺地接受莱斯利的精神枷锁,他们的合作达成。 第8章 卡洛莓斯在卡斯珀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阴冷的,潮湿的,仿佛在阴暗的角落悄悄腐烂的气息。 不能遇见过于明媚的阳光,因为在光下,他们会一点点地分解,消失。 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揪紧了心口的衬衣,试图以外力缓解心脏的抽痛,硬挤出一个可供呼吸的缺口。 第11章 卡洛莓斯并不善于和陌生的虫搭话,但卡斯珀是莱斯利的雌君,是莱斯利除家虫外最珍视的虫。 他不想看到莱斯利伤心,他需要去勇敢一次,试图去救卡斯珀,也……救他自己。 “卡斯珀上将……” 在那双没有丝毫情绪的翡翠瞳闻声看过来时,卡洛莓斯不再感到恐惧。 他只觉得悲哀。 “为了莱斯利,可以请你活下去吗?” 卡斯珀仿佛被封冻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片刻后又归于沉寂。 “阁下不必称呼我为上将,军部已经将我停职了。” 卡洛莓斯对此有所耳闻,前世塔泊亚找他喝酒的时候提起过,同时提起的还有卡斯珀几乎崩溃的精神状态,和莱斯利近乎疯狂的寻证与报复。 但那些都是星历4039年才发生的悲剧,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还可以挽救。 他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现在卡斯珀的状态合理推测,卡斯珀崩毁的精神状态大概是一切悲剧的诱因,那及时干预,或许可以拯救。 深吸一口气,卡洛莓斯鼓起勇气再接再厉,“不会的,上将,莱斯利会将一切处理好的,你肯定能官复原职。” 卡斯珀眸光微闪,卡洛莓斯一看有戏,继续努力劝说,“你有没有想过让莱斯利给你做下精神梳理呢?要回归军部的话最好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卡斯珀眼神黯淡下来,他那么糟糕的精神域,殿下看到会嫌弃的吧? 看着卡斯珀那一瞬期待又瞬间熄灭的眼神,卡洛莓斯福至心灵,“啊,上将,你是担心莱斯利看到什么不好的记忆吗?” 做精神梳理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记忆碎片,军雌的记忆又格外血腥暴力。 但卡洛莓斯觉得莱斯利并不会害怕,他从来不会害怕卡斯珀。 “我……我的经历,并不算好。”卡斯珀这话说得相当委婉,那何止是不算好,是相当的糟糕。 那些晦涩阴暗,血腥冷酷的念头与记忆,他说出来都怕脏了莱斯利的耳朵,更别说让他的殿下亲眼看了。 从底层一路爬上来的贫民,又能有多光明磊落?对敌的策略并不都是正面战场,多的是暗杀谋算。那些出身高贵的军雌不愿做的任务,就被交给了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贫民军士。 在战争中,最不值钱的,就是生命。尤其是贫贱之虫的性命。 卡洛莓斯大概懂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卡斯珀觉得自己经历不好,怕吓到莱斯利,引起厌恶,而莱斯利以为卡斯珀不愿意接受他,始终与他有隔阂,才不愿意接受他的精神梳理。 两只虫都过于小心,才始终不能交心。 卡洛莓斯深深地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还好,都可以挽救。 “不会的,上将。莱斯利对你的偶像滤镜早就碎了,无论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他都能接受。” “他爱的是完全的你,而不是片面的你。” 卡洛莓斯是一路看着莱斯利对卡斯珀的态度发生转变的,不能和雌父雄父说的心思,莱斯利就会说给他和塔泊亚听。 从胜利凯旋的光芒万丈的卡斯珀,到入伍第一天恶劣的卡斯珀,再到认真负责的教官卡斯珀,他们看着莱斯利一点点动心,一点点沦陷,看着莱斯利受挫,也看着莱斯利再次鼓起勇气去追求。 年少仰慕的浮光在岁月中沉淀,化为奔流不息的光河,每一粒光尘都在诉说爱意。 “你不该怀疑这份爱的深厚。” 卡洛莓斯看向卡斯珀的眼中是极度的认真和不赞同。 卡斯珀从这份认真中读出了更深的含义,垂下的目光落在自己干净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暖的触感。 良久,他才抬眸对卡洛莓斯抱以感谢的目光,“多谢,阁下。” 卡洛莓斯扬起一个幸福的甜笑。 【这一次,别再错过了。】 * 莱斯利和卡洛莓斯在客厅聊天,被撇下的两位雌君只能互相取暖。 英格瓦尔给卡斯珀递了一杯酒,自己也端了一杯靠在栏杆上抿。 “过不了多久,上将就会收到一则好消息。” 英格瓦尔轻晃酒液,语调带笑,抬起的紫眸正好和卡斯珀对上。 卡斯珀并不太关心他们从政虫员的事情,但英格瓦尔刚跟莱斯利谈过,对他有利的事情,大概率也对莱斯利有利。所以他还是给了英格瓦尔一个点头回应。 英格瓦尔并不在意卡斯珀的冷淡,这位上将一贯如此。 果然,还是这幅硬邦邦的样子看得顺眼,那副被完全打碎的样子真是相当辣眼。 英格瓦尔抿了口金黄的酒液,垂下的紫眸无光落入,暗沉幽深。 【连卡斯珀都能逃脱悲惨的命运,那我和卡洛莓斯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 不想再想那么让虫痛心的画面,英格瓦尔摇了摇头,决定在卡斯珀身上找点乐子。 “喂,上将,想不想学一点能讨雄主欢心的技巧?” 话音刚落,英格瓦尔就满意地看到卡斯珀瞬间转头。 * 莱斯利泡了壶花茶,吃着卡洛莓斯做的小饼干,跟他分享自己的蜜月计划。 说得兴起,莱斯利看着卡洛莓斯发出疑惑,“英格瓦尔怎么带你出来玩了?他不是一向忙于工作嘛。” 卡洛莓斯刚结婚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过,英格瓦尔总是在忙工作,很少回家。 现在居然休假带卡洛莓斯出来玩?好怪。 卡洛莓斯看着杯中舒展花瓣的小朵玫瑰,轻声说:“嗯……这算是离婚旅行吧,结束了我们就该离婚了。” 莱斯利:“!” 卡洛莓斯扬起一个浅淡苦涩的笑,“本来就是我高攀了,不属于我的,还是不要硬拽着不放了,省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莱斯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最后只是问:“离婚……是你提的,还是塔洛西?” 他已经开始喊姓氏了。 如果是卡洛莓斯自己的选择,那他选择尊重,但要是英格瓦尔·塔洛西敢嫌东嫌西,他保证塔洛西家族会被整个上层圈子除名。 “是我提出来的,英格瓦尔可能是觉得亏欠,才休假带我去旅行,但其实,没有必要。” 卡洛莓斯有些落寞,始终温暖甜蜜的茶棕眼瞳漾起苦涩。 联姻就是这样,没有感情各玩各的,家族合作、利益相关注定婚姻稳定,但前提是没有感情。 伤感一瞬,卡洛莓斯收起那些负面情绪,不想让莱斯利过于担心。 “莱斯利,你要不要给卡斯珀做下精神梳理啊?他精神状态好差的。” 提起这事莱斯利就不开心,他愤愤地啃着一根磨牙小饼干,语气凶狠又委屈,“他不愿意嘛,我有什么办法?” 头顶传来温柔的抚摸,莱斯利抬头对上了卡洛莓斯鼓励的眼神,“再试一次嘛,万一这次成功了呢?” 或许是一向腼腆胆小的卡洛莓斯居然能下定离婚的决心震撼到了他,莱斯利抱住卡洛莓斯汲取到了一点勇气和力量,过往无数次的失败经历在脑海中浮现又被打碎,消失无踪。 莱斯利的声音闷闷的,“哦……那我就勉强再试一次吧。” 然后超凶狠地掰断了一根小饼干,“卡斯珀要是再拒绝,就没有下一次了!哼!” 卡洛莓斯端起茶杯挡住唇边忍不住的笑意。 怎么可能没有下一次啊?不过是待机一段时间,又蠢蠢欲动地开始尝试。 * 因为莱斯利直接跨了半个星球前来花圃这边,原本的黑夜并没有睡到觉,用过午餐后就有些困倦。 拉着卡斯珀上了床,懒懒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窝进温暖的怀抱,没一会儿,莱斯利就睡着了。 卡斯珀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在一片黑暗的室内安静地细数莱斯利的呼吸和心跳。 规律轻软的呼吸声响在静谧温暖的房间,感受着周身缭绕的野玫瑰香气,卡斯珀难得地有了些许睡意。 轻轻把怀中的温软往心口靠了靠,卡斯珀虚虚拢着莱斯利,下巴埋在柔软蓬松的发顶,缓缓闭上眼,渐渐陷入梦乡。 * 莱斯利是被直接勒醒的。 环在腰间和后背的手臂收紧,死死把他往怀里压。面前的胸膛肌肉紧绷僵硬,硌得他生疼。 听着面前紊乱急促的心跳声,莱斯利倒抽冷气,艰难却缓慢地把手臂从禁锢中抽出。 经验告诉他,不能惊扰此时的卡斯珀,不能强行把他唤醒。 莱斯利捧住卡斯珀冷汗涔涔的面颊,毫不吝啬地释放安抚信息素,凑到卡斯珀耳边低声唤他的名字。 “卡斯珀……卡斯珀……醒醒……” “梦是假的……不要陷在里面……” 卡斯珀陷在梦魇中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尝到口中的血腥味。不同于往常的粘稠恶心,这一次的带着香甜的野玫瑰味。 第12章 被冷汗泪水打湿的眼睫缓缓上抬,卡斯珀第一眼看到的是莱斯利苍白的面容。 感受到口中的异物,他下意识舔了一口,然后就看到莱斯利一瞬颤抖的眉眼。 卡斯珀迅速松口,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取出口中防止他咬伤自己的填充物。 是……两根血迹斑斑的指节。 那一瞬间,卡斯珀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停跳。 莱斯利注意到他凝滞的目光,试图抽手,但被死死握住了手腕,根本抽不出来。 无法,他只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顺抚卡斯珀的头发,安抚道:“没事的,抹点修复液就好了。” 说完,莱斯利取出修复液抹上,不消片刻,伤口就愈合了。 他向卡斯珀展示完好如初的手指,莹白如玉,“看,好啦。” 但刚才那两根染血的指节却始终存在在卡斯珀的视网膜上,苍白脆弱,血肉外翻。 他再也抑制不住,埋首在莱斯利怀中失声痛哭,像个做错事无法原谅自己的孩子。 “殿下啊……” 第9章 卡斯珀的骄傲在入狱第一天就被打得粉碎。 在他的预想中,他表面会好好表现配合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狱,对高等虫族起步五百年的寿命来说,五十年的刑期实在算不上长。 在出狱后,他或许还能有为帝国效力的机会,毕竟s级的雌虫着实难得,甚至看在他等级的份上,陛下额外赦免,将原本的死刑改为了有期徒刑。 卡斯珀在入狱时仍然对未来充满希望。 但他远远低估了格雷家的势力,以及里特·格雷的恶劣程度。 在被扣上第二支抑制器,浑身虚软地进入行刑房见到里特·格雷那张扭曲恶心的面容时,卡斯珀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被双手反剪,绑缚锁链,压跪在地。 面容正对里特空荡荡的下身。 在里特试图用高浓度的信息素强行诱导他发.情的那晚,卡斯珀拼着最后的理智一爪子废了他。 蝶种的腐蚀性毒素加上极具侵略性的虫纹能量,直接毁了里特整套生.殖系统,就连顶级的修复液也无法治愈。 里特·格雷泡在乳白色的修复液中,感受着身下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但被摧毁的生.殖系统却全然没有重生的迹象。 那一刻,他恨极了卡斯珀。 不过一只低贱的贫民雌虫,也敢拒绝他?!他里特·格雷能看上这只贱血贫民,是他三生有幸!合该感恩戴德地趴伏在地,恭顺地侍奉他才对! 里特嘴角噙着扭曲恶意的笑容,自下而上一鞭子抽在卡斯珀下巴上,强迫他抬头。 尖利的嗓音像废弃金属零件摩擦砂纸,引起听者一阵不适。 “我亲爱的卡斯珀上将,你不会以为你逃得掉吧?你知道拒绝一只贵族雄虫是什么下场吗?” 衣着华贵的贵族雄虫周身熏染了清甜的香氛,但与里特释放的信息素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过于甜腻粘稠的香调,仿佛烈日下在垃圾堆旁腐烂的糖浆,缓缓流动的脏污黏稠液体吸引食腐的阴沟生物靠近。 卡斯珀被这种趋近臭味的香气逼得几欲作呕。 他不知道拒绝一只贵族雄虫会遭到怎样疯狂恶劣的报复。 他拒绝莱斯利的精神梳理邀请时,莱斯利只会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眼眶微红,金瞳水润地放狠话,说他不知好歹。但过一段时间,又会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他又给哪位军雌做了精神梳理,效果超好,然后自以为藏得很好地眼含期待地偷瞄他。 他拒绝莱斯利的醉酒求婚时,莱斯利只会一路装睡,然后半夜偷偷爬起来,躲在天台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委屈挫败地小小声哭泣,对着月亮控诉他的混蛋行径。 那晚,他躲在门后,听着莱斯利哭了一夜,他也站了一夜。在天亮之前,把哭累睡着的雄子抱回宿舍,给他擦干脸上的泪痕。 他拒绝成为莱斯利的生理觉醒引导者时,尊贵优雅的皇子失手打翻了茶杯,指尖被锋利的碎瓷割破,但是一向怕疼的莱斯利却像没有察觉到一样,强装镇定地看向他,唇边依然挂着那抹优雅得体的微笑,只是眼尾悄然泛起红晕,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 “我刚才没听清,上将可以再说一次吗?” 看着那滴在白嫩莹润的指尖格外刺眼,且愈发饱满的鲜红血珠,卡斯珀有一瞬呼吸停止,剧烈跳动的心脏狠狠撞在肋骨上,牵连起四肢百骸的疼。 那一刻,卡斯珀是想松口的。 但沉默到最后,他只是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绷着一张脸,冷冰冰道:“抱歉,殿下。”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怕再看一眼,他就忍不住了。 卡斯珀没有遭到莱斯利的任何报复。 他被惯坏了。 莱斯利对他的尊重和爱护太过,卡斯珀时常忘记他们尊卑有别,但总被一些极寻常的细节提醒: 他不配。 既然不配,就不要去染指,让自己落得难堪。 莱斯利的喜爱太温暖,太慷慨 ,以致于卡斯珀忘记了,贵族雄虫一向是不可一世的高傲,蛮横。 他对那些被娇惯坏了、习惯众星捧月的雄虫能使出的手段全无了解,也从无防备。 里特病态愉悦地欣赏着卡斯珀在他的信息素下艰难挣扎,无论是急促的鼻息还是泛红的双眼,都让他无比兴奋。 这一次,被两个顶级抑制器死死限制的卡斯珀,再也没有余力反抗他了。 但这还不够。 这点痛苦怎么够解他心头之恨呢? 里特·格雷取出一支樱红色的药剂,唤随行的两只雌奴压住卡斯珀,对着脖颈上直通心脏的血管就扎了进去。 “这可是稀罕物呢,上将,好好享受吧。” 里特坐在猩红的丝绒沙发上,难掩兴奋地摩挲手中的鞭子,饶有兴致地观赏卡斯珀在药剂的作用下被迫信息素泛滥。 “真狼狈啊,卡斯珀,贱血奴隶做什么上将啊?生着这么一张好脸,乖乖讨好雄主,没准能荣宠多年呢。” s级的雌虫相貌相当优越,比他见过的a级雌奴还要俊朗得多。 只可惜,性子太烈,骨头太硬,还没尝到就崩了他一口牙。 里特面色阴沉一瞬,又浮起病态猖狂的笑意。 他是上不了了,但他还有的是手段能折磨卡斯珀。 慢慢来,他们有五十年的时间呢。 * 那一支催.情药剂的威力太猛,虫纹能量被完全抑制的卡斯珀连调动能量进行净化的能力都没有,他的信息素完全不受控地被逼了出来。 冷得仿佛堕入了冰窟。 涣散的眼瞳无法聚焦,他看不清周围的世界,只能感受到带倒刺的钢鞭一下下地抽打在身上,带来痛感的同时还有诡异的愉悦。 让他无比恶心。 药剂进一步发挥作用,卡斯珀眼前光影变幻,模糊的色块渐渐清晰,露出迷雾下精致绝美的雄子。 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漆黑的粗糙地面上,白嫩的肌肤染上血污,一双黄金瞳盈满清泪,莱斯利拼命向他靠近,却被漆黑的锁链禁锢住手腕脚踝,一次次地被拽回去。 卡斯珀看到,坚硬粗糙的镣铐将细嫩的皮肉磨破,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石板上,融进泪里,汇成细流,向他蜿蜒而来。 他心痛得无法呼吸,忍不住出声劝阻,“殿下……别来……” 别再靠近我了…… 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下一秒,一鞭抽在他颈侧,尖利刺耳的嗓音将他从幻境中硬生生拽出。 “殿下?” 里特回味了一下这个称呼,那里面饱含的情谊惹得他牙酸。 他反手又是一鞭打在卡斯珀血迹斑斑的脊背上,讽笑出声,“卡斯珀,你在肖想谁啊?莱斯利?皇子殿下也是你这样的贱雌能肖想的吗?” “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你配得上二皇子一根手指吗?” 里特对卡斯珀的胆大包天简直叹为观止。 天哪!他都不敢肖想莱芙亚,卡斯珀一介贫民居然敢肖想莱斯利? 震惊过后,里特想出了更好的折磨卡斯珀的方式。 又一支樱红色的药剂融入血液中,抵达大脑和心脏,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 卡斯珀看到了更多的莱斯利,在药剂的作用在,他的大脑被欺骗,误以为是他的殿下在对他做这些惩处。 那……他是愿意的。 他已经惹他的殿下伤心很多次了,受这些处罚是他应得的。 在彻骨的疼痛中,卡斯珀诡异地感到一阵满足和安心。 但所有的虚幻美好在药效褪去时,骤然破碎。他被毫不留情地丢入冰冷的现实,直面录像中自己的丑态。 里特·格雷还操着那口尖利难听的嗓音在说些什么,但卡斯珀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幻境与现实在脑海中交错,一边美好得让虫心醉,一边污浊得让虫作呕。 第13章 每一天,卡斯珀都被药剂与器械折磨,然后在药效褪去时被迫观看现实的录像。 他几乎被逼疯。 第十五天,卡斯珀隐隐嗅到一缕野玫瑰花香,清新自然,香甜安神。 那一瞬间,卡斯珀从淫靡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看着面前里特得意病态的扭曲面容,卡斯珀硬生生地冲破了抑制器的封锁,爆发的虫纹能量顺着虫化的利爪,直接洞穿了里特的心口,捏爆了他的心脏。 眼见里特眼中浮现不可置信又迅速灰败下去,卡斯珀终于露出入狱以来第一个笑容。 却笑得像哭。 他呕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拖着虚软无力的身体远离里特·格雷,他不要和这只虫渣死在一起。 苍白染血的双腿在黑石板上不停颤抖,生理性的信息素液流淌到地面。 卡斯珀静静躺在石板上,等待他的死亡。 意识模糊时,卡斯珀想到: 【他的殿下……从来不会……那么对他。】 * 卡斯珀再睁开眼时,正在医疗舱里。 天蓝色的修复液将他包围,级别不高,刚好够吊命。 隔着厚重的玻璃,他隐约听到外面的狱长在和医疗师说着什么,他听到了莱斯利的名字。 【殿下……来救他了吗?】 那一瞬间,卡斯珀心中浮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惶恐。 他惊恐地想把自己缩起来,他不想被莱斯利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挣扎的动静吸引了狱长和医疗师的注意,简单检查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后,狱长就领着他向监狱大门走去。 “算你好运,跟二皇子的匹配度有百分百,被二皇子强制匹配为雌君了,今天二殿下来接你。” 卡斯珀机械地跟着狱长向外走,他知道他不应该,他不该感到喜悦,不该感到庆幸。 他这么脏,他不能出现在莱斯利面前。 但他忍不住。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看完我就可以去死了。】 强制匹配是不能离婚的,只能丧偶。 他配不上莱斯利的雌君之位,他应该还回去,还给更加适合的虫选。 就让他贪心一次吧,只当一秒就好。 但所有的谋划在看到莱斯利的一瞬间土崩瓦解,那一刻,他只想扑过去。 扑进那个温暖的,让虫安心的怀抱。 第10章 被死死捏住了一只手腕,莱斯利只能用仅剩的一只手努力地安抚卡斯珀突然崩溃的情绪。 将后脑凌乱的霜蓝短发理顺,轻轻按揉紧绷的后颈和背脊,莱斯利跟撸大猫一样耐心温柔地抚顺每一根反向引起不适的毛发。 缓缓释放的野玫瑰信息素清新甜美,萦绕身侧,营造春日花圃明媚温暖的色调,悄然无声地驱逐晦涩阴影。 这一刻,仿佛身份调换。年长的卡斯珀褪去所有冷硬的面具,像个委屈无措的孩子,寻求从未得到的温柔抚慰。 莱斯利耐心地等候他的情绪平复,他对此并不陌生,甚至异常娴熟。 待怀中虫的呼吸渐渐平稳,气息变得安宁,莱斯利才发问:“需要精神梳理吗?卡斯珀。” 刚刚舒缓下来的肌肉一瞬又变得僵硬,他沉默着,但并未拒绝。 莱斯利单手托起卡斯珀的下巴,细碎的吻落在鼻尖,面颊,唇角,不带压迫掠夺,只是单纯的亲昵动作。 嗓音温和甜美,是冬日壁炉前欣赏窗外飞雪时轻咬下的苹果派,“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相贴的面颊,细碎的轻吻,是通过锁孔进入心房的流体,带来明亮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一室尘埃分毫毕现。 卡斯珀松开那只被他握住的纤细皓腕,埋首在馨香的颈窝,双手虚虚拢住莱斯利的后腰,似是禁锢,似是依靠。 他不知道他肮脏混乱的精神域是否会让生长于光与爱之下的皇子受到惊吓,他也不知道他残破不堪的过去是否会遭到皇子的嫌恶。 可他早已失去一切,他的所有都归属于救他出炼狱的莱斯利,包括生命与记忆。 “好。”卡斯珀听到自己这样说。 * 温和的精神力一点点地入侵卡斯珀的精神域,绕着外围盘旋轻触,小心翼翼地试探。 银白的流光一点点扶起坍塌的壁垒,弥合裂缝处,将原本破败的城墙修复完善。 顺着错综复杂的精神丝线,莱斯利来到了卡斯珀精神域的中心。这里枯败,死寂,精神丝线绞缠在一起,越收越紧,摩擦中无数细弱的精神丝线“嘣”地断裂,颓然无力地垂落,随后渐渐破碎,消散。 银白的流光包裹住一团团的精神丝,耐心温柔地将打结的精神丝线解开,轻轻抚顺表面的凹凸不平,直到一根根精神丝线在转而变为淡金色的精神力光晕中懒懒舒展。 亲密接触的精神让莱斯利读到了很多卡斯珀的记忆,基本都是阴暗灰败的色调和冷酷嫌恶的情绪。他看到了在贫民窟艰难求生的卡斯珀,在前线拿命换功勋的卡斯珀,将所有质疑讽刺都踩在脚下步步高升的卡斯珀。 他心疼,也骄傲。 他的雌君把自己切割打磨得很好,那是黑暗也无从掩盖的耀眼火彩。 直到,莱斯利看到他的珍宝被彻底打碎的那幕。 他僵住了。 * 对精神状态堪忧的雌虫来说,精神梳理是一件相当舒适的事情,像是炸起的毛都被梳理顺滑,还额外附赠抚摸亲吻。 卡斯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浑身都陷入了柔软的云海。直到一滴落在心口的清泪将他唤醒,冰凉刺骨。 他想抬头,却被按住了后颈。更多冰凉的泪水滴落在颈侧,蜿蜒而下,滑过心口。 “殿下……” 卡斯珀深感无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或许是莱斯利被他的记忆吓到了,对娇贵的雄虫来说,他的每一段记忆都可能惊吓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殿下,那些都过去了,别怕。” 他只能如此生疏地安慰。 但是莱斯利根本听不进去。 他心痛到了极点,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有一滴滴落下的眼泪在无声地宣泄悲伤与痛苦。 缓过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莱斯利颤抖着手捧住卡斯珀的脸,指尖轻抚眼下,看着那双温顺的碧色眼睛,他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怎么可能过去啊……已经发生的伤害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啊…… 闭上眼,与卡斯珀额头相抵,莱斯利觉得他现在哪里都疼,那一幕幕扭曲的画面还残留在视网膜上,是经久不散的梦魇最初的祸种。 精神域中掀起一阵风暴,壁垒碎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在过大的精神刺激下,暴涨的精神力冲破了等级的枷锁,抵达一片全新的领域。 骤然突破的等级让莱斯利神思清明起来,一个疯狂的决定在脑中浮现。 他拉开距离,注视着卡斯珀的眼睛,很温柔地问道:“卡斯珀,你爱我吗?”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黄金瞳中盛满了爱意与心疼,卡斯珀的心脏无比酸胀。 在了解他那些脏污的过去后,莱斯利露出的不是嫌恶厌弃,是满到快溢出的爱和化为泪水滚落的切肤之痛。 他的殿下……怎么这么好啊…… 他这么好,他有怎么可能不爱? 卡斯珀第一次抛却所有的顾虑,放下所有的心防,极致坦诚地剖出一颗真心来宣示爱意。 “是的,殿下。我爱你。” 很爱……很爱。 莱斯利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瞳,盛满了爱意,无比温顺。 像极了被打磨光滑的翡翠,被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变得温润适手。 但那不是莱斯利记忆中一直以来的模样。 他记忆中的卡斯珀,有一双闪烁着耀眼火彩的碧绿眼瞳,是被精心切割抛光过的祖母绿,棱角分明。 从底层军士一点点累积军功爬上上将军衔的卡斯珀,将自己切割得很好,他的野心与坚韧是最好的刀刃,他凭着自身的努力创造了独属于自己的火彩。 但现在,那些璀璨耀眼的光彩都消失不见了。 莱斯利笑起来,那么开心,又那么难过。 他爱的虫也爱他,真好。 如果不是这份爱诞生于卡斯珀遭受的巨大苦楚,他会非常开心。 他在卡斯珀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 “那就好……” 下一瞬,银白的精神流光席卷了卡斯珀的精神域,无比迅速又精准地挑出那些毒瘤般的记忆,强行镇压封锁。 卡斯珀昏睡前最后的记忆是莱斯利温柔又哀伤地看着他,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忘记吧……” 莱斯利在昏睡过去的卡斯珀额头落下一个轻吻,无比珍重。 如果这份爱要以你的痛苦为生发之源,那我宁愿它不存在。 * 喝得醉醺醺的里特·格雷摇摇摆摆地走在街道上,身后不远处跟随着一只雌奴。 第14章 此时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本就开发程度不高的生态星球也没有彻夜灯火通明的街区,零星的路灯也在此时进入待机。 “砰”的一声响,炸在里特耳边,他惊得酒都醒了几分。循声看去,只见充当护卫的雌奴已经被打昏在地,而一旁身披漆黑斗篷的虫向他转过身来。 他的精神在疯狂报警,尖声喊着危险,但身体却如一滩烂泥,根本迈不动步子。 被狠狠一拳打倒在地,里特蜷起身体捂住腹部,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拳拳到肉,他痛得面部扭曲。 一手揪着他的头发硬生生把他拎起,下一秒,他直接被打落了一颗牙齿。 看着死狗一般蜷缩在地的里特·格雷,莱斯利隐在兜帽下的面容冷得掉霜,一双黄金瞳变为极致冷酷的竖瞳。 ss级的精神力毫不留情的侵.入a级雄虫的精神域,随意翻找着他的记忆,搜罗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 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莱斯利经过变声器处理变得阴森沙哑的嗓音响起:“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让所有在这场欺压中出力的虫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莱斯利抬手召出虫洞,直接回了星球另一边阳光明媚的花圃。 他的雌君还在等他,他不能离开太久。 * 莱斯利回到花圃小别墅,直奔浴室洗漱。身上沾染的黏腻信息素和辛辣酒气他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 必须!立刻!马上!洗干净! 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洗香香后,莱斯利才长舒一口气。 裹着浴袍蹭到卡斯珀身边,亲昵地把白嫩的脸蛋贴在他手背上,胡乱蹭蹭,蹭上一层薄荷香气慌乱的心神才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凭着ss级对s级的等级压制,还有雄虫远超于雌虫的对于精神的掌控,莱斯利可以保证,只要他不解开,卡斯珀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些早已沦为过去的悲惨记忆。 他不想要卡斯珀那份由感激衍生出的爱,那只是因为他是救卡斯珀脱离炼狱的虫,才被寄托的病态的爱意。 他想要一份在阳光下生长的,健康的,稳固的,纯粹的爱。 不必掺杂血泪,不必满心惶恐,不必患得患失地折磨自己。 他们既然重生了,就是上天愿意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没有人可以强迫卡斯珀做出选择,就是莱斯利自己也不可以。 * 卡斯珀醒来时被窗外绚丽的晚霞晃了下神,循着清甜的野玫瑰信息素他走到窗边,看到楼下对着碳炉发愁的莱斯利。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莱斯利抬起头看向视线来处,然后扬起明媚的笑脸。 “卡斯珀!晚上吃烧烤哦!你做!” 精致貌美的雄子身处一片摇曳的粉紫花海,清风送来花香与信息素,分不清是香气醉虫还是那张明艳的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更加醉虫。 卡斯珀感觉他的脑子木木的,他似乎刚做了一场梦,却完全不记得梦境的内容。 那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梦境。 他对着楼下的皇子点头致意,唇角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 “好。” 他做烧烤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服役时的莱斯利就很喜欢在篝火晚会时凑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他,想要却不开口。 被他逗两句就开始闪泪花,但很快又被一串烤肉哄好。 真是……太可爱了。 第11章 暖黄的灯光映亮了莱斯利的面容,那双澄澈清透的黄金瞳中落入了细碎的星子,专注而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烤串。 他以前是没有吃过这种粗糙的炭烤肉类的,第一次吃还是在第一军团的野营活动中,卡斯珀亲手给他烤的。 当时莱斯利略带嫌弃的接过有些黑漆漆的烤肉,想着还是要给卡斯珀一点面子的,就试探着咬了一口。 一口惊艳。 莱斯利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烤肉瞪大了双眼,清澈的双瞳掠过惊喜的浮光。优雅细致地吃完整串烤肉,他矜持地坐在原地,等着卡斯珀手上正在烤的那串。 他眼巴巴地看着卡斯珀撒上调料,抬离炭火,往他这边送了一下,他刚要伸手去接,就见卡斯珀一个转手送进了自己嘴里。 莱斯利:“?!” 啊啊啊啊!他的烤串啊! 余光瞥到莱斯利一瞬僵硬的面容和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神,卡斯珀心情愉悦的两口干完了手中的烤肉,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对着瞪圆了眼的莱斯利说: “殿下想吃可以自己烤,或者等后勤虫做好了去拿就行。” 将一盘生的食材向莱斯利推了推,卡斯珀促狭道:“那些新兵蛋子遇上吃的可不会谦让,殿下怕是抢不到的,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莱斯利快气死了。 狠狠瞪了卡斯珀一眼,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找后勤。 对于军中极其罕见的雄虫,一群新兵蛋子激动得手足无措,难得没像饿虎扑食一样哄抢,规规矩矩地排队。 莱斯利很顺利地就领到了自己的那份,深感卡斯珀也太瞧不起他了,恐吓手段跟吓幼虫一样。 他抓着一把烤串在卡斯珀面前炫耀地晃了晃,然后美滋滋地咬了一口。 只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艰难地咀嚼两下快速咽下,那滋味真是让虫连多忍两秒都不愿意。 哇!怎么能这么难吃!同一种食材是怎么做出天差地别的味道的啊! 莱斯利面容扭曲地咽下那口让虫生无可恋的烤肉,伸长了手臂离剩下的烤串远远的。 太难吃了。他就是饿死也不会再碰一下了。 卡斯珀对此早有预料,后勤虫料理肉类的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也就是莱斯利平时选的餐基本都是机械虫做的,又以果蔬居多,不然他真的怕二皇子饿死在第一军团。 卡斯珀悠闲地烤着手中一把肉串,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适合雄虫食用的软嫩部位。刚才试烤了一串给莱斯利尝了尝,效果不错。 在炭火的炙烤下,香料的气味愈发诱虫。莱斯利看看卡斯珀手中即将烤好的肉串,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垂下头暗自纠结。 缩在凳子上的雄子小小一只,格外惹虫怜爱。 入伍第一天,莱斯利就给卡斯珀上了一课,他深知这位皇子殿下有多倔,是个宁愿饿死也不会低头的主。 况且累了一天还饿着肚子的皇子太可怜,他也舍不得逼他。 于是,莱斯利收到了一大把递到面前的新鲜烤肉。 他疑惑地抬头,抿紧了唇,被香气勾得胃都动了一下。 “交换。我懒得跟新兵抢,殿下手上那把就给我吧。” 说完,卡斯珀就不由分说地抢走了莱斯利手上那把惨遭嫌弃的烤串,强行把自己手上那把塞到皇子手中。 莱斯利呆呆地看着卡斯珀面不改色两口一串地干完,然后推过来一小盒切好的水果。 “殿下早点吃完,我就不奉陪了。” 看着卡斯珀走进帐篷,消失在视野中,莱斯利才低头咬了一口。 唔,是熟悉的,好吃的。 奇奇怪怪的感觉随着一口口下肚的食物愈演愈烈。 虽然卡斯珀时常干点混蛋事情,但他虫还、还挺好的。 莱斯利咬着一块水果,被火焰烤得红了脸。 * 现在没有后勤虫,也没有亟待处理的军务,他们安静地相伴,烤着同一炉炭火,听着细碎的木炭噼啪声。 卡斯珀眼中的莱斯利只是在专注地盯着铁网上的烤肉,但实际上,雄虫强悍的精神力完全足够莱斯利洞察到卡斯珀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自以为隐蔽的眼珠轻转偷瞄他,还是唇角几不可见的上扬弧度。 精神力比眼睛更加敏锐。 卡斯珀可以欺骗他的眼睛,但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而所有从心出发的举动,莱斯利都能注意到。 军雌总是善于固执己见,遵守规章,将自己困在笼中,也阻止其他虫打开笼门。 就像莱芙亚明明那么讨厌卡斯珀,一见面就打架,但面对莱斯利的询问,仍然会选择陈述事实。 莱斯利见过的军雌不多,但这种特质在他们身上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个很难治的通病。 就像那天他向卡斯珀发出引导者的邀请,他明明感受到卡斯珀在那一刻握紧了拳头,心跳迅速加快,但仍然遭到了拒绝。 【很顽固的犟种。】 莱斯利目不转睛地看着铁网上滋滋作响的烤肉,在心中淡淡评价。 他能感受到卡斯珀对他的好,前所未有的优待,和披着混不吝皮的关照。 再没有哪只雄虫在卡斯珀那里受过这种待遇了。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份特殊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退伍的那天,他满怀欣喜地告白却惨遭拒绝。 当他们不再具有所属关系,卡斯珀也就没有对他好的理由。 第15章 他秉持身份,不越雷池。 披着一身尊卑的铠甲,却是双向尖刺。 而莱斯利想要做的,就是逼他脱掉那层铠甲,亲手拔出扎入血肉中的尖刺。 尽管那会很痛苦。 但没关系,他会陪着卡斯珀一起熬。 当腐肉被剜尽,伤口才会真正开始愈合。 这次不是野营,也不像军中一切都有份额限制时间限制,卡斯珀相当耐心地将大块的烤肉剪成适合雄虫入口的大小,整齐地摆放在精致的瓷盘中。 网架上还在烤着一些难熟的薯类蔬菜,卡斯珀将瓷盘递给莱斯利让他先吃,免得饿坏了。 但莱斯利没有接。 一身花边衬衫,刺绣长裤的皇子双手托腮,看过来的眼睛温和宁静,很自然地开口要求:“你喂我。” 卡斯珀给蔬菜改花刀的那只手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合规矩。 他们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这太过界了。 但昨天给莱斯利一勺勺喂饭的画面闯进脑海,强行阻断他接下来的话。 卡斯珀终于反应过来身份的转变。 是了,现在莱斯利是他的雄主,侍候雄主的方式数不胜数,喂餐怎么就不算呢? 递出的瓷盘一个转向,落在了支起的小桌上。卡斯珀单手拿起一旁的小巧银叉,目光不离碳炉上尚未完全断生的蔬菜薯类,单手叉起一块烤肉将将好递到莱斯利嘴边。 莱斯利看着卡斯珀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一阵好笑。 过于板正,反倒有一种莫名的滑稽感。 一口咬住银叉,卷走尖端的烤肉,莱斯利并没有立刻松口,牙齿依然牢牢咬着叉子。 试图抽走叉子的卡斯珀感受到手中的阻力,只轻轻向外抽了一下,就僵住不敢动了。 面前的雌虫面不改色,花刀划得稳当漂亮,完全看不出丝毫紧张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一直不眨眼的话。 当雄虫柔软的手握住他时,卡斯珀终于被逼得转头。 入目第一眼就是雄虫松开叉子时张开的口腔,殷红软嫩的舌尖轻轻扫过唇瓣,留下一片水光。 一瞬间,卡斯珀呼吸一滞,下腹无意识地紧绷,肌肉从放松变得坚硬。 莱斯利笑盈盈地看着他,黄金瞳中漾起一弧波光,“还有吗?没吃饱哦。” 身量未成的皇子还是偏向于少年体态,坐下后半折身子就显得更小了。残留着些许稚嫩的面容扬起,直直地撞入他的眼中,理直气壮讨食的模样一点也不狼狈,反倒意外的可爱。 卡斯珀无比镇定地继续喂食,目光紧盯着炉子,余光却控制不住地飘向一旁无意识诱虫的皇子。 以前莱斯利参加集体活动时,总是无意识地引得同时参训的雌虫心潮澎湃,无论是新兵还是教官,都被他狠狠瞪了回去。 看着雄子无知无觉的清澈眼神,卡斯珀深感心烦,又没有办法,只能暗中给那群不专心训练的家伙训练超级加倍。 【就是训练量不够,才有这么多过剩的精力来春心萌动。】 冷酷无情的卡斯珀教官到点就领着自家雄子回宿舍,隔音一开,外面的哀嚎惨叫通通与他们无关。 但现在,心跳失序的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也不是精力过剩的其他教官,是他自己。 卡斯珀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而所有的失序混乱在莱斯利外放的精神力下都无所遁形。 在又吃下一块卡斯珀强装镇定递来的烤肉后,莱斯利拿起剩余的银叉,也叉起一块喂到卡斯珀嘴边。 “啊——” 皇子张开的口腔中是一片温软,无论是闪着莹润光泽的信息素还是无意识翘起的软肉,都极具诱惑,轻易就能引发欲望。 卡斯珀突然感到口腔喉咙都无比干涩,胃肠不安分地活动起来,叫嚣着饥饿。 但他产生的又不仅仅是食欲。 干渴与泛滥同时发生,瞬间就将卡斯珀拉入水深火热之中。 第12章 卡洛莓斯在阳台远望莱斯利所在的庭院,些许的烤肉香气飘来,口舌生津。 花苞庭灯洒下暖黄的灯光,虚虚拢住底下的身影,给边缘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卡洛莓斯由衷地感到开心。 英格瓦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隔着一段距离,专注地看着他的雄主。 s级雌虫敏锐的五感足够他察觉到卡洛莓斯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轻轻翕动的鼻尖,放松的肌肉和扬起的唇角。 将到口的话吞了下去,这次他没有贸然打扰,说卡洛莓斯根本不能吃那样的食物来扫他的兴。 被关在笼中的鸟会逐渐失去生机,即使每天精心喂养。 远处卡斯珀的所作所为同样被他尽收眼底,英格瓦尔垂下眼帘,漆黑的鸦羽遮住幽深紫瞳中的复杂神色。 或许……他也该去学一门手艺。一门区别于侍奉技巧的手艺。 * 白日和英格瓦尔的谈话在脑海中浮现,卡斯珀下意识收缩喉口,抿紧唇瓣,强行将目光从那截水润柔软上挪开。 他严重怀疑是英格瓦尔的话有毒,侵蚀了他的脑子。 不然他怎么会关注到这么奇怪的地方,居然从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动作中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真是太过分了。 卡斯珀在内心强烈谴责自己。 然后迅速扭头吃掉那块荣幸被选中的烤肉,囫囵吞下。 莱斯利凑近他,弯弯的眉眼满溢着喜悦,“好吃吧?我可喜欢了。” 卡斯珀目光根本不敢往那边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碳炉,淡淡点头,“好吃。” ……其实刚才吃太快,根本没尝出味道。 但莱斯利说好吃,那他的手艺应该没有退步。 幸好有经验和肌肉记忆,不然许久没做突然来这么一遭,翻车了就惨了。 两虫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谁也没觉得奇怪。 夕晖终于落幕,漆黑的天幕上镶嵌着繁星点点和一轮残月。沉静的黑笼罩半颗星球,遥远的恒星默默观望,花苞庭灯下身覆暖色光晕的眷侣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无声而隐秘地享受着。 说不清是谁先开始的。 当信息素大量泄露时,无一幸免,纷纷沉沦。 * 莱斯利喜欢那双眼睛。 浓郁的翠绿色,是满溢生机希望的色彩。 纤细莹白的手指捋过霜蓝的额发,尽数后梳。手指深深插入发中,轻轻抓住发根,逼他抬头。 细碎的光落入苍翠的瞳,如同精心切割而折射出炫目华彩的祖母绿,一瞬间,莱斯利恍了神。 吻,落在眼角。 声带的震颤通过相贴的皮肤传导,引起一阵酥麻。 “真漂亮……” * 不同于那边的满室暖情,相隔不远的别墅中一片冷清。 英格瓦尔刚联系完首都星的下属,完成了狩猎部署。冷调的光源在漆黑长发上落下一层薄霜,被鸦羽阻挡,没能进入眼中分毫。 静坐良久,英格瓦尔悄无声息地走出别墅,立身于一片黑暗中,遥遥远望一扇无光的窗。 轻薄锋利的翅翼无声展开,苍白的皮肤落在原木栏杆上,青紫色的血管微微鼓动,缓慢却强劲。 只有被掀起的风知道,卡洛莓斯的窗外来过一位静候者。 沉默整晚,又在天亮之前悄然离开。 * 银白的精神丝线在精神域外徘徊良久,最终无功而返。 莱斯利单手支头,垂下眼睫注视着卡斯珀沉睡的面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在信息素的滋养下舒缓,他睡得很沉,无关劳累,只是终于放松下来。 小小试探一下,感受到阻力,莱斯利就不再尝试了。 他再次被拒之门外。 半敛的黄金瞳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即使早有预料,还是难掩失落。 心中的方案一个个划过,又一个个被打上红叉丢弃。 哪怕是被雌父考校功课时,莱斯利都没有这么纠结过。 容不得他这么谨慎,他在卡斯珀这里的容错率太低,他承受不起失败的结果。 他不想再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到让他心碎的情绪。 看着从空间纽中取出的终端,莱斯利抿起唇,摩挲良久还是收回了空间纽。 就是交给了卡斯珀也没什么用。现在星网上的消息只会让他难过罢了,其他同事副官的问候也只能徒增难堪。 他们只有这一次蜜月的机会,还是不要让那些烦心事出现在眼前了。 轻轻在眉心印下一个吻,莱斯利把自己窝进卡斯珀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逐渐陷入沉眠。 熟睡的雌虫无意识地收紧手臂,牢牢扣住怀中虫。 * 这是卡斯珀最放松的一次假期。这一次,他没有将时间耗费在训练室,也没有静坐在机甲中思考对战。 第16章 他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留意着那些从未投以注目的事物。 当莱斯利指着飞行器窗外的ic1805星云喊他时,他才第一次觉得那些稀薄气体与尘埃组成的结构也具有美感。 窗外的光晕映在雄虫莹白的面庞上,满溢星光的黄金瞳定定地注视着他,只倒映着他一只虫的身影。 从很多年前,就一直是这样。 那样的目光,历经多年,从未改变。 仿若初见的那一刻,每一次都在他心中留下烙印。时至今日,印记已经深深刻入血肉,只有剖出心脏才能去除。 他被那道目光捕获,在铺天盖地的网下,无处可逃。 当失去所有的今天,卡斯珀才终于放下这些年的坚持,低下那高傲的头颅,去迎接那道经年不变的目光。 第13章 蜜月假期结束,返程的路上莱斯利闷闷不乐地趴在卡斯珀身上。 “怎么了?” 即使是非常细微的情绪波动,卡斯珀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更别说这么明显的不开心。 霜白遒劲的手指一下下梳理着银白的长发,带起的轻微酥痒从头皮向下一路传导至全身。 完全度过生理觉醒的皇子绮丽明艳,即使神情丧丧也无损极致的美貌,反而平添一份破碎韵味。 莱斯利埋首在满溢薄荷香气的肩颈,全身都染上了清清凉凉的香气,感觉心底也拔凉拔凉的。 “不想回去……” 霜蓝的眼睫在冷调灯光下呈现近乎纯白的色彩,半掩住目光,无法辨清视线落点。 下巴抵住白嫩的皮肉,卡斯珀眯起眼。他也不想回去首都星。这半个月的经历过于轻松美好,短短半月的经历在脑海中熠熠闪光,比前半生的回忆都要耀眼。 一想到即将被雌父无情压榨的日常,莱斯利就是一阵长吁短叹。 “不想工作,不想开会,不想面对一群工作狂……” 莱斯利至今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虫喜欢工作,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军雌把切磋当建交一样。 上一次家庭矛盾的发生的原因还是雌父沉迷处理公务而冷落了雄父。最后,生闷气的雄父干脆搬进了雌父的办公室,要么帮忙,要么强制雌父休息。 主打一个打不过就加入。 只有独自留在家中的幼崽莱斯利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务,至于那么赶着处理吗?工作又做不完。 当莱斯利开始接触政务时,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第一时间处理完毕,并把方案报告递交给了雌父。 结果…… 收获赞赏的同时还伴随着超多的工作“赠品”。 看着终端里瞬间多出来的上百份文件,莱斯利当场就想掀桌不干了。 他雌兄不是虫吗?干什么逮着他一只未成年虫崽薅啊! 只一次,莱斯利就学乖了。不到最后期限绝不提交,问起来就是还在完善——他就是做完了在办公室摸鱼也不会提前交上去了! 没成年的时候还可以有理有据地撒娇偷懒,正式举办成年典礼后就没有这份清闲日子了。 受封意味着权势地位,也伴随着皇室责任。 作为虫崽,莱斯利可以拖延偷懒,但作为正式掌权的成年皇族,他势必要为帝国的臣民负责,尽善尽美,高效精准。 更何况…… 璀璨流光的黄金瞳中寒芒乍现,圆润的瞳仁有一瞬收缩拉长,呈现冷血的无机质感。 格雷家族盘踞在帝国的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可奈何不了这颗毒瘤,也处理不了后续的收尾。 交给父兄当然可以,但莱斯利并不乐意,他宁愿自己劳累些,也要亲手送这个恶贯满盈的家族一场血色盛宴。 雄虫强大的精神力让万千思绪以超光速闪过,只一瞬,莱斯利就整理好了情绪,也就没有错过卡斯珀在他那句话之后突然僵硬的身体。 【嗯???】 莱斯利不可置信地抬头,正正好对上卡斯珀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 些许黯淡,些许颓丧,转瞬即逝,一双翡翠瞳被平静的冰面覆盖,但隐约仍能够窥见光滑表层下的细密裂纹。 是了,雌虫普遍工作狂来着。莱斯利有时甚至觉得他们有工作就够了,连雄主都不需要——具体可以参考他雌父。 但是卡斯珀暂时是不可能回第一军团工作的。 一虫被迫停职休假却向往工作,一虫被迫直面如山事务莫得假期,这对比惨烈得莱斯利差点破防。 “你想回去上班?” 莱斯利说这话时几乎满腹怨气,有假不想休,真的别太过分! 卡斯珀知道他不该表露期待向往,现在的情形已经足够好了,不该再贪心,但他确实想不到自己闲下来能够做些什么。 衣食无忧,安宁祥和的生活听起来比幼虫童话还要美好,他却无端觉得空洞荒芜。失去一切的他只能祈求雄主的垂怜施舍,但毫无价值的他又能享有这份恩宠多久呢? “嗯……” 莱斯利气得磨牙。 啊啊啊啊!他居然还敢说! 他知道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是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到处游玩、绝对悠闲轻松的神仙日子! 就这,他还不珍惜,满脑子都是那种忙得天昏地暗、没有丝毫娱乐时间的苦逼生活! 真是不知好歹的混蛋雌虫! 被莱斯利狠狠瞪了一眼的卡斯珀并没有丝毫惶恐,他从来没有被莱斯利威胁到过。漂亮皇子在他眼中攻击力几乎为零,表达愤怒的方式止步于睁大水光潋滟的璀璨金瞳瞪他一眼,连句脏话都不会骂。次数多了,卡斯珀连最初的防备都放下了,只剩下纯粹的欣赏。 气得小脸绯红的雄子真的漂亮得让虫移不开眼。 但这种暗戳戳的欣赏不能表现在明面上,不是担心皇子的报复,他只是怕莱斯利把自己当场气死。 再次认清自己当前的身份,卡斯珀心念飞转,很快下定决心。 淡色的唇落在飞红的眼角,轻擦过白嫩的脸颊,最后停留在轻颤的耳尖。模仿着曾在副官处偶然瞥见的电影画面,卡斯珀不甚熟练地媚主。 “雄主……可以给我一份亲卫的工作吗?” “不用支付报酬,能伴您身侧就已是莫大的恩赐。”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卡斯珀难免升起一丝心虚,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即使使用了一些话术,他也并没有撒谎。 不可否认,他在利用莱斯利目前对他的喜爱为自己的未来谋利,但成为一位能够日夜守卫莱斯利的亲卫,他心底也是乐意的。 信赖拥有比喜爱更长久的保鲜期。 拥有价值的虫即使失去宠爱也不会被立马抛弃,这是他为自己谋取的一条退路。 从小沉迷追星和学习训练的二皇子殿下并没有被引诱的经历,头一次遭遇就是如此直白露骨的,几乎瞬间沦陷,完全没有抵抗力。 感受到耳尖的濡湿,乱飞的视线扫到卡斯珀同样通红发烫的耳朵,跟被烫到一般倏忽收回,不敢再看。 埋首在沁满清凉薄荷香气的颈窝,深吸一口,却没能缓解半分燥热,甚至愈演愈烈。 或许是那声“雄主”,或许是那句盛满深情、堪比表白的话语,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是卡斯珀。 所以他才无法拒绝。 怀抱着一团温软,甜美馥郁的野玫瑰信息素不受主人控制地外溢,填满拥抱的空隙。比信息素还要甜软的声音随后响起: “好吧……” 第14章 恒星炽热的光辉透过玫瑰花窗聚焦在礼堂正中的雄子身上,白底金纹的礼服在光下熠熠生辉,但再璀璨的金芒也不及皇子金瞳的万分之一。 “我,莱斯利·克拉克,于此庄严宣誓:我将永远效忠帝国,谨遵国法……” 被光偏爱的皇子于万千祝福中行成年礼,当誓词尾音落下,虫后亲手为自己的幼子戴上红宝石权戒,授予其亲王权柄。 两虫一齐转身面向在场虫民,如出一辙的银白长发染上金辉,一深一浅两双金瞳中映出无数虔诚的效忠和虚假的笑面。 黄金瞳是克拉克皇族世代相传的标志,代表尊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基因。 当今虫后本是基因缺陷的弃子,却在最终的夺嫡之争中站到了最后,在追求优越基因的老派贵族眼中,这位虫后显然不合格。 奈何对方与素来拥有“帝国之枪”美誉的马蒂亚家族联姻,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会想不开到与“烈火之枪”马蒂亚硬刚——除了化为灰烬没有第二种结局。 连马蒂亚都没有登基篡位的意图,仍然拥护克拉克为皇族,他们这些更次一级的家族更没有发言权。 即使颇有微词也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但现在…… 看着莱斯利那双无比璀璨夺目的黄金瞳,精致到极点、无可挑剔的容貌,想到这背后代表的等级和基因,不少老派贵族暗暗打消了算盘。 第17章 那比恒星光辉还要耀眼的黄金瞳,即使是上一任虫皇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克拉克家族的优质基因并没有在爱格伯特手上断绝,甚至还进一步优化了。 虫族慕强,同时等级森严。在上位者拥有绝对的压制力时,下位虫从身到心俱是臣服。 他们确切地相信着,这位刚刚成年的皇子将带领帝国走上一个新的高度。 格雷家主于虫群中为莱斯利的受封鼓掌,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但看眼神,分明透着彻骨的恨意。 莱斯利并未对其投以注目,但铺散开的精神丝线让一切都尽收眼底。 皇子粉嫩的唇角勾起,如花笑颜于面上绽放,引起当场及直播屏后无数虫倒吸一口凉气。 弹幕瞬间疯狂。 无数求嫁言论在卡斯珀出场时一扫而空,羡慕嫉妒恨齐发,群起而攻之。 身为莱斯利法定的雌君,卡斯珀同样需要宣誓效忠。 爱格伯特及时退后,将礼堂正中留给这对新人。 “……我将永远忠诚于您,守护在您身侧,不离不弃,直至宇宙尽头。” 每说一句,莱斯利脸上的笑容就更甜一分,喜悦与幸福几乎化为实质的浓稠蜜糖潺潺流出。 “准许你。” 与话语同步落下的是搭在肩头的权杖,轻轻一靠,却仿佛在心脏上重重一敲,余波荡开,肆意蔓延。 卡斯珀抬头,撞入一片黄金蜜糖。 * 实质掌权的第一时间,莱斯利就向雌父申请了调查令,秉公执法、不带一丝私虫恩怨地把格雷家族翻了个底朝天。 一阵完全没有预料的狂风暴雨直接掀翻了格雷家族,把所有虫都打懵了。 上午刚参加完二皇子成年礼的格雷家主,下午就再次被“请”入皇宫——关入大牢。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部署,就被亲王的亲卫队当场抓获押下。 “你们做什么?!凭什么逮捕我?亲王也要遵守国法啊!” 被拷住的格雷家主疯狂叫嚣。家族产业他打理得非常好,保证没有半点马脚露出,他不相信莱斯利能有什么正当理由逮捕他。 听命行事的亲卫鄙夷地看他一眼,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就在格雷家主蛆状扭动的丑态和对亲王的抨击引起全网热议时,帝国司法部发布了格雷家族的一系列罄竹难书的罪恶行径。 桩桩件件,皆是能惊掉虫眼珠的程度。 就这,还是帝国司法部联合多方商讨过,觉得能放出的一小部分而已。 更多的,会引起民众恐慌的部分都被压下了。 比如虫皇手中的那份《基因提取与改造计划(1)》。 格雷家族居然胆大包天到敢窃取克拉克皇族的基因,并试图编辑到自己家族的基因序列中。 即使最后的实验失败了,这份计划也被中止,也不能掩盖这群疯子犯下的罪行。 尤其是,他们窃取基因的行为直接导致了爱格伯特长久的基因缺陷,如果不是等级突破补全了残缺的基因,爱格伯特甚至只有不到三十年的寿命。 艾赛尔握着虚拟屏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一双翡翠瞳中满是破碎的光点。 他们怎么敢?! 被格雷家族盯上的不止有克拉克皇族,首都星有名的贵族基本都在他们的狩猎名单中。 包括艾赛尔的家族——马蒂亚。 想到他雌兄的幼子同样因为基因缺陷而发色浅淡,基因滑档,亲虫遭受的不幸进一步加剧了艾赛尔的怒火。 他没有去过问莱斯利这些资料来自何处,他的雄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况且,他相信莱斯利的虫品,他的雄子从小遵纪守法,肯定是通过正当渠道搜集的资料。 趁着莱斯利半个月的蜜月假期,艾赛尔做好了一切部署,只待莱斯利正式掌权后对格雷家族挥刀相向。 官方发布的说法是,二皇子殿下蜜月旅行途中意外发现了格雷家族的非法产业链,顺藤摸瓜地一查,就发现了格雷家的累累罪行。搜集了相关证据后秘密提交并申请调查令,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势必要一举将这颗帝国毒瘤彻底铲除。 一时间,莱斯利的声望水涨船高,连带着卡斯珀的名声都被洗白几分。 莱斯利趁势引导舆论,将先前卡斯珀重伤里特·格雷的案件往另有隐情的方向引导。 一时间,虫虫喊打的格雷家族中的虫,再收获不了公众的一丝同情。 随着调查的开展,格雷家族越来越多的罪行被“揭露”。 莱斯利通过探查里特·格雷精神域搜集到的久远证据不方便直接披露,就交给了英格瓦尔来操作。 一时间,无数被格雷家族迫害的小家族纷纷发声,提交他们保存的证据,为格雷家族的断头台又添几把新刀。 * 这些日子,莱斯利时常跨星系地到处奔波,亲自去封禁那些过于疯狂的违法产业。 身为雌君兼亲卫的卡斯珀当然与他同行。 昏暗的巨型工厂内,玻璃容器中流光溢彩的樱红色药剂透着诡异的蛊惑意味,卡斯珀深深皱起眉,无端觉得不适。 虫化的利爪一点点恢复正常形态,卡斯珀取出清洁剂处理掉身上沾染的工厂守卫的血,等确定身上再无一丝血腥气,卡斯珀才循着信息素抬步向莱斯利的方向走去。 实验室内,一众科研虫正忙着拷贝资料。这些珍贵的资料都是他们以后研发药剂解药的基础。 这种药剂工厂是最难处理的,炸又不能炸,倒又不能倒,只能封存,以待日后研制出可以消除药剂影响的药物。 在一众忙得脚不沾地的科研虫中,唯一端坐在高脚凳上的银发雄子在白炽灯下无比醒目。 当卡斯珀循着气息找到他时,莱斯利刚刚好看完那份药剂介绍。 抬起的黄金瞳中已经没有了刚刚一闪而过的血腥戾气,满是温软的关心。 莱斯利跳下高脚凳,扑到卡斯珀怀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查看。 “有没有受伤呀?” 纯净的薄荷香气不掺杂一丝血腥气,清爽透净,莱斯利深深嗅了一口,才终于压下涌至喉口的血气。 卡斯珀稳稳地抱住他的雄主,任由雄子到处摸摸捏捏。 暗吸一口气,嗓音微哑:“没有,殿下。那些虫还不至于对我造成威胁。” “mua~” 莱斯利笑眯眯地在卡斯珀霜白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 “真棒,给你奖励。” “……” 刚才和数十只雌虫对打都没软过的腿这时候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看着卡斯珀红透的耳尖,莱斯利见好就收,不逗他了。 被抱着在一旁不引虫注目的地方坐下,莱斯利懒懒地玩着卡斯珀的手指。 ……就是这只手,捏爆了里特·格雷的心脏呢。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濡湿,卡斯珀顿时僵硬,一动不敢动。 水痕从指尖一路向上蔓延,温软的触感停留在掌心。 莱斯利埋首在卡斯珀粗糙的手心,呼吸喷洒在掌心的纹路上,水汽逐渐润湿干涸的通路。 【……强制催情……伴有强烈致幻效果……不可多次……神经系统……不可逆损伤……】 一字一句仿佛烙印在莱斯利的精神网络中,一遍遍地回放。 心头翻滚的戾气叫嚣着要把那只虫渣千刀万剐,又被逐渐浓郁的薄荷香气一次次安抚。 【真该死啊……】 莱斯利嗅着薄荷香气,双目紧闭,于心间默念。 * 行刑场上,被判处罪行的格雷家虫或咒骂,或哭嚎,都无济于事。 罪名已定,无虫能得到法外开恩。 渐渐的,场上的声音只剩下一种——痛苦的哀嚎。 莱斯利带着卡斯珀于高台俯视场下那些罪虫。 鲜艳的血和着哀嚎奏响安魂曲,慰藉那些受创的灵魂。 卡斯珀突然抬手挡住莱斯利的眼睛,将亲王往自己怀中贴近。 莱斯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虽然眼睛被挡住了,但也不妨碍他用精神力看啊!甚至还更加清楚。 “场面有些血腥,殿下别看了。”会脏了您的眼。 【唔……】 其实他已经是只成年虫了,不是没经历过风雨的幼崽。 但这是卡斯珀难得主动给予的关心诶。 “哦。” “那你替我看。” 莱斯利乖乖接受了这份好意,放任自己落入沁凉的薄荷怀抱。 “遵命,殿下。” 卡斯珀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上一只只罪虫按照先前的判决被执行,直到轮到里特·格雷。 随着鲜血的溢出,哀嚎声逐渐衰弱,最终没了气息。 莫名地,卡斯珀感觉心头一松,无比畅快。 一切行刑结束,莱斯利拉下卡斯珀挡住他眼睛的手,日暮的光辉落进明亮的黄金瞳,绚烂至极。 第18章 “我给你报仇啦!” 在暖黄的光晕中,卡斯珀在那双眼瞳中看到了自己,也只看到了自己。 第15章 心头一桩大事落地,莱斯利终于不用满宇宙到处跑了,随之而来的是对首都星中格雷余党的清洗。 有明确证据表明其涉事的,无一姑息,统统接受法律的正义审判。 但涉事虫员纷乱驳杂,不乏身居高位者。在隐瞒一部分格雷罪行的情况下,司法部门没有正当理由将他们撤职收押,只能暂且按下不提,静候时机。 莱斯利已经收到好几份辞职信了,全是被他雄父拉入黑名单等待日后清算的虫。 对此,莱斯利毫不客气地全部驳回。一番话说得诚恳无比,娓娓动听,收到回信的虫哑口无言,暗自崩溃。 试问,面对“您这些年兢兢业业、成绩斐然,非常适合这个岗位,怎么突然要辞职呢?”这样的问题,难道要他们直说是辞职避难吗? 更惨的是用身体不适作为辞职理由的虫,当天就收到了宫廷医生的“关怀”。白纸黑字的体检报告堵得他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莱斯利抿一口果茶,梳理着自己的记忆,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让那些暂时逍遥法外的虫“光荣捐躯”。 突然弹出的提醒打断了莱斯利的思绪。是门禁系统发来的访客申请。 【塔泊亚·克里希请求会面,是否准许?】 【是否】 嗯? 塔泊亚怎么会突然找他? 虽疑惑着,莱斯利仍然点下了“是”,顺便安排机械虫为其引路。 马蒂亚家族标志的红发绿瞳,却是一只a级雄虫,让在书房外守卫的卡斯珀瞬间认出了来虫的身份。 塔泊亚·克里希,克里希家族的嫡系长雄,雌父是当今虫皇的雌兄,也是马蒂亚家族现任家主——森维尔·马蒂亚。 按血缘,莱斯利该喊他一声表兄。 从来孤寡一虫,没有亲缘关系的卡斯珀头一次对称呼犯了难。 喊“阁下”吧,过于生分,有伤兄弟情分,喊“表兄”吧……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资格,首先这个称呼他就喊不出口。 跟随机械虫的引导,塔泊亚行至书房门口,制止了机械虫敲门的动作,重新设定程序让它去准备茶点。 在渐行渐远的滑轮声中,塔泊亚缓缓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面前身着亲王亲卫制式服装的雌虫。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卡斯珀本虫。 宽肩窄腰大长腿,蓝毛绿瞳冰山脸。穿上制服倒是虫模虫样的,难怪能让莱斯利追那么多年。 长相过关,身材过关,信息素控制得不错,至少以他这个距离,没闻到什么陌生的气息。 就是那满身生虫勿近的冷气,着实让虫嫌弃。上辈子拯救全宇宙了吧?才换来这辈子有虫要。这混蛋还不知好歹地三番两次拒绝。 想起漂亮皇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塔泊亚心脏一揪,大笔一挥给卡斯珀扣十分。 塔泊亚在心中加加减减,勉勉强强给卡斯珀凑了个合格,才对他略一点头,“日安。” 浑身紧绷的卡斯珀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问好,“日安,阁下。” ……到底还是选了最规矩的称呼。 塔泊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地瞅他一眼,然后直接推门进入,反手就把想跟进来汇报的雌虫关在门外。 卡斯珀:“……” 这只雄虫,未免也太放肆了。 但是莱斯利也没有把他赶出来,看来他们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密。 默了片刻,卡斯珀恢复原来守卫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 书房内,塔泊亚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莱斯利,你雌君好怪。” 冷得跟冰雕一样,邦邦硬,没活气。 而且都登记结婚了还不改口,他想干嘛?不承认这份婚姻? 当初卡洛莓斯跟英格瓦尔只是订婚,英格瓦尔就直接改口喊他“哥”了。见多了没脸没皮的,冷不防撞见一个老古板,怪不适应的。 “或许他正沉浸在亲卫的角色中。” 莱斯利从办公桌后走出,拉着塔泊亚在会客沙发上落座。 在其位,谋其事。卡斯珀一直这样,莱斯利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即使只有一门之隔,他也没有让卡斯珀进来。不是他不想,而是那不符合雌虫一贯的作风。 用着机械虫送来的茶点,莱斯利和塔泊亚随意闲聊着,许久未见的兄弟俩没有半分生疏,仍旧亲密 。 察觉塔泊亚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倦色与踌躇,莱斯利适时转变话题。 “那么,塔泊亚哥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塔泊亚面上的笑意落下,唇瓣被抿得发白,双手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试图从温暖中汲取一丝勇气。 莱斯利有生之年只见过两次塔泊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向张扬明媚的塔泊亚天不怕地不怕,是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荆棘玫瑰。 他带着怯懦的卡洛莓斯去融入群体,鼓励莱斯利勇敢去追。作为哥哥的塔泊亚给他们做出了最好的示范,他似乎有着无尽的勇气,无畏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直到他为了梅菲利尔脱离家族,莱斯利才第一次见到塔泊亚的脆弱。 那时的塔泊亚几乎把唇瓣咬出血,才松口说出求助的话。始终昂首的骄傲玫瑰第一次被现实的冷雨砸弯了枝茎。 而第二次,就是现在。 莱斯利几乎脱口而出,“为了梅菲利尔?”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塔泊亚露出那样的表情。 塔泊亚缓缓转动无名指上的粉钻婚戒,闭了闭眼,压下脑海中闪过的无数画面,终于下定决心。 翠绿眼瞳直视着身旁皇子的黄金瞳,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最近政坛清洗空出不少职位,我想为梅菲利尔求一个。” 莱斯利闻言深深皱起眉,这并不是他一虫说了算的。 塔泊亚从空间纽中取出一沓文件,递给莱斯利,示意他先看看。 传统的纸张一页页翻过,莱斯利的眼眸也逐渐睁大。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塔泊亚,不太敢确定,“这是……”梅菲利尔写的? 塔泊亚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一张张手写出来的政论时评,点头肯定莱斯利的猜测。 “是,全是梅菲利尔写的。” “他有这个才能,不发挥出来可惜了。” 梅菲利尔是塔泊亚买下的奴隶,是没有受教育权的。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能写出极具创新的策划和鞭辟入里的点评,足见其天分之高。 “如果他真有这份能力,那他的去向就要由虫皇虫后定夺了。” 这话的意思是,职位肯定低不了。 得到塔泊亚的许可,莱斯利打开终端开始扫描那沓文件,他需要发给雌父雄父过目才行。 趁着终端在扫描,莱斯利凑近松了一口气的塔泊亚,问出了最大的疑惑,“你怎么想到……要送梅菲利尔去从政的?” 不怪他疑惑,塔泊亚对梅菲利尔占有欲超强,放手让梅菲利尔外出工作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无数晦涩蒙尘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塔泊亚埋首在莱斯利颈窝,闷闷道:“他要自由啊……” “他们雌虫就是那样,要工作,要地位,要对社会有贡献。没有一番事业,他会死的。” 莱斯利怔住了。 这是无数雌虫生命的缩影。 拼了命地往上爬,终其一生都在劳苦奔波,并以此为乐。一旦彻底闲下来,就意味着没用了,随时可能被抛弃,在精神崩溃中迎来死亡。 塔泊亚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我能绑梅菲利尔十年、二十年,难道还能绑三百年吗?他都活不到那个时候!”早早就精神崩溃死亡了。 “我想他好好的……活着啊……” 【我那么爱他,怎么舍得他早早离世啊……】 如果离开他,梅菲利尔能活得幸福长久,那……即使再痛,他也会放手的。 * 塔泊亚埋在莱斯利颈窝不肯抬头。 太丢脸了!在弟弟怀里痛哭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 塔泊亚选择性地忽略了莱斯利已经成年,且长得比他还高的事实。 被梳理过的精神域一片安宁和谐,精神丝线懒洋洋地飘荡着,透露出一种被顺毛后的舒适感。 良久,做好心理建设的塔泊亚抬头,潇洒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如常。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塔泊亚说着就抬步往门口走去。 莱斯利及时拉住他,帮塔泊亚整理好衣服,亲自送他出去。 “有回信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隔着一层飞行器玻璃,莱斯利看到塔泊亚笑得灿烂,口型夸张,他说:“多谢殿下。” 目送那架飞行器消失不见,莱斯利才牵起卡斯珀的手慢慢往回走。 第19章 感受到手下微弱的挣扎力道,莱斯利直接扣紧,镇压。 “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我亲爱的雌君。” 所以,别再遵守那什劳子的亲卫守则了。 被抓住的手僵硬一瞬后,试探着回握。 察觉到手下的变化,莱斯利唇角浮现笑意。 吃饱喝足后,莱斯利窝在卡斯珀怀里消食,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手指。 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卡斯珀,在军职和我之间,你会选哪个?” 听到问话的卡斯珀一愣。 如果是以前他被问到这种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军职。 没有什么比实际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财富更让虫安心。 但现在…… “唔!” 莱斯利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从那阵沉默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无论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第16章 获封的亲王需要前往驻地历练,同时可以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型武装部队。 由于成年礼后的诸多事宜,莱斯利至今还没有组建完成这只队伍。 而且,虫皇虫后私心里还不太能接受自家崽崽要离家远航的事实,至今也没能敲定驻地所在。 这就给了莱斯利充足的时间在各大军团中考察,挑选他需要的虫员。 第一军团原本是由卡斯珀统领的,卡斯珀被停职后,就暂时由虫后接管,至今也没有委派新的统领者。 第二军团在莱芙亚治下,虫员少而精,基本都是贵族出生,以机械作战为长。 第三军团常年驻守在首都星,效忠于皇室,最初莱斯利的亲卫们就是从中选拔出来的。 第四军团原身是马蒂亚家族的私有军队,在夺嫡之争中站队正确才得以保存,最后被收归帝国,整编为第四军团,目前由森维尔·马蒂亚统领。 莱斯利有些头疼地敲敲脑袋。 前世,在接卡斯珀出狱后,不止卡斯珀一虫精神濒临崩溃,他自身的精神状态也着实算不上好。 那段时期的记忆回想起来就像受损的投影仪放出的画面,斑驳残缺。 他隐约记得,森维尔在星历4039年的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整个第四军团都损失惨重,大批量的马蒂亚家族成员在那场战役中死去。 这很不寻常。 马蒂亚的基因优越,在战场上本该拥有更加强大的实力和更高的敏锐度,但死亡的虫员中,拥有马蒂亚血脉的占比高达68%! ……仿佛一场精准打击,敌军在战场上专门狩猎马蒂亚血。 深吸一口气,莱斯利调出帝国军团的驻守图谱,指尖在光屏上滑动,最终轻点在一片绚烂美丽的星云上。 ——蝶云星系。 太空环境复杂,且多有陨石行星带,宜居星球寥寥无几,这是一片位于帝国边境的美丽坟场。 大量马蒂亚家族的血脉驻守在这片美丽却荒凉的星系,远离权势中心,忠诚守卫,最终于此丧命。 天然的隔离陨石带,让援军都不易到达。 白嫩的指尖于光屏轻划,圈起这片美丽坟场。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驻地了。 作为亲王驻地,当然不能仍由原先的第四军团驻守,往后的守卫工作将由从第一、第二军团中选出的精英执行。 他倒要看看,换下马蒂亚血,这次敌军要怎么赢。 莱斯利在下班前最后一秒向雌父递交了驻地申请,然后迅速打开勿扰模式,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书房。 守卫在书房门口的卡斯珀亲卫一瞬被亲王面上灿烂的笑意恍了眼。 跟其他矜贵傲慢的贵族雄虫不同,莱斯利很喜欢笑,他经常能在那张瑰丽的容颜上窥见笑意。 那么多次,也没能形成免疫。 习以为常地被牵起手,一起往餐厅走去。 一路上,莱斯利的开心几乎化为实质的泡泡,在空气中欢快地漂浮、碰弹。 卡斯珀咽下冲出嗓子眼的询问,安静地守在一旁,防止他的殿下摔倒。 他并没有那个资格去过问雄主的私事,也不该产生这种好奇。 直至坐下用餐,莱斯利才堪堪消化坑了雌父一把的喜悦,这种快乐几乎可以和他小时候给雌父编辫子还用粉红丝带打了个大蝴蝶结媲美。当时雄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雌父一脸无奈地拎着他,偏生碍于雄父,有气都不敢生。 精神丝线传来一旁雌虫情绪低落的感知,莱斯利顿住刀叉,目光投向身侧的雌虫。 呼吸,神情,肌肉的紧绷程度都与往常相同,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如果不是精神丝线确确实实感知到了对方低迷的情绪,仍谁也无法看出卡斯珀心情不好。 余光瞥见莱斯利向他转头,卡斯珀迅速放下餐具,扭头等待吩咐。 结果,就等来了落在大腿上的手。 一瞬间,卡斯珀下意识屏住呼吸,大腿肌肉紧绷一下又立马放松。 要……要在这里吗? 布满暖光的餐厅温馨别致,只有机械虫等候在一旁时刻准备收拾餐盘,再没有别的虫会在晚餐时间过来打扰。 鲜艳的玫瑰,舒缓的香氛,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浪漫的气息,在暖黄的灯光下逐渐升温,越发醉虫。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点。 但是……餐厅……还是太突破卡斯珀的下限了。 端坐着的雌虫一动都不敢动,心跳却在不停加速,快速流动的血液给霜白的面颊染上绯色。 如果……雄主坚持的话,他……也不是不行。 感受着精神丝线传回的情绪变化,莱斯利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刚刚不是还很萎靡低落吗?怎么突然就紧张亢奋起来了? 没想通,莱斯利按原先的打算继续哄。 虽然感觉现在已经没有哄的必要了,但手都伸出去了,话不说完也太奇怪了。 “站了那么久,累了吗?” 搭在雌虫大腿上的手开始按揉起来,试图给肌肉来一场按摩,好好放松一下。 感受到大腿处传来的酥麻感,卡斯珀暗自咬牙,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声音咽了回去,努力镇定道:“不累。” 这种强度的工作,还远远达不到让s级雌虫感到累的程度,就是再做一千个深蹲也完全没有问题。 “哦……” 知道雌虫不是因为累了才情绪低落,莱斯利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手感挺好的,再按按。 如果没有裤子隔着,手感应该会更好吧。 一部分的精神被分出开始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主要的精神仍集中在分析卡斯珀情绪低迷的原因。 不是因为累了,那是因为工作太枯燥了吗? 毕竟在书房外一站就是几个星时,一动不动,也没什么东西可看,确实挺乏味的。 雌虫总是有些好斗因子的,还是增加一点活动量比较好。 按在大腿上的手上移,托住雌虫线条清晰的下颔,食指和中指夹住薄薄的耳垂轻轻捻磨。 莱斯利凑近,脸上的笑容甜得卡斯珀血糖一路飙升。 “明天我们去第一军团,你可以挑一些虫切磋一下。” 爪牙长久不用,也是会生锈的。 正好他要去选虫,有什么比打一架更好的了解实力的方法呢? 反正第一军团的虫基本都被卡斯珀揍过,也没必要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说完,莱斯利就收回手,拿起餐具继续用餐。 他的软饼还没有吃完,再不吃就凉了。 留下卡斯珀一虫呆在原地,用快烧着的脑子艰难地思考。 怎么……突然就收手了呢? 没有兴致了吗? 那……需要他主动一下吗? ………… 乱七八糟的想法划过脑海,终于轮到重要的信息。 哦……明天要去第一军团。 嗯??? 卡斯珀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莱斯利,“殿下,怎么突然要去第一军团?” 莱斯利咽下口中的食物,理所当然地开口:“当然是去选你未来的同事啊。” “我的私虫部队还没组建好呢,得从第一、第二军团里挑些虫。如果你以前的下属表现好的话,没准你们还能一起共事。” 卡斯珀从没想过,他还有再见从前战友的一天。更没想过,是在第一军团的驻地见面,而不是冰冷的牢房。 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理性冰冷分析,莱斯利需要选拔士兵,而他正好是亲卫身份,跟随同去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好感动的。 但感性却固执地认为,这是莱斯利特意安排的。 明明可以根据军武比拼的排名来选,偏偏要劳累自己去现场,为了什么呢?不过是希望他能和少有的几位好友见个面,报个平安。 这种被放在心尖上,全方位无死角由关心爱护包围的感觉,让他心头发酸发胀。 第20章 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的事,有虫替他在意,竭尽全力为他弥补遗憾。 从心脏燃起的火焰瞬息间蔓延至全身,不同于被挑起战意的血液沸腾感带来恐慌和恍惚,受到挑战的理性下达指令,强制封锁,维持稳态。 感性在疯狂尖叫,试图打破理性的封锁,宣告爱意。 用过晚餐,莱斯利是被卡斯珀抱回卧室的。 雌虫的皮肤很烫,过于浓郁的信息素却带来奇异的冰凉感,冰火两重天之下,本就被卡斯珀的动作搞懵圈的莱斯利更加难以维持理智。 他原本没打算干什么的,毕竟明天还要去第一军团考察,那可是个大工程,相当耗费精力。 但是雌君都主动到这份上了,他总不能一脚把卡斯珀踹下床,硬跟他讲道理吧? 看着上方的卡斯珀单手扯开衣襟,饱满的胸肌随着急促的呼吸快速起伏,莱斯利默默吞咽了下。 唔……那就放纵一下好了。 * 放纵的结果就是卡斯珀整只虫都浸满了甜度超标的野玫瑰香。 一整晚都没怎么出力,莱斯利体力值尚且良好,卡斯珀却已经沉沉睡去了。 抬起的手腕上残留着斑斑浅粉,指尖描摹深邃眉目,点上高挺鼻梁,最终落在艳色的唇上。 “只是带你去第一军团,就这么高兴吗?” 莱斯利枕在卡斯珀心口,听着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闭上眼。 第17章 深灰色的军政大楼肃穆静立于驻地中央,来来往往的军雌面色严肃,或怀抱文件,或军装齐整。渺小的个体于高楼间穿梭,为庞大的机器注入生命。 作为主体的大楼呈尖塔状,最顶层是最高统领者的专属区域,闲置已久的办公室终于迎来了除机械虫以外的客虫。 再次来到久别的地方,卡斯珀不可控地生出一丝恍惚。 办公室内的陈设仍然保持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倒扣的相框,悬挂的军礼服,椅背上的领带,留存他生活痕迹的一切都仿佛在诉说,他只是短暂离开去赴一场注定不悦的约,等他回来,他将仍旧在此工作生活,为帝国奉献终生。 视线中的一抹银白拉回了卡斯珀飘远的思绪。 这是他的办公室中不可能出现的色彩。 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纷繁杂念,卡斯珀引着莱斯利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 在等待的间隙中,莱斯利打量着他许久未来的地方。 唔,跟他最后一次来看到的样子也没什么区别嘛。军雌都没有太多的娱乐需求,办公室大都简洁古板,陈设万年不变。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办公桌上倒扣的相框。也不知道是哪位意见不合的军官的相片。 “扣,扣,扣。”规律的三声敲门音。 提前问雌父要了权限,莱斯利透过监控可以看到门口敲门的是卡斯珀以前的副官,奈里。 给予访客权限,漆黑的金属门“叮”的一声打开。 文官装扮的军雌迅速走进,恭敬问好后将手中的文件资料交给莱斯利。 “亲王殿下,这是目前筛选出来的军雌名录,请您过目。” 莱斯利接过,但没有立即打开。他拍拍卡斯珀的手背,“去转转吧,老守着我多无聊。” “不无聊。”与您在一起,怎么都不无聊。 虽是这样说,但卡斯珀还是依言起身,他不想辜负莱斯利的好意,即使再见到熟悉的虫、熟悉的环境,会被勾起虚妄的念想,而念想破灭后是更加沉寂灰暗的现实,也还是要面对的。 他应该与过去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漆黑的金属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直到电梯下行到底层,奈里才打破沉默。纤细的文官一把揽住卡斯珀宽厚的肩膀,沉稳全无地咋咋呼呼道:“长官!你简直要吓死我们啊!” 按当时的惨烈局面,卡斯珀是板上钉钉要被最高法院宣判最高刑罚的,奈里差点就联合其他同事强行从法庭劫虫了。 凭卡斯珀的本事,就是当星盗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就算被帝国通缉也比丢命好啊。 结果,峰回路转,二皇子突发生理觉醒,他们长官还因此成为了二皇子的雌君,虽然说被军部停职了,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最初预想的好上太多。 二皇子莱斯利,算是他们长官唯一可以接受的雄虫了。 卡斯珀听着副官的絮絮叨叨,时不时点头回应。一路来到训练室,奈里也没停下。 金属门一打开,卡斯珀就被训练室内的虫拖了进去,一个个都熊抱上来,个别痛哭流涕地宣泄担心。 都是他以前的下属兼战友。 一群虎背熊腰的军雌跟虫崽一样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实在是辣眼睛。卡斯珀忍了片刻后,实在是接受不了,把他们一个个拖上擂台教训了一番。 军雌间没有太多的温情环节,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一架,一场拳头对拳头的肉搏后,什么都宣泄完了。 不出一星时,训练室内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军雌,表情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轻松愉悦。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格斗技巧,真好。 作为场中唯二站着的军雌之一,没有下场格斗的奈里把一条条毛巾丢到地上躺尸的军雌脸上。 递给卡斯珀一条,奈里拉着他在一旁坐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声询问:“长官,亲王殿下……对你好吗?” 奈里是卡斯珀亲手从贫民窟中带出来的,也是卡斯珀一手提拔起来的。他非常清楚卡斯珀长久以来的野心和理想,也清楚他对雄虫排斥的态度。 不同于其他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有雄虫而努力晋升的军雌,卡斯珀的目标很纯粹,他只是为了自己。某些时候,他甚至是厌恶雄虫的。 虽然莱斯利以前对卡斯珀的喜爱只要是个虫都能看出来,但雄虫总是善变的,而完全不懂得讨雄虫欢心的卡斯珀,一旦失了那份喜爱,在后院的日子就会异常难过。 对上奈里忧心忡忡的目光,卡斯珀顿了片刻,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温馨甜蜜的画面,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好,殿下他……对我很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奈里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拍着胸口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秒,奈里话锋一转,“长官,你有没有想过请亲王殿下帮忙,没准你还能官复原职呢。” 奈里的想法很简单,皇室拥有的权力在他们这种虫眼中是可以通天的,既然现在卡斯珀享有宠爱,不如趁此为自己牟利,毕竟谁也不敢赌雄虫的宠爱可以持续多久。 听到这话,卡斯珀愣怔在原地,垂落的眼睫簌簌抖动,眸中纷杂情绪翻涌。 或许……可行也不一定。 第18章 精神图景中闪烁着一颗翡翠绿的星子,仅从闪烁频率就可以看出犹豫纠结。 早已看完的名单被随手丢在茶几上,背靠沙发的亲王面色难得冰冷,原本圆润的瞳仁渐渐拉长,呈现冷血残忍的竖瞳样。 打下的精神枷锁客观上加强了莱斯利对卡斯珀精神域的感知与掌控,平时他并不会去探听他雌君的隐私,只是今天,疯狂闪烁的光点透露出异常的情绪,他担心卡斯珀出事,才第一次动用了这项特权。 谁知,刚刚连上,就听到这样的心声。 心口泛起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无数只手拽住心脏往地底深渊拉扯,疼痛几乎具象化为真实的伤痕,烙印在幼嫩的心脏上。 愈演愈烈的疼痛逼得莱斯利不得不断开连接,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他,再没有第二只虫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揪紧心口衣料的手指。 即使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声,刚刚断续的心声仍然在脑海中不停回响,他不可控地顺着这道心声展开联想。 如果……卡斯珀真的向他请求…… 他会拒绝吗…… * 无论是亲王的到来,还是前长官的回归,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晚会举办得盛大热闹,几乎所有空闲的军雌都铆足了劲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期待在晚会上给亲王殿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上一次送别晚会没能把握住,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这不仅关乎求偶,还关系到事业啊。成为亲王的下属,怎么想都比跟成千上万的同事竞争一个出头的机会要好上太多。 但他们的期望注定要落空。 情绪不佳的亲王殿下只是草草发表了一下讲话,就在虫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第一支舞都没有跳。 在精神暗示的作用下,没有一只军雌发现不对,他们推杯换盏,全然没有发现晚会的主角已经消失不见。 在应付完又一个跟他套近乎的虫后,卡斯珀终于找到机会脱身离开。 会场外明月高悬,夜间寒风穿庭而过,撕碎了周身残留的酒气,清明复又掌握主权。 卡斯珀扶住额头仔细思索一番,也想不起来莱斯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一阵精神恍惚,他雄主就不见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满会场他都找不到虫。 第21章 不可抑制的心慌在胸腔中蔓延,即使明知这里是第一军团的驻地,莱斯利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纤薄的翅翼从背后展开,冰蓝色的蝶翼覆盖着一层细密锋利的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出镭射样的色彩。 这是一双美好得如同艺术品的翅翼,但没有虫会怀疑这样一对看似脆弱似薄冰的蝶翼拥有比钢刃激光还要强悍的威力。 蝶翼在月光下缓缓扇动,抖落星星磷粉,纤薄却强韧的翅翼带着主人向着触须感知到的方向飞行。 * 天台上,孤身的亲王懒懒坐于地面,仰头,沐浴着宁静的月光。 这次他没喝酒。 所以也不会有抓违纪的长官来带他回去了。 虽然他早就退役了,喝不喝酒都不会有虫来带他回去了。 现在他不想见任何一只虫,不想听任何一只虫跟他说话,他只想什么都不想的,安安静静的,享受没有温度的月光。 可惜,总有虫要扰他安宁。 视野中越来越大的一团,随着距离的拉进逐渐显露出具体形态,纤薄美丽的冰蓝色蝶翼,高挑健壮的混蛋军雌,完全不搭调。 莱斯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混蛋雌虫飞速向他靠近,又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骤然减速,缓缓落在他面前,单膝跪于地面。 这次他又没有违纪,卡斯珀没有理由抓他回去。 终于找到雄主后,卡斯珀无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失序的心跳渐渐恢复稳态。 他没有问莱斯利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的殿下整只包裹起来,圈在怀中。 “殿下,夜间露重风寒,别受凉了。” 雄虫总是有更加纤细敏感的神经,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殿下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太开心的念头,这才到天台来纾解心情。 从前他就没能解决过这类问题,只能在寒夜降临之前将娇弱的雄子带回宿舍,防止生病。 现在,他依然对这类问题束手无措,但至少可以为莱斯利披上外衣,在一旁陪伴。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发展将莱斯利打懵了一瞬,久久失语。 浅淡的薄荷香气萦绕在鼻尖,清凌凌地浸入肺腑,与清凉的信息素完全不同的是雌虫炽热的体温,如同薄荷劲辣的后调,让他在清凉之后有些意外的无所适从。 温暖透过大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身上,像无私的恒星,奉献出全部的光与热,直到生命的尽头。 隔着大衣,莱斯利伸手握住了圈在他身前的手掌,紧紧抓住。 “长官,你想回去吗?” 回到你本应该在的位置,回到那个你奋斗半生才争取到的位置。 其实他本不应该问的,这是一个早就明确了答案的问题。 “哪怕代价是我,你也想回去吗?” 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委屈,他只是不甘心,他从来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不。” 宽大的手掌隔着大衣牢牢抓住了他,紧紧攥住,甚至把他弄疼了。 但莱斯利已经无暇顾及那点疼痛。 他整只虫都被那个单音震住了。 一时间,莱斯利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太想要那个答案,以致出现了幻听。 “任何需要您牺牲的事,我都不会允许发生。” 卡斯珀承认,他确实觉得军职很重要,但那不是和莱斯利相比。 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已经不再像幼时,需要为了生存去拼命。至于野心……他已经做到了上将的军衔,基本已经封顶了,他只是有晋升的野心,又不是想篡位。 手握权力确实好,有自保之力,有拥趸下属,即使他出生卑贱,也能跻身上层。 但也就那样吧。 他是上将又怎样呢?不还是一度被格雷逼入绝境,险些遭受牢狱之灾。 他没有忘记是谁救了他。 也没有忘记刚刚陷入生理觉醒期时莱斯利含泪的黄金瞳。 莱斯利已经为他付出够多了。 他不可能用他的殿下为代价,就为了一己私欲。 精神海中传来的讯息表明,这不是谎言。 莱斯利缓缓眨动眼睛,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某些饱胀的情绪充斥在胸腔,牵动心肌剧烈起伏,满载情感的血液被泵向全身,在血管中燃起烈火。 “砰——砰——砰——” 两道心跳的频率逐渐重合,无形的隔阂终于被打破,两颗剧烈跳动的心在这时才突破界限,紧紧相贴。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过于苍白,不足以描绘出心脏万分之一的力量。 于是,他只是说:“夜深了,背我回去吧。” “回你的宿舍。” * 趴伏在宽厚的肩背上,双臂环绕住脖颈,于锁骨处交叉,指尖垂落在心口。 呼吸间是沁凉的薄荷香,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雌虫的脚步很稳,没有一丝颠簸,仿佛背上的虫已经陷入沉睡,便舍不得有一丝一毫吵醒他的可能。 这是第二次,卡斯珀背他回去了。 上一次还是在他的退役晚会后。 喝醉了的雄子终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系列平日不可能做的事情。 比如要抱,要手牵手一起看月亮,走累了要长官背他回去。 醉虫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随心而行。 或许是那杯甜酒里被洒下了魔法,或许是月光下霜蓝色的头发过于梦幻,又或许是周围突然浓郁起来的薄荷香。 莱斯利不知道他受到了哪样的引诱,有些迷糊的脑袋不想思考,话语就脱口而出。 “卡斯珀卡斯珀,等我成年了你当我雌君好不好?” 喝醉的雄子莫名躁动起来,挣扎着往前扒拉,他突然很想看那双翡翠绿的眼睛。 但是腿弯被死死扣住了,限制了他的动作。 看不见神情,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身下紧绷起来的肌肉和身周愈发浓郁的薄荷香气。 他于是乖顺下来,小巧的下巴搭在颈窝,吐息喷洒在颈侧敏感的皮肤上。 语调甜软,撒娇似的。 “没两年我就可以成年啦,那个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 “你等等我呀,不要和别的虫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嘛?” 在漫长的沉默中,浓郁的薄荷信息素渐趋沉降,沉甸甸地压迫下来,形成心脏上方的厚重云层,隔绝明光。 “不。” 冰寒的薄荷雨落下,将心脏打得生疼。 第19章 背后的雄子静悄悄的,连呼吸都极其轻缓绵长,似乎已经陷入了酣睡。 卡斯珀默默运起虫纹能量,将体温进一步升高,营造温暖舒适的安眠环境。 他并不后悔刚才的回答。 即使重来一次,他仍然会说“不”。 门不当,户不对,他实非良配。 尊贵的雄子合该高坐殿堂,落掌于拾权势财富之阶而上的贵族雌虫之手,而不是步入尘埃,俯身执起他布满血污疮痍的手。 寒天冻土养育不了娇贵的玫瑰,那从最初就不要折枝。 * “亲爱的长官,你只有今天有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莱斯利附在卡斯珀耳边轻声说道。 他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听到一句拒绝。 掌心下的心脏连跳动频率都没有改变,稳定,强劲,没有迟疑,没有纠结。 “不。” “即使殿下你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是这个答案。” 一如当初的拒绝是为了不摧折娇贵的玫瑰,此刻依然。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连虫后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卡斯珀不敢想莱斯利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来达成目的。 如果代价是由他亲自支付,他会欣然接受这个机会。无论是需要刺杀敌军统领还是同意基因实验,他都可以接受。 但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他可以摸爬滚打登上自己想要的位置,但不会踩着雄主骨血铸成的通天梯扶摇直上。 莱斯利安静地趴在温暖宽厚的脊背之上,掌心下心脏的频率忠诚地反映心绪。 卡斯珀又拒绝他了,但是这次,他很开心。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喝莫吉托。 融入了大量薄荷香气,清透澄澈到能一眼看到杯底的酒液,混合了柠檬苏打水,细密圆润的气泡脱离杯壁,轻快地上浮,在接触到液面的瞬间破裂开来,发出清脆欢快的声响。 冰块会带来寒意,但也会带来畅快。 精致小巧的牙齿咬住脖颈,细细研磨。湿软的舌尖一点点品尝逸散的薄荷味道,满足突然升起的口腹之欲。 始终平稳有力的步伐停滞一瞬,连同呼吸心跳一起漏了一拍,乱了频率。 再抬起的脚步明显加快,显出几分匆忙。 和缓的空气层被急促的脚步扰乱,相撞间掠起清风,温柔拂过发梢。 第22章 今夜月色很美,晚风温柔。 * 第二天的训练室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痛苦哀嚎的雌虫。 许多军雌明知不敌,但还是前赴后继地排队挑战他们的前长官。 太可气了啊! 怎么能有虫这么过分啊! 精神暗示使得昨晚参加晚会的军雌产生了一定的记忆混乱,他们记不清亲王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可以肯定自己与亲王殿下一定没有接触,那结合昨天卡斯珀急匆匆离开的模样和今天满身香甜的信息素,一群头脑简单的军雌几乎可以断定,卡斯珀独占了亲王殿下一整晚。 肯定是一整晚! 不然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浓郁香甜的信息素! 虽然他们也确实没指望能借由晚会真的发生点什么,但这就好比他们想欣赏一下橱窗里精美昂贵的机甲,但是!那个临时看守“唰——”一下就把整座机甲都推走了,连个影都没给他们留,第二天还在耀武扬威地炫耀他昨晚睡在机甲操作室内的照片。 忍不了!这一点也忍不了! 始作俑者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卧室床上,看着训练室版擂台赛。 筛选工作由他雌君代劳了,体力消耗巨大的懒散雄子就心安理得地窝在被子里休息。 本来擦个修复液就可以恢复如初,但是看着身上由卡斯珀百般克制后留下的浅淡红痕,莱斯利还是选择了任其自主修复。 这是勋章,他胜利的勋章。 光屏中的军雌有序地排列成队,一圈圈环绕在中心场外,摩拳擦掌着准备上场挨揍。 场中的卡斯珀也没有感到丝毫不对,兴致高涨地教训他以前的兵,遇到个别实力不错的,还会指导一番。 所以,即使训练室中哀嚎遍地,军雌们的战意依旧高涨,甚至愈演愈烈。 莱斯利双手托腮,疑惑又无奈地看着这幅画面。 啊……这真是无论多少次都不能理解。 军雌真是奇怪的生物。 白嫩的脚丫在空中轻晃,随着小腿的摆动划出优美的弧度。 虽然不理解,但不妨碍他观赏啊。 布满薄汗的澎湃肌肉在冷光灯下呈现极度诱虫的色泽,随着呼吸动作舒张收缩的肌肉群看上去就很有嚼劲。 就像他昨晚尝过的那样,相当好吃。 特殊的信息提示音响起,精神力凝聚的细长触手点击弹窗,来自虫后的回复顿时显现在新的一张光屏上。 【雌父:可以。】 他的驻地申请被通过了。 紧跟着的信息就是附加条件。 【雌父:不过第四军团不能全部撤回。】 【雌父:蝶云星系作为帝国边境,需要大量兵力驻守,你那点驻军完全不够。】 【雌父:等数量的轮换可以。】 莱斯利扬起的唇角渐渐拉平,粉嫩饱满的唇瓣紧紧抿起,用力到发白。 不算太意外。 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喜事。 他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来说服他雌父,总不能说他重生了,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吧? 这也太扯淡了。 况且,他不能保证一旦第四军团全员从蝶云星系撤离,那原本的进攻是否还会发生。 如果敌军换了方向,那就有大麻烦了。 第四军团的惨案无论发生在何处,对帝国来说都是重大的损失。 目前看来,能有一部分的轮换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好哒,雌父~】 附赠一个乖巧揣手手的猫猫表情包。 首都星皇宫,虫后办公室内,爱格伯特看着自家雄子的回复,抬手捏了捏眉心。 刚成年的雄子就要往偏远地区跑,他即使放心不下,也知道自己不能过多地限制崽崽的成长。 帝国未来的继承者,可不能是活在温室中的花朵,总要面对一些现实的风暴。 但是蝶云星系确实称得上条件艰苦。 思索片刻,虫后陛下大手一挥,给蝶云星系的驻军拨了一批全新的军械设备,顺便还有生活物资。 补给飞船到达的时候,莱斯利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虽然不能给雄子搭一座安全屋,但撑把伞还是可以的。 冷酷的虫后陛下下完命令就重回了严肃的工作状态,完全没有一丝溺爱虫崽的样子。 * 回复完雌父的消息,在看那场热火朝天的擂台赛,莱斯利已经失了兴趣。 他直接远程给训练室下达了指令,给出可挑战者的名单,其余不在名单上的军雌都没有挑战卡斯珀的机会。 真是的。 a级雌虫来挑战就算了,怎么b级的也来凑热闹? 虽然一拳就可以打趴下,但是打出去一拳也要消耗体力的呀。 他的雌君在训练室累趴下,他是需要去抱回来的好吗! 莱斯利闷闷地用指尖一下下地戳着光屏上卡斯珀呆愣住的脸。 赶紧的打完了回来抱他!不要再和那群军雌消耗精力了! 第20章 将最终从第一军团中筛选出来的军雌名单提交上去,在等待审核的过程中,莱斯利带着卡斯珀前往第二军团驻地,开始嚯嚯贵族军雌。 大部分名额给了第一军团,来第二军团只是补充一些擅长单兵作战的精英。留下的时间并不太多,作战习惯完全不同的两方军雌得不到充分的磨合,是极有可能干出痛击友军的事情或束手束脚实力大打折扣的。 那干脆就不必磨合。直接分成精英先锋和主体力量两部分,精准打击和正面对轰同步进行。 虚拟战场中,数十架高精尖机甲于太空环境中疾驰,精准绕过散布的陨石悄无声息地靠近敌方阵营。 在真实作战中,他们往往需要以一挑多来解决敌方中坚力量,从根源打散敌军。 但在这场虚拟战役中,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卡斯珀。 场外,莱芙亚看着一架架机甲被无声肢解就是眼皮一抽。 平时有他指挥,这群家伙还能有点团队协作精神,现在一离开指挥立马开启纯单兵作战模式,连队友嘎了都不知道。 大皇子无声摇头。 该。 一群心高气傲的崽子就该遭受这种社会的毒打,才能知道什么叫虫外有虫。 现在吃点教训总比以后在真正的战场上丢命要好。 莱芙亚偏头凑到弟弟耳边,道:“幸亏这是虚拟战场。” 不然就卡斯珀那肢解机甲的操作,不知道要烧掉他多少经费。 机甲维修虫看到那一堆残骸都得哭着喊做不到。 这哪是维修啊!是重造吧! 莱斯利全神贯注地看着虚拟屏中行踪飘逸鬼魅的银蓝色机甲。 他私心里把卡斯珀的专属机甲的数据导入了进去,他已经很久没再看到“霜影”出现在太空中了。 思绪飘散一瞬,莱斯利莫名想到,霜影在蝶云星系的太空环境中会格外漂亮。 粉紫色的星云光辉疏疏落落洒在泛着银蓝偏光的金属表面,高速运行的机甲掠光而过,在不断膨胀逸散的蝶翼表面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撕裂诡魅的星云坟场,掀起一阵自由的物质风暴。 那一定是极其震撼的美。 身旁皇兄的提问唤回了莱斯利飘远的思维。 “这么极限的操作能很好地刺激机体,你不会是抱着帮他突破到ss级的想法吧?” 莱芙亚感觉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高阶雌虫的突破蜕变是很微妙的事情。 可能只是在一场打斗中激素飙升突破上线,就会发生蜕变,也可能数次濒死都突破不了。 多的是终身卡在临界点上的雌虫。 从a级到s级是一道天堑,从s级到ss级更是难得跟打破空间屏障一样。 拼的是运气。 对于稀少的高阶雌虫,尤其是卡斯珀这种作战天赋极高的,本着惜才的原则,是会有隐性优待的。 就先前卡斯珀那重伤高阶雄虫的罪名,但凡换个虫都是最高死刑,没得商量。但实际上,如果没有莱斯利当庭劫虫的话,卡斯珀也不会被判这么高,除了原告格雷,法官和律师都会尽力为卡斯珀开脱减罪,不至于完全无罪,但服刑个几十年以息愤慨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重回原位那是不可能的。 民众又不是失忆了,也不是全瞎了。 对s级雌虫的优待止步于此。 但如果是ss级,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今唯一尚存的ss级雌虫只有当今虫后,如果卡斯珀真的蜕变到ss级,崇尚实力的虫民们也会欢迎他重回军团。这么强大的能力不能充分发挥作用,是暴殄天物的好吗? 莱斯利奇怪地看了皇兄一眼,歪头道:“没有啊,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威胁不到卡斯珀才让他们一起上的。” “……” 莱芙亚哽住了。 他自小追星的弟弟指着虚拟屏上大杀四方的偶像,语气理所当然毫无意外地陈述事实:“喏,皇兄你看,但凡近身的都被卡斯珀干掉啦。” 第23章 “还不是他们主动接近的。” 要不是卡斯珀逐个击破,这群军雌都摸不到他机甲的边。 一个个上多费时间啊。 这群军雌凭什么抢他的时间份额?早点打完了他们还要回去休息的啦。 莱芙亚久违地感受到了熟悉的心塞。 果然,和卡斯珀握手言和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他们还是应该见面就打。 顶着莱斯利疑惑的目光,莱芙亚默默躺进一具训练舱。 “皇兄,你干嘛?” 莱芙亚无情地关闭舱门,波澜不惊的声音暗含杀气,“难得有机会,我也进去打一把。” “诶?” 莱斯利愣愣看着紧闭的训练舱,半晌,把伸出的尔康手默默收回。 算了。 这是他们雌虫独有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打一架,关系洽。 * 虚拟战场中,随着显示屏中的信号源一个个消失,卡斯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在一开始,他就在营地里留了迷惑用的虚假信号源,隐藏了自己的频道后晃了出来,开始挨个猎杀。 霜影的检测系统和一般机甲不同,不是依靠电磁波,而是空间物质的波动。所以即使对面开了隐蔽防护罩,也躲不过检测。 但现在,霜影检测不到剩下的三个信号源了。 不对。 骤然飙升的危机感让卡斯珀在瞬息间改变原本的运行轨迹,向下俯冲。 燃烧的光束堪堪从银蓝机甲表面擦过,在漆黑荒芜的太空中划出一道肆意张扬的光弧,超出预期距离没有命中目标后,橙红光束破碎扩散成星星点点的粒子团,侵蚀霜影释放的检测波。 好消息,显示屏上没有敌人。 坏消息,透过操控室玻璃看到了。 卡斯珀立刻操纵霜影拉开距离,行迹飘逸潇洒难以预测。 莱芙亚。 和他的机甲,福玻斯。 卡斯珀眉毛一挑,军雌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一个照面就知道该做什么。闪着电光的冰蓝光刃从机甲双臂前端伸出,悍然对上又一发橙红的高温光束,将其拦腰截断。 与此同时,从三个方向射来的电磁炮成包围姿态朝着正中的银蓝机甲轰去。 虚拟屏上炸开朵朵滋啦作响的电花,银蓝的光弧和橙红的激光束在漆黑的太空中闪耀,极致的战斗美学,是完全区别于先前单方面无声索命的张扬恣意。 很帅。 莱斯利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自由飞舞的霜影,一如多年前的初见,潇洒自如,勇猛悍然。 一敌四也不落下风的卡斯珀,真的很帅。 第21章 蝶云星系与帝国主体之间隔着一条天然的巨型陨石带,这片美丽而荒凉的星系在过去作为放逐之地,容纳了无数疯狂的天才,在被彻底整治之前,这里是异族与星盗的交易所。 你可以在蝴蝶这里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要能支付得起代价。 易散出的精神力扫过散落的陨落星球,至今其上依然留存着奇异工厂的遗址,破碎的试管,奇形怪状的装甲,残缺的机械肢体…… 仅看些许零星残骸,就能窥见旧日的疯狂怪诞。 直到精神海中出现一颗银白的机械星球,莱斯利才从那种莫名的荒诞诡谲中脱离。 精神海隐隐泛起波澜,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预感压在心头,仿佛山雨欲来前厚重压顶的云团,不知何时倾盆大雨就将落下,摧枝折叶。 半数第四军团的驻军在换防后撤出蝶云星系,剩余的半数被散落安排在各驻地星球,与换防部队交叉分布。 森维尔·马蒂亚在接到换防通知的第一时间就提交了申请,回到了帝都。莱斯利不能保证所有马蒂亚家族的成员都能在这场战役中存活下来,但至少,帝国不会因此损失一名经验丰富的元帅,也算是一件幸事。 莱斯利没有权限给卡斯珀安排军职,就只能让他暂时充当教练,负责先锋小队的日常训练工作。 忙碌起来的卡斯珀不再有大量的时间陪在莱斯利身边,而莱斯利也利用着仅剩的时间加紧排查异族可能登陆的区域,以及那种能对马蒂亚血造成精准打击的秘密武器。 每当卡斯珀结束夜训回到卧室时,莱斯利已经因为精神力的大量消耗陷入了沉睡。 他不知道莱斯利在担忧什么,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头。他能做的,只有完成好雄主交代的任务,在夜深时把睡不安稳的雄子拥入怀中,细细安抚。 打破浓重宁静黑夜的是在精神海中炸开的火光。 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在精神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危险的赤焰在海浪尖端升腾而起,炽热的温度在瞬间扭曲海面上平静的精神丝,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 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惊醒了莱斯利,被惊诧与痛苦挟持的声带连呼救都发不出。 怀中虫病理性的颤抖和失序的呼吸同步唤醒了卡斯珀,辅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冷汗涔涔的苍白面颊,和满是惊惧的黄金瞳。 “殿下……”怎么了? 焦急的询问还未出口就被打断。 莱斯利艰难地从嗓子眼中挤出指令,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面,每一下都簌簌落下破碎的尘屑。 “敌袭……去……阻、击……” 抖着手从空间纽中取出霜影的钥匙,莱斯利将它按在卡斯珀心口激活,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外一推。 “去……赢……” “是。” 服从上级命令是刻在军雌基因中的本能,卡斯珀迅速起身穿戴整齐,几息之间就整装待发。 最后执起已经紧闭双眼的雄主的手,落下一个吻。 关门声响起,莱斯利疲惫地睁开眼,从脑部蔓延开的疼痛逼得他蜷缩起身子,下意识地靠近残留着薄荷香的区域。 他真的没想到,异族的袭击居然是从精神域开始的。 特定的波段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试图打上标记从而操控被选定的虫,从根源瓦解战斗力。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连他都差点撑不住,更别说在战场待久了,本就精神状态堪忧的军雌。 顶着精神丝崩断的剧痛,莱斯利迅速铺开精神网络对袭击波段进行拦截,反制。 不能让这东西彻底入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属于ss级雄虫强大的精神力迅速铺展开,以远超光速的速度在蝶云星系建立精神防护网,给每一位马蒂亚血都打上防御印记。 幸好,马蒂亚的直系血脉早已撤离蝶云星系,剩下的血脉浓度不那么高的还没来得及受到影响就被他保护了起来。 第二层精神力网以摧枯拉朽之势循着袭击能量波的来向一路反击,搅碎。 ……两个来源。分别位于蝴蝶尾突的位置,如果没有打断,几乎可以覆盖整个蝶云星系。 他不可能一直拦截。 一场战役持续的时间太久,以他目前精神力的消耗速度,他撑不到战役结束。 布满冷汗的手取出针剂,闪着寒芒的针尖在距离脖颈皮肤不足一厘米的地方轻颤着停顿几秒,就猛地扎进了白釉般的细腻肌肤。 殷红的血丝从伤口处蜿蜒而下,在纯白的领口晕开。 * 卡斯珀刚跟霜影链接上,就收到了霜影发来的权限信息。 【尊敬的上将,您目前拥有整个蝶云星系驻军的最高权限,请下达指令。】 毫无波澜的冰冷电子音响起,霜影面对许久未见的主虫也没有丝毫热情。 而他一向军事为上的主虫,在接过权限的第一时间做出的事情,居然是通知最近的军医为他雄主诊疗。 霜影:【……?】 服从性超高的虫工智能即使产生了疑惑也没有提问,瞬间就下达命令。 【已通知最近的亚雌军医和雄虫精神梳理师,预计在十分钟内到达。】 这时卡斯珀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莱斯利的反应很像做了噩梦被惊醒,但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比较好。 精神纤细敏感的雄虫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在警报都没响起的情况下提前预告有敌袭存在。 在精神方面他帮不上什么忙,但在外部战场上,他一定可以为他雄主赢得胜利,守住亲王的领地。 莱斯利只要安心等候就行。 “霜影,通知各部队整装,迎敌。” 【是。】 冰冷的电子音中透出一丝金属的锈腥气。 * 远在数十光年外的异族军队正全速向着蝶云星系的中心区域进发。 全身被森白外骨骼覆盖的异族“嘶嘶”叫着,尖利而兴奋。 他们仿佛已经预见虫族军队惨败的局面。凭借着那群疯虫子做出来的东西,这次他们必定拿下蝶云星系,回归他们的天堂故土。 【虫族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居然会死在自己虫手里吧?】 第24章 【虫族的疯子真是相当疯。做出能够操纵雄虫精神的机器还不够,居然还有虫会窃取本族的基因。】 【格雷……是叫格雷吧?哎,不重要。那群疯子居然拿着本族的基因找外族做基因实验,脑子里是只有金钱权势,完全没有智商是吧?】 【桀桀桀!要不是那群蠢到极点的家伙,我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拿下蝶云星系呢?马蒂亚血一死,虫族帝国就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根本不足为惧。】 【桀桀桀!】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响彻整座飞船,森白骨骼下的血红竖瞳兴奋地颤抖,流露出嗜血的杀戮腥气。 没有一只异族注意到,漆黑的虫洞悄无声息地展开,一缕银白长发轻缓飘出。 * 粉紫的蝴蝶翅翼上炸开无数炽亮的火光,烧焦熏黑的飞船残骸漂浮在荒凉太空中,被疾驰而来的陨石撞得粉碎。 纵横交错的激光束和核能弹中,一架银蓝机甲自如穿梭,孤军深入敌军腹地,杀了个七进七出,冰蓝的光刃下,是无数细碎的机甲残骸和森白骨殖。 凭借着霜影顶尖的算力和卡斯珀在无数场战役中磨练出来的战斗直觉,他们仿佛收割白骨的死神,用利刃奏响舞曲。 死神从容挥舞镰刀,步步逼近核心指挥舱。舱门被劈开的瞬间,刀锋凝滞,附着其上的虫纹能量剧烈波动,在光刃上舞起霜蓝色的波浪,忠诚反应主虫心绪的激荡。 莱斯利…… 卡斯珀平放在椅背上的手不住颤抖,目光魔怔般凝聚在遍地碎骨中的雄子身上。 纯白柔软的睡袍胸前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破碎的针剂玻璃管落在身周,锋利边缘沾染干涸黯淡的血渍。银白的柔顺长发仿佛都失去了光泽,变得苍涩干枯,斑斑血迹凝结,附着在发尾。 【生命体征过低,建议立即抢救!建议立即抢救!】 霜影的检测系统开始疯狂报警,机甲臂伸出,轻柔托起背靠操控台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雄子,迅速送入机甲内部的修复舱。 回过神来的卡斯珀,吩咐霜影立即将莱斯利送回驻地主星接受治疗,自己则断开链接,跳下了机甲。 霜影:【?】 【上将!您这是做什么?】 暴动的虫纹能量作用下,五指化为利爪,深深嵌入金属墙壁,生撕下一块。 “……雄主的命令还没完成,我去……赢下这场战役。” 顺便撕了那群导致他雄主受伤昏迷的异族。 薄荷的味道越来越冷,却渐渐缠绕上辛辣,一如凝冰海面下的火山,在高压下逐渐逼近爆发的临界点。 最终,彻底喷发。 冰蓝的美丽蝶翼切割森白的外骨骼,簌簌抖落的磷粉附着在残碎白骨上,燃起冰蓝的烈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暴涨至失控的虫纹能量以比主虫意愿还要肆虐疯狂的姿态席卷了周围所有的异族军队,在荒凉太空中炸开烟火,极致的绚烂美丽。 遍地废墟残骸中,卡斯珀踉跄一步,单膝跪地,一双翡翠瞳中迸溅出火星。纷繁错乱的记忆挣脱束缚,在精神域中滚动播放。 每一帧,都是他最爱的虫。 眸中含泪的,哀伤祈求的,温声抚慰的,独坐于庭院酗酒的,在睡梦中都不安皱眉的…… 最后定格在白衣染血,气息微续的画面上。 二次生长后更加坚韧强大的蝶翼猛然振起,向着主星的方向极速飞驰。 他全都,想起来了。 心脏一下下往外泵血,代替泪腺宣泄。 此时此刻的卡斯珀,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莱斯利。 * 大意了。 莱斯利与信号源直接对上时,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直接通过虫洞迁跃拉近距离的后果就是,被瞬间增强的能量震得差点跪下。 又是一针药剂下去,莱斯利勉强恢复神智,迅速展开虫洞撤离。 不行。 他根本没办法直接破坏掉装置。 精神海波涛汹涌,翻滚的不安精神力张牙舞爪地对着能量波示威,将其撕碎。 没时间犹豫,莱斯利在瞬息间决定直闯异族核心舰。如此重要的设备,控制权肯定掌握在首领手中,从主控处关闭能量波的释放再摧毁机器,显然更具可行性。 他成功了。 但也被发现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雄虫本就不是战斗的好手,即使他接受过格斗训练,在正经作战的敌军面前也无法逃脱。 唯一的胜算,只有拼精神力。 不断抵抗能量波又多次开启虫洞后即将见底的精神力在药剂的催动下快速生长,抢占了先机,成功帮主虫制服了异族。 代价就是……暴涨的精神力与孱弱的身体完全不适配,不受控制的精神力一点点撕裂身体内部,逼迫躯体发生蜕变。 即使本体已经痛到昏迷,不受控的精神力依然在改造着身体,使其向着能够容纳精神力的方向发展。 乳白色的修复液温柔地包裹住破碎的身体,修复因子疯狂涌入血管,和肆虐的精神力竞速。 自发的保护机制启动,将核心的意识轻柔包裹,拖入黑甜的梦境。 * 满身凶煞的健壮军雌踏入医疗室的瞬间,全场鸦雀无声,无形的气场压迫在每只虫心头,带来窒息般的压抑感。 仿佛对上了顶级的掠食者,稍一动弹就会被撕碎。 纯白的医疗舱盛满了顶级的乳白修复液,沉睡在其中的雄虫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一旁银蓝的细菱形钥匙闪烁几下,霜影链接上主虫的精神,刚接上就被狂暴的精神域冲击得数据紊乱片刻。 在精神洪流中艰难维持稳定,霜影波澜不惊地进行汇报:【星历4038年12月24日晚23:13,医疗虫发来讯息,说明亲王失踪。但那时太空环境复杂,信号不良,我没有及时接收。】 【抱歉主虫,这是我的失职。】 霜影平静无波的电子音无情棒读,工作型虫工智能并不太能理解生命体复杂的感情,只是依循常理,进行一句述职与道歉。 并不见得有多少歉意。 霜影远比他的主虫要冷漠得多,他无法理解主虫精神域中愈演愈烈的漩涡。 明明以前并不多在意。 终于能动弹的亚雌军医按下启动键,精神安抚装置开始无声释放舒缓因子。 拟态因子会受到接受者的精神干扰,模拟出最让他们安心的气息,对处于狂暴边缘的军雌有奇效。 清新微甜的野玫瑰香气为电光焦焰遍地的精神域带来一场春日的细雨,暮春时节的雨雾沾湿蝴蝶的翅膀,却不会阻止翱翔。 蝴蝶永远自由,但他愿意为这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纯白花朵驻留。 隔着医疗舱的玻璃细细描摹苍白虚弱的面容,晶莹的水珠落在眼下,砸在舱盖上,破碎后蜿蜒而下,仿佛舱中虫无数苦楚的具象。 “殿下……” 我想起来了。 您看看我,好不好? * 虚无的黑暗空间中蜷缩着一团银白的光。 【好像……有谁……在喊我……】 【是谁……】 “莱斯利……莱斯利……” 银白的眼睫扇动,缓缓睁开,璀璨明丽的黄金瞳中倒映着奢华的红丝绒垂幔。 莱斯利反应了一会儿,才挣脱凝滞的蒙昧,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哦,是酒吧来着。 一旁的卡洛莓斯作为在场唯一清醒的虫,有义务送兄长和弟弟回去。 “不早了,莱斯利,该回去了,在这里睡会不舒服的。” 卡洛莓斯一手扶起醉懵懵的塔泊亚,一手牵起莱斯利,将两虫向出口带去。 有些醉的莱斯利乖乖地任卡洛莓斯牵着走,一路安安静静,直到卡洛莓斯突然停住脚步,握着他的手一瞬收紧。 “……?” “怎么了?” 莱斯利出声询问,顺着卡洛莓斯的视线看去,试图发现让兄长驻足的东西。 不停变换的彩光非常影响视线,他还没看清那块到底有什么就被卡洛莓斯拉走了。 “……没什么,认错了。” 先把塔泊亚处理好,卡洛莓斯再把莱斯利送上飞行器,给他设定好路线后跟他告别。 在飞行器启动的瞬间,莱斯利透过舷窗看向卡洛莓斯。 西柚粉发在大盛的月光下呈现灰白的色泽,隐在发影下的茶棕瞳辨不明晰,莱斯利莫名觉得卡洛莓斯离他好远,仿佛身处孤岛,四面皆是海崖。 明明大家都是心情不好才出来喝酒的,卡洛莓斯却全程都在发呆,只在时间到达时送他们回家。 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虫,不会去做程序外的任何事情。 有点熟悉。 酒量很差的莱斯利只喝了一杯甜莓酒,还是感觉晕乎乎的。 单手托腮的明艳雄子看着墙上的装饰纹路发呆,不太转得动的脑袋思考良久,终于想起,卡洛莓斯的状态和卡斯珀很像。 第25章 呆呆的。 想起家中那只雌虫,莱斯利就头痛。 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卡斯珀好起来。 他放不了手,又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卡斯珀日渐消沉。 他能感觉到,在面对他时,卡斯珀的情绪比府中其余侍者还要紧绷许多。明明相处那么久后,都可以接受侍者的存在了还是不能习惯他。 郁闷的情绪直到踏入大厅都没有消失,但在打开卧室们的瞬间烟消云散。 血…… 大片的血喷洒在纯白的毛绒地毯上,将蓬松的绒毛打湿成一绺绺,尖端簇成硬刺。 敞开的胸口能隐约看到跳动的鲜红心脏,在一点点变得虚弱。 “卡斯珀!” 莱斯利扑跪在地,乳白的修复液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倒,颤抖的手按住沾血的爪子,防止再来一爪。 身下被压制的雌虫挣扎起来,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几丝干哑的“嘶”声,长久没有说话的声带一时完全不听使唤。 “你别动了!” 再动伤口又要裂了啊! 莱斯利近乎崩溃地哭喊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一颗颗砸在胸椎骨上。 不足0.1克的眼泪却仿佛重若千钧,只一滴就让躺地的雌虫止住所有的动作。 “我放你走好不好?我放你走,你活下去好不好?” 他受不了了。 再来一次他一定会疯的。 那双润满泪水的黄金瞳中承载的痛苦让卡斯珀怔住了,一时没能做出反应。 而他的沉默,被莱斯利当成了默认。 布满斑驳泪痕的脸上绽开笑容,却盈满苦涩,比哭还难看。 第一个吻落在锁骨上,那是蝴蝶的触须。 【我放你自由,请你活下去。】 第二天,帝国官方报道称,亲王莱斯利·克拉克的雌君卡斯珀·塞维尔不幸因病去世,亲王伤心过度前往外星系散心。 除了卡斯珀原先的亲信,没有虫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惋惜,高位者的目光已经投向亲王空出的雌君之位。 同样没有虫知道,在亲王外出的飞船上的一具医疗舱内,有一只霜蓝短发的雌虫正在冥思苦想,如何向他雄主解释他并没有离开的意图。 以及,如何宣告爱意。 第22章 庄园的机械侍者非常呆板。 卡斯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嫌弃高级虫工智能的一天。 以往,虫工智能绝对服从命令,不会有丝毫差错的工作高效性是他相当满意的,比如霜影。但现在,他深深觉得它们或许不能被称为智能。 智障还差不多。 每次他问莱斯利在哪里,机械侍者就用一种宽慰的语气温言细语道:“请您放心,亲王殿下在非常遥远的外星系,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卡斯珀:“……” 他是这个意思吗?!! 又一次在机械侍者那里吃瘪后,卡斯珀长叹一口气靠回沙发。 他醒过来的时候爪子已经剖开胸膛了,他只来得及止住下一步捏爆心脏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把血糊淋剌的场面收拾好,莱斯利就推门进来了。 这里是他雄主的梦境,或许是受到意识深处记忆的影响,莱斯利回家的时间远比现实要早得多,正正好就撞上了这个画面。 现实中,在看到他冰冷尸体的那一刻,莱斯利是不是也想过“要是早一点回来就好了”“要是能阻止就好了”? 久不见光的苍白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这次不是倒下对手的血,而是他自己的。 对雄虫来说,那是多可怕的画面啊……怎么可能没有梦魇呢?只是因为过于恐惧而被意识死死压在海底,直到精神海剧烈翻腾时才显露出来。失去海水的遮蔽,深深烙印在海床上的血红印记无比刺目。 倚靠在柔软布艺沙发上的雌虫身躯极度虚弱,让已经习惯能量充沛的健壮身体的卡斯珀无比不适。 他以前……有这么虚弱吗? 就是f级的雄虫也不会像他这样一步三喘吧? 卡斯珀的面色古怪起来。 总不能是莱斯利其实喜欢柔弱挂的吧? 身高190+/胸肌饱满腹肌健硕/刚刚荣登ss级的军雌这瞬间突然对过去引以为傲的强壮身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如果他雄主真的喜欢那一挂的,那他…… 就把所有胆敢靠近的柔弱雌虫/亚雌全打趴下。 在竞争者之间,求偶拼的是武力。 弱虫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雄虫的视野范围。 隐秘的数据流在机械侍者的眼膜上流淌而过,无声地为远方的庄园传递信息。 哪怕是与往常如出一辙的发呆不动弹,也可以从面部细微的表情看出卡斯珀活跃起来的精神。 与之前在亲王府的情况截然不同。 莱斯利疲惫地闭上双眼,完全沉入修复液中,不再去看投屏。 果然,离开他,卡斯珀的情况很快就好转了。 如果他早点放手,让卡斯珀在远离帝都的原生态环境中疗养,或许连前几次求死行为都不会有。 他的任性,在侵蚀着心上虫的生命。 “哗啦”一声,憋气到极限的雄虫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破开修复液面,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桃粉的修复液顺着额头脸颊下滑,修复因子进入皮肤下层,一点点补充修复,一滴滴藕粉色的溶液从下巴尖尖滴落,在液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动荡扭曲又归于平静的光滑液面倒映出一张瑰丽容颜,无悲无喜,仿若无生命的虫偶,面上的薄红血色只能从外染上,内在亏空无物。 他用了太多的药,终归是对身体造成了影响。 银白的眼睫轻颤,一滴褪色的修复液从睫毛尖端脱离,坠落。 哦。或许不止身体,更多的可能是对精神。 操控精神触手切断一切对外联络通道,整座城堡陷入孤岛状态。蓬松柔软的云被包裹住疲倦的雄子,成为黑暗中治愈的温床。 【就这样吧……】 莱斯利深深陷入一片纯黑宁静之中。 * 生态星球的疗养区极少存在工业痕迹,气候调节装置直接投放到了星球外层的大气保护层中,用以维持各区域稳定的气候条件。 大片的鼠尾草摇曳在这片区域,紫罗兰色的花朵热情拥抱阳光,肆意张扬着旺盛的生命力。 莱斯利躺倒在半闭合式吊床中,嗅闻着远处飘来的安神清香,从晚霞绚烂昏睡至星月高悬。 无尽的寂寥在睁眼的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沉甸甸地积压在心头,丝丝缕缕的氧气从狭窄的气管艰难挤入肺部,勉力维持着生命。 略微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点难得的亮色,是不同于原始田园朴素风格的绚丽。 ……是机械工业锻造出的独特美感。 那一点银蓝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反射着清丽的月光,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留下一道细碎的光痕。 机甲降落掀起的气流唤醒沉睡的鼠尾草,在苏醒的瞬间花叶就欢欣起舞,紫罗兰色的花朵在银辉流华中恣意盛开。 高大的雌虫乘着月光向他奔来,霜发飞扬,带着久所不现的生机活力。 刚刚转醒的大脑并不能处理眼前这幕美到诡异的画面,只能模模糊糊地产生一个念头…… 他年少的光,奔他而来。 ……然后被阻挡在冰冷的铁门之外。 * 在克里希派来的药剂师及时制出基因修复药剂之后,莱斯利身体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在顶级修复液的作用下,渐趋恢复。 但是莱斯利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精神域的活力阙值却一直处于正常数值以上。 这表明,莱斯利已经达到了苏醒的条件,只是被困在了梦境里,自主意识不愿苏醒。 按照医疗虫的方案,卡斯珀链接上了莱斯利的精神域,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唤醒无法自主苏醒的雄子。 第一个照面,他就明白了莱斯利无法苏醒的原因。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心结,一个被表层意识强行忽略隐藏的伤口。 痛感被屏蔽,就连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仍旧在流血都意识不到。 等了几天,意识到莱斯利不可能主动来找他之后,卡斯珀直接联络外界将霜影的数据导入进来。 违背精神世界主虫的意识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一旦遭到主体的排斥,下次想再进入就会更加困难。 但是现在再不增加变量,卡斯珀非常担心莱斯利会将自己困死在梦中,不留一线生机。 霜影的效率非常高,不出一刻钟就检索出了莱斯利的具体位置。 动力系统被拉到最大,向着显示屏上唯一的红点飞速靠近。 主虫的焦急让霜影感到困惑,这是在爆炸中逃生时都未曾有过的炽烈情绪,但虫工智能核心的效率模块迅速计算出更加高效的方案。 【主虫,是否需要开启空间迁越?】 第26章 虽然能源消耗更大,用于赶路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但确实是目前最高效的方案。 “不用。” 【?】 霜影急急止住差点启动的程序,怀着万分的困惑与混乱陷入沉默。 不是挺急的吗……? 剩余路线逐渐缩减,卡斯珀原本焦急的心渐渐熄火,重新弥漫上来的是难言的复杂酸涩。 他们隔了一整个星球。 有着最远的地面距离。 有的路,只有自己亲自走过一遍,才知道有多漫长。 他不敢采用任何会强烈扰乱精神环境的方式,只能等,等着与光屏上的红点重合。 他尚且知道距离目的地有多少路程,都如此难熬,那始终朝着他的方向前行的莱斯利,完全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到达的莱斯利,那个时候有多难熬…… 他们相拥而眠,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两颗心脏却相隔比一个星系还要遥远的距离。 【他太累了。】 卡斯珀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莱斯利在没有尽头、没有回应的黑暗道路中走了太久,太久。 他太累了,脑中紧绷的弦一断,被压抑的浓重疲惫翻涌而上,拽着主体意识陷入沉眠。 预计的路线进一步缩减,卡斯珀抬手描绘着剩余的路线,指腹最终抵达目标红点。 没关系。 剩下的路,他来走。 第23章 浮雕华丽的漆黑门杆不堪重压地发出轻微哀鸣,精致的雕花被捏作一团,在霜白的指节下瑟瑟发抖。 莱斯利毫不怀疑,那脆弱的门杆将在下一秒被硬生生折断。至于被破门而入的后果,迟钝漠然的精神海拒绝思考。 铁杆的变形在断裂的临界点堪堪止住,脆弱的门颤颤巍巍地从虫爪下逃生。与预想相异的结果在精神海中泛起微澜,精神丝翘起一个略微活泼的疑惑弧度,疏疏环绕在门外雌虫的身上。 晚风送来混着鼠尾草香气的轻声询问: “殿下,可以给我开下门吗?” “我抱您回卧室好不好?” 躺倒在吊床中的雄子看起来太脆弱了,比新生的虫崽还要虚弱。他蜷缩成一小团,仿佛想要回到在虫蛋中的状态,回归蒙昧纯真,不谙世事的一张白纸。 本能促使卡斯珀换上轻柔的诱哄幼崽的语调。 吊床中的小小一团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轻轻拉起绒毯,又往里面缩了缩。 “不。” 太诡异了。 卡斯珀才不会这么哄他。 又是梦吗? 他现在连造梦的能力都这么差了吗?怎么连这么粗糙拙劣无厘头的梦都做出来了…… 耳畔逐渐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渐趋削弱,所有可能的打扰都被隔绝。 掀起微澜的精神海重又回归平静,或许是弥漫开的鼠尾草香气中混入了轻轻浅浅的薄荷香,莱斯利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从吊床出探出头来,铁门外已经没有看虫的身影,一片淳朴自然的田园风光,之前瞥见的银蓝色机甲消失无踪。 【所以果然是梦啊……】 忽略掉心底隐隐的怅然若失,莱斯利抬步准备回到城堡内去洗漱,刚到门口,就被大门边一个银蓝色的球惊得停步。 科技感十足的金属球骨碌碌滚到莱斯利脚边,打开自己的胸腔,展示其中一封烫金华美的信。 莱斯利抿紧唇瓣,迟迟未动。 这么具有标志性的银蓝偏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霜影吧? 机甲除了密钥形态,居然还可以转换成精灵球的吗? 不不,现在更重要的是,如果霜影在这的话,那……卡斯珀呢? 他也在吗? 心脏突然剧烈的鼓动起来,仅仅因为一个虚无的猜测,他就不受控地产生激动和期待的情绪。 霜影见莱斯利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小心翼翼地伸出短短的机械臂夹住小皇子的衣摆晃了晃。 主虫交代过,不能直接接触到皇子殿下,不能吓到他,不能刺激他,所以霜影连声都不敢发,只敢小小拉一下衣摆。 轻微的拉力让莱斯利回神,他心情复杂地蹲下身,取出那封印着精美玫瑰火漆的信。 【好古老的方式。】 但正好契合他挑选的这颗原始生态星球的风格。 揭开火漆,翻开信纸,一行行一字字看下去,莱斯利苍白的面颊渐渐敷粉,鲜活的血色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尖眼尾。 霜影乖巧蹲在莱斯利脚边,察觉小皇子飙升的体温,疑惑地将扫描接入口对准信纸。 【展信安,我亲爱的小王子。】 【请原谅我的唐突和鲁莽,请宽恕我的自负和无知。】 【我的偏见与傲慢将初见的心动封锁,我的过去和野心将疯涨的爱慕压制。】 【我只敢在无人的月光下放肆地亲吻,却不敢……】 霜影还没看完,莱斯利就动作飞快地收起信纸,跑进城堡,重重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精灵球懵懵地原地打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有吧,他记得主虫昨天晚上就站在门外放了一晚上信息素,其他啥也没干啊。 到今天他主虫都不敢进大门,只敢翻进一庄园主的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然后把他扔进来。 霜影在城堡门口滴溜溜转圈,等着莱斯利给他回信。 虽然霜影不理解,为什么主虫那么笃定皇子殿下一定会给他回信,而且小皇子看完信的反应也完全没有要写回信的意思啊,反而像是被气得不轻。 但是遵从命令是写在源代码里的天性。 霜影就这么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城堡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莱斯利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捏着信封的指尖却用力到发白,面对乖乖巧巧打开空腔的霜影,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一下,还是把信封放了进去。 目送那颗银蓝金属球骨碌碌滚走,莱斯利蹲在门边暗暗磨牙,面颊再次浮上绯色。 真是,太过分了!信纸上怎么能写那么、那么……的话呢! 教养良好的小皇子还是第一次见识底层混乱区域的民俗文化。 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卡斯珀拆开霜影带回的信,看到信纸上偌大的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混蛋!】 隔着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卡斯珀都能想象到小皇子咬牙切齿搜肠刮肚许久,最终才恶狠狠地写下这两个字。 经过一天的时间,卡斯珀手边已经堆起一摞信封。 每一封,都是那些疯涨的爱慕的具象化。 从第一次落笔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长久被压在心底的情感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奔涌而出,融入笔尖的墨。 假如随风飘逝的语言过于单薄,那白纸黑字的话语或许更具分量。 时间可以让那些停留在外围的爱一点点融入心脏,一点点累加,直到莱斯利愿意去相信。 每一天,霜影都会送来新的东西。 有新鲜带露珠的玫瑰,有长相奇特但口味很好的果实,或是些新奇的玩意儿,或是些露骨的剖白。 莱斯利发现,卡斯珀写的信跟他所有的外在表现都不一样。 绝大多数军雌都是严谨苛刻的,冷冰冰硬邦邦,跟装载虫工智能的机甲一样。 卡斯珀公示的形象威严刻板,对他却时常带点逗弄的恶趣味,但都是同样持有骨子里透出的骄傲。 可信封中承载的卡斯珀,却像是一切功成名就之前的那个弱小的少年。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和真心。 【在原始时代,所有的雄虫都归虫后所有,工虫和兵虫是没有资格去求爱的,刻在基因里的天性让他们只知道工作。】 【我亲爱的小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那个时代,我想……】 【我会违背我的天性,来爱你,但我不会打扰你。】 那是莱斯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卡斯珀深藏的自卑和爱慕。 雄虫强大的精神天赋让他转瞬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和形象。 他或许会悄悄地注视着他,或许会在清晨采下最鲜妍的花朵默默放在他的窗台,或许会在偶然会面时恭敬行礼,又在他转身离开时投以长久而热切的注视…… 那是一颗稚嫩滚烫的真心,他第一次见到。 第24章 桃粉的修复液取代沐浴的温水,层层包裹脆弱的雄子。 精神触手捏着笔和信纸,几次落笔又揉成纸团丢掉,地面上已经积了一滩纸团团。 莱斯利纠结地没在修复液中吐泡泡。 【他都不来见我的,那我先主动提了是不是太不矜持啦?】 【但是卡斯珀表白了诶,不回应纯钓着也好不道德的。】 纠结到治疗时间结束,莱斯利还是没能写好回信。 算了,不道德就不道德吧。 不矜持的代价挺惨痛的,就不道德一次吧。 第27章 或许是精神海活跃了起来,又或许是修复液终于发挥了应有的效力,在一点点地修复陈伤,莱斯利逐渐脱离虚弱消沉的状态,对生活升起了些期待。 他会期待,下一份礼物。 只披着一件睡衣的小皇子挽着银白长发施施然来到城堡门口,面对霜影打开等待的空腔,居高临下,霸气傲慢: “今天没有回信,你可以回去了。” 霜影原地卡壳,摇摆出一个疑惑的频率。 莱斯利看着银蓝精灵球迷茫地左摇右晃,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把长发卷在手臂上,蹲下仔细端详,冷不丁开口:“卡斯珀可以看到我吗?” 霜影这下彻底卡壳,不摇也不晃了。 那一瞬间,霜影的数据核心“呼啦啦”刷过大段大段的乱码,程序错乱之下当场“骨碌碌”滚了出去。 莱斯利冷冷地目送银蓝精灵球慌慌张张逃也似地蹿了出去。 【哼!偷窥狂!】 【只准你看我,不准我见你是吧?那你就躲着吧,我才不要见你!】 温暖的午后,莱斯利窝在花园的吊床中晒太阳。 暖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一层毛茸茸的边,看起来格外好抱。 极轻的脚步声隐没在风中,躲过听觉的探查,但泄露的薄荷香已经明目张胆地开始求爱。 莱斯利闲闲地翻过书页,面色没有任何异动,精神丝线却早已蔓延出门,无形地捕获猎物,忠诚地传回一切信息。 熟悉的、眷恋的温度,久违的、强劲的心跳。 记忆一页页翻过,哪怕经年累月,也不曾褪色暗淡。 他看到了幼年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追逐,少年的自己被一日日的训练重塑,他追着那道光芒中的身影成长,将其视为一生敬仰的对象。 可对偶像的向往和仰慕是从哪一刻开始转变的呢? 莱斯利一点点地品味着自己的记忆,找到动心的伊始。 从一个拥抱。 很温暖,很珍惜的一个拥抱。 当他第一次在队内比拼中取得头筹时,他收获了一个大庭广众之下的拥抱。 所有的虫都在欢呼,没有谁提出质疑,那一刻,他收获了绝对的祝福。 美好得像是婚礼现场。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莱斯利心如擂鼓。 慌乱席卷了他的大脑,过于剧烈的心跳让他忽略了另一道心跳。 “扑通、扑通……” 记忆中被掩盖的心跳频率,跟现在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卡斯珀的爱早有端倪。 漆黑的铁栏杆再次被霜白的指节扣住,这次莱斯利不担心会被破门而入了。 他哪有那个胆子嘛。 连当面表白都不敢的胆小鬼,还敢强闯民宅、掳他私奔啊? 想都不要想。 栏杆被坚硬的骨节敲响,发出足够吸引注意的响动。 莱斯利装作刚刚察觉的样子抬头看去,只一眼就被硬控。 ……他穿的好像,是侍者的衣服吧? 衬衣西裤马甲,燕尾外套,很标准的应聘打扮。 “尊敬的阁下,请问您的庄园是否需要一位侍者,来照顾您的起居生活?” 莱斯利放下书籍,施施然走向门口。 应聘者举止优雅得体,微笑弧度标准,但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 莱斯利抬手覆住握住栏杆的霜白指节,语气真诚: “当然需要,但是工作量很大,你确定可以承受吗?” 卡斯珀强行克制住反手扣住的冲动,嗓音微哑: “当然。” 他的小王子笑得像只计划得逞的小狐狸,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两下,歪了歪头: “暖床也可以接受吗?” 卡斯珀脖颈上的动脉猛跳一下,声音彻底哑了。 “……当然。” 大门的锁被打开,小王子背身朝他挥了挥手。 “恭喜你被录用啦,记得不要偷懒哦。” 卡斯珀站在门口僵硬了一会儿,闭了闭眼,迅速抽出一只抑制剂对着脖子扎了进去,等所有反应平息才进入庄园。 “当然。” 他不会偷懒的,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特别尽责的卡斯珀让莱斯利有了一次特别新奇的角色扮演体验。 因为侍者绝对顺从,所以他提各种过分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他可以吃到卡斯珀亲手切的果盘,可以要求投喂,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抱,可以要求卡斯珀给他读书…… 睡前还可以要求摇篮曲。 过于充实的幸福和快乐填满了莱斯利的半天。 直到晚间沐浴。 机械侍者已经放好了修复液,卡斯珀剩下的工作就是更衣和服侍。 进入没有丝毫热气或水雾的浴室,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而那一池的桃粉色修复液更是直接证实了不详的猜想。 卡斯珀半蹲在浴池边,梳理着莱斯利银华流溢的长发,出口的询问低哑滞涩: “殿下,您哪里受伤了吗?” 这么大剂量的修复液,已经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 而且,桃粉色的,他从未见过。 莱斯利脑袋后仰,下一秒就被卡斯珀托住了脖颈,卸去了压力。 修复带来的麻痒让他眯起眼,语气轻巧道: “生理觉醒不彻底,留下了点后遗症。” 生理觉醒……? 卡斯珀这才想起,这一世他是没有参与莱斯利的生理觉醒的。 那是哪一只不负责任的雌虫享有这份殊荣,却又害他的小王子留下了后遗症? 卡斯珀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去宰了那只雌虫。 “您的引导者是谁?这么不负责任。” 莱斯利闻言睁开眼,很平静地看着卡斯珀,他从那双翡翠瞳中见到了燃烧的怒火,相当有喜感的画面,他却笑不出来。 “没有引导者。” 卡斯珀愣住了。 苍白的指尖从修复液中抽出,带着半透明的桃红点在卡斯珀眼下。 “我只对一只雌虫发出过邀请。” “但是他拒绝我了。” “所以就没有引导者了。” 打药剂是很痛的,违背本能是很痛的。 就是现在,他都能回想起那段痛到生不如死的记忆。 “好痛的,卡斯珀。” “好痛好痛。” 莱斯利以为说出来会好一些,把那些怨都说出来,找个虫分担会好一些,但是临到出口他才发现,并不会。 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他想要的也不是感同身受的平等的痛苦,他只是想为那时无助的自己,求一点并没有实质作用的安慰。 一点点就好,他不贪心。 有水润过翡翠,积蓄而下,正正好砸在他的眉心。 他听到,卡斯珀泣不成声地说: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 苍白的指尖从眼下抹到眼尾,润湿一片。 “没关系,不原谅你。” 有细碎的吻落在掌心,混着颤抖的呼吸和滚烫的泪水。 “好的,不原谅我。” 第25章 卡斯珀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明明都拉着他的手按在眼睛上了,泪水还是从指缝渗出,积蓄在指节处一颗颗砸下。 【好能哭哦。】 【不就是说不原谅他嘛,都哭十分钟了诶。】 莱斯利默默叹气。 仅剩的自由手臂从修复液中抽出,带着一片靡丽的桃粉色按着霜白的后颈,下压。 轻轻舔舐过口腔软肉上的齿痕,一寸寸抚平颤抖抽搐的肌肉,冰凉的指腹在红肿的腺体周围打圈按揉,极尽安抚。 等到手下紧绷的肌肉彻底软化,呼吸变得绵长轻缓,莱斯利松手翻身坐起,双手捧住卡斯珀的下颔骨,亲他的眼皮、鼻尖、唇角。 不含情欲,却极尽亲昵。 雄父教过的,在无法处理雌虫崩溃的情绪的时候,就抱抱他,亲亲他。 不想原谅你,就亲亲你吧。 别哭啦。 哄到终于不再有小珍珠掉下来,莱斯利长舒一口气,重新窝回浴池,“咕噜咕噜”地吐泡泡。 好怪。 莱斯利长眉蹙起,浅金眸中含着困惑不解。 他明明记得卡斯珀是不能接受他靠近触碰的,而他在无数次的尝试中,也被无法缓解的惊惶反应逼得格外注意不会碰到卡斯珀。 但是刚才的行为,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与他的表层意识截然相反的选择。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还是他忘记了什么? 不然怎么解释卡斯珀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他诡异的下意识反应? 毕竟在他目前的记忆里,他刚刚“丧偶”诶。 还是雌君因为无法逃离他身边而选择掏心自尽式的“丧偶”。 想不明白,莱斯利干脆直接问当事虫。 第28章 雪白的双臂交叠撑在池边跪坐的雌虫大腿上,莱斯利仰头直直地看进那双刚被水洗过的翡翠瞳,语气有些哀怨: “为什么之前不许我靠近?” 为什么有了力气后的第一件事是推开他?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为什么……总想着逃离他身边呢? “你很讨厌我吗?” 卡斯珀弯下腰,轻轻抵住莱斯利的额头,嗓音沙哑但温柔: “没有讨厌您,殿下。” “等我准备一下,睡前告诉您,好不好?” 他们凑得很近,近到莱斯利可以在卡斯珀眼中看到完完整整的自己,满满当当地填在他的瞳仁中。 急切的心情突然就被缓解了很多。 “好叭。” 一年他都能等,几个星时算什么。 恒星的辉光彻底落幕,高空水汽凝结堆积,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渴水的植物在等待倾泻的雨露滋养。 小王子独自窝在暖融融的云被中,撑着下巴发呆。 如果不是云被上残留的薄荷香,他真的有理由怀疑卡斯珀在耍他。 好吧,看在他有尽责暖床的份上,就再等等好了。 窗外倾盆大雨落下,湿润寒凉的风从缝隙钻入,他等待的虫也随之而来。 紧身的白色背心和短裤,很标准的囚犯装束。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抑制环被换成了银手铐,还只扣住了歹徒一只手腕,完全没有限制作用。 “你要对我行凶吗?” 撑着脑袋歪头看过来的小王子差点清空卡斯珀的血槽,暗吸一口气才稳住信息素不爆。 莱斯利眨巴眨巴眼睛,目视卡斯珀一步步靠近。 灯熄了。 被子里多了一只虫。 他被抱住放在了温热弹韧的胸膛上。 手被抓住,一寸寸地下滑,然后被吃掉。 野玫瑰的香越来越甜,从弓起的脊背上拂过,编织成诱捕的牢笼。 “殿下……” “唔?” 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先是触碰到颤抖的唇,再是疏疏捂住了所有呼吸通路。 “您知道失去生理功能的雄虫会做些什么吗?” 莱斯利蜷了一下指尖,有些慌。 “……不知道。” 指根被很轻地咬了一下,片刻无序的气息拂过指缝,他听到了轻飘飘的声音。 “会用药,会用器械,会高高在上地欣赏雌虫的狼狈,鞭挞皮肉和精神。” “直到脊梁尽断,尊严全无。” 卡斯珀突然猛地按实了他捂住口鼻的手掌,剧烈的心慌让他挣扎起来。 纯然的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着临近的心跳先是剧烈,再是虚弱。 “你松开!卡斯珀你听到没有!松手!” 在眼泪砸落的那一刻,身下的雌虫猛地把他掀翻,压制。 “殿下,你看,濒死的虫也可以爆发出反杀的力量。” “最后一刻,我杀了他。” 身下的小王子泣不成声,眼泪一颗颗地滚落在枕巾上,晕出一朵朵花。 【哭起来也好漂亮啊。】 安抚的吻落在眉间、眼下,卡斯珀贴着他的耳垂说话。 “没有讨厌你,殿下。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如果再小心一点就好了,如果没那么自负就好了,如果那些都是噩梦就好了…… 他最爱的小王子啊,不可以靠近那么脏污的他。 “殿下,会嫌弃我吗?” “呜……不、不会,永远都不会……” 莱斯利抬手,他想抱抱卡斯珀,很紧很紧地抱住他,以此来确认他还存在。 伸出的手被扣住,五指指缝被强硬挤入,掌心贴到滚烫的温度。 “咔哒”一声脆响,手腕一凉。 “锁住你了,殿下。” “永远,永远,都不能再放开我。” 视觉被剥夺,剩余的感官更加敏感。莱斯利嗅到了铺天盖地的薄荷香,近乎疯狂地将他包围,不留一丝可以逃离的出口。 “你好过分……我什么都看不见,这不公平。” 终于空出的手一把抵住卡斯珀的喉结,制止了他俯身索吻的动作,莱斯利控诉地嘀咕。 轻微的簌簌声响融在粗重的喘息里,银蓝色的炫目华光徐徐展开。 硕大的蝶翼从翅囊中伸出,遵循主体的意愿笼罩在珍宝周围,衬得汗湿的银发愈发迷醉美丽。 “这样就可以了。” 第二天清晨,莱斯利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卡斯珀已经不在了。 紧闭的窗户使得室内浓度过高的信息素一点也没能逸散出去。 纠缠在一起的薄荷和野玫瑰,很好地安抚了初醒时孤身一虫的恐慌。 从床头柜中翻出那封没有回复的信件,迎着晨光,莱斯利一笔一划地写下答复。 披着睡衣“哒哒哒”跑下楼,莱斯利第一眼就看到了端着一只玻璃罩子的卡斯珀。 侍者走进他,笑容耀眼灿烂,恭敬地单膝跪地,盛上精美的礼物。 “殿下,我想你会喜欢。” 透明罩子里,栖息着一只银蓝色的蝴蝶,绚丽的蝶翼轻缓扇动,惬意地伏在纯白的花朵上。 “很漂亮。” 莱斯利伸手接过,抬步走进花园,清亮的晨光洒了一身。 玻璃罩子被打开,原本惬意的蝴蝶似被晨风所惊,转而振翅飞向远方。 莱斯利回身,专注认真地看进那双翡翠瞳,语气极为珍重: “卡斯珀,蝴蝶是自由的,只有它自己可以决定留在哪里。” “选择权从不在我。” 卡斯珀听懂了话语下的潜台词,他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视着他的小王子。 “殿下,第一次,你问我可不可以做你的雌君。” “我说了不。” 卡斯珀起身,每说一句,就更加靠近。 “第二次,你问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引导者。” “我还是拒绝了。” 卡斯珀在一步开外的位置站定,弯腰,俯身,伸手,语气诚恳又惴惴: “我还有第三次机会吗?” 莱斯利抿着唇,将手中攥着的信封放到摊开的手掌上。 很熟悉的印花和金边,是他曾送来的其中一封。 怀着失序的心跳,卡斯珀拆开信封,被一行行文字带回写信当时的悸动。 【……我亲爱的小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那个时代,我想……我会违背我的天性,来爱你,但我不会打扰你。】 在下一行,用华丽优雅的花体写到: 【带我私奔吧。】 莱斯利无声地张口,默念道: 【选择权在你,胆小鬼。】 第26章 不受控制弹出的蝶翼在晨光中簌簌颤抖,被惊扰的蝴蝶没有飞走,他已经不再需要向远方找寻。 目之所及,即为一生所求。 霜白的面颊浮现银蓝色的纹路,华诡绚丽,哪怕沸腾的情绪烧灼着心脏,叫嚣着、催促着:“吃掉他。” 唯一落在指尖的吻,却轻得仿佛绒羽拂过。 祖母绿的竖瞳满溢着原始的渴望,臣服仰首的姿态却极尽虔诚,空灵的鸣音从喉口深处发出,用最远古的语言宣示爱与忠诚。 仿若祭司对神明怀抱的刻骨情思。 世界的边缘逐渐破碎成光尘,中心的神子陷入安眠,在爱与温柔中化为光点。 漫山遍野的鼠尾草摇曳着紫罗兰的花朵,在破碎时仍然唱着欢歌。 所有心灵深处的伤口都被治愈,它们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 银蓝的金属球骨碌碌滚到卡斯珀身边,传来精神讯息。 【主虫,精神风暴掀起了,该离开了。】 身处风暴中心的安宁风眼,卡斯珀直到怀中的神子彻底消散才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光尘盘旋而上形成的风卷,通过链接回到了现实。 刚从舱体起身,卡斯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 满室医疗虫全都蜷缩在地,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几经挣扎还是瘫软在地,没有一只能爬起来。 “呼啊~” 身旁的医疗舱内传来雄子甜蜜迷蒙的气音,揉着眼睛起身的小王子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开。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早上好呀,未婚夫。” 甜美的野玫瑰香顿时炸开,浅金瞳中一片水雾迷蒙的雄子撑着脸颊想了一下,改口道: “啊,我们已经结婚了。早上好呀,honey~” 全身紧绷的雌虫死死掐住掌心,极力克制才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嗓音哑得不像话: “早安,殿下。” 打完招呼的雄子小小哈欠了一下,重新窝回医疗舱休息。 医疗室内的野玫瑰信息素越来越浓,甜度越来越高,卡斯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指示霜影把所有虫都丢出去,死死封住了这个医疗室。 第29章 抬手给自己扎了两针,卡斯珀才冷静下来。 把医疗舱中的雄子抱出来,清浅的薄荷香编织成摇篮,将酣睡的雄子包围在其中。 雄虫的进阶和雌虫不一样,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来保证精神领域不受干扰,否则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被契合度高的雌虫信息素包围,无疑是最好的选项。 再没有比伴侣的守护,更让虫安心的了。 一场精神风暴过后,只留下细碎的光尘漂浮在黑暗的虚空。 渐渐,一条条光路亮起,无数的悲欢喜怒在其中流淌。 莱斯利一步步前进,蔓延的光路逐渐汇聚到他脚下。 支流破碎消散,绝望的哭喊悲鸣渐趋淡化,被抛在身后。 走到尽头时,脚下仅剩下唯二的两条。 在破碎升起的光点中,莱斯利看到了卡洛莓斯的身影。 身处风暴中心的脆弱雄子,十指紧扣抵在胸口,虔诚跪地,仰首默念: “我希望,凡我所爱,皆能如愿。” “神啊……如果您能听到祈求,请降下垂怜。” 不断缩进的风卷摧毁了整片精神领域,撕碎了精神海上的玫瑰烙印,最后,中心的雄子也化为细碎的光粒。 至此,又一条光路破碎,仅剩下唯一一条。 光路尽头的黑暗洞开,极光乍盛。 莱斯利醒来时,暮色低垂,霞光绚烂。 “殿下,有哪里难受吗?” 环抱他的雌虫问道。 莱斯利往那温暖的怀抱中贴了贴,含糊嘟哝着: “没有哦……就是有点累。” 好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好像还看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东西…… 唔……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顶被抵住蹭了蹭,柔软的吻落在眉边。 “您刚刚进阶了,疲倦是正常的。” 迷迷糊糊的雄子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进阶的意思,当下面色立变,一双金瞳瞪得溜圆。 “我进阶啦?!” 看着面前雌君欣慰点头的模样,莱斯利倒抽一口凉气,眼前是一黑又一黑。 这要是被雌父知道了,他就要过上朝五晚十的苦命日子了啊! 不、要、啊! 再怎么抗拒的现实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现实,改不掉的。 逃避了一天两夜后,莱斯利还是如实汇报了所有情况,进入战后结算的工作状态。 唯一给了他安慰的,就是民众对于卡斯珀的态度终于转变风向了。 格雷家又一大罪名披露,加上碾压式的战绩,还有协助皇子进阶等等这些buff叠加在一起,导致虫后宣告卡斯珀官复原职的时候,民众呼声一片。 少有的一些破防跳脚的虫都被正义虫士压得毫无水花。 【哟呵,叫得这么响,有本事你上啊?】 【怎么?你ss级啊?还是你有胆子进蝶云星系?别说立战功,光是蝶云星系的陨石带都够你吃一壶的。】 【亲王殿下的眼光怎么可能有错?输给卡斯珀我心服口服好吧。你不服?有本事来跟我battle啊!】 舆论一边倒的欢庆氛围给了沉浮在工作苦海中的莱斯利莫大的安慰。 虽然卡斯珀官复原职就不能再留在他身边当亲卫了,但是对比起些许的陪伴,莱斯利还是更希望他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亲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付出那么多血汗才获得的荣光,当然不可以被某些渣渣毁掉。 卡斯珀复职当天,莱斯利特意早退去接他。 用着无比合理的理由把工作丢给了雌父,无事一身轻地去享受半天的休闲时光。 “雌父~我雌君今天第一天上班,我要去接他下班哒~” 还没等爱格伯特质疑,他就被艾赛尔捂住了嘴。 他雄主笑眯眯地对自家崽崽挥手,“知道啦,去吧。” 等幼崽离开办公室,爱格伯特才拉下艾赛尔的手,不赞同地看着他。 艾赛尔双手环胸,理直气壮地威胁: “好吧爱格,如果你觉得崽崽做得不对,我以后就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吃晚饭吧。” 日理万机,威风凛凛的虫后僵硬片刻,低声嘟哝了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 虽然他会拉着雄主一起工作,但前提是一起。 不一起的话,还不如带回寝殿再做,反正在床上又不是不能看文件。 心情愉悦的莱斯利轻轻哼着歌等待飞行器到达目的地,从精美的礼盒中取出定制的胸针,打算一会儿给卡斯珀戴上。 这么好的日子,当然要送礼物啦。 时钟指针缓缓到达既定的时刻,卡斯珀收拾好未完成的公务,打算带回家看完。 他许久没来办公,一些调整的规定还需要了解透彻。 以往当然是做完所有的任务他才会去休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家了。 那里有他的一生所爱,甜蜜柔软,把整个世界都映成暖色。 不自觉加快的脚步在见到门口伫立的颀长身影时凝滞片刻,随后踏风奔去。 抱了满怀。 “唔!” “哐叽”一下遭遇埋胸杀,莱斯利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雌虫的骨头好硬的啊! 但是身后收紧的手臂在明目张胆地宣示在意,身前“怦咚怦咚”的心跳完全不是平静状态下的频率。 莱斯利在软弹的胸肌上蹭了两下,选择原谅他。 好不容易挣出来,脸颊绯红的小王子在衣领上别上一枚华丽的玫瑰胸针。 黄金做底,铂金镶边,切割完美的玫瑰花形红宝石在夕晖下无比绚丽。 莱斯利吻了一下呆呆雌虫的鼻尖,笑靥如花。 “回家吧,我的上将。” 这一幕被抓拍下,一度成为国民cp的镇圈神图。 闭目的雄子轻吻在鼻尖,腰间环绕着强劲的双臂,垂首的雌虫连眉梢都浸满幸福喜悦,胸前的玫瑰绚丽夺目。 连晚霞都偏爱他们,洒下绝美的柔光。 这一刻,幸福与爱具象化。 第27章 莱斯利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放他服役时期的物品,大到机甲枪械,小到服饰墨笔,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屋里。 一屋子都是回忆。 卡斯珀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就会指着实打实的物证,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卡斯珀那时候干的混蛋事。 本就理亏的上将这时候会更加心虚,为了哄雄主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莱斯利又多了一间专门装载这些记忆的屋子。 满满的都是糖果。 这天,因为公务而错过结婚纪念日的上将悄没声儿的回家,毫不意外地被锁在房门外。大剌剌贴在房门上的纸条可可爱爱地彰显着他雄主的怒火: 【你自己好好反省!!!】 在底下还画了一个圆圆的背过去生气的小可爱。 大概是每次莱斯利生气的反应都特别可爱,戳中了卡斯珀某些奇怪的萌点,所以,上将屡屡道歉,但知错不改,下次还敢。 不过这次确实是意外。 蝶云星系的陨石带不固定性太大,他错估了航行时间,到家时已经错过了结婚纪念日。 哪怕提前准备好了礼物,但是虫本身不到场,对于神经纤细敏感的雄虫来说,还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理亏的上将独自前往宝藏屋“反省”,思考这次该怎么哄。 对于卡斯珀来说,这间屋子盛满了宝藏。每一件物品所蕴含的,都是闪闪发光的记忆,而他们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他的雄主全部都记得。 在普世雌虫的观念中,不被遗忘、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仅次于孕育子嗣的幸福。 所有的宝藏中,最特殊的是一本上锁的日记。 莱斯利把钥匙给他的时候,提出了观看条件: “你翻到哪一页,就要在那里留下回应。” “不然不许看!” 耳尖粉透的漂亮小王子虚张声势地威胁,连惩罚措施都没有。 遵守规定是刻入基因,流传千百年的本能。每一次,卡斯珀都只会翻一页,再认认真真地回复雄子记录下的心事。 【啊啊啊啊啊啊!】 【卡斯珀太混账了!】 【吃饭慢怎么了嘛?我又没有雌虫能腐蚀钢铁的胃!他居然敢当面嘲笑我!】 【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能把你按在地上揍哭!到时候我也要嘲笑你!】 在这一页,卡斯珀在下方端端正正地写道: 【没有嘲笑你,只是觉得很可爱。】 事后还要写下来的行为就更加可爱了。 卡斯珀靠在书架上,翻开新的一页。不同于前面平整光滑的纸张,这一页崎岖不平,沟壑嶙峋。 是被泪水浸过的痕迹。 【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写满了整整一页纸的“不开心”。 落款是星历4036年1月16日,莱斯利服役结束的那天,也是求婚被拒的那天。 第30章 晕开的笔迹不复往日的优雅,边缘炸刺毛躁,被泪水浸染又风干,扭曲得毫无体面。 只是触摸到久远以前的字迹,都能让喉口紧缩,压抑着喘不上气。残留的悲伤和执念被封存在纸页中,直到多年以后才重见天日。 “嘭”一声,卡斯珀失去意识,顺着书架下滑倒在地毯上。 再睁眼时,是觥筹交错,浮光满堂的晚会。二皇子的退役晚会,无数雄虫雌虫盛装打扮,借此联谊,但宴会主角却悄悄躲在窗台喝酒。 原因是卡斯珀没能在开场舞之前到场,莱斯利干脆连舞也不跳了,把整场晚会留给有需求的虫,自己静悄悄地溜了。 抿着甜酒的小王子愤愤地拿叉子戳小蛋糕,一块蓝柑薄荷慕斯被戳得稀碎。 “过分!坏蛋!可恶!” “连送别都不来,小心以后想见我都得排队排到星系外去!” 被一杯高度数甜酒欺骗放倒的莱斯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喝醉了,碎碎念着对一块无辜薄荷慕斯发泄。 更加没有意识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虫,已经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被搂进温暖的怀抱,隔绝窗台的寒风,莱斯利才呆呆抬头,发现卡斯珀正艰难憋笑。 多年婚后生活让卡斯珀掌握了好些跟莱斯利相处的技巧,包括但不限于在惹毛之前及时顺毛,玩脱之后如何哄好,生气之前一把掐灭。 比如现在,实在憋不住笑之前要先抱到怀里,必须在抱紧之后才能笑出声,不然短期内别想搂住一下。 卡斯珀低头抵了抵他家小王子的鼻尖,语气诚恳,只是沁满了笑意: “对不起,我迟到了,甘愿接受惩罚。” 酒精和震惊一起作用,小小的莱斯利脑袋彻底宕机,睁着一双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卡斯珀,没有任何动作。 没成年的小皇子歪歪头,伸手捏住卡斯珀的两颊,硬是从梆硬的脸上捏出一点软肉,然后“胡噜胡噜”英俊的脸,就松手了。 “好吧,原谅你了。” 脸被揉红的雌虫呆愣片刻,忍不住笑地埋在他颈侧,冰得他一激灵。 “殿下……你真是……” 【太可爱了。】 “唔?” 笑够了,卡斯珀用军装外套裹住莱斯利,直接从窗台跳了出来。银蓝色的蝴蝶翅膀骤然展开,在怀中雄子因为失重惊慌之前猛地拔升,乘着月光飞往归处。 对于喝醉后可可爱爱的小王子,卡斯珀底线全无,有求必应。第一次在寂静的半空操着乱跑的调子唱摇篮曲。 最后一段路,卡斯珀在莱斯利的要求下背着他慢慢走,清清润润的月光洒满皇子银白的长发,在两虫身前投下亲密无间的影子。 温热的呼吸混着甜美的酒香,轻轻呼在卡斯珀耳下,搭在肩头的手臂用力,背上的雄子不安分地往前窜,试图看清他的脸。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卡斯珀默默深吸一口气,牢牢托住莱斯利,以防小王子一个激动把自己摔了。 他准备好了,这次必然给出完美的答案,绝对不会让莱斯利再那么哭一次了。 莱斯利窜到满意的位置,蹭蹭卡斯珀的侧脸,醉酒后的声音软软乎乎: “卡斯珀,你唱歌好难听哦。” “……” 原本气定神闲,只担心他的小小雄主会因为激动而摔跤的某上将差点一个踉跄双双摔出去。 “哎哎哎!” 莱斯利被吓到,搂紧卡斯珀的脖子死死埋进去,八爪鱼一样缠住不靠谱的家伙。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上将又惨遭锁喉,闷闷咳嗽两声,心梗地背着始作俑者回宿舍,直到他把晕乎乎的莱斯利擦洗干净裹进被子都没等到应有的求婚。 卡斯珀:“?” 迷迷糊糊被洗干净,窝进暖融融的云被,莱斯利已经处于昏睡的边缘,又硬生生被摇醒。 “唔?” 莱斯利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面对卡斯珀凝重的脸色,不明所以地歪头。 “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跟我说了?” “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困得只想睡觉的未成年雄子晃晃脑袋,努力睁开眼睛,双手搭住卡斯珀的肩膀,试图把语言的力量传递过去。 “真的没有。” 说完就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任凭外面风风雨雨电闪雷鸣天崩地裂,都不能打扰他休息。 一夜好眠到天亮。 睡得全身松软软,莱斯利心满意足地掀开被子,还没能下床去洗漱,就被破门而入的卡斯珀堵在了床边。 一身礼服配满勋章,全身上下都闪闪发光,裤子是有玫瑰暗纹的,靴子是搭了装饰银链的,就连头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弧度。 连授勋仪式都没这么隆重的雌虫,虫生第一次如此盛装打扮,来解决自己的一生大事。 单膝跪地,脊梁挺直,目光灼灼,志在必得。 “殿下,我可以成为你的雌君吗?” 清早起来第一句就是灭顶暴击,震得莱斯利一时大脑宕机,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魔幻的剧情。身前的雌虫一直堵在他面前,大有他不答应就硬逼他同意的架势。 等到大脑终于处理完当前的问题,莱斯利脱口就是一句: “诱拐未成年雄虫是犯法的。” 卡斯珀:“……” 第28章 帝国律法这座重于千钧的大山“啪”一下压在了卡斯珀坚实的臂膀上,差点给他压得粉碎性骨折。 彻底梗住的上将看着床边目光警惕的小王子,欲言又止。 就目前这个情况,客观来看,他确实,很像诱拐无知幼年雄子的变态。甚至追溯一下他以前的某些行为,比如第一天见面就扒人家衣服上药按摩这件事,真捅到法官面前,也是实打实的罪状。 一顿分析之后,卡斯珀完全无话可说。 想向未经历生理觉醒的雄子求婚,只能向对方的监护者提出申请,博得引导者的身份,帮助雄子顺利度过生理觉醒后才有结婚的资格。 是否缔结婚约最终还是取决于雄虫本身的意愿,如果试用期表现不好,哪怕成为引导者,也可能被拒绝。 皇室雄虫的引导者一般都没有自荐的,毕竟首先向“监护者”提出申请,就几乎没有虫敢干。 直面虫皇虫后,说“我要嫁给你的雄子”“我要跟他缔结婚约,陪伴他度过生理觉醒,照顾他一辈子”…… 都是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的雌虫,不至于想不开到用这种方式寻死。 莱斯利试探着脚尖点地,见对面的雌虫没有过激反应,一点一点地试图脱离狩猎范围。 就在莱斯利算好了角度,即将一个箭步冲出去的时候,卡斯珀一把按住了他。 莱斯利:“qaq” 别吧…… 他酒品挺好的啊,他应该没有酒后非礼卡斯珀吧? 他到底干了什么刺激到卡斯珀直接藐视律法跟他求婚啊! 服役期间形成的对于上级的反射性服从,导致莱斯利在被卡斯珀整只抱起端走的过程中乖巧缩着,没有任何反抗。 毕竟经验教训预警:“反抗无效。” 莱斯利就这么维持着玩偶的状态,被卡斯珀净完了齿,擦完了脸,扒掉了睡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莱斯利:“……” 他低头看看自己和卡斯珀宛如新婚伴侣一样的装扮,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没睡醒,还在梦里。 直到登上离开基地的飞行器,莱斯利都没能回神。 卡斯珀设定好去往皇宫的行驶路线就回到了他的小王子身前,蹲下,无害恭顺地仰视。 “我会向虫皇虫后提出申请,到时候殿下愿意给我一个引导者的身份吗?” 莱斯利沉默着注视身前的雌虫,仰视他的那双翡翠瞳亮晶晶、水润润的,整个瞳仁里都充满了他,仿佛心中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他,没给自己留下一点。 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虫啊…… 自我保护意识让他在荒谬发生的第一时间找到其中的谬误,他用《雄虫保护法》来驳斥卡斯珀荒谬的求婚,同时也在告诫自己: 【那是不合理的,那是没有逻辑根据的。】 【那是假的。】 但是现在,卡斯珀把逻辑链补齐了。 【他是认真的。】 莱斯利终于主动伸手抓住了卡斯珀,耳尖粉粉,嗓音软软,视线落点在卡斯珀胸口的荣誉勋章上。 “如果你试用期表现好的话。” 心底莫名的预告警戒他:不要表现得太过于开心,不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宣示在意,考验他,等待他,确定他。 灼热的呼吸、宣誓的吻,与手背一触即离,面前的雌虫垂首躬身,隐下眼神与表情,藏匿过于激荡的情绪。 “我会让您满意。” 雌父雄父跟卡斯珀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其中内容莱斯利不得而知,但结果显然。 第31章 卡斯珀当晚在皇宫待客厅住下。 夜已深,刚刚退役的小皇子还有些不适应新环境,繁复华丽的装饰和浓郁甜美的香氛都和军队的宿舍环境截然不同。 辗转反侧至黑夜过半,仍旧没有丝毫睡意,莱斯利“呼啦”一下掀了被子去窗台吹风。 寝殿位于整座皇宫的中心区域,从窗台向东方看去,正好就是待客厅所在。 莱斯利遥遥望着不远处黑暗的窗户,浮动的精神丝线下意识向那蔓延。精神海很安宁,没有任何念头诞生,只是依循本能,自由舒展。 直到远方超高速飞过来一个火亮亮的球,“砰”一下砸穿了待客厅的墙,吓得原本悠哉悠哉游走的精神丝线“唰”一下撤回,纠成小团。 遭到突然袭击,皇宫的防御警报响彻云霄,但只一声,就偃旗息鼓。 寂静漆黑的夜晚,只能看到一蓝一红在破损的墙体内时隐时现,间或伴随着金属墙面被翅刃切割、被重拳抨击的刺耳声响。 负责巡逻的护卫本想第一时间上前镇压入侵者,还没展开翅翼就被长官一巴掌拍下。 “那是大皇子,别上去凑热闹。” 吃痛的新虫闻言顿时打消了想要立功的念头,跟长官一起假装眼瞎,静悄悄地远离待客厅区域,观战。 新虫戳戳救他小命的前辈,好奇询问: “长官,大皇子不是在第二军团驻地吗?跟帝星隔了整整两个星区,怎么突然赶回来了?” 而且还不走正门,直接越空飞进来的。 饱经沧桑的皇室护卫长以一种过来虫的沉重语气告诫手下: “皇家水深,只要警报不响,你就装看不见。” 这宫里两个ss级的大虫物在呢,他们都没反应,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虾米上场。 及时通知维修部门来处理墙体破损问题就好了。 待客厅内,莱芙亚跟卡斯珀打得难舍难分,原本装饰精美的房间被毁得一干二净,面目全非。 莱芙亚目标明确,拳拳都冲着卡斯珀那张脸去,展开的纤薄翅翼数次擦过脸颊,都被险险避开,只依稀留下几道红痕。 “卡斯珀!你怎么敢的?!” 莱芙亚向来温和的翡翠瞳里燃起了一片赤火,翅膀掀起的气流把一头火红卷发吹得倒竖,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意图拐带他弟弟的混账玩意儿。 白日里收到雌父发来的讯息,莱芙亚当场把所有工作交给副官,独身横跨两个星区赶回来揍虫。 他小小软软的弟弟崇拜卡斯珀多年就算了,出去服役一趟回来还带回一个“准雌君”?! 肯定是这个王八蛋扭曲了莱斯利纯洁的偶像情节,想踏着皇子妃的身份更上一层楼! 居然敢诱骗利用他弟弟,活腻了吧! 卡斯珀比莱芙亚多出不少年经验,在应付暴烈进攻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击回应: “我为什么不敢?全帝国还有比我很合适的虫选吗?以我的实力,我可以保护莱斯利不受一丝一毫伤害。我没有家庭背景,也就没有利益纠纷。” “我爱他,想永远照顾他,所以求一份婚约,有什么问题?” 莱芙亚简直要气笑了。 “你们地下城区出来的虫,求偶都是这个路数。嘴上说得好听罢了,一达成目的就变了面孔。” 卡斯珀目光沉静,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哪怕正在闪避气息依然平和从容: “所以我会经历时间的考察,直到从虫皇虫后那里过关,才会有拥抱他的权利。” 莱芙亚停了手,一双竖瞳危险锋利地直视卡斯珀。两双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翡翠瞳相对,没有一方退让,都是同样的坚定,决绝。 半晌,莱芙亚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最后一刻旋头冷冰冰威胁道: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当然。” 卡斯珀半点不虚,他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没有一句造假。 过去的卡斯珀会因为那可笑的坚持而拒绝去爱,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软肋从而被死死拿捏,再无退路。 但是经历过多年婚后生活的卡斯珀远比年轻时成熟得多,见得多,想得透。 他拥有了毫无保留、坦荡热烈的爱,回馈的欲望打碎了冷漠的外壳,催促着缩在其中、一直逃避的那个胆小鬼,去拥抱,去亲吻,去表达,去爱。 不需要担心会被抛弃,因为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比他强的比他老,比他有钱的比他心眼多,比他单纯热情的又打不过他。 他像一条圈住珍宝的巨龙,倨傲地直面所有挑战者,足够自信,没有谁能抢走他的珍宝。 莱芙亚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嘴,转头离开。 “嘁。” 雌虫的视力非常强悍,哪怕相隔遥远,哪怕有夜色遮蔽,卡斯珀依然可以看清莱芙亚气呼呼地捏住莱斯利的双颊教训弟弟。 惨遭蹂躏后莱斯利委委屈屈地揉着自己的脸颊,怂怂地跟兄长据理力争。 很显然,莱芙亚更气了。 缩成一小团的莱斯利特别倔地抬眼盯着他,直到莱芙亚内伤到主动结束聊天,痛心疾首地离开。 窗台上的软软一团最后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揉揉脸颊肉,打了个小哈欠回去了。 一连许多天,莱斯利都没能见到卡斯珀,一旦他晃到待客厅的区域,就会被突然闪现的莱芙亚提走。 郁闷不已的莱斯利半夜对着枕头练拳击。 “你完蛋了卡斯珀!” “说好会让我满意的呢?满意你个头!” “你再不出现就等着试用期不合格吧!”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落在窗台上,彻底隐匿在卧室铺就的绵软地毯上。 背身的小王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碎碎念着暴打无辜的枕头,直到被突然从身后窜出的双臂紧紧抱住。 莱斯利:“!” 下意识脱口的惊呼被吞掉,卡斯珀贴着他耳边悄声道: “殿下,不可以被虫皇虫后知道我偷偷来过。” 面色爆红的雄子手指死死揪住枕头边边,目光闪烁,没有落点。 “嗯……” 知道啦……不会告状的。 得到当事虫许可的卡斯珀每晚都会悄悄从窗台翻进来,时常会带来些新奇的礼物,又或是陪伴莱斯利做完功课和工作。 然后在雄子安眠后静悄悄地离开。 除了莱芙亚再没有第四个虫知道这件事。 在又一次见证卡斯珀从容翻出后,面容扭曲的莱芙亚终于忍不住再次冲进卡斯珀房间跟他互殴了一顿。 从那次之后,莱斯利窗下就不再有虫蹲守了。 返回第二军团驻地的航行过程中,自闭的莱芙亚艰难地劝解自己接受弟弟被死对头拐走的事实。 听了那么多天的墙角,他不得不承认,卡斯珀的爱,确实具有那么一些些的可信度。 至少他没见过哪对孤雄寡雌共处一室可以盖棉被纯聊天的,聊的还是社会演化历史。 也没见过哪只雌虫提供哄睡服务是唱摇篮曲的,还是那么难听的摇篮曲。 就冲卡斯珀每晚都会翻出来的行为,莱芙亚捏捏鼻子,勉强可以接受自家弟弟被这样的虫拐走。 还成吧,除了脸,虫品也是能看的。 他弟的眼光必然不瘸。 卡斯珀的考察期兼试用期为两年,他曾经缺席的那两年。 在这两年里,莱斯利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每一天,蝴蝶都会带来惊喜和快乐。 有时突然回眸,莱斯利能从那双翡翠瞳中窥见深沉的欲望和渴求,是雌虫看雄虫的眼神。不过一个眨眼,就消失无踪。 快得仿佛是幻觉。 直到生理觉醒降临的那天,莱斯利才终于确认,那些偶然瞥见的眼神,都是切实存在的。 是即将满溢又被牢牢封锁的爱,是无法更进一步只能自我克制的欲望。 是过度的珍惜,心甘的等待。 从浓郁的薄荷香中转醒,通体舒畅的小王子用野玫瑰的香气诱捕猎物,甜蜜无害地趴在不设防的猎物心口,期待着彻底吞掉。 “卡斯珀,做我雌君好吗?” 喉结被吻了一下,下一个吻落在唇角。 “好的,雄主。” 收藏室里昏迷的雌虫悠悠转醒,手中还紧紧捏着那本日记。 卡斯珀撑着额头,支着膝盖,靠在书架上缓神,过于真实的梦境让他一时有些恍惚,难以避免地产生几缕惆怅。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他始终遗憾,他错失的那两年。 每次吻到莱斯利的指尖,脑海中都会滑过第二次拒绝时的场景,那滴渗出的血珠始终扎根在他心底,时时隐痛。 “咔嗒。” 房门被推开,赤足的雄子缓步踏入,抱起书架边的某位犯错上将,回房。 “看在你有好好反省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第32章 完全褪去青涩,眉眼锋利精致的雄子大发慈悲地抱着他的雌君上楼。话语是傲慢的,声音是绵软的,像是闹完脾气的虫崽在撒娇。 某位刚从梦境转醒的上将还在惆怅,抬手搂住雄主秀美的脖颈,转头埋进锁骨处。 “殿下,如果当年我足够勇敢,主动向你求婚就好了。” 闻言,莱斯利脚步一顿,察觉到怀里雌虫沉郁的心情和杂乱的精神域,悄没声息地开始梳理。 早已对他完全敞开的雌虫没有丝毫抗拒,精神梳理进行得非常顺利。 “不可以哦。” “诱拐未成年雄虫是犯法的。” 怀里的呆呆雌君懵懵地抬头看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莱斯利低头碰了碰卡斯珀的鼻尖,提醒他回神。 “只有我可以对你求婚哦,我亲爱的上将。” 第29章 地下城区,塔珀亚带着面具穿行在一众裹得严严实实见不得光的虫中,一头耀眼红发绚丽得如同恒星中核,半点没有遮掩雄虫信息素,在混乱街区招摇过市。 阴暗的角落中探出无数贪婪的目光,等待着谁将这位天真无知的雄子拖入暗处,就上前分一杯羹。 仅从暴露的粉嫩唇瓣和光泽的皮肤,就能窥得其不凡的美貌和等级。 像朵落入泥泞的玫瑰,谁都想蹂躏。 塔泊亚的心情已经差到谷底,随便来一点火星都能直接引爆他,再在家里待下去,他不能保证会对梅菲利尔做出什么。 亚雌的恢复力远远不如同等级的雌虫,更别提梅菲利尔还是一只白化种,基因缺陷作用下基本可以堪称亚雌体质的地下溶洞。 两鞭子下去,半个月都养不好的那种差。 以防自己一个冲动之下干出后悔终生的事情,塔泊亚打算来地下城区捞几个免费沙包,打死也不用负责的那种。 故地重游,难免又勾起他幼年时捡到梅菲利尔的奇幻经历。 一掀起兜帽,在昏暗的地底世界里,梅菲利尔白得晃眼,衣衫褴褛却漂亮得过分。因为白化而产生的烟粉色的虹膜像某种稀有珍贵的宝石,可遇不可求。 重度白毛控·究极颜控·塔泊亚被完美戳爆审美点,一掷千金直接买走,千娇百宠养了这么些年,却养出一条白眼狼。 塔泊亚气得完全控制不住信息素,看着梅菲利尔被信息素激到不住颤抖,还试图往后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不至于没品到要强迫一只心有所属的亚雌。 他不会再碰梅菲利尔,但也不会放他走。这近二十年的时光里,他付出的爱是收不回来了,作为赔偿,梅菲利尔必须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不许离开。 在彻底失控重演悲剧之前,塔泊亚离开了别墅,锁上了所有的门窗,独自前往地下城区。 混乱低劣的信息素充斥身周,粘稠恶心的视线终于达到塔泊亚忍无可忍的地步。半遮面的美艳雄子停下脚步,于道路中央挑起唇角,泄出一声挑衅的冷笑。 “干脆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暗地里偷窥的雌虫简直大开眼界,果然贵圈的雄虫就是玩得花啊。窸窸窣窣的污言秽语伴着求偶意味浓烈的信息素,朝着中心的雄子轰然扑去,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渴望。 “啪”一鞭破空而去,塔泊亚直接抽翻了率先扑上来的两只雌虫。 异兽筋骨铸成的硬鞭在脏污的地板上弹了一下,再一次裹挟着主虫近乎灭顶的怒火和深重的怨气,毫不留情地抽在那些试图打劫的雌虫身上。 几鞭子下去,塔泊亚心气顺了不少,但紧随其后一波波扑过来的歪瓜裂枣再一次让暴脾气的大少爷心头火起。 “哈!没完没了了是吧?” 没一个能打的还敢前赴后继来打劫?打算靠车轮战耗尽他的体力再劫财是吧,真是卑劣臭虫的惯用路数。 被杂七杂八各种味道的浓烈信息素熏到,愈加不耐烦的大少爷没了打沙包的兴致,从腿环中抽出手枪,“砰”一枪正中眉心。 “砰砰”两枪穿喉贯心,枪无虚发。 世界安静了。 硬质皮靴踏地,响声清脆,绷直的小腿线条纤长优美,但再没有不要命的雌虫敢上前掳掠。 繁殖固然重要,但那也得有命啊! 天杀的!哪个癖好特殊的军雌扮成雄虫来钓鱼执法了? 无耻!太无耻了! 塔泊亚抬步绕开地面上的血渍,向着记忆中的方位前进,这次再没有任何黏腻得令虫不适的视线和信息素,一路顺畅。 【嘁,一群废物。】 “叮铃铃~” 会所的门铃率先招待进门的贵客。 第一次从正门进这里,塔泊亚翻翻久远的记忆,学着常客朝吧台扔了一把金币。 “要最贵的。” 双手接钱的老板笑开了花,连声陪笑道谢: “嗳~我领您去包厢,马上带最好、最漂亮的那个来。” 塔泊亚:“?” 酒有什么漂不漂亮的?上个酒还要装饰装饰吗? 装得像模像样的大少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在老板的带路下到一间无比奢华的包厢落座。 跟帝星繁华区的餐厅包厢差不多,就是沙发格外大、格外软,墙上挂着些皮鞭、手铐之类的武器。 地下区域确实民风彪悍。前有当街打劫的,后有餐厅摆武器当装饰的。不过这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也可以理解。 塔泊亚支着脑袋斜倚在沙发上,等着借酒消愁。 家里又不能待,在外买醉还要避免被熟虫撞见,着实憋屈。被那些个八卦的贵族知道他因为婚姻不睦出门买醉,他基本就要颜面扫地了。 八成还会被听闻这事的雄父冷嘲热讽一顿,指责他一意孤行非要给梅菲利尔雌君之位是多愚蠢的决定。 真是想想都烦。 房门被推开,塔泊亚循声看去,缓缓皱起眉头。 进来一个纤细高挑的亚雌,还没端餐盘,径直走到他面前就跪下了。 不过后续的侍者倒是轻手轻脚上好了甜点和酒品,琥珀色的酒液躺在高脚杯里,边上还有一瓶烟粉色的酒水。 塔泊亚被那瓶烟粉色的酒恍了一下。 【是挺漂亮的。】 原本糟糕的心情莫名就缓和了许多,直到膝盖上趴上一个不熟悉的重量。 一头银灰色长发的亚雌攀着他的膝盖往上爬,浅粉色的眼眸里闪着痴迷和羞怯。在那张精致面孔贴上来之前,塔泊亚一脚踹了出去。 “放肆。” 倚着沙发的尊贵雄子收回蹬出的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浑身都是矜贵傲慢的气度。 “你也配?” 早有准备的亚雌并不在意刚才那一脚,或者说,哪怕是痛苦,但只要是面前这位雄子施予的,那也是无上的欢愉。身体因为雄子动怒时泄露的信息素而不住颤抖,本能叫嚣着再贴上去,再靠近一点,再忍受一点痛苦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雄虫就是这样的。要乖顺,要主动,要享受施予的痛苦并把那当作幸福,才有机会得到痛苦之后的赏赐。 塔泊亚眼睁睁地看着刚被他踹飞的亚雌,带着满脸诡异幸福的笑膝行靠近,舔舐着刚才碰到他的手指,一脸享受。 塔泊亚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忍无可忍,把他打晕扔了出去,“嘭”地关上了门。 【他雌的!死变态!】 从小在战时军队长大,那么变态的虫他还是第一次见。浑身刺挠一样,塔泊亚现在无比迫切地想要回家抱着他香香软软的雌君,好好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独自在飞行器上把所有酒水都喝了个精光,被酒精麻痹后,塔泊亚理直气壮地进了梅菲利尔的房间。 醉虫是不讲道理的,醉虫做任何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仗着可以把所有罪过都推给那点可怜的酒精,塔泊亚完全不在意之前说过再也不进梅菲利尔房间的话。 直至深夜,梅菲利尔也没有安眠。自从搬出主卧,他就很难入睡。身边少了熟悉的信息素,怀里不再有温暖的伴侣,哪怕云被松软,香氛安神,他始终处于焦虑不安之中。 所以当塔泊亚打开房门,扑进他怀里时,梅菲利尔一颗心忽而欢欣雀跃起来。 但下一秒,他就闻到了塔泊亚身上混乱的信息素和浓郁的酒香。 不是一只雌虫留下的气味,是很复杂、很混乱的味道,几乎完全掩盖塔泊亚原本温暖的柑橘香。 令虫作呕。 那一瞬间,梅菲利尔脸色无比难看。苍白到哪怕是处于醉酒状态的塔泊亚,都能意识到他的抗拒和厌恶。 “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就那么喜欢他?】 塔泊亚按住梅菲利尔的心口,痛到无法呼吸。他真的很想掏出梅菲利尔的心,看看那是什么石头做的。 近二十年,生命中最无可替代、最珍贵的二十年,他们一起度过。他自认从未亏待过梅菲利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梅菲利尔心里装着别的虫,还要成为他的引导者,答应跟他结婚。 第33章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梅菲利尔这么恨他,要这样报复他。 体弱的亚雌胸口闷痛,刚刚大病初愈,他用尽所有力气,猛地推开塔泊亚,动作间睡袍散开,露出后背的两道鞭痕。 不长,也不深,细细浅浅。但因为没能及时用药,痊愈后留下的疤痕横亘在雪白的背部,显眼又丑陋。 塔泊亚被那两道伤刺到了,没再开口。 漫长的沉默后,他起身离开,轻轻关上房门。独自留在房内的亚雌无声喘息,双臂抱紧自己,泪珠滴落在云被上。 无声无息地湮湿绒絮。 那一天后,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塔泊亚无法忍受梅菲利尔视他为无物,但又找不到可以开口的理由。将本就不属于他的虫硬绑在身边,公德上是他有错。 但那又怎样? 这段婚姻是他断尾换来的,梅菲利尔是他买下的,他凭本事交易得到的,凭什么要圣母到主动放手? 塔泊亚去地下城区的次数越来越多,梅菲利尔的面色也愈发灰暗惨淡,那条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命运线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腐朽断裂。 本来只有卡洛莓斯会因为担心他出事陪他去地下,但当莱斯利找他们喝酒的时候,去地下城区就不合适了。 他们三兄弟在帝都的会所喝闷酒,没有谁说话,谁都没有心情去讲些俏皮话暖暖场,直到塔泊亚和莱斯利双双喝醉,一个趴卡洛莓斯腿上哭,一个仰躺着半昏睡。 被卡洛莓斯送上飞行器,塔泊亚在弟弟离开前最后问了一句话: “卡洛莓斯,不相爱的两只虫有必要一直耗在一起吗?” 【我要一直绑缚着梅菲利尔不放吗?】 站在光影交界面的雄子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些悲凉: “不必了吧。” “都没有爱了,耗着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是啊…… 对谁都不好。 塔泊亚终于找到了跟梅菲利尔开口的理由:放他自由。 都说酒后行事最是不理智,最是不可取,事后大都后悔。 塔泊亚推开侧卧房门前的最后一刻,心道: 后悔就后悔吧,等他把虫放跑了,后悔也没用了。 至少梅菲利尔会幸福。 他们两个之间,好歹成全一个吧。 所有的自我劝解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土崩瓦解。 干涸的血渍印在纯白的云被上,本就微弱的呼吸彻底消失无踪,锋利的断面出现在脖颈中央,破损的气管将所有生机泄露。 整片精神域全面崩塌,只余下灰败的白。 濒死的痛苦席卷了精神域,再睁开眼时,塔泊亚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雪白皮肤上渗血的伤口。 细细浅浅一条,有细微的血珠从中渗出,缓缓下淌。 原始的本能一瞬间占据上风,舌尖舔舐上伤口,吻走温热的血珠,腥甜的血液混着蛇果香,唤醒塔泊亚的意识。 一滴滴滚烫的泪水砸落在纤瘦的脊背上,留下心灵崩碎的印记,与响起的破碎哭音一起烫在梅菲利尔心上。 “对不起……我放你走……放你走……” 【求你……活下去。】 第30章 其实那一下打得一点也不疼。 梅菲利尔打小见过的训诫器械数不胜数,哪一件都比塔泊亚那件幼虫玩具一样的小鞭子具有威慑力。 怒火为容颜增色,姿容绝艳的雄子倚在桌边,命令他跪下。 梅菲利尔乖巧跪伏在雪白的长绒地毯上,一头柔顺白发从脊背滑落至雪白身躯两侧,几乎与绒毯融为一体。 隐隐突出的脊骨不住颤抖着,并非害怕,恰恰是过于兴奋而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啊……他雄主终于知道生气是可以发泄的了。 虽然生闷气的塔泊亚很可爱,但是完全被怒火点燃的塔泊亚,特别、特别漂亮。 看起来格外美味。 第一鞭落下,梅菲利尔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要是特别诚实地毫无疼痛的表示,他怕塔泊亚把自己气死。 好轻啊……他的雄主还是太温柔了。 梅菲利尔轻舔过尖利的牙,乖乖伏着等待。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第二鞭。 嗯……意料之中,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温热的柔软舔过伤口,模拟原始社会的方式给予下意识的治疗和保护,小心翼翼,生怕造成二次伤痛,完全不同于会所的治疗方式。 为了商品的品相完好,老板用的药品可以完美祛疤并且加速愈合,但代价就是极端的疼痛。 所有被捡回来的、买回来的虫崽,都要在日复一日的训诫和愈合中,不断提高耐痛力,直到变成最受欢迎的那类商品。 他很幸运,有着一副好皮相,早早地被买走,不用再受奴隶的苦。 但又如此不幸。就像无数前辈口中的反面典型那样,在纯粹的交易里掺杂了感情,动了心,用了情,拼尽全力地去粉饰自己,伪装成最受主虫喜爱的模样去博取欢心。 跟原本的自己截然相反的模样。 砸落在脊骨上的泪水滚烫,梅菲利尔被珍之重之地搂在怀中,他听到塔泊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说“放他走”。 可他根本无处可去。 梅菲利尔捧住塔泊亚的脑袋,用指腹抹去眼下的泪痕,轻轻地把吻印在绯红的面颊上,柔声哄他: “不哭了,乖乖,不哭了,不疼的。” 真、的、不、疼。 所以,别哭了。哭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自己雄主抽了一顿。 梅菲利尔软软地埋进塔泊亚满溢柑橘香的颈窝,暗暗咬牙,把刚才的危险想法死死压进心底。但越是压抑,就越是联想到那些画面。靡丽的、艳色的、任他施为的漂亮带刺玫瑰,刺激得梅菲利尔轻轻发抖,细细抽气。 塔泊亚顿时更加愧疚了。 他明明知道梅菲利尔体质奇差,还是没忍住怒火动了手,现在还要受伤的虚弱雌君硬撑着说不痛来安慰他。 他怎么这么混账。 更加混账的是,他前世在第二鞭落下后,实在是打不下第三鞭,既气梅菲利尔的欺骗,又气自己的心软,气到极致就是无法言说的悲凉,他直接在客房蹲了一晚上,不想再看到梅菲利尔一眼。 机械侍者的权限他统统都开放给了梅菲利尔,他本以为梅菲利尔知道给自己疗伤,但事实就是他两天后再次回主卧时,梅菲利尔伤口感染致使高烧昏迷。 那两道疤痕是深深扎进塔泊亚心中的刺,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去一步,他是不是会永远失去他的伴侣。 精神域崩塌前最后见到的画面于视网膜上闪现,残留的血色与灰白让塔泊亚颤栗不已。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乳白的修复液被细细涂抹在伤口上,催动细胞分裂分化来愈合破损的皮肤。直到眼前的雪白脊背恢复如初,塔泊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虫崽,他也没有在梅菲利尔身上留下任何印记,等到他们的婚姻关系解除,梅菲利尔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去追寻他想要的幸福。 他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在这段二十年的相逢节点之后,此生都再无瓜葛。 书桌上铺洒的张张情书刺痛塔泊亚的眼睛,那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刻骨爱意,凡是见到的虫都会动容。 宛如献祭,梅菲利尔未曾送出的书信中写满了疯狂的渴望与卑微的祈求,但不是对他。 【亲爱的赫利俄斯,你不会收到这封信,就如同过往的所有书信一样,我从未寄出,也从未表露。 ……请落鞭于我脊骨之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那将会成为我彰示所有权的证明。 ……您是我一生所逐的烈阳,是扎根于我心脏的玫瑰,无论是皮肤上燃起的灼烧感,还是心脏搏动那时刻伴随的刺痛感,我都甘之如饴。 望您恩赐。】 【永远爱你的梅菲利尔】 塔泊亚最后在梅菲利尔的颈骨上落下一吻,那是一块下跪垂首时会突出的骨骼,是恭顺表象下潜藏的反骨与锋利。 是对他的拒绝。 【亲爱的梅菲利尔,我感谢你的教诲与引导,我并不后悔为你牺牲的一切,也不再想要纠缠你,收取痛苦与泪水作为赔偿。 我唯愿你自由、平安、幸福。】 【永远爱你的塔泊亚】 把梅菲利尔安顿在主卧,确定他不再有任何生命危险,塔泊亚前往书房准备离婚材料。 结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在喜悦与期待中签署了协议,拍好了略有遗憾的结婚照,在简短审核后,就拥有了法律承认的伴侣。 但离婚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梅菲利尔没有社会身份,唯一做过的工作就是成为他的贴身侍仆,这意味着梅菲利尔没有任何的婚前财产。 塔泊亚希望他至少有一定的经济底气,在离开他之后也能拥有安定的生活,所以他必须分割出部分财产给梅菲利尔。 第34章 跟雄父彻底吵翻的当天,塔泊亚一气之下直接搬出家族,外出谋生,现在所住的别墅还是他雌父偷偷塞给他的。 他气性再大,也知道要接受这一处容身之所。梅菲利尔身子差,他舍不得他脆弱的雌君跟着他受苦。 正当塔泊亚盘算自己的积蓄和产业时,书房的门被静悄悄推开。算数算得焦头烂额的雄子完全没有察觉,直到被整只捞起死死按进满溢蛇果香的怀抱里才回神。 塔泊亚:“o-o” 塔泊亚:“!!!” 后脖颈一痛,塔泊亚下意识挣动一下,结果就是迎来了更加强硬的禁锢。 双手手腕被扣住,两膝盖分开跪坐在始作俑者两侧,胯骨上施加的力道把他硬控在原地,怎么都无法挣脱。 细密的疼痛从后颈一路游走到喉结、锁骨,先是惊后是愣,塔泊亚好一会儿才意识到: 是梅菲利尔在咬他。 大脑彻底宕机,冒出烧糊的白烟,无法再对躯体下达挣脱束缚的指令。 感受到怀里的一小只安静下来,梅菲利尔原本暴躁的动作渐渐轻柔,啃咬的力道松缓下来,慢慢变成了啄吻。 游走到心口的唇落下密密柔柔的吻,间或飘出几声满足的喟叹: “乖乖……好乖……” 大量记忆的涌入让梅菲利尔的精神域发生了剧烈的混乱,嫉妒、愤怒、发了疯般想要占有的渴望……那些曾经被硬生生压在海底的晦涩浓稠情绪随着精神海的潮涌纷纷浮现,催促着梅菲利尔立刻、马上,去锁住他的珍宝。 独占他,锁住他,不许任何地底的渣滓染指独属他的宝贝。 只可以有他的味道,柑橘香里只允许混进蛇果香,任何第三者想要靠近都会被暴躁的恶龙撕碎。 融合的记忆流淌到那身混乱低劣的信息素,恶心的味道,同类的味道,梅菲利尔轻舔了下心口,往上游动,张口咬住突出的喉骨,在命门磨牙。 【乖乖,不乖。】 低垂的雪白眼睫下,温柔甜蜜的烟粉色虹膜中央,冷冰冰的竖瞳注视着口中的猎物,梅菲利尔以绝对的狩猎者身份思考: 是整只吞掉,还是嚼碎了咽下。 被叼住的可怜猎物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处怎样的险境,泄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梅菲利尔暗自决定,他要是挣扎,就嚼碎咽了。 要是不挣扎…… 在狩猎思维彻底闭环之前,塔泊亚伸出精神触手轻轻安抚应激的梅菲利尔,动作娴熟,效果显著。 他很熟悉梅菲利尔这种状态,毕竟他刚把小小的白化亚雌带回家的时候,梅菲利尔就时常出现这种情况。 他只是害怕了。 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表现出攻击性,好好顺毛就可以解决了。 “好啦……不怕……我们在家里,很安全,没有危险……” 声带的振动顺着咬在喉骨的尖牙,一路传导到梅菲利尔的脑中,以绝对的优势压制波涛汹涌的精神海。 感受到喉骨上的压力撤离,塔泊亚并没有完全放松,他的手腕和胯骨依然被牢牢禁锢,半点没有松懈的迹象,这场应激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这里很安全……” 梅菲利尔贴着他唇边复述道。 “对,这里是我们的家,我在,很安全。” 塔泊亚接着他的话再次给予肯定,强调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努力把梅菲利尔抽离鞭挞后的应激反应。 “你在……” “你在家里……” 梅菲利尔抓住的重点完全不是“安全”,他陡然抬头,锋利冰冷的竖瞳锁住塔泊亚,质问道: “你会一直在吗?” “一直在我身边?” 被他捕获的猎物很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塔泊亚没有试图逃离反而甘愿留下的举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梅菲利尔,他决定再考验一下下。 如果塔泊亚通过了,他就放开。 翡翠样的眼瞳名贵又漂亮,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可信。 “是的,我会一直在。” 梅菲利尔禁锢的力道渐渐松了。 他在猎物眼角落下一个吻,作为奖励。 记忆逐渐流淌至终局,两条分支合为一体,平缓前行。 【说谎。】 【不乖。】 第31章 缠绕住美味猎物的毒蛇缓缓放松了力道,给了被绞缠在中心的猎物一线虚伪的生机,只等待他抓住希望试图逃脱的那一刻,咬穿咽喉。 濒死无助的眼神会有多漂亮呢?蒙着一层泪,水雾雾的,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惶,但放大的瞳孔中却只能印下加害者餍足享受的表情。 梅菲利尔半闭双眸,浅浅遮住冰冷的眼神,静静等待无知的雄子落入圈套。 被擒住的双手获得了自由,腰上的禁锢一松,塔泊亚立马抬手按住梅菲利尔的肩膀,给自己旋了半圈。 背靠进梅菲利尔怀里,塔泊亚刚放松下来,就忍不住细细抽气。 【耻骨好痛……】 雄虫的生理构造不允许他做那么高难度的动作,跨坐那么久,还被死死压着腰不停往下压,要劈了好吗? 塔泊亚委委屈屈地抓起梅菲利尔的手,揉他的掌心软肉,发泄自己的怨气。 【知道你要贴贴嘛,你坐我身上面对面不行吗?还是我窝你怀里不行?就非得我跨你身上。我没有那么好的韧带啊!】 情绪起伏间,更多的柑橘香丝丝缕缕从腺体飘出,直往梅菲利尔身上缠。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味道。 毒蛇收起了獠牙,温顺地圈住懂事的猎物,安静下来。 塔泊亚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放下梅菲利尔的手,继续盘算自己的资产。 虫嘛,一旦想开了,放下了,就会进入一种超脱的状态,视钱财如浮云粪土,划出去都没半点心疼。 要有一座房子,不然梅菲利尔跟后续伴侣吵架了都没地方去。 多给点钱吧,万一他后来的雄主不给他零花呢?那想买块小蛋糕都要伸手,多憋屈啊。 乱七八糟的担心层出不穷,每一条背后都附带着需要给予的帮助。 对数字非常不敏感的塔泊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划出的财产是多么恐怖的一笔巨款。 他就像托孤的老雄父,为梅菲利尔离婚后的生活操碎了心。 算到最后,塔泊亚还是无法安心,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雌君在社会上一点地位都没有,离了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要不给他找份工作吧?】 靠谁都比不上靠自己,有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总比他留下的那些死物要可靠得多。 正当塔泊亚已经想到梅菲利尔要怎么安度晚年的时候,梅菲利尔终于舍得从颈窝里抬头,眼珠轻转,巡视过整张台面。 各式首饰的设计图散落在桌面上,大都是草图,灵光一闪被记录了下来,等待进一步细化。唯一一份完整精致的,是一枚戒指。 蛇形戒环首尾相连,扬起的蛇头大张血口,牙尖衔住尾端的红宝石。 那是一颗雕刻精美的苹果。 只一眼,就击中了梅菲利尔的心。 【漂亮,喜欢。】 算算日子,还有三个月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送戒指正合适。 梅菲利尔绷紧的竖瞳松懈下来,恢复圆润无害的表象,脖颈前绕,温顺地去亲吻雄子的下颔,沿着骨骼线条细细密密地咬,只余下浅淡的水痕,一个红印都没有。 塔泊亚对此毫无表示,哪怕这根本不像是即将离婚的伴侣应该有的正常姿态。 每次应激后,梅菲利尔都会陷入极端依赖他的状态,像处于口唇期的虫崽,总想含着咬着什么东西。 不是求爱,不是喜欢,只是应激反应而已。 塔泊亚毫无表示地任他咬,大致把财产分割好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看书桌上散落的一堆设计稿,脑子木了一下,艰难地从刚被算数烧糊的脑袋里翻翻,掀出久远的记忆。 塔泊亚:“……” 啊……突然想起他还欠了好几份稿子和订单没交货来着。 完蛋了,还有一份是订婚戒指来着。 他记得,前世那段时间他状态实在太差,设计稿的精度要求又太高,他根本做不了,最后只能交稿让客户另寻工匠。 从终端里翻出当时的订单记录,塔泊亚算了算,大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才到截止日,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还行,应该能做。 但是已经近一年没有碰过工具了,先做点别的复健一下吧。好歹是人家的订婚戒指,总该上点心的。 他不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遗憾降临到一对真心相爱的眷侣身上。 目光掠过无名指上的粉钻婚戒,塔泊□□绪低落下来。似乎从这枚戒指开始,这段婚姻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从开始就不圆满,虚幻的幸福也终究会从缺口漏出,就像海上泡沫一样,留下一瞬的美好,转而就不复存在。 第35章 梅菲利尔偏头一瞥,就看到了塔泊亚终端显示屏上的大量订单信息,在看清金额的时候,目光一顿。 不是惊讶价格高昂,相反,他觉得这些订单的价格都太低了,远远够不上克里希家族产业的合作规模。 哪怕一笔订单的收益已经比得上一个普通家庭的一年总收入,但跟富可敌国的家族产业的日流水相比,这些就像溅起的水花一般,微乎其微。 梅菲利尔没能看到完整的订单内容,只有合作方的名录显露在外,大多是贵族豪强,也有一些他没听过名字的家族,这些订单的价格普遍更低。 塔泊亚没想着要屏蔽,反正他们都要离婚了,瞒不瞒的也无所谓了。 他不希望他的伴侣为这段婚姻感到负担、亏欠,哪怕是搬离家族也只是解释说因为他成年了,所以要出来独立生活了,不可以再跟雌父雄父住在一起。 他以为他们是因为爱才在一起,那就不要让利益掺杂在纯粹的感情之中,所有的生活压力他都可以抗,梅菲利尔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他是雄主,他要保护好自己的伴侣的,给伴侣优越幸福的生活是他本就该做的。 只是……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以为的保护,实为禁锢,他以为的幸福,背后满是创伤,他以为的爱情,也不过是无法反抗下的妥协。 他最终,害死了他的一生所爱。 吐出一口深重的浊气,塔泊亚后靠在梅菲利尔怀中,借着应激时的依赖,最后一次享受虚假的幸福。 还好,他还有第二次机会。 这一次,梅菲利尔会拥有自由和幸福。 至于他自己……等把这座别墅还给雌父,他在帝星就彻底没有容身之处了。到时候,就去星系漫游吧。 据说外星系有很多奇异美丽的宝石,他总能找到真正属于他的那一颗。 梅菲利尔被安顿在主卧,一夜未眠。 他守在窗边站了一夜,既没看到塔泊亚离开别墅,也没等到他雄主回房休息。 虽然同样是独守空房,但这一次,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塔泊亚没有出门寻欢作乐? 【呵。】 梅菲利尔心中一声冷笑。 雄虫的腻烦一旦开始,就一定会走到厌弃的结局,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一开始是不见,后来就是满身其他虫的信息素,最后就是新虫登堂入室逼他走。 梅菲利尔见过被卖回来的前辈,那只亚雌被赎走时有多开心,回来时就有多绝望。 不到一年的时间,曾经所有的温柔与爱都消失无踪,更加漂亮、会来事儿的新宠顶替了他,他长久长久地得不到一丁点信息素,最后还被雄主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回了会所。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恩客了。” “小怀特,你太漂亮了,如果以后有谁要赎你走,千万不要答应。他只是喜欢你的容貌,想买个漂亮玩意儿回去,不是真的爱。” “等你容颜不再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梅菲利尔不否认那位亚雌说的话,那是无数前辈的血泪教训凝成的衷告,对身处会所的他们来说,是真理。 他就是想离开,也是打算自己攒钱给自己赎身的,不必受制,绝对自由。 但是他遇到塔泊亚的时间太早了。 早到他还没有成为可以上架的合格商品,早到那时的塔泊亚还是没有经历二次觉醒的幼虫。 塔泊亚在禁室里找到了满身伤痕的梅菲利尔,小小的雄子被吓了一跳,似是没想到这么破旧的房子里还有一个能喘气的生物。 梅菲利尔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件蔽体的斗篷,裸露的雪白皮肤在透进的冷光下白得晃眼,其上的血红伤口更是无比醒目。 从小在军队长大的雄子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上修复液,扒斗篷扒得熟练迅速,找齐所有伤口库库往上倒修复液,跟修复液不要钱一样。 忙完一通,塔泊亚才想起看看他长什么样,大剌剌把兜帽一掀,只一眼就愣住了。 梅菲利尔非常熟悉这种眼神,每个第一次见他的虫都是这副惊讶赞叹的表情。但或许是面前的只是一只虫崽,圆润的眼瞳清澈见底,不像那些成年虫的眼神那样让他恶心。 梅菲利尔顿时萌生了诱骗的想法。 这是虫崽,而且是出身富贵的虫崽,就刚才那倒修复液的动作就能看出不是一般的有钱。 这只虫崽可以赎他走,而且他有自信可以拿捏这只虫崽,为自己谋得自由。 他皮相太好,老板不止一次说过以后要靠他赚钱。仅靠他自己攒钱赎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那笔天文数字。 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当然要抓住。 向来骨头最硬的梅菲利尔第一次向一只幼虫示弱、装可怜,哭唧唧地喊疼,求他带他走。 他成功了。 听完梅菲利尔的哭诉,塔泊亚果然义愤填膺,当天就把他带走了。 以一把枪的威胁,加一颗极品翡翠。 白化的亚雌害怕阳光灼烧,塔泊亚拉上所有窗帘,点亮虫造灯,守在“虚弱”的梅菲利尔身边,一派天真的正义。 “别怕,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啦,我带你回家呀。” 小小的雄子捧着脸,翡翠色的双眸水润明亮,一头火红的柔软卷发,看起来温暖又明媚。 像他无法触及的阳光。 梅菲利尔再说不出口离开的话语,身边的雄子太美好了,像是童话世界里才会出现的精灵。 他想留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在克里希家主的安排下,他成了塔泊亚的贴身侍仆,他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整日陪在他的太阳身边。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柔弱无害的外表,不敢露出日益疯涨的占有欲,只能借着每日的晚安吻略微安抚。 直到塔泊亚经历二次觉醒,蜕变成过于迷虫的模样,绝艳的美貌在梅菲利尔心中扎根,开出带刺的玫瑰。 梅菲利尔的不安与日俱增,他害怕,有一天塔泊亚拥有了自己的伴侣就会抛弃他。 塔泊亚一定会给他自由,给他大笔的财富让他安度余生,但代价就是他要永远离开。 梅菲利尔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在塔泊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能失去他的太阳,绝对不能。 那一天,他拦下了又一位想往塔泊亚身上扑的追求者,那虫热烈的举动彻底引爆了梅菲利尔暗藏的渴望。 【为什么……】 【他们都可以明目张胆地表露爱意,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我一定要披着那层温柔守礼的皮?我明明可以比谁都先一步占有塔泊亚……】 当夜的晚安吻,没有如期落下。 梅菲利尔一口咬住了塔泊亚的喉骨,把毫不设防的雄子整个禁锢在怀中,铺天盖地的蛇果香充斥着卧房。 【只有我可以……】 【独占他。】 第32章 塔泊亚兢兢业业多年,高产高效,口碑极佳,只干过两桩自砸招牌的事。 一是那枚蛇衔禁果的婚戒,他只交了稿,做不出成品。 二是那份主题为“初恋”的订单,他连稿都没交,最后直接给退了单子。 没办法,那时候画出的稿子不像“初恋”,像“丧偶”。虽然他本心真的很想祝福,但落笔真的很像诅咒,咒人家总是不好的。 别墅地下室里,塔泊亚正翻着从主宅带出来的旧物,寻找丢失的灵感,以期可以尽善尽美完成自己的事业,别在星际流浪途中还要被隔空骂。 上一次,他随手一翻就是梅菲利尔厚厚一沓未寄出的情书,寻找初恋之旅惨遭腰斩,再没了续集。 没想到重活一次,临离婚了又来这找初恋回忆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顺利交稿,并祝福一对陌生眷侣。 塔泊亚:“……” 突然就理解为什么雄父每次被气到就闭门工作了。虫一忙起来就没有难过生气的时间了,等忙完了,那阵情绪也没了。 高啊!实在是高! 塔泊亚盘膝坐在一堆满载回忆的旧物中间,翻看着厚厚一本相册。这还是他某段时间特别痴迷古老胶片才有的珍贵产物。 卡洛莓斯长期住院,雌父驻守边境,雄父又天南海北到处飞地谈生意,偌大一个家只剩下梅菲利尔时常陪着他。整本相册,几乎都被他和梅菲利尔填满。 温柔的侍者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无论多么荒谬。 塔泊亚长久以来一直认为,梅菲利尔跟异宠兔很像,温顺安静,胆小脆弱。直到那天他被咬住了喉骨,死死禁锢在双臂与胸骨构成的牢笼之中,毫无挣脱的可能。 他才知道,原来兔子也有尖牙。 被咬住的地方特别痛,他隐约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下滑,越来越凉,最后洇湿睡衣后领,冰了他一个激灵。 第36章 求生本能促使他呜咽出声,但施暴者却无动于衷。禁锢没有丝毫放松,喉骨上的压力也没有任何减轻,只是利齿没有更进一步,彻底咬穿。 捕获猎物的毒蛇观察着他的反应,恶劣地试图玩弄猎物,等心灵得到足够的愉悦就将其吞吃入腹,填满缺口。 从疼痛和震惊中缓过来,塔泊亚眼睫沾泪,轻轻吸气,尚且自由的半截手臂抬起,颤抖的手掌落在梅菲利尔后颈。 烟粉竖瞳冷冷盯着那一小片颤栗的颈部皮肤,默许猎物的挣扎、抗拒。 【无所谓。】 从他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无法拥有,那就毁掉吧。 至少最后一刻拥抱塔泊亚的,是他。 装太久,差点就忘了原来自己是有獠牙的。以他最真实的模样,拥抱此生挚爱最后的生命,何其浪漫。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在后颈,后背也没有接收到捶打抓挠的信号,只有很温柔很耐心的顺抚。 从后脑到脖颈,冷汗津津的手掌一点点顺毛,生怕弄痛他一点,就是指尖不小心勾到头发,都会细细解开,不会扯到一丁点头皮,带来疼痛。 被他压制、禁锢的雄子艰难地发出声音,呼吸破碎,透着哭腔,但还在努力安抚他。 “别……别怕,没有危险……我们、我们,嘶……在家……” 他在战地医院见过,精神暴动的军雌。那个状态下的军雌是谁也认不出的,情况格外严重的会显现出极端攻击性,就是家属阻拦也无济于事。 虽然不知道梅菲利尔受了什么刺激,但这种状态他很熟悉。抱住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但却在轻轻发着抖,咬住喉骨的尖牙也没有往里深入,只咬破了皮而已。 他在害怕,很害怕。生物的本能让他攻击,但依稀残留的意识在阻止进一步的伤害。 【不可以刺激他……安抚下来就好了。】 塔泊亚刚经历二次觉醒没多久,他在a级还不稳定,不敢贸然进行精神梳理,只能尽可能地用动作和语言来缓解梅菲利尔的不安,一遍遍地强调“安全”,松缓他紧绷的神经。 终于,喉骨上的压力减轻,刺破皮肤的利齿有了抽离的迹象。 伤口被拉扯的疼痛逼出塔泊亚一声细微的呜咽,抽离的动作一顿,随后更加小心翼翼。艳色的血从破口渗出,被舌尖卷走,温热湿软的触感覆盖在伤口上,小心谨慎地舔舐。 脑后的手指上移,插入发中,奖励般抚摸着。 “乖……” 等到喉骨的伤口不再渗血,覆盖着一层水亮亮的湿痕,梅菲利尔才松开禁锢,手臂撑在雄子两侧,居高临下凝视着他。 竖瞳冰冷残忍,像是什么没有感情,只有狩猎本能的生物。 生理性泪水蒙住了眼睛,整个视野都是高糊朦胧的,塔泊亚并不能看清梅菲利尔的表情,只能从周围的寂静和罩下的阴影感受到对方情绪不稳。 但塔泊亚一点也不害怕,发狠的兔子还是兔子,是漂亮的、脆弱的、胆小的生物。 恢复自由的双臂上抬,塔泊亚双手捧住梅菲利尔的下颔骨,带着他的脑袋埋到自己心口,继续顺毛。 等身上那一大只彻底软绵绵,塔泊亚才开始询问发生了什么。 “有谁欺负你了吗?” 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雄子打乱所有思考的亚雌,此刻还处于懵懵然的飘忽状态。被顺毛顺得全身酥软软的,异常满足地埋在细腻温暖的颈侧。 像在梦里一样。 听到询问,梅菲利尔脑子转了半圈,肢体僵硬一瞬,随后从善如流地轻轻发起抖,手肘膝盖“下意识”蜷起,一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样子。 塔泊亚顿时心如明镜。 【都应激成这样了,肯定是被吓坏了。】 “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没有坏蛋了,我保护你。” 单纯正义的雄子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那么容易相信他。明明是被狩猎的小可怜,在加害者的三言两语下就扭转身份,试图保护藏起獠牙的毒蛇。 【真可爱。】 梅菲利尔贴着塔泊亚软嫩的脸颊,藏起自己愉悦的表情,完美扮演受惊的兔子。 享受够了,梅菲利尔才怯怯地颠倒黑白: “少爷……他说我不配待在你身边,说我是个见不得光的怪物,说我……说我这么弱,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梅菲利尔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蜷缩在塔泊亚怀里,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样,他自己把虫打得鼻青脸肿的事儿是半点不提。 塔泊亚顿时气炸了,看着梅菲利尔控制不住颤抖的样子,更气了。 “哪只虫有这个胆子?!你告诉我,我明天就去给你报仇!” 梅菲利尔摇摇头,委屈巴巴地趴在塔泊亚心口,一副不想回忆、不想多提的样子。 被亚雌打成那副样子,是只雌虫都不敢往外传。只要塔泊亚不主动找虫对峙,他的谎言就永远不会被拆穿。 看着塔泊亚怒气冲冲、心疼不已的样子,梅菲利尔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 【多好的机会啊……只讨一个拥抱怎么够呢?】 塔泊亚简直快气死了,天知道那个混蛋对梅菲利尔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梅菲利尔不想多说,他非得把那个欺负亚雌、不是虫的东西抽筋扒皮! “受惊”的亚雌怯怯地看着他,在夜灯下漂亮得不像话,烟粉色的眼瞳含着泪水,无措惊惶地求他: “少爷……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塔泊亚已经经过二次觉醒,不再是幼虫了,他可以闻到周身浓郁甜蜜的蛇果香,把他层层包裹,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被那双漂亮眼睛晃了下神,心率突然失控,面颊烧起了惑虫的绯色,眼神躲闪一下,又坚定地对上梅菲利尔的双瞳,出口掷地有声,宛如宣誓: “会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脆弱的亚雌笑开,惊惶不再,带着安心和幸福窝进他怀里,轻声叹息。 “少爷真好。” 塔泊亚没有看到,他那柔弱可欺的侍者轻舔过上层利齿,闭目前最后一刻,眸中闪过疯狂的光。 那天,塔泊亚留下了一张相片。苍白的指尖沾着修复液点在他喉骨的伤处,恢复理智的亚雌愧疚地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 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拍下了这一幕,封存在相册里。多年后再次翻看,哪怕他和梅菲利尔的关系早已支离破碎,他还是可以回忆起那晚的悸动。 塔泊亚一直对雌虫没什么感觉,格外强的能得他些许目光,然后接到挑战邀约。 相反,因为始终对柔弱漂亮的雄虫充满保护欲,一度被他雌父认为可能走上雄同的不归路。 被梅菲利尔咬伤的那晚,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过往全然没有过的异常情绪。 想保护他,想照顾他,想陪着他。 一辈子。 塔泊亚指尖轻点在那张相片上,目光怀恋又忧伤。 “所以那就是初恋的感觉吧……” 他的初恋有烟粉色的漂亮眼睛,还有蛇果香。 很甜。 那些满溢悲伤的设计彻底从脑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星海和缠绕着蛇果的藤蔓。 在稿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塔泊亚静静看了很久。 最后在主石上落下一吻,绽出一抹释然的笑。 这是他的初恋,只与他自己有关。 他毫无保留地爱过年少至今唯一的心动对象,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初恋没有遗憾。 大半个月后,塔泊亚出门去找莱斯利给梅菲利尔求了一份工作。 其实也不算是求,梅菲利尔本身就有远超标准线的才能,他那么多年的政论作业都是梅菲利尔帮他写的。 只是奴隶没有受教育权,家奴也不行。 第二次来找表弟求助,好歹是比第一次敢开口了。 取出那一沓政论时评,看到莱斯利惊讶又难掩赞扬的眼神,塔泊亚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平白绑了梅菲利尔在雌君的位置上五年,误以为对方喜欢他,所以极尽亲昵缠绵,对于心有所属的梅菲利尔来说不知是多大的屈辱和阴影。 好歹是能补偿一点,也算是为这段婚姻做最后的收尾,结局不要那么难堪。 等所有一切都处理好,塔泊亚埋在莱斯利肩上哭出了这大半月来的第一声。 “我能绑梅菲利尔十年、二十年,难道还能绑三百年吗?他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我想他好好的……活着啊……” 一颗颗落下的泪珠承载着过往无数悲欢,融解缠绕在灵魂之上的枷锁,彻底放主体自由,去享受星海的广阔、灿烂,用旷野的盛大填补心灵的缺口。 帝星别墅,梅菲利尔守在窗边,等着外出的塔泊亚回家。 这大半个月塔泊亚都蹲在地下室,没有出来过一次,所有的物品都是机械侍者送进去的,他没有跟梅菲利尔说过一句话。 第37章 那间地下室,是整座别墅梅菲利尔唯一没有权限的地方,那是塔泊亚的秘密基地,他不能硬闯。 但是没关系,今天塔泊亚出来了,只要他雄主从外面回来,无论是干干净净还是满身混乱的信息素,他都有理由上前。 只要塔泊亚敢沾一身外面的信息素回来,他就敢把塔泊亚关起来,做到他没有精力在外寻欢。 反正他的真面目已经在那些情书里暴露了,那把文字变为现实也没什么。就算塔泊亚不喜欢他那副强硬疯批的模样也不重要,他喜欢塔泊亚就可以了。 前世的教训告诉他,在真相暴露后再装柔弱已经没有用了,那只会让塔泊亚越来越讨厌他。 干脆强硬到底好了。 【会很气愤吧。】 【但是生气也很漂亮啊。】 梅菲利尔眯了眯眼,轻轻舔了一口食指指尖,开始期待今夜的美好。 从白日高悬,等到夜色深重星月无踪,梅菲利尔也没能等到塔泊亚回家。 这很不对劲。 以往再怎么混乱,塔泊亚都会在凌晨之前回来的,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莫名的心慌席卷了梅菲利尔,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第二天晨日升起,塔泊亚都没有回来。 梅菲利尔彻底坐不住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重生的蝴蝶效应导致塔泊亚遇到了什么事,又或是什么虫,把塔泊亚对他的最后一点温情都给蝴蝶没了。 极其不详的感觉逼迫梅菲利尔立刻装扮好,打算去地下城区把他的雄主带回家。 上午帝星时间8点整,塔泊亚定时发送的消息显示在梅菲利尔的终端上。 于此同时,别墅的门铃被按响。 【亲爱的梅菲利尔,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帝星了。】 【你很优秀,我希望你的才华可以得到展示,而不是只能埋葬在宅院中。】 【今天会有皇宫的虫来聘请你,要把握好机会……】 剩下的内容梅菲利尔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看了,他的视线凝固在第一段。 塔泊亚已经不在帝星了。 他的雄主最后还是离开了他。 “你说谎。” “你骗我。” 一滴清泪从无悲无喜的眼瞳上滑过,砸落在纯白的长绒地毯上,无声无息。 第33章 所有的塑形、抛光都已完成,塔泊亚屏息凝神,把切割完美的红宝石镶嵌在蛇口之中,稳稳卡住,又不伤分毫。 最后欣赏一次这件耗时两个多月的作品,塔泊亚拍下所有细节,珍之重之地将其摆放在黑丝绒礼盒中,给单主交货。 【夕琍亚·波奈:哇啊啊啊啊啊!超级好看!老师我爱你!么么么么!】 【梅梅利亚:满意就好。】 爱就不必了,他有雄同ptsd。 被雌父误会要搞骨科雄同这事,真的堪称塔泊亚一生最大的黑历史。要不是他硬生生拽住了一脸悲壮准备向虫皇求亲的雌父,他这辈子在莱斯利面前都抬不起头。 将订婚戒指和“初恋”胸针都仔细打包好,塔泊亚就联系了星际快递来取件,预计两天就可以送达。 那份“初恋”的订单,是一个慈善拍卖行委托他的。如果是份私虫订单,他是绝对不会把倾注了自己所有美好爱意的作品就这么卖了的。 但是慈善拍卖就不一样了。 那枚胸针留在他手里,也不过起个多年后拿来缅怀的效果,还不如当一份珍惜拍卖品,给因为战争而失去双亲的虫崽谋点幸福。 从他拥有资产开始,就时常给福利院捐款。最初的目标不过是为了给卡洛莓斯和梅菲利尔祈福,他希望那两只有白化基因缺陷的虫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不要早夭。 如今自己婚姻早已破裂,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就当是给卡洛莓斯的婚姻幸福祈福吧。 塔泊亚单手支头,陷入劳碌后的倦怠期,随意拨弄着残留的紫色钻石边角料,那还是给英格瓦尔做婚戒时剩下的。 他一直以“梅梅利亚”的名号在圈子里混,除了莱斯利,没有虫知道“梅梅利亚”背后是早已被克里希家族驱逐的大少爷——塔泊亚·克里希。 要不是英格瓦尔那对婚戒吹毛求疵到几乎逼疯他的态度,他就是半夜翻窗宰了他,都不会同意卡洛莓斯跟那个没脸没皮又诡计多端的家伙结婚的。 想到婚戒,塔泊亚玩紫钻的手一顿,细碎的紫钻从指尖落下,“叮当当”砸落在桌面上。 细白的无名指被一枚银白戒圈围住,纯净的粉钻在无影灯下闪烁着柔和的辉光,美丽,温柔。 跟他当时想娶的那位很像。 塔泊亚目光凝在那枚纤细精致的婚戒上,良久,他取下五年来从未摘下过的戒指,借由桌上的工具,一点点地拆解,取出那颗纯净美丽的粉钻。 脱离了白银纹饰的遮挡,其上一道蚀刻通道无所遁形,周围星星点点的黑晶严重破坏了这颗粉钻的美,同时,也腰斩了它的价值。 哪怕五年过去了,想起当时采购时的拮据,塔泊亚还是忍不住抓紧心口的衬衣,物理忍耐涌起的窒息感和心口剧痛。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缺过珍宝。克里希家族的财富足够支撑一个名门贵族和一个落魄皇子打赢那场夺位之战,还大有富余。无数颗矿产星球产出的最顶尖的一批矿石,往往都是他先挑选喜欢的,剩下的才会流入市场。 他不喜欢从政,雌父雄父又不允许他继续呆在军队,那仅剩的珠宝设计的爱好几乎是有求必应,用最顶尖的资源来培养。 离家前,他的每一件作品都用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他这一生,第一件无比缺憾的作品,就是自己的婚戒。 不是买不起更好的。 但是,他必须考虑婚后的生活开销,他必须预留出足够应对突发状况的资金,他必须……要保护好梅菲利尔,他脆弱的、只能依附他的雌君。 缓过那阵神经幻痛,塔泊亚攥紧了被拆解得面目全非的婚戒,指尖用力到发白,最后还是泄气,把零碎的婚戒装进了丝绒盒子里,封存起来。 在工作台前待了整整一天,塔泊亚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带着解决所有工作的松缓感离开,回房洗漱休息。 据说这颗生态星球明天会有花车巡游,正好他处理完所有工作后就无事可做了,去玩玩吧。 【好久了……】 塔泊亚把松软的被子团团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蹭蹭,意识逐渐模糊。 【好久没有出门旅游了。】 遥远的蝶云星系,皇子的队伍通过了陨石带,飞船掀起的气流打乱了星系原本的气状星云,规整的星云逸散开,在舰队通过后,通过恒星引力再次聚集成原本的规整。 但到底还是与原先不一样了。 几日后,光速晋升的梅菲利尔受到了波奈家族的邀请,参加他们家幼子的订婚宴。深知名利场规则的梅菲利尔欣然应允,为表尊重,特意换下了他标志性的全身黑守寡装扮,带了一枚艳色胸针。 太阳图腾为底,饰以火红晶状描边,中心镶嵌庄重典雅的祖母绿。极为浓郁的翠绿色配上几乎到顶的净度,明眼虫一下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前来接待的波奈家主从这枚胸针就能感受到这位新晋权贵对他们的重视,当下心头甚悦,热情招待梅菲利尔。 说来稀奇,他以前从未在圈中见过这等虫物,往下调查也是一片迷雾,没有分毫可见。再加上对方又是虫皇主推的行政官,波奈家主顿时知晓其中水深。 是个惹不起的。 巴结到不至于,但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是陛下身边的红虫,而且以现在的晋升速度,不出几日又该高升了。 波奈家主看看远处跟未婚妻打打闹闹的幼子,心中默叹。 要不是他的孩子都有对象了,这联姻也未尝不可啊。也罢,虽然幼子的雌君不算什么顶顶的贵族,但是孩子自己喜欢,仗着身份差距也不会被亏待,他做雌父的也别棒打鸳鸯,硬配怨偶。 当初克里希家族直系大少爷出走的惨剧,不就是因为塔泊亚不愿意和塔洛西家族联姻嘛? 波奈家主无奈笑笑,摇头。 他养个崽崽不容易的,哪能跟兰芙·克里希一样,说把孩子逐出家门就真逐,一点情面不留。 察觉到梅菲利尔投向那对订婚佳偶的目光,波奈家主自谦道: “让怀特先生见笑了,我那幼子纯稚,顽劣。” 说是这样说,但波奈家主也没有任何制止的举动,甚至不动神色地将梅菲利尔引入中心席位,给幼子留下空间。 梅菲利尔并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亲昵有什么难堪的,他又不是没干过。别说是讨个吻,他就是求一场欢好,塔泊亚也从未拒绝过他。 他的雄主总在纵容他,从小就是,这才把他养成了现在的模样。 贪心是没有止境的,从一份安稳,到一份爱,从拥有就好,到必须独占。 第38章 他被塔泊亚惯坏了。 少爷只有他一位伴侣都不能让他满足了。 如果塔泊亚只看他就好了……只看他,就没有任何眼神可以分给外面的渣滓,只看他,就会只爱他。 梅菲利尔抿着金桔汁,静候订婚仪式开始。 漫天飘洒的白玫瑰花瓣为那对眷侣赐福,纯净的白色礼服衬得面上的绯红格外明媚,肆意张扬着幸福。 梅菲利尔无动于衷地看着仪式,听着牧师的祷祝,不羡慕,也不嫉妒。 虽然他和塔泊亚没有订婚仪式,也没有像这样盛大的婚礼。 他们的婚礼只有他们自己,在生态星球的原生花海里,在天际霞光的赐福下,他们交换戒指,相拥而吻。 铺天盖地的粉黛乱子草见证了他们的幸福。如云似雾,美好得像梦。 “是真的……吗?” 梅菲利尔把塔泊亚压在花海里,不受控制的泪水砸在他雄主的锁骨上,蜿蜒至心口,留下微结晶的痕迹。 水润迷蒙的翡翠瞳睁开,克服刚才近乎灭顶的羞耻感,塔泊亚咬牙对上梅菲利尔泪痕遍布的脸,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努力郑重回应他: “是的,都是真的……唔!” 模糊的视线里全是大片不同深浅的粉色,从天空,到大地,最后占据视野的是梅菲利尔烟粉色的剔透眼瞳,写满了原始的渴望与追逐。 毒蛇等在原地,他放跑的猎物没有一去不返,最终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主动地,回来了。 心甘情愿地被绞紧、吞吃入腹。 梅菲利尔抿着金桔汁,心情却开始不断跌落。 不是他熟悉的味道,不是他想要的柑橘调。 家里的味道已经快散完了,但是他还没有找到塔泊亚。 他找不到……塔泊亚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可能知道他行踪的莱斯利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心情持续低落,面上梅菲利尔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众鼓掌欢庆,宛若真心地祝福那对眷侣。 直到夕琍亚·波奈取出花童送来的戒指。 蛇衔禁果,贪婪与珍惜并存,爱与欲望交织,凝结在缠绕的白银与绚丽的红宝石之中。 梅菲利尔一瞬间失态,靡丽浪漫的烟粉瞳被尖竖的瞳仁分割,呈现冷血动物的无情和嗜血。 贪婪疯狂的目光锁定在那枚精致的戒指上,在戒指被套上另一虫的中指时,瞳孔再度收缩,尖利无比。 【我的……】 【那本来是我的……】 第34章 【……我希望你可以荣登高位,又担心你能不能承受流言蜚语。】 【梅菲利尔,选择权在你。】 字里行间满溢的担忧与温情怀抱住梅菲利尔,温柔坚定地阻止他冲动上台毁了订婚仪式。 五指攥紧,无名指上的冰凉坚硬唤回梅菲利尔的理智,他轻轻摩挲戒面上繁复的生命图腾,无声压下翻涌的气血,仿佛无事发生。 塔泊亚希望他可以荣登高位呢……他不可以毁了这一切。 如果身居高位、权势滔天是让塔泊亚回来的条件,他一定会做到的。 隔壁桌的雄虫们在热烈祝福好友订婚后,讨论起订婚双方的装扮来,一些还未成婚的专注地听着前辈传授经验。 “……礼服就找弥雅兹家定做,做工精致考究,而且他们家的布料纺织工艺非常特殊,做的礼服跟会发光一样,漂亮极了!” “诶诶,你们刚才看到没?夕琍亚拿出的那枚婚戒简直美翻了!不愧是梅梅利亚出品的,一如既往的优秀。”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在场雄虫的热烈共鸣。一阵惊叹赞美后,一个尚未成婚的雄子哀哀叹气。 “可惜了,梅梅利亚老师不接单了,我的婚戒还不知道找谁做呢。” 新一轮关于珠宝的推荐点评开始,但梅菲利尔已经不再关注。 【梅梅利亚……】 梅菲利尔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个名字,莫名感到苦涩干噎。 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梅菲利尔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为什么他在塔泊亚桌上见到的设计稿,成品会出现在夕琍亚·波奈手中?为什么他见到的订单成交额会远低于克里希家族产业的规模?为什么……他们要搬离主宅,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一次? 答案很显然,只是梅菲利尔不敢接受。 傍晚,宴会结束,梅菲利尔回到了没有塔泊亚的别墅,站在地下室前,给英格瓦尔拨了通讯。 细碎光尘微粒构建成英格瓦尔的虚拟形象,黑发紫眸的雌虫双手环胸,倚墙挑眉。 “真稀奇,你怎么突然找我了?嫂子。” 一身漆黑毫无配饰的梅菲利尔跟守寡多年一样阴郁,没有任何心情跟英格瓦尔贫嘴。 “帮我查一位设计师,梅梅利亚。” 英格瓦尔眉心一跳,无奈摊手,爱莫能助。 “查不到。” 在梅菲利尔危险的目光下,英格瓦尔没有丝毫改口,实话实说。 “我之前就查过了,线索断在二皇子那里,你叫我怎么查?” 言下之意就是,有本事你自己去问莱斯利,反正我这没有。 梅菲利尔一动不动地盯着英格瓦尔,跟伺机捕食的蟒蛇一般,只要视线中出现一丝波动,就会悍然出击。 对面的雌虫坦坦荡荡,毫无说谎的迹象。 收回眼神,梅菲利尔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话,突然抬眼,锋锐异常。 “你查过?你在梅梅利亚那里下过订单?” “对啊,我的婚戒就是他设计的。” 英格瓦尔轻叱一声,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但更多的是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虽然查不出具体是谁,但猜也能猜到了。 梅梅利亚最初就是在莱斯利的生日宴上一举成名的,又能得皇子多年相护,算算时间和关系,除了塔泊亚还能有谁? 虽然梅菲利尔跟他雄主一样脾气爆,但却聪明得多,他把前因后果一讲,果不其然,梅菲利尔猜到了。 “真可怜啊,什么都不知道。” 看戏看够了,英格瓦尔率先挂断通讯,善心大发地把梅梅利亚多年的作品集锦发了过去,以报官场之仇。 心情愉悦片刻,视线触及台面上被退还的婚戒,英格瓦尔笑容逐渐落幕。 虽然卡洛莓斯跟塔泊亚那个炸药包一点也不一样,软绵绵甜蜜蜜的,但是他们两兄弟就失踪这一点还真是非常像。 他死活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卡洛莓斯就干脆失踪不见,连纠缠的机会都不给他。 “啧。” 他怎么就沦落到跟梅菲利尔一个处境了? 地下室门口,梅菲利尔细细看完了梅梅利亚五年来所有的作品集锦。 第一件,就是莱斯利生日宴上所佩戴的项链,从此,一举成名,订单蜂拥而至,作品层出不穷。 却没有一件留在塔泊亚的藏品柜里。 心头的苦涩愈来愈深,心脏仿佛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很温柔,但梅菲利尔却宁愿他直接捏碎心脏,放他解脱。 帽子跌落,梅菲利尔跪在地下室门口,头抵住门,一头白发散落,遮住遍布泪痕的面颊。 他打不开那扇门。 那里封存着塔泊亚最大的秘密,镇守着他在梅菲利尔面前的尊严,不敢泄露分毫。 因为梅菲利尔太弱了,塔泊亚才不敢把任何压力分担到他身上。 塔泊亚只能,自己扛。 梅菲利尔想明白的那一刻,痛恨自己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非要维持那副柔弱无助的假象呢?但凡他再勇敢一点,向家主展现自己的价值,他的少爷是不是就不用离开家了? 破碎的泣音响彻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无尽的泪水砸落在地毯上,被绒毛吸纳干净。 “都怪你……胆小鬼……” 遥远帝星的忏悔崩溃,塔泊亚一概不知。他刚爬完一座高山,站在山顶俯瞰原生态美景。 生态星球的景色一如既往的美丽,相比于他结婚时选择的季节,这个季节的景色褪去了艳丽,更多了几分苍翠和浓郁的生命力。 剧烈运动后绯红的面颊透出旺盛的活力与热情,塔泊亚冲着远山呼喊,肆意畅快。 气喘吁吁的雄子撑着膝盖,绷出的大腿肌肉线条吸引了一众游客的目光。 独身的,成年的,还如此强健、有生命力的雄虫,堪称世间珍品。 就在第一个勇士迈出搭讪第一步时,远方冲来一个身影,一把抱走了山顶那位耀眼迷虫的雄子。 剩下的虫看着空荡荡的崖边,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雄虫想疯了,才虚构出那样美好的存在。 被光速劫走的塔泊亚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超高速下,高空的气流都可以斩杀他了,塔泊亚缩在雌父怀里,对着心口怒吼: “雌父!降落!赶紧的!” 他雌的!有翅膀了不起啊?s级体质了不起啊?是上将了不起啊?是上将就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劫持雄虫了吗? 第39章 不可以! 但是森维尔才不在乎。他抱自己的虫崽怎么了?是个蛋的时候能抱着飞,成年了就不行了?这是什么道理。 一路冲进庄园,塔泊亚刚落地就趴在沙发上,等着被迫坐过山车的后遗症过去。 没良心的雌父蹲在他旁边长吁短叹,雪上加霜。 “崽,你不行诶。怎么越长越回去了?你虫蛋期我抱你飞都没事的。” ……你也知道那是个没发育完全的虫蛋啊。 塔泊亚晕头转向,连抬手指责他雌父的力气都没有。头顶忽然落下轻柔的力道,温柔梳理着他的精神域。 清泠泠的信息素和嗓音一同被塔泊亚的感官接收到。 “森维尔,你刚才说什么?你带着虫蛋玩什么了?” “嗯?” 原本嚣张的雌父顿时哑声,一个字不敢多说。 兰芙细致地梳理长子的精神域,娴熟温柔,哪怕五年没做过了。 长指抚顺塔泊亚火红的卷发,如同对待一只幼年期的虫崽,仿佛这些年的矛盾隔阂都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一家。 雄父突然的温柔让塔泊亚鼻尖发酸,毕竟他离家前说的那番话,着实诛心、狠辣。 “受委屈了?” 长子混乱纠结的精神丝早已告诉兰芙一切,就如他预料的那般,梅菲利尔并非良配,他们也不可能长久。 兰芙轻轻抱起他离家出走的孩子,搂在怀里,抚顺脊背,柔声哄道: “吃苦了吧?雄父在呢,没事。” 被自家雄主一句话吓成鹌鹑的森维尔在一旁小声插话: “雌父也在呢。” 天知道他看到离家多年的长子时有多激动,再一看,发现自家孩子站在悬崖边,吓得森维尔光速赶过去,一把抱走。 形势紧急,他都没来得及考虑他雄主的意见。不过,还好还好,这两只再见面没有剑拔弩张,唇枪舌战,还是很温馨的家虫会面场景。 森维尔蠢蠢欲动打算加入其中。 塔泊亚趴在雄父肩头,精神域被梳理得通明透彻,脊梁上的抚摸又过于温柔,终于,他小小声地给雄父道歉: “对不起……雄父,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兰芙闻言,手都没有一丝停顿。不可否认,塔泊亚的那些恶语也确实点醒了他,所以在卡洛莓斯的婚事上,他确凿征求过幼子的意见,才同意和塔洛西家族联姻。 只是可惜,他的两个孩子无论是热烈还是温顺,似乎都没能得到应有的幸福。 “也不算全错。” 兰芙轻描淡写揭过了那场让亲缘决裂的争吵,五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初冲动的模样,也都得到了现实的教训。 一向最犟的孩子都率先道歉了,他再紧抓着不放,或是借机指责都不合适。 当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打算什么时候离婚呢,崽崽?” 克里希家族确实缺政坛的虫脉,而他们又手握梅菲利尔最大把柄,利用梅菲利尔打入政治界当然是最好的选项。 但,那是伤他孩子心的渣滓。 不配留在克里希家。 第35章 离婚协议早就拟好了,只是塔泊亚一直没拿给梅菲利尔签字。 心声和书面文字再怎么冠冕堂皇、落落大方都行,到真正要迈出那一步时,总会找无数的借口,来拖延。 【再等等吧……刚哄好就甩离婚协议书,翻脸也太快了。】 【先放着吧……刚入职就离婚,不吉利的。】 【……】 无数条合理的借口拖着塔泊亚,不让他迈出那一步。 低头看看,他才恍然惊觉,那些锁链的源头,深入他的心脏,在他刻意忽略的地方,凿出一片血海深渊。 【不甘心……】 【凭什么?】 他放弃家虫,放弃富足,逼着自己谋生,逼着自己成长,不过求一份安稳纯粹的爱…… 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撕碎所有的镜花水月,回头去看,只有他一路遗落的碎星,只有他独身走在这条路上,自我感动。 怎么可能不怨?又怎么会甘心? 搂紧雄父的脖子,塔泊亚无声地大口喘息,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指尖褪去所有血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离……回去就离。” 再痛也要把枷锁拔出,否则被血肉完全淹没,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身侧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温度,脑袋上又落下一只大手,胡乱揉着他的卷发。 雌父张开双臂,把他和雄父都抱了进去。如同幼时流弹袭来的瞬间,他们被雌父一同揽入翅翼之下,再惊惶,都能安下心来。 “崽崽,雌父雄父都在呢。” “随时欢迎回家。” 被双亲环抱的雄子,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肩背轻耸,无声砸下一滴滴泪珠。 一颗颗流星划过天际,落在机械工厂上轰然炸开,流弹的碎片无情收割罪恶的生命,烈火将罪孽化为灰烬,掩埋于历史长河。 英格瓦尔作为文职,悠闲地在飞船上观战,盘算着这一次过去梅菲利尔能升到什么位置。 幽紫的眸子转向一旁标准守寡装扮的亚雌,意味不明。 “难为你能找到这地方,又杀了一群漏网之鱼。” 格雷家族的产业暗线确实藏得隐蔽,这处工厂他们以前都没查到,差点就漏了。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呢?怀特。” 完全褪去伪装的亚雌锋锐得如同一把饮血的长剑,白化后的烟粉色虹膜仿佛虫工智能一般没有丝毫感情。 “无可奉告,塔洛西。” 英格瓦尔转头继续欣赏火焰与鲜血的盛宴,漫不经心开口: “那你总得告诉我这工厂是干什么的吧?里面可没有药剂,我可不会睁眼说瞎话地在报告里写:这是个药剂厂。” 一身黑衣的亚雌顿了片刻,起身走到窗前,眸底映出绚烂的生命花火。 再开口时,无悲无喜: “基因改造工厂,产些漂亮玩意儿罢了。” 梅菲利尔偏头,火光血色映在他纯白的长发上,配上半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轻轻勾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别担心,一把火烧了就行,不会有污染的。” 格雷家取他一条命,他就断他们所有生机,公平。 梅菲利尔借着窗外的火光,注视着自己的倒影,双手灵巧地给自己编发。 唇边的笑意加深,眼底亮起星星火光,炽烈疯狂。 倒是多亏了他们,给了他这副深受塔泊亚喜爱的相貌。作为报答,给个痛快的死法,也算公平。 不日,凭借多项功劳,梅菲利尔在虫皇的推动下顺利胜过英格瓦尔,夺得议会席位。 庆宴当天,梅菲利尔应付完一众老议员,躲开无数想往他身上贴的雄虫,在角落里找到了英格瓦尔。 难得光鲜的亚雌褪下和善的伪装,再次暴露那仿佛丧偶一样的疯批气质。 “你可怜我?” 梅菲利尔不傻,要不是英格瓦尔没有半点想争的欲望,他拿不到这个位置。 眼看着对面虫的瞳孔隐隐有收缩的趋势,英格瓦尔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语调随意: “我有那么好心?” “……” 那倒是。 梅菲利尔旋身落座,轻轻抿着香槟,等着接下来的话。 向来骚包的雌虫难得没有精心打理自己,随手捋了一下额发,发愁到了极点。 “有权有钱又怎样?雄主就会回来了吗?想太多。” 英格瓦尔毫不留情地诅咒梅菲利尔: “等你手握大权也挽不回雄主的心的时候,你就知道权力是最没用的东西。” 梅菲利尔对此回以一声冷笑。 “不过是你没本事。” 英格瓦尔懒得跟他贫嘴。忠告他可是给过了,梅菲利尔不听是他自己的问题,到时候自断情路就别怪他笑话。 华宴落幕,梅菲利尔就像先前无数次一样,孤身回到他和塔泊亚的婚房。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屋子里亮起了灯。 明亮的、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落在窗台下的玫瑰上,热度蒸腾起迷醉的香气。 梅菲利尔几乎是飞回去的,没有翅翼的亚雌掠出了残影,又在进屋的瞬间刹住。 米白色的柔软沙发里陷着他朝思暮想的虫,火红的卷发光泽绚丽,翡翠样的眼瞳向他看来。 心脏几乎击碎肋骨,跳出胸膛,梅菲利尔揪住心口的衣料,跌跌撞撞地扑跪到塔泊亚面前,趴在他膝盖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几月来只在梦境中一闪而过的面容。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果然,权力是最有用的东西了。 塔泊亚被亚雌炽烈哀切的目光烫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但下一秒,就拿起手边的离婚协议书挡在梅菲利尔面前,稳住声线,一鼓作气解决掉。 第40章 “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了吧。” 塔泊亚自觉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开出的条件极为丰厚,梅菲利尔几乎没有再索取的空间。 漫长的沉默从他话音落下开始,墙上的钟表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没得到梅菲利尔一丝回应。 就在塔泊亚以为梅菲利尔被这泼天的喜讯砸昏头时,那份离婚协议书被接了过去。 下一秒,就被撕碎甩走。 连被翻开的机会都没有。 塔泊亚愣住了。 白发的亚雌温顺地伏在他大腿上,乖巧地仿佛刚才那么狂拽的动作是另一只虫做的。 烟粉色的虹膜中央,圆润的瞳孔已经收缩成尖细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塔泊亚莫名感到脊背发凉,被狩猎者盯上的求生本能在脑中尖啸报警,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双手手腕又被压在了沙发上。 彻底扼杀所有逃跑的可能。 双腿被修长的小腿骨压住,柔软的腹部被坚硬的膝盖骨抵住,双手被捉住举过头顶,塔泊亚呼吸错乱地偏头躲避视线,脑中一片混乱。 【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梅菲利尔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 ……完全被压死了,使不上一丝力气。 周围的蛇果香愈发浓郁,甜得他发晕。 塔泊亚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一副情态。 高浓度信息素逼出生理性泪水,撩动气血翻涌沸腾,为薄皮处染上魅惑的绯色。 下巴被掐得一痛,塔泊亚被迫转头,皱眉对上梅菲利尔锋锐的目光。 【不应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进入应激状态?】 他现在没心情安抚梅菲利尔,他们是跟离婚就差临门一脚的关系,不适合再那么亲密。 塔泊亚张口试图跟即将发疯的亚雌讲道理,唇瓣刚开一条缝,就被身上的亚雌直接吻了进去。 塔泊亚:“!!!” 氧气被肆意掠夺,挣扎时绷紧的肌肉被迫松解下来,就在塔泊亚即将探出精神触手强行镇压梅菲利尔之前,后脖颈一痛。 失去意识前,梅菲利尔咬着他的下颔骨,声如泣血: “不离,除非丧偶。” 【他雌的……什么神经病……】 随后,意识彻底堕入黑暗。 塔泊亚是被咬醒的,耳垂、颈侧、锁骨……细细密密的疼痛刺激神经,催促他醒来。 刚一睁眼,感受到颈侧顺滑的发丝,他就想伸手推开。 还没来得及使力,一阵叮铃当啷响起,他的手臂也止在半途,无法再前进一分。 塔泊亚:“……?” 过大的惊悚促使他率先看向手腕。 雕刻精美的手镯扣紧腕骨,光辉的黄金和暖玉般的皮肤格外搭调。 ……如果忽略掉其后连接的一根锁链,这会是一件不错的首饰。 荒谬之下,气血攻心,一瞬间,塔泊亚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闷咳出声。 贪婪咬噬他骨肉的亚雌闻声抬起头,目光迷醉地看着他被怒火点燃的美艳面容。 梅菲利尔乖巧地扶他坐起,贴心地在背后铺好绵软的枕头。 执起他使不上力的手,在掌心落下滚烫的吻。 随后温顺地把脑袋搭在他手掌上,一派天真地歪头看着他,完全没有昨晚一丝一毫的凶相。 “雄主,你终于醒啦。” 深吸一口气,压住磅礴的怒火,塔泊亚眉眼尖锐地怒视梅菲利尔,嗓音带着异常的虚弱绵软: “你对我做了什么?” 梅菲利尔放下他虚软的手,凑过来亲亲他的唇角,带着诡异的满足与幸福贴着他的心口。 “一点不入流的药,不伤身,辅助调情罢了。” 【谁他雌的要跟你调情!】 塔泊亚今天才真正了解到梅菲利尔的真面目,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死变态。” 愉悦的笑声从心口响起,胸椎上落下一吻。 “我的荣幸。” 第36章 苍翠纯净的翡翠瞳里燃起烈火,塔泊亚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这么多年为了梅菲利尔养出的耐心和包容,差不多快毁于一旦了。他现在只想一脚把这个变态踹得远远的,有多远踹多远。 但是全身都使不上力气,越想用力,越是无力。 覆着一层薄肌的暖白胸膛剧烈起伏,水光粼粼,全是被硬生生气出来的薄汗。 短时间内受刺激太大,精神海上掀起惊涛骇浪,塔泊亚感觉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般的痛,逼得他偏头闷咳两声。 生物的本能催促他蜷缩成一团,在安稳黑暗中好好休息。但现在,他却被迫敞开,用最柔软的腹部迎接唇舌利齿,等待着被吞心噬肝。 肆意燃烧的火焰上空,笼罩了厚厚一层恐惧的阴云,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浇灭所有热度。黏腻厚重的冷汗与水液,压得塔泊亚喘不过气。 “……滚。” 轻飘的气音泄出,平平淡淡,似灰烬上袅袅的烟,一阵风就能吹得粉碎,轻得似乎只有发声者能感受到振动。 但是梅菲利尔停下了。 顺着深v的领口一路往上看去,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写满了抗拒,细微的绒毛在寒冷下战栗,代替不能运动的肢体表达。 苍白的手掌贴上心口,感受到越发微弱的跳动,和快速丧失的温度。 掌下的寒凉激得梅菲利尔清醒过来。颤着手给塔泊亚拢好睡衣和云被,梅菲利尔跪在床边,一手握住塔泊亚的手,一手贴在他的颈侧,感受着血管的搏动。 再次看过来的翡翠瞳里写满了陌生和恐惧,不是对伤害的恐惧,是仿佛世界倾倒崩塌时,产生的无力与惊恐。 那样的眼神只出现一瞬,下一秒塔泊亚已经紧紧闭上眼,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死命往回抽手缩脖子。 但是那点力道在梅菲利尔手下,微乎其微。 苍白的唇边隐隐透出一抹刺目的血色,梅菲利尔被那抹血红刺到,心口钝痛一下,将塔泊亚冷汗涔涔的半截手臂放回了被中,撤回双手,给他掖好了被角。 一直紧紧缠绕着的蛇果香悄然松开,安神的香氛得以入内,舒缓着紧绷受惊的神经。 随着幻痛的减轻,身体的无力感渐趋退却。被一层层冷汗透湿的睡衣黏在皮肤上,带来极度的不适。 针剂管壁与木质床头碰撞的声响逼得塔泊亚睁眼,愤恨的眼神刚刚投去,又转化为怔愣。 梅菲利尔换上了简洁的侍仆装束,解开的领口处露出苍白的脖颈和隆起的青筋。 一根针管就抵在血管上。 当着塔泊亚的面,梅菲利尔缓缓把冰蓝色的药剂注入。 拔出的针头带出些许血珠,但梅菲利尔毫无在意,只是温顺地趴伏在床沿,睁着清亮亮的眼睛,自下往上地注视着塔泊亚。 “少爷,我没有危险,别怕。” 塔泊亚手中被塞进两支针剂,一支冰蓝色,一支血红色。掌心的针管冰凉,握住他的手却滚烫。 “一支是抑制剂,一支是毒药。” 梅菲利尔的眼神在褪去疯狂后,意外的纯净,带着稚子般的天真无知。 “您对我用哪一支,我都不会反抗。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塔泊亚完全哽住了。 他只是想离个婚而已,怎么就上升到要命的程度了? 他选择离婚放梅菲利尔自由,是希望他可以好好活下去,不然他离这个婚干什么? 塔泊亚完全不能理解,现在上演的又是哪一出。 缓过那阵幻痛和无力,塔泊亚撑起身,单手支着膝盖扶着额头,试图从荒谬的现实里找出一些逻辑。 【现在离婚都流行丧偶式了吗?什么时候掀起的风潮……】 脑海中的想法乱七八糟,层出不穷,揪出一个头,又打出一个节。 静伏着的梅菲利尔等了等,没能得到只言片语,视线从汗湿的发丝滑到半透的睡衣,凝滞片刻。 下一秒,沉思中的塔泊亚就被解开锁链,剥了出来,在凌空的瞬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针剂。 “我先给您洗漱,随后侍候您用餐。” 梅菲利尔抱着塔泊亚朝浴室方向走去,手臂托举的高度恰恰使塔泊亚比他高出半个头。 稳稳坐在手臂上,塔泊亚暂时从一团乱麻的思绪里抽离,揪住眼下的情况质问: “你装弱?” 他印象里的梅菲利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里到外的柔弱瓷娃娃。 短短几个月够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前面的柔弱全是装的。 迎着塔泊亚想喷火的视线,梅菲利尔一脸坦诚,真实得让虫窝火。 “对,都是装的。” 塔泊亚:“……” 他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 第41章 把气到心梗的雄主放进温热的浴水中,梅菲利尔乖乖巧巧地跪在一边服侍,语气一派理所当然: “您喜欢这款不是吗?” 塔泊亚张了张口,发现无话可说。 确、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是、但是!他的喜好也不能成为抵消梅菲利尔欺骗罪行的依据啊! 梅菲利尔熟练运用着洗浴工具,细细打理他的雄主,有恃无恐地往外丢话: “侍仆努力扮演主上喜欢的模样,很正常啊。” “……” “如果您厌倦了那副模样,我也扮演其他类型的。乖张的、高冷的、风骚的、活泼可爱的……” “我都……” 【我都可以,只要您喜欢。】 没说完的话被沾染温水的掌心堵住了,融化在唇齿间,再没了出口的机会。 梅菲利尔抬眸,对上了塔泊亚的双瞳。 一向写满情绪的眼睛,这一次空荡荡的,那扇一直对他敞开的心门,彻底关上了。 塔泊亚用一种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疏离目光,看进他的眼底,那里空空的,在绚丽的泡沫破裂后,就只剩下虚无的黑。 圆润的瞳孔里,只有塔泊亚的倒影。 “梅菲利尔·怀特,你喜欢我?” 被堵住嘴的亚雌说不出来话,只能乖乖点头,目光纯净真诚。 “可是我不喜欢你。” “……” 宁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一道呼吸。 彻底愣住的亚雌眸光逐渐破碎,溢出无助的水光。 顶着那摇摇欲坠的目光,塔泊亚一个狠心,把话说到底。 “我不需要一具空壳,一具只会模仿、只会给自己画皮的空壳。” “我没有生命来陪你玩扮演游戏。” 有滚烫的水珠砸在他的指尖,塔泊亚忍住心口的刺痛,揪着梅菲利尔的领口,直视那双破碎的烟粉瞳。 “用你最真实的模样来博取我的欢心,没准还能有一丝胜算。” 一直攥在手里的两支针剂被他摔了出去,“啪嚓”,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本来演得好好的“侍仆”,被那声脆响惊醒,跌跌撞撞起身,踏过遍地的碎玻璃,奔了出去。 浴池中的雄子艰难地抹了一把脸,深呼一口气。 【好难啊……怎么就疯成这个样子……】 梅菲利尔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来,他整只虫都麻了。 演二十年已经很恐怖了,他居然还打算演一辈子?! 什么正常虫能有这种脑回路? 额头抵住冰凉的地板,塔泊亚强行给自己物理冷静。 他有理由怀疑,梅菲利尔把命系他身上了。 但凡他想离婚、想跑,那八成他们两个都活不了。 连丧偶守寡都省了,直接殉情。 “唉……” 塔泊亚趴在池边,托腮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 梅菲利尔病得太重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记忆之书从当下的时间往前翻,“哗啦啦”翻到了他重生的那天。雪白颤抖的脊背,乖顺的姿态和厚厚一沓露骨的情书。 “……” 那个时候好像就有端倪了。 问都不问一下,“唰”地就跪了,跟早有预料一样。 塔泊亚面无表情,心情麻麻的。 【以梅菲利尔的戏精程度……这不会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 【感觉结婚时间有点长了,来点新鲜感?】 以梅菲利尔那打算骗他一辈子,就为了维持宠爱的脑回路,突然多出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 现在让他怎么信? ……倒是自导自演、博取同情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因为他直接跳到了离婚那一步,把梅菲利尔的戏台拆了个稀巴烂,逼得他破防了? “怎么越想越有道理了……” 回想自己被骗得团团转的二十年,塔泊亚简直五味杂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所以,我到底抱了一个什么妖精回来?” 疯疯癫癫 ,又可怜巴巴的。 又气又心疼,真是要了命了。 * 梅菲利尔奔出浴室后,就顿在了原地。 脑子里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决策,只有眼泪一颗颗不停地往下滚,怎么都止不住。 空洞洞地站了良久,在本能的驱使下,梅菲利尔扑到了床边,把被子扯了下来,裹在了自己身上。 残留的柑橘香轻轻浅浅地把他围住,安抚着长久以来积压的惊惶。 梅菲利尔把自己困在被子里,紧闭双眼,逃离现实。 等到塔泊亚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茫茫然靠在床脚的梅菲利尔,鼻尖眼尾红通通的,跟做错事的虫崽一样,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可怜死了。】 第37章 缩在床脚的那一团怯生生地看着他, 塔泊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不像演的。】 ……那更麻烦了。 看出表演痕迹,他还可以心安理得地无视, 理直气壮地走开。但如果不是演的…… 默了两秒,即将绷不住的雄子强行移开视线,绷着一张脸出门、下楼,在餐厅落座, 一边吃着丰盛的早餐,一边谴责自己狠心。 但是没办法。他不这么做,梅菲利尔就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带着假面太久,就会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为了一层岌岌可危的皮囊, 不知要撒多少谎。 成为枷锁的爱,已经不能被称为爱了。 “铛”, 银质刀叉落在瓷盘中, 折射一抹阳光晃过塔泊亚的双眼,引着视线投入门外。 绚烂繁盛的花草似上天赐下的油画背景,身处其中的合该是同等的灿烂缤纷,而不是只余黑白两色的呆板。 雪白的发, 纯黑的衣,当双眼也失去光彩的时候, 梅菲利尔与周围的世界就是割裂的。 唯一能点亮他双眸的, 只有他用谎言留住的塔泊亚。 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塔泊亚再一次深深叹息。 【好难啊……真的好难。】 梅菲利尔最需要的爱, 他不能给, 甚至任何关怀和期待都不能表露出来。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喜欢的迹象,都将奠定崩毁的结局。 那只早早被埋葬的亚雌,只能由梅菲利尔亲手挖出来。 * 临近正午时分, 塔泊亚靠在沙发上闲闲翻着童话集,手边的红茶已经是第三杯了。 已经绷到麻木的脸蛋,看不出丝毫真实情绪,无声敲击瓷壁的指腹,泄露内心的焦躁。 【怎么还不下来?】 梅菲利尔再不出来,他就要忍不住上去看看又出了什么疯癫状况了。 心绪起起伏伏,飘无定处,也就没注意到旁边悄无声息地飘过来一个白影,凑到他面前又软趴趴地矮了半截,吓得他一个手抖,差点把茶泼出去。 颤抖的手稳住茶杯,木着的脸给出当下最恰当的回应。 塔泊亚皱着眉投去目光,倾身将瓷杯放好,再次靠回去翻着童话故事集,没再分一个眼神给梅菲利尔。 “起来,我不喜欢被跪。” 【这个习惯很不好,得改。】 他没有那些喜欢折辱、体罚、放置之类的癖好,能接受梅菲利尔时不时跪一下,还是被忽悠的。 他那“柔弱”的雌君总是喜欢趴他腿上,不然就是在腿边缩成一团,好说歹说不听,硬拽他起来就泪汪汪的,最后只能随他去。 被逼无奈,塔泊亚只能全屋都铺长绒地毯,以防哪天梅菲利尔没穿裤子,给自己膝盖磕乌青。 跪旁边的虫一动不动,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悄悄探出精神丝线观察的塔泊亚顿时被气得不轻。 【啧,本来就不乖,现在更是叛逆到家了。】 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就是这次没被强行贴贴,他想走的时候也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一脚把梅菲利尔踹开。 不想继续憋屈生气,塔泊亚合上书就想回房,把梅菲利尔关在门外,眼不见为净。 他被打晕、锁镣铐的账还没算呢!现在又来添火? 但凡他脾气再差一点,梅菲利尔现在就该躺地上了。 气鼓鼓的塔泊亚还没能走出两步,背后猛然扑过来一只虫。 一个身形不稳,差点双膝触地,在落地前一刻膝弯被猛得一捞,视野瞬间抬升。 梅菲利尔反剪他的双手,夺走那本童话集,端起他就奔回了主卧。 直接帮他省了回房要走的路,代价就是又被扣上那金镣铐了。 塔泊亚:“……” 三个星时前刚给他解了,现在又给他锁上了。 塔泊亚抖抖手臂,金链子细细碎碎响了起来。冷静下来再看,那链子细得过分,加上黄金又软,塔泊亚有理由怀疑他猛一使劲就能挣断。 【华而不实、毫无意义的束缚。】 颈侧落下滑凉的白发,清凌凌一双翡翠瞳冷冷看过去,一丝温情都没有。 第42章 梅菲利尔居高临下地盯着红发的雄子,眸色明灭不定,瞬息千万种想法。 【可以锁一辈子。】 他现在有权力,有地位,他们还没有离婚,他还有着合法的雌君身份。 他可以把塔泊亚困在身边一辈子。 【但是少爷会不开心。】 被种植在碱性土壤上的玫瑰,即使侥幸存活,也要日夜忍受难耐的痛苦,直到承受不住,彻底枯萎。 英格瓦尔的话语穿脑而过,梅菲利尔突然对手握的权力倍感迷茫。 他身居高位,塔泊亚就会回来,但同时带来的是一纸离婚协议。 他手握大权,风头无两,但那些扑过来的雄虫里不包括塔泊亚。 “我不知道……我不会……” 褪去所有伪装的梅菲利尔空茫茫的,任何谈判技巧都使不出来。明明掌握了控制权,却仿佛被俘虏的那个。 被拔掉了所有爪牙,鞭挞得伤痕累累,只能缩在笼子角落希冀着能逃过一劫。 但是塔泊亚不能放过他,再心疼也不能放过他。 腐烂的创口不再流血,不代表着痊愈,只是被刻意遗忘了。 趋利避害的本能使他学会伪装,去讨取喜爱,谋取生存,掩埋自己。 但没有处理好的创伤,会是永恒的隐患,不知在未来哪一天就会被引爆,炸得尸骨无存。 窸窣的锁链碰撞声响起,塔泊亚捧住梅菲利尔的下颔,对上空茫茫的烟粉瞳。 “我是谁?” 温暖与声音唤回一丝飘远的神智,梅菲利尔雾蒙蒙的眼睛里印上塔泊亚的模样,嗓音乖乖软软的: “少爷……” 塔泊亚顿了一下,指尖上游,捏住梅菲利尔的耳垂揉了揉,重新发问: “我的名字。” 垂首的亚雌默了默,最后委委屈屈地解释: “不能说。” “会被发现的,不能说名字。” 如果被家主发现了,他就不能呆在少爷身边了。 一个有私心的侍仆是不能再留在主虫身边的,他不能碍了塔泊亚未来雌君的眼,不可以妨害到两大家族间的联姻。 家主一定会驱逐他。 细微的呜咽从喉腔发出,是强压下的悲鸣,是求而不得的悲切。 彻底崩溃的情绪使梅菲利尔深陷在回忆里。 从入府第一日的敲打警告,到流露于笔尖的禁忌爱恋,再是听说联姻后,冲动绝望之下他私心提前了塔泊亚的生理觉醒,用最卑劣的手段谋到了引导者的位置,和雌君的身份。 那终归是不光彩的。 凡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等到被揭穿的那天,他将一无所有。 所以哪怕是婚后的唯一和显而易见的宠爱,都像是刀尖上的蜜糖,每一口都混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边精神域四处坍塌,那边塔泊亚紧急梳理修补。 很多时候,非战场亚雌的精神状况都很好,几乎不会发生紊乱和崩溃的现象,除非长期处于极大的精神压力下,又或是受到剧烈刺激,才会出问题。 他也只有在课业繁忙的学生时代,才会经常帮梅菲利尔做精神梳理。 因着婚后生活的和谐,他从来没发现,梅菲利尔的精神问题居然这么大。 过于棘手的情况,导致塔泊亚梳理做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做完,梅菲利尔已经在情绪刺激后昏睡过去了。 塔泊亚愤愤地试图捏住梅菲利尔的脸颊,尝试了几下,才发现掐不起来肉。 塔泊亚:“……” 更气了! 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就几个月没盯着又给他掉没了! 双手转而捏住粉白的耳垂死命揉捏,揉到通红肿胀才松手。 泄了气,塔泊亚把昏睡过去的梅菲利尔裹进被子里,清爽的柑橘调疏疏围绕着他。 指尖落在梅菲利尔眉心,浅浅戳了两下,塔泊亚闷闷地嘟哝: “早就跟你说过了,有事别憋着,非不听。跟你讲的话总不听,就喜欢自己瞎猜。” 梅菲利尔只有b级,而塔泊亚却是a级上游的水平。 就普遍的社会观念,无论是家世、身份还是等级,他们都不相配。 b级的军雌都未必能找到一只c级雄虫结婚,高等级的雄虫又几乎被贵族上层的高等级雌虫垄断。 他可以理解梅菲利尔对这段婚姻欠缺的安全感,所以早在求婚的时候他就说明过,只会有梅菲利尔一位伴侣。 语言和行动他都在践行,但是奈何梅菲利尔死活不信。 从精神海中窥见的些许记忆碎片,看得塔泊亚极度窝火。 “我是什么言而无信的虫吗?我是什么见一个爱一个的虫吗?啊?” 塔泊亚提着梅菲利尔的耳廓,恨不得直接把他揪醒,当面对质。 “就非不信,就非脑补,就非得虐自己,你真是闲的。” 早知道就把梅菲利尔丢矿区挖矿去了,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就瞎脑补。 他以为自己那被戏精硬改的剧本已经够虐恋了,结果梅菲利尔的原始版本更加荒谬。 什么他阴谋诡计、强取豪夺了英格瓦尔的联姻对象,什么他是养在笼中仅供观赏玩乐的漂亮玩意儿,什么他是一把开路的刀,等失去价值后就会生锈被弃…… 塔泊亚捂住自己的心口,努力给自己顺气,以防被气死。 你有本事在脑子里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有本事开口啊!你不说谁知道啊! 想刀一只虫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塔泊亚用淬了杀虫剂的眼神盯着梅菲利尔,抬手松松卡住他的脖子,气呼呼地放当事虫根本听不见的狠话: “等你醒了,你就完蛋了。” * 日暮时分,橘红的霞光穿过窗户,撒落在塔泊亚半张美艳至极的面容上,断裂的锁链截面反了下光,晃到了梅菲利尔的眼睛。 半身赤焰辉煌,半身阴霾笼罩。 梅菲利尔刚起身,就见到了这幅画面。 他知道,塔泊亚那半身的阴影皆因他而来。 出生富贵名门的雄子,家世、等级、相貌,样样皆是金字塔顶的水平,本可以娶个门当户对的雌君,在潇洒幸福中过完一生。 是他横插一脚,半路截胡。 塔泊亚一看梅菲利尔那副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杜撰什么荒谬故事线。 【啧,还能治不好你了?】 别等他自己想通了,他只会把自己活埋了。 塔泊亚冲着卧床抬抬下巴,一派倨傲神态。 “过来。” 在梅菲利尔走到离他还有五步时,塔泊亚喊了停。 低眉顺眼的亚雌深谙自己容貌优势,楚楚可怜地微微抬眼,以期垂怜。 但是对面的雄虫经过差点被气死那一遭,完全不为所动。 “你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自己说。” 塔泊亚靠进松软的沙发里,姿态无比闲适随意,眼神却格外犀利锋锐。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说不好就没有下一次了。” 对面的亚雌咬紧了下唇,膝盖一软就想跪,试图从姿态上表现自己积极的认错态度,可惜被无情制止。 “站着说,我说过,我不喜欢被跪。” 沉默充斥这方天地,塔泊亚低头玩玩被他挣断的锁链,随口倒数: “三……” “二”还没出口,暗哑哀切的嗓音响起,急急打断,生怕错过这唯一一次机会。 “我……” “我提前引动了您的生理觉醒,设计自己成为引导者。” 说完,梅菲利尔偏头完全隐入暗色,面上表情晦涩不明。 塔泊亚玩锁链的手一顿,细碎的“叮铃”声消失,压抑的沉默如潮水淹没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这件事情确实在他预料之外。 他跟英格瓦尔相看两厌,天生不和,双方都没有结婚的意向,属于想想都会呕的程度。 提前到来的生理觉醒其实解决了他一桩心头大患,不用额外找理由拒绝联姻,还能顺理成章娶梅菲利尔为雌君,两全其美。 只是没想到,他以为的意外之喜,其实是梅菲利尔孤注一掷下的豪赌。 还让对方背负多年的心理压力,而他这个绝对受益者一概不知。 心口酸酸涩涩的,塔泊亚哑声提醒梅菲利尔: “继续。” 第一扇窗户被打碎之后,后面的话再出口都没那么困难了。 梅菲利尔直接破罐破摔,闭着眼把内心深处所有不堪启齿的阴暗事都说出来。 “我没有应激反应。” 塔泊亚:“???” 原本闲适的雄子瞬间抬头,瞪大了双眼,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过去。 梅菲利尔格外实诚地把心路历程通通道来: “确实有虫骂我,他也打我了。” “但是没打过我。” “打架不是刺激到我的主要原因,可是他喜欢你,他想跟你表白,跟你约会,跟你结婚生虫崽。” 第43章 “这个我忍不了。” 塔泊亚已经麻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差点给自己憋出内伤。 【你有没有一点道理……惹你的又不是我,你干嘛半夜咬我?】 想想梅菲利尔那疯子属性,塔泊亚勉强说服自己,别跟神经病计较,较不清的。 “所以,那天我失控了。我本来是想杀了您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再也不会有谁能把您抢走。” 塔泊亚:“……”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依稀还能回忆起差点被咬穿喉骨的惊恐感。 还好,命大。 “可是您的反应……太可爱了。” “死掉了以后就见不到了,但是活着的话,我还可以借机讨更多的福利。” 塔泊亚木着一张脸,十分手痒想抽对面那个混蛋一顿。 “所以……应激就成了你时不时发疯、咬我、舔我的借口?” 而他每次都信了。 每次都很耐心地哄。 哄完看着梅菲利尔可怜兮兮、双眼含泪、难掩愧疚的样子,都很大方地安慰他说没事。 所以下次梅菲利尔还敢。 塔泊亚低头扯着黄金锁链,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想把梅菲利尔这个混蛋给宰了。 太过分了!岂有此理!他怎么敢! 回忆多年来无数次被梅菲利尔精湛演技欺骗经历,塔泊亚停在了最特殊的那一次。 他刚重生的那一天。 前世那天是没有“应激事件”发生的,那这一次,又是什么刺激到梅菲利尔了? “那……我打你那天,你又突然咬我是为什么?” 窗外霞光殆尽,只剩残辉。几乎全身隐在阴影中的亚雌,睁眼看过来,目光悲戚又暗藏疯狂。 “少爷,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你不要我了。你寻了很多新欢,即使每个都不长久,但你也不愿意要回我。” “你厌倦我了。” 烟粉色的眼瞳中盛满哀伤的泪水,整个眼眶仿佛蓄着一池被稀释过的血水,等那浅淡的血色彻底褪去,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塔泊亚直视着那双眼睛,没有轰轰烈烈的辩驳,也没有理直气壮的承认,他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我不会。” 不会厌倦,不会抛弃,不会出轨。 梅菲利尔是第一个让他产生“爱”的,也是唯一一个。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心。 垂落的目光停在手腕的金镯上,些许涣散。 塔泊亚想起,他当时跟英格瓦尔互呛的时候,说的是梅菲利尔温柔贤淑、柔弱单纯,而英格瓦尔跟条阴湿地里的毒蛇一样,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梅菲利尔有句话其实没有说错,他确实会偏爱柔弱的生物一些。 或许是卡洛莓斯打小就病弱,激起他当哥哥的强烈保护欲,从而扩张到全面的处世行为。 但是扪心自问,他会爱上梅菲利尔,只是因为他演出来的那副柔弱可怜样吗? 塔泊亚第二次摸了摸自己的喉骨,哪怕没有任何印记留在上面,他还是感觉那里有一个烙印存在。 梅菲利尔为他咬下的烙印。 不是的。 他见过,梅菲利尔很凶的样子,但还是会爱上他。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感觉出不一样。 所以那个时候他阻止雌父向虫皇求亲的理由,才那么不可信吧? 连梅菲利尔都不相信他的爱,雌父又怎么会相信。 独自坐在那里的雄子,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分给他眼神了。 最后一抹夕晖从他脸上撤走,寒凉的阴影逐渐笼罩。 几乎凝滞的寂静里,梅菲利尔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已经达到牵连起鼓膜,近乎引发耳鸣的程度。 一步、两步…… 这一次,梅菲利尔没有乖顺地跪伏在塔泊亚腿边,他强硬地,突破亲密距离,入侵。 膝盖分开雄子的双腿,抵住沙发软垫,逼得塔泊亚反弓起腰后仰。 感受到压迫的雄子皱起眉,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措。 这无疑助长了梅菲利尔的嚣张气焰。 蒙着一层薄薄水汽的翡翠瞳,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漂亮得让他迷醉。 梅菲利尔抬手遮住那双眼睛,彬彬有礼地致歉: “阁下,冒犯了,还望见谅。” 抑制剂尽职尽责地发挥功效,塔泊亚嗅不到蛇果的甜香,视觉也被遮蔽,只能感觉到: 一个吻,落在鼻梁上。 窗外的夕晖彻底落幕,智能光感系统为室内点亮明灯,光辉一片。 透过指缝的丝丝光线落在翡翠瞳中,从狭小的缝隙,塔泊亚看到一片满载爱意的粉色海洋。 吻只有一个,可是亲完了,遮住眼睛的手也没被拿走。 塔泊亚整只陷进沙发里,抿紧了唇,等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 些许失望混着恼羞成怒,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其他情绪,被压住的塔泊亚横起手臂格挡在梅菲利尔胸前。 “媚主。” 小小声的嘟囔,引来一阵闷笑。 胸腔共鸣的振动传导到手臂上,震得塔泊亚心口发麻。 捂眼的手掌缓缓松开,给他适应光线的时间。 塔泊亚坐正时,梅菲利尔已经收起进攻的姿态,恭顺地半蹲在地,仰头望着他。 “不早了,少爷,该用晚餐了。” 塔泊亚大马金刀坐那,面颊微微发烫,试图挽回无形中损失的面子,扬着下巴提要求: “我不要吃机械侍者做的饭。” “嗯,我做。” “要番茄。” “好的,采购清单里有。” “还有……” 每一条要求,梅菲利尔都笑着应声,没有一条不能办到。 别墅每天的供应都是他根据塔泊亚的喜好定制的,就等着有一天他雄主回来了,什么都不缺。 乱七八糟提了一堆苛刻要求,通通都被满足,塔泊亚到最后无话可说。 梅菲利尔甚至把曲奇点心这些饭后甜点都备好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完全没有刁难到,塔泊亚抿着唇开始生闷气。 这一天产生的情绪太多太杂,可是当厚重的压抑感包围住心脏时,其他的情绪都被吞噬殆尽,只余下无法消解的悲伤。 达不到要嚎啕大哭的程度,只是一直缠着心脏,沉闷闷的,打不散又化不开。 当那个轻轻的吻落下时,似乎也轻缓缓地拨开了那层厚重的包裹物。 里面的珍惜意味太浓厚,那片粉色海洋里的爱意太澎湃,下意识就会想要更多。 但是没有了。 就……没啦? 塔泊亚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梅菲利尔干出来的事情。 不是……平时恨不得亲死他的那股气势呢? 有本事爬沙发,有本事亲啊! 要不是梅菲利尔半蹲在那里没跪下,塔泊亚就有理由借题发挥了。 但是师出无名,他又不好意思讨。 最后只能鼓鼓地生闷气。 心知肚明一切,梅菲利尔欣赏了会儿塔泊亚硬憋着生闷气的可爱样,还是破功凑上去贴住了脸颊。 生闷气的少爷一牙关咬紧,就会逼得颊边鼓起一团腮肉,不要太可爱。 两边都贴了贴,梅菲利尔悄悄眯眼,满足极了。撤离后又恢复正经姿态,一本正经地伸手,摊掌: “该去餐厅了,我的小少爷。” 心情松解不少,塔泊亚纡尊降贵地伸手,被梅菲利尔一把握住,十指紧扣。 下楼梯时,塔泊亚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是大少爷,不是小少爷。” 他是哥哥,卡洛莓斯才是小少爷。 梅菲利尔很自然地回应: “您是家族的大少爷,却只是我的小少爷。” “我只是您的侍仆,只归属于您,二少爷有自己的侍仆。” 梅菲利尔快他一步走完,仰头凝视时的眼神格外真诚、认真。 “不必总是自持年长者的身份,我的小少爷。论年岁,我是比您大的。” “或许您可以尝试着依赖我一下。” 【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不要什么都不说。】 【我不值得您付出那么多。】 最后一级台阶走完,塔泊亚需要微微仰头看梅菲利尔。 他才恍然惊觉,当年抱回家的小小亚雌,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他送了梅菲利尔机会,而梅菲利尔也很争气的抓住了。 想起昨天看到的报道,梅菲利尔已经是手握大权的议员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黑屋里疼得哭唧唧的小亚雌了。 不再需要他保护了。 “花言巧语。” “你最会装了。” 塔泊亚见过的梅菲利尔只有两面,一面纯白柔弱,一面欲念横行。 如果这是两只不同的虫,他可能会有偏向。 第44章 但是两面都是梅菲利尔,他投注的喜爱是相等的。 没有偏向,也就无法分辨,梅菲利尔呈现出的哪一面是伪装,哪一面是真实。 他分不清,但他只需要梅菲利尔自己能分清,并且选择以真实的自我对待他就可以了。 他需要的只是,梅菲利尔能认清自我,就足够了。 因为无论是哪一面的梅菲利尔,他都喜欢。 紧扣的十指没有松开的迹象,闹别扭的雄子也没有想要挣开的意图,梅菲利尔再次握紧,牵着塔泊亚在餐厅落座。 躬身,弯腰,直视着塔泊亚的双瞳,梅菲利尔神色认真。 “我有乖乖听话,没有伪装了。” “您不能用不同情绪下的我,来划分我。” 在塔泊亚说出“我不会”的时候,梅菲利尔看到了他的伤心。 那是被爱侣施与不信任而产生的伤心。 那一瞬间,梅菲利尔终于从一叶障目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比柔弱,雄虫怎么样都会胜过亚雌。那么多年,塔泊亚身上盛传雄同的流言,但他也始终没见过塔泊亚对那只雄虫产生过越界的情感。 在所有与塔泊亚有情感联结的虫中,他是最特殊的那个。 只有他拥有的是爱情,这就已经足够证明所有了。 在太过于漫长的时间里,他实施了过多的欺骗,当谎言被揭穿后,信任值无可避免会下跌。 真实与坦诚,是他唯一拥有的挽回的机会。 “您会见到更多、更多的我,不一样,但都是我。” * 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了。 地下工作室一应设施都齐全,唯一难熬的就是机械侍者做的饭。 很健康,但是不好吃。 不算今天的早餐,在塔泊亚的记忆里,梅菲利尔上一次给他做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有一年多了。 再次吃到合口的正常餐品,一个激动之下,就吃撑了。 塔泊亚半躺在沙发上,简直羞愤欲死。 连幼虫都知道要根据自己的身体需求进食,不会出现吃撑的情况,他这么大了还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梅菲利尔唇角抽搐地强行忍笑,但是效果不佳,时不时还会泄出几声憋不住的。 塔泊亚:“……” 想笑就笑吧,这半笑不笑的,时不时来一声也太折磨了。 微微鼓起的肚子被亚雌的掌心缓缓揉着,饱胀的感觉貌似是消退了一点。 梅菲利尔说揉揉可能有用,嗯……那应该是有用的吧?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吃撑。 客厅暖融融的,难受的感觉也渐渐消散,塔泊亚被梅菲利尔揉得昏昏欲睡。 这么两天下来,心力交瘁,他确实也累了。 迷迷糊糊的脑袋里隐隐还记挂着什么,塔泊亚艰难地克服睡意想了想,然后拍拍梅菲利尔,语调软乎乎的: “认错环节……还没结束,明天继续呐……” 说完,不管听者是什么反应,塔泊亚略略缩了一下,彻底睡过去了。 留下梅菲利尔一只清醒的,摇头苦笑。 把雄主在主卧安顿好,梅菲利尔跑到书房开始罗列自己多年积攒下的罪状,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还不够。 墙上的挂钟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看眼时间,梅菲利尔把笔一扔,将几张罪案集锦收拾好,轻手轻脚回主卧休息。 松软被子被掀开一瞬,一点点凉气的入侵让睡梦中的塔泊亚往反方向缩。 随后,脊背贴上温暖的胸膛,睡迷糊的雄子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翻了个身窝了进去。、 嗅着鼻尖的柑橘香,失眠已久的梅菲利尔伸臂揽住怀里软软的一团,进入久违的黑甜梦乡。 * 身负公务,梅菲利尔一大清早就醒了。 往常无比迅速的起床任务,在今早变得格外困难。 暖融融、软绵绵的一团搂在怀里,又不能抱走,只有清晨这段塔泊亚还没清醒的时光可以享受一下。 梅菲利尔安安静静地抱着,默默数秒,到时间的那一刻,再舍不得也要走了。 轻手轻脚起身,给塔泊亚把被角掖好,梅菲利尔洗漱完换上标准守寡一身黑,又返回床边。 累坏了的雄子此刻还在睡梦中,颧骨飘着诱虫的绯色。 梅菲利尔在鼻尖上落下轻轻一吻,无声告别: 【我去上班了,雄主。】 半上午,塔泊亚打着哈欠从云被里钻出来,迷迷糊糊地抬手揉眼睛。 揉到一半,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塔泊亚摊开双手五指,半眯着眼打量,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婚戒不在了。】 刚被他拆了没多久。 啊……梅菲利尔好像一直带着戒指来着。 当时设计的时候,一向不会对他的作品提意见的梅菲利尔,破天荒地主动要求了婚戒的样式,让他开心了好久。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门婚事是梅菲利尔很在意的嘛。 他用了顶好的祖母绿,一点一点地打磨太阳图腾式的造型。 他本来还担心,过于浓郁的色彩,会不会不适合梅菲利尔。 但是一向寡淡的亚雌戴上婚戒轻吻的模样,美爆了! 激情之下,他又给梅菲利尔做了一枚配套的胸针,同样的太阳图腾,和浓郁的火红、苍翠配色。 前天梅菲利尔回来的时候,正好就戴了那枚。 梅菲利尔戴着他们举行婚礼时配的胸针,参加了升职宴会。 这个认知,让塔泊亚心里有些发胀。 视线落回自己空荡荡的十指,莫名的就开始心虚。 ……有一种可能要哄不好了的预感。 * 行政大楼的工作虫们,今天明显地感觉到那位新贵心情极佳。 虽然平时也不是太严肃的样式,但总给虫一种笑里藏刀的危险感。 见鬼,一只b级亚雌居然能带来这种威慑力。 但是今天明显不一样,经过一天的修整,怀特议员的状态松缓了很多,连笑容都显得真诚了。 午休时间,英格瓦尔端着一碟草莓饼干,来找梅菲利尔聊天。 “你中了巫术?” 听到下属们的议论,英格瓦尔一百个不信。 梅菲利尔还有真诚的一天?恒星爆炸的可能性都比这高。 但是亲眼见到,英格瓦尔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诡异了,这真是梅菲利尔?真是不是被换魂了? 明明前两天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疯癫样子。 梅菲利尔抿着补充剂,斜了他一眼,心情颇好不跟傻子计较。 “不劳你费心,我雄主回来了。” “……” 梅菲利尔对瞬间僵硬的英格瓦尔投以同情的目光,如同顺利上岸的悲悯还在海里挣扎的。 “卡洛莓斯还没回来吧,八成是不要你了,你可以准备准备净身出户了。” “……” 两句话下去,英格瓦尔都没有反驳,连跳脚都没有。梅菲利尔脑子里转了一圈,吸了口补充剂压惊,试探着问: “喂,你不会真被甩离婚协议了吧?” “……” 英格瓦尔默默端着那碟草莓饼干,从哪来的回哪去,只字不语。 【默认了……】 梅菲利尔再次吸了口补充剂压惊,深感庆幸。 【还是塔泊亚心软啊,卡洛莓斯狠起来,英格瓦尔居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塔泊亚还是给了他挽救的机会的。果然啊,他的少爷看起来锋利,其实是最心软的那个了。 想想昨天列好的认错摘要,梅菲利尔暗暗祈祷,千万别把他雄主气死了。 * 整座别墅很大,又很空。 塔泊亚没有聘请常驻的工作虫,一切工作都可以交给机械侍者解决,他就不希望还有其他虫入侵他们的家。 以往跟梅菲利尔待在一起,塔泊亚也没有觉得别墅这么空荡荡的。现在独身待着,倒是觉出些寂寞。 梅菲利尔下班回家时,塔泊亚正在翻看那厚厚一沓情书,逐字逐句,格外认真。 他当时只看了几页就心痛到受不了了,剩下的一直丢在那,没有翻过。 现在,知道这么厚一沓情书大概率是写给他的,塔泊亚来了兴致,盘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曾经穿心的利剑,此时都化为了蜜糖和烈酒,一会儿甜得他发晕,一会儿辣得他脸红。 ……本来就知道梅菲利尔下限很低,但是也没想到能低到这种境界。 谁在情书里演生命大和谐啊! 光有文字版还不够,他居然还画出来了! 塔泊亚刚翻过来,羞到满脸通红,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决定看还是不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点在画纸上,吓得塔泊亚差点把本子抛飞。 梅菲利尔单手按住塔泊亚的肩膀,阻止他的小少爷逃跑的尝试,一手点在那副细节满满的画上,认认真真地点评,跟鉴赏艺术品一样。 第45章 “这里画得不太对,那个时候您还没有经历生理觉醒,我也没料到您觉醒完……” “你闭嘴!” 塔泊亚从头到脚都红了,双手伸直死死捂着梅菲利尔的嘴,阻止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梅菲利尔垂眸就对上了那双水光洌滟的翡翠瞳,眼眶通红一片,害羞得恨不能找个罐子蹲进去。 【就是因为每次逗都是这么可爱的反应,才屡次不改嘛。】 梅菲利尔眯眯眼点头,表示不说了,塔泊亚才松手。 第一件事就是把本子合上,那么破下限的东西怎么都不能跟梅菲利尔一起看的。 万一看着看着,突然开始实践了怎么办? 塔泊亚刚想捏着本子就跑,又被梅菲利尔按住了。 几缕白发滑到他肩头,梅菲利尔一手捏住他的手腕,贴着他耳边低语: “少爷,您的婚戒呢?” 第38章 手腕上的温度很烫, 一片软烫中唯一的那点坚硬寒凉,就显得格外突兀,难以忽视。 是梅菲利尔手上的婚戒, 从结婚那天起,他就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塔泊亚捏着戒环轻旋,端详戒面上那颗祖母绿。 非常纯净浓郁的一颗绿宝石,没有一丝裂隙, 也没有杂质结晶。不需要遮挡修饰,所有的设计装饰都只是锦上添花,强化它的美。 跟他的粉钻是云泥之别。 无论是价格,还是美丽。 原本恰恰好的尺寸, 因着梅菲利尔近期不规律的饮食作息而显得稍大些许,戒环被旋转后, 隐隐有滑落的趋势。 梅菲利尔下意识勾起指节, 紧紧扣住他唯一的婚戒。 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尖啸,打散升腾起的怒火和委屈。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他害怕,那是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是暂时不想戴, 所以收起来了吗?没关系的,不想戴就不戴。” 梅菲利尔试图收手离开, 将话题冻结在这里, 逃避真相。 但塔泊亚反手扣住了他, 力道不大, 却将梅菲利尔直接定住, 只能半躬着身僵在那里,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下。 打磨光滑的戒环被褪到无名指的第二指节处,梅菲利尔死死扣着, 不让它彻底离开。 “梅菲利尔,松开。”塔泊亚指尖轻点在梅菲利尔苍白的指背上,提醒他松手。 躬身环着他的亚雌埋在他颈侧,声带的振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传导过来,近乎哀求: “少爷,这是您送给我的,您亲手给我戴上的,不可以再收回去。” “它已经是我的了,不要抢走它好不好?” 哀哀切切的嗓音传进脑中,塔泊亚抿紧了唇,内心经过剧烈纠结,还是决定强硬到底。 “梅菲利尔,我回来是为了离婚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不是玩笑,是我认真拟出来的。” 带着哭腔的哀求瞬间消失,梅菲利尔一直低头埋着,试图逃避现实。 塔泊亚把埋在他脖颈里装死的亚雌扒出来,虎口卡着他的下巴,直视泛着泪花的烟粉瞳,跟梅菲利尔打商量: “你不想跟我离婚,对不对?” 梅菲利尔含着泪频频点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塔泊亚。 “但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枚戒指算是抵押,等都解决了就还给你。” 塔泊亚轻轻挠了挠他的脖子,略作安抚,“答应吗?” “答应……” 不情不愿地应下,梅菲利尔松手让塔泊亚摘下了婚戒,但视线一直凝在上面。 塔泊亚一手攥着戒指,一手揉了揉梅菲利尔的脑袋,夸他乖。 他不知道的是,梅菲利尔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计算着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最快速度地拿回戒指。 一手戒指,一手情书,塔泊亚拿着两只烫手山芋前往地下室,开门前发现梅菲利尔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观望着,没有丝毫上前的欲望。 他甚至还侧过身去,避免看到密码。 因为塔泊亚在共享别墅权限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地下室的权限不能给他,他不可以进去。 就一直遵守到了现在。 塔泊亚哑声片刻,心头仿佛被浇了一层蜂蜜,有些沉,又有些甜。 “过来吧,梅菲利尔,现在你可以进来了。” 他要求梅菲利尔对他完全坦白,没有隐瞒,那他必须自己先行一步,做出榜样才行。 哪怕他最初隐瞒的目的是为了维持这段婚姻,但也确实埋下了隐患。 梅菲利尔隐瞒引动他生理觉醒的事情,不也是硬生生让自己多背了五年的心理压力吗? 一无所知的他将这当成幸运,可梅菲利尔却认为自己做的是错事,害怕真相揭露会导致感情破裂,婚姻不存。 可是一段健康长久的婚姻,那些隐瞒都不应该存在。 如果他们不能信任彼此,那或许几年后再发生什么感情危机,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塔泊亚打开中控面板,把地下室的权限共享给梅菲利尔,给他录入了指纹和虹膜,然后当着梅菲利尔的面输入了数字密码:“40331021”。 不是梅菲利尔熟悉的任何一个密码。 这里没有铺地毯,原木色的地板和纯木质的家具,好几排架子都摆得满满当当,各色宝石封存在玻璃罩中。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 塔泊亚把婚戒和情书各寻了个空格子摆进去,又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梅菲利尔坐在床边,塔泊亚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一页页地给梅菲利尔展示自己这些年卖出的作品。 “这单的顾客超级难搞,给他改了三十来版,最后又要回了第一版。” “这个是英格瓦尔的婚戒,那小子也龟毛,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顾客,但看在他很重视婚戒、很在意这段婚姻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卡洛莓斯跟他结婚了。” “还有这个……” 塔泊亚挑着些记忆深刻的客单跟梅菲利尔讲讲,轻松随意地就揭过了当初难熬的日子。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讲完也用不了多久,翻过最后一页,塔泊亚也就无话可说了。 塔泊亚沉默了会儿,抚了抚有些破旧的封面,轻轻叹了口气。 抬眼一看,入目就是梅菲利尔要哭不哭的样子,当下觉得好笑,可是想牵动唇角的时候,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亲手卖掉自己的心血,又怎么会不痛呢? 他第一次做客单就被刁难,反反复复修改,看着自己的作品逐渐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所有被强行咽下去的怒火都在一刻不停地烧着他的心。 交单的那一刻,他好像也不认识自己了。 在尾款到账后,茫茫然地走出地下室,塔泊亚在花园找到了梅菲利尔。 他打着可以遮蔽全身的遮阳伞,侍弄着玫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笑得很幸福。 塔泊亚回了一个笑,暖洋洋金灿灿的,一如往常。 但内里,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无声无息地碎掉了。 塔泊亚捏着笔记本,话在舌尖绕了几圈,才终于出口。 “嗯……其实雄父非常不赞成我们结婚。” 塔泊亚垂着头,一点点东拼西凑语言,尽量简短地解释。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说跟他断绝关系,然后就带着你搬出来了。” “其实……自力更生的感觉也不错,不用依靠长辈就能养活自己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在其他雄虫还在当米虫的时候,我已经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了,比他们厉害多了。” 塔泊亚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成为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也确实是在他的规划中,只是实现的方式和时间与预想的不同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满足顾客的需求而将自己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 他的预想只是打出名气,让自己的心血得到欣赏,或许会参与拍卖,但绝不包括顺应他虫进行修改。 但是现在总也是熬出来了,不会再有虫对他的设计指手画脚了。 三言两语揭过五年的苦楚,塔泊亚抬头,刚想说点什么轻松一下气氛,就看到梅菲利尔在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泪水砸落在端起的掌心中,蓄了小小一滩。 他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梅菲利尔一把扯过椅子,把他抱下来搂紧怀里,埋在他肩膀上失声痛哭。 塔泊亚再说不出什么故作轻松的话,只能揉了揉梅菲利尔的脑袋。 “都过去了。” 梅菲利尔喉口数次收缩,最终艰涩地逼出一声变调的“对不起”。 对不起……是他太没用了。 对不起……是他太自私才让塔泊亚背负了那么多。 对不起、对不起…… 木架上的玻璃罩映出无数个他们的模样,每一个,都密不可分。 原本格格不入的两虫,打磨过后的模样却正正好契合。 第46章 * 梅菲利尔哭太狠了,塔泊亚好不容易把他安抚下来,哄睡着后,开始解决一直记挂的事。 地下城区脏污的街道,再次迎来明媚的贵客。 当塔泊亚带着半面面具出现时,阴湿处探出无数道目光,贪婪地舔舐在他身上。 但这次他不是来找沙包的,不想多生事端、耽误时间,塔泊亚快速穿过街区,在隐蔽处找到了会所。 第三次来,塔泊亚熟练地向老板撒了一把金币,迎着老板谄媚的笑容,点名要求侍仆。 “酒要最贵的,侍奉的虫就要一只银灰色长发、浅粉色虹膜的亚雌。” 变态得跟梅菲利尔如出一辙的那只。 而且粉色的虹膜很稀少,也不知道老板从哪里买到的。 跟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流程,上酒水的侍仆离开后,塔泊亚靠坐在沙发上,一鞭抵住试图靠过来的亚雌,冷声道: “过去,靠着对面墙站。” 被训诫得无比乖顺的亚雌照做,以为这位艳丽得过分的顾客想试试远距离鞭打,故意流露出胆怯可怜的情态。 以他的经验,这无疑会助长雄虫的施暴欲,同时也会调起更高的兴致。 想起一些痛苦中夹杂着欢愉的经历,亚雌垂着眼瑟瑟发抖,悄悄舔了下上排的尖齿,暗暗期待着。 放在过去,塔泊亚可能会认为自己的鞭子吓到对方了。 但是经过两位变态的摧残,塔泊亚面无表情地甩了下鞭子,眼看着对面的亚雌“害怕”地缩了一下,轻嗤一声。 【表演痕迹太重。】 “你认识梅菲利尔吗?” 对面的亚雌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询问: “您找他……” “我跟他有仇,想找点他的黑料折了他。” 地下城这种地方,买凶买黑料才是家常便饭,才能最大程度套出真实有用的信息。 果然,亚雌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咧开一抹恶意的笑。 “那您可真是问对虫了,我跟他从小就认识。” “梅菲利尔·怀特,是个残次品。” 第39章 塔泊亚暗自捏紧了鞭子, 面上摆出饶有兴味的情态,鼓励亚雌继续爆信息。 “残次品,怎么说?” 他可不会简单地认为所谓的“残次品”就只是白化, 这个词充满了物化的味道,仿佛梅菲利尔是什么被生产出来的商品,但却因为不达标而被废弃。 【商品……】 塔泊亚默默咀嚼了下这个词,猛然发觉,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地下城没有劳动契约,只有卖身契。他本来以为,梅菲利尔是因为基因缺陷无法谋取生存,才把自己卖给会所老板当侍仆。 但如果, 梅菲利尔本身就是被生产出来的,又以商品的身份被老板买来呢? 如果这是事实, 那最初的出售口, 又是哪里? 一想到有一个专门售卖虫口的窝点,塔泊亚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地下城倒卖资源、枪械等等,都能算是雌父口中必然存在、无法消除的交易。 但是生命,绝不可以成为能被生产的商品。 “梅菲利尔本来能成神呢, 可惜他自己不争气,最后沦落到基因链崩溃成为一个废物的下场。” 塔泊亚:“……?” 【成神……是什么东西?】 情绪激动的亚雌没能察觉对面雄子的懵逼, 还在滔滔不绝。 “我跟您说, 他这虫最擅长骗术, 之前就诱骗了一只幼虫把他买走, 现在的地位财富八成也是骗来的。” 亚雌越说越起劲, 真的混着假的,一股脑地抹黑梅菲利尔,专挑难听的讲。 眼看着讲述走向荒谬向, 塔泊亚一鞭抽向地面,“啪”一声强行打断。 “我不是来听你编瞎话的,我能查到的可比你说的那些可信度高。” 塔泊亚抡下鞭子,武力警告他老实点,对着噤声如鹌鹑的亚雌冷冷道: “讲讲他来这儿之前的事。” 瑟瑟发抖的亚雌听到这话莫名沉静下来,以一种怪异扭曲的目光看着他,半晌,突然咧开一抹笑。 “您是帝国机构的审查者吧,原来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呀。” 塔泊亚完全听不懂对面疯疯癫癫的亚雌在讲什么鬼话,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板着脸,不懂装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达利收了笑,默认这位顾客是来调查的。顺着墙滑坐在地板上,达利垂着头组织语言,良久才艰涩开口。 “我不知道那是哪个名门贵族的产业,但他们做的是基因改造的勾当。” “他们甚至窃取到了皇室的基因,试图融合进血统低贱的虫体内,来创造神迹。” 回忆那么久远的事,对达利来说非常困难,过于痛苦的记忆早已被身体自动屏蔽,他能想起来的不过些许碎片。 “……梅菲利尔是当时预测的成功率最高的,他甚至得到了受教育的机会。” 那时刚刚手术失败、即将被废弃的达利,羡慕又嫉妒。 他一面期待着梅菲利尔可以成功,结束这场残酷血腥的试验,一面又控制不住地诅咒他失败,经历跟他一样的痛苦。 结果不出所料,这场本就异想天开的实验还是以失败告终。 “呵,天赋异禀又怎样?从实验台上下来不还是沦为废物,只能被贱卖。” 只是梅菲利尔到底还是比他好命,早早就被贵族买走,如今又成了新贵,政坛的红虫。 达利把能想起来的都告诉塔泊亚了。如果要说他这辈子最恨的,无疑是那座惨无虫道的工厂。 他不会放过一丁点毁掉它的机会。 过于骇闻的真相惊到塔泊亚无言,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半晌,红发的雄子对瘫软在地上的亚雌投去同情的目光,轻声问了一句: “是不是很痛啊?” 达利惊诧地抬头,眸光不定,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塔泊亚没想等他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对面的亚雌有着跟梅菲利尔一样的悲惨经历,过重的不幸造成了他们疯癫的姿态,被扭曲的心灵怎么也挽救不回来。 极端的处事方式,不过是他们面对世界时自我保护的方式。 这只亚雌将痛苦扭曲成愉悦,梅菲利尔大概率也是这样。不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扭曲了认知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时间久了,原本逃避的甚至会变为主动追求的。 塔泊亚有些难受地按了按心口,他想回家了,越早越好。 “开个条件,闭紧你的嘴。” 塔泊亚不想被任何虫知道他来过,也不希望梅菲利尔的过往被谁挖出来。 他早晚端了这座地下城。 达利沉默了会儿,笑着要求:“多给点金币吧,先生。”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水,“至少比那些贵。” 塔泊亚离开后,达利藏起收到的一大堆金币,喝光了一口都没动过的酒水。 “梅菲利尔……你真好命。”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丝柑橘香,是塔泊□□绪起伏间泄露出的。 达利就这那点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做了多年来第一个美梦。梦醒后,擦掉眼角些微的泪痕,继续当他的头牌,赚大把的金币,过淫奢的日子。 * 乘着浓重的夜色返程,下了飞行器,塔泊亚被别墅窗户透出的光亮吓了一跳。 他出门前是把灯都关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梅菲利尔醒了,正在蹲守他。 磨磨蹭蹭走完一段路,塔泊亚蹲在门口不敢进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梅菲利尔,也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才能既不引起误会又不勾起悲惨的回忆。 纠结得快把自己勒死,塔泊亚仍然没有迈出进门的那一步。 梅菲利尔通过监控看了十分钟,确认塔泊亚真没一点想回来的意思,耐心逐渐告罄。沉着脸开了门,一把抱起炸毛的雄子进了屋。 反身一脚踹上了门。 把怀里缩成一团的雄子放沙发上,梅菲利尔一语不发地半蹲给他解鞋带。 “那个……” 塔泊亚刚出一声,就被压下膝盖,抻直了腿。梅菲利尔按着他的小腿骨压在自己大腿上,从下往上抬着眼觑他。 可怜兮兮又凶巴巴的。 舔了口下唇,塔泊亚试图把腿抽回来,但纹丝不动。 梅菲利尔单手慢条斯理拆着长筒靴的绑带,直勾勾地盯着塔泊亚,一眨不眨。 “坏孩子才会说谎,少爷,你想清楚了再说。” 塔泊亚顿时气结,“你骗我的还少吗?凭什么我不能骗你啊?” 虽然他没有打算说谎,但是梅菲利尔这个撒谎精根本没有资格说这话好吗! “因为少爷你撒谎会表现得很明显,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能配合你演出。” 梅菲利尔一把抽出绑带,欺身压上去,瞳孔缓缓收缩成尖利的模样,语气却透着浓浓的委屈: 第47章 “你说话不算话。” “你刚说过不会厌烦我的,又趁着我睡着出去寻欢作乐。少爷,你很过分。” 塔泊亚:“……” 梅菲利尔现在污蔑他都不需要准备了,张口就来。 塔泊亚差点没被他一句神来之笔气死,就是梅菲利尔是神经病他也忍不了了。 “我……” 他刚想开口,才发了一个音,就被结结实实堵了回去。 探进口腔的异物细长,娴熟地卷住他的舌根,又四处舔舐撩拨。 敏感的上颚时不时被扫过,每一次都激得塔泊亚肩头瑟缩。双手被绑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挣扎中勒出浅淡暧昧的红痕。 铺天盖地涌过来的蛇果香,张狂着想拖他下水。梅菲利尔一手按着他的下腹,一手四处点火。 等手下挣扎的力道减弱,梅菲利尔退出甜软的口腔,咬着耳尖的软骨,贴着塔泊亚低语: “少爷你不喜欢我了吗?他的技术有我好吗?信息素有我甜吗?” 梅菲利尔从耳尖一路往下,细细密密地咬,小心控制着力道,只留下酥痒而不会带来疼痛。 终于夺回声音,塔泊亚蜷起双腿,把梅菲利尔隔开,喘息着试图洗清被生泼上来的脏水: “我没有!你污蔑我!” 梅菲利尔居高临下,舔了下上唇,水光洌滟的红唇扬起得意的弧度。 “我知道啊,我故意的。” 看着身下瞪圆眼的雄子,梅菲利尔亲亲他的鼻尖,趁着塔泊亚愣神把蜷起的双腿一把按下,长腿一迈就跨坐在他腰上。 “少爷你收走了我的戒指,总该补给我点什么吧?” 塔泊亚被梅菲利尔的不要脸震惊了。 “你还欠我很多解释呢!戒指是抵押好不好!” “哦,那就算我预支一下未来的福利吧。反正我总会有解释完的一天,等我们重归于好,少爷你肯定不会饿着我的。” 塔泊亚:“……” 无耻!太无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虫! 梅菲利尔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点火。塔泊亚身上只有很浅淡的味道,绝对不可能是深度交流过后有的浓度。 而且……那厚厚一本订单,仿佛一颗被生剖出来的心,明晃晃地展示内里盛满的爱。 梅菲利尔此刻无比想证明,他饱胀到几乎溢出的爱。 “剖开我,吃掉我……” 梅菲利尔解开绑带,拉着塔泊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剧烈的跳跃几乎把掌心震麻。 另一只手也被牵起,塔泊亚眼睁睁看着梅菲利尔在空荡荡的无名指上咬出一圈浅浅的红痕。 无力反抗的指尖被吞掉,触摸到磨牙、喉口。 梅菲利尔的眼神在请求他: 【填满我。】 第40章 塔泊亚的无名指比食指要长, 不需要从事任何工作的无名指是整只手中最漂亮的,指根处一圈咬痕,配上全覆盖的晶亮水渍时, 就更加漂亮了。 他们相知相伴近二十年,梅菲利尔最知道怎么让塔泊亚心软纵容他。 当身下的雄子只有逃离、阻挡的举动,而无推拒时,梅菲利尔就知道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当甜蜜厚重、几乎织成重工蕾丝的蛇果香里, 纠缠进丝丝缕缕的清爽柑橘调时,梅菲利尔就知道,他成功了。 得逞了,就该服软了。 再强硬下去, 真逼炸毛了又要饿好久了。 刚刚还嚣张到极点的白发亚雌,转而埋进塔泊亚颈侧, 像小动物一样磨蹭。 顺滑的长发撩过胸口, 落进被解开的领口里,带来奇异的酥痒。 塔泊亚一把按住梅菲利尔的后颈,制止他。 颧骨薄皮处透出醉色,上下蔓延, 为眼尾眉梢、耳垂脖颈点绛。 “别蹭了。” 再蹭下去火就灭不了了。 他还有正事没有解决,不能陪梅菲利尔胡闹。而且已经很晚了, 明天梅菲利尔还要去工作的。 “你明天还要上班, 别闹了, 早点休息。” 施加在后颈上的力道, 梅菲利尔轻易就可以挣脱, 但饥肠辘辘的毒蛇还是停下了纠缠的举动,乖乖贴着不动,只用快哭出来的眼神盯着塔泊亚: “饿……” 小小抽了下鼻尖, 烟粉瞳中蓄起泪花,梅菲利尔哀哀切切地求:   “给一点嘛……都好几个月了,好饿好饿……” “……” 所有拒绝的话都梗死在喉咙里了,塔泊亚把梅菲利尔按回颈窝,端着他回主卧。 “……下不为例。” 计划得逞的亚雌乖乖埋着,愉悦地眯起眼,双手双脚都缠上去环住,牢牢锁住久违的美餐。 【下次可就不是这个示例了。】 水雾氤氲的浴室中,热度蒸腾起爱与欲望。原始的食欲催着牙根发痒,利齿反着雪亮的顶光,却只留下浅淡的红痕。 世界的基础法则在此刻失效。 孱弱的雄虫本该寻求强大的伴侣,不顾一切地使自己的基因流传下去,繁殖的本能使得他们从未在意过伴侣是否痛苦。 塔泊亚违背了基因刻下的烙印,他只遵守梅菲利尔咬下的烙印。 珍惜与保护经年累月刻入骨血,哪怕明知身下的亚雌远比他所认为的要强悍得多,塔泊亚仍旧条件反射地克制、爱护。 他分不清眼泪的含义,那就努力让眼泪不要产生。 挂钟的指针又荡过一圈,记挂着时间,塔泊亚从里到外喂饱一次,就打算给梅菲利尔清洗干净,裹进被子里睡觉。 轻轻喘息着,塔泊亚还没完全撤出就被反压在浴池边,又吞了回去。 脑袋里还残留着些许眩晕感,懵懵然的雄子抬手疏疏遮挡刺目的顶光,哑声道: “很晚了……” 梅菲利尔浑身沾着亮晶晶的水珠,漂亮得像天使,却干着土匪的勾当。 “我出力就好了。” 【……你什么品种的混蛋……是我没力气吗?明明是你白天会爬不起来的问题!】 多年经验教训,被缠住了多半是挣不开的。塔泊亚愤愤瞪了梅菲利尔一眼,气息不稳地警告他: “……工作迟到有你受的。” 现当值的两位领导虫如出一撤的工作狂,最不能忍受当值虫员玩忽职守了。 梅菲利尔被气乎乎的塔泊亚蛊到了,信息素爆炸一般泛滥成灾,忍不住埋上去深吸一口。 “该炸的工厂都炸完了,我的任务告一段落,休几天假还是能通融的。” “……工厂?” 想起刚听闻的基因改造事件,塔泊亚莫名觉得就是这个答案。 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梅菲利尔就强行打断了他所有思绪。 “少爷,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哦。” 梅菲利尔叼着白嫩的耳垂吮至通红,含糊不清:   “等我吃饱了才可以告诉你哦。” ………… 两眼一闭一睁,大半天就过去了。塔泊亚刚打着哈欠坐起身,就迎面撞上了梅菲利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明年没有福利了!一丁点都没有,我发誓!” 等候在床边的亚雌一身侍仆装束,笑眯眯地乖巧点头称是,内心却不以为然。 非物质资源那当然是想争取多少就有多少。 他当然相信塔泊亚是认真的,但他同样相信自己的本事。 扣定额又怎么了?他挣点额外的就好了。 夕晖都将逐渐落下,梅菲利尔只能遗憾收起外出的装束,给塔泊亚换上居家服。 【只能明天再穿马甲靴子了。】 长久以来,梅菲利尔都对贴身侍仆这个身份很满意。这意味着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为自己暗中谋取福利。 比如特意挑出一件毛绒绒的连体居家服,塔泊亚也不会拒绝,只会乖乖伸开手臂被套衣服,小巧的脸蛋埋在一圈雪白的绒毛里。 【可爱死了。】 * 纯白小圆桌的两端,塔泊亚慢条斯理挖着小蛋糕,稍稍垫下肚子,梅菲利尔眸色深深,等着提问。 答应过会解释,那必然是要做到的。 想想还没坦白完的两张纸都写不下的罪过,梅菲利尔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大不了直接泄洪式坦白吧,趁着少爷被震惊到麻木,胜算大点。】 挖了大半块蛋糕,塔泊亚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梅菲利尔,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你的家虫。” 塔泊亚本意是想从较为轻松的记忆开始,不要一上来就是那么悲惨的往事。 但梅菲利尔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少爷,认识你之前,我没有家虫。” 梅菲利尔并不认可那些跟他有着同源基因的虫算是他的亲属,更不接受那些养育他、实验他的研究员跟他有亲缘。 前者,从破壳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后者,在他实验失败离开多年后,仍然记挂着除掉他,不让事情败露。 第48章 梅菲利尔的视线投注在对面愣住的雄子身上。在来到克里希家族后,他才见到真正的亲缘是什么样的,从此他便更加认为自己生来就没有家虫。 “我是工厂生产出来的商品,本来应该要被卖给贵族当漂亮玩物的,但是没想到普普通通的双亲基因结合,倒是产生了些奇妙的反应。” 梅菲利尔平静得像在讲陌生虫的故事,“大概是达到了一些指标,他们把我选为实验品,开始在我身上进行其他的实验,但是都失败了。” “其他的……实验?” 塔泊亚的声音挤得无比艰难,将同类当做商品、当做实验品,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阴暗面。 日暮时分的绚丽霞光落在梅菲利尔的白发上,染出五彩斑斓的白,美得炫目。 梅菲利尔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白发和容貌,语气中带着诡异的幸福: “他们试图把雄虫的基因融入异性体内,创造有着雄虫精神力的神明。” “嘛~理所应当地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最终只有控制容貌的基因成功整合进了我的基因组。” 梅菲利尔笑眯眯的,仿佛那些痛不欲生的排异反应都如云烟般消散了。 “所以我才这么漂亮。” 【如果那些痛苦是我脱离商品命运、遇到你的必经之路,那我很庆幸,我有承受痛苦的机会和能力。】 “少爷,你将那些苦难变成了淬炼,有时候我还挺感激,他们给了我遇到你的机会。” 【所以,我让他们很痛快地死掉了,没有一个活口需要承受复仇的痛苦。】 塔泊亚嗜甜,这点梅菲利尔一直都知道。 在塔泊亚看不见的地方,他揍过很多对他的小少爷居心不良的雌虫、亚雌。大部分瘫软在地的手下败将,都会嘴欠地抨击他的长相和信息素。 每到这时候,梅菲利尔都很想笑。 虽然最后造神计划失败,但部分雄虫基因碎片还是整合进了他的基因组里,吞噬了他原本的容貌基因。 给了他这副完美长在塔泊亚审美点上的相貌,和一般雌虫、亚雌都不具有的甜味信息素。 从基因层面上,他就遥遥领先。 塔泊亚戳着剩下的蛋糕,半融化的奶油跟松软的蛋糕体混成一团糊糊,根本就不能吃了。 “不是的,梅菲利尔,”塔泊亚声音闷闷的。 “苦难不是淬炼,也不是机会,更不是幸福的条件。” “苦难就只是苦难啊……” 鼻头酸酸的,塔泊亚抽了抽鼻子,仰头把泪水憋回去,伸臂跨过桌面握住了梅菲利尔的手。 “没有那些痛苦,你也会收获幸福的。” 梅菲利尔长久地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那双水光润泽的翡翠瞳,任由时间平息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 只剩微澜时,梅菲利尔凑上前碰了碰塔泊亚的鼻尖,调笑道: “那如果我没有这么漂亮了怎么办?” 梅菲利尔知道,塔泊亚不是那么肤浅的虫,他刻意这么问不过是为了多讨一句情话,珍藏在心底。 不会什么甜言蜜语的雄子冥思苦想了一阵,抛出了自以为最正确的答案: “莱斯利比你漂亮,我也没搞雄同啊。” 所以不要有容貌焦虑啦,还是会喜欢你的。 梅菲利尔心海里那一点微微的波澜彻底沉了,整个海面平得跟心死了一样。 唇边自信的微笑瞬间凝固,迎着塔泊亚清澈无疑的眼神,梅菲利尔眯眼凑过去印上一个吻。 【好的少爷,你明年没有一个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了。】 * 梅菲利尔准备晚餐时,回头望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看书的塔泊亚,视线扫过尖尖的下巴,仅剩的一点良心隐隐作痛,让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侍仆工作的纰漏。 一天只吃一餐甜点和一份正餐,被家主知道他就真的要完蛋了。 正当想着该怎么在家主面前挽回一下形象,梅菲利尔突然收到一封特殊提示音的访问申请。不详的预感刹那间充斥心头,那瞬间,梅菲利尔几乎不敢点开。 强行忽略,拖延到晚餐结束,梅菲利尔换衣、净手、焚香,一脸肃容地查看那封申请。 塔泊亚端着一碟餐后水果,眼睁睁看着梅菲利尔的一系列举动,默默叉了一块苹果堵住自己的嘴。 能得到梅菲利尔这么重视的,也只有他雄父了。那没办法,这事他真帮不了。 刚信誓旦旦说要离婚来着,转头就背信弃义又搞到一起了,他凑上去也只有陪着挨骂的份。想他刚回别墅时,还跟雄父报备过一定能离成,结果几天都没有音信。 站他雄父的视角,真是想想都窒息。 梅菲利尔一字一句读着简短的拜访申请,硬是从官方客套的话术中读出了杀气。斟酌着字句写好回复,梅菲利尔提前敲打副官做好准备,务必万无一失。 兰芙·克里希,从第一次见面就能拆穿他所有伪装,只是顾及长子的感受才没有把他赶走而已。 “梅菲利尔,守好你的本分,别生多余的心思,你入不了克里希的家谱。” 被那双幽深的墨绿瞳凝视时,仿佛陷入幽静的深潭,四面都是冰寒的潭水,拼命挣扎也掀不起水面的一丝涟漪。 梅菲利尔从破壳起就没怕过什么虫,哪怕是对他动手术的研究员,也只能受到仇视,而非恐惧。 但是对于家主,梅菲利尔是真实害怕过的。那种微毫的心思都能被猜透的感觉,太过毛骨悚然。 发完信息,梅菲利尔跪伏在塔泊亚膝盖上,试图汲取一点勇气。感受到头顶暖暖的顺抚,梅菲利尔沉思片刻,开始继续坦白没认完的罪状。 自曝总比他曝好,塔泊亚对他的容忍度可比兰芙高太多了,赶紧坦白完,等到家主问起的时候,他也能多一丝底气。 “少爷,你的追求者都被我赶跑了。” 塔泊亚:“……?” 他有过追求者这种东西吗? 艰难回想一通,也没能记起几个有印象的异性,塔泊亚摸摸梅菲利尔的脑袋,觉得估计又是梅菲利尔自己脑补过剩,平白给自己徒增烦恼。 “哦。” “没事,我不在意,我有你就够了。” 少数几个留下印象的异性,也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塔泊亚对于那些会突然冲出来袭击的雌虫一点也不感冒。 一点也不礼貌,挑战都不知道提前下战书,就知道搞偷袭这种下作的事情。 梅菲利尔试探着又说了几条以他这个身份做出来会遭万虫唾骂的事情,塔泊亚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随着泄洪式的袒露,塔泊亚面色逐渐古怪起来。他伸手捧起梅菲利尔的下颔,语气仿佛在和虫崽说话: “梅菲利尔,你好幼稚哦。” 十多岁的虫居然还会干出偷偷把陌生虫送他的礼物丢掉的事情,还会为此惴惴不安这么多年。 “我三岁的时候打碎了雄父最喜欢的花瓶,都直接说的,又没有什么关系。” 雄父只会担心他有没有受伤,然后把所有易碎的装饰品都收在他接触不到的地方。 “不要总是认为自己干了错事,说一声就行的事情平白记挂那么多年,心会很累。” “我又不是什么严苛的虫。” 梅菲利尔仰头望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薄薄的水光蒙上眼球,润在眼睫上。 “那有一次,我把你所有冬季睡衣都换成了毛绒动物款式的,也没关系吗?” “……” 塔泊亚把手里的脑袋往外一扔,面无表情: “你滚蛋吧。” 那次他被全家撸了一个冬天,他们还联合起来诓骗他,硬生生逼着他接受了这种款式。 梅菲利尔低笑着再次凑过来,讨好地吻在唇角、脸颊,继续碎碎念着“罪行”。 夜色渐深,塔泊亚困得快眯上了,梅菲利尔也终于叨完了。被抱回卧室的路上,塔泊亚强打起一丝精神,给这场坦言做最后的结语: “梅菲利尔,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我的爱没有那么浅,不需要你小心翼翼地维护。” “藏起所有阴暗面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做最真实的你就好了,我也会喜欢……” 【所以啊……不要讨厌真实的自己,那也会是我喜欢的样子。】 梅菲利尔给他掖好被子,在昏暗的夜灯中落下一个浅浅的晚安吻,贴着手腕内侧平稳有力的脉搏,轻声许诺: “好。” 翌日,天不算晴,可也透出些许阳光。 兰芙在会客室落座,清亮的光线落在执杯的手指上,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骨骼都些许透出。 对面的梅菲利尔还在看着资料,情绪剧烈起伏下泄露出丝丝缕缕的信息素,是在雌虫、亚雌中都很少产生的果香调。 兰芙抿了口红茶,品出接待的重视,也不甚在意,没再喝下一口,也不想再等梅菲利尔平复好情绪,兰芙直截了当,一箭穿心: 第49章 “那是一颗很劣质的粉钻,但是塔泊亚戴了五年。” 幽深的墨绿瞳中没有丝毫情绪,一如初见时那般让梅菲利尔恐惧。 “怀特议员,现在你还认为你配吗?” 梅菲利尔说不出话,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扭头躲过那双眼睛的注视,森寒的潭水淹没头顶,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良久,梅菲利尔才找回了嘶哑的声音。 “您来找我,是想我做什么?” 如果真相是为了让他心生亏欠,那兰芙确实成功了。无论塔泊亚在不在场,都不会改变他的愧疚和痛苦。那颗粉钻上深刻的裂隙,是他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亏欠。 但是这点报复,绝不值得家主特意跑一趟。 新的一份文件被推至面前,梅菲利尔眼看着兰芙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悠开口: “卖身契,签了吧。” “地下城出来的,不陌生吧?” 梅菲利尔展开文件,一条条细读,垂着眼摇头。 非常标准的契约,一旦签下,打上章印,在法律意义上他就不属于他自己了,所有的地位、成就、财富都被抹去,只是奴隶而已。 这等于亲手交出自己的尊严和生命,成为绝不反抗的提线木偶。 “塔泊亚和你离不了婚,你不会允许。” “我同样不会允许一条时刻可能噬主的毒蛇进入克里希家族,但那样我的孩子就回不了家了。” 兰芙轻轻叹了口气,面色柔和下来,仿若无比善心地提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只能委屈你自断臂膀了。” 梅菲利尔沉默着拿起签字笔,一语不发地写下自己的姓名,特意在姓氏后缀加上了“克里希”。 恭顺地将文件放至兰芙面前,梅菲利尔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您好像一直认为我接近塔泊亚是不怀好意,是为了谋利。” “我必须承认,我最初确实利用了他,脱离了地下城这座炼狱,但也只有那一次利用。” “我凭着塔泊亚的善心,得以接受高等教育,有机会获得今天的权力,那这些都不是我所求的果。” 梅菲利尔挺直了背板,目光坚定地看向一直以来恐惧的那双深潭般的墨绿瞳,掷地有声: “我所求的,只是他的爱。” 兰芙再次抿了一口茶,已经不再烫口,温软细腻,是好茶。 一式两份的文件,兰芙取走了一份。随后,将一只红丝绒盒推向梅菲利尔,嗓音淡淡: “算是我补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我的孩子,生来就是珍宝,理应有珍宝来配。” 临出门前最后一刻,兰芙半旋身提醒梅菲利尔: “梅菲利尔,别对塔泊亚有任何隐瞒,你知道该怎么做。” 兰芙离开后很久,梅菲利尔才从呆坐的状态中脱离,收拾好文件,打开那只精致的红丝绒盒,内里赫然是一枚顶尖的粉钻。 澄澈清透,完美无瑕。 他轻轻闭上眼,将丝绒盒按在心口。 行政大楼外,森维尔倚着飞行器等他雄主出来。第一个照面,森维尔就发现兰芙憋着气。 “你不是去吓小孩的嘛?怎么还把自己气到了?” 飞行器自动行驶着,兰芙取出那份卖身契,气呼呼地一点点撕碎,把碎片丢进净化器里毁尸灭迹,就像所谓的卖身契从未出现过一样。 兰芙埋进森维尔怀里,额头抵住坚实的肩膀,闷声闷气的: “啧,算他识相。” 臭小子,拐走他的长子还敢这么呛他,以后餐桌上没有一道他爱吃的菜。 第41章 梅菲利尔回家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奔向地下室。密码输到一半,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4033……” 星历4033年,正好是他和塔泊亚登记结婚的前一年。如果密码是一个特殊的日期, 那在10月21日,又发生了什么,值得铭记这么久? 推开门,梅菲利尔进入与别墅整体风格迥异的梦幻世界。 地下室并不阴森, 甚至带着艺术装点的迷幻色彩,跟他们曾经在生态星球度蜜月时居住的树屋非常相似。这里是全屋唯一没有长绒地毯的房间,是塔泊亚唯一没有迁就他,独立拥有的空间。 上次没有细看, 这次进入,梅菲利尔才发现收藏架上的每一格都标注了日期。一格一格数过去, 梅菲利尔很快就停在了“40331021”这格前。 拨开玻璃罩子, 缓缓打开内置的黑色丝绒盒,内里赫然是一枚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婚戒。 失去了白银纹饰的遮挡,粉钻上一道深刻的蚀刻裂隙无所遁形,周遭的点点黑晶如荆棘尖刺, 一点点没入梅菲利尔的血肉之中,每一次呼吸、心跳, 都伴随着尖锐的痛苦。 梅菲利尔取出兰芙交给他的那枚粉钻, 两相对比, 天壤之别。 实物带来的冲击远比平面的图文更为剧烈, 梅菲利尔攥着心口的衬衣, 一点点滑落在地,接触到冰凉的木质地板,躬身蜷起。 不算隐蔽的脚步声敲击着地下室静谧的空气, 深陷晦涩情绪之中的梅菲利尔却听不见分毫,直到被温暖的柑橘调层层包围,搂进单薄的怀抱,梅菲利尔才堪堪回神。 过激下收缩成尖利竖瞳的烟粉色眸子饱含泪光,梅菲利尔抵着塔泊亚瘦削的肩膀无声落泪,寂静良久,才有支零破碎的字句混着哽咽逸出唇齿: “对、对不起……我、咳……”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让你背负了那么多……】 梅菲利尔不敢想,要在怎样的情形下,才能逼得一位锦绣珠玉中养出的少爷选择瑕疵这么重的一颗粉钻,一戴就是五年。 除了道歉,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可那一句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根本不足够弥补被生凿出来的缺口,加上那一份卖身契也不够。 他想剖开胸膛,挖出骨血,捧出最柔软珍贵的心脏,敬献神明。 越来越崩坏的精神域被悄然入侵的精神力包围住,不断被向内渗透,修补坍塌崩毁的精神世界。 接触的范围太大,又过于密切,塔泊亚不受控地窥见了大量灰暗的记忆和亡命之徒刀尖起舞般的瑰丽疯狂。 在漫长深重的黑暗后,第一缕透进的光,来自幼年期的塔泊亚,从那以后,梅菲利尔的世界就一直以他为中心。 他是唯一的光源。 梅菲利尔靠着塔泊亚的肩膀,第一次感到那么轻松,整片精神域亮堂明净,晦涩压抑的情绪随着泪水释出,崩塌重建后的精神世界仍旧笼罩着安宁的精神力。 “塔泊亚,我跟家主谈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克里希家族了。” 梅菲利尔第一次直呼塔泊亚的名字,不再将自己放在需要被守护的位置,而是以年长者的身份来规劝。 “那是你的亲族,世上最爱你的虫都在那里,彻底断绝关系太可惜了。” 塔泊亚垂眸看向梅菲利尔,眼瞳中没什么情绪,淡声道: “你跟雄父做了什么交易?” 梅菲利尔默默往下滑,仰躺在塔泊亚腿上,眨巴着眼睛无辜道: “我真说了你不能生气。” “你明知道是可能让我生气的事情,还要做?” 塔泊亚想到今天上午雄父发过来的视频就快气死了。他倒不是气他雄父,毕竟那份卖身契并不是真的,只是个终极考验而已,事后两份都销毁,根本就没有效力。 但是梅菲利尔的表现真的快把他气死了,现在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让他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卖身契是能说签就签的吗?!如果哪天有虫拿我威胁你,要你自刎你也干?!” “你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吗!” 梅菲利尔整只虫都僵硬了,一滴眼泪砸到脸上的时候,更是硬得跟冻在冰原深处的尸体一样。 塔泊亚吼完第一句眼泪就憋不住了,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一下把梅菲利尔从腿上推下去,当着他的面把那份卖身契抽出来撕得粉碎,扔回呆滞的亚雌身上。 “你自己都不爱自己,我干嘛要爱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最讨厌你了!” 地下室的门被“砰”一声砸上,那声巨响惊醒了梅菲利尔,回神的亚雌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飞奔回楼上的时候,已经被锁在房门外了。 一查看,他的权限已经被屋主收回,根本没有资格进去。 梅菲利尔:“……” 他终于反应过来,所谓的“卖身契”只是兰芙的最后一道考验而已,甚至测试的都不是他对塔泊亚的爱,而是他们能不能长久在一起。 这招真狠,釜底抽薪,借刀杀虫。 利用仅剩的权限把隔音系统关闭,梅菲利尔边敲门边认错,诚意满满,哀哀切切。 “雄主,我错了,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呜!我一时糊涂嘛,雄主你知道我有时候很笨的,只知道感情用事,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肯定不自作主张了!” 第50章 “雄主……” 塔泊亚抱膝坐在门后抹眼泪,身后“哒哒哒”的敲门声和抑扬顿挫的认错求饶听得他头疼,扭头就冲着门后嗷了一嗓子: “你闭嘴!” 瞬息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刚才看到的梅菲利尔惨兮兮的经历混着他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举动,气得塔泊亚不停抹眼泪。 不一会儿,从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探出来戳了戳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塔泊亚抽了抽鼻尖,一把抓走探进来的纸条。 潦草的简笔画,依稀能看出是只兔子双手合十在求饶,下面写满了“对不起,我错了”。 可怜兮兮的兔子泪汪汪的,可能是匆忙之下被抹了一把,擦花了边。 塔泊亚又给它塞了回去,操着略带哽咽的哭腔控诉: “我哭得都比它狠。” 纸条被收走,过会儿又探进来一张,是哇哇大哭的短腿兔子,两注眼泪喷泉一样,比耳朵都粗。 “……有本事你这么哭一个,哭得一模一样我就原谅你。” 梅菲利尔直接顺杆上爬,睁眼说瞎话: “雄主你给我开门,我马上给你哭一个。” “……滚。” 这次的小纸条没有被递回去,但依旧有新的纸条通过门缝被塞进来。 从哇哇大哭到小心翼翼地讨好卖乖,撒娇卖萌捧心,什么花哨来什么。 塔泊亚已经不流眼泪了,一个星时过去也没那么怒火中烧,只是被泪水浸过的面颊泛起些许疼痛,心里闷闷的,也不想见到梅菲利尔。 理智都可以理解,梅菲利尔的成长环境跟他天差地别,处事观念不同也正常,爱得扭曲也是悲惨遭遇下的产物。 但是情感上不想接受。 他太容易对梅菲利尔心软了,总是被三言两语就哄好,然后就没能坚持下去给他拗回来。 不健康的爱注定无法长久,如果持续下去,他们很可能被逼到所有爱意彻底耗尽,互相仇视的状态,这也是雄父最担心的事情。 他必须,把所有的隐患都解决掉,把梅菲利尔扭曲的感情观拗回来。 这次隔了很久,才有新的纸张探进来。不同于之前的简笔画,这次的是几张非常精美华丽的……故事画? 还是印刷的。 几则小故事,介绍了一位神明——赫利俄斯。 梅菲利尔写在情书上的名字。 细细看完,塔泊亚将面颊贴在门板上降温,轻轻问: “你从哪里拆下来的?” “你的一本神话书,我偷偷撕下来的。” ……难怪,他会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想想就因为这样,导致了前世那么极端的悲剧,塔泊亚一阵窒息。无论是自己被迫“文盲”,还是梅菲利尔锯嘴葫芦死不开口,都是非常傻缺荒谬的误会理由。 塔泊亚快要以头抢地时,梅菲利尔的声音在门板后响起,低低沉沉,无限温柔: “塔泊亚,你是我的神明,我的赫利俄斯。” “太阳神赫利俄斯为世界带来光明和温暖,而我的世界,所有的光都由你带来。” “信徒对神明的爱,虔诚又卑微,侍仆对主上的爱,同样如此。过去我不懂该怎么正常地去爱,但是现在,我好想、好想学。” “你教教我,好不好?” 梅菲利尔跪坐在门口的长绒地毯上,额头抵住门板,静静等待天籁。 神明总是偏爱他的信徒,主上从未苛待唯一的侍仆。 “好。” 梅菲利尔总能等到塔泊亚的纵容。 第二天的午间时间,梅菲利尔被一群下属蛐蛐。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也没能进门,只能孤零零冷凄凄地在次卧挨了一宿。心情不佳,处事就格外严厉些,被殃及的无辜工作虫面对陡然上升的工作难度,也只敢在休闲区小声蛐蛐。 梅菲利尔都听得见,但不在意。 直到从楼下冲上来一只年轻雌虫,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跟同事讲楼下来了一位美炸天的雄虫,他一见钟情了。 让梅菲利尔瞬间僵硬的,不是那只年轻雌虫的话,而是若有似无飘过来的一丝柑橘调信息素。 “叮咚~” 接待贵客的专属电梯在这层打开,纤腰长腿,身姿卓越的雄子一踏出轿厢,就吸引了在场所有虫的目光,甚至包括少数几只雄虫。 塔泊亚抬眼望了一遍,快速找到角落里的梅菲利尔,提着餐盒目标明确地走了过去,硬底皮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荡在无数雌虫、亚雌心中。 众目睽睽之下,塔泊亚毫不避讳地牵起梅菲利尔的手,俯身在唇角印了一个吻。默默围观的工作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碎了一地。 “工作辛苦了,我给你带了午餐。” 梅菲利尔呆呆地任由塔泊亚牵起他,如同机械侍者一般木木地带路,直到接收到周围同性过于炽热的目光,梅菲利尔才恍然回神。 浑身受惊般轻轻抖了一下,却被更加握紧了手。 塔泊亚光明正大地牵着梅菲利尔,坦坦荡荡,无论周围投注的目光是善是恶。 这是他教给梅菲利尔的第一课——爱是热烈的,坦荡的,不需要隐藏的。 因为他永远会回应。 第42章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 无关虫员的哗然被隔音系统留在了门外,简单纯粹的幸福凝在交握的手心。 陷进绵软的布艺沙发,感受到上臂肌肉传来的拉伸, 塔泊亚抬眼一看,发现梅菲利尔还紧握着他的手,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注意到梅菲利尔的视线频繁扫过他的装束,塔泊亚眉尾一挑, 撑着膝盖前倾身,唇边荡开更深的笑意。 “怎么了?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我穿这身。” 花袖衬衫外搭收腰马甲,只有金猫眼袖扣作为点缀,精致简单, 细节处却暗含着奢贵典雅。 梅菲利尔特别喜欢给他买花哨的纯色衬衣,除了毛绒居家服, 最常拿出的装束就是衬衫马甲搭短靴。全是扣子和绑带, 穿起来特别麻烦。 塔泊亚在衣帽间挑了很久,才找出一套看得过去,而且他一只虫也能穿好的。本来挺自信的,但是梅菲利尔沉默的时间好长, 塔泊亚心里就开始有些没底。 临近正午的烈阳铺洒半面,尖端泛着金红的眼睫下压, 透出锋利危险的美丽。 “我有穿很久诶……” 【你要是敢说一句不好看, 就没有下一次了。】 一身黑衣的寡淡亚雌半蹲在阴影里, 将唯一捕获的手掌按在颈骨上, 闭目仰起的面颊看不出情绪。 无名指下的搏动却剧烈得如同山呼海啸。 “好看, 特别、好看。” 塔泊亚不说话了。左手无名指被震得一片酥麻,食指指尖陷入下颔处的软肉,下意识蜷起, 又被强行绷直。 每一次吞咽的滚动都能传导过去,触觉与听觉接受同一信号,干涩沙哑: “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待着无聊,来看看你。合法婚姻关系,这很正常。” 塔泊亚记忆中,巡航结束雌父会有一段假期,除了少数时候带他出门玩,就是蹲在雄父办公室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干待着也很乐意。 现在他又没有待处理的工作,来陪陪梅菲利尔也挺好的。 【很正常吗?】 梅菲利尔睁开的眼瞳中水光泛滥,看了塔泊亚片刻,双手捧着抓住的手掌埋了进去,没说话。 他来这里几个月,也没见过有谁的家属来,塔泊亚出现的时候真的震惊到他了。 但是,很开心,非常开心。 开心到想要冒犯,却不可以。 外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虫,他不希望从那些嘴碎的家伙口中听到有关他雄主的不好言论。 给他们看一眼就已经算他大度了。 时隔多月,梅菲利尔终于在工作日吃上了一顿非补充剂的餐食,精致丰盛,价格不菲。 塔泊亚叉着碟中的冷餐,吃了两口又默默放下。 “我感觉这家餐厅虚假营销,还是你做的好吃。” “果然,开在中心区的餐厅就卖一个氛围,餐点口味都不精进一下。” 梅菲利尔闻言顿了下,利齿撕扯碎入口的鱼生,直至嚼无可嚼,还是没忍住出声: “雄主,你去了……中心区?” 虫流量巨大的商区,来来往往的大都是有钱有闲的家伙,当街表白求婚的事件层出不穷。 【有那么多虫都见过塔泊亚这个样子……】 梅菲利尔想想就快炸了。这种一直珍藏的宝贝被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危机感,瞬息覆盖了刚才的喜悦。 司法部的单身虫不多,而且没一个比他好看的,但是中心区虫来虫往,难保就不会出现一个能吸引塔泊亚目光的。 虽然大概率只能得到片刻的注视,但就那片刻的注视已经够他咬牙切齿了。 第51章 塔泊亚疑惑地看了梅菲利尔一眼,不由怀疑他年纪轻轻就开始耳背。 “对啊,去了一家中心区的餐厅,毕竟机械侍者做饭真的很难吃。” ……虽然这家餐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梅菲利尔一丝丝地切着鱼生,低眉顺眼,以免一个抬头暴露情绪。 “那……有奇怪的虫跟你聊天吗?” 塔泊亚:“?” 他歪头凑到梅菲利尔面前,试图搞清他奇奇怪怪的雌君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好好一片鱼生被挑得稀碎,隐隐有尖牙从上唇探出,露出白森森的一小点。 “怎么了?突然生气。” 梅菲利尔抿紧了唇,想起之前塔泊亚让他不要隐瞒的事,嚼了两口腮肉,闷声闷气地讲了出口: “雄主,你今天穿得太好看了,很多虫都看见了。” “还有一个愣头青,冲上来就说对你一见钟情了。” 梅菲利尔讲完就不吭气了,垂着脑袋咬牙,但塔泊亚快乐死了。 他直接躺倒在梅菲利尔大腿上,捧着他的下颔骨眯着眼笑,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你吃醋了吗?” 【哇哦~第一次见诶!】 未曾预料到的反应让梅菲利尔呆了呆,贴着脸颊边温暖的掌心,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梅菲利尔诚实回答: “不是,是嫉妒。” 作为雌君最不应该产生的情绪。 即使强制雄虫必须娶雌侍的律法早已被废除,但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仍未被完全消除。 大众对于雌君的要求是大度、优秀、宽容,善妒是决不允许的品质。 但他向来如此,向来妒忌着所有靠近的雌虫、亚雌,一贯的想法就是要独占塔泊亚。 一丝一毫都不想分出去。 “你会因此讨厌我吗?” 【我会剥夺你娶雌侍,找雌奴的权利,如果有谁得你青睐,我会先一步杀了他。】 梅菲利尔弯下腰凑近塔泊亚,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漂亮的翡翠瞳里满是笑意,粉嫩的唇瓣轻轻印上来,有一丝莓果的甜香。 “不会啊,我很开心。” “这个叫吃醋,不是嫉妒。这说明你很爱我。” 梅菲利尔凑上去又讨了一枚吻,贴着唇边说悄悄话: “有什么区别吗?” 逐渐偏移的日光退至窗前,别过头去不看,光线的热度却不减反增。 梅菲利尔尝到了更甜的莓果香气,和逐渐浓郁的柑橘调。 “因为我们相爱。” “明亮的爱意中不会产生嫉妒。” * 下班时间已到,但整个办公区没有一只虫离座,纷纷默契地等待着什么。 整个下午,梅菲利尔都把访问权限关闭了,所有的工作上报都是以电子报告的形式,他们无一虫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抓耳挠腮地好奇。 想当初,梅菲利尔刚上任的时候,手上就带着一枚婚戒,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虽然他们对空降有些不满,但也没敢招惹。 但是梅菲利尔昨天出现的时候,手上的婚戒居然不见了?!今天就有一位瑰丽绝艳的阁下来找他,这真的很难不让虫多想。 白月光?红玫瑰?情夫? 虽说高升就跟糟糠之夫离婚很没道德,但架不住这八卦香啊! 时钟指针轻微偏移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应时而开。 梅菲利尔抱着睡着的塔泊亚准备回家。 昨天闹太晚了,今天又往外跑,午后的阳光太暖和,塔泊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一直没醒。 不想让进进出出的虫打扰到塔泊亚休息,梅菲利尔干脆直接禁止访问。 顶着明里暗里一众打量的目光,梅菲利尔面无表情,稳步前进。 年轻虫总是好奇心过重,又不知天高地厚,冒冒失失就问了出来,仅剩的一点理智都用来压低声音了。 “怀特先生,这位是……?” 梅菲利尔抬眼一看,是中午咋咋呼呼说一见钟情了的那只愣头青,当下驻足,冷冷回应: “我雄主。” 初恋还没开始就瞬息破碎的雌虫,似乎脑子也跟着一起碎掉了,下一句话说得默默偷听的工作虫们顿时心中一凉。 “啊……那、那,祝您二婚快乐……” 资历老的几位雌虫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这是哪个带出来的,没有一只敢承认。 梅菲利尔抱着塔泊亚的手稳如金刚,投过去的目光蓄满杀气,仿若激光。 “我们结婚五年多了。” 说完,不再看在场虫们呆滞的表情,梅菲利尔抱着自家雄主快步离开。隔音门一关,门内瞬间炸开锅。 落日时分的凉风吹得塔泊亚悠悠转醒,下意识往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听到了有如擂鼓的剧烈心跳。 刚睡醒的雄子,声音带着天然的绵软暗哑,懵懵然地问:“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梅菲利尔一个字也不说,直到上了飞行器设定好回程路线,才埋在塔泊亚肩膀上委委屈屈地告状: “他说我二婚……因为你把戒指收走了,他们都以为我离婚后又光速有新欢了!” 塔泊亚:“……” “噗!” 塔泊亚笑得直抹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不行!这个真的太好笑了!】 梅菲利尔哀怨地看着他,眼尾唇角都耷拉着,如果有兔子耳朵,估计也是折下来垂到地的委屈样子。 笑够了,塔泊亚抹掉眼尾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吧唧一口亲在梅菲利尔脸上,勉强缓解了他一点冤屈的心情。 塔泊亚碰碰梅菲利尔的鼻尖,笑眯眯地跟他打商量: “你不是让我教你怎么去爱吗?结业合格了你就可以给我戴戒指了,好不好?” 是可以给塔泊亚戴婚戒,而不仅仅是拿回他的那一枚。 意识到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梅菲利尔安静下来,不再急躁。 他要和塔泊亚永远永远在一起,新的那对婚戒,他们可以一起戴一辈子那么久。 “好。” 【等等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我可以学会永远爱你。】 * 第二天一大早,塔泊亚就被梅菲利尔哄着洗漱穿衣,陪他一起上班。 前一天夜里被软磨硬泡着答应了,临场反悔这种事情塔泊亚干不出来,再困也只能任由梅菲利尔折腾。 毛绒绒的睡衣被扒掉,换上了精致贵气的华丽款衬衣。梅菲利尔单膝跪地给他系绑带的时候,塔泊亚终于清醒过来了。 低头一看,塔泊亚忍不住怀疑自己今天不是去办公室当吉祥物,而是即将走上婚服秀场。 “我只是出个门……” 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啊,怎么就把礼服掏出来了? 梅菲利尔不搭理,自顾自地给他戴好衬衫夹,裤装、鞋袜一点点穿好,抬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又开始往他身上挂配饰。 塔泊亚看看他自己一身乌漆漆、简单利落的装束,再看看自己一身琳琅,实在忍不住了。 “别戴了,太重了。” 梅菲利尔连鞋链都掏出来了,这就真的很过分了。走一步都“叮铃当啷”响这事,他一点也不想接受。 悄悄觑一眼,判断再挂塔泊亚就真该生气了,梅菲利尔才悻悻收手。 飞行器上,塔泊亚低头瞧瞧自己,深深叹气。 “又怎么了?” 梅菲利尔光速回答早就想好的答案: “攀比。” 塔泊亚:“……?” 梅菲利尔语气凿凿,一本正经:“之前同事们告诉我说,把自己的雄主打扮得越漂亮,就说明感情越好。” “真的吗?”塔泊亚表示怀疑。 “真的。”梅菲利尔认真点头。 看着塔泊亚艰难接受后不再怀疑,梅菲利尔心满意足地抱起自己的珍宝,悄悄吸一口。 【假的。】 【能给自己雄主打扮就已经说明关系好得出奇了。】 以前,他总是喜欢把塔泊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希望只有自己能看。 可是现在,他忍不住想向全世界炫耀,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塔泊亚是他的,而且永远都是他的。 别的虫再羡慕也抢不走。 第43章 司法部的工作虫们这些日子快被秀麻了。 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秀恩爱的, 就是部长英格瓦尔还在的时候,最多也就一次送餐给他们猛塞了一口狗粮,哪像梅菲利尔这样天天顿顿都塞的啊? 此时此刻他们无比怀念英格瓦尔和梅菲利尔互呛的日子, 吃□□味儿的瓜也比顿顿狗粮要好啊。 “哎,你们谁知道塔洛西去哪儿了?据说是虫皇亲自批的假,有好几个月呢。” 早已寡疯看淡的雌虫们悠悠地吸着补充剂,谈点年轻虫们话题之外的事。 第52章 “波奈, 你都不知道,我们上哪知道?” “既然是皇室批准的,那估计是什么特殊任务吧,塔洛西一个s级整天蹲在文职堆里, 陛下终于看不下去了吧。” 要说他们怎么会对空降有如此大的包容度呢?毕竟前一个空降的塔洛西凭武力给他们留下了血泪的教训。 而且经过格雷党羽清洗,和塔洛西直接把雄虫同事告上最高法庭这些事, 剩下的工作虫不说能力多优秀, 至少品行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不屑于搞阴谋诡计。 缺点大概就是热爱八卦。 梅菲利尔已经习惯,每天总有那么几只会找各种借口进他办公室, 边汇报边悄咪咪地偷瞄塔泊亚。然后在他翻脸之前送上一份祝福礼物,一饱美色后唰唰跑走。 ……提到一半的气突然就散了。 塔泊亚陷在落地窗边的布艺沙发里, 闲闲翻看着书籍或杂志, 就这么晒着太阳, 慢悠悠地过一天也不无聊。 今天比较特殊, 因为他收到了一份来自慈善拍卖行的邀请, 热情诚邀他参加,并承诺会为他提供私密包厢,保护个虫隐私。 呆了呆, 塔泊亚思索了下才想起自己之前提供了什么拍品。 “……” 其实也不算后悔……创作的灵感来源于伤痛中仍旧保留的爱,没有那些痛苦他也未必能做出这件作品。 只是现在再看,总归会感到些许遗憾。 而且,给梅菲利尔知道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塔泊亚正踌躇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每日固定节目再次上演。 年轻的愣头青自初恋破碎后,就成了全场磕糖最猛的那只,几乎每天都奔赴在生拽理由进门的路上,这次他是来给梅菲利尔送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的。 “怀特先生,明晚我们家族会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诚邀您和伴侣一同参加。” “这次我们特地委托梅梅利亚先生提供了一件满载爱意的作品,在当今基本可以算是这位大设计师的封山之作,真诚希望您能来参加,接受这件珍宝的祝福。” 塔泊亚当场就是心中一惊,眼看着梅菲利尔接过邀请函和展品样图查看,第一次堪称和颜悦色地送走那只愣头青,塔泊亚如坐针毡,十分想逃。 还没来得及撑着沙发背翻过去,塔泊亚就被梅菲利尔按住了。 肩颈一重,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后,塔泊亚寒毛竖了一身,轻微耸起肩膀抖了一下。 “梅菲利尔,你松手,我可以解释的……” 探到胸前的右手灵活地解开衣扣,挑开衣领,梅菲利尔吻在几欲飞起的蝴蝶骨上,轻咬了一口莹润的皮肉,平稳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你说,我听着呢。” 塔泊亚倒吸一口凉气,出口的气流发着颤。 “那个时候我们闹翻了嘛……” 肩膀又被咬了一口,这次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浅粉。 “而且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下定决心要离婚了,就交给慈善拍卖行了,也算发挥它最后的价值……咳!” 塔泊亚一声闷咳掩盖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恼羞成怒地抓住梅菲利尔的手,回头怒视他。 始作俑者无辜地看回去,凑上去亲亲碰碰,被躲开了就埋回颈窝,一声不吭地磨牙。 安安静静抱了会儿,梅菲利尔小小声回应道: “我知道。” 都理解,只是控制不住地有点难过,才小小闹一下。 “对不起……是我害你难过。” 那是一枚特别漂亮的胸针,戴在心口的位置,生命图腾缠绕在蛇果周围,艳色向外扩散递减,从血红到浅粉,铺洒成一片星海涟漪。 梅菲利尔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会是塔泊亚非常喜欢的作品,值得陈列在收藏柜最顶端。 该是难过到什么地步,才会捐出去啊…… “如果我能拍回来,它可以是我的吗?” 湿漉漉的舔吻在颈侧蔓延,梅菲利尔又开始撒娇了。 “你拍下了当然是你的。” 另一侧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有些受凉,轻轻瑟缩一下,很快就有温暖的掌心捂住。 塔泊亚隐隐感觉到这句问话不仅仅是表面的意思,但猜不透更深层的含义。 他不喜欢玩谜语,但显然梅菲利尔非常热衷这件事。 “你要做什么?” 梅菲利尔给塔泊亚翻了个身抱起,贴着心脏的位置悄声低语: “嘘……秘密。” “亲爱的梅梅利亚先生,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跪坐的姿势足够塔泊亚俯视梅菲利尔,仰头看过来的烟粉瞳雾蒙蒙得润着一层水光,像从湖底浮上来的蛊惑妖精。 “我可以咬一口吗?” 落地窗前日光大盛,恒星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悄咪咪地攀进室内。 塔泊亚揪着梅菲利尔的发顶,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不、可、以!” “真的不行吗?”梅菲利尔试图用美色勾引。 底线原则是绝对不可以退让的,又是白天又是办公区域,这么破廉耻的事情就是深夜塔泊亚都不一定会同意,更别说现在。 “再多说一个字,晚上自己睡。” “呜……” * 慈善拍卖会由名流贵族牵头,又提前放出了几件珍惜拍品的消息,当晚气氛热烈非凡,数件拍品的成交额都非常可观。 最后一件,是塔泊亚提供的作品。 “agape——无私之爱,这件来自梅梅利亚先生的伟大作品,完美契合今日慈善拍卖会的主题。” “这份无私的、来自上帝的爱,将照亮无数在黑暗中坚持的幼虫,为他们带去温暖光明的未来!” 竞拍甫一开始,就以几何倍速往上加价,最后一件拍品,真心想要和起哄的虫都把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在涨幅趋平时,梅菲利尔一举抬价,直接翻倍。 “一亿星币。” 整个会场寂静片刻后炸开了锅,哗然遍地。 台上的主持虫几乎是颤抖着手敲下,宣布成交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 “一亿星币,成交!” 天啊天啊天啊!一亿星币都够购买一颗资源星了!能拍出这个价格,他这辈子值了! 愣头青夕弗纳·波奈欢欢喜喜地把胸针送到梅菲利尔手上,请他下楼发表一下讲话。 待在别墅生闷气的塔泊亚,看着光屏上的直播画面中,梅菲利尔虔诚俯首亲吻在中心的主石上,分毫不差地戴在心脏中心的位置。 别问他怎么知道那里是心脏最中心,他现在身上的红痕还没消。 “感谢梅梅利亚先生的无私奉献,”梅菲利尔正对着镜头,无名指根抵在胸针下端,烟粉瞳中浪潮奔涌。 “你爱这个世界,我来爱你。” 等在一旁的夕弗纳瞬间僵住,星网上的讨论光速激增。刚放完炸弹的梅菲利尔礼数周全退场,心如擂鼓,归心似箭。 独身待在别墅的塔泊亚默默蜷缩在沙发里,埋进绵软的长绒,小小声嘟哝:“坏死了……” 他敢担保,梅菲利尔肯定是故意的,从昨天开始就计划好了。 愤愤捶了一下沙发靠背,塔泊亚哒哒哒跑进地下室,取出一只稍大些的红丝绒盒,又赤足跑进衣帽间开始换身体面的装束。 等到飞行器降落时,塔泊亚将将收拾好等在花园里。 初夏时分,庭院里的玫瑰绽露半身,特培种花叶边缘隐隐浮现金红的色泽,在冷调的月辉下格外炽烈、醒目。 塔泊亚折了一支,别在衬衣花领旁,成为衬衣与面颊间唯一的艳色,悄悄将绯色映上雪白的面颊。 梅菲利尔一身纯黑的正装,颈部缠着一条月白丝绸,遮掩痕迹,心口的胸针是全身唯一的彩色。 看到庭院中心等待的身影时,梅菲利尔原本焦急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每一步都走得坚实稳当,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单膝跪下的亚雌仰面看着他,塔泊亚注视了梅菲利尔很久,连风都悄然静止,但梅菲利尔只是安静执着地看着他,不偏不倚,没有慌乱,也没有躲闪。 塔泊亚轻轻笑开了。 红丝绒盒被开启,相错的两枚婚戒摆在其中,一冷一热,但同样通透干净,一如相爱的心。 “恭喜,结业合格。” 塔泊亚伸出左手,朝着梅菲利尔轻抬了下空荡荡的无名指,下一秒就被托住了掌心。 炙热到近乎金焰灼烧的温度烫在手掌,塔泊亚下意识颤抖一下,又被握得更紧。 冰凉的戒环在指尖停留片刻,似乎也被染上了生命的温度,不是死物。 粉钻与祖母绿被分别套上无名指根,随着相扣的十指抵在一处,密不可分。 连月光都偏爱他们,流泻而下的明辉将他们笼罩其中。 塔泊亚牵起梅菲利尔,闭目吻上。 玫瑰与月光,为再无隔阂的眷侣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第53章 第44章 回家是一道坎, 对塔泊亚和梅菲利尔来说,都是一样的难跨。 虽然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甚至还收到了来自森维尔热烈的欢迎, 但是真的站在主宅门口时,双双都莫名心虚地不敢迈步。 推推搡搡间,森维尔“咔嗒”一下开了门,笑嘻嘻地把僵住的两小只往家里领。 “回家有什么好纠结的, 担心密码输错啊?密钥又没改。” 塔泊亚被雌父揽着带进屋,看着熟悉的布置,听着雌父的絮絮叨叨,眼眶慢慢地红了。眨巴眨巴眼睛, 仰头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乖乖巧巧地应声。 “嗯……下次我自己输密钥, 您在家里等着就行。” 森维尔笑着揉了揉长子的脑袋, 跟曾经和小幼虫玩闹一样,差点给塔泊亚撸炸毛。 兰芙最后跟厨师确认过餐单,一出来就看到沙发上排排坐的一大两小,自家火红卷毛的那两只吵吵闹闹, 争着揉对方的脑袋。而即将正式加入他们家庭的梅菲利尔,端着一副天使相貌, 蠢蠢欲动。 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此时此刻, 兰芙无比需要乖巧可爱的幼子来治愈一下受创的心灵。 【……家门不幸。】 “啪啪”两声鼓掌, 唤回了打闹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森维尔和塔泊亚, 两虫僵硬一瞬,顿时整齐划一地抻好衣摆,端正坐好, 扬起标准讨好微笑,卖乖。 梅菲利尔闻声立正,恭敬地行礼问好:“家主日安。” 冷冷瞪了那边的两只一眼,兰芙转眸看向梅菲利尔,挑剔地从头到尾扫了两遍,才松口道:“去泡杯茶吧。” 塔泊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自家雌父捂住了嘴,阻止他打断雄父。 森维尔凑过去用气音跟长子说着悄悄话:“别打岔,你雄父最近特迷蓝星的文化,就走个流程,不会刁难梅菲利尔的。” 塔泊亚转头也悄咪咪地讲话:“哦好。对了,雌父,卡洛莓斯在不在家啊?我之前联系他,都没有回音。” 没有专业圆场小能手在,他真的很没有安全感。雌父只会跟他一起罚站,又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不在,被虫皇虫后借走蹲研究院去了,短期内大概是回不来了。” 森维尔正打算跟自家崽崽抱怨皇室不做虫,就突然感觉耳朵一凉,薄薄的耳软骨被软凉的指尖捏住,往上揪了一下。 塔泊亚同样被捏住一团腮肉,不痛,但是让虫发毛。 父子俩同步僵硬转头,正对上兰芙半弯腰,冲他们眯眼笑,“你们当我瞎?” “……” 【弟啊!救命啊!你怎么能在哥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在呢?!】 远在封闭研究院的卡洛莓斯突然打了两个喷嚏,疑惑地点点鼻尖,对家中的鸡飞狗跳一概不知。 面前编号001的志愿者翅翼已经修复完毕,苍白的背脊上满是疼痛逼出的冷汗。对于各类药剂都具有强大的代谢能力,也意味着多数麻醉、镇痛药物效果微乎其微。 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卡洛莓斯会悄悄给他一点糖,精神梳理是不缺的,但信息素是不会有的。编号001的志愿者同样知道,只是明知故犯。 掌心被按在右眼上,幽紫的左瞳摄住他,些许汗湿的黑发黏在颊边,也不去拨开。 “001,汗水并不属于□□交换的范畴。”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温度。” 卡洛莓斯没再说话了。判断掌下的温度还没有到达失温的程度,卡洛莓斯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他不知道,研究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尤其他还拉长了001的实验周期。 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大家都还活着,那就总会有重逢的一天。 只是离家久了,总会有些想念。 * 梅菲利尔泡好茶回客厅时,就看到一边门柱前站了一只虫,笔直笔直地罚站,面色紧绷,不敢不满。 【救不了。】 光速判断完,梅菲利尔继续做自己份内之事。澄亮的茶汤缓缓注入雕花瓷杯,暖融融的茶香混着水雾袅袅而上。 “家主,请用茶。” 兰芙扫了门边罚站的两只一眼,执起瓷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就当梅菲利尔暗自惴惴时,兰芙一封纸包递到他面前,泛着晶透光泽的红纸上用金粉描画了三个大字: “改口费” 梅菲利尔愣愣接过,原本转得飞快的脑子仿佛生锈了,怎么也无法指示身体做出下一步。直到兰芙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转凉,梅菲利尔才猝忽反应过来,颤颤开口: “雄父……?” 兰芙拍拍他的肩膀,应了这声。 “梅菲利尔,欢迎来到我们家。” 【不论过去如何,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有家虫了。】 看着梅菲利尔瞬间泪汪汪的样子,兰芙有些温情过敏,轻咳一声,冲门边罚站的两只招招手。 “好了,快到午餐时间了,别站着了。下次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讲就好了,偷偷摸摸地像什么样子。” 塔泊亚欢欢喜喜扑过来,跟梅菲利尔贴在一起,冲兰芙甜甜地笑,“谢谢雄父!” 兰芙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又不是给你的。” 看着蹲在面前的两只,兰芙一手一个揉了下脑袋,别的也不多说,行动已经说明了赞成和祝福。 本来其乐融融,气氛大好,直到森维尔开口一句绝杀: “崽啊,你也不想想你雄父是能饭前喝茶的吗?那肯定是有特殊寓意的嘛。” 客厅的空气突然凝固,塔泊亚默默给了雌父一个好自为之的同情眼神,拉起梅菲利尔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雄父!我们去花园里看看啊!吃饭了喊我一声!” 这次兰芙没有计较塔泊亚失礼的行为,嗓音平平淡淡:“去吧。” 直到跑出门去,塔泊亚才依稀听到屋里传来令虫牙酸的声音。 “嗷!雄主,你刚说让我大大方方讲话的!” “我没说过。” “嗷!” 打了个寒噤,塔泊亚拉着梅菲利尔飞奔向花园,远离是非喧嚣之地。紫藤花荫遮蔽了过盛的日光,花影光斑交错之下,塔泊亚和梅菲利尔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开了。 闹够了,塔泊亚扒在梅菲利尔身上,看他攥在手中的红包,“改口费?怎么突然要给你这个?” 梅菲利尔小心翼翼拆开封口,给塔泊亚解释道:“蓝星的一种习俗,给这个就代表认可了我们的婚姻并且祝福我们。” “毕竟要雄父亲口这么说,还是挺困难的。” 塔泊亚蹭着梅菲利尔的肩膀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挑眉调笑道: “诶?你现在都不喊家主了,改口这么彻底啊?” 梅菲利尔从纸封中摸出一张卡,“都收了改口费了,当然要……” 看清金额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弭在唇齿间。 “十亿星币啊……” 花荫下的两虫面面相觑,都震惊到面色空白。 * 塔泊亚和梅菲利尔被机械侍者通知回来用餐时,森维尔正在喝茶,梅菲利尔泡的那壶。 察觉到小辈们的目光,森维尔愁眉苦脸地给自己又灌了一杯,“没事,我们雌虫的胃跟你们不太一样,喝茶不影响我吃饭。” 但是这种树叶子洗澡水他真的不爱喝。 厨师做完餐品就离开了,只留下几位机械侍者负责餐时服务,每上一道菜,兰芙都悄悄观察一下梅菲利尔的反应。 定餐单的时候,兰芙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梅菲利尔爱吃什么,只能依据亚雌的大众口味来去除餐品,报复一下之前的仇,所以特意选择了基本全是雄虫偏爱餐品的春日宴,只给森维尔额外添加了几道肉类。 餐桌上,兰芙眼睁睁看着梅菲利尔愉快地挑选符合雄虫口味的餐点食用,从软饼到蜜团,都是真心喜欢,不由开始怀疑虫生。 表面无比和谐的午餐结束,兰芙送孩子们上飞行器时还得到了真心的感谢和他们对餐点的喜爱,顿时更加心梗。 木着一张脸,兰芙站在餐厅里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能是梅菲利尔隐藏雄虫的真实身份伪装成亚雌啊,塔泊亚的生理觉醒被引导得很成功啊。 百思不得其解,纠结中的兰芙被从身后牢牢抱住,脊梁贴上温烫的胸膛,在春末夏初的季节,格外燥得慌。 “兰芙……我没有吃饱诶……” “储物间有营养液,自己去拿。” 森维尔感觉天要塌了,委屈巴巴地埋头在颈窝不说话,就死死抱着不松手。 兰芙坚持了两分钟,最后还是心软原谅了森维尔的拆台行为,“好吧,我给你做。” 阳光和火焰同步叠加热度,细腻的肌肤蒸腾出薄汗和香气,泛着薄薄一层红。 平平淡淡的日常,在孩子们离开后再次回归,但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可以尝到微微的甜。 第54章 森维尔悄咪咪吻了一下兰芙的发顶,静静等着他的专属午餐。视野盲区,掩埋在黑发中的耳朵尖慢慢泛起薄红。 幸福成为生活的基调,从未缺失。 * 飞行器上,塔泊亚吃撑了躺在梅菲利尔腿上消食,亚雌轻轻缓缓地打圈给他揉揉肚子。迷迷糊糊快睡过去了,塔泊亚隐约想起还有事情要说。 “唔……你好不容易休假,本来想一起出门旅行的,但是快夏季了……阳光太烈,你会不舒服……” 塔泊亚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梅菲利尔过这个假期,公职虫员放假不易,总该做点有意思的事。虽然整天待在一起无所事事的感觉也不错,但总感觉有些浪费。 白化的虫总会有些畏光,幼年期的梅菲利尔确实非常惧怕阳光和火焰,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发瞳色都没有改变,可对光线的耐受却好了很多。 莫名的预感在心中升起,梅菲利尔试探着打开飞行器的天窗,一刹那,正午炽烈的阳光倾泻而下,落了梅菲利尔满身。 塔泊亚差点吓死,以为梅菲利尔误触了天窗的开关,一弹起来就要去关窗,却被梅菲利尔按回原地。 炽烈的金焰在纯白的长发上跳跃,皮肤在明度过高的光中呈现脂玉般的质感,莹润光泽。 塔泊亚抬手贴上梅菲利尔的面颊,颤着声问:“疼不疼啊?” 眯眼细细感受了下,梅菲利尔俯身贴上塔泊亚的额头,烟粉色的眼瞳中盛满了笑意和期待: “塔泊亚,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了。” “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了,不用再迁就我。” 确认梅菲利尔真的没有疼痛灼烧的迹象,塔泊亚才松了一口气。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带来恒星的祝愿。 “那就先去生态星球吧,好久没见那里的花海了。附近还有一颗潮汐景观旅游星,我带你去看海。” 火红的卷发在烈阳下有着近乎燃烧的绚丽,过于明艳的容貌在光线的加持下,有种不真实的美感,就像油画中沐浴在圣光里的神明。 梅菲利尔记忆中的塔泊亚,长久以来就是这样,深受光明的眷顾,让他可望不可及。 他本以为,拥抱太阳势必要忍受灼烧的痛苦,而属于天际的烈阳一定会试图挣脱凡躯的束缚,回归本该拥有的自由。 但是他的太阳携光而来,却把自己压抑在不会伤害到他的区间,小心翼翼护了他多年。 现在,塔泊亚终于不再需要压抑自己,来迁就他。如果这是基因的奇迹,那梅菲利尔感谢生命的伟大,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好。” 【山川湖海,原野花海,只要你想,我一定相伴。】 第45章 战争、炮火、怒吼与悲泣…… 卡洛莓斯初初诞生意识时, 感知到的就是这些。 脱离温暖柔软的腔体,外面的世界光线太盛,又过于冰冷。幼崽的本能促使他探出精神丝, 去寻求血亲的庇佑,但还没透过蛋壳就萎缩碎裂。 大片斑驳的残破玫瑰烙印在纯白的蛋壳上浮现,灼烧般的痛楚让尚未发育完全的幼崽发出无声的哭喊。 “家主!虫蛋上……” “闭嘴!先把森维尔的伤给我治好!但凡他出了什么事,我毙了你们所有虫!” 医疗虫不再出声, 而纯白蛋壳上的血色玫瑰纹路也在渐趋消退。一个低头看到手中纯白无暇的雄虫蛋,医疗虫不由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误把视网膜上残留的血迹当成了虫纹。 无虫关心刚才的异常,医疗虫默默将话嚼碎吞了回去, 只当作无事发生。 只有沉寂下来的小幼崽知道,自己的精神域里刻下了无法消抹的玫瑰印记, 残破凋零。 * 实验室里, 嫩生生的卡洛莓斯托着腮帮发愁。需要解析的基因数据量太大,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干完。 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精神域中的玫瑰刻痕愈发清晰完整,阻挠他运用精神力,这也导致他最近测出的等级只有b级。可他还有大半的精神力被固在刻痕里, 死也拔不出来。 为了不被那古怪的刻痕吸收更多的精神力,卡洛莓斯习惯把精神丝线外放, 不留在精神域中。 原本漫无目的飘飘荡荡的精神丝线, 被门口闯进的红发雄子吸引, 迅速缠了上去, 将所有信息回馈给主体。 “诶, 哥哥?” 卡洛莓斯“看”着塔泊亚径直闯进雄父的办公室,怒发红颜,厉声质问: “雄父!那则婚约声明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没有答应跟塔洛西结婚!” 兰芙从文件中抬头, 冷冷清清地看着怒火冲天的长子,出口的话语不带一丝温情,只有上位者的狠厉傲慢: “塔泊亚,这是家族间的联姻声明,你拥有克里希的姓氏,享受家族提供的资源,那理应也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一种形式罢了,并不需要你有感情。雌君的身份给塔洛西,你还有娶雌侍的权利,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兰芙看过去的目光,仿佛是在面对不懂事的幼崽,责备他的任性无知。 塔泊亚快气疯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无情的话会是一直宠爱他的雄父说出来的,一气之下口不择言: “要娶你自己娶!难道你养我就是为了有一天把我卖掉吗?!” 这话一出,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塔泊亚忍着哽咽,硬是一把抹过通红的眼眶,心脏抽痛着喊出最后一句: “那我宁愿不当你的孩子!” 从第一句话开始,卡洛莓斯就瞬间起身往楼上跑,却只来得及看到塔泊亚跑出大门的背影。 卡洛莓斯喘着气就要去追哥哥,却被兰芙一句话喊住: “不许去!” 追出办公室的兰芙手上还捏着被扯碎的文件,却浑然未觉,只是心口剧烈起伏,墨绿瞳中不复往日的安宁平和。 兰芙厉声阻止幼子的举动:“他要走就让他走,我只当没有养过这个孩子。” 一个耽误,本就体质不好的卡洛莓斯更是追不回塔泊亚,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消失在视野中。 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卡洛莓斯只能转头试图从雄父这边开始挽回: “雄父,你明知道的,哥哥有自己想要的结婚对象,为什么非要逼他去联姻呢?” 这么多年的宠爱不可能全是假的,说雄父把他们当做可以交易的商品,卡洛莓斯是不相信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非要逼得他们走到今天这步? 卡洛莓斯哀哀看向兰芙,祈求一个解释。 窗外的天光,幼子的眼神,都刺痛了兰芙的双眼,他狠狠闭了下眼,才从窒息般的噩梦里醒来。下定了某种决心,兰芙走到卡洛莓斯身边,牵着他回研究室。 森维尔怀卡洛莓斯的时候,不幸遇袭,毒素和早产的双重作用下,卡洛莓斯能活下来就堪称奇迹,不可避免地有着先天不足。 把幼子常年安置在医院总归不妥,兰芙干脆在主宅里建了医疗室,又在卡洛莓斯的要求下购置了些研究设备。 兰芙一直知道,幼子试图修补自己的基因缺陷,他也一直支持卡洛莓斯的研究。 如果没有不详预警的话,他并不会那么着急地为家族谋后路,硬逼塔泊亚去联姻。 但是现在,他等不及卡洛莓斯研究完了。 兰芙靠在医疗床上,轻轻顺抚卡洛莓斯的背脊,缓解他刚才剧烈奔跑的后遗症。 看着墙上贴满的数据,兰芙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小卡洛莓斯……” 西柚粉的软毛轻轻蹭了两下,还没经历变声期的嗓音清脆甜软:“雄父,我在。” “……你应该发现了吧,克里希家族的基因是有问题的。” 卡洛莓斯顿住了,脊背僵硬一瞬,森寒的不详爬上心头,促使他更深地抱紧雄父。 “嗯……” 他确实发现了。当往上溯源,试图找到自己崩溃的是哪部分基因链时,就很容易发现他们家族特殊的属性。 所有诞生的子嗣,都是雄虫。 从主支到早已脱离家族、改名换姓的旁支,无一例外,只有雄虫诞生。 在这个雌多雄少、生育极度不平衡的社会,拥有这种属性是一件过于恐怖的事情。 “因为一旦曝光,我们很可能会沦为实验品,所以雄父你才那么支持我来研究是吗?” 兰芙摸摸幼子的发顶,目光哀伤。 他们不可能找其他科研虫来做这件事,把自己的基因数据交出去,无论能否研究出成果,都会造成无法预计的负面效应。 无数代下来,他们只能通过不断分化家族,削减旁支来勉强维持。 东躲西藏、四处飘荡的家族传统终结在兰芙手上。他这一生只任性了一次,选择和森维尔结婚,也几乎将自己送上风口浪尖。 一旦进入权贵中心圈,家族的秘密就总会有曝光的一天。两代、三代下去,就不可能瞒得住。 第55章 现在的虫皇虫后与他们交好,下一任的莱斯利也会念在手足之情,多加庇佑。 那往后呢?皇室不可能对他们代代相护。 如果卡洛莓斯真的可以修改那诅咒般的基因,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危机。但是…… “卡洛莓斯,雄父支持你,也相信你。但是来不及了……” 【不详的预言已经降临,没有时间了。】 卡洛莓斯抬头看向满墙的数据流,仪器里还有没分析完的基因数据,但是体量太庞大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完成。 “所以您才选了塔洛西?无论是融血,还是制定法条,都足够我们度过这次危机是吗?” 世代扎根于律法的塔洛西家族,老牌的权贵之家,如果克里希真的面对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塔洛西、马蒂亚、皇室,三方共同,或许真的可以保下他们。 不必沦为手术台上全无尊严的实验品。 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有些许发烫,灼烧般的疼痛让卡洛莓斯抱紧了雄父。 他说不出烙印的存在,那或许也是家族的秘密之一,但不妨碍他能通过烙印的反应来判断一些事情。 “雄父,我去吧。” 卡洛莓斯仰起头跟兰芙贴了下面颊,稚嫩的面容带着坚定和决绝。 “哥哥只是太生气了,您别怪他。联姻我来吧,别再逼他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至少办成一件事吧。】 * 兰芙没有答应幼子的要求。塔泊亚的话确实伤了他的心,但也点醒了他。 他跟卡洛莓斯解释也不是为了说服幼子去牺牲,他宁愿再想办法,也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孩子了。 被雄父拒绝了请求,卡洛莓斯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联系原定的联姻对象——英格瓦尔·塔洛西。 信息并不难找,星网上一大堆,从生平成就到花边新闻,比比皆是。 盛传的绯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卡洛莓斯抿紧了唇,虽然知道一般联姻都是各玩各的,只是通过婚姻关系来绑定利益,但是真看到还是不太舒服,有些难以接受。 做足了心理准备,卡洛莓斯才卡着点去堵了英格瓦尔。 从下行电梯里一出来,英格瓦尔的目光瞬间就被等在大堂的雄子吸引。 西柚粉的微卷发,略微窘迫而泛起薄红的面颊,明明手指都纠在了一起,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在虫来虫往的大堂里等待。 认出熟悉的面容,英格瓦尔挑起眉尾,径直向卡洛莓斯走去,在他面前站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本就窘迫紧张的雄子顿时更加僵硬了,浅色的睫毛簌簌颤动着,抱紧了怀里的花,忘记了本来应该要送出去。 “你在等谁?” 英格瓦尔有些许猜测,但并不敢完全确定。昨天刚和塔泊亚不欢而散,今天就在这里见到卡洛莓斯,很难不让他猜想自己是被找的对象。 但他想等卡洛莓斯亲口承认。 很少出门,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邀约,卡洛莓斯把下唇咬得红肿一片,才终于窘迫松口: “我……我来找你的。”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青涩的雄子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术,懵懵地把花束往前一送,脱口就是直白的意图: “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英格瓦尔被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表情空白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幽紫的眸子瞬间深沉,狩猎者的气息悄然从唇边泄露。 目光不及之处,细舌舔舐过上排利齿,狩猎者的欲望暗自勃发。 第46章 英格瓦尔第一次见到卡洛莓斯时, 他在对着没开的玫瑰讲话。 “别的朵朵都开了,怎么只有你没开啊?” “我跟你说说话,你会想开吗?” 在远离喧嚣宴会的花园角落, 纤弱的少年披着月光,对着紧闭的玫瑰花苞絮絮叨叨,漫无边际,随性跳脱。 【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这是英格瓦尔的最初印象。 满会场的老狐狸, 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半大的少年逗起来肯定很有意思。 年轻虫的些许恶趣味作祟,英格瓦尔无声靠近,凑到卡洛莓斯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没成想却吓得他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英格瓦尔面色瞬间僵硬,及时捞住倒下去的雄子没让他摔地上。向来气定神闲、稳操胜券的少爷第一次慌了神, 怀疑自己一下就给虫吓死了。 探到微弱的鼻息时才松了一口气, 抱起昏过去的雄子去找常备的医疗机械虫。 瞬时的过度惊吓让本就体弱的卡洛莓斯陷入短暂的昏迷,二次分化后尚且不稳定的精神域糟乱不堪,底层的玫瑰烙印微微发亮,镇压下混乱的精神力。 精神域恢复平稳后, 卡洛莓斯就渐渐苏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带着白色“v”形纹的黑紫蝶翅, 围在他身边挡着夜风。 罪魁祸首看他醒了, 摇摇狐狸尾巴, 试图忽悠:“醒了啊?刚看你在花园昏倒了, 是我救了你。” “报答就不必了, 我做好事不留名。早点回家休息吧,你一个小孩儿独自待在外面多危险。今天要不是我,你可就凶多吉少了。” 卡洛莓斯:“……” 小小只的雄子脸都气红了, 面对陌生虫的紧张这时候都被怒火烧没了,再社恐也不能接受这样的颠倒黑白。 “明、明明是你吓我的!” 忽悠没成功,英格瓦尔尴尬地摸了把鼻尖,转变方式开始讨饶:“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家长说啊,不然我雌父又该削我了。” “我才刚刚开始工作呢,他要是停了我的卡,我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英格瓦尔故意把情况往严重的地方说,说得卡洛莓斯一愣一愣的。没进过社会,也没缺过钱的小少爷从来没想过,居然还有虫可能会露宿街头、喝西北风。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大事,卡洛莓斯实在不忍心害别虫到那种地步,就点头答应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卡洛莓斯站起身准备回家休息,想了想还是扭头跟今天刚认识的虫说了“再见”,纠结了下,又补了句祝他工作顺利。 走出十来米,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喂,小不点,我叫英格瓦尔·塔洛西,今天算我欠你一个虫情,往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卡洛莓斯有些疑惑地回头,没明白这有什么好欠的。雌父雄父都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只是朝大蝴蝶的方向挥了挥手臂,表示听到了。 卡洛莓斯并没有预料到,几年后他真的会有求于英格瓦尔。 原本嘈杂的大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卡洛莓斯石破天惊的一句求婚出来,炸得全场下班的工作虫瞬间驻足,齐刷刷扭头看是哪个这么好命。 英格瓦尔擒着笑接过了那束玫瑰花,一手按住卡洛莓斯蓬蓬松的发顶,轻轻下压揉了两把,趁着这点时间冷冰冰瞪了围观群众一眼。 “……” 凝固的空间在卡洛莓斯抬头前开始流动,识时务的虫们纷纷挪开视线各干各的,彼此当场找出奇葩无聊的话题,试图有理有据地留下再听一耳朵。 卡洛莓斯有些懵地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送的花被收了,但是问的话还没得到答复,他有些无措地咬起了唇。 英格瓦尔挂起温文尔雅的笑,揽着卡洛莓斯的肩膀往外走:“我们换个地方聊吧,正好也到晚餐时间了,去餐厅怎么样?” 卡洛莓斯再赞成不过了,在这么多虫的地方待着就是折磨,更别说谈话了。 被部长一个眼神吓成惊弓之鸟的司法部工作虫们,在角落里悄声嘀嘀咕咕: “这算诱拐未成年雄虫吗?” “嗯……不算,毕竟是雄虫先发出的邀请。” “但是勉强可以告个猥亵吧?” “……你们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把部长告上最高法庭?” 一群司法部虫面面相觑,互相拍了拍肩膀,一语不发地散了。 深秋的风很冷,但是英格瓦尔浑然未觉,血管里奔涌的热潮急需降温,他暂且还需要这副温雅的皮囊,不能吓到懵懂的雄子。 直到卡洛莓斯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英格瓦尔才恍然惊醒,迅速把窗户都关上。 设定好自动驾驶,英格瓦尔取出绒毯给卡洛莓斯裹好,视线扫过被冷风吹红的鼻头、耳尖,手指蜷了一下,忍住了没手痒得直接去捏。 【矜持一点,别着急,别吓到他。】 英格瓦尔对卡洛莓斯易受惊吓这件事,印象非常深刻。 宅得可以一个月都不出门一次的雄虫,独身来到虫流量这么大的地方,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再给他吓跑了,英格瓦尔能后悔一辈子。 寂静的飞行器内,两虫都没有说话,都在暗自担心,只是担心的事情截然不同。 第56章 卡洛莓斯抬眼小心翼翼地瞄了英格瓦尔一眼,又迅速低头以免被发现。 看到英格瓦尔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厌恶一类的情绪,卡洛莓斯悄悄松了口气。 接了花,不讨厌,那他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不低。 裹着米白色的绒毯,体温逐渐回升,卡洛莓斯渐渐忽视舱内还有一只虫,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来推演后续的发展。 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英格瓦尔正通过后视镜注视着他。 温雅的皮囊下,灵魂炽烈疯狂。珍惜与爱织成口笼,围困獠牙。 目的地到达,飞行器停下,卡洛莓斯从沉浸中抽离,下意识看向英格瓦尔。 他不认识,他只能依靠英格瓦尔带路。 唇边的笑意加深,英格瓦尔取下卡洛莓斯身上的绒毯收好,率先走下,朝舱内伸出手臂,掌心朝上。 当温软的一小只手落入时,微微收紧。 英格瓦尔牵着卡洛莓斯向包厢走去,特殊通道里只有他们两位,两侧光亮的装饰镜面倒映出一对身影。 在一个拐角处,镜中的卡洛莓斯几乎完全被英格瓦尔覆盖,丝毫不露。 英格瓦尔点餐时,卡洛莓斯就盯着他别在心口的那朵玫瑰发呆。 一整束花太大了,英格瓦尔就折了一支出来,别在了心口的位置。 热烈盛放的玫瑰,跟肃穆正派的服饰,有着诡异的割裂与和谐感。 就像英格瓦尔给他的感觉。 当侍者退下,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虫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攥紧了拳头,卡洛莓斯回想了一遍打好的腹稿,直直看向英格瓦尔,目光澄澈而坚定: “你跟我结婚,我不会管束你的自由和生活,也不要你的财产,这很……” “划算”两字还没出口,就被英格瓦尔强行打断。 “那我不结婚也可以拥有这些。” 卡洛莓斯愣住了。 在否定的话想出之前,理智先行判断,英格瓦尔说得对。 现行的婚姻法案对雌虫来说是纯粹掠夺式的,他提出的条件对没有结婚意向的虫来说是毫无吸引力的。 毕竟那是他们本就拥有的权利。 卡洛莓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来逃避现实。 眼看着对面雄子陷入沉默,肩头微微向内聚拢,不再有劝说的举动,英格瓦尔急了。 他也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卡洛莓斯缩回去啊!平时那些虫哪个不是迎难而上,没理都能硬扯的? 他就是习惯性杠一句啊! 紧急挽救之下,英格瓦尔大脑飞速运转,给卡洛莓斯找理由。 轻咳一声,英格瓦尔微微笑着告诉对面快哭出来的雄子:“诶,小不点,还记得我欠你一个虫情吗?你求我一下,没准我就答应了。” 卡洛莓斯本来是想到过这个的,但是婚姻大事用这当条件实在太不正式了,而且非常有强取豪夺的虫渣风范。 最后他就没有纳入考虑范围。 但是现在英格瓦尔却提出来了。 卡洛莓斯往前倾身,更靠近英格瓦尔一点,眼眶红红地看向他,有些可怜。 “英格瓦尔·塔洛西,我现在可以兑换那个虫情吗?你当我雌君好不好?” 英格瓦尔仿佛被爱神一箭穿心,现在只想捂着心口沉浸在被萌到的激动里,但却必须及时给出回应。 都到这个地步再不成,他能宰了自己。 “好。” 应下之后,某些心理又开始蠢蠢欲动。 英格瓦尔捏住了卡洛莓斯的手腕,防止他逃跑,无形的狐狸尾巴开始摇。 “但是承诺毕竟非常久远了,你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紫色的虹膜愈发鲜艳,通透明亮,隐隐闪烁着肢体无法表露的疯狂欲望。 “你不可以有雌侍、雌奴,你只可以有我。” 【就像你可以独占我所有爱一样,我要你的爱只能留给我。】 【哪怕现在不是我的,未来也只能是我的。】 英格瓦尔承认他卑劣,趁火打劫,诱导卡洛莓斯提前放弃成年后应有的权利。 但那又怎样? 有机会不咬一口,平白放跑?那他这么多年律法白学了。 卡洛莓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答应的条件,他本来也没有那些打算,于是答应得非常爽快。 “好啊。” 狐狸露出了满意的笑。 满桌的餐品卡洛莓斯都没有参与,但却意外地合胃口。 跟寻常雄虫有些差异,卡洛莓斯口味偏酸,没那么嗜甜。他只当是英格瓦尔跟他口味相似,莫名地有些开心。 当晚,英格瓦尔送卡洛莓斯回家时,直接跟兰芙洽谈了所有事宜,签好了合同。 兰芙再三询问幼子的意见,才忍着脖颈青筋猛跳签了字。 “你最好说到做到,”兰芙放下签字笔,盯着对面的年轻虫,墨绿瞳中一片森寒,“不然星际坟场就是你的归宿。” 面对年长两轮不止的前辈,英格瓦尔毫无胆怯,右手轻握心口的玫瑰:“您会看到我的诚意。” 走出大门后,英格瓦尔似有所感,回头一望。 卡洛莓斯在二楼朝他挥挥手,跟他告别,像多年前一样。 回了一个挥手,英格瓦尔带着愉悦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宅院。 捧着折叠整齐的米白色绒毯,目标明确地走向地下。 灯光亮起,照明一室的不可说。 英格瓦尔在猩红丝绒沙发上落座,深埋进绵软的绒毯中。 还没有经历生理觉醒的雄子,腺体尚且没有发育完全,暂时还没有信息素的分泌。 但哪怕只是一点残留的香氛,都够英格瓦尔沉沦很久,很久。 第47章 什么时候开始上心的?英格瓦尔也说不清。 最开始只是觉得, 那是个奇奇怪怪又很可爱的雄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就想着找一下。但是怎么都查不到的时候, 他的兴趣就被勾起来了。 几经辗转,终于再次找到一点影像,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再回神的时候,已经集满了一屋子的贪念痴妄, 剜不掉了。 公职虫员的假期不多,但很稳定。正式订婚后,英格瓦尔有了正当的理由来侵入卡洛莓斯的生活,从等待, 到陪伴。 格调清新的甜品店里,卡洛莓斯闷闷不乐地戳着柠檬慕斯, 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怎么了?跟我待一起不开心?”英格瓦尔取了枝装饰花扫了扫卡洛莓斯的眼尾, 成功激得他眯起眼。 放过可怜的小蛋糕,卡洛莓斯接过英格瓦尔逗他的花枝,纠结了下,只是摇了摇头, 没说话。 哪怕能把所有基因都测序出来,找到目标通路或关联蛋白也是一件旷日持久的大工程, 而他只有一只虫。 做研究总会产生点挫败感, 但是今天是出来约会的, 把坏心情传递给英格瓦尔就很不好了。 卡洛莓斯揪住英格瓦尔的衣袖扯了两下, 像犯错的小孩一样跟他解释:“发生了一点不开心的事情, 不是因为你。” “跟你在一起很开心的。” 茶棕色的虹膜总是显得温柔澄澈,格外真诚。英格瓦尔捏住主动伸过来的中指指尖,端详指根处的婚戒。 精巧的设计里暗含了一只眼睛, 作为主石的紫钻,色泽无限接近他的虹膜。 于是,他只是笑了笑,轻轻揭过。解下束发的绸带,英格瓦尔倾身拢住卡洛莓斯,梳理好脑后半长的发丝,灵巧地用绸带绑好。 “嗯。” “头发有些长了,帮你扎一下,别等下掉盘子里了。” 苍白的指尖勾了一下垂落的绸带,顺势划过颈侧暴露在外的皮肤,垂眸撞上的茶棕色眼瞳里,没有丝毫异样,甚至带着隐隐的放松。 英格瓦尔眸色渐深,指尖抽动一下,还是被蜷进掌心,没再冒犯。 【不开窍的小不点。】 * 研究室内,卡洛莓斯把仪器依次关闭收拾好,最后看了一眼,彻底关上了门。 他给自己设的时限到了,等搬出家,可能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这场研究只能止步于此。 所有的数据他都做好了保存和备份,留给后来者作参考——如果家族还能有后起之秀的话。 几年过去,头发长长了不少。本来定期要修剪的习惯,被英格瓦尔一条发带直接崩碎,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新的留发习惯。 过长的绸带飘到身前,卡洛莓斯碾着顺滑的缎面,有些发愣。 直到手背上传来熟悉的温烫,卡洛莓斯抬头,看到英格瓦尔一如往常的温雅面容。 “我来接你了。” 这次凑得有些近,卡洛莓斯可以看清一根根漆黑的眼睫,被半遮挡的紫眸中,有些他看不懂的光点在闪烁。 他算好了生理觉醒的时间,需要提前一周搬进英格瓦尔家去适应一下新环境。 第57章 等尘埃落定,中指上的戒指就该换到无名指上了。 回身跟雄父挥手告别,踏上飞行器的那一刻,卡洛莓斯莫名有一瞬的心悸。 瞬时的慌乱感逼得他呼吸急促几下,精神域中的玫瑰刻痕又深了一分。 正在调试的英格瓦尔背对着他,没能察觉这一瞬的异常。 卡洛莓斯碾着手中的发带,缓过那一阵,拍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 错觉吧……他怎么会突然觉得英格瓦尔很可怕呢? 明明跟他查到的案例相比,英格瓦尔已经算最温和的了。 熟悉的舱室,安神的香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卡洛莓斯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他对英格瓦尔很放心。 再醒来时,已经在陌生的卧室。松软的云被里暖融融的,卸下所有压力和焦虑后,就想一直窝在舒适的地方,懒洋洋地不动弹。 但是卡洛莓斯被硬剥了出来。 “吃点东西再睡,不然饿得胃疼。” 生理觉醒的一大征兆就是嗜睡,大半天里英格瓦尔都没有打扰卡洛莓斯休息,但是已经临近深夜,还不进食的话,身体会撑不住的。 卡洛莓斯打着哈欠窝在英格瓦尔怀里,一点点吸着流食,迷迷瞪瞪间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随着周身的檀香味越来越浓,卡洛莓斯才堪堪清醒一点。低头看看身上陌生的睡衣,懵懵地仰头问: “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有些迷糊的脑袋转啊转,冒出第二个问题: “那你给我洗澡了吗?” 问问题的初衷很单纯,卡洛莓斯只是想知道他要不要再洗个澡才能睡觉,毕竟真的很困。 但是听问题的虫,显然想的不是这些。 “还没有。” “需要我帮你洗吗?” 卡洛莓斯:“?” 睡得脸颊粉扑扑,叼着细管仰头看过来的雄子太可爱了,英格瓦尔勉强藏住活跃的心思,扯出正经理由。 “生理觉醒期间我要负责照顾你的,现在先练习一下?” 想想也是这个理,吸完杯中最后一点补充剂,卡洛莓斯双臂环住英格瓦尔的脖颈,小小打了个哈欠。 “那就麻烦你了。” “……” 抱着怀里再次陷入昏睡的雄子,英格瓦尔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卡洛莓斯对他的信任是不是……太过了? 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是伴侣关系? 一点防备、一点暧昧都没有的吗? 所有旖旎心思都被通通斩杀,英格瓦尔跟照顾幼崽一样,给卡洛莓斯擦洗好,抱进了被子。 昏暗的房间只有壁灯还亮着,英格瓦尔盯着卡洛莓斯天使一样纯净的睡颜,恶从胆边生。 戳了戳白净的眉心,留下浅淡的红印,暗沉沉的声音融在夜色里:“不开窍。” 【多少年了都不开窍。】 生了半晚上的气,自己跟自己打架,把自己哄好,英格瓦尔把卡洛莓斯揽进怀里,下巴抵住蓬松的发顶,渐渐陷入梦乡。 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总可以等到。 * 卡洛莓斯很宅,他不喜欢跟虫建立关系链接,除了血亲之外也几乎没有好友。 对于爱情的稀少认知,来源于雌父雄父、塔泊亚和莱斯利。 但是可供参考的只有场景、动作、语言,没有虫教过他行事的动机和对应的情绪钥匙。 生理觉醒前的合法同居解开了行为限制的锁,大脑自动判断目前处于亲密关系前奏,理论和场景匹配,卡洛莓斯就直接开展了行动。 于是,正在做早餐的英格瓦尔得到了一个面颊吻。 卡洛莓斯亲完,就等在原地,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应。 “焦掉了。”直到锅里的食材冒出黑烟,他不得不提醒。 英格瓦尔直接把锅一扔,一把抱起卡洛莓斯回了客厅。 情绪剧烈波动,紫色虹膜的颜色愈发明盛。英格瓦尔收敛手脚,蹲跪在地,仰视着卡洛莓斯,给他留出足够自由的空间,来削减压迫感。 但撑在沙发垫上的手,仍保留着禁锢,以防逃跑。 “为什么亲我?” 昨天晚上刚说服自己慢慢等,今天一早就是贴面惊喜,是个虫都会疯的。他已经很克制了,没有直接咬上去。 卡洛莓斯想得很简单,试用期的接触为牵手,过渡期的接触为亲吻,婚姻期的接触为亲密行为。 循序渐进,这是他定好的流程。 英格瓦尔蹲跪的姿势跟记忆中另一个场景对应,卡洛莓斯俯身落了一个吻在温烫的额头上。 “到时间了,就可以亲了。” 虽然是联姻,但是亲密关系也是需要维持的,肢体接触是最简单的维系关系的方式。 “那我可以亲你吗?” 多年的克制让英格瓦尔提前发出预警,以防卡洛莓斯受到惊吓。但是肩臂肌肉已经蓄势待发,设置多年的牢笼濒临崩碎。 “不可以。” 拒绝并没有起到完全否决的作用,英格瓦尔已经撑起靠近,手掌捂住卡洛莓斯的唇,贴着自己的手背低语: “为什么?” 茶棕色的眼瞳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惊吓,也没有害怕,理所当然地回应: “你还没有到时间。” 低低的闷笑声从喉口传出,声带的振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一路传导,卡洛莓斯摸摸耳垂,感觉有些麻。 “好,那我再等几天。” 临近成熟的腺体隐约可以感知到周围浓郁的檀香信息素,不同于感觉器,腺体可以接受到更深层次的信息,并传导给神经系统来调控身体做出反应。 些微的薄汗渗出,卡洛莓斯感到轻微的眩晕,握住手腕骨节的手指泄力,默许了隔着手掌的亲吻。 虽然没有相应的记忆场景可以对照,但动作的发起者不是他,英格瓦尔没觉得有问题的话,那应该是可以的吧? * 卡洛莓斯的计算非常精准,生理觉醒的到来时间与预计误差不到一个星时。 清甜的草莓香是在浴室炸开的,强烈的眩晕感让卡洛莓斯瞬间栽倒,被英格瓦尔揽进怀里,快速发育的腺体一跳一跳发着烫,热度光速席卷全身。 “难受……” 带着哭腔的声音融在水雾里,贴上英格瓦尔每一寸皮肤。 第一个吻落下。 暗哑的声音随着安抚一同响起: “我在。” 第48章 【久远的虫母时代, 雄虫的觉醒需要结茧、蜕变,虫母会守护在旁,直至彻底成熟的雄虫化茧, 再开始新一轮的繁衍。 而反叛成功的兵虫、工虫,并没有继承到虫母的这份能力。】 卡洛莓斯觉得全身的骨骼都要融化了,泪水被高热的体温蒸发,细微的结晶体凝在浅色睫毛上, 像落雪一样压得他睁不开眼。 飞速疯长的精神力被玫瑰刻痕囊括吸收,血色的纹路渐渐被填充完整,闪着细碎微光。 深陷进柔软丝被,雪白的脊背上有纹路显现, 花枝勾勒出翅翼的轮廓,暗色凝在肩胛, 又于突破前一刻迅速消退。 谁也没有注意到。 脊背上剧烈的疼痛袭来, 卡洛莓斯一把掀翻了英格瓦尔,积蓄的泪水一颗颗砸落在胸骨上,迷蒙又痛苦的眼神,像极了受难的天使。 “疼……” 【无数的雄虫在觉醒时夭折, 少有扛过来的,也无一蜕变成功。雌虫、亚雌们想尽办法, 也阻止不了雄虫基因的衰退。】 从精神域, 到骨骼、皮肉, 每一寸都仿佛有岩浆在奔涌, 无形的火焰想要将废旧的躯壳烧化, 锻造出全新的生命,但却始终缺一样成分,无法成功。 馥郁的檀香织成细密的网, 模拟原始的茧丝笼罩身上的雄子,裹缠上濒临皲裂的皮肤,化为水液渗透进深处,安抚下沸腾的血液和暴动的信息素。 “有好一点吗?” 英格瓦尔将撑在心口的手掌上拉,覆盖住自己的双眼,盛满露骨欲望的竖瞳悄然隐没。细长的异舌探出,缠绕在纤细的手腕上,留下湿黏的水痕。 精神域里乱糟糟的,满是嘈杂的画面和莫名的话语,悲哀如潮水般涌来,顷刻充斥着脑海。 “抱……” 【笼中鸟,自断翼,夜中莺,徒献心。】 卡洛莓斯甩甩脑袋,试图把那些低语都抛出去,极度的不安让他抱紧了英格瓦尔,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会……会永远陪我吗?” 蒙眼的手掌挣脱开,重新按回心口,“砰通砰通”的剧烈心跳撞击着掌心,震得筋骨酥麻。 在等到答案之前,卡洛莓斯更深地埋进英格瓦尔怀里,俯首在心脏上,听着最原始的悸动。 “会,我会。” 卡洛莓斯的世界里没有谎言,没有失约,承诺就是永远。 第58章 有一句,他就会相信。 比起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判语,他更加相信在生物能驱动下产生的声带振动。 那样的承诺带着生命的烙印。 西柚粉的微卷发与漆黑长发纠缠在一起,交错难分。 手腕上被吮吸出的细长红痕吸引了卡洛莓斯的目光,他撑着英格瓦尔两侧的真肋细细端详。目光扫视过剩余的皮肤,终于寻到一块合心意的。 “咳!” 圆齿在苍白泛红的脖颈中央留下一圈微红牙印。 卡洛莓斯察觉到身下肌肉的紧绷,以为弄疼了他,出于本能在印记上轻轻舔舐了两下。 “盖章,生效。” * 英格瓦尔的最后一天假期,卡洛莓斯跟他正式缔结了婚姻契约。 正常情况下,生理觉醒之后的雄虫,容貌会更为出挑,精神力也会有明显的增长。 但是卡洛莓斯不太寻常。 相比之前的精神力等级数据,这次测出的甚至还有些许的下降,勉强够到b级中等的水平。 是跟过于精致的容貌完全不匹配的精神力等级。 精神力数据属于法律要求公开入库的数据类型,英格瓦尔想拦也没有办法。 回程的路上,英格瓦尔把卡洛莓斯抱在怀里,下巴抵住蓬松发顶,暗自思索着解决方案。 他并不在意卡洛莓斯等级高低,他本身作为文职,精神状况比时刻紧绷的军雌要好上不少,即使相差两级,简单的梳理也不费力。 他主要担心的,还是各方势力的窥视。 违背常理的存在,势必会引起试探与窥伺。而他目前手握的权力,还没能达到能护卡洛莓斯一生周全的地步。 尤其雌父还可能跟他对着干。 舱室内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于漫长,往常对沉默并没有多少敏感,但这次卡洛莓斯却格外在意。 脑袋微微后仰,蹭了两下英格瓦尔。 “你不开心……” 【因为我的等级吗……】 卡洛莓斯努力过了,但是被禁锢的精神力越来越多,留给他调用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都被凝固在玫瑰刻痕里,组成一个血色不详的烙印。 他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这枚烙印。 卡洛莓斯的情绪很好读懂,全部都写在脸上,显而易见的难过和担忧。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造成不好的误会,英格瓦尔凑过去贴上软弹的面颊,轻轻地笑。 “开心啊,结婚怎么会不开心呢?” 卡洛莓斯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手掌敷上脖颈,一寸寸上滑,掌根抵着轻微隆起的颈动脉,从脉搏与升温中谋取勇气。指尖游走至耳后,冰寒与滚热相触,双方都愣了一下。 “你很烫。” 逐步沉默的基因链带来身体的衰败,安静状态下的主体也就更加眷恋温暖。 更多的皮肤贴上去,肢体末梢逐渐从僵硬麻木恢复生命的活跃,轻软的吻落在下颔骨,混着语调上扬的回应: “我也开心……” 漂亮的,紫色的,眼睛。 热烈的,温烫的,生命。 喜欢。 * 整个生理觉醒后的精神力增长期,烙印都在不停地吸收新生的精神力,直至饱和才停下。 很长一段时间,卡洛莓斯都没什么精神,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检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得出精神力不足,所以才靠睡眠来补充的结论。 医疗虫顶着英格瓦尔想刀虫的眼神,战战兢兢地给出解释: “额……可能,是前段时间累到了。看体检报告,这位阁□□质确实偏弱。” 虽然以他的专业程度,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但显然患者家属得到了安抚。 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医疗虫遗憾地放□□检报告,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贵族家总是有许多辛秘,谁知道雇主干嘛不带患者去医院,而要单独找他一个医生呢?背后的原因医疗虫并不敢深究,让他在意的是那份体检报告。 那种精神力波动图像他还是第一次见,活跃度低得跟濒死之虫有的一拼,但各项身体指标除了偏低之外又看不出任何问题。 怀着遗憾和庆幸,医疗虫在离开后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归结于贵族家不为虫知的秘密。 卡洛莓斯傍晚醒来时,英格瓦尔正好回家。难得恢复了些许精力,卡洛莓斯坐起身笑着跟他打招呼。 “今天工作辛苦了。” 伸出的手被握住,包裹在温热的掌心,熟悉的温度让卡洛莓斯舒适得眯起眼。 “不辛苦。” 英格瓦尔在床沿坐下,另一只手轻轻给卡洛莓斯理顺睡乱的长发,将颊边的发丝收拢至耳后。 他做了一个决定,而卡洛莓斯拥有知情权。 “卡洛莓斯,”英格瓦尔对上看过来的茶棕色眼瞳,那其中一片澄澈干净,是象牙塔才能豢养出的眼神,“我打算参选议员。” 卡洛莓斯歪了下脑袋,几缕发丝从耳后滑落,疑惑的目光投向英格瓦尔,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往后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家。” 这句话,卡洛莓斯听懂了。 前倾过去抵住英格瓦尔的额头,浅色的睫毛和漆黑鸦羽濒临交错,圆而温润的眼瞳里只倒映着英格瓦尔。 “嗯,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轻轻碰了下唇角,纠结再三,英格瓦尔还是把最后一件部署说了出来: “出门之前跟我说一声,最近外面不太安全,我给你安排出行。” 卡洛莓斯不觉得自己会需要出门,过往的生活也没有多少需要外出社交的事情,难得出去一趟也是跟家虫们一起,所以他很干脆就应下了:“好。” 亲昵的触碰落到耳下,卡洛莓斯只能看到英格瓦尔的发顶,也就错过了眼中滑过的暗色。脖颈突然被冰了一下,英格瓦尔的话语和冰凉的耳饰同步落下: “乖。” 新婚的伴侣总是过于黏糊甜蜜,而卡洛莓斯还没有学会拒绝,即使羞赧也只会纵容。 英格瓦尔记着医疗虫给出的解释,只吃了一口就抱着害羞到缩起来的伴侣去浴室洗漱。 挽起微卷的长发,英格瓦尔悄悄嗅了一下发尾,清甜的草莓香缓缓安抚被工作逼起的暴躁。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 精神域中的玫瑰刻痕已经吸收到饱和,逐渐充盈的精神力使卡洛莓斯脱离嗜睡迷蒙的状态,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但清醒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过去他总是把大量的时间精力投入到研究中,卡洛莓斯可以在研究室蹲一天就为了等一个结果。那么枯燥的生活他都没有觉得无聊,现在却感到了无边的孤独与寂寞。 整座宅院除了他再没有一只活虫存在,机械侍者在完成任务后全都消失不见,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直到英格瓦尔不在,卡洛莓斯才发现,这里空得不像话。并非没有娱乐设施,藏书室、虚拟舱、后花园,可供玩乐的地方很多,只是他都没有兴致。 脱离了研究室,离开了陪伴他的虫,卡洛莓斯突然陷入了绝对的空茫。 看完几篇学术论文,看看钟表快到英格瓦尔回家的时间了,微妙的喜悦渐渐在心头滋生。 卡洛莓斯裹好外套,准备去门口等一下。这不算出门,他只是在门口等待而已,于是就没有向英格瓦尔报备。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权限。 【您暂无访问权限】 鲜红的警告刺得卡洛莓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49章 【笼中鸟……】 高墙围困的宅院里没有风, 明明恒温系统还在尽职尽责地运行,卡洛莓斯却觉得遍体生寒。 “是保护吗?是保护吧。” 卡洛莓斯自语一番,为刚才的发现找着合适的理由。 英格瓦尔说过的, 最近外面不太安全,可能是在设置防护系统的时候,连同内外的访问权限一起关闭了吧。 因为他很宅,不爱出门, 其实关闭权限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 卡洛莓斯不断地找着理由来说服自己,明明逻辑完全自洽,完美闭环,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本向门口迈出的脚步一点点后退, 仿佛那是咬断世界树根基的黑龙,只要远离, 只要忘记, 绝望与倾塌就不会降临。 一个错步,踝骨碰出一声脆响,紧随其后的就是震耳的跌落声。 “呜……” 纯白的居家服染上灰土尘埃,细碎的颗粒粉尘嵌入纤维缝隙中, 拍不掉。 庭院的造景用了较为粗糙的石板,细嫩的掌心被磨出一层血痕, 组织液混着血丝渗出, 在石板上留下脏污的灰粉色。 世界一阵天旋地转后, 卡洛莓斯坐在地上良久, 才缓过神来。 第59章 尚且完好的手指撑着石板, 支起身体,掌心的刺痛逼出一丝清醒,卡洛莓斯拖着沾满尘土的衣摆跌跌撞撞跑回室内。 脱掉脏了的衣服, 卡洛莓斯想着找一下医药箱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修复液,只凭他自己的愈合能力,肯定会被英格瓦尔发现的。 他答应过,会照顾好自己。他不想让英格瓦尔为此担心。 刚换好衣服出来,门口的机械侍者让卡洛莓斯僵在原地,握住门把的手不住颤抖。 机械侍者捧着托盘,清创工具、修复液、纱布、消毒药剂……应有尽有。 生物本能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很快反应过来,接过了机械侍者捧着的托盘。 卧室的门关上,隔音系统和门外厚实地毯的存在,让卡洛莓斯没法判断机械侍者是否离开。 他只能硬着头皮,忍着精神域中的尖啸给自己处理好伤口。 时钟指针缓缓转向竖直位置,卡洛莓斯捏紧衣角,给英格瓦尔拨去了通讯。 舒缓的轻音乐响起,旋律走过两个小节,被拦腰截止。 接通了。 但英格瓦尔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卡洛莓斯揪紧手中的衣料,声线绵软甜蜜: “你还没有下班吗?” 仿若死寂一般的声筒中传来生命的呼吸,和浅笑: “想我了吗?” 恰到好处的调情手段,一如往常的优雅中略带一丝混不吝。 仿佛对一切都不知情,只是向着新婚的伴侣流露一句爱语。 “嗯……” “我本来想去门口等你的,但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疼……” 卡洛莓斯吹吹已经恢复完好的掌心,哪怕皮肉已经完好,刚才的疼痛依然还有些许残留。 指尖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卡洛莓斯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窝在沙发里,跟通讯对面的英格瓦尔抱怨。 沉默从声筒中扑面而来,卡洛莓斯在心中默数:“1,2,3……” 第三秒结束,英格瓦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到了。” “我看到你跑进客厅,手上还有血。所以我让机械侍者给你送了药,你有处理好伤口吗?” 卡洛莓斯轻轻舔舐已经痊愈的伤口,声音含糊、细弱: “处理好了……但是还是有点痛。” 隐约有加重的呼吸声响起,很快就被指节敲击桌面的脆响覆盖,英格瓦尔再次响起的声音饱含无奈与疼惜: “不当心……” “我——” 下一句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清脆甜美的雄虫声音传来: “塔洛西部长,会议即将开始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温和的回应后,良久都没有关门声,书页翻动声后是英格瓦尔跟他承诺: “今天需要加班,先自己吃晚饭,我下班回家给你带小蛋糕。” 卡洛莓斯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唇边的笑意微甜: “好。” 通讯挂断,卡洛莓斯摊开手掌再次吹了吹已经恢复的伤口,手掌的疼痛已经不在,其他地方却隐隐痛了起来。 捂了下肚子,卡洛莓斯起身舒展一下,迈着轻快的脚步去餐厅用晚餐。 被一句承诺、一块蛋糕就可以哄好,一如既往的纯粹天真。 独自吃完晚餐,卡洛莓斯在客厅沙发上半躺,上星网查着资料。 光屏开了防窥模式。 机械侍者送了一小碟餐后水果摆在矮桌上,没有上前凑近,放好就退下。 卡洛莓斯带着研究难题的神情看着光屏,时不时无实物操作着什么,过于入神,连英格瓦尔回来了都没发现。 盛着柠檬慕斯的小玻璃杯贴上脸颊,冰冰凉的触感让卡洛莓斯一个激灵回神。 第一眼先看身侧突然冒出的英格瓦尔,第二眼看墙上挂的时钟。 晚上八点了。 卡洛莓斯接过慕斯小杯,挖了一勺送进口中,给了英格瓦尔一个柠檬香的贴面吻,夸他: “你守信用。” 连体居家服包裹着娇小的雄子,情绪愉悦时些许的草莓香渗出,很香很甜的一小只被英格瓦尔抱进怀里。 “一直等在客厅?不无聊吗?” 第二勺柠檬慕斯被送进口中,本就不大的甜点几乎见了底。 “在查食谱,我想学一下自己做餐点。” 卡洛莓斯把光屏展示给英格瓦尔看,有些纠结地问他: “我应该先从基础面点学起吗?还是应该先练刀工?” 英格瓦尔看着面前一片漆黑,只有主虫可以查看的屏幕,眸色深沉,没说话。 卡洛莓斯一无所觉地滑着屏幕,再次点着一篇帖子问英格瓦尔的时候,得到了英格瓦尔带着无奈笑意的调侃: “宝贝,你开了防窥模式,我看不到。” 咬着勺子的雄子懵了一下,仰头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嗯?” 卡洛莓斯低头查看自己的光屏设置,划拉几下后愣住了。 “真的诶……” 抬手关闭防窥,卡洛莓斯再次抬头看向英格瓦尔:“现在可以看到了吗?” 打开访问权限的光屏上确实是基础食谱的教程,几个分页的标题也是食谱、技法相关。 英格瓦尔放松下来,手臂收紧揽着卡洛莓斯,埋在他颈侧闷闷地笑。 “小迷糊蛋。” 卡洛莓斯微微皱起眉,精致的餐勺敲敲杯壁,警告他: “你胡说。我很聪明。” 英格瓦尔笑得胸腔都开始颤抖,不搭话。 终于在卡洛莓斯气鼓鼓地要挣开他的时候停下了,凑到耳边轻柔地问: “怎么突然想到要学做饭的?机械侍者的餐单不好吃吗?不好吃我再换其他的程序。” 卡洛莓斯挖了第三勺慕斯,这一下戳到了杯底。 “唔……” 蛊惑意味十足的绯色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连锁骨都泛起一片薄红。 手指无意识划拉着光屏的雄子垂着脑袋,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想自己做……然后给你送餐。” 羞赧下的声音细若蚊呐,模模糊糊,但英格瓦尔还是听清了。 背后的翅囊翕动,黑紫的蝶翅探出笼罩住怀里的雄子,细碎的磷光从蝶翼上一路闪过,边缘白色的“v”形条纹隐隐有能量流动,绚丽至极。 “说到做到哦,卡洛莓斯。” * 浴室里,卡洛莓斯打着哈欠趴在英格瓦尔身上,在洗漱过程中迷迷糊糊半闭着眼。 周围的檀香很浓郁,温润的奶甜后有些许辛辣刺激冒出,转瞬又被隐藏。 仿佛那一瞬的辛辣只是感官的错觉,从始至终都是如一的温润细腻,醇厚温暖。 这个味道跟英格瓦尔真的很配。 卡洛莓斯没说谎,他真的很聪明。 得益于森维尔离谱的育儿方式,卡洛莓斯幼年期被迫学过信息攻防战。 然后在虚拟战场里给塔泊亚开外挂,二对一地打雌父。 即使后来专攻基因工程后,不再热衷于破系统的防火墙去篡改程序,但是基本理论和编程手感还是没丢的。 市场上流通的仪器,有些程序达不到他的要求,也被他重新编改过。 短短两个星时不够他把整座府邸的系统都改完,但至少可以查出监控范围。 全覆盖。 连浴室都没有放过。 细嫩的皮肤在擦洗时有过轻微的颤抖,英格瓦尔放轻了手下的动作,必要时放下毛巾,用指腹代替。 卡洛莓斯攀着英格瓦尔肩膀撑起身,“啊呜”一口咬在颈侧,叼着一点点皮肉磨牙。 “你坏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虫啊……囚禁还不够,还要全方位监视的…… 扭曲的、辛辣的爱像英格瓦尔的皮肤一样,烫得他打哆嗦。 口中的苍白皮肤被吮出红痕,卡洛莓斯叼着不放,磨了半天也没咬破皮。 恐惧席卷内心,逼出原始的生物本能,催促他逃跑。 可是他被捕获了,无论往哪里逃,都是天罗地网。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温柔的年长者轻轻抚顺他的后脑,真诚地许诺: “下次你说停就停,好不好?” 卡洛莓斯松口,下意识舔舐过被吮出的红痕,没搭话。 【不好。】 【你根本就不会听,也不可能放过我。】 第50章 至今也无法被智能设备捕获影像的, 只有雄虫能够聚为实体却不显形的精神力。常规意义的b级雄虫,并没有凝聚精神触手的能力,但卡洛莓斯可以。 精神域中的玫瑰刻痕达至饱和后, 就不再吸收他新生的精神力,但是底层被烙印占据,游离出的精神力没有足够的空间储存,就导致卡洛莓斯的续航很差。 断断续续利用精神触手开分屏隐身模式, 一点点篡改府邸的系统程序,历时三个月才终于完成。 第60章 英格瓦尔越来越忙,从晚归,到不归, 加班、出差基本成为常态,他开始满星际地飞, 调取民意, 探察民情,赢得拥护。 最常出现在镜头里的,是英格瓦尔和他的雄虫秘书。 那是一只a级雄虫,被家族送去镀金, 不算草包,但能力确实不足够进入司法部。因着雌父和塔洛西现任家主关系好, 英格瓦尔被要求收下这个秘书, 还必须优待。 “雌父, 我已经结婚了, 我并没有犯重婚罪的癖好。” 英格瓦尔看向对面的眼神敌意有余, 恭敬不足。如今他羽翼渐丰,一旦竞选开始,他必然是最佳候选者, 塔洛西家主不会舍得在这个关头毁他。 光粒构成的全息影像栩栩如生,年长的家主并不在意小辈的挑衅,与英格瓦尔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浸染着贪婪与心机。 “克里希家那个小孩儿?他活不长。” 话音刚落,英格瓦尔瞳孔骤缩,尖牙突破上唇,在皮肤上留下两个血洞。 卜列西悠悠转着杯中暗红的酒液,讽刺地瞥着长子。 英格瓦尔的基因太优秀,跟他只有c级的雄父相比,称得上是奇迹。但他也太不听话。 s级的军雌,最低也是中将的军衔,英格瓦尔却非要当一个文职,白白浪费自己的等级。 “你记得你雄父是怎么死的。你的小雄主可比他严重得多,马蒂亚能在异族的毒下捡回一条命已经值得庆幸了,一个早产的雄子——” “活二十多年就封顶了。” 优雅平和的紫眸已经充满杀意,收缩成了竖瞳,死死盯着卜列西。 他的雄父死于觉醒缺陷,陪了他十年,最后还是基因链崩溃离开了。而雌父在那不久,就和别的家族联姻再婚了。 “我跟你不一样。” 【我不会刻意制造缺陷,也不是为了利益结婚。】 【我不是你这样的怪物。】 与英格瓦尔极度相似的紫眸里闪过讽刺,被血色酒液浸染的唇散发着嗜血的味道,出口却是哄孩子一般的温柔: “好吧好吧,你当然是对的了。” 温柔的海水淬着毒,即使在月光下无比美丽,也难掩致命的本质。 “只是啊——” “我亲爱的孩子,你还没有拒绝的权利。你还没有那个资格,代表塔洛西拒绝格拉家族。” “小格拉很喜欢你呢,爱而不得就只能传点绯闻,在幻想里满足自己,真可怜啊。”卜列西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一个松手,高脚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别把他最后一点梦也戳破了。” “我可不想跟格拉家主反目成仇。” 影像最后定格在明晃晃的威胁上,随后,光粒四散,满室破碎的光尘飞速黯淡消失,恢复寂静的办公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地板上滴落的两点血迹,干涸、衰败。 浓郁的檀香泛着辛辣的刺激,充斥室内。英格瓦尔打开一页页光屏,从不同的角度看着遥远家中的雄主。 卡洛莓斯的头发又长了,有些妨碍他看书。在第三次把滑落的头发捋上去后,卡洛莓斯终于起身回房间找发带。 画面一页页切换,始终聚焦在柔软脆弱的雄子身上。 英格瓦尔看着他翻翻拣拣,最终翻出他最早从自己头发上拆下的那根绸带,给自己束好长发。 暴动的信息素突然就平和下来,辛辣褪去,馥郁的奶甜回归。 英格瓦尔就这么看了很久,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他还没有应声,来者就直接推开了门。 亚麻色的温暖卷发,格拉家族的标志性特征。 开着防窥模式,进来的雄虫并不知道英格瓦尔在看些什么,只以为是些机密的文件,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意图。 “塔洛西部长,到午餐时间了,我已经订好餐了,我们一起去餐厅吧。” 这算是少有的不谈那些让他头疼的公事的相处时间,格拉连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英格瓦尔扬起标准的疏离礼貌微笑,点头表示知道,在雄虫继续纠缠之前,温和提醒: “格拉秘书,下次进门前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擅自开门。如果你冲撞到大虫物就麻烦了。” “我还有些公事没有处理完,等下再去餐厅。” 说完就是一个礼貌请离的手势,英格瓦尔重新把目光投入到光屏上,没再理睬。 画面中的卡洛莓斯正在厨房,试着新学的奶油汤,从幸福到眯起的眼可以看出,这次尝试是很成功的。 些许的奶黄汤渍沾在唇角,又被粉嫩的舌尖舔走,英格瓦尔突然很想尝尝卡洛莓斯的手艺。 最开始是说,为他学的呢。 思念化作文字数据流淌到远方,被卡洛莓斯接收到。 英格瓦尔:【到午餐时间了,有按时用餐吗?】 一张看起来无比美味的餐食图片传来,附赠一只乖巧的仓鼠表情。 英格瓦尔:【看起来很好吃。】 监控画面里,卡洛莓斯咬着勺子给他回复,偌大的餐厅空荡荡的,只有卡洛莓斯,但他依然很开心地品尝自己的成果。 英格瓦尔忽然很想回家,那里温暖、甜蜜,有他爱的伴侣,没有阴谋,也没有算计。 如果可以,他想带卡洛莓斯远离帝星,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再没有谁能来打扰、威胁他们平静幸福的生活。 但那终究是奢望。 草莓没有壳,一点磕碰都会造成巨大的损伤。卡洛莓斯太脆弱了,离开帝星的医疗环境,一旦出事就很可能救不回来。 他不希望雄父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看着英格瓦尔全神贯注投入到屏幕里,格拉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避免厌恶的产生。 他劝说自己不要着急,雌父说过的,英格瓦尔的雄主活不长,他只要耐心等着,肯定可以成功。 那么多的民众都觉得他们相配,他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就好。 濒临入冬,日光已经不再热烈,浅金色的阳光斜斜落在英格瓦尔的发尾,照拂着漆黑的发丝和垂落的绸带。 跟卡洛莓斯绑上的那条,极度相配。 整座府邸的系统都被卡洛莓斯篡改完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稍稍安心。 他并没有要逃跑的意图,联姻存续期间,他没有失约的资格。但至少不要全盘受制,彻底沦为供观赏的笼中鸟。 卡洛莓斯一点点地敲字,给英格瓦尔发消息。放松舒适的外表下,是极度复杂纠结的内心。 明明在原本的预计中,他不该这样。 联姻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他答应条款,遵守承诺,在去找英格瓦尔求婚之前,就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往后名存实亡的婚姻,不会限制英格瓦尔的自由。 绯闻对象也好,青梅竹马也好,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上了心?开始在意那些娱乐花边新闻,开始在意星网上的舆论,开始在英格瓦尔出差不回家的时间不安,开始—— 反思自己存在的意义。 只有他在的府邸太空了,这里仿佛是一座华美冰冷的牢笼,豢养着无能脆弱的他。 他终日待在这里,逐渐丧失原有的价值,极偶尔的时候,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修改程序的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 好像除了被观赏,他已经没有其他价值了。 最开始所恐惧的,在那极偶尔的瞬间,居然被扭曲成了恩赐。 那种想法让卡洛莓斯不寒而栗。 生物本能对自由的向往促使他坚持下去,完成系统程序的篡改。修改完成的那一刻,他终于久违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还是很有用的,虽然在正事上帮不上英格瓦尔什么忙,但至少他不是废物。 作为奖励的奶油汤被一勺一勺舀走,逐渐露出碗壁上缤纷精致的花纹。 饱足感让卡洛莓斯渐渐放松下来,不用再紧绷着表演,真实的惬意久违降临。 英格瓦尔:【明天可以给我送午餐吗?】 画面里的雄子太温暖、太柔软,看起来特别好抱,特别治愈。 英格瓦尔此刻无比想冲回家里,埋在卡洛莓斯的颈窝,嗅他身上的甜香,清甜的草莓香里肯定还混上了一点奶油的甜润,闻起来会特别好吃。 今天来不及了,那明天,可以吗? 卡洛莓斯从不会扫英格瓦尔的兴,有求必应的态度比起纵容,更多的却是潜意识里在身份差下诞生的服从。 卡洛莓斯:【好呀。】 恒星缓缓划过中天下落,深浓的夜色开始蔓延,在灯光覆盖范围外张牙舞爪,却侵袭不到身处光明中心的雄子。 卡洛莓斯等在客厅,因为今天英格瓦尔说他会回来。 思考餐单入了神,这次唤回卡洛莓斯神智的不是清爽的柠檬慕斯,而是一束星辰花。 明媚的紫色尊片环绕在纯白的娇小花朵周围,是衬托,也是保护。 在他身前半蹲的温雅雌虫仰头凝望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瞳里映着显眼的纯白小花,还有他。 第61章 英格瓦尔静静地等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卡洛莓斯翻找着记忆,理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给予拥抱和欢喜。 但是他不太想那么做。 水晶灯细碎的光点落在英格瓦尔的眼中,浮动跳跃,像是雀跃的期待。 理智与理论在此刻失效,卡洛莓斯只听从了冲动的心——一个吻落在眉心,一触即分。 “很漂亮,喜欢。” 浮光被点燃,蔓延成燎原的烈火,熏蒸出浓郁的檀香。 倒在云被里时,卡洛莓斯脑中闪过久远之前塔泊亚的抱怨。 哥哥说,不要随便给虫递杆,他们百分百会顺着往上爬。 当英格瓦尔一路从腰腹攀到脖颈,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时,卡洛莓斯才深刻理解了哥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明天要出门,你咬得太上了。” 话音刚落,耳下的嫩肉又被吮了一口,这次更上了。 卡洛莓斯就是吃了力气不够的亏,英格瓦尔不放水的时候他根本掀不翻。气急之下直接按着英格瓦尔的腰往下,成功逼得他松口,发出一声闷咳。 “我给你挑丝巾,好不好?” 向来沉稳的声线这次发着颤,细细抽了两口气,讨好地在卡洛莓斯抿紧的唇角碰碰。 “不要,我不喜欢丝巾。” 他不喜欢那种束脖子的东西,跟领带、围巾之类的一样,他讨厌所有缠在脖子上勒他的东西。 英格瓦尔笑起来:“那没办法了,我已经咬了。”像是得逞的狐狸,还要炫耀。 “……” 卡洛莓斯气得闷头硬凿他,最后只咬住了锁骨的肩峰端,没在显眼的地方留印子。 英格瓦尔经常会被拍到的,还是体面一点好。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有哪怕一枚红痕跟别的虫扯上关系。他控制不了网民的言论,那就从源头阻断。 恒星又轮了大半圈,临近正午,逐渐炽烈的日光从窗边探入,照亮一室。脖子上明晃晃的印子在日光下无所遁形,招摇至极。 卡洛莓斯闷闷地咬着下唇,纠结半天还是去衣帽间找了一条丝巾,松松系上。 他去找英格瓦尔,根本不可能没有一只虫见到他们。公职虫员聚集的地方,卡洛莓斯不希望英格瓦尔成为谈资的一部分。 这次英格瓦尔给了他权限,他没有被拦在门内出不去。 飞行器自动驾驶,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满溢着旺盛的生命力,是民众们平凡又忙碌的生活,简单而有意义。 跟他不一样。 逐渐临近目的地,空茫的心慢慢满起来,微妙的喜悦和甜渐渐滋生,在虚无中搭建楼阁,内里是摇曳的星辰花和朦胧的身影。 舱门打开,天光大盛,刺得卡洛莓斯眯起眼,模糊视野中那抹等在门口的身影,跟心中的影子重合。 朦胧一点点褪去,显露出漆黑的长发和幽紫的眼瞳,他温文尔雅,又热烈病态——是英格瓦尔的模样。 心脏突然剧烈搏动起来,撞得心口发疼。 或许丝巾还是系得紧了,卡洛莓斯被英格瓦尔牵进办公室的一路上,都觉得呼吸困难。 隐约能感知到周围有细碎的话语和频繁打量的目光,卡洛莓斯握紧英格瓦尔的手,往他身边缩。 强烈的不安在进入封闭单独的室内后彻底爆发,卡洛莓斯埋进英格瓦尔怀里,不敢出来。 他有太久不出门,近距离的声音和目光都让他无比恐慌。 餐盒被放在桌上,英格瓦尔抱着卡洛莓斯坐在沙发上,任由卡洛莓斯扒在他肩膀上不断往颈窝里埋。 英格瓦尔心疼坏了。他没有想到这一趟出门会对卡洛莓斯造成这么大的负面影响,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怀里瑟瑟发抖的一小团上,耐心温柔地哄,就没能留意到逐渐加强的敲门声。 直到办公室门被猛地打开,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只雄虫。 格拉直接无视卡洛莓斯的存在,理直气壮地对英格瓦尔说:“部长,我雌父来了,我来找你一起去餐厅。” 英格瓦尔目光有一瞬不善,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知道了,我马上去。” “格拉秘书,请你离开时记得把门关上。” 目的达成,格拉满意应声离开。在即将关门的一刻,卡洛莓斯抬头向着门口看去,正好对上雄虫傲慢嫌恶的眼神。 格拉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下方,开口无声。 卡洛莓斯看清口型的瞬间瞳孔骤缩,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皮肤,心脏无限往下坠落,砸得粉碎。 【下作。】 第51章 “咔嗒。” 门被关上了, 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眩晕和耳鸣一同袭来,卡洛莓斯仿佛被猝然抽走脊椎一般, 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胸腔努力却微弱地起伏,艰难地汲取维系生命的氧气。 短短几秒,却恍若一个漫长的纪元, 零碎杂乱的片段从眼前闪过,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微微闪光,镇压下濒临暴乱的精神力。 血色瑰丽的光漫过多年的回忆,一页页翻过的记忆书倒退回久远之前的幼年时光——纯白的医疗室, 满身的贴片和不断报警的仪器。 那时的他,就是个累赘。 报警的红光映在医疗虫的衣角, 通过忙碌身影的间隙, 可以看到窗外的雌父——一头红发凌乱,光泽黯淡,握着十字架、永生花、白水晶,不停地祈祷。 察觉到他的目光, 森维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做着夸张的口型: 【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 卡洛莓斯看到了自己的小手, 枯瘦、苍白, 努力地, 隔空握住了森维尔的手。 卡洛莓斯坚持了很多年,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好累。 浓重的疲累翻涌上来, 吞没了其他所有的情绪。衣袖从嶙峋的手腕骨上滑落,浅浅露出的半枚红痕也不再激起卡洛莓斯的情绪。 迟钝的大脑只剩些许的理智在思考,艰涩转了两圈,想求一个答案: “你需要格拉家族的支持,对吗?” 克里希在帝星定居不过二十多年,而马蒂亚为了避嫌,全部退出从政队列远赴边疆。他给不了英格瓦尔助力,甚至能算是个累赘。 头顶感觉到暖热的皮肤,随后是声带的震颤,短促,却也足够发出一个音节。 “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甚至没能激起心海的一丝波澜。 “我以后不来了……” 【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找你。你原有比我合适得多的结婚对象。】 【是我自私了一回。】 在卡洛莓斯出现严重应激反应的时候,英格瓦尔就在后悔让他出门了,自然不可能再让他来第二次。 “好,以后不来了。” 卡洛莓斯埋在英格瓦尔怀里被抱下了楼,不必面对陌生的指点和目光,但实际上,疲倦的精神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来对此做出反应了。 飞行器内的舱室宽敞,英格瓦尔给他设定好路线,又取出绒毯把他裹住。卡洛莓斯神情恹恹,有气无力地跟他挥手告别。 舱门合上,最后出现在窗外的画面,是从楼内走出的两位家主和那只a级雄虫秘书,还有英格瓦尔向他们走去的背影。 精神域里的玫瑰烙印一闪一闪的,似乎在替他生气。 但比起生气,卡洛莓斯更多感到的却是无力。 他是一只折翼的笼中鸟,他不能飞翔,也不会歌唱,他只能在豢养中等待死亡。 府邸的门打开,又被卡洛莓斯亲手关上。这次他没有在意是否还有出门的权限,那些都不重要了。 优秀的换气系统让室内没能留下一丝檀香味的信息素,扑进干净的、只有阳光气息的云被,卡洛莓斯蒙着脑袋,等着泪水流完。 他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是全身上下唯一还拥有自由的了,他不能连这份自由也剥夺。 迷糊间,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唯一一条未读消息,点开前和点开后一样刺眼。 英格瓦尔:【今天加班,不能回家了,照顾好自己。】 卡洛莓斯没回,径直走进浴室,硕大的镜面让他狼狈的情态无所遁形。 眼皮、颧骨泛着病态的红,没清理的残留结晶凝在睫毛上,压得眼睛耷拉下来。 卡洛莓斯捧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即将入冬的冰寒温度刺得他清醒过来。强行撑开眼睛,血丝在虹膜周围密布,卡洛莓斯面无表情地对此宣判: “真难看。” 往后的日子平平无奇,安静死寂。 在又一次看到有关英格瓦尔的报道后,卡洛莓斯几乎完全戒网,不再关注星网上任何的言论和信息。 几乎所有虫都觉得英格瓦尔和格拉相配,尽管英格瓦尔手上的婚戒从未掩饰。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英格瓦尔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卡洛莓斯也不甚在意了。 第62章 他宁愿英格瓦尔不回来,也不要染上陌生的味道再回家,他不想再闻到一次茉莉味信息素。 意外沾上的也好,真的有什么也罢,跟他一个将死之虫都没多大关系了。 他只是想死前一段时间别再干呕一次。 原本平静的等待终结于塔泊亚拨来的通讯,混乱嘈杂的声音,咒骂与酒杯碰撞的脆响混合在一起,无比刺耳。 “小卡洛莓斯……我不开心……” 塔泊亚的声线虚浮暗哑,透着浓重的酒气,出口的话却是带着孩子气的,就像多年前跟还处于幼虫期的弟弟抱怨一样。 “陪陪我……抱抱我……我不开心,不开心……” 在哭腔出来的瞬间,卡洛莓斯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直接就往门口冲去。 又一次,鲜红的警告出现在眼前。 焦急之下,卡洛莓斯直接启动自己重设的暗层密钥,在无数摄像头监视之下,开了门。 “我马上来,哥,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到。” 身体在焦急的情绪下超负荷地运转,卡洛莓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强提精神定位、前往。 飞行器里只有英格瓦尔留下的备用大衣,卡洛莓斯随手披在身上,遮蔽住自己,挤开嘈杂混乱的虫群,找到了塔泊亚。 “没事了哥,我在呢。” 撑住塔泊亚对体弱的卡洛莓斯来说已经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了,他几乎没有余力再次挤开一条顺畅的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卡洛莓斯把临近醉晕的塔泊亚揽在怀里,艰难地往外走,被一群高大壮硕的身影拦住时,他抿紧唇,用宽大的大衣裹紧了塔泊亚,呈现防备保护的姿态。 混乱地区的虫不像他曾经遇见的贵族那般守礼,浓烈的信息素直接就冲了过来。 卡洛莓斯把塔泊亚按进自己的颈窝,自己却被呛到不停咳嗽,生理性泪水不断滚落。 周遭空气一窒,随后响起意味分明的邪语: “真漂亮啊,比醉过去的那只还漂亮。” “粉头发的很少见啊,应该不止头发是粉色的吧?” 越来越浓烈的信息素,让本就超负荷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创。卡洛莓斯胸腔剧痛起来,下一秒就是一大口血呕出。 被吓到的雌虫们瞬间退开,旖旎不善的心思转瞬歇菜,嫌恶和恐惧涌上心头。 “靠!我说呢!这么漂亮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感情是有病被主虫扔出来了吧!” “别是什么传染病吧!” 卡洛莓斯捂着口腔,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一滴滴砸落在地面上。 他拖着纯白的衣摆,一步步踏过用血开出的路。 进入飞行器的时候,塔泊亚已经昏睡过去了。卡洛莓斯用舱内的医疗箱处理着手上的血迹,随后给塔泊亚盖上绒毯,一阵后怕。 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苍白的指尖点在酡红的颧骨上,往下就是略微凹陷的脸颊,有些许瘦脱相了。 “哥哥,你也不幸福吗……” 气音里带着叹息,虚弱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没想要得到答案。 安静的舱室内,卡洛莓斯没再说话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视线扫过染血的衣摆,那句“传染病”再次响在耳边,引出诡异又合理的想法。 恐惧往往是比权力还要强大的东西。 当利益与死亡挂钩,任谁都要三思掂量,自己是否有命拥有那份神赐的基因。 什么传染病最可怕呢? 已知的传染源,未知的传染途径,和至今没有一例成功存活的案例。 【玫瑰瘟疫。】 所有患者的精神域中都出现了残破的玫瑰印记,性别全覆盖,甚至可以隔代遗传。 卡洛莓斯曾经以为,这是自己精神域中玫瑰烙印的缘由,但所有记载的案例,都是从发现到死亡,不足半个月的时间。 可他活了二十多年了。 而且他的印记在不断地完善,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成长。 他排除了这种病症,但现在却可以利用起来。 雄父还处于壮年期,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来扎根权势,培养势力。只要他能在这段时期内保护住家族,就成功了。 历史永远由胜利者书写,无论是说他误诊,还是偶发案例,都可以使克里希脱离玫瑰瘟疫的负面效应。 而代价,只需要他一条命就足够了。 一条本就走到尽头的生命,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卡洛莓斯把塔泊亚送回了他居住的别墅,是梅菲利尔出来接的。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嘱咐梅菲利尔照顾好哥哥。 透过大门,他只能看到庭院里枯败的玫瑰,也没有被清理掉,只是留在那里。 沉郁在心脏中蔓延,本就泛疼的胸口更是连呼吸的起伏都万分艰难。 忍着疼痛,卡洛莓斯一路捱到了回家。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走出舱门的一瞬间,卡洛莓斯还没有看清面前的景象,就被扣住了手腕。 浑身汗毛炸起,卡洛莓斯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英格瓦尔苍白阴郁的面容。 病态的笑容在唇边绽开,嗓音温雅,一如往常: “原来你有密钥啊,雄主。” 第52章 手臂一下生理性痉挛, 抽动的瞬间再次被扣死,那种被大型猎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让卡洛莓斯不自主地后退, 瑟缩。 但却被一个抽拽直接拉到悬空跌落,落进冰冷硬质的皮革怀抱。 周围的檀香越来越辛,混着隐约的血腥气缠绕上来,一层层剥离沾染上的混乱信息素, 带着烟熏火燎的灼烫贴上皮肤。 跟灼热的信息素完全相反的,是贴上颈侧的冰凉面颊,冻得他一个哆嗦。 是在寒风里等了很久,才能染上的温度。 刚被鲜血浸染过的咽喉, 此刻有如刀割一般的痛,卡洛莓斯挣扎着发出嘶哑的气音, 试图解释, 跟英格瓦尔讲道理。 但英格瓦尔完全不给他一丝机会。 最先撞上来的不是唇,不是舌,而是利齿。 锋利的尖牙划破唇瓣,渗出的血珠被异化的细长舌尖卷走, 一个轮转后又被带回口腔,滑入自己腹中。 那点可怜的血液很快被席卷干净, 意犹未尽的温柔舔舐后, 是极具侵略意味的吻——或者说, 是满载食欲的啃噬。 细碎的伤口从唇周蔓延到脖颈上, 最终停止在左耳下方, 由温和到诡异的话语代替: “卡洛莓斯,出门前要跟我说一下啊,不然我找不到你会很担心。” “想出门跟我讲一下就好了, 我又不会不同意。为什么要自己悄悄藏钥匙呢?” 温柔的顺抚落在头顶,五指穿插在凌乱的长发中,一点点捋顺被风吹打结的卷发——英格瓦尔似乎没有意识到,怀里的身躯正在不停颤抖。 横亘在腰间的手臂勒得卡洛莓斯呼吸困难,本就受创刺痛的胸腔更加剧烈地向大脑传递疼痛的信息,痛苦尖啸着报警,催促主体逃离。 可是根本不可能逃掉。 下巴一痛,卡洛莓斯被迫扭头看向门锁的方位。浓稠的夜色中,屏幕亮着幽蓝的光,一个个密钥字符跳出,成功解锁。 英格瓦尔抱着他走进漆黑一片的府邸,语气温和,声线优雅:“密钥都给你了,这是家,又不是监狱——” 至今没有收回的尖牙压着下唇,划出血口,急转直下的音调染着血气戳进卡洛莓斯的脑海: “——跑什么呢?” 府邸中一盏灯都没点,拉着厚重窗帘的主卧更是暗到极致,卡洛莓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知到周身柔软冰冷的云被,和铺天盖地压上来的檀香信息素。 卡洛莓斯的力气本就比不过英格瓦尔,虚弱疼痛之下,抗拒的推搡力道更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是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所以才寂寞到跑出去吗?” “你知道自己身上染了多少种恶心的味道?!那种混乱低劣的地方很好玩是吗?” 苍白的面容被高匹配度的信息素硬生生逼出红晕,每一口呼出的灼热气息都生刮过气管,刺痛与血腥味没有一刻消失。 痛…… 全身上下都是细碎的痛,心口那块痛得格外厉害。 卡洛莓斯很想吼他,明明是英格瓦尔太混蛋了,明明是他先染了陌生的味道回来,明明是独占欲作祟的囚禁和监视,还要用“家”来哄骗他…… 但是出口的只有不成调的泣音,满是破碎的音节,没有一个完整的字。 精神域里的玫瑰烙印频频闪烁,有陌生的、温和的精神力弥漫出来,环抱住他的灵魂,削减着屈辱、无助带来的精神痛苦。 无限趋近于仍在蛋壳中的空茫感,带他短暂逃离现实。 长夜过半,卡洛莓斯在半昏迷中被浸入温热的修复液,体表的创伤很快愈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63章 但即使在睡梦中,也抑制不住的生理性颤抖,无情地撕碎所有的粉饰。 玫瑰烙印按着古老安魂曲的频率一闪一闪,浅薄的精神力笼罩着精神域,修复崩坏。 【倒霉孩子……】 微微探出一点的精神力扫过床边的雌虫,原本舒缓的闪烁频率暴躁一瞬,又按捺下去。 【什么品种的王八。】 看一眼,那一点点精神力就收了回去,悄悄融进烙印里,没有惊动昏睡中的卡洛莓斯。 英格瓦尔在深重的黑暗里静静看着卡洛莓斯,几次想伸手揽进怀里,都被卡洛莓斯昏睡中蜷缩防备的姿态逼了回去。 他没再改门锁密钥,只在卡洛莓斯的终端里加了定位,全覆盖的监控也关了一半,剩下的也只是室外的。 到底是他太过分了。 看到浸在修复液里满身渗血的卡洛莓斯,英格瓦尔那一刻无比后悔。 丝丝缕缕的鲜血飘出,把乳白的修复液染成浅粉色。连修复液都比卡洛莓斯苍白的脸要多一分血色。 无声无息伸出的手,捞了一缕粉发按在胸骨上,英格瓦尔阖上眼,垂下头。 【对不起。】 第二天,卡洛莓斯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即使修复液抹平了体表的伤口,但身体的衰弱却无法拯救。腺体被迫产出大量信息素,急速增生又迅速衰亡的分泌细胞加剧了整体的基因崩溃。 胸腔的疼痛如影随形,再缓解不了分毫。 强撑起身体,卡洛莓斯在桌前一笔一划写下构思好的计划,写一段,就停笔缓口气,断断续续到恒星彻底落幕,终于完成。 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卡洛莓斯打开终端想找找满星际飞的雄父的讯息,但第一条弹出的推送就让他僵在原地。 【蝶云星系战火蔓延!马蒂亚神话陨落!】 点进去是骂战连篇,落井下石、质疑信息、恐慌蔓延层出不穷。从大量无意义的辱骂中,卡洛莓斯找到的零碎信息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森维尔·马蒂亚重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从机甲里挖出来的时候几乎都不成型了!老了就该退下,逞什么能上战场啊!】 【异族已经突破蝶云边境了吗?马蒂亚家族居然会守不住?】 【放屁!别瞎造谣!有一只异族进入帝国领地,我头拧下来给你!】 涉嫌机密信息,很快,这篇帖子就被删除,但进入脑海的信息却不断在眼前盘旋。 卡洛莓斯不停地检索,在茫茫信息网络中搜寻着有关雌父的一切痕迹。 最终止步于一张血迹斑斑的模糊图像——染血的机甲舱,折断耷拉下的翅翼,被血糊住看不清的面容,还有满头失去光泽的暗褐卷发。 不再是鲜亮的火红色了。 * 兰芙憔悴地枯坐在医疗室外,想着刚才医疗虫的通知,想着等下该怎么和醒来的森维尔说——他很可能无法再飞了。 伤得太重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折断的翅翼伤到了神经,当时又处于精神暴动的状态,坏死的神经很可能没办法再治好了。 兰芙沉郁地埋着头,空寂的楼道里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就见幼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这里扑过来。 定位到的瞬间,卡洛莓斯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扑到雄父怀里,哀切地求一个答案。 兰芙抱紧幼子,轻轻抹过卡洛莓斯眼角渗出的泪水,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你雌父还活着呢,过段时间养好了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卡洛莓斯不相信,执拗地要着诊断和病历,但软磨硬泡真的拿到手的时候,只看一眼就承受不住了,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永久性损伤……】 所有错过黄金急救时间的神经损伤,都会是永久性损伤。除非基因迭代,脱胎换骨,否则不可能治好。 卡洛莓斯揪着心口的皮肉,看着隔离玻璃内昏迷的雌父,视野边缘一阵阵发黑。 颤抖的指尖不停在胸骨上画着十字,一道又一道,直到划破皮肤,鲜血染上指尖,被兰芙强行制止。 【神啊……眷顾我一次吧。】 【给雌父一次奇迹吧,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卡洛莓斯在过大的情绪波动下昏厥过去,再次醒来时,森维尔正坐在病床上,转头冲他笑。 “哎呀,没事的,不就是翅翼断了嘛,又不是我死了……” 话还没说完,卡洛莓斯眼泪就下来了,吓得森维尔赶紧住口,少有能动的手指拽着兰芙的衣袖,向自家雄主求助。 兰芙理都不想理他,直接偏头面对墙壁。墨绿瞳中漫上一层水雾,又被很快眨掉。 他没跟着卡洛莓斯一起哭就不错了,让混蛋森维尔自己去解决。 不善言辞的雌虫艰难地往外吐着字:“崽崽……雌父不在意的,真的。你们小时候我都带着你们飞过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你信我啊!” 忍着心口的痛,卡洛莓斯抹掉眼下的泪,仰头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嗯,我信。” 【只是我接受不了罢了。】 卡洛莓斯一直在医院里陪着森维尔,直到他痊愈出院。这家医院是克里希的产业,规格、专业度都足够,卡洛莓斯直接在这里做好了病历。 生命最后的倒计时,卡洛莓斯没再见过英格瓦尔,他一直陪在家虫身边,贪恋着最后的这点温暖。 雌父恢复得还算可以,能跑能跳,只是上战场是不可能了。 塔泊亚出门买醉时,卡洛莓斯怕他出事,都会陪着。 他没有告诉哥哥,雌父受伤的事,星网上所有相关的讯息也都被删除,没必要让塔泊亚也那么痛苦一次。 最后一天,卡洛莓斯给雄父留下信封,搬回了英格瓦尔的府邸。 他本想安安静静地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死去,但是塔泊亚突然约了莱斯利和他一起喝酒,而一向不去声色场地的莱斯利居然也答应了。 两个醉虫凑在一起的场面卡洛莓斯真的不敢想,为了哥哥弟弟的安全,他也只能奉陪。 一杯又一杯,鲜亮的酒液浸染了皇子纯白的衣襟,莱斯利却浑然未觉。 塔泊亚喝醉了还知道趴他身上哭,莱斯利却只是安安静静的。 昏暗的包厢里,卡洛莓斯轻轻抱着瘦削的两小只,无声给予自己最后的祝福。 都说,临死前的祝福是最管用的,神明会满足死者的遗愿,让他们了无牵挂地离开。 卡洛莓斯的愿望有些大,他也不知道神明愿不愿意实现。 但他真诚地祝愿,他爱的虫都能幸福安康。 离开酒吧时,莫名的预感让卡洛莓斯抬眼向深处的吧台看去,迷醉绚烂的灯光下,有一对无比般配的眷侣在光影间接吻。 环境太混乱,他的视力也不太好,本该认不出来的,但是那枚婚戒太耀眼了。 英格瓦尔从订婚就一直带着,他不会认错。 【难受吗?】 卡洛莓斯扪心自问,有些闷,但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今晚就要离开了,让一切回归正规,让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成就佳话,也算好事一桩吧。 希望神明可以看在这点上,满足一下他的愿望。 “卡洛莓斯,不相爱的两只虫有必要一直耗在一起吗?” 对于塔泊亚的提问,卡洛莓斯沉默片刻,给出早该告诫自己的话: “不必了吧。” “都没有爱了,耗着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就像他和英格瓦尔一样,早点结束,对谁都好。 如果从没有过开始,就更好了。 目送塔泊亚和莱斯利离开,卡洛莓斯乘着月光,踏上归程。 快开春了,山茶已经热烈地开放了花朵。踏入庭院,卡洛莓斯给了最高的那朵艳丽山茶一个吻,夸它漂亮。 从无名指根褪下婚戒,压在准备好的病历上,卡洛莓斯躺倒在松软的沙发里,轻轻闭上眼。 绚丽的风暴在精神域炸开,撕碎了玫瑰烙印,飞旋而上的光粒把雄子的灵魂卷起。 【你有什么心愿吗?】 迷蒙间,卡洛莓斯以为自己到了神域,虔诚地将双手抵在心口,默念: “我希望,凡我所爱,皆能如愿。” “神啊……如果您能听到祈求,请降下垂怜。” 澎湃厚重的精神力从碎裂的玫瑰烙印里倾泻而出,于指尖凝结为刀刃,劈开时空。 光尘中模糊的颀长身影一手捧着一枚小小的、承载灵魂的光球,一手拨动时间流,选取合适的节点,进行回溯。 【嗯?怎么又炸了两个?】 意外的发生,让时间流不再安静任由挑选,某个节点直直地撞上了凝着光的指尖。 【碰瓷啊!我没碰!】 【……唉,算了,这个点也可以。就是刚炸的那两只的记忆不太好处理。】 第64章 【啧,麻烦,就这样吧,不处理了,应该也不碍事。】 时间的洪流凝成漩涡,吞没中心的身影,在精神力的排布下,重又恢复秩序,平稳流淌。 【嘛,条件我给了,心愿能不能实现就看你自己喽。】 瑰丽的红光中,优美颀长的背影消失不见,新的玫瑰烙印在精神域中生成,安安静静陷入沉眠。 卡洛莓斯再次睁开眼时,浑身舒畅,长久积聚在体内的乏力感消失无踪,久违的活力在经络中奔走。 “呼啊~” 打着哈欠坐起身,看清周围环境的瞬间,卡洛莓斯僵住了。 这里是……英格瓦尔家的主卧……吗? 他不会变成地缚灵了吧…… “呼啦”一下翻下床,卡洛莓斯怀着崩裂的内心查看周围。稍稍崩盘的心灵在看清时间时得到了拯救,4038年10月21日——是他唯一一次给英格瓦尔送午餐的那天。 木木的脑袋开始运转,卡洛莓斯霎时瞪大了眼睛。 时间回溯了……那所有的悲剧都还没有发生,都可以挽救。 按之前的经历,今天英格瓦尔会加班不回家,他正好可以屏蔽监控,收拾东西直接离开。 【先斩后奏,干脆利落,不用纠缠,完美。】 想明白了,卡洛莓斯当即开始执行,一边收拾自己带来的物件,一边在脑海中捋着一条条行动线。 最重要的,不能让雌父出事。 卡洛莓斯带来的物件很少,不出一个星时就收拾完毕。穿戴整齐,提着小箱子,卡洛莓斯褪下手上的婚戒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抬步就要离开。 这时,大门突然被撞开,吓得他顿在原地,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宽广的黑紫蝶翼反射着月光,覆层鳞片流光溢彩,无比绚丽,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主体的狼狈。 卡洛莓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英格瓦尔这么狼狈的样子——神情崩裂恍惚,气喘吁吁,衣衫凌乱,还违法乱纪。 帝星上空禁止有翼种族私自飞行,没有许可是要罚款的。 英格瓦尔至今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可怖的画面。 安宁躺倒的雄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双手交叠在腹前,十指干干净净,亲手摘下了婚戒,甚至连衣物都是婚前的,没带他给的任何东西。 跟他彻彻底底地撇清关系。 那份病历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里捅刀,每一个字都在指控他的失责,了无生机的雄子就是最大的罪证。 被秘书叫醒时,英格瓦尔尚且分不清那么可怕的事到底是噩梦还是现实,直到看清显示屏上的日期。 那是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但也是他有机会修改的。 未来是最不能确定的事,还有一年的时间,他拼尽所有都要找到救回卡洛莓斯的方法。 直接砸碎窗户飞出去时,秘书还捧着一堆文件喊他,但英格瓦尔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找不到玫瑰瘟疫的解法,他就殉情。 在仅剩的这段时间里,他只想和卡洛莓斯一起度过,不想再被无用的交际和工作分走一分一秒。 英格瓦尔抱得太紧,卡洛莓斯被勒得喘不上气,憋红着脸,挣扎着用拳头砸他。 好不容易挣脱,刚想在沙发坐下缓口气,还没挨到就被英格瓦尔拽了起来,一个打横抱在怀里。 卡洛莓斯:“?” 这又是什么毛病?以前也没见过啊。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脸颊上,卡洛莓斯懵懵地抬头看着英格瓦尔。 “你怎么了?” 狼狈的雌虫双手都抱着他,没有多余的手来擦眼泪了。一滴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身上,砸得卡洛莓斯心口发凉。 英格瓦尔更近地把卡洛莓斯搂在怀里,嗅到一点清甜的草莓香,闭目的神态虔诚,庆幸。 “没事……我高兴,我就是太高兴了。” 【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卡洛莓斯对英格瓦尔的印象停留在这是个“体面的疯子”,当体面也没了的时候,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一瞬间,寒毛倒竖,差点被嚼碎吃掉的悲惨经历还历历在目,卡洛莓斯抬手抵住英格瓦尔的胸口,掷地有声道: “我们离婚吧。” 时不时疯一个大的,他真的受不了。 趁着现在有精力,赶紧把这婚离了,要是不走和平解决,那他就是寻求法律诉讼帮助也要离。 英格瓦尔闻言,凝滞在原地,瞪大的紫眸里眼泪都不再流动。 精神域里微微发光的玫瑰烙印开始疯狂频闪,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 【离!】 【必须离!立刻离!马上离!】 【这小王八蛋我是一秒都看不下去了,我举八百根精神触手支持!】 第53章 死寂在这方小小天地蔓延, 愣怔出现在双方眼底。英格瓦尔被一句“离婚”暴击,久久无法回神,卡洛莓斯却是被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 声音有些熟悉, 好像在久远之前听过。 从沉眠中苏醒,整枚烙印都活跃了起来,温和澎湃的精神力凝聚成玫瑰花枝,用柔软的花苞拍打着精神域的壁垒, 焦急地催促: 【别愣着了!赶紧地踹了他!就这种品相的,我能给你从星海里捞出一箩筐,没什么好稀罕的。】 被拍打精神域的感觉着实过于奇怪,卡洛莓斯不自主缩了下肩膀, 手下更加用力地挣开禁锢,趁着英格瓦尔愣神成功脱身。 待处理的事件又多了一件, 还是这么诡异离奇的事情, 卡洛莓斯头痛地怼了一下眉心,将其排在顺位第二,集中精力来处理当前最棘手的问题。 一向甜蜜温暖的茶棕眼瞳中,浮现出浓重的敌意和防备, 圆润的瞳仁收缩拉长,第一次展现出锋利的姿态。 仿佛回到了初次实操解剖的时候, 起手落刀都果断到老师不敢相信的地步。当所有的信息都井然有序地排列在眼前, 卡洛莓斯可以精准地找到最佳的下刀点。 目光为刃, 言语为剑, 公理和权利组成不可攻破的底气, 卡洛莓斯捡起了抛下许久的手术刀,刀尖直指英格瓦尔左侧第三肋间隙。 “英格瓦尔·塔洛西,现在我给你协商的余地, 和平解决对谁都好,别逼我动用强制终止婚姻的权利。” 雄虫一直有单方面解除和雌君、雌侍的婚姻关系的权利,但代价就是无法获得来自对方的任何财产,一切关系回归到婚前状态。 可是自设立以来,几乎没有雄虫动用过这项权利,这太亏了。为了恢复自由身,放弃所有婚后财产,和子嗣断绝关系,对于没有单独生存能力的雄虫来说,这是血亏的决定。 但卡洛莓斯威胁的点,是英格瓦尔无法获得来自他的任何财富。 一切关系回归婚前状态,那克里希基于婚姻而赠与的所有产业都将收回,塔洛西连一枚金币都别想得到,甚至婚姻存续期间谋取的利润都要还清。 但塔洛西基于合同推行的法条却不会被废除,这相当于塔洛西给克里希打白工。 卡洛莓斯给英格瓦尔留足了体面,念在曾经也是用过真情,他不想彻底撕破脸。 但不代表不能。 英格瓦尔从愣怔中回神,视线首先扫过卡洛莓斯的十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饰品。 再往下搜寻,华贵的紫钻婚戒被安安稳稳摆在白木矮桌上,下方垫着一条绸带——他送给卡洛莓斯的第一条发带。 英格瓦尔单膝跪地,将那两件意义非凡的物品攥在手心,冰冷的婚戒硌着掌心皮肤,他才终于对“离婚”这个词有了实际的概念。 划清界限的,冰冷的,不再有一丝心软纵容的决定。 【不可以……不可以……】 英格瓦尔张口,下意识地想要挽回,想要哀求,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出口的话。 他想说“我爱你”,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会改”…… 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可以挽回的话语,都是基于可以唤醒曾经美好的记忆,让曾经有过的幸福温暖来融化心脏上的冰封。 他们没有。 英格瓦尔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从婚前到婚后,他没有说过一次“我爱你”。 这句迟来的剖白起不到任何挽救的作用。 而其他的话语,都只会再一次勾起卡洛莓斯不好的回忆,再一次加深厌恶,毁掉最后那点情分。 在感情的局面上,他没有哪怕一枚筹码。 卡洛莓斯等在原地,警惕英格瓦尔可能的暴动,背过去的手悄悄取出了安定剂,拨开封口。 可是他没有等到暴动的信息素,也没有扑过来的禁锢,有的只是第二只落地的膝盖,和冰冷的谈判条件。 “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不能离婚。” 卡洛莓斯皱起眉头,还不待说些什么,英格瓦尔就补上了后续: “我正在参加竞选,不能爆出离婚这样的负面消息。” 第65章 英格瓦尔抬头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情,只有最纯粹的,对利益和权力的渴望。 这完全超出了卡洛莓斯的预期,但又莫名符合他对英格瓦尔的判断。握紧安定剂的手指微微放松,卡洛莓斯定定看着跪地的雌虫,等着条件。 “等我竞选成功,我会签署离婚协议书。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演这出戏,作为回报,我会全部退还克里希赠与的产业,我们两清。” 很干净利落的,完美符合权贵间利益交互的谈判条件。 克里希赠与的产业不算很小的一笔,全是兰芙早些年拼命打下的。 卡洛莓斯本就没想着全部拱手送出,拿回一半以上是他的预设目标,可以全部收回更是顶好的事。 但是太丰厚的报酬背后往往会埋着极深的坑,卡洛莓斯再次握紧手中的针管,竖瞳紧盯着英格瓦尔,问: “你要我怎么配合?”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卡洛莓斯抬手捂住左耳下的皮肤,连带按住一部分脖颈,隐隐的幻痛出现,他看向英格瓦尔的目光愈发不善。 今天的送餐行为他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信息素也绝对不会给了。 英格瓦尔敢再强上一次,他就敢直接撕破脸,强制解除婚姻关系。 那样警惕厌恶的目光看得英格瓦尔心中一痛,左手攥紧,坚硬的紫钻划破掌心皮肤,丝丝缕缕的鲜血沾染上纯净的婚戒。 但面上,他只能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能表露一丝真实的情绪。 “太频繁的刷脸也会引起民众厌烦,我已经请好了一段时间的假期,你陪我一起去旅行就可以。我们……” 最后一句被吞回肚子,却又在咽喉处卡住。 英格瓦尔攥紧手中的婚戒,忍耐着窒息濒死的痛苦,最终还是任由喉管被话语割过,吐出唯一一句真心话: “我们还没有度过蜜月呢……” 【无论结果怎样,至少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吧……】 【求你,答应吧。】 卡洛莓斯静静看着垂首的雌虫,没说话。背后握着针剂的手却松开了,将安定剂重新收起。 其实他不觉得,英格瓦尔需要为这段残破的婚姻感到亏欠,他也不需要补偿。 是他做好了准备,主动提出联姻,既然起因是他,那往后所有的苦果都只能算他自作自受。现在他只想及时止损,而不是哭闹着要什么赔偿。 英格瓦尔提出的条件不算过分,远离帝星,在陌生的旅行星球演一出恩爱戏码,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 而且能展示给大众看的,也不会有什么过火的内容,只会是点温馨日常。 对于这样的条件,卡洛莓斯可以答应。 “好。” 得到圣音般的宣判,英格瓦尔终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雅姿态。只是目光触及掉落在一旁的箱子时,唇边刚绽开的笑容一僵。 “我们明天就出发,今晚你就还是住在这里吧。” 英格瓦尔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箱子,默默往主卧送去。 “喂!” 雌虫身高腿长,卡洛莓斯的速度比不上英格瓦尔,追到门口的时候,英格瓦尔已经把箱子拿进去了,正站在门边向他做出“请进”的手势。 刚跑过一阵,雄子面上泛着薄红,看向主卧的眼神充满排斥,狠狠瞪了英格瓦尔一眼,厉声道:“我不住那里!” 气血被怒火扰动,面上绯色更甚,卡洛莓斯后退一步,拉开次卧的门就钻了进去。 “嘭——”一声摔上了门。 徒留英格瓦尔僵在门边,唇边虚假的笑意缓缓落幕。 他想起来了。 卡洛莓斯住在主卧的最后一晚,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充斥着混乱的信息素和不断加重的血腥气。 那是个满载屈辱、悲泣的长夜,谁都不想再次经历。 卡洛莓斯背靠门板滑落在地,埋首在□□,试图把翻涌上来的晦涩记忆压回海底深处,再也不要想起。 随同屈辱、痛苦一起想起的,还有那抹陌生、安宁的精神力。 温和宽厚,即使浅薄也能够把他容纳进去,隔绝外界的一切灰暗。 卡洛莓斯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屏蔽负面情绪的干扰,专心在精神域中搜寻着。 刚才还有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会是那抹保护他的精神力留下的吗? 覆盖整个精神域的玫瑰烙印微微发着光,以平稳的呼吸频率一亮一灭。卡洛莓斯小心翼翼地用精神触手碰了一下,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是他要找的那种。 细细软软的触手时不时戳一下烙印,但却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刚才响起过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试了半个晚上,卡洛莓斯都没得到一丝回应,烙印甚至连亮灭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太挫败了,又累又困,卡洛莓斯只能暂且放弃,草草洗漱完毕,在陌生却干净的床上休息。 疲惫之下,倒是睡了这几个月以来,最安稳的一个觉。 直到被英格瓦尔喊醒,中途都没有惊醒过一次。 早晨八点,完全没有睡饱的卡洛莓斯被英格瓦尔从丝被里剥了出来,整只虫都处于半梦半醒的茫然状态,被抱起擦洗干净。 眼睛睁开了,但是脑子还没清醒,又被放回床边时,卡洛莓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被一把扯下睡袍,才堪堪惊醒。 手比脑子快,卡洛莓斯抓住被褪到腰间的衣服,死死拽着不放,没让英格瓦尔全部扯下去。 “你干什么?!” 又惊又怒,本就没有睡饱还迷糊着的脑袋顿时更加糊了,卡洛莓斯只能凭着本能反应揪紧腰间的睡袍,并试图缩回床上。 下一秒,脚腕被灼烫的掌心握住,按在屈起后紧绷的大腿上。 软柔的筒袜覆盖粉白的趾尖,划过绷紧泛红的脚背,一路往上停在膝盖下方。 膝窝处的软肉被指尖烫到,抽搐一下,顿时抻直了腿,正好蹬在英格瓦尔心口。 跪地垂首的雌虫一直没抬头,卡洛莓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一声闷哼和略微沙哑的声音: “侍奉您洗漱,更衣。” “照顾您的起居是我职责的一部分,先生。” 第54章 一条腿上三个点, 都烫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跟要去的旅游星球有关,英格瓦尔取的是春袜,棉柔舒适, 但偏薄,就导致脚底的触感格外明显——硌得慌。 莫名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敲敲额角,卡洛莓斯清醒过来时, 英格瓦尔已经给他戴上了腿环,正在调节松紧。 疏凌的额发下,隐约可以看到低顺的眉眼,倒像是一位真正的侍从, 做着分内之事,没有逾矩。 ……如果忽略他穿的是居家服的话。 卡洛莓斯低头看看英格瓦尔身上的衣服, 视线扫过心口, 初初还没发现不对。 心脏的起搏带着胸膛一下下撞上来,被硬物硌到的感觉实在难以忽略,便将目光再次吸引了过去。 顺滑的丝绸材质,以舒适为主, 只有织造时编入的花纹,没有任何坚硬的装饰品。 卡洛莓斯:“?” 没有纽扣, 那硌到他的是…… “!!!” 原本安分的左腿猛地往回抽, 膝盖屈起就想缩回被子里。 容色极盛的雄子从脖颈往上一路被怒火羞赧染上绯色, 实在气不过, 一脚蹬在对面雌虫的膝盖上, 把英格瓦尔往外踹。 “滚出去!” 太过分了!什么虫啊!大清早上就来占他便宜! 卡洛莓斯快气死了,抄起手边的软枕就朝门口砸去。心虚的雌虫退得飞快,飞过去的枕头砸在恰恰关上的门板上, 软绵绵地滑落在地。 双手双脚都缩进了被子里,卡洛莓斯揪着被角把自己蒙头埋进去,左脚扣紧了床单,试图抹掉刚才诡异的触感。 他现在无比想把塔洛西扣在实验台上,用十根羽毛挠他,挠到眼泪出来他也不会停。 门外的英格瓦尔额头抵着门框平复呼吸,双手攥紧,青筋隆起一鼓一鼓地跳。 本来也没动歪心思的,但是被蹬到后不移开就是他的问题了。 在这个时间点又添一次冒犯过错,真的很难想他能不能成功在有限时间里赎完罪了。 特殊提示音响起,英格瓦尔止住呼吸,往主卧走去,关上门接最讨厌的虫打来的通讯。 卜列西一贯优雅里透着阴险的笑容这次挂不住了,崩碎的表情只能看出敌意和怒火。 “英格瓦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这个关头,你请假去旅行?你的脑子丢在星海了?” 相似的紫眸对上,这一次,占据上风的是英格瓦尔。面对长辈的责备,英格瓦尔唇边扯出一抹薄凉挑衅的笑,淡淡道: “那又怎样呢?雌父。” 他的妥协换来的是什么?是被格拉堵在吧台,是错过卡洛莓斯最后一面,是回家时只能见到冰冷无生机的躯体,陷在深重的黑暗里。 第66章 要不是把格拉撕下来后,还要安抚哭闹的醉虫,他跟着定位至少可以见到卡洛莓斯最后一面,至少可以给出道歉和爱,而不是让小小一只雄虫独自在孤寂和等待中带着遗憾离世。 得命运垂怜,他回到了一年前,可以去弥补。 但他们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再没有浪费的余地。 “你不是说我的雄主活不长吗?” 英格瓦尔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安宁,又暗藏着滔天的疯狂,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疯的话: “他死了,我就殉情。如果你敢杀他,那我保证现场一定有两具尸体。” “我还能活一天,还是一年,随你。” 说完,英格瓦尔就直接挂断、拉黑,把终端一扔,开始换便行的衣服。 就这一次度蜜月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卡洛莓斯下楼时,英格瓦尔已经摆好了早餐,正在调整花束。 纠结再三,他还是没有把已经穿好的部分脱掉。他敢打赌,英格瓦尔一定会在衣帽间堵他,那还不如就穿这身。 南瓜裤只能遮住一半的腿,他要是不穿筒袜,那就有一大片的皮肤露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忍着心理挣扎穿好了衣服,看到餐桌边那讨虫厌的“侍从”,卡洛莓斯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 两虫沉默着用完一餐,英格瓦尔凑到卡洛莓斯身前,俯身、伸手。 被白手套完全包裹的手没有一丝皮肤露出,看了看堵在面前的雌虫,卡洛莓斯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只被轻轻牵住了,没有紧握,也没有十指紧扣,甚至比婚前约会时还要有礼貌。 糟糕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想剖开一只虫的脑袋的想法暂且被按下不提。 远行的飞船足够宽敞,他有自己独立的舱室,不用跟英格瓦尔住一间。 大半天都没有被打扰,卡洛莓斯渐渐消气了,想想自己的扮演任务,倒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晚餐前,卡洛莓斯在厨房找到了英格瓦尔。雌虫正在捣鼓机械侍者,调整晚餐的餐品。 他刚走到门边,英格瓦尔就回头了,隔着五米的距离,询问他晚餐的偏好。 飞船已经进入星海,大片的瑰丽星云衬在英格瓦尔身后,素雅和繁丽碰撞在一起,画面确实很有美感。 难得心绪平稳,能够和平相处,卡洛莓斯就想趁早把任务完成。 “我来做吧,你在旁边录像就好了。” 刚刚扬起的唇角在后半句话入耳时,瞬间僵硬。被白手套包裹的长指蜷起,狠捏了一下。英格瓦尔笑着应声: “好。” 调整录像角度时,心口的酸涩实在难以忽略,英格瓦尔在岛台外轻声征求同意: “我可以开直播吗?” 虚假的幸福也好,在很多虫都相信这份假象时,他也可以欺骗自己——这是真的。 卡洛莓斯没什么意见,随手比了个同意的手势,就开始选择餐品、制定餐单。 他背对着英格瓦尔,只能听到一些互动的言语,在其中一句话冒出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开直播?” 气音的笑飘出,顺着空气振了他耳膜一下。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忍不住炫一下。” 手中的笔停下,在纸页上晕开一个墨点,整洁中唯一的乱序,极致醒目的讽刺。 写完最后一道,卡洛莓斯回身向英格瓦尔招手:“过来了,帮我洗一下蔬菜。” 仰头看过来的雌虫眼中盛着光,波波漾漾的一片,比窗外的星海漂亮。 “来了。” 苍白的指尖搓洗着番茄,不算浓郁的红引起了观众的注意。 【诶?这个品种的番茄不甜的,超级酸!我家雄子特别嫌弃。】 【部长你是不是买错了?】 侧目看到一眼,卡洛莓斯帮着解释:“不是,我喜欢酸的,英格瓦尔才买这种的。” 虽然现在只是演戏而已,但曾经有过的呵护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卡洛莓斯并不吝啬于帮英格瓦尔维护形象。 就像他从不会在显眼的地方留下印记,刻意带去困扰。 好聚好散,也没必要反目成仇。那会毁掉他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让这段婚姻成为彻底的失败品。 说完一句,卡洛莓斯就不再去看显示屏了。他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跟陌生虫说话,即使在星网上也是如此。 【部长你都不给自己买点甜的吗?我记得你偏好甜口啊!】 这句话只有英格瓦尔看到,将蔬果清洗干净,雌虫面上挂着温雅的笑,被鸦羽遮住的眼瞳中划过寒芒。 原本的好心情被阴魂不散的渣滓打搅,英格瓦尔在心中狠记了一笔,等着晚些跟下属交待,早点把格拉解决掉。 擦干手,英格瓦尔取下束发的绸带,以指代梳,给卡洛莓斯拢起散落的长发。 精致的侧颜完整露出,在顶光下每一处转折都制造完美的阴影,明明是过于锋利的美貌,只一双澄澈的眼瞳却生生扭转为圣洁的天使之颜。 极致的矛盾,极致的美。 英格瓦尔总想把卡洛莓斯藏起来,养在象牙塔里,就让他一直是这幅天真纯净的样子。 但是他养不好。 他不是神明,也没有伊甸园来豢养天使。他只能折断原本强健自由的翅翼,把卡洛莓斯锁在笼中。 在纯净的眼瞳中落下最浓的黑墨。 挽起的长发在掌心拢成一束,蓬松光泽,带着主体的香气。 在卡洛莓斯看不到的地方,英格瓦尔悄悄吻了一下发尾,才用绸带绑起。 原本热闹的弹幕仿佛瀑布被瞬间抽干一般,只有零星几个在蹦跶,绝大多数虫都沉醉在那一瞬的冲击里,心脏狂跳。 再次刷屏的,不是宣战就是求嫁。 【这不能怪我,是塔洛西先放出来炫耀的。你敢炫,就要做好接剑的准备。】 【天使大人看看我啊!我可盐可甜,厨艺高超,理论扎实!而且我是柠檬味的!】 【呵,我明天和克里希家主约好了谈生意,我可以让五个百分点的利润,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卑鄙!!阴险!!】 英格瓦尔一个顺手把弹幕关了,在卡洛莓斯抬头时,给他整理了一下碎发。 半环抱的姿态,卡洛莓斯可以嗅到英格瓦尔身上的味道,甜润的檀香,微微的辛,但更多的是奶甜。 头发扎得有点高,就感觉脑袋有些重,卡洛莓斯直起脖子,淡淡地给了个决定: “我想剪头发了。” 最开始因为英格瓦尔留的头发,现在已经影响到生活了。他不喜欢束发,还是剪了舒服。 发尾被英格瓦尔捧在手心,垂首的雌虫半天没有反应,卡洛莓斯就随他捧着,自顾自地处理着食材。 良久,才有温润的哑音响起: “好,我帮你剪。” 第55章 录像还可以剪辑, 但是直播就不可以有错漏。英格瓦尔从背后抱上来的时候,卡洛莓斯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手,想要挪开。视线扫过一旁飘着的摄像, 又止住了动作。 湿淋淋的手指点着苍白的手背,落在隆起的青筋上,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别捣乱,去桌边坐着等就行。” 有杆就爬的雌虫非常不要脸, 蹭在颈侧,卖乖装可怜,时常眯起的狭长狐眼努力睁圆了,无辜又乖巧:“我不捣乱。” 做着耍赖的情态, 环抱的手却松了。英格瓦尔直起身立在卡洛莓斯身后,像个描边一样如影随形, 间隔十厘米没有任何接触, 却平白让屏幕后的观众噎得不行。 由于部长突然摆烂而被迫加班的司法部工作虫们,整齐划一地切屏,在群聊里痛骂塔洛西不做虫。 默默录屏的亚雌秘书长淡定地抿着咖啡,扫了一眼各有躁动的秘书工作区, 不动声色地保留证据。 劳模长官突然逃班,就为了带伴侣去旅行, 居然还有虫要凑上去碍眼?那对不起了, 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就别呆在这了。 他真是受够了帮少爷兜底, 还不涨工资。 目光转回直播画面, 秘书长手痒难耐地想把屏幕截掉一半,把影子样的长官删出画面,就留下天使样的雄子。 但无论怎么比划, 都不能完美截出一张——英格瓦尔始终保持在卡洛莓斯身后,无声地跳着圆舞。 身后飘着个幽魂般的压迫感,终于在处理完所有蔬果后达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卡洛莓斯用刀尖叉起半块草莓,递到英格瓦尔嘴边,眯眼笑着威胁: “去把头发扎起来。” 【然后也别回来了。】 对半切的草莓剖面是鲜嫩的粉白,最外围箍着一圈艳色的红。脆弱柔软的果实插在锋利的刀尖上,只能点到即止地吞食,多一分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英格瓦尔探出细舌,蹭着刀锋边缘从底部卷走那半颗恩赐,些许艳色的果汁溢出唇角,沾染在苍白的皮肤上。 第67章 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甜汁还是血。 不完全的甜,背后藏着的是些许的酸,让舌根泛起麻木的涩,却没能改变面上的笑。 “我这就去。” 只剩下一只虫的厨房陷入安宁,不再有调笑的话语,只有食物被烹制的细碎声响——最原始的、抚慰心灵的平凡嘈杂。 很长一段时间里,卡洛莓斯都是独自待在厨房,借由烟火的噪声来逃离恒久的寂静。 他享受孤独和独处,但却不喜欢死寂。 哪怕是在研究室,也有仪器的运作声陪伴他。但在英格瓦尔的府邸里,却只有漫长的、深海般的压迫。 他可以在厨房里待很久,做出很多种菜式,却没有虫陪他用餐。 摆得满满当当的餐桌边,只有他独身坐着,一顿餐用下来,刚刚收获的喜悦又被消磨殆尽。 周而复始,无限的轮回漫长到没有尽头。 甜润的奶油汤被盛入精致的瓷盘,零星的香草点缀在奶黄润泽的汤面上,营造简单却温馨的触动。 再次回身把沙拉放上岛台时,卡洛莓斯顿在原地,看着不知所踪的奶油汤发愣。 对面伸来的苍白手臂接过了他手上的沙拉碗,无比自然地摆放到餐桌上,再抬头看到他愣神的样子,英格瓦尔有些紧张地问: “我放错地方了吗?” 卡洛莓斯攥了攥手心,残留的水珠沁进发烫的掌心,冰得他一激灵。 “……没有。” 【你只是来错了时间。】 瞬间松了口气的雌虫撑着椅背斜站着,笑得惬意舒缓:“还好,我没捣乱。” 卡洛莓斯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笑,回身的同时揉了两下眼睛,手上的水珠沾到了眼尾。 【就是,太晚了。】 做一餐相对丰盛的晚宴对卡洛莓斯来说用不了太长时间,尤其他也没选非常耗时的餐品,只是些简单柔和的餐食。 所有餐品上桌,直播就被英格瓦尔关掉了。 他看出卡洛莓斯其实不太喜欢被摄像对着,就像他不喜欢外出社交一样,卡洛莓斯对自己的世界是相对封闭的——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上一次极端的应激还历历在目,太久不接触外界会出问题,但太频繁地与外界交互,也可能造成创伤。 英格瓦尔在想办法,一步步帮卡洛莓斯脱敏。 他希望,天使在回天国之前,至少肆意地享受一次凡间。 紫色的星辰花贴上面颊,卡洛莓斯懵懵地抬头,透过伸过来的花枝,疑惑地看着英格瓦尔。 “下一次试着跟观众说说话,好吗?” 对面雄子的一张小脸霎时就皱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不情愿。 柔嫩的花朵从面颊蹭上耳廓,最终停在眼尾的薄红处,代替偶师撒娇: “也不多,一两句话就好。” 斜过来的花枝遮挡了视线,卡洛莓斯只能看见朦胧的紫与白,飘进耳道的嗓音被刻意放轻放柔,就仿佛是花朵在祈求。 拿下贴过来的花,放回玻璃花瓶,讲规矩守信用的雄子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知道了。” 虽然他很排斥面对镜头,但克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万一给英格瓦尔留下找茬、毁约的余地就不好了。 一个个摄像头从脑海里飘过,从今天的一路翻到成婚之初的,捏着叉子的雄子面色不善地抬起头: “不准在我房间里安监控。” 卡洛莓斯盯着对面雌虫有一瞬不自然的面色,捏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直接扔过去。 “你!” 瞬间气结,卡洛莓斯蹦出一个字就被翻涌上来的话语堵住了气管,从脖颈一路红到耳尖。 英格瓦尔丢下叉子,双手举在耳边,求生欲超强地飞速解释: “我没开!真的!” 【那就是装了!】 不会脏话就导致卡洛莓斯面对这种局面,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气呼呼地扔了叉子,在“铛”一声脆响里愤然离席。 跟在后面直追的英格瓦尔都不敢真的追上,控着速隔着一米的距离努力辩解: “是之前建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就装好了的,每个舱室都有……” 正在疾行的卡洛莓斯脚步一僵,正追着的英格瓦尔同步停下,恨不能直接把舌头咬断吞了。 【我要你何用!】 等英格瓦尔谴责完脑子和舌头,卡洛莓斯已经砸上了门,还上了锁,开了隔音系统。 英格瓦尔:“……” 这下真完蛋了,他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了。 封闭寂静的舱室内,卡洛莓斯气到检查监控排布时,敲键盘的手都是抖的。 他就多余觉得英格瓦尔还有救,让他自生自灭去算了。 排查网络中只有零星的红点,看位置是餐厅、客厅一类公共区域,他所在的舱室内并没有监控开启。 唯一一个开了的——是英格瓦尔的舱室。 “……” 惊诧荒谬之下,卡洛莓斯点进去查看了一下监控画面。 娇小的紫色花朵被摆放在纯白的被面上,组成三个大字——对不起。 床边跪地的雌虫在自己胸前贴着一张纸,上书三个大字——我错了。 英格瓦尔可怜巴巴地对着监控摄像,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被看到,那就一直维持认错道歉的姿态,只要时间够长,就总有那么一刻能被看到。 简单朴素到极点的想法,一点也不符合英格瓦尔一贯的作风。 卡洛莓斯想明白了,心情却更加沉郁。 跟沙拉碗被接过的那一刻一样,他宁愿英格瓦尔从未有过那样的举动。 在这个时间点,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那样的行为,并不合适再发生在他们之间。 【太晚了。】 监控画面一直开在那里,卡洛莓斯没有关掉,也没有回应。不开心到了极点,他把自己卷进被窝里,逃避现实。 生物对时间的感知在黑暗中被削弱,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突然以非正常频率闪烁起来。 澎湃的精神力凝聚成玫瑰花枝从烙印中探出,戳戳他的精神域壁垒。 【怎么了?小没头脑又不高兴了?】 温和的、宽厚的精神力逸散开,带来仿佛回归蛋壳一样的舒适感。明明是突然响在脑中的声音,却没能让他感到被入侵,反而有种被长辈抱住的安心。 【我就出去一趟,一会儿没看着,你就又被雌君欺负了?没出息。】 原本平和的语调激越起来,带着不可置信上扬,又恨铁不成钢般急转直下。 玫瑰花枝突然狠戳一下,不疼,但是有点麻。卡洛莓斯下意识后仰了一下脑袋,就跟真的被戳了眉心一样。 “你是谁啊?” 卡洛莓斯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这股精神力了,被虫寄宿的感觉奇妙又诡异,或许是没有感到一点威胁,他莫名觉得这股精神力不会害他。 ……虽然玫瑰烙印吃了他很多精神力,一直拦着他进阶,把他生压在b级。 【小不点,我是你祖宗。快,喊祖宗!】 突然兴奋雀跃起来的声音,一点温和端庄都没有了,跟争着当老大的虫崽有得一拼。 “……你给点证据。” 理性思维上线,卡洛莓斯没有直接一杆子打翻,而是索要足够支撑论点的论据。 能说服他,他就信。 覆盖整片精神域的烙印以陌生的频率闪烁起来,平面的花朵似乎变得立体起来,每一片花瓣都在随着生命的呼吸翕合。 【放轻松,沉下来,我带你看看。】 轻飘飘沉入花心的精神体光球被模糊的身影接住,拔地而起的花朵把他们吞没,浓重的黑暗后是流动的光河,无数碎片画面一闪而过。 卡洛莓斯窝在温暖的掌心,隐约看到了自己雄父的身影,在连绵战火之中悍然突围。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投注的精神力,那位祖宗指尖点住那块碎片,端详一下。 【哦,是小兰芙啊。】 一句感叹后就是对光球的疯狂揉捏,捏得卡洛莓斯晕乎乎地软趴在掌心,又用指尖戳他,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要是有你雄父百分之一的野性,还至于被那小王八蛋拿捏?!】 【没出息!】 卡洛莓斯乖乖巧巧地趴着,不敢动弹。 流淌的光河在末端汇聚成书页,一枚枚碎片凝聚成古老厚重的文字,记载着历史。 一切的源头,闪着晦涩血腥的光。他们停在门前,久久没有迈步。 轻飘的叹息逸出,情绪复杂纠缠:【没想到我和克拉克有一天还能结成姻亲关系,时间真是神奇。】 软乎乎的光球贴着掌心,滚动着蹭蹭,默默安慰他。 【好奇啊?】 就那么一刻正经,转瞬又回归吊儿郎当的语调。克里希捧着一小团精神体,再次踏入久远的暗色记忆。 第68章 【他是石中剑,我是预知书,我俩有仇,就这样。】 经过千万年的时间,终于沉淀下来的艳丽瑰色眼眸注视着手中的小辈,目光中蕴着疼惜,也存着无情。 克里希已经决定好了,如果卡洛莓斯在看过后不愿意接受,他就直接强行压制他的意识,自己去干。反正他都吞了那么多精神力了,卡洛莓斯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小卡洛莓斯,你很重要哦。】 【别再为了谁去折断自己的翅翼了,法则给了你翱翔的权利,要珍惜。】 克里希一步踏过光门,微卷的浪漫粉发被镀上一层迷醉的光,带着手中的光团回归缺陷最初的起点。 第56章 “这里有宝宝了吗?” 纤薄晶透的翅翼贴上臃肿的下腹, 精神力顺着神经脉络探出,绕着内部的卵转了一圈又一圈,悄悄碰一下, 又马上弹开,过会儿又贴了上去。 对于血脉相连的陌生小生命,在本能的爱之前,克里希产生的是好奇。 毛茸茸的精神体光球落在发顶, 虫母抚上时也没有触碰到他,苍白瘦弱的指节穿过精神体,梳理着蓬松的粉发。 细弱的精神力绒毛死死扒着克里希的头发,僵着不敢动弹, 良久,无事发生, 卡洛莓斯才放松下来, 默默看着重现的往事幻象。 有翅翼的雄虫,他还是第一次见。 虫母的面容蒙着一层雾,嗓音飘渺温润,如镜中花、水中月, 虚虚地拢上来,只余下圣与美的感触, 沁入心中。 “嗯, 有宝宝了。” 臃肿的下腹盛满了卵, 繁殖的天命让腹腔、孕囊取代双腿, 极大程度上限制行动的自由。终其一生, 虫母只能被豢养、“保护”,直到产下所有的卵来延续族群,才能轻盈地离世。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传承使命, 明明是对族群庇佑的回报,末代虫母却莫名感到了悲哀。 空寂寥落的宫殿,祂寓居在此,端坐高台,不必辛勤劳作就有丰美的食物供上,所负职责一为指引,二为孕育,再无辛劳。 祂不该有不满。 只是…… 粉发鬓边别着一朵修剪好的玫瑰,没有尖刺,只余柔软,和主虫的瑰色眼眸很配,一样的明媚艳丽,有着野蛮旺盛的生命。 “克里希……我想、我想出去看看。” 祂想亲眼见见那些未被折下的花朵,那些未被修剪的原始生命,而不是只能通过预言的画面,和孩子们的转述,来了解这个孕育祂的世界。 诧异在眼眸中浮现,克里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虫母的请求。 “可是外面很危险的。” 他从远方的部族来到这里,见证过很多虫母的陨落,只有这里的宫殿坚实牢固,把虫母保护得很好。 但是这位虫母又过于脆弱了,冷风、冰雨、烈阳都可能夺走祂的生命,尤其祂现在还有了宝宝,更加容易受到外界的伤害。 克里希没有保护好虫母的能力,也没有带祂出门的权力——护卫队绝对不会允许。 雾蒙蒙的眼中似乎有光芒渐趋熄灭,依靠在柔软织物上的虫母很懂事地不再要求,只是微微笑着,轻轻拨弄鬓边的玫瑰花。 可扯起的唇角却怎么看,怎么勉强苦涩。 薄透的翅翼贴上虫母苍白瘦弱的手指,微微卷住,克里希敲敲脑袋,敲出来一个主意: “你想看什么,我给你画好不好?我画画很像的。” 虫母的眼睛蒙在雾里,看不真切,卡洛莓斯跳上祂的肩头,也看不清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好啊。” 雄虫欢欢喜喜领了任务出门去了,困倦的虫母在织物中微微蜷缩,臃肿隆起的腹部能折起的角度非常有限。 白雾样的精神力弥散开,虫母想看看,克里希这一行是否安全。 雾聚成丝线,又编织成具体的轮廓,上演着一出名为未来的戏剧。 画面中的虫都沐浴在阳光下,有打打闹闹的幼崽,也有庄严执勤的兵虫护卫,纤细的工虫正在编织丝物、书写记录,整个部族都沉浸在安宁幸福之中。 毛绒光球窝在虫母颈侧,努力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抱住祂。卡洛莓斯能感知到,虫母不开心,很不开心。 “如果我是兵虫就好了……自由、强大、坚韧,不用为了产卵,哪里都不能去。” 虫母非常、非常羡慕,兵虫美丽强健的翅翼。祂宁愿没有这么安宁轻松的生活,宁愿没有生育能力,祂也想像兵虫一样勇敢恣意地活一次。 传承的法则在精神域中尖啸,怒斥祂荒谬的想法,歌颂虫母的伟大无私,至高无上。 虫母更加虚弱地轻咳起来,牵扯到腹部,些微的疼痛涌上来,在脖颈逼出细汗。 即使疼痛开始席卷全身,虫母也坚持自己的判断: “其他的虫母都死了,这已经足够说明虫母时代该落幕了。我所有的子民都心甘情愿供养我吗?兵虫、工虫就不会想要养育自己的血脉吗?” 末代虫母看到了一直被暗藏的晦涩未来,法则用血腥的死亡威胁祂,必须守住虫母的荣光。 精神力编织的图景已经转向一片血色,极致压抑的情绪从中涌出,卡洛莓斯紧紧贴在虫母颈侧,即使明知无法给过去的虫母真实的安慰,也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给祂一丝支持。 虫母平静地看着自己惨死在背叛的子民剑下,这些都不足以祂改变自己的决定。 直到克里希出现在画面中,为祂而死。 尚在孕育中的卵突然猛地撞了下腹壁,钝痛哀鸣同时传达到脑中,虫母终于痛苦到闭上眼。 一直笼罩在面容上的迷雾消散了,卡洛莓斯借着毛绒触手一点点爬上虫母的面庞,看清了祂的容貌——漆黑发,翡翠瞳,跟他有五分相似的骨相轮廓。 再次看向那惨烈的未来,虫母伸手拂过背后中箭的克里希,虚虚拢住碎裂的两枚新生卵,手下用力,捏碎了预言之景。 “我还是……坚持我的决定。” 弥散开的精神力笼罩住族群中所有的虫,没有虫察觉,虫母恩赐了他们什么。 腹腔中未受精的卵一枚枚破碎,化作养分被虫母吸收。无形的能量顺着精神力传达到每一只虫体内,悄悄改造着他们的身体。 族群中的民众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能看到,虫母孕育了四个月也没有产下一枚卵,原本漆黑翡绿的发瞳色也开始褪色,化为灰白、棕褐。 流言在族群中传播开来。 他们说,虫母快死了,就像其他部族里已故的那些虫母一样。他们说,虫母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却没能为族群带来一丝利益和希望,虫母失职了。他们说……虫母该退下了。 虫母亲手毁掉的枷锁,最终化为了斩向自己的利剑。 法则惩罚一意孤行的虫母,禁止祂透露付出,试图用愚民的恶意逼退虫母。 但又留下了一丝生机——只要虫母愿意停手,祂就可以将时间回溯到改造开始之前,依然享受作为虫母的无上地位和权力。 但直到死,虫母都没有动用这份能力。 生育的能力被虫母分割给了兵虫和工虫,不再独一无二的虫母失去了臃肿的腹部,却得到了陌生无力的双腿。 祂从未用双腿行走过,腹腔中仅剩的两枚卵也让祂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跌倒就可能压碎脆弱的卵。 卡洛莓斯一直陪在虫母身边,看着这位祖先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终结虫母时代,也将自己的生命送到尽头。 这是最痛苦的一次生育。失去了得天独厚的身体构造,大量的鲜血伴着虫卵涌出,已经衰败到极点的虫母彻底失去了特权。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祂孤零零地躺着,窗外是兵刃相接的铿锵声响,是反叛军和极少数拥护者的战争。 属于旧时代的法则被石中剑亲手斩碎,虚弱到极点的虫母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禁锢的枷锁崩碎,他爬下床想要告诉他曾经的子民们,他不再是虫母了,工虫、兵虫都可以有生育的能力,他们都可以亲手养育自己的孩子。 他们都可以,拥有自由。 从未下过地的双腿绵软无力,刚刚经历过生育的身体还无比虚弱,他刚翻下床,就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卡洛莓斯看过虫母的预言,小小的光团焦急地蹭着苍白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带他逃跑,但根本就做不到。 石门被拉开,滴滴鲜血从剑身流下,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艳色的末路之花。 最后的血花,在虫母身后绽开,贯穿了生长到一半的翅囊——他到底还是没能拥有梦寐以求的翅翼。 卡洛莓斯被毫不留情的穿心一剑吓懵了,颤抖的光球扑上去堵住不断滴血的伤口,生命却仍旧穿过他这个异世来客,在地板上失去最后的温度。 “克拉克……?为什么……要杀我呢?” 丝雾组成画面在眼前迅速流转,这个拒绝侍奉他的孩子有自己的心仪者,他会成为新王,建立新的辉煌时代。 第69章 虫母笑起来,没有怨恨,眼中噙着泪,只有些哀伤和欣慰:“我很、高兴……真的……你们都可以摆脱、枷锁,很好……很好……” 只是他……还是没能逃过死亡。 最后的预知,虫母看到了克里希。用着最后的力气,他拽住新王,以一个普通家属的身份哀求: “放过……克里希,还有、卵……他们、无辜……” 璀璨的金瞳中没有一丝怜悯,新王拔出石中剑,眼睁睁看着虫母流尽最后的生命。 象牙塔中的虫母一生唯一的哀求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始终温柔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破碎。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小玫瑰也会死吗?他还没有破壳的卵也会死吗?只有他死……是不够的吗? 比被穿心更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虫母眼角的泪滑下,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无息。 明媚天真的玫瑰被一箭穿心的噩梦再次在眼前上演,虫母所有的精神丝线全盘断裂,澎湃的精神力裹挟着法则唯一的仁慈涌向正朝着乱局中心奔来的雄虫。 他慷慨地献出了自己,但是克里希不可以。 他的玫瑰要好好活着,自由、浪漫、健康地活着。 虫母最后的私心给了克里希,中断了最后的迭代改造。 【小玫瑰说,风的另外一个名字叫“温蒂”……下一次,我想叫温蒂,不要叫我虫母了。】 第57章 “嘀嗒——” 血花溅落在地, 细碎的血珠凌空、定格,在凝固的时间里再没了落地失温的可能。 壁垒、廊柱都开始在光晕中分解,化为满地的白玫瑰瓣, 锋利染血的剑刃融在光中,被探出的手捏碎。 毛绒绒的精神力光球“骨碌碌”地滚上手掌,一抽一颤地扒着指根,努力探出绒毛伸向濒死的虫。 【救救他……救救他……】 理智被悲伤侵蚀, 做着全无可能的哀求。所有的血液都穿过光球滴落,一点黏稠血丝也没能沾上绒毛,但无形的精神污染还是影响到了卡洛莓斯。 克里希收拢五指,将光团从虎口挤出, 发出“叽”的一声。 大片大片的白玫瑰花瓣从破碎虚化的幻象中涌出,层层叠叠覆盖在虫母身上。世界崩碎坍塌之时, 雄虫环抱着一座花冢, 虔诚垂首—— 轻轻碰了下额头。 “我还活着呢,就是有点累。” “等都结束了,来接我走吧。” 世界融化在光晕中,玫瑰烙印重新回归固定的呼吸频闪, 将主控权交还给卡洛莓斯。 云被围绕身周,温暖黑暗的狭小空间, 卡洛莓斯蜷缩其中。过深过重的情绪慢慢消退, 清明在精神域中点亮。 纷乱的思绪、信息陈列在半空, 被一条条捋顺、归类, 最终化为可视的文字, 成为理性判别的依据。 卡洛莓斯披着云被,在分屏面板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沉默良久, 于寂静中无声叹息。 “克里希先生,我们家族的姓氏,来源于你的名字吗?” 倦怠的回应低低响起,跟先前活跃热烈的语调截然相反:“唔……可以这么说。家族姓氏是在生育权下放后才产生的,为了感恩孕育者赐予他们生命,后代以他们的名为姓氏,作为永世流传的纪念。” “克拉克和我算例外,作为王朝开创者,皇族以他的名字为姓氏,而我……” 本就轻飘的声音更加飘渺虚无,将真实的情感藏在迷雾中,以此来削弱晦涩记忆的负面干扰: “虫母没有名字……” 他能给后代留下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又偷偷潜入过王庭翻找,但是没有一份卷轴记录过虫母的名字,有的只是地点、编号,还有冷冰冰的生育数据。 他那一刻突然开始怀疑,法则真的偏爱虫母吗?如果虫母真是世界的宠儿,又怎么会连一个基本的名字都没有? 所有虫,包括他,都没有意识到虫母应该是一个独立有自尊的个体,而不仅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 无法压制的晦涩情绪通过相连的精神域传递到另一侧,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在玫瑰烙印上空,久久不散。 心口再次被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得沉闷难忍,在呼吸变得困难之前,卡洛莓斯一把掀了披着的云被,冲进浴室打开花洒,任由冰冷的水花扑在脸上。 寒冷带来清醒,尖锐的凉意驱散脑海的迷蒙,重归清明。 卡洛莓斯抹过面颊的水珠,将额发往后梳,层层水帘后的茶棕眼瞳温润又淡漠。 他感恩克里希将时间回溯,给他重生的机会,但也没有忘记最初的起因是雄父得到了预言,才会认为来不及等他研究出结果。 崩毁后又重塑的精神世界,比之先前更为坚实稳固,死亡带来的伤痛与成长为正比,卡洛莓斯已经不会再天真到认为这一切是神明降下的无私恩泽,而去感恩戴德。 “克里希先生,你寄宿在我的精神域,吞食了我那么多的精神力,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最重要又最脆弱的地方被打下烙印,并不是什么好事。即使他们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卡洛莓斯还是不愿意永远被捏住把柄,终身受制。 “情还没抒完呢,就开始谈正事……跟哪个学的工作狂属性……” 克里希嘟嘟囔囔地抱怨两句,把感性冲动都压下去,拾起公事公办的合作态度,开始正经谈事: “你不会以为,我费那么大劲回溯时间就只是让你结束一段不良婚姻吧?这么亏的事我才不干。” “你想解决家族血脉的问题,想修复自己缺陷的基因,想挽救森维尔残疾的命运,对吧?” 厚重的水珠压着眼睫,半遮住的眼眸隐约可见收缩的竖瞳,被戳中了最在意的点,卡洛莓斯没办法保持心如止水。 “对。而这一切的问题,您都有办法,是吗?” 雌父永久性损伤的翅翼,只要可以避免,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答应的。 卡洛莓斯做好了接受苛刻条件的准备,但克里希的答复却远超预料: “不是,我没办法。” “……” 水珠渗入眼眶,眼周都泛起酸麻的痛,卡洛莓斯呆呆僵在水花下,一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我是个远古时代的老古董诶,你怎么能指望我有能力解决这些东西?” “虽然我可以预知到你什么时间会基因崩断死亡,预知到森维尔哪场战役会受重伤,但是我只是一个精神体诶,你指望我影响现实,你是不是想太多?” 凉飕飕的话语和冷冰冰的水流一起,戳了卡洛莓斯一个透心凉。他默默关了花洒,顶着一头湿淋淋的粉发蹲着,勉强稳住快崩的心态。 “那……您回溯时间是要干嘛啊?” 什么都不能解决,那不是白回溯了嘛! 克里希翻着预知书,看着错综复杂的命运线中被特意标注出的几根,指尖落在几个相交的节点上,理直气壮道: “当然是敲醒你的脑袋,让你回去继续搞研究啊。” 卡洛莓斯呆了呆:“啊?” “虫母的基因迭代没有完成,雄虫的基因链相比之下是有着极大缺陷的,一旦这个缺口被打开,雄虫的大量死亡就基本宣告了种族的灭绝。” “卡洛莓斯,你要在那之前,完成基因的修正,这是我带你回溯的条件。” “而如果在节点到来之时,你还没有完成,我会开启第二次回溯,届时,你所有挽回遗憾、扭转悲剧的行为都将化为泡影。” “能不能再次拯救,我不保证,毕竟时间线的扰动会干扰预知的准确性,请你务必把握好第一次机会。” 浑身湿淋淋的雄子环抱住自己,在刺骨的寒意里回望过去。 雪白的病房盛满了泪与伤,昏暗的主卧见证过爱与恨,信息素的纠缠里他听到了命运的判词——笼中鸟,自折翼…… 所有的思维收归到独属于他的研究室,器械与数据永远不会背叛他,荧蓝的光辉参与他这一生绝大多数的欢喜,生命的密钥热情邀请他来挖掘,期待着正式于天光下亮相。 只有在那里,他绝对自由,他绝对主宰,是属于自己的瑰宝。 “好的,先生。我会努力的。” 相比于未知代价的恩赐,这种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的幸福,更让卡洛莓斯感到踏实。 已经抛下许久的研究数据再次被翻出,在脑海中一一陈列,即使未被解密的基因数据仍旧非常之多,但庞大的工作量并没有让卡洛莓斯感到艰难、畏惧。 那是他最喜欢、最擅长的领域,无论是为自己、为家族,还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他都乐在其中。 克里希感知到精神域中活跃起来的精神丝线,再一看卡洛莓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得不先稳住他。 “呐,小不点,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婚给离了,珍惜你最后的旅行假期,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70章 其实这也不算假话,但事实真相是:克里希还没能正确推演出当下的世界命运线。 将之前探查到的结果跟命运线的变动一比较,克里希有些绝望地发现,之前偷懒没抹消的记忆导致命运线巨变,到现在也没完全稳定下来。 ……但是现在再去消除记忆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变化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不然他只能再用一次储存的精神力来开启回溯了。 将今天发生的事跟“离婚”这个词结合在一起,卡洛莓斯顿时感到无比的讽刺、烦闷。 十指插进湿透的发丝间,深吐一口气,卡洛莓斯做好了决定: “我马上就写离婚协议书,速战速决。” 克里希:“……” 【那倒是也不必这么着急……至少等我算完了再说。】 “没事,先好好度个假吧,这点时间没什么影响。你需要调整好精神状态,也学学怎么谈判,这么大的工程不能你一只虫单干的。” “而且……你突然给那小王八蛋甩离婚协议书,他万一一个发疯把你撕了呢?节外生枝不太好。” 一字一句的劝导下,焦急的心逐渐静下来,卡洛莓斯闷闷应了一声,没再冲动。 克里希伸出玫瑰花枝戳戳小孩儿,知道他身上担子重,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焦虑,安慰他: “别害怕,需要干活儿的时候我会提醒你的。现在你该干嘛干嘛,就当我不存在。” 话音落下,玫瑰烙印的闪烁频率更加缓慢,仿佛熟睡时微弱细浅的呼吸。 独自在浴室蹲了良久,浑身都泛起凉意,卡洛莓斯打了个喷嚏站起身,终于没等到克里希的只言片语。 又打了个喷嚏,以防自己真的着凉,卡洛莓斯赶紧打开热水淋身,放了一池后把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氤氲的水雾弥漫在整片空间,视野中朦胧一片。 跟之前虫母进行预知时的场景很像,但他并没有这项能力,水雾就只是简单的水雾。 卡洛莓斯闭上眼,埋在水中,身体沉下去,纷乱的思绪也沉下去。 克里希并没有对他全盘托出,雄父的预言也没有解释,明明从小他就被寄宿,那么多年间却没有一句提醒与指引,这也不对劲。 胸腔中保留的氧气并不算多,很快,卡洛莓斯就在窒息感下破水而出。 水珠顺着面颊汇聚到下巴尖,滴滴答答往下落,在倒影的天使面容上晕开一圈圈涟漪,神色模糊不清。 清洁完毕,身体回暖,卡洛莓斯起身裹上浴袍,随手捞了一条毛巾擦着湿重的头发。 【没关系,我总能得到答案的。】 整理好了待办,步伐也不再急躁,缓步踏出浴室,卡洛莓斯第一眼就看到还没有关闭的光屏上,英格瓦尔还跪在原地。 看姿势,是真的一动没动。 卡洛莓斯:“……” 有的时候,他真的不能理解英格瓦尔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道歉又能怎样呢?迟来的道歉不能抹消任何已经发生的伤害。 如果他没有任何回应,难道英格瓦尔就打算这么一直跪到明天吗? 想想这种可能性奇高无比的猜测,卡洛莓斯刚平定的心绪又开始烦躁起来。湿淋淋滴水的长发更是压得脑子发晕,重得难以忍受。 英格瓦尔独自在舱室内忏悔,从最初焦心等待回应,到漫长时间后的了无音讯,他已经不再抱有期待。 本就是他做错了事。 这么久以来,他甚至没能给出过一句道歉,有恃无恐地放肆行事。 想想他凭什么呢? 英格瓦尔目光垂落,虚虚看着地板上的木质纹路,自问自答: 【不过是凭卡洛莓斯的纵容和妥协。】 作为年长者的他,却总是被更为年轻的伴侣包容,几乎有求必应。哪怕那些要求可能会损伤卡洛莓斯自己,他也答应了。 在这段不平等的关系里,他索取了太多,他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逼到卡洛莓斯在生命的尽头也要把婚戒褪下还给他。 以求再无瓜葛。 他们的关系病态、扭曲,他的爱里永远充斥着占有、索要。而进入这座牢笼的卡洛莓斯,只有退让、妥协这一个选择。 不是因为爱,只是他别无选择。 对准监控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或者说,每一种无望的等待都是煎熬。 英格瓦尔品到了一点点,卡洛莓斯在空荡荡的府邸中独自等待的荒芜寂寥。 那实在是,过于痛苦的滋味。 尖刀一片片挑着心尖时,英格瓦尔模糊间听到了舱门打开的声音。 一下,两下,第三次眨眼后,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裹着纯白浴袍的天使提着湿淋淋的粉发走到他面前,将长发展示给他看,语气是有些气恼的埋怨: “你说过,要帮我剪头发的。” “很重。” 英格瓦尔摊手接住那一大束长发,柔软、湿凉,再次眨了下眼,他有些苦涩又释然地笑起来: “好,马上帮你剪。” 第58章 静音的暖风吹走碎发, 热量传递至水珠,催着它们变成一团团水汽上升、飘离,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 累赘的长发被割舍后, 卡洛莓斯感到了久违的轻盈松快。镜中的模样陌生又熟悉,记忆中稚嫩的面容一点点蜕变,最终与成熟精致的倒影重合。 看进自己的眼睛,卡洛莓斯终于感到些许恍惚, 对于回溯与重生有了真实的体感。 上一次这个时间的他,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湿软的卷发在暖风下重归蓬松,打着小卷的几缕落在耳下,被英格瓦尔捧着颠了颠。 干燥的风停了, 一直没染上温度的苍白骨节蹭到面颊,有些冰。 卡洛莓斯忍住了没缩肩膀, 借着镜面的反射跟英格瓦尔对视。 “明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身后的雌虫眉眼低顺, 只一瞬对视就避开了他的目光,俯身凑到肩头低语: “我们去一家生态星球上的福利院。我需要去视察一下福利院的管理是否到位,你可以跟虫崽们一起玩。” 感觉到手中的发丝偏离,英格瓦尔撑住椅背, 身体前倾,抬头对上镜中卡洛莓斯排斥的目光, 劝道: “还没去学校的都是些没经过二次觉醒的幼虫, 很安全也很可爱。” 镜中精致的倒影, 在颊边腮肉鼓起时, 显出一种毫不矛盾的稚气, 如果放在幼崽堆里,估计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英格瓦尔突然笑起来,笃定道:“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卡洛莓斯并不相信。 幼年的记忆已经证明, 他并不是讨幼虫喜欢的类型。连幼虫期都不招同龄虫的喜爱,成年体又怎么可能会奔向另一个极端? 但是他没有拒绝。 一早就答应好要配合,他不是那种半路反悔、食言而肥的虫。 “嗯。”平平淡淡的一个音节,全出于基本的礼貌才回应。 头发剪好也吹干了,卡洛莓斯不再有留下的理由,起身就要离开。 舱门打开,一步即将迈出,卡洛莓斯却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喊住,急停在门口。 英格瓦尔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雅、柔和,无法抹去的哑涩却为本来悦耳的嗓音平添了一分凄苦: “我很抱歉,我安了那些监控。” 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障安全,可英格瓦尔并不想用这仅占极少比例的借口来狡辩、推脱罪责。 在自己的府邸里安装监控,并不足以构成罪名,但限制雄虫的自由、实施监禁就足够把他送进监狱。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安排律师把我告上最高法庭,我保证罪名可以落实。” 卡洛莓斯忍不住回身看去,英格瓦尔仍旧站在高背椅后,手扶着椅背,目光沉静又哀伤地看过来。 并不是试探,也不是糊涂之下吐出的愚言,他真的这么想。 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底冒起,卡洛莓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瞳孔已经收缩成尖利的形状,冷声呛他: “不是我需要,明明是你自己需要。” “你想要依靠法律的制裁来抹除一切,损失的名誉和声望成为你绑架我的理由。” 握着门把的手已经绷出经络,一鼓一鼓的青色血管里涌动着深重的怒意。 “你在赌我心软。” 卡洛莓斯“砰”地砸上门,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舱室,生怕背后有虫追上。 但是英格瓦尔只是静静站在舱室内,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良久,肌肉骨骼都几乎僵硬到定型,英格瓦尔才迈开步子,走到椅背前方,在已经散尽余温的椅面上落座。 镜中的雌虫并不狼狈,依然裹着得体优雅的外壳,只从黯淡的紫眸里,能够窥见内在的荒芜凌乱,杂草丛生。 锯齿状的草叶割伤心脏,汲取血液野蛮生长。一片狼藉中,英格瓦尔突然发现,他已经看不清前路了。 第71章 原本的坦途被茂盛的杂草覆盖。野蛮、不受规训的草并不像温室里的花,温顺地被修剪成任意的形貌,来迎合主虫的喜好。 它们自由、热烈,只将生命发展成自己想要的形貌。 一夜未眠,看着即将指向预定时间点的挂钟,英格瓦尔强迫自己离开椅子,去洗漱打理。 生灌下两支能量补充剂,英格瓦尔看向镜中,确认没有丝毫疲态才取出绸带给自己束发。 柔软雪白的重工缎面轻轻垂落在漆黑的长发上,舍弃了所有的色彩,只余最纯粹的黑白,真诚坦荡。 英格瓦尔出门想去找卡洛莓斯问一下。他现在并不能确定,昨晚愤而摔门的雄虫是否还愿意跟他一起出行。 如果不愿意,那应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了。 多年来修习的话术全部被压到最底层,他仅剩的贫瘠语言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劝说。 如果真的被拒绝,他似乎只能推荐其他安全的景点,并安排好出行。 但刚一出门,英格瓦尔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奶香,和烘烤后独特而复杂的香甜气息。 亮着暖光的厨房,卡洛莓斯正给烤好的曲奇做着装饰,用果酱画着简单的图案。 强迫自己休息了半晚,中途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克里希先生也没有任何回音,卡洛莓斯独自在飞船里游荡了会儿,就晃进了厨房。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揉好了饼干的面团。 简单的黄油曲奇,非常基础的操作,即使是类梦游的状态也完成得很好。 鼻尖萦绕的奶甜温润缠绵,卡洛莓斯对着面团发愣片刻,才接着继续做下去。 白日的行程安排是去福利院,他不知道英格瓦尔有没有提前打过招呼。而如果已经告知过虫崽们他会来,最后他却失约了,一定会伤害到那些幼虫。 都是渴望温暖、渴望爱的虫崽,他不想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卡洛莓斯用鲜果熬了很多酱,给单调的黄油曲奇点上鲜亮的色彩,一看就是幼虫会喜欢的样子。 并没有被遮掩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卡洛莓斯抬头看向一身素色的英格瓦尔,轻轻皱起眉。 “你这样会吓到他们。” 太硬太冷了,绝对不可能是幼虫喜欢的样子。 他已经很难讨虫崽喜欢了,英格瓦尔再这么一副幽魂的样子去吓无辜的幼崽,未免过于缺德。 暖光、甜香,认真忙碌的雄子正在为素未谋面的幼虫准备礼物,色彩过于梦幻的画面,让英格瓦尔一阵恍惚。 直到被语言惊醒,低头看向身上跟对面的柔软温暖一点也不搭调的装束,英格瓦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迷蒙的精神化为破水而出的飞鱼,于清澈海面上空享受自由的空气,摆脱水压的束缚,凌空滑翔。 “我马上去换!” 慌慌张张的步伐不复惯常的优雅从容,颇有些前日顶风作案的气派,凌乱破碎,却极为真实。 卡洛莓斯向着已经不再有虫的拐角处注视片刻,回神继续完成饼干的装饰工作。 【挺狼狈的。】 晨光从窗棂探入,落在眼睫上,卡洛莓斯被光亮到,微微眯起眼。转头闭目享受片刻晨曦,再低头工作时,心情已然轻快不少。 【但是比昨晚顺眼一点。】 …… 就像英格瓦尔事先说明的一样,这些幼虫都很可爱,很安全,接过曲奇时会乖乖收着爪子,软乎乎地说“谢谢”。 卡洛莓斯被萌到了。 他依然不太会跟陌生生命相处,大眼瞪小眼一阵后,就退到庭院里等待。 侍弄着院中的雏菊,卡洛莓斯沐浴着天光,唇边扬起轻盈的笑。虫崽们好像都挺喜欢这份礼物的,至少他没有给孩子们带来不好的经历,已经很成功了。 卡洛莓斯将思绪放空,把所有待办事项和忧虑都暂且放下,安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清悠时光。 腿边突然覆上温温软软的一小片,卡洛莓斯低头一看,一点点僵住。 一只小雄子抱住了他的小腿,抿着唇有些害羞地盯着他。见他低头看过来,小雄子更加紧张,小爪子用力搂住他的腿,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茶棕色和翡绿色的两双眼瞳互相盯着,谁也没有下一步反应。 小小的雄虫幼崽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抿着嘴笑,松开一只手臂向上举起,将一张色彩缤纷的玻璃糖纸递到他面前。 “哥哥,送给你。饼干,很好吃。” 翡绿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幼稚天真的小雄子直白地表达所有的想法,明目张胆的喜欢写了满脸。 “谢谢,哥哥。” 卡洛莓斯僵硬地接过来自幼崽的回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有相关经验,也没有可供参考的画面,愣愣地顶着小雄子期待的目光僵在那里。 一只苍白的大手从后方伸来,落在幼崽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含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可以贴一下梅森,他很喜欢你。” 小雄子眼睛亮亮地松开手,期待地仰头。 被一大一小夹在中间,卡洛莓斯捏着玻璃糖纸的手都在抖。艰难地驯服全身肌肉,卡洛莓斯伸臂将梅森抱进怀里,贴了下幼崽的面颊。 很软,很暖。 怀里的幼崽小小一只,哪里都是软绵绵的,暖融融的体温传过来,卡洛莓斯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梅森伸着短短的手臂,抱住天使哥哥的脖子,在卡洛莓斯面颊上吧唧一口,清亮的翡绿色眸子盛满清澈的喜爱。 “喜欢,哥哥。” 小雄子仰着脑袋,看到后面的英格瓦尔,抬起一只手挥挥,眼睛亮晶晶的。 “叔叔,也喜欢。” “……” 片刻寂静后,卡洛莓斯抱着小雄子起身,没忍住笑出了声。 背光站的雌虫面容边缘有些模糊,柔顺的长发向一边偏去,飘飘垂落。 隐约可见唇边的笑意,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欢喜。 清透的紫眸里映出两虫的身影,来自纯粹生物的清澈喜爱,在卡洛莓斯和梅森之间萦绕盘旋。 【好久不见,小王子。】 第59章 福利院的游戏时间, 一群小豆丁围在卡洛莓斯身边,三头身,萌萌脸, 敛着小爪子软软地贴上去,就连平时最闹腾的雌虫幼崽,这会儿也乖乖巧巧地扒着软垫听故事。 路过的志愿者看到娱乐室内的场景,都不由驻足心惊。 公立福利院的领养条件非常苛刻, 必须要虫崽主动表示想被收养,才能开始程序。选择留下的虫崽,帝国会代为抚养,并且保障成年前的一切权利。 福利院的一应设施待遇都很好, 还没有明确利益观念的幼虫很少会主动接近来访者,哪怕他们非富即贵。 这么一大群都喜欢同一位来访者的情况, 属实罕见。 英格瓦尔抱着梅森路过那间娱乐室, 小雄子的脸颊鼓鼓的,塞着一颗糖,两只爪爪分别捏着一张玻璃糖纸和一支玛格丽特。 翡绿色的眸子映出室内卡洛莓斯的倒影,梅森仰着小脸, 期待地盯着英格瓦尔。 过于清澈的眼瞳实在是好懂,英格瓦尔一眼看出小雄子想去和漂亮哥哥一起玩, 但是现在他只能拒绝。 “不行, 我们要先去医疗室, 等下才能出来玩。” 懂事的小雄子有些失落, 但还是乖巧地低头, 没有闹腾。跟之前发出收养申请却被拒绝时一样。 彼时,英格瓦尔刚接手这家福利院的工作没多久,第一次视察就被抱住了腿。有着不明缺陷的小雄子, 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来访者发出了收养申请。 英格瓦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并不是介意梅森的基因缺陷,只是自认没有能力做得比福利院更好。 幼小的虫崽最需要的是足够的陪伴,而不是一个名义上的监护者。 扫描进行得很顺利,但是采血就有些困难。再懂事的幼崽也是会害怕打针的,英格瓦尔抱着瑟瑟发抖的梅森,用糖果和问题来转移小雄子的注意力。 甜甜的草莓软糖带动面肌进行咀嚼操作,被偏过脑袋的小雄子看不到医疗虫正蓄势待发,视野里一条摇摇晃晃的紫色绸带引得他无比想抓住。 但是两只手都捏着东西,没有空余的了。 英格瓦尔取下那支玛格丽特和玻璃糖纸,自然地捏住小手向医疗虫伸去,绸带顺着俯身的姿势进一步下滑,晃悠悠的。 梅森抓抓空荡荡的手,呆了呆,思考了下,先伸出自由的手抓住了那条漂亮绸带。 “刚才怎么没有把花给哥哥?” 英格瓦尔给了小梅森糖果和花,让他去抱住卡洛莓斯。他知道,懂事的幼崽会完成他的交代,但结果却出了一点意外。 玛格丽特并不珍贵,庭院里多的是,他想不通,梅森留下花不送的理由。 抓住漂亮绸带的小雄子明显心情很好,爽快地给出答案: 第72章 “花花,会枯掉,不漂亮。” “那个,好看,一直。” 下一秒,梅森就手指尖尖一痛,泪花迅速漫上眼眶,生理本能要哭。 眼泪落下之前,顺滑的绸带被解下缠在手腕上,又一颗草莓糖递到嘴边,嗅到酸酸甜甜的味道,小雄子吸吸鼻子,忍住了眼泪。 【有糖果,不、不哭。】 将采完血的小手拉回来,英格瓦尔抱着默默啃糖的小雄子回娱乐室:“梅森很勇敢,我们现在去找漂亮哥哥好不好?” 无比好哄的幼崽瞬间被转移注意力,乖乖窝着点头。 娱乐室内,卡洛莓斯刚讲完一个童话故事,趴在软垫上的几小只立刻就凑了上来,还不待他想出要怎么抱住这么多只幼崽,原本扒着他的几只雌虫幼崽就主动松开了手,交换位置,趴在软垫上。 卡洛莓斯:“……” 他简直哭笑不得,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幼崽还会自主安排轮换。 “咔哒”一声,打开的门后走进一大一小。 英格瓦尔刚把梅森放下,小雄子就抓着绸带向正中心的卡洛莓斯扑过去。原本霸占最佳位置的几只雌虫幼崽主动退开,等梅森扑进卡洛莓斯怀里才又围上去。 卡洛莓斯向席地而坐的雌虫投去疑问的目光。散落的黑发遮住了英格瓦尔部分面容,他双手撑着脸,噙着笑,答非所问: “不讲故事了吗?我们都很想听。” 齐刷刷投来的目光让卡洛莓斯瞬间压力山大,怀抱着的小雄子在这时举起刚得到的绸带,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哥哥,送给你,讲故事。” 这一行为不知戳到了在场幼崽的哪根神经,所有的幼崽都开始翻找自己身上的口袋,一副也要送礼物的样子。 卡洛莓斯慌得不行,赶紧把绸带塞回梅森手里,努力跟疑惑的小雄子解释:“不用送东西,我本来就会继续讲故事的。” 但是幼崽们不听,纷纷觉得自己刚才白白得到一个故事的行为非常不好,竭力想找出自己最珍贵的宝藏来作为交换。 卡洛莓斯没办法了,眼一闭,口一张,直接就开始讲新的故事:“一天,骨髓里诞生了一枚稚嫩的红细胞……” 清润的声音下,所有的幼崽都停下了翻找的动作,乖乖坐好、趴好,认真安静地听故事。 他们很喜欢这个哥哥,而福利院来来往往的虫让他们明白,卡洛莓斯不会长久留在这里,所以就无比珍惜每一秒相处的时光。 每一秒,都会是记忆里闪闪发光的泡泡。 “……血小板离开红细胞,去了更需要它的地方。红细胞告别了自己的好朋友,再次开始冒险。而在漫长的旅程中,它还会遇到更多不同的细胞,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哪怕最后要分开,它们依然拥有那些快乐幸福的记忆。” 卡洛莓斯讲完了红细胞的冒险故事,游戏时间也临近结束。布谷鸟从座钟飞出开始吟唱时,一直乖巧不动的幼崽们一拥而上,把找出的宝藏放在他身边。 形状奇特的石头、脉络清晰的树叶、从庭院采的花……还有梅森给出的,英格瓦尔的绸带。 保育员敲开娱乐室的门,来带幼崽们去吃晚餐。 自动自发排好队,十几只崽崽轮流跟卡洛莓斯抱抱。 每一只都软乎乎、暖融融的,乖巧到了极点,最后在保育员面前排好队,幼崽们纷纷朝他挥挥手告别: “哥哥再见!” “哥哥,我超喜欢你的!” “我们会想你的,天使哥哥!” 最后是小梅森给出的飞吻,小雄子笑得天真甜美,热情挥着短短的手臂:“今天,开心!哥哥,下次见!” 卡洛莓斯笑着给他们回着挥手,低声道:“嗯,下次见。” 哪怕他们都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安静下来的娱乐室,卡洛莓斯拾起幼崽们给出的礼物,每拿起一样,就能回想起那只幼崽的模样。 全部捧在手心后,卡洛莓斯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面前出现一个打开的精致木盒,英格瓦尔扶着盒盖,声音带笑:“放在这里吧,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离开时,卡洛莓斯捧着那只盒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亮起暖光的福利院,隐约可以听到幼崽们稚嫩的声音。 木盒的纹理摩擦着手心,卡洛莓斯垂下眼,握紧了边角。 【对,都是非常珍贵的情感。】 飞船绕着生态星球环行,在各大著名的风景点停留。每一次的停驻都是唯一的,他们不回头。 这一天,宁静的享受出了一点意外。卡洛莓斯站在别墅的二楼阳台,向外眺望着,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粉紫的浪漫花海里,银白长发的雄子被抱起旋飞,肉眼可见的幸福甜蜜。 试探着放出精神细线,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喜悦顿时爬上卡洛莓斯的心头。 “莱斯利?” 那边很快给出回应:“卡洛莓斯?!” 确认了熟悉的精神力、熟悉的声音,卡洛莓斯当下就跑出去了。 英格瓦尔开着观光车送他时,卡洛莓斯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小皇子那么明媚的样子了,还有现在陪在莱斯利身边的那位军雌,跟后来形销骨立、精神崩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好啊……所有的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只是离开了莱斯利的卡斯珀身上,透露出了他极为熟悉的死气。 黯淡的、破碎的翡翠瞳,跟他完全不一样的色彩,却有着极为相似的情绪——他曾在镜中见过的,自己眼中那濒死的无力感。 福利院的孩子们给了他开口的勇气,那份热烈的勇敢再次熨烫着他的心,这一次,卡洛莓斯主动开了口,去劝说。 【这一次,别再错过了。】 从莱斯利的庄园离开,英格瓦尔有些诡异的沉默。而再一次明确了这场离婚旅行的性质,卡洛莓斯不打算掺和英格瓦尔的任何事情了。 他配合演一出戏,而且今天英格瓦尔又可以跟莱斯利搭上线来开展合作,他自认不欠什么了。 相安无事的一顿午餐后,两虫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英格瓦尔忙着跟下属对接,开展对格雷家族的围剿,而卡洛莓斯,正在编辑离婚协议。 根据英格瓦尔的承诺,他们正式离婚后,克里希家族赠与的产业会被归还,损失这么大笔财富,不用想也知道塔洛西家主会大怒。 而英格瓦尔跟他雌父,关系貌似挺不好的。 卡洛莓斯卡在财产分割这一项上良久,盘算了下自己的私产,最终划了部分动产出来给英格瓦尔。 初见时,英格瓦尔喝西北风的言论还犹在耳边。他真的不想背上苛待雌君的骂名,还是给点吧。 霞辉彻底落幕,卡洛莓斯给自己灌了一支补充剂,没下楼吃饭。 在阳台看了会儿远处庭院里温馨的场景,卡洛莓斯由衷地感到开心。 他并不知道,英格瓦尔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隔着一小段距离默默看着,没有打扰,又在他回身之前离开。 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开始摆脱固有闪烁频率,活跃起来。 解决两桩大事,卡洛莓斯心情相当不错,愉快地打招呼:“克里希先生,好些天不见了。” 拖长的延音透出些许恍惚,克里希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算了,我先讲好消息吧。” 带着一种世界观被震碎的头疼,克里希长话短说:“我回溯时出了点意外,你的兄弟,还有他们的伴侣,都带着上一次的记忆。” “预知的未来里,他们会解决掉异族的入侵问题,森维尔大概率不会出事,这点你放心。剩给你的任务就只有完成基因迭代,轻松不少。” 这确实算是天大的好消息,卡洛莓斯最担心的雌父重伤的事件被蝴蝶掉了,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别太放松,”克里希凉凉道,“坏消息就是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开启第二次回溯,他们就没有保留的记忆了。” “现在修正过的幸福都会化为泡影,悲剧重演的可能性无限大。” 兜头一盆冰水泼过来,刚才的喜悦顿时当然无存。卡洛莓斯想到了今天在花海中旋舞的莱斯利和卡斯珀,如果那样的幸福破碎灰败到初始的样子…… 心口突然剧烈一痛,卡洛莓斯完全不能接受那样的可能。 “距离节点还有多久?” 研究未知是最不可估计时间的事,谁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的失败,才能得到一次成功。 “我不能确定,”克里希头疼极了,“变数太大了,而且你的选择会导致命运线走向不同的方向,节点也不一样。” 卡洛莓斯喃喃自语:“我的……选择?” 克里希看着面前两条交错的命运线,给不出建议。 第73章 “选项一,你继续单干,这个节点在更远的未来,但弊端是我们家族只会有雄虫诞生的事情会被曝光。” “选项二……” 克里希给出他原本预设,最后却没执行的计划:“你找皇族合作,共同研究,这条线的节点是你的死亡。” “你选哪个?” 卡洛莓斯撑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雄父说,来不及了。 这意味着,在他研究出成果之前,秘密一定会被曝光,届时,他未必还有机会继续了。 而找皇族合作…… “先生,皇族怎么会相信我,跟我合作研究呢?” 整个种族的基因迭代,一旦投入研究,消耗的学者资源太庞大了,一定会导致其他研究中断、停滞,他有什么证据来说服虫皇、虫后?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 “b级雄虫不够资格,那sss级呢?这总够了吧。” sss级……比当权者还要高的等级,当然够。 卡洛莓斯猜测道:“克里希先生,我把身体交给你,你去谈判吗?” 克里希陷入沉默,这确实是他原本的打算没错,但是代价是卡洛莓斯一旦被他全盘压制,很可能再醒不过来。 而寄希望于不明实力的研究员,还不如让卡洛莓斯自己去做。 顺应时局而生的天才,或许是唯一破局的可能。 “不,你自己去。” “你本身就有这个等级,但是要支撑这么庞大的精神力生产,你的身体负担太大,时间就剩不下多少。” 克里希看着填满烙印的精神力,将选择权交给卡洛莓斯自己。 “你自己选。” 第60章 卡洛莓斯一时没说话, 过于紧迫的时间,配上极为艰巨的任务,当天平这侧还要放上他所爱者的未来时, 他要在另一侧放入什么才能拉回平衡,已经注定。 他想到了虫母。以四个月的时间,分割自己的生育权下放,亲手奠定千万年后的种族辉煌。而他花费近二十年的时间, 都不能完成对方剩下的收尾。 以科技变革天定的基因,本就难如登天。而他想凭一己之力比肩神明,又是何其狂妄。 “我能活多久呢?” 克里希的宣判冰冷到残忍:“最多一年。” 卡洛莓斯闭上眼,感受窗外袭来的风, 裹挟着植物为了繁衍而释放的芬芳。哪怕代价是花期只有一天,也会燃烧所有能量来释放香气, 吸引授粉者, 将生命延续下去。 “我的死亡并不会使研究停滞,即使我基因崩塌离世,已做出的成果在其他学者手中也能得到完善,为什么这会是一个必须回溯的节点?” 诚然他可以带着万千学者的成果回到过去, 剔除大量错误通路,离成功更进一步, 但代价太重了, 需要牺牲的幸福太多, 而且他未必有能力去解决异族入侵的问题。 那时的回溯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克里希笑了, 轻飘飘的音隐在层层花瓣里, 还未传出就耗尽了能量。瑰丽的红瞳里血海翻涌,浪花悲鸣着吞噬纯白的海鸟,眸中细碎的光点完全黯淡下来。 “多天真的想法。” “你拿什么保证, 他们会按照你的遗志来继续研究呢?”克里希无情撕碎兰芙撑起多年的保护伞,把世界的脏污面摊开在卡洛莓斯面前,“知道预防雄虫大幅死亡导致种族灭绝的最直接方式是什么?” “提高出生率。” 看着精神域中凝固不动的精神丝线,克里希缓和了语气,却仍旧揭露着最惨痛的现实。 “一个现成的、只会诞生雄虫的血脉在这里,极端情况下根本不需要探寻出原理,直接用就可以。” “世俗用道德绑架族群,逼迫他们繁衍,满口奉献大爱地剥夺他们基本的尊严、权利、自由。他们不需要有思想,只要可以提供生殖细胞就够了。” 温和宽厚的精神力和冰冷无情的话语同步释放,让卡洛莓斯清醒安全地感受世界崩塌的痛苦。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整个家族沦为全族的供精库。” 那些灰暗的、尚未发生的荒芜未来在眼前浮现,卡洛莓斯仿佛看到,纯白孵化室内一个个被打上编号的虫蛋,在破壳后,他们会被洗脑,会懵懂地终生“奉献”,会延续父辈的悲剧,又或是成为实验台上的耗材。 至死拥有的只有编号,和无尽的、从未谋面的子嗣——那是比虫母还要悲惨的命运。 夜色逐渐深浓,微凉的风卷来远方鼠尾草的清香,卡洛莓斯背着满室柔软温暖的光,面对着恒星落幕后的漫长黑暗,仰头汲取更高处、更寒凉的氧气。 “我明白了。” 明白了……寄希望于任何非实质的东西都是天真到愚蠢的想法。他已经在塔洛西身上错过一次了,再没有容错的机会。 “我选第二个。” 【我选择,把生命压缩到极致,去向命运挥拳,而不是摇尾乞怜。】 玫瑰刻痕中凝固的精神力隐约有了流动的迹象,克里希合上预知书,并没有松一口气。 预知没有给出他的下一任宿体,卡洛莓斯已经是最后一任了。这说明,要么他的使命在这一次终结,要么……家族再也无法诞生能承载他的后代。 荣光和毁灭刻在金币两面,在悬空的金币落地之前,他也不知道最终判决。 精神力凝聚成玫瑰花枝,轻轻戳戳壁垒,克里希躺倒在一片虚无的领域,声音缥缈: “你需要一片安全的温床,充足的营养,还有忍受痛苦的准备。事先说明,化茧比生理觉醒痛。” “我只能帮你结茧,熬过蜕变并破茧只能你自己来。准备好了就跟我说一下。” 非物质界中,澎湃的精神力洪流逐渐显形,克里希漂在上方,身体末梢与洪流之间以碎星相接。 渐渐的,星星点点融入无所依托的精神体的能量也被截断了——卡洛莓斯的精神力不再被克里希吸收,来支撑他的存在。 克里希没有告诉卡洛莓斯的是,当他们之间不再存在鸿沟般的等级差距,他是没有能力再次汲取卡洛莓斯的能量来进行第二次回溯的。 这仅剩的一条命运线,没有回头路可走。 卡洛莓斯花了半个晚上来准备物资,但最终地点却迟迟没有敲定。 他名下的机械星球都离这颗生态星球太远,而现在返回帝星的研究室也不太现实,英格瓦尔大概率不会放他走。 【要找一个安全、封闭的环境……】 由于克里希解开了部分压制,进入准备期的身体开始储备能量,自发产生睡意。 卡洛莓斯还没想出答案,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但身体却依旧十分倦怠,睡意难消。 强行开机下楼,卡洛莓斯想跟英格瓦尔商量一下,先暂停旅行游玩。 或许是面上的倦色过于明显,英格瓦尔没有多问,攥着纸页的手指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轻碰垂落的眼睫。 没有任何进食的胃口,卡洛莓斯给自己灌了两只营养补充剂,直接补足了需要摄入的能量。 他想要一个类似蛋壳的环境,想要回归降生前的那种绝对安全。敏感起来的神经,让卡洛莓斯觉得所接触的一切都带有威胁。 一个不会被探查、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飘飘悠悠的精神丝线荡出了别墅,向外搜寻。有一根突然僵住,继而瞬间呼唤呈放射状散开的精神丝,一起涌了上去。 感知着精神丝线细细描摹的形状,卡洛莓斯抬起头,盯住英格瓦尔。 茶棕色的眸子犹带困倦的水雾,嗓音都飘着没有落地:“我想回飞船舱室里待几天,可以吗?” 英格瓦尔深知卡洛莓斯宅到极点的属性,以为是最近出门太频繁,让他感到了严重的精神疲惫,当即没有任何意见地同意了。 “好的,我去把飞船开到门口。” 把还没看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英格瓦尔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了。 卡洛莓斯目前又敏感又迟钝,玫瑰刻痕里流动的精神力部分逸散到精神域上空,挨挨挤挤,逐渐填满剩余的空间,莫名带来一种过饱的压抑钝感。 不太聚焦的目光落到桌上摊开的纸质文件上,扫到几个惊悚的字眼。 【起诉状……诽谤罪?】 不论英格瓦尔是原告还是被告,这事都有够离奇的。 严重到无法私下调解,必须上法庭的矛盾,在贵族间还真是少见。 卡洛莓斯没去探究英格瓦尔的隐私,等飞船开到门口,把一应物资都准备好,他抵着英格瓦尔的肩膀把他推出舱门。 软绵绵的手掌冒着热气,没什么力气,全靠雌虫没有抵抗才顺利推出。 “不许打扰我……” 阶梯扭转了高度差,卡洛莓斯居高俯视时,被落进光点的紫眸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居然觉得英格瓦尔可怜兮兮的。 第74章 白日见鬼,能把浮光错认成泪花,他的脑子估计烧糊了。 甩甩脑袋,把那么惊悚的想法丢出去,卡洛莓斯在收回手掌之前轻拍了两下雌虫紧绷的肩膀,补了一句: “你在外面保护我,不许进来。” 舱门关上时,卡洛莓斯撑着脑袋转身回床上休息,也就错过了英格瓦尔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的眼神。 虔诚、热烈、又疯狂,冷色的极温烈火在眸中燃烧,锻出无情嗜血的刀。 但是刃面永远不会朝向教徒信仰的神明。 卡洛莓斯扑进柔软的床铺,燥热之下将云被全部扫到地上,艰难地扯开自己的衣服,呼出一团团热气,喊了克里希。 “克里希先生,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玫瑰烙印中的精神力流瞬间沸腾,大量的白雾腾空,彻底挤满精神域的每一丝缝隙。 卡洛莓斯趴在床铺上,大口大口地呼气,在恒温的暖和室内都呼出了团团白雾。 【热……好热……】 顺着神经快速蔓延的热度,很快抵达四肢百骸,肢体末梢都是烫得心惊的温度,皮肤几乎处于融化的边缘。 “乖,把精神力抽离到体外,凝成细丝缠在自己身上。不然你的精神域承载不了那么多。” 饱受岩浆炙烤般的痛苦,已经让神智飘在天边。清凌凌响起的声音勉强唤回一点。 卡洛莓斯费劲地攥着十指,把无力的指尖压进掌心。尖锐的疼痛传回大脑,再次谋得一丝清醒。 呼出的白雾里开始出现实体的精神丝,一圈一圈地勾住床柱、椅背、吊灯……把卡洛莓斯围困在最中央。 肩胛上再次浮现暗色,雪白的脊背上,玫瑰花枝的纹路显现,转瞬又没入血肉,鼓动着那两团暗色向体表攀升。 精神丝线越织越密,在几个固定的支点上不停盘绕,中心雄子的面容开始模糊不清,直到彻底隐没在纯白丝线中,完全不露分毫倩影。 结茧完成。室内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全部被茧丝吸收消弭,但内部的卡洛莓斯却仍在承受着断骨碎肉的剧痛。 鲜血从肩胛淌下,在这特殊的环境里化为雪白的丝线,覆在新生的翅翼上。 过量的精神力不停推着早已定型的壁垒,硬生生拓宽精神域的容量。细碎的裂口出现在全身上下,又被茧丝堵住,修复。 碎裂与修复永不停息地上演,漫长得没有尽头。 克里希控着精神力再生、扩散的速度,阻止过量的精神力直接撑爆卡洛莓斯的身体。 本来,雄虫的觉醒就是一个替换原本躯壳的过程,任由精神力自由生长,一边摧毁,一边重塑。 但是,现世的雄虫已经退化太多,大量的雄虫都在s级以下,这些雄虫根本就不可能有重塑肉身的精神力强度。 而卡洛莓斯的基因缺陷又导致他原本的躯壳过于脆弱,一旦摧毁的速度大于重塑,结果就注定是死亡。 “撑住啊,小不点,”克里希消耗着所剩不多的精神力环抱住卡洛莓斯,“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声带被丝线裹缠,还没有完全修复。 卡洛莓斯发不出声音,只是咬紧了牙,挨过一阵又一阵的痛楚。 【虫母时代的觉醒……也是这样的吗?】 太痛了,他必须找其他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想着别的,就不会一直煎熬着骨肉撕裂的痛。 “不完全是,”克里希探出浅薄的精神力,摸摸小雄子,“虫母会分泌特殊的物质,保护我们。再弱的雄虫,只要得到虫母的赐福,也可以平安度过觉醒。” “其实跟现在要找生理觉醒引导者差不多,但是雌虫、亚雌都没有虫母的能力,自然选择下,只有退化了的雄虫能活下来。” 卡洛莓斯全身几乎都被茧丝覆盖,细丝缠住每一处崩裂的皮肉,一片纯白中没有一点血光,痛苦却难以想象。 想到专长所在,似乎痛苦也削减几分,卡洛莓斯断断续续捋着需要实现的操作: 【雄虫的基因不能再退化了……那么,两条路:雄虫可以自己分泌促觉醒成功的物质,或者,引导者拥有那份能力。】 【可是……可是……已经发生的退化,不可逆吗?】 肩胛处的新生翅翼抽动两下,努力展开,让神经血管平顺地生长。 卡洛莓斯被后背的牵扯惊醒,弥散的精神力都是他的眼睛,他这才发现,那处的裂口居然生出了从未见过的翅翼。 【我有……翅翼?】 克里希一点也没感到奇怪:“当然,你们传承了我的血脉,跟我一样是有翼种啊。” “只是退化了,所以长不出翅翼。” 卷曲皱缩的翅翼缓缓展开,纤薄美丽,缕缕纯□□神丝落在上面,融进细小的裂隙。 卡洛莓斯顿时感觉脑子也被砍了一刀,天光落进去,霎时无比清明亮堂。 【不对……不对 ……不是退化。】 克里希:“?” 【基因没有退化,没有改变,只是被沉默了。】 克里希:“???” 原始时代的老古董不是很能理解小年轻在讲些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能感知到卡洛莓斯激昂起来的情绪。 “……好事?” 【天大的,好事。】 【沉默的基因只需要激活就好,不用虫为编辑了再重组进基因组,可行性“唰”一下就上去了。】 顶着剧痛,卡洛莓斯却在兴奋地颤抖,一点也没有多年研究方向走偏的难过,只有拨云见雾的欢喜。 【虫母……肯定留下了基因,只是没来得及激活。】 【只要找到,只要去除沉默因子,只要有一例成功,就可以扩展到全种族。】 精神丝线覆盖的伤口在主体的动作下,差点再次崩裂。克里希凝出玫瑰花枝,“邦”一下敲在卡洛莓斯精神域底部——那是唯一没裂的地方。 “安生点,等你能出去再畅想,别给自己搞死了。” 【呜……】 扑簌簌抖动的稚嫩翅翼又展开一些,隐约可见精致繁丽的纹路,细密纤薄的血管中奔腾着艳色的血,填充生命的图腾。 希望在心底点亮灯塔,漫漫长路不再那么可怖冰寒。卡洛莓斯抱着那点温暖的火光,熬着一波又一波撕裂的痛楚。 结茧的精神丝线具有自主活动性,自动自发地为主体搜寻养分,供给蜕变。 五天过去,卡洛莓斯身上的裂口基本已经修复完成,不再崩裂。踩着绵软的纯白茧丝站起身,逼仄的空间压迫翅翼卷曲收敛,贴在身侧。 向内视察时,卡洛莓斯被自己目前精神域的辽阔程度吓了一跳。 原本占据整个底部的玫瑰烙印,现在就像一朵海面上的浪花,依旧醒目,却被衬托得娇小不少。 “好了,觉醒完了,你可以破茧出去了。” 卡洛莓斯手臂前伸,按实了稀疏的精神丝线,触摸到的茧壳却无比坚硬,只凭他的力气,和爪子的锋利程度,绝对不可能破开。 【好像被困在里面了……】 无比密实的茧,跟出生时敲碎的蛋壳不一样,这种结构,不应该是让他暴力破开的才对。 卡洛莓斯伸着赤裸的手臂,一寸寸摸着,指尖还残留着新生的精神力,默默吞吃着茧丝,但在一片纯白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直到停留较久,卡洛莓斯的手臂突然从一个空洞里穿了出去,他才发现。 厚实的茧丝被吞噬,重新回归精神域,化为无形的能量,安安静静地沉在域底。 莹白的皮肤重新暴露在外界环境中,在顶光下泛着极为蛊惑的色泽,但转瞬就被剩余的茧丝缠绕覆盖,遮得严严实实。 温暖甜蜜的茶棕瞳彻底褪去了天真幼稚,再次被雕琢的容颜精致到不似凡俗的程度,静默不语时,圣洁的神性从眉眼蒙下,滑入纯白的丝线里。 再抬眼时,柔软不复,锋利的英气从眉骨透出,破空,劈斩。 “先生,要开始了。” 计时的沙漏已经倒转,在尘粒落尽之前,他要刺中命门。 第61章 英格瓦尔守在飞船旁边, 面前展开的光屏上是下属汇报的诉讼进度。他的优先级高,流程走得很快,等短假结束, 基本就可以开庭了。 生命监测系统显示,现在飞船内还有一个生命体存在。只要卡洛莓斯依旧平安,他并不介意等待。 但当那唯一的红点消失,文明社会涵养出的美好等待品格瞬间崩碎。利爪与翅翼直接撕碎了舱门, 切割凝固的空气。 舱内并不杂乱,没有劫持的痕迹,倒是破门而入的他,像极了劫匪。 过度收缩的肌肉几乎封闭气管, 濒临窒息的闷痛逐渐漫上胸腔,紧绷到极点的雌虫疯狂寻找着失踪的伴侣。 又一扇门被撞开, 满室浓度超标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比最强劲的松解剂还要管用,飞在半空的雌虫瞬间无力,在惯性作用下摔在桌边。 第75章 骨骼肌几乎全盘罢工,英格瓦尔撑着椅背, 勉强跪坐起身。 一份雪白刺目的文件被板板正正放在桌上,印刷用的浓墨里似乎被掺进了大量的鲜血, 还未拿到手边, 英格瓦尔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突出的尖牙刺破下唇, 血液顺着内外两侧下淌, 染污了纯白的衬衫, 英格瓦尔却浑然未觉。 工工整整的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地写着“感情破裂,已无和好可能”, 清晰到冰冷的财产分割,彰示着一丝也无的留恋。 最上方,是锋利潇洒的签名——卡洛莓斯·克里希,旁边空出的那格,是留给他的。 他的雄主离开前,甚至贴心地放好了笔。 满室的草莓味信息素,很香很甜,轻而易举就能勾起双重的食欲。 可是嗅久了,就有种溺死在粘稠糖浆中的错觉,铺天盖地压过来的,只有早已失温的信息素,连拥抱的幻想都吝啬给予。 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混着鲜血滴落在胸口,冰凉刺骨,却唤回了即将蒸发在灼热中的理智。 英格瓦尔攥着文件和笔,勉强起身,呼着灼烫的气体,跌跌撞撞跑出舱室,将那一室的信息素封存在内。 脚步踏在滴落的泪珠上,踩得粉碎。 【胡说……谁说没有和好的可能……】 【你连机会都不想给我。】 …… 部长提前销假,整个司法部的工作虫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顶头上司不在的日子,虽说工作量增大了,但是日常轻松了不少呀,没有谁想一直被揪着细节痛骂的。 现在塔洛西回来了,看看自己手上削减的工作量和灰暗的未来工作时光,工作虫们又想笑又想哭。 只有格拉是纯粹的开心。 在一众严肃正经的工作虫中,只有格拉穿得花枝招展,跟秀场模特一样,期待着英格瓦尔再次踏入办公区域。 只是他最先迎来的不是心爱的部长,而是法院的传票。 “叮咚~” 电梯门开的响声惊醒了办公区凝固的气氛,工作虫们顿时作鸟兽四散之状,光速回到自己的工位假装认真办公。 一身漆黑报丧装束的英格瓦尔再次踏入时,惊吓过度的工作虫们只敢悄咪咪偷瞄,没有一只敢当出头鸟,跟久别的部长打个招呼。 只有秘书长迎了上去。 纤瘦的亚雌姿态恭顺,看着温良,开口时却完全没有顾及一旁呆站的格拉的感受。 “部长,格拉先生已经接到了法院传票,我们预计在十天后开庭。” 用着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狠扎了格拉一刀,秘书长舒服了,继续汇报着当前急需处理的工作。 噙着泪的雄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抓英格瓦尔,却扑了个空。 “你……为什么?” “你告我?” 思绪完全混乱,格拉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质问,只能用迷茫又愤恨的眼神盯着英格瓦尔。 大步向前的雌虫施舍般回眸,居高临下瞥了摔跪在地的雄虫一眼,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他假以辞色太久,好像就有虫不记得挑衅他的下场。 上一个身败名裂的,都是五年前了。 给垃圾一个眼神他都嫌多,英格瓦尔把刚才的画面从脑海里删除,吩咐秘书长: “你负责跟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他还需要帮二皇子处理掉格雷家族,格拉这只虾米还没有那个资格占用他的时间。 早点处理完,或许莱斯利会愿意告诉他,卡洛莓斯在哪里。 卡洛莓斯刚和莱斯利碰面没多久就直接失踪,很难让他不怀疑。s级以上雄虫的能力确实超出他的预期,都能直接跨空间带走他的伴侣。 办公室的门关上,秘书长将搜集到的有关格雷家族的资料都找出来,整齐摆放在桌上。 苍白的指节敲在那桩桩罪证上,指甲划过涉事虫员的名字,反射的寒芒跟死神镰刀的锋刃如出一辙。 “都是祭品啊。” 罪恶的鲜血将铸成红烛,点亮他寻神的阶梯。这一次,他会斩断所有的利爪尖牙,绝对无害地祈求垂怜。 【我只要一点点爱就好了,只要你还愿意给。】 【我不求独占了……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法槌落下一次又一次,审判着被揭露的罪行。行刑场上的哭嚎听得英格瓦尔头疼,视线偏移,落到了相拥的莱斯利和卡斯珀身上。 这下他不仅耳膜痛,眼睛也痛了。 他始终不愿意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宁愿一直拖着,好歹还保留着法定的婚姻关系。如果连这条线也断了,他和卡洛莓斯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所有他有权限的地方,他都查过监控,始终没能发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再要找,不是混乱区域,就只剩皇宫了。 “你在哪里……” 富丽巍峨的皇宫伫立在远方,权势与血脉的压制逼他低头。 他没有权限。只有满足上位者的需求,才可以谋得所求。 【所以你才会藏密钥,所以你才会想离开。】 【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束缚,是压迫,是毒。】 卷着血腥气的风吹碎脱出眼眶的清泪,呼啸声掀起精神海的巨浪,狠狠拍下,溅起冰冷的碎钻。 “我错了,你回来,给我定罪好不好?” 消弭在风中的声音,传出不远就耗尽了能量,那些许的波动连抵达行刑场外都做不到,更不可能传入层层封锁的研究院。 一片银白的世界,模仿蜂巢隔区排布,无数科研员在各自的研究室进行着难题的破解,或是数据比对排查,或是药物合成,又或是生命体实验。 环环相接,争分夺秒,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与命运抢夺着最后的胜利。 中心会议室,长桌上的数面光屏流动着刚刚传来的基因实验记录,来自已被处决的格雷家族所进行的非法研究。 卡洛莓斯坐在首位,等着下位的科研虫们读取完信息,高速运转的神经被分区,提取可行技术、还在进行中的方案、下一条尝试的通路等等被同步思考,他甚至还有余力跟克里希聊天。 【用你之前给梅菲利尔做的那种,额……就是那种药剂,现在不可行吗?】 卡洛莓斯被问得一愣,从久远的记忆里捞出当时做的事,遗憾地微微摇头,跟克里希解释: 【不行,我当时并没有篡改他原本的基因。虽然白化缺陷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是生成保护色素,但是那样梅菲利尔的外貌会大变。】 非必要情况,他不想暴露自己悄悄搞的研究,引起注意会导致非常麻烦的问题。 【我只是给他重新整合了一段基因,用于生成透明保护屏障。】 【现在不可以用,因为现有数据里,没有那种特殊物质的记载,我没办法逆推合成基因链。生创的耗时又太久,来不及了。】 克里希半懂不懂,只能明确问题比较棘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虫做,察觉到有虫向卡洛莓斯投来目光,他不再打扰,静静遁了下去。 长桌上的光屏逐渐停止滚动,保留在各自侧重的内容。无论钦佩还是不服,在长桌会议上,所有科研虫都遵守着基本规则,等待主席安排。 卡洛莓斯扫过所有受关注的点,脑中开始生成多线方案的雏形。第二指节夹住教棍前旋半圈,轮流指向在场五位成员。 “卡尼、杨、米拉尔、波奈、洛西,第一组。” 棍尖重旋九十度,再次点住三位,卡洛莓斯板正直坐,优雅却冷淡: “塔尔、罗亚、萨米,下一组,准备。” 片刻死寂后,第一组五位起身,互相看着光屏上停留的内容,一向稳到毫米精确度的手,微微颤抖。 首位的主席面色没有不耐,只是在三秒静默后轻叩桌面,淡淡提醒: “按序,阐释,提问。” 第一位卡尼深吸一口气,站上主位,就文件中的“无介质传播诱导因子”开始阐述,渐入佳境,越讲越多,完全没管后面同组虫淬毒的眼神。 “……如果这项计划可以成功研发,那我们的终极目标就不需要通过药剂来实现,可以大幅提升基因诱导效率,并且降低成本。” 卡尼说完,期待地看向卡洛莓斯,却没得到任何额外的回应,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下一位”。 下台与上台的两只虫,彼此交换一个愤恨眼神,起因不同,却又有着微妙的相似。 整场会议充满了绞尽脑汁的痛苦,和莫名的硝烟气息。 卡洛莓斯可以报出他们每一位的名字,就算先前对着这位年轻的空降有不满,久居研究室的单纯科研员也抵不住那一瞬间的悸动。 尤其是被教棍指到时,对上片刻茶棕色的淡漠眼瞳,只能看到其中自己的残影,转瞬被其他虫替代。 第76章 争夺的天性在作祟,每一位都开始找前面发言者的漏洞,飞速运行神经来另辟蹊径。 最后一组关于活体实验志愿者招募的阐述结束,卡洛莓斯开始了总结。 干干净净的记录本,上面没有一个字。高速运行的思维却已经将各组的汇报内容整理完毕,就可行性进行了一轮pass。 “无介质传播诱导因子,你们想通过精神力来实现?” 卡洛莓斯扫过紧张激动起来的几位科研虫,面无表情陈述:“可行,类虫工精神力治疗方式,允许开展。” 在卡尼他们难掩兴奋之时,卡洛莓斯点出其中的弊端:“但是对高阶虫族的效用很低。” “先从患有单基因疾病的低阶虫族开始进行治疗,有成果出来,我会跟进。” 交代完任务,卡洛莓斯没再多给眼神,转向下一组。 审批需要具体文书,这场会议只是分配可行性高的研究项目,正式开展之前,他还会再审视一遍实操方案。 高效进行的分配,很快就进行到尾声,留在最后的是活体志愿者的问题。 卡洛莓斯一下下敲击着金属桌面,脑海中已经分析好了利弊,他只是难以跨过内心的那道坎。 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亲族成为躺在实验台上的耗材,也难以接受所谓的“志愿者”。 但理性分析的结果,这项是必须的。 他们需要进行的是全族的基因迭代,不同的等级,不同的种属,都会存在差异性。在研究透之前,他们无法确定同一种药物,或同一种方案具有普适性。 “嗒”,教棍被扔在桌面上,卡洛莓斯在整场会议中,第一次显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有一瞬间。 “保障志愿者的合法权利,规定好实验限度和安全范围,以及后续的补偿和荣誉。” 卡洛莓斯起身戴上半透手套,离开前最后扫了一眼提议者。 “在法条通过后,进行招募。” “散会。” 漆黑的虫洞在指尖展开,吞没一身素白的雄子。 回到休息室,卡洛莓斯先给自己灌了两只营养补充剂,再慢慢吸着酸甜口的果汁,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来调整。 克里希没有办法减轻他身上背负的压力,看着卡洛莓斯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飞速蜕变,克里希几乎快忘记他原本的样子。 【你已经完全掌握高冷社交技巧了诶,今天那些家伙都没作妖。】 研究院里聚集了大量深耕多年的权威者,最初全是不服气来刁难的。 死宅死宅的小家伙,硬逼着自己去接触,去表达,紧张害怕全用面瘫高冷掩饰过去了,时间一久,都快定型了。 卡洛莓斯不置可否,叼着果汁袋上下晃晃脑袋。 全身肌肉都是长久紧绷后的酸痛,他真的很想埋进松软的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但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吸完了果汁,又是两支没滋没味的营养剂。 他的能量消耗太大,正常进食根本不能满足需求,总不能一天吃八顿。 靠营养剂度日的时候,果汁就是难得的维持味觉的奢侈品。 五分钟时限到,卡洛莓斯丢掉玻璃管,继续回研究室工作。 每一秒,都是生命的倒计时在“滴答”作响,无论是他,还是族群的命运。 沉闷而繁忙的日子,在某一天迎来了转折点。 他们虫为制造了一批白化蝴蝶,通过沉默色素合成基因的方式,分为数十组来接受不同精神波频的诱导。 有的毫无变化,有的瞬间狂躁,还有的在一天后无声死亡。 卡洛莓斯在进行完精神力录入后,就离开了卡尼他们组的研究室,具体调试交给他们来处理,他还有大量数据需要演算。 在那批蝴蝶全部死亡之前,卡洛莓斯接到了卡尼拨来的内线: “首席!首席!它有颜色了!呜呜呜呜!” 通讯另一头的研究员显然淡定不了,在一向肃穆的场合又哭又叫。不过,背景音也是差不多的鬼哭狼嚎。 心脏猛烈跳动一拍,卡洛莓斯交接完手下的环节,开虫洞去了目标研究室。 一片纯白中,一只黑紫色的蝴蝶静静伏在玻璃器皿中,醒目到了极点。 卡洛莓斯隔着玻璃轻轻点在生出色素的翅翼上,久久没有说话。 器皿中的蝴蝶缓缓扇动全新的绚丽翅翼,第一对足碰到点上的指尖,身体被手指遮盖,只有身后的翅翼完整显露在卡洛莓斯的视野中。 “很漂亮。” 去除沉默后自由表达的基因,彰显着千万年来进化出的美。 他们也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进化的闭环。 超大型的研究院内,不同的路线正同步进行。药剂定向技术的成熟度显然比精神波频诱导要高得多,但就像最初立项时说的,就波及范围来说,后者要更胜一筹。 但两项技术的共同前提,是找到准确的基因片段,才能进行定向的修正。 卡洛莓斯仍旧沉没在庞大的数据流中,搜寻着对应的那把基因锁。 再次完成一组测算后,卡洛莓斯疲惫地捏着鼻梁,消化挫败的负面情绪。 助手捧着一堆志愿者数据,前来打扰:“首席,志愿者初筛已经完成,这是入选虫员,评析后您可以留下想要的。” 眉头不悦地皱起,卡洛莓斯面色有些许不善,敲了下自己的眉心,才伸手接过资料。 即使不情愿,他还是逼迫自己看下去。 但是放在第一页的,就是一张面熟的脸。 平静温和的幽紫眼眸,突破维度注视着他。卡洛莓斯愣住了,良久才回神,继续往下看着检查报告。 【编号001……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从上到下,是按照检查结果从好到差排序的,您选中后,剩余的会交给其他项目负责者挑选。” 助手的话语猛地扎进脑海中,莫名的刺痛感让卡洛莓斯烦躁起来。 他飞快翻着剩余的资料,万幸没在其中再发现熟悉的面容。 指尖落回第一页,点在雌虫那让虫无比讨厌的笑容上,卡洛莓斯的理智被怒气烧得有些许崩盘,惯常的高冷面瘫差点没绷住。 “这个,我要了。” 助手还没来得及劝首席多选几个,卡洛莓斯已经冷冷看向他: “带路,签合同。” 识相的助手默默闭嘴,乖巧带路,将首席引至会客室,放好两份合同后,出门去接被选中的那位幸运儿。 英格瓦尔穿着一身纯白紧身衣推门而入时,第一眼对上的就是瞳仁尖利的茶棕眼眸。 既如冰刃般锋利,又似乎燃着烈火。 卡洛莓斯站在桌边,下巴微扬,盯着进门的雌虫。 【英格瓦尔,你又发的什么疯。】 第62章 懂事的助手将英格瓦尔带到后, 就默默退出、关门,不打扰首席的谈话。 他又不瞎,都这么明显了, 还看不出首席对这位志愿者颇有意见。 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瞬间,助手看到,狭窄的门缝里,黑发白衣的雌虫恭顺跪地, 呈引颈待戮的姿态。 【自求多福吧,外界的身份在这里可作不了一点数。】 锁舌无声弹上,封闭性极佳的空间,不会让任何痛呼、哭饶泄出。 卡洛莓斯十指交叠置于大腿上部, 俯视的眼神蒙着极亮的光,荒谬与怒气熔了佩戴已久的假面, 在声带上喷洒烈酒, 愈烧愈烈。 “撤回你的申请,从这里离开。” 在正式合同签订之前,只要英格瓦尔主动放弃申请,他还是可以跟虫皇请示, 破例送他出去。 否则,英格瓦尔就会被分到其他科研虫手里。这里从来不缺主张牺牲少数来保护大多数的虫。 姿态恭顺的雌虫生着一身反骨, 笑吟吟地问:“如果我没记错, 我的数据排名第一吧?首席是发现我哪里不符合您的标准了, 要赶我走?” 交叠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一下, 卡洛莓斯看着仰首的雌虫, 陷入沉默。 没有,非常优秀的体质数据,自愈能力也很强悍, 跟他们的要求契合度很高。 但这也意味着,英格瓦尔需要接受的实验项目和实验强度会非常高,死亡的风险不减反增。 卡洛莓斯给不出正当的理由。 就跟他想不出英格瓦尔来这的原因一样。 签字用的钢笔抵住眉心,卡洛莓斯看进那双含笑的紫瞳,没能找到一丝退缩。 “他们或许为了丰厚的酬金,或是有那么一颗奉献的心,也有些是为了削减自己的刑期。” 微卷的粉发顺势滑下,遮住些许眉骨,锋利的竖瞳紧盯着英格瓦尔,一刀捅到底,剖着最深处的想法。 “你呢?你哪一项都不符合。把一个目的未知的家伙放进来,我不可能同意。” 英格瓦尔静静看着动怒的卡洛莓斯,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心头泛起的刺痛被掩饰得很好,他没有显露一丝真实意图。 第77章 “我参与制定了实验体权利保障相关的法规,想来亲身实践一下,察看是否有漏洞。” 【胡扯。】 “这里不管你有什么权势身份,一旦被纳入体系,就必须依照研究院的规则来。实验体志愿者不能反抗科研员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死亡风险很高的试验。” 卡洛莓斯抬手卡住英格瓦尔的喉咙,带去压迫,在英格瓦尔感到明显的窒息时质问: “你知道你可能会死在这里吗?” 卡住苍白腕骨的抑制器亮起红灯,内置的抑制药剂针直接刺入血管,压制情绪翻涌下的激素飙升。 【啧。】 被生理性泪水润湿的紫眸有一瞬阴沉,头颅上扬角度增大,让更多明光落入眸中,英格瓦尔不答反问: “那你呢?你知道你会死在这里吗?” 脖颈侧带很明显感知到,指尖的收紧。无言静默中,英格瓦尔唇边的笑容苦涩起来。 “你知道,我也知道。”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你管我?” 卡洛莓斯绷着脸,收了手,实在糟心。 “随便你。” 三分钟后,收到讯息的助手进门,拿进第三份文件交给双方签字。 站在两者之间的助手,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敢抬,默默收走三份签好字的合同去盖公章。 再次安静下来的会客室,卡洛莓斯看着对面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憋着一股气,抬手开了虫洞,闷声闷气地喊英格瓦尔:“走了,安顿你。” 背过身的卡洛莓斯没有注意到,情绪剧烈激荡的雌虫又被扎了一针,只能听到低低的一声:“嗯。” 在光线完全消失之前,英格瓦尔抬手虚虚在卡洛莓斯瘦削的肩胛部比量了一下。 恍惚间,他突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一对翅翼。 健康的、完整的,没有经过修剪,最自由的模样。 极简风格的休息室,没有地毯没有花,干干净净的甚至没有居住的痕迹。 英格瓦尔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他未来的居所,毕竟这里极为简单,而且只有一张床。 卡洛莓斯撑着桌子靠着墙,头疼地揉着眉心。几个月都没有那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一下子爆出来,神经突突的痛。 “冰箱里有营养剂,你要什么就自己找。等下你的物品会送过来,在所有志愿者都安排好之前,你先住在我这里。” 英格瓦尔:“?” 眯眯笑的雌虫面色突然僵硬起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桌边。 闭目休息的卡洛莓斯被那道存在感过于鲜明的目光扎到,非常不善地睁眼看回去,不爽到了极点:“干嘛?” 都尊重你的意愿,没硬把你赶出去了,还要挑三拣四? 他的休息室确实简陋了点,但他好歹不会真把英格瓦尔弄死在实验室里好吗? 换个研究员,你百分百更惨。 英格瓦尔把冲到嘴边的第一句话咽了回去,默默换了一个措辞。 “您有多余的薄毯吗?我睡地上。” 他差点就把“我们睡一张床”这句话说出去了,还好最后关头被理智勒住,狂喜失常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用指甲盖想都知道,那绝对不可能。 真说出来了,别说上床睡觉,他能不能留在这个房间都难说。 “不用。” 卡洛莓斯按下墙上的按钮,原本宽大的床铺被均分,机械臂伸出,飞速整理好两份床品。 “现在你没什么事,在这待着吧,我先去忙了。” 顺手捞了两支营养剂给自己灌下,卡洛莓斯就回了原先的工作场地,继续没做完的测算。 被独自留在休息室的英格瓦尔,一时陷入了绝对空茫的状态。 前段时间自虐般的忙碌,压制了疯涨的思念和无尽的检讨反思。 现在,反扑的情绪涌上来,近乎将他灭顶。 尤其是亲眼见到完全不一样的卡洛莓斯,他又一次确认自己错得离谱。 他以为的孱弱的、胆怯的雄子,本可以有更加辉煌的生命,却只能被他长久关在笼中,一点点地黯淡,最终死去。 他所认为的保护,不过是强行折断原本健康的翅翼,又以爱的名义展开,满是私心的囚禁。 这份畸形的婚姻,确实没有存在的意义。 虫皇要求他们制订临时法规来保障实验体的权利时,几乎没有虫理解。 帝国的权力掌握在上位者手中,绝对的等级压制下,除非上层内斗,否则不会出现任何叛乱。 为了族群而牺牲,是那些低阶实验体的光荣。 直到英格瓦尔看到了研究院的首席,提出这项要求的虫——卡洛莓斯。 与记忆中的模样相似,却又有着天大的差别。 他的雄主乖乖软软一小只,害怕虫多的地方,也几乎不会主动跟陌生的虫讲话。 但是录像中的那位,浑身都是上位者的压迫感,锋利的骨相近乎沁着冰霜,是雪山巅上高不可攀的存在。 “介于不同等级间的基因差异,除了低阶的志愿者,高阶的我也需要。” 面对镜头的首席没有一点怯场,目光冰寒锋锐如霜刀,直刺他们心底。 “保障志愿者的权利,就是保障你们自己的权利。如果没有高阶虫族参与,我不保证你们的基因能够得到完美的修复。” 卡洛莓斯面色冷淡地说着极具威胁的话:“到时候,谁的基因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可说不定。” 录制视频前,卡洛莓斯就明白,比起劝说,还是直接把所有虫都拖下水来得有效。 恐惧与贪婪,会成为那些想要坐享其成者最好的鞭策。 他从来都不愿意,用所谓低等级者的生命来延续种族的辉煌。 基因可以诞生最伟大的奇迹,也会带来最深重的梦魇。 混乱区域那种劣等基因横行的地方,可以诞生卡斯珀这样的奇迹,强强联合的马蒂亚与克里希,也可以诞生他这样的残次品。 生命是一场基因组合的偶然,从来就没有贵贱之分。 他的威胁成功了。 正式落定的临时法规,很好地保障了志愿者的权利。无论他们能否存活,都会得到丰厚的酬劳。 来者所求不一,但那并不重要。他们成功招募到了覆盖面非常广的志愿者。 还有唯一一位s级的志愿者——英格瓦尔·塔洛西。 又算完两条基因链与最终目标的契合度,刚遭受挫败的卡洛莓斯一回休息室,就被英格瓦尔贴脸暴击。 他长高了些,原本正好嵌进怀里,撞上颈骨,现在…… 险之又险地擦过唇角,两虫都僵硬在原地,瞪大眼睛对视着,有那么五秒谁都没有动作。 第六秒,英格瓦尔单膝跪地,装作无事发生,将手中的文件呈上。 洁净又荒芜的白中,紫与黑都过于醒目。 签署好姓名的离婚协议书,已经盖上了章,宣告生效。 顶光落在紫眸里,瞳孔收缩成圆润的一点,没有丝毫攻击性。 “权贵间的联姻已经结束,现在,我只是您的实验体。” 卡洛莓斯垂眸看着,眼睫遮蔽了光线,中心的瞳孔又大又黑,映着视野中唯一的生命体。 “我比他们都强,我会是您最好的实验体。” 英格瓦尔仰首等待,落满光的眸中写满了期待。 【或许你会愿意接受吗?来自一位,一无所有的实验体的,追求。】 第63章 少了语言的干扰, 在纯色和静谧中,心脏的跳动变得格外明显。 但显然,做出这么扰民行为的家伙并没有意识到, 自己已经造成了困扰,还在静静等待,一言不发。 疲惫的精神依旧敏锐,弥散的精神丝飘飘荡荡, 碰到就缠了上去,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感知每一寸肌肉的起伏,描摹出心脏的形状,渐渐没了进去…… 攥住。 运行中的算法渐趋停止, 心脏的搏动顺着无形的丝线传导至脑中,大肆侵占思考空间。 “嘭咚——嘭咚——” 卡洛莓斯拿过那份已经盖章生效的协议, 明明婚姻的枷锁已经断裂脱落, 却没能感到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他好像被其他的、无形的东西,捆住了。 那些比精神丝线还要奇特的东西,缠绕在他身周,温顺又守礼, 等着他主动打开一个缺口,再钻进体内, 跟骨血融在一起。 但是不行。 他就像玫瑰瘟疫的病原体一样, 一旦打开, 死亡就会顺着缺口肆意流出, 感染接纳的生命体。 英格瓦尔奇特的丝线, 跟他的精神丝线不一样。 他可以无害地抓住那枚心脏,但英格瓦尔一旦碰到,就会跟着腐朽、消亡。 卡洛莓斯拿着协议转身, 浅色的眼睫耷拉下来,遮住眸中流淌的光。 过曝的顶光打下,原本就清浅的色彩更显苍白黯淡,仿佛亡灵界的白森林。 第78章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进行评级,你能撑过一轮不死再说这种大话吧,少爷。” 相比于在底层讨生活的低阶虫族来说,贵族的预估死亡概率不减反增。 尤其与那些出生混乱地区的虫民相比,耐药性和耐痛力都有明显的差距。 卡洛莓斯不是很懂,英格瓦尔这种不上战场的贵族雌虫为什么数据会那么好。但长期养尊处优的家伙,肯定是没有用过劣质的烈性药剂的。 一期实验能不能撑下来都是问题。 协议书被塞进柜子里,卡洛莓斯取了洗漱用品进浴室,没再理会客厅里还跪着的虫。 温热的水流兜头洒下,顺着眉骨、下颌一路流淌,滴滴答答落在瓷板上。 卡洛莓斯将发丝往后捋,完整暴露在光下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分毫生气。 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问到答案了,肢体早就先语言一步抢答。 “你不该来……” 眼眸彻底闭上,不再有光点落入。 【你等不到的,我快死了。】 等待上交的合同复核盖章的时间,英格瓦尔就呆在卡洛莓斯的休息室中。他们能够带来的物品有数量和种类限制,所有通讯设备都不被允许。 忙碌的首席很少回来休息,短暂的停留时间也是坐一会儿,灌两支营养剂,没说一句话。 英格瓦尔自以为隐蔽地拍了许多相片,用着老式的胶片记录下孤寂时光中仅有的安慰。 第一次,这么无所事事。 安静纯白的空间,模糊了时间概念。一本薄薄的相册,翻了又翻,扣着像素级的细节,抬头一看,不过短短一个星时。 距离下一次获取相片的机会,还有少说七个星时。 英格瓦尔后知后觉,等待是那么难熬的一件事。 这一天,卡洛莓斯回来得尤其晚。墙上的黑白时钟只能看见一根指针时,才有空间波动出现。 紧绷的面容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缓和下来,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卡洛莓斯将违规方案全部打回,中间理论的过程还是让他一想起就反胃。 一期实验的微量用药,本来就是为了避免严重药物反应导致不可逆损伤才开展,居然有半数想要跳过这个过程,直接强制二次筛选。 “首席,我们的目的是基因迭代,保持种族的延续。那些连这样的药物浓度都承受不住的虫,本身基因就是缺陷的,也没必要传下去不是吗?” 提议的科研虫点着设置的药物剂量,一派理所当然:“这是经过我们的测算,可以起到基础效果的浓度,通过一次实验,可以筛选出真正合格的实验体,也没必要在那些注定会死的虫身上浪费时间。” “这很合理。” 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内,一半倨傲,一半怒目。他们都是天才,只是某些,已经跨过了那条界限,成了疯子。 互瞪一番,所有虫纷纷将目光投向首位的卡洛莓斯,等着唯一拥有决定权的虫发声。 “科尔教授,如果你藐视律法,那么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卡洛莓斯平静地扫过僵硬的科尔,目光停留在显示屏上的数据。 如果抛开一切怜悯和良知,不可否认,那会是高效的方案。 但是不行。 “合约里写明了,‘不得违规操作造成志愿者意外身亡’。” 圆润温和的瞳仁逐渐收缩,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如果有谁想挑战皇族审批通过的规定,请便。” 再没有虫敢发声,不论是被一向惜字如金的首席一反常态惊到,还是被压下的皇族强权吓到,他们都不敢用自己的命来挑战。 进来的虫都签过合同,在没有做出成果之前离开,为了避免社会恐慌,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与会虫员开始大肆修改自己组的实验方案。之前被科尔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服的簇拥们,一边暗自怒骂,一边手下生风。 原本两个星时的会议被延长了一倍不止,卡洛莓斯格外细致地查找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毙掉了一堆方案,打回去重做。 回到休息室时,脑中还是忍不住回想刚刚毙掉的一堆擦边卡线的实验方案,卡洛莓斯顿时又是一阵恶寒。 忍着喉口泛起的腥甜,卡洛莓斯脱了外衣仰躺在沙发上,胸腔缓缓起伏,深呼吸消解着情绪。 凹凸不平的软凉物体抵上了唇面,停在唇缝,等待被吞吃。 睁开的茶棕瞳中一片晦涩,深海的高压和冰寒充斥其中,无可解脱,只有承受。 娇气的食物蹭到一点牙齿,表皮裂开流出清新酸甜的汁水。培育出的反季节草莓,比正常成熟的更多几分酸味,却恰恰是卡洛莓斯喜欢的味道。 “忙到晚餐也不吃了啊,少吃点水果垫垫吧,别半夜饿得胃疼。” 更多的汁液流入口腔,激起唾液的分泌,久未进食的肠胃后知后觉地开始闹腾。 卡洛莓斯接过那颗不算大的果实,慢慢啃着。 “别总是吃流食,你的胃跟雌虫又不一样,扛不住你这么造。” 啃着食物的雄子抬眼觑了啰嗦的家伙一眼,不想说话。 流食更加方便,也容易吸收,他又不需要考虑长久的胃肠蠕动功能,更不想去食堂和一群不熟的科研虫一起吃饭。 无聊到极点的英格瓦尔问生活助理要了一盒草莓,把籽全拔了来打发时间,可直到他处理完一整盒的草莓,卡洛莓斯也没有回来。 放不住的娇气果实已经有些萎缩了,无事可干的雌虫只能盯着挂钟发呆。 思绪慢慢又飘到了久远的过去,虽然算算时间只是几个月前,却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被关住的感觉确实算不上好,仅有的盼头就是“伴侣”回来,一旦仅剩的期盼被辜负,心中就是再无法抑制的孤寂荒芜。 【原来断绝所有社会关系是这样的感受吗……】 英格瓦尔静静体会着心中漫起的酸涩情绪,开始不受控地胡思乱想。 他在亲身模拟,卡洛莓斯当时的感受。 最原始的生理本能产生的感受永远是最真实的,也是相通性最大的。 那些寂寞、恐惧、无助,都是真实的,卡洛莓斯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英格瓦尔咬破了一颗草莓,尝到他最不喜欢的酸味,酸涩感一路上传,激起身体的颤抖。 当一切平复后,又是一颗,周而复始,直到酸成了苦。 可是他更加幸运,他等待的虫在午夜十二点就回到了他身边。 卡洛莓斯没有他这么幸运。 在第二颗草莓被牙齿咬碎时,卡洛莓斯才真正意识到,他确实是饿了。胃肠蠕动着,欢喜地迎接久违的食物,激素的作用引起更加强烈的饥饿感。 这在深夜并不是什么好事。 吃掉第三颗,卡洛莓斯强制自己住了手。 湿巾擦拭掉唇角沾染的粉红汁液,卡洛莓斯抬头看向英格瓦尔,眸中的晦涩情绪淡了不少。 “你制订的法规挺好的,漏洞并不出在规则本身。” “你肯定知道。” 一双茶棕瞳静静盯着蹲下身的英格瓦尔,有薄薄的水光浮现。 “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你说谎。” 卡洛莓斯知道真实的原因,但是那份真相太让他难过了。 “你走好不好?我跟虫皇求情,放你走好不好?” 【离开吧,没有结果的,不要待在这里了。】 仰视的视角可以看清很多被光影遮挡的细节,英格瓦尔扶着面前细瘦的小腿,缓缓摇头。 “卡洛莓斯,我会是你最好的实验体。” “用我吧,用我做出成果,好吗?” 【他们跟你的等级差距太大了,我是离你最近的了。】 【用我吧,找到能救族群的方法,也找到救你自己的方法。】 【我只希望,你活下去。】 第64章 前倾的腰身向后打直了, 卡洛莓斯仰头眨掉那点浅薄的水膜,抽出腿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 湿淋淋的发丝糊在脸上,拨开时较长的一根蹭着眼球滑过, 带来过于鲜明锐利的存在感,激起脊梁的一阵战栗。 失去发丝的遮挡,顶光透过弥散的水雾刺入瞳孔,带来一圈圈彩色光晕, 污染着视神经。 卡洛莓斯闭上眼,明晃晃的光就透过薄薄的眼皮组织,再次强硬地闯进来。一片血色烈焰里,飘着丝丝缕缕的黑, 跟某只混蛋的长发糊过来了一样。 睁眼被扰,闭眼也被扰, 卡洛莓斯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 伸出手指从后深入发根,“呼啦”一下把湿透的头发又掀了回去,极度不爽的气音从齿缝中弹出。 “呲。” 【谁要管你。】 【爱死不死。】 英格瓦尔没能在那间安静的休息室里呆多久,打磨成熟的方案先行开始实践, 他恰恰位列第一批。 各种电极贴片和监测仪器被连接到身体上,预防药剂先一步进入体内, 形成第一层屏障来保护脑和心脏。 第79章 四肢躯干都被绑带束缚在实验台上时, 英格瓦尔视线中只有纯白的天花板和忙忙碌碌的残影。 【害怕吗?】 他扪心自问。 金属的冰寒顺着相贴的皮肤传至大脑皮层, 麻痹感隐隐浮现。英格瓦尔被光晃到眩晕, 眼前四散飞舞的彩色粒子渐渐组成了故去者的模样。 【好久不见, 雄父。】 灰色调的雄虫有着过于明艳的容貌,挣扎的生命突破厚重的灰暗云层,洒下明媚的光。 但是那点光, 也很快就黯淡消失了。 葬礼是黑黑白白的一片,唯一的彩色是陌生的外来者。红褐色的头发,满身华贵的珠宝,那副表情比起吊唁,更像挑衅。 小小的英格瓦尔已经哭到麻木,钝痛的脑子模糊产生了一个想法: 【可不可以,送他进监狱?】 只是无论律法还是社会,都对高等级的雄虫有着极高的包容度,除非真的十恶不赦,或是原告有足够的影响力,否则雄虫没有进监狱的机会。 更别提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 【这不公平,不公平……】 拒绝从军,考进法学院,英格瓦尔怀着一颗追求公平的心不断前行。可真正进入权力中心扎根多年后,英格瓦尔愈发感到无力。 短期的公平必须为长远的发展让步。 只凭他的能力,达不到那么远的目标。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埋葬那颗初心,成为完全的利益追求者? 黑暗的世界里隐隐有白光透进来,可是没有温度。疼痛刺破麻痹的保护,从腹股沟飞速向全身蔓延,最终凝聚在脊椎体内不断向着中枢入侵。 “嗬……” 特制的绑带牢牢束缚着挣扎的英格瓦尔,冷汗浸透了纯白的衣料,再一次带走所剩无几的温度。 【冷……好冷……】 “终止,先抢救。” 熟悉的声音被听觉细胞捕捉到,几乎被封冻的神经顶着剧痛活跃起来,英格瓦尔在一片眩晕中醒了过来。 视野中,浅淡的粉发边缘已经模糊,即将融化在冰冷的白光里,再也见不到了。 “不……” 一点点的温暖透过手套传到额头,随同的还有一点安慰:“没事,很快就停了。” 麻醉药剂正被加速代谢,下一次眨眼,视野清晰起来,紫瞳中映入卡洛莓斯的身影,边缘依旧融在光里,模糊不清。 “不、停。” 【不可以再逃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不怕,不怕。】 茶棕色的眸子在他身上凝了一下,随后就移开,落在了实时监测的数据上。三秒后,卡洛莓斯抬手发出制止的指令。 同时,按在额头上的手也撤走了。 英格瓦尔:“……” 一群医疗虫严阵以待,盯着中央咬牙忍耐的英格瓦尔,时刻准备,只等首席发令就冲过去强行中断。 医疗虫们正紧绷着,寂静严肃的气氛中却突然飘出一句调戏,一时间,所有准备着药物和仪器的爪子都是一颤,满是惊惧的目光在志愿者和首席之间来回扫。 麻醉彻底失效,英格瓦尔快痛到去天国见雄父了,残留的求生欲望让他出声,努力拉回自己涣散的意识。 但是失去理智把关的嘴,张开就是非常失礼露骨的话:“你生气了吗?那我给你看翅膀,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很漂亮的,你会很喜欢的。” 拿着强效救命针的医疗虫看看自己手中的药剂,再觑觑首席冰霜敷面的模样,恨不能直接丢了那烫手山芋。 要死啊! 什么场合就张口调戏求偶啊!寡疯了吧! 严重缺乏社交知识,卡洛莓斯并不清楚各种属的求偶方式,更不会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但是英格瓦尔提到了翅膀,这种情形下产生的潜意识念头很可能会是关键信息,这是引起他关注的点。 密密麻麻缠在英格瓦尔身上的精神丝线,开始集中感知隐藏在背部的翅囊。湿润温热的液体从翕张的翅囊口渗出,和冷汗混在一起沾湿衣料,同样透明无味,却是更为黏稠的另一种物质。 “解开绑带。” 医疗虫们不敢摇头,怕下一秒就是“嘎嘣”的脆响。 不是吧……不该这样吧?首席你醒醒啊! 哪怕带着惊恐到呆滞的眼神,医疗虫手下的动作依旧非常迅速,但是脑子却快被烧焦了。 失去束缚后,英格瓦尔也没有力气直起身。苍白的面孔开始敷上绯色,颧骨周围尤其明显,病态的热度开始在体内生发,体表却只能感知到寒意。 肩胛后方慢慢有温度传来,同样的温暖也出现在胸骨上。翅囊里的液体随着体态的变化晃荡晃荡,淅淅沥沥往下淌。 卡洛莓斯扶着英格瓦尔的上半身,示意下属收集腺液,并取样留待检测。 英格瓦尔不是有毒种,按理翅囊是不会分泌腺液的,那现在的情况,只可能是打进去的药剂起作用了。 背部的衣物被剪除,露出水淋淋的翅囊,但采样管刚刚接触到皮肤,就被骤然弹出的翅翼切断。 绚丽的黑紫蝶翼大肆铺开,比之先前增长了一半有余,锋利的边缘泛着刀刃的寒芒,带着切碎整间实验室的气势延展出去。 在造成大规模伤亡之前,无形的精神触手裹住翅翼边缘下卷,硬生生压下。 迷蒙间,英格瓦尔嗅到了血的味道,其中混杂着久违的清甜草莓香。 “首席……” 医疗虫的声线颤巍巍的,不知在害怕什么。 英格瓦尔被卡洛莓斯按头埋在颈窝处,什么也看不到,温暖带来的安心瞬息被慌乱取代。 卡洛莓斯抹过面颊上鲜血,示意另一位医疗虫继续完成采集。 “受伤的先去处理。” 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英格瓦尔艰难地挤出声音:“我……伤到你了吗?” “没有,别瞎想。” 卡洛莓斯随口应付过去,看着指尖沾染上的清亮亮液体,开始思忖这玩意有没有毒。 翅翼边缘也沾染上了,那应该也进入他的血液了。但暂时还没感觉到不适,可以等检测结果出来再看看。 无毒种就是突然产毒,也会是陌生的物质,现有抗毒血清应该也处理不了。 确定英格瓦尔的生命体征回归到正常平稳状态,卡洛莓斯才把他放进观察室,开展下一步。 宽大的黑紫蝶翼大剌剌地铺开,英格瓦尔已经陷入昏睡,他也没办法把这么大的翅翼硬塞回去。 卡洛莓斯站在特制玻璃外,静静看着。面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但仍然残留着些许刺痛。 “把脑子全丢了换武力值了吗?” 轻飘飘的嘟哝没有第二只虫听到,很快也消散在空气里。 休息的时间没有几天,英格瓦尔就再次趴在了实验床上。这次的束缚明显更加牢靠,但扣手铐和绑带的虫还是心有戚戚。 上一次的样液中检测出了微量未知的新物质,但量实在太少了,科研虫既不能提取,也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一次的目标,就是翅囊产出的腺液,为了采集更多的腺液,相应的,注射的剂量也会增大。 而完全暴露的背部,简直就是给了那对杀器绝佳的发挥空间。 但助手的担心纯属多余。 这一次,英格瓦尔清醒地看着卡洛莓斯站在他面前,弹出的翅翼还没完全展开,就被控制着猛地下折。 比精神触手暴烈得多的动作,让内置的细长骨骼发出令虫牙酸的脆响。 耷拉下的翅翼瑟瑟发抖,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 痛到发黑的视野里,英格瓦尔只能看到一双茶棕色的竖瞳,向他凑近。再往后,就失去了意识。 英格瓦尔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 尖锐的疼痛从翅翼上敏感的神经末梢传入,逼出一声闷哼。 凉飕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卡洛莓斯没好气地说他:“刚才折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现在知道痛了?” 英格瓦尔理亏地没敢反驳,咬咬牙忍了,在冰凉的药物抹上时,才有些委屈地小声辩驳: “你先骗我的……” “我闻到血的味道了,你还骗我说没有。” 【我怎么可能会再伤你第二次……】 卡洛莓斯仔细地对接着神经血管,凉凉道:“哦。” 精神触手卷着药剂管邦邦敲英格瓦尔的头,卡洛莓斯一边修复翅翼一边质问他:“我会吃第二次亏吗?我不会躲吗?我是傻子吗?” 完美对齐了,卡洛莓斯才抹上修复液促进伤口愈合。闲置的那管时不时就敲一下英格瓦尔。 等到所有断口都修复完全,英格瓦尔已经痛到冷汗涔涔,没力气废话了。 宽大的蝶翼簌簌抖着,可怜巴巴的。原本只有“v”形条纹是白色的,现在整片翅翼都被白线描了一遍,更为瑰丽华美。 第80章 缓过来的英格瓦尔坐起身,仰头望着卡洛莓斯,背后的蝶翼小心翼翼地往前聚拢,呈现半包围的姿态。 “我很有用,你必须承认这点。” 卡洛莓斯不想跟傻子废话,他已经很累了,必须要休息了。 一言不发离开前,某只胆大包天的雌虫攥住了他的手,然后毫不要脸地讨要奖励: “看在我这么有用的份上,首席你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眉眼倦怠的雄子瞥了一眼,道:“说。” “我想搬回你的休息室,分配的隔间我不喜欢。” 卡洛莓斯真的很累了,空着的手掩住口鼻,小小打了个哈欠,眼中浮现泪花,亮晶晶的。 “001,□□交换会徒增变量,别想了。” 卡洛莓斯拒绝完就想抽手离开,但是攥着他的虫非常执着,一双紫眸牢牢盯着他: “我只是想换一个更加舒适的休息环境,这也不可以吗?” 垂下的眼睫已经遮住一半视野,卡洛莓斯只能看到攥着他的那只手。 有着病态的苍白,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冷汗,但所有的指甲都乖乖缩着,用内侧的皮肉扣住他。 沉默着,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通道。卡洛莓斯没回头,拽着不放手的英格瓦尔一起回了休息室。 “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65章 卡洛莓斯准备着等下要用的药剂, 目光没有投向一旁坐立难安的雄子,只是无声放出精神丝线,悄悄给他梳理着混乱的精神域。 封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位, 即将进入生理觉醒的雄子却没有引导者,唯一的希望就是那管透明的药剂。 科研虫成功从采集的腺液中提取出了足够的未知物质。但制出的药剂对所有被注射的雌虫、亚雌都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被极速代谢掉。这只即将觉醒的雄虫,是最后尝试的机会。 一旦成功, 就可以确定所需基因片段,必要时甚至能够通过虫工合成的方式来量产。这意味着:往后雄虫的生理觉醒就不再需要引导者了。 不再被束缚,不必还没见过大千世界就早早成婚,不需要被利益捆绑而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他们拥有了, 追求自由的权利。 稚嫩的面孔蒙着肉眼可见的恐惧与惊惶,碧蓝眼瞳中荡着波光, 但却宁愿咬破下唇也不说一句拒绝的话。 他没有资格。从被送进来开始, 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蒂利亚模糊看到,那抹冷冰冰的身影向他靠近,手持的针管闪了一下他的眼睛,扭头闭目的同时, 薄薄的泪水渗出眼角。 他静静等着,金属的冷感。 但首先感受到的, 却是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他贴到了暖柔的皮肤, 嗅到了颈侧浅淡的清甜香气, 懵懵然睁开眼, 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担心, 我会陪你度过。睡一觉就好了,醒过来就可以迎接全新的自己了。” 蒂利亚完全陷进了甜蜜的诱哄,连药剂推入都没意识到。 暖融融的热度从下腹漫开,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产生,蒂利亚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微微蜷起,睡着了。 卡洛莓斯时刻关注着蒂利亚的生命体征,看到一切正常,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酣睡中的雄子悄悄发生着蜕变,被激活的基因开始二次雕琢身体,稚嫩圆钝的轮廓逐渐清晰,成为清润柔和的面貌。 c级雄虫的生理觉醒用时不长,器官逐一发育,直到后半程,才有信息素飘出。 卡洛莓斯凑近床铺,帮蒂利亚拨开了被薄汗黏住的发丝,鼻尖轻耸,嗅到了清淡的茉莉香。 跟格拉那种浓郁的茉莉香不一样,蒂利亚的信息素很淡,花香调里甚至还藏着清苦的味道,是很难被雌虫喜欢的类型。 但是很干净。 干干净净的,没有混杂着引导者的气味。他不需要依靠未来雌君的帮助,也可以成功觉醒。 卡洛莓斯凑近腺体再次嗅了嗅。 他很喜欢,这么干净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蒂利亚第一眼看到的,是准备好的干净换洗衣服,视线上移,是等在一旁的卡洛莓斯。 “醒了?” 茶棕色的眸子平平看过来,跟家里的长辈和研究院的虫们都不一样。 “先去洗漱吧,等下做个详细检查。别担心,现在看来生理觉醒很成功。” 低低“嗯”了一声,蒂利亚抱着干净衣服去了浴室,关门前最后向外看了一眼,又马上匆匆撤走视线,绞着手指推上门。 【好、好漂亮啊……比主家的少爷好看多了,而且脾气还那么好。】 例行数据登记完毕,卡洛莓斯都有些惊讶。 “恭喜,觉醒得非常成功,精神力等级也上升到c+了,跟b级差距很小,再温养一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真的是,太好的结果。 卡洛莓斯深深吐出一口气,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了一半,不再压得胸腔半折,心口隐痛。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探索,得到了无数次的失败,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即将破晓的曙光。 但再抬眼时,却看到蒂利亚小脸煞白,指尖都在颤抖,当下就是一个咯噔。 掌心包住失温的指尖,卡洛莓斯凑上去摸到蒂利亚的耳后动脉,快速奔涌的血液让他心惊,焦急溢于言表。 “怎么了?哪里觉得不舒服?” 他做好了突发副作用的准备,伸出去按呼救铃的手却被蒂利亚抓住了。 清瘦的雄子狠狠咬了一口腮肉,从惊惶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哀求地看着卡洛莓斯:“我、我一定,要走吗?我不可以、待在这儿吗?” 【会被再卖掉的……肯定会被卖掉的……不要、不要回去!】 眼泪迷蒙了视线,蒂利亚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挣扎的力道,仓惶松了手。 一颗心顿感失重,坠得发痛。 【求求了……别送我走……】 下一秒,前胸后背都贴上了暖呼呼的身体,他被揽进了怀里,顺着脊背。 “可以,就留在我那里吧。” 卡洛莓斯摸着有些硌手的脊背,轻轻拍了拍,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还好,不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想留就留吧,还能多养养,这里别的不多,疗养方案是一套一套的,药剂仪器也应有尽有。 脸颊边的动脉搏动渐渐平缓下来,不再那么急促。身后搭上了两只手,先是轻轻地试探,然后慢慢、慢慢地搂紧了。 “谢谢……谢、谢谢你……” 弥散出的精神丝线一层层地往卡洛莓斯身上缠,恍惚间,蒂利亚感觉到了特别柔软、温暖的事物。 【亮晶晶的,好美啊……好喜欢。】 此时的英格瓦尔已经独守了两天的空房,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正在百无聊赖地挑着草莓籽。 没有卡洛莓斯的批准,其他科研虫是没有权限对他做实验的。唯一的负责虫不在,他就闲得没事干了。 第三盒草莓处理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空间波动。 英格瓦尔邀功似地端着一盒草莓回身,笑吟吟地开口:“欢迎……” 话还没说完,剩下半句彻底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卡洛莓斯随便招呼了他一下,然后开了一扇隐门,把一个陌生的小鬼带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跟休息室里“唯一”的卧室一模一样。 一时间,英格瓦尔僵在那里,脑神经和舌头同时打结,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还有一间——卧室吗?!】 那他们还一直睡一个房间…… 英格瓦尔下意识走到门口,看着卡洛莓斯的背影,张了张口,嗓子却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视线锚定在卡洛莓斯身上,一刻也没能挪开。 “好的,哥哥,我都记住了。” 陌生小鬼的声音瞬间拉回英格瓦尔涣散的意识,锐利的目光循声刺了过去。 蒂利亚被他吓到,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卡洛莓斯注意到,顺着他回视的方向看去,见到了倚在门边噙着笑的雌虫。 “首席,这就是把你支走两天的那位?” 英格瓦尔单手拿着一盒草莓,笑得温和无害,缓步靠近,无比自然地递了一颗到卡洛莓斯唇边。 就着别虫的手吃东西,还被另外一小只看着,这种事情卡洛莓斯做不出来。 于是,他伸出指尖捏住那颗抵到唇珠的鲜艳果实,反手就塞进了英格瓦尔嘴里。 幽紫的眸子瞬间瞪大,一时片刻,英格瓦尔脑子被彻底烧糊了。 卡洛莓斯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摸摸蒂利亚浅金色的脑袋,温声道:“好了,你暂时就先待在这里。刚结束觉醒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刚要抬步离开,被关键词触发的英格瓦尔就攥住了他的手腕,神色有些古怪道: “这个小鬼能顺利觉醒,不会就是用的从我这里提取出来的东西吧?” 第81章 什么刚觉醒的家伙能被卡洛莓斯带回来啊?那只可能是经历实验才觉醒的。 英格瓦尔定定看着卡洛莓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神情更加奇异,眼角眉梢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喜悦。 一盒只被他自己吃掉一颗的草莓,被英格瓦尔大大方方地全送给了蒂利亚。 刚才还对他怒目相视,现在就变得这么接纳,突发的转变让蒂利亚毛骨悚然,他不禁往后缩了缩,惊惧地看着笑眯眯的英格瓦尔。 顺手揉了一把浅金色的软毛,英格瓦尔笑着说:“那相当于是我和卡洛莓斯给了你全新的生命。” “这么大的再生之恩,不喊一声‘雌父、雄父’说不过去吧?” 【喊什么“哥哥”啊,真是。】 坐在床铺上的雄子呆滞地看着,天使首席一把捂住神经病雌虫的嘴,把他拖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蒂利亚缓缓眨动眼睛,试图重启大脑来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外,卡洛莓斯捂着英格瓦尔那张惹是生非的嘴,给他压在了沙发背上。 “你、你!” 火一路从胸腔往上烧,卡洛莓斯气得脑子发昏,“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掌心被舔了一口,湿润温软的触感吓得他瞬间抽手,抖着手怒视仰躺的英格瓦尔。 顶光和笑意凝聚在一起,成了紫眸中的星子,闪得他难受。心脏的快速搏动大量消耗氧气,大幅呼气时收回的肋骨被撞得发痛。 “你成功了。” 总是死不正经的家伙,这次只是真诚地说了这一句。 预备被油浇得更旺的火焰被“呼啦”一下扑灭,卡洛莓斯一时愣愣地没反应。 重新续上的思维开始往前回想,短短四个字被翻来覆去地品。 没有调笑,没有戏弄,只有真诚又纯粹的贺喜。 怒气被杀了一点不剩了,但心脏的跳跃却更加剧烈。 【好痛啊……】 英格瓦尔看着陷入无措的卡洛莓斯,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帮他解围,就再次被捂上了嘴。 无辜写满了眼底,英格瓦尔眨眨眼,试图传递信号。 但是卡洛莓斯什么都不能再听了。 【你不能再说了,不许说了。】 疼痛越来越剧烈,卡洛莓斯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裂,他倏忽抽回手,跑进了房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被巨响惊醒的蒂利亚跳下床出来,跟仰躺着的英格瓦尔正面对上,双双无语凝噎,僵持不下。 而此时的房间内…… “滴答——滴答——” 艳色的血滴落在纯白的地板上,炸开一朵朵血花,鲜活的生命转瞬灰暗凝固,成为一块块暗色血斑。 给英格瓦尔准备的急救药箱被翻倒,治疗针、修复液统统没有用。 不断滴落的血液和无法起效的药水混合在一起,在地上流淌出一条污浊的河。 最后只有速冻冰封出血口,才止住了下落的血。 体内的细胞已经超负荷运行很久了,无法再对刺激再生分化的药剂做出反应,来阻止生命的流逝了。 冰冻的血液暂时堵住了伤口,给现有的凝血细胞更多的抢救时间。 卡洛莓斯背靠着门板,坐在一片狼藉里。清清亮亮的一滴泪从眼尾滑下,凝成一道止步于胸骨的驳痕。 【你再说下去,我就舍不得了。】 【别说了……别说了……】 第66章 星历4039年, 被后世称颂为旧纪年绝响,以一己之力奠定了整个新纪年的辉煌。 千百年后,虫民们依旧津津乐道, 那场席卷全族的精神风暴。 而彼时,卡洛莓斯正在无菌室外观测着。 里面的英格瓦尔,还有整座研究院的科研虫们,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由药剂去除的沉默因子, 很快就会再次出现,清除药物的改造。而由波频诱导的定向改造,留存率却高得多。 卡洛莓斯比对了所有的变量,看着仍在苦思冥想的科研虫, 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他不能说,那个最关键的变量, 是他自己。 思绪从大量的数据中抽离, 卡洛莓斯最后看了一眼沉眠的英格瓦尔,撤走了缠绕其上的精神丝线。 改造已经完成,他不需要再把精神力投放到英格瓦尔身上了。 穿过扭曲空间的虫洞,久违的清亮月光洒落满身, 卡洛莓斯站在哥特尖顶上,瞭望远方的虚无黑暗。 轻薄晶莹的翅翼徐徐展开, 感知着每一丝来自未知的波动。 蔓延开的精神力循着微弱的波动追溯, 以不可估量的速度穿越星系, 弥散至整个帝国的疆域。 【不对, 方向不对, 不是这里。】 精神力向着更深的荒芜探去,如沉深海。当生命的波动干扰彻底消失,仅剩的诡异波动无比清晰, 随着不断的深入,越来越强烈。 【找到——】 【你了。】 深沉的黑暗被瑰丽的光刺破,飘飘散散的精神力在一瞬间感知到突然出现的繁丽图腾,还有…… 身处玫瑰花心的,“虫母”。 “嗯?” 上翘的尾音伴着苍白的手,团住了一堆精神力,捏出毛茸茸的一个球。 温蒂戳戳毛茸茸的光团,笑得眉眼弯弯:“你找到我了啊,真是聪明的孩子。” 身处振源中心,卡洛莓斯感知到了强烈的、无比熟悉的波动——他今天刚对英格瓦尔用过。 那些传播到帝国的波,经过极大的削减,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无法起到原有的效果了。 “温蒂先生,你一直在释放这样的波动吗?” 那么多年,一直都被困在这里,试图去完善吗? 温蒂闻言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笑得更加灿烂,鼻尖碰碰光团,道:“孩子,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 “你是我第二喜欢的宝宝。” 虚无的宇宙深处,温蒂被新生的法则安置在这里,依照法则的要求向外释放着精神波动。 虫母时代已经彻底结束,新生的时代有着温蒂最喜欢的自由和热烈,也有着他遗漏下的问题。 他和法则达成了约定,只要漏洞修补完毕,他就可以在新世界里拥有新的生命,去过一次自由自在的生活。 “祂给我看了,有太多无辜的孩子因为基因的缺陷而早夭。未完成的基因迭代导致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弥补也是我应该做的。” 精神力凝成的光团窝在苍白无血色的手心,感知不到一点温度。卡洛莓斯看看下方的玫瑰图腾,再看看温蒂哀伤愧疚的神情,实在说不出话。 波动是温蒂产生的,是正确的,他实验出的频率。但是传到生命聚居地的,却不再是原本那样的了。 他们试验过,精神力波动只要相差极为微小的一点,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而已经无法起效的精神力波,在法则的干涉下,成了畸变源,诱导出全新的基因。 克里希说过的可怕猜想再次被卡洛莓斯想起,灵光一闪下,他突然明白了。 玫瑰瘟疫也好,只能诞下雄虫蛋也好,都不过是法则修补漏洞的尝试。 克里希都可以拥有预知书,那更高维度的法则又怎么可能看不到未来的走向? 祂诞生于末代虫母引发的新时代,底层逻辑就是温蒂创造的。为了阻止种族灭亡、时代终结,祂开始了推演和修正。 而在祂之下,一切都是棋子。 卡洛莓斯看看温蒂,又看看自己,空茫与无力瞬间上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虚浮立体的玫瑰中,无数光粒流转,看似杂乱无章,却严格遵守着既定的轨道,没有一次碰撞。 有序地,一次次轮回。 卡洛莓斯蹭蹭捧着他的掌心,跟温蒂告别。他该回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远离那朵宇宙玫瑰的同时,卡洛莓斯感知到,原本强烈的波动逐渐衰弱下去,被抵消的部分出现空缺,抵达帝星时,已经面目全非。 纯白的哥特尖顶上,卡洛莓斯舒展开翅翼,最后一次沐浴月光。 无形的波动开始以卡洛莓斯为中心向外扩散,完整地传播到每一只虫体内,开始修正错误的基因。 末代虫母模糊却温柔的形象,出现在每一位虫民脑中,祂真诚的祈愿与无私的奉献,终于被后代知晓。 【我很高兴,你们能够反抗基因施加的枷锁,拥有自己的自由。】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卡洛莓斯站在尖顶上,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力。 一直深刻在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也崩碎消散。 模糊的视线中,卡洛莓斯看到,克里希飘在他身前,给了他一个没有实感的拥抱。 “我要走了,小草莓。祂来接我了。” 视野越来越狭小,卡洛莓斯已经看不清了,只能隐约辨认出一双瑰丽的红瞳。 他努力笑着,试图挤出声音来好好告个别,但一句“再见”还没出口,克里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82章 再看不见了。 视野一片漆黑,卡洛莓斯模糊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体表流过,背后牵拉的力道突然消失不见,像是——翅翼脱落了。 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无力地从哥特尖顶栽了下去,跌落高空。 【身体好像裂开了……】 卡洛莓斯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全身上下都出现了细丝划过的感觉,大量温热的液体从体表淌过。 最后一点思绪,飘回了幼年期的时光。他待在研究室里,面对雌父一看就头疼的实验,真切地感到快乐。 他是真的,喜欢这件事,无论有没有死亡的威胁,都是如此。 “崽崽,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科研员。” “很、厉害?” “对啊,就像你雄父一分钟能买一颗星球那样厉害。” “哇呜!” 下坠的距离已经耗尽,卡洛莓斯跌进了一片温软里。 他还是觉得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雌父,我有做到。】 黎明前最后的浓墨从天空褪去,只是几个瞬息,天光就从微弱变得大盛,照亮了整片天空。 晨曦落满教堂前的空地,天使雕塑慈悲地怀抱着一枚纯白的丝茧,温柔地等待。 于此同时,无数已经成年的雄虫进入了二次觉醒,薄厚不一的丝茧里,每一位雄虫都在安静蜕变着,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声。 他们在与出生前的蛋壳无比相似的环境里,准备着第二次降生。 星历4039年8月8日,永远被历史铭记的日子。帝国官方肯定了末代虫母的奉献,并表彰了所有参与这场迭代拯救的科研虫和志愿者。 所有虫的脑海里还残留着末代虫母温柔慈祥的模样,他们沉浸在喜悦中,只除了英格瓦尔。 顺利完成所有实验后,英格瓦尔的义务已经完成,从无菌室里出来,他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他找不到卡洛莓斯。 问遍了所有可能的虫,都没有结果。最后一个见过卡洛莓斯的蒂利亚却说,首席昨晚就守在他的无菌室外,没有回休息室。 无措空茫瞬间席卷了英格瓦尔,他坐在休息室的床铺上,撑着额头,久久没有出声。 直到蒂利亚惊叫出声:“天啊!帝国官方居然发表彰了!但是药剂代谢问题不是还没解决吗?” 英格瓦尔“唰”地起身,面色明灭不定。 他刚接受完精神力波实验,当然知道除了药剂,精神波诱导是成功率更高的方法。 这个时候官方表彰就发出来了,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极为轰动的大事,必须给出解释。 药剂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影响力不可能这么大。那只有可能,是精神力波了。 英格瓦尔抬步就往外跑去,宽大的翅翼放出,极速掠过,向着出口飞去。 心脏的搏动已经剧烈到快突破生理极限了,英格瓦尔心慌到了极点,他简直不敢想,卡洛莓斯是做了什么造成了这么巨大的影响。 【不会是……直接放出精神力波,把整个帝都的虫都给改了吧?】 【这么大的消耗,会出大事的啊!】 研究院建在极为偏僻的地方,整座建筑都在地下,地面上的遮掩则是一座教堂。 原本冷冷清清的教堂,今天却是里里外外围满了虫。 中心被空出一大片区域,围着的虫也不嘈杂,只是安静地仰望着什么。 英格瓦尔对于虫民们的迷惑行为并不感兴趣,他唯一的诉求就是找到卡洛莓斯,确认他的安危。 拿着通行证出来,英格瓦尔正向离开去找二皇子问问情况,视线扫过那座天使雕塑,刚要移走的视线又猛地转了回来,死死盯着被怀抱住的丝茧。 那个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 卡洛莓斯陷在一片温软的白色世界里,意识迷蒙,什么都辨不清。 两世的记忆一片片滑过,有笑有泪,有爱有恨。 迷迷糊糊中,卡洛莓斯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克里希先生也走了,他没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了。 现在这些回忆又突然冒出来,原本很释然坦荡的心都不再那么松快了。 他都要离开世界了,还非得让他不舍难过一下才可以吗?真是……太过分了。 鼻尖嗅到了酸甜的草莓香,是英格瓦尔闲着给他挑完籽后喂的那颗。 是好吃的。 嗅觉连带味觉一起回忆起了当时的滋味,奇怪的是心口居然也酸酸的。 【触觉也是可以被牵连的吗?】 卡洛莓斯懵懵想着,不太确定这能不能是一个研究方向。 周围的气味又开始了变化,酸甜的草莓味逐渐被檀香替代。 奶润奶润的檀香慢慢变得辛辣,刺鼻,惹得他想打喷嚏。 “阿嚏!” 本来就迷糊的脑子顿时更加糊涂了,卡洛莓斯恍惚间看到了英格瓦尔向他扑过来,久远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软绵绵的手掌无力地撑住硌手的肋骨,卡洛莓斯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只有凑到唇边才隐约辨明。 “不许……压我。” 黑漆漆的影子僵硬片刻后,慢慢又退下了,矮矮地窝在一边。 卡洛莓斯看不清,本能让他埋进绵软的茧丝里,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安分一小会儿的黑影,悄悄握住了卡洛莓斯的小指。 暖暖的,有血液在里面流动,是鲜活的,温软的。 有眼泪砸进纯白的茧丝里,被吞吃干净。 细碎的呜咽没在喉咙口,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天使,又实在忍耐不住地泄出短促的一两声。 “呜……” 【你还在……幸好,幸好,你还在。】 第67章 “沙沙……沙……” 从心脏延伸出的茧丝攀爬过肌肉骨骼的丘岭, 寻到甘美泉液的源头,从翅囊翕张的缝隙钻了进去。 “呃……” 细微急促的气音很快消弭在层层叠叠的茧丝里,没有造成惊扰。但即使传出, 尚未发育完毕的神经系统也无法接收到。 空旷荒芜的天使怀抱里,没有任何可供身体生长的能量。唯一送上门的无毒食物,成了仅有的能量来源。 绵软柔韧的茧丝探入孔窍,吮走积蓄的腺液, 还要将所有皱襞都搜刮得干干净净,才慢悠悠地撤回,伏在一旁。 它们对食物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在营养液管伸过来时“唰啦”一下撤得飞快, 跟见到什么深恶痛绝的东西一样。 英格瓦尔靠在茧壁上平复呼吸,翅囊被探入的刺激, 让锋利的翅翼不受控地弹出, 狠狠撞在茧丝上,却没能切断一根。 这些柔软细弱的丝线,有着比稀有金属还高的抗性,所有试图将它们剥离下来的虫, 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独独……把他吞进来了。 主体意识陷入沉眠,残余的一点点本能并不能够分析什么局面形式, 只是依据最基础的渴求把唯一可以下口的拖了进来。 放在了被层层保护的脆弱本体旁边。 吃饱喝足的丝线懒洋洋的, 悠悠趟趟地围了个圈, 困住唯一能吃的生命体。 趴在手臂上又蹭了蹭, 纯白的茧丝再次绕着英格瓦尔围了几圈, 缠在上臂、脖颈、胸腹,最后翘到手骨上,绕着最好看的那根手指缠了两圈。 这下彻底安静不动了。 “咚……砰——” 微弱与强力的两道心跳通过相连的介质渐渐交织在一起, 热烈旺盛的生命力慢慢渡过去,一点点唤醒深陷黑暗的意识。 崩碎的血肉在骨骼上再次生长,近距离被温蒂的波频影响,原本大段灰暗的基因片段的活跃起来,生发出全新健康的生命。 五感逐步恢复,卡洛莓斯迷蒙间看到了英格瓦尔的影子。 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浮着诡异的粉,黑漆漆的头发黏在身上,也遮不住多少。 跟记忆里冒出的某个样子极度重合,让他很不开心。 “不许……压我。” 很痛的,手腕和肩胛的骨头尤其痛,很多处皮都被咬破了,伤口还被一直舔,每一下都是尖锐的刺痛。 窝在那边的矮矮影子很乖,没有突然又咬上来。 卡洛莓斯抱着一团沁满温润檀香的茧丝,心跳平缓下来,又进入了沉睡。 小指上传来暖热的触感,温温的,比身上覆着的丝被暖和多了。 还在生长的身体需要能量,需要温度,无意识地就往更加暖和的窝里埋。 面颊蹭到些许冰冰凉的液体,冷得卡洛莓斯皱起眉,又往下滑了一段,贴着温热的心口,继续安静睡着。 很久,英格瓦尔才终于反应过来。双臂一上一下揽住怀里的一团,护着露出的肩头和膝盖,将更多暖热的皮肤贴了上去。 长长了些的粉发铺散在颈侧,被色泽更加稠艳的软肉卷了进去,轻轻衔着。 第83章 空荡荡的腔体里总要含着些什么,才能真切地感知到存在。 原本厚重的茧丝已经单薄不少,但仍然还覆盖在体表,起着保护的作用。 太过于脆弱的皮肤,别说是牙齿蹭到,怕是吮吸的力道大一点都有可能会破裂。 英格瓦尔轻轻拨弄着口腔中的一缕粉发,消解着狂喜带来的不安。 【终于回来了,终于……】 直到最后一层茧丝消融,光洁的脊背上两道狭长的裂口缓缓张开,晶莹的、纤薄的美丽翅翼从缝隙探出,湿漉漉地沾满了腺液。 整个巨大的丝茧只余下一层硬壳,内里的软丝都消融殆尽,化为能量回到身体中。 卡洛莓斯撑着软弹的“床垫”支起身,后背感觉到牵拉,但没有疼痛。 正在舒展的翅翼连带久为运动的身体也开始伸展,腰腹、颈项的肌肉绷出优美的弧度,莹润的光泽镀在极富生机的躯体上,美好得如同精心打磨的玉石雕塑,又更为灵动。 大腿内侧感知到的温度突然开始飙升,烫得浑身松软软的卡洛莓斯一个激灵。 低头看看,哪怕已经结过婚且离完了,早已成年的雄子还是不太能接受这幅画面。 呆呆看了几秒,直到原本乖顺的“床垫”扣住他的手腕,哑着声说话,卡洛莓斯才倏然惊醒。 玫色的火焰从锁骨一路往上烧,在颧骨、眼尾烧出瓷釉般的润泽艳丽。 手忙脚乱地撑着茧壁站起来,卡洛莓斯背过身去,双手捂住脸,崩溃道:“你衣服呢?!” 他的衣服没了,可以理解,毕竟他整个都碎了一遍。但是英格瓦尔这样就不正常了啊! 而且!他怎么进来的啊?! 这里应该是他独立的封闭空间才对。 刚刚苏醒的脑子瞬间又糊涂了起来,模模糊糊的画面从脑海中不断闪过,卡洛莓斯下意识地不想看清,总觉得那不是好东西。 脊背贴上一片热烫,相似是温度也盘桓在了腰间,松松环了一圈,但想也知道,就是再松肯定也是无法挣脱的。 朦朦胧胧的哑音响在耳畔,伴着呼吸一起烫着耳廓。 “主,您忘记了吗?” 卡洛莓斯崩溃地想着:【那不然我还能记得吗?!】 “衣服被您撕碎了,您也没再给。” “你胡说!不可——” “能”字还没出口,脑海中清晰起来的画面让卡洛莓斯瞬间噤声,完全被震惊到失语。 沙沙的调笑又在耳边响起:“现在还饿吗?” 被夹在中间的翅翼颤了颤,卷曲起来,顺着腰线的弧度贴了上去,爬到了英格瓦尔翅囊的位置。 “可惜,现在没有了。” 卡洛莓斯反应过来了 ,当即就想挣开来,狠捣英格瓦尔一拳。 不出意料地被卸去力道,团进了汗湿滚烫的掌心。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道歉,不生气了啊。” 极具讨好意味的亲吻落在面颊软肉上,向来知错不改的英格瓦尔这次倒是爽快松了手,取出睡袍披在了他身上。 收敛起来,真的不闹了。 同一个型号的袍子穿在二者身上,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英格瓦尔仔细地给卡洛莓斯拢好领口,系上腰带,遮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倒是大剌剌敞着襟口。 “抱歉,带的衣服不多,没有衬衣只有这种了,将就一下。” 英格瓦尔一边调整襟口角度,一边暗忖:真要穿他尺码的衬衣,还不如睡袍遮的严实。 领口收不起来,稍微晃悠一下就是一大片雪肤被天光捕捉。那时候,卡洛莓斯肯定更加生气。 原本长长的潇洒腰带在腰腹间绕了两三圈,被打上一个漂亮工整的结,牢牢束着衣服。 “外面有虫守着,这样虽然简陋点,但好歹没露,将就一下,回家就换。” 英格瓦尔单膝着底,另一条腿屈起,临时充当矮凳,卡洛莓斯就坐在饱满的大腿上。 他什么衣物都没有,只能任由英格瓦尔给他穿戴好。 丝茧的底部并不是水平面,卡洛莓斯双手搂着英格瓦尔的脖颈,以防摔下去,哪怕明知这样的可能性低穿星球核心,他还是本能搂着带来安全感的虫。 也是为了下一步做准备。 第一次生理觉醒期间养成的陋习,即使鞋袜都穿戴整齐了也没有下地走路的机会。 现在坐的是大腿,等下就是手臂了。 卡洛莓斯做好了准备,但是预想中的却没有。 英格瓦尔把他打扮体面后,就放了下去,草草给自己整理一下,就静静守在他斜后方。 跟刚才那个开口就是调戏的家伙判若两虫。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英格瓦尔出声询问:“怎么了?” 他以为卡洛莓斯有些害怕外面的一大群陌生虫,劝解道:“别怕,陛下特意调了第四军团的守军在外防守,都是马蒂亚的血统。” 对于主帅的雄子,他们是不可能有不敬的。 恢复好的精神力弥散出去,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外界的画面,卡洛莓斯并不害怕这个。 但是他纠结的事情实在过于难启齿。 这个空荡坚硬的茧壳,将他们与外界完美隔离开。在这个他创造的小小空间里,发生过太多破下限的亲密,那再多一件,似乎也没什么。 咬紧了唇,卡洛莓斯还是趁着最后的独处时间问出了羞于启齿的事情:“你……不抱我出去吗?” 并不是有多喜欢这样的行为,只是现在的英格瓦尔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松懈下来的神经注意到了更加细腻的变化,明明是向着好的方向改变,他却有些心慌。 英格瓦尔明显愣住了,半晌,迟疑又艰涩地开口:“你不是,不喜欢那样吗?” 不喜欢暴露亲密的痕迹,不喜欢汇聚而来的目光,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情,因为那都会成为闲暇时的谈资,被陌生的虫翻来覆去地嚼。 绝对压制性的精神力,很容易将失神状态下的英格瓦尔带入卡洛莓斯的记忆里。 记忆重载的过程中,英格瓦尔被迫看到了很多,他无形中造成的伤害。 无处可逃的卡洛莓斯最后只能缩进他怀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道道裂痕还是出现在了心脏上。 英格瓦尔抿着唇偏过视线,焦点落在腰间那枚他刚打好的蝴蝶结上。 他真的,把卡洛莓斯养得很差。 视野中唯一清晰的蝴蝶结动了下,衣袖蹭过它往前荡。 “嗯,确实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理解。明明英格瓦尔一直热衷于把他藏起来,但是真的要带出门的时候又极尽高调,仿佛在用刻意营造的亲密表象来宣誓占有欲。 他不喜欢那样。 飘飘荡荡的衣袖停在英格瓦尔面前,粉白的掌心朝上,向他摊开。 “我有点怕。” “你不给抱的话,牵手可以吗?” 英格瓦尔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对上的茶棕眼瞳静静的,等着既定的结果。 他知道的,只会有那唯一的结果。 苍白修长的指节落进暖柔的网,被轻轻裹住。 落网的蝴蝶不想挣扎,那是他自己选定的归宿。 “走了,回家。” 第68章 “回家”, 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但是回谁家,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门内,兰芙和英格瓦尔喝着茶, 针锋相对。门外,卡洛莓斯和森维尔凑一起,讲悄悄话。 卡洛莓斯穿着雄父的备用衣服,没系领带, 敞开的领口完整露出了脖颈,干干净净,但是森维尔就是莫名地心梗。 听别虫说,跟自己亲眼看到, 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来的时候得知自家崽跟结婚对象孤、雄、寡、雌共处一茧,还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孩子长大了, 又是合法婚姻关系, 睡一起而已,很、正、常、啊! 可是眼睁睁看着记忆里还软软小小的崽,就那么自然地牵着一只衣衫不整的东西走出来,森维尔当时就差点一刀劈过去了。 好险按住了抽光刃的手, 森维尔在心里骂骂咧咧:从哪个井里爬出来的艳鬼?大白天的还敢显形?! 等到那只白皮黑发的“艳鬼”还想截走卡洛莓斯时,森维尔真的要炸了。 你什么身份啊, 小子? 伴侣?哈!伴侣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我亲生的崽好吗?我亲生的! 森维尔撸起袖子, 就要给完全没有眼力见的小屁孩一点来自长辈的教训, 可惜被自家雄主拦下了。 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沙发上自闭。 卡洛莓斯凑过去, 贴在雌父健硕的臂膀旁边,抱着手臂轻轻晃了晃,跟小时候讨要糖果时一样。 “雌父, 我好想你啊。” 好久、好久不见了……他本来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森维尔偏头看看,长开了的雄子不再是幼年期软糯糯的一小团,他长大了,变得锋利、勇敢,有了自己的翅翼,想去探索保护圈外的天地。 第84章 不再需要家长的保护了。 森维尔突然有些难过。他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场景,只是每一次的送别他都错过了。 等到他从边境回家,塔泊亚已经搬了出去。他错过了长子的成年礼和婚礼,后来又错过了幼子的。 好不容易可以长长久久待在家里,孩子们却都不留在家了。 森维尔伸手揽住卡洛莓斯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雌父也很想你们。” 想兰芙,想塔泊亚,想卡洛莓斯。在荒芜的蝶云边境,想他小小的家。 弥散开的精神丝线感知到了浓郁的悲伤情绪,苦苦的,酸酸的,最后却是带着叹息的微微的暖。 “崽崽,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呢?” 他的孩子是被皇室借走的,他不知道卡洛莓斯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想来职责也不会轻。 整个帝国都受到了巨大影响,这场变革完全不亚于数十年前的夺位之争。 而那场战争他们打了快十年,塔泊亚都五岁了才正式结束。 这次,又要多久? 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肩膀蹭了蹭,卡洛莓斯抬起头,目光笃定,道:“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他一开始没有预留这种情况的解决方案,毕竟一死无事轻,他做完了最关键的部分,收尾部分剩下的虫有足够的能力去完成。 但是他活下来了,就总要亲自确认完善,才能安心。 “等到院子里又一季花开,我就回来了。”卡洛莓斯依偎在雌父怀里,承诺道。 等到门内剑拔弩张的两位谈完,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登上飞行器前的最后一刻,卡洛莓斯回身,笑着朝雌父雄父挥挥手。 兰芙冷着脸微微点头,森维尔倒是调整好了心情,回着告别手势。 视野中的飞行器彻底消失不见,森维尔才放下手臂,偎到兰芙怀里,难得地有些丧气。 “芙芙……” 兰芙耳尖颤了颤,背后新长的翅翼差点弹出来,翅囊被死死收紧才避免了失礼。 “……干嘛?” “我感觉爱格欠我好多。” 兰芙对于森维尔直呼虫后昵称这事不做反响,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叫过。 “他之前拐走我弟,现在又抢我的崽,我又是帮他夺位,又是帮他守边疆,做苦力好多年。” 兰芙提起了点兴趣,鼓励道:“所以呢?” 森维尔眼底写满了认真,煞有其事地跟兰芙商量:“你说我让他给第四军团全体涨20%的军饷怎么样?” 兰芙:“……” 所以他在期待什么?把前情提要说得跟要篡位一样,最后还不是乖乖打工。 这么多年了,他到底为什么还会对森维尔的笨蛋属性感到质疑? 哦,不对。 兰芙挂着扑克脸走到一半突然停步,默然地想:这么说起来,默许森维尔这么干还一直提供支持的他,好像更加笨蛋? 顿时,扑克脸变成冰封扑克了。 另一边,卡洛莓斯正奔波着到各处去加强波频诱导,提高蜕变中的雄虫的基因表达效率。 之前从蝶云星系带回的异族的精神波发射装置派上了用场,精准调制的波频完美再现了卡洛莓斯发出的精神波,大大削减了他的工作量。 在下一季花开之前,他只剩下最后一颗星球的任务了。 之前来过的这颗生态星球,常住居民很少,雄虫更是少得屈指可数。 全部工作处理完后,离预计的返程时间还有半天剩余。 英格瓦尔提议,要不要去福利院看看? 对应的记忆瞬间在脑海中重现,一张张稚嫩圆钝的幼崽面孔从眼前闪过,卡洛莓斯欣然同意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都没能侵袭福利院,离成年还有漫长距离的幼崽们并没有意识到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们只是觉得,传承的记忆又多了一段。 唯一感觉到更多异样的,是梅森。 “哥哥!” 长大了一点点,但仍然是小豆丁的梅森,第一瞬间扑过去抱住了卡洛莓斯的腿。 其他更早感知到来者的雌虫幼崽们并没有争抢,而是乖巧地围在一旁,仰着萌萌哒的圆钝脸蛋等待着。 很顺利,他们都等到了摸摸头。 相比其他乖巧的幼崽,梅森明显更加急迫一点,他努力扒着卡洛莓斯和英格瓦尔,用细软的声音急促道:“背!背!” 英格瓦尔第一时间蹲下,按在梅森肩胛的位置,神色一瞬变得有些惊奇。 “怎么了?”卡洛莓斯一开始还以为梅森是要他背,看到英格瓦尔的动作才反应过来,但仍旧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情况。 英格瓦尔调出之前梅森的扫描图给他看,点着背部凸起的两块三角形骨,以眼神说话,又抻平了小雄子后背的衣服,显示出一片平坦。 梅森趴在英格瓦尔腿上,仰着小脸眨巴眨巴眼睛:“不痛了。” 这个特殊的位置引起了卡洛莓斯的注意,高能量的精神力穿透后背的皮肤,往里深入一点,就探到了一对囊腔。 卡洛莓斯倏忽瞪大了眼,这是——翅囊。 原本无处可安的翼骨只能附着在肩胛上,找不到出口,就只能硬生生刺破皮肤长出来。 但是在所需的基因都完整表达之后,翅囊成功生长了出来,容纳了幼年期准备的翼骨。 或许,这才是有翼种真正的生长过程。 小雄子的两只小爪子分别搭在英格瓦尔和卡洛莓斯腿上,梅森很开心地宣布:“梅森,正常,没坏。” 背后一直痛的凸起消失了,那个会引起注目和拒绝的畸形不见了,梅森很开心。 再见到天使哥哥和叔叔的第一瞬间,就想分享。 在福利院的生活很开心,有好朋友陪他,想被收养离开的想法渐渐就消失了。 他只是非常纯粹的,跟最喜欢的虫分享最开心的事情。 暖呼呼的心口贴了上来,梅森被抱进了卡洛莓斯怀里,开心地蹭蹭。 头顶也被摸摸了,梅森埋进卡洛莓斯的怀抱,惬意地闭上眼。 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跟心跳一样平稳但有力:“梅森一直都是正常的哦。” 小雄子愣了愣,把自己拔出来,歪歪脑袋。 下一秒,晶莹剔透的美丽翅翼在眼前徐徐展开,折射着明亮的光,纹路脉络都极其优美,组成了类似远古图腾的样式。 小雄子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下意识伸手去摸。 可以高度折叠的翅翼弯折下来,主动去靠梅森的小手。 软软的,温温的,还有细小的脉管在微微搏动。 “梅森以后也会有这样的翅翼,它们就藏在你的脊背里,等你长大了就会出来了。” 小雄子的眼眸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期待,对于那么漂亮的翅翼,喜欢极了。 梅森用力点了好几下脑袋,“嗯!” 陪孩子们度过愉快的半天,卡洛莓斯和英格瓦尔就该离开了。 保育员把他们教得很好,没有一只哭闹,都乖乖地贴贴,告别。 他们不知道下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但每一次都是非常珍贵的记忆。他们永远会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兴奋了半天,梅森作为福利院最小的,精力已经快耗尽了。 揉揉眼睛,小雄子软软地打了个哈欠,步子打晃地往回走。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抱了起来。 熟悉的、暖暖的怀抱,梅森很安心地窝进去,在彻底睡着前迷迷糊糊道谢:“谢谢,哥哥。” 高大许多的幼崽绷着小脸,迈着平稳的步子往回走。他已经很熟练了,不会再摔跤。 长久工作的心灵疲惫被可可爱爱的幼崽们治愈了,卡洛莓斯无事一身轻地泡完澡,来到厨房观摩自己晚餐的制作过程。 律政虫的严谨被用在了奇怪的地方,英格瓦尔已经照着食谱做了近两个月的餐食,除了最初适应的阶段,后面每一道都几乎完美复刻。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 餐后,卡洛莓斯在飞船里到处转悠,他还没有认真逛过这里,一直以来都只是当个代步工具,没想到设施这么齐全。 晃着晃着,卡洛莓斯找到了另一张岛台。 乍一眼,他还以为自己迷路迷回了厨房,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 壁柜的门滑开,露出了一整面墙的各色酒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消失许久的虫突然如幽灵般从身后贴上来,微微寒,不出片刻,寒意消退无踪,炽烈的温度开始蔓延。 以生活助理自居的家伙开始无声越界,双臂松松环绕在腰腹,以胸膛推着他往前走。 呼吸拂过耳廓,送来诱导的声线:“要尝一杯吗?” “会醉吗?” 睡袍衣袖滑下,堆出褶皱,苍白的手臂已经伸向了目标。 “你可以看看成品,再决定喝不喝。” 第85章 保鲜冰柜里的草莓终于有了另一种归宿,被碾压成艳色的果酱,又和顺滑的奶融合成漂亮的粉红色。 卡洛莓斯对酒不感兴趣,只有最基础的认知。 他没有嗅到刺鼻的酒精味,透明的酒液只有馥郁的甜香,和果香、奶香混在一起,闻起来就是一杯甜甜的饮料。 因此,也没有设防。 酸甜绵软的口感,还能吃到一点草莓纤维,不知不觉,大半杯就下肚了。 卡洛莓斯依旧清醒着,欣赏英格瓦尔取出各色不同的酒液调出一排漂亮的“饮料”。 他依旧没有嗅到浓重的酒精味,小口杯中的酒液也只有两口的量,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直到呼出一口带着奶味的气,后续的酒精在瞬间上头,把脑海搅浑一片。 “呜……” 不是难受,也不是痛,晕乎乎的,身体软绵绵又飘飘的。 “还喝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撩动耳内绒毛,酥痒痒的。 面前推过来的那杯,又是清透漂亮的粉红色,干干净净的,只有清爽的莓果香和柠檬香。 暖白的皮肤已经浮上了浅淡的绯色,皮薄处尤其得重,向外散发浓郁的草莓香。 混了一点奶甜后,原本干净轻透的味道莫名缠绵起来,化成无数的丝线勾勾缠缠。 但显然,蛊惑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 “喝不下了……” 再漂亮也喝不下了。 卡洛莓斯迷迷糊糊地回想,刚才喝了多少呢? 三杯?不止。300ml?好像有诶。 啊……算不清了。 岛台坚硬的石板触感不知何时被替换了,变得软软硬硬的,一点也不均匀。 “桌子,会变成,棉花糖吗?” 虽然还没有全部变完,但最后应该会变成一大块棉花糖吧? 卡洛莓斯叼着有些韧劲的“棉花糖”咬,嗅到了奶甜的味道。 嗯,就是棉花糖。 “不会。” “会变成床。” 第69章 “喜欢吃糖?” 英格瓦尔抱起醉糊涂的卡洛莓斯往舱室走, 左手小指勾着一只冰桶,内里的冰块和玻璃管随着步伐晃荡出清脆的碎响。 卡洛莓斯醉得很突然,上一秒还“清醒”着, 下一秒就晕到底了。英格瓦尔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一杯开始醉的。 或许也有可能,第一口就醉了。 酒精会麻痹理智,让真实的本能透出皮囊。多的是酒后发疯的家伙,但卡洛莓斯显然不属于此列。 圈住他的怀抱很温暖, 是他喜欢的温度和陪伴。想不出要逃的理由,就干脆窝着不动了。 被果汁和糖浆欺骗,卡洛莓斯并没有意识到杯中的基底是多烈的酒。 如果卸下所有的压力是削减配重,那么饮下的甜酒就是吹起蒲公英的最后一阵风。 意识飘飞在云层里, 只能隐约听到从地面传来的异响。听不真切,但似乎是需要回应一下的。 于是, 醉得松软软的卡洛莓斯向声源偏转, 胸腔共鸣发出回应:“唔嗯……” 一问一答的闭环形成,果然,没有噪音再出现了。同时,原本轻微的颠簸和凉风也不见了。 在几乎凝固的时间空间里, 卡洛莓斯伏在棉花糖组成的云朵中,陷进了香甜的梦乡。 下一次醒来, 是被渡进口中的水剂冰醒的。 刚冲完澡, 英格瓦尔带着一身湿冷水汽坐到床边, 拆开冰桶里的解酒剂, 猛饮一大口。 细长的舌探入唇后的空腔, 寻到与口腔交通的地方,将水剂顺着舌间的凹槽渡了进去。 冰冰凉的液体将梦境中的温床冰封,逼得卡洛莓斯醒过来。 下意识张开的口腔给了入侵者绝佳的机会, 脖颈脊背被托住抱起后,就是大量清凉的解酒剂顺着消化道一路下滑,带走残留的酒气。 一口渡完,英格瓦尔给卡洛莓斯垫好靠枕,靠腰腹的力量支撑,脑袋轻靠在他柔软的腹部。 “还喝吗?” 困倦的水雾弥漫在茶棕瞳里,呈现出近似琥珀的通透感,干净又懵懂。 得到摇头的答案,英格瓦尔顿了下,攥紧玻璃管的手指松开,把它放回了冰桶中。 “去浴室吗?” 卡洛莓斯还是摇头,记忆里他已经洗漱过了,又没有把酒液倒在身上,不需要再洗一次。 下一秒,冰凉的指尖点在唇角,一路划过下颌、脖颈,抹出长长一道痕迹。 “这里沾到药了,要清理一下才行。” 本来还没感觉到,但是这话一出,卡洛莓斯瞬间就觉得被划过的地方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好心的提醒者又问了一次:“要去浴室吗?” 这一次,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湿毛巾轻轻擦拭过面颊、脖颈,清爽的肤感和其他没有被擦过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卡洛莓斯主动伸出了手,垂眸看着英格瓦尔,道:“这里也要。” 生活助理很尽职,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主动增加工作量。 全身都擦过一遍,英格瓦尔给卡洛莓斯换好干净的睡袍,把他抱回了被窝里。 浅淡温和的檀香一圈圈缠上去,在暗色的房间里成为最佳的安睡剂。 等到耳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英格瓦尔无声离开,回到浴室取走战利品,叠穿在自己本来的睡袍内侧。 藏好。 只有微弱壁灯亮着的舱室,时不时闪过一抹幽紫的光。 云被翻动的细碎声响在静室中响起,一只手从堆叠的褶皱中探出,胡乱抓了两下空气,最后恰恰好落进摊开的苍白掌心。 指腹按在脉管搏动明显处,无意识划了两下,被压住的手掌颤了颤,拇指与其余四指分列手腕两侧,有一瞬的扣紧。 剩下半个夜晚,英格瓦尔伏在床边,进入无边的遐想。 他没有能够理直气壮索要的身份,只能抓住每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等待的时间里偷到一点糖果,以此来撑过漫长的酸涩。 可是英格瓦尔也不知道,那只糖果罐里还剩下多少。 他试图去把握好度,不至于一次把糖果罐掏空,这样以后就一颗也没有了。 但是每一次,他都在失控的边缘才紧急抽手。心有余悸地看着未知深浅的糖果罐,暗暗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克制好了。 但却总是做不到。 夜视视角下,清浅的色彩变得绚烂,衬在纯白的云被里,卡洛莓斯有着钻石糖果的斑斓华美。 英格瓦尔默默埋进床边的云被边边,自语道:“什么时候,你可以给我发糖果呢?” 这样,他就不用偷拿了。 翌日,卡洛莓斯醒过来的时候,舱室里只有他自己,跟往常一样。 至于不一样的…… 卡洛莓斯仰头看向监控仪的位置,静默两秒,面色如常地去洗漱换衣。 之前在这里剪短的头发又长回去了,抓在手里厚厚一把,不打理好会非常碍事。 空气循环系统将浴室的气体抽换过许多遍,现在只有清新湿润的感觉,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洗漱完毕,卡洛莓斯一手抓着发带,一手握着长发,走了出去。 打开衣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的发带往最深处塞。随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 餐厅里,英格瓦尔正在调整今日的装饰花束。白玫瑰和尤加利,简单素雅的搭配,单是看着就觉得心神宁静,适合出现在天使的园圃。 但踏入这里的天使显然并不喜欢这么寡淡的平静。 “英格瓦尔,我找不到发带了。” 卡洛莓斯提着长发向英格瓦尔展示,发丝随着手臂的动作荡开,掀起一片粉色的浪潮。 “头发不扎会很麻烦,你可以帮我吗?” 英格瓦尔一时呆住,数个可能性从脑海闪过,辨不清真实的应该是哪个。 是又要剪头发了吗?可是他不想再操作一次了。 还是要他帮忙找消失的发带?但是他也没看见卡洛莓斯有多喜欢那条黑色蕾丝的。 又或者是…… 高等级的精神力真的非常好用。 卡洛莓斯一向看不懂别虫的脸色,时常理解的意思跟真实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直到逸散出的精神丝线能够反馈被观测者的情绪,他才终于有了一些正常的社交能力。 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从英格瓦尔身上传过来,卡洛莓斯缓缓眨了下眼,有些震惊。 雌虫居然可以有这么丰沛的短时情绪吗?而且起起落落十来次,居然还是面无表情。 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刻板印象,卡洛莓斯出手打断英格瓦尔没有尽头的胡思乱想。 再继续下去,鬼知道英格瓦尔会得出什么奇怪的结论。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有感受到一点开心的情绪,那就说明英格瓦尔想的肯定不是正确答案。 第86章 卡洛莓斯直接伸手扯开了英格瓦尔系在发尾的绸带,摊开手掌向他展示,直白道:“你可以用这个帮我扎头发吗?” 原本定在原地胡思乱想的雌虫,这下脑子里彻底只有乱码了。 木着脸,英格瓦尔接过了那条紫色绸带,手法娴熟地梳理好卡洛莓斯的长卷发后,在中部系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调整好两边蝴蝶拖尾的长度,英格瓦尔看着自己的杰作,哑声道:“……好了。” 卡洛莓斯转过身,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英格瓦尔顿时更加僵硬了,板板正正地站着,标兵一样。 卡洛莓斯几次张口,还是没能问出来,纠结极了。 不应该啊,英格瓦尔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啊。按道理来讲,他应该很喜欢啊。 相顾无言良久,还是英格瓦尔先撑不住了,偏头轻咳一声,说:“先用餐吧。” 在沉默诡异的氛围里吃完一顿早餐,卡洛莓斯放下叉子开了另一个话题: “英格瓦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复职?” 快一个季度过去,英格瓦尔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实验已经彻底结束了,他再没有赖在卡洛莓斯身边的理由。 哪怕是作为生活助理。 英格瓦尔的声音有些苦涩,但很快被优雅的声线掩盖过去。他说:“快了,等陛下审批通过,我就能回去了。”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在航线结束之前,就让他再留一会儿吧。 也就这几天了。 “哦,”卡洛莓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温暖甜蜜的茶棕眼瞳看过去,眸底都是真诚。卡洛莓斯笑着说:“哪天复职告诉我一下,我给你送礼物。” 明明是很美好很甜蜜的笑容,英格瓦尔却只觉得苦。他扯开唇角,扬起优雅的弧度,说:“好。” 他并不期待复职,也不想要那份礼物。礼节性的礼物一出现,就说明他们真的划清界限了。 律政虫的严谨工整总是被司法部的工作虫们用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规规矩矩按序排队,一个个道贺。 挂着礼貌的笑容,英格瓦尔应付完所有前来道喜的部下,婉拒了所有礼品后进了办公室。 “哒哒哒。” 规律的敲门声后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梅菲利尔没再穿他那身乌漆的衣服,反而是精致华美的正装,施施然地伸手。 “恭喜,”梅菲利尔噙着诡异的笑容,眼中满是戏谑的色彩,“欢迎回来。” 英格瓦尔随便碰了一下,不再挂着虚假的笑容,面无表情道:“你好像也不是很想祝贺的样子。” 梅菲利尔心情极好,不跟傻子计较。 “哦,天哪,亲爱的塔洛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凭我们的关系,我当然是真心祝贺的。” 想到自己干了什么,梅菲利尔就想笑。 打完招呼,梅菲利尔就向门口走去,在按下门把之前,还好心提醒道:“月底有家宴,你最好改改对长辈的态度。” “不然,雄父真的会把你赶出家门。” 烟粉色的眸子满是戏谑,梅菲利尔赶着即将消失的门缝,最后欣赏了一下英格瓦尔铁青的面色,然后愉悦地离开。 午间休闲时间,工作虫们聚在一起闲谈,和谐的气氛被一道似曾相识的惊呼打破。 “各位!我见到梦中情虫了啊!一见钟情,那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工作虫们纷纷八卦地扭头,看清是谁后,瞬间折返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行不行,波奈的瓜他们真的吃不起。 嗅觉灵敏的虫瞬间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悄悄远离中心区域,以防被殃及。 上一次这小子一见钟情的对象还是怀特议员的伴侣,天知道这一次是什么吓死虫的身份。 英格瓦尔端了一碟草莓饼干慢慢啃,面对突发的变故挑了下眉。 看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处理了一上午繁重的工作,英格瓦尔也有些疲惫,一边咬着甜度超高的草莓饼干,一边等着好戏上演。 “叮咚~” 电梯门徐徐开启,最先露出的是一大束纯白的玫瑰花。娇美的花朵之后,是美到让虫窒息的天使面孔。 有认出来的工作虫们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果不其然,波奈满眼桃心道:“啊……这一定是——呜!” 资历久的虫员一把捂住波奈那张惹是生非的嘴,赶紧把他往后拖。 要死了!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专挑结婚多年的雄虫一见钟情?还都是顶头上司的伴侣! 波奈来得晚,没见识过英格瓦尔统治时代的血雨腥风,也不认识卡洛莓斯,但被带教前辈拖走的时候,还是可以意识到情况不对的。 在一众悄咪咪往后撤的工作虫中,梅菲利尔特立独行,直冲中心战区。 “弟弟好。” 卡洛莓斯捧着巨大的花束,只能微微点头,乖巧道:“嫂子好。”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吧台边响起,掩盖了无数的抽气声。 梅菲利尔遥遥望了一眼,转头端庄道:“英格瓦尔在那里,面前摆了一碟草莓饼干的就是。” 卡洛莓斯点点头,礼貌道谢:“谢谢嫂子。” 梅菲利尔温温柔柔地笑,摆摆手,说:“都是一家虫,不用客气。” 那边的英格瓦尔已经快窒息了,这么魔幻的场面,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臆想症。 怀里突然一重,一大束鲜嫩的白玫瑰被塞进他怀里。在花后面,是卡洛莓斯精致得过分的面容。 蓬松光泽的粉卷发,末端却系着一条深色的绸带。紫色蕾丝的款式,是从他发尾抽走的那根。 “恭喜,塔洛西部长。” 英格瓦尔被周围的草莓香甜到发晕,无论是饼干上的草莓果酱还是身周的信息素。 卡洛莓斯静静等着,这一次接过花的雌虫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说:“你……能不能换一个称呼?” 英格瓦尔隔着白玫瑰看向卡洛莓斯,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他想要名字,区别于礼节性祝贺的证明。 卡洛莓斯想了想,随后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白玫瑰,轻轻抵着唇瓣。 笑得眉眼弯弯,卡洛莓斯轻声说:“祝贺你复职,未婚夫。” 玫瑰被转了个面,轻抵上对面虫的唇。 英格瓦尔脑中一声轰鸣,完全呆住了,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愣愣看着对面笑颜比花更美的虫。 良久,泪水比语言先一步发声,落入花心,被温柔接住。 第70章 “不哭。” 眼泪一滴滴地落, 被花心全盘接纳,蓄起一枚小小池塘。 池塘壁是纯白的花瓣,池塘里存着纯粹的爱。 不需要怀疑, 不需要忐忑,读取到的情绪让等待仅仅是等待,而不是焦虑的助燃剂。 “好的,我努力。”英格瓦尔哽咽道。 可是显然, 他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成效,可能还起了点反效果。 细碎的呜咽从喉咙里蛄蛹出来,跟张牙舞爪但毫无气势的小兽一样,满满的都是无助惊惶。 他在害怕, 害怕是幻觉,害怕是梦, 害怕下一秒, 世界就碎了。 怀里的花束被挪到一边,光滑的玻璃纸质感被绵柔的布料取代——他被揽进了温暖的怀抱。 卡洛莓斯哼着轻缓的摇篮曲,一下下顺着英格瓦尔的头顶,感受到怀里的躯体一点点僵硬, 然后是颤抖,再然后, 是扣紧腰背的手臂和无声却喧嚣的哭泣。 “谢谢……谢谢……” 谢谢你, 愿意原谅我。 谢谢你, 愿意来找我。 谢谢你, 还愿意爱我。 谢谢……谢谢…… 梅菲利尔看得有些胃疼, 不善的目光扫过围观的虫群,冷冷提醒:“还有十分钟休息时间。” 接收到危险信号,工作虫们顿时作鸟兽散, 悄咪咪地迅速回到工位,埋头不起。 甜瓜虽然好吃,但显然还是生命更加宝贵。 虽然没有胆子录像,但是脑子里存了顶头上司的终生黑历史,还是有着随时暴毙的风险。 若要虫不知,就让他不知。一旦部长问起来,就说没看到。 他们是那么热爱工作,当然会提前结束休息,早早回到岗位上,那必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 梅菲利尔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一脸嫌弃地快步走开。 哭得一点美感都没有,丑死了。 而终于捡起理智的英格瓦尔回想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也是恨不能穿越时光回去掐死那个自己。 太狼狈了,一点也不体面,一点也不优雅,是能在试用期被无情退货的程度。 被哄成胚胎的英格瓦尔长回了一半的脑子,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桌边的卡洛莓斯,开始担心会不会下一秒就因为这个被甩掉。 第87章 卡洛莓斯坐在桌边,正在煮柠檬红茶。唱久了嗓子有些干,煮点茶润润,下午还能配些点心消遣一下时光。 精神丝线又传来了乱七八糟的情绪,卡洛莓斯已经见怪不怪了。 习惯了,英格瓦尔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虽然面上不显,嘴上不说,但是内心活动异常丰富。 卡洛莓斯不喜欢解毛线球,对于这种一团乱麻的东西,他找到的最佳解决方法就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有空陪我用晚餐吗,未婚夫?” “有的。” 英格瓦尔瞬间把其他想法全部抛之脑后,光速回应。 往壶里扔了几块方糖,搅拌均匀,卡洛莓斯嗅着逐渐融合的香气,愉快地眯起眼,笑道:“那说好了,不要失约。” “不会的。”英格瓦尔保证道。 就是家族祖坟被炸了,他也不会爽约的,他只会找出最光鲜的衣服,愉快赴约。 茶煮好了,卡洛莓斯给机械侍者下了指令,让它送到英格瓦尔的办公室。然后自然地牵起英格瓦尔的手,也往那个方向走。 他握住的手整个都是硬邦邦的,关节僵硬得不行,英格瓦尔就那么愣愣地被他牵走了,直到回到寂静私密的办公室,也没有回神。 卡洛莓斯躺进沙发里,歪头笑着提醒:“亲爱的部长,如果你没能按时完成工作,那我们的晚餐就要留到下一次了。” 英格瓦尔瞬间回神,回到办公桌后,铺开密密麻麻的光屏。 透过半透明的电子文件,卡洛莓斯可以看到英格瓦尔的目光无比坚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很快解决。” 温暖的午后,灿金色的阳光从落地窗打进来,斜斜照在卡洛莓斯脚边。 闲闲翻着法典,卡洛莓斯端着茶杯轻抿一口,遮住唇边的浅笑。 有点可爱。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结婚前的时光,牵手、拥抱、共进晚餐。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条约的绑缚,没有了生死的阴霾,他们简单纯粹地过着婚前的磨合期。 晚餐后的散步路程有些长,不知不觉就沿湖走了很多圈,回家的途中,卡洛莓斯才惊觉身体的疲惫。 靠进英格瓦尔怀里,卡洛莓斯抱怨着:“你也不提醒我。” 紧绷的后腰肌肉在娴熟的按摩手法下逐渐松缓下来,卡洛莓斯扒着英格瓦尔的衣领小小咬了一口,泄愤。 “抱歉,湖里的月色太美,一时沉迷,就忘了路程。” 英格瓦尔克制着胸腔的起伏,尽力不震到趴在他身上的卡洛莓斯,哑着声解释。 漂亮的茶棕瞳微微眯起,卡洛莓斯伸出指尖戳在英格瓦尔喉结上,微微用力。 “说谎。最后一次机会,你看什么入了迷?” 被按住的那块骨头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上下下地滑动,卡洛莓斯好整以暇地等着答案。 薄薄的水光蒙上了紫瞳,眼尾耳尖生理性充血、发烫。 “看……我的未婚夫。” 大半身都接收到了压迫感,其中又以命门的感受最为鲜明。英格瓦尔温顺地凑上去,顶着喉结上的压力贴近白嫩的脖颈,呼出灼烫的吐息。 “我怕一眼没看住,他就不见了。” “这个解释可以吗?” 卡洛莓斯撤了抵住喉骨的压力,顺着摸到耳后,捏着滚烫的耳垂揉了揉:“不接受,我不会消失。” 体温的差距在脖颈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卡洛莓斯的颈侧已经蒙上了一片细碎的水珠。再一次呼吸时,水珠下滑、融合,越滚越大,最后没入衣领之中。 “要用戒指圈住我吗?这样会不会安心一点?” 英格瓦尔沉默着没说话,随后,更紧地把卡洛莓斯抱进怀里,埋首在他颈窝,嘟囔着:“你学坏了。” “你故意试探我。” “嗯哼~” 卡洛莓斯不置可否,揉搓着指尖下的耳垂软肉,扬声道:“所以?” 英格瓦尔努力克制着喘息,尽力使声音听起来正经严肃:“我不会的。” “束颈链的链条在你手里,你可以随时喊停。” 尾椎被往上推了一把,卡洛莓斯的体位瞬间拔高,处于完全的掌控位。 英格瓦尔贴着他的心口,湿着眸子,可怜巴巴地说:“给我套上好吗?” “你圈住我,我才安心。” 太漂亮的眼睛总是有着过于强大的蛊惑能力,要是真的被蛊惑了掉进陷阱里,就危险了。 卡洛莓斯沿着英格瓦尔的锁骨上缘划出一个半圆,垂眸看着他,认真道:“还有半个圆,你给我补上吧。” “这样我们就被圈在一起了。” 卡洛莓斯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会是什么心意相通的模范伴侣。他很多时候并不能理解英格瓦尔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他能够感受到的是,英格瓦尔在努力向他靠近。 打磨掉会划伤他的棱角,切割掉想要禁锢他的链条,本意不坏,但是矫枉过正了。 再过一点,他会把自己丢掉。在实验结束之后,仍然想要成为他手下的“实验体”,用唯一的依附来绑架双方。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卡洛莓斯不希望,监控画面中的那一幕再次发生,他不需要一个默默蹲守在床边的侍者。 英格瓦尔明明可以直接上来,不是吗?那么大的床,又不是睡不下,他也没有睡相差到会把伴侣踹下去。 英格瓦尔长久长久地没有动作,飞行器驶过又一条街道,离目的地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路程时,他才给出了回应。 代表禁锢的圆环没有被补全,双臂交错相叠,疏松但温暖的拥抱圈住了双方。 “你明天还会来吗?” 卡洛莓斯沉吟片刻,反问道:“没有正经理由也可以来吗?” “当然可以,我给你访问权限,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英格瓦尔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改口一样。 “哦。” 卡洛莓斯应完一声,舱室内的呼吸声就只剩一道了。还有一只虫因为没等到正面回应,把自己的呼吸给截了。 卡洛莓斯有些好笑地拍拍英格瓦尔的后背,没给他憋死自己的机会,语调轻松柔和地说:“我要柠檬慕斯和红茶,还有童话书。” “当然,如果你准备了让我满意的午餐,我可以在中午之前到达。” 英格瓦尔显然有把这句话放心上,第二天大清早,卡洛莓斯就收到了一系列餐品制作过程的录像。 毫无疑问,主厨是英格瓦尔。 丰盛的餐品被放入保鲜餐盒中,英格瓦尔一边系着精致的绑带,一边解释道:“这是双份的午餐。” 苍白的指节穿梭在浅粉色的丝带中,缠出稳固美丽的蝴蝶结,配着这样的画面,画外音低低道:“我等你来。” 看完所有录像,卡洛莓斯深深叹气,起身到衣帽间挑选服饰。 他觉醒后的身量比成年前高了不少,现在衣帽间的服饰全是雄父后来购置的。 回家的头两天,雌父还在给他添置衣物用品,无微不至。现在,长辈兄长都去过他们自己的幸福时光了,偌大的宅邸就只剩下他一只虫。 很快,他也要离开屋子了。 卡洛莓斯面色不变地取出一件非常成熟向的衬衣,又取出一件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外衣,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他有些馋甜酒了。 成年虫的下班消遣时光,他要是打扮得太幼稚,容易让英格瓦尔进去。 还是不要让这种事情来打扰他们了。 第71章 临近春日的冬, 在余晖落幕后掀起细小的寒流,以此挑出轻薄白雾和绯色驳痕来装点寡淡的季节。 被室外寒气提升的代谢功能在进入温暖室内的瞬间,还不能迅速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超出散热能力的产出热量, 急匆匆地掀掉外罩的大衣,“哗”一下冲入朦胧暧昧的气氛里。 英格瓦尔的视线一下子就凝住了。 纯黑的衬衣完美贴合曲线,没有留出多少可供遐想的空间,直截了当地展示修长优美的线条。 冷峻的银色描边起了与预设相反的效果。目光被其吸引至锁骨之上, 却没能遭受到冰冷锋锐的警告,甚至在纯净柔软的美丽里进一步变得放肆。 其实这是一件商务款的正装内衬,只要气质冷淡高贵,就可以轻松驾驭。 但显然, 兰芙错估了卡洛莓斯的表现形式。 英格瓦尔手里拿着卡洛莓斯刚脱下的外衣,突然有种不管不顾再给他裹回去的冲动。 什么预设, 什么打算, 他都不想要了。 这太要命了。 直接抱走带回家藏起来的想法不断从心底冒出,被一锤子打散后又立马凝实,张牙舞爪。 话到嘴边,几经周折, 还是被咽了回去。 英格瓦尔伸臂跨过高脚凳,虚虚拢在后腰, 几乎把卡洛莓斯的身影完全笼罩。 作为应邀者, 忤逆、破坏发起者原定的安排是非常失礼的事。他不能保证, 还会有下一次。 第88章 那就只能在有限的权利里, 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喝什么?”英格瓦尔将纸质单推过去, 轻声问。 夜并不算深,店内只有刻意营造朦胧氛围的灯光,还远不到真正混乱的时刻。 卡洛莓斯低头看去, 对着完全陌生的饮品犯起了难。一众饮品的名字都晦涩不明,没有标明原料也没有口味介绍,只有朦胧不清的简介,满满的蛊惑意味。 但是他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体验酒馆文化,更没必要在一堆简介里玩猜谜游戏。 视线扫过吧台,卡洛莓斯成功找到了眼熟的材料。 卡洛莓斯仰头看向英格瓦尔,直钩抛饵:“我想喝上次你给我调的。” “……” 做不扫兴的应邀者的理念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躲不过大厦倾颓,只余废墟一片。 “不行。” 英格瓦尔死死扣着桌台,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想想他上次都用了什么材料,这都不是当场被懂行的拆穿的事情,卡洛莓斯要是真醉了,绝对是大灾难事件。 他完全不知道该把卡洛莓斯带回哪里。 送回克里希主宅吗?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冰火两重天的惨案了。 但是带回自己的宅邸? 英格瓦尔几乎将桌台生生掰下来一块,抖着睫毛不敢想。 他怕再想下去,会忍不住真的这么干。但是赌那50%的捷径概率,显然没有稳扎稳打来得优越。 他们还有时间,很多很多时间,没有必要让联姻的捷径惨案再次重演。 卡洛莓斯眨眨眼,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英格瓦尔可以在短短几秒内产生那么复杂的情绪。 开口就蹦出来两个字,剩下的大段全吞肚子里了,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叹口气,卡洛莓斯探头过去靠在英格瓦尔心口,轻轻闭上眼,说:“那就柠檬红茶好了,这里应该有吧?” 还没有到时间,他们至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星时,干坐着也太奇怪了。 卡洛莓斯眼睁睁看着英格瓦尔在一堆谜语中精准地找出柠檬红茶,不由微微眯起眼,周身气息冷冽下来,逐渐与衣着匹配。 双手捂着温热的杯壁,卡洛莓斯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开始有规律地轻敲台面。 这一杯叫“莱门的午后时光”,怎么看都和柠檬红茶完全不搭边。 本来想要验证的事情就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现在又多了一件让他烦躁的事情。 “哒、哒、哒……” 指尖与木质板相碰的声音在这方不被打扰的地方,格外明显。不悦已经快化成实质扑到英格瓦尔脸上了,他再意识不到就是眼瞎耳聋,该被丘比特踢出局了。 下一次,指尖没有落在硬硬的桌面,而是温暖的掌心,连带其余三指都被攥了进去。 卡洛莓斯别过头,但是没有抽回手,静静等着。 英格瓦尔悄悄把他整个都环住了,可是真正接触的却只有那么一点手指而已,躯干部分始终保留着距离。 “下次去我家好吗?在家里,想喝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 卡洛莓斯挣了下手指,没抽出来,这下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另一只手背覆盖上温暖,拇指扣进他的掌心,不算紧但很牢地抓住了他。 空隙又缩小了,但仍旧存在,入侵者却恪守着这点距离,不再动弹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了,不生气。” 英格瓦尔凑到他耳边,轻轻慢慢地说着:“这个主要怪这家店这么多年也不换餐单,就显得我像常客了,其实我有很久不来了。” “哦,那你以前经常来?把无酒精饮品都记住了。” 听着凉飕飕的嘟哝,英格瓦尔轻笑出声,真的很想把卡洛莓斯抱进怀里好好揉一通。 “啊,是挺经常的。” 话音刚落,明显的,周围的气压更低了。 “但不是作为顾客,算学徒吧。看来这门手艺学得挺值的,至少你很喜欢。” 英格瓦尔捏捏手下一瞬收紧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解释:“当时雌父断了我的资金,想逼我从军。生活所迫,就来这里了。” 继续捏捏白嫩的指腹,英格瓦尔略过所有过程,很快跳到结尾。 “当时我离成年没多久了,成年后继承了雄父的遗产,就没再来了。” 这个点的酒馆非常适合讲这些陈年往事,昏暗的暖调光打下来,让一切都是旧事物的样子,早已褪色的故事身处其中,没有一丝违和。 胸腔贴上了温暖的柔软,英格瓦尔低头,刚好就落在了卡洛莓斯颈窝的位置,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温顺地埋了下去。 “卡洛莓斯,你也来过这里的。” 他再次踏入这里,是追着定位来的。不光彩的手段,一如不光彩的过去,莫名地适配,却也无法掩盖心慌意乱。 卡洛莓斯后躺,靠进英格瓦尔的胸膛,把最后的一点间隙消弭。 “我有来过,但我没有点餐。总要留一个清醒的,我不能喝酒。” 英格瓦尔偏过脸,贴上暖热的颈侧皮肤,低声喟叹:“这样啊。” 他收回双臂,把主动靠近他的卡洛莓斯完整地圈起来,圈进怀里,牢牢抱住。 很多年前,他使了坏,吓得体弱的小雄子主动倒进他围出的圈。 如果那只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那往后的许多年,就都是处心积虑的谋划。 但是回头再看,难得的美好都是意外诞生的。所有的算计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卡洛莓斯,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卑劣、善妒、满腹算计,现在的我连那层光鲜亮丽的皮都没有了,你还会要吗?” 询问者将头埋进白沙中,紧闭双眼,静静等着宣判。命运的铡刀停在了半空,而唯一的控制绳索已经被他亲手交出。 卡洛莓斯感受到身后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抬手握住了横在身前的手臂,轻轻往外推。 “离开之前,我会给你答案。” 夜色渐深,原本的旧时光被涌入的虫群打破,化为迷醉的光影碎片。尖啸、欢呼、咒骂混杂在一起,逐渐钩织成记忆里的场景。 手中的“莱门的午后时光”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杯,卡洛莓斯抿了一口热腾腾的甜茶,把自己从阴冷空寂的客厅里抽离,回到现实。 又抿了一口,卡洛莓斯终于放松下来。暖呼呼的茶饮,比最初的那杯更合胃口。显然是因为英格瓦尔更加了解他的口味偏好,去掉了多余的糖浆。 时间临近节点时,卡洛莓斯拽了拽英格瓦尔的袖子,把试图用忙碌来逃避现实的雌虫拉回来。 变换的舞台灯光时不时扫过来,忽明忽暗,操作灯光的工作虫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频繁将光往那边打。 【3,2,1。】 默数结束,卡洛莓斯一把拽住英格瓦尔的领带,猛地下拉,面颊交错的瞬间,周遭的呼啸声突然以几何倍数飙升。 光束破碎开,零零散散地落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卡洛莓斯揽住英格瓦尔的后颈,微微侧头,贴着唇角轻声提醒他:“他们说,我们在接吻。” 正被惊到呆滞的英格瓦尔瞬间回神,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椅背上的外衣蒙在他们头上。 动手的不是他,他没有收手的机会,但要他推开卡洛莓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英格瓦尔唯一能想出的方法,就是不让外面的虫看到。 他记得的,卡洛莓斯很讨厌亲密行为被曝光这种事。 可是今天,卡洛莓斯的行为完全不在他的预期内。 外衣被扯了下去,刚从黑暗中脱离就又被强光刺激,泪水充盈了眼眶,沾湿了眼睫。 卡洛莓斯松开领带,双手搂住英格瓦尔的脖颈,眨掉眼中的泪水,轻轻笑起来。 “他们刚才看错了。” 英格瓦尔还没来得及点头应“是”,唇上突然一软。所有举动都僵硬了,连眨眼都不敢。 又一下,然后,又一下。 欢呼、尖啸都从感官中被抹去了,英格瓦尔垂眸,看到盈着笑意泪光的茶棕眼瞳,他听到,卡洛莓斯说: “现在是真的。” 不再需要手臂揽着脖颈下拉,卡洛莓斯放松下手臂,只是虚虚搭着。 记忆里挺直的脊梁和现在不一样,英格瓦尔弯下腰,小心翼翼亲了他一下。在得到默许后,一下一下地啄吻。 最后,停在粉嫩的唇瓣上。 在最混乱的场合,卡洛莓斯和英格瓦尔如同得到牧师的宣判,交换了一个最纯洁的吻。 “要的。” “怎么样,都要的。” 离开之前,卡洛莓斯贴在英格瓦尔耳边,给出答案。 从混乱的场所逃离后,清朗的月辉铺满他们行进的道路。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天体赠予的祝福上。 卡洛莓斯孩子气地晃着他和英格瓦尔牵住的手,真诚问道:“你要带我回家吗?” 第89章 常规世俗的交往守则,卡洛莓斯并不想百分百遵守。那些条条框框太多,跟基因锁一样让他厌烦。 无意义的嗟磨等待,只会消耗原本纯粹的爱。已经剖出胸腔的心,最是经不起等待。 “可以吗?” 基本规则与真实心意在英格瓦尔脑子里打架,这边还没有决出胜负,那边已经开始思索今晚的流程。 “雌父雄父都出门了,我回去也是空荡荡的。” 卡洛莓斯晃晃英格瓦尔的手臂,笑着又问了一次:“要带我回家吗?” 月辉下,英格瓦尔单手扯了自己的发带,系在了卡洛莓斯手腕上。两只手,一只系了他的绸带,一只被他牵着,没有空余的了。 “好,我们回家。” 在他们进入飞行器的舱室前,清凌凌的月光从后方照来,将两道影子融成一道,探进舱室。 舱室内暖色的灯光亮起,原本的影子逐渐消失,新的影子从卡洛莓斯和英格瓦尔身后诞生,蒙着毛绒绒的边。 褪掉沾满寒气的外衣,卡洛莓斯窝进暖融融的怀抱,听着心口沉稳的心跳,小小眯了一觉。 晦涩、灰暗、鲜血淋漓的过去消融在梦里,化为成长的养分,带来破茧的新生。 在颠簸中睁开双眼,卡洛莓斯看到的是灯火通明的宅邸,开满了纯白玫瑰的庭院,耳边是逐渐激烈的心跳,和极为温柔的声音: “主,欢迎回来。”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