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夏油今天也在努力攻略》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夏油今天也在努力攻略》作者:安然如歌【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文案苦手的文案】 在入学高专之前夏油的生活:打怪、上学、打怪 在入学高专之后夏油的生活:打挚友、打游戏、搞破坏、上学的时候顺便打怪 虽然他的挚友和同学都不知道咒灵玉的味道有多臭,是那种哪怕吞下去都会如哽在喉的恶心感,但是夏油仍旧愿意为了保护弱小的人们吞噬咒灵玉变强。 可当发现晚入学半个月的新同学也会将咒灵搓成咒灵玉后,夏油看新同学的目光变了——同类,这是同类! 只是新同学似乎反应迟钝,说话做事的时候总是在神游,甚至在开学第一天就被挚友被五百个仆人围着照顾的封建家族大少爷认定为“傻子一个”,但是夏油杰还是对新同学好感度upup 只可惜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将对方认成诅咒师大打出手,还在跟挚友的夹击中不小心被女生的裙子罩了满头满脸。 夏油:“……” 于是夏油开启了一定要与新同学搞好关系的攻略之路。 【排雷】: 1.原著if线,没有苦夏,没有理子,没有叛逃!每个人对杰的认知不同,本文dk杰是作者理解的杰,作者不认为【保护非术士】这个观点是错的 2.女主能力借了鬼灭呼吸法的设定,但是本文不走鬼灭剧情,只借鉴鬼灭设定,没有鬼灭原著人物出场,全是私设!不要考究! 3.不要在评论磕耽cp,拒绝玩梗 内容标签:咒回治愈 主角视角西川雾音视角夏油配角高专众 一句话简介:所以夏油今天攻略成功了吗? 立意:青春不晚,肆意飞扬 第1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熟稔地放下“帐”后,才走进面前这栋大楼。 这是他临时接下的任务。 废弃的居民楼里,被检测到了准一级咒灵。 他召唤出类似“壁虎”一样的咒灵,让其先一步进入大楼中探情况,自己则慢悠悠地迈着长腿,跨上了台阶。 他甚至右手还在按着手机按键,在跟另一个出外勤的友人进行“友好交流”,半点没有即将面对准一级的紧张和谨慎。 但当他从一楼爬上六楼,周围都还是空荡荡的时候,夏油杰终于抬头,站定在六楼大敞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 进来前,明明感受到了属于准一级咒灵的咒力,可是从一楼走到这里,却都没有看到任何影子,奇怪。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将回来的“壁虎”收了回去,一脚踩在窗沿边,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在楼下寻找着什么。 果不其然,在居民楼所处的深巷里,就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一个人影。 夏油杰微微挑了下眉,然后就这样纵身跃下了六楼,同时一个庞然硕长的影子一闪而过。 西川雾音正屈膝压在已经不怎么动弹的咒灵身上,手上咒力牵引着,准一级咒灵就在她的手下慢慢变小,最后成了一颗墨色浑圆的玉,落入她的掌心。 西川雾音拿着这枚咒灵玉站起身,仰头就要将它塞进口中时,视线微微后瞥,就看到了隐在深巷里的人影。 夏油杰在看到对方的瞬间,身体就因为先感知到危险而肌肉绷紧,连身侧的虹龙都吐出长长的龙息,蠢蠢欲动。 夏油杰抚摸了一下有些焦躁的虹龙,隐在阴影处审视着对方。 明明是纤细的背影,却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笼罩着,看不清的危险的东西就藏在那个瘦小的身体里。 很危险。是夏油杰至今遇到过的最危险的人。 但是…… 夏油杰看着她将准一级咒灵化成咒灵玉,心下略略震动。然后对方就发现了他。 夏油杰心神转念间,主动向女生的方向走了一步,走出了阴影处。 他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是你将这里的准一级咒灵祓除了吗?” 西川雾音看着他,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的男生。她的视线只是简单掠过男生,就移到了他的旁边盘桓着的那只张牙舞爪的虹龙上。 西川雾音歪了歪头,纤细的手指捏住那颗浑圆的玉,轻轻晃了一下:“你是想要这个吗?” 她认真道:“我将这枚咒灵玉送给你,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抓到这么大的龙吗?” - 风吹进敞开窗的教室,有阳光洒进来,散在并排的三个座位上。 讲台上老师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北海道的气候和地理,下面的三个学生,一个头抵在桌子上,两只手拿着游戏机按来按去,一个摸着手机在桌洞里刷视频。 只有一个人,单手支着侧脸,转着笔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看似认真地模样,视线却一直落在被他摆在桌子一角的咒灵玉上。 夏油杰正在神游。 这是他见到的,除了他以外,第一个会选择不祓除咒灵,而是将其转化成咒灵玉的人。 虽然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但是在她制服咒灵的时候,她与她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仿佛有着很强的割裂感,不是相辅相成,而是相互制衡。 她应该不是诅咒师。这也是那天夏油杰没有选择出手的原因。 但那天到最后也没来得及问出口,问对方为什么要将咒灵变成咒灵玉。 在猝不及防被问到怎么抓“虹龙”后,夏油杰有些难得怔愣,告诉对方这大概是唯一一只后,那个女孩子没有说什么,抬手将这枚准一级咒灵玉扔给了他,然后非常礼貌地道谢完,扭头就走了。 ——拦都没有拦住,完全没有看清是怎么离开的。 夏油杰想到这,不由得伸出手指拨弄着那枚咒灵玉,看着它在桌面上打转。 “我说杰,这枚咒灵玉你都看了好几天了吧,还不赶紧收进你的宝可梦图鉴里去?”只隔了一个过道,连头都没抬的白发男生,一边操纵着人物打怪,一边跟友人说话,“你总是含情脉脉看着它,很恐怖诶。” 夏油杰将还在打转的咒灵玉攥进手心里,连个眼神都没瞟过去:“你这一关打了三天了吧,这种难度都没过去的人,没资格说我。” “喂喂——”白发男生终于抬起头,他的鼻梁上架着圆形小墨镜,因为他的动作从鼻梁上滑下,露出一双湛蓝的璀璨星眸。他颇为不满地靠坐在椅背上,“我说你,趁着老子去立川的时候偷偷熬夜过关的人,才没资格说这种话好吧?” 夏油杰也侧头看着他微笑:“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一定要一起打游戏’这种约定吧悟,又不是需要手拉手去上厕所的小学生。” “打扰一下,你也许不是,但他一定是。”坐在靠窗的女生神情淡淡地划拉着手机。 “哈?——”五条悟发出质疑的语气,“你们在对最强说什么?” 夏油杰啊了一声:“每次听到你自称最强真是令人不爽啊。” 五条悟高挑着眉,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哈,那就比比啊,输了的人就要替对方做一件事啊,怎么样?” 夏油杰毫不输气势地站了起来:“可以,输了的人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被无视了的老师:“……” 老师:“你们两个给我坐下!” 互相瞪着对方的两个人终于各自冷哼一声,重新坐了下去。 只是一个脸侧向这边,一个脸侧向那边。 家入硝子平静地刷新下一个小视频:“我收回刚刚的话。夏油,你也是。” 夜蛾正道是下课的时候走进教室的。 刚站起来要去操场谈一谈的两个人,再一次被迫坐了下去。 夜蛾正道:“今天收到了消息,因为特殊情况比你们晚入学半个月的新同学明天就会到校,等会悟还有杰去隔壁教室在搬一套桌椅过来。” “老子不去。”五条悟双手垫在脑后,双腿交叠踩在桌沿上晃着,小圆墨镜又被他推到了鼻梁上,掩住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那人自己没有手吗?为什么要让老子帮忙?而且开学都迟到的人,还来干嘛啊。” 夏油杰倒是脾气很好地点头:“好的夜蛾老师,等会我会帮新同学将桌椅都搬过来。” 五条悟听到这话,立刻扭头看他,不可置信:“你干嘛要答应啊,在这种事上也要做优等生吗?” 夏油杰假装没有听到,保持微笑:“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新同学有选好宿舍吗?正好我旁边的宿舍还空着,可以顺便帮新同学将宿舍打扫一下。” 五条悟发出大大的嘁声:“你好装啊杰——” 夜蛾正道先制裁了某只五条:“你闭嘴,你等会跟杰一起去搬桌椅。宿舍不用,等她来了会自己选。” 五条悟还在一边大声抗议,夏油杰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是个女生吗?” 第2章 一边原本在走神的家入硝子望向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啊,是的,叫西川雾音。雾音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具体的等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对了,杰应该会跟她有些共同话题,因为雾音也不会直接祓除咒灵,而是先转化成咒灵玉。” 这下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夜蛾正道脸上,异口同声道:“咒灵操使?” 夜蛾正道:“那倒不是。等明天新同学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从夜蛾正道甩出一个大雷离开教室后,五条悟的那张嘴就再也没有闭上过。两个人一边走出教室,五条悟一边用嘴输出。 “杰,你听到了吗杰!第二个咒灵操使诶!” 夏油杰无语:“听到了啊,但夜蛾老师不是说了,她不是咒灵操使吗?” “但她也会用咒灵玉诶,你说她不会跟你一样,一出手就是十几个宝可梦吧?怎么回事啊,现在都流行多打一了吗?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考虑过咒灵的感受啊!” 夏油杰重复:“夜蛾老师不是说了……” “杰,你说你跟她,谁会更厉害一点?感觉很不好说啊,万一你的宝可梦级别不够怎么办?输给女生,杰你也太丢脸了吧。不过没关系,如果你真的输了,老子可以考虑帮你赢回来哦,如果今天你帮我通关的话。” 夏油杰停步,微笑看他:“那现在就先比一比啊,看看究竟是谁会输吧。” 五条悟嘴角上扬,湛蓝的眼睛发亮:“来啊!” 当两个人把训练场的土地都翻了一遍后,才坐到唯一完好的一条长椅上。 夏油杰喘着气,侧头看向旁边的同期:“我有跟你说过吧,让你下手的时候注意点,不要祓除我的咒灵。” 五条悟向后仰着,也累得不行:“打起来的时候谁还会记得这个啊……你要求真的好多诶,下次会注意的。” 夏油杰平息着呼吸,慢慢道:“我大概知道新同学是谁了。” 五条悟哦了一声:“所以,你最近一直拿在手里的咒灵玉是新同学给的吗?是那次临时接的任务?” 尽管开学只有半个月,却已经对自己这位同期的敏锐度有所了解的夏油杰没有否认:“遇到她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在将那只咒灵转化成咒灵玉。” 五条悟侧了侧头看他:“所以她的咒术是什么?也是宝可梦大师吗?” 被喊了半个月宝可梦大师的夏油杰已经学会了屏蔽掉没用的信息,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黑色的咒灵玉,放在手心里:“没来得及问就走了。但她应该不是咒灵操使。” 那股气息,与他完全不同。是更危险的东西在她身上。 “哈,”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大声嘲讽他,“你也太没用了吧杰,竟然还让对方跑掉了。” “不过,”五条悟的小圆墨镜在打架的时候就摘了下来,此时正被他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他漂亮的蓝眼睛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的同期,“我对她很感兴趣了。能从杰的手上跑掉的人,而且是第二个跟杰一样用咒灵玉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咒术呢?真是好奇。希望能跟她打一架。”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露出了一言难尽又无力吐槽的表情:“……对方是女孩子吧?还没来你就要跟人家打架吗?会被讨厌的吧悟。” 五条悟啧了一声:“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祓除咒灵的时候还要先问一句‘你好,请问你是男是女’吗?杰也太虚伪了吧!强弱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嘛!” “……跟你这种人真是……你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啊?”夏油杰单手按在肩膀上,上下动了动,迎着五条悟挑衅的目光,站起来,“作为同期,很有必要帮你纠正一下啊。” 五条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语调上扬:“来啊!还是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 夏油杰食指朝上比着,瞬间张牙舞爪的虹龙便直冲对面的白发男生而去,他微笑:“好啊。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 第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最后是五条悟被从咒灵身后闪现出来的夏油杰一拳打中脸,两人的“谈心”才到此结束。 冰凉的汽水滚落进格挡里,夏油杰弯腰捡起汽水,将其中的一瓶随手递给一边靠在自动贩卖机旁的五条悟。 五条悟接过汽水瓶,贴到自己一边已经肿起来的脸上,有些不满:“干嘛要打脸啊……肿起来会很丑诶,硝子又不愿意用反转术式治疗这种伤。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之前祓除你的咒灵?都说了不小心啦……你好记仇啊杰。” 夏油杰仰头喝着汽水,喉结上下滚动着,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里,总算消去了几分热气。 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同期:“谁让你自己没用无下限。既然输了,就记得答应我的事,跟我一起去给新同学搬桌椅。” 五条悟不情愿地应着:“这种事杰用咒灵的话,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吧?为什么非要拉我一起啊……那你今晚帮我通关啊。” 夏油杰毫不留情拒绝:“是你输了,又不是我输了,我才不会帮你。你不是‘最强’吗,自己打。而且,帮助新同学也是夜蛾老师给我们的任务。” “嘁,优等生。”五条悟不高兴地拧开汽水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瓶,“自己打就自己打。” 夏油杰耐心地等他喝完了,才将两人的空瓶一起丢进垃圾桶里,往教室方向走去。 因为五条悟打架输了,所以他搬桌子。 夏油杰单手拎着椅子走在他后面。 五条悟原本还有些不高兴,但当他用无下限将桌子隔开,上下举着桌子,像是表演杂技一样,他又兴致勃勃/起来。 夏油杰简直没眼看面前这个已经尝试开着无下限,用头顶着桌子单脚跳的笨蛋同期。 夏油杰移开视线,望向走廊外的绿植。 但他的心情还是愉悦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愉悦的。 为新同学。 在来高专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以后也将孤独地守护着什么都不懂的人们。 也许这种独自守着秘密,在夜晚成为英雄的感觉一开始还很令人兴奋,但时间久了之后,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祓除,看到越来越多的因为咒灵而丧生的人,那些不断积累的负面情绪也难免会有想要跟别人诉说的时候。 毕竟,并不是每一次祓除都那么顺理成章 ,他也会受伤,也会遇到比他还要厉害的咒灵。 甚至在前一晚努力做了英雄之后,第二天还要赶早去学校上课。 第一次祓除成功的喜悦没人能分享,受伤流血后的伤口也只能遮遮掩掩自己处理。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就无法有人认同他,这种苦涩随着时间和成长,竟然 也慢慢习惯了。 但这种习惯不是不在意了,而是学会了自己咽下去,自己纾解,总归他做的是好事,是在帮助别人,所以他也能继续忍耐下去。 直到来了高专。 来了高专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城市里的独行侠,还有一群拥有同样能力的伙伴。 他庆幸自己并没有拒绝属于高专的邀请。 所以哪怕是面对性格顽劣的五条悟,夏油杰对他都极有耐心。 ——因为是同伴啊。 但是这些都不如知道除了他以外原来还有人会将咒灵转化咒灵玉使用时,那一瞬间翻涌的心绪。 新同学才是他真正的“同类”。 没人知道,他在听到夜蛾老师的话后,甚至松了口气——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同学,不是什么诅咒师真的太好了。 夏油杰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话说,那天晚上因为太黑,完全没有看清楚新同学的长相,只记得声音还蛮好听。 夏油杰胡思乱想着,跟着五条悟进了教室。 五条悟一进门,就把桌子往地上一扔,不管了。 夏油杰好脾气地将桌子摆好。 在选择位置的时候,还特地考虑到对方是女生,跟硝子应该很谈得来,所以专门摆在了硝子的位置旁边。 甚至还私心的把自己的位置也挪到对方的旁边。 所以新同学的位置就夹在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中间。 夏油杰满意地拍了下手,扭头就看见自己的同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边,正往下扒拉着小圆墨镜,一脸沉思地望着他。 夏油杰:“……” 夏油杰:“怎么了?你突然这么安静,让人怪害怕的。” 五条悟旁观了夏油杰面带微笑,为未知的新同学收拾桌椅的全过程,哪怕是站在门边,他都能感觉到夏油杰的好心情。 五条悟新奇地上下打量他,然后开口:“杰,你知道你刚刚的表情有多变态吗?” 夏油杰:“?” 微笑还挂在脸上,但是垂在腿边的手已经想要蠢蠢欲动。 第3章 五条悟:“大概就像是每次老子看到毛豆生奶油喜久福的那种表情。” 夏油杰:“……” 夏油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变态啊。” 真是对这个家伙无力吐槽了。 五条悟眨眨眼,丝毫不介意同期的这种赞美:“最强当然是变态啊,强到变态。” 等夏油杰重新关上灯,关好教室的门,两个人才并排往宿舍走去。 五条悟:“所以,是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夏油杰:“……自己打,我要休息了。” 五条悟瞪他:“哈?骗谁啊,你从来没有睡这么早过。” 夏油杰:“今天决定要早睡。” 五条悟根本不信:“所以现在是晚上七点,你就要睡了吗?” 夏油杰面不改色:“是的。” 最后五条悟还是靠着自己的厚脸皮挤进了夏油杰的房间里,霸占了他的游戏机和卡带,盘腿坐在他的床上打游戏。 夏油杰则是拿着衣服去洗澡,进去之前还不忘记提醒:“悟,不要再把你带来的蛋糕吃到我的床上,不然今晚就是你睡这里,我去睡你的房间。” 五条悟已经在按着游戏机操控着人物上蹿下跳,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在屏幕上,听到夏油杰的话敷衍地胡乱点了下头:“啰嗦啦杰,你赶快去洗澡,等你打游戏呢。” 夏油杰:“……” 夏油杰:“你还记得是你打架输了吗?” 五条悟抽空抬起一只手竖在耳边,开始装聋作哑。 夏油杰放出大招:“果然我才是最强。” 五条悟立刻瞪圆了蓝眼睛,目光扫过来,刚张开嘴,就看到浴室的门啪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 五条悟气急败坏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外,夏油杰心情愉悦地站在花洒下,让热水浇在自己的皮肤上。 之前跟五条悟打架时酸痛的肌肉,终于在热气的蒸腾中慢慢放松下来,夏油杰闭上眼睛,仰着头任由热水洒在自己的脸上。 透明的水痕流淌过皮肤上青紫的痕迹,这些都是对练时留下的。 有一些是今天的,有一些是之前的。 他与五条悟不同,在进入高专之前从来没有接受过有关【咒术】的系统教育,关于【咒术】的概念还是入学高专后现学的,所以他那些同咒灵打斗的招式也大多是从网上找的格斗视频。 一开始只模仿了皮毛,直到他在实战中日复一日地不停摸索,才渐渐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风格。 甚至即使是学习了正规格斗技巧的五条悟,有时也会在对练中落下风。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实战经验。 真正在生死间搏斗的他有时用出来的招数,可是连五条悟那样自认不是好人的人都甘拜下风。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对练,更多的是互补。 ——不过有一说一,大部分的时候,真的是因为那家伙真的很欠打。尤其是自称自己是最强的时候。 外面又传来同期拖长尾音的催促声:“杰——你好了没啊——为什么这么慢?你该不会是在里面偷偷做奇怪的事吧——” 刚刚擦完身体,换上衣服的夏油杰:“……” 夏油杰拉开门,身后浴室里蒸腾的热气一同涌出:“麻烦请不要拿我跟你相提比论,我可不是你。” “什么啊,解决生理问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五条悟撇了下嘴,看了眼夏油杰,又哈哈大笑起来,“杰,你现在真的好像要飞升天的佛祖啊哈哈哈哈,就是你的那撮刘海太丑了……” 原本已经背过身去,不准备再跟幼稚的同期打嘴仗的夏油杰立刻扭过脸来,瞪着靠在那里玩着手柄的人:“你才是不懂,这是最近最流行的发型!而且单独留下这一捋头发垂下来,明明超帅好吗!” 这可是他在来高专之前精心挑选的发型,盯着理发师就要照着图片的样子去剪的。尤其是这个刘海,他认为是整个发型的点睛之笔,帅到不行! 五条悟倒是没有再跟他争论刘海的问题,而是歪着头好奇看他:“杰,你眼睛变大了诶。” 夏油杰将毛巾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扭了下脖子,拇指竖起朝外:“我觉得你这家伙真的有必要重新学一学怎样尊重别人,你觉得呢?” 五条悟的蓝眼睛因为兴奋慢慢亮起来,手柄都被随手扔在了一边:“好啊,再来打一架。这一次如果我赢了,杰你以后必须得睁着眼睛跟我说话。” 夏油杰脚下像是凭空旋起风涡,他微笑:“先赢了再说吧。” 只是这次,两个人还没出门,高专的警报却先响了起来。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有敌来袭—— 第3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第一时间招了虹龙出来,五条悟也丢掉了手中的游戏手柄,向着夏油杰的方向奔去。 夏油杰拉开窗户翻身站到了虹龙身上,紧随其后的五条悟脚踩在窗台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大叫一声也跳到了他的旁边。 五条悟盘腿坐下,蓝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快冲啊杰——哇唔!” 夏油杰指挥着虹龙,载着他们二人直冲云霄,莹白的月亮如玉盘映在他们眼里,夜风呼啸吹过颊边,整个高专一览无余,都在他们的脚下。 夏油杰站在虹龙的头顶上,俯瞰着掩在夜色下的古老庞大的建筑,只有零星的灯盏勉强照亮蜿蜒横斜的路。 警报声还在尖锐鸣叫,已经有不少暗下去的房间亮起了灯光,原本寂静的高专也开始渐渐响起喧闹人声。 夏油杰拍了拍虹龙的脑袋,问身边坐着的同期:“找到了吗?” 五条悟眯着双眼,整个高专在他眼里建构解析,无数庞杂繁乱的咒力残秽交错横卧,几乎覆盖了高专的每个角落。这些信息几乎是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便涌入他的脑海里。 五条悟冷静地在一堆杂乱无章 的咒力中找到了其中一条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颜色,他的嘴角高高翘起,从虹龙头顶站起身来: “找到了……在那里——东南方向!” 五条悟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脚下的虹龙便长啸着冲向五条悟所指的方位。 夏油杰在疾风中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正在往 教学楼方向移动的身影:“看到了,悟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五条悟已经从虹龙头顶上往后仰着坠了下去,极速坠落的同时,他的指尖绽起蓝色的光芒:“咒术,【苍】。” 原本还在高空中自由落体的人,瞬息便出现在了正在地面上移动的人的身边。 地面上已经轰然炸开了一个深坑,尘烟散去,五条悟正站在坑里,单手插兜,歪着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人:“反应很快嘛。” 他本是瞄着对方去的,【苍】能够通过压缩出发点和终点的距离达到瞬移的效果,而这种压缩空间所产生的冲撞力足以将对方撞飞出去。 可惜的是这个人极其敏锐,在察觉到空间波动的瞬间就跃到了另一边,完美避开了他的攻击。 五条悟摸着下巴:“但很不幸,你跳的那个位置……” 他的话音刚落,那人脚下的地面突然松动陷落,张着巨口的沙丘蠕虫从地底倏然耸出,流着涎水将人吞进肚子里,夏油杰插着兜从咒灵身后慢慢走出来:“我说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听别人把话说完?” 五条悟笑嘻嘻抬了抬手:“需要说吗?我们明明超——默契的!” 夏油杰嫌弃地跟他击了一掌:“真的很不想承认跟你有默契。” “不过,杰,你变弱了吗?”五条悟用食指点了点烟尘散去,长身直立在地面上的沙丘蠕虫。 “啊?”夏油杰不满地望过去,就看见沙丘蠕虫的巨口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般合起,月光下一道锐利的银光正横在巨口处。 不知何时,薄雾渐起,无声无息地环绕在两人脚边,犹如活物般缠绕上两人的身体。 清透的声音从丑陋的咒灵口中响起:“雾之呼吸,壹之型,雾里看花。” 下一秒,浓雾与愁云遮蔽住月亮,远处的灯光也一应褪去,黑夜彻底降临。 五条悟在暗下来的瞬间往后跳去,刀刃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雾气在他的脖颈前划过一道弧光,然后再次消散在雾里,同时地面上涌出数条根系状的咒灵肢体,随着数道银光闪过,乍开一朵虚虚掩掩的雾花,无数条被切碎的根系从空中飘落化为乌有。 五条悟兴致高昂地睁大眼睛,他的眼中,这些雾气全是莹蓝色的咒力,潜藏在其中的染了一丝灿金色的咒力如游丝般流动,他大笑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杰!这个诅咒师竟然能扛得住我们两个人的攻击,有意思……” 五条悟舔了舔唇,眼睛璨蓝耀眼,再次捏起手式:“咒术,【苍】。” 那丝金线转瞬便游到五条悟身前,狠狠劈下。 第4章 两个人几息间接连交手数十次,每一次那一把刀都会砍在他的脖颈处,但是在触及皮肤前便在无法往前,于是那人又会另换刁钻的角度,目标依旧是他的脖子。 五条悟丝毫不惧对方的长刀,甚至主动伸出手去接住锋利的刀刃,露出挑衅十足的笑容: “喂,这刀总是跟我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诶,砍不到怎么办?” 刀刃的另一端被五条悟握着,那人攥紧刀柄,翻身借力,双腿蹬在了五条悟的脸上,受无下限的牵制双脚在快触碰到他脸时就接近不了了,于是旋转刀柄,愣是将他震了出去。 五条悟顺势倒挂在空中,抱着肩膀,笑嘻嘻道:“还不赖嘛你,你这是什么刀法?” 而对方却没功夫去回答他的问题。借力翻身出去后,她便掉进了长着三只眼睛的咒灵手里。咒灵上下合起巨掌,被长刀从掌心破出大洞来。 她果断地将刀竖起,以不可阻挡之势,利箭般刺向了同样一直隐在暗处的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甩出乌贼样式的咒灵横在身前,挡住了锋利的刀尖,然后在刀尖陷入乌贼体内的同时,夏油杰极快地伸出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一扭。但那人反应极迅速,借力度旋身,抬腿勾住他的脖子想要将他绞在地上。 ——原本是不能成功的。 但在对方勾住他脖子的时候,因为距离过近,夏油杰再次感受到了那一夜曾经令他忌惮的危险气息。 是她! 然后轻飘飘的布料就罩在了他的头上。 ……等等,轻飘飘的布料? 随着一声轰响,夏油杰被绞着脖子摔在地上,他紧紧闭着眼睛,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不由自主松开了。 那片轻飘飘的布就盖在他的脑袋上,因为对方的双腿正勾在他的脖间,夏油杰的侧脸甚至被迫紧贴在细滑的皮肤上。 真是糟糕的姿势……完全不敢睁眼。 然后五条悟的笑声果不其然地响起了。 “救命……哈哈哈哈哈——杰你知道你现在像个变态吗?”同期直言不讳的话让夏油杰脑袋上青筋跳起,尤其是紧随而来的一阵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不行我得拍下来给硝子看看……她一直说我是人渣,明明杰也是……” 夏油杰恼羞成怒:“……现在是拍照的时候吗?!” 五条悟举着手机:“不然呢?反正诅咒师已经被杰抓住了啊。” “悟,杰,你们在说谁是诅咒师?”刺耳的警报声中,姗姗来迟的夜蛾正道被眼前这一幕惊到失语。 自己的两个学生,一个毫无廉耻地将整个脑袋塞在女生的裙底,另一个毫无廉耻地哈哈笑着拍照,一地的深坑,土壤被炸开,花草断着根散在地上,满地的狼藉。 夜蛾正道的拳头紧了。 “哟夜蛾,你来……”五条悟刚抬起手,招呼还没打完就被夜蛾正道毫不留情地一拳捶在脑袋上,人晃了晃就后仰倒在了地上,“为什么打老子!” 夜蛾正道根本不理他,对着地上两个还缠在一起的人头疼了一下,然后对其中一个说:“雾音,你先放开杰,从他身上下来。” 然后夏油杰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紧勒住脖间的大腿松开,头上盖着的布料也慢慢划过脸颊。 夏油杰绝望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手臂遮在眼前不愿意面对现实。 可是夜蛾正道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耳朵里:“悟,杰,这位就是你们的新同学,西川雾音。”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 躺在他旁边的五条悟还不忘给他重击:“哇哦,是你期待的新同学哦杰。” 原本想要给新同学留下好印象结果却钻了人家裙底的夏油杰已经破碎了:“闭嘴吧你。” 夜蛾正道懒得理会两个幼稚儿童,他看向站在一边的西川雾音:“雾音,你没事吧?” 西川雾音手里的刀已经归鞘,周围的雾气也随之散去,银月重新挂在天边,晚春初夏的风轻柔拂过少女的长发,她脊背挺直立在那里,如同池中清莲。 在收刀的那一刻,西川雾音就已经游神天外,直到夜蛾正道忧心地唤她名字,她才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嗯?” “有没有哪里受伤?”夜蛾正道叹气,“怎么这个时候来学校了,辅助老师不是说明天早上在车站等你吗?” 西川雾音的视线在夜蛾正道脸上聚焦了一会,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觉得头更疼了:“我是你的班主任老师夜蛾正道,我们之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西川雾音浅碧色的瞳仁雾蒙蒙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只能从她微微侧仰的动作里猜测应该是在回忆,然后她啊了一声看向夜蛾正道:“是……夜无老师。” 夜蛾正道:“……我叫夜蛾,算了,你没事就好。既然来了,我等下带你去登记咒力,之前忘记跟你说了,陌生的咒力进入高专的结界都会引起警报,所以你才被误判成了‘蓄谋袭击高专的诅咒师’。”说着,夜蛾正道转向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杰,悟,起来,跟雾音道个歉。”夜蛾正道瞥向他们二人。 “哈?老子就不。”五条悟躺在地上,手臂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老子为什么要道歉?是她自己没有登记咒力就闯进来,谁知道她是老子的同学还是诅咒师?” 夏油杰却没怎么犹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西川雾音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西川雾音慢慢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嗯?” 夏油杰不好意思再说刚刚被对方撂倒的时候冒犯了对方的事。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女生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在那样由薄薄裙摆围成的隐秘空间里,夏油杰难得感到有些窘迫和难为情,同时还夹杂了一丝属于青春期男生对于少女温软身体的难言的悸动。 但好在这样混乱的心绪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不然真的就要被硝子钉死在“人渣”的柱子上了。 西川雾音确实不懂夏油杰的难为情,但是她知道在别人道歉的时候应该要如何回应对方。 于是她浅浅露出一个笑容,学着曾经产屋敷大人对她做的那样,踮起脚尖,伸出手,勉强触碰到男生柔软的发,然后轻轻揉了两下:“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鹦鹉学舌般套用的安慰模版让夏油杰有些懵。 头顶传来的轻微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俯身下来,好让对方能够更轻松地触碰到他的发顶。 这样的举动让西川雾音很满意,她奖励般地又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才放下手臂。 夏油杰重新直起身子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暗暗庆幸此时是黑夜,周围的人应该都看不到他微微发红的脸。 然后就有小石头从夏油杰的脑后丢了过来,还伴随着五条悟的几声“杰,你的咒力为什么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了”之类的话。 夏油杰敏捷地侧头躲开,却没有搭理他,背对着同期往更暗一些的地方走了几步,微微仰头,想要借清凉的夜风吹散发烫的脸颊。 被无视了的五条悟不满地撇嘴,在夜色里显得亮盈盈的蓝眸瞪向了新同学,恶声恶气:“喂!你为什么只摸了杰的头?看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大个人呢?” 说着往新同学的身上也丢了一个石头。 那颗石子精准地砸在了因为听到问话,正扭头看向五条悟的西川雾音脑门上,把西川雾音打得脑袋往后一仰,小石头啪嗒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西川雾音摸着脑袋,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张了张嘴:“啊。” 夜蛾正道:“……” 夏油杰:“……” 五条悟:“……” 第4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最后是夜蛾正道用铁拳狠狠制裁了两个人。 夏油杰:“嗷!” 五条悟:“嗷!” 两个人一人头上顶着一个包,跟在夜蛾正道的身后往登记咒力的后勤处走去,五条悟看着西川雾音表情不虞:“喂,你怎么回事?不会是故意不躲开让夜蛾惩罚我跟杰吧?” 走在最外边的西川雾音慢慢看向他:“……啊?” 五条悟用那双天穹般苍蓝的眼眸盯着西川雾音看了片刻,然后扭头对身边的同期非常确定地道:“杰,这人是个傻子。” “闭嘴吧你。”因为受到牵连也被夜蛾正道指导了的夏油杰顶着头顶硕大红肿的包,面无表情,“我看你才是傻子。欺负新同学,还是女生,真是没品。硝子说得对,悟,你真的是个人渣。” “哈?!”五条悟瞪圆一双蓝色猫眼:“你这个怪刘海,再给老子说一遍?” “好,我再说一遍,不准再攻击我的刘海!我的刘海比你那看上去先天不足的白毛帅一百倍!!” 第5章 “啊?!你现在就给老子的头发道歉!老子是最强,老子的头发也是最强!比你那鲶鱼须一样斜出来的怪刘海帅一千倍啊!!” 为了头发吵起来的两个人新仇加旧恨,各自头上顶着被揍出来的鼓包,咬牙切齿地用肩膀顶撞着对方。 你使劲撞我一下,我使劲撞你一下,最后干脆用肩膀顶着肩膀较劲,龇牙咧嘴,不愿服输。 进了后勤部在跟后勤部的老师说明情况的夜蛾正道探身出来:“你们俩又干什么呢?” 两个男生瞬间往后撤离,若无其事地举起手臂做着拉伸动作,然后在夜蛾正道进去后,又同时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宽大的手掌按在肩头,连骨指都用力到噼啪作响。 两人同时伸出脚迈向后勤部的办公室,然后就这么卡在了门上。两个身高跟门框快要齐平的人挤在一起,互不相让,在夜蛾正道看过来的时候还要一齐对着他们的班主任面露微笑,背地里咬牙切齿: “我先进……” “我先……” 门框上的木屑簌簌掉落,夜蛾正道的拳头又硬了,他捏着拳头就要走过来:“你们两个……给我把门让开,让雾音进来!” 声音中气十足,带着风呼啸着扑了两个人一脸,夏油杰劲一松,五条悟咣叽挤断了一半门框,愣是把自己先塞了进来。 五条悟得意洋洋扭头去看自己的同期:“输了吧怪刘……” 然后发现自己的同期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一次胜利。 夏油杰拍了拍肩膀上落的木屑,假装若无其事般看向站在门外被他跟悟两个人的身体遮挡地严严实实的女生。 夏油杰主动让开了半个门,绅士道:“你先进。” 西川雾音站在门外,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生,视线在男生故作正经的脸上扫了一圈,落到他头上,然后伸手指了指头顶:“这里。” 然后西川雾音就从让出来的门缝里走了进去。 “嗯?嗯?”夏油杰疑惑地晃着脑袋,就看到被掀起的一阵木屑在空中飘飘悠悠落下。 夏油杰:“……” 好糟糕,今天一整晚都没有挽回到自己的形象。 夜蛾正道带着西川雾音登记咒力,夏油杰跟同期暂时休战站在一起,两个人两双眼睛一起盯着新同学。 一路上都好像在发呆神游,整个人散发着边缘感的女生在手指握住刀柄的那一刻,气势霎时转变。 西川雾音一只脚蹬在后面,前膝屈起,微微俯身,半敛起的碧色瞳眸逐渐清明起来。她慢慢呼吸着,长长地吞气吐气,有白雾自她嘴边溢散开。 待回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一层薄雾里。 哪怕夏油杰看不到咒力,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从那个瘦小的身体中外溢出来的力量,然后他就听到身边同期发出饶有兴致的哇噢声。 五条悟抱着手臂,食指抵着墨镜往上推了推:“杰看到了吗?” 夏油杰很诚实地摇头:“看不到,但是大概能感觉到。所以你的‘六眼’看到了什么?” 五条悟作为咒术界御三家中五条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六眼”,不仅拥有360度远距离视觉,还可以直接看穿对方咒术师的术式,甚至可以对咒力轨迹进行追踪和预测。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很有意思的术式……杰注意到了吧,她的呼吸。如果将她比作一瓶拧紧盖子装满水的瓶子,无论平时怎么晃,作为咒力的水都不会流出来的话,那么随着呼吸方式的改变,她的身体也像是打开了某种力量的阀门,咒力在渗透进她的肌肉和骨骼强化**的同时外溢出来。也就是说这种呼吸方法大概是她开启咒力的开关,而且她的咒力颜色也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之前有跟杰说过吧,目前我所见过的咒术师咒力,在我眼中呈现出来的都是幽蓝色,但是她的蓝色中夹杂了一丝金色。” 夏油杰发出疑问的声音:“金色?” 那边西川雾音已经用指节抵着刀柄泄露出点点银光,只听她低声道:“雾之呼吸,贰之型,夕雾长空。” 几乎看不清刀是如何出鞘,只感受到风裹挟着弥散的白雾掠过脸颊,然后啪嗒一声,刀便归入鞘中了,这时脸上才传来阵阵刺痛。 收刀的西川雾音站直身体,她身上的气势也随之散去。她眼睛瞄向了正对面负责登记的后勤老师。 后勤老师琢磨了一下这个眼神,猜测着回答:“……已经登记成功了。” 西川雾音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又回归到那种平和无害的状态。 五条悟站在后面兴致高昂,“喂,西川,你那什么雾之呼吸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唤了名字看过来的西川雾音先是疑惑,用眼神传达出“你谁”的疑问,然后才回答着:“雾之呼吸,是能够增强体质和免疫力的呼吸法。” 此时,刚刚被刀锋直指的半面墙壁才像是喘过来气,沿着深深的刀痕,塌了一半。 正坐在墙前登记咒力的后勤老师:“……” 只是增强体质和 免疫力? 汗流浃背了。 夜蛾正道:“……只是登记咒力而已,倒也不用这么用力……维修费用就从你后面的任务酬金里抽吧。” “什、什么?”西川雾音难得结巴了一下,“月蛾老师,还要罚钱吗?” 西川雾音将口袋都翻出来,空空如也,然后双腿并拢,膝盖一弯,对着夜蛾正道就是一个土下座:“老师,墙我会修好的,请不要罚我的钱……”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我叫夜蛾……你先起来,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在学校里吃喝都是免费的,后面你还会跟你的同伴一起出任务,任务成功后也会获得相应的酬劳。” 西川雾音站起来后还是恹恹的样子,她身后是发出爆笑的五条悟和忍笑忍得很辛苦的夏油杰。 夏油杰很善解人意:“别担心,如果真的吃不起饭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一点。” 西川雾音眼睛亮了一下,看向夏油杰,信以为真:“真的吗?那你可以先借我点钱,让我换一把刀吗?” 夏油杰:“啊?” 西川雾音非常认真地将自己腰间挂着的刀抽出来一部分让夏油杰去看:“刀身裂掉了……如果再不去换,估计再用一两次就会断掉。” 夏油杰垂眸看了一眼,泛着淡青色的刀身上已经遍布了密密麻麻细小的裂痕,他有些讶异:“裂得好严重……” 西川雾音点头:“是的。每一次刀砍中咒灵的时候,那些负面的东西也会传递到刀上面来,时间久了刀身就会被侵蚀,所以刀经常要换的。”她说着,有些期待地望着夏油杰。 夏油杰轻咳了一声,移了移目光:“需要多少?” 西川雾音伸出一根手指:“10万。” 夏油杰没有犹豫地伸手把旁边的同期拽了过来:“没问题,你说对吧悟?”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摊着手:“你在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说要借给她。当然了,如果等会出去再跟我打一架,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嗷!” 夜蛾正道抬起锤在五条悟头上的手,对西川雾音说:“我会帮你向学校申请提前预支费用。好了,别在这里堵着了,墙不用你们修是吧?快走快走——” 夜蛾正道说着就要打发几个人离开。 五条悟一边不满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跟夏油杰对视一眼后,两人往门口一站,双手插兜挡住了大门。 五条悟:“喂喂,夜蛾,就这么把我们打发走了有点过分了吧?” 夏油杰也是温温吞吞的:“夜蛾老师,你是不是还漏掉了点什么?比如新同学的其他情况?” 夜蛾正道是真的头疼了。 这两个学生,一个是百年不遇的“六眼”,一个是百年难遇的“咒灵操使”,天赋异禀,什么都好,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他就没安宁过。 不过夜蛾正道也没准备隐瞒,看了一眼西川雾音,无奈:“如你们所见,雾音是被诅咒了的人。” 夜蛾正道第一次见到西川雾音还是在四个月以前。 他在京都兵库县遇到了正独自一个人在废弃别苑里祓除咒灵的女生。 长刀插在准一级咒灵的脑袋上,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明明是那样丑陋的东西,女生掐住它的脖子任其在手下挣扎,面上也不曾流露过丝毫情绪,牵引着咒力将这只咒灵化成了一枚咒灵玉。 夜蛾正道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拿着那枚咒灵玉,青天白日里,脚下的影子却在逐渐扭曲成型,庞大的诅咒的气味几乎将太阳都洇暗了几分,有风平地起,卷着落叶扫进了荒芜别院里。 是【特级过咒怨灵】。 女生头也没回,将那枚咒灵玉吞进了嘴里。 第5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应该是隆冬的某日,距离新年还差几天的时候。 第6章 西川雾音是冷醒的。 睁开眼,只有从窗户中映射进来的冷白月光模模糊糊照亮屋内的摆设。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将一只脚探出床外踩在地板上,热烘烘的暖意便顺着脚心涌了上来。她索性将两只脚都伸到地板上。 捂了一会,感觉到下肢重新回暖后,困意也又蔓延上来。西川雾音抱着被子将下巴抵在柔软的被面上,困倦地看着屋内那一抹月光。 自从四年前被特级过咒怨灵附身后,随着情感被诅咒慢慢蚕食,她的体温好像也一同被吸走,哪怕在炎热的夏天或是冬天充斥着暖气的房间,她也极容易在深夜里因为骨头缝里泛起的冷意而惊醒。 周围的人似乎对她身体的变化也总是过于忧心,尤其是产屋敷大人。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告诉产屋敷大人自己总是很冷的时候,产屋敷大人的脸上露出的神情。 与以往的温柔平和不同,他沉然凝重地看着她,就像是之前与产屋敷大人一同外出时他曾露出的表情。 那时产屋敷大人在屋内与友人交谈,西川雾音坐在廊下看着院外不远处的几只野狗撕扯着一只兔子。鲜血混着涎水流了满地都是,直到屋内佣人出门看见,惊叫着赶走那些野狗。 西川雾音一回头就看见坐在屋内的产屋敷大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在望着她。 回去的路上,产屋敷大人问西川雾音:“为什么坐在那里看狗咬兔子?” 西川雾音乖顺地回答着:“因为很无聊,产屋敷大人在屋内谈事,没有人陪我。” 产屋敷大人问:“我记得雾音很喜欢小动物,以前看到小猫被狗围住都会将狗赶走,这次怎么没有去赶走野狗呢?” 西川雾音蹙着眉,似乎是在认真回忆,但最终茫然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赶走呢?” 产屋敷大人良久没有说话,一直走出去很远,他才说:“雾音,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共情’的能力,这是属于人最基本的情感。不要被诅咒拽入深渊里。” 西川雾音将脚缩了回来,迷糊中想起来两三年前的这件事。 那之后产屋敷大人就找人教她祓除咒灵,教她通过吞下咒灵平衡诅咒的力量。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体里的诅咒一直在蚕食着她属于人的情感和五感。 可是她除了深夜里才能感觉到的钻进骨缝的冷意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察觉不了自己在慢慢失去些什么。 西川雾音拿起床边小几上摊开的信函。这是一封邀请书。 最上面是“东京咒术都立高等学校”的字样。 产屋敷大人说,等到来年春天,她会在这里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定会教会她如何找回自己丢失的感情。 - 昏暗的灯点在小路两旁,微风和煦,圆月也静谧地挂在天上。 沿着教学楼一路走来,还能看到远处被轰塌的几个小楼。 西川雾音正走在两个新同学身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的事。 新同学还在一旁抱怨被罚的三千字检讨,然后两个人又一次为了“谁打塌的楼比较多,所以检讨应该由谁写”而争吵着。 然后战火就蔓延到了西川雾音身上。 “喂!”一根小树枝扫在西川雾音的脑袋上,“要不是你,我们两个也不会被罚,你别想给我置身事外!检讨你得写一半!” 西川雾音伸手挠了挠头发,摘掉一片叶子,看向旁边一手插兜,一手甩着树枝,正瞪着两只蓝眼睛看她的男生。她摸了摸头发:“我不会。” “哈?” “不用理他。”夏油杰抱着手臂走在另一边,对着西川雾音笑了笑,“像我们这种优等生,不会写检讨是很正常的事。” “哈?!”一旁比刚刚更大声地语气音响起,“我说杰,从开学到现在,我被罚写过三次,你也被罚写过三次吧?而且每次你都写得又快又诚恳,怎么优等生写检讨也是最优等吗?” 夏油杰微笑:“但凡国中时候国文课和写作课都认真听讲的人,应该都不会写不出一篇真心实意的检讨吧?悟你不会连国文课都不及格吧?” “国文?那是什么鬼?不好意思,老子从会说话开始,就是老头子请来的家教一对一辅导。”五条悟搔了搔耳朵,呵笑。 夏油杰握拳捶了下手掌:“哦,原来你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然后他对正看着他俩斗嘴的西川雾音说,“西川同学,我们快 走,小心被传染了变笨病毒。” 五条悟脑袋上白色的毛都竖起来了:“你说谁小学没毕业啊?!” 夏油杰完全不理他,拉住西川雾音低声道:“跳!” 西川雾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着夏油杰一起跳起来,然后视野便挑高,整个人腾空而起。西川雾音愣了一下后,摸了摸身下坚硬的鳞片:“龙?” 夏油杰站在她旁边,笑眯眯点头,夜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得乱飞,他身后是银白的圆月。 男生声音疏朗,还带了些许高中生变声后的低哑,他看着西川雾音:“西川同学,记起我了吗?” 西川雾音坐在龙首上,仰头去看穿着黑色制服,脊背挺直的男生。因为诅咒的原因,她对大多数人和事都毫不经意,无论是那些擦肩而过还是有过短暂交集的人,在她的记忆里都是黑白色的无面人。 但现在,那张背着月光有些模糊不清的脸,被按在了记忆片段里那个盘踞在深巷中长龙旁的无头无脸的人身上。 夏油杰见她还在仰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墨色圆润的咒灵玉,然后将手掌摊开送到她眼前。 “西川同学,冒昧把你带到虹龙上来,是想先对今晚发生的意外跟你道个歉,没想到出现的会是你,我跟悟误以为你是诅咒师跟你打了一架,然后还……还……” 夏油杰的视线扫过轻飘飘的裙摆,眼神立刻移开,又咳了一下,“总之,想跟你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我叫夏油杰,很高兴认识你,西川同学。” 男生站在她面前认真介绍自己的名字,西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想跟她做朋友吗?西川雾音想起了产屋敷大人的话。 【等到来年春天,雾音会在那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 西川雾音低头看了看那枚咒灵玉,抬手覆了上去,然后借力站了起来,她没有松手,握着男生的大手上下轻轻摇晃了一下,认真道:“我记住你了,夏无同学。我叫西川雾音,很高兴跟你做朋友。” 夏油杰看了她两秒后,突然侧过脸用另一只手遮在嘴前噗笑出来:“……抱歉抱歉,因为你的话听起来很像是要约我打架,而且我叫夏油,不是夏无。” 名字都记错的人,却信誓旦旦地说我记住你了,这种反差让夏油杰忍不住直笑。 “啊……”西川雾音对于自己总是记错别人名字这件事虽然习以为常了,但她还是解释着,“夏……夏油同学,我不是故意记错你的名字。因为诅咒的原因,感情又通常是跟记忆连在一起,所以我的情感被诅咒偷偷吃掉的同时,记忆也会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西川雾音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想了想又叫了一次对方的名字:“夏油……夏油杰。” 面对着女生澄澈的目光,被完整叫出名字的夏油杰不由自主地在对方被风吹得凌乱的脑袋上看了几眼,垂在一边的手指蜷了蜷,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夏油确实不太好记,叫我杰好了,我的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西川雾音听了他的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杰。” 两个人并排坐在龙身上,穿梭在云雾里,好像连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都触手可及。 西川雾音往耳后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漂亮的浅碧色眼睛也无意识地弯着。 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夏油杰坐在一旁时不时看她一眼,左手一直摩挲着那枚咒灵玉,想起了夜蛾老师在后勤办公室说的话。 父母都被诅咒师残害,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却被特级过咒怨灵附身。四年来诅咒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她属于人的情感,令她几乎失去了对周围人共情的能力,五感也渐渐消退。 而当她完全失去感情,也丧失知觉时,咒灵就会占据她的身体,到那时就会由高专的人来祓除她。 但夏油杰听懂了夜蛾正道的潜台词,夜蛾老师不想放弃他的学生。 “好像忘记跟你说了,”西川雾音听到声音侧头,就看到男生正转着那枚她送出去的咒灵玉。咒灵玉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对着她晃了晃,夏油杰笑了一下,“我祓除咒灵的方式是吃下咒灵玉。” 西川雾音愣了一下:“杰也会吃咒灵玉吗?” “嗯。”夏油杰点头,“因为我是咒灵操使,能够通过吞下咒灵玉将降伏的咒灵收归己用。” 第7章 西川雾音歪着头看他:“那你现在收服多少个咒灵了?” 夏油杰手指抵着下巴看着她笑:“秘密。” 西川雾音眨了下眼睛,并不介意对方的隐瞒,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远处城市里的霓虹灯光上:“很难吃。” “嗯?”夏油杰还没反应过来。 西川雾音抬手顺了顺凌乱的长发,这次说的多了点:“咒灵很难吃。像是喝醉的人的呕吐物,刺激着舌头、鼻腔和眼睛,眼泪会不停地往外流。我不喜欢。但是产生咒灵的负面情绪可以与诅咒所需要吞噬的情感勉强持平,我想活得更久一点,所以就算难吃也会吃下去。” 她嘴上说着不喜欢,脸上却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语气也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甚至看不到她所说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但是夏油杰知道她是认真的。 “……抹布。”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那双浅碧色的眼睛看了过来,夏油杰与她对视了片刻后才慢慢开口:“是扔进了下水道里擦拭呕吐物的抹布的味道。” 说完他先移开了视线。 夏油杰从没有跟别人提过咒灵的味道。 是很臭、很恶心的味道。每一次塞进嘴里那种冲鼻的味道都会让整个喉管和肠胃扭曲蠕动,身体在疯狂地阻止他下咽,但是理智让他坚持吞了下去。因为只有吃下咒灵玉才能变强。 他在第一次吃下咒灵玉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一方面是生理上的刺激,另一方面是真的太难吃了。 在骄傲与自矜下,他打心里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这样的“城市英雄”、“百年难遇的咒灵操使”,实际上的每一次变强都是煎熬的。 “嗯……好像也很形象。不过我说的都是我之前的感受了,我现在已经几乎尝不出它是什么味道了。”西川雾音似乎是在想象下水道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的味道,然后她对着夏油杰抿唇笑了一下,“没想到杰会跟我有一样的经历,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跟我一样会吃咒灵玉的人。果然,我们应该做朋友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只有一汪倒影着月光的碧潭,既没有什么同病相怜的怜悯,也没有失去味觉的自怨自艾。她只是在简单的陈述事实。 夏油杰与她对视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西川雾音茫然地看着他笑。 夏油杰仰头看月亮,唇角眼尾是掩不住的笑意:“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们就应该是朋友才对,雾音。” 先被对方说出了这种类似“我们是同类”的话,夏油杰却觉得有种难言的默契。 他含笑侧头看向一边的西川雾音,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见她喜欢虹龙,想了想:“还想要再高一点吗?” 西川雾音立马扭头看他:“可以吗?” 夏油杰抿唇一笑,语调不急不缓,但狭长的眼尾里却带了几分少年人张扬的傲意:“当然可以。你想的话,飞多高都可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虹龙也昂首摆尾,直上云霄。 风呼啸着穿过耳边的长发,西川雾音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一下。这是西川雾音第一次飞在天上,也是西川雾音第一次在情感被诅咒不停吞噬的情况下产生了些许兴奋的情绪。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坐在龙身上,眯着眼睛吹起夜风。 夏油杰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笑了一下:“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还想坐可以告诉我。” 西川雾音笑起来,浅碧色的瞳眸漾着月光。她想,是的,这是开心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看着新朋友:“谢谢你,我很喜欢,也很高兴。” 至于夏油杰之前答应了夜蛾老师绝对不会在城市里 骑着咒灵飞这种事……啊,检讨也不差这一次了。 第6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坐在龙上飞确实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 但前提是西川雾音没有忘记自己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把日轮刀就来了学校。 学校宿舍只提供最基础的床单枕头被褥,其他洗漱用品和衣服都是学生自行准备。 坐着龙兜风兜到十点半,后勤办公室都关了门,连床单被罩都没得拿的西川雾音站在空荡荡还没有打扫过的宿舍发懵。 夏油杰在一旁拿着手机分别给两个同期发消息,好在大家都是喜欢晚睡早起的健康高中生。 最后西川雾音被家入硝子收留,住在了她的宿舍里。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新环境的原因,西川雾音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觉。家入硝子就睡在她的旁边,雾音甚至能听到她平稳清浅的呼吸。 记忆里上一次与别人同睡在一起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变故还没有发生,父母都还陪在身边。尽管已经长大,但她仍会时不时与父母睡在一起。她睡在中间,妈妈和爸爸睡在自己的两边,哪怕在睡梦中也是以保护的姿态围着她。 西川雾音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父母了。 她一直平稳的心绪突然的就松动了起来,随着她情绪的起伏,身上一直被压制的诅咒也蠢蠢欲动,西川雾音忙收敛心绪,平躺在床上,慢慢地吞气吐气,让呼吸绵长起来。有白雾从嘴边慢慢溢出,维持着全集中呼吸后,诅咒又重新安静下去。 西川雾音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都不再想,让自己进入睡梦中。 西川雾音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以后,睡在她旁边的家入硝子突然睁开一条细缝。 家入硝子有些紧张。 因为她感觉到从新同学的身上慢慢溢出的恐怖又危险的气息。 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床单流到地上,在地板上汇聚成可怖的影子,将窗帘外泄露的那丝月光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家入硝子屏住呼吸,用眼角的余光去瞥。但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能想象到那东西站在新同学的床边,像一个石头般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西川雾音是被手机的闹铃声惊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昨天就到达了高专。 一只手按掉了闹铃,家入硝子困倦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头柔顺的棕发都睡得毛乱起来:“早……” 她打着哈欠跟西川雾音打招呼。 西川雾音也坐了起来,她看着好像比自己还要困乏的家入硝子,有些疑惑:“早上好硝子,你昨天没有睡好吗?” 家入硝子听到问话,看着她叹了口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雾音睡着之后,她身上的诅咒其实会自己跑出来?” 阳光打在木质地板上,四个人或站或坐在西川雾音和家入硝子的座位旁边,听着家入硝子讲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夏油杰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雾音知道这件事吗?” 西川雾音摇摇头。 她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呼吸法,诅咒一般会被压制在身体里,往日里除非是她情绪过于波动,诅咒都不会跑出来。 西川雾音蹙起眉,面上难得流露出些许沉思。她沉吟了一下:“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之前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如果是真的,我猜产屋敷大人应该知道。” 从四年前被产屋敷曜哉救了之后,雾音就一直跟随产屋敷大人一起生活。她从来没听产屋敷大人或者照顾她起居的佣人提起过这件事,但她刚去产屋敷时,因为创伤应激,产屋敷大人曾照顾过她一段时间。 “产屋敷?”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互相对视一眼,“谁啊?” 西川雾音解释着:“产屋敷大人是我现在的监护人。” “产屋敷?!”与他们两个反应不同的是五条悟,他原本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脚蹬在桌子上正一前一后的晃荡着,听到“产屋敷”的名字,人都坐直了。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立刻扭头去看他,等着五条家族出来的大少爷为他们答疑解惑,然后就看到五条家的大少爷手抵着下巴,沉思片刻后:“啊——谁来着……” 家入硝子:“……” 夏油杰:“……” 五条悟辩解:“不是,这名字真的很耳熟,我肯定听说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夏油杰选择无视他,看向西川雾音:“你要跟这位产屋敷先生联系一下吗?如果他知道但没有提起过,就说明诅咒在睡着后出现这件事应该是可控的,倘若他也不知道,就说明雾音你身体的诅咒也许发生了一些我们尚不清楚的变化。” 西川雾音认可了夏油杰的话,也觉得跟产屋敷大人联系上会比较好。于是西川雾音抬头看向面前三个人。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五条悟先不耐地催促她:“看我们干什么,你倒是打电话啊!” 西川雾音:“啊?” 五条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啊什么啊?你这傻子不会连手机都没有吧?” 第8章 西川雾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沉默。沉默。 五条悟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为什么这么搞笑……你是从哪个山里出来的野人吗?竟然连手机都没有哈哈哈哈,杰你看她,真的太搞笑了……” 夏油杰一脸正经地捂着嘴:“悟,你笑得太大声了。”他笑的小声多了。 还是家入硝子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借给西川雾音:“你们两个,真是人渣啊。” 五条悟不满:“老子哪里人渣了啊硝子,哪有二十一世纪还没有手机的人啊!她是老古董还不够好笑吗?” 被同期嘲讽后的夏油杰决定做个人了:“悟,要说老古董的话,开学第一天穿着羽织来的你也不逞多让。” “有意思,”五条悟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蓝色的火花示威般打着闪,“你这土的冒泡的怪刘海在说谁老古董呢?” “怪刘海?”夏油杰竖起两根手指,眉眼斜挑,身后涌现出一团黑色雾气,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在其间转动着,“看来我们有必要出去谈一谈。” 五条悟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要去你自己去啊,老古董怪刘海。” “啊呀,又要有大麻烦了,我们快远离战场。”尽管才入学半个月,但是已经对两个同期的脾气有了解的家入硝子揽过西川雾音的肩膀,带着她坐在了教室一边的窗台上,“手机你尽管用好了,等下了课我可以陪你去市里买东西,正好你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还没有。” 西川雾音对着可靠的女同学点点头,拿起家入硝子的手机拨打了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但是可惜的是,电话是佣人接通的。产屋敷大人有事外出了,要三四天后才能回来。 “雾音小姐,需要帮您用鎹鸦联络产屋敷大人吗?”佣人在电话那边恭敬问着。 西川雾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如果用鎹鸦才能联系到产屋敷大人,那么他一定是有事不方便联络:“不用了,我会等大人回来后再联系他。” 挂断电话,旁听的家入硝子歪头看她:“没联系上吗?” 西川雾音摇摇头:“过几天吧。” 而另一边的已经你推我我推你就要互相推搡着出门的五条悟突然脚步一顿:“我想起来了。” 夏油杰表情不怂:“啊?” 五条悟扭头看向西川雾音:“我想起来产屋敷是谁了。产屋敷曜哉,是这个名字吗?” “是的。”西川雾音有些讶异,“你真的认识产屋敷大人?” 原本一只脚都迈出教室门的五条悟身子一转又走了回来,还不忘揽着夏油杰的肩膀一起给带回来:“我不认识,但是我家的老头子们应该都认识。已经解散了的鬼杀队当主就是出自产屋敷一族,对吧?”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对视一眼:“鬼杀队,那是什么?” 重新做回了椅子上的五条悟吊儿郎当地甩着自己的小墨镜,挑眉:“求老子。” 夏油杰果断地越过他看向西川雾音:“雾音,鬼杀队是什么?” “喂喂——” 西川雾音思考了一下:“千年前,产屋敷一族 出现了一个人类的叛徒。他为了活着,将自己变成了吃人肉才能活下去的‘鬼’,并且能够用自己的血将其他人也改造成‘鬼’。这些鬼都拥有不老不死且强韧的**,只有阳光和砍掉他们的脖子才能够杀死他们。为了杀灭鬼也为了改变产屋敷一族的命运,产屋敷成立了鬼杀队。一百年前,最后一任鬼杀队队员成功杀死了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鬼杀队自此解散。” 夏油杰若有所思:“听起来跟吸血鬼很像啊。”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不愧是老子的挚友,跟老子想到一起去了。可惜那什么鬼之始祖一百多年前就死了,不然老子倒是要试试到底是他的身体硬,还是老子的【苍】更硬。” 夏油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说悟,在女生面前你的用词能不能不要那么粗俗,还有,不要总是自称【ore】,用【boku】或者【watashi】才不会让比你年纪小的人感到害怕。” “啊?老子最讨厌别人对我说教,所以你能先改改对老子的态度吗?”五条悟伸出手点了点夏油杰,然后挑衅地勾了下手指,“而且,你说的年纪小的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比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都要小一岁的夏油杰微笑起来。 家入硝子果断跳下窗台,还不忘拉着西川雾音一起:“跑咯——” 由于两个dk一言不合就开打,从教学楼一路打到下节课上实训课的训练场。 乒乒乓乓的,直到被夜蛾老师用爱指导才老实下来。 再次喜提三千检讨的两个人,顶着头上红肿的包坐在训练场边的长椅上。 因为硝子拒绝将反转术式浪费在这两人身上,两个男生只好龇牙咧嘴地拿着贩卖机里冰镇的气泡水贴在青紫的脸上。 三个人坐成一排看着场内正在跟夜蛾正道对练的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被单独喊进了训练场里,在不能使用武器,也不能使用咒术的条件下,跟夜蛾老师比格斗技法。 要知道就算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单纯比格斗的话都打不过夜蛾老师,更不用说西川雾音了。 五条悟一边呲着牙嘶气一边眼睛盯着场内:“杰,你下手真的好重啊,痛死了……这家伙还可以啊,能在夜蛾手上过这么久。” 夏油杰没有他那么夸张,用冰凉的汽水瓶贴着有些肿胀的下颌,虽然也在望着内场,但是神色平静很多:“你忘了吗,雾音可是能一个人在我们两个的攻击下都不落下风。” 五条悟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是—— 他扭头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好友身上:“杰,你刚刚叫她什么?” 夏油杰轻眨了下眼睛,侧头回望他,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笑容:“雾音啊。” 另一边再一次被一只手撂倒在地上,西川雾音喘着气仰躺着,认真道:“夜蛾老师,你很厉害。” 终于被叫对了名字的夜蛾正道有些欣慰的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起来:“毕竟是比你多活了十几年的人。雾音你的反应和速度都很不错,就是近身搏斗弱了些,及格了。后面在针对近身搏斗专门训练就可以。” 他说着,扭头叫了一声:“杰,你过来。” 五条悟忙举起手:“夜蛾!老子也要跟她打!” 夜蛾正道直接略过他,看向慢慢走过来的黑发男生:“杰,雾音的近身搏斗就交给你了。悟,你过来,我来跟你练练。” 五条悟:“……” 夜蛾正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过来!” 夏油杰看着好友被夜蛾老师揪着去了另一边,轻咳了一声,才看向身边的女生:“我刚刚有看你跟夜蛾老师的对练,我觉得雾音你的问题不是很严重,应该是平时一些用刀的习惯,让你容易被对方抓住。” 夏油杰说着,给西川雾音做着示范:“你平时拿刀是不是惯用右手?每次起式你都会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对,就是这个。” 西川雾音一边听男生讲解,一边跟着他摆姿势,她刚起了个式,左手臂和肩膀就被抓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天旋地转,自己就仰倒在了地上。 “抱歉,没伤到你吧?” 夏油杰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西川雾音摇了摇头,轻眨了下眼睛看向他。 虽然被撂倒,但是在摔在地上前男生的手掌已经贴在后心护住她,所以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倒在地上,反而更像是躺在对方怀里。 男生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明明还隔着一层布料,但是触在对方后背的手掌却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腕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一下,手掌也跟着细微地滑动着,又立刻顿住不敢再动。 男生有些郝然,但是仍然等雾音从地上站起来才收回自己的手。 “嗯……嗯就是刚刚那个动作,很容易就会被跟你近战的人抓住把柄,”夏油杰将那只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很快又正色道,“不过问题不是很大,将这几个小习惯改掉就可以了。你可以试着在起式的时候这样站……然后手放在这里……对,就是这样。” 西川雾音听得很认真,因为比男生要矮上一个头,所以在对方讲解的时候总是仰着头看他,这时她额前的碎发也会乖顺地分向两边,露出女生光滑白皙的额头和细长秀气的眉眼。 在讲到重点时,她还会认真的点头,那几缕碎发又会俏皮地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跃动,而不管她如何动作,那双浅碧色的眼睛始终跟随在夏油杰的身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真的太乖了。 饶是自认在初中时颇受欢迎的夏油杰,都有些顶不住这样的目光。 “……要不然你来试试?”夏油杰有些不自在地微微移开视线。 “我吗?”西川雾音微微张唇,“好的。” 她站在原地仔细地又回忆了一下刚刚夏油杰教的技巧,学着他刚刚的样子起了个式,然后就竖起手掌劈向了夏油杰。 第9章 夏油杰游刃有余地侧身躲开,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是这样。继续。” 西川雾音沉住气,与夏油杰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然后突然伸出手要抓住对方的手臂和肩膀,同时脚伸上去绊他的腿,但没想到夏油杰直接反扭住她的手臂,脚下更是纹丝不动。 西川雾音眼见着绊不到他,便借着被扭手臂的力度,直接一个跃起,在空中翻转身体,用双腿勾住夏油杰的脖子将他反绞着压在了地上。 ——原本是绊不倒的,奈何女生又一次忘记了她穿的是裙子。 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西川雾音坐在夏油杰的身上,白色裙摆轻飘飘落下,罩在夏油杰的头上。 夏油杰:“……” 历史总是如此相似。 略有些凉的细滑皮肤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两侧,夏油杰连眼睛都不敢睁,呼吸都停滞起来,就怕自己呼气喘气都会冒犯到对方。 “啊,抱歉!”西川雾音忙将自己的裙子从夏油杰的头上拽下去,“杰,你还好吗?” 轻滑的布料从脸上扫过,夏油杰仍不敢睁眼,他不安地扭了下脖子,侧了侧头:“……你先下来。” 雾音忙从男生的身上爬下来,另一边听到动静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也围了过来。 五条悟只用了“哇哦”这一个语气词表达了所有意思,然后就咂着嘴啧啧地围着夏油杰来回看。 脸红耳热的男生被五条悟看得有些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噼啪响,还是硝子过来扯着没眼色的五条悟往旁边走,才避免了又一场“大战”。 好不容易坐起身的夏油杰单手捂着脸,用垂下来的刘海遮住自己另一半泛红的脸。 不明所以的雾音还以为是自己刚刚弄伤了对方,蹲在旁边,伸出手拂开男生额前的发丝,担忧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夏油杰反倒被对方惊了一下,颇有些狼狈地往后仰身躲开了雾音的手,侧过脸:“没事……我没事。雾音很厉害,一下子就将我绊倒了。” “杰——你说什么——你被女生的裙子绊倒了?——” 不嫌事大的五条悟站在另一边将手拢在嘴边,毫不吝啬地大声嘲笑着自己的同期。家入硝子直接摊手表示拦不住。 夏油杰的额头立刻崩出了青筋,他努力维持着笑容:“不要理他……雾音,你刚刚做的很好,就是,嗯……下次再跟男生对练的时候,最好尽量不要在穿裙子的时候用这招……” 西川雾音后知后觉到对方的窘迫,忙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只在绊倒杰的时候穿裙子了。” 适得其反。 夏油杰单手捂住脸,又一次把脑袋垂了下去,刘海轻飘飘遮在眼前,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第7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所以,你准备定制一件什么样的校服?” 家入硝子凑到西川雾音的桌子旁,看着她面前摆着的一张校服定制申请单,“高专的校服是特制的,能更好的贴合和保护咒术师的身体,而且未来三年几乎每天都要穿,所以最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款式哦。” 西川雾音想了想:“什么样子都可以吗?” 家入硝子点头,站直身体给雾音展示她身上的校服:“什么样子都可以。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可以跟我一样,我就是随便挑了一个基础款型。反正都是黑色。” 西川雾音用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脸:“那就我身上这件裙子吧,我很喜欢这个。” 正巧进门的男高中生听到这句话,蓝眼睛立刻就扫了过来,叼着根雪糕,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雾音的桌子上,含混不清道:“你俩聊什么呢?什么款式?……哦,校服啊。” 白毛脑袋直接嚣张地将大长腿抵在旁边的桌子上,向雾音展示着自己的衣服:“老子的怎么样,是不是超帅?可以借你抄抄。” 雾音的目光刚落到男生黑色的校服紧身裤上,松松垮垮的灯笼裤就从旁边抢走了雾音的视线。 拎着塑料袋,刚走进来的的夏油杰单手插兜,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长腿,颇有些无奈:“悟,有说过好几次了吧,不要把你的脚放到别人的桌子上,未免太失礼了。” 五条悟仰着脑袋,隔着小圆墨镜露出蓝眼睛看他,语气纯真又可恨:“杰是我妈妈吗?” 夏油杰神色不变,直接用手捋开了身前交叠在一起的腿:“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连洗澡换浴巾都要喊我帮你。” 家入硝子:“哇哦。” 西川雾音:“五条同学不会洗澡吗?” 家入硝子扭头看了一眼雾音,被她逗得直笑。 而白毛脑袋则在后面几哇乱叫:“说谁不会洗澡呢!只是拿浴巾而已!” 夏油杰无视满地撒泼的幼稚小孩,将手里的雪糕分给家入硝子和西川雾音,看到了桌子上的表:“在选校服款式吗?” 家入硝子将雪糕翻过来,看到是咖啡味,对夏油杰竖起了大拇指:“正在选。雾音你可以问问夏油的意见哦,那边那只的校服就是夏油妈妈帮他选的款式。” 硝子指了指身后还在胡搅蛮缠的白毛脑袋。 西川雾音正小心地撕开雪糕外包装。咬了一口,是冰凉凉的抹茶味,可惜的是在她嘴里甜味都变得很淡了。 她听到硝子的话,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夏油杰,稍稍有些惊讶:“杰的校服也是自己设计的吗?很好看,我很喜欢杰的裤子。” 这条灯笼裤是夏油杰熬了两个大夜,翻了好几本潮流杂志才最终敲定的款式,在高专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了。 突然被新同学夸奖,夏油杰有点高兴,但是他克制住了情绪,只是站得更直了一些,不经意地将自己的裤子展现出来。 他语气微微上扬,带了一点不易察觉地矜傲:“谢谢,我也很喜欢。雾音有什么喜欢的样式吗?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作参考。” 西川雾音想了想,从位置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身上的这件白裙子展现给几个人看:“这个怎么样?我身上的这件裙子如果做成校服的话,可以吗?” “哈?你是认真的吗?”夏油杰还没发表意见,打了半天滚都没人理的白毛脑袋又凑过来,叉着腰,蓝眼睛上下扫着雾音身上的裙子,嘴巴一撇,毫不顾忌道,“超丑诶——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一样,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啊?” 被嘲笑了的雾音伸手拉了拉裙摆,望着面前的三个人,蹙了下眉,看上去有些疑惑:“这是我妈妈以前给我做的。真的很丑吗?” 知道新同学父母双亡的三人:“……” 刚刚嘴巴超毒的五条悟:“……” 肉眼可见地,白发少年表情僵住了,鼻梁上的小圆墨镜都滑了下来,露出尴尬的不知道往哪里看比较好的蓝眼睛。 旁边两个同学谴责的视线戳在他脸上,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尖,视线左右飘移着,站直身体,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又不自在地左右扭着头颅,也不看向女生,手指伸进了夏油杰拎着的塑料袋里乱摸,嘴上还假装若无其事道:“我的果汁呢杰,我记得买了的,怎么找不到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拍掉在塑料袋里乱摸的手,指了指另一张桌子:“你不是放在那里了吗?所以说悟,下次说话的时候拜托学着看点眼色吧。” 理亏的五条悟吹了吹被拍红的手,也不接他的话,长腿一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大家,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橙汁拧开就咕咚咕咚猛灌。 家入硝子无语:“我真是不知道应该先吐槽夏油妈妈比较好,还是先吐槽恶劣的小学生五条。雾音,你不要理那个小学生,我觉得你的裙子特别漂亮。” 夏油杰也从袋子中拿出一瓶气泡水放在雾音的桌上,并没有选择跟硝子一起安慰新同学,而是直接低声道: “如果雾音真的想用这条裙子做校服,我觉得应该还要再改一下才可以。” 其实西川雾音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是由于情感缺失,那点不高兴也只像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水面圈纹,一层层迭荡开后,也就消失不见了。 因此夏油杰的话成功吸引了雾音的注意力,她侧头认真听他说话,同时细细地蹙了下眉:“因为不好看吗?” “当然不是,”夏油杰察觉到了女生转瞬即逝的情绪,他索性耐心地俯下身,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申请表上的其中一项,“虽然说是作为校服,其实更多是战斗时能够护住我们身体的特质服装,因此能够包裹着全身大部分的皮肤是最好的。雾音想要把它做成连衣裙的话,那在穿着它战斗的时候,连衣裙可能……嗯有时候会不太方便……” 死去的被女生压在身下,裙摆罩住头脸的记忆突然又浮现在脑海,夏油杰忙咳了一声:“所以可以在原本样式的基础上,把它改成上装下裙的款式,这样就算动作大一点也没关系。我记得女生的裙子会有防走光的设计,如果是连衣裙的话可能就加不了了。” 第10章 西川雾音也想起了将杰压倒时的乌龙事件。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算仰头对着男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就改成上装下裙好了。” 家入硝子在旁边露头:“短裙确实有这种设计——等一下,夏油,你怎么这么了解女生的校服裙啊?” 西川雾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夏油杰语塞:“……” 该怎么解释自己当初为了设计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款式,专门让咒灵去偷过后勤办公室的高专校服这件事呢。 家入硝子不需要解释,她站到雾音的身边,单手揽过雾音的肩膀,俯视刚刚还一脸严肃正经好像很靠谱,现在只能左顾右盼的男同学,连同他身后一直背对着他们但是竖着耳朵的白毛一起,给他们再次下了定义: “一对人渣。” “不是硝子……你听我解释,我当时是为了看看学校里其他人设计的样式才去让三角羊把校服拿出来看看……”试图挽回自己形象的夏油杰。 西川雾音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杰用咒灵偷女生校服吗?” 挽回形象失败的夏油杰:“……” “噗噗。”这是偷笑的五条悟。 夏油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扭身手肘就捣向还在噗噗噗乱笑的五条悟,五条悟开着无下限,得意洋洋地对他做着鬼脸。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就这么滚成了一团。 雾音就着拳拳到肉的背景音,思考了一下后,在申请表上画完了自己心仪的校服款式,跟硝子一起手挽手离开了教室。 - 因为新的校服要三到四天才能送到学生手里。 只带了一 把日轮刀,从京都一路徒步走到东京的西川雾音被夜蛾老师塞到同学手里,让他们一起打包去市里帮雾音买生活用品。 “所以说,你迟到半个月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从京都走路来的东京吗?” 四个人正站在高专通往外界唯一的公交站台前,等着一小时一趟的公交。 带着小圆墨镜的男同学在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随手进去抓了一把糖,还不忘理直气壮地让夏油杰给他付钱。 此时他正咬着硬糖,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西川雾音,下了定义:“你好怪诶。” 西川雾音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眯着眼睛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目光追随着天空的一只孤鸟,看着它在空中盘桓。 “嗯,因为管制刀具。带着日轮刀不能坐公共交通。”雾音这么回答着。 听到这个原因的其他三人在怔了一下后,以五条悟的嚣张嘲笑最大声:“你这人真的蠢得要命诶——” 西川雾音对同学给自己的评价只是轻眨了下眼睛。 落单的鸟还在天空中不知方向,偶尔发出嘶鸣呼唤着同伴。 雾音仰头任由清风吹徐,伸手轻轻梳弄了一下头发,然后就感觉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眼睛转了转,就在余光中看到一旁的黑发男生正安静地看着她。 雾音转过脸来与他对视。 然后又扭过脸去。 他好像猜到了她在撒谎。 西川雾音看着天,有些漫无目的地想着,那要说实话吗?好像……不应该对朋友撒谎? “悟,”男生带着淡笑的声音响起,“你忘了你入学时身后跟着的一百个佣人了吗?” 白毛脑袋的笑声戛然而止了:“哈?哪里有那么多?也就十几个,还是那些老头子塞过来的。” 家入硝子也一本正经地开口:“确实,当时看到五条走到哪,哪里就响起‘少爷好’时,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昭和时代,吓了一跳呢。” “喂,硝子,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杰站在统一战线了吧!”白毛脑袋要跳起来了。 夏油杰一句话就让五条悟忘记了正在嘲笑的新同学。 西川雾音好奇地看向他,他只是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好在硝子还记得今天出门的主题,搂着雾音的肩膀就开始将话题转回了今天要去买的东西。 西川雾音对吃穿都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要求,但是咒术界排行前三的家族出来的五条大少爷发话要请他们去银座吃和牛,于是大家欣然把行程改到了东京的市中心。 公交车终于摇摇晃晃地爬过来,在四个人面前停下。硝子已经两步三步跳了上去,雾音慢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一扭头就看到夏油杰正在往五条悟合拢的手掌里倒硬币。 “干嘛啊,你怎么还不上去?你不会是要跟老子抢吧?”五条悟警惕地将手掌握紧。 西川雾音有时候属实不能理解自己这位同班同学的脑回路,只好选择看向已经走到她身后的夏油杰。 夏油杰无奈耸肩,仗着背对着同期,将手遮在嘴边小声道:“长这么大都没做过公交车,每次来都要抢着投硬币,超幼稚——” 西川雾音:“……” “喂——老子能听到啊!” 被抓包的夏油杰半点不露怯,含着笑冲雾音眨了眨眼,比着口型:“被发现啦快走快走。” 硝子也已经坐到了车的最后一排,将后面四个并排的空位全占了下来,对他们喊着:“这里!” 然后三个人就坐成一排在后面,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五条大少爷站在投币箱前,摊开手掌先将手心里的硬币展示给司机看——司机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看着他。 然后又用右手单独拿起一枚硬币,举起来亮给后面的三位同学,最后才面带严肃地将一枚硬币放到投币口,松手,硬币滚落进箱子里发出叮叮当当地声响,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全部投完后,五条少爷再次将视线落到后排的三人身上。 夏油杰一边抬起手,一边小声对雾音道:“鼓掌。今天他请客。” 西川雾音忙跟着其他两人一起噼里啪啦拍起手来。 硝子最敷衍,意思意思拍了两下就没声了。 得意洋洋地五条少爷终于走到他们身前,捋了一把额前的白毛,一屁股坐在了给他留好的位置上。 他一坐下,正单手飞快刷着手机的硝子亮出了手机屏:“我要这个。” 夏油杰:“我跟硝子一样。” 西川雾音看着熟练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手机屏上的顶级和牛菜单,端正坐好:“要最贵的。” 第8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两个小时才从偏僻的高专来到东京市中心。 广播了好几遍,坐在后排已经昏昏欲睡、头撞在一起的四个人才猛然惊醒。 动作矫捷的五条悟顺手拎起硝子的衣领就要从车窗跳出去,挨了硝子的一拳后才龇牙咧嘴从车门下去。 西川雾音也被坐在身旁的男生一把抓住手腕,夏油杰微微用力,就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到站了雾音。” 男生一边扭头对她笑,一边拉着她往车门跑去。 她只来得及看到男生被风鼓动的制服衬衣和他额前随着身侧流溢的风往后吹拂的刘海,然后就因为惯性,踉跄了一下后,脚步便不由自主跟随着他跑起来。 等到公交车在眼前重新开走,那点睡意好像才慢慢散去。然后西川雾音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笑声,还夹杂着几句互相埋怨的话。 是差点坐过站,跑着下车的同学们在对视之后没忍住的笑意。 “好蠢啊,差点坐过站诶。” “都怪杰啦,怎么会睡着。” “哈,你自己也睡着了吧?” 身侧看上去惯来稳重的男生一边笑一边毫不嘴软地回怼着,细长的眼尾染着愉悦藏进鬓角里,他微微弓着身,被他扣住的手腕都传来轻微震动。 西川雾音仰头看向他,然后像是被他和他们的笑容所感染,雾音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夏油杰一低眸,就与雾音对视上。浅碧色的瞳仁像是月亮湾里的一泓清泉,笑意浅浅荡在里面。 夏油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牵着对方的手腕,与他炙热的掌心不同,女生天生就低一些的体温在他手里像是滑腻的温凉白玉。 他立时松开了手。 男生不自在地侧了侧头,手指掩饰般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是要去买东西吗,去哪里?” 他看向了另一侧的家入硝子。 硝子正在从包里掏东西,方方正正的烟盒被她拿在手里,她熟练地倒出一根咬在嘴里,然后侧着头看向夏油杰:“先来一根。要吗?” 男生并没有拒绝,带着笑几步走到硝子身边,接过了她手里的烟。 五条悟就反应颇大,他蹙起眉挎着脸,明明还没点燃,手就已经伸在脸前不停地扇着:“好臭啊你俩,真是搞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小孩子当然不会懂大人的爱好。”硝子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烟,然后将火机丢给了夏油杰,“好不容易出了学校,不用担心被夜蛾老师抓包。” 第11章 “什么啊,装的大人罢了。嘁。” 五条悟翻着白眼,嫌弃地转身到另一边,扭头看到还在望着杰的西川雾音,短促地耸了下鼻头,抬起手臂揽在了女生的肩膀上,带着她往另一边去:“走了走了,离他们远点,超——难闻的……你这家伙不会也想抽吧?” 西川雾音当然不抽烟。 她只是有些惊讶硝子和杰。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看上去都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她被五条悟拉到公交站的另一边,上风口的位置。 五条悟还不忘记再扇一扇,确定没有臭臭的烟味才随性地蹲在了马路牙子上,掏出上车前买的糖拆了一颗塞进嘴里。 西川雾音站在他旁边,面对着车站的另一侧,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看着站在一起抽烟的两个人。 硝子就靠在站牌上,用手臂托起手肘,一边跟旁边的男生说话,一边吐着烟圈。 男生虽然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偶尔侧头与硝子说上一句,但是更多时候是沉默倾听。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脸侧,模糊了他的神情,也像是隔开了他与别人的 距离般。 这样的夏油杰是雾音没有见过的。 “他变得不一样了,对吧?” 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雾音低头就看到白发男生蹲在那,一手托着腮,也正百无聊赖地望着那边抽烟的两个人,因为左右舔舐着硬糖,脸颊还时不时鼓起来一块: “杰看起来是优等生,其实一点不优等,这家伙……跟老子一样心里藏着野兽呢,不然老子怎么会跟他做朋友,因为他是老子的同类嘛。” 同类…… 西川雾音望着白雾里明灭的红点,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站在虹龙身上的黑发少年。 他说出咒灵难吃的像是吞下抹布时,垂下的眼睫里泄露着不易察觉的疲倦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丝如释重负。 好像她是他唯一的倾听者,在此之前,在她之前,从来没有人知道咒灵是那么恶心的味道。 “他和你才不是同类。” “啊?”五条悟舌尖抵着硬糖,有些凶神恶煞地抬头。 西川雾音没有看向他,浅碧色的眼睛始终望着吐出白色烟雾的男生:“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抽烟了。” “哈?”五条悟瞪着蓝眼睛。 雾音轻轻眨了下眼睛,这是她跟杰之间的秘密。 浅风吹散了白烟,夏油杰终于注意到了雾音的视线,他举起手无声笑着对她挥了一下。 硝子也望过来,跟夏油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就一齐把还未抽完的烟按灭在了旁边的石柱上。 “雾音。”家入硝子背着手走过来,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走吧,我们去shopping。” 西川雾音跟着她转身前,余光注意到黑发男生在下风口停住脚步又站了会,直到吹散了身上的烟味才跟上来。 因为落后了几步,他还被白发同期扬声催促着。但他也只是闲散地应了一句,仍旧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然后就被好友一把搂住肩膀,推着往前走。 硝子一边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商店,一边在问雾音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身后两个男生不时的拌嘴打闹声也随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在京都的四年里,一直独进独出的她,身边好像不再只有自己的影子了。 西川雾音突然就想露出笑容来,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尽管身体里的诅咒已经随着她情绪的变换悄无声息地俯趴在她的肩头,但她仍旧由衷地露出了微笑。 只有走在她身后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六眼若有所思地扫过她,然后举高手臂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嘟囔着:“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只是高兴诶,那东西都会跑出来,难怪那些老橘子要害怕到连她出门买东西都得我们两个守着。” 夏油杰却只是将视线落在前方女生带着笑的柔和的侧脸上:“悟在害怕吗?” “哈?你在说什么世纪笑话吗?” 夏油杰笑了一下:“那就让她一直这么高兴好了,反正有我们在不是吗?我们可是最强啊。” - 硝子带着三个人左拐右拐来到一家专卖潮流的商场。 “基本上现在日本最火的几个年轻品牌这家商场里都有,就在这里随便逛好了。” 家入硝子刚说完,就听到身后响起兴奋的声音。是某个在入学高专前很少出门的大少爷。 白毛脑袋一头扎进一排排衣架里,从里面翻出来两件t恤,举得贼高,大喊着夏油杰的名字:“杰!看这个!” 夏油杰揉了下头发,顶着周围人的目光:“你确定要穿这件?”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一黑一白两件衣服,左边的那件写着【天上天下】,右边的那件写着【唯我独尊】。 五条悟歪着头看他:“不是我穿,是我们。” 夏油杰:“……” 夏油杰很果断:“不要。” 五条悟:“一起一起,杰,一起一起!” 然后随手一甩,左边那件就扔到了夏油杰的脸上。 夏油杰额角绷起#字,面带微笑将糊在脸上的衣服撕下来,就看到五条悟睁着蓝眼睛:“杰,你是怕穿了没我好看吗?” 夏油杰:“哈。” 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收到表白信,对自己的魅力从没有过怀疑的夏油杰用手指捏着那件白t,站到更衣室门口排队去了。 “看吧,我就说夏油会穿的。”走在后面的目睹这一幕的家入硝子耸着肩对雾音说:“别看五条好像每次都是胡闹的那个,夏油也不逞多让。之前他俩刚入学的时候,就把二年级歌姬学姐的醉酒视频发到了高专全员校友群里,然后被夜蛾老师踢出了群聊到现在都没有被拉回来。歌姬学姐也因此出了一周的外勤了,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校了。” 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无比认真:“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也拍了我的视频,硝子务必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打到他俩满地求饶的。” 家入硝子哈哈大笑:“好,我一定不给他们治疗!”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默默地击了个掌。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打了个喷嚏。 那双天穹般湛蓝的眼睛转了一下,就瞄到了站在后面的两个女生。 “雾音!硝子!” 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跑过来的,他就一手拽了一个,往两人脸上卡了个墨镜:“perfect!” 没跑掉的家入硝子和西川雾音:“……” 于是进商场前还是穿着黑色校服的男高中生,在从更衣室出来后,一人头上卡了一个墨镜,左边黑毛穿着【天上天下】,右边白毛穿着【唯我独尊】。 只有两个女生稍微好点,好歹衣服还是自己的,只有鼻梁上挂着墨镜。 四个人在商场里招摇过市,生动形象演绎了什么叫做ヤンキー(不良少年)。 西川雾音用手抵了抵大到把她半张脸都给遮住的墨镜,艰难透过黑色的镜片去看两边的商店。 她之前穿衣服都是产屋敷大人给什么,她就穿什么,对于喜欢什么风格她自己也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答案。 硝子索性带着她把每个风格都试了一遍。 西川雾音刚换好硝子给她选的天蓝色套装裙,一边将塞进领口的长发拨弄出来,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出了更衣室却没看到硝子,只有夏油杰一个人靠在墙边等着。 “硝子呢?”西川雾音问。 在她出来的时候,夏油杰就已经扭过头来看她,见到她对她笑着:“硝子啊,去另一家店买东西了,让我们买好后再去找她。” 西川雾音看了他一眼,轻轻哦了一声,侧过身去照摆放在那里的全身镜。 她整理着衣领和裙摆,天蓝色的柔软布料就像天边舒卷的云,堆堆叠叠地将女孩裹在其中。 突然,她道:“夏油,我饿了。” 男生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你想吃什么?” 西川雾音慢慢掀起眼皮,透过面前的镜子望着站在她侧后方的黑发男生,浅碧色的瞳仁里弥漫上一层白雾,她温温吞吞道: “不是说好了,去吃和牛吗?” 男生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松:“对啊,我们去吃……” 他的嘴还在开开合合,血已经从脖颈处裂开的隙缝里溅了出来。 西川雾音呼出白雾:“我不喜欢你扮成我朋友的样子。” 面前光滑的镜面从某一处开始慢慢出现裂纹,男生茫然倒映在镜中的身影也被分成千万片,然后同镜面一起碎在地上。 哧—— 血大片大片喷洒出来,落在天蓝色的裙装上,晕染开大片的暗红色。 她恍若未觉。 虚无缥缈的白雾不知何时已经萦绕在她的身周,手指间是一把雾凝成的长刀。 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雾音。” 第12章 随着这一声,原本空间内消失的喧闹声、音乐声也重新源源不断地涌进耳廓里。 西川雾音回头。 秀美的面容上横着一道溅出的血迹,天蓝色的裙子也像是被夕阳染红的霞云。 她的右手微微抽动了一下,半抓握的手指缓慢松开,雾刀散去,被捅穿脖子钉在镜子上的黑衣人就这么掉在地面上。 夏油杰第一时间设下了普通人无法进入也无法看到的【帐】。 第9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在打电话。 “……是,已经第一时间设下了帐……辅助监督已经到了,商场也开始疏散人群了……只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些人悟已经去追了,嗯,雾音没事……好的夜蛾老师。” 夏油杰挂断电话,回头去看站在另一边摆弄着手中墨镜的女生。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制服外套,外套下没有遮住的裙摆晕染着大片干了的红褐色,像是深秋在泥地里腐败衰落的草叶。 对方敏锐地感知到夏油杰的视线,冷瞥过来的目光在看到是他后,重新软和下来。 好友走之前曾告诉夏油杰,让他现在离女生远一点。 不仅仅是他,这次从高专赶来的特殊处理人员都默契地与雾音保持距离。雾音身周被刻意地空出一圈真空地带。 夏油杰虽然看不到,却能感知到有庞然大物站在她的身后,暗藏杀机的不属于人的视线始终坠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要远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更强烈。 夏油杰摸了摸口袋里刚刚转化的咒灵玉,握在手中,往前迈出一步,阴恻怖人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杰是我的朋友,没关系的。”西川雾音微微侧头,对着空无一物的肩头轻声说着,“他是我的朋友。” 面对如此怪诞的一幕,夏油洁面不改色,他脚步未停地又迈出一步,一直走到西川雾音的身边。他将手举到她的面前,摊开,掌心里是一枚浑圆的咒灵玉。 夏油杰对雾音笑了笑:“我想也许你会需要这个。” 西川雾音一怔,抬眸看他:“杰不要吗?这是一级咒灵,已经能够施展简易领域了。” 就是这个咒灵在她踏出更衣室的时候将她拉入了领域内,操纵咒灵的诅咒师被她一刀毙命,领域才破碎。 说实话,夏油杰确实没有想要的想法。 他想,无论是谁,在目睹了女生用雾刀毫不犹豫捅穿诅咒师的脖子,将一个成年男人钉在墙上的场景,都会被震撼到。 她神情漠然,没有被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动摇过分毫,你甚至可以说她是冷酷的。 她像是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 哪怕是夏油杰,祓除的咒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于他长久以来的信念是保护那些弱小的人类。 可是他也没有恐惧犹疑之类的心理。 他现在甚至算得上很冷静。 夏油杰将墨色的咒灵玉举在女生的面前,平心静气道:“以后还会再有一级出现。但是雾音现在拒绝的话,要任由诅咒攀附在你的肩头吗?这么放任它跑出来,哪怕有呼吸法,你的身体也会受不了吧?” 西川雾音神情有些怔松,看着这枚咒灵玉,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之前的话。 在龙身上翱翔的那个夜里,她曾告诉对方自己的呼吸法在平日里一直将咒力锁在身体里用来压制诅咒,当她使用呼吸法的时候,咒力会渗透进她的肌肉和骨骼中,强化她身体的同时,也会松开诅咒的桎梏。 这个时候的诅咒会用比平日多数倍的速度吞噬她的情感,因此每次她都要吞下咒灵玉来平衡。 西川雾音扇了扇眼睫,伸手拿起了那枚足有她大半个拳头大的咒灵玉,当着夏油杰的面,仰头将它塞入口中。 明明拿在手中是光滑坚硬的东西,却在接触到口腔的瞬间就变得软弹起来,甚至像活物般自发地往喉咙挤去。 远比喉管的尺寸大上数倍的咒灵玉让西川雾音不得不维持着昂首的姿势,感受着喉咙被撑大撑开、堵塞难以下咽的哽感,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扶上自己的脖子,一边抵抗着想要干呕的生理反应,一边努力下咽。 一直到吞进肚子里,她都仰着头,喉间不受控制地咽着口水。哪怕她已经几乎尝不出咒灵玉的味道,但是那种生理上的不适仍让她皱紧眉头。 好半晌,她才慢慢低回头颅,正对上夏油杰复杂的目光。 “还好吗?”他低声问。 西川雾音点点头。 刚吞下咒灵玉,她实在是不想张口说话。 夏油杰明白那种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别人吞下咒灵玉。 可是作为看客的那一方,他并不比雾音好受多少,就因为感同深受,他在目睹雾音艰难吞下咒灵玉时,甚至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在发涩、梗住。 他知道那种感觉。 难吃的、恶心的、曾经是他在不被人理解时的全部压力来源。 “夏油同学……”有声音从身后叫住他,夏油杰恍然从过去的回忆里回神,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踟蹰,此刻才终于走过来的辅助监督,“夏油同学,你能来一下吗?” 夏油杰注意到辅助监督额上的汗和微微抽搐的嘴角,他极快地蹙了下眉,然后扭头看向西川雾音,对她笑了笑:“雾音,你等我一下。” 西川雾音点头。 她有些不可控制地走神。 诅咒已经重新回到身体里了,但是从手脚开始,都在微微发冷,她索性就这么坐在了一旁摆放衣服饰品的货柜上,阖上眼睛养神。 才刚坐下不久,就听到耳畔响起男生抑扬顿挫的声音:“看上去状态还不错嘛你。” 一睁眼,白发男生歪着头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他弯着腰,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嘻嘻:“你这家伙很悠闲啊,被诅咒师通缉了诶你知道吗?” 西川雾音眨了下眼睛:“知道。” 五条悟站直身体,隔着墨镜睨着她:“果然之前说什么因为管制刀具才从京都走着来东京这种话是在骗人啊。” 西川雾音难得语塞。 原来大家都听出来她在撒谎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指出来。 这件事上确实是她不对,骗了自己的同学。她本意是不想这些事牵扯到同学身上。 西川雾音本以为到了高专那些人会收敛,却没想到竟然直接跟到了这里。 西川雾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仰起头看向直哼哼的五条悟:“对不起。” 五条悟再次凑近她,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真的抱歉的话……明天的体术课,你跟夜蛾说你要跟老子一组。” 正好走过来的夏油杰:“……” 夏油杰扫了一眼被他丢了满地、眼睛里在转圈的黑衣人们:“悟,都解决了?” “老子可是最强啊,”五条悟看向他:“超——轻松哦。这些人应该只有二级咒术师的水平就敢来找麻烦,挑衅强者的弱者诶,真是难得一见。” 说着,他将目光睇到坐在那里的女生身上,砸了砸嘴:“估计里面最厉害的就是被雾音捅穿的那个人了,一级诅咒师。不过老子倒是对他们的战斗方式很感兴趣……杰也注意到了吧?” 夏油杰嗯了一声:“按理说除了咒灵操使以外,没有咒术师可以调服咒灵。所以本质上来说无论是诅咒师还是咒术师,跟咒灵都是天然的对立关系。但是今天遇到的这些诅咒师,哪怕只有那一个,却可以操控咒灵按照他的意愿施展领域,甚至在他死亡后,咒灵的实力也大幅降低……” “是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方式……”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蓝眼睛就盯上了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西川雾音。 “是‘血的束缚’。”被注视着的雾音老实开口,“那些人是用自己的血跟咒灵定下了束缚条件。”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血?” 夏油杰也望了过来。 西川雾音点点头,语气平静:“还记得之前跟你们提到过的千年前产屋敷一族出现的人类的叛徒、鬼之始祖吗?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血将人类改造成同他一样的鬼,这些人也是用血改造了咒灵,为他们所用。他们称呼这些咒灵为‘鬼奴’,控制‘鬼奴’的方式叫做‘御鬼’。” “哈?”五条悟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鬼奴?这是什么中二的称呼,他们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夏油杰则想的更深入一些,他蹙起眉问:“这些人的血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能够控制咒灵?还有,这些人是……” “这些人是想要长生不老的人。鬼舞辻无惨虽然死了,但是想要永远活着的野心却被传播了出去。”西川雾音低声道,“当年,不是所有人都不愿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的,鬼舞辻无惨改造人类也会挑剔。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在他死后自发的聚集在一起,抛 第13章 弃掉自己原本的姓名,并以鬼舞辻的姓氏自称。” “百年前,鬼舞辻无惨死后,曾有一个诅咒师得来了他的一点血液。因为很少很少,甚至无法改造人类,于是将其制成盏状的咒具,每一个入鬼舞辻的人都会在仪式上喝下咒具里的液体,得到他们第一份血的咒灵则可以永远为他们所驱使。” “有个问题——”五条悟高举起右手,像是小学生回答问题般拖着长音:“按照你的说法,这些人已经存在百年之久,且能够控制咒灵诶,岂不是强到可怕咯,但在今天之前,老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鬼奴’‘御鬼’。哦那什么鬼杀队的故事倒是在家上课的时候听过,但也仅限于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御三家为什么从来没有提及过这样的组织?喂,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们吧?” 可被质疑的西川雾音只是抬着眼皮看他,浅碧色的眼睛如同冻湖上的冰晶,让人看不清湖下的风光。很快她又垂下眼睑,沉默不言语。 “你这什么眼神——” “悟,”夏油杰制止了五条悟剩下的话,“控制咒灵的事,我们刚刚都亲眼见到过,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悟,先问一下,以前你在家里上课的时候应该没有走过神或者逃过课吧?” 五条悟:“……” 他伸手托了托自己的墨镜:“哎呀……” 夏油杰秒懂:“好,关于你的问题先跳过去。假设雾音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第一,这些人一共能操控几只咒灵?操控的咒灵有等级要求吗?第二,关键点在那个咒物上。那件咒物是改造了喝下它的人的体质?还是说这是某种能力?第三,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夏油杰看向认真听他说话的西川雾音,轻声问:“雾音,他们为什么要通缉你?如果没有猜错,你一个人从京都走来东京,也是因为这些人吧?” 西川雾音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骤然起飞的翅膀。 她刚动了动唇,辅助监督走了过来,看了看西川雾音,又看了看五条悟和夏油杰。 辅助监督张了张嘴:“五条同学、夏油同学,总监会的命令你们,即刻带一级危险人物西川雾音回东京高专等候裁决。” 第10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没有窗户的房间内只有正中间亮起一点烛火,房间四周贴着黄色的符咒,天花板上也吊着数条绳结做成的咒。 西川雾音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着那点烛火发呆。 自她在银座用雾凝成的刀切开诅咒师的脖子后,就被辅助监督和同学带回了高专,关在了这个房间里。 因为没有时间也听不到声音,雾音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但好在她对于这种形影相吊的日子是习惯的。 过去的四年里,在没有课程和训练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度过。 因为那时的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身上的诅咒。 为了能够抑制诅咒,也为了防止诅咒可能的暴走,哪怕产屋敷大人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的行动,她在不需要祓除咒灵的时候也不会乱跑。 这样一想,也难怪产屋敷大人会担心吧……也许还不需要诅咒吞噬,她的情感就已经要被自己消磨殆尽了。 好在她现在来到了高专,还有了朋友。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同学,空白的神情动了动,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会被关在这里,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毕竟早在四年前,事故刚发生后不久,产屋敷大人就曾带她拜访过京都的咒术高专,希望京都的人能够为她解除诅咒。 可京都的人却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只是碍于产屋敷大人的威严,最终也只是色厉内荏地要求她必须在咒术师的看管下活动,不然必会按照规定严惩她。 当然这种屁话产屋敷大人权当没有听过。 这一次,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将她关在这里吧。 西川雾音有些漫无目的地想着,好在这一次并没有像京都的那样,用长长的链子捆住她的手脚,困在这简陋的木椅上。 她并不知道,此时她念着的同学和东京的咒术高层正在对峙。 - “……按照咒术界的规定,西川雾音将被秘密执行死刑。” 被【舞良户】隔成一扇又一扇的狭小空间内,只有晦暗的烛火晃动。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舞良户后传出,漠然地宣判着别人的生命。 被舞良户包围住的最中间站了两个人——五条悟、夏油杰。 听到死刑两个字,夏油杰几不可闻的蹙了下眉,神情也冷凝了些。只有五条悟搔了搔耳朵,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掀着眼皮瞥向说话的方向。 “抱歉啊,听不懂狗叫。走了杰,饿死了,还得去找雾音和硝子一起吃饭呢。”他说着,双手插在口袋里,迈开腿就要往外走。 “五条悟!”另一个舞良户后响起恼怒的声音,“别以为你是五条家的人就能这么放肆!那东西必须关起来!处死!” 五条悟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侧头:“你也知道老子是五条悟?”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微笑,“老子可是最强,你又算什么东西?” 随着他话音落下,蓝色的苍直接在舞良户上炸开,烛火被强风吹灭,露出舞良户后空无一人的地面。 五条悟嘲讽一笑:“连面都不敢露的老橘子。” “五条悟!” “太欺人太甚了五条家!” “哈?你们再狗叫——”五条悟横眉,举起手就要挥过去,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是夏油杰。 夏油杰神色平和,语气略带责怪:“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行使暴力。” 他边说,身体微微一侧,一阵野风凭空而起,突兀地卷过他们面前层层叠叠排列着的舞良户。 随着哧的一声,舞良户后的烛火一盏盏熄灭,最后竟只留下了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口吐着龙息的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盘踞在夏油杰的身侧,龙首探出他的肩膀,人头那么大的金色眼睛紧紧盯着最后一盏还亮着的舞良户。 夏油杰还在礼貌道:“悟应该对长辈尊敬一些。请问刚刚在商讨的关于一年级组西川雾音的判决是什么来着?” 唯一还剩下的咒术高层:“……” 站在夏油杰侧后方的五条悟眨了下眼,哈哈大笑着举起手指头,蓝色的光若隐若现:“当然是无罪释放啦!” 夏油杰友好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唯一还剩下的咒术高层敢怒不敢言:“……” 两个高中生勾肩搭背,并排往外走着,还能听到白头发的在抱怨:“饿死了杰,你就不该对那些老橘子讲那么多,打一顿就都老实了。” 黑头发一本正经:“悟,这样不好,我们要以德服人。” 白头发若有所思:“果然,还是杰更坏一点。” 他们快走到出口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手搭在同期的肩膀上,一边侧头看向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重新亮起的舞良户。 他如倒映着苍穹和冰河的蓝瞳一眨不眨,这个一出生就改变了咒术师与咒灵的平衡、象征着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的男高中生冷声道: “再说一遍,老子的同学,老子说让她活着,她就必须活着。她是五条悟要保的人,老子看谁敢动她?” 夏油杰微笑着听好友放狠话,伸出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 白头发一扭头,就得意地问他:“杰,老子这次的以德服人怎么样?” 夏油杰毫不吝啬地夸了他一句:“还不错。” 接到消息等在门口的夜蛾正道:“……” 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按着他对自己这两个学生的认识,也能猜到结果。 夜蛾正道叹了口气,看着两个男生:“雾音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再管了。尤其是悟,别想着半夜去后山找麻烦。杰你也别笑,别在背后怂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之,你们先去把雾音带出来吧,那孩子已经被关了三个小时了。” - 西川雾音还老老实 实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过。 但是她有点饿了。 她最近的一餐还是那个已经能用出简易领域的咒灵。 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她向来耐不得饿。 哪怕已经尝不出食物太多的味道,但是胃被填得暖暖的满满的感觉,仍让她觉得有几分满足。 食物在此时对于雾音的意义,更多是独属于家的烟火气,会让她仍有种自己还走在四年前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属于她的有着父母在等待着的家。 西川雾音闭着眼,想象着那个场景,吸了吸鼻子,可惜只能闻到屋内浓郁的香灰气。 第14章 她睁开眼睛,好饿。好想吃东西。 从她被关起来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来过这个房间,所以如果她悄悄消失几分钟,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于是西川雾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染着血污的裙子和身上披着的黑色校服,将到她膝盖的男式宽大校服扣子扣紧,立起来的衣领也恰好能挡住她的半张脸。 她摸了摸遮住鼻尖的衣领,走到了门边,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门口也没有看管的人。 站在门口往外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夜中群山。如沉默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巨物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大概是学校后山的位置。 西川雾音走出去,左右看了看,沿着主路往高专的学校楼走去。 走到一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应该在被封印的房间里。于是又往旁边走了走,偏离主干道,在路边的灌木丛里继续前行。 正从后山往这边走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还在说诅咒的事。 “看到了吧,杰,老子平时可没跟你开玩笑,那些老橘子完全不需要任何尊敬。”五条悟随手揪了根草叶要在嘴里含糊道,“刚刚要不是你拦着,老子铁定要揍他们一顿。” 夏油杰却在蹙眉思考:“悟,高层的人以前也是这样吗?遇到被诅咒的人就会立即执行死刑?” 五条悟侧头看他,语气随意:“差不多吧。他们怕死,有任何超出掌控之外的人和事,都会选择这样一劳永逸的方法。啊当然,毕竟他们,都太弱了嘛——” 夏油杰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死刑?明明可以选择为雾音解咒吧?只要诅咒解除了,危险也就不存在了,但是他们像是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选项。很奇怪,不是吗?” 五条悟拖长音嗯了一声:“确实有点奇怪……说实话,那家伙那时候的眼神真是让人不爽啊……” 五条悟想起在商场里质疑西川雾音时,她沉默地望着他的那一眼,越琢磨越觉得有些不对劲,遂抬头去看身边的好友:“杰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夏油杰脚步慢了下来,他正望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没注意到五条悟在说什么。 夏油杰犹疑了一下:“悟,你看到那有个人了吗?” “啊?”五条悟皱着眉看过去,然后蓝眼睛就蓦得睁大,爆笑出声,“杰!那有个傻子!” 西川雾音裹着夏油杰长到能给她当裙子的校服外套,半蹲在灌木丛里,连脸都埋了下去,只露出浑圆的黑发脑袋长在灌木上。 听到熟悉的笑声,她才抬起头,果然看到几步之外站着的两个男生。 西川雾音蹲在那里仰头看着自己的两个男同学走过来,非常有礼貌:“晚上好。” “晚上好。”夏油杰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轻咳了一声:“雾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西川雾音老老实实道:“饿了。想去找点吃的再回去继续关着。” 夏油杰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用回去了。我跟悟就是来带你出去的。” 西川雾音顺着他的力度站起身,看了他俩一眼,歪了下头:“是产屋敷大人来了吗?” 五条悟的白脑袋蓝眼睛也凑过来:“什么产屋敷,是五条大人和夏油大人救了你!” 雾音有些惊讶:“那些人竟然会怕你们吗?” 五条悟眨了下蓝眼睛:“怕老子不是很正常吗?老子可是最——强诶!” 西川雾音明显不信:“那些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夏油杰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雾音以前也被像这样关起来过吗?” 西川雾音听到问话,抬头去看他。 与他对视了两眼,伸手将沾在肩膀和头发上的碎叶拿掉,语气稀松平常:“嗯,刚被诅咒的时候产屋敷大人曾带我去过京都的咒术高专,那时候也有被这样关起来过……” 咕叽…… 雾音低头,看了看被校服外套遮住的肚子,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意思再明确不过。 夏油杰接收到了对方的信息:“……先吃饭?” 五条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有点事去办。啊对了,”五条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所以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解除身上诅咒?又是被诅咒师通缉,又是被关起来的……明明只要解除了诅咒,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吧?” 已经跟着夏油杰往另一边走去的女生听到问题微微侧头,碧色的眼珠往后转到身后还在耐心等着答案的白发男生身上。 她停住脚步,看他:“你也想要杀死我的妈妈吗?” 两个男生一齐怔住。 第11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一向自诩能言善道,在此刻也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比较好。 事实情况远比他们之前所了解的、想象的更复杂也更难解。 他的好友倒是在随口问出了惊世骇俗的答案后,瞪着一双蓝眼睛扭头跑得没影了,把剩下的尴尬和无言留给了他。 尽管只是走出了十步,夏油杰脑子里已经快把前十四年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想了一遍,试图找出那么一句符合当前语境的话。 可惜的是,一句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有所顾虑,夏油杰既不敢询问那场事故,也不敢提及对方父母,现在甚至连几个小时前对方在商场里遭遇诅咒师袭击的事都不敢问一句没事吧? 毕竟夏油杰除了在能看到咒灵这件事上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之外,其他方面都与正常人无异。 健全的父母、无忧的童年、常年得优的学习成绩、自认算得上帅气颇受女生喜欢的脸,以及背地里还做着拯救人类的酷炫行动。 这些的一切都造就了现在这个傲气但不自负,甚至因为与别人独一份的不同所形成的敏锐却相对温和的性格。 所以夏油杰才会斟酌到底要不要说些什么,或者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让女生觉得冒昧和突兀。 但同时,夏油杰又觉得西川雾音不是一个脆弱到需要他来安慰的人。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西川雾音是不知道身边这个敏感的男高中生的这些心理活动的。 她跟着夏油杰一前一后地走着,她的身上还披着那件黑色校服,干涸的血渍在黑夜里也成了衣服上一团模糊的印花,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她不喜欢这腥味。 所以他们准备先回宿舍换新的衣服。 下午在商场里买的东西都已经先被家入硝子带回了宿舍,西川雾音想起下车后硝子担心的神情,摸了摸口袋——刚买的手机连同袋子一起被带了回去。 西川雾音索性将手一背,伸脚,踩着前面男生的影子往前走。 影子总是反映着主人的情绪。 在脸侧轻晃的刘海时不时会随着他的动作向后甩。 男生总是克制的。 他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最终都没有贸然开口。 西川雾音注视着他的影子。 在路过街口的自动贩卖机时,男生按下了两瓶可可牛奶。 西川雾音还踩在他的影子上,看着他弯腰捡起掉下来的牛奶盒。在对方递过来,她伸手接过的时候,突然道:“你看影子。” 夏油杰一怔,低头去看自己在路灯下的影子。 因为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看上去倒有几分怪诞的意味,像是长出奇怪肢体的生物。 西川雾音将吸管插进牛奶盒中,吸了一口,咬着吸管有些含混不清道:“它大概跟你的影子长得差不多吧。” 夏油杰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非常吃惊地望向她。 雾音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牛奶盒:“感觉杰会想要知道它的事情。” 夏油杰难得窘迫起来:“不……我不是想要打探你的……” “没关系。是我要谢谢你跟五条将我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西川雾音笑了一下,“原本我都已经做好会被关上很久的准备了。” 夏油杰看着她又问了一次:“之前被关了很久吗?” 西川雾音歪头想了想:“大概有两天吧……产屋敷大人以为京都的人可以帮我解除诅咒,就在拜访后将我留在了那里,但是他走后,那些人就将我关进了跟今天一样的都是封印的房间。那时候我还不会呼吸法,被画了符咒的锁链捆着,也没有饭吃,后来是产屋敷大人的鎹鸦发现了我,才将我救了出去。”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 在这段没有过多的情绪掺杂的叙述中,他偏偏能够想象到只有十岁大的女孩被锁在昏暗房间里饿着肚子的场景。 但这也是夏油杰所不解的。 他对于高专是感激的。 高专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感。他并不是什么异类。 第15章 可是西川雾音的出现和她的遭遇却让高专在他心中迷雾层层。 ——不,严格来说,高专、或者说夜蛾老师等人仍然是夏油杰所尊崇的对象,而那些躲在舞良户后面口口声声说要执行死刑的人,才是令夏油杰所困惑的。 但是温和的男生仍旧坚定着自己一开始就做下的决定,他站在背光处,本就柔和的面部线条在暖光的映衬下更加温柔: “其实,刚刚一直想说,只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如果雾音你不想解除诅咒,那就不解除好了。这是我跟悟共同做的决定。我跟悟商量过了,如果你需要咒灵玉,以后每次出任务,我们都会带回来给你。你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这个温柔的人把“我会保护你”这种话藏在了句子里。 西川雾音听懂了。 她仔细看了看他,男生那双深紫的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此时夜空一样深,也像银河一样澄澈,仿佛浸透着对方最大的真诚。 西川雾音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但她喜欢那一刻夏油杰的眼睛。 她看着他:“杰呢?杰不要咒灵玉了吗?” 面前的男生微微抬起下巴,左手拇指轻轻摸了摸鼻尖,声音带了几分少年人的倨傲:“也不是什么咒灵我都会收归己用,我会自己收伏特级的。” 西川雾音笑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主动走在了前面。 因为高专的人少,所以宿舍是男女混宿。 西川雾音的宿舍在二楼硝子的旁边。 听到有声音,硝子早就打开了门,靠在门边等着他们。 见到西川雾音,先伸出手跟她拥抱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问:“没事吧?” 西川雾音摇了摇头。 家入硝子总算松了口气,转身进去将下午在商场买的一堆东西提了出来。 夏油杰自觉给她俩充当苦力,接过几个大袋子,帮忙送到雾音的宿舍里。 西川雾音的宿舍因为还没住过,所以里面除了必备的桌子椅子衣柜床之外,到处空荡荡的。 她从袋子里翻出新买的衣服换上,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则走到门外的走廊里聊天。 硝子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拿出烟冲夏油杰晃了晃,夏油杰摇头拒绝了。 家入硝子自己抽了一根,也没点上,只是咬在嘴里:“怎么样?” 夏油杰学着她的样子靠在那里,眯着眼望着天上的月亮,将后山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家入硝子听完,只是叼着烟在齿根磨着,半晌道:“原来是妈妈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家入硝子将手臂压在栏杆上,望着黑夜:“先说好,我站雾音这边。” “喂喂,说得好像我跟悟是什么坏人一样。”夏油杰侧头看她,“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她的。” 家入硝子用手抻着脸,视线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夏油,我有没有说过你对雾音的态度很不一样啊。” 夏油杰听了,只是扬起嘴角,连带着细长的眼尾一起,语调轻扬:“是吗?” 家入硝子轻轻嘁了一声。 西川雾音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夏油杰一个人靠在走廊上,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走到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硝子呢?” 夏油杰转过来看她:“硝子说她困了,就先回去睡了。”他突然对雾音招了招手,“你来看。” 西川雾音顺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学着他手臂扒在栏杆上,低头往下望:“看什么?” 话音才刚落,有风从下掀起,黑夜中巨大的兽首缓慢仰起,金色的竖瞳与西川雾音对视,它吐出长长的龙息,吹乱了雾音的长发。 身旁的人已经踩着栏杆翻到了长龙身上,他握着龙角,侧身向雾音伸出一只手。他这才回答了先前雾音的问题:“带你站在龙上俯瞰东京啊。” 额前的刘海轻轻扑打在他的脸颊,他脸上还带着笑,昳丽的面容映进西川雾音的眼睛里,雾音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可以吗?” 夏油杰笑眯眯:“为什么不可以?” 西川雾音:“上次你带我坐龙,夜蛾老师不是还罚你写检讨了?” “……硝子怎么连这个也跟你说了啊?”夏油杰侧头轻咳了一下,“那你要不要上来啊?” 西川雾音抓住他的手,顺着力度站在了虹龙上:“当然要上。” 长龙腾空而起,摆尾便飞出这幢高大却古旧腐朽的建筑。 夜风习习,月亮也触手可及。 西川雾音坐在龙首上,半眯起眼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真的找不到第二条龙啦?” 夏油杰也坐在她旁边,学着她说话:“真的找不到啦。雾音很喜欢龙吗?” 高中男生有些可爱的翘舌尾音让西川雾音笑起来,她捋了捋飞到眼前的长发,嘴角翘起: “我只是喜欢能够飞上天的咒灵而已,感觉就算吃下去应该也没有那么难以入口。” 夏油杰听了后有些谨慎地回着:“……以后如果再遇到会飞的咒灵,我会尽量留下来送给你。” 西川雾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后终于笑起来。她的眼睛弯着,瞳仁里倒映着月亮,如碧水般波光粼粼。 “没关系的,杰想问什么都可以,”她捋了捋吹乱的长发,终于吐露:“是我妈妈诅咒了我。” 第1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西川雾音那天原本是要参加吹奏部的部活的。 她上的青南小学网球部很有名,在下一个周末,她们吹奏部就要去为网球部的比赛助威加油。 但因为前几天父亲带着她赏樱花时着了凉,直到今天她的嗓子都是哑着的,更别说吹小号了。 于是西川雾音跟同班的友人告别后,也加入了回家部,提前从学校里放了学。 她的家离青南小学有些距离。 青南小学是依着青南寺建的,要先走过长长的山道,然后穿过桥洞去往最近的地铁站搭乘地铁,坐三站到小野站后再沿着小路一路直走,就能看到种了山茶和御衣黄的小院。 院中的西南角是父亲专门留出来的空地,准备等她卒业时种下椿树,这棵椿树便会同她一样郁郁葱葱的长大。 西川雾音慢悠悠走着。 她尚有童心边走边看,还揪下了蓝色的一小朵插在自己的鬓边,可爱得不行。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让妈妈看到她头上的小花,因此在远远看到自己家的两层小楼时,就抓紧书包带,小跑着进了院门。 “我回来了!”西川雾音脱了鞋就踢踢踏踏地往厨房跑,“妈妈你快看我头上的花……” 声音被推开门后所见的怪物骇到戛然而止。 该如何形容呢? 那是一个扭曲的、浑浊的、几乎顶着天花板的细长肢体支撑着一颗硕大的眼珠子,就像是科幻恐怖片里的怪诞生物。 那如同昆虫类的触手贯穿人类的身体,藏青色的衬衣往外晕染出深色的血迹。 西川雾音记得这件衬衫。早上爸爸还让她帮忙打领带,蓝灰色的领带被一本正经地戴在脖子上,而现在只在地上落下残缺的一半。 西 川雾音瞪大眼睛盯着那块布。 在极度的惊恐中,她好像仍有一半的灵魂割裂开来在思考。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里?那是爸爸吗?爸爸被怪物吃掉了吗?妈妈呢?…… 当那颗恶心的眼珠子开始转动,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的声音时,原本倒在另一边桌下的母亲突然扑过来,将她牢牢地掩住。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褪了色一般,动作变得缓慢,声音被拉长,只有那个怪物还维持着正常的速度,甩着触手插进了女人的前胸。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那怪物的领域。 那个向来温柔的母亲捧起西川雾音的脸,手劲大到在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印子。 她的声音是轻的:“雾音,妈妈会诅咒你,用爸爸和妈妈的命诅咒你,害怕吗?但总好过死在这里……” 西川雾音颤抖着声音,像是完全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爸爸……爸爸死了吗?” “他死了。”她是冷酷的,“妈妈也要死了。雾音,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永远都不要忘记,爸爸妈妈是被怪物杀死的,想要活下去,就不要让自己变成怪物。” 西川雾音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她被母亲死死按在怀里,口鼻埋在濡湿的布料中,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挤压着她鼻腔中赖以生存的氧气,让她喘不上气,呼吸不了。她挣扎着,却被母亲更用力地箍住: “……诅咒你……只能以人的身份死去……痛苦也好、挣扎也好……倘若违背……意志……必将手刃……” “……愿日之呼吸……杀灭恶鬼……” 西川雾音因为过度缺氧,耳边的诅咒之言也同天外来音,朦朦胧胧散进耳朵里。 第16章 她被母亲带着一齐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眼前发黑。 在非人的触手即将刺到身前时,有庞然大物从母亲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黑色的影子遮天蔽日,整个空间被扭曲撕碎,殷红的流焰从溶化的怪物身体上开始燃烧,很快蔓延整个屋子,惨叫声不绝于耳。 黑色的鎹鸦猛栽进被火焰包围的房子,半昏迷的西川雾音腾空而起,被鎹鸦抓住肩膀破开烈焰直飞上天。 气流和风在她耳边猎猎作响,她低头,她看到了。 黑色的、庞大的、丑陋的怪物坠在她的脚下,勉强能辨认出是脸的部位长着四只细长的眼睛,四只眼睛转动着一齐盯着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张了张嘴,吐了出来。 - 夜风从发间穿过。 “我的眼睛……”西川雾音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在那场变故后失明了一段时间。产屋敷大人说是诅咒借用了我的眼睛,所以才会带我去京都高专。后来我修习呼吸法,诅咒才慢慢被压制在身体里。” “但我学不会日之呼吸。”西川雾音将手放下,大概是看出了身边男生的疑问,“之前有跟杰说过吧,那个名叫鬼舞辻无惨的怪物。百年前鬼杀队的成员就是用呼吸法击败了一众恶鬼。呼吸法本源就是日之呼吸。只是日之呼吸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大家大多是在其基础上调整成为适合自己的呼吸法,如水之呼吸、霞之呼吸等等。我努力了很久也只学会雾之呼吸。” 说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西川雾音手指轻轻抓了一下自己的脸。 日之呼吸,据产屋敷大人所说,是千年前一位顺应天命出生的英雄天生便会的东西。他生来的使命本是杀掉鬼之主,却因意外未能完成,为此曾抱憾终身。 但西川雾音却觉得能够将呼吸法传授给鬼杀队,这位名叫缘一的英雄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了。 甚至直到鬼之主死后的百年后的今日,西川雾音仍被这份馈赠所庇佑着。 夏油杰安静地听着西川雾音的讲述,侧着头专注地望着她:“今天在商场里的诅咒师,跟那些人——四年前去你家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西川雾音点头:“是。” 夏油杰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轻缓微沉:“在商场里的时候雾音说过,那群诅咒师是能够用血操控咒灵的人。他们自愿放弃自己的姓氏,加入到了某个组织中,想要效仿百年前的那个人类叛徒,成为不老不死的怪物,对吗?” 西川雾音再次点头:“对。” 夏油杰:“这样的野心勃勃的一群人却将目光投向了在当时只是普通人的一家,甚至在四年后仍对你穷追不舍,所以他们想要从雾音你的身上得到什么?” 总是能够精准地击中靶心的男生再次抛出问题来。 他并不是真的在听一个过去的故事,而是认真地在结合实际思考着。 因为思索,他不自觉地微微抿唇,手指屈起抵在下颌处,长长的眼睫也在他眼下映出稀疏的阴影来,合着月色,竟也有几分肃冷的意味。 如果西川雾音足够了解夏油杰,她就会知道这其实已经是对方不甚高兴的表现。 因为夏油杰隐约猜出了一些什么。 作为一个之前能够将普通人的生活和祓除咒灵平衡得堪称完美的人来说,夏油杰最讨厌的、最不喜欢的莫过于咒灵肆虐、诅咒师害人这两件事。 他的同期他的友人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总是将保护普通人摆在第一位,甚至对他的那些言论感到甚是可笑。 可是同期殊不知,作为普通人出身的夏油杰,也觉得他甚是傲慢。 是那种一出生就站在山顶上,看遍了世上漫野的云和壮丽的山后,于是对山脚下用来裹食的梯田发出一句“差强人意”的傲慢。 只有他知道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的痛苦。 原本他也该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到的幼童才对。 可是出生在普通家庭里的他偏偏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而在来到高专前夏油杰也已经看到过太多次束手无策的人们惨死在咒灵手中。 他曾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梦中无一例外是他的父母、他的同学友人被咒灵扭曲的身影覆盖的情景。 梦中的他已经参加过太多次葬礼,才会在现实里拼了命想要保护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们。 哪怕被误解,哪怕无法得到父母的体谅,哪怕没有掌声和赞美,哪怕只是做一个无名的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英雄,夏油杰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当夏油杰得知,四年前,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亲眼目睹父母死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诅咒,野心勃勃的诅咒师至今仍对她穷追不舍后,想要保护普通人的信念在这一刻具象化成了西川雾音的模样。 于是夏油杰认真地看向她:“可以告诉我吗?” 那些诅咒师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西川雾音侧头看他,他毫不避讳对方的眼睛。 如黑夜般深邃沉寂的瞳仁竟莫名有些像多年前的那个只有寂寥零星的夜。 明明她不了解也不清楚男生坚守的信念,但是在这一刻却好像稍微读懂了这片深夜里唯一闪耀的辰星。 “是我。”西川雾音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语气轻轻,“他们想要得到我的身体。” 百年前的故事并没有随着那个名叫鬼舞辻无惨的怪物死去而结束。 鬼舞辻无惨曾在死之前试图同化掉鬼杀队中的一对兄妹,他们虽凭借自己坚不可摧的信念和药物重新变回人类,但是那些仍妄想长生不老的人们却坚信鬼王终将永生。 他们相信那对兄妹身上流着鬼舞辻无惨的血,倘若鬼王有一天醒来,必然会在这对兄妹之间选择其一。 百年的时间,那对兄妹早已化为尘土,但是不老不死的野心却被那些自发聚集起来的人们继承了下来。 “我和妈妈,就是这对兄妹的后人。”西川雾音仰头望了望月亮,“可我们只是普通人。鬼舞辻无惨已经死了。” 西川雾音看向夏油杰,又轻声说了一遍:“我们只是普通人。” 说着,她的面部肌肉无意识地微微抽了一下,碧绿色的瞳仁飞快地聚起白雾,意图掩住泄露出的情绪。 她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那样温柔的人却对她下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如果有任何意外,诅咒会比任何人都要早的先杀了我。”保证她不会落到那些诅咒师的手中,保证她不会成为那些人的试验品,“如果有鬼觊觎我,诅咒也 会用日之呼吸灼伤恶鬼。” “所以我不能解除诅咒。” 就让这个紧箍咒永远戴在她的头上吧。西川雾音如此想着。 而作为回应,男生却是突然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西川雾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还惊诧于对方突然的反应。 直到风将泪水吹散,她尝到了些许咸湿的味道,她才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她竟然哭了…… 西川雾音就像是一个年久失灵的信号接收器,身体和情绪长久以来都不在同一个调频上,直到刚刚因为记忆的连接,迟钝的身体终于接收到了来自回忆的情绪。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一切的感官都像是隔着一层薄雾。 西川雾音顺着指尖水光反射的月亮皎光往上看,从刚刚起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就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 长长的斜刘海随着风好多次拍打在他的脸上,都没能让他转动半分,像是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让雾音感到窘迫和难为情,因此哪怕是盘腿坐着,都坐得端正挺直。 西川雾音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生特有的温柔。 他既没有问她还好吗,也没有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 他只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情绪失控。 被一直注视着的夏油杰始终目视前方,他严肃又认真地问着:“你喜欢吃荞麦面吗?” 第13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喜欢吃荞麦面。 他喜欢荞麦面蘸了酱汁后劲道清爽的口感。 细滑的面裹着微甜微凉的汁水,可以将口中挥之不去的、完全诞生自人类负面情绪的那种污秽恶心的味道冲淡。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站在了地面上,能够喘出一口气了。 因此这样清爽的荞麦面,对他来说恰到好处。 夏油杰坐在已经有些年头的高脚桌前,夹起细面浸在面前的汤汁里。褐色的酱汁裹在面上,在不甚亮的灯下闪着润泽。 就着这样细闪的光泽,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女生。 她正认真地小口吃面,长发从左侧的肩上滑落下来,为了不让头发沾染到汤汁,一边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往耳后掖着,淡粉的唇上浸了同样细闪的水渍。 第17章 夏油杰不由地露出笑容:“味道怎么样?这是我经常来的一家店。” 西川雾音咽下嘴里的面,感觉胃渐渐被填满,那种烧心般的饥饿感才算散去。 她抬头看向夏油杰,刚张嘴就打了一个小嗝,男生立刻垂下视线,咳了好几声,压下到嘴边的笑意。 西川雾音倒是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又夹了一些面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含糊道: “很细很滑,凉凉的,吃起来很劲道,还不错。” 夏油杰原本还在含笑听她说,听着听着,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在叙述【面】的口感,关于【味道】则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过。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低头,将面蘸了酱汁送进嘴里。明明是微甜的、醇厚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这种对他来说恰到好处的清淡,已经是西川雾音品尝不出的味道了。 于是他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再抬头时对着她露出浅淡的笑:“你喜欢就好。” 倒是西川雾音回以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喜欢。” 西川雾音是真的喜欢。 上一次像这样坐在普通的食店里还是她在吹奏部拿奖的时候。 爸爸专门请了假早早在学校门口等着她。爸爸抱着她,她抱着奖杯,就这样被带到了一家看上去年代颇为久远的食店里。 爸爸总会点上两人份的定食,将足够雾音吃饱饱的量分出来后,就会笑眯眯说上一句“我开动啦”,然后大口地吃起来。 跟爸爸一起吃饭,总是一件令人胃口大开的事。 【因为食饭是人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是雾音需要怀着敬畏之心去对待的事。】 西川雾音垂眸看着碗里褐色的汤汁,突然地,就很想知道这面的味道。 “……是甜的吗?” 夏油杰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抬头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正用那双碧翠色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又问了一遍:“面是甜的吗?” 夏油杰在微怔之后,点头,肯定道:“是甜的。” 西川雾音慢慢笑起来,她说:“那我能想象出来它的味道了。” 因为她的爸爸也曾经带她吃过微甜的荞麦面。 夏油杰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就有些懊悔,为什么自己曾经在吸收咒灵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收藏一个能够增加味觉或者增强五感的咒灵,如果有一个的话,现在就能够让她自己尝到面的味道了。 夏油杰用筷子搅了搅褐色的面汤,看着上面漂浮的油花微微出神。 曾经他为自己每一次吞咽咒灵玉感到难捱和痛苦,也曾想过如果没有味觉就好了,如果在吞咽的时候能够失去感知就好了…… 可当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夏油杰突然意识到,原来能够感知到痛苦也是一种幸运的馈赠。 莫名释怀的男生也笑起来:“下次,一定让你吃出甜的味道。” 他如此笃定的说道。 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找到能够让西川雾音恢复味觉的方法,西川雾音就失踪了。 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同期,五条家的神子,五条悟。 - 体术课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终于跟西川雾音对练上的五条悟毫不手软地将训练场地轰成废墟。 地面上扬起的尘灰和弥漫的白雾混杂在一起,将大半个训练场都包在其中。 不需要上体术课的家入硝子抱着咖啡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场地里的两个人,只好选择放弃,转而看向了旁边的夏油杰: “难得你今天就坐在这看着,不用教雾音近身搏斗了?” 夏油杰托着腮看着场内模糊的两个人影:“偶尔也会有偷懒的想法嘛。” 家入硝子看了看他,非常冷静地下了结论:“是跟五条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喂喂硝子,不要用一副‘人渣’的表情看我啊,”夏油杰哭笑不得,“只是让悟帮我找个东西而已。” 家入硝子一脸“果然如此,你们就是这样诡计多端的男孩”,但嘴上却话锋一转:“是跟雾音有关的吗?” 夏油杰歪头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尾随着他微微露出的笑意轻轻上挑。 他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家入硝子已然明了了答案。她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重新看向场内。 夏油杰眼睛微弯,慢慢道:“也许是因为特殊的刀法,雾音总是以斩断对方的头颅为目的去挥刀——当然不是说这样不好,对待咒灵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一击必中最好……但是雾音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些非人的生物。” 夏油杰抿起唇,稍稍正色:“挥刀,是不能有任何犹豫的。现在的雾音不管是面对咒灵还是诅咒师,都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可是以后重新找回情感的她再面对这些,心中还能毫无波澜吗?” 自从那天看到女生毫无知觉地流泪时,夏油杰就猜测诅咒也许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吞噬过她的情感。 许是用了什么方法将感情埋藏在她身体的某一处,总之将她变成了现在这样看上去对什么东西都不过心的样子。 “悟的无下限术式会让雾音的刀永远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她也就不得不选择其他方式同悟对战了。”夏油杰说着,侧头对硝子眨了下眼。 家入硝子则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五条知道你这样坑他吗?而且你这家伙,竟然连以后都想到了,啧……” 黑发的男高中生笑眯眯地耸了下肩。 而被两人谈论的话题主角还在激烈对战中。 西川雾音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因为这明明只是一个近身搏斗对练。在之前与夏油杰对练的几次,他们都严格地遵循了夜蛾老师的要求,不使用武器和咒力,只用单纯的体术。 但是到了五条悟这里,他从一开始身上就像是包了一层透明的水膜一般,无论西川雾音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接触到他,更别提用体术将他撂倒了。 更过分的是这家伙还会无差别地开启嘲讽模式。 “只是这样就 不行了吗?好弱诶——“白毛脑袋总会一脸无辜地睁大蓝眼睛这么说。 西川雾音当然不会被挑衅到,她仍会继续认真地按照夏油杰教的方法去试着攻击对方。 五条悟自然是觉得她板正到无趣:“嘛嘛~你用那什么呼吸法啊,我听杰说过诶,你还可以用雾做刀,快点用出来啊,跟老子打架。” “不要。”西川雾音拒绝他。 但是当五条悟举起手指开始搓蓝色的咒力球掷向她时,西川雾音才向后跃着拉开距离。 她仍带着困惑:“不是体术训练吗?” 白毛脑袋笑嘻嘻:“从现在开始,就是onetoone的咒术指导了!五条老师的出场费超贵哦!” 西川雾音歪头看了他一会,垂在身侧的手五指张开,丝状的雾气慢慢在她的掌心凝结成刀状,语气真诚: “训练场打坏了要赔吗?” “哈?”五条悟大方地挥挥手,“都记在五条家的账单上。” 等夜蛾正道推开门的时候,就被迎面的灰扑了一脸,猛打了几个喷嚏。 蓝色的光在里面时隐时现,夜蛾正道闭了闭眼:“悟!” 下一秒,白毛脑袋就出现在夜蛾正道的眼前:“哟西,夜蛾!” 然后再下一秒就被他腿上缠住的白色丝线状的东西拽了回去。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看向了刚走过来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杰,怎么回事?不是你教雾音吗?” 黑发男生轻轻叹了口气,垂下长长的眼睫:“是我的错,夜蛾老师,跟悟没有关系,是我让悟帮我……” 家入硝子:“……” 偷偷伸手对他竖起了拇指。 夜蛾正道:“不用为悟解释了,杰你辛苦了。” 然后转头,气沉丹田:“悟!” 白毛脑袋又闪现在眼前:“干嘛啦夜蛾,正在忙呢……嗷!” 夜蛾正道呼出口气,放下铁拳,看向他身后走过来的女生:“雾音,没事吧?这小子向来没轻没重的,你跟他对练还早,以后只要找杰就行。” 西川雾音双手背在后面,从食指延伸出去的白色丝雾另一头还连在五条悟的腿上,听到夜蛾正道的话,忙悄悄拍了拍手,雾气便散了个一干二净,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点头。 挨了一拳的五条悟瞪大眼睛:“什么嘛——明明是老子被拽在天上飞来飞去啊——” 夏油杰站在一边乖巧道:“是我的错,夜蛾老师对不起。” 夜蛾正道:“杰你不用替悟掩饰。” 五条悟的白毛都支棱起来了:“哈?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啊!” 夜蛾正道直接按在气鼓鼓的白毛脑袋上,压着他的脑袋往旁边转:“好了,说正事。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听到任务两个字,几个人也不再嘻嘻哈哈的,站成一排看向夜蛾正道。 第18章 夜蛾正道正色着:“临时有三个任务需要你们去做。除了硝子不出外勤外,悟、杰还有雾音你们三人一人领一个。” “这么快就有新任务了吗?”夏油杰皱了下眉,“之前不是要求必须两个人组队完成任务,现在已经可以单独做任务了吗?” 夜蛾正道拍了拍抱着的文件袋:“你们的评级已经下来了,所以高专允许你们单人做任务。这次任务结束后就能够拿到评级证。” 夜蛾正道说着,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夏油杰,夏油杰将里面的资料拿出来分给旁边的同期。 他们三个人的任务都很简单扼要。 悟是前往长野解决一所医院内出现的二级咒灵,他是前往神户的一所学校解决因学生怨念而生的二级咒灵,雾音则是去仙台的一所孤儿院。 资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除了硝子留守在高专外,三个人被分别分到了相隔甚远的不同城市。 夜蛾正道在交代了他们任务的时间和明天会等待他们的辅助监督后就急匆匆走了,留下来的四个人也没有再继续对练,一齐走出了训练场。 回去的路上,因为西川雾音是第一次出任务,夏油杰就走在她旁边,简单但详细地轻声跟她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五条悟走在最左边,跟西川雾音还隔了一个硝子。 他双手交叠在后脑,仰头望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难得这么安静。 一直到走到宿舍楼下,他才侧过头看向还在说话的两个人: “喂,跟老子换任务。” 夏油杰停下了嘴边的话,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同期。 西川雾音慢了半拍跟着仰头去看夏油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意识到五条悟是在跟自己说话:“我?” 五条悟看着她,维持着双手交叠头枕着手的姿势,露出墨镜后湛蓝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仙台诶——毛豆奶油味喜久福超——好吃的!” 第14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天阴沉沉的,野风卷着残云,看上去风雨欲来。 西川雾音坐在黑色的轿车上,隔着透明的车窗望着山野。 也许是许久未清洗,窗户上有隐约的几道褐色痕迹,衬得那些郁郁葱岭恍如陈迹。 一道黑影从窗边急掠而去,展翅冲上云天。 西川雾音的视线便随着这道黑色的残影向上望去。 很快,它又俯冲下来,用与车平行的速度跟在雾音的脸侧。 这是一只鎹鸦。 西川雾音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车窗玻璃轻轻点了点它,它便仰头鸣叫,盘桓几圈,扭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黑色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灰色的云里。 西川雾音看着它远去,将头轻轻抵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只有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时不时会从倒车镜里看向她。 今早是夏油杰送她去与辅助监督汇合。 他们三人的任务时间不同,出发时间也不一样,因为跟五条交换了任务,西川雾音就成了最早要离开的人。 男生好像一直不太放心,前一晚叮嘱过的事项在早上的时候又说了一遍。 讲完自己也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很抱歉,他知道有些啰嗦了,但是他还是想说。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温和雅良,却会在不经意地时候显露出些许地傲气与强势。可又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像产屋敷大人一样。西川雾音这么想着,点了点头认同自己,很像产屋敷大人。 西川雾音歪着头靠在那里,轻轻勾了下唇角。 从高专到长野,开车要三个多小时。 坐在驾驶座的辅助监督可能以为西川雾音已经睡着了,连车速都开得更平稳了些许。 虽然是辅助监督,但是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并没有比他们大多少。他在早上见到西川雾音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接错了人,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任务原主。 等听到被电话吵醒的大少爷嗡着声音说,再吵他睡觉就要飞过来打嘴巴后,年轻的辅助监督只好畏畏缩缩地挂了电话。 最后还是夏油杰安慰他“悟不喜欢欺负弱者”,对方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包着眼泪上了车。 又一次的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时,西川雾音掀开眼皮,就跟后视镜上的一双眼睛对视上了。 对方反倒着急忙慌地移开视线,然后又犹犹豫豫地看过来,终于小声问了一句: “……那个……西川同学……长野的任务你看了吗?” 感觉对方好像有些怕她的样子。 西川雾音用手指轻轻抓了下脸侧,将身子重新坐正回来:“看了。” 因为是二级咒灵,所以长野的任务只是中等难度,唯一麻烦的地方是咒灵出现在医院里。 咒术师祓除咒灵是需要放【帐】的。 【帐】一般是为了防止非术师看到咒术师祓除咒灵从而使用的一种结界术,但是医院不像其他地方,能够经过协调后暂时地清空普通人。 “……所以院方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在不惊动病人的前提下祓除咒灵。也就是说我们大概率是不能疏散病人的。”辅助监督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着。 西川雾音听完点点头,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想的是这次他们三个人的任务地点,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样的。 长野的医院、神户的学校、仙台的孤儿院。 这三个地方都是不容易疏散人群、 不好放【帐】的地方,尽管是二级咒灵,也让他们的祓除变得没有那么简单。 真的会那么巧的事吗? 西川雾音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视线再次望向已经看不到黑影的天空。 这个时间,杰还有五条,他们应该也动身了吧? - 在通往仙台的黑色轿车上,五条悟直直地将自己的长腿伸到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双手压在脑后,黑色的墨镜也遮在眼上,一时让人辨不出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天已经渐晚,夕阳的余晖将天映得一半粉紫,一半黛灰。 田野被抛在身后,车道上只有这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着,企图在太阳没有被灰云完全吞掉前抵达目的地。 车内很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交替响起。 辅助监督又一次看向倒车镜里映出来的人影后,伸手拿起了手机。 辅助监督神色有些沉肃——任务竟然换人了。 他必须要立刻向上面汇报此事。 在今天之前他还在京都。 他是家族专门从京都调来的辅助监督,只为了能够确保让这次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却没想到他接到的却是这个祖宗。 辅助监督紧皱眉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打字,简洁扼要地将两人交换任务的事写了出来。 等发送邮件的信封飞出去,屏幕显示发送完毕后,他才松了口气,将手机重新放到一旁。 但他仍不忘从后视镜中去窥探后座上的男生的情况。 男生仍然维持着大大咧咧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只是由于那副墨镜始终戴在他的脸上,辅助监督也无法从那副纯黑的墨镜上看透镜片后那双令咒术界生畏的“六眼”。 他只能暗自庆幸这位出了名难缠的大少爷大概是真的累了在休息。 他这般想着,车开得也愈加平稳起来了。 等最后一抹斜阳也被浓云遮住,夜晚真正来临的时候,五条悟轻轻眨了一下漂亮的蓝眼睛。 纤长的白色眼睫轻划着黑色的镜片,澄澈璀璨的蓝瞳转动着终于从前面男人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头顶的车顶板。 倘若此时有人在车外,就会看到黑色的车顶上站着一只黑色的鎹鸦。 鎹鸦收拢羽翅,站得板正直挺,只有脑袋时不时动一下,以表示自己是个活物。 - 夏油杰到了学校才知道,两天里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在学校里无故失踪了。 因此哪怕不在假期里,学校也以维护教学楼的借口给学生放了假。 相比较无法疏散和转移病人的医院,夏油杰的情况要比西川雾音好上许多——最起码能放【帐】了。 非术师无法看到的黑色的【帐】倒扣在整个学校上,因为空无一人,往日里算得上巍峨的高大建筑,也在此时像是蛰伏的巨兽般隐在夜色里。 壁虎状的咒灵成数对攀爬在教学楼走廊的天花板上,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咒灵和失踪的孩子。 夏油杰则是手插着兜,远远坠在后面。 天已经黑了,也没有灯,整个学校黑黢黢的,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夏油杰的视线。 他正走在三楼的走廊里,闲庭漫步,偶尔在某些角落前会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 在他路过二年级教室时,裤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连联系人的名字都没有看,视线仍逡巡在两侧的教室里,口吻却熟稔随意: 第19章 “到了?比预想的时间慢了一点啊。” 听筒里的声音略显不满,拖着尾音:【下雨了啊下雨了,天气预报都说今天有大雨诶——那家伙开车技术真的超臭的!竟然还敢在下大雨的时候边开车边玩手机,还差点撞到路边的围栏上,啊真是气死了——】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掉落的书本,从最下面捡起了一条蓝色的绢手帕,在手帕的一角里绣着名字。 【……喂,杰,你有没有再听老子说话啊?太敷衍了吧你?再嗯就打爆你咒灵的头啊!】 听到咒灵两个字,夏油杰总算摆正了几分态度,语气严肃正经:“悟,你那边的雨下得确实有些大,信号有些不好,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你说你把专门从京都来的辅助监督的头打爆了。” 【哈?老子明明说的是用苍把他的手机打掉好吗?!】 夏油杰啊了一声:“用苍打掉手机,确实是你的风格了。” 【什么啊——你给老子认真点啊!】 夏油杰无奈地掀着眼皮,眼睛转动着往上:“所以——你那里情况怎么样?雾音那边解决得差不多了,医院里的确实是二级咒灵。” 【哦——想来那些老橘子也不敢用这种事来骗老子,最多也就是别的地方使点绊子。你那边呢?怎么样?就算是在学校里,以杰的宝可梦数量,很轻松就能解决掉吧?】 “是不是有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宝可梦大师……”夏油杰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上被裹成白色茧状物的东西,“你说的很对,他们真的是很了解我们,二级咒灵对我们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我们总要顾及到那些普通人……” 【哇哦……所以是把学生当成人质了吗?看来杰的首次单人任务出师不利啊,怎么样,需要召唤最强吗?面朝北土下座,再高呼三声‘五条大人’,有一定概率能够获得‘最强的青睐’buff……】 夏油杰无语地看了一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打断了还在施法中的同期:“首先,我可没认同你是最强,其次,就算用整个学校做人质,我也完全有信心能将咒灵祓除掉,最后,我看需要召唤最强的应该是你吧悟,在这跟我打电话不着调地讲了这么多都还没冲进去用苍放烟花,说吧,你那边什么情况?” 听筒里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就传来嘟囔声:【这么聪明吗杰?杰有那么聪明吗?不会已经被咒灵吃掉,被替换掉了吧?】 夏油杰极有耐心地听着同期发牢骚,同时自他身后的阴影处慢慢显现出咒灵的模样,攀爬到各个角落里的“壁虎”也都围拢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天花板上有着庞大身躯的怪物。 【喂,杰。】 “嗯?”夏油杰轻轻嗯了一声。 【孤儿院是废弃的,里面是一只开了领域的特级咒灵。】 【老子这次回去,夜蛾不给老子评个特级说不过去了吧?】 大概是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天花板上令人作呕的怪物缓慢蠕动了一下,睁开了身上所有的眼睛。 夏油杰还举着手机,声音平静:“好啊,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不然等我过去了,特级是谁的就不好说了。” - 惶惶夜风吹开了西川雾音的长发。 她站在医院的顶楼,手里攥着墨色的咒灵玉,像是看到了什么般,蓦得回头望向北面。 辅助监督刚打完电话,见她面色沉凝地向北看,也跟着望过去,只能看到霓虹灯下绚丽的城市,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她怎么了。 西川雾音仰头将手中的咒灵玉塞进嘴里,扶着脖子吞咽下去之后,看向吓了一跳的辅助监督:“抱歉,我有些事要先离开。” 辅助监督从没有见过生吃咒灵玉的人,有些结结巴巴:“你……西川同学你要去哪?你不回学校吗?” 西川雾音摇了下头,低声道:“我要去仙台。” 五条有危险。 鎹鸦告诉她了。 仙台的任务本来应该是她的。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却摸了空,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丢了。 于是只好将手又掏出来。 辅助监督反应了一下,然后张大嘴巴:“西川同学……你不会是现在要去找五条同学吧?可是,神户到仙台有644公里啊……” 西川雾音脚踩在台子上,微微用力,就站在了十几层高的天台边缘。她高举起右手,夜风卷着白色的雾从她的右手开始暴涨。 辅助监督被骤然旋开的风吹得后退一步,忍不住抬起手臂遮在脸前。当他再次看向西川雾音时,震惊地看到黑色的风携着黑色的羽毛在空中慢慢显出一只巨大的乌鸦形状。 这是产屋敷一族特有的咒具,鎹鸦。 往日里只是乌鸦的形状, 当真正将它作为咒具使用时,鎹鸦就会从身体里长出来,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到她想去的地方。 ——可惜的是,一只鎹鸦有且仅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西川雾音仰头看着头顶巨大的鎹鸦,她的整只手臂都被黑色的羽翅包裹住,往上与粗糙尖利的指爪长在了一起。 辅助监督被眼前这一幕惊到说不出话,讷讷地长着嘴:“……西川同学……” 回应他的只有倏然扑扇的黑色翅膀和高亢的鸣叫。 高大的鸟类扑打着翅膀,开始慢慢向上,西川雾音坠在它的指爪下,也随之腾空而起。 “西川同学!——” “没事的,监督老师,普通人看不到鎹鸦。” 辅助监督扑到天台边,无助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女生,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种事啊! “监督老师,”她站在空中,低头看着扒着天台的辅助监督,“老师,我的手机好像落在医院里了。如果杰找我,你可不可以帮我跟他说我去仙台了?” 第15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以下记录—— 2005年4月27日19点27分 仙台废弃孤儿院内,原“窗”观测到的二级咒灵数据有误,确认出现特级假想怨灵(名字未定) 高专派出1名一年级生前往袚除,然后失去消息 随后不久,又有1名一年级生进入孤儿院内,失去消息 截止到目前,两人确认失踪37个小时】 - 五条悟刚推开门走进去,身后的门就消失了。 他微挑了下眉,哇哦了一声,才将视线收回来,刚准备迈出去的步伐顿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是银杏。 圆润扇形的绿叶层叠繁茂地坠在细长的枝桠上,随着微风在他眼前摇动。 五条悟慢慢眨了一下银白的眼睫,还是银杏。 铜片相撞在一起发出脆响,铃声挟着长风从他脑后倏然吹过,白色的额发前一秒还在墨镜前纷飞,下一秒风停,古朴沉肃的旧宅平地而起。 五条悟看了看面前熟悉的建筑,低下头,伸出的手臂上果然不再是高专那包裹性极强的黑色校服,而是银白暗纹锻的宽大袖幅。 柔软、细滑,水一般铺在身上。 鼻梁上的墨镜也不见了。 “悟大人。” 五条悟扭过头去看,身穿浅蓝和服的黑发女人举着伞立在他身后,对他微微一笑:“悟大人,要回去了。”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半晌,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叠在一起,两秒后又放下。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动,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 五条悟记得她。 是五条家分支的人。 他六岁之前,在他没有完全掌握“六眼”和无下限术式之前,一直是这个人守在他的旁边。 他这般想着,垂下的手指再次起式,仍旧无法用出【苍】来。 他知道这是特级咒灵的领域。 在他的眼中,眼前的人和这座宅子,都不过是无数咒力交织搭建成的假象罢了。 “悟大人?家主还在等您。”女人轻声提醒着。 “不去。”略显冷淡却又稚气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随着他的回绝,女人的身影像是水中镜花般晃了一下,然后就渐渐淡去。 五条悟眼看着她消失,皱眉嘟囔了一声“什么鬼”,再扭身,却发现自己站在了院墙上。 低头去看,身上已经换了套月白锻和服,踩着木屐,半蹲在墙上正准备往下跳。 五条悟:“……” 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蹲在那里,歪着脑袋回忆这是自己几岁时发生过的事。 但遗憾的是,他开始读书后逃课溜出去玩的次数数都数不清,本人自己也不记得了。 在墙上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来抓他去上课的人,于是干脆就这么跳了下去,跳出了这座压抑陈旧的古宅。 脚刚触地,五条悟身周的景象又变了。 他站在刚亮起绿灯的斑马线前,人来人往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五条悟抿了下唇,他突然想起来这是哪一天了。 第20章 “喂,你真的还在这里啊!”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只草莓加巧克力的双球冰淇淋被递到了眼前,“喏,送给你!” 五条悟看了看那只冰淇淋,抬眼跟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对视上。 男孩笑弯着眼睛,手上维持着递出的动作看他。 五条悟看着他好一会,才慢慢伸手接过了这只冰淇淋。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吃冰淇淋。 这一年,他八岁。 五条悟其实已经想不起来这个逃出家时偶然遇到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也记不清自己逃课出来后做了什么事,他只知道遇到这孩子后没多久,这个孩子就死在了咒灵嘴里。 没有什么阴谋阳谋,只是单纯的命不好罢了,因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二级咒灵。 可惜这孩子没什么天赋,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在极度的恐惧下也看不到、察觉不到杀死他的是什么东西。 而五条悟却在这一次战斗中学会了【苍】。 年仅八岁的“神子”在面对被啃食了一半身体,仍然还存有些许意识的男孩时,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出了【苍】。 二级咒灵被祓除了。 男孩的身体也随着咒灵一起烟消云散。 官方在事后将其定义为一场老旧楼房坍塌导致人员伤亡的意外事故。 普通人啊。 五条悟低头,慢慢舔了一口冰淇淋球。 男孩看到他吃了,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对他挥手:“我要走了!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五条悟又舔了一口冰淇淋,安静地看着他,男孩还维系着挥手的动作,连表情都未变分毫。 五条悟终于开口:“再见。” 男孩这才动了,背着书包跑远。 五条悟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抬起,这一次蓝色的光终于在他的指尖凝聚起来。 【苍】打在了咒力最活跃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男孩的身上。 当蓝色的光乍开,五条悟眯着眼睛再伸出舌头的时候却舔了个空。 一低头,冰淇淋没了,月白和服重新变回了黑色的高专校服,手掌也变回了正常成人大小,刚刚身周攒动的人群也消失不见,成了一片虚空的白。 “也太小气了吧……好歹让人家吃完啊……”五条悟不满地皱了下鼻子,“搞什么啊,你这领域的用处不会就是在这放回忆的电影给老子看的吧?还是你以为老子会上当,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仰头哈哈笑了两声,右手指尖蓝色的光映在他脸上,和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像是极致的冰。 笑意和情绪已经从他的脸上褪去,他冷淡道:“只有弱者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但老子是最强。” - 西川雾音抵达仙台的时候,已经过了第二日的零点。 在落地的瞬间,鎹鸦便化成了一缕黑风散去。 因为长时间地用右手臂支撑身体吊在空中,哪怕有呼吸法撑着,尽管对痛觉已经不怎么灵敏,仍让雾音感到一丝酸痛和不适,她索性将日轮刀的刀鞘绑在了右臂上固定。 阴沉了一天的灰云终于淅淅沥沥地滴了几滴雨,落在黑色的校服上洇出深色的圈。 可还没等人回过神来,雨又下得密了起来,一眼望去,细长的雨线给入目的一切蒙上白茫茫的水帘,连带着眼前废弃的孤儿院都好像长在了云雾里。 一道炸雷猝不及防响起,伴随着银色发紫的闪电柱,一下子便映亮了这栋黑黢黢的破旧建筑。 西川雾音将日轮刀抽出,握在手心里,走向紧闭的大门。 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举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学着辅助监督的样子低声道:“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黑色的【帐】流泻下来,将整个孤儿院笼罩在其中。 西川雾音穿过常人看不到的黑幕,来到大门前。她握紧手中的刀,猛得推开了长满锈迹的铁门。 但当看清里面是什么时,她脚步顿住。 不是黑暗的阴沉的旧楼房,而是温暖明亮的客厅。 西川雾音熟悉的岛台餐桌上已经摆放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怎么还站在这里?”一只手轻柔地按在发上,“快去坐着,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西川 雾音随着头顶的力度点着脑袋,黑发从耳后滑落到脸前,半遮住她的面容。 “雾音?”女人温柔地低头看她。 她仰起头,身边站着的人的脸终于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西川雾音直直望着女人的脸,碧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像是想要将这张脸刻在脑海里。 垂下的左手慢慢翻正手腕,隐在她背后的日轮刀反出冷光。 - 五条悟已经把这片虚无的白空间给轰了一遍了。 可就像是拳头打进棉花里一般,哪怕是200%的苍,也没能将这个空间破开口子来。 于是他就这么盘腿坐在了地上,手肘抵在膝上,手抻着脸,蓝眼睛在墨镜后面直接闭上,看上去烦躁又不满。 因为没有白天黑夜,一直是这副明晃晃的白色,感知力对于时间的流逝都变弱了。 一天?还是两天?还是更久? 五条悟也不确定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总之一定超过了一天,因为他已经切实地感觉到了疲惫感。 为了以防万一,他一直维持着无下限术式,这种消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过量了。 尤其一睁眼还是一大团乱如麻的咒力挤在这片空间里,眼睛疼,头也疼。 五条悟伸出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突然就想起了那支草莓加巧克力的双球冰淇淋。 如果现在有一支冰淇淋就好了…… 他只是这般想着,本不该在幻象里品尝到的有些发腻的甜,好像又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嘴里也生出了口津,就好像真的有冰淇淋融化在了嘴巴里。 ——不对! 五条悟蓦地睁开眼睛,面前已经不再是虚无的一片,熙熙攘攘的人声重新灌入他的耳中。 他竟又一次回到了八岁那天。 他低头去看手里有些化了的冰淇淋,奶油顺着脆边慢慢溢了出来,滴在了他的手里。 “这个送给你!”男孩笑容灿烂地对他挥手,“我要走啦!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五条悟看着他,没有去管手心里融化的冰淇淋,轻眨着眼睫。而男孩也始终维系着这个姿势,像是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为他们停摆。 他好像知道这个领域的条件了。 于是他张开嘴,语气拽得要死:“喂,再往前走就死了哦。” 苍蓝眼睛定定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像是顽劣的孩子在吓唬他:“会被怪物啃得面目全非,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的死法。” 男孩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好像是听不明白五条悟在说什么,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甩了起来,黑色的皮质书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男孩困惑地低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地面上不断晕染的大片殷红。他伸出手去摸,却摸到了被啃食的参差不齐的腰腹。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叼在嘴里,只剩半截身子横在空中,他终于想起了还在地上的五条悟,扭头慢慢看向他。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 他变回了八岁时候的样子,脸上没有墨镜,男孩狰狞的惨状和他身后恶心到令人作呕的咒灵直扑进他的眼底。 ——特级咒灵在此刻终于现身了。 男孩还在对五条悟伸手,神情迷茫纯真。 下一秒,咬着他的怪物便冲向了还站在那的五条悟。 “……哪怕是在这里,你都看不到杀了你的究竟是什么怪物……”五条悟低低道,“不过,你已经将它引出来了。做得很好。” 蓝色的苍一发又一发的打在特级咒灵幻化出的幻象上,像是炸开一簇又一簇的蓝色花火。 可只有五条悟知道,他的无下限术式已经要到极限了。 更别说现在他的身体还是八岁时候的样子。 但好在还是有效果的。 也不知道是具体打到了哪个位置,整个空间突然闪烁了一下,周遭的一切虚晃着,隐约看到了另一个空间的景象。 黑色的长发,与他对视上的浅碧色的眼睛,和她身后挤满了整个空间的庞然大物。 五条悟二话不说,捏着苍就往那处轰。 断了一半的青色长刀同时被对方甩出,边缘燃起点点流焰,撞在透明的空间上,摩擦出一长串火花。 断刀横空而过,以不可阻挡之势横贯咒灵扭曲的触手,死死钉在了地上。 五条悟从天上被甩下来,勉力维系的无下限术式终于散开。 他坐在地上,将长长的月白袖幅拢在怀里,仰头看着因为剧痛,在自己头顶乱甩的巨型触手,一双蓝瞳亮到骇人。 第21章 就在那触手要砸到五条悟的身上时,整个空间震动起来,像是从外面受到重击。 紧接着一道横贯的裂缝从下而上撕开这个幻化出的空间,漆黑的巨刀燎着红焰砍在了咒灵的脖颈处,蓝色的苍和巨大的龙首也一同撞在它的脖子上,彻底将它的头斩断。 倾盆的大雨瞬间倾泻在脸上,五条悟伸手抹了把脸,长长喘了口气,仰头往后看:“来得也太慢了吧?所以这特级咒灵到底算谁的?” 【帐】在空中慢慢消散,空地上重新露出一栋废弃的四层建筑。 男生举着把伞,踏着雨窝走过来,他身侧显露的半个龙首中还衔着一个人。 伞面微微扬起,露出男生昳丽的面容。 他声音轻缓温和,挑了下眼尾:“49个小时。你们两个已经失踪了两天了。尤其是你,是准备要吓死外面的人吗?” “竟然才两天吗?老子在那里面还以为自己被关了两年。而且老子死没死,他们能不知道?”五条悟手撑在地上,歪头打量着虹龙嘴里的人,“果然是那个能控制咒灵的组织?” 夏油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脚步都没停,举着伞就越过了五条悟。 猝不及防再次被雨淋了一脸的五条悟忙抹了把脸:“干嘛啊你……呸呸……别再往前了,杰,那家伙正盯着你呢。” 倒在地上的人被长着四只眼睛的特级怨灵守着,地上仍有点点尚未烧完的余焰明明灭灭,围在西川雾音周围。 夏油杰虽然看不到,但对咒灵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敏锐,可他也只是顿了一下,就踏进了烧得发黑的圈子里,伸手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雾音。 变成孩子的她身上穿的藏青校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上衣胸口处还绣着青南小学的字样,黑色的头发也粘在苍白稚嫩的脸上。 她眼睛还睁着,因为力竭,看到夏油杰也只是眼珠子转了转。 还好只是变小了。 夏油杰神情松了下,终于扬眉露出笑容来,对她轻声说:“监督老师把手机给我了,他让我带给你。” 西川雾音听了,勉强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夏油杰顺着她的力度往下低头,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然后就疲惫地靠在他的胸前。 夏油杰稳稳托着她的双腿,雨伞也更多地往她的方向倾去。 五条悟在那边已经仰面躺在地上,实在懒得动,侧着头看夏油杰单手抱着小女孩,也拖着长音叫着:“杰——把老子也扛回去吧,累死了——” “自己爬。”夏油杰终于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给他招了个三角羊,“刚刚还是应该把那个特级留下来。我吸收了的话,应该就能把你们变回来了。你俩现在这个样子,回了高专,硝子会吓一跳的。” “那种认主的咒灵你也吃得下去?”五条悟爬上三角羊,低头看了看自己变短变小的手,笑嘻嘻,“硝子被吓到的样子,还没见过诶,想看看!不过,杰,你就没有再多带一把伞来吗?” 夏油杰轻轻旋了一下伞柄,看向同期的表情无辜:“啊,你还需要伞吗?” 第16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尽管汽车的空调暖风已经嗡嗡着开到了最大,西川雾音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寒意沿着湿透的校服衬衣渗透进皮肤里,在这个暮春的夜晚,冷得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西川雾音很怕冷。 她连腿脚都缩在一起,双臂环膝,闷不吭声地蜷在后排,湿漉漉的头发也像海藻一样凌乱散着,露出乌黑的脑袋。 她的腿前还横着一把断成两节的长刀。 再来高专之前,刀身上就已经遍布密密麻麻裂痕的日落刀,在这 一次任务中彻底断了。 西川雾音将脸埋在手臂间,只露出半只眼睛看着这断刀,默不作声。 “还是很冷吗?”坐在她旁边的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的动作,想了想,把自己身上干着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裹在了她身上。 西川雾音乖顺地任由夏油杰动作,但因为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哪怕裹得再严实,仍旧让西川雾音感觉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进骨头缝里。 又冷又困又疲,就是此时西川雾音最大的感受。 咒力耗尽、精神在领域中不停地回到过去从而失去对时间感知的疲惫感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雾音的身体。 她想要睡过去,可是身上的冷意和闭上眼睛后就会浮现的领域中的幻象又让她的精神始终处在紧绷的状态。 也许是因为这样,哪怕危险已经解除,“鬼”被杀了,诅咒仍如影随形。 像一个巨大的影子,坠在高速行驶的汽车后面,与暗夜融在一起,遮天蔽日。 他知道雾音的状态不太好。 以夏油杰对咒灵的敏锐,哪怕看不到,也能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始终跟在后面。 只可惜硝子也被突如其来的任务绑在学校里,半刻也不能脱身离开。不然哪怕没有硝子的反转术式,以硝子心细的性格,也会比他更能想到女生需要些什么。 夏油杰想着,蹙起眉,凝目着虚空的某一点。 而坐他另一边的五条悟也同样神情严肃,难得正经。 过了一会,夏油杰转过头来:“悟,你冷吗?” 被叫了名字的五条悟也扭着脖子看向他:“如果不冷,老子会在这里尝试能不能用无下限隔开身上的湿衣服吗?” 夏油杰:“所以成功了吗?” 五条悟:“哈。失败。” 夏油杰点点头,像是在找着什么,然后手掌摊开,一个紫色的软趴趴的东西凭空出现掉在了他的掌心。 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这东西扭了两下,突然张开了巨口猛吸一口气,刚刚还软软的身体转瞬就臌胀起来,像一只河豚一样。身上的紫色也因为胀气,从浓艳的紫拉扯成了浅浅的青色。 然后夏油杰就反手把这东西塞到了五条悟怀里。 “这什么啊!”五条悟还在专心致志试图突破无下限的极限,突然被塞了个东西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但是在摸到这东西在发热后,又弹了回去,也不研究无下限了,抓着那圆滚滚的东西打量。 “一只小咒灵。”夏油杰言简意赅,“好像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收的一只四级咒灵,没什么战斗力。” 五条悟睁着漂亮的蓝眼睛好奇地盯着这只小咒灵,转了一圈才找到它的脸在哪。 它憋着口气,胀着肚子,肚子里的咒力在他眼里像是燃烧的小火堆一样在翻滚,五条悟指着它嘲笑:“这家伙好丑。” “不过抱着还挺暖和……”五条悟嫌弃地甩了甩,就准备往自己怀里塞,“所以你刚刚发呆了半天,就是在你的宝可梦图鉴里找这家伙?” 夏油杰捕捉到“暖和”这个关键词后,伸手就把小咒灵又从五条悟手里给拿了回来,反手放进了西川雾音的怀里,还替她把外套也拉了拉,裹得更紧实了一些,低声对雾音道: “我记得这小东西能够喷火,我让它把火憋在了肚子里,试了一下应该可以,你抱着应该能暖和些。等车开到市里,我就带你去买衣服换上。” “诶?!喂——”突然被抢了小暖炉的五条悟炸毛了,“杰你拿老子做实验啊?那老子的呢!” 夏油杰扭头看他,一脸无辜:“图鉴里唯一一个。悟不会要跟女生抢吧?” 五条悟:“哈?” 八岁的五条悟气得眼睛瞪得提溜圆,蓝眼睛在恹恹的西川雾音身上晃悠半天,冷哼一声后,干脆扒着前座开始逼辅助监督脱衣服,不然就要给他嘴巴子。 已经冷得迷迷糊糊的西川雾音突然被塞了一个暖融融的东西,涣散的精神被聚拢回来,低头就看到憋得眼珠子都乱飘起来的小咒灵,愣了一下后,仰头去看旁边的男生。 因为变成了八岁,本就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现在更高大了些,他正垂着头看她,因为背光,车窗外转瞬即逝的路灯在他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白框。 但无论是在黑暗里还是灯光下,那双深紫的眼睛都专注地望着她,在最深处蕴着光点。 “……杰。”西川雾音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 被叫到名字的夏油杰轻轻扇了下眼睫,对她露出笑容来:“我在,怎么了?” “……诅咒还在跟着我……”她有些精神不济,勉强打起精神,“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控制不了它……你还有咒灵玉吗?” “有。”夏油杰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浑圆的墨玉,递给了西川雾音 拿到手里,西川雾音就知道这是一个二级咒灵。 而旁边已经穿上辅助监督的西装的五条悟甩着长袖子,看到西川雾音手里的咒灵玉也啊了一声: “忘记了,那个特级不该祓除,要给你留着才对。下次跟杰学一学,想吃的咒灵就大声喊出来啊,不然老子一时手快,到哪里再去给你找现成的?” 第22章 夏油杰听到五条悟的话,甚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眼尾微挑着:“知道悟不靠谱。这里还有。来的路上遇到了,顺手搓了几个。” 五条悟发出不满地嘁声。 而还在前面苦哈哈开车的辅助监督可怜巴巴地穿着件单衣,偷偷看了一眼后座温和笑着的男生,开着车不敢吭声。 他可比后面的两位清楚这是有多“顺路”。 西川雾音看了看皱着脸嫌她傻的五条悟,又看向眼前宽大骨指间撞在一起的几颗咒灵玉,突然感觉喉间有些发堵。 原来这些男生是认真的,之前说“只要她需要,会把所有的咒灵玉都给她”是认真的。 她眨了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眨下去,然后就听到旁边八岁的白毛同学新奇道: “咦?这小傻子的诅咒好像要消失了诶……这咒灵玉只是拿着看看也这么有效?” 在五条悟的眼里,那黑色的又夹杂了一丝红的咒力像是倒放的烟花般,在空中拉扯出细长的身体,水一般缓慢地流进雾音的身体里。 西川雾音也是一怔,一直跟在车后的诅咒真的在慢慢回到她的身体里,重新被呼吸法禁锢住。 这是第一次,在她没有吞下咒灵玉的情况下诅咒主动回来。 她有些茫然,但以防万一,她还是仰头,将手里的那颗二级咒灵塞进嘴里。 一枚正常的咒灵玉大概有成人拳头大小。 想要将它完整的吞咽下去,还不能磕碰到牙齿,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吃力的事,更别说此时身体只有八岁的西川雾音。 她努力张大嘴,嘴角都撑到最大才勉强将咒灵玉塞进嘴里。而吞咽这个往日里轻而易举的动作,也在此时变得难如登天。 柔软有弹性的喉管被拉扯到最大也无法完全包裹住咒灵玉。球状物体哽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西川雾音只好伸出手扶住自己的脖子。 白皙纤长的脖颈像是要即将折断般高昂着,被堵住的咽喉也自发地蠕动着,却因为无法下咽而产生生理性的的干呕。 这是一副很丑陋的画面。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被勉强拉扯着撑到最大,都会显得又扭曲又怪异。 西川雾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不自觉地微微侧起身子,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而在她扶住脖子,咽不下又吐不出的时候,有人比她更快地扯过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狼狈的样子。 是夏油杰。 他直接拉起了五条悟身上那件有些过大的西装外套,遮在了其他人的视线前——连后视镜都考虑到了。 “杰你——” 又一次被抢了衣服的五条悟刚瞪大眼睛准备炸毛,就听到夏油杰非常认真地说:“别看她。” 五条悟漂亮的脸上还写着“老子不高兴”,但因为夏油杰的话,目光除了一开始的轻转后,便重新凝视着前方,没有再往西川雾音的方向看一眼。 只有嘴上还有些不饶人地嘟囔着:“老子要是生病了,你俩得负全责……” 可这时的夏油杰却完全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调侃回去。 他将别人的视线都挡得严严实实,自己的目光却无法从雾音的脸上移开。 那样流露出痛楚神色的脸渐渐跟夏油杰记忆中另一张年幼稚嫩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被撑到极致的喉管、明明咽不下却还要勉强自己咽下的痛苦、狼狈不堪的满面泪水……这些都是年幼时的他自己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 他比任何人都要懂那种难以言表的丑陋又难堪的吞咽方式和不愿别人发现、不想看到别人怜悯或是听见别人可怜感慨的自尊。 曾经的夏油杰不愿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现在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西川雾音。 他喉结微动,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在发胀发痛。 他的视线也从那张脸上垂下,不再去看那细长却又高高臌胀起一团的脖子。 一直到西川雾音白着脸艰难咽下咒灵玉,垂着脑袋歪歪扭扭靠在后座上,夏油杰才慢慢将那件遮挡别人视线的西装外套放下,扔还给五条悟。 西川雾音紧紧抱着怀里那颗还在发热的小咒灵,本来被暖风吹得微干的头发又一次被汗水浸湿。 喉咙也火辣辣的。 好奇怪,她明明应该感知不到才对。 明明在半年前,她就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痛感也变得迟钝起来。 是因为身体变小了吗? 因为咽不下去,所以才会与以往的感觉不同? 西川雾音思绪混乱,想不明白,只觉得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疲惫感更重。 一只手扶到了她的耳后,用一种轻轻地却又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的脑袋按到了手主人的肩膀上。 男生轻而低地道:“如果困了,可以靠着我,这样会舒服一些。等到了酒店,我会喊你的。” 西川雾音几乎没有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跟异性靠在一起过。 她的身体略略有些僵硬,可因为是杰,她又慢慢松弛下来。 于是在短暂的不自在后,西川雾音便顺着对方的力度,老老实实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青春期的男生就像一个无时无地不在散发热气的小火炉。 尽管只有发顶抵在男生的颈弯处,对方的体温仍然顺着相接处源源不断地涌流过来,竟让西川雾音真的困倦起来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那只手又一次覆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是用更轻地力度,轻轻捋过她潮湿的刘海,一下又一下抚着她脑后的长发。 想睡就睡好了。 杰在这么告诉她。 第17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因为时间太晚,辅助监督直接开车将他们送到了仙台市中心的酒店。 由于出现了两个人同时变小的特殊情况,夏油杰索性让辅助监督给他们三个人订了一个房间。 西川雾音直接睡了一路。 而虽然身体变小了,但是性格还是顽劣的五条悟则恢复速度惊人。 除了一开始在雾音刚睡着的时候,他还老实地坐在车上没有说话,到了后半程就开始拉着夏油杰打双人游戏。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特级咒灵的领域里还能保护好游戏机的。 但好在大少爷打游戏归打游戏,除了激动时候使劲拍打夏油杰的手臂和赢了后仰头无声狂妄大笑,倒也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 这也是西川雾音能够完整睡一完整个车程的主要原因。 当然,等到了酒店房间里,大少爷就没有那么“通情达理”了。 小炮弹一样冲进去,先占了靠窗的位置最好的床——因为酒店刷的少爷的卡。 然后直嚷着饿死了,还死活不愿意吃套房的送餐,瞪着双漂亮的蓝眼睛跟辅助监督说,十分钟内没看到麦当劳就要用【苍】在他的**上画画。 被吵醒后旁观了全程的西川雾音:“……” 夏油杰小声跟她蛐蛐:“这家伙,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麦当劳。之前我跟硝子带他吃过一次后,他就上头了。” 西川雾音听完若有所思:“那他吃过肯德基了吗?” 夏油杰眨了下眼,笑得像狐狸:“没有诶,忘记带他去了。” 西川雾音跟夏油杰对视着,看着对方笑眯眯的样子,这分明不是忘记了嘛。 于是,作为三个人中目前唯一的“大人”,夏油杰开始催促两个浑身湿透的人赶紧去洗澡换下脏衣服。 五条悟二话没说抱着衣柜里的小号浴袍就冲进浴室,门都关上了还能听到大少爷抱怨着:“杰快去买新衣服啦——今天小傻子在诶,不然直接遛鸟就可以,啊真的好麻烦……” 夏油杰:“……” 夏油杰伸手捂住了西川雾音的耳朵。 对于两个人的新衣服,五条悟还好糊弄,下楼在隔壁商场的童装店里随便挑两件就能穿,但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夏油杰就谨慎得多。 他不确定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穿什么衣服。 再具体点就是,嗯,八岁的女孩子也要穿内衣吗? 然而当夏油杰在谷歌里遨游了一圈后,纠结的事又变成了衣服的面料应该选什么材质才不会刺激到小孩子细嫩的皮肤。 他尝试给硝子发消息。 但惯来阴间作息的硝子却没有任何回复。 五条悟都从浴室里披着浴袍大大咧咧跑出来了,西川雾音也不喜欢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准备进去洗澡。 夏油杰纠结了一下后,换了个背对着他们的位置,神态严肃地点开了联系人列表里的【母亲大人】。 - 在得到五条少爷的批准后,雾音抱着另一件小号的浴袍走进了浴室里。 她伸出小手关上浴室门,又拧上了锁。听到锁头的啪嗒声后,她才后退了两步,一直踢到木凳上,就这么顺势坐了下来。 第23章 一仰头,就跟雾蒙蒙的镜子里那个穿着湿漉漉的校服,头发也湿漉漉的披着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镜面上被细密的水雾罩着,偶有几颗水珠从上往下划过,越滚越大,留下清晰的水痕。 镜子里那双浅碧色的眼睛恰巧暴露在这水痕里。 她看着镜子里人,镜子里的眼睛也在盯着她。 好半天,她才对着不甚清晰的镜子,伸手摸了摸胸口处绣的字样。 她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身校服了。 除了那双眼睛以外,看上去好像是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西川雾音伸手抹去了镜面上大半的水雾,然后才对着镜子掀起了衣服的一角。 一道从左胸口到右腰,几乎横贯上半身的刀伤翻着肉皮暴露在了空气里。 好在在呼吸法的控制下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衣服摩擦残留的干涸血渍看上去有些惊心怵目。 西川雾音垂着脑袋,看着身上的刀伤,纤长的眼睫在眼下盖出深色的阴影。 她原本差一点就要死了。 这个领域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通过不断地回溯到过去,不停地进行心理暗示,只要她做出一次错误的选择,就会被咒灵找到可以侵蚀的方向。 在过去的49个小时里,西川雾音一共回到十岁发生变故的那天128次,面对将死的母亲她举起的刀从没有犹豫过。 可是当她回到八岁的时候,温暖的家、温柔的妈妈、刚下班回来的爸爸,一切都是还未发生的样子。 妈妈没有变得面目全非,爸爸也还好好地穿着那件藏青色的衬衣。 饶是有诅咒源源不断吞噬着她的情感,雾音还是在幻境里过完了那一天。 那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一天。 雾音明明自己都回忆不起那些细节,甚至已经遗忘了当初的心情,可是就是拿不起刀了。 她被困在了那一天里。 而她知道自己被困在了那里。 所以当诅咒举着黑色的长刀,引着熊熊烈焰,砍向她的“妈妈”后,刀锋并未收敛,也狠狠劈向了她的半身。 流焰点燃了刀口溢出的鲜血,焚尽了已经在偷偷占据她身体的“鬼”。 恐怖的诅咒遮天蔽日,黑色的影子也像是黑色的火焰,烧在整个领域里。 烈焰一直烧到她的脸上,只有那双碧色的眼睛还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直到她举起手中的日轮刀,亲手砍断了“母亲”的脖颈,灼烧在她身上的火才戛然而止。 彻底断成两截的日轮刀斜插在地上。 西川雾音差一点就死了。 但她那时候唯一想的是,好可惜,刀还是断了。 西川雾音坐在凳子上,对着镜子又看了好半 晌,才打开花洒,小心地脱下湿透的校服,撩着水将伤口外围皮肤上的血渍擦干净。 等她出来,就看到把手上挂着一条棉质睡裙。 她换上裙子,左右看了看。有些大了,裙角都盖到了脚面上。但是穿着很舒服。 雾音走到外面,五条悟已经在吃着薯条看电视了。 “杰呢?”雾音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五条悟鼓动着腮帮,含混不清:“出去打电话了。他妈怀疑他拐卖儿童。” 西川雾音:“啊?” 五条悟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雾音。 西川雾音:“啊?” 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是被拐卖的儿童。 五条悟已经捏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两只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正在打斗的动画人物,红的光蓝的光黄的光反射到他白净的脸上,他头也没回说着: “左边柜子的抽屉里有医药箱。血要渗出来了。” 西川雾音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白色的睡裙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才去看侧对着她的男生。 他撑着腮,专注地看着电视,一丝视线都没有瞥过来,语气散漫随意: “如果不想他担心的话,你最好去处理一下。回头记得赔老子一个墨镜,眼睛都要被你身上的咒力残秽闪瞎了。” 西川雾音默不作声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医药箱抱出来重新进了浴室里。 掀开裙子,里面临时用纸巾裹缠的伤口果然渗出了血。 她取出纱布涂了药,重新包扎上,确定没有再晕出血渍才放下了裙子走出去。 一打开门却跟夏油杰撞了个正着。 西川雾音抱着医药箱顿在原地,抬头同他对视着。 夏油杰只是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箱子,什么都没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抬手碰了碰她还湿着的头发: “不吹头发吗?这个天气,任由它湿着的话也是会感冒的。” 西川雾音侧头往肩膀看了看,白色的棉布裙上已经洇出一小片水色,她换了单手抱着箱子,另一只手撩了撩头发:“吹……”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医药箱就被人拎走了。 夏油杰提着箱子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洗手台上,然后直起身,按着住了雾音的肩膀: “我来帮你吹。” 暖风从风筒里呼呼吹在耳侧,成了这片不大的空间里唯一发出的声响。 西川雾音老老实实站在小木凳上,也只到身后男生的胸口位置。 她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他。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雾音的视线,垂着眼睑,一只手举着吹风机,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乌黑的长发,小心地吹着上面的水渍,动作有些笨拙,但力度柔和,像是生怕拽疼了她的头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夏油杰将风筒的风调小,开始吹还潮湿着的发尾,西川雾音才隔着镜子问他:“……” “什么?”因为噪音夏油杰没有听清,他便将吹风机关上,耐心地等着女孩再一次说话。 西川雾音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跟镜子里的他对视上后又问了一遍:“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夏油杰看着镜子里的女生。 西川雾音非常坦诚:“不知道。” 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觉得应该要道歉。” 然后过了一会,又道:“其实我受伤了。” “我知道。”夏油杰垂下眼睛看着身前小小的女孩,“连悟那个开了挂的家伙,扛到最后无下限都差点被打掉了,你不会以为你有特级过咒怨灵就万无一失吧?刀都断成两截了,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还是我抱着回到车上。诅咒也压不回身体里,像是风筝一样一路跟在车后面,就算我看不到,血的味道也总能闻到吧?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不如悟?” 非常难得的,夏油杰说了那么一长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轻讽的话。 一直以来在雾音面前温柔平和、善解人意的男生,在经历了同期失踪49小时,接连从神户辗转到东京再到仙台,一来就撞见两人差点死在特级咒灵手里,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总算是冒了个头。 这时候不笑的夏油杰,其实有些怵人。 薄而狭长的眼皮斜入刘海,紫色的浓到发黑的、像是冷金属般的瞳眸无动于衷地望着你,挺却窄的鼻梁在眼侧投下阴影,薄唇冷淡地抿着,像是无法被打动的雪山,矗立在极高极冷的地界。 可偏偏眼前的女孩像是看不懂人脸色,认真地仰头望着他,说: “不,杰比五条厉害。五条身上如果没有那乌龟壳,近战才打不过我。而我的近战打不过杰,所以,杰最厉害。” 夏油杰:“……” 夏油杰:“……” 原本还本着脸的夏油杰再听到“乌龟壳”三个字,终于还是没忍住破功了。 第18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忍不住哈哈大笑,伴随而来的是外面五条悟气急败坏的声音: “说谁是乌龟呢?啊?西川雾音?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好歹把门关上啊!老子全部都听到了!还有老子才是最强啊!老子一个人可以打十个宝可梦!” “而且到底谁跟你说的无下限是乌龟壳啊?老子还有六眼呢!你能不能先给老子去学一学数学和咒术史啊?老子是史上最强!百年难遇最强!” 西川雾音:“啊?” 破防的五条悟气得麦当劳也不吃了,可乐一丢,跳下床冲过来就要跟西川雾音好好说道说道。 结果冲一半就被一根手指戳着脑门挡在了门口。 夏油杰笑眯眯地俯身看着此时只到自己腰上面的白毛同期:“悟,先去把衣服穿好。还是说,我买的衣服不合少爷心意?” 还穿着浴袍的五条悟被抵着脑门,两只蓝眼睛往上翻着去看自己的好友。 黑发男生虽然嘴边挂着笑,但眼里眉梢却像挂在天幕上的月,还有些冷泠泠的。 五条悟神情有些奇异,尽管被这么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后,但也没有再咋咋呼呼非要跟别人一绝死战了。 第24章 他在原地站好,扯了扯松松垮垮露了大半个胸膛的浴袍,又看了一眼还在微笑的黑发男生,嘁了一声后,老老实实走出去,开始去翻夏油杰带回来的纸袋子。 那家伙真的生气了啊…… 五条悟拿起大红色的卫衣,有点嫌弃,但还是穿在了身上。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捧着可乐重新坐回电视机前,才扭头去看身旁的另一个小豆丁。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只有两只大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滴溜溜转着。 表情看上去是比较严肃的,但是碍于现在的年龄,尤其是脸一动,两腮上的嘟嘟肉也会晃两下的,哪怕再正儿八经,都让人想要发笑。 夏油杰表面不显,伸手穿过雾音的腋下,将人直接举了起来,彼此对视着,他顿了一下,然后又给平稳地放在了地上,还顺手把她踩在脚下的小凳子给收了起来。 “杰还在不高兴吗?” 夏油杰没说话,提着放在洗手台上的医药箱往外走,小豆丁就绕着他的腿转——这只比刚刚的那只还要矮,还没他腰高。 “杰——” “杰——” 大概是嫌西川雾音叫着烦了,坐在电视机前的小少爷扭过头来,恶劣扬眉: “你也太笨了吧?老子教你,他不理你,你直接扑上去抱着他的大腿啊——杰这家伙对弱者最没抵抗力了,尤其是你这种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小屁孩。” 明显还在记恨刚刚被人说“乌龟壳”的五条悟已经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小屁孩。 而西川雾音还以为五条悟是真的在教她,开始认真地盯着眼前的灯笼裤。 男生的腿很长。 明明是有些夸张的阔腿小脚裤,却因为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反倒将常年锻炼的、线条优美有型的长腿完整勾勒了出来。 而夏油杰明明也听到了五条悟作坏的指使,竟也一声不吭,只是站在那里,垂着眼睛去看西川雾音,像是想要知道她会怎么做。 西川雾音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张开手就抱住了面前的大腿。 黑色校服摩擦在她的手臂间,刚搂上去,属于男生偏高的体温便顺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 手下的大腿肌肉微微绷紧,靠上去有些硬。西川雾音这样想着,双臂交叉,索性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仰头,与也正低头望着她的男生对视。 西川雾音看了他几秒,想了想将脸贴在他的腿侧,又叫了一声:“杰……” 这次是名字还没叫完就被对方抱了起来。 嘴里念到一半的“suguru”还剩下尾音含在嘴里,就被举到了可以跟对方平视的高度。 双腿自然垂下着,西川雾音跟他对视了两秒,突然福灵心至,伸出手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次夏油杰也没拒绝,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雾音顺势坐在他的手臂上。 西川雾音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了他的肩头。 五条悟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一幕:“……你们在演什么父慈女孝的戏码吗?” “悟也可以加入我们,”夏油杰伸出左手,对他友好建议道,“正好我左手还空着。” 五条悟却像是炸了毛的猫往后弹开:“滚滚滚——占谁便宜呢!” 被嫌弃的夏油杰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就弯腰将雾音放了下来。 放下来后也没立即起身,就着俯身的姿势问她:“要去医院吗?” 西川雾音双脚着地,踏实地踩在地面上,迎着夏油杰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夏油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知道雾音不是个爱逞强的孩子。 如果真的很严重,绝对不会硬抗。 但是知道归知道—— 看动画片看得正起劲的五条悟眼前一黑,电视机就被人按了关机键。 五条悟先是眨了下眼,然后脑袋上的白毛慢慢竖了起来,猛地扭过脸看向拿着遥控器的罪魁祸首: “干嘛啊杰!!我正在看武藤游戏和大邪神佐克进行最后的卡片决斗啊!!!” 夏油杰挥了挥手里的电视遥控器,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一手插着兜,笑容温和:“虽然变成了小学生,但是悟,你已经长大了,拜托不要再做幼稚的事,快去睡觉。” “老子就、不——”五条悟瞪着眼睛,举起手指,上来就是一个蓝色光球,想要借着【苍】的吸引力把遥控器吸过来。 结果才亮了个**,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出现的棒槌照着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白毛都被压出一个明显的凹陷来,五条悟抱着脑袋嗷了一声。 吃准了小学生现在没精力维持无下限术式的夏油杰,伸出一只手拢在耳边:“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正好路过五条悟,准备爬上床的西川雾音扭头认真回道:“五条说他是小学生。” 捂着脑袋上红肿的包的五条悟:“……” 夏油杰眼疾手快地把爬起来就要扑过去跟小女孩打架的五条悟提起来,看着他在空中扑腾四肢,恶狠狠对着已经上床的雾音放狠话。 而已经躺在床上盖上小被子的西川雾音,则是一副路人路过的茫然神情:“啊?” 夏油杰终于没忍住,也伸手在雾音的额前拍了一下。 不重,却让西川雾音的小脑袋往后一仰。 五条悟也没被放过。 夏油杰一手拎着小少爷,另一只手并着两指点在他的前胸和腰腹,微笑:“悟,我看你也在把我当傻子。你们两个人现在最好都老老实实地躺着,不然我不介意用咒灵把你们捆起来睡一晚。” 被戳到伤处的五条悟嗷了一声,终于老实了。 自己爬上了旁边另一张床,钻进被子里,还有些赌气地背对着两个同期。 西川雾音也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和散在枕头上的黑发。 夏油杰扫了他们一眼,这才有功夫拿上自己的衣服进浴室。 进去前还顺手把房间的灯都关了,只留了浴室外的一盏夜灯。 隔着一道门,花洒水淋到地上的声音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隔壁床传来翻身的动静,西川雾音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喂。” 西川雾音扇了下眼睫,侧了侧头,就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对视上。 “你之前看我的那个眼神……你早就知道了吧?” 湛蓝的眼睛即使在黑暗的房间里,仍熠熠发光,像极地冰川下的河,暗流汹涌。 “……什么?”可西川雾音却不记得他说的是哪一次,只能用茫然回复他。 难得的,对方极有耐心地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上次,在那个商场里,就是你杀了个诅咒师的那次。当时我问你‘既然能有一个组织可以控制咒灵,且存在长达百年之久,为什么御三家的人从没有提起过’的时候,你看着老子的那个眼神……” 西川雾音看着他。 “对,就是你现在这个眼神……真是让人不爽啊……”五条悟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躁,他好像使劲揉了一把自己的白毛,“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御三家里有叛徒?” “叛徒?” 西川雾音轻轻重复了一遍:“什么是叛徒?” “哈?你耍老子玩呢?……什么意思?” 西川雾音认真地解释着:“有背叛行为的人才叫叛徒。” “你不知道吗?百年前那个第一位在鬼舞辻无惨死后,得到他鲜血的诅咒师,他姓加茂。他为了将家族传承的术式发挥到极致,才偷了产屋敷一族中密藏的鬼舞辻无惨的血。只可惜后来他失败了。” 西川雾音平静地阐述事实:“他被钉死在了产屋敷家的荣柱上,被烈焰烧成了灰。但是那件‘无尽生’的咒具却已经完成了。” “自此,名为‘无尽生’的组织建立。”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才听到对方低低念了一句:“……加茂家……原来是赤血操术……” 下一秒,房间里的灯被打开。骤然亮起的灯让躺在床上的两人同时眯起眼睛,西川雾音干脆直接滑进了被子里,将整个脑袋都藏在了里面。 满身水汽的男生披散着黑发,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床上还精神抖擞的两个人。 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影子飞快地闪过空中。 男生低声道:“去,梦魇。” 第19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西川雾音又做梦了。 京都的秋天总是未语先红。 她坐在缘侧旁,双腿从边缘垂下,仰着头,听风吹得红叶簌簌作响,看那些金色、红色交织在一起,遮蔽着这座庭院大半个天空。 布料窸窸窣窣停在身后,西川雾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个时间会来到这里的人只有产屋敷大人。 “在赏红叶吗?”温文尔雅的男人将宽大的袖袍收束在身前,学着雾音的样子席地而坐。 第25章 西川雾音却摇了摇头,道:“在看天。今天,没有云。” 她说话很慢。 这是她在经历那场变故后的第23天。 产屋敷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雾音的侧脸,然后望向那一方被横梁檐角框住的天。 天被红叶簇拥着,更显狭小。 就像此时的雾音,被定格在这座庭院里。 “想出去转转吗?”产屋敷大人温和问着。 西川雾音再次摇头,但这次总算是看向了身边人。 那双澄澈的眼底也同此时一览无余的天,纯净却空泛。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产屋敷曜哉竟也有些缓神,他听到对方问他: “我现在,是麻烦吗?” 产屋敷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人,是不是,一直在找我?”西川雾音很平静地道,“把我交出去吧,反正我不会死。如果真的死掉了,那也没关系。” 随着她的话,疾风骤起,金黄的火红的枫叶打着旋摇摆着,黑色的庞大的影子从她低垂的脚下流溢出来,张牙舞爪,铺满整个庭院。 门楣处悬着的铜铃叮当作响,西川雾音看着视野里被填满的巨影,声音有些轻有些飘: “还不如,当初一起烧光……” 产屋敷大人凝视着尚且年幼的女孩, 然后伸出手拍在她的额头上方:“有个东西想要交给你。是你的母亲托付给你的。” 听到“母亲”两个字,西川雾音总算从混沌中清醒几分,扭过头来望着对方。 “跟我来,雾音。” 洁白的足袋踩在杉木地板上,及地的外袍曳在身后,高却有些羸弱的身体停在其中一间合室前。 门被拉开,里面出乎意料地是一间供奉室。 数不清的白蜡烛铺在地上、桌上、烛台上,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牌位立在供桌上,最中间是硕大的【鬼杀队】三个字。 西川雾音愣愣看着火苗飘摇,然后望向宛自走进去的产屋敷大人。 产屋敷大人从其中一侧壁柜中拉开抽屉,拿起里面一个墨底青花的盒子,递给了西川雾音。 雾音懵懂地用双手接过,再打开,里面只躺着一对印有太阳的花札耳饰。 “你的祖先曾是百年前最后一任【鬼杀队】的队员,这是他带在身上的一件咒具。你的母亲继承了这对花札耳饰,但最终交给了产屋敷保管。” 男人声音清润温和:“雾音,你的母亲曾说,在需要时可以将这对耳饰交给你。那么,现在我以产屋敷家主的身份问询你——你愿意接受这东西,修习全集中呼吸法吗?呼吸法可以来抑制你身体里的过咒怨灵。” 既然不愿解除诅咒,京都高专也不愿伸出援手,那就用他们鬼杀队自己的方式来救这个可怜的孩子罢。 西川雾音伸出手,轻轻地小心地捏出其中一只耳饰,举到眼前,看着烛火投印在太阳上的黑点,纯澈的碧瞳转动着望向产屋敷曜哉: “产屋敷大人。” “嗯?”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的身体烧了吧。不用收敛余灰,就让一阵风全吹散了吧。” - “……说是加茂家……不是没有可能……赤血操术……弊端……” “……所以……沆瀣一气吗……学校里的……” 西川雾音睁开眼睛,只看到灰色皮质的天花板。 也许因为有些年头了,边缘都有些发黄发污。 视线稍稍一瞥,就看到男生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滑动的喉结。 “……无论如何,先回去再说。” 随着声音逐渐流进耳朵里,身体的其他感官也渐渐苏醒。 身下微微震动,西川雾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车上,正头靠着夏油杰的肩膀。 她一动,男生就察觉到了。 夏油杰垂下眼睛看她,细长的眼尾微微弯着,声音一如往常般温和:“醒了?” 西川雾音坐直身子,往窗外飞驰向后的林木看了一眼:“是回去了吗?” 夏油杰嗯了一声,从旁边挂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份早餐递给她:“已经出发一个小时了,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饿了吗?监督老师买了早饭。” 西川雾音接过,对着夏油杰道谢,然后又看向倒车镜里印出的人脸:“……谢谢老师。” 她疑惑着又看了一眼,然后就听到前排副驾传来的声音:“别看了,就是换人了。” 坐椅被放倒,不知什么时候鼻梁上又架了一顶小圆墨镜的五条悟仰躺着,在墨镜的间隙中露出湛蓝的眼睛望着她: “这是五条家的辅助监督,今早刚从名取那边赶过来……你这家伙,刚经历完特级咒灵的事还能睡这么死,真是一点不担心有人趁你睡着再给你一刀啊。” 西川雾音听说是五条家的人,便收回了视线,拿了一盒牛奶撕开,吸了一口:“没关系,我不会死的。而且杰跟你都在。” 听她这么说,夏油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轻轻眯起眼:“看来还是伤得轻了。” 五条悟还在前面嘟囔着“谁说要救你了”,西川雾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以为夏油杰是跟五条一样不愿救她,于是仰头去看他: “那我保护杰好了。” 夏油杰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少年人独有的傲慢显露了几分:“那你还是老是呆在原地,等着我去找你吧。” 有小纸团也扔在了雾音的头上,躺在前面的五条悟见她看过来又扔了一个:“老子呢?光保护杰不保护我是吧?真是没良心啊小雾音,这次仙台可是老子替你来的。” 西川雾音把掉在腿上的纸团捡起来:“你不是说是因为想要吃红豆大福吗?” “是毛豆奶油味喜久福!你怎么连老子喜欢吃什么都没记住?!”五条悟瞪圆眼睛,非逼着她念三遍喜久福,“杰,这家伙真是榆木脑袋啊,换个人这时候都该哭着谢谢最强救了她了。” 夏油杰伸手拦截了一个纸团,反手丢回五条悟脸上:“倒也不用哭着谢我,悟回去把这次的任务报告写了就行。” 五条悟:“哈?!我说的最强是我!!” 夏油杰:“没错啊,确实是我。” 五条悟:“……” 眼见着就要飞扑到后座跟好友一绝死战。 西川雾音咬着吸管把牛奶盒吸空,目光已经从开始新一轮“内斗”的两个人身上移开,托着腮去看飞驰在窗外的草木。 光影斑驳地闪过雾音白净的脸,她将车窗摇下了一些,风便拥着挤着从那缝隙外堆进来,吹乱了雾音一头还未来得及扎起来的黑发。 她被这风吹得有些迷了眼,眼缝都变得细长起来。 她侧了侧头,问着:“五条,你昨晚做梦了吗?” “哈?” 正跟好友你一拳顶着我的肚子,我一拳抵着你的脸的五条悟勉强扭了扭头,看向靠在窗边的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我很少会做梦,有时候就算做了,也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但是昨天我梦到了好几年前发生的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很清晰,很多细节我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梦到了。” 就好像有人从她的脑子里翻找她的记忆一般。 听到她的话,两个男生的打斗暂时告一段落。 “你是指有人借着梦去翻看你的记忆吗?” 夏油杰收回了仗着此时身体比同期强壮,使劲按着他脑门的手,一针见血地点明了雾音潜藏的含义。 西川雾音点头。 变小的五条悟往后伸手使劲想薅一把夏油杰额前的刘海,被对方敏捷躲开后,撇着嘴悻悻地坐了回去: “确实有做梦。我也梦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了。” 但是他的梦到不像是单纯地在回忆。 炎热的太阳灼烧着空气里最后一丝水汽,五条悟站在路边街檐下,一边舔着手里的双球冰淇淋,一边试图将自己的脚尖都藏进阴影里。 “那我要走咯噢!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背着有他半人高的大书包跳进了被阳光照射的那一半。随着他的跳跃,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好像都摇摆了一下,显得格外不真切。 被招呼的人还在低着头咬冰淇淋,听到声音,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就再次垂下眼睫。 好像对方还不如手里的冰淇淋另他感兴趣。 男孩也没丧气,又一次对着穿着和服的漂亮男生挥了挥手后,蹦跳着离开。 蝉叫声不知道在哪棵树上起伏,扰得本就因为炎热而烦躁的五条悟愈加不耐烦。 好在嘴里甜腻的冰淇淋球让他只是在脑中想想怎么将那些蝉一网打尽,并没有真的将此付诸实践。 他一直站在廊檐下,直到吃完冰淇淋,才捏着撕剩下的包装纸,沿着马路的边缘去寻找垃圾桶。 第26章 在看到咒力残秽时,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种东西几乎每天都游动在他的眼睛里,令他疲倦也让他难免熟视无睹。 所以当他看到熟悉的黑色书包时,稍有怔愣。 那时他在想,这人,好倒霉。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这么巧就碰到了咒灵。 他死掉了吗? ……冰淇淋,还挺好吃的…… 但是当他沿着咒力残秽一路走来,真的看到半个身体都被咒灵含在嘴里,倒挂着的男孩时,那双蓝到清透的瞳孔却在收缩。 “杰…… “五条悟喃喃出人名,等他再仔细去看,咬着男孩的,分明是一只有着四个眼睛,脸上布满火焰暗纹,身体扭曲庞大,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的特级咒灵。 - “所以你做了什么梦?” 好友的声音响在耳边,将五条悟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他转了转墨镜后的蓝眼睛,以仰躺的姿势回望着坐在后排的两个人:“梦到杰死掉了诶……是雾音的诅咒杀死的噢……” 第20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夏油杰听完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伸出手拉起了副驾车座侧边的扶手。 噔地一下,被放倒的座椅就弹了回去,差点把躺着的五条悟掀飞出去。 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上的五条悟,白毛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连墨镜都掉在了腿上,他瞪圆了蓝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好友:“你干嘛啊杰——” 而夏油杰已经跟坐在旁边的西川雾音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看来悟是真的在做梦,那这么说只有雾音身上出了问题。”夏油杰微微蹙眉,再一次看向西川雾音,“是那只特级咒灵吗?” 西川雾音摇了摇头:“它被日轮刀砍断了脑袋,已经彻底被祓除了。” 没有“鬼”能够从日之呼吸里活下来。 西川雾音非常笃定。 可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那只咒灵的术式在影响她。 按理来说,咒灵死后,其术式也会解开,但是由于是被人操控的咒灵,咒灵虽死,诅咒师仍活着,所以雾音也无法确定。 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干脆唤了一声:“悟。” 没有回应。 夏油杰扭头,只看到副驾驶露出的一点白毛。 夏油杰:“……” 夏油杰:“悟。” 白毛无动于衷。 夏油杰:“悟。” 白毛无动于衷。 夏油杰:“悟。” 夏油杰:“悟。” 夏油杰:“悟。” 五条悟终于烦躁地转过脸来,瞪着眼睛,语气不善:“悟悟悟悟……有事五条悟,没事没有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让老子——” 夏油杰:“我早上让辅助监督给你买了喜久福。毛豆奶油味。” 五条悟:“——让老子看看。” 副驾驶再次噔地一声往后降下,这一次五条悟拿掉了鼻梁上的小圆墨镜,仰躺着去看西川雾音。 白色的头发柔顺地垂下,毫无遮掩地露出了那双如苍穹如冰河的蓝瞳。 蓝瞳仿佛天空的延展,极纯粹透澈的苍蓝中有云样的光泽,它倒映着西川雾音的模样,流露出些许无机质的冷芒。 如果让西川雾音去形容,她大概只能想到冰。 冰川下的暗流。 但好在对方并没有看太久。 短暂的几秒后,雪色的长睫就使劲眨了起来,先前那种给人错觉的神感转瞬即逝。 五条悟忙把小圆墨镜重新架在眼前,一副萎靡的模样瘫在坐椅上: “没有没有——不过你这家伙身上的咒力残秽也太多了吧……眼睛都要痛死啦,我还是伤员诶……跟你说,看一次得收十个毛豆奶油味喜久福!” 六眼的能力,夏油杰还是相信的,五条悟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他一边从挂着的纸袋里掏出一个喜久福扔过去给蔫了的白猫补补身体,一边看向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雾音: “悟的眼睛能看透所有术式,也可以对咒力轨迹进行追踪和预测。他说你身上只有诅咒和因为命中领域条件,导致年龄变小的咒力应该不会有错。” “估计最多两天,就能变回来了。”五条悟嗷呜一口咬下了喜久福,含混不清道。 这是西川雾音第一次见到五条悟“六眼”的使用方法,只是“看”就能看穿别人身上的咒术。 但同时,这种术式的消耗看起来也极大。 不知怎么,西川雾音想到了呼吸法。 无论是什么呼吸,本质上都是通过强化心肺功能,使身体能力大幅上升,进而暂时拥有强大的体能。但是这种过度消耗身体机能的方式也会对人体造成一些无可挽回的影响。 西川雾音不知道“六眼”是不是也这样。 西川雾音有些好奇地看着五条悟,试图隔着墨镜去看后面那双神奇的眼睛。 正在嚼嚼嚼的五条悟眼角一瞥,随手拿下小圆墨镜,朝后甩了两下:“要试试?” 西川雾音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墨镜,就接过来凑近观察了一下,也举着竖在了自己脸前,然后就听到五条悟含混不清地问她: “这是几?” 被墨镜遮挡住的视线范围一片漆黑,好像连光都透不进来。 她看不到对方比划的手指,左右张望了一下,连就在身旁的杰也看不到。 于是她诚实地摇头:“看不到。” 同时真诚地问:“原来,‘六眼’是眼神不好吗?” 五条悟刚得意发出的笑声才哈了一声,就被迫拐了个大弯:“哈……哈?” 这次笑容转移到了夏油杰的脸上,他忍不住笑着:“对,对,是的,眼神不太好所以得六个眼睛一起看……” 五条悟气的一把伸手把雾音举着的墨镜夺了回来,用眼镜腿上下甩着敲雾音的脑壳,瞪圆眼睛,龇牙咧嘴: “你说谁瞎呢?再给你一次机会!” 西川雾音被敲得有些懵,不疼,但不懂自己为什么挨打。 她微微睁大浅碧色的眼睛,刚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旁边就先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了雾音的头上。 骨节分明的手掌隔着两指的距离横在雾音额前,眼镜腿就这么被拦住了。 拦住不说,还被顺手扯了过来,往前伸,也敲了在白毛头上。 “悟,有跟你说过吧,不要欺负女生。” 夏油杰的声音在雾音头上响起,她忍不住抬头望过去。 男生比她高出好多,她仰着头的姿势恰好能看到他的下颌和喉结。 他正看着前方,狭长的眼睑都被藏在细而密的长睫阴影里,往日里看上去总是温温柔柔的人,以这样的角度注视着,没了笑容遮掩,竟也显出几分锐气。 可他是在护着她。 雾音想着,所以怎么不算温柔呢? 而被不痛不痒敲了一下的白毛则是极不高兴地耷拉着脸:“什么啊,之前欺负歌姬的时候,杰说的明明是‘不要欺负弱者’……是杰先叛变了才是。” 夏油杰主打一个没有录音没有实证就算当没做过:“我可没有,我不记得,不要诬赖我。而且,雾音弱吗?” 他说着,弯着眼睛低头对雾音眨了眨,看上去像是个故意耍赖的坏小孩。 “杰。”西川雾音小小声。 “怎么了?”夏油杰也小小声。 “你看起来才像是那个欺负人的人。”雾音小小声。 夏油杰本来遮在雾音额前的手掌落了下去,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同样小小声:“哪有,我可不会欺负雾音。” - 车还没停下,离老远就看到了等在高专门口的家入硝子。 硝子站在那里刷着手机,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听到引擎声,她才抬起头来,冲着车子挥手。 一见到人,她便开始抱怨。 “什么情况啊你们,听夏油说,你们都荣幸的去了趟梦游仙境?” 家入硝子走过来看到跳下车的两个矮墩子,倒也不惊讶,毕竟提前被夏油杰通了气。 西川雾音跟她打招呼:“下午好啊,硝子。” 家入硝子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 跟着走下来的夏油杰摊了摊手:“没办法,天然克他俩的一个领域。没有一个躲过去的,都完美的百分百被术式命中 了。” “什么啊杰……”白毛小矮子犹不服气,“老子那明明是诱敌深入。” 回应他的是家入硝子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哈哈两声。 硝子随手从口袋里掏了盒烟,给夏油杰递了一根:“你辛苦了。” 夏油杰嘴上说着“这不好吧,还在学校门口呢”,然后拿起烟就站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牌子下抽了起来。 家入硝子:“不愧是你,虚伪的素质人,夏油。” 夏油杰笑笑,他觉得他现在确实需要一根烟缓解一下长达两天一夜紧绷的神经。 第27章 他在硝子那蹭了个火,就站在了雾音的下风口,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唯一遭殃的只有跑得慢了的五条悟,被两面夹击,烟雾直冲天灵盖。猛打了几个喷嚏,跑到雾音的旁边才好受了点。 “夜蛾——”五条悟眼睛瞪老大,鬼哭狼嚎着,“这里有人抽烟——” 喊的时候还不忘扯了一把西川雾音:“愣着干嘛,你也喊啊!” 西川雾音直接往旁边走了两步,离他远了一点。 五条悟喊得更起劲了。 好半天没人理他,等他累了,硝子才弹了弹烟灰:“你声音不够大,夜蛾老师后山开会去了。” 五条悟:“……” 五条悟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跑过来把一直站旁边的西川雾音也拉走。 “走啊!还站在这干嘛?臭死了!”五条悟语气恶狠狠。 跟嗅觉敏锐的五条相比,西川雾音倒没闻出来空气里有什么呛人的味道。 一时间她也不清楚是真的对烟味无感还是因为本身嗅觉能力消退。 按理说,夏油杰应该是知道她闻不出什么味道的,但他每次仍会站在下风口。 体贴得要命。 想到夏油杰,雾音的视线也就自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坐了一天的车,黑色立领校服仍板正的穿在身上,脊背微微弯起,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面容都藏在了一片雾里。 ——很像之前记忆里那些无头无脸的人。 ——被遗忘了,长相也就从记忆里消失掉了。 “杰。” 西川雾音突然出声唤了他一声。 对方疑惑地嗯了一声,脸前的雾也随之散开了。 夏油杰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往后一丢,就被从他身后突然冒出半个头的咒灵吞进嘴里。 他拍了拍手,朝着雾音走过来:“怎么了?” 西川雾音仰头看了他一会:“就喊喊你。” 他露出无奈的神情:“随便喊,随叫随到。” 然后伸手把雾音举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弯成狡黠的弧度:“那就走吧,送你回宿舍去。毕竟爱丽丝的变小药水也是有时限的。” 家入硝子直到抽完了这根才摆摆手走进大门,看着走在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啧了一声: “夏油这个人,你说他违法乱纪,他知道把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你说他遵纪守法,他把咒灵当垃圾桶子,现在还要诱拐幼女。” 走在硝子旁边的五条悟抬头看她一眼:“啊?诱拐?杰跟我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想要个妹妹。” 家入硝子“呦”了一下:“玩得挺花啊他。你完了,五条,你不如夏油了。” “哈?老子哪里不如杰了啊?”五条悟声音猛得拔高。 “不如他无耻了啊。” 第21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抓纸团抽签后,原本选了西川雾音的宿舍作为了这次“接头”的地盘。 结果在半路上就被夜蛾老师堵住,全都提溜去了教学楼办公室。 于是四个人整齐划一地跪在夜蛾正道面前的地板上,等待着来自夜蛾老师的审判。 “说说吧,是谁先提出的交换任务?” 夜蛾正道岔开腿,两手握拳按在膝盖上,往日里显得凶神恶煞的面容在此刻竟意外的平静祥和。 其他三个人都默默低下头,然后伸出食指一齐指向了左边数第二个白毛小鬼。 “夜蛾,你听我狡辩——”白毛小鬼高举起自己的手。 “悟,是吧?”夜蛾正道语气平和,举起手狠狠捶在了白毛脑袋头上。 “嗷!!” 五条悟捂住自己的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其他三个人低着头用余光看着红肿的包慢慢从白色的头发里鼓起来,都噤声不语,一个比一个跪得挺直板正。 夜蛾老师是真的一点没手下留情,实打实给了五条一个正义的指导。 “换了任务就算了,悟,你是不是还忘了件事?”夜蛾正道又心平气和地问。 五条悟痛得龇牙咧嘴:“……老子既然都忘了,哪里还会记得……” 夜蛾正道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办公室里的电视,正是新闻时间。 【……据悉仙台郊区已废弃的孤儿院因为年久未修,地下煤气管道泄露导致的爆炸事件目前已经解决……】 夜蛾正道语气和蔼:“悟,你既然都能把辅助监督打晕,一定也会记得放【帐】吧?” 五条悟:“……” 五条悟举起手,大声道:“不对!我们祓除特级的时候,明明有一个【帐】!” 下一秒指导又毫不犹豫地挥在了五条悟的头上。 夜蛾正道:“是你放的吗?” 西川雾音在旁边默默举起了手。 五条悟捂着头疼得说不出话来,恹恹地重新跪了回去。 夜蛾正道又和蔼地看向另一边笑得乖巧的黑发男生:“杰……” 夏油杰主动举起手:“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太担心同学的安危,就偷了你的手机给辅助监督老师发消息,让他送我去仙台。我应该相信老师,相信学校,相信总监会……” 其他三个人对视一眼,都对他偷偷竖起大拇指。 夜蛾正道:“……” 这小子,真是认错态度和犯错态度一样积极又诚恳。 再让他多说两句,定会被带歪。 夜蛾正道选择不废话,直接伸手朝着他头上就是一下。 夏油杰:“……” 夏油杰捂住脑袋,脸上再没了从容,跟旁边的好友一样疼得龇牙咧嘴,老老实实闭上嘴跪了回去。 硝子作为唯一的留守儿童,反而成了四个人中最安全的人。 到了西川雾音时,西川雾音已经乖乖地垂下了脑袋,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而夜蛾正道却低头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任务之所以会发生意外,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 况且,当初他是游说产屋敷同意雾音入学高专,也曾许诺过会保证其安全。而这些事反倒是他的几个学生做到了。 夜蛾正道看着面前的四个学生,有些语重心长:“你们几个,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知道吗?不要以身涉险。有什么事情还有大人顶着呢。” 说完夜蛾正道干脆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四个人偷摸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排着队准备离开。 夜蛾正道:“除了硝子,雾音、杰、悟,每人交一份五千字的检讨,明天交过来。” 被罚检讨的三个人:“……” 四个人出了办公室,两个头上都顶着红肿硕大的包。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被夜蛾老师抓住训过,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大家出来后走路的步伐都变慢了。 夜风吹拂着,几个人慢悠悠走在小道上,硝子牵着雾音的手,在试过几次反转术式都不能将特级施加在她身上的术式解除后,也就放弃了,甚至觉得这样小小的也很可爱。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做?”硝子侧头看向身后并排走在一起的男生。 五条悟摸了摸头上的包,撇了下嘴:“计划照旧呗。” 夏油杰手插在兜里,走得不紧不慢:“夜蛾老师说了,让我们什么都别做。” “好,那问题来了,”硝子抓着西川雾音的手一起举起来,“计划是什么?” 五条悟:“……好问题,杰?” 被点到名的夏油杰先是看了看天,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同期,叹了口气:“我哪里会知道你啊, 我只能理解正常人的想法。” “最强的寂寞,你们不懂。”五条悟将墨镜重新戴在脸上:“所以,先来复盘一下吧。聊聊这次的任务?” 西川雾音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他们说话,听到五条悟的话,突然道:“我来讲吧。” 三个人的视线立时集中到她身上。 西川雾音没有看他们,而是伸手从旁边的草丛中折下一根斜伸过来的长野草,细长的茎秆上立着诸多毛茸茸的叶片。 西川雾音轻轻挥了挥这茎秆:“仙台的任务是冲着我来的。特级咒灵的术式应该是通过领域特定的脑内时间回溯的方式,不停地重复某一段记忆。如果被回溯人作出与现实相反的选择,术式就会被触发,记忆中的人会变成特级咒灵的化身,除非杀死它,不然无法逃出回溯。如果被咒灵杀死,我猜测应该会脑死亡。身体是完整的,但大脑的意识被抹去。毕竟这才是对方一直所追求的对我的结果。” 西川雾音说着,停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的五条悟,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特级咒灵。谢谢。” 正认真听着的五条悟,原本也在百般聊赖地伸手揪着路边的野草,突然被道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哦……哦,没事啊,特级而已。都说了我是想吃仙台的毛豆奶油喜久福……” 第28章 五条悟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左右张望着,颇有些不习惯被人道谢的样子,还伸手推了一把站在旁边的夏油杰。 夏油杰被推得一个趔趄:“……” 夏油杰干脆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西川雾音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那么客气。那家伙也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也要知道五条家有没有在这其中掺一脚。” 西川雾音仰头去看夏油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将手中的野草茎秆递给了对方。 夏油杰接过野草,轻轻在雾音的头上扫了一下,接着道: “这次的任务,我被分到了神户的一所小学。确实是二级咒灵,但是有些棘手。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学生失踪了,学校也已经全面停课。但是我事后查阅【窗】的上报记录,在第一次出现学生失踪的情况后,就将此定成了【异常事件】。本应该早就有二级以上咒术师去处理的任务被人压了下来,直到这个任务被分到了我这里。” 夏油杰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并且,我不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雾音和悟失踪的消息。是我发现我联系不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后,我向学校相关老师上报了情况后,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合理怀疑是有人不希望你们出事的消息被传出去。” 夏油杰说完后,轮到了五条悟。 “上次商场事件后,老子回了趟京都本家。老子查阅了相关记载,百年前确实有这样一个组织活跃在咒术界,但是很快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因此记录不多,唯一的一本还是残本,部分内容被人撕掉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条悟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从1989年起,又开始陆续出现这个组织的身影。” “1989年12月7日?”硝子问。 五条悟点头:“老子出生后,这个世界的咒术平衡就被打破,原本三足鼎立的御三家,也因为老子,鼎足局面被打破,五条家开始成为了主要话语人。老子有说过吗?从老子出生开始,老子的名字就被挂在暗网上,赏金十位数,这么多年来只增不减。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这一次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而西川雾音,” 五条悟歪了下头,纯澈的蓝眼睛看向自己几步之外的女孩,伸出手指了指她:“你应该就是那个要用来杀死我的武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西川雾音与他对视着,在夏油杰想要说话时,西川雾音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西川雾音看着五条悟,摇着头:“不对。你说错了。我杀不死你。” “无论是我,还是我身上的诅咒,我们只能杀死‘鬼’。” “我并不是杀死你的武器。” 西川雾音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不是天生的咒术师,也并不会你们天生的那些术式,如果没有咒具,我甚至无法修习呼吸法……” 西川雾音抬起自己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耳朵。 旁边昏暗的路灯洒下的一缕光恰好照着她,众人都无比清晰地看到那只手慢慢地在空荡荡的耳垂处轻拨了一下,空间就像是被折叠了般,闪了一下后,显露出一只耳饰。 印着太阳纹的花札耳饰在灯光下仿佛也在折射着太阳的光辉。 随着耳饰一同显现的,还有那漆黑与殷红纠缠在一起的火焰。 有着四只眼睛的扭曲可怖的怪物立在西川雾音的身后,眦目看着三人。 西川雾音平静道:“我是容器才对。” 第2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听说,普通人在情绪极度波动下,也是可以看到怪物的。 而这些怪物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咒灵】。 可也许是作为普通人贸然越过了不属于自己世界的惩罚,西川雾音在亲眼目睹了怪物的样子后,眼睛便看不到了。 产屋敷大人说,只有两种方法能够救她。第一种是解咒。 第二种是什么?他却没有言明。 她像是一个落了水的人,湿淋淋的,滴滴答答在背后洇出大片大片的、如可怖怪物的水渍。 宅邸里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但是西川雾音不在意。 因为她还有诅咒。 那是她的妈妈。 一直到解咒失败,产屋敷大人将花札耳饰交给她,她才知道这第二种方法,原来是要靠她自己。 西川雾音是个普通人。 如果不是因为足够恐惧,她甚至看不到所谓的【咒灵】。 但是现在这副耳饰赋予了她可以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权利,让她可以修习呼吸法,甚至可以隐藏她身后那庞大的、如影随形的怪物。 可是这些却是她失去了一切换来的。 她被迫地踏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 在西川雾音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黑色的外套已经从天而降,掉在了她的头顶上。 然后她整个人都被宽大的外套罩住,遮得严严实实,被人绕过膝弯,抱了起来。 “你们先回去吧。”隔着春季尚且厚实的校服布料,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西川雾音听到夏油杰在说话,“等会我送雾音回宿舍。” 硝子没什么意见,拉着旁边还有些懵的白毛转身就走:“行,有什么事就喊我们,我跟五条先走了。” 隐约还能听见五条飘远的声音:“什么鬼……那家伙刚刚是不是哭了?……我又没怪她……” 谁哭了? 西川雾音头顶着衣服,后知后觉地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是潮湿的。 她哭了? 她还在为发现的这件事而怔松时,遮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掀开。 她下意识顺着掀起的衣角往上望,就看到男生那张清绝朗艳的脸。 光正穿过对方的鬓角,斜斜地照在她的半边脸上,露出了一只为自己失控的情绪茫然又莫名惶恐的碧瞳。 像一只幼兽。 夏油杰伸出一只手浅浅遮在那只眼睛上。手掌并未触到她皮肤,只有长长的扇样的眼睫轻颤着,搔在掌心中。 夏油杰没有动,西川雾音也没有动。 在仍旧微凉的暮春晚上,少年人身上燥热的温度通过托举在腿间的有力手臂,成了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连接。 可是西川雾音的眼泪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从手心与脸颊的缝隙处落到了夏油杰深色的内衬上,晕出一小滩不起眼的水渍。 被遮住眼睛的雾音,视线随着泪珠下落,喃喃:“奇怪……” 好奇怪。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无知无觉地 流泪,也是第二次在夏油杰的面前流泪。 她在自己莫名的难言情绪里,终于辨别出了一点难为情——她不想哭的。 可至于会哭的原因和理由,西川雾音却一无所知。 身体像是早已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防御机制,不受大脑的支配和控制,随心所欲地表演着喜怒哀乐,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惶恐与困惑。 太奇怪了。 “没关系。”在西川雾音无所适从时,夏油杰放低声音,“我什么都不会看到。” ——他说的不是“没有”,而是“不会”。 西川雾音隔着少年人的手掌望向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好像仍能够与那双深紫的、如同开在暗夜里青山鸢尾般的眼睛对视。 那一刻,西川雾音也道不明某一瞬翻涌而过的情绪。 但她还是遵从心意,抬起了手,用葱白的指尖按在遮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上,微微用力,夏油杰便顺从地被拉下去。 那双深鸢紫的眼睛就再无遮掩的暴露在雾音面前。 是深邃的澄澈的紫海,平静、温和、从容。 只是这般直白对视之后,不过一瞬,紫色的海便轻移转开,不再看她。 但那只被她拉住的左手,却带着她的一起,快而轻地拭过雾音被打湿的长睫。 夏油杰微微侧着脸,清隽的面容一半隐在暗里,一半被光镀上金边,西川雾音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向哪里,他只是安静又认真地抹去她眼尾的泪痕。 当真将“看不到”实施到底了。 稍显粗粝的指腹蹭过眼梢,西川雾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但是抓着对方的手却没有放松,反而攥得更紧。 西川雾音拉着那只手,最终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将左脸靠了上去,上下蹭了一下,弯曲的手指便顺从地伸展开,贴在了她的脸侧。 “杰看到也没关系。”西川雾音认真说着,“我所有的狼狈样子,杰都可以看。” 无论是吃下咒灵玉的不适,还是无法抑制的情绪失控,只要是杰,都可以。 说这话的西川雾音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知道杰是不一样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们就像是可以相互舔舐的同类,彼此知道彼此的一些秘密,彼此相信,她愿意在夏油杰的面前露出脆弱。 第29章 可是夏油杰却怔松了一下,这一次他终于看了过来。 深紫的海不复平静。有不知名的风竟吹动了深不可测的海。 柔软缓慢的波浪晕在那深紫里,不待人仔细去看,细密的长睫就低垂下去,遮住了那里面大半的情绪。 夏油杰无奈地叹笑着:“什么啊……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他说着,抚在雾音脸侧的手便顺势抬起,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再次扭过脸去。 可是西川雾音却仰了仰头,顶了一下男生的手,她微微蹙起眉,像是不满对方敷衍的态度,眼见他即将再撇开视线,直接伸出双手捧住了夏油杰的脸。 西川雾音的手指偏凉,与远高于自己体温的皮肤相触后,好像也被染得开始发热发烫,但她仍捧着,慢慢靠前,将自己的额头与对方的额头相贴。 那双碧色的瞳仁无比专注地追逐着那片深紫的海,再次重复着: “只要是杰,都可以。只要是杰,都没有关系。” 夏油杰沉默下来,那原本微弯的眼睛也在雾音的注视中慢慢变得平直、被拉长。 浓郁的紫愈加厚重绵长,深深浅浅,好像被这么望一眼,就会沉溺在海里,令人心悸。 夏油杰定定看着西川雾音良久,维持着这样额头相贴的姿势,鼻息纠缠,然后他道: “如果等雾音变回来,再跟我说一遍这样的话,我会当真。但是现在……” 夏油杰重新弯起眼睛,后仰着拉开距离,同时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雾音的额头,深紫色重新漾起笑意:“小孩子就要早点休息。” 夏油杰单手臂抱着雾音往上托了托,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裹好,抱着她往宿舍方向走去。 “虽然硝子已经为你跟悟用了反转术式,但是在领域里呆了这么久,精神上的创伤可不是反转术式可以修复的。”夏油杰稳稳地托着小小的西川雾音,声音平稳温和,“雾音不需要想那么多,慢慢来就好。” 慢慢来。 西川雾音趴在夏油杰的肩膀处没再说话。 一直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西川雾音默默伸出手,环过男生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了他的颈窝处。 ——这是一种算得上是依赖的姿势。 夏油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靠在自己颈边的暖暖的小脑袋。 其实夏油杰不觉得情绪失控是一件坏事。 对于现在的西川雾音来说,也许甚至可以算得上一件好事。 这证明了西川雾音的情感确实没有被所谓的诅咒吞噬,只是被藏在了身体里。现在,那个一直在雾音体内桎梏她情感的开关终于要失效了。 夏油杰这般想着,微微侧了侧脸,他的脸颊便触到软软的发,像是爱怜般的安抚,也像是不经意地轻触。 而西川雾音的回应则更直白一些。 搂过男生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干脆将半张脸都埋到了他的颈窝里,浅浅的呼吸打在夏油杰的皮肤上,让他感觉有些发痒。 然后他听到女孩闷闷的声音: “杰,你愿意陪我去锻刀吗?” 第23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这并不是日轮刀第一次断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西川雾音也曾断过刀。 这是断的第二把。 碍于咒灵的特殊性,那些属于人的负面情绪与极阳的绯矿石相互冲突,相互侵蚀。 越是等级高的咒灵,其负面情绪对日轮刀的侵蚀就越大。 而为了维持体内诅咒的平衡,西川雾音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祓除咒灵制作咒灵玉,所以哪怕再小心,日轮刀还是避免不了刀身布满裂痕的结局。 但是西川雾音的第一次断刀,带来的却远不止是刀断了这样简单的结果。 三年前的她在独自一人前往高山市时,遭遇了鬼舞辻一族的袭击。 在那一次受袭中,尚未具备精湛刀技和丰富的实战经验的她,差一点就被准一级假想怨灵拖进了水里淹死。 而诅咒并未现身帮她。 当她艰难在水中翻身站起来,用刀锋强压着假想怨灵的脖颈,砍掉它的脑袋时,青色的刀锋也被坚硬如铁的皮肤崩断。 锋利的刀刃倒旋着崩向西川雾音,割断了她的半边长发,也划伤了她的脸。 她半眯着眼睛,从脸颊到眉尾,斜飞向上的刀口溢出殷红的血,沿着皮肤的纹理,坠在眼睫上,微颤着滴落进水里,氲出丝缕的红。 西川雾音急促地咳喘着,想要将灌进肺里的水全部吐出来,鼻腔也慢慢渗出鲜血,内脏被震得发疼,令她只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握紧断刀,往后重新跌坐回水里。 而那只准一级假想怨灵早已化为灰飞不见了。 如此艰难才杀掉一只准一级,甚至还不是【无尽生】组织中被驯服的“恶鬼”。 巨大的落差感让西川雾音在回去后就病倒了。 而那个在危险时没有现身,却在她无力控制呼吸法时肆意钻出她身体的诅咒,则如阴影般笼在这间独栋的小院上。 那时西川雾音才彻底明悟,诅咒就是诅咒,诅咒不是她的母亲。 诅咒不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她。诅咒只是一把悬在她头上,随时会砍断她脑袋的刀而已。 幻想破灭的西川雾音躲藏在昏暗的房间里,被病魇缠绵了整个冬天。 一直到来年的春天,她才有所好转。 而本就身体单薄的她在经 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后更加清瘦,上一年还合身的紫藤暗纹和服,现在穿在身上也变得空落得很。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座小院了。 产屋敷大人来的时候,西川雾音正捻着太阳纹的花札耳饰向着太阳凝视着。 碧瞳像是无机质的琉璃珠,哪怕迎着烈日,也反射不出夺目的光。 “为什么摘下来了?”大手按在雾音的头顶上,将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拿下来的话,就彻底藏不住它了。这么放任诅咒在身外的话,自己也会很不舒服吧?” 西川雾音仍望着这耳饰:“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产屋敷大人沉吟了一下,干脆撩起白色的衣袍席地而坐,全然没了往日里在众人面前的威严: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那次在高山市雾音明明靠自己一个人杀死了准一级咒灵,值得称赞的事却让你回来后就病倒了,甚至开始排斥再修习呼吸法……所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雾音如今愿意告诉我了吗?” 西川雾音垂下手,花札耳饰被摆在衣摆处拨弄,半晌都没有说话。 产屋敷大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西川雾音才轻轻道:“产屋敷大人,我妈妈真的死了吗?” 产屋敷大人有些意外雾音提出的问题。 在西川雾音来到产屋敷的这一年里,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母亲,有时候连产屋敷自己都讶异于这个孩子的坚韧。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西川雾音难得露出迷惘的神色,仰起头看向产屋敷大人,那张皙白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透明病态: “诅咒,不是妈妈吗?” ——在这个孩子心里,她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 “为什么它不救我?” 缠绕在西川雾音心尖一整个冬天的抑郁、悲恸、迷茫,不仅没有被诅咒吞噬殆尽,反而愈演越烈、越来越浓,如同深渊下望不见的海啸,在这一刻终于翻涌出海面,“因为我妈妈死了。它是诅咒。它不是妈妈。” 西川雾音望着产屋敷大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仍不断有液体跌落下来。 眼泪不停地不停地滑过她的脸,她连神情都没有变过一下,像是只是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所以连哽咽也没有。 直到嘴角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才恍然地抬了抬手:“……” 西川雾音垂下了脑袋,安静地看着掉出来的眼泪,在朦胧的水雾里见地板被洇出点点水迹。 “耳饰……大人带走吧。”好半晌,西川雾音才开口,声音平静,“我做不到了。” 从西川雾音落泪开始,就变得沉默寡言的产屋敷大人终于喟叹一声。 他没有再看西川雾音,而是转而去望被框住的那一方天。 庭院的檐角上,一只黑色的鎹鸦正立在那里,用尖长的鸟喙啄着漆黑的羽毛,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视线,仰头鸣叫着俯冲而下,站在了产屋敷大人的肩膀上。 “雾音,”鎹鸦小小的黑眼睛跟随着产屋敷的动作,一同望向身边的女孩,“你母亲确实死了。” 西川雾音垂着头无动于衷,可庭院却风声大作。 没了花札耳饰的遮掩,诅咒如同可怖的兽,身影摇曳在这座庭院上,红色的黑色的流焰张扬着要把太阳也吞掉。 产屋敷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太阳半晌: 第30章 “雾音,当初你选择继承这花札耳饰,就代表了你愿意承担消灭【鬼】的责任。百年来,当初从产屋敷逃出去的鬼舞辻族人携着咒具【无尽生】藏在了连鎹鸦都找不到的地方,一直到你的母亲以身献祭,引动了这枚咒具,产屋敷才能在‘鬼’的手中救下你,而你的母亲也让日之呼吸在时隔百年后重新现世。” 产屋敷大人语气轻而郑重:“雾音,沙耶奈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就是沙耶奈。” 灶门沙耶奈,百年前鬼杀队中灶门炭治郎的后代,也是如今当世唯一会日之呼吸的特级过咒怨灵。 产屋敷曜哉第一次见到沙耶奈的时候,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 沙耶奈比他还要大几岁,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丈夫西川莲。 已经怀有身孕的沙耶奈将那对印有太阳纹的花札耳饰送到产屋敷老宅。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她既无法看到咒灵,也无法修习呼吸法,于是决定将继承下来的这件咒具交由产屋敷保管。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倘若未来有一天,她的孩子遭受了鬼之一族的伤害,产屋敷必须庇护这个孩子。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哪怕让她继承这对耳饰也可以……不过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一定会为这个孩子安排好一切的。】 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最终还是一语成谶。 以自身诅咒自己的女儿,让同样身为普通人的女儿有了能够修习呼吸法的机会,却也让她一只脚踏进了另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 而这是唯一能够让她的孩子哪怕离开了产屋敷,也能保全自己的方法。 产屋敷大人伸出手轻轻压在正望着他的孩子头顶:“雾音,不要辜负了你的母亲。呼吸法,你必须要学会。因为这是你母亲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不要依靠任何人。 西川雾音再没有说过交还花札耳饰的话。 她将耳饰重新戴了回去,跟着产屋敷大人走出了这栋独立庭院。 在春暖花开时,产屋敷大人带着她前往了锻刀村,重新铸造了一把属于她的日轮刀。 而今时隔三年,日轮刀再次断刀,锻刀一事迫在眉睫。 西川雾音看着眼前的黑发男生,在无法道清缘由的情况下,选择遵从了自己的心意,向对方发出了邀请。 月光融融溶在夏油杰的黑发上,银白色勾勒着对方的轮廓,柔和了男生的眉眼。 他在短暂的惊讶后,扬起唇角,微微倾身。 柔软的刘海轻轻扫在西川雾音的脸侧,那张昳丽清绝的脸就放大在眼前,浓紫的眼睛里像是漾着酒波,带着醉意般注视着雾音。 夏油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雾音的眼角,像是不经意地误碰,浅尝辄止,指尖转而又勾上脸侧垂落的细碎发,细细地替她掖回耳后,视线才落回到那双浅碧色的瞳仁里。 他看着其中倒映着的自己:“当然愿意。如果雾音需要,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但是现在,”夏油杰往后撤离,抱着雾音走进宿舍楼,只能听到他带着浅笑的声音,“如果再晚睡,小雾音就真的要长不大了。” 第24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没什么征兆的,在回到高专的第二天,身体就变回来了。 因为太过突然,无论是西川雾音还是家入硝子都短暂地懵了一下。 好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们没有在外面。身体变回来时,西川雾音正坐在家入硝子的宿舍里。 衣服传来撕裂的声音时,西川雾音还在低头,认真吃着硝子投喂的牛奶布丁。 她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硝子。 家入硝子正一边提着啤酒罐轻晃着,一边吐槽着高专不合理的任务安排和任务时间,一扭头看到西川雾音衣服都被撑破了,也是惊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用反转术式将衣服修复好。 反应过来的家入硝子被自己笑到了:“完了,我最近真的被折磨到,看到什么都条件反射要用反转术式了。” 硝子边说,边站起身从衣柜里去翻找自己的衣服给西川雾音。 虽然硝子并没有参与到这次他们三个人的任务里去,但是独自留在高专里的她也没有清闲下来。 从他们三人离开,高专就以“想要培养更多的能够救助咒术师的医疗人员”为名头,派硝子去带领了一支医疗小队。 要知道反转术式可是连五条悟都没有学会的术式,更不用提这支咒力薄弱,仅能看到咒灵的医疗小队了。 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家入硝子一个人的舞台——她一个人站在手术台上不停地使用反转术式。 用硝子的话来说就是,差点当场就撂了手术刀,掀桌走人了。 “感觉自己像牛马 一样,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怪不得五条那家伙每次提到高层都是那个态度……“硝子侧过身等雾音换好衣服才转过来,“很合适嘛,看来偶尔换换风格也不错诶。” 西川雾音听了硝子的话,对着镜子看了看:“嗯……有什么区别吗?” 家入硝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气:“真替夏油那家伙担忧啊……” 和杰有什么关系?西川雾音想着还没说出口,就被硝子转了个身,轻轻推了一下后背:“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西川雾音就这么被推着走了出去。 因为她的宿舍和硝子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只用出门左转,就能回到自己的宿舍里。 西川雾音把衣柜里早就洗好晾干的黑色校服拿出来换上,又站在了镜子前照了照,还是没觉得这身衣服同硝子给的那身有什么区别。 她将硝子的衣服叠好收到纸袋里,提着准备出去还给硝子,一开门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男生应该已经来了一会了,就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歪垂着头,把玩着右手上的东西。 听到开门声,遮在眼前的刘海才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落在了脸侧,露出对方白净隽朗的面容。 “杰?”西川雾音稍稍讶异,“你怎么来了?没敲门吗?” 夏油杰带着笑看向站在门框里的女生,站直了身体,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前在跟悟打游戏,那家伙突然变大吓了我一跳,想着雾音的术式应该也解除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他站在雾音的几步外,几乎跟门其高的高大身材却没有像山一样笼罩在雾音的身上,而是合乎其礼地维持着一个不远,但是又足够让人看出亲密的距离。 他声音温温柔的:“刚来就遇到了硝子,她跟我说你刚回来,我就没有敲门。” 夏油杰说着,视线落到雾音怀里抱着的纸袋上,像是恍然般:“是要去找硝子还衣服吗?硝子刚刚出门了,让我跟雾音说衣服不用着急还给她。她还说,衣服很适合你。” 男生声音清爽温和,只有尾音微微压低拖长,深紫色的眼睛轻眨着,非常自然地从衣袋上转到雾音的脸上。 “硝子刚刚也这么说的。”西川雾音听到夏油杰的话,看着他笑了起来。 她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而对方像是也知道自己过于挺拔的身高,于是轻轻地俯身,让雾音的目光可以顺理成章 地落在他的脸上。 明明刚开始雾音还是在看着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后面视线就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肩上。 她才发现今天的男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头发扎在脑后,而是就这么散下来披在肩上。 黑色的半长发随性地掖在耳后,身上也没有再穿那件黑黢黢的校服,白色的休闲短袖让他看上去悠然又散漫。 第一次见夏油杰穿休闲装的西川雾音不由得看了好几遍。 被这样直视着的夏油杰只是侧了侧头,细长的眼尾悄悄拉长,故作讶然:“怎么一直看着我?” 西川雾音伸出手,倾身轻轻拉扯了一下他落在肩头的细碎长发:“杰把头发放下来了。” “很奇怪吗?”夏油杰左右张望着自己的肩膀,“因为刚洗过澡,所以就把头发散下来了……不会很难看吧?” 这人,嘴上说着“难看”,却噙着笑看着西川雾音,歪着头,让乌黑的半长发从耳后掉到胸前。 发尾的尖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在西川雾音的鼻尖上,惹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抓。 结果抓了两次,还没抓到。 调皮的发尾总是巧妙地躲过了手指,西川雾音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才对视上,黑发男生就眨着眼无辜问她:“怎么了?” 西川雾音看了他一会,干脆伸手,一只手托在男生的下颚处,让他的脑袋不能再动弹,另一只手则去抓刚刚一直逗弄她的发梢。 夏油杰也当真不再动了。 黑色的脑袋老老实实地抵在雾音的手掌上,任由自己耳鬓垂下的发被她抓住,只有一双含着笑的深紫色眼睛注视着她。 非常罕见的,西川雾音被这么看着,向来无波无澜的心里突然悸了一下,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来。 第31章 可是还没等她垂下手,就先被对方抓住,圆形的手环就这么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西川雾音垂眸去看自己的左手腕。 鸦青色的镂空手环戴在纤瘦的手腕上,上面雕刻着梵语和符咒,像是一只倒飞的乌鸦。 可才刚扫了几眼,大手便从旁边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将雾音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了拉,语气自然: “要去吃荞麦面吗?” - 又一次来到这家面馆里,两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微甜的汤汁味弥散在不大的空间内,让西川雾音忍不住吸了两下鼻子。 吧台后的店主已经把两份荞麦面端了上来,正熟稔地跟坐在雾音身旁的男生聊天,两个人从以前聊到近况,而西川雾音却被面前的面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 她像是一只第一次踏出窝,见到世界的小猫。浅碧色的眼睛微微大睁着,不停地看着眼前的这一碗面,甚至将脸都快凑到碗里,小巧精致的鼻子耸动了半天,才抬起两只手捧住碗,小心翼翼地贴在碗边抿了一口,然后就是猛地侧过脸去看身旁的男生。 夏油杰也正望着她。 他单手抻着脸侧,明明还在跟店长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对视上的瞬间,夏油杰对着雾音露出了一个非常浅淡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她:是的,没错,她没有感觉错。 西川雾音的喉间突然有些涩然。 她很难形容那一时刻的感受。 比先前对方发出吃饭邀请时,她突然决定换回硝子的衣服跟杰一起出去时的心情还要莫测难辨。 是一种滚烫的、难以抑制的情绪从胸口的位置一直翻涌向上,等到嘴边时,就变成了一句小小声地:“杰……” 可是他偏偏听到了。 夏油杰非常抱歉地冲店长笑了笑,店长便心领神会地摆摆手,转身走回了垂帘后面。 夏油杰倾身过来,眼里嘴边都带着笑:“味道怎么样?” 语气自然,笃定她一定能尝出味道。 西川雾音看着他,举起了自己带着鸦青手环的左手腕,轻轻晃了晃:“是因为这个吗?” 回答她的是夏油杰温热的大手。 比她要大上一圈的手掌贴在她的头顶,左右揉了揉,然后就听到对方说: “再不吃,面要坨了哦。还等着雾音告诉我味道怎么样呢。” “……” 西川雾音沉默地垂下头,看着碗里油浸水亮的面,拿起筷子轻轻搅了几下,夹起细长的面放进嘴里。 是甜的。 也是微凉的。 是在冰水里冰过的清爽感。 【下次,一定让你吃出甜的味道。】 男生信誓旦旦的样子划过脑海,西川雾音低着头,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口荞麦面。 再抬头时,西川雾音对上夏油杰含笑的眼睛:“很好吃。真的特别好吃。是甜的。” 她还没说完,又低下头吃了一口,可咀嚼到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西川雾音将脸埋进碗里。 夏油杰原本还在笑着,眼见雾音低头不动,笑容立时收拢起来,伸手抵在她的下巴处,将她的脸抬起来。 柔和的灯光打在女生白净的脸上,夏油杰深紫色的目光仔细地凝在她的眼尾,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水迹,这个发现让夏油杰眉头松了松。 他语气放缓,带了点调侃:“怎么了?突然低着头也不说话,让人怪害怕的。” 西川雾音仰着脸,所有的神情在对方的目光下一览无余,但她不介意这种其实已经过了界的视线和动作,而是认真道: “因为突然想起了爸爸的味道。” 她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能这么清晰地品尝出食物的味道了。 之前哪怕再苦、 再甜、再辣,味蕾都像是蒙着纱隔着布,总是无法真正触到真实的味道。 就像是她割裂的人生一般。 她总以为是无所谓的。 毕竟,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因为眼前的人,她突然觉得这些也很重要。 是甜的味道。 而被她在心里这样念着的人则是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非常难得的,男生露出有些气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谁?你把我当谁了?” 第25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好在西川雾音长嘴了。 她跟夏油杰解释了以前父亲也经常会带她去吃荞麦面的事。 原本这段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现在因为夏油杰,再次清晰可闻。 所以…… “所以,杰很重要。” 西川雾音一锤定音。 “说实话,”家入硝子咬着一根巧克力棒,望了望头顶的天花板,“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夏油在这种地狱开局的模式下,都能快通关了……我的宝,你真的不再考虑其他人了吗,比如……” 家入硝子说着,视线转到旁边的另一位同期身上,就看到白毛正摇头晃脑吃着巧克力千层小蛋糕,嘴角和鼻尖都沾着黑褐色的巧克力,那副眯着眼享受到不行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有点小脑萎缩的感觉,于是她扭头,看向西川雾音,无比诚恳: “我是说,也许没必要在垃圾桶里翻垃圾。” “喂喂硝子——我们能听到好吗?”垃圾之一的白毛同期翻了翻白眼,抬脚踢了踢自己的前排。 被踢了的黑毛同期则表示:“你自己对号入座,不要带着我。” 家入硝子指了指他俩:“看到了吗,雾音,这都是反例。” 西川雾音原本正认真听家入硝子说话,旁边的白毛同期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小蛋糕,嗅到香甜的味道,西川雾音没怎么犹豫地咬了一口,同时对着硝子点头。 家入硝子:“……只有在此时恨不得你是个只看脸的肤浅人。” 话是这么说,硝子对自己的两个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同期还是有滤镜分的。 毕竟,这两个人为雾音做了什么,她也是一清二楚,尤其是夏油杰。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此时的雾音真的能辨别出“喜欢”和“喜欢”的区别吗?夏油又能够接受到什么程度呢? 家入硝子这么想着,就看到坐在前排、向来不爱吃甜的夏油杰不仅吃掉了西川雾音顺手递过去的蛋糕,还拿出了湿巾递给她擦手,再顺便帮雾音和好友把吃光的蛋糕盒扔进了突然冒出来的咒灵的嘴里。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夏油,帮我把咖啡罐一起扔进去。谢谢。” 夏油杰自然不会拒绝。 夏油杰脾气很好地接过咖啡罐,还帮硝子把吃空的零食袋也一起丢了进去: “垃圾桶也很好用吧?” 家入硝子左右张望,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个人玩笑的时候,车子已经驶离了宽阔平坦的大路,打着转向灯拐进了一条小路。 在夏油杰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想要在西川雾音变大回来后,带她去尝一尝最近东京比较受女生欢迎甜品,没想到刚吃完荞麦面,就被闻着味过来的白毛同期堵在了门口。 对方一边抱怨为什么不带他一起,一边告诉他们,又有新的临时任务来了。 “歌姬那家伙,哈哈,被困在一个二级任务里了。”五条悟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笑,“等下见到她,老子一定要狠狠嘲笑她。” 夏油杰看了一眼已经等在巷口的辅助监督和站在另一边夹着烟对着他挥手耸肩的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嘲笑不嘲笑暂且不说……悟,你是真的看不懂人眼色啊……” “哈?”五条悟理直气壮,“老子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眼色?” 夏油杰闭了闭眼睛,脑袋疼,不想说话。 等走到了家入硝子身边,对方吞云吐雾,一脸同情:“约会被打搅了是这样的,忍忍吧。” 夏油杰听了硝子的话,停住脚步,侧身去看被店主叫住,落后了几步,正小跑过来的女生身上。 她身上那件吊带裙的裙摆扬起弧度,一直摇曳到夏油杰的身边才停下。 对方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臂,将店主刚刚送的一颗薄荷糖放进夏油杰的手心里,仰起的脸上溢着笑容: “给。我吃了,是甜的。” 她说着,还鼓了鼓腮,用舌头把糖顶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夏油杰看着她,突然眉眼松了下来,剥开了手里的薄荷糖,也放进嘴里,同时对刚把烟灭掉的硝子扬眉: “谁说被打搅了?” 然后又道:“谢谢你的裙子。” 说完,伸手牵过雾音的手腕,带着她往辅助监督的车上走去。 家入硝子看着他俩的背影,眨了两下眼,突然扭头对也站在旁边的白毛道: “去,五条,踢翻夏油的粮。” 五条悟:“啊?” 第32章 - 车子行驶在颠簸的小路上,两边是茂密的深林,一丝光线都穿透不进这座深山里。 后排的三个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就着光又哗啦啦翻了一遍资料文件。 “很奇怪诶——”五条悟盯着文件上的某行字,“会有二级怨灵能够覆盖整个山头吗?整个——山诶!未免也太大了吧?” “咒灵大多形成于人的负面情绪,多数是无法离开自己的出生地,而且基本上咒灵形成时是什么体型,就会一直维持下去。如果是整个山这么大……那说明它在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如此巨大了。”前座的夏油杰刚把手机合上。 “歌姬有回复你吗?”五条悟不抬头都能看到夏油杰在做什么。 夏油杰耸了下肩:“很遗憾,我还在黑名单里。” 五条悟发出嘲笑:“不愧是妇女之友。” 夏油杰:“发出好友申请从来没有被通过的你,怎么好意思嘲笑我?” 家入硝子也合上了手机:“歌姬学姐确实没有回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跟两个男生相比,同是女生,又私交不错的硝子更担心庵歌姬的情况。 “歌姬学姐,是硝子上次提到过的二年级学姐吗?”西川雾音察觉到硝子的忧心,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硝子干脆直接拉住雾音的手:“是的,就是那个被他们俩拍了视频发到群里的庵学姐。两天前我跟她还通了电话,她说等她任务结束要来找我去喝酒,没想到今天就收到了协助任务的通知。” 说着,家入硝子蹙起眉:“歌姬学姐的实力尽管跟五条和夏油相比略显不足,但是她的术式是可以使包括自己在内的术式范围内的人的咒力得到增幅,按理说解决一个二级咒灵还是不在话下的。” 西川雾音想了想:“也许学姐遇到的咒灵跟上次我们遇到的任务一样。可能不是能不能祓除咒灵的问题,而是该如何祓除的问题。” 雾音的话刚落下,旁边一只大手有些轻佻随意地撸过她毛绒绒的发顶:“很聪明嘛小雾音~” “遍布群山的咒灵诶……”五条悟收回手抵在自己的下巴处,漂亮的蓝眼睛隔着黑色墨镜凝视着窗外静谧得过头的深林,“那就做个小实验好了。” 他这般喃喃自语着,宛自摇下了车窗,然后突然伸出手,拽住了窗边一晃而过的细枝。 他的手才触及上,蓝色的光便暴涨,下一秒,细枝就像炸开的水弹,蓝色灰色的黄色的混杂在一起的液体状东西便在车里溅开。 “喂喂——五条!脏死了!”家入硝子慌忙躲闪。 西川雾音则是被早有准备的夏油杰张开的黑色屏障般的物体挡住了所有液体。 “我说悟,好歹注意一下还是在车里吧?” 收了咒灵的夏油杰抽了纸巾递给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西川雾音。 好在有无下限术式的阻隔,但五条悟仍 有些嫌恶地甩了甩自己的手指:“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都是咒力,等会就消失了。除了老子,你们谁也看不到。” “所以呢?得出什么结论了吗?”夏油杰也摇下了半扇窗,任由挤进来的急风吹乱他难得披散下来的黑发。 “唔……也不算结论吧……”五条悟望向漆黑的窗外沉吟,“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夏油杰非常果断。 “坏消息。”了解白毛本性的家入硝子。 西川雾音默默咽回了“好消息”三个字。 “噢,真是没有幽默感啊杰,还有硝子……好吧,坏消息就是,我们被包围啦!整座山都是这个二级咒灵哦!超刺激呢!至于另外的好消息嘛……”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它只是个二级算不算?” 夏油杰:“所以你的好消息和坏消息,就是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并推测出来的事实吗?已经这么没用了吗悟?” 一如既往对着同期稳定输出的夏油杰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技能。 “哈?谁没用啊!老子只是还没说完呢!”五条悟差点蹦起来,“老子知道那咒灵是什么了,是水。这座山里所有的水都是那只咒灵。” 然后他又一次哼哼起来:“怪不得歌姬那家伙也会栽在二级咒灵手里……看吧,最后还不是要让老子去救她。” 第26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车里吵吵闹闹,西川雾音的注意力却都被窗边那被风吹乱的黑发吸引。 明明车外是密林,头顶的天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偶有几缕阳光侥幸穿透木叶落下,也都是一晃而过。 可那些碎片状的金斑偏偏掉在男生黑色的长发上,金色黑色交织在一起,竟也一时晃了雾音的眼。 此时在她眼里,夏油杰的脸一半隐在晦暗不明的车厢里,一半暴露在飞速掠过的阳光下,好像时间都慢了几慢,令她无比凑巧地看到了被晨光笼上金纱的侧颜。 西川雾音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手腕在发烫,可是那零星的温度如何也比不了她心里渐浓渐烈的热意。 “……如果悟决定这么做的话,那我们也没必要一起行动了。” “自己去就自己去,你以为老子需要你啊!” 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西川雾音再回神,就听见耳畔两句争吵的话,然后原本吵闹的车厢,气氛也像是坠进冰点,鸦雀无声。 西川雾音有点呆,发生了什么? 她有点茫然地左右张望,旁边是双手抱胸,气到鼻子喷气的五条悟,前面是冷着脸,将头扭向窗外,绷紧下颌的夏油杰。 雾音只好看向仍气定神闲的家入硝子,发出气音:“怎么了,硝子?” 硝子对着五条悟扬了扬下巴,雾音立刻伸出手,从五条的口袋里翻出了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还生着气的五条悟身体蛄蛹了一下,脸扭得更厉害了。 硝子拆了包装,将棒棒糖含在嘴里:“幼稚小学生又吵架了。” 五分钟之前,还是“彼此唯一挚友”的两个男高中生,为了这漫山遍野、难以祓除的二级咒灵拌了嘴。 五条悟惯来主张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去解决最难解决的咒灵,而夏油杰则更多会考虑到普通人的感受,尽量将影响降到最小。 因此两个人每次组队外出任务的时候,总是难免会因为意见不合而有一些小摩擦。 这一次也不例外。 “老子说的不对吗?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祓除咒灵,那为什么不可以?如果照杰的想法,那要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高兴的五条悟不满地发着牢骚。 “你说的最简单的方法,如果是指将整座山都夷为平地的话,”坐在前座的夏油杰声音冷肃下来,“那么悟,你跟那些罔顾人死活的诅咒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五条悟表情也很不好看。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尚且不清楚这只二级咒灵对住在这附近的居民是否造成了伤害,而且想要将整座山夷为平地,即便是用帐,也不是简单两语用爆炸之类的谎言就能够掩盖过去,你想过这会对那些普通人造成多大的恐慌吗?” 夏油杰尽管看上去也气得不轻,但是仍然冷静又克制地分析着:“山下居住的村民们的生活用水皆取自这座山中的水源,倘若你真的断山断水,这些人该怎么办?要让他们因为你被迫背井离乡吗?” “哈,那就走好了!老子给他们出钱,不可以吗?反正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吧?如果都像杰这样瞻前顾后、顾东顾西,还祓除什么咒灵?老子是咒术师,不是育儿师,只要结果一样,过程很重要吗?”五条悟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度。 而夏油杰面对五条悟近似挑衅的话,没有说话,深紫的眼睛像是化不开的浓郁的墨,先前那些明灭的光斑再也没有映在他的侧脸上,半个身子溶进昏暗的车厢里。 他看着五条悟好半晌,才平静道:“真高傲啊。” 五条悟气笑了:“好好好,老子高傲,那你这个救世主就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吧。” 就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直坠冰点。 家入硝子头疼起来:“这下麻烦了。” 西川雾音也蹙起了眉,这还是她入学以来,第一次见两个人吵成这样。 往日里哪怕有些小摩擦,都无伤大雅,但是这次,雾音知道夏油杰是真的生气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硝子说收到了歌姬学姐的回复,于是就走到一旁去接了电话。五条则是直接从后车座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哪了。 夏油杰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礼貌地对辅助监督道谢后,才将车门关上,也没去高专在这里设立的临时点,而是一个人转身重新进了山里。 西川雾音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山中泉水汇聚而成的一小潭碧水前立着。 男生低垂着头望着那潭水,散在耳后的黑色长发随意地越过了他紧实的肩膀,遮在他的侧脸前,和着这漫山晦暗的密林一起,让人看不清楚情绪。 第33章 西川雾音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枯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夏油杰仰头看过来,扬起似有若无的笑。 雾音走到夏油杰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俯身看着地面的水潭:“是那只咒灵吗?” 夏油杰浅浅点了下头:“正如悟所说,这座山上所有的水源都被咒灵污染了。很难想象是什么样负面情绪才能够产生如此庞然大物。” 西川雾音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水面,平静无波的水面立刻漾起层层涟漪,她有些困惑:“可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往日里,因为诅咒,雾音对咒灵总要比寻常咒术师更加敏锐些,可是这一次,连杰都感受到水潭里咒灵的气息,她却无知无觉。 夏油杰看着她笑了一会,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关系。只是二级咒灵而已,我跟悟会解决的。” 西川雾音歪头看他:“不生五条的气了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掀下来的眼睑连同突然被风吹起的黑发一起,掩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我没有生悟的气。我们只是有时候想法有偏差罢了。” “悟是个很简单的人。有咒灵出现,那就祓除咒灵——他信奉的就是这样简单的原则。” 夏油杰伸手将头发往耳后掖了掖,眼睛也顺势往上看去,似乎想要穿透高大的密林,看到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天,但下一秒,他又收回了视线,看向雾音: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1+1=2。咒灵因人的负面情绪而生,再伤害那些看不到它们的普通人,因未知而滋生恐慌的人们将继续产生更多咒灵……” “祓除咒灵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夏油杰轻声说,“如果我们可以尽量避免恐慌发生,是不是也能减少咒灵的出现,拯救那些本不该丧命的普通人?” 没有人应该这么随意的死去。 没有人应该被那样丑陋的东西决定命运。 西川雾音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了握男生垂在腿边的手指,仰头看他微蹙的眉头:“其实,杰并没有觉得五条的方法是错的,对吗?” 夏油杰 被握住的手指微微屈了一下,对上雾音浅碧色的眼睛,笑了一下,坦然道:“倘若最后真的无法挽回,悟提出的方法一定是最后的最优方案。但也只是最后的方案。” “因为我们是咒术师。”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们是咒术师。我们是为了保护非术师才存在的。祓除咒灵只是手段。不是结果。” 第27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夏油杰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自他有记忆以来,目光所及除了与他一般无二的普通人外,就是那些趴在肩头、藏在脚后的怪异生物。 无论是他走在路上,或是坐在电车上,那些奇怪的生物都无处不在。 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它们本就该存在。而所有人也在默许它们的存在。 尽管有时他会看到有车碾压过这些东西的身体,有人会对偶尔的庞然大物视而不见。 一直到年幼的他跟随母亲出席了乡下亲戚的葬礼。 那个他应该叫做舅父的人,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单,还有白色的晃人眼的白炽灯。 可在白色中间的,却是一团黄绿的浓稠的恶心的生物。 夏油杰努力找了许久,都没能在那东西上找到能够被称为脸的部位。 甚至连四肢都没有。 只有几根类似触须般的长条穿透床上男人的身体,像是锁链般,将男人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这白色的床上。 衬得男人仿佛是一滩快要融化的烂肉。 母亲还在一旁低声哀叹,与他人一起惋惜床上男人的命运多舛,哀痛自己的这位哥哥饱受病痛折磨,怜惜哥哥留下的年幼独子。 夏油杰忍不住拉扯着母亲的衣角:“……不对,不是因为生病……” 母亲则爱怜地摸着他的头,俯身轻声说他年纪还太小,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 夏油杰嗫嚅着:“不是的……妈妈,那里有个东西……” 大人们环绕在他的四周,却没人在这悲伤的氛围里低下头来看他一眼。 夏油杰只好将目光再次放到那令人作呕的黄绿上。 然后他发现,那些本软塌塌刺在男人身体里的触须们,突然都鼓胀着竖立起来,带起一长串黏腻地液体,将尖端指向他的方向。 那一瞬间,夏油杰寒毛冷立,被盯上的恶意和恐怖让他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它想杀了他。】 这一念头无比清晰地跃进夏油杰的脑海里。 这些他一直以为如同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落叶般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的生物原来并不是无害的。 它们会杀人。 或者说,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人。 随着那怪物拔出触须,男人彻底没了生气。 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怪物身下,死在了白色的床单上。 吊唁的人潮来了又走,夏油杰被裹挟在其中,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滩在白色床单上的红白相间、黄绿交织的烂泥。 乡下的风似乎要更加迅疾一些。 夏油杰避开人群,走进附近的树林,就这么在满地的黄叶上席地而坐,然后又仰躺下。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第一次伸向那些每日出现在他眼前的奇形怪物。 从树枝上垂吊下来的长条状的东西在被他指尖触碰的瞬间,斜着从树叶上空投射下来的阳光也恰好掉进他深色的瞳孔里,阳光闪了他的眼睛,墨色浑圆的玉压弯了他的手臂。 夏油杰垂着头看着掌心中墨色的玉,没由来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这东西的名字。 【咒灵玉】,这东西叫做【咒灵玉】。 落叶被碾碎的窸窣声在身后响起,穿着黑色和服的男生从树后慢慢显出身形。 “果然……你也能看到那东西……”男生走到夏油杰的身前,低头看着他和他手中的咒灵玉,风吹起男生黑色的羽织,白色的家纹随着袖口拂动,“为什么?” “什么……” 夏油杰抬头去看他,刚刚仰起脸,就察觉到有微凉的液体滴到他的脸上。 这个他应该称为哥哥的人,正一边流着泪,一边表情僵硬地望着他:“既然能看到,为什么,不能救救我们?” 随着哥哥的话音落下,狂风大作,黑色的和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哥哥高举着手臂,冷色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出刺眼的光。 比刀刃更刺眼的,是他脸上不断滴落的泪水。 明明他脸上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着痛苦、绝望以及癫狂。 他说:“杀了我吧。杰,杀了我。” 他说:“连同那个怪物一起,杀死我们……” 【杀死我】。 不。 是【救救我】。 黄绿的扭曲的怪物攀附在哥哥的肩背上,黏腻的触须刺进他的身体里,穿透过他的每一个关节,如同提线木偶般,清醒地握着利刃,将刀锋指向自己的弟弟——也许也曾如此指向过其他人。 夏油杰祓除的第一只咒灵,是自己的哥哥。 令人作呕的怪物变成了浑圆的墨玉,掉在地上,甚至能够折射出太阳七彩的光。 哥哥却关节尽碎,成了与舅舅一般无二的烂泥,烂在了满是枯叶的土地上,但那双眼睛却褪去了所有的苦楚,盈盈发亮。 他看着夏油杰,艰难蠕动嘴唇:“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杰再也……再也不能做一个普通人了……” 夏油杰抱着被血浸染透的黑色和服,在地上坐了许久,他捡起了那枚害死哥哥和舅舅一家的咒灵玉,将它塞进嘴里,塞到喉咙里,生吞下去。 夏油杰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抹令人作呕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也是人的味道。 在回去的车上,他第一次向自己的母亲问出了那个问题。 “妈妈。” “怎么了,杰?” “妈妈能看到吗?” “看到什么?” “车窗上的东西。” “车窗上有东西吗?” - “后来,我见过前一秒还在同我说笑的同学,下一秒就死在了看不到的咒灵手里,连尸体也没有留下,他的妈妈至今还在寻找他。”夏油杰平淡开口,“也见过太多走在路上、在商店里正与朋友说笑、开着车准备回家的人们,莫名其妙地迎来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哭的人太多了,痛苦的人太多了。 而大多数都是什么都看不到,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会是我拥有这样的能力,”夏油杰轻声道,“但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应该怎么做。” 保护他们。 保护那些像哥哥一样的普通人。 第34章 他低低道,“这个世界,是属于普通人的。” 西川雾音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胸中翻涌的浓烈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她曾是夏油杰嘴里的那个承受了飞来横祸的普通人。 她也如那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一般,至今仍怀有一丝渺茫的期望。 倘若,还有能见到母亲的那一天呢? 西川雾音攥紧了夏油杰的手,主动将自己投向了男生已经变得高大有力的怀抱,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 她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大概是因为这些字都太苦太涩了,她已经不想再让这些字去触动面前这个善良温柔的人。 以至于最后反倒需要对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穿过她的长发,安抚着她波动的情绪。 “像孩子一样。”他带着淡笑这般说着。 “那杰呢?” “我?我可不是爱哭的孩子。”夏油杰有些哭笑不得。 “不,我是说,那杰呢,杰保护普通人,那杰呢?” 夏油杰微怔,唇齿微启,一时无话。 西川雾音卷起落在他肩头的一缕黑发,自顾自道:“杰有我。我会保护你。我来保护你。而且。” 她向上看他:“世界不只是普通人的,世界是我们的。”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 英雄也有受伤的时候。 夏油杰仰了仰头,看向唯一落下来的一缕阳光,光落到他深色的眼睛里,像是一小簇燃起的火苗。 西川雾音往回走的时候,在路过高大的树木时,曾停下脚步。 有人坐在最顶端的树桠上,插着兜,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天,他才开口:“可他骂我高傲诶——” 语气听上去仍有不满,但睁开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涤清的蔚蓝的湖。 “……什么嘛,好像老子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可恶大少爷一样……我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些……”他小声嘟囔着,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 手指无意识地抓握了一下,环成了半弧状,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令人烦躁的夏日和那支要融化在手里的冰淇淋球。 “普通人啊……”五条悟轻声念着,“突然想吃冰淇淋了。” 第28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两个人的和好就跟赌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五条悟抱着游戏机,装作不经意地挤到夏油杰旁边,一边偷睨着他,一边大声抱怨: “这关也太难了吧——硝子、雾音,帮老子看看——” 嘴上喊着硝子和雾音,手里的游戏机却使劲往夏油杰的脸上怼。 夏油杰也不拆穿他,往后仰了仰,拿过游戏机,手指操纵着角色两三下就打过了小怪,翻到了钥匙,顺利通关。 五条悟站在旁边,抻着头直凑到屏幕前,看到屏幕上的通关动画,还要捏着自己的小墨镜,故作勉为其难:“这可是杰你自己主动的,老子可没有求你噢。”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他了。 夏油杰:“嗯,是的,是我让游戏机贴到我脸上的。” “诶呀听不到,听——不——到——啊~”五条悟这时候又开始假装风太大,手举在耳侧装聋作哑。 “这傻子又在演什么呢?”一旁的庵歌姬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那两个人。 因为高专一年级四人组的到来,对这只二级咒灵苦手的俺歌姬算是彻底解放了,尤其是听说硝子也来后,俺歌姬连任务结束后去喝什么酒都想好了。 听到俺歌姬的话,家入硝子和西川雾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知道——” “嘛,算了。”庵歌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两个人渣身上,抬起手,一手一个揽住雾音和硝子的肩膀,“本来我还以为会是冥冥前辈过来,没想到竟然是可爱的硝子和新学妹~虽然还附赠了两个垃圾……” 站在三个人身后的五条悟耳朵动了动,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一眨眼就闪现到了庵歌姬的旁边,凑到她耳边非常大声道: “你刚刚说了什么?” 庵歌姬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拳头已经开始硬了:“离我远一点啊五条——” 挥出去的拳头果不其然的,在距离白毛小墨镜脸前十公分处,就再也无法往前了。 白毛小墨镜竖着耳朵凑近她:“啊?你说什么?能不能离——近——点——啊——” 因为五条悟的前倾,庵歌姬的手也被迫往后撤。 庵歌姬用力到连术式都用上了,就是不能将拳头狠狠挥到那张戴着墨镜的脸上:“你敢不敢把无下限术式去掉啊!人渣!” 五条悟:“你夸老子好帅?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庵歌姬气到绝倒:“滚——” 五条悟:“帅——好了老子知道了,不要再夸老子了,怪不好意思的。” 夏油杰终于慢悠悠从后面走了过来,手里还举着那台游戏机:“悟,不要总是欺负歌姬前辈。” 听到另一个熟悉的温柔腔调,庵歌姬的表情立马扭曲了一下,果不其然,温温柔柔的声音下一句就是:“要学会照顾弱者啊,悟。” 五条悟这才直起身子,等着夏油杰走到身边来,跟他勾肩搭背: “哈,哪个笨蛋会去欺负强者啊,人渣杰。” “都说了不要对号入座。” 被忽视了的庵歌姬咬牙切齿:“你们说谁是弱者啊?!!能不能对前辈尊重一点啊混蛋!混蛋!!” 五条悟搔了搔耳朵:“诶,杰,刚刚有听到声音吗?” 夏油杰无辜:“什么声音?” 在他们前面几步的家入硝子和西川雾音:“……” 好消息,最强组dk和好了。 坏消息是,嘴强组dk和好了…… 最后是家入硝子抱着庵歌姬使劲安慰,西川雾音则被笑嘻嘻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人抬着一只胳膊给提溜走了。 也不知道五条这家伙是怎么在山里找到的冰淇淋,三个人坐在高高的树干上,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甜筒,边舔边看不远处的山势脉络。 “所以,杰想出来方法了没?”五条悟把甜筒咬得脆响,大概是因为有甜品加持,墨镜都被推到脑后了。 “没有。”夏油杰很干脆道,“但是经过辅助监督走访,发现这只咒灵的出现时间可能要远远早于资料上提到的时间。” 【窗】发现这只二级咒灵的时间,是在一周前。 有村民上山钓鱼,带回来的水中有二级咒灵的部分肢体。 一般来说,咒灵如果脱离本体,很快就会变成咒力残秽消失在空气中,但是这只二级咒灵的肢体不仅没有消失,还在夜里屠戮了一家五口,甚至因为杀了人,这断成一截的肢体隐隐有增长的趋势。 “因为实力并没有增长,仍旧是二级的水平,所以在定级时【窗】仍是按照二级咒灵的标准上报的。”夏油杰道,“但是现在的猜测是,水可能是这只咒灵依附的载体。只要不离开水,哪怕是断肢残体也能再次生长。如果真的是这样,悟,除非你能保证将这座山上的每一滴水都蒸发殆尽,并且保证在这之前没有人曾将这山里的水带出过这座山,否则,哪怕是将山夷平,恐怕也无法彻底祓除这只咒灵。” 五条悟瞪圆眼睛:“……你确定你说的这个是咒灵,而不是章 鱼?” 然后他撞了一下坐在两人中间的西川雾音:“你说呢?发什么呆?” 西川雾音正望着密林中某处微微出神,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开始往外溢出融化的奶油,抹茶味道的绿色奶油顺着甜筒的边缘缓慢往下,掉进同样是绿色的草丛里,混淆在了一起,就像是此时西川雾音无法辨别出的来自密林中的窥视。 “到底在看什么呢?”大概是好半天没得到回应,五条悟也开始顺着雾音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树林就还是树林。 “总感觉好像有东西。” 在那双蓝色的眼睛扫过去后,那窥视便没了,西川雾音这才开口解释。 五条悟倒没怎么惊讶,勾了勾自己的小墨镜:“这漫山遍野的,哪里没有水?要是按照杰的结论,我们早就被那二级包围了。所以你怎么看?” 西川雾音很难形容刚刚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只好摇摇头,选择回答五条问的问题:“我其实,我不太了解咒灵。” 西川雾音跟五条悟和夏油杰都不同,她在来到高专之前是没有接受过有关咒术和咒灵的系统性教育的,对于咒灵的认识也只有分为特级、一二三四等级。 不同咒灵之间有什么区别,以及咒灵有哪些特性,西川雾音都说不出门道来。 “但是,”西川雾音想了想,“杰说水是这只二级的载体,意思是说这只咒灵其实是在借助水流来移动自己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查一查这座山的河流走向。像是杰说的,一般咒灵是无法离开自己的出生地的,而且二级咒灵并没有什么神智,多数也只能徘徊在出生地附近。我们可以先找到河流的出山口去探查一下那里有没有咒力残秽,应该就能推断出它有没 第35章 有离开过这座山。” “倘若出水口没有找到咒力残秽,那么悟,你的计划大概已经成功一半。”夏油杰补充道。 “那还等什么?”五条悟直接两三下把冰淇淋都塞进嘴里,从树干上站起来,“正好试试老子最近新研究的术式。” 他说着,一手拉住西川雾音,一手拽住夏油杰:“准备好了吗——哟呼——” 然后无事发生。 三个人还站在高高的树干上,彼此大眼瞪着小眼。 五条悟:“……” 五条悟:“再来一次!” 最后三个人还是坐着夏油杰的鬼蝠鲼慢悠悠飞到了小溪旁。 五条悟单手抻着脸看上去表情仍有些不爽,墨镜已经被他捏在了手里。 雪睫轻扇后,其下藏着的透蓝双瞳像是折射着光的冰,无机质地投在潺潺的流水中。 在这条河里,所有留存下来的咒力残秽都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 这时候的五条总是沉静的。 与往日的跳脱不同,唇角微抿,同他的眸色一样,冷淡又疏离。 但是当那双眼睛重新轻眨起来,那似有若无的神性又消失殆尽。 他嘴角一撇,有些得意地冲旁边的夏油杰挑眉:“杰,你猜怎么样?” 夏油杰已经从鬼蝠鲼上下来了,跟西川雾音一起站在河边往下看,听到同期的问话,头都没抬:“看来情况还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可西川雾音却凝着水面:“不对……” 五条悟还盘腿坐在鬼蝠鲼上,双手支在膝盖上,被鬼蝠鲼载着围着站在河边的两个人打转:“哪里不对?敢质疑五条大人的结论,小雾音,你想挨打了?” 夏油杰挥了下手,刚刚还垫在五条悟屁股下的鬼蝠鲼就消失了,惊得对方忙在地上打了个滚。 夏油杰没管耍宝的同期,认真看向西川雾音:“雾音觉得哪里不对?悟的【六眼】不会出错的,这里应该确实没有咒力残秽。” 西川雾音对上夏油杰的视线,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蹙起眉,仰头看向头顶被密林覆盖的天,突然将自己左手腕上鸦青色的手环褪了下来。 下一秒,狂风大作。 自西川雾音脚下,原本属于她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暴涨的潮水,像是摧城的黑云,压向了眼前的三人。 西川雾音站在那里,黑色如同流焰般的怪物俯下身,从她肩膀后探出四只眼睛,凝视着幽深僻静的密林。 有雾渐渐腾起,西川雾音隔着青雾看向与自己面对面的两个同期: “别回头。” “五条没说错,这里确实没有咒力残秽。二级咒灵没有离开过这座山不是因为它不会离开自己的诞生地,而是因为……它的主人一直在这里。” 第29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日之呼吸与恶鬼,是天然的对立关系。 从鬼之王诞生的那刻起,上天便创造了一个为了清除它而降世的人。 在恶鬼横行的一千多年来,不断有人前赴后继,以命换命,最终杀死了鬼之王。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 可人类的贪婪与欲望却永无止境,鬼之王死了,【鬼之王】却诞生了。 西川雾音与身旁四只眼睛的怪物一同目不转睛地盯着密林中的某处。 明与暗交界的更深处,有人正站在树后望着他们。 也许是黑色,也许是深蓝色的眼睛,如无机质的玉石,和着叶缝里掉落的阳光一起,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像他们才是那个贸然闯进了别人地盘的人。 夏油杰和五条悟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偶有眼睛转动着,显现出这并非是静止的画面。 一时之间竟只有鸟叫声和落叶声。 白色的雾已经蔓延至林内,在雾茫茫的一片里,攀爬上人的小腿。 与悄无声息的雾不同,雾音身后黑色的流焰在捕捉到那股与它天然对立的气息的瞬间,便以雷霆之势扑向对面。 而那个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面对黑色的流焰,仍毫不畏惧地与雾音对视着,那双眼睛阴恻冷然。 他后仰着,与灼灼的烈焰擦肩而过,然后就这么倒下山坡。 “……什么鬼?”即使背对着,仍然没有影响到视线的五条悟终于动了,他皱着眉转过身来,再一次扫向了那条河。 河水湍流不息,尽管经过刚刚那一遭,咒力残秽仍是泾渭分明。 五条悟像是难以置信般皱了皱鼻子,“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有人能够变成水吗?” 他的【六眼】亲眼所见,那个人在摔下山坡,掉进水里的瞬间,变成了液体融进这条河里。 “人当然不能变成水。”夏油杰也转过身来。 早在西川雾音提醒他们别回头时,夏油杰就眼疾手快扔出了一只咒灵,那只咒灵掉在地上,滚进树林里。虽不能与他视觉共享,他却仍能够通过咒灵大致感知到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招了招手,那只小咒灵便回到了他的手心里,他手指微屈,咒灵再次回到他的体内: “看来这次的事件,不再是普通的二级任务了。又是那群人吧?” “那是真正的【鬼舞辻】族人。”西川雾音的右手下意识地摩挲在空荡荡的腰间,她也走到了河边,目光逡巡在河面上,微微侧着的脸庞在树影下倒映出几分冷色,腰背笔挺,如同绷直的弓,“是上弦之伍。” “当年,鬼之王手下曾有【十二鬼月】,分别是上下六弦月。其中上弦六月是最强的六人。百年前那场大战里,上弦月几乎拖死了最后一任鬼杀队的九柱,直到鬼舞辻无惨死时,九柱只活下来三个。” 西川雾音声音淡淡:“那些人,如今仿照着鬼舞辻无惨时的权力等级,将【十二鬼月】也继承了下来。” 当年,产屋敷在教导她时,曾特意详细为她讲解过鬼之一族,无论是千年间历经的大战,还是今日仍对长生抱有不死之心的【鬼】之族,产屋敷大人都让她务必牢记于心。 【永远不要忘记这些,雾音。】产屋敷大人无比郑重道,【今日的一切,都来之不易。】 可那时候的西川雾音却在想,鬼是人变的,鬼害死人,人讨伐鬼,兜兜转转,不过还是人在杀人罢了。 无辜之人亦无法幸免于难。 真是烂透了。 真是烂透了。 西川雾音宛自望着水中的倒影,只觉得自己的影子也在随波变幻,逐渐与扭曲怪异的四眼怪物重合在一起。 而下一秒水中幻影破碎,她的倒影旁多出了一个人。 波光粼粼中,男生散在肩前的黑发随着水的波纹,与她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 “不要担心。”男生侧头看她,眼睛微弯,语气轻和柔缓,动作也极自然地拉起了她垂在一旁的手,将那个被她摘下的黑色手环重新戴了上去,“一切有我和悟在。” 西川雾音看着自己的手腕微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男生的脸上。 夏油杰也正垂目望着她,长长的鸦羽在凹陷的眼窝处打下一层深色阴影,可那双漂亮的深紫色的眼睛却是剔透的。 清晰地倒映出了此时的她。 她并没有变成可怖的令人作呕的怪物。 她的眼睛仍旧澈澄,唯有眉心微拢。 西川雾音下意识松开眉头,再想去那双深紫色的眼睛里寻找自己时,却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西川雾音没有动,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缩在了对方为自己开辟的这样一小方黑暗里,被对方全部的气息包围着。 西川雾音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终于缓慢下来。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几分钟。 那只手移开时顺势在她的头顶轻压,西川雾音还闭着眼睛,听到轻轻地一声问话: “雾音之前,是不是见过他?” 垂落的长睫如同在日光下跳动的蜉蝣,颤动着,还是没有睁开。 西川雾音知道夏油杰问的是谁。 这个敏锐至极的男生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察觉到了。 上弦之伍。 这确实不是西川雾音第一次遇到上弦月。 只是在这之前她见到的并不是上弦之伍。 她见到的是一个早应该死去之人。 一个应该被烈 焰焚烧殆尽,在阳光下化成黑灰的人。 上弦之壹。 他身为人时也曾有另一个名字,加茂秀明。 那个直至今日仍身穿纹付羽织袴的男人连手都没有抬,就用无数条血线将她插在地上。 男人逆着光,明明看不清神情,语气也算有礼温和,可雾音仍觉得他高傲无比,他说: 【有意思。】 【你就是那个活下来的孩子。】 【我不会杀你。你会来找我的。】 西川雾音攥住压在自己头顶的手的手腕,微微用劲,终于睁开眼睛看向男生: 第36章 “杰,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贸然行动,上弦月已经不只是诅咒师这样简单的身份了。跟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身边。” 时隔一年,再一次遇到上弦月的西川雾音突然惶恐起来。 她无法判断是因为手腕上戴着的能够压抑诅咒的手环,还是那个男人头上始终令她无比在意的缝合线。 被她拉住的夏油杰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也没有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带着雾音的手一起,再次覆在她的头顶上。 “好。”夏油杰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雾音。我不会离开你。” 随着他的话落,束缚已成。 西川雾音心中微颤。 面前的人为了让她安心,自愿与她达成了束缚。直到咒灵被祓除,夏油杰都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西川雾音终于松开了眉头。 她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山间松露般的碧瞳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夏油杰,耳畔拂过的风都像是雾音无法言语出口的话。 饶是夏油杰,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目光。 原本也在笑着的他突然侧过头去,手指不由自主地遮在嘴边,然后又转过来,想要假装若无其事。 可目光刚刚对上雾音的视线,就再次失控般地游离起来,他只好认输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无奈道: “雾音。” “嗯?”西川雾音犹不自知。 “别看我了……”他的声音有些小有些轻。 后来西川雾音再想起的时候,仍不确定那时的他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当时的雾音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夏油杰透过指缝看到那团可爱的发旋,又忍不住露出笑意。 然后就听到雾音问着:“杰。” “我在。” “杰,我可以抬头了吗?”西川雾音垂着头,声音从下往上传,听起来闷闷的,“可以看你了吗?我想看着你。” 如此坦诚直白,让夏油杰竟有些无措起来。 他轻咳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若又平静,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颗白色的脑袋就从两人中间升了起来。 白毛脑袋先看了看还低着头的西川雾音,又看了看自己一脸青涩神情的同期,表情怪异道: “你们两个,把老子忘了是吧?” 第30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从来没有被人无视过的五条少爷,在还没来得及发出抱怨前,就被了解他的同期用一周分量的甜品堵住了嘴巴。 虽然还是漏了一点牢骚,但无伤大雅。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嘛?”五条悟双腿盘膝坐在地上,举着手柄来回晃动着身体,一双蓝眼睛严肃正经地凝着电视屏幕,“……诶——硝子!左边左边——” 被夏油杰一枪爆头的家入硝子啧了一声,放下手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语气有些百无聊赖:“不管怎么办,反正不是坐在这里玩被人反复爆头的射击游戏。” 被点名的夏油杰毫无真诚地道歉:“抱歉咯硝子,悟的人头太难拿了。” “谢谢你一点也不委婉的嘲讽。”家入硝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拒绝再加入他们新一轮的游戏大军,站起来准备出去过一过烟瘾。 她才点上火,房门就再次被打开,还能听到里面同期扬着声音让带两瓶汽水回来。 家入硝子吐了口烟圈,毫不意外地看向来人,挥了挥夹着烟的左手:“来一根?” “来一根。” 夏油杰自然地从硝子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机,自己点了一根放进嘴里,却没有像硝子那样吞云吐雾,只是用薄薄的唇夹着,任由香烟慢慢烧着。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要从良了?” 夏油杰:“我好像本来也是良民?” 家入硝子哦了一声,态度不言而喻。 她用手指弹了弹烟灰,冲对面紧闭的房门扬了扬下巴:“就这么出来,放他们两个在一起行吗?” 夏油杰顺着她的话望向枣红色的木门,笑了一下:“雾音有话想对悟说。” “看出来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家入硝子也学着夏油杰的样子,咬着烟依靠在栏杆上,“先说好,我只是个后勤。” “别想跑啊硝子,”夏油杰侧着头看着她笑,“我们可是一个整体。夜蛾老师的指导人人有份。” “所以夏油你就不能去制止一下他们吗?” “你去。” “我不去。” “我也不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所以说,到底是谁在纵容他们?” 夏油杰无辜:“不知道啊。” 家入硝子笑了起来,随手把烟头按灭:“还不走?” 夏油杰:“去哪?” 家入硝子:“五条不是要喝汽水吗?我记得超市那边有贩卖机。” 夏油杰:“啊……那里啊,好像是有一个。”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难道这附近还有比它更远的?” 夏油杰直起身,跟着硝子一前一后下了楼:“所以,到底是谁在纵容他们?” “不知道啊。” - 夏油杰出去后,西川雾音跟五条悟又重开了一局,噼里啪啦连炸了两栋楼后,坐在地上的五条悟伸直腿,撞了雾音一下: “他俩走了。” 西川雾音正认真严谨地研究着手榴弹丢出去的抛物线,听到同学的话才放下手柄看向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快说啦快说啦。你这家伙,一路上偷看老子那么多次,扭扭捏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老子,真是要吓死了……” 五条悟嘟囔着,干脆伸长腿抵在柜子前,自己往后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像是一整条横在地上的猫条,一副“你要说什么快说,不要急死猫”的神情。 西川雾音斟酌了一下:“如果可以,你能用【苍】炸山吗?” 刚刚还双腿叠在一起摇摇晃晃的五条悟顿住,维持着仰躺的姿势,慢慢抬头看向雾音。 屏幕里的炮弹声震耳欲聋,房间里却寂静无声。 如苍穹之顶的蓝眸越过黑色墨镜,将目光凝在西川雾音的脸上,但只一瞬,那审视便在轻眨后消失。 五条悟干脆伸手将自己的墨镜挑起,高高扬起嘴角:“小雾音,你很合老子心意哦。” 他说着,把手柄随手丢在了一旁,重新盘腿面对着西川雾音坐好。 手指撑在脸侧,纯澈的蓝瞳左右扫在雾音的面容上:“你准备怎么做?” 西川雾音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问他: “你看过这座山的河流走势吗?” 她说着,从沙发旁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打开平铺在地上:“我找辅助监督重新要了资料,发现这座山在十年前的时候被一个名叫渡边的集团以环保的名义开发收购,现在山上除了原本的原野川,其他支流基本都是这十年间建设开发的。包括我们去过的河流出山口。” 西川雾音边说,边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描画着,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这是五条你用【六眼】探查过的,有咒力残秽的支流。” 五条悟的目 光随着西川雾音的手指在地图上扫过,原本还无动于衷,直到他看见西川雾音换了张更大的地图,再次将那些支流勾勒出来,五条悟原本慵懒随性的坐姿慢慢直挺,眉峰拢起:“这是什么?” 西川雾音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腹腔动脉血管的分布图。” 五条悟:“哈?” 西川雾音从旁边又抽了一张更大的地图,这次将整个关东和关西地区都包含了进去:“原野在这里。” 西川雾音拔掉笔帽,用蓝色的笔圈出了他们现在的所在位置,然后又在原野的位置上沿着河流分布勾画:“这些是原野川在这十年里修建且有咒力残秽的支流。” “假如这是腹腔动脉血管的话,那么按照人体动脉分布的走向,这里就应该是肾、脾、肠系膜上动脉,然后是……” 蓝色的笔尖沿着河流的走向蜿蜒曲折而上,最后停在了关西的某处。 因为长时间的停留,蓝色的笔墨将那一小块地图晕染地浓重幽深。 “是什么?”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下文的五条悟问着。 是心脏。 西川雾音盯着地图上那一块蓝色。 京都。 西川雾音垂下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遮在眼睫后面,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五条悟,为他解释着。 “听说当年鬼之王为了能够克服鬼无法行走在阳光下的弊端,曾对人体医学苦心孤诣,血液是他尤为重要的研究之一。” 产屋敷宅中,有一间名为蜉守的房间,里面收藏着数万卷关于鬼的重要资料,其中最为珍贵的莫过于十二鬼月和鬼舞辻无惨的血液样本。 这些都是来自于那位名叫珠世的小姐。 第37章 那唯一的被人类得到的鬼之王的血液,也是珠世小姐所赠与。 作为鬼之王曾经倚重的医生,珠世小姐在背叛了鬼之后,一直致力于研制出能够将鬼变回人的药物,撰写了大量的关于鬼的资料,尤其是鬼之王鬼舞辻无惨的。 在她死后,她将这些全都无偿赠给了产屋敷。 西川雾音至今对鬼舞辻无惨所有的了解,全部是来自于珠世小姐留下的这些文献。 而她曾在卷轴里看到过一幅绘制的人体动脉分布图。 那幅图不是画在人身上的,是画在地图上的。 左下角还留下了【鬼舞辻无惨】其名。 时至今日,后人已无法知晓当年的鬼之王为何要绘制这样一幅图,可如果今天有人效仿,必是不怀好意,想要再次掀起波澜。 西川雾音无比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同期:“五条,我想以个人名义请求你帮忙。原野这座山上所有带有咒力残秽的支流一个都不能留。” “我有办法祓除掉藏在这座山里的上弦之伍,但是需要你帮我。” 五条悟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她,而是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了她一会:“你会死吗?” “什么?”西川雾音有些愕然。 “老子说,你说的那个方法,祓除掉那个咒灵的方法,你用了会死吗?” 被那双通透又明悟的眼睛注视着,西川雾音的长睫快速地扇动了一下,她垂起眼睛,再抬起来:“不会。” “那些人想要我的身体。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哈,”五条悟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可理喻,“你这家伙,果然是要用什么奇怪的方法吧?对吧?” “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完成这幅人体动脉分布图。”西川雾音轻声道,“我的使命便是如此。” 她说着,神情几不可闻地蹙动了一下。 明明手腕上已经带了那件咒具手环,她仍能感受到体内的诅咒在肆虐。 从见到上弦之伍的那刻开始,诅咒便好像开始不受控制,叫嚣着要冲出体内。 她还尚无法长时间维持全集中呼吸。 尽管有手环的加持,在经历了长达18个小时不间断地控制呼**度来抑制躁动不安的诅咒后,西川雾音实际上已经精疲力尽。 她垂着眼睑,再一次缓慢又沉重地呼出白色雾气,浅碧色的瞳仁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然而下一秒,一双透蓝的眼睛就这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白毛同期维持着俯身斜向上的姿势,钻在她散下来的头发里看她。 噼里啪啦。 从五条的口袋里掉出好几个浑圆的咒灵玉,滚到了西川雾音的手边。 “杰让我给你的。” 同期用夸张地表情和口吻说着,“哇你这家伙……明明知道老子是六眼吧知道的吧?全身上下咒力闪得,都要把老子的眼睛晃瞎了,想无视都不行。昨天半夜去尿尿的时候,隔着墙都能看到一团蓝色,太恐怖了吧你?吓死人了。” “真是……”五条悟站起身,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样子,“炸山这种事,老子本来就准备做。那些家伙要杀的是我,要祓除也应该是老子来,老子可是最强——不需要你这种笨蛋碍手碍脚。” “老老实实跟杰呆在一起。老子可不想一边跟咒灵打架,一边还要救你。” 第31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五条悟当真没再让西川雾音参与到后续所有的祓除计划中。 阳光艰难地扒开叶缝,泄露点点金色,摔在已经枯烂的褐色泥地里,溅起无声的尘埃在光雾中飞散。 棕色的皮鞋将断枝踩成两截,原本几不可闻的声音,也因为这片幽深寂静的密林,格外突兀起来。 远处,不知道山里的哪处已经开始响起爆炸声。因为隔得远,传到这里时只惊起了栖息的鸟群骤飞。 西川雾音仔细地探查着先前上弦之伍出现过的这片树林。 可惜她没有【六眼】,尽管能感受到这里浓到令人心悸的气息,可仍无法准确地辨别出咒力轨迹。 她只能按着记忆里上弦之伍曾藏身的树干位置,寻找着蛛丝马迹。 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一步替她举起了头上垂下的树枝,清朗低润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小心。” 西川雾音扶着树干站直身体,回头去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那束阳光恰好跌在他身上,皙白的面容笼罩在光下,和光同尘。 西川雾音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头去,继续往前走。 夏油杰露出稍显无奈的笑容,跟在她的身后,轻松跨过地上高高耸起的树根,也不介意对方的不搭话,只在需要的时候从后面伸出手护着她。 这样竟也相处和谐。 在林中毫无线索的两个人很快穿过密林,来到了上弦之伍曾消失的河边。 西川雾音踩在有些松软的黑泥土上,微微倾身去看平静又微碧的水。 又在水面上浮起雾音影子时,视线下意识轻撇,好像生怕会看到不该出现的东西。 但好在身边很快站立了另一个人。 于是她的目光就有了理由投到对方的身上,却发现对方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怎么了?”夏油杰轻声问着,视线也跟着扫过平静无波的水面。 真是个敏锐的人。西川雾音这般想着。 另一边的爆炸声还在此起彼伏,脚下也隐隐能够感觉到震动。原本无澜的河面开始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水里浮出来。 连带着原本虚无缥缈的气息都凝实起来。 是上弦之伍。 西川雾音眉眼凛冽,目光如冷箭直插进起伏的水中,手指也下意识扶在腰间,如临大敌。 一只手轻轻按压在雾音的肩上:“没事的,雾音。放轻松。” 夏油杰站在她的身侧,声音缓和:“他不在这里。” 西川雾音紧盯着随着夏油杰的话,重新又平静下来的水面,浅碧色的眼睛警惕地望着浑不见底的河水,唇却抿起: “杰不该由着五条。” 终于说出口了。 看着女生从出门一直憋到现在的夏油杰有些想笑,但是面上不显,只一味的懵懂:“悟怎么了?” 西川雾音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意味: “你知道的,那些人有多么不好对付。我是最了解他们的人,应该让我去,而不是让五条一个人。” “悟可不是一个人,”夏油杰纠正她,“硝子,庵学姐都在那里。辅助监督也在。” “这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 “……”西川雾音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夏油杰却极有耐心,“明明悟跟雾音一样都是咒术师。如果论咒术和咒力,悟更是远胜我们一筹,即使是看起来好像开了挂一样的鬼舞辻人,在【六眼】面前也无处遁形。” “……” “……” 夏油杰看着面前蹙起眉头,一副不认同却又反驳不了的女生,忍住笑意,再次开口: “悟不可以去,那我可以去吗?我去祓除……” “不!”西川雾音猛地拉住他的手臂,“杰不可以去!”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大手覆在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指上,这一次夏油杰俯下身,与西川雾音维持在同一个水平上,认真地望着那双清透的碧瞳,轻轻开口: “为什么雾音,不愿意让我去?” 上弦之壹逆着光的背影、曾经见过的被咒灵虐杀的场景以及黑红的扭曲的倒影在西川雾音的眼前交错闪过,她颤了下唇:“……” 夏油杰仍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将她的每一个神情、动作都看在眼里,像是深山雪地里娴熟又极有耐心的老猎人,等待独属于自己的深冬礼物。 “……担心……” 她开合着唇,嚅嗫着,像是自己也无法确定,却仍凭着本能开口了:“因为担心……” 是的。 是担心。 原来是担心。 为什么会因为五条一个人去迎击上弦之伍而不悦,为什么会独自生闷气。 是因为担心。 担心自己朋友的安危。 因为她最清楚那群人有多难对付,如同跗骨之疽,难以根除。 夏油杰终于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按在雾音黑色的头顶,声音轻松:“不用担心。” “雾音忘了吗,无论是我,还是悟,我们可是最强啊。” “悟会赢的。” 夏油杰如此笃定,他使劲揉了揉女生柔软的头发:“要学会将危险扔给我们,知道吗?我们是可以与你并肩的同伴,是你完全可以依靠的人。” 可以并肩的同伴。 可以依靠的人。 第38章 被揉得蓬松的黑发有几缕遮挡在额前,西川雾音隔着发丝看着嘴角含笑的男生,突然伸出手,穿过他的腰侧,紧紧抱住了他。 她将脸埋进男生柔软的衣服里,鼻尖嗅着淡淡的皂角和太阳的味道,好半晌才轻轻道:“谢谢。” 夏油杰摸了摸她的长发:“雾音不用说谢谢。” 西川雾音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夏油杰也由着她,嘴角含笑地替她梳理着耳后的长发,直到这座山重新归于平静。 夏油杰轻声道:“悟赢了。” 西川雾音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侧头望了一眼寂静无声的深林。 就在他们的脚边,河水突然高涨、翻涌,像是做着最后的挣扎,极远的天边闪过一道蓝光后,河水摇晃着摔碎在岸边。 也是在那一瞬,西川雾音从这条河里感受到了什么。 她极快地看了夏油杰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在男生伸手按过来之前,殷红的血已经落进了河里,转瞬即逝。 夏油杰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愕中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伤口:“雾音!” 西川雾音却来不及解释。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流水裹挟着,极快地穿过河流山川,跟随着逐渐淡薄的气息,在即将到达终点之前,一只浅灰色的眼睛蓦然睁开,如同冷漠的兽瞳盯住她的这缕意识。 西川雾音的意识骤然收回。 不过短短一瞬,却仿佛有数分钟之长。 她有些急促地呼吸两下。 她看到了。 尽管只有一瞬,她还是看到了。 在那终点的,就是一直以来她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杰!”西川雾音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扭头去找身旁的男生。 可夏油杰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她想要的回应。 男生垂着眼睑,将从口袋中拿出的手帕按在她的伤口处,仔细地环绕成结。 零散的长发从他的耳后坠下,遮在脸前,让西川雾音一时有些辨别不出他的情绪。 直到有些幼稚又歪扭的蝴蝶结横在手腕上,夏油杰才抬头看她。 只是这一眼,并不如雾音所想的那般温和。 深紫的瞳仁像是无垠大海上的风浪,卷着浓灰的天和深蓝的海,在大海深处斑驳跳色。 因为是一瞥,细长的眼尾半藏进斜下的刘海里,鼻梁和眼眶投下的阴影透着几分冷然和锋利。 这一刻的夏油杰不再是那个温和、善意又有些高傲的年轻男孩,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冷酷的前路人。 他用这样的目光扫在西川雾音的脸上,久不说话的样子让西川雾音心中突然空落了几分,她下意识按在了手腕上那朵蝴蝶结上,纤细的手指摩挲在柔软的布上,与夏油杰对视着。 在她刚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对方先移开了视线。 “抱歉,是我失态了。” 大手穿过黑色的发,遮挡住他的整个上半张脸,让西川雾音再不能透过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察觉男生的情绪,只能看到他上下启合的唇。 “明明刚刚我还在拿悟跟雾音说教,现在轮到我自己,才发现确实很难。” 他将手掌微微下移,再次露出了那双眼睛同西川雾音对视起来。 与先前不同的是,那片大海已经重归于静。 夏油杰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善解人意的少年,眉头微蹙,像是苦恼般:“‘雾音是同我一样的强大的咒术师’——我在这么对自己说。可是还是不行。” 他歪了下头,从刘海后面露出半只眼睛,微微弯着望向西川雾音:“我无法看到雾音受伤。哪怕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仍旧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担心你……不,这已经不仅仅是担心了。” 他站在那里,就这么大大方方、坦然地将自己最真实最隐秘的想法表露出来的同时,又以强硬的、霸道的方式,不许被他直视着的女生有任何的逃离。 “所以雾音呢?在你不许我去祓除咒灵的时候,在你同我结下束缚的时候,真的只是担心吗?” 第3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所以雾音呢?当真只是担心吗?】 颀长壮硕的龙首钻出绵白的云,团状的云被打散再重聚,散向坐在龙首上的西川雾音,如云雾般袅袅。 西川雾音伸出手触着脸畔丝缕的云,云却像顽皮的孩子,只在她的指尖缭绕一圈,然后便逐渐隐散。 就像她此时难以平静的心绪般。 夏油杰被光影铺成明暗两面的面容还在脑海中,那双幽邃深紫的、如同大海深处的眼睛望穿了她简陋的皮囊,直直射进她的灵魂深处里。 当真没有私情吗? 西川雾音却退缩了。 可男生在当时那刻仍旧维持着他的善解人意。 在西川雾音下意识移开目光后,他便主动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拉起她的手腕,叮嘱她如何护理伤口。 即使后来回去后,他仍能同往常般与五条嬉笑如常。 面对她的沉默,夏油杰也只是笑笑:“当雾音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再来告诉我。” 在无法入眠的深夜里,西川雾音辗转反侧,可哪怕是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从床 上爬起来,跪坐在地板上,头枕着手臂望向窗外莹莹月亮。 只可惜连月亮在今夜都是半遮半掩的圆弧。 她无法给出任何回答。 尤其是在看到了那样东西后。 她想回京都了。 不,应该说她要回京都了。 她得回去。 也许等一切尘埃落幕,她才能吐露自己的答案,或者,她再也无法说出自己的答案。 这样想着,她突然等待不下去了,用力推开窗户就要翻身跃下,可还没跳,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拉上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背上。 “要去哪?” 夏油杰紧紧攥着雾音的手腕,面上还是风平浪静,只是说出的话不像是在问“你准备去哪”,还是在说“你要逃到哪里”。 西川雾音属实没有想到会在自己房间的窗外看到男生,只惊愕地望着他。 夏油杰也没有说自己为何会大半夜躲在别人窗口外面,只是眼皮往下一掀,语气又低又轻,整个人也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上去平白可怜了几分: “雾音是被我吓跑了吗?” “怎么会……”西川雾音摇着头,“我只是……想回京都一趟。” 夏油杰细细地看着她的神情,见她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才微微扬起眉梢:“任务还没有完全结束,我们还要回高专向夜蛾老师汇报情况,你忘了吗?” 西川雾音:“……我……我有些要紧的事要先回京都一趟。如果来得及,我会在你们回去的路上追上你们。” 夏油杰看了她几眼后,轻轻哦了一声:“是什么事需要你日夜兼程奔波两天?跟诅咒师有关?还是同那条河有关?和你的伤口有关吗?” 太敏锐了。 这个人,在他想的时候,敏锐可以是他体贴人心的温柔,也可以是他洞察人心的利器。 但因为是夏油杰,因为是他,所以西川雾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只是稍稍错开与他对视的眼睛: “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那天……虽然我莽撞了,但是意外找到了那东西的位置。” 夏油杰也没有刨根问底那东西是什么,他更在意另外的事:“所以你准备一个人去?” “嗯。”想了想,西川雾音又加了一句,“杰不用担心,我会先去找产屋敷大人,向他禀明这件事的情况。”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半晌才慢慢道:“可你之前说,要我跟你一同去京都,雾音忘了吗?” 微微上扬的尾音和夹杂在其中的气声,让这句平平的语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西川雾音忍不住仰头去看他,正撞进那片深紫的海里。 她难得结巴了一下:“没有!我没有忘……是这次……” 该如何说呢,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趟会发生什么? 她自己就算了,并不希望杰也涉险。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油杰便已经探出她的底线,扬起唇角,脚下的虹龙也仰首直上云霄: “既然没有忘记,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们一定会赶在悟他们回去前回来的。” 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西川雾音放下试图抓着云的手指,在破开的云端处俯瞰藏在山中愈来愈近的深宅,想起自己描画出的人体动脉图和自己看到的那样东西,腰背不由得直挺起来。 那些原本纷扰她一路的愁思也被推之脑后。 和正事相比,她的那些懵懂情思,不过是小事。 意识到一直没人说话,西川雾音侧头去看自己旁边的男生,夏油杰面上也是正经严肃,注意到雾音的视线,他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第39章 他似乎在紧张。 西川雾音安抚道:“没关系,产屋敷大人很和善的,不用担心。” “我知道,这位大人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夏油杰笑起来,“我很期待见到这位大人的。” 虹龙还没落地,远远地就看到那两扇如山一般厚重高大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穿着白衣的侍从鱼贯而出,立在门边两侧。 黑色的鎹鸦早早就在天上盘旋着,展翅落到了西川雾音和夏油杰的中间。 像是嫌弃般,不时地抖动着自己的尾羽,扫在夏油杰的脸上,让他不得不与这一人一鸦拉开距离。 “嘎嘎——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鎹鸦支棱着羽毛冲着夏油杰叫着。 夏油杰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它竟然会说话。” 西川雾音拍了拍鎹鸦的脑袋,手臂用力托举,鎹鸦再次振翅飞起。 她看着在头顶徘徊的鎹鸦,露出笑容:“是的。这是产屋敷一族独有的咒具。以前每次外出祓除咒灵时,都是鎹鸦陪在我身边。” 夏油杰听着,再看向鎹鸦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感觉跟夜蛾老师的咒骸很像。” 西川雾音思考了一下:“原理差不多。不过鎹鸦体内多了一张产屋敷的符咒,所以它们才能够定位、传声。” 夏油杰听着,若有所思,只觉得能想出使用符咒的人很有巧思,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用到他吞掉的咒灵身上。 而被他暗暗赞叹的人,正与数月不见的西川雾音低声交谈。 夏油杰在来之前有想象过这位被西川雾音尊敬的大人是什么样子,却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织鹤羽纹付袴和服,长及腰的黑发柔顺披在身后,眉眼低垂,声音温润和雅,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平安时代贵公子。 他对于多出来的客人没有任何意外和不满,笑着叮嘱侍从再整理出一间客室,就将西川雾音和夏油杰带进了宅院里。 他也没有询问两个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这里,而是让人准备了简单但可口的餐食供两个人享用。 等到他们吃完,在西川雾音想要开口的时候,产屋敷大人又抬手制止了她。 “先去休息。”他这么说着,“你们应该一夜没睡吧。” “有什么话,休息完之后再告诉我也不迟。” 西川雾音从来不会违背他的话,听到产屋敷这么说,便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准备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了两步,又侧过头来去看还端坐在那里的产屋敷大人,认真道: “杰是我邀请来的最重要的朋友。希望大人不会责怪他的不请自来。” 面对也算自己抚养长大的女孩,产屋敷曜哉勉强忍住自己的笑意,挥了下手:“你来。” 西川雾音虽然疑惑,但还是坐了过去,将双手置于腿间。 产屋敷曜哉拉起她的左手腕,笑道:“让雾音去高专,这大概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看来雾音认识了许多朋友。” 他说着,握住戴在西川雾音手腕上的鸦黑手环,微微用力就这么褪了下去,放在了一边,然后温和地看向神情微变的夏油杰: “堵不如疏。这个方法虽好,但只是暂时的。” 然后又伸手摸了摸雾音的头发:“去吧。不用担心,我很高兴雾音带你的小朋友来做客。” 第33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夏油杰原本以为产屋敷曜哉有话要对他说。 但这位大人只是作为东道主送他回了安排好的房间后就离开了。 夏油杰自然是睡不着的。 作为咒术师,长时间高强度在外祓除咒灵是常有的事,一夜未睡,只是让他略感疲惫而已。 而这疲惫在来到这座大宅后,尤其是见到这位大人后也消失殆尽了。 这位产屋敷大人,太过年轻了。 看上去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已 经是产屋敷家的家主。 之前在高专的时候,他的同期曾在闲聊中提过有关产屋敷家族的事。 挑剔如五条悟都会说上一句:“一个令人值得尊敬的领袖。” 手指灵活按压着游戏手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游戏屏幕的同期轻描淡写着:“凭借凡人之躯,驱使鬼杀队对抗不老不死的【鬼】长达千年,且最终胜利。这可不是某一任家主的功劳。” “而且,杰知道吗?”他的同期终于分了一些目光给他,冷白的屏幕映在五条悟的脸上,他神秘又莫测道,“产屋敷,可不是咒术世家。” - 夏油杰被安置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古朴雅致,房间内还有一个小的汤池。换洗的衣物也放在托盘里一同摆在榻榻米上。 他泡了一会温泉,换了衣物,雀青的织纹袖服帖的落在他臂间。 他对着镜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上一次穿和服,还是他很小的时候。 本就只是疲乏,泡完温泉,疲乏也消散了,他索性走出门去,沿着碎石道在小院里闲逛。 产屋敷宅邸很大。 依山而建,屋邸盘踞在山脚,甚至有的绵延至半山腰处。 只是因着山势,山上的房屋不多,多是集中在山脚处。 而且这里树木繁多,如果只是站在山的外围去看,这里的青瓦都同茂密的树林一起被藏在山的深处。 这是一座没有被地图标识的山。 西川雾音说,如果外人没有鎹鸦带路,是找不到产屋敷宅邸的。 听上去比咒术的“御三家”还要神秘。 夏油杰住的这间小院正好靠近山脚,站在院里仰头望去,就能看到大片青黑的山。 倘若是黄昏傍晚,就会有如同巨物压顶般的压迫感。 小院里有一道潺潺小溪,从墙边流经过,和着竹筒敲石的声音,讲究一个禅意。 夏油杰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草木香的空气涌入鼻腔中,令人心旷神怡。 干净。 太干净了。 这种干净不是指环境上的干净整洁,而是指这里,或者说这座宅邸,没有丝毫的咒力残秽。 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咒灵。人无时无刻不在泄露自己的负面情绪。 也许生成的咒灵小到连蝇头都不如,但总归是有的。 但是这里,整个产屋敷宅邸不仅没有咒灵,连咒力的残秽都没有。 这是夏油杰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他感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咒灵,确认与它们仍有联系后,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座院子。 而在距离夏油杰不远,但是已经算得上是最靠近山脚的小院里,西川雾音一个人坐在廊檐下,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望着与其他房间相隔甚远,独立于院中的那座房子。 房子前矗立着一根焦黑的枯木。 木头从三分之二处就断开了,像是被火烧过也像是被雷劈过,断口处仍有龟裂的纹路。 西川雾音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根木头已经陪伴她四年多了,是老熟人。 若要论个先后,这木头算是前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来的缘故,从遇到上弦之伍开始,张牙舞爪有两天了的诅咒已经安稳下来,藏在她的影子里,只偶尔会在边缘处露出一些痕迹。 “怎么不休息?”足袋踩在地板上的窸窣声停在身旁,然后坐下。 西川雾音确实疲累,但是心里念着事,就休息不了:“睡不着。” 产物敷大人笑起来:“鎹鸦告诉我,你的日轮刀断了。” 西川雾音摸摸已经空了的腰间:“是的……之前遇到了一个特级咒灵,刀就断了。” “刀断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好的刀能在主人的手中除奸惩恶,发挥它最大的用处,哪怕是断了,刀也断得其所。”产屋敷大人站了起来,微微屈身摸了摸她的头,“跟我来,新的刀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西川雾音有些意外地看向产屋敷大人,因为以往断刀,都是去找专门锻刀的人根据她的习惯喜好重新锻造。 产屋敷大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率先迈开步子。 产屋敷大人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当推开合室的门,西川雾音望着正中间一层又一层高高叠起的牌位,她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母亲的名字也被供奉了上去。 灶门沙耶奈。 西川雾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了。 她站在门口,有些怔愣地望着那个木牌。 室内昏暗没有窗户,只有满室的蜡烛烧着黑暗,发出苟延残喘的火花声。 沙耶奈的牌位上方是灶门炭治郎和灶门弥豆子。 西川雾音无意识地落下眼泪来。 她一哭,脚下原本安稳的影子瞬间张牙舞爪起来,顺风而长,转瞬就要铺满这整个房间。 可这只特级过咒怨灵却在供桌前戛然而止,以一种滑稽的姿态空出了这方方正正的桌子,然后又大作起来,如同黑色的火焰要烧上这数百个牌位。 第40章 “回来……” “回来!” 西川雾音冷目喝道,她的面容微微抽搐扭曲,在某一瞬间竟与那四眼怨灵相重合,“我不许你碰她的牌位。” 可怖非人的怪物,怎么有资格触碰她母亲的灵牌? 这是第一次,在短暂地僵持后,铺天盖地的黑影缓慢地缩回了她的脚下,合室内将灭要灭的蜡烛也重新平稳下来。 西川雾音却有些发晕。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下,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变得细长,带着烈焰,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一个人。 宽大有力的手攥住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扶住:“没事吧?” 西川雾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一回头,惊讶:“杰?!” 夏油杰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合室内站在那数百牌位间的男人:“那个手环呢?” 双手交合在一起,宽大的袖口拢在身前,产屋敷曜哉微微叹气:“我说了,堵不如疏。诅咒是不可能永远被压在她的身体里的。” 夏油杰愤怒起来:“那你就让她变成怨灵吗?!” 西川雾音微怔,仰头去看身后的男生,只看到他绷紧的下颚和垂下来的黑发。 她还没有见过杰这么生气过呢……啊不,上一次他与五条吵架时也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夏油杰眉眼如刀锋凛冽,深紫色的眼睛里映着满地的烛光,就像是在他的眼睛里也掀起了一场巨大的火浪:“你看不到咒灵对吧?”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你看不到咒灵。” 直到踏进这座宅邸,见到这位在同期嘴中评价颇高的家主,他才明白为什么同期会说“产屋敷不是咒术世家”。 咒,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 目前所知咒灵是由人身上的负面情绪所产生,也就说咒是源自人体内。 那么倒推的话,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拥有独立【咒】的物体。 有的人能够察觉到这些【咒】,可以成为咒术师或是走上歧路成为诅咒师,有的人察觉不到,于是终其一生都在扮演普通人。 而在这座宅邸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咒术师,包括这位产屋敷家主。 他们全部都是普通人。 他们看不到咒灵,唯一能看到的,竟然只有产屋敷制作出来的咒具【鎹鸦】。 合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最先出声的是产屋敷曜哉。 他在笑。 即使被一个外人发现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他仍然温温和的,笑着对西川雾音道: “雾音,你的小朋友很敏锐。” “我看不到咒灵。”产屋敷大人很坦然地看着夏油杰,“产屋敷家,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这曾是他的父亲,上一任产屋敷家主的憾事。 千年前因为鬼舞辻无惨,产屋敷背负了巨大的诅咒。为了延续血脉,他们与神官一族联姻,却仍然没有人能够活到30岁。 而今在无惨身死后,产屋敷族人虽然不会再被病痛折磨,可在咒灵盛行的时代,产屋敷一族却没有人能够看到那些怪物,也没有人拥有咒术。 【它还在……无惨……诅咒、诅咒还在产屋敷的身上……】父亲临终前紧紧攥着产屋敷曜哉的手。 是的,诅咒仍然笼罩在产屋敷一族的身上。 一直没有解除过。 当年因为一时失误,鬼之王仅存的血液被盗走,使得一群乌合之众横空出世,以【鬼舞辻】的名头再次祸乱人间。 上天为了惩罚他们,产屋敷一族近百年来,竟没有一个孩子能够看到那些可怖怪异、被命名为【咒灵】的生物,甚至连侍奉产屋敷一族的家仆也没有人有这样的力量。 【无惨】不死,这样的惩罚便会生生世世落在每一个产屋敷人身上。 因此找到无尽生,打碎咒具【无尽生】,早已经是每一代产屋敷族人的使命。 产屋敷曜哉看着被夏油杰护在身前的女孩,内心喟叹着,突然伸手从身旁的供奉桌上拿起了摆在【鬼杀队】三个大字前的,一把入了鞘的刀:“雾音,就是时隔百年鬼杀队重新现世的日轮刀。” 直指恶鬼,烈焰焚烧。 第34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之前说过,从百年前鬼舞辻无惨死后,鬼之一族虽然覆灭,但是人心中的鬼尚在。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批想要成为鬼的人,千方百计从胜利后的产屋敷宅中,偷走了珠世小姐赠送的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并用它制作成了一件咒具,名为【无尽生】。 据说只要将自己的血液滴到这件咒具中,混着水喝下去后,得到他们第一份血的咒灵,可以永远为他们所驱使。 于是他们将这件咒具的名字用作了组织的名字。 但是,无尽生…… 这个词的本意是无穷无尽的活着,仅仅是驱使咒灵配不上这个名字。 驯服咒灵、支配咒灵、融合咒灵……这才是真正的无尽生。 就像是千年前由人变成鬼一样,这些人选择另辟蹊径,从咒灵下手。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与咒灵融合,就像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鬼舞辻无惨选中。 百年的时间,也不过寥寥数人入了无尽生的门槛,也就是这些人,组成了新的【十二鬼月】。 而其中最强的上弦之壹,那个名叫加茂秀明的男人,正是百年前从产屋敷宅邸偷走鬼舞辻无惨血液的人。 御三家中加茂家的嫡系。 可他没能逃出这座古老的旧宅,被飞来的长刀横穿锁骨钉在了柱子上,熊熊大火自他脚下升起。 产屋敷宅中,时至今日仍立着一根烧焦的杉木柱。 曾精挑细选,细心打磨,被当成一族荣辱的荣柱上,烈火灼烧后留下的黑灰爆裂的纹理抹去了这一千年来产屋敷一族的荣耀,也将人类的贪欲钉死在了这根烧杉木上。 可鬼舞辻无惨的血还是不翼而飞了。 因为加茂秀明根本没有死。 或者说,他死而复生了。 - 对于产屋敷的话,夏油杰不置可否,直接拉着西川雾音就往外走。 产屋敷大人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用一种无奈又纵容的目光看着他们。 西川雾音落后男生半步。 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从她的视线能够看到凸起的青筋和努力克制着力度而僵硬的手指。 ——直到此时他还在怕会抓疼她。 她不由地抬头去看夏油杰。 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男生只一味地向前走着,散在肩上的黑发上下跃动,只能看到他抿紧的唇和绷紧的侧脸。 从树荫里掉下来的阳光摔在他身上,溅起一片细小的尘埃。 他不停地穿过光与暗,像是童话里的骑士一样。 一直到穿过回廊,夏油杰的脚步才慢下来,然后停下。 先前喷涌而出的情绪重新被压平,他站在原地,扭过身来看向西川雾音,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又好脾气的男生: “怎么没阻止我?” 也许是阳光太好了,这一路都没有发出过声音的西川雾音,迎着太阳,仔仔细细看着面前被风吹乱了额发的男生,吐露心声: “因为我也想让杰带我走。” 说完,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一下。 而原本还在笑着的夏油杰慢慢收拢起嘴角,深紫色的眼睛凝视着西川雾音,里面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情绪堆在一起,像是聚起一座高山。 他握住雾音手腕的手微微用力:“那我们回高专。现在就走。” 可西川雾音却摇摇头,伸手覆在夏油杰的手背上:“我不能走。你知道的。” 她嘴角还挂着浅笑,就好像刚刚的这一段路程,已经完成了她的心愿,让她满足又释然了:“我找到【无尽生】了。我想为爸爸妈妈报仇。杰会支持我的吧?” 夏油杰蠕动了一下唇,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半晌,才轻声道:“那我在这里等你,等这些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可听到他话的女生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一下子掀下了眼睑,不敢再看他,犹豫着支吾:“我可能,我回不去了。” 像是在回应着她的话一般,她垂下的半张脸在某一瞬间虚幻起来,与缭绕着黑焰的四眼怪物相重合。 一半是女生年轻秀美的脸,一半是冷漠可怖的上下平行的两只眼睛,人与咒灵融合到一半的割裂画面让目睹这一幕的夏油杰心下一震。 然后那燎着火焰的怪物就消失了,只留下踌躇的女生悄悄偷看夏油杰的反应,但又怕在他的脸上看到厌恶的情绪,因为杰讨厌咒灵。 于是视线最后落到自己的脚上,对着灰一块白一块的小皮鞋发呆。 与她所想的可能会有的激动,或是憎恶不同,夏油杰冷静到了极点。 第41章 “咒灵玉还有用吗?看这样子,一级以下应该是没什么用了。我现在已经可以接下一级任务,特级可能需要我和悟两个一起,但这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回高专,我们就一起回去,我可以做雾音的担保人。如果高专不愿意接受我们,那我们就离开高专。雾音不是想过普通人那样的生活吗,那我们就去读高中,一起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雾音就嫁给我吧。我来做你的家人,我的父母来做你的父母。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家吧。” 西川雾音很难去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她觉得已经不是某一个词或者某句话就能够概括出来的。 她甚至在想,她这样糟糕的人竟然也可以被人接受喜欢。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哭得止不住眼泪来。 像是一个走丢了很久的孩子,在黑暗里摸索太久太久,终于看到了那一点点烛光。 随着她的哭,她的影子、她的身上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溢出黑红的火焰。 她哭的样子特别丑,因为有一半都变成了特级过咒怨灵的样子。 “别看我……我真的太丑了……” 西川雾音哭得泣不成声:“真不想让杰看到这样的我……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就好了……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站在杰的面前向杰告白,就算会被‘不是咒术师’这种名头拒绝也没关系,我可以去学,去做【窗】,我自己走进杰的世界,而不是现在这样,等着变成一只特级怨灵……” 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西川雾音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假如当初什么都没有发生,爱着自己的父母都还在,而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循规蹈矩地 读完小学、初中、上高中,会在人生的什么阶段遇到夏油杰呢? 是不是在被看不到的怪物袭击时,有人从天而降?还是在某个荞麦面店偶遇独自一个人吃面的男生?或是与同学逛街时,与两个帅气又打扮搞怪的男生擦肩而过? 西川雾音不知道。 她无法预言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这些不可能再发生的事,令她倍感痛苦。 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将雾音一把拥进怀里,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脑后:“无论是什么样子,你都是西川雾音。我喜欢的是西川雾音,就算变成咒灵也没关系。” 西川雾音将自己的脸与夏油杰的脸贴在一起,眼泪全都落在了他白色的和服上,洇出一片深色: “如果,如果到那时,我也可以变成咒灵玉吗?” “如果可以的话,杰就把它带走吧。” 第35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产屋敷曜哉看到两个人回来时,毫不意外。 产屋敷大人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微微笑了一下,问着:“决定回东京了吗?” 西川雾音摇头:“我们不走。” 产屋敷大人:“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这把刀该交给你了。” 黑色雕刻着菱形纹路的刀柄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乌黑古朴的刀鞘牢牢地锁在刀格上。 尽管刀未出鞘,仍旧让人有种寒锋之感。 西川雾音只看一眼就对这把刀的来处有了猜测。 “时隔百年,这把日轮刀又要再次出世了。”产屋敷大人感叹,“这是上一任日之呼吸法的继承者留下来的黑刀——灶门炭治郎先生在离开鬼杀队之前,将这把刀交给了产屋敷家。” 当年鬼杀队解散后,活下来的几位柱在产屋敷宅中修养过一段时间后,就都各自去奔赴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只有炭治郎先生和他的妹妹,因为感念产屋敷的救助,和对自己身上不确定的鬼化,在产屋敷宅停留的时间最久。 直到珠世小姐肯定了他们人的身份,宣告鬼舞辻无惨留在他们身上的印记彻底消失,他们才离开。 但是在他们离开前的某一天,来了一位拜访者。 他自称自己是咒术御三家加茂家的嫡系,名叫加茂秀明。 鬼舞辻无惨祸乱人间的事,一直受到各方各界的关注,只是碍于这是产屋敷族自己的因果诅咒,各方势力大多是观望状态,只有在自己的地界出现鬼害人的事才会出手。 其中的咒术界,专门负责培养咒术师,祓除由人身上负面情绪所产生的咒灵。 他们本是泛泛之交的关系,因此当这位加茂家的嫡子提出想要看一眼鬼舞辻无惨的身体时,让当时的产屋敷家主和留在产屋敷宅中的珠世小姐以及炭治郎兄妹很是惊讶。 可鬼舞辻无惨死在阳光下,身体寸寸皆化成黑灰,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因此当时的家主利哉委婉地拒绝了对方。 加茂秀明当时并未说什么,只希望能够在产屋敷宅中多留两日,想要与珠世小姐探讨一下关于人体医学方面的知识。 家主自然不会拒绝他。 而在他住在产屋敷宅的第三日,万鸦齐飞,如乌云压顶,罩在整座宅子上。 “他打伤了珠世小姐,从供奉着鬼杀队牌位的供室里偷走了那支装着无惨血清的培养瓶。”产屋敷大人语气淡淡地讲述着那一日发生的事,“闻声赶来的炭治郎先生掷出了这把日轮刀,将他钉在了荣柱上,滔天的烈焰顺着刀柄燃起,将他与荣柱一同淹没在火海里。” 这个故事,西川雾音在第一次看到那根被焚过烧杉柱时就听产屋敷大人说过。 产屋敷大人曾说,炭治郎先生在掷刀时并未使用日之呼吸,他只是想拦住加茂秀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火会从加茂秀明身上燃起。 但是火灭后,加茂秀明确实蜷缩在灰烬里,珠世小姐也诊断了他的死亡。 那时他们以为无惨的血清同加茂秀明一起在火里燃尽了,虽然遗憾,但还是接受了这件事,并且拒绝了加茂家要求归还加茂秀明遗体的要求,将加茂秀明葬在了产屋敷宅后的山里。 这件事之后,炭治郎兄妹与珠世小姐便也相继离开了产屋敷宅。 直到二十年后,京都咒术高专向产屋敷宅邸递交了拜帖。 “那是我们第一次听说【无尽生】这个词。”产屋敷大人神色很淡,“他们自称自己是行走在人间的【鬼】,能驯化咒灵,用【长生不死永世长存】的口号去吸引无知的人们信教,再筛选出无法看到咒灵的普通人,将他们圈养起来,利用人类的恐惧去制造特级咒灵。” “京都方来时,咒具【无尽生】已经完成了受肉。受肉者是二十年前确定死亡的加茂秀明。”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而复生,又怎么在烈火中保存下鬼舞辻无惨的血液。 无惨血液制成的咒具,保存着无惨身为鬼的部分力量,没有人敢确定是否也寄宿着无惨的灵魂。 因此咒术界希望产屋敷族能够提供帮助——鬼杀队可以杀死恶鬼。 可是距离鬼杀队解散已经有二十余年。 当年的队员早已经四散在各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有的人甚至因为当初的那场大战,早早离世。 当时的家主只能散去鎹鸦,试图召集曾经的鬼杀队员。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炭治郎先生。”产屋敷大人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望着西川雾音的目光也更加柔缓,“是炭治郎先生来了。” 那时的炭治郎先生已经39岁,正是中年壮年时期。 可是因为额角上的斑纹,此时的炭治郎先生已经是残烛一支。 开启斑纹,是能够使鬼杀队员大幅度的提升自己的能力,可是开启斑纹的要求极其苛刻,因为这是透支生命的能力。 开启斑纹的人,一般都活不过25岁,至今为止,只有两个人活过了25岁。 一个是日之呼吸的创世者,继国缘壹,另一个就是灶门炭治郎。 炭治郎先生先去了供奉室看望当初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然后请求当时的家主将黑刀借他一用。 炭治郎先生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心脏,他说,他能看到鬼舞辻无惨在哪里。 后来,据鎹鸦口述,炭治郎先生堵在了加茂秀明出现的路上,黑夜将散,黎明将至,他用黑刀舞出了一支神乐舞。 金红的火焰几乎将黑暗烧成白夜,以燃尽一切恶鬼的信念,以不可阻挡之势,扑向加茂秀明。 而身负鬼舞辻无惨力量的加茂秀明,毫无反抗之力,惨叫着在烈火中挣扎。 只可惜,当神乐舞舞完,身为人的加茂秀明只是遭遇重创,受肉的咒具虽被打出体内,裂出火烧纹,但堪堪保持住了盏的形状。 而舞出日之呼吸十三式的灶门炭治郎,则立在原地,用黑刀撑起他的身体,目睹了加茂秀明携咒具逃亡的场景后,呼出了最后一口白气。 当世最后一位日之呼吸者憾然逝世。 “那之后,加茂秀明携咒具消失,连同他的信教者一起。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加茂秀明再也无法被受肉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在四年前铤而走险,想要抢夺你母亲的身体。” 第42章 产物敷大人垂下眼睛:“可是沙耶奈以自身为诅咒,让日之呼吸再次现世,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雾音你又恨又怕的原因。他们既想要你的身体,又害怕日之呼吸。” “咒灵与咒术师的力量此消彼长,如今不仅出现一位‘神子’,消失百年的日之呼吸也再次降世,最强特级咒灵即将现世……雾音,你做好准备了吗?” 西川雾音摩挲着手中的黑刀:“如果我完全与诅咒相融合,一击杀死加茂秀明的几率有多大?” 无法再受肉的加 茂秀明,选择隐匿行踪,接受了咒具【无尽生】的改造,成为了十二鬼月之一,继续蛊惑着无知的人类。 曾经与上弦之壹对战过的西川雾音知道他有多强,哪怕她能用出日之呼吸,也杀不死加茂秀明。 “不足五成。”产屋敷大人摇头,“雾音,只靠你一个人的话,是不行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油杰听懂了产屋敷曜哉的潜台词,他抬起头:“需要我做什么?” “听说你是咒灵操使?”产屋敷大人微微笑了一下,“如果雾音与诅咒相融合,你能够控制她吗?” 夏油杰皱眉看向他:“只有变成咒灵玉,被我吞下去的咒灵,才能为我所用。而且,我是不可能这么对待雾音的。” 产屋敷大人笑起来:“听说你对产屋敷的符咒感兴趣?明明是普通人的我们,却能够驱使拥有咒力的鎹鸦,很不可置信吗?” 产屋敷大人拉过雾音的手,将她带向自己身边,看着这张有七分像沙耶奈的脸,产屋敷曜哉轻声问: “雾音,你相信你的朋友吗?” 西川雾音毫不避讳他的视线,认真道:“如果一定要选,杰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产屋敷大人笑了:“当你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他的时候,符咒就成了。” - 西川雾音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颗硕大的白毛脑袋,瞬间清醒了,一下坐了起来。 “哟,醒了?” 本应该在遥远东京方的同期,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窗台上,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颇为狼狈,好像在泥地里滚过的黑发男生面对着雾音的视线,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醒了正好,刚跟杰谈完心。”白毛同期跳下窗台,两只手臂拉长伸展在自己的头顶上,左右扭了两下脖子和腰肢,然后对西川雾音勾了下手指,“小雾音,你对于这次跟杰一起偷跑,且背地里准备一起干的大事,没什么想要对老子说的吗?” “知道欺骗最强的后果吗?”白毛同期眯起蓝眼睛,拉长嘴角露出一个危险的冷笑,“今天你们两个人,一个也别想跑。” 第36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 太阳直射在地面上,烘得人有些口干舌燥的。 刚刚打完一架,躺在被炸开花的土地上的五条悟,伸出手挡在眼前,遮住晃人眼的阳光:“我说杰,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啊,连小雾音要跟老子打架都管。” 与他并排躺在一起的夏油杰闭上眼纠正:“是你非要拉着雾音打架。别欺负她。” 五条悟侧过脸看他:“杰是她妈妈吗?” 夏油杰面不改色:“我可以是你妈妈。” 五条悟:“哈。再打一架吧。” 夏油杰:“正合我意。” 西川雾音抱着汽水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结束第三回 合了。 因为产屋敷宅在京都的乡下郊区,自动贩卖机是不可能有的,西川雾音带着鎹鸦专门找了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汽水回来。 还泛着冷气的汽水瓶上凝着水雾,就这么贴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脸中间。 在夏油杰伸手时,五条悟先一步毫不客气地把橘子汽水给拿走了,一拧,就发出夏天才有的带着冷气的气音,猛灌一口,然后冲着夏油杰扬眉。 夏油杰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挑衅无动于衷,绕过他从雾音手上又接了一瓶橘子汽水,拧开后先递给了西川雾音,才又给自己也打开一瓶。 三个人并排坐在地上,如果忽视满地被炸开的深坑,倒也颇为惬意。 喝了半瓶,心情还是有些不爽利的五条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西川雾音:“打一架。” 汽水差点洒在衣服上的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不要。” “什么嘛,这就是你丢下不久前才为你出生入死、手撕咒灵的绝佳同期跟别人偷跑的认错态度吗?” 五条悟声音超大,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一张俊脸抻到西川雾音脸前,然后就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按在了脸中间,重新给压了回去。 “别闹了,悟。”夏油杰怕他一直缠着西川雾音要跟她打一场,干脆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所以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人就从窗户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夏油杰身上,差点把夏油杰坐呕了。 然后拽着他就往外跑,脚还没沾地,【苍】就打过来了。 两人话都没说一句,架先打了一场。 等轮到西川雾音的时候,两人都在泥地里滚好半天了。 知道夏油杰在引开话题,五条悟只是转着他的蓝眼睛,在夏油杰的脸上审视了一会,然后就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还不是因为夜蛾给了新任务。本来都快到东京了,夜蛾打电话来让老子到京都找你们——老子这才知道,你们两个家伙,竟然不准备回东京了,哈。” ——决定留在京都后,西川雾音和夏油杰就曾给夜蛾正道打过电话,简单地讲了事情缘由。 夜蛾正道是知道西川雾音的情况的。在沉默了半晌后,没有答应西川雾音的退学申请,只是给他们两个人批准了长假。 五条悟想起这件事就不高兴,但他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西川雾音,最终也只是不满地用舌头顶起侧脸,小墨镜一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京都的【窗】观测到,京都近郊的山上有咒胎诞生。原本只是三级咒灵,但是在六个小时内,观测到的三级咒灵竟然在不断提升等级。在我到京都时,已经达到一级咒灵的水平。现在夜蛾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让我们三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般来说,咒灵诞生时的等级是固定不会变的,这种仅仅是咒胎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连跳数级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这种奇怪的变化,又发生在京都,西川雾音不确定会不会跟【无尽生】有关。 想必这也是夜蛾老师会让五条悟来找他们的原因。 “咒胎在哪?”西川雾音问。 五条悟抬起手臂往后一指。 产屋敷宅后那座直插云霄的青山正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而西川雾音,也沉默地望着它。 产屋敷宅的后山并非空山,上面是住了人的。 住的正是与产屋敷联姻的神官一族。 当年因为诅咒一事,产屋敷一族听从了神主的建议,与神官一族联姻才保全了产屋敷一族的血脉,延续了生命。 而神官一族也因此住在了被产屋敷守护的神山上。 尽管后来鬼舞辻无惨烟消云散,两族的联姻仍旧延续了下来。 直到产屋敷曜哉这一代。 产屋敷曜哉在尚未出生时就已经有了一位比他大两岁的未婚妻,名叫神篱天绪。 那是一位如大和抚子般优雅娴静的女子。 她与产屋敷曜哉一同长大,每个月她都会下山来宅中住上几日。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已不止是简单的未婚夫妻,更像是亲人。 可神篱天绪却在产屋敷曜哉16岁那年,毫无征兆地请求产屋敷曜哉与她解除婚约。 【我无法违背自己的意愿,曜哉,原谅我,一切罪责我都愿意承担。】 这个好像永远温柔娴静的女子告诉产屋敷曜哉,她有了心上人。 产屋敷曜哉答应了她的请求。 “诶——”正思及此,西川雾音突然听到身旁的白毛同期拖着长长的尾音,“辅助监督发来资料了……这咒胎竟然是人生出来的?” 夏油杰惊讶:“人?”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叫,神篱天绪。” - 长长的石阶遮掩在葱绿的草丛中,一路延绵不绝直达山顶。 鎹鸦扑扇着翅膀在前面带路,一会飞高一会飞低,看起来在这山里也是颇为快意。 走在石阶上的三个人倒是动作一致地在划拉着自己的手机,都在看辅助监督发来的有关这次任务的资料。 但因为事关神官一族,资料并不详细,对于咒胎的观测数据也一直在变,西川雾音把资料拉到底后,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听到神篱天绪的名字后,西 川雾音就去找了产屋敷大人,但侍从告诉她,产屋敷大人早就在前一晚就上山去了。 第43章 与他一同去的,是高专的辅助监督。 于是三个人决定不耽误时间,直接上山。 “我看了这次的任务,并没有说要我们祓除咒胎。”夏油杰仔细地研读了一遍,“而且也没有说后续会另派咒术师来祓除。” 五条悟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揪来的细长树枝,一路甩着扫过去,惊扰起一地的虫叫蝉鸣: “那些人估计不打算祓除咒胎。人生出来的咒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那些老东西能轻易放过吗?大概已经想好要怎么制作成咒物咒具了。” 西川雾音原本一直抿唇不语,听着五条悟的话,侧头问他:“可是,人怎么会生出咒胎?” 咒灵是人身上负面情绪的产物,只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长期积累负面情绪才会从人的身上产生咒灵,而人类自然的生产与咒灵毫无关系。 五条悟用长树枝扫了扫雾音的发顶:“你觉得呢?” 西川雾音换了个问法:“人怎么样才能生出咒胎?” 五条悟又用长树枝去扫夏油杰的屁股:“咒灵操使来说。” 夏油杰干脆利落地要把戳在自己屁股上的那截树枝掰断,结果才隔着几公分就不能再往前了:“……” 这家伙竟然对树枝用了无下限。 夏油杰暗搓搓地动了动手指,就有咒灵把五条悟脚下的土地弄松。 假装没看到踉跄着差点摔倒的五条悟,他看向西川雾音:“我觉得有几种可能,第一种是她吃了咒物被受肉,第二种她已经不属于人了,第三种,人与咒灵相结合。历史上没有出现过人生下咒胎的情况,具体的情况只能到了现场才知道了。” 西川雾音也不知道神篱天绪是哪种情况,但是她隐隐有预感,这些变故大概来自于【无尽生】。 西川雾音仰头去看这座高俊巍峨的青山,她在那条河里看到的,以及人体动脉分布图中画出来的心脏位置,将产屋敷和这座后山都囊括了进去。 五条悟刚刚杀死了上弦之伍,这里就有一个人生下来的咒胎出现,就算咒灵与咒术师的力量此消彼长,也不会这么巧。 西川雾音想起那些人在销声匿迹这么久后,突然急迫地出现,真的只是为了对付五条家的神子吗? 西川雾音走不动了。 她站在石阶上,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带着两个同期一起上山。 然后背后就传来了推力,穿着黑色校服裤的大长腿直接跨了三个台阶,灵巧地走到了雾音的前面。 “走啊,好慢诶你。”五条悟抵着小圆墨镜略显嫌弃,“先说好啊,老子可不会背着你上去。” 夏油杰也走到了西川雾音的旁边,在选择召唤咒灵出来驮着他们和慢慢爬上去之间,他干脆拉住了雾音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没关系,等会如果累了,我可以背你。”夏油杰笑道。 五条悟立刻发出怪叫:“要吐了杰——好恶心啊你。” 夏油杰:“吐远点谢谢。” 五条悟发出了嘁音,然后又两三步跑下来,站到了西川雾音的另一边。 他也学着夏油杰的样子拉住雾音的手,滑落的小圆墨镜后面露出一双湛蓝通透的蓝眼睛。 他道:“不要再用咒力了,你身上的火都快要烧到我的身上了。” 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着弧光,倒影的不是西川雾音那张秀美的脸,而是一个燃着黑色火焰,可怖扭曲的四眼怪物。 “我跟杰会把那枚咒胎祓除掉在搓成咒灵玉的。你这家伙,老实站在旁边等着就好。” 西川雾音看着他,眼睫微颤,视线往下落去,落到了五条悟与她交握的手上。 与夏油杰同她紧密相贴的手指不同,五条悟的大手和她之间总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 他还对着她挤眼睛:“不要太崇拜我们哦,毕竟,我们可是——” 夏油杰自觉地在一旁接上:“最强。” 第37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一个人什么样的死法最可怖呢? 西川雾音看着几步之外,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女人。 白色的衣裙被血染透,手臂和小腿无力地垂在床边,破开的肚子上是狰狞的碎肉,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肉下暗红的内脏。 她的身边趴着正在酣睡的婴孩,仔细去看两人中间还连着红色的脐带。 “新死相……”夏油杰在旁边轻声道。 是了,新死相,这是新死相。 西川雾音皱着眉看着面前宛若刚刚咽气,容颜仍旧美丽的女人。 她面白如玉,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灰霭的雾,本该一团死气,却像是新生的花一般芬芳艳丽。 而与她脐带相连的咒胎,虽然有着人的模样,且脸颊红润,可若仔细看,它的嘴唇微紫,手脚发青,已经死去很久了。 这分明是《九相图》中的新死相。 所谓“九相”,是佛家用语,也有一称为“九想”,是指观想人的**从死亡到骨骸化灰的九个阶段。 这本是释门修禅时为了远离**、自我克制而通过观想以图悟真的修行法,与“白骨观”统称为“不净观”。 在平安时代,被绘制成了《九相图》广为流传。 而这九相,分别为新死相、肪胀相、血凃相、肪乱相、青瘀相、噉食相、骨锁相、骨散相、古坟相。 因人对于**的执着,才诞生的“九相”,正与【无尽生】所追求的长生不死相合。 “是他们。”西川雾音笃定道,“是【无尽生】做的。” 夏油杰面上正肃,望着床上那个咒胎抿唇:“这是咒物【九相图】。我之前看过高专收录的咒物书目,【九相图】的前三个都被保存在高专的仓库中,剩下的六个至今下落不明。而这一个,应该就是被保存在高专的1号咒物【新死相】。” 本该在高专仓库里的咒物,竟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都。 五条悟冷笑一声:“看来,他们筹谋已久啊……【新死相】能出现在这里,那么仓库里另外两个可能也早就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咒物【九相图】是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咒物,是让拥有能够怀上咒灵的孩子的特殊体质的女子,经过九次怀孕,九次堕胎产下的胎儿死后化成的咒物。 眼前这一幕,分明是有人让已经怀孕的神篱天绪吞下了咒物【新死相】,想让她自然孕育,令【新死相】受肉。 可是不知道这过程出现了什么问题,神篱天绪被咒胎撕破了肚子自己爬了出来,而她也成了受肉成功后,咒胎的第一顿食物。 看着床上的咒胎还在像一个真正的婴儿般双手抓握着,西川雾音皱了下眉,手中长刀便蓦地出鞘,白雾几乎是瞬间笼罩在这个房间里。 在刀刃即将触及咒胎前,咒胎睁眼了。 西川雾音没有丝毫犹豫,仍执长刀砍向床上的咒胎。 红色的液体像箭一样,从神篱天绪死去的身体里飞出,四面八方刺向西川雾音,西川雾音忙立刀回挡,她的身侧也突兀地显出一团黑色肉泥般的咒灵替她挡住了红色的箭。 “没事吧?”夏油杰控制着咒灵将那红色的液体都吞噬掉,护着西川雾音重新退回到房间门口。 西川雾音摇摇头:“没事。它果然受肉成功了。” 西川雾音故意用雾之呼吸去试探咒胎,果不其然,这东西不再装作一个无知无觉的胎儿,用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身体渐渐膨胀起来。 咒胎蠕动着四肢,拉长、变大,眨眼间已经有七八岁孩童般大小。 五条悟也站到了他们旁边,眉头难得蹙起,语气微微冷凝:“赤血操术。这个咒胎刚刚用的是加茂家的传承术式。” 所谓传承术式,自然只有同一血脉的人才能继承。 西川雾音听到“加茂”二字,心里微沉,目光立刻落到咒灵的脸上。 尚且稚嫩的面颊因为不是活人,带了些青色,眉眼处发乌发紫,却仍旧遮不住它的好面貌。 虽然还没有长开,但是五官已经有了神似之处。 加茂秀明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西川雾音只觉得不 可思议。 先前她跟夏油杰谈及这个百年前本该死去,但是不知为何又活过来的人时,他们一致认为,当年加茂秀明被最后一任日之呼吸者掷刀钉在荣柱前,很有可能已经接受了来自鬼舞辻无惨血液的改造。 但是产屋敷大人曾明确说过,当年珠世小姐留下的血液样本是完全不够改造一个人的,就是为了确保不会再有人用其血液创建第二个鬼之王。 可是加茂秀明偏偏就是成功了。 不仅没有死在阳光与烈火下,还以鬼舞辻无惨的名头,建立了新的诅咒师组织【无尽生】。 这也是产屋敷一族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现在,他又不知如何蛊惑了神官一族的神篱天绪,令其怀孕,生下了带有加茂血脉且受肉成功的特级咒灵。 第44章 他究竟想做什么? 西川雾音侧头看向五条悟:“这个咒灵,一定要袚除掉,绝对不能让它离开这里。” 如果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无尽生】就在这座山上,这个咒胎的出现便落实了这件事。 夏油杰意识到了西川雾音想要做什么,低声问:“你要去找他了吗?” 西川雾音点头:“他一定就在这里,只有我去才能找得到他。只要他出现,我身上的诅咒就会有反应。” 夏油杰听完,没怎么犹豫地就看向身旁的同期:“这里交给你了,悟。” 五条悟:“……” 五条悟:“不是,等等,你俩让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啊?不是我们三个一起祓除了这家伙,然后再一起去找那个姓加茂的吗?” 格外压重了“一起”两个字。 “加茂秀明如此大张旗鼓地弄出一个特级咒胎来,不可能不知道高专会派人过来。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怕被人发现,要么就是,他另有打算。” 西川雾音冷静分析着:“日之呼吸一定是杀死他最好的武器,我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咒具【无尽生】。而这里的咒胎如果放任不管,让它继续长大,谁都不确定它会最终定格在人的几岁。趁着它现在只有孩子大小,咒力尚不完整,五条留下祓除他是最好的选择。” 五条悟呼出口气,伸出手压在西川雾音的头顶上:“你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啊。” 他转而又看向夏油杰:“杰,你不会陪着她一起做蠢事的吧?” 夏油杰笑起来,伸出手跟挚友在空中击了下掌:“我们在山里等你。悟,万事要小心。” 除了上次仙台那个被交换的任务,这是五条悟第二次独自迎击特级咒灵(非完全体)。 这个咒胎现在尚且只有一级咒灵的咒力,五条悟祓除它应该有极大地把握。 西川雾音相信当世最强的“神子”,更相信她的朋友的实力。 可如果可以…… 西川雾音看向身边的男生。 注意到雾音的视线,夏油杰也伸出手压向了她的发顶:“雾音,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的。” 西川雾音笑起来,她想,没关系的,还有鎹鸦在。如果真的无法挽回,就让鎹鸦送杰离开。 夏油杰召出虹龙,两个人站在虹龙身上,飞上天。 西川雾音最后看了一眼大门的位置。 这里早就在咒胎破体而出的时候就被辅助监督降下了【帐】。 黑色的【帐】几乎将整座山笼罩在其中。 只是普通人的产屋敷大人只能站在【帐】外,看不到里面的一切。 西川雾音进【帐】之前,产屋敷大人曾说:“也许是我害了她。” 没人能想到神篱天绪会跟无尽生的人在一起,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加茂秀明。 产屋敷大人说:“我十六岁的时候与她解除婚约,祝她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如今我三十二岁,这十六年间,我就住在山下,但是我一无所觉。” 十六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 毕竟早已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偶然遇到的几次,神篱天绪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甚至连她怀有身孕这件事,也是咒胎破体而出才被人知晓。 “雾音,如果可以,替我送她走吧。”产屋敷大人如此道。 西川雾音收回望向【帐】外的视线,站在虹龙背上,冲着五条悟喊着:“五条!” 五条悟从敞开的窗户处伸出一颗白脑袋:“啊?” 西川雾音:“祓除之后,麻烦你把她的尸体烧了吧。”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只有烈火才能将世间最污恶的东西祛除。 一把火烧掉腐烂的尸体,干干净净地离去。 这是产屋敷大人想要做的事。 五条悟:“你还学会使唤我了?” 西川雾音笑起来,她看着自己的这个朋友:“万事小心。” 五条悟直接把脑袋缩了回去,只伸出一只大手嫌弃般地对着他们挥了挥。 一个人面对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咒灵,五条悟想了想,干脆把自己脸上的墨镜也给摘掉,露出那双苍穹般的瞳仁。 咒灵的力量还在增长,五条悟却已经兴奋起来了。 他睁大眼睛,举起一只手,指尖隐隐亮起红光:“上次仙台之后,老子就在想,硝子说的反转术式到底应该要怎么运转。虽然完全听不懂什么咻的一下呼的一下,但是老子可是六眼诶!” “看穿术式本就是六眼的能力。”五条悟咧开嘴笑起来,晃着自己的指尖,“如果这样用出来的是【苍】,那如果改写术式,将【苍】倒过来运转呢?” “哎呀,现在当然还只是理论阶段啦,不过没关系,实践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第38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西川雾音和夏油杰走在后山树林里。 这里因为人迹稀少,树木郁郁葱葱,原本上下山的石阶也被青苔覆盖。 如果站在这里往下望,还能在草木的遮掩下,隐约看到神社砖红色的鸟居一角。 西川雾音试图寻找当时跟随着河中咒力奔涌向前时所看到的相似场景。 夏油杰放出去探路的咒灵已经回来了。 他将咒灵收回去:“没有在山里发现咒力残秽。” 西川雾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加茂秀明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找到。 “我在想,他到底想做什么。”西川雾音往回望,想要透过草叶窥见被遮掩在其后的那间和室,“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弄出九相图的咒胎?” 夏油杰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咒物【九相图】本身就是通过让女子与咒灵交合怀孕,然后堕胎化成的咒物。一般来说,咒物受肉只需要让人吃下咒物,如果身体能够承受咒物的力量,就能够受肉成功,不需要费尽心思再将咒物用孕育的方式生下来。” “那如果,加茂秀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神篱天绪受肉呢?”西川雾音看向夏油杰,“如果加茂秀明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与九相图成功受肉的咒胎,或者说,是一个不需要像他们这样,费尽心力让人类的身体与咒灵融合,生下来就是最完美的融合体的咒胎,所以才会让神篱天绪用孕育的方式生下它。” 夏油杰皱起眉:“我记得产屋敷先生曾说过,加茂秀明在百年前与你的祖先交战时,那位炭治郎先生曾打破过加茂秀明成功受肉【无尽生】的身体,让他再也不能接受受肉。也许这百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受肉的想法,如果自己不行,就制造出一个可以承受【无尽生】咒力的身体。” 西川雾音:“那为什么会选择神篱天绪?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他从产屋敷族偷走了鬼之王的血液样本,又引诱了与产屋敷有联姻关系的神官一族让其生下咒胎,这其中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西川雾音思忖着:“还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很 在意。” 夏油杰问:“什么事?” 西川雾音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加茂秀明时,那条突兀地,始终令她在意的缝合线。 横穿过加茂秀明白净的额头,蔓延到他的鬓角里。 看上去就好像他的头颅曾经遭受过重创,又被人缝了起来似的。 西川雾音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伤会留下那样的疤痕。 “我之前……”西川雾音刚准备将心中疑惑说给夏油杰听,突然神色一凛,蓦得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树林深处,目光如冷箭,“谁?” 树木瑟瑟作响,西川雾音的视线精准地落到了被繁叶遮挡住的阴影处。 一抹灰蓝色悄无声息地立在树后,在察觉到西川雾音的视线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带有恶意的笑容,然后身影就往后撤去。 夏油杰反应极快,在那人身形刚动的时候,就甩出了一只鸟状咒灵。 长长的鸟喙高高扬起,如闪电般追在那影子后面。 西川雾音和夏油杰则是紧紧跟在鸟咒灵身后。 两个人身形迅疾,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倒着落在他们身后。 西川雾音的视线始终坠在那抹灰蓝色上:“是特级咒灵。” 夏油杰皱眉:“是第二只特级了。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 西川雾音抿唇:“杰刚刚看到那只咒灵了吗?它的身体是不同人类的身体部位缝合而成的。” 夏油杰明白了雾音的意思:“它也是人同咒灵相融合的产物吗?” 西川雾音点头:“应该是。我感受到了它身上浓重的诅咒气息,它应该是由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而诞生的诅咒。” 夏油杰望着前方跳脱的背影,神色冷凝:“小心,它在这个时候出现,很可能是加茂秀明授意,不知道会将我们引去哪里。” 他们之前在山里走了这么久,连咒力残秽都没有发现,五条悟那边刚与新死相打起来,这边就突然出现一个特级咒灵,其用意不言而喻。 第45章 西川雾音:“好。” 两人紧追不舍,那只特级咒灵在一个坡崖上跃下后,就消失不见了。 西川雾音站在矮崖边往下看,崖下是一小片空地,她看向夏油杰,夏油杰伸出手,鸟咒灵便从下面飞上来,站在他的肩膀上。 夏油杰:“下面有一个山洞。那个特级进山洞里了。” 山洞。 西川雾音蹙眉回想,当初追着河中咒力的那一瞥,只记得被置放在桌上的咒物【无尽生】和守在咒物旁边的男人。 但是环境幽暗深邃,男人背后不像是房间的布置,反而像是身处在某个幽闭的空间内。 “去看看。”西川雾音一锤定音。 她先跳下矮崖,夏油杰跟在她后面。 跳下去后才发现,矮崖的石壁上爬满了绿色藤蔓,因是自由生长,根系粗壮,如蛇一般将石壁遮得严严实实。 夏油杰走到其中一处,从旁边冒出的咒灵张开嘴吐出一团火焰,烧掉了遮住洞口的藤蔓后又被夏油杰收了回去。 当黢黑的洞口完全露出时,先前在这座山里始终没有被他们寻找到的咒力残秽,随着洞内吹出的风一起,迎面扑来。 属于鬼之一族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西川雾音扶着刀的手开始颤抖,她几乎要压制不住身体里的诅咒。 诅咒在她的体内肆虐,横冲直撞地要出来,去砍掉鬼的脑袋。 时刻注意着雾音的夏油杰扶住她,皱眉:“很难受吗?要咒灵玉吗?” 西川雾音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没事的,我们先进去。” 夏油杰没再说什么,召出壁虎状的咒灵深入洞内去探路。 咒灵刚隐进黑暗中,就听见短促的笑声响起,他们一直再追的蓝发咒灵显出半张脸来: “诶——你就是加茂提到的咒灵操使啊,有趣呢。” 带着缝合线的手臂从黑暗里探出来,手中抓的正是先前那只进去探路的壁虎。 有半人高的壁虎被轻轻松松地提在手中,然后当着两人的面,这只咒灵像是体内有冒泡的沸水,从脑袋开始,到手脚,突然开始肿胀变形。 西川雾音二人眼睁睁看着这只壁虎咒灵,从壁虎的样子变成了不伦不类的蛇状生物,然后被那只手的主人提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后,就这么随意丢弃在地上。 “臣服于人类的咒灵,果然不堪一击。”如猫一般,一金一蓝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弧光,他展开双手,望向西川雾音,“初次见面,小雾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真人。我已经,认识你好久了噢。” 自称真人的咒灵看着西川雾音微笑着,伸出长长的红色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目光直直望着雾音,就好像这舌头是舔在她的脸上。 夏油杰脸色变了一下,下一秒真人的脚下就钻出了一个张着巨口的蠕虫,要将真人一口吞下。 真人手撑在蠕虫的脸上,笑嘻嘻地借力往后跳去,眨眼间再次消失在黑暗里,只听到他的声音在洞内回荡: “脾气这么不好啊,咒灵操使。你放心,我对你更有兴趣。” “我在里面等着你们。” 夏油杰看着掉落在地上,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成怪异形状的蠕虫,脸上并没有真人所以为的愤怒。 他神色沉静,思索着:“这个特级的术式似乎是可以通过触碰改变物体的形状。” 西川雾音也正看着那条渐渐化成咒力散去的蠕虫,点头:“但不确定是不是只能通过触碰。它一直在说话,也有可能术式会在对话中触发。如果再遇到他,尽量拉开距离,不要理会他。” 夏油杰笑了一下,摸了摸雾音的脑袋:“放心,远程攻击的话,悟也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西川雾音想到夏油杰那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咒灵,认同地点点头。 “再往里走的话,应该会遇到加茂秀明了。”西川雾音心有预感,“我觉得他不会让杰同我一起和他对战,大概率会让那个特级拖着你。不过杰不用担心,日之呼吸会荡尽世间一切恶鬼。”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看着漆黑的洞内,神色凝重起来:“希望一切顺利。” 两个人携手走进洞里。 洞口处有些狭窄,勉强能容得下两个人通过。 因为黑,夏油杰召出来了两只会发光的小咒灵,再往里去,洞内愈见宽阔,耳边也隐隐有水滴声。 他们大概走了十分钟,才从曲曲折折的肠道走出去。 还没出去,就感觉到洞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等到走出去,更是水汽铺面。 “这里……竟然有温泉?”西川雾音蹙眉看着面前数个温泉池,因为温度高,水面上浮着雾气。 夏油杰则是仰头看着高高的洞顶,抿唇:“这里应该是山腹处。他们竟然将整座山都挖空了。” 这座后山虽然不高,但是海拔也有400米。 看洞壁的痕迹,这处山洞应该已经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这些包藏祸心的诅咒师将自己的大本营藏在山腹里,就这么躲了几十年销声匿迹,也难怪产屋敷族一直没能找到他们。 西川雾音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的视线全被温泉中的人影吸引住。 黑纹付的羽织落在水里,被衣袴遮住的双腿盘坐着,男人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低垂着眉目,竟是在这温泉里禅坐。 他一动不动,水雾弥漫在他的身周,将他的眉眼遮得模模糊糊。 他像是对雾音两人的闯入毫无所觉,只一心向佛。 西川雾音却一眼看到了他身前摆放的盏状咒具。 夏油杰与她对视了一眼,一道黑影倏地闪向池中人,在即将触到那盏状咒具时,突然被从温泉中射出的数道红线刺穿。 也是在此时,蓝色的长发一闪而过,带着缝合线的手臂直直伸向夏油杰。 夏油杰没有犹豫,立刻向后跃去,与其拉开距离,而西川雾音则是抽刀挡在身侧,指甲刮在刀身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只是眨眼间,西川雾音与夏油杰就被迫分开。 真人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像是兽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咧着嘴看着夏油杰,嘴里发出粘腻的声音:“都说了,你才是我的玩具,在看哪里呢,咒灵操使?” 夏油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特级,一般是比下水道里的抹布还要令人作呕的味道。恶心、肮脏、难以下咽。这就是咒灵的味道。” 真人的笑容慢慢落下。 夏油杰微微歪了下头:“但是这样的味 道,我却已经尝过无数次了。”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夏油杰身周的空间扭曲波动起来,恐怖的龙首、作呕的单只眼睛、嘴巴裂到耳根的长发女人……形态可怖的咒灵一一探首,望向真人。 真人突然大笑起来,他一边用手指抹去眼角溢出的水,一边癫狂道:“那来试一试,看一看是你先吃掉我,还是我先吃掉你。” 而另一边,西川雾音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泉里。 一直盘腿坐在温泉中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慢慢掀开眼皮,眼珠转到岸边人的身上,修长的手指握住盏状咒具,黑色的羽织从水中抽离,滴水不沾。 即使在水雾中,也仍然显眼的缝合线随着男人露出的笑容而牵动。 “雾音啊,”他这么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温和,仿佛是在为人祷告的教士,“我等你很久了。” 第39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西川雾音第一次遇到加茂秀明,完全是一个偶然。 一年前,西川雾音在西宫祓除咒灵时,发现了一个幸存的孩子。 那是一只二级咒灵,利用花粉给人施加幻觉,诱导人类自己走向死亡。 那个孩子从台阶上跌了下去,倒在花坛外围,成了不幸中万幸的那一个。 西川雾音祓除掉那只咒灵后,施加在孩子身上的术式也随之解除。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的父亲让他等在这里。 他的额头磕破了一个口子,也只是拿出手帕按压着,怎么也不愿离开这个公园。 因为他的爸爸说会来这里接他。 祓除完咒灵本就应该离开的西川雾音在离他几米外的距离,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花坛边。 那时候,因为枯燥单调的生活,西川雾音很少会有什么喜怒哀乐了。 内心像是一片荒芜的她陪着这个孩子,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直到他打了喷嚏,西川雾音才从混沌中回过神来。 原来下雪了。 一月底的西宫突降大雪。 路灯下,片状的雪花纷纷扬扬。 男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在还算得上隆冬时节的一月,男人穿着纹付羽织袴,举着一把灰色的伞,从远处慢慢踏雪而来。 在看到他的时候,孩子已经惊喜地站了起来,叫着爸爸。 第46章 灰色的伞往孩子的身上倾斜着,男人声音温和无奈,像是对他的乱跑毫无办法。 孩子天真地说,因为爸爸说会来接我。 男人笑着叹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西川雾音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这对父子路过她的身边。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视线轻飘飘划过她,转瞬就移开了。 像是在看路边的小花小草般。 可西川雾音却跟了他们一路。 等到红色的血线贯穿她的手脚,将她整个人牢牢地钉在地上时,她连男人的面都没有看到。 大雪纷飞,灰色的伞罩在男人的头顶,将他的面容挡得一干二净。 【终于见面了,西川雾音。】 灰色的伞面向上倾斜,终于露出男人的脸。 他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睨着半跪在地上的西川雾音,语气温和,却又那么傲慢。 【你不该跟来的。】 西川雾音死死地盯着他。她脚下的影子翻腾着,张牙舞爪,具像化的诅咒几乎要冲破花札耳饰的束缚。 男人随意地看了一眼渐渐显出形态的黑红火焰,似有遗憾般:【还不够……】 【我不会杀你。现在还不是我们该见面的时候。】 【我等你来找我。】 就像是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消失不见。 刺穿她手脚的红线消失时,她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白气从她的口鼻中吸入又呼出,黑色的火焰从她身上燃起,烧断了禁锢她的术式。 这是西川雾音第一次见到加茂秀明,也是她第一次借用诅咒的力量。 日之呼吸贪婪地烧灼着她被男人术式刺穿的伤口,滚烫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像火一样。 也是那一天开始,她与诅咒开始相融。 每当她动用日之呼吸,诅咒就会进一步侵蚀她的灵魂和身体,直到彻底相融。 一个不算是人的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去接别人的孩子? 西川雾音看着几步外的加茂秀明,心中隐隐有所悟,手中的刀被反握:“那个叫你爸爸的孩子,是被你骗去西宫花海公园的吧?” “孩子?”加茂秀明像是有些诧异,而后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你说的是弘一吗?” “你当时应该知道那个公园里有咒灵吧?你想杀了他。”西川雾音想到神篱天绪生下的那只咒胎,“他的母亲,才是你的猎物吗?” 加茂秀明笑起来:“悠佳是难得一见的,与咒灵相合的体质。我原本是想让她成为九相图的母亲,可是她有弘一了。” “人类总是这样,愚蠢又短见。作为丈夫,我只好替她作出决定。”说着,加茂秀明叹了口气,“不过,因为那天见到了你,雾音,我的心情还不错,所以我放了他们一马。” 西川雾音冷冷看着他:“他们死了吗?” 加茂秀明声音温和:“弘一总是念着出车祸去世的爸爸,所以我让他们一家彻底团聚了。” “不过说起来也怪你,雾音。”加茂秀明抬起腿,淌着水慢慢走上岸边,“如果不是你一路跟着我,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失去了过家家的乐趣。如果不是你救了弘一,他原本应该在咒灵编织的美梦里幸福死去,不是亲眼看到我这个‘父亲’,手刃了他的母亲,再将他杀死。” 加茂秀明像是看孩子般看着西川雾音,露出无奈地神情:“都怪你,害死了他们。” 西川雾音攥紧了刀柄。 她想起了那个坐在花坛边,用手帕捂着伤口的孩子。 哪怕受了伤,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自己喜欢的父亲来接自己。 只可惜他的“父亲”是个禽兽。 傲慢、冷漠又居高临下,将人的生命当成蜉蝣蝼蚁,随意践踏。 更直白的来说,他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人了,所以才会对异类赶尽杀绝。 西川雾音呼出口气,冷静道:“这是第几个?弘一和他的母亲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生下来的【九相图】,也绝不只有现在外面的那一只,对吗?” 一年前,在遇到加茂秀明的时候,西川雾音被他上弦之壹的身份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后来又苦于诅咒的侵蚀,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只鬼要跟人类生活在一起。 现在神篱天绪的事情爆发出来,再想到弘一,西川雾音已经明白了加茂秀明的狼子野心。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兴起,而是长达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图谋已久。 加茂秀明微笑道:“这是最后一只了。【九相图】,我已经集齐。” 然后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和口吻看着西川雾音:“你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让‘六眼’的神子独自一个人面对【九相图】。兴许再过个几年,哪怕再有一个【九相图】也不是神子的对手,但是可惜,现在的他连应付特级都是勉强,更何况是成功受肉后,九个合一的【九相图】呢?” 西川雾音的神色变了:“九合一?!” 西川雾音想起资料上那个短短六个小时就从三级跨越到一级的咒胎,就算是由人生下来的,在母体孕育中就已经受肉成功的咒胎,也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跨越。 可是九合一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是历史上,【九相图】也是分别出现,从来没有九个一起现世,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更何况,想要集齐九个【九相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心思转念间,西川雾音看向加茂秀明:“不可能是九合一。我猜测高专仓库中的三个【九相图】应该都被你偷走了,剩下的六个几乎在漫长的千年里销声匿迹,咒术界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了其中三个,哪怕你再神通广大,也不 可能找齐九个。” 加茂秀明突然笑起来,他单手抬起,宽大的袖袍遮挡在脸前:“真聪明啊小雾音,确实,那只是其中之三罢了。集齐【九相图】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你,才是我真正想要见的人。” 随着他话音落,西川雾音神色微凛,脚下用力便翻身往后跃去,她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被数十道血线交叉刺穿。 因为没有攻击到想要攻击的对象,红线转瞬又化成鲜血落在地上,如活物般,蠕动进地下。 加茂秀明站在原地,动都未动:“上一次还像刺猬一样被我钉在地上的孩子,长大了啊。但你究竟有没有成长到令我满意的程度呢?” 那双灰色的,泛着无机质冷光的眼睛,像是兽看猎物般,贪婪地望着西川雾音身上若隐若现的火。 那样的视线令西川雾音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她的心里总是有些隐忧。 她觉得加茂秀明一定还另有所图。 也不知道五条怎么样了。 西川雾音慢慢呼出气,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她侧头看了一眼正跟真人缠斗的夏油杰。 她刚看过去,翻身踩在虹龙身上的夏油杰便有所觉地望过来。 夏油杰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西川雾音知道,除非夏油杰将真人祓除,不然他不可能过来帮她,加茂秀明也不会让她去协助杰。 就像是用【九相图】拖住五条悟一样。 加茂秀明只想见她一个人。 血线再次铺天盖地压向西川雾音,西川雾音不停地跳起躲避,挥刀砍向那些坚硬如铁的血线,并翻身旋转,从交错的血线中竖刀刺向站在那里的加茂秀明。 可是越靠近他,血线越密集,攻击越猛烈,西川雾音只能抽刀格挡。 当一条血线划破她的面颊后,那些线就像蛇一般,更加凌厉地冲着她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另一边正跟真人打得难分难舍的夏油杰目睹这一幕,面色微变,转身想往西川雾音的方向跃去,在中途被迫转变方向,落在了另一侧的地上。 真人甩着变得有十几米长的手臂,眯着眼睛:“你想去哪里啊咒灵操使?我最讨厌在玩游戏的时候有人分心。” 他说着,狠甩着自己的手臂砸向夏油杰。 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因为太长,反而有滞后性。 夏油杰不断地跳起躲避真人的手掌。 在他的身后,地上已经倒着一堆被改造得扭曲的咒灵。 夏油杰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只有通过触碰的方式才能触发术式,但是如果不被碰到,就算再厉害的术式也无用。 只是这样一味地躲避,虽然对方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他也无法伤害到对方。 夏油杰尝试过用咒灵攻击对方,但是收效甚微,等级低的咒灵都无一例外被那只大手狠狠抓住,改造成了其他模样。 必须要困住他。 夏油杰往中间,被红色的血线包裹的像是茧一样的东西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束缚告诉他,雾音暂时还没事。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沉下心来。 如果想要帮助雾音,只能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 第47章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吗?”真人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像是捉弄一只小鼠一样,既不用力,也不上心,逗弄着夏油杰。 夏油杰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自始自终都像是闲庭漫步般,应对他游刃有余的特级咒灵,微微笑了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咒灵操使是百年难遇吗?” 真人看着对面气势转变的少年,心思转了几转,只是面上不显,仍旧嘻嘻哈哈:“终于要认真了吗?那我真是期待呢。说实话,我很爱惜我的同类们,毕竟每一个我们,都诞生的那么不容易。可是咒术师,却对我们肆意滥杀。人类啊……真是该死……尤其是你,咒灵操使。你让我们同类相杀,我一定会杀了你,哦不,我会改造你,让你为我所用。我相信以你的灵魂,一定可以承受着我的咒力。毕竟让你清醒的看着自己变成咒灵,再屠戮你的同类,一定十分有趣~” 真人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咧开的嘴角几乎要顶到耳根,一黄一蓝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恶意。 夏油杰完全不为所动。 虹龙再次在他的脚下出现,将他带到空中。 巨大的龙首张开自己的巨口,蓝色的咒力在它的口中凝结,下一秒冲向了还站在那里的真人,真人忙伸手阻挡,被撞击着狠狠砸在了石壁上。 石壁破碎,一只有无数脑袋组成的咒灵扭动着身体,破壁而出,狠狠的缠在真人破碎的手臂上,将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身体上,让真人动弹不得。 然后裂口女出现,举着巨大的剪刀疯狂地戳向真人:“去死……去死……” 真人的身体眨眼间就变得破破碎碎,仅剩半张脸的他仍盯着虹龙上的夏油杰,咧开嘴,在夏油杰的目光下,他原本被虹龙轰碎的双手竟然慢慢恢复了原状,并拉长,扭曲,伸向裂口女。 裂口女早就移到了夏油杰的身边,那双手便又扭曲着转向死死禁锢着自己的咒灵。 手臂无限延长,学着咒灵的样子,也将它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手臂中,下一秒,咒灵就被勒的爆体而亡,化成了一滩蓝色的液体,溅在了真人的身上。 肉/体重新恢复原状的真人,看向空中的夏油杰,伸出舌头舔掉自己脸上的蓝色液体,声音阴邪低笑:“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肉/体不过是承载灵魂的工具,只要灵魂不灭,肉/体也能永存。我的术式,无为转变,可以通过让灵魂改变形态强行改变肉/体,同样的,只要我的灵魂不变,无论肉/体受到什么伤害,都可以恢复原状。” “所以,咒灵操使,你是杀不死我的。” “是吗?”夏油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完好无损的真人,笑了起来,“确实,你的术式很厉害。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术式只能用维持原状的手掌才能触发吧?” 夏油杰看得清清楚楚,方才禁锢着真人的咒灵哪怕被他的双手触碰,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它是被真人的手臂勒死的。 真人的笑容戛然而止。 夏油杰:“确实,只要不伤到你的灵魂,你就能一直恢复原状,可是如果让你的肉/体恢复不了呢?只有灵魂的你,应该也无法使用无为转变吧?” “这么讨厌人类,却自称真人,看来你的内心,更向往成为我们啊。”夏油杰打量着他,“可惜了,不过是个咒灵。” 真人冷冷地看着他,下一秒,闪现到夏油杰的身前。 而虹龙,也早已张开了巨口。 另一边,茧一样的血团突然鼓动起来,黑红的火蓦地冲碎这偌大的血茧,大火中,长刀闪着寒光只横向站在那里不动的加茂秀明。 加茂秀明侧过头,向后退去,燎着火的刀刃擦过他的脸,烧灼了他的黑发,露出了他额前那条深深的缝合线。 西川雾音握着刀,身体微微屈起,鼻中不断呼出白色的雾气。 刀上燃着的火已经隐匿下去,丝丝缕缕的白雾在所有人都无所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蔓延进温泉的水雾中,鸠占鹊巢。 西川雾音的身影隐在雾气中,加茂秀明转动着眼睛,寻找着蛛丝马迹: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还不打算用日之呼吸法吗?” 刀光也藏匿在雾气中,逼得加茂秀明不断移动身体来躲避不知会从什么方向砍过 来的日轮刀。 再一次闪过刀光后,一张秀气的脸蓦地出现在加茂秀明眼前的白雾中,然后又消失。 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了,那条线。” 加茂秀明暗了暗目光:“什么线?”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费尽心力,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去造出一个半人半咒灵的怪物。如果你只是为了拦住五条,根本不需要耗费这样的心力,说明你根本志不在此。” “产屋敷大人曾说,在百年前,你的肉身曾被我的祖先重创过,连原本受肉成功的【无尽生】都差点被打碎。百年了,你的这具身体还好吗?你一生追求着能与咒灵相融,那个咒胎,应该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吧?” “可是,人如何能够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西川雾音的面容再次在加茂秀明眼前显现,“如果真的可以换身体,那么‘加茂秀明’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空气突然安静的一瞬,然后被日轮刀逼得倒退的男人突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却不是从他的嘴里。 他的脑袋突然沿着那条缝合线掀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脑子,那脑子竟长了人的嘴。 ‘加茂秀明’咧开嘴笑着:“真是聪明的孩子。这当然不是我的第一个身体。我已经活了,千年了。” 第40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看…… 羂索第一次见加茂秀明,是他还是‘加茂宪伦’时,在加茂家遇见的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生下来便继承了加茂家的传承术式【赤血操术】——通过控制血液进行战斗,在当时加茂的年轻一代中,只有加茂秀明继承了这一术式。 作为御三家之一,传承术式是他们一直保持着家族强盛地位的根基。 可是跟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相比,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赤血操术是要用咒术师自身的血液才能发动的强大术法,但人体的血液毕竟是有限的,一旦消耗过量,必会失血而亡。 因此赤血操术的使用者在对战中只能速战速决,一旦被敌人拖住,几乎不需要敌人出手,自己就会因失血过多陷入困境。 这也是为什么赤血操术虽然术式强大,却在御三家中始终处于弱势。 加茂家为了改变这一现状,甚至想出了每日抽血,让咒术师自己自备血包的愚蠢做法。 而羂索见到加茂秀明的时候,他刚放完血走出房间。 十几岁的少年一手捂着自己的手臂,低垂着头,满面阴郁,全无朝气。 羂索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羂索看到了裸露在他手臂上的残血,一滴一滴像是活了过来般,漂浮在他的身周。 先是不知所谓的组成一些不甘心的符号,然后被随心所欲地幻化成刀刃的形状,接着带着破空之声,那刀刃便刺向不知名的某处,又在接近树木时,突然散开,带着高速旋转的力度,将地面烧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坑点。 真是个天才。 羂索站在廊檐的拐角处看着这个少年,难得对这个蠢到家的家族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作为传承术式,【赤血操术】能延续到今天,必然不是普通的术式那么简单,在千年前的奈良时代,【赤血操术】可是令人威风丧胆的术式之一。 因其对血液随心所欲的控制、让敌人无法预测到的进攻招式、以及无声无息地暗杀,让曾经的加茂家名噪一时。 可到了今天,在羂索看来只是群酒囊饭袋的加茂族人,早已连【赤血操术】真正的用法都忘记了。 就连羂索占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加茂宪伦,也不过只是会控制血液去攻击敌人罢了。 更不用说那些空有术法,却只能将血液黏在箭头上,改变箭的方向的废物。 而加茂秀明,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却在无人教导下独自领悟到了【赤血操术】的精髓。 作为一个从奈良时代活到现在的人,羂索在这千年间一直在寻找他认为的、对他最有益处的身体。 他现在占用的“加茂宪伦”正是其中之一。 加茂宪伦是上一代加茂家继承赤血操术的咒术师,在一次祓除特级咒灵时受重伤,被羂索夺去了身体。 羂索本想用这具身体来完成他的计划,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他觉得加茂秀明更合他的心意。 于是他站在廊檐下唤住了他的这个“侄儿”。 “秀明。”他叫到。 加茂秀明一惊,他身周跃动的血液瞬间坠落在地上,洇成暗色的点。 第48章 他走到廊下,看着自己的这位叔叔:“二叔。” 羂索:“我听你父亲说,你最近的功课稍显不足。” 加茂秀明垂下头没说话。 羂索看着他尚且稚嫩的脸,微微笑了一下:“我最近正好比较空闲,你想跟我去原野住几天吗?” 加茂秀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原野是加茂宪伦在岚山上的居所,鲜少有人去。 羂索望着地上的暗点,意有所指:“也许,你会需要一些适合你的东西。” 羂索将加茂秀明带回了岚山,教导他如何使用【赤血操术】,和他谈论术式的弊端,放任他去看自己写的手稿,让他目睹了自己为剔除【赤血操术】的弊端“不得已”让人类孕下咒胎的一幕。 如同地狱里的恶魔,一步一步引诱着加茂秀明踏进深渊。 不会死也不会老去,不用担心体内的鲜血被耗尽,通过操纵血液、替换血液来改造人体…… 鬼之王无惨,就是加茂秀明追求的最完美的身体。 那一天,这位加茂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敲开了产屋敷宅的大门。 他偷走了鬼之王最后留存在这个世上的血液样本。 当大火燃尽,没有人发现,死在火焰里的那个人,被烧焦发黑的额头上曾有一道深深的缝合线。 “加茂秀明”死了,但“加茂秀明”活了。 因偷盗之事,咒术总监会搜查了加茂秀明在岚山的住所,加茂宪伦用人体做实验,妄图人与咒灵相融合的事情败露,成为了加茂家的最大的污点,从此销声匿迹。 接连失去两个拥有【赤血操术】的继任者后,加茂家在御三家中也日渐式微。 而咒术界则多出了一个名唤【无尽生】的诅咒师组织,并在百年后,在五条家又一次诞生一位“神子”,彻底打破咒术界平衡时,这个组织的目光投向了当年曾让鬼之王也念念不忘、唯一克服了鬼无法行走在阳光下这一弊端的灶门炭治郎和灶门弥豆子的后代。 “咒术界的平衡被打破,诅咒和咒灵的实力暴涨,这是我等待千年的机会。”加茂秀明,不,应该是羂索,他微笑地看着西川雾音,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从五条悟诞生以来,为了制约平衡,这个世界的诅咒和咒灵实力暴涨,一级和特级的出现也不再罕见,这对一直靠人为制造咒灵来做人体实验的【无尽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六眼’确实不好对付。”羂索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微笑着,“五百多年前,我本差一点就要实现我的理想——让这个世界重新回归到咒术全盛时期,只可惜,当时的五条家也诞生了一位‘六眼’。” 他幽幽叹息:“我给予了他最好的待遇,意图拉拢他,可他却不知好歹。” 五百多年前,五条家横空出世的“六眼”神子,同样以一己之力打破了咒术界的平衡。 羂索试图与之建立契约,想要在其死后获取这位“六眼”神子尸骸所演变的咒物,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位“六眼”神子带领当时的咒术界与羂索为敌,靠自创术式击败了羂索,使他迫不得已另寻一具新的身体,一直到这位“六眼”逝世,羂索才得以继续筹谋他的计划。 在这千年里,他曾两败于五条家的“六眼”术师,于是他设法在“六眼”还是婴儿时期将其杀死,却没想到“六眼”的出现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即便他成功杀死了婴儿时期的“六眼”,也很快就会再出现一个新的“六眼”神子。 而五条悟,已经是羂索遇到的第四个“六眼”了。 羂索用一种令西川雾音毛骨悚然的视线望着她。 明明此刻她还隐身在雾中,可仍然有种如影随形的错觉,就好像此时不是她用雾之呼吸困住羂索,而是羂索笼罩在这雾上,将她囿于这一狭窄的天地里。 面前的人一直在说着“计划”、“筹谋”,却无人知晓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人能够费尽心力,哪怕只剩下脑子都要活下来,活过千年之久,狠戾程度让西川雾音想到了同样为了活下去,将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的鬼舞辻无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西川雾音问他。 羂索笑而不语,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目光看着她,然后才慢慢道:“我以为你会更关心你的朋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侧的战场上,原本被夏油杰用强攻方式压制住的真人,突然剧烈呕吐起来。 随着真人的呕吐,沾染着蓝色粘液的物体从他的嘴里掉在地上,一连吐出来十几个不辨形状、像是骷髅头似的东西。 真人趁着夏油杰所有的注意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时,控制着灵魂将残缺的手臂补全,直接按压在了地上的骷髅头上。 他半边脸还被咒力轰成可怖的形状,剩下的那只黄色眼睛被拉扯地细长,形似鬼般的面容咧开骇人的笑容: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咒灵操使。你能够指挥咒灵,我也可以操纵人类。” 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一般,那些骷髅头尖啸着膨胀变大,最终定格在人的大小,像是士兵一样,围成圈站在真人的四周,将真人牢牢地护在里面。 夏油杰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神情渐渐由谨慎变成了不可置信。 “这些是什么?”夏油杰站在虹龙的头顶上,没再让虹龙继续攻击真人,而是紧紧地盯着这十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真人已经在这空隙间,重新将自己的身体恢复原状,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一直禁锢着他的咒灵。 他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夏油杰:“这是什么东西,你身为咒术师应该看得出来吧?” 真人笑得肆意:“这样被我改造过的人类,我这里还有成千上万个,如果你想杀我,那么就先把这些人都杀掉吧,咒术师。” 夏油杰攥紧了手指,面色冷凝地看着那些将真人牢牢护在身后的改造人。 他知道真人没有说谎,这些看上去像是咒灵一样的东西,全部都是被他改造过的人类。 因为他能听到这些身体里哀嚎的悲啸,每个残缺的灵魂都在哭着求他。 【我不想死……】 【救救我……】 【我还有家庭……我不想死……】 被改造的人类保护着改造他们的咒灵,这怪诞的一幕与夏油杰记忆中,举着刀却求他杀了自己的哥哥相重合。 夏油杰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 这些都是无辜遭难的人类,他们可能曾是某个人的父亲、母亲和儿女,可能连神智都没有保留下来,却仍旧记得要回家去。 还要被迫成为咒灵的工具,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保护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夏油杰垂下眼睛,被遮挡在刘海后的眼眸里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掀起着狂风巨浪。 因为愤怒,他体内的咒力开始层层暴增,连他身侧的虹龙都开始仰首龙啸。 真人躲在改造人的身后,一脸惊奇地看着夏油杰:“你竟然在生气吗?真有意思,原来也会有咒术师为这些改造人生气。” 真人不是没有用这些改造人同咒术师对战过,但那些咒术师在知道这些扭曲怪异的东西曾是人类后,都无一例外露出了厌恶恶心的神情,根本不愿承认这些改造人是他们的同类,对待改造人更是毫不手软,最后还要将这一切情绪都怪罪于他。 明明是他们自己嫌弃自己的同类,却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在真人看来,这些人比咒灵还要扭曲。 真人还记得他将一个中年男人变成猪后,牵着去给男人的孩子看时,那个刚刚还在哭着喊找爸爸的孩子立马变了脸色,不停地用石头砸猪,让猪滚,真真是太可笑了。 只是换了个皮囊罢了,人类竟然就不认得自己的至亲亲人了。 那些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所以在面对愤怒的夏油杰,真人是真的感到惊奇。 夏油杰并不知道真人的这些心理,但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个有着恶劣兴趣的特级咒灵的厌恶。 他伸手摸着虹龙的角,让人看不清神情,只能听到他低低道: “你不该作践他们。” 说着,夏油杰掀起眼皮看向真人,满目冷漠:“所以我厌恶你们这些咒灵。我会杀了你。” 汹涌的咒力气势掀起真人的蓝发,真人在短暂地怔愣后大笑起来: “好啊,你来杀我!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我的话。” “但如果是我先抓到你,咒灵操使,我一定会将你变成最可怖的怪物,然后把你送给你的朋友——你说她会怎么看你呢?” “同情你?厌恶你?或是根本认不出你。”真人恶劣的望着他。 夏油杰根本不为所动,直接迎面冲了过去,带起凛冽的风。 真人根本不怕他,见夏油杰过来,直接让改造人挡在自己的前面。 夏油杰被迫更换攻击的方向——他尚且不清楚这些改造人是否还能变回正常的人类,倘若可以,他更加不能去攻击他们。 第49章 可真人也在不停地变换改造人的位置,始终让他们挡在自己的身前,并时不时将自己的双臂变长,出其不意地去攻击夏油杰。 为了不伤到这些改造人,夏油杰束手束脚,在面对改造人的攻击时,只能一味地躲避退让。 这也给了真人机会。 真人看出了他的想法,状似为难:“哎呀,你不会想着我还能救他们吧?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又一次被从改造人身后闪现出来的真人用拳头打中,夏油杰后退着吐了口血。 他随意地伸手抹去嘴边的血迹,面上仍旧沉稳:“所以你能把他们变回去吗?不能也没关系,杀了你,他们就解脱了。” 这下饶是真人也不得不承认夏油杰的韧性:“你很不一样,咒灵操使,不,夏油杰。”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夏油杰的名字。 真人看着仍站得笔直的夏油杰:“倘若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也许我根本不会出生。但我也不会因此放过你,夏油杰。” 夏油杰只是冷静地望着他:“是吗?” 然而就在气氛僵持到顶点的时候,那数十个改造人却突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在夏油杰的眼前哀呼着融化。 “啊啊抱歉,”真人扬起明媚的笑容,很不好意思般摊手,“跟你交流得太入迷,竟然忘记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夏油杰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望着地上那一滩液体隐隐有所猜测,大概这种改造人的维持是有固定时间的。 夏油杰算了一下,从改造人出现到消失,也就不到十分钟,但是这十分钟,已经让夏油杰倍感棘手,更何况听真人先前的意思,这样的改造人他不知道制作了多少个。 就如夏油杰所想,真人再一次呕吐,这一次吐出来的骷髅头更多。 又一次召唤出改造人的真人微笑着:“虽然你有怜悯心很好,但是你也会因此死在我的手中,夏油杰。” 夏油杰只当他在放屁:“你也是我见过打架话最多的咒灵。” 真人:“……” 被堵住话的真人索性不再多说,直接命令改造人冲上去攻击夏油杰。 夏油杰试图在不伤到改造人的基础上去困住真人,可是有了前车之鉴,被改造人包围住的真人 没有再被夏油杰的咒灵困住过,甚至还分裂出了两个,一个本体,一个分身,不停变换着攻击夏油杰。 夏油杰逐渐吃力起来。 真人与他遇到过的特级都不一样。 特级咒灵虽然有类人的意识,也能跟人对话沟通,但是思考的大多都有限。 不像真人,倘若没有身上的那些缝合线,他同真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说他是特级咒灵,夏油杰反而更觉得他像是无知的孩童,不分善恶,全凭心意。 且真人的能力算得上是夏油杰目前所遇到过的特级咒灵中最棘手,也令他最心动的。 层出不穷的改造人,能够改变灵魂形态的【无为转变】,现在竟然还能分出分身来。 就像是真人对夏油杰有兴趣一样,夏油杰也对真人很感兴趣。 双方都试图将对方变成自己的战利品。 只是夏油杰不确定真人的分身是否也具有【无为转变】的能力,只能谨慎地拉开距离。 “看到了吗,你的这位朋友马上就要成为真人的玩具了。” 在西川雾音被夏油杰吸引去全部注意力的时候,羂索的声音突然在她极近的位置响起,“站在他左后方的是真人的本体,真人的无为转变只有本体可以用,他快要被真人触碰到了……” 带有蛊惑意味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西川雾音目光一厉,几乎没有犹豫横刀劈去。 这一次不再是带有白色雾气的雾刀,刀刃上燃起的黑红火焰瞬间将空气中的水雾烘干。 然后西川雾音借力翻身,直接跃向另一边的战场。火焰如同巨大的翅膀,随着她的挥刀,直指即将触碰到夏油杰的真人。 被火燎到,真人哀嚎着退去,连带着包围住夏油杰的改造人也被一并吞噬在火焰里。 西川雾音比任何人都知道夏油杰的顾虑。 杰总是不愿意伤害到别人,哪怕是被咒灵改造过的人类。 保护普通人一直是他哪怕要吞下难以下咽的咒灵玉,也要成为咒术师的原因。 从进入洞内、或者说从进山开始,一直被西川雾音压制的躁动不安的诅咒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放开。 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变化,西川雾音喘着气,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背对着夏油杰:“杀了那些人的愧疚由我来担着。杰可以毫无顾忌地动手,我来做杰的盾。” 而羂索早已经落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面对那把燃着火焰的刀,不仅没有害怕之情,反而笑起来:“你知道吗,这千年来,我融合了无数人与咒灵,但是他们都不如你,雾音。” 羂索看着西川雾音身上再也压制不住的诅咒,看着那已经咒化的脸,黑红的火焰还在吞噬着她属于人的另外半张面容。 本该是惊悚怪异的一幕,羂索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东西。 羂索赞叹道:“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融合体,西川雾音。” 第41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意识到变化,大概是在某个清冷的早晨。 西川雾音低头时看到盆里水面,那隐约被黑色火焰咒化的面容。 细长的四只眼睛隔着水与她对视。 在短暂的凝视后,西川雾音抬起手打翻了水盆。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水渍,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是光滑的触感。 并没有想象中的虚化或者其他令人难以想象的奇怪触感。 大概是因为那天吧。她想着。 在没有释放诅咒的情况下,借了日之呼吸的火焰烧断了加茂秀明施加在她身上的咒术,竟然诅咒开始与她融合。 可如果再来一次,她仍然会感到愤怒。 为那个孩子。 西川雾音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仍旧每天外出祓除咒灵,只是要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 只有她自己知道,咒灵玉其实根本无法阻止诅咒对她的吞噬。 只要她使用日之呼吸法,诅咒就会如附骨之蛆,一点一点地与她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咒灵玉只能压制住诅咒对她外在的影响而已。 她那时候就知道了她注定的结局。 可是她还是收获了友情和让她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心动的人。 只可惜她并不是一个好女孩。 她面对高专的友人,永远是那么的不坦诚。 只愿她的友人们,不会责怪她的那些隐瞒。 西川雾音呼出一口气,任由诅咒在她的另半边身子上张牙舞爪。 夏油杰还在因那句“我来做你的盾”微微怔神。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更多时候,都是他作为保护者在保护其他人。 他凝望着雾音的背影,面上越平稳,内心起的波澜越大。 像是一根弦,由松变紧一般,铮的一声,连原本背对着他的西川雾音都不由得回头去看他。 两个人都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 那一日,在产屋敷宅中,产屋敷大人曾让他们两个人结下新的束缚。 【当你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对方的时候,链接你们双方的咒就成了。】 这是让身为咒灵操使的夏油杰,能够像驱使手中咒灵一样,同咒灵化的西川雾音共同作战的方法。 先前他们一直不得要领,直到方才西川雾音为了夏油杰解除了对诅咒的压制,与诅咒相融,束缚终于被触动。 西川雾音与夏油杰对视着,下一秒,西川雾音就出现在了夏油杰的身侧。 西川雾音尚且有些惊奇,夏油杰已经拉起她的手。 他看着西川雾音,一点都不在意她咒灵化的脸,笑起来:“每次我想让虹龙回来的时候,就会像这样。但雾音不是咒灵,也不是我的盾。你是同我并肩作战的人。” 西川雾音微微睁大眼睛看他,夏油杰握了握她的手:“要试试吗?” 西川雾音也笑起来:“当然了。”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却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 就好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夏油杰笑了笑,下一秒,西川雾音的刀就挥向了站在另一边的羂索。 黑红的火焰如同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压向羂索。 羂索自然不会站着等,红色的血线密密麻麻地包裹着他的全身,围得严丝合缝,同时控制着向后跃去,搅起一泉温池水,硬是避开了这波攻击。 夏油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羂索:“雾音和你不一样。她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羂索也不生气,看着地上被那一刀砍出深长裂缝的地面,眼中闪过怪异的光,再望向西川雾音和夏油杰时,还是那副温和的嘴脸: 第50章 “咒灵操使竟然也可以操纵人与咒灵的融合体,这是产屋敷曜哉的手笔吧。” 可惜西川雾音和夏油杰根本不理会他,他们像是真正的咒灵操使和咒灵一般,西川雾音甚至可以感受到夏油杰的咒力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里,而她也可以随着夏油杰的心思转念间,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任意地出现在夏油杰身旁的任何地方。 此时的真人则因为刚刚雾音的那一刀,被日之呼吸烧到了灵魂,断掉的手臂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恢复原状,只能捂着断了的伤口处,躲藏在洞壁下,将自己储存的改造人全都放出来。 这一次,他用唯一好着的那只手,将改造人一个一个的抓到一起,竟然将这些改造人再一次的改造融合,融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巨人。 这是真人的【多重魂几魂异性体】术式,能够将还有着微弱意识的灵魂融合成高级的改造人,通过燃尽他们最后的生命来创造出具有高爆发性的伤害攻击敌人。 可夏油杰他们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出来去应付这个改造人。 因为羂索终于动了。 活了上千年的妖怪,哪怕是面对着天然克制他的日之呼吸,仍是不落下风。 这洞中的一切似乎都能成为他的助力,无论是那些滚烫的温泉水,或是被震下来的石块,甚至连被咒术师暗自嘲讽“不甚有用”的【赤血操术】,也在他的操控下无往不利。 西川雾音翻身跳起躲避血变成的刀刃。 高速流转下的血液附着在刀刃上,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皮开肉绽,那血也会顺着伤口游走在人的身体里,让人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开。 因为闻到属于鬼的血的味道,诅咒之力疯涨,挥出的 每一下刀都又狠又快,西川雾音与诅咒的融合速度也变快了。 肉眼可见的,身体咒化的部分在扩大。 只可惜西川雾音虽然因为与诅咒融合,可以随意挥出带有日之呼吸的火焰,但真正的日之呼吸法,西川雾音却没有学过。 在灶门炭治郎死后,再没有人会日之呼吸的刀法了。 因此这空有其表的“日之呼吸法”,竟一时奈何不了羂索。 西川雾音暗自皱眉,她猜测羂索应该也知道自己使不出日之呼吸的那十三式,所以根本不惧她。 如果任由他这样耗下去,她和夏油杰的咒力就先会被耗尽,必须要想办法困住羂索,就算她使不出日之呼吸的剑型,但只要能让这把黑刀刺进羂索的身体里,火焰自会燃起,烧尽恶鬼。 西川雾音与夏油杰对视一眼,夏油杰就已然明白她的意图。 除了留下与真人缠斗的虹龙,夏油杰将其他收集来的特级咒灵全都放出,让它们去攻击羂索,试图将羂索逼向岩壁的方向。 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做法正合羂索之意。 羂索微笑着,装作被牵制,主动靠近其中一处岩壁,将自己身前的大片的温泉池裸露出来。 日轮刀挥出的每一下,几乎都会击中温泉中的池水。 烈焰燎着滚水,产生了另一种化学效果。 整个空间都被白雾弥漫。 所有人和咒灵都被迫隐在了这雾里。 西川雾音和夏油杰并肩站在一起,警惕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夏油杰也将咒灵召回了身边。 凭借对鬼的敏锐程度,西川雾音数次避开了羂索的【赤血操术】,并挥刀砍向对方,只是每次都会落空。 但白雾中,黑红的火焰如同刺目的圆轮,竟让人有种异界之门的错觉。 “不愧是日之呼吸……”羂索发出喟叹,即使看不到他的人,仍然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着迷,“你们知道吗,我也曾试图夺取过鬼杀队员的身体,只可惜的是,无一例外,我都失败了。” 西川雾音听着雾中突然传来的话一愣:“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吧,所有的呼吸法实际上都来自于日之呼吸。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特质,在修习呼吸法时,延伸出了其他的类型。因此,无论是什么呼吸法,本质上都带有烈日的灼烧,只是人们不知道,只有鬼知道。”羂索叹气,“我也曾见过那个男人的,继国缘一。” 突兀地听到“继国缘一”的名字,西川雾音有些吃惊,她知道羂索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妖怪,却没想到他还曾跟鬼杀队有过渊源,但她不敢走神,只是凝神听着。 雾音有预感,他们这次的见面一定至关重要,也许就是羂索会设计今天这一切的缘由。 羂索好像真的陷入回忆中了:“那个男人,真的很不一样。他很强。强到就算是我,应该也会败于他的刀下。” 鬼舞辻无惨与继国缘一的那一战,并不是众人所想的惊天动地的一战。 继国缘一与无惨的相遇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不过是在追踪其他鬼时,与竹林中的鬼舞辻无惨相遇了。 但也像是命中注定的相见。 继国缘一只是用一个完整的日之呼吸拾叁型,就让鬼舞辻无惨近乎惨败。 躲在竹林的另一边亲眼目睹那舞出的赤红火焰的羂索,哪怕时隔千年,仍然记忆犹新。 强大的、刺目的、属于太阳的力量,几乎将整个黑夜照亮。 但是无惨还是逃了。 他不惜将自己炸成碎片也要逃离继国缘一。 羂索看着继国缘一放走了一直跟着无惨的手下珠世,本想等继国缘一离开,自己再离开,却没想到继国缘一只是一瞥,便准确地看向他的位置。 羂索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的继国缘一开启了【透明的世界】,一切在他眼里都毫无遮掩。 继国缘一一眼就看出羂索的身体不是他本来的身体。 【心脏。心脏的跳动不一样。】继国缘一是这么说的。 因为羂索不是鬼,是人,继国缘一没有杀他,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占别人的身体。 羂索面对继国缘一,坦诚道:【因为我想复兴咒术全盛的时代。】 继国缘一看了他一会,道:【你在否定人类的力量。】 羂索笑了:【如果所有人都能有您这样的能力,这个世界也许会变得更有意思。】 继国缘一摇头:【我不过是一个保护不了所爱之人的无用的人罢了。在刚刚,我本也应该杀了无惨,我是为了打败他而生的,可我还是失败了。】 继国缘一:【穷其道者,殊途同归。你如此过度筹谋也许只会适得其反。】 那一夜之后,羂索再也没见过继国缘一。 可是继国缘一的强大却让羂索念念不忘。 他也曾试图占据鬼杀队员的身体,却不知为何,一直有烈火焚身的灼烧感,痛到他无法忍受,不得已只能放弃。 虽然无法拥有日之呼吸法那样的力量,但是没关系,有另一个人曾与他签订过契约。 羂索话音落下,空气一时凝滞起来。 西川雾音还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羂索能看到继国缘一与鬼舞辻无惨的决斗,就被羂索原来不能占据能够使用呼吸法的鬼杀队员的身体这个消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所以羂索是不可能抢夺她的身体的。 西川雾音心里一沉,与夏油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个消息一下子推翻了之前他们所有的揣测。 先前他们以为羂索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西川雾音与诅咒彻底相融合,成为他口中【最完美的融合体】,然后再顺理成章 占据雾音的身体,可没想到羂索根本就没准备这么做。 羂索自始至终一直在诱导他们往这方面去想,让两个人时刻警惕着羂索的近身,西川雾音为此还不时地挥刀,用烈焰阻拦羂索可能的靠近。 羂索的笑声低低响起,明明雾中没有他的身影,却好像他无处不在: “没错,我本来就没准备用你的身体去实现我的理想。有另一个人早就在千年前,就将他的身体许诺给我了。” 羂索的身影终于在雾中显现,站在西川雾音和夏油杰的几步之外,微笑着看着他们: “当年,明明珠世留给产屋敷的血液样本根本不足以再改造人类,可是为什么我却能将它制成咒具【无尽生】呢?” 百年前产屋敷宅的偷窃、仿照着鬼舞辻无惨当年建立的【十二鬼月】等级结构、出现在继国缘一与无惨战场上的羂索……这一切都涌入西川雾音的脑海中,她终于如梦初醒,惊疑地看向羂索: “鬼舞辻无惨?……” 可是怎么可能?鬼舞辻无惨早就在太阳下灰飞烟灭了! 羂索却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笑了一下,然后神形猛然一动,突然逼近两人,目标是西川雾音的右手。 夏油杰目光一厉,抓住西川雾音的手臂,将她往后扯,雾音则借力再次用日轮刀挥出带有日之呼吸的火焰,直冲羂索。 羂索神形一闪,那圆弧的火影刀气便再一次地溅起无数温泉水。 第51章 就在西川雾音想要再次出刀时,山洞突然剧烈一震,所有人都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山壁上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风从洞口吹进,吹散了洞内的白雾,也让众 人看到了浮在洞口处的人影。 他一半的白发都被鲜血濡湿,可白发下的那双苍穹般的眼睛却亮到极致。 他手里提着一个软下来的躯体,将其随意地丢下来,然后双手交合在一起: “反转术式,【赫】。” 下一秒,红色的光从他指尖爆发,冲碎了空中咒灵的身体,也冲向下方羂索的位置。 羂索脸色大变,用血液组成血盾挡在身前,可仍被巨大的力量冲撞地后退,脚在地上压出深深的一道痕迹,一直抵到墙根处才勉强停下,而他的半边手臂和肩膀已经被轰出了半圆的伤口。 羂索仰头看着那人:“五条悟……” 五条悟站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怎么,没想到老子会出现在这里吗?老子还要谢谢你,让老子终于学会了反转术式。” 然后他就扭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西川雾音和夏油杰,难得正色道:“不要再用你那什么呼吸法了,这个老东西,是想用你的日之呼吸撕裂时空,回到千年前的过去!” “什么……”西川雾音愣怔。 身体靠在岩壁上的羂索低低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在众人的视线下,他被打伤后落在地上的血全都倒飞回自己的身体里,像是穿针引线般,将他的骨头、肌肉、血管神经一点一点的缝补全。 已经活了千年之久的羂索,同样拥有着极高水准的反转术式。 他看着已经落到西川雾音旁边的五条悟,语气仍是那么温和:“原本我还在想,【九相图】怎么还没有回来,没想到六眼神子短短几日已经成长到如此境界。不过没关系,我本也没想杀了你。你如今将【九相图】带过来,已经彻底补全了这一切。” 羂索微笑着,随着他的话,原本被五条悟轰成渣的【九相图】残秽突然如飓风残卷,浮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蓝色风洞,掀起一阵狂风。 西川雾音和夏油杰忙抬起手遮在眼前,开着无下限的五条悟则是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被众人忽视的真人目光一凝,突然将自己的手臂变长,狠狠地打向西川雾音。 夏油杰只来得及弄断真人的手臂,五条悟的【苍】还没打出去,真人已经如愿打掉了西川雾音手中一直握着的日轮刀。 脱离了雾音掌控的日轮刀,则倒飞着,竟直直地插进【九相图】幻化成的风洞中。 因为触碰到长刀而被烈焰焚烧的真人惨叫着倒退,被羂索用果断地用血液斩断半边手臂。 而此时,被黑刀刺穿的咒力风洞突兀地在中间燃起了大火,越演愈烈,直到轰然洞开。 羂索终于发出了一声满足地喟叹:“无限城,终于要开启了。” 第4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风口,倒逆着出现在空中。 羂索站在风口处,微笑着看向被眼前这一幕惊到暂时失语的三人。 “一千年前,我曾救过一个人。那个孩子重病在身,命不久矣,我便将一位良医引荐给他。”羂索笑着摇头,“可惜这孩子生性多疑,还没等医生配完最后一种药,就将这良医杀了,不得已,只好又来求助于我。他来求我找一种花,作为交换,他与我结成了契约。” 青色彼岸花。 鬼舞辻无惨到死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西川雾音怎么都没有想到,羂索同鬼的渊源竟然这么深。 羂索甚至还与鬼舞辻无惨结过契约。 这意味着鬼舞辻无惨死后身体化成的咒物都将归羂索所有。 可鬼舞辻无惨是死于阳光之下的,身体被阳光灼烧地连渣都不剩,更不能留下咒物。 他留下的只有珠世小姐赠送的血液样本以及……活下来的能够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的灶门炭治郎兄妹。 在无惨死后,灶门炭治郎兄妹虽然在珠世小姐的治疗下从鬼恢复到了人类,但他们的基因还是被改变了。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自他们兄妹二人之后,再也没有后代能够修习呼吸法,也没有人能够看到怪诞扭曲的咒灵。 成了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就像是产屋敷家的诅咒般。 可西川雾音不相信羂索会那么好心地帮助无惨:“你找到了青色彼岸花?” 羂索:“当然。如果没有找到,无惨也不会与我结成契约。” 西川雾音:“你在撒谎。如果鬼舞辻无惨真的得到了青色彼岸花,他又怎么可能会死在太阳下?” 羂索慢慢笑起来,看着西川雾音的目光好像怪异又有趣:“青色彼岸花仅能在一年中的白天开放数日,‘它’天生向往着阳光,就像你耳朵上绘着太阳纹的花札耳饰。”: 西川雾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无惨为什么在最后非要得到灶门弥豆子的身体吗?因为,青色彼岸花是一种家族血脉,而弥豆子觉醒了这种血脉。”羂索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那时候走投无路的无惨来找我,既舍弃不了自己这可以长生不死的身体,却又不想永远躲在阴暗的黑夜里,我就为他指了条通向山里的路。” “山顶上住着一家六口。丧夫的女主人带着五个可爱的孩子,正是继承着青色彼岸花血脉的人。”羂索一副怜悯地模样,“只是无惨太着急了,除了当时不在家的哥哥,其他人都几乎丧命于他手。可怜的孩子,以为青色彼岸花是什么吃食,吃了他们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病。但好在,唯一活下来的女孩变成了无惨最想要的样子——” “是你!”西川雾音不可置信。 当初听到产屋敷大人提及灶门家几乎被灭门的惨案时,西川雾音也曾疑惑过,为什么连鬼杀队都搜寻不到的鬼之王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雪山上,还咬死了灶门家的人? 明明无惨在与继国缘一对战后就已经销声匿迹,也很少再去自己制造眷属,可却跑去了灶门家留下弥豆子这个活口。 原来这些无妄之灾,都源自一个人—— 西川雾音突然侧过头,伸手捂住了自己虚化的左脸,下一秒,指缝中猛地燃起黑红的火焰。 一旁的夏油杰忙扶住她:“没事吧?” 西川雾音有些痛苦地蹙起眉,感觉灵魂都被燃烧起来了。 西川雾音痛到来不及回应他。 她下垂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握着,这是她第一次被诅咒疯狂地想要夺取身体的使用权。 她能感觉到来自身体内的滔天怒火,这些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在她努力的压制下,体内的咒力仍旧层层高涨。 刀。 它想要拿回刀。 然后砍断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 羂索勾着笑容的嘴角,恶意满满。 还不等西川雾音有什么动作,一条大长腿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笔挺的身影挡在了雾音和夏油杰身前。 五条悟难得神情正肃,一双苍蓝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站在那里的羂索: “我在来这里之前给本家打过电话。五条本家曾记载,五百多年前有一个名叫羂索的咒术师被当时的六眼神子杀死过,却因为他生得术式的特殊性,他曾经的身体还存留哪怕一丝,都可以用术式不断更换肉/体得以存活。这个老东西,粗略估计都活了上千年了,只剩了个脑子都不愿意死,你听他在这里说什么废话,直接打就是。” “老子先说好,老子不是为了帮你。五条家是不会让杀死过‘六眼’的咒术师活着走出这里的。” 五条悟说着,指尖慢慢亮起红色的光。 面对五条悟,羂索的神色稍稍收敛了一下,但仍旧面色不改:“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五条家的神子。门要开了,你庞大的咒力只要牵引到时空之门,导致时空坍塌,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瞬间压成分子。” 五条悟指尖的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这么说,老子就会怕你吗?” 他说着,身形一闪,羂索原本站着的位置瞬间往下塌成一个大坑。 五条悟如站平地般浮在空中,手里插着兜:“躲得很快嘛,老东西。” 像是触角一样的血线撑起羂索,带着他躲过了刚刚五条悟那波攻击。 羂索站得更高,数十根血线撑在 他的脚下,妄图将他弹射送到洞开的门内。 五条悟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你知道吗,从来都是别人仰视着老子。” 话音刚落,五条悟已经出现在羂索身前,被无下限术式覆盖地长腿不断扫向羂索,只是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已经你来我往数十回了。 活了千年的羂索自然不会斗不过现在尚且稚嫩的五条家的“六眼”,但是碍于门无法承受过高的咒力,羂索也束手束脚,他索性让真人从另一边牵制五条悟。 第52章 先前让夏油杰颇难招架的【无为转变】在无下限术式下,也变得鸡肋起来,但是二打一始终有优势。 羂索根本不想同五条悟缠斗,他现在只想进入门内。 羂索用血线直接卷起真人的改造人,在五条悟的眼前一一捏爆,恶心的黄蓝混合物像是下雨般炸了五条悟满身。 哪怕有无下限,五条悟仍旧被恶心得受不了。 他忍无可忍:“杰!” 虹龙硕大的龙首浮现在五条悟的身侧,龙昂首吐气,将这些污秽全吹去了羂索的方向。 五条悟扭了下肩膀:“杰,我觉得你的宝可梦图鉴里可以再多出一个特级了。” 夏油杰站在下面:“正有此意。” 一个六眼神子,一个咒灵操使,愣是挡在了羂索和真人的面前,不让羂索往前靠近一步。 西川雾音已经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联手对抗羂索的时候,走向了漩涡般的风洞。 随着她的靠近,插/在正中间的黑刀嗡嗡作响,西川雾音伸手抓住了刀柄。 她刚握紧,只听一声清脆的弦音,然后是接连不断、气势汹汹地琵琶声响彻山洞。 原本还像是漩涡般的风洞,仿佛风吹云散,慢慢显露出内里的情景。 一扇双开的木质推门突然打开,无数灯笼烛灯摆放在一间有一间的木质和室内,上下翻转,如同倒置的天地,却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最尽头的房间里,一个身穿暗紫色和服、容貌昳丽不辨男女的人坐在地板上,缓慢睁开红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望向这里。 鬼舞辻无惨! 哪怕从来没有见过,西川雾音仍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西川雾音握在手中的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陷入无限城内的半个刀刃渐渐发烫发热,然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刀身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不仅没有被西川雾音拔出,反而陷得更深,甚至要带着西川雾音一同进这无限城中。 远远在另一边的羂索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 无限城只能进一个人,如果被西川雾音进去,羂索的图谋都将付诸东水。 羂索调动身体所有的咒力和血线,如漫天花针一样扎向五条悟和夏油杰,而他则主动掀开了自己的头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脑花,竟是要跳出加茂秀明的身体,直扑进无限城门中。 “让我进——我才是无惨的契约者!!”白色的脑花竟咧开人的嘴,尖利的白牙直接咬上了西川雾音的手臂。 他丝毫不留情,牙齿深深陷进雾音的肉里,红色的血液很快就蔓延到高专黑色的校服袖上。 如果羂索没有抛弃加茂秀明被鬼化的身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触碰西川雾音,但现在他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属于他自己的脑子,西川雾音身上的诅咒并没有将他当成鬼去对待。 可是西川雾音却根本没有精力去管羂索了。 抓着的日轮刀就像在抓高温炭火一样,她几乎闻到自己手中皮肉烧焦的肉味。 而这温度并没有仅停留在手中。 随着刀的温度传来,她半边咒化的身体也发烫发热。 原本勉力维持着的与诅咒共用一半身体的平衡瞬间被打破。灵魂内的灼烧感和被强制融合的痛感,饶是西川雾音也有一瞬的大脑空白。 等西川雾音再回神来,眼前已经被汗水模糊,因为剧烈的疼痛,整个身体都轻微抽搐起来。 西川雾音攥着刀的手更加用力了。 因为鬼舞辻无惨的出现,诅咒要强制与她同化了。 她必须要保持清醒。 而另一边,因为羂索猝不及防抛弃了身体,五条悟和夏油杰将加茂秀明的身体砸了个稀巴烂才发现罪魁祸首已经飞去西川雾音处了。 五条悟直接伸出手拽着真人的头发,将他拎到夏油杰的面前。 真人眦目欲裂。 他被五条悟压制得死死的,无论是【无为转变】还是其他术式,在五条悟面前都毫无用处,而且因为五条悟嫌他话多,还折断了他的一条手臂,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连话都说不出。 夏油杰也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真人瞪着一双眼,像是被不断拉长、无限拉长,旋转着,最后化成了夏油杰手中浑圆的咒灵玉,然后没有犹豫地就这么被夏油杰塞进了嘴里。 夏油杰咽得面无表情。 重新站在夏油杰身旁的真人,没有了先前那些刺人的恶意,只是空白着表情,甩出自己长长的手臂,张开的五指狠狠抓向那个像是要嵌进雾音手臂里的脑花。 羂索自然不能让自己被抓住。 眼见着真人的手臂抓过来,羂索索性松开了自己的嘴,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一颗脑花长出了细长的手脚。 他一脚蹬在了西川雾音的手臂上,像是棉线一样的手缠绕在西川雾音垂下来的发丝上,想要借力将自己晃进门内。 在羂索的一条腿踩进无限城敞开的门内时,一直深陷在门里的日轮刀终于扯着西川雾音抓着刀柄的手,一同陷入无限城中。 因为咒力有限,加上条件限制,无限城只能进入一个人。 羂索和西川雾音同时被无限城的规则所排斥。 漩涡般的大门一边拉扯着他们的身体要将他们吞进去,一边又因为超出人数想要将他们甩出去。 西川雾音既要承受内里灵魂的灼烧,又要承受身体上的撕扯,终于痛呼出声。 而只剩下一个脑花的羂索也遭受了施加在灵魂上的痛楚。 谁都不想让对方进去,只看谁能熬过对方。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两个人陷进无限城门内时,就再无法靠近无限城了,只能站在另一边远远看着。 夏油杰眼见着西川雾音半个身体都陷进去,而露在外面的身体也开始咒化,四眼的可怖诅咒几乎实质化起来,夏油杰紧皱着眉头:“悟,还有什么办法吗?” 五条悟也无能为力,他推测:“羂索打开门的条件应该是让与鬼舞辻无惨曾有过契约的一人进入无限城,但是现在因为超出了人数,无限城的规则要纠正错误,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我们再贸然过去,只会让无限城认定是四个人想要进入,只怕已经陷进去的西川雾音会更加痛苦。” “但是,小雾音竟然能进去,就说明一件事。”五条悟摩挲了一下下巴。 夏油杰沉下眉眼:“她曾与鬼之王有过契约。” 五条悟想了一下:“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她,毕竟鬼舞辻无惨在百年前确实已经死了。估计问题出现在她身上的那个诅咒上。说到这,杰,老子早就想说了,雾音身上的诅咒,真的是她妈妈吗?” 五条悟睁着璀璨的湛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人形与四眼诅咒交替闪现的西川雾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东西,从无限城出现开始,咒力逐级攀登,现在竟要不输于那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了。” 第43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西川雾音觉得自己像浸泡在火里。 热、烫,却不疼。 她已经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要准备做什么,只觉得自己漂浮着,神思混沌。 簌—— 簌—— 火穿过风发出的簌簌声在耳边愈来愈响,直到鼻尖也嗅到火油的气味,那有节奏的脚步声也逐渐在耳旁清晰可闻。 西川雾音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茫茫的雪,然后紧随而来的就是风吹过, 有些刺骨的寒冷。 雪花落在了西川雾音的鼻尖上,冰冰凉的,眨眼间被呼出的热气化成一小滩水。 【冷了吗?】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西川雾音下意识看过去,一个头包围巾,怀里抱着孩子的黑发女人正微微俯身看着她,【冷的话就站到火堆边吧,炭治郎。】 西川雾音有些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猛地一激灵,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我不冷,妈妈,你抱着妹妹去烤火吧,我想看爸爸跳舞。】 还没等西川雾音回神,她就听到自己在说话,然后她的身体就主动靠近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伸出手逗弄着她: 【弥豆子,冷了吗?马上就可以看到爸爸跳神乐舞了。祈求火神大人今年也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让弥豆子快点长大。】 绿灰格子的市松纹羽织随着逗弄的动作,滑在手背上,西川雾音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稚嫩、指尖却已经有了些许薄茧——这是做重活留下的茧子。 而被逗弄的孩子则咯咯笑着,女人有些无奈:【不要生病了,炭治郎。】 【不会的妈妈,我可是家里的长子,还要照顾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小小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西川雾音无法控制身体,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段记忆。 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附身到了百年前最后一位日之呼吸修习者,灶门炭治郎的身上。 第53章 【炭治郎。】 低沉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西川雾音的视线跟随着身体主人的转身,也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男人穿着祭祀用的衣服,深红色的长发被高高地束在脑后,他两颊削瘦,左额处有一块浅浅的疤,看过来的目光沉稳又平和:【要祭拜火神大人了。】 西川雾音这才注意到,男人手中拿着一根火把。 也许是见到炭治郎的视线望了过来,男人在咳喘了几声后,慢慢张开手臂高高举起,然后威风赫赫地挥起了手臂。 簌—— 簌—— 火与风撞击在一起发出的空音,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异常清晰。 西川雾音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她听到的是祭祀舞的声音。 男人像是不知疲倦,光着脚踩在雪地上,在漫天大雪里跳着神乐舞。 明明看上去是那么病弱的男人,却连气息都平稳得异常。 很快,西川雾音的视线里就只有男人舞着火把的身姿。 簌—— 簌—— 不知为何,西川雾音竟有些看入了迷,恍然间竟不觉得那是火把,而是一柄剑、一把刀,随着每一次的挥舞,都会带起熊熊火焰。 火,也成了这片莹白天地里唯一明亮流动的东西。 一直到东方既白,男人终于停下了舞步,可西川雾音的眼前仍只有那一点舞动的火光。 【……炭治郎……】 【炭治郎。】 【要记得呼吸啊。】 “……雾音……” “……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蓦得回神。 眼前是烛灯昏暗的、倒置着的无数间和室,她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正跟羂索抢夺进入无限城的机会。 “雾音!你没事吧?”夏油杰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西川雾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竟然都已经陷进了无限城内,而她手里一直紧握的日轮刀,仍以要撕裂空间之势,直指最里间穿着和服的鬼舞辻无惨。 无限城内的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般,和室里藏着的每一只鬼都维持着静止的动作,只有那猩红贪婪的眼睛证明了它们是活物。 等她低头看到自己,才明白为什么杰会那样担心。 她进入无限城的身体已经全部咒化,随着每秒向无限城内移动,她的身体也在接触到无限城的瞬间咒化完成。 不知是不是咒化的原因,她的感受也两极分化起来。 露在无限城外的身体忍受着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的痛楚,而无限城内咒化完成的身体却已经毫无知觉。 ——……应该很丑吧? ——不,现在应该想的是该如何捣毁这个时空之门。 ——……完全咒化后,我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吗? ——想要救大家,只有往前了。 ——……到那时,杰还有五条,他们会杀了我吗? ——如果不杀了羂索,让他占据鬼舞辻无惨的身体,这世间就真的再没有第二个日之呼吸可以斩杀恶鬼了! …… …… 【雾音。】 熟悉的声音直接响在脑子里。 【看着我。】 西川雾音下意识望了过去,就陷入了一双深紫色如海般深邃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冷静、沉着,对西川雾音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都熟视无睹。 【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在这里辅助你。我等你回来。】 这是咒灵操使与自己的咒灵沟通的方式之一。 随着脑海中那道声音的起落,属于夏油杰的咒力也像包容万物的海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雾音的身体里,抚去她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杰的咒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西川雾音还在无限城外的那半边身体上,试图想要减轻一些她的痛楚。 尽管微不足道,却仍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终于看向身旁只剩下一颗脑子的羂索。 羂索与她的状态无二。 想要跨越时间,改变曾经的既定事实,必会被时空排斥,更何况无限城还只允许一个人进入。 羂索也在陷进一半的无限城后,整颗脑花看上去昏昏沉沉,连新长出来的细长手脚都耷拉着,但是身体仍在不停地向着鬼舞辻无惨的方向移去。 西川雾音神色微肃,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在羂索还没有完全进入无限城之前杀死他。 可是羂索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强大咒术师,通过舍弃身体让自己仅剩的脑子变成了相当于特级咒物的存在,如果没有有效的方法,就只能封印,不能杀死。 可是他既然都能放弃人的身份去筹谋千年,其心志实属一般人不能敌,封印后难保不会再卷土重来。 如果真的再有这一天,是不是又会有哪个平凡的普通人像当初的她那样,失去一切。 西川雾音想起了产屋敷宅中那间摆满了牌位的供奉室。 千年来,死在羂索和无惨手中的人,又何止是鬼杀队员们,还有成千上万的无辜普通人。 莫名地,方才陷入混沌时,见到的那个包着头巾的温柔女人再次浮在眼前,然后西川雾音发现自己哭了。 再准确一点应该是,陷入无限城的这半边咒化已经完成的身体在哭。 流下的也不是眼泪,是一簇又一簇的小火苗。 之前西川雾音就有所猜测,在看到了百年前的记忆后,更是可以肯定,现在她身上咒化的这一部分是最后一位日之呼吸法的修习者,灶门炭治郎。 小火苗还在不停地从她的眼眶中掉落下来,那时西川雾音想的是,原来变成了诅咒也还会保留记忆和情感。 那她的妈妈呢? …… 【炭治郎。】 【要记得维持呼吸啊。】 西川雾音感觉到心跳逐步加快,越来越快,本就因为忍受痛苦而发热的身体,温度变得更高。 【记得呼吸啊。】 西川雾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其他人接管了一般,她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就好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大雪天。 有簌簌的风声响起。 是火撞击雪和风发出的声音。 积病瘦弱的男人光着脚在雪地里跳着祭祀火神的舞。 一遍又一遍,跳了一整夜。 【炭治郎,记住了吗?】 【不要忘记呼吸,要记得呼吸啊。】 …… 被怪物的触角刺穿心肺的女人紧紧抱住自己,殷红的血不断地溢出,洇染到西川雾音的身上。 【雾音。】 【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 …… 西川雾音慢慢睁开眼睛。 火不见了,无限城也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空白的、透明的世界。 她看到了跳动着的心。 距离她最远的 无限城的房间里,有七颗跳动着的心。 这是鬼舞辻无惨。 然后是分布在无限城内各个地方跳动的心脏。 这是其他藏匿在其中的鬼。 而距离她最近的,本该是一颗脑花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没有心脏,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羂索是一个极其奸猾之人。 当年他得知拥有七颗心脏的鬼舞辻无惨死在了日轮刀下后,为了吸取教训,他将自己一切可能会暴露出来的弱点都用术式替换掉、舍弃掉了,只留下这么一颗看上去脆弱的脑花,却是最坚硬不摧的部位。 【通透世界】都无法看到其弱点。 西川雾音内心却更加平静。 她不停地放缓自己的呼吸,吞气、吐气,长长的白息自她嘴中溢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团烈火,连还未能完全进入到无限城的那半边身体也被火焰覆盖。 原本黑色的布满诅咒之力的火焰,正慢慢由黑变红,最后成了金红色,将她包裹在其中。 西川雾音再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看到了。 一条长长的、细细的、几不可见的线突兀的扎在空中,另一端遥遥地延伸到另一头去,没入那七颗心脏的所在之处。 是契约。 当年羂索以“救命之恩”让无惨答应与之结成契约,许诺身灭后定会将自身化成的咒物交给羂索。 一个认为自己定会永生不死,所以草草许下诺言,另一个布局千年,只为了一个强大、不死、能够完成宿愿的身体。 却没想到,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这份契约,却在今日显露在了【通透世界】下。 西川雾音清楚,这是关闭无限城、杀死羂索的唯一机会。 她握紧了手中的黑刀,原本一直固执向前的刀,不止在何时已经安静地停在了西川雾音的手里,随着她身上附着的火焰,刀刃也被烧成了绯红色。 她重重挥出了第一刀。 【日之呼吸壹之型圆舞】 第54章 第二刀。 【日之呼吸贰之型碧罗之天】 第三刀。 【日之呼吸叁之型烈日红镜】 …… 西川雾音挥舞着刀的身姿,逐渐与那雪地里跳着祭祀舞的身影相重合。 带着对神的敬畏、对敬爱之人的思念、对未来的期许,每一刀都重重地击在了那条看似细长却坚韧的线上。 赫刀与契约之线撞击擦出一下又一下的火花,每一下都在这个透明的世界中绚丽夺目。 呼吸。 吞气、吐气。 西川雾音从来没有如此宁静过。 仇恨、宿命、生死……好像都被抛之脑后,她的脑海中只有【挥刀】。 挥刀。 挥刀。 挥刀。 一直到第十三下。 最后一刀,在羂索清醒而惊恐的目光中,砍断了契约之线,但刀并没有停下,以一往无前之势,插/进了白色的脑花中。 随着线断,无限城发出轰轰巨响,由外向内,倒置的和室不断坍塌,直到蔓延向最后一间。 猩红的眼瞳在那一刻突然闪过弧光,本应该被时间静止的无惨又一次目睹了这辈子的噩梦——熊熊烈火直扑眼前。 却在烧灼到发丝之前,无限城关闭了。 鬼舞辻无惨一动不动地垂头看着地板上飘落的烧焦的灰尘,半晌,无边的黑夜里才显露那双绯瞳: “鸣女,刚刚有人来了吗?” “没有人,无惨大人。” - 西川雾音被甩出无限城,重重砸在了地上。 夏油杰在第一时间放出了鳊鲼咒灵去接住她,却在碰到她的瞬间被火焰烧化。 “别过来——” 西川雾音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扭头呕出一口血。 夏油杰奔过来的脚步一停,然后又继续走过来:“硝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悟来之前就联系了硝子,我们先……” 西川雾音仰起脸看向他,露出一个笑来:“我看到杰的心脏了,原来要比五条的稍微偏左一点……” 随着她说话,一直有火苗不间断地掉在地上,摔成火花。 西川雾音低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完全咒化的细长的肢体让她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一下: “羂索死了,他永远留在了混乱的时空里,不会再回来了,无惨也不会复活。我做到了。” 夏油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像是没有看到她可怖扭曲的脸和满身的火焰,伸出手,按压在她的头顶上: “是的,你做到了。我们雾音是大英雄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两个字从夏油杰的口中说出,西川雾音的眼眶里又落下一簇又一簇的小火苗,看上去滑稽又怪异。 在舞出日之呼吸十叁式时,西川雾音就已经彻底与诅咒融合在一起。 她现在,大概不能算是人了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四肢也变得细长起来,慢慢的,她越来越像在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长着四只眼睛的怪物。 “把我……把我变成咒灵玉吧……” 黑刀已经随着羂索一起永远留在了时空的漩涡里,耳朵上的太阳纹耳饰也已经灰飞烟灭,西川雾音能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没有人能够真正与咒灵相融合。 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雾音,你听我说,悟去接产屋敷先生了。在悟来之前,产屋敷先生曾请求悟,如果发生了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要让你见他一面。” 西川雾音仰头看着他。 她的视线里还是通透的世界。 这里除了杰跳动的那颗心脏,什么都没有。 她原本想笑一笑,告诉杰她知道了。 可是她的视野却由外向内,渐渐发黑。她维持着这样的坐姿,逐渐沉默、僵硬下来。 夏油杰脸色一变,刚准备动作,山壁又一次被大力轰破一个洞出来,五条悟拎着男人,直接闪现到了西川雾音和夏油杰的面前。 “来得及吗?”五条悟为了方便高速移动,直接冒昧扯着产屋敷家主的手臂就过来了。 产屋敷也顾不得狼狈的样子,直接走上来:“她在哪?” 夏油杰这才想起来,产屋敷曜哉只是个普通人,他根本看不到已经变成咒灵的西川雾音。 “就在这里,在你面前。”夏油杰指了指雾音的方向。 产屋敷曜哉面色一肃,喝到:“西川雾音!” 声音严厉,在这个洞内回荡。 “西川雾音!” “还不解开对你母亲的诅咒?!” 站在产屋敷身边的两个男生一惊,谁诅咒谁? 产屋敷曜哉一字一句道:“西川雾音,你忘了吗?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西川雾音觉得自己很冷。 她好像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踩在了青砾砖砌成的小道上。 她想起来了,今天她原本是要参加吹奏部的部活,给网球部的比赛加油助威的,但因为前几日爸爸带她去赏樱着了凉,她的嗓子哑了,就提前回了家。 她像往常一样,沿着小道一路直走,就看到了种着山茶和御衣黄的小院。 我回来了。她一边换鞋,一边哑着嗓子大声道。 有声音从厨房的位置传来。应该是妈妈在准备晚餐。 她拿着刚刚摘下来的花,推开了厨房的门。 本应该是明亮的、奶油色的墙壁上溅满了血,地上也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痕的终点是一件藏青色的衬衫和蓝灰色的领带。 内脏散了一地,有咀嚼声在头顶响起。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在极度的惊恐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然后大力地将她掼倒在地上,随即一个濡湿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 黏糊糊的血几乎糊满了她的脸。 她瞳孔紧缩地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张了张嘴,可【妈妈】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沾满了血的手紧紧捂住。 她听到有声音,粘稠的声音停在了她们的头顶上。 她的妈妈用一种极其悲伤的目光看着她。 然后是一道风声,一个看不到的东西狠狠地贯穿了她身上人和她的腹部。 殷红的血潺潺流淌,同出一源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东西在她的家里? 那是爸爸吗?爸爸死了吗? 那妈妈呢?……妈妈也死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下一秒,有东西从她被洞穿的腹部长了出来。 - 原来,自始至终,诅咒了母亲的人,是自己。 - 西川雾音流着眼泪,慢慢睁开眼睛。 她想起四年前发生的事了。 “当年,你亲眼目睹惨死的莲和沙耶奈,在极端的情绪下觉醒了【青色彼岸花】的血脉,诅咒了你的母亲沙耶奈,并忘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产屋敷曜哉叹了口气,“日之呼吸被你压在身体里,你宁愿去修习雾之呼吸法,也不愿意接受它。你排斥日之呼吸,就是在排斥你自己。那些情感、记忆,都被你抛弃,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啊。”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雾音,你还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像是有所觉,西川雾音回头,熟悉的、曾经她不敢去想的面容就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她看上去好像不知道等了多久。 女人温柔地看着她:【雾音,长大了。】 “对不起……”西川雾音先是喃喃,然后被倒灌的情绪冲击,话都说不完全,哭到不能自抑。 【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我的女儿。】女人爱怜地拥住她,【好好活下去,雾音,我永远爱着你。】 像是光一样,慢慢地散落开。 当灶门沙耶奈的身影彻底消失,西川雾音重新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大声地哭。 她知道这一次,妈妈真的不在了。 - 夏油杰背着雾音走出山洞的时候,西川雾音趴在他的肩头问他:“为什么杰刚刚可以碰到我?那时候,杰的咒灵明明都被火烧化了吧?” 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静谧、祥和。 夏油杰想了想,然后侧了下头问她:“虹龙会伤到我吗?” 西川雾音摇摇头:“不会。” 夏油杰笑道:“那雾音也不会。因为你早就是我的小咒灵了啊。” 西川雾音:“可我现在变回来了,已经不是咒灵了。” 夏油杰歪了下头:“所以现在要带你回家了。可以换另外一个身份了。” 西川雾音:“诶——” 一直走在两个人前面,但是因为“六眼”什么都看得到,耳朵也特别好使的五条:“……” 第55章 五条悟心累:“尊重老子一下啊,老子不是个死人!” 第44章 番外一if线身为普通人…… 天阴沉沉的,天际最后一抹白也被灰浓的云吞噬。 因为要下雨了,行人都走得很快,低着头,步履匆匆,几乎不会关注外界发生的一切。 西川雾音看看天色,背着小号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穿过公园,就能走到她家所在的松下町。 因为踩踏草坪是不道德的事,所以西川雾音怀着抱歉的心情毫不犹豫地踩了过去。 好在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人看到。 细密的雨丝已经飘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平日里总是爬满小孩的沙堆已经空无一人,她这才踩着花坛跳了下来。 天空被闪电撕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西川雾音也不害怕,耳机里放着钢琴交响曲,和着由远及近的雷鸣,竟也颇有些意趣。 直到身后响起了另一道重叠在一起的脚步。 西川雾音借着梳理头发的姿势,侧脸往后看,只看到一个穿着宽大外套的人。 兜帽几乎罩住这人的整张脸,黑色的长发混乱地散在她身前,让人看不清长相。 但让西川雾音真正犹疑的是她手里拿着的剪刀。 什么样的人会在雨天拿着一把剪刀走在公园里? 下一秒,这人突然抬头,一双说不清是浑浊还是无神的眼睛就与西川雾音对视上了。 西川雾音寒毛冷立。 不仅仅是因为那双与她对视而慢慢拉长的双眼,还因为那兜帽下带着的巨大口罩。 雨天、剪刀、口罩、长发…… 西川雾音默默对自己道,不可能的,那只是都市传说而已…… 然后她就听见对面的人沙哑着粗粝般的嗓音问着:“我,漂亮吗?” 西川雾音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记得这个传说,关于裂口女的传说。 身长高大、长发披肩、穿着宽大外套、脸上戴着口罩的年轻女性,喜欢向放学回家的孩子询问自己是否漂亮。 如果回答“漂亮”,她就会摘下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张裂到耳下的嘴,继续询问“这样也漂亮吗?”,如果回答“不漂亮”,就会被对方手里的剪刀杀死,回答“漂亮”,则会被对方用剪刀,也将嘴剪成她那副模样。 所以这其实是一道无解的题。 西川雾音尚且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有人在做恶作剧,恶意模仿都市怪谈,躲在这里吓唬路过的学生,但是她也不敢保证这个人就真的不是“裂口女”。 西川雾音索性把嘴巴闭紧,只睁着一双浅碧色的眼睛跟她对视着。 裂口女:“我漂亮吗?” 西川雾音闭紧嘴巴,一味不语。 裂口女:“我漂亮吗?” 裂口女:“我漂亮吗?” 裂口女:“我漂亮吗?” 西川雾音同她无辜对视,一副听不懂立本语的样子。 裂口女:“……” 裂口女见她不说话,抬起手,单手勾开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又低声问了一次:“我漂亮吗?” 饶是有些不信又不敢不信的西川雾音,在目睹了对方口罩下溃烂的伤口时,也是骇了一下。 不知道是遭受过怎样的对待,才会将一张脸变成这副模样。 而对方像是犹不自知,咧着骇人的伤口,隐隐能看到里面发黑的舌尖,和早就烂完的牙齿,她又一次问了一遍:“我,漂亮吗?” 西川雾音皱紧眉头,面对这样的一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但她没想到,这一次不回答已经没有用了。 当裂口女摘下了自己的口罩,无论对方回不回答,都会被视为已回答。 她笑着,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剪刀。 雷电再次将天空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电光之后,就是裂口女的那张裂嘴,她仍微笑着问:“我漂亮吗?” 西川雾音扭头就跑。 “我漂亮吗?” “我漂亮吗?” “我漂亮吗?” 随着她的每一句问话,声音也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了西川雾音的耳边。 那张已经发黑发烂的舌尖几乎要舔到了她的脸边。 西川雾音害怕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迎着即将刺到她脸上的剪刀:“你——” 锋利的刀刃在她脸上一寸戛然而止。 裂口女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竟真的在等待她的回答。 好像在说:说吧,无论你说什么答案,我都会杀死你。 西川雾音:“你——” 西川雾音:“漂——” 西川雾音:“亮吗?” 借着拖长语调,又苟活了几秒的西川 雾音,在剪刀戳下来前将问题抛了回去。 裂口女:“……” 她就像是某种被写成的程序,哪怕再愤恨地盯着西川雾音,也一板一眼地张着嘴问:“我不漂亮吗?” 西川雾音:“你——” 西川雾音:“不——” 西川雾音:“漂——” 西川雾音:“亮吗?” 裂口女:“……” 成功被西川雾音卡到bug的裂口女,眼睛都要冒火了,戳在对方脸上的剪刀愣是只能停在上方一寸,怎么用力都不能往下刺去,她盯着西川雾音看了半晌,突然问道: “我漂亮,对吗?” 西川雾音暗道不好,这个都市传说竟然长了脑子。 这下只能在“对”和“不对”之间回答了。 但无论回答哪一个,肯定还是必死的结局。 西川雾音再次闭紧嘴巴,不说话。 裂口女慢慢裂开胜利的笑容,本就恐怖的嘴更是扯到耳根后,嘴里蠕动的蛆虫似乎都隐约可见,让西川雾音忍不住想要作呕: “我漂亮,对吗?” “我漂亮对吗?” “我漂亮对吗?” 只要对方重复问一个问题三次都没有得到回答后,好像被程序束缚住的身体就能再次解放,随心所欲地杀死别人。 所以西川雾音在她还没问出第三遍的时候,已经扭头就跑。 边跑边思考该怎么办。 现在bug已经卡不成了,靠逃跑显然是无法逃开裂口女,西川雾音暗自咬牙,先跑再说。 可是因为下雨,又在先前踩过花坛,沾了一脚底泥泞的西川雾音,在踏过水坑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肩上的小号直接甩出老远,裙子也翻在了身上,膝盖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流血了。 西川雾音抿紧唇,翻身靠在花坛边坐下,一抬头就看到裂口女那张放大的脸,忍不住瞳孔骤缩。 但哪怕这样,她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裂口女几乎脸贴着脸盯着西川雾音,咧着嘴,像是一个终于抓到了猎物的猎手,洋洋得意地问着: “我漂亮,对吗?” 西川雾音呼出一口气,现在无论她回答什么、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 她的手在旁边摸索着,抓着一根树枝,准备在对方用剪刀刺向她的时候,她也要将尖利的树枝狠狠插/进对方裂开的嘴里。 西川雾音紧盯着头顶那把锋利的剪刀,心跳止不住地狂奔,手指紧紧抓着树枝,试图给予自己一些勇气。 她努力让自己不在剪刀落下来的时候眨眼,不想在怪物面前表露自己的一丝丝恐惧,所以她看到了裂口女是怎样被击飞出去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裂口女的侧腰上,将她整个掀翻在地,混着一地泥水一起,一直撞到旁边的杉木树上才停下。 西川雾音还在突发的意外中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人已经从天上跳了下来,落到她的面前。 ——没错,就是从天上跳了下来。 “你没事吧?” 黑发男生蹲下来想要查看西川雾音受伤的情况,一眼就瞟到了女生翻到腰上的制服裙,又忙站起来侧过身:“抱歉!” 西川雾音伸手把裙摆重新捋顺回去,但因为膝盖和大腿上都有伤,裙子沾了水和泥,她实在不想让脏裙子碰到伤口,只好用手捧着,勉强遮盖住自己的大腿:“没事……” 西川雾音原本是想问他刚刚是从天上跳下来的吗,但是男生原本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脸突然一正,看着重新爬起来的裂口女,沉声念了一句“虹龙”,然后就向着裂口女的方向奔去。 西川雾音的视线原本一直跟在他的身上,突然被一块黑布遮了满头满脸,把东西扒拉下来才发现是男生身上穿着的黑色外套。 ——他注意到了西川雾音的窘迫,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让她可以用干净的衣服遮在伤口处。 真是个细心的人啊。 西川雾音这样想着,也没有客气,将他的外套垫在裙子下面,系在了腰上。 她扶着花坛慢慢站起来,另一边的男生已经跟裂口女斗得不可开交。 第56章 西川雾音只能看到男生在空中上下翻跳,裂口女也不停地用手中的剪刀刺向身旁的空气,然后突然,两个人都不见了。 西川雾音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真的不见了。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如果不是地上有他们踩过的脚印,还有那棵撞出了裂痕的杉木树,以及自己腰上缠绕着的黑色外套,西川雾音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西川雾音踌躇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将自己之前摔掉的小号捡了回来,在花坛边支起了一个没什么用的、遮挡风雨的角落,就这么钻了进去。 她用纸巾把腿上的血水擦干净,又将那件宽大的外套脱下来,连头发一起罩在自己的身上后,才又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西川雾音环着双腿,缩在这个由不知名男生的外套构成的、暂时安全的小世界里。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头上的外套突然被掀起。 歌单都已经听完一轮的西川雾音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侧了侧头,眼皮往上抬,就看到男生诧异的脸。 他讶异道:“你还没离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