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情诗系统攻略白月光》 第1章 [gl百合] 《我靠情诗系统攻略白月光作者:巴士别塔【完结】 简介:又名《诗吻》 【破茧重生】【暗恋成真】【微追妻火葬场】 钓系清冷设计师*温柔会撩画家 “当我为你写下这些情诗时, 我的灵魂就已经吻过你了。” 1. 常姞绑定了“情诗系统”,重回了她大二那年的春天,只有完成读诗任务,才能获取相应的生命值。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自己的私欲,她拦住了那位清冷美丽的画室老师苏莳,羞怯地在她耳边说了句情诗。 “姐姐,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她念情诗的声音也像一场春天,黏腻而深情。 2. 苏莳是知名设计师,也是画室的指导老师。 在苏莳生命中一个寻常的春天里,画室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同学常姞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情诗。 苏莳漫不经心地婉拒了,只是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常姞那双很漂亮的手上。 那是一双她看了就很想抚摸并画下来的手。 后来,因为情诗系统带来的蝴蝶效应,她们开始了一段似情人又非情人的关系。 常姞在苏莳的后背上画下一簇绽放的风信子。常姞说,她画下的是“重生的爱。” 苏莳漫不经心地笑着,她对爱情向来嗤之以鼻。 直到“白月光”回国之后,每天都和她念情诗的常姞选择消失在她的世界,她才惊觉——她对常姞的爱早就随着那朵风信子一同烙进她的生命里。 3. 不久之后,她们在某全女旅行综艺再次相见,常姞客气而疏离地叫她:“苏老师。” 苏莳凝视着常姞的脸,轻轻地笑了:“嗯?怎么不叫姐姐了?” 节目录制中,见常姞要给别的女人念情诗,向来理性清冷的苏莳终于在镜头前按耐不住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不是说过,你的情诗只为我写,也只念给我听吗?” 她们跟随节目组一路西行,她们啜饮陌路的黄昏,咀嚼微醺的黎明,诉尽远方和爱意。 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苏莳在常姞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常姞,我不可否认的是,你也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 阅读指南 *浪漫文艺风格 *前期日常,后期旅行 *情诗系统里的情诗为原创 *“白月光”是误会,轻微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系统 甜文 现代架空 白月光 主角苏莳互动视角常姞 其它:暗恋成真的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立意:爱人爱己 第1章 情诗集 常姞为苏莳写下的情诗集中,首页和尾页都有这么一句话: “姐姐,当我为你写下这些情诗时,我的灵魂就已经吻过你了。” -欢迎来到《诗吻》: 第2章 绑定情诗系统,跟姐姐说情诗 海城的开春总是矛盾的,阳光明媚,空气湿冷,让人的眼底同时装下春光与腐朽。 常姞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坐在大二那年报名的画室里。苏莳的声音绕成一条鱼线,钩住常姞的心脏,让她的灵魂被勒出忐忑而期待的泪水。 她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直到她有勇气抬起头,去看一看只有在梦境中才能与之重逢的人。 讲台上的苏莳穿着简约的白衬衫和复古的西装裤,衬衫的袖子被她挽到手肘处,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臂,银色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腰后。 苏莳长相冷艳,肤色白皙,像一块美丽而清冷的瓷玉,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常姞还记得画室里的女孩们在私底下称她为姬圈天菜。 阳光穿过缝隙,照在她眼前的画板上,轻轻跃动着。 常姞的眼睛有些酸涩,却不敢眨眼,她害怕再次睁开眼就会看不到眼前的苏莳。接着,她开始怀疑人死后是不是会进入一场梦,或者是成为一场梦。 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极了她二十岁的那个春天,可她却没有勇气去相信——她回到了她二十岁那年。 就在这时,一本诗集飞到她面前,悬空在半空中,封面上写着“为你写诗”,常姞认出这是她上一世她用了两年时间给苏莳写的一本情诗集。 一个机器声在她脑海里响起:“亲爱的宿主,你好,情诗系统将全程为你服务。” “情诗系统已动用能源帮宿主重返时空,现能源已耗尽,无法维持宿主的生命现状,请宿主完成每日读诗任务,以获取对应的生命值。” 那本悬空在常姞眼前的旧红色诗集随机翻开了一页: 【2021.03.21 今日诗句:“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荒野里,只有你,是我既定的情诗。”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任务颁布后,常姞的心脏开始发疼,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生命的十分钟倒计时。 此时,离下课还有半个钟头,画室里的人正在安静地画画,苏莳走下讲台看着学生的画作,时不时的指点几句。 就在这时,苏莳走到了常姞身边,看到常姞的脸色略显苍白后,她俯身问道:“常姞,你不舒服吗?怎么不画画?” 常姞心脏发疼,眼前的世界在她的面前失焦,背景被模糊化,她在眩晕的世界里只看得到苏莳,只看到苏莳清冷的目光里为她流露的担忧。 听到苏莳的声音后,她抬手轻轻拉住了苏莳的衣袖,眼睛湿漉漉地抬头看着苏莳,蠕动着唇瓣,尝试了几次才念出系统要求的那句情诗:“姐姐,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荒野里,只有你,是我既定的情诗。” 她念情诗的声音也像一场潮湿的春天,黏腻而深情。 常姞的声音落在寂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且清晰,画室里的人霎时目瞪口呆地看了过来,甚至能听到有人的画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们一边叹服着常姞的勇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苏莳的神色。 虽然她们私底下一直调侃苏莳是姬圈天菜,但是她们并不确定苏老师是不是女同。 此时的苏莳不会知道——她会永远记住这句情诗,包括记住常姞念情诗时颤抖的声音。这伶仃的言语会变成脱落的鱼鳞,被她的大海择取与收藏。 此时的苏莳听到常姞跟她念情诗后只是有些诧异,眉毛也随之微微一扬。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常姞向来沉默寡言,她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画画,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苏莳确实没想到这个安静怯懦的小姑娘居然有一天会拉住她的衣袖,眼睛湿漉漉地喊她“姐姐”,还在她的耳边念情诗。 苏莳感到不解,手指蜷缩了一下,那只拉住她衣袖的手指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常姞那白皙而纤细的手,眸光微暗。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像羊脂玉般,在一片素净的白中透着时间留下的微黄。 那是一双苏莳很喜欢的手。苏莳的心底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她是个重度手控。 向来淡定自持的苏莳难得看着那只手微微出了神,心脏恍若被羽毛挠动一般发痒。苏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她看见就想抚摸的手。 不过很快,苏莳就敛住了那莫名的思绪,神色依旧淡定而疏离,声音却比平常柔和了几分:“谢谢,祝你的画作和你的情诗一样美丽。” 接着,苏莳再次看向了那只拉住她衣袖的手,出声提醒道:“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下课再来找我。” 说完那句情诗后,虽然常姞的心脏立即就不疼了,但是她的心脏却跳起了一支热烈的拉丁舞,紧张而羞涩的情绪从灵魂蔓延到肌肤,让她的脸颊也随之泛红。 听到苏莳的提醒后,常姞松开了手,浅浅地笑着:“好的,苏老师。” 她的笑带着复杂的喜悦,带着新生的喜悦,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带着第一次勇敢示爱的喜悦…… 苏莳发现今天的常姞像是蜕变了一般,她刨除了身上的敏感与自卑,撩起遮住眼睛的刘海,朝着她甜甜地笑着,那双颓靡的厌世眼多了分妩媚的春光。 在她身上,苏莳荒谬地觉得她看到了一个人,跨过半生的泥泞,历经绝望与生死,在时光的恩赐下重新生长了爱的骨肉,重塑了自己破败的灵魂。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也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 她多看了常姞的几眼,微微勾起嘴角:“快点画画吧,下课时我要检查。” 身旁的同学看到向来清冷、不苟言笑的苏老师看着常姞浅浅一笑后,像吃到瓜一样半捂着嘴讨论道:“我就说,苏老师绝对,绝对,绝对是女同!” 第2章 常姞看着苏莳转身离去的背影,感到很是恍惚,这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对苏莳念出了她为苏莳而写的情诗。她曾经以为,那些情诗会随着她的死亡被岁月永恒地埋葬,不会有人看到,不会有人倾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刻,她的爱意被倾听到了。 这种感觉如潮水,将常姞托举着,她品尝到爱意被倾听到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压抑不住地勾起嘴角,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描摹起来。 这次苏莳布置的课堂作业是——《画出你眼里的春天》。 常姞眼里的春天太过复杂,她死于初春,又重生在初春,她在初春爱上苏莳,又在初春跟苏莳诉说爱意。 常姞蓦然想起诗人佩索阿的那句:“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是的,她想要去爱一个完整的春天。 常姞在画纸上勾勒出苏莳的侧脸,画纸上的苏莳眼里住着春天的蝴蝶,银色的长发是流动的银河。画里的长发美人悲悯地注视着河流,与自己的倒影四目相对,美丽、神圣得宛若神明阿佛洛狄忒。 临近下课时,苏莳走过来检查常姞的画作,看到常姞的画作后,她有些意外地看向常姞:“常姞,可以解释一下你画的春天吗?” 常姞放下画笔,偏头一笑,她那一张厌世脸在一瞬间柔和起来,红色的泪痣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闪烁的蝶翼。 她看着苏莳说:“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只有一个答案。” 许是有了第一次的尝试,第二次的尝试也就变得那么顺其自然。常姞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就是……苏老师,你就是我的春天。” 话音刚落,画室的铃声就响了,但这不妨碍画室里有着不被干扰的寂静,同学们的眼神惊愕地交汇着,最终聚焦到常姞和苏莳身上。 离常姞最近的那个女同学尤珂再次将画笔掉落在地,并悄咪咪地朝着常姞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苏莳今天在课堂上第二次被常姞表白了。 她的神情不禁冷峻起来,修长纤细的手指敲了敲常姞的画板,示意道:“其她人下课,常姞,你跟我出来一下。” 苏莳带常姞走到没有人的走廊处,随后倚靠在栏杆上,很是认真地看着常姞:“常同学,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祝福你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其次,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但这是你的个人爱好,我也无权干涉。你当然可以对我坦露爱意,只是不应该在我的课堂上。” “抱歉,苏老师。”许是久别重逢,又许是执念太深,常姞压抑已久的爱恋在这一天流泻,但给苏莳带来干扰并不是她的本意。 常姞有些懊恼,眼神漂浮在空中,小声地问: “苏老师,你刚才还没点评我的作业,我的画好看吗?” 苏莳低头,将常姞眼里的忐忑不安都一一窥尽。于是,她将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去,微微勾起嘴角调侃道:“你画的是我,我说很好看的话会不会像是在自夸?” “可是,你本来就很好看。”听到苏莳并不介意她的冒犯后,她抬头看着苏莳的容貌发自肺腑地夸赞,“真的,苏老师就是姬圈天菜!” “你就是因为这个喜欢我?”苏莳有些失笑,画室里的女孩怎么讨论她的,她多少有点耳闻。只是她不太相信常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年少的喜欢确实大都因皮囊而起。 常姞摇了摇头。 此时,太阳正在大地上沉沦,落日余晖散落在她们身上,晚风同时带起她们的发丝。 那一瞬间,常姞想起了很多很多,关于她生命中的死亡与救赎,也关于她生命中的爱意与憎恨……但在她曾经泥泞的生活里,苏莳确实是她唯一的神明。 常姞动作温柔地将苏莳那被晚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随后收回手看着苏莳的眼睛说:“倘若有一天苏老师能接受我的告白,我再来讲诉我是如何爱上你的,这是一个短暂而并不浪漫的故事。” 对于这个答案,苏莳有些诧异,但她没有多言,只是临走前看着常姞收回去的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的手很好看。” 说这话时,苏莳依旧面色不改,神色淡漠,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般平常。 常姞看着苏莳离去的背影,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轻轻地笑了。 心里想着:“原来,她喜欢的那个姐姐是个手控。而且,刚好喜欢她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手,她伸出双手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像是晃动起命运的铃声。 等苏莳消失在常姞的视线后,常姞回到画室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学校。 当常姞走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时,她抬头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忍不住流下了一行泪。 “情诗系统,你是从遗憾的爱意里衍生出来的吗?还是从抱有缺憾的时空里为我而来?” 情诗系统没有应答,但是常姞知道它的答案。 第3章 看见我美丽的黎明 【我曾走过漫长的黑夜,只为在白昼苏醒时看见你——我美丽的黎明。】 - 今天是周日,常姞回到宿舍时只看到她的隔壁铺边水琼。 边水琼一直都另类而独特,她喜欢化重金属、朋克那般烟熏的妆,染上红日那样炽热明艳的头发,在锁骨和手臂上纹上水波与浪花。 边水琼的身上有一种不驯的野性美,她背着一把贝斯,游走于世间,唱着河流一样奔腾的歌。河流偶尔怒号,长久悠闲地流淌。边水琼也是。 上一世,常姞生病住院时,边水琼被音综邀约,在节目上一炮而红,被各种媒体赞誉为“歌唱自由灵魂的民谣歌手”。 那时的常姞敏感地缩在自己的蜗牛壳里,和同学、宿友的关系都很疏离,只除了边水琼。 毕业后,边水琼听闻她得了重病,给她送花,给她联络更好的医院与医生。甚至边水琼得知她的父母不想为她承担医药费后,将她的节目邀约费发给了常姞。 在常姞不想收时,边水琼牵起她的手跟她说:“常姞,想不想见证一个草民歌手的诞生,这是一件神奇而疯狂的事情,我想邀请你陪我一起见证,好吗?” 猛烈的阳光照耀在边水琼身上,她那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像喷薄的烟火般灿烂。在她的笑颜里,常姞看到了她身上强大的生命力,辽阔而慈悲。 于是,常姞明白了边水琼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是因为常姞曾经的施以援手,她便铭记于心,百倍偿之。 常姞在边水琼期翼的目光里点下了头,答应她,要见证她如何成为一条流淌的河,流过世人的眼睛。 然而,生命凋谢的速度总是比春天来得更快。如边水琼所言,常姞看到了她在节目里溅起一池涟漪,吟唱着令人赞叹的歌谣。只是可惜,常姞的生命枯萎成一株花期短暂的水仙花,没有活过那年春天。 但无论如何,边水琼曾给予她生命中最后的温暖。于是,常姞在回学校的路上,给边水琼带了她喜欢吃的芋泥蛋糕。 但是,当常姞推开宿舍门,看到边水琼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湿润。穿过时空的缝隙,她们在此用相遇缝合春天的遗憾,进行一场关于友情的蔓延。 边水琼正戴着耳机在写歌,余光看到常姞进来后摘下耳机,转过身笑着和她打招呼:“上课回来了啊,常姞。” 她的笑容一如她张扬的红发,和时光的剪影重合,一如初见。 “对,你吃饭了吗?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那家芋泥蛋糕。”常姞将盒子放在边水琼的桌上,收敛不住的思绪却从神色中流泻出来。 “天呐,常姞,你就是传说中的蛋糕天使吧。”边水琼惊喜地接过蛋糕,却在抬眼看向常姞时雀跃戛然而止。 她蹙眉地打量着常姞,随后伸出了一根手指在身前左右晃了晃,严肃地得出一个结论,“不对,你不对劲。” 边水琼向来敏锐,也是那么擅于捕捉别人的变化。 常姞不置可否地笑了,那笑带着对生命的释怀:“只是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也不想耗费精力去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常姞不予多言,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有什么兼职推荐吗?我想要和原生家庭割裂关系,需要更多的经济收入支撑我以后的生活。 闻言,边水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现在想明白了。你那父母既不给你交大学学费,也没有关心过你的生活状况,还时不时的打电话数落你。我就说这个原生家庭单纯是给你找罪受的。” 时至今日,常姞再听到关于她原生家庭的评判,内心已无波澜。当她不再奢求家人的爱,并跳出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情感框架后,也就不再在意家人的话语与做法了。 边水琼仰靠在椅子上,给常姞想方法,蓦然眼睛一亮:“对了!我最近在一个le吧当驻唱歌手,听老板说最近打算推出一个活动,在召集画师给有需要的顾客作画。顾客可以在图纸的背后写上寄语,贴在le吧的一面墙上。你有兴趣去当这个画师的话,我就把你推给我老板。” 第3章 谈及“老板”时,边水琼的眼神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就拍了拍常姞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老板是个白富美,工资和待遇一点都不资本家做派,而且是个蛮有趣的人。” 常姞失笑:“好啊,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人肯定很有趣。” 边水琼的长发撩过常姞的耳边,她静静地看着边水琼生动的模样,突然伸手拥抱了她,声音像风一样轻,也像风一样真诚地回荡:“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边水琼抬起一只手作为回应,安抚性地拍了拍常姞的后背,以为她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而感到痛苦失落:“没事的,常姞,有我在。” - 常姞只有周末下午才需要去上她报名的画室培训课。 次日晚饭后,边水琼打算将常姞打扮一番。她剪掉了常姞过长的刘海,给她修剪了眉毛,化上淡妆。 随后,她打开常姞的衣柜,对着常姞满衣柜的t恤、长裤沉思了一会。 “常姞,虽然我知道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你想不想有新的尝试?” 常姞凑近一看,遥遥想起大二时的自己。彼时的她敏感而贫穷,尚未实现精神上的独立,总是穿宽松的衣服和留着遮住眉眼的刘海,恍若要将自己也掩埋在人海里。 “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的模样,我挑个小黑裙给你穿好吗?”边水琼从自己的衣柜里挑了件露背的吊带黑裙,递给常姞,“当然,我也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许是今天她看到常姞真的变化很大,于是想看她更大胆地去美丽。 常姞从回忆中抽离,目光落在边水琼递过来的小黑裙上,末了将其接了过来:“你还是期待一下你的美丽成果吧。”那一刻,记忆中的小刺猬也随之脱下长满刺的外衣,换上她想尝试的新衣。 常姞换完衣服出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修身的黑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姣好的身材,后背露出了她薄翼般的蝴蝶骨。这一身装扮配合着她的厌世眼和红泪痣,竟显得有些妖冶。 边水琼眼前一亮:“真的好适合你。我的朋友请你以后务必多穿,好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夸。”常姞被边水琼调侃得颇有羞涩,便唤着她出发去le吧。 她们要去的le吧名为“bodyelectric”,意为“美丽身躯”。 “我曾经曾问过老板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过直白和大胆。我老板说,自古以来,女性的身体被赋予太多污名与争议。而她希望在这个le吧里的女性可以坦荡地享受美丽的生命,自由地歌唱美丽的身躯。”在去bodyelectric的路上,边水琼和常姞解释起这个清吧名字的含义。 “你的老板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意思的人。”常姞听完对边水琼的老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谈及这个,我会觉得会是一个特别女性友好的拉吧。” 边水琼不置可否:“对的。放心,相信她很快也会是你的老板。” 很快就到了bodyelectric。 bodyelectric的装修像一座复古美丽的小城堡。走进大门后会看到一个小花园,道路两旁种满了各种花卉,能看到一些女性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一边喝鸡尾酒一边聊天。 穿过小花园后,上了扶梯便是二楼的娱乐区,有调酒区、驻唱台、观影区等。bodyelectric的女性都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美丽与魅力,她们可以在这里谈论一切。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拉吧,刨除了赤裸的凝视、贫瘠的欲望,它以乌托邦的形式搭建一个充满安全感的自由空间。 常姞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她行走于其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凝视与不适,而是看到这里拥有不被拘束的自由,也拥有惺惺相惜的友情与爱情。 “我和老板说了,她在三楼的包厢里,让我直接带你过去。”边水琼带着常姞来到了三楼的一个包厢,敲开了门。 “进。”是一道很慵懒的声音。 常姞进了包厢就看到了边水琼口中的那个老板。她金发碧眼,有点混血感,长相明艳,颦笑间自是风情万种。 但让常姞出乎意料的是,包厢里还坐着常姞昨天下午才见过的苏莳。 常姞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再见到苏莳,一边赞叹这奇妙的缘分,一边洋溢着雀跃的心情,眼神一旦落在苏莳身上,就很难再挪开。 那金发碧眼的老板撑着下巴,眼波流转于她们二者之间,笑着出言示意道:“常小姐,提醒一下,我才是你今天的面试官。” 看到常姞歉意的眼神后,明娆朝常姞伸出了手:“你好,常姞,我是明娆,bodyelectric的老板。”同常姞浅握了一下,明娆随后指了指旁边的苏莳,好奇地问道,“我的朋友,苏莳,不过感觉常小姐认识?” 常姞与苏莳对视后,灵魂瞬间变得羞涩起来,她不置可否地扬起嘴角:“明老板好,苏老师好。” “嗯。”苏莳穿着湖蓝色的休闲西装,目光像她正在享用的蓝色夏威夷一般凛冽,又流动着琉璃般的光泽。 在常姞看她时,她也在看常姞。那个跟她念情诗的小姑娘今晚完全变了个样子。她穿着修身露背的小黑裙,衬得皮肤白皙如玉,眼尾的那滴红痣让她多了分魅惑。而此时,她正雀跃而羞涩地看向自己。 观察到常姞的情绪后,苏莳对常姞产生了些许的好奇与兴趣。 “这么巧,我刚才还在问苏莳有没有合适的画师推荐给我,她也提到了常姞,说你很擅长人物画,没想到刚好阿琼就带你过来了。” 明娆将桌上的画笔和画纸放在常姞面前,蓦然眼神落在旁边的苏莳上,勾起狡黠的笑意,颇有兴致地说,“那你就画一下苏莳吧,作为我们的面试考核。” 闻言,苏莳目光凉凉地瞥向明娆,但并未出言反驳。 “好啊,我会努力还原苏老师的美貌的。”于是,借着画画的理由,常姞一边明目张胆地看着苏莳,一边在画纸上勾勒起苏莳的容貌。 感受到常姞炽热的目光,苏莳面不改色地将目光落在常姞正在作画的手上,纤细的手指在白纸上跃动着,恍若在跳一支美丽的探戈。 眼神的交汇似拉出了一条弦,弹着粘稠的情绪与汩汩流动的梦境。 常姞画纸上的苏莳依旧清冷,湖蓝色的衣裳如汪洋一样将她包裹,眼波轻盈飘逸地流淌。 【2021.03.22 今日诗句:“我曾走过漫长的黑夜,只为在白昼苏醒时看见你——我美丽的黎明。”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通过这两日的观察,发现情诗系统都是在她遇到苏莳时触发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情诗都是她写给苏莳的缘故。 常姞想起上一世,她在交替的昼夜提笔写下一句句缄默的情诗。暗恋的情愫都被藏匿在少女被刘海遮掩住的眼睛里,无人窥见。 常姞敛住思绪,将画纸翻到了背面,并写下这句情诗。 坐在常姞旁边的边水琼看到后,顿时错愣地看向常姞,她没想到自己的朋友喜欢苏莳,更没想到她选择了大胆示爱。 常姞将完成的画纸递给明娆,眼睛却看向了苏莳,像宇宙中席卷乌云、吞食繁星的漩涡。 “背后是我写给苏老师的话,或者说,是情诗……姐姐,我曾走过漫长的黑夜,只为在白昼苏醒时看见你——我美丽的黎明。” 【任务完成,生命值+5。】 此时是漫无边际的黑夜,但常姞看着苏莳,就像看到了黎明。 第4章 那我想让姐姐摸一下我的手 苏莳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常姞画画的手上,随之一起晃动,直到常姞脱口而出的情诗夺回了她的注意。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到常姞诉说情诗时那双忐忑的眼睛。 包厢里寂静了几秒后,明娆忍不住笑了:“常小姐的画作果然和你的情诗一样美丽,可惜了,你撩的是苏莳这棵铁树。” “恭喜你面试成功,你的薪酬和阿琼一样,一晚上八百可以吗?”明娆确实是财大气粗的老板。 这个薪资对大学生而言确实是可观的,对此,常姞欣然应下:“可以的,谢谢。” “那我们加一下绿泡泡吧,你工作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沟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明天晚上就可以过来上班。”明娆将手机递给常姞扫,随即看了一下旁边面不改色的苏莳调侃道,“当然,在这上班的一大好处就是,你可以经常看到苏莳。” “明娆,你这是把我当门面了啊?”苏莳慢悠悠地喝完剩下的那杯酒,偏头看着明娆,回应着她的调侃,“不过,我来这里的前提是,不是你调酒。” 在苏莳看来,明娆无疑是调酒届的噩梦。苏莳之前不幸喝过一杯明娆调的酒,竟意外喝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哎不是,我调的酒有那么难喝吗?”明娆不禁自我怀疑地看向边水琼,“阿*琼,你品鉴一下我上次调给你喝的酒,我记得你都喝完了,好喝吗?” 第4章 对上明娆笑意盈盈的面庞,边水琼回忆起上次的情景,记忆里明媚的女人手握杯柄,喂到她的唇边,入口的苦涩被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兑换掉了。 “好喝的。” “看吧,很难不怀疑是你不懂品鉴。”明娆满意了。 此时,包厢外出来了一阵喧哗声,引起了明娆的注意力,提议道:“她们在楼下玩游戏,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明娆起身,一只手揽住边水琼的肩膀。苏莳和常姞落在了后面。 挨在苏莳身边时,常姞嗅到了苏莳身上淡淡的风信子花香味,和酒精的气息杂糅在一起,三分醉人。 “不叫我苏老师了?”苏莳蓦然问道。 “在课堂之外,我更喜欢叫你姐姐。” 苏莳低头看着常姞的侧脸,目光游过她眼尾的红泪痣上,觉得她的语言像鱼尾、像光滑的鳞片:“常姞,你这么喜欢给姐姐写情诗?” “喜欢。我给姐姐写了很多情诗,多到可以每天都不带重复地念给你听。”常姞说一半才察觉到苏莳的揣测之意,补充道:“我只给你写过。” 她坦荡地说着,抬头对上苏莳的眼睛,丝毫不掩盖她的爱意。 苏莳怀疑常姞的眼里是不是藏着一把火焰,要不然怎么会让在她的内心深处似把火烛烫了一下,那炽热的眼神包裹着粘稠的深情,对视间竟让她有些心颤。 苏莳在外向来清冷寡言,很多爱慕者都因此止步,不敢向前,没有人如常姞这般频频与她述说情诗,直白而撩人。 最终,苏莳因为心里那分道不明的思绪而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下:“是吗?那等我品鉴一下,你的情诗。” 她承认,常姞的情诗确实撩人而动听。 但与此同时,苏莳依旧觉得常姞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终会如一夜昙花般转瞬即逝。她说她会每天念情诗给她听,苏莳不信。 听到苏莳的回应后,常姞的嘴角压抑不住的往上扬:“好啊,希望你喜欢我的情诗。”它们或许稚嫩,或许词不达意,但她虔诚地将它们写下,亦然也虔诚地希望苏莳能够喜欢。 苏莳和常姞聊到一半,就看到明娆向她们招了招手:“快来,今晚玩个刺激点的,游戏失败的人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常姞抬头看去,那一张圆桌已经围坐了几个女性。 苏莳很少参加这种娱乐。她本身是个自由设计师,有自己的工作室,主要设计复古与潮流相结合的女装。来le吧、去帮朋友代课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寻找灵感。毕竟,艺术家的灵感除了来源于敏锐的思考,也来源于生活中的观察与交流。 苏莳还在准备婉拒时,常姞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常姞的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手腕, “姐姐,一起嘛?”更滚烫的是常姞的语气,她尾音上扬,带着淡淡的撒娇。 常姞表面看着很是淡定,但其实她内心紧张如纠缠的海草,舞动着波浪般的绸缎。只是她下意识地想挽留苏莳,希望能和她多呆一会儿。 苏莳垂眸,看到牵住她衣袖的那只手,微微轻颤着,暗示该主人忐忑的情愫。于是,苏莳蓦然不觉得冒犯了,而是觉得有些有趣。她的目光描摹过那只手的轮廓,凭空浮现了一种想抚摸的冲动。 常姞靠的有些近,气息洒在苏莳的脖颈上,她收回了目光,应道:“那就……一起吧。” 苏莳没有让常姞松开手,而是任凭她拉住自己的衣袖往前走。直到她们在圆桌那边的空位上坐下,常姞才恍神松开。 “苏莳,游戏稀客啊。”见苏莳坐下后,周遭起伏着几句调侃声。 “苏莳旁边是常姞,我们bodyelectric新来的画像师,大家可以先认识一下。”明娆趁机介绍了一下常姞。 待常姞介绍完,游戏就正式开始了。 “规则很简单,我们轮流回答屏幕上出现的问题,回答不出的人需要完成在场任意一个人提出的要求。” 轮到苏莳时,是个偏文学类的问题。 【《到灯塔去》是哪个女作家的作品? a.弗吉尼亚伍尔夫 b.金爱烂 c.韩江 d.波伏瓦】 苏莳刚好没有看过这本书,因此答成了是金爱烂的作品,而正确答案是伍尔夫。按照游戏规则,苏莳需要接受惩罚,即完成在场任意一个人的要求。 明娆看热闹不嫌事大,提议道:“让常姞来提要求吧。没事,大胆提。” “大胆提?”常姞偏头看向苏莳,冷调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 常姞察觉得到,苏莳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她的手上,像在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一般,总让常姞的指尖多了分颤意。 许是她的勇敢得到了苏莳较好的回应,也许她开始怀疑苏莳是个手控。于是,常姞踌躇着开口:“那我想让姐姐摸一下我的手,可以吗?” “只摸一下?常姞,这可一点都不大胆,至少摸个十分钟吧。”明娆看热闹不嫌事大,单手撑着下巴,浅笑吟吟地调侃道。 不,已经很大胆了。常姞在心里想。 常姞放在裙摆上的手有些紧张地蜷缩着,她既害怕苏莳觉得她提的要求有些轻浮,又害怕苏莳拒绝她的要求。 直到,一双带着温度的手覆在常姞的手背上,拂掉她不安的情绪,赐予她有体温的方向和梦的轨迹。 “撩我的时候那么大胆,怎么现在这么紧张又胆小,嗯?”苏莳凑在常姞的耳边轻声问道,她银色的长卷发落在常姞的脖颈上,带来一丝酥麻的痒意。 常姞下意识地抓皱了裙摆。 一只手却被苏莳握着,进退不得,如同落入了一张她自己亲手编织的网里。她下意识地退缩,但又舍不得退缩。 “姐姐,多少有点犯规了。”常姞微抿着唇,嘴上说着犯规,动作上却乖巧地任凭苏莳抚摸她的手指。 “这就犯规了?”苏莳向来清冷,不苟言笑,高岭之花在此时绽开笑颜,如同冰川融化之时,露出冰雪覆盖下的满墙玫瑰,美丽得摄人心魄。 苏莳觉得手掌下的肌肤确实柔软细腻,忍不住摩挲起来,这触感让她食髓知味。苏莳不知道,她此番模样如娇养的猫吸到猫薄荷那边惬意且愉悦,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因这场意料之外的抚摸而平静松弛下来。 调侃过后,游戏还在继续。然而,桌子底下,她们的两只手像藤蔓一样缠绕,没有停歇。 滚烫的温度从常姞被握住的手上开始蔓延,她感到饥渴,也感到炙热。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根黑夜里燃烧的蜡烛,连灵魂也在吐出灼热的火舌。 常姞这才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触碰后真的会成为一片被火燎过的原野。此时,她正在被燃烧。 常姞那红了几分的红痣及绯红的脸颊落入苏莳的眼中。苏莳发现那个给她念情诗,甜腻腻地叫她“姐姐”,甚至主动提议让她摸手的小姑娘此时正在深度害羞中。 苏莳轻轻地笑了,手指顺势勾进了常姞的指缝,挠了一下,问她:“十分钟了吗?” “啊?”常姞有点烫得发懵,反应过来后大胆地反握住苏莳,“姐姐,在我这里,你可以摸无数个十分钟。” 这句话像极了狐狸诱人的陷阱。 “可以摸无数个十分钟?”苏莳品尝着这句蜜饵,但她向来清醒自持,理性提醒着她不要轻易沦陷于任何没有明码标价的事物。 于是,她将手从常姞那里抽了回来。只留下一阵缥缈的旖旎。 常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残留着苏莳的温度。她握了握自己的手,只感觉一片空落落的,好像她什么都捉不住,又好像她什么也留不住。 她又唤了一声:“姐姐。” 第5章 我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你 【姐姐,我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你,我要像风一样抚摸你的花瓣。我要你美丽地绽放在我的梦境里。】 - “姐姐。”纤薄的二字被淹没在喧哗的卡座里,只有身旁的苏莳将其捕捉。她莫名听出了常姞隐隐的落寞与委屈。 游戏依旧在进行中,这次是轮到常姞,她没有答出来。 大家见是常姞,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为难人的问题:“既然是新来的妹妹,那就不为难你了,嗯……能说出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吗?” “常姞,我的名字……这也算吧?”常姞将“苏莳”二字堵塞在咽喉里,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不想让苏莳成为游戏里被起哄或调侃的对象。 “这也算,喜欢自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问题就这样掀过去了。 游戏结束后,边水琼和常姞一起走回学校,边水琼在路上问了常姞一个问题:“那时问你你喜欢的人,你想说的其实是苏莳。” “对,她是我喜欢的人。”常姞又强调了一下,“不止是浅薄的喜欢。” 边水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绘画功底很好的常姞当初要去报名画室:“所以,你当初拿奖学金的钱去报名画室培训课,是为了苏莳吗?” 第5章 “对,之前我只是想近一点看看她,看一看就够了……但是现在,我想再勇敢一点,看看能不能离她更近一点。”常姞没有否定,而是向边水琼坦白自己的心意。 “我赞成你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你大可勇敢一点,如果成功了,你会如愿体验何为爱情。如果失败了,你会体验何为爱而不得。但无论如何,都是你生命中的一个经历。”边水琼的话流入这无尽的夜色里,她看似是在对常姞说,但更似是在对自己说。 此时夜色如潮水,常姞借着月色窥看自己的手,回想着苏莳牵住她的手时,十分钟如十个世纪。 - 那天夜里,常姞在梦中回忆起读大一时重逢苏莳的场景,彼时的她在一家咖啡馆做兼职。 傍晚的阳光柔和,苏莳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来,时光将她重塑。她一头银色卷发,穿着绣有黑色玫瑰花的烟灰色西装,声音冷清地和她说:“有什么推荐的饮品吗?要偏甜的。” 分明苏莳和初见时相比变化很大,但常姞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的目光落入了时光的尘埃,柔和而湿润,却维持着淡定的神情,笑着和她推荐:“要不要试一下普罗旺斯的春季?一款偏甜的饮品。” 常姞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款是我调的。” 或许苏莳看出了她平静伪装下的伪装,略带安抚性地和善一笑:“那就这杯吧。很美的名字,相信你将它调得很好喝。” 常姞想着姐姐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皮囊下一直都是一颗美好而平和的灵魂。 常姞调好后,将饮品递给苏莳,低头看见苏莳的电脑屏幕上正呈现着一张海报,上面有大字写着“联合画室指导老师苏莳”。 对常姞而言,苏莳无疑是她破败的成长岁月中的光亮,是她在那个无望的黄昏里一见倾心的人,是她装裱的回忆,是她心口上盛放的玫瑰。 常姞确实没有想到,会在此处与她重逢,即使姐姐已将她忘记,她也想捉住这难得的缘分。 常姞知道学费或许并不便宜,但她还是开口说:“姐姐是画室老师吗?我也是美院的学生,可以报名姐姐的画室吗?” 苏莳抬手先喝了几口那杯普罗旺斯的春季,随即开口回道:“你调的饮品很好喝,你加我账号,将你的报名信息发我就行。” 自此,常姞终于不用再反复咀嚼那点遥远的回忆,时刻提醒着自己要记住她的存在、她的面容。 那天,她们在广阔的世界得以重逢,而重逢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常姞醒来后,晨光熹微,她在模糊的光亮里怔愣地发呆。蓦然,她浅浅地扬起嘴角,祝贺她和苏莳的又一次重逢。 不过才和苏莳分别不久,常姞又开始记念起苏莳,渴望与她见面,让她住进自己的眼睛。 于是,常姞在微信上给苏莳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姐姐,晚上去bodyelectric吗?” 另一端的苏莳点开信息后指尖微顿,不知为何就想起昨晚摸常姞的手时那柔软细腻的手感。昏暗的灯光下,她们的双手相握又纠缠,如两条鱼的鱼尾摇曳,令她食髓知味。 昨晚苏莳一直都在失眠状态,她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常姞的手,就渴望抚摸常姞的手。她从未如此魔怔地渴求过一样东西,那种欲望在她的灵魂里蔓延,并迅速生长。 苏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肌肤饥渴症,但是准确地说,只对常姞有。 想到这,苏莳拿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几口,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竟是常姞浅笑盈盈和她说情诗的样子。 苏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暗叹自己不过短短几天就因为常姞乱了心神。然而,她还是拿起手机打下了一个字:“去。” 收到苏莳的回复后,常姞雀跃地扬起了嘴角。吃完晚餐之后,常姞就去花店买了一束风信子。 风信子有一个寓意是重生的爱,即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花店老板帮她用蓝白色的包装纸把花装饰得更好看,温柔地和她说:“风信子看似清冷出尘,实则内敛柔和,温柔的花很适合送给温柔的爱人。” 【2021.03.23 今日诗句:“姐姐,我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你,我要像风一样抚摸你的花瓣。我要你美丽地绽放在我的梦境里。”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此时听到系统的声音常姞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笑着问花店老板:“谢谢,请问有纸和笔吗?” 常姞接过花店老板递过来的卡片和笔,在卡片上写下了这句情诗,并将写完的卡片别在花束中。 常姞带着这束风信子,来到bodyelectric。 明娆看到常姞手上的花后,戏谑地明知故问:“这花……送给苏莳的吧?” 常姞点头,和她打起招呼。 风情摇曳的明娆斜倚在桌柜旁,她今天换了个复古的红色穿戴甲,烫着大卷的波浪发,像摩登时代星光熠熠的女郎。明娆侧身问常姞道:“需要神助攻吗……童叟无欺。” 常姞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明娆姐,我喜欢苏莳,所以我想让她看到我的爱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很强的目的性,我想自己朝她走九十九步,剩下的留给她自己选择。”如果她爱她,不用任何人助攻就可以爱她;如果她不爱她,任何人的助攻都是无济于事。 “小朋友的爱总是比较纯粹。不过苏莳不一样,她习惯了独立的自我世界,你可以走近她,却很难走近她的内心世界。”明娆听完常姞的话后如是说道,但她没有说完的是,离喜欢的人足够近却又不够近的时候是会在痛苦中摇晃的。 常姞把风信子花束放在一旁的柜台上,随即坐在画板前等待顾客来找她画画。 有一些想找常姞搭讪的人看到一旁的风信子花束后,就猜到她已经有在等的人了,于是便没有过多的打扰。 常姞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苏莳,直到她给一对情侣画完画后,抬手按摩了一下脖子,就看到苏莳驻足在她面前。 顿时,常姞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尽,她笑着捧起风信子花束,递到苏莳面前:“姐姐,送给你的花,是风信子,希望你喜欢。” 苏莳低头看着常姞捧在手里的风信子花束,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侵扰着苏莳的思绪。 她静静地看着,睫毛轻轻颤动,问常姞:“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比如说,今天的情诗。”话罢,苏莳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花束上的那张卡片。 常姞笑了,念起情诗:“姐姐,我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你,我要像风一样抚摸你的花瓣。我要你美丽地绽放在我的梦境里。” 常姞用一张厌世脸念着露骨而深情的情诗,这无疑是令人疯狂的反差。 这句情诗比之前的都要大胆,她念完后脸颊微红,用指尖夹起那张卡片递给苏莳看,用余光窥探苏莳的神情,说:“姐姐,这是今天的情诗。” 苏莳看着常姞大胆撩完她后就害羞的样子,哑然失笑,索性接过她捧在手中的花。 苏莳的手碰到常姞的手背,她接过花后又用了一只手握住了常姞的手,并用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 苏莳心想,这双手似被神明赋予了神秘的力量,每次摸起来都令她身心愉悦,食髓知味。 旖旎如同她手中的风信子花束,缄默地绽放开来。 “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我……”苏莳声音缱绻地复念着情诗,心情有着被抚平的愉悦,蓦然抬起手揽过常姞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拥抱,问她,“是这样的拥抱吗?” 末了,没等到常姞怔然中的回应,苏莳收回了手,俯身凑在常姞的耳边说:“谢谢你的花,下班后来找我。” 第6章 姐姐,我答应你。 苏莳坐在角落里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进行办公,不过一会,明娆就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第一次见你这样,又是牵手,又是拥抱,怎么,你喜欢她?”明娆拿起一杯自己调的酒,只喝了一口就皱了皱眉头放下了,不禁在心里嘀咕道:这玩意边水琼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 苏莳没有抬头,只是蹙眉回道:“严谨一点,或许我只是喜欢她的手。” “啧,口是心非,如果我的手也长那样,你会想摸吗?你会喜欢吗?”明娆是名副其实的损友,她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只为目睹一下苏莳这座冰山龟裂的模样。 苏莳确实在那一瞬间神色莫名了起来,抬头将目光落在明娆面前的酒杯上:“酒好喝吗?” 话虽如此,苏莳的眼神分明是你若是继续说,不如继续喝你的酒之意。 “就算谈不上喜欢的话,也看得出你对她多少有些好感。”明娆识趣地拐了话题,“你看你,苏莳,你自诩清醒,所以不想让自己被不受控的情绪裹挟,不想让自己轻易沦陷。但是苏莳,认识自己的欲望,承认自己的欲望有时候也是一种清醒。” 第6章 苏莳落在键盘上的指尖顿住了,沉默了片刻厚倏然一笑:“欲望?我喜欢观察人类的手,在我的绘画早期,我画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手,画下手背的绒毛、掌心的纹路。在我看来,人类的手蕴含奇妙的力量,在画手的过程中我也能变得很平静,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对一双手产生想要触摸的欲望。” 说到这,苏莳想起她最近在筹备一个以“手”为主题的参展系列作品,恰好她选稿时还差一个作品。 “所以,她是特别的,不是吗?”明娆向来随性而为,她的底色是热烈的,给苏莳的建议也是以自我的快乐为首,“我倒觉得你不用太去纠结。无论如何,能让你开心的事情就是好事情。” 苏莳挪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常姞上,灯光下她冷白色的手握住画笔,认真地在画纸上描摹。 苏莳的目光凝聚成一条透明的丝线,编织在常姞的指骨上。她默然地收回了视线,却不得不承认,只一眼,她就滋生了想要抚摸那双手的欲望。 “你说的对,承认自己的欲望,而且欲望是可以等价交换。”苏莳蓦然浮现起一个想法。 “等价交换?”这下变成了明娆一头雾水。 - 待到常姞到了下班时间后,就过来找苏莳,看到自己送的风信子花束就放在旁边,不禁雀跃地勾起嘴角,唤道:“姐姐。” 苏莳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画下你的手,你有没有兴趣当一下我的手模?” “当然,不过姐姐就这么喜欢我的手?喜欢到想把它画出来。”常姞收到苏莳的手模邀请后笑眼微弯。 苏莳面不改色地收起办公笔记本,回道:“嗯……你答应的话,就会成为我的第五百零二张关于手的作品。” 常姞的笑容顿时凝滞了。第五百零二张? 待苏莳收拾完办公的东西,她才站起身垂眸看常姞:“现在有空吗?我的手模。” “有空的。”常姞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姐姐喜欢她的手,却不止只喜欢过她的手。于姐姐而言,或许她和其她人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现在就画吧,我带你去包厢里吧,安静一点。” 苏莳不忘拿起桌子上的风信子花束,带着常姞走进包厢里。在桌子旁坐下后,苏莳就拿出了画纸和画笔。随后,她看着常姞说道:“手伸出来。” 常姞在苏莳的注视下,朝她伸出了手。随即,她的手腕被苏莳握住,微凉的指尖贴上她的肌肤,如泉水蔓延,滴落在此。 “手伸平。”苏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常姞弯曲的手伸平,像一道水波归于平静。 “可以摸吗?我想感受一下。”苏莳又问。 她的声音很淡,淡得让常姞觉得她更像一个医生,在研究她手部的骨骼与纹理。 “可以。”但常姞依旧无法拒绝,她纹丝不动地感受着——苏莳的手从她的手腕处开始缓缓移动,微凉的指腹掠过她凸起的尺骨,再接着滑过她的手背和指骨,直到苏莳的整只手都紧紧贴合在她的手上。 蓦然,苏莳感受着手掌下的颤意,噙着模糊的笑意说道:“嗯?怎么还手抖了?” 苏莳没有过多调侃,而是继续下着指令:“现在握成一个拳头。” 常姞按照指令,将手指蜷缩在一起,握成一个拳头。 “你觉得你的拳头像什么?” “像一个闭合的贝壳。”常姞思索了一会,说道。 苏莳将自己的手放在常姞握着的手下,轻声唤道:“现在……把你的手张开,和我的手心贴合在一起。” 她的声音在如此安静而粘稠的时刻响起,如一首北欧摇曳的民谣,带着自身尚未察觉的风情,令常姞醺然于此。 常姞像撬开一颗贝壳一样,缓缓张开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手心贴合在苏莳的手心上。如蚌肉裸露,互相翕动,她们错综的纹路隐秘地贴合,感受着彼此陌生的温度。 常姞觉得这样的时刻太过暧昧,也太过悸动,她不合时宜地想起苏莳说这是她即将画的第五百零二张手绘作品,蓦然有些吃味地说:“姐姐,你之前绘画前也会这样感受绘画对象的手吗?” “你说呢?”苏莳反问道。只是此时的她眉目微弯,在灯光下有种失焦的柔和感。苏莳觉得和常姞的肌肤接触如同在咀嚼令人上瘾的咖啡因,让她在清醒中食髓知味。 “我不知道。”常姞抬眼看着苏莳,她隐秘的情绪被苏莳尽数看透,而她却看不透苏莳。 如同此时,她们掌心贴着掌心,却又隔着朦朦的一层薄雾。她们的距离亲近而遥远。 “没有,你是例外。我观察过很多双手,也画过很多双手,但只有你的手让我拥有想要抚摸的欲望。”苏莳看着常姞小心翼翼地猜疑,还是将一切全盘托出。 “所以,对姐姐来说,我是特别的,对吗?”常姞脸庞上的薄云散去,露出和煦的光亮,目光聚焦在苏莳的眼里,执着于一个答案。 此时,她们的双手还紧紧贴合着,传递着不可忽视的温度。 苏莳握住了常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脸边,她们的距离骤然被拉近,近到常姞只要再抬一下头,就能亲吻到苏莳。 风信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常姞包裹在其间。她离苏莳不过咫尺之距,她却丝毫不敢动弹,只有左胸口处的心跳如这月相的轰鸣。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不可否认的是,你是特别的。”苏莳的目光描摹着常姞的脸,轻声说道。 于常姞而言,此时的世界已经在她眼前失焦了。她只听到——姐姐说她是特别的。 “那我们现在先画画。”苏莳抬手让常姞的手固定在某个位置,随后清冷的声线响起,“乖,你先别动。” “好。”常姞低声呢喃着回应。苏莳听不出语气的一个“乖”字,让她恍若浸泡在蜂窝里。她维持着固定的姿势没有动,余光却落在专注绘画的苏莳的侧脸上,静静地看了很久。 苏莳画完了她的作品,随后放下笔,拿起画纸给常姞看。远看是张开的贝壳与摇曳的海草,近看是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如一首生命中奇妙的交响曲。 “很有意思的构思,人的手看似大差不差,但实则有不一样的触感,有不一样的形状,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常姞看完赞叹道。 “对的,我打算后续精修完把这幅作品一同拿去参展。届时邀请你一起来看我的展。” “好的,谢谢姐姐,姐姐真的很棒。”常姞说这话时很真诚,她的话语诚如内心所想,没有假意的粉饰。 完成又一个作品初稿后,苏莳的心情愈加愉悦了几分,她一只手靠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浅笑盈盈地问常姞:“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的手,所以你昨晚才会大胆地让我摸你的手?” 常姞隐藏的心思被苏时戳破,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不喜欢吗?” “喜欢,所以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常姞听到后有点发懵。 “我很喜欢你的手,喜欢和你的肌肤接触,那会给予我愉悦的心情。大概算是……温度交易,而我也会满足你对应的要求。”苏莳的语气很淡定,但搁在一旁的手指却微微蜷缩着,显示着她并没有表面那么淡定。 确实,清醒自持如苏莳,从未提过以欲望为主题的交易。这是她的头一次。 “万一我提的要求很大胆呢?”听完苏莳的话后常姞有些啼笑皆非,摸个手竟被苏莳说出了生意会谈的意味。 不过常姞也知道,这是苏莳无法回应她的感情,才会如此计较分明。 “所以,你想提什么大胆的要求?合适的话我们就制定一下这个方案。” “开玩笑的,我喜欢姐姐,也喜欢姐姐摸我的手,如果摸完姐姐可以更喜欢我一点,那就更好了。” 常姞确实不想和苏莳提什么要求,她觉得爱是纯粹的,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而沉沦是她个体的事,无关旁人。 但听到这的苏莳却蓦然神情肃然了起来,认真地说道:“常姞,我无法与你建立情感交换的恋爱关系,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建立温度交换的契约关系。我会教你如何更好地绘画,如何用你的作品置换金钱与资源,如何让知识带你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苏莳从不谈亏欠。她固然可以省事省力地提出金钱交易,只是她觉得常姞身上的傲骨不会让她答应,而她也不舍,那更像是一种野蛮的买断,而非置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更想教会常姞适合她的立身之道。 只是此时的她尚且不知人类纯粹的情感是无法完全用另一种筹码等价置换的。 她不谈亏欠,但直到她爱上常姞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最初的一切都是亏欠。 而此时此刻,她如同运筹帷幄的军师,推出她的筹码,并全然相信她的谋略会被另一个人采纳。 常姞听完苏莳的话很是诧异,但很快她就有些落寞地说:“可是姐姐,我没办法教会你什么,我所拥有的,你早就先我拥有了,除了我……除了我对你的爱。” 第7章 “我不需要你教我什么,只需要你朝我伸出双手,抚摸我,你能给予我平静的力量,愉悦的心情,这就够了。”苏莳听完后轻笑着,如一只慵懒的狐狸伸出狐尾,邀请人类抚摸她柔顺的茸毛。 她朝常姞伸出自己的手,尾音上扬:“那你现在要答应吗?常姞。” 常姞的落在苏莳朝她递来的手上。这是常姞上一世暗恋多年的人向她递上的邀请函,接受这封邀请函就意味着可以走近她。 常姞无法拒绝苏莳递上的邀请。 于是,她将手搭在苏莳的手上,像虔诚的使者在诉说她的诺言:“姐姐,我答应你。”永远,永远。 第7章 是你对我发出邀请的 交易达成之后,在le吧这个寂静的包厢里,苏莳握住常姞搭上来的的手,柔软细腻的手感如棉花蓬松地散开。她随意地倚在椅子上,摩挲着常姞的手,整个人都慵懒起来。 常姞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乖巧地任她抚摸、把玩。倏忽,常姞笑着说:“姐姐,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很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苏莳听完停下手中的摩挲,抬眼看着她,握着常姞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苏莳抬手摸了摸常姞的脸,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常姞反调侃道:“嗯?那现在谁更像小猫?” 常姞埋在苏莳的怀里,鼻间全是苏莳身上的芬芳,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了她为苏莳写的那句情诗——姐姐,我要像拥抱一束风信子一样拥抱你,我要像风一样抚摸你的花瓣。 而此时此刻,她正被苏莳拥抱着、抚摸着,似她从前不敢奢望的遥远梦境。 过了许久,害羞小猫常姞才回过神来,怯怯地吐出一个字:“我。” 听到答案后,苏莳笑了。她的笑很轻,轻得像吹过耳边的一阵清风。 末了,她开口问道:“我送你回学校吧,或者……小猫,要和我回家吗?”苏莳问出这个问题后自己也有些诧异。 常姞还窝在苏莳的怀里,沉浸在被风信子包围的香味中。听到苏莳抛出的选择题时,常姞忍不*住埋得更深了,鼻尖抵在苏莳的锁骨上。 心里却按捺不住地嘀咕道:“这是她可以选的吗?” 锁骨处的耸动让苏莳感到有些微痒,不禁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常姞的鼻子上,调侃道:“回答我,小猫?” 说完,还伸出手像逗小猫一样挠了挠常姞的下巴。 常姞说情诗撩人时是那么的热烈与大胆,但一旦苏莳反撩时,她便瞬间溃不成军了。 末了,纵使很害羞,常姞依旧拽着苏莳的衣袖说:“姐姐,我想和你回家。” 于是,苏莳牵着常姞的手,她们穿过bodyelectric的后花园、喷泉、人群以及遥远的月色,这一刻世界在她们的耳边寂静但也喧嚣。 常姞坐上了苏莳的副驾驶,当她系好安全带时,苏莳再次问她:“想清楚了,就这么和我回家吗?” 常姞侧眼看着苏莳,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睛如清灵的皎月,照着常姞所有的情愫。常姞轻笑着提醒道:“姐姐,是你对我发起邀请的。” 常姞眼尾的那颗红痣在夜色之中,朦胧而妖冶,苏莳忍不住伸出手指落在她的红痣上。 她们的距离在这一刻拉近,苏莳的鼻尖几乎要抵上常姞的鼻尖,彼此的气息交糅在一起。 苏莳的眉目依旧清冷,她就那样安静地看了常姞几秒,乃至常姞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嗫嚅道:“就是你邀请我的。” 苏莳眉目顿动,手指从常姞的红痣缓缓地滑到她的耳边,随后勾起常姞的一缕头发,并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我邀请你,你就答应啊,万一我邀请你做别的事呢?你也会答应吗?小常姞。” 常姞觉得她整个人都要被姐姐钓麻了,红晕一直从眼尾蔓延到耳边,恍若拉开的一条红绸,红绸上站着她的喜悦与羞涩。 常姞开始浮想联翩,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指上,看到自己前几天刚剪过的指甲,于是松了一口气,佯装淡定地回道:“姐姐的邀请,我都答应。” 苏莳注意到她的小眼神,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感觉……你想了很多。” 随后,苏莳松开缠绕着她头发的手指,坐正了身子,心情愉悦地回道:“别多想,我只是想今晚牵着你的手睡觉。” 让苏莳难以启齿的是她昨晚失眠了一整晚,睁眼闭眼都在回味和常姞牵手的触感,那触感让她灵魂叫嚣着渴望。 “才没有多想。”常姞别过头,语气中带着懊恼地回道。她立马掐灭了自己脑海里那些旖旎的想法,毕竟姐姐说不多想,那她就不想。 很快就来到了苏莳的家,室内装修简约而复古,主要是黑白色调,但同时又有很多文艺的装饰,墙上也挂着一些画。 常姞刚换完拖鞋,就看到一只白色小猫在蹭她的腿,是一只很漂亮的狮子猫。 “它叫果冻,不是我的猫,只是帮朋友照看一段时间。”常姞知道能让苏莳帮忙照看猫的这位朋友肯定和苏莳关系很好,但她没有多问。 常姞蹲下身摸了摸果冻的毛,果冻抬起头,用它漂亮的蓝色眼睛打量着常姞,还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常姞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觉得手感很好,心里愉悦揣测道:“苏莳摸我的手,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吧。” 苏莳看见常姞一边摸猫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禁失笑道:“嘀咕什么呢?你要先洗澡吗?我拿一套新的睡衣给你。” 常姞还在摸着果冻,突然就听到苏莳在说洗澡,常姞的动作一顿,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啊?” “不洗澡可上不了我的床,小猫也一样。”苏莳握住常姞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苏莳这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常姞觉得苏莳口中小猫分明说的是她。她在le吧随口调侃了一句苏莳像小猫,没想到苏莳能记了这么久,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苏莳给她拿了一套新的睡衣递给常姞,常姞抱着衣服去了浴室。 她躺在苏莳的浴缸里,用着苏莳同款的风信子味沐浴露,随后美美穿上苏莳的衣服,她觉得周遭所有的空气都被苏莳的存在填满,让她的灵魂也变得臃肿起来。 这一刻常姞突然理解了那句:“活在当下。活在每一个呼吸里。”此时此刻,她的每一个呼吸都流淌着幸福。 常姞沐浴完之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她的肤色白皙,因刚沐浴完的缘故又透着绯红的气色。常姞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看到了自己的羞涩、雀跃、紧张……她闭上眼睛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随后才推开门。 常姞洗完出来时,苏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一个本子在画画,她听到动静后抬眼看去。 刚洗完的常姞穿着她的黑色睡衣,衬得肤色白皙如玉,还有一些未擦净的水珠顺着她的皮肤流淌,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察觉到苏莳的眼神后,常姞不自在地抓了下衣服,眼神漂浮,像一枚春天里羞涩的野果迷惘地看着行人,又像一只蜗牛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自己触角:“姐姐?” “你先站在那别动。”或许常姞就是苏莳的灵感缪斯。在常姞走出浴室的那个瞬间,苏莳便涌现出了一些新颖的设计灵感,她翻开了新的一页画纸,迅速地在画纸上速描起来。 见状,常姞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一会,苏莳的笔尖顿住,觉得少了一点感觉,于是她看着常姞说:“可以把扣子解开几颗吗?”苏莳说这话时眼神很是纯粹。 常姞红温了,但依旧听话地抬起手指开始解开睡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她的锁骨和白皙诱人的肌肤。 明明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站着让姐姐画一下画,常姞就觉得有点顶不住。 苏莳以常姞为灵感,画了一件性感又不失文雅的黑色小礼服。画完后,她才意识到此时的常姞正衣衫凌乱地站在原地,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画好了,你扣上吧。” 闻言,常姞抬手将自己的扣子扣上了,她走到苏莳旁边说:“姐姐,我能看看你刚才画的吗?” “当然了,我的缪斯模特。”苏莳将画本递给常姞,只见画纸上画着常姞穿着一件黑色深v小礼服,礼服的上身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黑色蝴蝶,下摆是摇曳的半边裙,像向下垂落的花苞。 常姞很是喜欢,这是苏莳以她为灵感而设计的。她诚恳地夸赞道:“很好看,向上飞翔的蝴蝶和向下掉落的花朵形成一种生命生长的悖论。” “解读得真好。”苏莳在沙发上站起身,摸了一下常姞的头:“喜欢的话,等成衣做出来后我送给你。现在坐着等我一会,乖。” “好。”常姞低着头,乖巧又羞涩地回道。果然姐姐说“乖”的杀伤力是s级的。 在常姞等待苏莳的时间里,她看到客厅的中央挂着一幅弗里达卡罗的仿画,画的下方写着:“致敬弗里达卡罗女士,您的画笔就是您的神杖。” 第8章 常姞认出这画仿的是弗里达的那幅《我所见到的水中景物或水的赐予》。仿画的人画得很是细致入微,可以看出是花费了很多时间才仿完这幅作品。 正当常姞看得入迷时,苏莳已经沐浴完穿着黑色的睡衣站在她身旁,常姞侧眼问道:“弗里达是姐姐最喜欢的画家吧?” 苏莳看着眼前她临摹的这幅画不置可否:“是的,弗里达是我最喜欢的画家,这幅画也是很触动我的一幅画。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去仿这幅画,并在绘画的过程中去和自己对话。” 画中是一个装满水的浴缸,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倒影。苏莳伸出手指落在画面上,娓娓道来她对弗里达之画的理解: “漫长的生命是一个浴缸,水面上漂浮着她生命各个阶段的倒影。她十八岁时在病床上如同睡在棺材里的木乃伊,她的三十三次手术变成扎进她体内的钢钉,她的记忆在爱人与亲人的背叛中流出海洋的泪,她的自我将她一分为二,又合二为一——欧洲符号的弗里达和印第安符号的弗里达血脉相连,手牵着手。 她在浴缸里画下她受苦受难的倒影,画下她破损的神殿和骄傲的女性符号。浴缸的栓塞,联接着她一生薄弱又坚韧的血管,她所见到的水中景物也是水的赐予。” 苏莳的声音在常姞耳边萦绕,她又接着说:“弗里达画的永远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希望我的画也是对自己最坦白的表达。” 第8章 陪伴主人是玩偶的义务不是吗? 【姐姐,当我与遥远的月亮四目相对,我曾幻想过——明天醒来时能拥抱你。】 - 苏莳的话给予常姞一些触动。她们进行完一场艺术的探讨后,苏莳将手搭在常姞的肩膀上,问她:“要不要小酌一下?” “可以的。” 苏莳银色的长卷发垂落在常姞的肩头,她看着常姞的侧脸,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勾着常姞看向自己。 苏莳的目光游走在常姞的脸上,她看着常姞眼尾的那粒红痣,觉得像是一枚红日,升在她的脸颊上,苏莳蓦然来了兴致,说道:“我给你来杯形象特调吧。” “在姐姐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形象?”常姞好奇地问道。 “先不告诉你,我调完你就知道了。”苏莳松开了手,往室内调酒的吧台走去。 常姞站在一旁看着苏莳调酒,发觉自己暗恋多年但其实并不了解苏莳,直到今天才窥见她具体的生活。姐姐并非同她外表那般清冷、不近人情;姐姐喜欢弗里达卡罗的画,会将她的画作临摹下来挂在墙上以警醒自己的初衷;姐姐喜欢观察和画下不同人的手,将它们与世间万物联系在一起;姐姐的房子里设有调酒的吧台,她会根据不同的心情、不同的人去调酒…… 当常姞接过苏莳递来的那杯特调时,她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正跨过横生的梦境与无数的妄念,开始走进苏莳筑起的花园。 “用了龙舌兰、甘露、皮斯卡和红酒。”底下是白色的液体,上方是红色的液体,像海面上盛着一个龙舌兰日出。 “佐料是龙舌兰和甘露。龙舌兰是花语之一是希望,是蜕变的新生,是坚守的念想,它的花期很长,需要等待很久才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花。甘露是因为你给我一种很清澈的感觉,就像是甜美的雨露。”苏莳如是解释道,“试一下吧。” 常姞听着苏莳说她如龙舌兰,又如甘露。常姞的成长岁月里听到的肯定很少,批判甚多。此时此刻,她啜饮着苏莳给她的特调酒,灵魂也随之被浸湿了一角。 她隐隐觉得无论何时与苏莳相遇,她都会爱上苏莳,这是她的宿命。 “明天是几点的课?” “八点半。” 苏莳看了一下时钟,恰好是十二点,于是说道:“那喝完我们就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过去学校。” 常姞喝完酒后有一些微醺,这种微醺让她的感官变得更模糊。她被苏莳牵到房间里,当常姞躺在苏莳的床上时,依旧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直到苏莳关掉灯,躺在她的旁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常姞感受着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才渐渐地意识到此时此刻并非是她臆想的梦境。 “姐姐,我感觉现在像一只陪你睡觉的玩偶。”常姞借着昏沉的夜色看着苏莳,她那一头平日打理得很漂亮的银色长发此时正随意散落在她旁边。 苏莳握住常姞的手微动,轻轻捏了捏手下的肌肤,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陪我睡觉的玩偶可不会说话,也不会被我摸手。” 许是微醺的酒精放纵了常姞,她将埋下的钩子往上提了提,笑吟吟地说:“对,我不是玩偶,所以我会想要姐姐抱我。姐姐说,我们交易是有温度的交易,不是吗?” 苏莳睁开眼睛,看到了常姞狡黠的目光,像一只小狐狸。挺可爱的。 于是,苏莳抬起一只手,跟常姞说:“过来。” 常姞顺势钻进了苏莳的怀里,风信子的气息杂糅在一起,苏莳抬起的手落在她的后背上。 被苏莳揽进怀里时,常姞觉得自己像一只漂泊不定的鱼,游进了她的港湾,自此都不想离港。 这一夜,常姞没有梦魇,苏莳没有失眠,世界分明一片漆黑,但她们跨过广袤无垠的宇宙走到彼此的面前,相拥而眠。 此时的她们既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却能给予彼此一种没有芥蒂的安全感和亲切感。这世间有些感情就是这般的奇妙,连同她们自己也解释不了。 常姞醒来时,天空刚刚破晓,她发现自己还依偎在苏莳的怀里,一只手被苏莳紧紧握着。 常姞看到苏莳还在睡,便没有动弹,只是安静地看着苏莳的睡颜。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缝洒了进来,落在苏莳的脸上,她像一块精美的瓷玉,在日光下朦胧而晶莹。 待到苏莳的闹钟响起时,她一睁开眼睛就和常姞对视上了,意识刚苏醒的她看到眼前人时还愣了几秒,随后才睡眼惺忪地和常姞打招呼:“早安,常姞。” “早安,姐姐。” 刚睡醒的苏莳比平时愈加柔和,似某种无害而柔软的动物下意识地埋在常姞的脖颈处轻蹭了几下,这种亲呢让常姞觉得苏莳身上有一种可爱的反差感。 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苏莳的长发,轻声唤道:“姐姐。” 经过一晚上的同眠共枕,她们之间的关系无形中亲近了不少。 常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后,苏莳清醒了大半,她松开了揽住常姞的手,从她怀里离开,问她:“三明治和热牛奶吃吗?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我都吃的,那先谢谢姐姐了。” 【2021.03.24 今日诗句:“当我与遥远的月亮四目相对,我曾幻想过明天醒来时能拥抱你。”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每日情诗系统又上班了。今天上的还是早八。 常姞拉住了苏莳缩回去的手,看着她说:“姐姐,当我与遥远的月亮四目相对,我曾幻想过明天醒来时能拥抱你。” 苏莳听到这猝不及防的情诗后不禁哑然失笑,不过几日她倒也开始习惯了常姞的每日情诗。 她和常姞四目相对,抬手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和月亮四目相对没有用,但和我四目相对,或许我就会拥抱你。” 苏莳低头看着一大早醒来就和她念情诗疯狂开撩的常姞,现在因为她的一个拥抱却害羞得脸色泛红,浅笑着道:“现在可以起床了吗?” “可以。”常姞呢喃着,被苏莳牵着手站起身来。 洗漱完后,她穿上苏莳的衣服,吃上苏莳准备的早餐,再次坐上苏莳的副驾驶。 窗外的城市和她们一样,尚且苏醒不久,朦朦的薄雾为海城披上一层窗纱。 到了学校,常姞在下车之前忍不住问苏莳:“姐姐,那我明天还来陪你睡吗?” 苏莳侧眼看来,看得常姞有些忐忑,苏莳透过常姞看到她身后的薄雾,这样的雾总是会让人渴求一场迷雾中偶然的相遇。 苏莳收回眼神,目光落在前方,难得勾起顽劣的笑意:“嗯。你都说了,你是陪我睡觉的玩偶,陪伴主人是玩偶的义务,不是吗?” “是的……” 待常姞下了车后,她回想起这一幕的对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尽是化不开的春色。 这是海城的春天,早晨的阳光懒懒地照在她身上,可常姞分明觉得这样的春光也足以将一个人晒化,连同晒掉一个人身上陈旧的疤痕、斑驳的霉点。 - 常姞赶到教室时,就看到边水琼给她占了位置,热烈地朝她招手,那头张扬的红发也在空中跟着晃动。从冬天摇曳到春天,那是一簇终年不变的火焰。 常姞刚坐下,边水琼就好奇地凑过来问她:“夜不归宿的人,说说在苏莳姐的家里睡得怎么样?” 第9章 “大抵是……你在明娆姐那里的感觉吧。”常姞侧过头看着边水琼,反调侃道,“开玩笑,我和苏莳聊人生聊艺术来着。” “哎,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生命起源聊到宇宙奥秘?”边水琼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所以你和明娆姐是什么样的故事?” 常姞说完这句话后,边水琼的思绪一下子飘了很远,关于记忆的鱼线,不断地往下沉。 …… 边水琼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醉酒的鱼,从她见到明娆的第一眼起。 此时,她正坐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面临着一场并不严谨的面试。 “你说,你是原创歌手,那我们的面试内容就是即兴给我写一首歌吧。”明娆慵懒地倚在沙发上,颇有兴致地看着来应聘驻唱歌手的边水琼。 她的目光似一艘航行的船只,驶过边水琼那红日一般热烈的红发,驶过边水琼锁骨上的水波纹身和手臂上的浪花图腾,也驶过边水琼露水般剔透的瞳孔。 最后,明娆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航行。在这一次航行中,她看到一场绚烂的风景——一簇迸发的火焰,一湾不会蹙眉叹问的河,一个野性不驯的生命。 于是,她戏谑地扬起一抹笑意,补充道,“要情歌,给我写一首情歌。” 边水琼没有想到这个清吧的老板是这般热烈与直白,面试要求居然是给她写情歌:“可以换个要求吗?” “不可以哦,如果你没有思路的话,我邀请你听一首歌。”明娆笑着点开一首歌,将一只耳机递给边水琼。 边水琼看着朝她伸过来的那只手,沉默了片刻还是接过耳机戴上。 但是当她听到歌词时,耳朵却不受控制的发烫,那首歌是《lovingstrangers》。 歌词是唱道:“现在给我一杯啤酒吧,我会不顾一切地吻你。” “如果还没有灵感的话,需要我给你一杯啤酒,或者一个吻吗?”明娆笑着将脸凑向边水琼,殷红的唇瓣翕合着,似两条红色的鱼正在接吻。 边水琼抬眸看去,看到她的语言是一封美丽的邀约函。 要赴约吗?要成为一条在她的目光里游泳的鱼吗? 她的声音像从伊甸园里生长出来的一枚甜桃,裹着饱满的果汁,也藏着坚硬的果核,邀请对方前往伊甸之东。 第9章 我想在姐姐的后背画上风信子 从回忆中抽离后,边水琼说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一个危险而迷人的女人,而我注定会被这种人所吸引。” 常姞也将昨晚她和苏莳聊的事情说给了边水琼听,包括苏莳提出的温度交易。 “明娆和我说过,苏莳姐没有谈过恋爱,而且很抵触亲密关系,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给出界限分明的筹码。”末了,边水琼宽慰她道:“苏莳姐就像是一座很慢融化的冰山。但是冰山融化后的风景会很美好。” “不管她会不会为我融化,她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很美好的存在。”常姞抬眼看向窗外,云翳叠着云翳,就像岁月不变的剪影。 “纯爱战神啊常姞,突然想为你配乐一曲……我耗尽了目光,寻找你的模样……”边水琼眉目明朗,闪着细碎的光芒,在常姞耳边轻轻哼唱起这首歌。 不过一会,上课铃声响了。这节课是常姞和边水琼选修的彩绘课。 在课堂上,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个考核作业,即人体彩绘,给一个人画彩绘图案,主题不限,需拍照上传。 听到这个作业后,常姞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即邀请苏莳当她的彩绘模特。 常姞刚回过神,就和边水琼水灵灵的对视了。 边水琼眼睛狡黠一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常姞说:“你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常姞随之一笑。 单纯的小女孩能想什么呢?顶多想一下以作业的借口去和姐姐贴贴罢了。 - 常姞晚上照常来到了bodyelectric上班。 然而,常姞抬头看了好多次苏莳常待的那个角落,都没有看到苏莳。想到今天可能会见不到苏莳,常姞有些丧气地给苏莳发了一条消息:“姐姐,你今晚不过来吗?那我下班去找你,可以吗?” 直到下班时间到了,常姞都没有等到苏莳。她划开屏幕,却只看到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没有看到苏莳的回复。 于是,她不禁神情颓靡地抿了一下唇,又接着发了一条消息——“姐姐,你今晚不让我跟你回家了吗?” 常姞咽下了想说的后半句话——明明早上姐姐还说我是主人的玩偶,陪伴主人睡觉是玩偶的义务。 手机的屏幕长久地亮着,却没有等到回复。le吧里的人零零散散地离开了,而常姞依旧执着地坐在原地,像一个不会挪动的玩偶。 橱窗里的玩偶会在寂静的岁月里等待一个能带她离开的人,等待那个人给予她新的归属以及新的生活。 “如果没有等到你想等的人的话,不如看看我。”一阵细腻的声音在常姞身旁响起,打破她破落的思绪。 常姞抬头看去,是一个陌生女人,她化着精致的妆,是典型的桃色美人:“认识一下吧,我是时桃。” 时桃拿出手机递给常姞,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好友添加二维码。 常姞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刚想开口拒绝,就看到苏莳站在角落里看着她。 常姞倏然一笑,不复刚才的垂头丧气,而是明媚地和时桃说:“抱歉,我要等的人来了。” 苏莳看着常姞拒绝了时桃,欢悦地跑到她身边,不禁心头一动,抬手牵起了常姞的手。 常姞的手比她的小,骨节分明却又手感柔滑的,摸起来像摸一朵云。 苏莳和远处的时桃四目相对,看到时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苏莳别过眼没有理,而是转身牵着常姞离去。 苏莳的面色依旧冷淡如水,内心却如蛛网悄然杂乱。她以为她和常姞之间只是一场不谈爱、不谈情的交易,可是当她看到常姞和别人亲近时有一些情绪滋长在她的理智之外。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隐秘不见了,如同一场虚妄的错觉,苏莳停止了对那抹情绪的探究,低头看着常姞:“抱歉,我之前在忙,刚才看到你发的消息。” “没事的,那姐姐的回复是?”常姞眼含期待地看着苏莳。 见证,苏莳下意识地勾起了一抹笑意,抬手摸了一下常姞的头,回道:“我带你回家。” “好……”常姞的眼睛被苏莳的话语点亮,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雀跃,她又接着埋下了目的的诱饵,“姐姐,我跟你说,我今天上了选修的彩绘课,老师布置了人体彩绘作业。” 苏莳牵着常姞的手,她手心的温度向来比自己的更温暖。而苏莳察觉到自己正在习惯这种温度。 她看着常姞试探性的眼神,明知故问道:“怎么,想让我当你的彩绘模特?” 常姞点了点头。她看着苏莳平静淡定的样子,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泄气,泄气于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所以才会淡定自持,永远不会过问她的私事,不会为她乱了情绪。 另一方面,常姞又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要贪心,常姞,现在已经很好了。爱是自由地溢出,而非有目的地索取。” 于是,常姞接着看向苏莳,语气软糯地渴求:“可以吗?姐姐,求你。” 常姞这带着撒娇的语气勾起了苏莳的性质,她用指尖挠挠常姞的手心,常姞有些痒,下意识地往外缩,反应过来后又钻回去了苏莳的手心里。 苏莳的一举一动都让常姞感到心痒难耐。她无法以贫瘠的笔力去描绘人类的这种奇妙情绪。 但是常姞幻想,倘若阳光照耀在西部湾之上,那只仰卧在海面上的翻车鱼,也会裸露着自己的肚皮,在阳光的抚摸下感到颤抖的喜悦。 “你想画什么?” 苏莳的声音打断了常姞短暂的幻想,她看着苏莳,仔细思量起自己想画什么。 想给姐姐画一朵飞腾的浪花,看浪花打湿在她的后背上,看她酮体潮湿的样子。 想给姐姐画一尾蓝色鳞片的鱼,看一尾鱼游过她光滑的身体,向着自由而行。 想给姐姐在后背上画上一场龙舌兰日出,看她如何站在坍塌的废墟里,倒下一杯遥望的黎明。 …… 末了,常姞闻到苏莳身上淡淡的风信子气息。她看着苏莳说道:“想画风信子……在你的后背。” 她想看那一朵朵的风信子绽放在姐姐的后背,就像漫山遍野的春意蔓延开来。 “好。”苏莳应下了。 - 昏暗的室内,寂静的月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淡黄色的划痕,水淋淋地摇晃在常姞的眼里。 苏莳背对着常姞缓缓脱下了那件纯净无暇的白衬衫,瓷白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是那般朦胧的圣洁。 第10章 常姞恍若看到高傲的神明缓缓地走下圣坛,将自己的美丽与圣洁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献祭在她眼前。 但是常姞确实没想到说出那句“想画风信子……在你的后背”之后,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超出了她的预料。: 苏莳解开自己衬衫扣子,将衬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露出自己光滑的大片肌肤,随后她转身看向常姞。 她看到常姞眼神漂浮,不敢直视她,也看到常姞的脸色成为一枚成熟的红果。 苏莳自如地跪在沙发上,将自己的后背当成画板面向常姞。 接着,苏莳撩起自己垂落在腰身的银色长发,殷红的唇瓣轻启:“过来。”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依旧漫不经心,却多了一分带着威慑力的命令,也多了一分摄人心魄的引诱。 这声音引诱着常姞一步步地向她走去。 直到常姞停在苏莳的身后,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苏莳的后背。但很快,她就像触了电一般快速地往回缩。 苏莳侧过脸看着常姞,常姞觉得向来清冷的姐姐此时却眼里藏匿着戏谑的笑意。 “不是要在我的后背画风信子吗?怎么不开始了?” “那姐姐……我开始了。” 常姞拿来了画彩绘的工具,在调色盘上调了个淡紫色的颜色。她用画笔蘸了颜料,紫色从画板粘到画笔,又从画笔上粘到苏莳的后背上。 紫色的颜料落在苏莳的后背上,瞬间多了分旖旎的色彩。 常姞用画笔在苏莳的后背上勾出一条条的花纹,混乱又美丽。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苏莳的后背上,那双厌世眼此时多了分靡丽的色彩,红痣在昏暗的夜色中朦胧而诱人。 常姞的眼神深沉了几分,蓦然开口道:“姐姐,你的后背好像被我弄脏了。” “这叫弄脏?你对弄脏的理解……未免有点纯爱。”苏莳没有回头,用淡淡的语气说着戏谑的话。 闻言,常姞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风信子的花纹歪了一道。常姞看不到苏莳的神情,但她猜想姐姐总是能波澜不惊地将她撩拨得溃不成军。 她永远、永远都是姐姐的手下败将,却又心甘情愿地再步入这轮回的结局之中。 但实际上苏莳并没有常姞想的那般淡定与理智。她感受着指尖与画笔交替着滑过她的肌肤,冰冷又滚烫,恍若常姞画下的不是风信子,而是一朵朵欲望的花。 偏偏常姞的手指滑过她的后背后还要说出——“姐姐,我好像把你弄脏了。” 苏莳在情爱欢好上向来都是欲望低迷,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当常姞的气息喷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时,从未有过的欲望像一尾鱼一样狡黠地游过她的酮体,留下不可忽视的痕迹。 苏莳回过头看着常姞,冷淡的眉眼染上一分欲色,她选择顺从身体里本能的欲望。 于是,她拉住了常姞的手,红唇翕动:“那你……想要弄脏我吗?嗯?” 第10章 乖,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这一刻,常姞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在她所有天花乱坠的梦境里也不曾有这般直白而露骨的邀请。 常姞忍不住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就和苏莳四目相对。这确实不是一场虚无的梦。 她看到苏莳就那样半跪在那里,却依旧高傲自如,哪怕此时和她说着暧昧的话也是如此。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转身而滑落,她像一只矜贵而灵动的雪狐,用蓬松的长尾将常姞勾住,让常姞不忍拒绝,也不会拒绝。 “怎么不说话,你不愿意吗?”苏莳见常姞没有出声,于是伸手揽住她的脖颈,凑近在她眼前再次问道。 常姞回过神,眼神落在才画了一大半的风信子画上,弯腰低头凑到苏莳的耳边说:“姐姐,你知道我肯定无法拒绝这种美丽的邀请,但是我的画还没画好,你要答应我……下次这里还给我画画。” 常姞的手按在那簇残缺的风信子图腾上,掌心的温度烫得苏莳微咪起眼。于是,苏莳侧过身来,慵懒地仰躺在沙发上:“看你表现。” 苏莳顿了顿,有继续说道:“当然,无论如何我都答应你。” 苏莳握住常姞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沙发上,她们拥抱在一起,肌肤贴合着,常姞用手抚摸过背后的风信子,感受着苏莳瘦削的脊背。 常姞的指尖上挂着一个浪潮,荡漾着苏莳情动的声息。 她用另一只手撩开苏莳的头发,亲了亲苏莳的脸,一声声地唤她:“姐姐,喜欢吗……姐姐,怎么不说话……好喜欢姐姐……” 窗缝之外,月亮依旧温吞地趴在云层里。深夜一遍遍地为自己涂上更深沉的颜色。 而今夜,是属于她们的探戈舞。 不知不觉间,她们从沙发*挪到了苏莳的卧室。 常姞侧身揽着苏莳的腰,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轻的吻。 …… 过了许久,苏莳躺在床上平息着未褪尽的情欲。 “姐姐,你好……”常姞在身后揽住苏莳,勾起嘴角想要调侃,就看到苏莳突然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还泛着潋滟的红晕,那双清冷的眼睛此时妩媚而迷离,嫣红的唇瓣轻启:“闭嘴。” 常姞觉得很神奇。她眼中那高冷矜持的姐姐在此时剥离了平日的疏离感,变得柔软而傲娇,让常姞忍不住逗弄几句。 但苏莳哪怕目光迷离,染上了未尽的情欲,她依旧是俯瞰尘土的高岭之花。 常姞止住了话头,乖巧地朝苏莳递出了自己的双手:“姐姐不气,给你摸手……两只手。” 苏莳看到常姞沾着湿意的手后,她微蹙起眉地拍开了常姞的手,别开目光,颇有骨气地说道:“不摸。” 但没过几秒,她又看向常姞还未伸回去的两只手:“洗干净再来给我摸。” “遵命,姐姐。”闻言,常姞欢快地凑过去,试探性地在苏莳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许是还没从迭起的浪潮中彻底回过神来,苏莳并未出声,也并未制止。 常姞偷抿着笑意,随即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并挤了苏莳喜欢的风信子味沐浴露,让自己的手也沾了苏莳的同款气息,主打一个贴心到底。 常姞洗完手回来后,侧躺在苏莳身边,安静地让苏莳摸着她的手。 手背、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提醒着常姞她所在经历的一切。苏莳浅闭着眼,脸上的红晕还未褪色。 常姞不想打扰她,便伸出手指在空中数着苏莳的睫毛有多少根。 数到一半的时候,苏莳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捕捉到常姞片刻慌乱的眼神后开口问道:“数到多少了?” “啊……第27根。”常姞和苏莳对视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也不自在地蜷缩起来,轻声问道:“姐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第一次……怕你不舒服。” 常姞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一吹即散的风但苏莳还是把这阵轻风捕捉到了。 苏莳看着常姞既害羞有忐忑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跳过这个话题,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笑道:“舒服的。” 对苏莳过往而言难以启齿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苏莳也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顺从自己的欲望,说出自己真实的欲望,本质上也是取悦自己的一种方式。 随后,她在身后抱住常姞,手指掠过常姞敏感的肌肤,一路引起酮体的颤栗,直到她抵住道:“乖,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苏莳的声音飘落在常姞的鼓膜里,她颤着声音唤她:“姐姐……” 她的一声声“姐姐”逐渐支离破碎,像碎开的一面冰湖,冰块反复地碰撞着。 常姞在苏莳的怀里昂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唇瓣,下一秒就被苏莳的手指撬开,她殷红的唇瓣含着苏莳的手指。于是,此时此刻,她们彼此依偎,又彼此打湿。 “听话,不许咬唇,我想听你的声音……很好听……”苏莳的声音如此诱人,诱惑她成为一只黄雀,为她而啼唱。 午夜的闹钟旋转不止,在流失的时间里她们走进迭起的浪潮里。 直到苏莳转过身,露出自己的后背给常姞看。“风信子图……花了吗?” 常姞将目光落在她自己的彩绘半成品上。风信子的一些花瓣被晕开了,但并非很斑驳,反而添了几分艺术气息。这画落在苏莳瘦削白皙的后背上确实美丽又旖旎。 “图案花了,但花得刚刚好……”察觉到苏莳不解的目光后,常姞接着说:“我拍给姐姐看?” “你拍吧。”苏莳虽然对常姞的绘画技术有信心,但也好奇着常姞在她的后背上所画的图案。 得到苏莳的首肯后,常姞滑开手机屏幕,打开相机,拍了苏莳后背上的风信子彩绘画,并递给苏莳看。 “我很喜欢,也挺契合我的。我之前以为我不适合纹身,现在看来和纹身图案有很大关系。” 第11章 苏莳放大了照片,看到那一簇簇半开的风信子,妖冶地摇曳着她的肌肤之上,花瓣晕开了轮廓,恍若它们的生命本就是自由的延伸。 “还要继续画吗?”苏莳问道。 “看姐姐,你累了的话就改天吧,我下周才提交。”听到苏莳喜欢她的彩绘后,常姞眼尾上扬,沾上雀跃之意。 常姞刚起身就被苏莳拉住了手。 闻言,苏莳的神情有些微妙,开口时声音还有着颗粒感的沙哑:“你继续画吧,我会那么容易累吗?” 常姞坐在床边,看到姐姐这般模样,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调侃道:“那姐姐……要再来一次吗?” 苏莳捞起自己的上衣,起身往卧室外走去,出门前目光微凉地瞥了常姞一眼:“出来,画画。” 常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经历了一番折腾,先前的颜料已经干涸得凝结在一起了,常姞重新调了颜料,在苏莳的后背上继续完成她的彩绘作品。 深浅不一的风信子生长在她的肌肤上,恍若她的肌肤就是滋养花朵的土壤。 常姞搁下画笔,伸出手指落在新画完的风信子花瓣上,用她干净的指腹将花朵瓣的边缘晕染开来。 察觉到常姞的动作,苏莳的后背敏感地微微颤抖着。 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苏莳点开了音乐。 复古又浪漫的歌曲悠悠地传来,那是打雷姐歌唱的《summerwine》。 “strawberriescherriesandangel‘skissinspring……” 春天里,草莓、樱桃和天使之吻,我的夏日美酒就是由它们酿成的。 【2021.03.25 今日诗句:“姐姐,我的春日奏曲是由你组成的。今夜,你是一支属于我的独舞。”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的手指还在苏莳的后背上跳舞,她俯身将唇瓣贴在苏莳的耳边说起情话:“姐姐,我的春日奏曲是由你组成的。今夜,你是一支属于我的独舞。”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暧昧的声音穿过苏莳的耳膜落在她的灵魂深处上,她有些情动。苏莳以为常姞说这情诗的目的之一是想和她再来一次。 于是,她慵懒地支起身子,将银色长发随意的挽起来。 “画好了?” “画好了。”细腻的肌肤从常姞的手中滑走,常姞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画的速度太快了。 “想继续?”苏莳脸上的情潮已然褪去,她又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猎人一样一步步的引诱着。 “啊?”常姞迷惘地看着苏莳,并没有反应过来要继续什么。 直到苏莳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身体上,殷红的唇瓣轻启,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继续。” 常姞羞赧地懂了。 长夜漫长,情欲肆意滋长,容纳一切的爱欲与疯狂。她们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变得愈发迷离。她们不是爱人,却也因爱而起。 生命的欢愉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在后来的彩绘课上,老师问了常姞一个问题,即为什么要将这幅彩绘作品命名为《点燃一簇风信子》。 常姞答道:“风信子是点燃的生命之火,也是一场崭新的爱。” 只是常姞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夜晚——她是如何在姐姐的后背上点燃那一簇簇风信子的。 风信子对于常姞而言是点燃的欲望之火,也是长夜里淋漓尽致的爱意与疯狂。 第11章 为什么要说没有人爱你? 【她年少时所有的幻想与憧憬,都像故事里被烧毁的金阁寺一样,成为罪恶的灰烬,永远的埋葬在那天的黄昏里。】 - 这是重生以来,常姞第一次做了这个梦。 梦里的那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她在回家途中看到橱窗里的蛋糕后再也挪不开脚步,咬咬牙用她仅剩的零花钱买了一个蛋糕。 她想,父母应该又忘了她的生日,毕竟自从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再也没有人过她过生日了。 但是没关系,因为她今天自己买了蛋糕。她会自己吹灭蜡烛许愿。她会自己将奶油涂抹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和自己说:“生日快乐,常姞!” 然而,她所有的希翼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屋内一片凌乱,父亲骂骂咧咧地翻着东西:“钱呢?你把钱都藏哪去了?” 于是,刹那间,常姞就知道——父亲又去赌了,而且又赌输了。 长大后的常姞回看自己的父亲,觉得他像一颗被虫子啃坏的烂苹果,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而他在家做的最多的三件事就是喝酒、找钱以及打人。 他是让人想要远离的蝗虫,贪婪于啃食所有类似稻谷的素食。他因自己站在尚存的父权制上而露出卑怯的自喜,殊不知他的自喜从此可悲而可憎。蝗虫过境时,人类会本能的逃离,这场逃离包括他的女儿、他的妻子。他除了盲目又卑怯的自信外,再一无所有。 十六岁的常姞最害怕的就是喝醉酒后在找钱的父亲。她捏紧蛋糕带,紧张地往后退了退。 但是,父亲的视线如蟒蛇一样恶狠狠地锁住她,他拿着烟灰缸疾步朝她走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我说怎么没钱了?原来是被你这个拖油瓶偷拿去买蛋糕……。” 常姞张了张口,想说她没有偷,想说今天是她的生日。 可是,最终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父亲的烟灰缸砸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阵疼痛,随即她白净的脸颊沾上了散落的烟灰。 烟灰流过常姞白净的校服,染脏了常姞掉在地上的蛋糕,也染红了她的眼眶。 窗外的黄昏是如此红艳,恍若云朵喷薄而出的火焰,于刹那间,烧毁了她年轻的希翼,也烧毁了她年轻的自由。 冥冥之中,常姞预感到,这是常姞最后的生日。因为她再也不想过生日了。如果生日是受伤与咒骂,她宁愿不再拥有。 她年少时所有的幻想与憧憬,都像故事里被烧毁的金阁寺一样,成为罪恶的灰烬,永远的埋葬在那天的黄昏里。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却看到了母亲离去时的模样——母亲久违地化上美丽的妆容,与平时为家庭忙碌时沧桑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红肿着眼睛,悲伤地凝望着常姞。 “我既爱你,又恨你。” “我以为我可以为你忍受破败的婚姻,可越忍受我就越憎恨一切。” “说到底,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 年少的常姞看不懂母亲眼里复杂的神色,只觉得母亲离别前悲切的话语如一把把利刃,将常姞扎得遍体鳞伤。 常姞听到母亲的爱,也听到母亲的恨。 常姞在这些话语中咀嚼到尖利的鱼刺,那些鱼刺划伤她的口腔内壁,让她失声不语。 母亲将失败的婚姻、不幸的家庭变成沉重的镣铐,强行戴在常姞身上。她恨自己的女儿,更恨自己一败涂地的人生。 如同中式家庭常见的戏剧本里,那些父母与儿女的爱与恨总是这样不纯粹的纠缠在一起,成为一条勒伤彼此的麻绳,在往后的时间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 记忆中母亲的身影早已远去,只留下常姞面对她狼藉的现实。此时此刻,她麻木而痛苦地站着,感受着灵魂和身体一起在流血流泪。 直到阳光穿过窗缝,照在常姞的眼睛上,她终于忍不住逃离了这一切。 她背着太阳奔跑,她竭力地奔向阴暗的角落,想要躲避这场暴露她脆弱与不堪的阳光。 太阳在她身后拉下的影子逐渐变短、慢慢消失,恍惚间,她的人生也这样背道而驰了。 梦的尽头,是苏莳走进破旧的巷子,将一身狼狈的她拉了起来。 那时的苏莳还没有染成银发,她眉目清冷地撕开一包湿纸巾,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烟火。 “吃糖吗?” “别哭了。” “我给你擦干净。” “为什么要说没有人爱你?别哭了,看着我。” “我爱你。” …… 苏莳的一句句话语穿过如火的黄昏、破败的街道,飘进了常姞的耳膜,带着温柔的、神圣的救赎。 余晖被黑夜吞食的最后一刻,仅剩的太阳光也随着常姞口中的橙子味糖果一起融化了。 这是常姞生命中痛恨的一个黄昏。但因为苏莳的出现,它又变成了一个爱恨交织的黄昏。 常姞从梦境中醒来时,天色还没有亮,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床帘长久地神游。她想了许多许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当黎明的曙光投射在她眼前,她在光芒中翕动唇瓣,无声地吐出了一个词。 “姐姐……” 这个没有发出声响的母语以一种无法衡量的意义漂泊在她的生命里,就像黎明时刻的这一束光。 第12章 自从常姞给苏莳画风信子彩绘的那晚一别之后,苏莳就外出办公了,她们已有几日未见。 对苏莳的思念在这般寂静的时刻如潮水般涨起,念此,常姞拿出手机给苏莳发消息。 春风一度之后常姞大胆了许多,她给苏莳发信息时也夹带着示弱、撒娇般的语气。 “姐姐,想你。”发(小猫可怜巴巴jpg)。 “姐姐,我今晚可以见到姐姐吗?”再发(小猫撒娇打滚jpg)。 随后,苏莳给她扣了一个“1。”附上(小猫点头jpg)。 于是,常姞抑制不住地笑了,并无厘头地得出一个结论——姐姐就是一只高冷又傲娇的小猫。 晚上常姞照常去bodyelectric上班,想到今晚可以见到苏莳,她的心情是肉眼可即的明媚,乃至那双厌世眼也添了几分光彩。 就连边水琼也忍不住调侃几句,说人类遇到爱时,连再平淡的人也会变得满面春风。 对此,常姞不置可否。 然而,常姞的好心情在遇到一个不想遇到的人后戛然而止了。 常姞本来还在沉浸式画画,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刺耳的声音。 “哎,这不是常姞吗?” 听到这个声音后,常姞画画的动作顿住了,她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她以前的高中同学——喻容。也是一个曾给予常姞谎言与痛苦的人。 “还真的是你,几年不见,你居然在这里谋生,曾经的尖子生现在混得如此不如意,真是狼狈。”喻容的面容没有多大改变,连同说话的语气。 常姞明媚的心情在见到喻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不禁情绪失控地捏紧了笔尖,冷言回道:“是吗?几年不见,你依旧那么自以为是,最擅长没有意义的讥讽,妄图通过打压他人去获得自己精神上廉价的快感。” 常姞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像锋利,如同一把明晃晃的刀。墙壁上的时钟还在一下下地往前挪进,可常姞却看到了逆时针的回忆。 那是关于她破落的青春。她站在青春的岁月上,抬眼看去,尽是一片废墟。 因为父亲的酗酒家暴、母亲的离她而去,常姞在自卑中长大,她封闭内向,在学校里也经常独来独往。 年少的她尚未拥有自我之爱的觉醒,依旧渴求着外界对她的爱。她的内心里藏着一个窟窿,窟窿里回荡着一场悲戚的风,常常刮伤内壁,带着隐秘的疼痛。 在这种疼痛下,常姞对主动靠近的喻容并没有太多警惕的防备,反而有着道不明的期待。她期待着友情,也期待着被喜爱。 她们也曾拥有过短暂的友谊。喻容和她一起上下学,她们踩着夕阳的尾巴,在小卖部买上一根五毛钱的冰棍,有时候说嗨了忘记吃,冰棍就会化成水滴在常姞的手上,粘粘的,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掉,就像她和喻容的友情一样。 常姞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喻容放开了心防,她和喻容讲过她的原生家庭,讲过她对婚姻、对家庭的不理解。在喻容的倾听下,她渐渐朝着喻容打开内心深处的窟窿。 甚至包括她对自我性向的探索与理解。某天她们站在走廊上时,喻容听完常姞的倾诉后,她问了常姞一个问题——“常姞,所以你是同性恋吗?” 常姞有些犹豫,她封闭的心灵从未向任何人裸露过这个答案。常姞把手放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飞鸟停在电线上,又倏忽离去。她的思绪也像那一只鸟,摇摆不定。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呢?常姞也在心里问自己。或许是从她喜欢在草稿本上画上各种各样姐姐的图画开始,她对“姐姐”拥有无限的幻想;或许是她见到苏莳的那一眼起—— 苏莳从巷子里朝她走来,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并捧起她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污渍。那一刻,世界在常姞的眼前失焦,除了苏莳。她感受着自己忧郁悲伤的灵魂为之跳动,为之开花。 回想到苏莳,常姞露出了一个浅薄的笑。 “你怎么笑了?”喻容看出常姞的动摇后,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的后背,笑着说:“你怕什么?我可是你的朋友,你还怕我会说出去不成。” “真的吗?”在常姞过往的十六年岁月里,她懵懵懂懂从产生意识到产生探索。但在常姞的教育背景与生活环境里没有人和她谈及过同性恋这个话题,她也只能偷偷地把自己的取向觉醒藏匿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但是喻容可以信任吗?”那时的她反复在脑海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可以为喻容打开自己封闭的心灵,坦白自己的秘密吗? 常姞和喻容缄默地对视着,在喻容鼓励的眼神下,最终,常姞还是说了那句话:“是的,我是同性恋。” 那一刻的常姞选择了信任,也选择了承认。 但是常姞的声音刚落下,走廊的拐角处就传来了一阵哄笑声。一群常姞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届同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她们嬉笑着,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常姞,就像在看一名滑稽的小丑。 “喻容,没想到这一局是你赌赢了。这位尖子生居然真的是同性恋。” 常姞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描绘她那天受到欺骗时的复杂心情,她错愕地看向身旁的喻容。她没想到她鼓起勇气去倾诉的一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就像喻容脸上的笑容一样,明晃晃的。常姞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常姞,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吧?要不是因为这个赌注,谁会愿意靠近你啊,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喻容嗤笑着,用看玩物的目光看着常姞。 常姞第一次看清自己昔日的朋友,她的面容是狂风下扭曲的河面,这是 很多嘲讽声、讥笑声在常姞的周遭汇成了一片喧嚣、汹涌的海,然后吞没了她。 世界在常姞的眼中变成了一片眩晕的漩涡,恶善颠倒。她的太阳穴上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感觉一切都荒谬至极。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诈骗。 不过几天,关于常姞是同性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学生时代,在一个人的世界观、是非观并未健全之时,人类的善意与恶意常常是被风向所裹挟着。 遭遇了亲情与友情的双层欺骗后,常姞患上了抑郁症。旁人都说她有病,却不承认她真的有病。 常姞在日记本上写下倒计时,不是离开世界的倒计时,而是离开这所学校的倒计时。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眉眼,她每写下一个数字之后,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常姞,眼前的痛苦是短暂的,不要与痛苦共沉沦。” …… 记忆中喻容那不掩恶意的笑容和此时重叠。她恶劣地看着常姞手中的画笔,说道:“常画师,麻烦你给我画张画……这是你的工作职责不是吗?” 常姞想到这是明娆姐的清吧,她不想给明娆姐惹来麻烦,不想破坏她的生意。 哪怕自己一点都不想画下这个带给她痛苦的人,但常姞还是选择拿起了画笔。 画到一半时,常姞感觉到自己的手忍不住颤抖,她看着喻容的脸就像看到她那扭曲的、痛苦的回忆,回忆会变成一个漩涡,慢慢地吞噬她当下的理智。 就在这时,常姞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 第12章 从现在开始,把你的欢悦交给我 常姞抬头就看到苏莳,她穿着时髦而简约的服装,银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的气质依旧那般疏离而冷漠,但见到她时常姞却感到一股春风化雨的暖意。 苏莳摩挲着她手腕,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我来帮你画。” 苏莳的声音将常姞带出了梦魇的漩涡。 她怔愣地看着苏莳的眼睛,委屈的情绪在这一刻流露出来。她忍不住抱住了苏莳,像受伤的小猫见到亲近的主人那般露出柔软的一面:“姐姐。” 苏莳低头看着抱住她的腰的常姞,她看到常姞低落、委屈又愤慨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着安抚性的温柔:“怎么了?” 常姞没有回应。她的反应让苏莳感到不解,于是她的目光锋利地看向了旁边的喻容。 此时的喻容已经换上了温柔无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擅长伪装,她朝着苏莳打招呼:“姐姐好。” 苏莳蹙起眉头,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喻容给她的感觉并不舒服。她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问常姞:“和姐姐说说,怎么了?” 常姞没有哼声,只是抱着她没有撒手。但苏莳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湿了一小片,苏莳的心情也跟着湿了几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么委屈啊”,却忍不住回抱了常姞。 苏莳在后来才意识到,她在这时就已经在心疼常姞了。情动早已有迹可循,只是她在感情上慢热而迟钝,直到很久以后才回味过来。 “不要,我不要你给她画。”常姞起身,擦掉了眼尾的眼泪。苏莳的怀抱让她从梦魇中走出来,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常姞了,破碎的家庭、痛苦的背叛、贫瘠的生活、绝望的恶疾都无法将她压倒。 第13章 “灿烂的阳光照亮每个角落。”波德莱尔吟诵道,“我的青春一概都是黑暗的风暴。” 常姞在青春的风暴里反复阅读《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韦斯特弗如是写道:“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也像她在很多个黑夜里对自己说过的话语那样,她对自己说:“常姞,痛苦早已远去,不要沉沦在痛苦的漩涡里。” 常姞站起身来,眼神坚毅地说道:“喻容小姐,我这种卖艺为生的也有自己的画画准则,我只为我认为美丽的一切作画。很显然,你不符合我的作画条件,在我眼里,你的灵魂作恶,你的言行虚伪。我不会给我讨厌的人画画。” 常姞撕掉了那张画,画了一半的纸张变成碎纸,纸张在灯光下如同漂白过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常姞连同撕掉的还有她痛苦的回忆。 一旁的苏莳依旧面色平淡,波澜不惊,只是心里滋生了许多诧异。在她眼中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波澜、情绪一直很稳定的常姞此时正在她内心世界的漩涡里,竭力地撕掉束缚她的枷锁。 见证,喻容再也维持不住虚伪的笑容,她气急败坏对着常姞吐露恶意的话语:“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你的父亲不喜欢你,你的母亲离你而去,你的朋友也是把你当成一场戏,现在你在这里说我灵魂作恶。常姞,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喜欢你,是不是因为你的灵魂才是罪恶的存在呢?” 很多时候,言语是人类最擅长的武器。 喻容说一半时,苏莳伸手捂住了常姞的耳朵,平静的目光凝结成寒冰,语气强硬地说道:“这位小姐,我现在以bodyelectric股东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进入了bodyelectric的黑名单,不想我叫保安的话,现在就请你出去。” “凭什么这么对待顾客,就因为她吗……”喻容张口还想继续理论,就被苏莳叫来的保安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苏莳都将常姞摁到自己的怀里,用一只手捂住常姞的耳朵。 常姞的耳朵虽然被苏莳捂住,但是喻容的声音依旧薄弱地被她捕捉到。她默不作声地拽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接纳了自己过往的一切,但并不意味她想把这一切摊开给另一个人看,特别是苏莳。 她爱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痛苦的一面。 待喻容消失不见后,苏莳垂眸看着常姞,看见她的眼睛忐忑地摇晃着,却不敢看向自己。苏莳没有言语,而是拉着常姞的手,牵着她走到一个没人的包厢里。 门关上时,苏莳倚靠在门板上,看见常姞依旧是一只低头的鸵鸟,一头扎进自己在心里挖的洞里。 苏莳解开了衬衫上随意系着的黑领带,蒙在了常姞的眼睛上:“不想看我?那就先别看了,什么都先别看了。” 黑领带剥夺了常姞的视线,她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抓住苏莳的衣服,有些紧张地唤道:“姐姐。” “乖。”苏莳将常姞的两只手都束缚到她的身后,随后在黑色的领带上落下一个吻。 常姞感受到眼前的黑暗正在变得滚烫,她不禁颤了颤眼皮。 “从现在开始,忘记你的一切痛苦,把你的欢悦交给我。” 苏莳的声音穿过黑暗的缝隙,抵达常姞的灵魂,她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她都愿意将自己的欢悦献给苏莳。 常姞曾无数次彷徨于世界的黑暗中,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被一双微凉的手牵引,牵引着她走过生命里冷漠、寂静的时刻。 苏莳的黑色领带蒙在她的眼睛上,她看不清姐姐的模样,但视线的被剥夺让她对姐姐的气息更加敏感。那诱人的风信子气息就萦绕在她旁边,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在告诉她——她在。 姐姐的吻隔着一层布落在她的眼睛上,她在这种炙热的滚烫里听到了黑夜的颤鸣。那种颤鸣是灵魂如活火山喷薄的刹那,那是灵魂的声音。 苏莳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常姞——她被她捉住了手腕,被她蒙住眼睛,在她的亲吻中献祭般地抬起自己的脖颈。 她的美丽无关外表,是一种状态,是她此刻敏感不安,却抬起脖颈高傲如白天鹅,愿意为她献出所有的痛苦与欢悦。 苏莳莫名升起了一丝凌虐感,用牙齿叼住了常姞脖颈上敏感的皮肤,细细厮磨着,欣赏着她的脖颈上生长出一朵糜烂的花。 黑暗中,常姞的感官被一帧帧地放大,脖颈上的痒意与酥麻蔓延开来,让她沉沦于欢悦的漩涡之中。 “姐姐……姐姐……” 常姞一句又一句地唤着“姐姐”,“姐姐”二字在这狭小的包厢里旖旎地打转。常姞一直觉得“姐姐”二字脱口而出就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旋律。 苏莳的手握着常姞的腰窝,唇瓣再次吻上脖颈上那朵糜烂的花。 末了,她解开蒙在常姞眼睛上的那条黑领带,将领带的一端绑在常姞的左手上。 常姞从黑暗的世界里睁开眼时就看到了灯光下的苏莳,殷红的眼尾不禁染上了一分湿意。 这一刻,她像是听到了命运回响的声音。如同十六岁时她在痛苦的漩涡中一抬头,就看到了苏莳。光锥之内皆是命运,过去与此时,她都会看到苏莳。 她看到苏莳将领带的一端绑在她左手的手腕上,另一端则被苏莳自己牵着。 常姞看到后轻笑着,她喜欢所有与苏莳的羁绊,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因为重逢喻容带来的关于回忆的悲伤已经远去,她晃了晃自己的左手,眉目间带着轻快的狡黠,说道:“姐姐,这是要和我玩什么play吗?” 接着,她大胆地调侃道:“可是,这样我好像一只小狗……不过,做姐姐的小狗,我可是乐意之至。” “谁让我喜欢姐姐呢。”常姞抬起头,包厢里她的目光是韧性的丝线,渴求着缠绕一个人的灵魂。 只是她在心里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姐姐,我对你可从来不止是浅薄的喜欢。” 苏莳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常姞的脑勺,声音依旧是没有波澜的冷淡,但多了些细微的笑意:“不是,别乱脑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需要把我绑过去?” 苏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想解释她只是想给常姞加上一道镣铐,这道镣铐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牵引。于是,她侧眼说道:“你也可以解开。” “算了,我就喜欢被姐姐绑着。”常姞笑着,眼尾的红痣鲜艳动人,看不出受伤的神色,而是动人的妩媚春光。 常姞其实明白苏莳的意思,姐姐担心她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于是让她的注意力因为这条领带而转移在姐姐身上。 喻容的话常姞并未放在心里,那些话可以伤害上一世的她,却再也伤害不了现在的她。当她从外求转向内求时,当她做到课题分离时,就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去为难自己,就不会再跳进别人给她挖好的自证陷阱里。 只是悲痛的回忆因为喻容的出现而猝不及防地朝她袭来,让她被创伤过的灵魂隐隐作痛。 但是不在意是一回事,被人关照是另一回事。 她顺从地任凭苏莳为她绑上领带,任凭苏莳握住领带,牵着她往前走。 常姞乖巧地跟着,目光落在黑色的领带*上,明明姐姐没有触碰她的肌肤,她却觉得这根领带是姐姐抚慰她。 坐上车上时,苏莳打算侧过身给常姞系安全带时,她看着常姞的神色,莫名咀嚼出了眼神之中的憧憬之意。 苏莳坐直了身子,一手将手中的领带往前一拉,常姞顺势被拉到她面前,苏莳抬手抚摸着常姞的脸,在昏暗的车厢里问她:“怎么觉得你的眼神里有期待,你在期待什么?” 在苏莳的目光注视下,常姞蓦然抿了一下唇瓣。姐姐问她,她在期待什么? 她在期待与她在一起时会发生的一切。 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苏莳近在咫尺的唇瓣,借着朦胧的月光她执意于窥探那里的纹理。 于是,常姞阴差阳错地说了一句:“姐姐,我可以吻你吗?”我可以在今天去感受你的唇瓣、你的纹理、你的温度吗? 第13章 我曾游过你眼里的河湾 苏莳带着常姞来到了她工作室的办公间,这是常姞第一次来到苏莳的工作室,她好奇又不解地看着苏莳。 只见苏莳按开书柜上一个按钮,书柜瞬间90度转动,出现了一个小的暗室。 常姞蓦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看的小说剧情,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有在怀疑苏莳不会要玩什么强制爱play吧。 但常姞放眼看去,暗室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箱子以及纸笔。一个箱子写着“悲伤垃圾桶”,另一个写着“幸福有赏箱”。 “姐姐,这是要干什么?”虽然常姞的心中已有一些猜测,但她还是开口向苏莳询问道。 “写下你的痛苦与悲伤,扔进悲伤垃圾桶,你就将得到来自幸福有赏箱的奖励。”苏莳摸着常姞的头,眉眼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第14章 “可以得到来自姐姐的奖励吗?”常姞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狭小的空间里愈发的震耳欲聋。她感受到苏莳身上春风化雨的暖意,因为看到她刹那的悲伤,就将自己带来她的秘密基地,只为让自己的情绪得到释放。 “为你破例一次,你可以得到双倍奖励。”看着突然间神游起来的常姞,苏莳开口道。 常姞一直觉得痛苦早已远去,但当她顺从苏莳的想法,写下破败的过往并将它们扔进悲伤垃圾桶时,才是真正地觉得痛苦早已远去。 毕竟没有意义的悲伤就应该被扔进垃圾桶里,再也不用去捡起。 “你现在可以在幸福有赏箱获取你的幸运盲盒了。”苏莳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是我用来取悦自己的方式。” “所以你现在是用它来取悦我吗?姐姐。”常姞的手腕上还绑着苏莳的那条黑色领带,她将领带绕圈转在手腕上,直到将自己的手也绕进姐姐的手里。 “对啊,我在取悦你,这很明显,不是吗?”苏莳握住了那只钻进她手心里的手。 常姞笑了,那妖冶的红痣在这一刹那变得柔和,眼里也多了细碎的光。 “先抽取你的幸运盲盒吧。”不过一会,苏莳松开了常姞的手,示意道。 常姞将手伸进幸福有赏箱里,摸出了一个纸做的花束,抽开花瓣后看到纸条上写着:“今天应该不是你的生日,但是恭喜你获得一个生日蛋糕,希望你吃完甜蜜的蛋糕之后,能获得快乐^_^!” 常姞看完:^_^! “看来你的奖赏是……一个蛋糕。”苏莳拿出手机联系她经常回购的蛋糕店,问常姞,“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常姞其实不知道她自己喜欢什么味道的蛋糕,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蛋糕也是她自己买给自己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就和父亲手中的烟灰缸一起砸落在地,变成一摊糟糕的回忆。在那天之后,她再也没买过蛋糕。 常姞摇了摇头,却又补了一句:“都可以,选姐姐喜欢的就可以。” 苏莳看了常姞一会,最后收回目光替她做了选择:“那就点个彩虹千层吧。” 彩色的千层送到常姞的面前时,她突然就想起了十六岁那年她在血红色的黄昏里第一次遇到苏莳。 …… 简陋的巷子里,苏莳拿着湿巾擦掉她脸上的污泥时,她问了苏莳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姐姐,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过彩虹?” 她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她的生命没有彩虹,只有污浊的乌云一朵连着一朵,让她的世界是雾蒙蒙的一片晦暗。 “今天没有彩虹,但是我可以请你吃彩虹千层。”彼时的苏莳梳着黑色高马尾,穿着整洁干净的衬衫,皮肤白皙,眉目精致,与这破败的小巷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那一天,她吃了苏莳递来的橙子味糖果,也吃了苏莳递给她的彩虹千层。 那一天,她依旧没有看到彩虹,却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道彩虹。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回味到——生命的幸运与不幸总是相伴而来,交织而行,难分彼此。如果不是因为那天的不幸,也不会拥有遇到苏莳的幸。 …… 于是,此时此刻常姞再次接过苏莳递来的彩虹千层时,想起初遇时的一切,眼睛里多了一分湿意。 她先挖了一勺子蛋糕递到苏莳面前,苏莳看着常姞的举动并没有制止,而是低头舔走了勺子上的奶油。 见状,常姞反被钓住了。 她搁下了勺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苏莳,语气里尽是不加掩饰的暧昧,粘稠着一首祈求之歌: “我不想只和姐姐间接亲吻。姐姐,你刚才在车上没有答应我的请求。那第二个奖赏,我依旧想请求你,让我亲吻你,可以吗?” 苏莳神色不明,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常姞的下巴,接着雍一根手指摩挲着常姞的唇瓣。 “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什么吗?”苏莳往前倾着身体,银色的卷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她是高端的猎人,不动声色就能让猎物为她而来,向她请求。 苏莳勾起唇角,接着说:“就好像……我才是你的蛋糕。” 常姞不置可否,默认地亲了一下抵在她唇瓣上的那根手指:“那可以吗?” 苏莳感受到指腹上传来了一抹湿意,便把指腹在常姞的唇边抹了一下。 随后,她游刃有余地收回手指,慵懒地仰躺在椅子上,右手用力地拽了一下她的黑色领带,将常姞拽到她的面前。 银发散落在她们的之间,像从海洋里捞出的一匹绸缎,苏莳唇瓣轻启,似吐出一个从深海而来的邀约:“现在,我允许你,亲吻我。” 常姞觉得,姐姐的声音就是海妖的低吟,蛊惑着她。她无法拒绝这个美丽的请求。她俯身吻住了姐姐的唇瓣,柔软而滚烫。 常姞伸手摁住了苏莳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她们的发丝互相纠缠,如同在跳一支美丽的探戈舞。 她们剥夺彼此的呼吸,给予彼此藤蔓般的缠绕。她们正在共同品尝着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 常姞抓皱了那条黑色领带,留下了一些她的纹理。 过了许久,常姞起身看着脸色潮红的苏莳,宛若一朵春情吐面的花。她再次亲吻了一下苏莳的唇瓣,声音软糯道:“姐姐,你就是一个可口的蛋糕。” 【2021.03.26 今日诗句:“姐姐,我曾游过你眼里的河湾,如清晨摇曳的野草,挂着一个湿漉漉的夜晚。那些坠落的歌谣和起舞的星星,都会为此刻而祈祷。”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摸着苏莳的脸,眼神虔诚而温柔:“姐姐,我曾游过你眼里的河湾,如清晨摇曳的野草,挂着一个湿漉漉的夜晚。那些坠落的歌谣和起舞的星星,都会为此刻而祈祷。”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苏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常姞在她耳边说起了情诗。不过,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常姞猝不及防的情话。 她握住常姞的手,将其拉到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一下,表示回应。但她的回应也仅限于此,她无法给予同样关于爱的回应。 “要跟我回家吗?还是回学校?”苏莳撩开了鬓间的长发,红晕未消,她像一块染上了胭脂红的白玉。 “想跟你回家,但是我还得回学校赶作业……姐姐,没有哪个大学生能面对被催作业而无动于衷。”常姞哀怨地叹了口气。 上大学之前,常姞听过最多关于大学的言论是“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直到她上了大学之后,把这句话归结于年少无知时的“封建迷信”。 水课以及各种形式主义活动曾让她一度感觉到生命里充斥着荒诞的忙碌感与虚无感,而她却找不到生命具体的意义。 “好,等把你的课表发给我一下,我安排一下辅导你的时间。两个月后有个全国性的绘画比赛,我想辅助你去参赛,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和奖金都很可观。” “好的,谢谢姐姐。”苏莳的话让常姞从温存的氛围中醒悟,这让她想起姐姐和她建立的关系,只是一场有温度的交易,那是筹码置换的温度,而非情感置换的温度。 “那走吧,我送你回学校。”苏莳低头解开了还系在常姞手上的黑色领带,她看到常姞的手腕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束缚的痕迹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 像余晖下一条浅薄的河流。 “勒疼你了吗?”苏莳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那道红痕。 “不疼,只是我的皮肤比较敏感,过一会就消了。”常姞闻言看向自己的手腕,在她看来,这是姐姐给她留下的痕迹。她心里真诚地希望它留得久一点。 “抱歉,我下次注意。”苏莳看着那显眼的红痕,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懊恼。 常姞摇了摇头,强调道:“真的没关系。” 苏莳不再多言,将剩下的彩虹千层装进盒子:“你带回去吃吧,吃不完就分给宿友。” “谢谢姐姐。”常姞接过蛋糕盒子,浅浅地笑着。她猜测如果灵魂有形状,那此刻大概是彩虹千层的形状。 在送常姞回学校的路上,苏莳照常在车内播放了音乐,是打雷的《videogames》。 “heavenisaplaceonearthwithyou, 世间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tellmeallthethingsyouwanttodo, 说说看你还想要些什么。” 常姞问道:“姐姐很喜欢lanadelrey的歌?” “颓美、浪漫又复古,听她的歌像回到了上世纪。我有时候会选择把灵魂寄放在喜欢的歌曲里,然后在歌曲结束之后再回归现实。”苏莳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止,车水马龙,如同一场这个时代永不落幕的梦。复古颓美的音乐与这个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形成一种割裂感。 第15章 常姞侧眼看着苏莳,她的银色长发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城市,她的灵魂正在献予音乐世界里的自己。 常姞在这一时刻发现苏莳内心深处藏着一颗古老又敏感的灵魂。这种感觉让常姞觉得苏莳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如同一首缥缈的歌。 到了学校后,苏莳凑过来给常姞解开了安全带,常姞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莳说道:“离开姐姐之前,能得到一个拥抱吗?” 昏暗的灯光下,苏莳看着常姞的眼睛,看到了她眼里暗潮汹涌的爱意,有着一种让人难以直视的夺目,苏莳蓦然有些心慌地别开眼睛。 “不可以吗?”常姞看着苏莳逃避的眼神,轻声又问了一句。 苏莳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可以。”苏莳发现自己某些行为有些奇怪,她不明白这一时刻的自己为什么会纠结一个拥抱,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于是,只能在心里含糊地说服自己说,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再暧昧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何必纠结于此时的一个拥抱呢? 隐秘的思绪都被苏莳藏在她平静的面容下,不动声色。她抬手将常姞拥入怀里,给了她一个短暂但温馨的拥抱。 风信子的香味瞬间弥漫了常姞的一整个世界,像黑夜为她盛开的一场梦,浮动着暗香。 常姞下车之后,滑开手机就看到银行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持卡人:中国银行祝你生日快乐!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支持与信赖,祝福您在未来的日子里幸福、平安、快乐!】 月亮在云层之上,眼含深情地注视这广袤无垠的宇宙。她在云层之下,又似在云层之上。 常姞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笑了。她想她今年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份礼物来自一个她爱了很多年的人。 - 常姞刚打开宿舍门,发现宿舍里一片漆黑。她诧异地想要去打开灯时,就看到黑暗中摇曳着一抹烛火,火光的后面是边水琼模糊而生动的面容。 “生日快乐,常姞!”边水琼捧着一个小蛋糕,在蛋糕上插着被点燃的蜡烛,点燃的烛火照亮了她们彼此的眼睛。 她在摇动的红色火光里看到边水琼如火焰般绚烂的红色长发,像她寂静无声的生命里一簇燃烧的火焰,喧嚣地明亮着。 “快点许愿!”边水琼将蛋糕举到常姞面前,声音明快。 常姞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蜡烛吹灭了,但有一簇火光闪烁在她灵魂深处。 常姞没有许愿,因为她认为当下的世界即是她的所愿。 “谢谢。”她开口和边水琼诚恳地道了谢。 随后,边水琼打开了宿舍的灯。常姞在灯光下看清楚了蛋糕的模样,蛋糕做得并不精致,上面用奶油纹着六个字——“常姞,生而灿烂。” 常姞一眼便认出这是边水琼为她做的蛋糕。 “朋友之间不需要太客气。”话罢,边水琼看到了常姞旁边放着的彩虹千层,好奇道,“苏莳姐买的吧?她知道你今天生日?” “她不知道,我没说……但是,很巧的是她刚好给我买了蛋糕,这也是另一种阴差阳错的缘份。” 边水琼看到了常姞手腕上的红痕,调侃道:“好吧,苏莳姐看着冷艳矜持,像一朵不耽于情爱的高岭之花,没想到实际上还是一朵野玫瑰。” 常姞低头看着手腕上因为领带捆绑而留下的一道淡淡的红痕,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反而笑着附和道:“确实是红玫瑰与白玫瑰的结合体。一个美丽而丰富的灵魂,一株矛盾的玫瑰。” 第14章 我的报复可没有那么简单 送完常姞回学校后,苏莳回到工作室的办公间打算继续赶稿。 但是她拿起画笔后却迟迟没有下笔,她的脑海里勾勒出的是常姞流泪的模样——那滴泪水挂在常姞的红痣上摇摇欲坠,她将悲伤与脆弱向自己裸露,她将靡丽的脸庞埋在自己的腰间。 那般柔软而脆弱的幼兽,却会露出她并不尖利的齿牙,在自己的身体上厮磨啃咬,露出野性的本能,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柔软与坚韧在常姞身上兼合,她的眼里住过洪流与荒漠,也藏得进繁花开遍的原野。 苏莳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吸引人。 …… 苏莳打开暗室的门,目光落在那个悲伤回收桶里,最终她没有选择去看常姞投进悲伤回收桶的信纸。 这是她对常姞的尊重,也是她对飘摇不定的自己的尊重。 倘若有一天,她能回应常姞的爱意。倘若有一天,常姞能和她讲起自己悲戚平和的岁月。那么那一天,这封信的归处便是岁月恰逢其时的回音。 苏莳纷杂的情绪被明娆的一个电话打断了,她划开一看,发现是明娆的电话。 “苏莳,周末一起去露营吧?”电话那头,明娆的声音欢快。 “不去。”苏莳果断地拒绝了,她向来不喜欢当电灯泡。 明娆知道苏莳的宅人属性,**成都会婉拒,果不其然,苏莳的答案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她转变话术策略说道:“阿琼打算带常姞一起去玩,你确定不去?” 听到常姞的名字后,苏莳眉目微动,沉默了片刻问道:“去哪?” 电话另一头的明娆听完就笑了,明媚的声音毫不掩饰调侃之意:“不是吧,苏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重色轻友的一面。” 苏莳自动过滤掉明娆调侃的话,毕竟她只是有点不忍心常姞成为露营这种无聊的社交活动中被play的一环。 “……说吧,去哪?” “我看了星空观测点,花涧谷明晚预测会有星空银河,帐篷还有其它工具我来准备就行。”明娆顿了顿,继续说,“你有什么其它想法吗?苏设计师。” 苏莳回道:“你的安排就很好,明老板。” 挂了电话后,苏莳给常姞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下课后等我,我带你一起过去露营地。” 很快,苏莳就收到常姞的语音回复。 “好的姐姐,你就是最可口的小蛋糕,我会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听蛋糕的话。”常姞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没睡醒,又像刚睡醒,更像半醒不醒。 总之,给苏莳听笑了。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厚重的云层看不见零星几点。苏莳想,她确实很久没有看过星星在她眼前闪烁的样子了。 - 又到了周末去画室上课的时间,早晨的阳光似加了柔光滤镜那般,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和朦胧的希望。 常姞走进画室时还很恍惚,毕竟上一次她坐在这个画室时和苏莳还是疏离的师生关系,没想到,不过一周的时间便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常姞手里捧着一束沾着水珠的风信子花束,恍若海城春天里厚重的湿气也凝结于此。这是常姞路过花店时买的。 她很难解释如今的她看到风信子就下意识地想起苏莳,想起苏莳身上让她着迷的风信子气息,想起她在苏莳后背画的风信子花束,想起她是如何让那风信子绽放在她手中的…… 于是,她下意识地想买一束风信子送给苏莳。 给喜欢的人送花于她而言是一件经久不衰的浪漫仪式。 常姞走进画室时,苏莳还没有来,她便把风信子花束放在讲台上。 常姞走到座位上后发现她的隔壁桌尤珂正在盯着她看,眼神里充满求知欲的好奇。 最终,尤珂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常姞的手臂,凑到常姞轻声问道:“同学,你是不是在追苏老师啊?” “对啊,我喜欢苏老师。”常姞想,说情诗、送花就是很明显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那你加油,苏老师一看就是顶级难泡,特别她还是清冷的银发美人,放在小说里就是最难搞定的那种角色。同学,你要不要换个人追?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尤珂凑在常姞耳边,热情地和她说悄悄话。 苏莳刚进教室就看到了讲台上的风信子花束,沾着水珠汽的风信子安谧地绽放在她眼前。很奇妙的是,这个早晨因为这束花朵的出现而变得芬芳起来。 苏莳下意识地看向常姞,看到常姞正低着头在和旁边的同学说话。 突然间,常姞似察觉到苏莳的眼神一般,她抬头朝着苏莳看来,她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比这春天的气息还要缠绵。 常姞倏忽一笑,明明是回着尤珂的话,眼睛却看向苏莳:“不了,我只会追我喜欢的人……我就喜欢苏老师。” 这一刻,常姞的眼睛像藏着世纪的火焰,燃烧着不灭的爱意,炙热而直白。 苏莳被她的眼神灼烧到了,她有些道不清缘由地别开眼神,心里稳定的秩序却开始隐隐错乱起来。 这不是苏莳第一次在常姞的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爱意,她以往都能视若无睹,只是今天却意外地感到慌乱与不安。她没有察觉到,理性的动摇就是自由意志沉沦的开始。 第16章 阳光攀升,照在苏莳身上,她正在屏幕上分享穆夏的画作。穆夏作为新艺术文化运动先锋,画风华丽而古典,女性是穆夏作品中永恒的主题。 “欣赏完这些画作,接下来我请同学来解析一下穆夏画作里的女性形象。”说完,苏莳就看向台下,视线掠过一个个身影后,便撞进了常姞的目光里。 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着常姞说道:“那就让常姞同学来和我们分享一下,穆夏作品里的女性形象。” 常姞站起身来,看着屏幕上的那幅1900年画的摩纳哥-蒙特卡洛海报说道:“穆夏作品里的女性形象是多样的,或纯真,或优雅,但不变的是可以在这些作品里窥见女性身上的神性美,那是神秘而不被定义的特性。” “那你个人喜欢画什么形象的女性?” “我喜欢画美丽而知性,清冷但温柔的女性形象,当然女性的形象是丰富的,不被定义和标签化的,简单的词汇难以概括。如果具象化的话,我自己会对苏老师这样的女性形象更有创作欲。”常姞直言不讳,一双眼睛比此时的阳光还明亮几分,那只漂亮的手还特意往前伸了伸,并佯装不经意地晃了几下。 注意到常姞的小动作后,苏莳觉得她确实有些大胆了。甚至她觉得常姞把她当成一只猫,把自己的手当成猫薄荷一样,都故意逗弄着她。 但苏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勾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常姞那只晃动的手上。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皮肤饥渴症在此时发作,心里涌现出一股与常姞肌肤接触的渴望。她很想摸一摸常姞的手以缓解内心深处蓦然涌现的渴意。 常姞的话音刚落,画室像重回了一周前常姞对苏莳说情诗的情景,同学们错愕而钦佩地看向常姞,寂静中自带明了的言语。 许是习惯了常姞时不时地袒露对自己的喜爱,当事人苏莳比在场的人都还要淡定,只是一副老师做派地说:“那待会下课过来找我,我们来探讨一下……你的创作欲。” 待常姞坐下后,尤珂又拍了拍常姞的肩膀,怜悯地说道:“知道什么叫顶级难泡了吧,苏老师又要找你训话了。” 常姞笑而不语,在心里雀跃地想着:“姐姐是不是想摸我的手了?我猜是的^_^!” “不是吧同学,这你都笑得出来,你的心态太好了。”看见常姞明晃晃的笑意后,尤珂的怜悯之情转变为钦佩之情,“我相信你有这种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下课后常姞跟在苏莳的后头,一直走到停车场的位置。 苏莳没有拉开车门,而是转身慵懒地倚靠在车门上,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落在常姞的手上,她清冷的声音自带对事物的掌控感:“手伸出来。” 常姞乖巧地伸出自己的手,手心朝上地递给苏莳,眼尾上扬:“姐姐是要摸我的手吗?” 她以为苏莳是想摸自己的手,没想到苏莳伸出手打在她的手心上,力度很轻,不痛不痒,更像是逗弄,却让常姞在一瞬间红了脸。 “这么喜欢逗我?”苏莳目睹着常姞的变化,那个肆意向她袒露爱意、大胆利用她的癖好引诱她的小姑娘在这一刻变得羞涩而无措。见状,苏莳严肃的神情也随之散去,而是慵懒松弛地看着常姞。 常姞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她嗫嚅着嘴巴,却吐不出反驳的话语,毕竟确实是她故意引诱在先。 苏莳的手又再次打在她的手心上,力度依旧很轻,像令人心痒的调情,她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常姞说:“怎么不说话了?别告诉我不是。” “我是。”常姞的皮肤确实比较敏感,手心被轻轻拍打两下就开始泛着淡淡的红晕,耳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红了。 “我错了,姐姐。”常姞低头拉过苏莳的衣袖,摇了几下,似示弱,似撒娇。确实如一只柔软而脆弱的幼兽。 苏莳也垂下目光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她没有动作,只是声音柔和了一些,如同来自伊甸园里最甜美的引诱:“乖,手伸出来。” 常姞松开了手,再次将手伸到苏莳面前,抬起眼睛看着苏莳:“你还要打吗?你是在报复我吗?姐姐。” 苏莳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覆在常姞的手心上,握紧了她的手。她们柔软的肌肤贴合在一起,人类情感上无法衡量的温度在此时通过手掌互相传递。 常姞突然明白苏莳为何那么喜欢画下人类的手,为何说人类的手拥有万物的力量,如海洋与礁石,如春风与木枝…… 苏莳握着常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猛烈的阳光照耀在她们身上,这一刻她们恍若在流逝的时光中感受到生命里美好的静止。 苏莳在一片静谧中隐隐约约听到常姞的心跳声,于是,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常姞的心口上,笑意里渗着细碎的魅意:“常姞,我的报复可没有那么简单。” 第15章 姐姐,请直视我的眼睛 “姐姐,那你要怎么报复我?”常姞低头看着抵在自己心口上的那根手指,修长的,白皙的,如同来自神明神圣的法杖,随意一指,就留下爱的神谕。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苏莳那根抵在常姞心口上的手指又轻轻地往下戳了几下。常姞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跃动在她的指尖,跳着一支春天的舞。 苏莳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的手指贴着常姞的肌肤向上挪动,掠过常姞的脖颈,最后抬起常姞的下巴。 她伸出手指像挠小猫一样挠了常姞的下巴,给常姞带来细微的酥痒。 欣赏完常姞局促羞涩的神情后,苏莳收回了手,尾音上扬,撩而不自知:“上车吧,我的小猫。” 常姞在这个动作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是来自姐姐的小报复。于是,常姞乐了,她总会在这些时刻窥见苏莳清冷皮囊下的柔软与可爱。 “明明就有……”常姞看着苏莳的身影小声呢喃。 常姞细小的声音被苏莳捕捉到了,她不以为意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朝常姞唤道:“我听见了……过来,上车。” 常姞坐上了车的副驾驶位置,汽车穿过沸腾的城市,驶向寂静的山林。车窗外的一切是绿色叠着绿色,像一幅郁郁葱葱的油画。 蜿蜒流淌的绿色总能让人起伏的情绪平静下来,但常姞依旧觉得被苏莳的手指掠过的地方都留下无法磨灭的滚烫,如同涌动的火山岩浆,喷薄之后便是宇宙赠赐的痕迹。 - 常姞和苏莳到露营地时,看到边水琼和明娆已经到了,并朝着她们招手示意。 许是花涧谷今晚能看见星空银河的信息被扩散开来,露营地里来了许多人,她们热烈地讨论着,期待着能目睹一下宇宙的美丽时刻。 明娆她们寻了一个人群较少的地方,支起了自带的椅子,并拿出一些瓶装的酒和一小箱冰块。 见状,苏莳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明娆,怀疑道:“别跟我说,你让我过来露营的目的是让我过来喝你调的酒,明娆,我会合理怀疑你存在作案风险。” “打住,这些是阿琼调的,还有我现在调酒技术进步了好吗?”明娆为自己辩白道,“不信的话你下次试试。” 听到苏莳和明娆的对话后,常姞好奇地偏过头问:“嗯?我记得边水琼和我说过,明娆姐调的酒挺好喝的。” 闻言,边水琼正在往玻璃杯装冰块的手一顿,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红发遮掩下的耳朵也随之被染红了。 明娆笑得咪起了眼,一手搭在边水琼的肩膀上,附和道:“对啊,我就说是苏莳不懂欣赏。” 苏莳移开了目光,也懒得去反驳,拉过常姞的手留下一句话:“我和常姞去附近逛一下就回来。” 常姞看到被苏莳拉住的那只手,不禁悄悄扬起嘴角。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被苏莳主动拉着手后,常姞觉得这山野间的空气也变得愈加清新起来。 “带你去没人的地方。”苏莳的目光瞥见常姞愉悦的神情,连同自己也沾上了几分愉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逗一下她。 “去没人的地方干什么?”常姞好奇地看向苏莳。 “去没人的地方……报复你。”在苏莳那清冷声线的衬托下,“报复你”三个字沾上了亵渎感的缠绵。 “啊?”常姞愣了一下,随即她就反应过来苏莳是在和她开玩笑,她顺着玩笑说下去,“好呀,姐姐想怎么报复我?在没有人的角落亲我一下吗?” 话罢,常姞还探过头浅笑着看向苏莳,眼神缀满了狡黠之意。 苏莳被常姞的这副模样取悦了,莫名觉得她有些可爱,不禁有些手痒的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柔软细腻的触感让苏莳多碰了几下,随后她愉悦地回道:“逗你的。而且你确定那不是奖励吗?” 常姞白皙靡丽的脸颊上泛开了一小块红晕,她想到今天上课时她故意逗姐姐,下课后,苏莳问她的那句——“这么喜欢逗我?” 第17章 于是,常姞拉着苏莳的手摇晃了几下,灿烂夺目的笑容上挂满了雀跃,她声音甜甜地调侃道:“姐姐,你就这么喜欢逗我啊?” 苏莳挑眉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小姑娘,没有回答,而是真的拉着她的手往没人的小路里走去。 常姞虽然知道苏莳不会和她计较这些玩笑,但见苏莳没有回应,她还是有些不安地开口:“姐姐,你生气了?” 这时,恰好走到没人之处,苏莳停下脚步,转身摸了一下常姞的头,安抚性地说道:“没有,别多想。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接着,苏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是一条风信子吊坠的项链:“很抱歉,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我看你很喜欢风信子,所以画了风信子的手稿,让人帮我打造成项链。常姞,这是我送给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 常姞看向那条项链,项链的设计很特别,链条是淡绿色的,像藤蔓一样蜿蜒着,吊坠是一朵紫色的风信子,设计漂亮而独特。 常姞没有在那天选择告诉苏莳那是她的生日,本意上是不想让她的爱给苏莳带来任何负担,加上她习惯了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但是当她收到苏莳为她专属设计的礼物时,常姞依旧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颤动,恍若有一条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小河正在她的体内流动,以一种温柔的力量在温暖着她。 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曾一度厌恶自己不被祝福的出生。久而久之,她不再期待来自生日的祝福与礼物。 而此时此刻,苏莳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那条风信子项链系在她的脖子上,苏莳微凉的手指掠过她的肌肤。常姞突然觉得收到生日的祝福与礼物确实是一件让人幸福得将近昏厥的事情。 苏莳将风信子项链系在常姞的脖子后,仔细端详了一会,绿色如藤蔓一般的链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衬得常姞的皮肤愈加白皙。 她像一棵树,绿色的项链是她的枝干,是她体内沥青的血管。 接着,苏莳伸出手勾住那朵风信子吊坠说道:“常姞,风信子还有一个花语是恒久不变的美。我不喜欢将女性的美丽喻为花期。所以,我祝福你的灵魂自由而美丽,拥有恒久不变的美。” 苏莳所祝福的美无关于社会规训下的各种审美体系,而是一种关于自我的状态、自我的力量,是对自我的接纳与追求。 群山之巅,无人之处,苏莳的祝福回荡于此。 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常姞的心里。 常姞不知道为何自己听完后会瞬间湿了眼眶,她张开双手抱紧苏莳的腰身,将自己埋进苏莳的怀里,声音也湿漉漉的:“姐姐,你的报复就是使我哭泣吗?” “不,是使你开心。”苏莳没有想到常姞会突然流泪,她伸出手抚摸着常姞的后背,安静地等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苏莳用指腹抹去常姞眼尾的眼泪,正要开口时就听到常姞在她怀里抬起头看着她,很是认真地说:“姐姐,我爱你。” 苏莳的手指停滞在常姞脸上,想要说出口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茂密的林木在她们周遭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春风拂过时,所有的树叶都煽动着,似要化作蝴蝶的翅膀。她在常姞的眼睛里看到这种类似林木的力量,那是原始的、肆无忌惮的、生长的爱意。 常姞直白的爱意冲击着她,让她无法回应。苏莳从不相信爱情,她认为所谓的爱情就如同她家附近的那条小河一样,在时光的见证下,一日日地变得污秽不堪。 不走进爱情关系里,就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变得痛苦、矛盾、失去理智。苏莳抗拒走进任何以爱为名的关系里,抗拒自己的意志走向沉沦。 “姐姐,我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从不希望我的爱给你带来任何心理负担。” 常姞的脸近在咫尺,苏莳回过神笑了一下,抬手摸过常姞的脸,手感确实让她爱不释手,只是这好感目前还不足以让她沦陷,更不足以让她动摇自己的观点。 “好,那我们回去吧。”苏莳拉过常姞的手,逆着光往回走。 常姞看着苏莳拉住她的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遥远的下午,她离家出走后钻进了一片树林里,那个幼小的小女孩不安而痛苦,仿徨于陌生的山林间,不知归处。 但是很多年的今天,有人拉过她的手,走过崎岖不平的道路。太阳的光束落在她们相牵而行的手上。 常姞和苏莳回来时,看到原来的地方围了一群人,走近一看是边水琼一边弹着贝斯一边唱起她的原创民谣歌曲: “我走在山林里, 丈量大地起伏的身躯。 我淌在旧的河流里, 聆听她唱, 一生不过悲歌一曲。 …… 我要跨过山林、河流以及这多舛的命运。 围墙不会是我的樊笼, 天空会赐予我翅膀。 我是来自大山的鸟, 唱着一首,关于生命崭新的歌。” 边水琼的声音沙哑而清澈,似是从山林、原野里生长出来的那般,带着野性的召唤,神秘而自然。 周围的人沉浸在边水琼的歌声里,很多人拿着手机在录像。 常姞看向人群中心的边水琼,她一头热烈的红发随风飞扬在空中,嘴角挂着自由不羁的笑意。野性不驯,那是属于未来民谣歌手边水琼特有的风格。 边水琼在观众的邀请下弹了一首又一首,每次休息时明娆就递过水杯给她,让她喝点水。 常姞和苏莳就这样加入了围观的队伍里,在这山林之上听听高歌一曲又一曲。 时间悄然流逝,余晖被吞没之时,夜色渐渐铺满了天际。今夜,晴朗无云,长风驻足,明亮的星子相继涌现出来。 苏莳和常姞拿了两瓶酒后就避开人群,寻了一块黝黑的石头,依偎着坐在一起,观察着星空。 繁星璀璨,闪烁在眼前,恍若来自宇宙的馈赠。看到眼前美丽而壮观的一切时,常姞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很强烈的欲望,那就是——她想要和苏莳拥抱、亲吻。 常姞偏头看着苏莳,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苏莳的手背上,将自己的手指插进苏莳的指缝,目光间流转着星河的光芒。 她看着苏莳说:“姐姐,你说你喜欢看星星在你眼前闪烁的样子,那你愿不愿意在星河闪烁之时和我亲吻?你可以在亲吻时直视我的眼睛,你将看到一片独特的、只属于你的星河。” 苏莳也侧过身看着常姞。苏莳看得很认真——看见她的睫毛微颤,看见她平静的神情下忐忑的灵魂,看见她眼尾的红痣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恰如一颗美丽的星子。 苏莳在这一瞬间被常姞所吸引,拒绝的话语像卡在咽喉处的一根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于是,苏莳挣开常姞的手,捞过放在身旁的一瓶酒,扭开酒瓶后,抬头喝了一口,一些酒液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流淌,蜿蜒在她的嘴边。 她没有擦掉那酒液,而是微微抬起头,指着那条流动酒痕,蛊惑性地对常姞说:“吻我。” 第16章 为什么是潦草小狗? 常姞又再次轻而易举地被苏莳钓住了。 群山之巅,星河之下,宇宙闪烁之时。常姞抬起双手,揽住苏莳的后颈,舔掉那道流动的酒痕,随之亲吻着她深爱的神明。 她们柔软而潮湿的唇瓣触碰到一起,常姞闻到酒的味道、风信子的味道,那些味道钻进她的骨髓,疯狂地肆虐着她的灵魂。她想吻姐姐,渴望正在叫嚣。 此时,常姞的眼睛有着比拟星空的深邃,她贴着苏莳的唇瓣说:“姐姐,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如何闪烁,看我的眼睛如何缄默地为你说尽爱意。 这一刻,常姞蓦然想起谷川俊太郎所写的:“想用目光拥抱你,想用眼睛爱你,它比语言正确且有深度。”如果你能看懂我的眼睛,就能看懂我的爱意。 苏莳抬眼将目光落在常姞的眼睛上,她那比夜色还漆黑的瞳孔在此时明亮地闪烁着,月光落进她的眼里,像撒进了一片星河。 苏莳荒谬地有了一种预感,这或许会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常姞克制地含着苏莳的唇瓣,牙齿轻轻地叼着苏莳的唇瓣,伸出舌头舔去苏莳唇瓣上沾染到的酒液,甜蜜而醉人。 常姞的吻温柔、轻缓而克制,苏莳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于是,苏莳慵懒地倚靠在石头上,一手揽着常姞的腰,任凭她亲吻着自己。 【2021.03.27 今日诗句:“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直视我的眼睛,你会看到宇宙闪烁的星子,那是我对你的一次又一次动心。”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一吻毕,常姞拉开了一点距离,鼻尖抵着苏莳的鼻尖,脸上伸起两朵红色的云,目光温柔地说道:“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直视我的眼睛,你会看到宇宙闪烁的星子,那是我对你的一次又一次动心。” 第18章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繁星闪烁之时,苏莳凝视着常姞的眼睛,看见她眼里的又一次动心。 很美。人类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总是缺乏抵抗力。于是,苏莳再一次吻了常姞。 夜色渐浓,空气多了分冷意。寒气编织在她们身上,她们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用亲吻的方式点燃身体的火焰,驱灭寒夜里的冷意。 她们的吻像一杯酒。 末了,苏莳起身,撩开和常姞纠缠在一起的长发。 “姐姐。”常姞的唇瓣还是湿湿的,眼尾的红痣在此时显得格外妩媚。 这时,明娆给苏莳打来了电话。 “我们没看到你和常姞,所以我和边水琼先过去民宿了。我把定位发给你,待会你们欣赏完星空后直接开车过来就行……对了,今天的游客太多了,只预订到了两间房。苏莳,常姞和你住一起可以吧?” “好,我们待会就过去。”苏莳倒没有什么意见,她和常姞并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毕竟她和常姞是暧昧关系。 苏莳起身,将常姞从石块上捞起来:“还要看吗?不看的话我们也起身去民宿吧?” “好。”喝酒与亲吻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让常姞有些发晕,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便听到苏莳的调侃。 “你是醉酒?还是醉吻?” “都不是,我醉人……只醉你。” 是的,在常姞眼里,苏莳也像一杯酒,一品尝就能让她沉醉。 苏莳收起了调侃的笑意,将有些摇摇晃晃的常姞扶好。她发现常姞真的很会撩人,长着一张厌世脸,撩起人来却是那么大胆直白,让人招架不住。 但与此同时,她又觉得那是常姞真实的表达,因为真诚,所以撩人。 苏莳带着常姞将车开到了明娆预订好的民宿。办好住房手续后,她们便进了房间,房间是一房一厅的布局,中式风格的装修风格,环境清雅而干净,阳台处还放置着一个秋千。 常姞想到要和苏莳共处一室还是有一些局促,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在山上欣赏星空时被弄脏了一些,便提出她先去洗澡。 常姞洗澡前先对着镜子欣赏着苏莳送给她的风信子项链,设计独特的项链悬挂在她的脖颈上,一想到这是苏莳为她特意设计的生日礼物,常姞就藏不住雀跃的心情。 她勾起那条风信子项链,在那朵风信子吊坠上轻缓地落下一个吻。 随后,她解下项链先放在一旁,打算洗完澡再戴回去。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她在一片氤氲的水汽里想起了那天她在姐姐的后背上画下的风信子——她撩开姐姐垂落在后背的长发,摇晃着,一场旖旎的旧梦。 常姞洗完澡后换上了浴袍,但她感觉自己没有彻底酒醒,脸上依旧堆着绯红的云。她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一些没有擦干净的水珠顺着她的腿流淌着,并滴落在地板上。 她看到苏莳正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银白色的长发随意地垂落着,和她刚才的旖旎幻想重叠在一起。 常姞抿了一下唇,似是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定。她一直走到苏莳坐着的沙发前,伸出一只脚勾住苏莳的脚踝,明目张胆地勾引,声音粘稠:“姐姐。” 苏莳刷着手机的手一顿,她感受到常姞带着热气和湿气的肌肤正紧贴着自己,甚至对方还肆无忌惮地摩挲了几下自己的脚踝。 苏莳抬眼看向常姞,常姞的浴袍是v领的,领口有些大,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知道这是来自常姞的引诱后,苏莳没有挪开脚,而是反将常姞勾倒在沙发上。 但这一举动让常姞以为这是苏莳不动声色的拒绝,于是她收回了触碰苏莳的脚,有些丧气地低垂着睫毛。 苏莳看着沐浴后肌肤呈粉白色的常姞,此时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粉兔子,可爱的丧气的长耳兔,让人忍不住想逗弄她、欺负她。 她将目光落在常姞的锁骨上,猜想着那样美丽的锁骨上如果盛着摇晃的水应该会很好看。 苏莳向来随心所欲,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她随手取了两块冰块分别放在常姞两边的锁骨上,冰块碰到常姞的肌肤时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冰块就在常姞的锁骨上融化了,成为一滩透明的水。 接着,从锁骨上溢出来的水顺着常姞的肌肤往下流淌,苏莳的手指顺着水痕流过的方向缓慢地划过常姞柔软光滑的肌肤。 苏莳看见常姞颤抖地闭上眼睛,轻笑着摁下了常姞敏感的腰窝,摩挲着问道:“冷吗?” 常姞摇了摇头,说:“不,很烫。”她睁开眼睛,看到苏莳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惬意地撩拨着她。 她知道苏莳一直都是高端的猎人,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她,给予她欲望与欢悦。 “姐姐,你的手指,像燃烧的火把,会把我烧死的。”常姞觉得自己的身体烫得要命,肌肤上的红晕在苏莳的指尖下生长开来,直到把她烫成一朵鲜红欲滴的花。 她是冰川,是火焰,是姐姐的一念之间。 于是,常姞加以夸张的修饰手法说出了这句迷乱的情话。 可就在这时,苏莳收回了手,捞过旁边的毛巾,擦掉她身上那些冰块融化后留下的水渍,并拉好她的浴袍。 “嗯?”叫嚣的欲望戛然而止,常姞迷惘地抬起头看向苏莳,眼睛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气,似是在问苏莳——“怎么不继续了?” 苏莳看懂了。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悠闲地品尝着红酒,她清冷出尘的脸此时多了分愉悦的神色,她勾起嘴角说:“我怕把你烧死了。” 常姞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姐姐又在故意逗她了。她的欲望还悬挂在半空中,没有掉下来,但她又无法控诉姐姐这是在欺负她。 苏莳侧眼看着常姞的神色变化,觉得有趣极了。她又觉得此时的常姞像一只潦草小狗,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幽怨而不敢言。 她伸出手摸了摸常姞的脸,随后握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觉得我在欺负你?” 常姞看清了苏莳那向来幽静如湖水的眼睛里此时皆是调侃之意,她发觉此时的苏莳心情很好,突然间常姞也笑了:“姐姐,你难道不是在欺负我吗?” 闻言,苏莳握在常姞下颌处的手指往下一摁,让她的笑颜停滞在脸上。 常姞眨了眨眼睛,温驯地任凭苏莳捏着她的脸,丝毫不知道被苏莳捏起一个笑脸的自己有多可爱。 许是常姞的这幅模样太过可爱,又许是手指下的触感太过柔软,苏莳蓦然俯身亲了一下常姞的鼻尖,语气有些宠溺:“嗯,我喜欢欺负……潦草小狗。” “啊?为什么是潦草的小狗?”常姞感觉全身都烫烫,被苏莳捏着脸一亲,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幸福小狗,忍不住为自己反驳道,“为什么我不是快乐小狗?”而且她长得很潦草吗?为什么是潦草小狗? 听到常姞在这里和她探讨自己为什么是潦草小狗的问题后,苏莳哑然失笑,解释道:“因为你刚才的神情委屈巴巴的,很像那只潦草小狗的表情包。”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在拒绝我。”常姞被苏莳逗得人晕乎乎,心痒痒的。她忍不住环抱着苏莳的脖子,蹭着她的鼻尖对她说:“姐姐,现在是春天,春天真好啊……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苏莳被蹭得有些痒,觉得自己那声“小狗”真的没有冤枉到常姞。 但苏莳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明娆明媚而响亮的声音:“苏莳,常姞,快出来一起去泡温泉。” 室内旖旎缠绵的氛围顿时一扫而尽。 闻言,方才还在大胆邀请姐姐的常姞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有些尴尬地把头埋在苏莳的劲间。 苏莳看着一言不发地埋在自己身上的常姞有些忍俊不禁,她从容地回应明娆:“好的,你们过先去,我和常姞待会就来。” 接着,她发笑着看向常姞羞红的耳垂,说道:“你不起来吗?很神奇,有时候感觉你很大胆,有时候又觉得你很容易害羞。” “姐姐,两分钟还没过去,我撤回刚才的邀请。”常姞闷声说道,她发现自己今晚是出师三连不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也随之消灭殆尽了。 “嗯?你确定要撤回?我今晚会考虑一下你的邀请。”苏莳将常姞从自己的怀里捞了出来,看见常姞病怏怏的神情一秒回春。 听到苏莳的回应后,常姞瞬间就不觉得尴尬了,眼睛亮亮地看着苏莳,像今夜刚看过的星子:“姐姐,那你好好考虑。” 她停顿片刻,又重复道:“考虑一下……让我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此时恰是春日,春天会使樱桃树结出诱人的果实,挂着枝头上时,如同春天给樱桃树留下的吻痕。 她也想在姐姐身上,留下一篮篮野生的吻。 那会是属于她们的春日樱桃,也会是属于她们的暧昧的春季。 第19章 第17章 所以她们自由。 自由香槟 这是一个只面对女性开放的民宿,因此苏莳和常姞来到温泉时看到都是没有拘束的女性。 她们慵懒地靠在岩壁上,手举着香槟,敬彼此,敬这璀璨无比的星空,敬她们生命里自由而灿烂的时刻。 这个场景差点让常姞以为自己正处于一个某个异域风情的海滩上,海水相继奔放地涌来,热烈的阳光包裹着大地。 这一刻,常姞突然就想起她曾经读过的吉尔伯特写的《女孩之城》,读完之后她记忆最深的是薇薇安和她的女性朋友们坐在屋顶上聊天的场景。 她们在一个又一个夏天里,坐在纽约城里有些亮光的屋顶上,她们抽烟、喝劣质酒、在半导体收音机上听音乐。她们聊着一切关于生命的困扰,聊着只有女性才能理解的一切。 于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薇薇安在闷热的屋顶上明白了一个事实:“当女人们聚在一起,而且没有男性在场的时候,她们不需要特意成为什么——她们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因为没有凝视,所以她们自由。 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常姞看着在温泉里热烈畅谈的女性,她们穿着大胆,自由地展示自己美丽的身躯。温泉的热气弥漫在她们身上,恍若宇宙拉下的帷幕。帷幕不是为了遮掩,而是为了成全。 民宿老板是一个热情奔放的东北姑娘,身上像住着一个太阳,有着散发不尽的魅力光芒,她拿着一个麦克风呼吁大家一起团建参加游戏: “为了感谢各位顾客的惠顾,庆祝各位有幸在这里相遇,我们民宿将于今晚推出一系列活动,游戏多多,奖品丰盛,欢迎大家踊跃参加。” 第一个游戏是在团建活动中经常会看到的游戏——“我有你没有。” 在场的人随机组成十个人一组,从第一个开始,说一件自己做过或者有的事情,所有人五次机会,没做过的就折下一个手指。五个手指都折了之后,就会被淘汰,最后剩下的人获胜。 常姞、苏莳、边水琼、明娆还有其她六个女性分在同一组。但很巧的是,和常姞同画室的尤珂也在这里。 尤珂看到苏莳和常姞在一起时,一双眼睛打转在她们之间,诧异地打着招呼:“苏老师,常姞,你们一起过来啊!” “对。”苏莳回道。 “我就说……你有那个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尤珂凑在常姞的耳边轻声说道。 “没有成功。”常姞和尤珂上一世是陌路的过客,这一世却因为一些蝴蝶效应而多了几分交络。 “没事没事,我相信你有这个心态早晚会成功的。”尤珂抬手拍了拍常姞的肩膀,说完就对上了苏莳的眼神,苏莳的眼神分明淡淡的,但却让尤珂顿时放下了手。 她们围成一个圆圈,游戏开始,第一个开口的是看起来很阳光开朗的女生,她笑着说:“我有女朋友。” 第一局常姞就默默地折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她侧眼看向苏莳,姐姐的银色长发在月光下似踱上了一层光辉,她眉目清淡、面色没有波澜地弯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常姞收回了目光,余光却看到站在她旁边的边水琼依旧立着五根手指。于是,常姞自动开启了吃瓜模式,将目光投向了明娆姐,发现明娆姐也是竖着五根根手指,而且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还明目张胆地勾着边水琼的指尖。 被猝不及防秀了一脸的常姞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第一局就让一半的人折下了手指,游戏继续,轮到明娆时,她明媚地笑着:“我是富二代。”只有苏莳在内的三个女生没有折下手指。 常姞不知道苏莳的家庭背景,不过她猜想苏莳和明娆是发小,可能也和家庭背景有一些关系。 接着轮到了边水琼,她说:“我是一个原创民谣歌手,会作词作曲。” 在场的人又默默地折下手指。 常姞突然感觉这个游戏的走向是一场“人身攻击。” …… 轮到常姞时,她余光看向苏莳说:“在场有我喜欢的人。” 月色昏沉,苏莳听到常姞的话后,也侧眼看向她,游戏未停,喧嚣未止,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汇合,交织进同一片风里。 苏莳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对视,流动的时间恍若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成了一张蛛网,像是无数条丝线在她内心深处打结,令她心乱如麻。 而她的眼前,是常姞投向她时虔诚而明亮的目光,如同世界的独白。 苏莳的内心里摇晃着一座火山,她低垂着睫毛想起火山晃动时的模样——那是她母亲海草一般凌乱的发丝,死水一般死寂的眼神,更是像洪流一样歇斯底里的呐喊。爱会让人迷失,爱让人疯狂,爱也会是群山之上的绝望之巅,给予人的灵魂百般痛苦的折磨。 于是,苏莳内心深处那座动摇的火山又恢复了平静,不愿喷薄,不愿回应。 常姞看到苏莳回避的目光多少还是有些泄气,而她也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那些极尽暧昧的缠绵,她们的拥抱、亲吻和抚摸自始至终都没越过姐姐心中那道名为“理智”的堤坝。 常姞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余人都弯下了手指,随后在场的人也看出了她们之间暗流汹涌的情绪。 那个说出“我有女朋友”的女生笑着出声道:“喜欢?正在追?需要听一下,我是如何追到我女朋友的吗?” 常姞很捧场地请教道:“怎么追?” “很简单,只要两情相悦、双向奔赴就可以了。” 常姞听到这句一本正经的回答终究还是晒干了沉默:“……” “这是新的废话文学语录吗?”倒是在场的其她人听完被逗笑了。 其中一位读哲学博士的女生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开口道:“我可以从哲学的角度给你一些建议,爱情是生物本能与社会建构的混合体,是对自我缺失部分的追寻,我们只是以爱情的名义在她者身上徒劳地寻找自己想要的意义,爱情本身并无内在的、绝对的价值。所以,我的建议是……放弃爱情。” 哲学博士生的话语刚落,在场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可是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毕竟之前第一局的时候她并没有折下手指。 “我有女朋友,我女朋友是我自己,是我体内的另一个人格,我认为我的爱情拥有绝对的、内在的价值。”哲学博士生一脸淡定地回答,全然不顾那些狐疑的眼神,“所以这不一样。” 常姞也看水仙小说,水仙恋源于古希腊的纳西索斯情节。人的自我是具有多面性的,水仙恋者的欲望对象是自身,是一种封闭的欲望循环。 这是常姞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水仙恋者,人类的情感本就是复杂而丰富的,而她选择祝福。 游戏玩到这已经有些玩不下去了,索性她们选择换一个游戏,即两两组队的“南辕北辙”。 游戏规则是:对方手指指一个方向,自己要把头转向手指指向相反的方向。输的惩罚是让对方为自己涂口红。 “那就自愿组队,一组一组来吧。” 听懂规则后,常姞走到苏莳旁边,伸出手拉过苏莳垂落在一旁的手:“姐姐,我们一组?” “嗯,不是说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吗?难道你还想给别的姐姐涂口红?”苏莳被常姞牵过手,手下的触感太过柔软,内心深处那些杂乱的情绪顿时都隐匿起来。 她疑惑地看向和常姞相握的手,有些不解,似在怀疑常姞的手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每次一摸常姞的手,她都会感到心情愉悦。 常姞已经习惯了苏莳现在会时不时地逗她一下,甜甜地笑着:“不,我只给一个姐姐涂口红……那就是你。” 第18章 那是一场关于春天的献祭 轮到苏莳和常姞时,是苏莳指方向,常姞作出反应。 月光落在她们身上,旁边的水面上尽是波光粼粼,而她们站在彼此面前,距离近在咫尺。 许是和姐姐离得太近,常姞的注意力总是落在苏莳的脸上,她想着姐姐淡色的唇瓣上涂上艳丽的色彩应该会很好看,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出了错。 “你不专心。”苏莳看着常姞,神色平淡,却一语道出了常姞的心思,“你一直在看我的嘴唇,那么想给我涂口红吗?” 被说中心思的常姞有些羞涩,移开了眼神强调道:“我会专心的。” 苏莳垂眸看着眼神漂浮的常姞,淡笑着:“嗯。” 但是“专心”的常姞最后还是成功地接受了惩罚——给姐姐涂口红的惩罚。 “可以用我自己的口红吗?”恰好常姞的包里正放着一支口红,颜色是布朗玫瑰,她试探地问苏莳。 “可以。”苏莳没有什么意见。 常姞扭开了口红盖,用指腹沾上一些口红,随即看着苏莳说:“姐姐,你低一下头。” 苏莳看着常姞眼里期翼的目光,顺势低下了头,下一秒,常姞那沾了口红的指腹就碰上了她的唇瓣,苏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却被常姞摁住了腰身:“姐姐,你先别动……我怕给你化花了。” 第20章 常姞用指腹将口红均匀地涂抹在苏莳的唇瓣上,一点点地晕染开来。 苏莳本就是清冷出尘的长相,唇色也偏淡,被常姞涂上棕红的唇彩后多了一份艳色。 “很好看。”常姞诚恳地夸赞道。 苏莳对上了常姞真诚的目光,突然间苏莳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设计灵感,拥有创作缪斯的瞬间总是令人格外喜悦。 于是,她说不清缘由的低头,在常姞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留下一枚暧昧的红色吻痕:“回礼。” 这是常姞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亲吻,对象还是苏莳,只会对姐姐害羞的常姞此时的心里像飞进了一万只蝴蝶,疯狂地煽动翅膀,令她为之躁动。 过了片刻,她才抬头看着苏莳回道:“我喜欢你的回礼。” 在一旁默默磕cp的尤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里呐喊:“我就说,常姞你有这个心态去追苏老师肯定会成功的。” “常姞,你确定还没追到吗?”明娆环抱着手,挑眉吹了个口哨,调侃道。 “真的……还没有。”常姞还没从被姐姐亲吻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她抬手摸上了脸边被姐姐亲吻过的地方,慢半拍地回应着明娆。 虽然还没追到,但是常姞觉得一点都不影响她当下的幸福。 明娆的目光落在苏莳身上,也笑了:“早晚的事。”很多时候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认识苏莳多年,从未见过她对一个人这般亲近和迁就。 明娆记得苏莳读书时代被称为“高冷学霸”,她对待不喜欢的人向来都是拒之千里之外,疏离至极,也很抗拒和任何人的肢体接触。而常姞是苏莳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不抗拒肢体接触,甚至是自己主动去亲近的人。 明娆知道自己的朋友早已沦陷,只是需要时间或者一个契机去认清自己的心。 …… 苏莳本来也不太喜欢参与游戏,不过是参与了几局就问常姞:“还要玩吗?要不要和我先回去?” “你给我涂口红的时候我突然有了灵感,所以得邀请你再做一回我的模特了。”苏莳和常姞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要突然离场。 “姐姐,那当模特的回礼是什么?”常姞对这个邀请乐意之至,只是她想问一下姐姐能不能给她更多的奖励。 “回礼是……你的邀请。” 于是,常姞听到了她幻想中的美丽回应。 - 回到房间后,苏莳拿出了她的画本和画笔,她让常姞站在沙发前面。 随即她上下打量了常姞一番,觉得少了些她想要的感觉。苏莳伸手拉低了常姞的浴袍,并勾起常姞脖子上的项链,用指尖将那朵风信子项链勾到常姞的唇边。 看到苏莳勾到她唇边的那朵风信子吊坠后,常姞的眼里藏着一湾潮湿的春水。她在无声中听懂了苏莳的话,于是她张开唇瓣,含住了那朵紫色的风信子吊坠。 “嗯,就是这样……我要的感觉是羞涩的献祭感。”苏莳满意地勾起了唇,眼前的一切都和她的灵感不谋而合,“那是一场关于春天的献祭。” 她转身坐在沙发上,一边*时不时地看着常姞,一边用捕捉到的灵感进行她的创作。 常姞温驯地站在苏莳前面,长久地接受苏莳凝望的目光。 只是她的唇间还含着那朵风信子吊坠,冰冷的触感让常姞感到莫名的羞涩,她殷红的唇瓣含着风信子的根部,半吐出紫色风信子伸展着的花瓣,美丽中而极带诱惑。 苏莳以“春天的献祭”为灵感进行绘画。裙子的裙摆是一片片伸展开来的枝叶,上面悬挂着很多红色的樱桃,近看实则是形状像樱桃的吻。恍若是落在春天上的一粒粒吻。 大胆的绿色与红色交织,本该是很难搭配在一起的颜色,但因为这分意境,而意外得到融合。 后面常姞离开苏莳之后,有采访中询问苏莳:“为什么她在这一段时间的设计里多了几分浪漫与性感的元素?” 对面的苏莳目光飘了很久,最后收回的目光里带着自己也已然察觉到的寂寥,她说:“因为我曾经拥有过一个缪斯。” …… 而此时的苏莳依旧是那个游刃有余的猎人,她将与常姞的一切喻为一场令她身心愉悦的游戏。 她画完之后,放下绘画工具,走到常姞面前。 她看到常姞依旧含着她送给她的那朵风信子吊坠,面色潮红,她抬手撩起常姞耳边的发丝:“累吗?” 常姞摇了摇头。 “那就先别动。”苏莳颇有兴致地抚摸着常姞的脸,摩挲着打转,,直让那原本白皙的地方也沾上了一层薄粉。 最后,苏莳收手将那条被常姞含着的链条勾了出来。 “姐姐,你画好了吗?”常姞今晚被苏莳几次三番的撩拨,眼里早就凝结着一团没有化开的欲望。 “画好了。” “姐姐,你说你会考虑我的邀请,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考虑的结果吗?”常姞凑在苏莳眼前,目光落在她给苏莳画的口红上。 口红的颜色是棕红色的布朗玫瑰,像枪林弹雨中生长出的玫瑰,危险而迷人。 苏莳伸出手指,用指腹抹过自己的唇瓣,用沾了口红的指腹点在常姞的鼻尖。 于是,常姞白皙的鼻尖上多了一点红。她耸了耸自己的鼻子,声音软软的控诉道:“你是不是又把当成什么潦草小狗逗了?” 可爱得没有一点杀伤力。 “不可以吗?”苏莳轻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常姞那红了一小块的鼻尖。 “可以……但是姐姐,逗狠了我会咬人的?”常姞亮出了自己的牙齿,佯装恶狠狠的模样,威胁道。 实则奶凶奶凶的。 苏莳不恼,反而将一根手指伸到常姞的唇边,带着宠溺的语气地说:“嗯?那你咬?” 第19章 你追人都这么浪漫? 常姞抬头看了一下苏莳戏谑的神色,又低头看着姐姐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终究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咬下去之前还留下一句:“你说的,你不能生气。” 常姞只轻轻地咬了一下,在苏莳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苏莳瞥见常姞在她手指上留下的湿意,想起了她之前对常姞的描述,那般柔软而脆弱的幼兽也会露出她并不尖利的齿牙,在她喜欢的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不生气,只是……”苏莳伸出手抬起了常姞的下巴,“小常姞,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真的很可爱。”苏莳的手指点在常姞的鼻子上,鼻尖的那抹红就在她的指腹下晕染开了。 常姞狐疑地看向苏莳,苏莳一本正经地夸人可爱的样子确实让常姞有些出神,她没想到有一天“可爱”这个词会和自己沾边。 就在常姞出神之时,苏莳开口了:“你说,你想对我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我允许了。” 接着,苏莳轻笑着勾起那条风信子链条,并顺势将常姞勾到自己身前,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篮篮野生的吻。 潮湿而柔软的吻密集地落在自己身上,苏莳看着桌上画好的那张图纸,想道:“春天,适合拥有发芽的心情。” 她揽住常姞的脖颈,柔情地回应着。 …… 隔天醒来,常姞看着闭着眼睛沉睡的苏莳,透亮的光穿过窗缝洒在她的侧脸上,她恬静而优雅,恍若美神阿佛洛狄忒。只是她的身上多了一些暧昧的痕迹,让她又富有烟火气的诱惑。 常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苏莳的睫毛,如同触碰了珍贵的羽翼。 那一刻,常姞突然想起了她读书时曾摘抄过这样一句话: “我认为,女人是一种美丽、浪漫的动物,应该饰以裘皮和羽毛、珍珠和钻石、宝石和丝绸。” 在她的眼里,苏莳是美丽而浪漫的动物,她要越过苍穹去寻求美丽的宝物,然后献予她的爱人。 【2021.03.29 今日诗句: “姐姐,在我漫长的旅途里, 你是唯一让我驻足的风景。 遇见你之后,我不再憧憬 关于河流的美丽传说。”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当苏莳醒来时,就看到常姞收回去的手。 她刚睡醒,睡眼惺忪,声音慵懒:“在干什么?” “在等你睡醒,给你念情诗。”常姞的手腕被苏莳抓住,她顺势往苏莳的怀里钻了一下,苏莳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常姞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姐姐,今天的情诗是……姐姐,在我漫长的旅途里,你是唯一让我驻足的风景。遇见你之后,我不再憧憬关于河流的美丽传说。”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苏莳诧异地看着常姞,先前常姞说要天天给她念情诗,苏莳以为只是小姑娘的一时兴起,并未放在心上。但如今她脑洞大开地怀疑常姞是不是绑定了什么情诗系统,不然怎么每次见面都要和她说情诗。 第21章 不过她念情诗的模样,在这样微醺的早晨里确实撩人得很。 于是,苏莳问:“你追人都这么浪漫吗?” “我不懂浪漫,只是想给你写情诗,想念情诗给你听。姐姐,这不是我追人的方式,而是我爱人的方式。”因为有了爱,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爱意。 “我给你写情诗,不是为了想追到你,而是因为我爱你。”常姞想起前世她在晦暗的岁月写下一句句情诗,那时的常姞并没有想过她独自写下的那一句句情诗会在历经生死之后被苏莳听到。 苏莳抬手抚摸着常姞的长发,在心里咀嚼着“爱”这个字。她其实曾在她的母亲口中反复听到了这个字,但最终“爱”这个字和母亲一起长久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再不被聆听。 苏莳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看一下你的课表,最近有空余时间安排一下你的辅导客场。我的展品筹备好了,会在下周展览,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看。” 不过刹那,旖旎浪漫的氛围便消散了许多。苏莳的话提醒着常姞——她们之间只谈筹码,不谈爱。 常姞藏匿起所有的情绪,划开屏幕给苏莳看课表,“我这学期的课不多,有很多时间可以安排。” 苏莳研究了一下常姞的课表,过一会说道:“你周三周五下午没课过来我工作室找我,最近有个省级的春天杯绘画作品评选,我辅导你参赛。” “好的,谢谢姐姐。”常姞知道,那是苏莳在给她规划未来,谋划出路。即使这些对苏莳而言只是交易的筹码。 - 她们此次的观星之旅就到此结束了。 在常姞和边水琼一起回宿舍的路上,常姞按耐不住好奇地问她:“你和明娆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其实也是在昨晚。”边水琼回道。而于她而言那是一个露水深重的故事。由很多个夜晚组成。 边水琼曾经如此这么形容过和明娆的初遇,那是两条漫游的鱼一秒定格的画面,在茫茫的大海里见到彼此之后,就不想继续无目的地漫游下去。 她们的暧昧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明娆和边水琼都是张扬而肆意的个性,她们的暧昧也是如此明晃晃地进行着。 边水琼觉得她再也不会见到明娆这般明媚又妩媚的女人了——会在面试时邀请自己为她写一首情歌;会眉眼微弯地唤她:“阿琼”;会在佯装喝醉之后歪歪扭扭地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睡着了…… 边水琼又觉得明娆和她调的酒一样奇怪,她经常会调一些口感奇怪的酒给自己品鉴,却在自己品鉴时候说喜欢她。边水琼觉得这一切都和口腔里的味道一样奇怪,但她的脸还是红成和她头发一样的颜色。 但她还是不可否认地喜欢上明娆。 她曾经对明娆说,你有一种觉得对方会爱上自己的自信。明娆纠正说,她不是对爱的自信,只是纯粹地对自己自信,哪怕对方不爱她,她依旧自信。 于是边水琼明白自己注定会被这种奇怪的、有光芒的人吸引。 她们之间的暧昧一直持续到昨天才结束。 边水琼在花涧谷弹唱着自己的原创民谣,明娆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递水给她喝。 直到暮色将近,边水琼侧目看向明娆,有些紧张地说道:“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曲子,名字是《伊甸之东》。谨以此曲,献给一个我爱的人,这是我对她的告白。” 山野之上,云端之下,边水琼在人声鼎沸中缓缓唱起她给明娆写的情歌。而让她为之歌唱的对象就在她的身旁。 “爱我吧,姐姐。 让我做你的春天。 睡在你臂弯的世界里, 我的眼睛自此长眠。 …… 就在这伊甸之东, 陪我再对视一次吧。 爱我吧,姐姐。 让我成为你亲爱的春天。” 边水琼弹着吉他,面对着明娆一字一句地唱着初见时为她而写的第一首情歌。 此时,夜空里的星子陆续从薄云中浮现出来,点点星光成为了她们的背景板。 一曲唱毕,边水琼挪开麦克风,凑在明娆的面前虔诚地说了一句:“爱我吧,姐姐。让我成为你亲爱的春天。” 晦暗的夜色之中,她的红发如此耀眼,在风中摇曳着,和她的爱意一起蓬勃着。 明娆看着边水琼的眼睛,倏忽明媚地笑了:“如你所愿。” 你也是我亲爱的春天。 第20章 我会去画出我心中的世界。 周三早上上完课后,常姞就过去苏莳的工作室。 前台的姐姐看到她后就问她说:“请问你是常姞吗?” “是的。”常姞回应道。 “老板之前和我交代了,让我带你过去她的办公室。” 常姞听到后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苏莳会交代得这么细致,说了声“谢谢”后,就跟在工作人员的后面。 当常姞来到苏莳的办公室时,苏莳还在电脑前进行视频会议。 前台姐姐轻声和她说:“老板的会议还没开完,你在沙发上等待一会。请问需要喝咖啡或者茶水吗?” “不用了,谢谢。” 常姞坐在沙发上看向苏莳。午后的阳光如融化的蜂蜜,淡淡的橙黄色透过玻璃窗泄了一地。苏莳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穿着烟灰色的西装。她长长的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烁,似缀着太阳熔炼的铂金。 苏莳面容冷静地听着项目进程的汇报,时不时地回应着。 常姞静静地看了许久,蓦然苏莳偏过头看向她,声音清冷地对常姞说:“我会议还没那么快结束,你饿的话我让人给你订餐?还是要等我结束后一起去餐厅?” “不饿,我等姐姐。”常姞单手撑着脸,浅浅地笑着。 “那你先画一会素描……就画墙上的这个黑色蜘蛛雕塑吧,我待会开完会检查。”苏莳的目光停在镶嵌在白墙上那只黝黑的蜘蛛雕像上。 常姞顺着目光看去,黑色的大型蜘蛛雕塑爬在墙壁上,如同盘踞的枯树枝。她一边观察,一边画下自己所观察到的蜘蛛画像。 苏莳结束视频会议时,看到常姞还在专注地绘画着那个蜘蛛雕塑的装饰品。 于是,她起身拿起桌上那把银尺,走到常姞面前,手握着银尺挑起常姞的下巴,俯视着她说道:“还没画好吗?到我的检查时间了。” 银色的尺子质感冰冷,紧贴着常姞的下巴,金属的寒意悄然渗入骨骼,让她感觉似有冰块滑过自己的肌肤。 她的手中还握着画笔,眼睛却看向上方的苏莳,脖颈被迫绷出脆弱的弧度。 钝而坚硬的边缘抵住下颌时,仿佛有蛇的鳞片擦过咽喉,光滑中却带着不容退避的压迫感。 她看到苏莳的身后是一片晃眼的光晕,膨胀着令人眩目的光芒。而她置身于光亮之中,眼神里却露出厚实的冰川。 “还没画好。”常姞微微抿了一下唇。苏莳分明没有与她进行真正的触碰,却让常姞产生了自己被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渴望苏莳的指令、苏莳的触碰、苏莳的一切。 但是苏莳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将银尺从常姞的下巴处挪开,说道:“那就继续画吧。” “……好。”常姞垂下目光,握着画笔将未完成的画作画完,而余光却瞥见苏莳手握银尺站在她的身旁。 常姞带着这种隐秘的压迫感很快地画完了这个蜘蛛画像,她放下画笔,将画纸递给苏莳:“我画好了,姐姐。” 苏莳接过,看了一会,说道:“你的绘画技巧是比较成熟的,但缺乏一些细节,比如你没有画出这个蜘蛛雕塑腹部的残缺。你和我说一下你画下的蜘蛛画被你赋予了什么情感?还是你只是简单的观察和描摹。” 听到苏莳的提问后,常姞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一抹心虚的情绪,回道:“没有,只是简单的观察和描摹。” 苏莳的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墙壁上的蜘蛛雕塑,缓缓道来:“女性艺术家布尔乔亚将蜘蛛视为歌颂母性的艺术符号。她以一种清奇的想象将母爱与蜘蛛联系在一起,蜘蛛的孵卵吐丝指代母亲对孩子的生育与抚养,这是一种作者对作品特殊的情感赋予。” “布尔乔亚曾经说,当蜘蛛醒来时它可以随意走动,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摆脱那个脆弱的过去。她将蜘蛛的尺寸不断放大,借庞大的蜘蛛雕塑去呼吁女性要拥有自己的力量。” 苏莳的目光深邃,与白墙之上的蜘蛛眼睛对视着。一种微妙的感觉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无声却磅礴的力量,就像那只被放大很多尺寸的蜘蛛一样。 苏莳又接着说:“当你明白作品所蕴含的内涵,就会发现所有的细节都是作者的隐喻。” “常姞,在之前对你的画作观察中,我发现你情感细腻,想象绮丽,也在摸索属于自己的风格。但是不要只画出你眼中的世界,而是要画出你心中的世界,赋予你的画作一些属于自己的灵魂色彩。” 第22章 常姞听懂了苏莳对她的绘画建议,除却对技巧的追求外,她要拥有对作品情感的追求。 “我会去画出我心中的世界的。” 苏莳点到即止,安抚性地摸了一下她的头:“慢慢来,你已经画的很好了,但是你可以画的更好。我先带你去餐厅吃饭吧。吃完再回来画。” 苏莳带常姞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在她们用餐期间,苏莳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看到她后过来和她攀谈。 常姞缄默地吃着精致美味的餐点,却觉得味同嚼蜡。她看着苏莳和生意伙伴谈笑风生,讲着各种她听不懂的商业名词。 常姞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苏莳,觉得她明明离自己如此之近,却觉得她离自己如此之遥远。常姞的内心深处蓦然滋生出一种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促使着她渴望成功,渴望能与苏莳比肩。 这种渴望开始长进她的身体里,和她眼尾的泪痣一样,成为她身体里不可根除的一部分。唯一让它脱落的途径是——实现它。 在这种欲望中,常姞的思绪进一步发散,她遥想着如果自己变得更优秀了,能不能离姐姐更近一点,能不能和她谈论的话题更多一点? 常姞一时陷入了这种情绪沼泽里。 待苏莳的合作伙伴走了之后,苏莳看着陷入思绪的常姞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唤回了她的思绪。 见常姞看过来后,苏莳切一块牛排递到她的餐盘里,问她:“在想什么呢?” 常姞沉默了一会,如是说道:“在想什么样才能变优秀?”她对苏莳有着天然的信赖感,即使她们的关系交织着暧昧与情欲,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传授她知识的老师,是可以解答困惑的朋友。 “你对优秀的定义是什么?社会标准里的学历、财富、专业能力……诸如此类的标签吗?还是具体地指我或者我的合作伙伴?常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追求优秀当然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建议你警惕比较陷阱,不要把自己去和别人比较。肯定你的内在价值,那是独一无二的,她者无法比拟的。你需要做的是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成长体系,而不只是追逐一个单一的标签或者标准。所以,慢慢来吧,常姞。” 苏莳的话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顿时抚平了常姞心中隐秘的焦躁、挫败与不安。 对常姞而言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前世蔓延到今生。她曾在上一世的诀别信里对自己说“请你好好地爱自己”,但是怎样才算是爱自己呢? 苏莳和她说,首先要肯定自己,其次你慢慢来。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常姞对着苏莳真诚地笑了。 “看来你心情好点了,那就吃完回去画画吧。” 苏莳叫服务员前来结了账,临走时对着常姞调侃了一句:“既然某人很渴望成功,那今天的训练我想可以多一点,你说对吗?” 第21章 姐姐,我是你指尖之上的蝴蝶 常姞抬头,对上了苏莳戏谑的笑意,:“姐姐,你现在……有点坏。” “嗯?你说清楚,我哪里坏了?”苏莳抬手放在常姞的肩膀上,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低头问她。 午后朦胧的日光流淌在窗棂边,尘埃如飞蛾般扑朔着沉浮。她们的言语、她们的目光、她们的接触也都开出一朵朵慵懒的花。 苏莳的气息就碰洒在常姞的脸庞上,带着愉悦的、慵懒的暧昧,只要再低一下头就能亲吻到她。 常姞的呼吸间尽是淡淡的风信子气息,而她在苏莳的目光里羞涩成一条漫游的鱼。 恰好此时她们走到车子旁边,常姞回道:“如果你现在亲我一下,就哪里都不坏了。” 苏莳不禁笑了一下,她收回了手,用屈起的手指弹了一下常姞的额头:“你这算盘打的我都听见了……不行,我今天要当坏老师,不想奖励你。” 话罢,苏莳看着常姞略显失落的神情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下午的绘画练习表现好的话,会有奖励。” “奖励”二字让常姞眼前一亮,她的右手握成拳头,挥在苏莳面前,说道:“那姐姐,我会好好表现的。” 苏莳偶尔的恶趣味在这慵懒的午后悄然溢了出来,她佯装清了一下嗓子,对常姞说:“咳,今天要叫我老师。” “啊?好的,老师。”常姞坐上副驾驶后偏过头,看着苏莳又甜甜地唤了几声,“老师……老师……苏老师,不应我吗?” 接着,浅笑盈盈的常姞就被苏莳用手指捏住了下巴两边的肉,她白皙的脸颊顿时鼓起,并睁大着眼睛无辜地看向苏莳,像一只可爱的河豚。 “继续,我想听你继续叫。”苏莳还戴着那副银框眼镜,她是典型的狐狸眼,不笑时给人疏离的压迫感,浅笑时目光似流动着迷人的光晕。就像此时此刻,她慵懒地浅笑着,颇有兴致地逗弄着常姞。 被捏住下巴的常姞眨了眨眼睛,蠕动着唇瓣讨饶道:“我错了,姐姐。” 闻言,苏莳松开了手,却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常姞的脸,说道:“又错了,我说了,今天要叫老师。” 常姞:“……”她发现苏莳今天真的有点“坏”! 苏莳观察着常姞的表情,似是透过表情洞察到她的心思:“又在说我坏吗?” 被点破心思的常姞否认道:“没有,我怎么敢忤逆苏老师。” 苏莳扬起嘴角,点开音乐之后启动了车子:“好了,不逗你了,你休息一下,下午的练习任务比较重。” “好的。”常姞在车上小憩了一会,直到到抵达工作室时苏莳才叫醒她。 苏莳带着常姞穿过办公区时刚好是员工午休后的上班时间,有一个和苏莳打招呼的同事看到身旁的常姞后问道:“老板,这是新来的同事吗?” 苏莳低头看了眼常姞,解释道:“不是,是我的学生。” 常姞今天穿着白衬衫与棕色裤子,梳着一条高马尾,她乖巧地站在苏莳身旁,确实是一身的学生气。 苏莳带常姞回到她的办公室后,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一个名为《常姞绘画特训》的ppt,指着展示页和常姞讲解起她们的辅导安排。 常姞看着ppt上详细的各种训练安排事项,不禁诧异地问道:“苏老师,你是j人中的j人吧。” 苏莳点击着鼠标,放大了展示的幻灯片:“我喜欢在工作上有细致的规划,这让我的生活稳定有秩序,而且最初提出筹码交易的是我,我总得对你的负责,不是吗?” 苏莳说到“筹码交易”时,总能给予常姞一种微妙的、隐蔽的疼痛。这提醒着她——她和苏莳之间所有温存的暧昧都源于这场交易。 若是有一天置换的筹码耗尽,她和苏莳之间联结的关系也将走向终结。 苏莳确实是个高端的游戏玩家,理性、温柔又残忍。她给予常姞那么多的柔情与缠绵,传授她专业的知识,帮助她规划未来,却又时而提醒着常姞——这是一场契约游戏,仅此而已。 “我结合你之前的作品综合分析了一下,你的画作里色彩张力和笔触控制力很好,但缺乏细节,丧失了画作的真实感和故事感。 所以前期的训练主要是细节觉醒训练。今天的练习是联想绘画,以文字意象转换的方式来进行练习,将意识流文字解构成视觉符号系统。” “现在你看着眼前的一切,把自己放置其中,打开你所有的想象力,你会看到什么?” 苏莳的声音指引着常姞把自己的思绪垂钓下来。 在常姞的眼中,她眼睛里的春天正在悄然变幻着——所有浓稠的阴影正在变得透明,所有被阳光晒透的皮肤正在长出光芒的绒毛,所有凝固的目光都在脱落出新的鳞片。 她闭上眼睛,背后是苏莳的手伸进她的衣领下,摸上她的蝴蝶骨。 “感受到了吗?”苏莳问她。 常姞感受到了,苏莳微凉的手指贴在她敏感的肩胛骨上,抚摸着,给予着令她颤栗的触感。 恍惚间,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变成一只蝴蝶的错觉,停留在姐姐的指尖。 当苏莳的手指收拢着,她又觉得自己被困在一朵花的掌心里,再也飞不出这个春天。 “描绘一下,我要听细节。”苏莳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常姞的下巴,抬起她低垂的头颅,而停留在她肩胛骨的那只手用指甲轻轻刮动起来。 常姞在苏莳的指尖下轻轻抖动着,她微红着脸缓缓地描述着她此刻的感觉:“我察觉到我的胛骨是如此敏感,我的灵魂也似跟着它一起颤栗着……姐姐,所有的感官开始放大,我却好像缩小了一只停留在你指尖上的蝴蝶,在你的指尖上抖动着蝶翼。” 【2021.03.31 今日诗句: “我与之疯长的爱恋, 在骨骼上跳动。 姐姐,我是你指尖之上的蝴蝶, 煽动着又一个春天。” 任务要求:在今日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第23章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接着,常姞以一种粘稠的声音说出这句情诗:“我与之疯长的爱恋,在骨骼上跳动。姐姐,我是你指尖之上的蝴蝶,煽动着又一个春天。” “很好,那就画下你此时所幻想到的一切吧。” 第22章 在我吻你的时候你就只想这些吗 常姞画下了她的幻想——干涸的土地之上,人的手掌像合拢的花骨朵,蓝色花纹的蝴蝶煽动着翅膀,翅膀被拉成了一条蔚蓝色的河流,河流倒灌,浇灌着花瓣。 花朵与蝴蝶互相依偎,互相浇灌,互相生长,两个独立的灵魂在相遇之时共同起舞着一首命运之歌。 日光穿透纱帘,照在常姞画好的油画上。那一刻,画纸上的蝴蝶与花骨朵都恍若重获新生,而河流波光粼粼。 苏莳看着常姞的画作,点评道:“画的很好,符合你一贯的画风,色彩大胆,画风绮丽。花朵既定的宿命,蝴蝶的瞬间馈赠,河流的宏大传说。生长与流逝,刹那与永恒。不过,画作的主题有点模糊,如果多一些细节的话,更能凸显你想要表达的主题。” “那苏老师觉得需要添加什么细节?”常姞握着画笔寻找着画作需要修改的地方。 蓦然,苏莳从身后揽住了常姞的身体,握住常姞拿着画笔的手,微凉的触感袭来,她就着这样姿势握着常姞的手移动着,在画作上添加了一些细节。 她在花瓣上画了几道裂痕,水珠从破漏之处流出,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被泥土吞没。 “毕竟,柔弱的花朵可以承重一只蝴蝶的重量,却承重不了一条河流的重量。”苏莳清冷的声音在常姞的耳边响起,带着无法追溯的温度。 “我们的一生都在学习如何与生命里那些注定流逝的重量和解与共存。” 常姞看到苏莳添加了这个细节之后,画作的主题瞬间呼之欲出。画作的重心不再是蝴蝶、河流与花朵,而是花瓣上的几道裂痕,河流里的几滴水珠。苏莳教她如何用寥寥几笔去见微知著。 常姞沉浸在对画作意境提升的欣赏中,一时忘记了苏莳就紧靠在她旁边。她雀跃地转过头对苏莳说话:“姐姐,你好神……” 但是她的话语才流露出一半,就发现自己不小心吻上了苏莳的唇瓣。 常姞觉得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浮动,连同她自己。这一瞬间,她们的呼吸起伏在同一个高度。 常姞嗅到苏莳身上淡淡的风信子气息,混着颜料的味道,和这午后的空气浮动又凝固。常姞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的心跳也随之快了几拍。 苏莳淡定地退开了一点,清冷的目光透过镜框落在常姞的脸上,用淡淡的语气问道:“这么快就想跟我要奖励吗?” 没有经过苏莳的同意就吻了她,还被苏莳用这种目光注视着,常姞的紧张与羞怯杂糅在一起,她刚想开口解释说:“不是故意的。” 就看到苏莳抽走了她还握在手里的那根笔,轻扬了一下嘴角,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把我的眼镜摘了。” 常姞抬手摘下了苏莳架在鼻梁之上的银边眼镜,肃静的气氛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缠绵。 被摘下眼镜后,苏莳眼前的世界变得迷蒙起来,只除了她眼前的常姞。她看不清周遭的世界,却看得清常姞的目光是如何流泻在自己身上,像一条蜿蜒的河流,似水柔情。 苏莳拉起常姞的手,一点点地将她们之间的距离拉近,直到她们的唇瓣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苏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掐住了常姞的脖颈,并用舌尖撬开了常姞的唇瓣。 常姞下意识地往后仰,脖颈绷出了一条脆弱的弧线,苏莳的吻以及苏莳的手都在稀释着她的空气。常姞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天是一串拖沓的吻。 她想活在这一串吻里,活在被姐姐吻得醺醺然的感觉里。此时,即是她的伊甸之东。 常姞在这一个漫长而醉人的吻中蓦然睁开眼睛和白墙之上那只庞大的黑蜘蛛对视着,那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过一只蜘蛛的眼睛。 它的眼睛共八颗,前端的四颗最大,发着幽绿色荧光,像一盏盏绿灯在注视着她。在这般暧昧的时刻,她发现蜘蛛就是一个掌控者的角色。 它吐出的丝线会变成一个等待猎物的蛛网,而一旦有猎物进入这个蛛网,就会被它掌控。而此时苏莳轻掐着她的脖子与她接吻,一张密麻的蛛网罩在她身上,牵引着她所有沉沦的思绪。 常姞又想起苏莳和她讲解过的布尔乔亚蜘蛛雕像,对女艺术家布尔乔亚而言蜘蛛是她歌颂母性的艺术符号,那对苏莳而言蜘蛛雕像意味着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将如此庞大的蜘蛛雕塑镶嵌在自己办公室的白墙之上? 看到常姞的分神后,苏莳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你在想什么?” 常姞还在注视着那只蜘蛛,她开口和苏莳分享她所观察到的细节:“姐姐,我发现蜘蛛的眼睛像十字路口处的绿灯……” “和我要奖励,但是……在我吻你的时候你就只在想这些吗?”苏莳听乐了,掐在常姞脖颈上的手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摩挲着常姞脖颈处浅薄的肌肤。 “嗯……”常姞被掐的那下闷哼了一声,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苏莳,又继续解释道,“没有,我在想你,想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庞大的蜘蛛设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苏莳没有想到常姞会问到这个问题,她收回落在常姞脖颈处的手,目光投向墙上的那只黑蜘蛛。 如此坚硬、冰冷而庞大的雕塑本该给予人惶恐不安的思绪,但对苏莳而言,这是她难以言喻的情感符号,是她隐秘的眷恋,是她永恒的寄托。 过往的回忆在此时如日光般涌来,她看到记忆中母亲模糊又亲切的脸庞,她温柔的眼睛里流出悲伤的泪,流出干涸的血,流出缄默而*悲怆的告别。 苏莳的目光往下移,看到母亲苏琴的手里捧着一只用扭扭棒制作成的手工蜘蛛,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童年时代,苏琴很喜欢给她制作各种手工动物。于是,苏莳的房间里摆放了很多由扭扭棒做成的各种形状各异的动物。 她给每个手工动物取名字,还给它们做衣服和装饰品。母亲用双手给她创造了一个奇幻的乌托邦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动物们都是她亲切的朋友。在那个世界里,蜘蛛的名字叫“小八”,蜜蜂的衣服是花瓣,蜗牛的壳上写着“休眠勿扰”…… 可是,这个奇幻的世界随着苏琴的死亡而被永远埋葬在她遥远的记忆里。回忆的开端是彩色的门框,回忆的尽头是黑白的囚笼。 苏莳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记得了。”但是回忆却在告诉她——她永远都忘不掉,那是她失去的爱,那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拥有的爱。 常姞目睹苏莳的变化,她看到苏莳的眸底浮现着一抹忧郁与疏离。 常姞察觉到苏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苏老师,我们接下来的练习是什么?” 苏莳拿起桌子上的银边眼镜重新戴上,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理性自持,恍若她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与脆弱只是一场幻觉。 苏莳再次看向那只庞大的蜘蛛,像是隔着倒流的时光与之对视,末了,她唇瓣翕动:“接下来的练习,那就画下蜘蛛的眼睛,你眼中像十字路口的绿灯一样的眼睛。” 无论你身处十字路口的哪个位置,蜘蛛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你。而苏莳看到——那是命运的眼睛。 第23章 她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她 苏莳以人类的手为绘画对象的系列作品“手里的经纬宇宙”入选了海城美术馆的最新一期展览作品,该展馆将在本周日正式对外开放。 周日这天海城被泡在潮湿的回南天里,墙壁、屋顶、玻璃上都流淌着湿漉漉的水珠,朽木般的气息在空气里如鱼游弋。 常姞在苏莳的床上醒来时就看到了这样雾蒙蒙的一片玻璃,透过模糊的玻璃,她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都矗立在云雾之中,整个世界都恍若从海水里捞出来,尚未拧干水分。 她看到苏莳还没睡醒,于是她起身拉紧衣襟,蹑手蹑脚地走到玻璃窗前。她伸出手,用指尖触碰在玻璃上,移动着手指,一笔一画地在玻璃上写下两个字——“苏莳。” 她写的速度是那么慢,沉浸式地感受着这个名字是如何一笔一画地构造而成的。她似要穿透这个名字去清晰地看到这个名字的主人,看到她所深刻喜欢的那个人。 就在常姞的指尖落下最后一笔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苏莳的声音,像窗外的细雨一样又轻又冷:“原来这么早起来,是为了在玻璃上写我的名字。” 玻璃窗上刚写完的字迹顺着水珠缓缓流下,完整的名字逐渐模糊不清。 常姞转过身,看到睡眼惺忪的苏莳,她很难形容这样的一个时刻。在海城的四月,她起床后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模样,却能如此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的模样。 第24章 常姞想起在哈萨克语中,“我喜欢你”的意思是“我清楚地看到你”。是的,她清楚地看到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于是,常姞往前走了一步,并张开双臂抱住了苏莳,她的额头抵在苏莳温热的肌肤上,和她说:“早安,我亲爱的姐姐。” 【2021.04.11 今日诗句: “回南天的玻璃潮湿如湖面, 我一笔一画地写下你的名字。 水珠顺着字迹流淌下来, 像一串春天拖沓的吻。”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下一秒,常姞抬起头看着苏莳,情诗就衔接着而来:“回南天的玻璃潮湿如湖面,我一笔一画地写下你的名字。水珠顺着字迹流淌下来,像一串春天拖沓的吻。” 【任务完成:生命值+5】 常姞笑着补了一句:“今日的情诗,请姐姐查收。” 苏莳听完朝常姞伸出自己的掌心:“那就一笔一画地写下我的名字……再给我一串拖沓的吻。” 常姞握住苏莳的手腕,手指在她的掌心里缓缓移动,写下一个没有痕迹的名字,写下一个只有她们才能看到的名字。 这是海城的四月,她们在湿漉漉的世界里拥抱,玻璃窗上的水珠在她们的倒影里扭曲着流动。 今天她们约好,要一起去美术馆看展。 随着常姞留宿的次数变多,苏莳也给她安置了一些衣服在自己的衣柜里。苏莳偏好有设计感的休闲衣服,她更注重着装的舒适感。而她给常姞购买的衣服也是如此。 起床后的早上,她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听歌和画画,苏莳一边看着常姞画,一边在旁边给她指导。 午饭后,常姞换上了苏莳给她买的一套衣服,是棉麻质地的藏蓝色裙子,偏文艺风格一些。随后她们就一起出发去往海城美术馆。 今天是海城美术馆开新展览的第一天,当苏莳和常姞抵达之时发现这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了。 这次的新展览主题是《虚握的永恒》,导言是:“所有我们握不住的重量,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关于永恒的辩题,在新世纪的今天依旧进行着。” 她们随着人群一路逛到安置苏莳系列作品的展厅,她的作品《手里的经纬宇宙》被设置在展厅的中央,格外引人注目。 一张张关于人类手部绘画的作品粘贴在一个巨大的圆球上,并缓慢转动着。 常姞看到人类的手是万物的形状,指甲盖上贴着一片星空,静脉里涌动的是不息的潮汐,掌纹是风吹过原野的形状…… 常姞沉浸式欣赏着,没有察觉到苏莳的异常。 苏莳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时隔十二年她会见到她的另一个母亲——郗玥。她的目光逗留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身上。 苏莳发现她一如既往地喜欢穿黑色纱裙,用发箍挽起头发,完整地露出她的脖颈。她发现她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岁月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些细微的褶皱。她发现她一如既往地美丽、高傲,眼神里透露着疏离与忧郁。 苏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郗玥的侧影,展厅里的灯打在她的目光里,摇晃着此去经年所有的回忆。 她看到眼前这个身着黑纱裙的女人和十几年前的母亲重合。她握着自己的手教她如何一笔一画地画完一幅图画,白色的图纸经由她们的双手而变得五彩斑斓。 可是后来,这个挖掘她艺术天赋、教会她绘画的女人却给予了她最决绝的别离与伤害。 苏莳很难形容这一刻再次见到郗玥时的复杂情绪,思念、怨恨、爱意都如此汹涌地汇进同一条河流里。 而与此同时,被她注视着的郗玥也看着眼前这个《手里的经纬宇宙》的作品出了神。 她看到了其中一个作品里人的手是被雷电劈伤的林木,于是掌心里的手纹都是被劈裂的伤痕。 旁边的女人看她对这个作品更感兴趣,一边和她讲解起来:“很有意思的一个参展作品,是由一个年轻的艺术家花费很长时间去观察和绘画才完成的,她的名字是……苏莳。” 郗玥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一下:“我认识这个人,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会成为一个艺术家。” 闻言,旁边的女人好奇地问道:“她是你的学生吗?” 郗玥的目光里浮上了一层遥远的忧伤,过了一会才说:“算是吧,我是她的第一个老师。”她是她的第一个老师,也是她生命里最不合格的老师。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缘分,看来你对她在绘画上的帮助上很大。对了,我最喜欢你的一幅作品是《告别》,你十二年前的一幅作品,每一次看到都让我感到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痛苦。” 《告别》是郗玥离开平静幸福的家庭后,独自在北欧小镇画下的作品,那是她对过往的诀别,也是她在艺术届的重新归来。 …… 她们攀谈的话语传进苏莳的耳朵里,留下一声声记忆的回音。 那个圆球还在缓慢转动着,恰好一幅画印入了苏莳的眼帘,那是她画下的第一幅关于手的作品。 在那幅作品里,人类的手像被劈断劈上的林木,树的苦难也是人的苦难,树的伤痕也是人的伤痕。 许是察觉到有人窥探的目光,郗玥侧目望了回来,时隔十二年,她与苏莳在她们的展厅里再度重逢,再度对视。 那一眼似浓缩了漫长的时光,幼年的苏莳和成年的苏莳,年轻的郗玥和有苍老痕迹的郗玥都在这一眼里。隔着血肉里生长出来的爱意,隔着无法融化的隔阂与无法消解的灾难。她们谁也挪不开眼。 过了许久,是郗玥对着苏莳说:“小莳,好久不见,要不要单独聊一聊?” 旁边的常姞听到后抬头看向苏莳,苏莳抬手摸了一下常姞的头,对她说:“你先自己看展,我待会回来找你。” “好。”常姞看着和苏莳一起离开的那个女人,眉目与苏莳颇有相似,不禁心里多了些揣测。 郗玥和苏莳一起挪步到了展厅走廊尽头的窗边。 停了脚步后,郗玥目光柔和地端详着苏莳:“恭喜你从小艺术家变成大艺术家……不过,我确实欠你一句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苏莳想起了她的母亲苏琴,想起她在钢琴前流泪弹奏的模样,想起她被盖上一层白布被抬进太平间的模样。 于是,苏莳问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离开后就不再回来?” 郗玥悲怆一笑:“离开的理由,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我离开的原因是因为那样的生活太平静幸福了。这种平静的幸福感让我长久地丧失创作欲和灵感,于是,我逐渐发现我不适合这种生活。我的灵魂养分和艺术供养来自于痛性觉醒,所以,我决定给自己的生命制造痛苦,以寻求自己在艺术上的突破和成就。” 苏莳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答案,她觉得荒谬,但发生在郗玥身上又是合乎情理,她是一个拥有反叛精神、追求不确定性的艺术家。 “是不是和你想象的答案不太一样……苏琴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你说你爱她,为什么明知离开后她会很痛苦还要执意离开她。” “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我确实没有想到我离开之后她会失去生活的锚点,最终抑郁自杀。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就不会离开。” 这句话落地之后,窗外又下起了雨。她们听着雨声同时陷入了沉默。 苏莳的目光望向远方,睫毛在镜片颤了几下,最终只是语气很轻地问了一句:“那我呢?为什么你从不回来看看我?” 她的声音轻得似要融入到这场雨里。 就在苏莳打算掉头往回走时,她听到了郗玥的回答:“其实看过,只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你面前,怕听到你说,你恨我。” 第24章 你想怎么给我醒酒? 苏莳回来时看到常姞还在观看她的作品《手里的经纬宇宙》,此时的圆球已经转动到她前段时间以常姞的手为灵感画的作品。那是两只相握的手,如同贝壳与海草的缠绕。 于是,余光看到苏莳回来后,常姞悄悄伸出手,握住了苏莳垂落在一旁的手。 苏莳没有反应,她的思绪还掉落在与郗玥重逢后所想起的一切。她的口袋里还放着郗玥递给她的卡片,临走前,郗玥说,如果有一天不恨她或者需要她随时可以联系她。 苏莳问自己恨吗,但是她不知道答案。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深邃,于是常常迷惘,也常常无解。 她和常姞逛完展厅后就送常姞回了学校,许是常姞看出了她的异常,一路上都在给苏莳分享一些她认为有意思的事情。下车前,常姞给了苏莳一个拥抱,说自己会想她,想她快乐。 苏莳回应式地摸着她的头,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一块石头,随时压垮她矗立着的记忆大厦。 第25章 见到郗玥的这天晚上,苏莳做了一个漫长又光怪陆离的一个梦,梦里的片段如光影般切换,幸福与痛苦都是钢琴上的黑白键,交换着弹奏。 苏莳看到年少的自己,和自己的两个母亲,即郗玥、苏琴一起生活在海城临海的一个小别墅里。郗玥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苏琴是钢琴演奏家,她们奔波于自己的事业,却从不短缺了对苏莳的爱。 郗玥经常天南地北地飞,她喜欢录下万物的声音,然后分享给年幼的苏莳,和她一起聆听。南非热带雨林里的暴雨声,原野上篝火在燃烧材木的声音,异国小镇街头的自由吟唱……这些美妙的声音都是她从天南地北带给苏莳的礼物。 苏莳听着南非热带雨林暴雨声的录音画下了人生中第一幅关于手的作品,那双手像被雷电劈到的林木,所有的掌纹都像伤痕。 记忆中的郗玥一如既往地穿着黑纱裙,头发高高地挽起,她摸着苏莳的头笑着夸赞说:“我们小莳以后一定是个很有个人风格的艺术家。” 可是梦境切换到了下一个片段,这个教会她绘画,说她一定会成为艺术家的女人在她十五岁时飞去了北欧,再也没有回来。 郗玥离家飞往北欧的那一天也是大雨,她看到她的母亲苏琴在客厅里一边流泪一边弹奏着《portraitofaladyonfire》。那是电影《燃烧的女子肖像》里的配曲。 苏琴将所有燃烧的爱、所有消逝的爱都化作密集的琴音,最终消散在这场雨声里。但是,爱人的诀别于她而言是一场无法和解的叛逃。 苏莳目睹着窗外的那场雨,觉得它会穿透玻璃的隔阂淋湿她的一整个家,包括她余下的生命。 梦里的最后一场雨下在苏莳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还没得及和苏琴分享喜讯,就听到了苏琴自杀的死讯。 苏莳没有撑伞,她在雨里无目的地走了很久,那天的雨很冷,但她却毫无感觉。直到最后,她在一个无人处的拐角蹲了下来,眼泪与雨水融为一体。在此之后,她成为了一座封闭的岛屿,漂泊于这无常的人世间。 梦里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苏莳入梦下到她从梦境中醒来。 苏莳醒来时窗外也正在下雨,她听着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很久以前的那场大雨中醒来。 她发现如此漂泊的大雨可以淋湿一个人的记忆、一个人的灵魂、一个人的生命。如此的毫不留情。 苏莳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海城的回南天还没有散去,地板依旧是黏腻的潮湿,贴在皮肤上像黏着一层透明的海蜇触须。 苏莳在吧台的柜子上取下一瓶又一瓶的酒,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要把自己喝醉的意愿了。 她撬开瓶盖,听着窗外的雨声,听着音箱在播放着《riverside》,听着撬开的瓶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ohmygod.iseehoweverythingistornintheriverdeep,andidon'tknowwhyigotheway,downbytheriverside……” 上帝啊,我看见河水深处腐朽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行于此路,就在河边上…… 冰冷的酒水被灌入她的口腔,酒精在麻痹着她,也在刺激着她。 自从郗玥为了自己的艺术梦远走它乡后,自从苏琴得了重度抑郁症自杀后,自从她再也没有家后……苏莳其实不相信永恒之爱,那些说爱她的人都是那般如此决绝地离她而去。 苏莳缄默地喝着酒,酒入咽喉时她蓦然想起了常姞,想起了在花涧谷上常姞和她接了一个混着酒精的吻,想起常姞日复一日地念情诗给她听,想起常姞说爱她…… 最后,她再次想起被爱情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苏琴,想起她被困住爱的沼泽里失去了自我美丽的光辉。 苏莳对待爱情的态度一直是悲观的。网上盛行着一句话:“直到有一个人能体会到我的所有。” 但是苏莳觉得这句话是一句悖论,人类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100%同步感知,又如何奢求世界上有另一个人解码我们瞬息万变的意识宇宙呢? 所以对常姞的情诗她一直都只是听听而已,不往心里去。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地下着,桌子上的空酒瓶又多了几个,苏莳躺在沙发上,思绪变成了茫茫的一片雾,她觉得自己喝醉。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铃响了。 她不甚清醒地起身,步伐漂浮,直到走到门前,她透过猫眼看到了常姞。 常姞从昨天和苏莳去看展后就发现她心情不太好,而今天她给苏莳发信息打电话都没有第二代回应。因此担忧的情绪在常姞心里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想来看看苏莳。 常姞敲开门时,就看到苏莳的眼睛里一片湿润度,浸泡着淡薄的忧郁。 只一眼,常姞就觉得苏莳喝醉了,担忧地拉过苏莳的手,唤道:“姐姐?” 苏莳倚在门边,她向来清明的眼睛此时不甚清醒,如同鱼缸里的水兑了酒,漂浮在这世间。只是鱼尾摇曳,鳞身滑腻,是一条美丽而难以捕捉的鱼。 苏莳缄默了片刻,似是没想到常姞会在此时来找她,倏忽轻笑着伸出手指抬起常姞的下巴,喝醉的她比平时多一分轻挑:“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乱认姐姐?” 温热的手指挠着常姞的下巴,她低垂着眼眸看着下颚处作乱的手指,觉得苏莳的手像鱼钩,她才是那条被垂钓的鱼。 见常姞不出声,苏莳俯身拉近了距离,气息洒在常姞的耳边:“怎么不说话,来找姐姐干嘛?嗯?” 醉酒后的苏莳和平时很不一样,似是从酒精的浸泡里滋生出另一个人格。平时她清冷温和而疏离,而此时的她妩媚大胆而肆意。 常姞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莳,说:“来看看你……不过看了之后,发现我需要给你醒酒。” 听到这个答案时,苏莳捏了一下常姞的耳垂,好奇道:“你想怎么给我醒酒?” 常姞耳朵一烫,下意识地想要退开一点距离,却被苏莳揽住了肩膀。她看着满目醉意的苏莳,不禁伸出一只手护住了苏莳的腰,回道:“给你煮解酒汤。” 苏莳忍俊不禁,额头抵在常姞的额头上,眼睛里迷朦的醉意,和酒色一样令人沉醉。 她牵起常姞的手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果然是小孩……姐姐教你要怎么给我醒酒。” 常姞进了客厅就看到桌子上有很多没有收拾的空酒瓶,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苏莳:“姐姐,怎么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吗?” “对,心情不好。”苏莳不置可否,但她没说出口的是——在她看到常姞之后,内心沉重压抑的情绪蓦然消散了很多。 她没松开牵住常姞的手,而是握着常姞的手抚摸起来,她在这抚摸的时间里渐渐清醒了一些。 苏莳半阖着眼,觉得人类的双手确实拥有奇妙的力量,可以通过双手的接触去抚慰对方的心灵。 常姞安静地让她抚摸了很久,直到她反握住苏莳的手,哄道:“乖,我先去给你煮解酒汤,不然我怕你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乖?你还真是……倒反天罡了。”闻言,苏莳睁开了眼睛看向常姞,但她还是松开了禁锢她的手。 她看着常姞忙活着给她煮解酒汤,又忙活着将桌上的空酒瓶收拾起来。 苏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也很神奇,这块专属于她一个人的领地,居然有一天会出现另一个人与之如此融洽地相处。 正在苏莳神游之时,常姞递过来一杯醒酒汤。 许是苏莳还在醉意中出神着,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常姞看着没有回应的苏莳,以为她是不想喝,停顿了一会后,微红着脸轻声哄她说:“喝完之后,我给姐姐提供醒酒服务,好不好?” 回过神后的苏莳看着常姞,难得露出一个稚气的笑,也难得说出一句稚气的话:“那你喂我喝。” 甜味的解酒汤带着橙子、苹果与蜂蜜的味道,混合着流入她的口腔,冲掉了她体内的一些苦涩,连同有些苦涩的情绪。 不知为何,苏莳深刻地记住了这种味道,也记得这一天她喝醉后和常姞做了很久。 从沙发到卧室,她们在这潮湿的回南天里汗淋淋地相拥,似要把自己也泡在最后的春天里。 这一天,苏莳大部分时间都在上面,她揽着颤栗的常姞,听着她唤了一声又一声的“姐姐”。 “换个称呼叫我。” “好的,姐姐……” 第25章 你今天都没有和我说情诗。 苏莳睡得昏沉地醒来,就看到常姞撑起身子在看着她。 此时,天已经暗了,夜色是一块刚凿开的铁矿石,像是锈掉一般流出汩汩的黑水,将她们的身影淹没在其中。 苏莳本该不喜欢这样的时刻,但常姞小小的眼睛却似一面拂晓时分的湖泊,潋滟着一道道水的波纹,那般宁静地诉说着她庞大的爱意。 苏莳承认,这如水的目光令她心生胆怯。 于是,苏莳又闭上眼睛。她深知自己是残忍的独目海盗,掌握着她们之间关于爱的船舵,却对常姞的爱意视而不见。 第26章 不过是寂静的几秒钟,她的思维就发酵成蓬松的面包,睁开眼问常姞:“今晚想吃什么?” 常姞没有问答,只是笑着撩开苏莳耳边凌乱的碎发,将自己柔软的唇瓣贴在她的耳骨上,狎弄着。 常姞试图去撬开一个敏感的贝壳,去窥见绯红的蚌肉如何翕动、又如何被俘虏。 常姞听着苏莳轻微的喘息,学以致用地凑在苏莳耳边问她:“姐姐,我的醒酒服务喜欢吗?” 苏莳从欲色中抬眼,看不见常姞的眼睛,牵起常姞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当然。” 手背上留下一个看不见的吻痕,正如她们的关系,只是一道看不见的痕迹。 其实常姞很想问——“姐姐,那你喜欢我吗?” 只是她终将没有问出口,她深知苏莳的内心是一个坚硬的贝壳,而非敏感的蚌肉,可以为她翕动,却不会为她俘获。 于是,常姞又跟自己说,这样就够了。毕竟,她爱她,心甘情愿为之沉沦,愿意成为她屋檐下翘首以盼的爱人。 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意味她愿意接受爱会给予她的任何可能性,包括爱而不得的痛苦。若是可以轻易抽身,那便只是浅薄的喜欢了,而不是在她缺憾的人生反复响动的爱意了。 见常姞窝在她的耳边没有动静,苏莳侧过头看向常姞,伸出手抚摸了常姞的脸,问道:“在想什么?” 酒醒后的苏莳又恢复了往常那清冷理性的模样,掌控着她们之间的船舵。 常姞藏起内心隐秘的思绪,只是试探地揽住苏莳的腰身,见她没有反感后搂得更紧了,将半个身子贴在她身上,问道:“没想什么……姐姐,还要吗?” 苏莳听到这话后,眼神游走在常姞的脸庞上,接着抬起手在常姞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清冷的声音从唇齿间流出:“起来。” 闻言,常姞松开了手,顺从地坐了起来:“姐姐?” 苏莳仰卧在床上看着常姞,抬起一只脚落在常姞的膝盖上,唤道:“跪在我身旁。” 常姞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膝行两步,来到苏莳的身旁。 苏莳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捞过床柜上的两条领带。她将常姞的两只手背在身后,用一条领带将其捆在一起。 “姐姐是要把我的眼睛也蒙起来吗?”常姞看着苏莳手中的另一条领带问道。 随后,她捧起常姞的脸,看见常姞有些紧张地垂眸:“现在怎么还紧张起来了?”她在常姞眼边落下一个吻,安抚性地说道,“不用紧张,相信我,可以的话我们就继续。” “我可以的,姐姐继续吧。”当黑色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并剥夺她的视线时,常姞还是会在黑暗中感受到不安。 但下一秒,苏莳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响起:“把你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我的手上。” 苏莳的手不急不忙地从她的手上开始掠过,抚摸着她身上的肌肤,时不时地停留辗转一下。 常姞在朦胧的黑暗中感受到苏莳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唇瓣上,抚摸着自己的唇纹,她忍不住抿了一下唇,就听到姐姐说:“张开。” 两根手指像撬开一枚贝壳一样撬开了她的唇瓣,不过一会,她将苏莳的手指含得温热,而舌根也被压住,发不出什么声音。 蓦然,她的符号里有了踏足的步伐,她口腔里的低吟也随之泄了一地。 常姞跪在床上,被苏莳拥入怀里,她的眼睛被黑领带蒙住,她的双手被黑领带束缚住。 她的双眼在领带下睁开,分明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却在黑暗中如此清晰地勾勒出苏莳的身影。她想伸出双手去拥抱苏莳,却后知后觉地意识自己动弹不得。 她的一切都被她所爱之人掌控着,包括她的注视,包括她渴求的拥抱。于是,她只能耸动着鼻子,嗅着满怀的风信子气息,从呼吸里汲取她所迷恋的一切。 直到她的身体软在苏莳的怀里,牙齿一不小心咬在苏莳的手指上,留下她的齿痕。 苏莳抽出了手指,看着自己的指骨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对不起,我咬疼姐姐了吗?”常姞的气息尚未平复,黑领带还蒙在她的眼睛上,她看不清苏莳的模样。 “不疼,没事……不介意你再咬一下。”苏莳的手指抚摸上常姞的唇瓣。她笑了。温柔、体贴又可爱的情人确实会增添许多欢悦。 于是,常姞也笑了。她没有再咬,而是将唇瓣贴着苏莳的手指说:“可是姐姐,我介意。” 苏莳收回了手,将手搭上系在常姞脑勺处的领结上,却在解开之时莫名问了一句:“此时,你最想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此时,黑领带刚好脱落了一半,常姞一只眼睛尚且还在被黑领带蒙住,置身黑暗;另一只眼睛在一片明晃晃的光亮中看见苏莳。 这一幕像极了常姞过往生命的很多瞬间,如同蒙太奇电影一般,她的生命被色彩一分为二——一半是噩梦蔓延的黑,一半是由爱而生的白。 但是此时此刻,常姞在眼前这种黑白相间的色彩里脱口而出三个字:“我爱你。”她恨这世界的大部分,但是她爱苏莳,那是关于这个世界她为数不多爱着的一部分。 黑色的领带落在她们之间,苏莳看着常姞的眼睛,看着她眼底未退的潮色与真诚的迷恋。她没有想到她的随口一问会得到这么一个虔诚的答案。 苏莳其实不理解爱为何诞生,毕竟爱是违反人类自私的本性的。她更不理解为何有的人类苦苦寻觅爱意,却又放纵爱意的消逝。 是的,她不理解爱,也觉得自己不需要脆弱易逝的爱。 她觉得常姞对自己的爱也是这般,会在一时兴起之后稍纵即逝,所以她从来不信,也从不回应。 只是此时,她看着身前的常姞,内心深处隐隐动摇了自己的看法。 “姐姐,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常姞见苏莳沉默不语,抬头看着苏莳说,“你说过,画作要坦白出画家最真实的自我,人也一样。” 苏莳回过神来,觉得她此时认真诉说的样子有些可爱,于是她这样想,也这样说了:“真可爱。你在我面前还不够坦白吗?” 许是苏莳说这话时,眼里杂糅了些许柔和,让常姞产生了温情的错觉,不禁脱口问道:“那你喜欢吗?” 闻言,苏莳抬手摸上了常姞的脸,她觉得自己多少是喜欢常姞的,不然她这般精神洁癖不会与一个人百般亲密:“我觉得是喜欢的。”喜欢是浅薄,而爱是深刻的。 “好。”常姞偏过头亲了一下苏莳的手,“那姐姐再多喜欢喜欢我吧。”喜欢。那就够了。喜欢就已经足够让她的灵魂摇曳了。但是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渴求更多。 “是不是今天累了?你今天都没有和我说情诗。”苏莳冷不丁地提起。 不知为何,明明依旧是苏莳一贯清冷的声线,常姞却觉得苏莳说这话时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 “我怎么会忘呢?” 【2021.04.13 今日诗句: “我不奢求生命的潮汐, 我奢求一朵玫瑰拥有—— 流泪的勇气,绽放的爱意。 姐姐,我看见你。 我奢求你。”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拉起苏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看着苏莳的脸庞轻声念起:“我不奢求生命的潮汐,我奢求一朵玫瑰拥有——流泪的勇气,绽放的爱意。姐姐,我看见你。我奢求你。”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倾诉而出的言语被苏莳清晰地俘获,她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的跳动,恰如春雷。 第26章 那就叫它情诗吧。 苏莳将郗玥给的联系卡片放进了柜子里,再也没有打开。时隔多年,她依旧没想到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的一切。 海城的回南天悄然而来,也悄然而逝,屋子里的水汽终于如退潮般散去,日光带走了最后的潮湿。苏莳突然想在她的屋子里加点水元素,她买了鱼缸,却没*想好要养什么鱼。 于是,常姞送了她一条紫粉色的斗鱼。 苏莳看着鱼缸里漫游的这条斗鱼,它的鱼尾像张开的斗篷,每次的煽动都会折叠起一道水的波纹。 “姐姐不给它取一个名字吗?” 苏莳看着常姞的脸,蓦然笑了一下,说:“那就叫它情诗吧。” 情诗,是人类文明浪漫的产物,也是她们之间浪漫的礼物。 许是没想到苏莳会取这么一个名字,常姞霎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从和苏莳的对视中挪开,落在那条在鱼缸里漫游的斗鱼上:“啊……可以啊。”情诗,这意味着苏莳以后看到情诗就会想起日复一日和她说情诗的自己。 想到这,常姞还是忍不住地弯了一下嘴角。 苏莳没有察觉到她的房屋正在逐渐被常姞一些留下属于她的痕迹。常姞送的风信子被她制作成了干花,用树脂凝固起来,装裱在墙壁上;她的鱼缸里养了一条常姞送的鱼,名字是情诗;她的书房和客厅留下了常姞练习时的画作…… 第27章 这段时间,她们在白天绘画,在夜晚做/爱。久了之后,常姞也发现了苏莳的癖好。 比如,姐姐很注重仪式感,她喜欢在开始之前点一盏淡香味的香薰蜡烛,播放舒缓浪漫的音乐。 比如,姐姐在上面时很喜欢用黑领带蒙上她的眼睛,或者将她的身体用绳索束缚起来。紫色的绳索绕过她白皙的肌肤,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姐姐抚摸着她的脸,说她像一株内敛的植物,应许是一株紫色三色堇。 比如,姐姐很喜欢在这种时刻让常姞在颤栗中给她念情诗,还会停下来揶揄着说自己听不清楚,让常姞再念一遍。这是常姞觉得苏莳最“恶劣”的一个时刻了。 又比如,姐姐喜欢在一切结束之后静静地欣赏浪漫的诗集,她喜欢的诗人是狄金森。某天,她和常姞依偎在床上,她翻动着《孤独是迷人的》,指尖掠过那些美丽的文字—— “我们隔墙而谈,直到青苔爬上我们的嘴唇,覆盖我们的姓名……” 于是,苏莳蓦然问她为什么叫常姞。 彼时的常姞将头枕在苏莳的膝盖上,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常姞眨动着眼睛,回忆着母亲当初给她的解释,最终面露疑惑。 “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说姞字的含义是谨慎优雅。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她希望我谨慎、希望我优雅。” 苏莳放下手中的诗集,抚摸着常姞的长发,看她散落在自己膝上的黑发如一张蛛网,她的声线偏冷,说出来的话却如和煦的春风。 “名字的含义都是被人赋予的,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被别人赋予的含义,你可以重新赋予它一个属于自己的含义,一个无关任何规训的含义。常姞可以不必谨慎,也可以不必优雅。” 常姞其实在成长过程中也意识到社会体系对人类有着各种各样的规训和要求,而她逐渐觉醒的自我意识混杂在其中,时而迷惘,时而痛苦。 常姞撑起身子凑到苏莳面前,问她:“姐姐,那你觉得我的名字是什么含义?” 苏莳看着常姞的眼睛,她的眼睛其实看起来有点无神,虹膜表面浮着层冷釉,给人一种漠然的厌世感。而此时苏莳如此近距离地观摩她瞳孔的颜色和形状,觉得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子,那是微妙而遥远的光亮。 “嗯……姞,女和吉的结合,我觉得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是你身上那股温润向上的力量,那是一种很美好的力量。常姞,那就是你。” 常姞有些触动,回忆里的话语总是如鱼刺般扎向她,她在被贬低、被规训中长大,直到她一次次地阅读、出走、思考,一次次地抗衡那些束缚她的枷锁。但是有一些隐形的影响如顽固皮藓一样根植在她身上,让她不适时地窥见湿漉漉的一角。 然而,此时苏莳看着她的眼睛说——她是希望,是美好,是一种温润向上的力量。 窗帘被拉起来,常姞不知道今夜的天空是否拥有遥远的星星。 常姞蓦然笑了。她的眼尾微弯,眼底的薄雾散去,看着苏莳说:“姐姐,我突然很想和你出去散步。” 此时恰好是凌晨零点。音箱还在播放着歌,恰好在唱:“canyouwalkonthewaterifi,youandi.” 苏莳没有言语,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背朝上,停在半空中。等待着被她的邀约者牵起。 常姞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她低下头,很轻的一个吻落在苏莳的手背上,说姐姐真好。随后,她起身牵起苏莳的手。 于是,凌晨零点,她们穿上外套,一起牵手在寂静的街道上散步。 苏莳的房子离海边不远,她提出要不要一起散步去海边看海。 常姞答应了。 凌晨的海边是一片寂静的黑,她们看不清海水与沙滩真实的颜色,却聆听着一场真实而细碎的涛声,似一首低沉破碎的纯音乐。 常姞牵紧了苏莳的手,苏莳的手总是会比她的凉上一些。体温的差异让她深刻感受着苏莳就在她的身旁。 常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时刻。大海咸味的风黏在她们身上,海浪反复地打在礁石上。她们缄默地站立着,如两个灯塔在交换彼此体内所有的光亮。 置身于如此寂静而寒冷的一切,常姞却遥遥想起诗人的那首关于海与爱的诗: “在此我爱你,而地平线徒劳地将你遮掩。 置身这些冰冷的东西中我依然爱你。” 苏莳的声音夹杂上潮湿的水汽,问她:“你的参赛作品有什么主题想法了吗?” 关于春天杯绘画比赛的参赛作品常姞还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她摇了摇头,有些惆怅地说:“还没有。” 苏莳安抚性地说:“没事,不着急,还有时间,你再想想。我始终相信你会画出美丽动人的作品。” 虽然常姞应下了自己会慢慢想,但是有一种灵感干涸带来的焦虑伴随着她。她不想辜负苏莳这段时间对她的绘画辅导,也想在自己的事业与追求上迈出第一步。 她望着眼前置身黑暗的一切,觉得这场跌倒的风就是自己这个东亚孩子跌跌撞撞的身影,她所有敏感、倔强的心事都隐藏在躯壳中,逐渐清晰,逐渐透明。 她所有的野心和追求都藏进正在凝固的风里,和她送给苏莳的斗鱼一样,摇曳不止,漫游不息。 第27章 她所恐惧的是背叛吗? 周末下午,常姞决定去疗养院看望外婆。于是,她和苏莳请了假,说自己今天下午有事不能去工作室找她进行绘画辅导。 常姞来到疗养室时没有看到外婆,在附近兜了一圈才看到外婆蹲在湖边烧纸祈福。 外婆的老家有在固定节日里烧纸的习俗,哪怕后来她到了疗养院也没有搁置下她的祈福仪式。 常姞走近之后,听到外婆一边念叨着:“拜神拜佛拜慈悲,求神求佛来解围。保佑我孙女常姞万事安康,一生顺利……”,一边将纸张丢进炉火摇曳的铁桶里。 外婆苍老的声音轻轻地飘散在风里,和炉火一齐走向宿命般的熄灭,她的目光和皮肤上的褶皱一样又深了几分。 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纸张被接续扔进铁制炉桶里一一焚烧,常姞站在一旁看着炉火摇曳,看着纸张上印着的花果与八仙在火中消失了踪影,只剩下灰烬。 常姞看到世间所有的颜色到最后都只剩下黑色。这种颜色让她感到宿命难违的悲戚。 常姞在一旁安静等待着外婆完成她的祈福仪式,随后才开口唤道:“外婆,我来看你了。” 见到常姞后,外婆眼中的悲伤散去了,露出复苏的笑颜。 常姞帮忙将桶里的灰烬处理好后,她搀扶着外婆回到她的疗养室,室内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药水味。她嗅着这浓厚的药水味,不禁蹙眉问外婆最近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外婆说最近她的关节和天气一样湿冷,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所以一直在贴关节止痛膏。看到常姞担忧的目光后,她又说,没事,习惯好了,大家都这样,习惯了就好。她反复强调着。 此时分明是流淌的春天,常姞却看到窗外的池塘比上次看到的更加干涸,一丛丛褐黄色的野草在风中似被推动的池水。她看见那些残留的野草在风中佝偻了腰,如路过的老人一样,又一年在用力驮着生命的沉疴。 外婆唤起常姞的名字,让她过来吃水果。她挪回了视线,牵起外婆的手,像握住一整个正在干涸的池塘。常姞说好。一种庆幸与悲伤游走于此时,她想牵这苍老的手再久一点。 外婆将苹果削成一朵花的形状递给常姞。 外婆很会削水果,她可以将苹果削成很可爱的形状。在常姞的童年里,外婆经常会削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逗她开心。就像动画片的魔法一样,不同的是,那不是虚幻的存在,而是可以反复咀嚼的现实。 常姞最害怕失去的亲人就是外婆。这个一生坚韧、有生命力的东亚女人,她的一生颠沛不已,经历抛弃、贫苦、背叛、还债与病痛。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她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在田地里,而后被好心人领养,在贫苦中跌跌撞撞地成长;八十年代,她靠种植和养殖还清债款,独自抚养自己的三个孩子长大,并建造起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房子。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和她的房子一起依偎着老去,直到这所她亲手砌起的房屋在灾难中崩塌。 此时她的鬓发发白,皱纹深邃,她的身高又萎缩了几厘米,体重又缩减了几公斤。她的眼睛成为一座疲惫的山丘,裸露着那么多的伤痕,自然的、非自然的。回忆在时光的埋葬下悄然生长成山丘里的一丛丛鬼针草,粘了她一身的毛刺,拔都拔不完。 如今的外婆不活在进行的时间里,她活在反复的回忆里。 常姞看着外婆的身影,想起幼年时自己生了场久治不愈的病,是外婆背着她到处寻医,用她瘦削的身躯驼起了自己孱弱的生命。 常姞又想起外婆被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们送进了疗养院,她在亲缘关系里逐渐淡化,在社会关系中也被置若罔闻。她所代表的缩影在时代洪流中渐行渐远,她所代表的也正是在被遗忘的群体。她们的存在,是这个时代自行忽略的后遗症。 第28章 于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常姞想好了她的参赛作品要画一个怎样的春天。她要画一个正在干涸的春天,她要画一个孤独与病痛并存的春天,她要画一个属于边缘老人的春天。 她要画的不再是春天。 常姞陪外婆在看戏剧,电视里是顿挫的声调在唱着:“春风践约到园林,稍立花前独沉吟……”婉转悲戚的歌声落了一室,外婆蠕动着唇瓣念着“春风”二字。外婆的名字就是春风,她叫常春风。 戏剧看到一半时,常姞蓦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外婆说应该是小桃,最近她经常来疗养院探望她们这些老人,和她们聊聊天,也会问她们一些问题。 常姞打开门一看,就看到了和她有一面之缘的时桃。时桃穿着白色的简约套装,头发半挽起来,给人以一种知性温婉的感觉。 常姞认出了对方,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时桃,之前在拉吧搭讪自己的那个陌生女人。 时桃看到常姞后也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常姞,这么巧,原来常婆婆口中的那个孙女就是你啊。” 外婆从木椅上探过头来,看到时桃后略显雀跃地打着招呼:“是小桃来了,对,常姞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孙女。你们是不是认识?” 常姞侧身让时桃进来,回应着外婆的问题:“我们之前见过,不过谈不上认识。” “现在倒是可以认识了。”时桃带了一个水果篮放在桌子上,并将膏药递给常婆婆,“婆婆你之前说这个牌子的膏药最好用,我给你多买了一盒。” 闻言,常姞不好意思道:“谢谢,我把钱转给你吧。” 时桃笑着婉拒了,目光却落在常姞的脸上,带着温和的侵略性:“不用,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疗养院老人的心理调研,所以经常过来这里,常婆婆帮了我不少忙,是我要谢谢她。” 午后昏沉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流了一地,时桃常姞在时桃的注视下挪开了视线。 她们陪外婆看京剧和聊天,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消磨过去,时桃和常姞之间因为外婆的缘故也熟悉了几分。 从外婆的房间出来后,恰好是傍晚时分,时桃问常姞:“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常姞念及时桃对外婆的照顾,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好的,谢谢你对我外婆的照顾,去哪里吃?我请客。” “不客气……去这家可以吗?这家的菜品挺不错的。”见常姞应下了,时桃点开一家餐厅的预约,常姞看到后发现这家餐厅就是苏莳常带她去的那家。 不知为何,一种游走的心虚蓦然从思绪的水面上浮出了一角,常姞有些担心在那里遇到苏莳,或者说是担心苏莳误会自己鸽了她的辅导课却在和之前搭讪她的女生共进晚餐。 “可以吗?”见常姞没有出声,时桃又问了一下,她的声音是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温和。 常姞还是应下了。她摸了一下鼻子,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而且也只是吃个晚饭以表谢意。” 可往往事实就是这么巧。 苏莳在工作室忙完一天的工作,发觉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常姞,也没有收到常姞给她说的情诗语音。她倚靠在座椅上,抬头看向白墙上的那只蜘蛛雕塑的眼睛。蓦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习惯确实是一个让人悄然沉沦的东西。 恰好这时明娆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约个晚饭。苏莳应下了。 她和明娆约的餐厅,是苏莳最常去的餐厅,名为“知味”,取自《中庸》的“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明娆从花涧谷离开后就没见过苏莳,之前约了几次都能约出来,一见面就不禁调侃道:“我说,和你约个饭可真不容易。” 苏莳自知理亏,解释道:“抱歉,最近比较忙,忙完美术馆的展品后就在准备夏季新款系列的服装设计……还在给常姞进行一对一的绘画辅导。” 听到常姞的名字后,明娆好奇地问:“那常姞呢?怎么没和你共进晚餐?” 谈到这个,苏莳的思绪夹杂着一分不解的索然,声音低沉了几分:“常姞说她下午有事,今天没有去工作室找我进行辅导。” “怪不得终于想起我这个朋友了。”明娆话音刚落,就有服务员指引她们前往就坐。 蓦然明娆的目光掠到角落里常姞的身影,看到坐在常姞对面的女人正在给她夹菜,见状,明娆不禁开口说:“我说,苏莳,你会不会被撬墙角了?” 苏莳顺着目光看去,就看到餐厅一角的常姞和时桃。她们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时桃夹菜放进常姞的餐盘里,并为她撩起散落在一旁的发丝。 不知为何,这一幕在苏莳的眼中慢倍数地进行着,每帧画面都如同被困在树脂里的昆虫,挣扎着在她的网膜里烙上重影。 苏莳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她记得之前在bodyelectric时桃和常姞要过联系方式。也记得当时常姞并没有给,那现在呢?又算什么呢? 苏莳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深处会有一股隐秘的情绪在悄然蔓延着,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她不想深入探究的情绪。这股情绪会蜿蜒成她理性堡垒的一道裂痕,盘踞着一条蛇的形状,给予她关于危险的警惕性。 分明她才是掌控着关系船舵的船长,她如此自信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和不想要的一切。那么此时,她又在不安什么?在烦躁什么?在嘲讽什么? 苏莳过了一会才缄默地收回目光。她看到餐桌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十三枝玫瑰。她想起维多利亚时代秘密花语手册记载——第十二朵玫瑰表忠贞,第十三朵玫瑰意味着背叛。 于是,苏莳问自己——她所恐惧的是背叛吗? 不,她恐惧的是刚升起就要掉落的希望。是旗帜被风吹落的希望,无声地升起,无声地掉落。那是她对爱仍抱有的一丝希望。 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答案。 第28章 你再哄哄我,就不难过了。 常姞对时桃正在进行的心理调研很感兴趣,她们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着关于边缘老人的这个社会议题,一时之间竟聊得比较投入。 蓦然,时桃朝常姞的方向拉近了距离,并抬手撩起常姞不经意间散落的发丝,当指尖掠到常姞的皮肤时,常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常姞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当她侧身看去时却没有在那个方向看到任何身影。 “怎么了?”时桃看见常姞的动作后如是问道。 “没事。”常姞回过头,觉得或许只是一场虚幻的错觉。 常姞心神不宁地拿出手机给苏莳发了条消息:“姐姐,今晚我可以去找你吗?今天的情诗想亲自念给你听。” 在同个餐厅另一个角落的苏莳看到消息后,她的指尖顿住了,镜片下的眼睛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她输入文字回道:“可以,待会吃完和我说。” 看到回复后,常姞拿着手机的手不禁捏紧了一下,察觉到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应许就是来自苏莳。而此时姐姐正在餐厅的另一角看着她。 她会以怎样的心情看向自己?她会觉得自己被欺骗吗?又或者她不会有任何她揣测的心情,毕竟自己对于苏莳而言其实无足轻重,不是吗? 常姞在一片繁杂的思绪里敲下一行字:“姐姐也在这里吃饭吗?” 常姞的眼睛里结满了多疑不安的杂草,她知道她的不安来自于她知道苏莳不爱她。 她在这蔓延的不安中收到了苏莳的回复——“嗯,待会门口等我。” 常姞已经吃饱了,她叫来服务员,抢先结了账。有一种迫切的意愿在催促着她,她想要快点见到姐姐。 “不是说我请客吗?”时桃看着常姞的动作,诧异道。 “是我要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外婆的照顾。”常姞笑着拿起了自己的背包,起身说,“那我先走了。” 时桃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吧,是要回学校吗?” “不用了,我等人。”常姞歉意地摇了一下头,随后转身离去。 时桃缄默地看着常姞离去的身影,温婉的目光变得深邃,嘴角也随之上扬。 常姞给苏莳留了一条信息:“姐姐,我在门口等你。”常姞在门口站了一会,就等到了苏莳。 常姞叫了一声“姐姐”,下意识地想要去牵苏莳的手,却没想到苏莳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常姞只握住了一片浮动的空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落寞地抿了一下唇,心里似有陨石坠落,砸在她的灵魂内壁上,留下一阵难言的疼痛。这是苏莳第一次拒绝和她的亲密接触。 就在常姞暗自神伤地伫立在原地时,苏莳转过身来,拉住了常姞的手。她不发一言地牵着常姞来到停车场里她车辆停放的位置。 苏莳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看着常姞说:“先上车吧,我们聊聊。” “好。”常姞坐在昏暗的车座上,听到苏莳问她, 第29章 “你是因为什么事情旷了我的课,还是你觉得我的辅导课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帮助?” 苏莳的声音很是淡漠,常姞翕动唇瓣立即反驳道:“不是的,你的课很有帮助。” 蓦然,苏莳伸出手摩挲着常姞的脸,问她:“那是因为什么?” 苏莳看着踌躇不语的常姞漠然地说:“常姞,我希望我们之间互相尊重、互相坦荡,我不希望自己被卷入任何的情感纠纷中了……而且,我们的关系随时都可以终止。” 车子停在停车场里,旁边的车辆正在启动,车灯透过玻璃窗照进常姞的瞳孔里。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浸泡着。 这一刻,她终于直面了她和苏莳之间那脆弱的关系,就像一张草稿纸,随时都撕下来。 而此时,苏莳问她,要撕下来吗?常姞只觉得残忍。 看着常姞的异样后,苏莳将手挪开,放在方向盘上。她蓦然感觉车内的空气有点闷,又或许是此时的气氛。 她将车窗往下按了一些,窗外的风飘散进来,苏莳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冰凉,终于能佯装轻快一些地开口:“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在姐姐眼中,我是个不坦诚的人吗?”常姞睁开眼睛,那悬挂的泪水让她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眼睫像沾了露水般在风中轻颤。 这是苏莳第一次看到常姞露出这样的神情,那双向来温和又倔强的眼睛此时像月光下暗自流动的湖水,流淌着那么深的悲伤。 苏莳声音柔和地反驳道:“不是,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很坦诚的人。” 常姞将头仰靠在座椅上,她的眼睛落在眼前的车窗上,像看着一个透明而厚重的陈旧叙事,她缓缓地说起来: “我今天下午去疗养院看我外婆了,她比我记忆中又苍老了一些。在那里我遇到了时桃,她最近在做一个疗养院老人的心理调研,所以去探望我外婆……后面她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我答应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巧合。自始至终,和我有情感关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最后,常姞终于将漂浮的目光重新落在苏莳身上,她的声音带着乞怜:“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轻易和我说解除关系?”即使她深知她们的关系一如秋叶与薄云,但她也想希求秋叶晚一点掉落,薄云晚一点散去。 苏莳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闻言蜷缩了一下,指尖抵着自己的掌心,浅浅的指甲扎进自己的皮肤里,她感受着细碎的疼痛,感受着常姞的疼痛,说:“好,我答应你……对不起。” 此时的苏莳没有想到——祈求她不要轻易解除关系的常姞是后来主动离开的那个。而常姞离开的那天,苏莳也切身感受到了这种疼痛。 窗外猝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玻璃,常姞眼底的那滴眼泪也跟着一齐落下,说出来的话却是:“姐姐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苏莳叹了一口气,反思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她侧身凑到常姞的面前,吻掉了流经她脸庞的那滴眼泪,沾上一粒咸盐般的唇瓣轻启,问她:“为什么要流泪?” 常姞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言语。 而当她刚张开唇瓣,还来不及吐露丝毫时,就被苏莳吻住。细碎的、冰凉的雨丝从车缝里飘进了,落在她们的长发上,落在她们的脸庞上,落在她们的吻里。 这个吻,像一场雨。 直到雨停了,她们的吻也停了,在这一片潮湿中,常姞回答了苏莳之前的问题——“因为我难过,想到要离开你,就很难过。” 苏莳觉得此时的常姞像一个有缺口的瓷器,身体里的一部分情感被摔了一下。她再次轻轻地亲吻着常姞的唇瓣,哄着她:“那这样呢?还难过吗?” “你再哄哄我,就不难过了。”常姞又恢复她往日的神采,伸手环抱着苏莳的腰身,用软糯的声音撒娇着让苏莳哄她。 苏莳抬手落在常姞的后颈上,抚摸了两下,失笑着附和道:“怎么哄?要不,你教教我” “嗯……”常姞思索了一下,面露期待地说,“今天还没给姐姐念情诗,我念完之后姐姐可以把情诗重复一遍念给我听吗?就当哄我了,好不好啊姐姐?” “可以。”苏莳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这么好哄的吗?” 常姞连点了三下头,赞同着:“对啊,在你面前,我很好哄的。”哪怕苏莳没有哄她,她也能很快地把自己哄好。 【2021.04.18 今日诗句: “我们交换的目光正在涨潮, 滔滔不绝,和吐丝的春蚕一样。 你问我,为何手握整个春天? 姐姐,那是我爱你的形状。”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接着,常姞说起了今天的情诗。车里没有开灯,她和苏莳在昏暗的车厢里晦暗地对视着,目光如月光流淌:“我们交换的目光正在涨潮,滔滔不绝,和吐丝的春蚕一样。你问我,为何手握整个春天?姐姐,那是我爱你的形状。”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你说你要念一遍给我听的,不可以反悔。”常姞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苏莳。 “我怎么感觉,你是想听我叫你姐姐。”苏莳哑然失笑,话虽如此,苏莳还是很真诚地复诉了一遍常姞念给她的情诗。 当听到苏莳对常姞说到那句——“姐姐,那是我爱你的形状”时,常姞将头再次埋进苏莳的颈间,羞怯地窃笑着。细碎的笑声凝固着,又融化着。 过了一会,她低声说:“姐姐,我知道我要画什么了,我要画的春天是被忽视的春天。” 苏莳抬手捋着她的长发,听出她坚定的决定:“那我们回去画画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想画的春天。” - 自从灵感浮现之后,常姞很快就完成了她的参赛作品,题目为《春日钟表》,以悬挂的时钟为主体,钟表的背景是锦簇的花草走向凋落,再被覆上一层积雪。而分针、秒针、时针是同一个老人的身影,只不过她的身高在这四季中逐渐走向萎缩。 这幅画的色彩很矛盾,一半绮丽,一边单调,却又因为意境而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苏莳很喜欢这幅作品。这让她想起她之前去看过的一个钟表展。 在展厅行走之时,她看见所有美丽的钟表都停止了转动,成为时空封冻的产物,如此缄默地静坐着。她隔着玻璃窥探它们的身影,从死去的王朝中蹒跚而来,直到步履停止,直到它们丧失了铭记时间、分辨四季的能力。 而钟表的命运也是人的命运。人类会不断经历破碎,不断经历修复,直到彻底停止了摆动。 于是,苏莳由衷地称赞道:“常姞,这是一个艺术品。”是艺术品,而不仅仅是一个作品。 后来,苏莳指引常姞进行一些细节上处理和修改,并将这幅《春日钟表》拿去参加了春天杯的绘画比赛。 在夹杂着复杂的期待里,常姞的四月也在转动的钟表中离去了。 第29章 姐姐,我们去看金色戈壁吧。 海城的五月被亚热带季风刮来了,带着闷热的气息,海城路边的棕榈树拥有了黄昏般的血色。 在这个五月,常姞收到了一个让她喜极而泣的好消息——她的画作《春日钟表》在春天杯大学生绘画比赛中荣获了一等奖,并将在省级美术馆作为展品展出。 常姞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待在苏莳的家里,和苏莳一起在看一档旅游综艺。屏幕里是一片金黄色的戈壁,像一簇簇向日葵绽放在她们眼前。 苏莳笑着和她说:“恭喜。” 《春日钟表》这个作品成为了常姞在美术界成功踏出的第一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后来这幅作品被看展的人拍下来发在社交媒体上,竟获得超高的浏览和点赞,让常姞也随即出了名。 而此时,她的画作指导老师苏莳正在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常姞慵懒地侧躺在沙发上,将头枕在苏莳的膝盖上,她的目光落在电视机旁边的鱼缸,看着被苏莳取名为“情诗”的斗鱼正在左右摇摆着它的鱼尾。 听到苏莳问她要什么奖励后,常姞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缠绕着苏莳的长发,她说:“我已经拥有很好的奖励了。”常姞指的是苏莳,于她而言,世间所有的奖赏都抵不过遇到眼前的她。 苏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淡淡地笑着说:“这个不算,相遇是命运送给你的,不是我送给你的。” 电视机里已经播放到旅行嘉宾抵达了目的地,她们下车后在戈壁上行走,她们的身影游走在一片金色的土地之上。 接着,常姞用手撑起身子,用很近的距离看着苏莳,她说:“那姐姐送我一场旅程吧,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旅程。” 苏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问她:“想去哪里?” 第30章 其实上一世常姞病逝前做的最后一个梦是关于金色戈壁的,也是给予苏莳的。 那是一场像阿尔太阳一样绚烂的梦。梦里的常姞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她入目所及除了金色还是金色。 常姞的生命是一场短暂的黑白电影,却在最后的梦里站在自己想象中的金色土地上长久地跋涉与流泪。 阳光照进她的瞳孔,常姞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金色戈壁上走了多久,直到戈壁之上的太阳开始降落,直到戈壁的光泽变得晦暗,直到她的最后一场梦即将散去……就在这时,常姞看到苏莳迎着正在逝去的光在朝她走来。 在见到苏莳的那一刻,常姞想着金色确实是人类文明中复杂的一种颜色,它是欲望的极致,也是精神的投射。而在她的金色投射里,她看到了苏莳。 常姞就这样看着苏莳踩着金色的土地朝她走来,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并以一种毫无征兆的方式抱住了常姞。 梦境里的拥抱常姞感受不到真实的温度,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最后的念想在此刻得以圆满,但她还是在和苏莳的拥抱中笑容灿烂,泪流满面。 最后的最后*,金色的戈壁融化成海浪要将她们的身影淹没,常姞抱紧了苏莳,啜泣着问她:“姐姐,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再见?” 于是,在梦消散的最后一刻,常姞听到苏莳和她说:“常姞,再见……来生再见。” …… 常姞是如此清晰地记得这个梦,以至于她觉得梦境有时真是一种神奇的预言。毕竟她确实跨过生与死的界限与苏莳来生再见。 常姞的目光落在电视机的屏幕上,金色的戈壁似一股海浪从屏幕里朝她翻涌而来,带着无法逆转的召唤与梦境呼应。 在苏莳的等待之下,常姞看着屏幕里的那片戈壁开口说:“姐姐,我们去看金色戈壁吧。” 苏莳顺着常姞的目光看去,金色也随之闪烁在她的眼前,她应道:“好,那就送你一场金色的旅程。” 后来,苏莳整理出四天的时间,并购买了去罗陀戈壁的车票。常姞根据苏莳安排的时间去请了假。 海城去罗陀的航班只有一趟,她们坐的是凌晨五点多的航班,飞机在地平线上滑动,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载着她们逐渐飞向破晓的天光。 常姞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窗外已是日出,朦胧的日光为云层洒上一层梦幻的颜色。 苏莳睡眼惺忪地看着常姞,声音也掺杂着没睡够的沙哑:“不再睡会吗?” 常姞抬起右手放在苏莳的手背上,将苏莳的手握住,随即将头搭在苏莳的肩膀上,说:“现在想再睡会了。” 见状,苏莳调理了一下肩膀的位置,让常姞靠得更舒适一些。 苏莳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闭着眼睛的常姞,看着她在自己的颈间轻轻蹭了两下。苏莳觉得此时的她像一只柔软而粘人的幼兽,窗外的日光照清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应许像一只白色的三花猫。喜欢撒娇,喜欢被她抚摸。 这么想着,苏莳竟无声地笑了一下。 笑完的那一刻,苏莳就愣住了,她察觉到有一些难以抑制的情绪正在悄然流出,她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中那座关于理性的堡垒又被淹没了一层。 常姞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苏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常姞,日出时愈发明亮的光落在她们交错在一起的长发上。苏莳看了许久,神色不明地想着什么,最后自嘲一笑。 飞机落地罗驼时,苏莳唤醒了常姞。常姞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苏莳的颈间,清醒半分后挂上了半分的羞涩。 苏莳订的酒店有接机服务,于是她们先坐车去酒店安放行李。 常姞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后已经恢复精气神了,她看着苏莳眼底下有一抹淡青色在白皙的肌肤晕染开来,不禁站在苏莳的面前问她:“姐姐要不要睡一会?我们下午吃完午饭再出门。” 苏莳抬头对上常姞的目光,用冷淡的声音调侃说:“可我现在不想睡觉。” 接着,她握住常姞的手腕往前一拉,让常姞顺势坐在自己的腿上。 苏莳的唇瓣贴上常姞的耳廓,带着热气的气息落在常姞敏感的耳朵上,让她下意识地往回缩。苏莳箍住她的腰身,惺忪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蛊惑: “常姞,帮我清醒一下。” 第30章 逃亡在金色的梦境里 淡淡的风信子气息扑面而来,如生长的藤蔓一般,将常姞紧紧缠绕。 常姞抿了抿唇,她向来不会拒绝苏莳,但此时她看着苏莳眼底淡淡的乌青,吻了一下苏莳眼下的肌肤,拒绝了。 “不帮,但我可以陪你再睡一觉。” 其实苏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或许她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她和常姞之间只是交易关系,而非亲密关系。或许她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动情。哪怕这个人是常姞。 但出乎苏莳意料的是,常姞拒绝了她的邀请。 那些飘逸在苏莳眼前起遮蔽作用的泡泡在被常姞拒绝之后一一破灭了,她又一次直视了她们之间有一些情感正在变质的事实。 苏莳抬眼看着常姞认真拒绝的眼睛,像落进了太阳照耀下的河面,温存而美好。苏莳片刻没有言语,最后只是轻轻地笑着,应了一声:“好。” 于是,她们跨越千里来到罗陀做的第一件事是在酒店里补觉。 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日光,苏莳搂着常姞的腰身沉沉地睡去。苏莳向来习惯搂着东西睡觉,在和常姞达成契约之前,苏莳有一只陪她睡觉的长耳兔玩偶。在和常姞达成契约之后,常姞取代陪她睡觉的长耳兔玩偶。 常姞没有睡着,只是安静地被苏莳搂在怀里,缄默地看着苏莳的睡颜。 像一首她写下的情诗,被她反复翻阅与低吟着。 苏莳醒来时,恰好是正午,她迷迷朦朦地睁开眼睛,就捏住常姞的后颈与她亲吻。 苏莳吻得没有平常那么温柔,她有点懊恼。因为她的梦里全是常姞。 这于她而言像一个警惕的信号。警惕着——常姞不知不觉中开始成为苏莳生活中的空气,漂浮在她的眼前、她的梦里、她尚未理清的秘密中。 苏莳瞥见常姞潮红的脸色,结束了这个吻,她们之间静得只剩下一阵缥缈的喘息声。 常姞的眼里多了些细碎的调侃之意,她张开唇瓣说:“姐姐,还需要我帮……” 下一秒,她就被苏莳抬手捂住了嘴巴,未吐露的言语淤塞于此。 苏莳起身,用手捏着常姞的脸颊,让她被迫做了一个表情滑稽的鬼脸,随后苏莳语气平淡地回道:“不用。” 苏莳松手时,常姞感受着脸颊上温热的温度,躺在床上看着苏莳的背景笑出了声。 苏莳问她在笑什么。 常姞摇了摇头,不想说,最后却忍不住说:“姐姐,觉得你怪可爱的。” “真的。”在苏莳疑惑的神色中,常姞坚定地强调道。 在酒店吃完午餐后,她们打车去了罗陀戈壁的景点。 午后的阳光本就灿烂耀眼,照在戈壁之上时,只觉得这片土地似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的金箔。它如此夺目,以至于让人觉得这里的每一粒沙粒都裹上了太阳的胎衣。 苏莳牵着常姞的手走在这片土地上,就像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来到荒芜而美丽的异域世界。 金色确实是一种神奇的颜色,它让一片荒芜坚硬的土地成为了一袭奢华的盛装。 戈壁之上横亘着许多金色的雕塑。 她们走到一块可以写字的金色石碑前,看到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和字句。 苏莳看出常姞有想在这里写字的想法,随即取了石碑上的笔递给她:“想写什么?” 于是,常姞握着笔在这个金色屏幕上写下了2021年5月20日写给苏莳的情诗。 【2021.05.20 今日诗句: “我是被流放的季风, 逃亡在金色的梦境里。 我的瞳孔装着24克拉的记忆, 在梦里,我循环播放着你。”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一边慢慢地写下这句情诗,一边将它念出来:“我是被流放的季风,逃亡在金色的梦境里。我的瞳孔装着24克拉的记忆,在梦里,我循环播放着你。”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最后,常姞在诗的下面补写了一句:“2021年5月20日,常姞写给苏莳。” “为什么是24克拉?”苏莳看着常姞写下的字迹问她。 常姞握着题字的笔,看着那个数字如是回道:“因为24克拉是黄金纯度的顶峰,我用它暗喻我记忆纯度的顶峰。” 她上一世的梦境大多破败晦暗,但再晦暗的梦境都会在苏莳出现之时变得明亮起来。她那些像碎玻璃一样割伤她发肤、灵魂的梦境,只有在苏莳出现的那一刻,才能得以拼凑完整。 第31章 “常姞,你说这些话时我总觉得你以前就见过我。”苏莳咀嚼着常姞的言语,陷入了一个模糊的回忆,“你说这些话我也总觉得我以前见过你,但我记不起来。” “姐姐,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常姞轻盈的声音飘散在金色的戈壁上,她似透过时光的缝隙遥遥看到了那时的自己,十六岁的她一脸污垢蹲在破落的街道上流泪不止。 她爱苏莳,但把一个痛苦狼狈的自己从记忆深处剥出来,袒露在爱的人面前是困难的。 此时风吹过此地戈壁,一些沙砾被刮起,戈壁像金色的海浪一样翻涌着。 常姞眨了眨被风吹得干涩的眼,低声说:“但是,我还是不太想说,因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有点太过狼狈了。” “没事,我也有很狼狈的时候,不想说那就先不说。”毕竟苏莳知道在一个人的面前揭露伤疤确实需要庞大的勇气。而苏莳也觉得这样的倾诉太亲密,她们不是这般亲密的关系。 在常姞和苏莳即将走出这片金色戈壁前,常姞遥遥想起了上一世的那场梦,蓦然问了苏莳一个问题:“姐姐,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再见?” 苏莳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常姞,回道:“为什么要和你说再见,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听到苏莳的答案后,常姞笑了,眼尾上扬,笑意中带着一点泪光。 “好啊,姐姐,我跟你回家。” 她牵着苏莳的手,如此真实地感受着苏莳的体温。她们一步步地走出戈壁,常姞知道,金色戈壁正在她的身后远去,连同那个她被淹没的梦境。 第31章 姐姐,你说的话像情话。 常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她想在5月20号这天给苏莳送一束花。奈何罗陀四处皆是戈壁,她们在这荒芜的土地上寻不到一家花店。 苏莳看着有些丧气的常姞,笑着抚摸她的头,和她说:“算了,你已经送给我很多花了。”她其实不太理解常姞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一束花。 “可是我总觉得不够,我希望你的生命里有很多花。毕竟,很多时候我能送给你的,只有这些花。” 常姞觉得人类赋予花不同的意义确实是浪漫的存在。蓝玫瑰的祝福是珍贵,郁金香的祝福是幸福,绣花球的祝福是美满,百合花的祝福是顺利…… 而常姞很贪心,她想送给苏莳很多的祝福,越多越好。 苏莳听懂了常姞的想法,其实是她想借送花的仪式去送给自己一些祝福。 “口头上的祝福也是祝福,你想祝我什么?”即使苏莳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祝福,毕竟她已经拥有世俗上的成功和精神上的富足,她所想要的都已竭力拥有了,但此时的她也好奇着常姞想给她什么祝福。 随后,苏莳听到很普通的一句话,却也是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常姞站立在她身旁,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在如此荒芜而寂寥的土地之上,她听到常姞对她说: “姐姐,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句朴素的祝福因为她的真诚而变得掷地有声。像一块坚硬的石块一样砸在这片戈壁之上,砸在苏莳的灵魂内壁上。 戈壁的风吹得苏莳的唇瓣有些干涸,不知为何,她听到这句祝福后目光深沉地落在常姞的脸庞上,一股想要和常姞接吻的冲动游弋而出。但很快,她的理智就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于是,她笑着,将同样的祝福送给了常姞:“谢谢,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苏莳开始怀疑常姞为什么要爱自己,毕竟她这般真诚的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她的一腔爱意不应该总是被她这样的人置若罔闻。但与此同时,苏莳开始无法想象——常姞不爱自己。 苏莳清晰地知道自己最近的想法越来越多了,像一种繁殖迅速的浮水草木植物,正在以自己难以抵挡的速度覆盖自己内心的水面。 而苏莳用她平静如水的面容遮住了水面下所有的暗流汹涌。 她们走完晚饭后在附近散步,恰好看到了一家星空观测店,门前的招牌上写着一行字:“亿万年前的星辰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 她有些心动,拉着苏莳的手左右摇晃着,问她:“姐姐,我们一起去看星空,好不好?” 对上常姞期待的目光,苏莳点了下头:“好。” 这家店的店主是一个穿着波西米亚服装的女人,她在店里摆上了一些天文望远镜,顾客付费后可以自行选择天文望远镜进行观测。 店里只有她们三人,店主用普洱鲜奶茶招待了她们。 她说,她已经在这里看了七年的星空,因为想和更多人分享这片星空,所以开了这家店。 苏莳看出了她眼里的落寞,问她:“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看同一片星空那么多年?” “我的爱人陨落在这里,于是我来到了这里。很久之前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放下对她的执念,我就离开这里。” 她的眼神、她的话语都像一个漩涡,裹挟着所有残碎的记忆,“但很可惜,星河日复一日地流转,我依旧没离开这里。” 最后,这位满目悲伤的异域女人对苏莳和常姞献上了祝福:“情人节快乐。祝你们今夜共享一片美丽的星空。” 而苏莳和常姞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某些时刻文字的力量是如此贫瘠,无法抚慰沉甸甸的回忆。于是,她们只能感谢她的祝福:“谢谢。” 于是,她们没说——她们其实不是情人的关系。 店主将她们领到露台的位置,那里伫立着两个天文望远镜。 常姞和苏莳各站于此,她们的肩膀挨在一起,她们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戈壁之上的夜空。深蓝色的夜空里点缀着许多明亮的星子,宇宙的纵深在她们的瞳孔里轰然展开。 常姞惊奇地看着这一切,问了旁边的苏莳一个问题:“姐姐,你觉得什么才是你眼里的宇宙?” 苏莳看见暗红色漩涡、看见星辰璀璨流转,她分明看见宇宙美丽的形态,却对常姞说: “《人体简史》中写:把你体内的dna搓成一条线的话,它能延伸100亿英里,比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还远。所以光靠你自己就足够离开太阳系了,从字面意义来看,你就是宇宙。” 她透过天文望远镜看着远处诡谲美丽的星空,继续对常姞轻声说:“常姞,你也是自己的宇宙,美丽的宇宙。” 常姞总觉得苏莳身上有一种温和的魅力,她清冷却不冷漠,高傲却不傲慢,她少言却从不吝啬于对她人施予美好的言辞。 常姞看着镜片里的世界出了神,她在很多时刻都觉得这种宇宙的美好与自己无关,毕竟她见惯了现实的灰败与晦暗。 半晌,她望着遥远的星空在苏莳的话语中湿了眼眶,她低着声音回道:“姐姐,你知道吗?你说的话……像情话。” “今天是520,我不介意你把它当成情话。”话落之时,苏莳也怔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在这般暧昧的节日里说出这么旖旎的话,这确实不像她。 就在苏莳想再说句什么把这个话题掀过去时,旁边的常姞蓦然拉住了她的手。 “那就让我把它当成今天的情话吧,姐姐,反正今天就要过去了,不是吗?” 听到常姞温和带笑的声音,苏莳却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发堵。 末了,她只应了一声:“嗯。” 这是她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即使她们不是情人关系,但她们永远记得在这个情人节里她们曾共享过一片戈壁之上的星空。 第32章 没有听到铃铛声的话会有奖励 常姞记得这天看完星空后,她们误入了一个很特别的市集,也记得这天晚上她们因此做了一场很特别的爱。 许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的缘故,罗陀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得很多,似潜伏在水面下的鱼群陆续匍匐在水面上,夜光晒得每个人的脸都长着一层发光的鱼鳞。包括苏莳和常姞。 随着人群越来越拥挤,苏莳拉住了常姞的手,声音越过嘈杂的一切,调侃着说:“如果你跑丢了,我就得大海捞针了。” 手上被覆上熟悉的温度,常姞小声反驳着,眼里却尽是笑意:“我又不是会随便跑丢的小孩,我已经是学会粘人的小大人了。” 苏莳没有和常姞继续讨论她是大小孩还是小大人的问题,只是淡淡地扬起嘴角,看着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说:“那麻烦这位小大人松一下手。” 闻言,常姞别过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不但不松,反而将苏莳的手握得更紧了。 苏莳看着常姞的模样,笑了。苏莳的笑大多时候只有上扬的形状,而没有流泻的声音。但这次不一样,她细碎的笑声混入这嘈杂的人群里。 只清晰地被常姞俘获到了,于是,她立即转过头问苏莳:“姐姐,怎么感觉你在笑我?”话语里也全是笑意。 第32章 还没等苏莳回答,旁边的拍立得摊主就笑着问她们,要不要拍张合影。就在这时,她们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还没有拥有过一张合影。 她们虚无缥缈的关系其实并不需要照片的定格与见证。苏莳向来清醒地知道她不需要这多余的一切,但她看着常姞期待的目光还是答应了。 当摄像头对准她们之时,戈壁之上正在绽放着一簇簇的烟花,所有梦幻的颜色都像昙花一样,在夜空中短暂地盛开和枯萎着。 烟火的光描摹着她们的脸庞,就在摄像机按下去的那一刻,常姞看着和苏莳相握在一起的手,蓦然拉起苏莳的手,低下头在苏莳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就像她们身后的那一束烟火,在苏莳的手上盛开和枯萎着。 苏莳依旧很淡定,淡定地接过摄影师递过来的拍立得相纸,淡定地听着摄影师说:“好甜,你们感情真好祝你们一直幸福下去。” 然而,当苏莳和常姞走到安静的一角时,苏莳却转过身用手指戳了戳相纸上常姞的脸,问她:“怎么突然想亲我的手?” 苏莳的语气带着不为人知的懊恼,她恨自己这个掌控一切的猎人正在被她的猎物攻城略地,她恨自己全然相信的真理正在走向动摇,她恨自己一步步地放纵常姞走进自己的生命…… 但她的眸底依旧是一片清冷的浮云,看不清被她遮掩住的分毫。 她对上了常姞的眼睛,看着常姞的眼睫毛在流动的空气中颤了三下。 “可能我有点贪心,我想你看到这张照片时不仅会想起我,还会想起这个情人节,这个吻……我希望以后……你可以想起更多、更多关于我的。” 常姞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真情人节,而她们是两个假情人。 苏莳被常姞眼底的落寞刺伤了,她费尽心思的自我警告再次被轻而易举地瓦解。 她牵起常姞的手,也同样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声音像一条霸道的河流,流进常姞的记忆里:“礼尚往来,你要记住这个情人节,记住这个吻,记住是你先吻我的。” 是的,是常姞先开始吻她的,是常姞让她逐渐动心的。可是,最后也是常姞先离开她的。就像这戈壁上的一串串烟花,就像常姞落在她手背上的一个吻,在她的生命里盛开又枯萎。 而此时,因为这两个吻她们变得像两个真情人。 常姞在街头小摊打气球,赢了只小兔挂件挂在苏莳的单肩包上。苏莳看着自己纯黑色的单肩包上多了只白色小兔,它长长的耳朵耷拉着,怀里抱着一朵绿色的四叶草,眼睛像没睡醒一样半咪着。 这是一个和苏莳的形象全然不符的、笨拙的、可爱的玩偶。但苏莳还是任由常姞将其挂在自己的背包上,因为常姞说,“这是幸运兔。” 于是,苏莳想起了常姞今天给予她的祝福——“姐姐,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常姞还去了一个叫“巫山隐”的小摊抽取盲盒,但她没想到拆开奖品盲盒后发现里面是一捆红绳和一些金色铃铛,下面还压着一张关于情/趣产品的宣传单。 常姞没想到盲盒礼盒里居然是这些礼品,她微红着脸,迅速地合上了礼盒,眼神在空中漂浮着,不敢看礼盒,也不敢看苏莳。 偏偏苏莳在旁边还要半笑不笑地调侃:“这也是要送给我的吗?” 常姞红着脸,抿着唇瓣,像一颗生长在十一月的红富士苹果,不发一语。 “不送给我?那要送给哪个姐姐?”见常姞不说话,偶尔有些恶趣味的苏莳用冷淡的声线继续调侃着常姞,她向来乐于观赏常姞一切羞涩的神情。 比如,此刻。 常姞依旧不言,只是红着脸,默默地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了苏莳。 苏莳接住了,她看着常姞泛红的脸颊,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戳了戳常姞像红苹果的苹果肌,看着柔软的肌肤在她的手指烫出一个漩涡,随即又收缩起来。 她继续逗常姞说:“看来还是送给我的……常姞,你怎么这么快就害羞了?” 常姞深吸了一口气,佯装愤慨地控诉着苏莳:“姐姐,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控诉你了。” 苏莳觉得她有些可爱,有点不忍心再欺负下去。 但下一秒,她收回了戳着常姞脸颊的手,凑过去问她:“我想知道你会怎么控诉我,说来听听?” 接着,苏莳看见常姞疾步离去的背影,又看着才走了没几步的常姞转过身再次朝自己走来,再看着常姞拉住她的手,垂着眼眸低声说:“不想说。” 又或者是常姞不舍得说。又或者是常姞觉得自己没资格说。毕竟,今天是真情人节,她们是两个假情人。 - 当烟花燃尽,夜空归于寂静,她们带着常姞的礼物们回到了酒店。 常姞洗完澡出来后,就看到苏莳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子上放着她刚才在市集上带回来的红绳与金色铃铛。 常姞想到这也是她送给苏莳的礼物的一部分,不禁有些羞涩地抬手揉了一下耳朵,随后朝苏莳的方向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 苏莳看着常姞的动作噙着半抹笑意,直到常姞走到她的面前,她朝常姞伸出了手,问她:“要不要玩一下你送的礼物?” 常姞低头看着苏莳的眼睛,觉得她的目光如一杯莫斯卡托甜酒,澄澈而宁静,在流逝的时间里等待着她的答案。 接着,她又看着苏莳的手,是那只今晚刚被她吻过的手。随即,常姞将自己的手落在苏莳的掌心上,接受了她的邀约。 苏莳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将常姞拉到自己身前,抬手摸着常姞的脸,她的动作很轻缓,饶有兴致地看着常姞敏感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下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开出一朵朵靡丽的花。 末了,苏莳收回了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唇瓣在常姞的脸庞前翕动,冷淡的语气中带着诱使的气息:“跪在沙发上。” 常姞抬眸看着苏莳的瞳孔,看她虹膜上的那层冷釉,总是像一阵风一样让人看不透。但常姞依旧可以看出,此时她眼里的这阵风是舒适而松弛的,甚至带着愉悦。 常姞抬脚跪在沙发上,背对着沙发,沙发很柔软,跪着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适。只是这样的姿势让常姞有些羞怯,她垂着头,逃避着苏莳的目光。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苏莳用手指挑起来。 并听到苏莳说:“看着我。” 闻言,常姞抬头看向站在她身前的苏莳,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银色的长卷发、清冷的眉目、淡色的唇瓣……一如像她梦境里反复描摹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她拿起桌子上的红绳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几圈,那双修长的手绕上红绳后凭添了几分蛊惑的色气。 “乖,不要动。”苏莳慢条斯理地用红绳一圈圈地绕过常姞的肌肤,看着她逐渐发熟成伊甸园里悬挂的野果。 最后,苏莳将绳结落在常姞的蝴蝶骨上,完成了这个绳缚。她起身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觉得常姞像一块被红丝线精心缠绕的绸缎,也像苏莳喜欢的一种瓷器——釉里红瓷。 美丽、红白相间、带着丰富的美感。让人想要装裱,想要触碰。 欣赏了片刻之后,苏莳将那些金色铃铛一一挂在常姞身上的红绳上,她弹了其中一个铃铛,清脆的铃声就在她们的耳边绽放开来。 最后的最后,苏莳弯腰在常姞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乖,跪在这里等我。我去洗澡。” “如果我没有听到铃铛声的话,会有奖励。” 第33章 现在是属于假情人的时间 常姞生命里关于金色的记忆除了戈壁,还多了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金色的铃铛。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一个挂在红绳上的铃铛,和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物件一样缄默地静止着,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她跪在那里。沙发凹陷下去,红色的沙发总会让她想起系在她身上的红绳。继而想起苏莳的目光随着每一条红绳一起掠过她的身体。 她又想苏莳了。 常姞从未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的事情,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时钟上,看着秒针一点点地转动着。 直到,她看着苏莳穿着黑色的浴袍朝她走来。 苏莳站在墙角,关了最亮的那盏灯,光线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她倚靠着墙边不动,静静地看向常姞。 她就像一个赏月的人,欣赏着她眼中的月亮,独一无二的月亮,只被她缠绕的月亮。 苏莳的目光随着光线晦暗下来,让人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她开口唤常姞的名字。 “常姞……” 常姞偏头看向苏莳的方向,挂在红绳上的铃声响了。落在这寂静的时刻,落进她们对视的目光里。 “铃声响了。”苏莳朝着沙发上的常姞缓缓走来,直到她站在常姞面前,低着头看她。 第33章 “没关系。”常姞觉得自己今天依旧获得太多奖励了。 因为刚沐浴完的缘故,苏莳的眼睛被水汽蒸成一层雾蒙蒙的雾,隔着这层雾,苏莳说出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常姞,再念一遍你今天的情诗给我听吧。” 话罢,苏莳慢条斯理地拿下那些挂在红绳上的铃铛,碰撞间,铃铛清脆的响声在她们之间回荡,荡着一首旖旎未尽的歌。 于是,常姞念起了她今天写在戈壁留言墙上的情诗,念道:“我是被流放的季风,逃亡在金色的梦境里。我的瞳孔装着24克拉的记忆,在梦里,我循环播放着你。” 常姞念情诗的声音混入了这片铃声之中。 苏莳却听得清楚,也记得清楚,问她:“所以,我真的是你循环的梦境吗?” 许是没想到苏莳会问这个问题,又许是苏莳的手正在时不时地触碰着她的肌肤,常姞的脸上依旧是那层淡淡的红晕,她停顿了一会,说:“嗯,我梦的尽头里全是你。” 苏莳取下铃铛后就解开了系在常姞蝴蝶骨上的绳结,并用手指挑开将她缠绕的绳索。于是,红绳落在常姞的膝上,就像掉落的一朵红色的花。 即使苏莳之前没有将红绳系得紧,她依旧看着常姞的眼睛问:“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常姞顿了一下,抿着唇补了一句,“你说过互相感到愉悦的游戏才是游戏。你知道,我喜欢的。姐姐,不用担心我是在迁就你,不用担心我会不舒服。” 常姞是一个温存而敏感的人,她的敏感让她对别人有着细致入微的情绪照顾,特别是苏莳。哪怕是可能并不存在的点,哪怕是很小的点。 于是,苏莳看着常姞的眼睛笑了,她向来平淡的神色变得生动,继续问她:“你说,你梦里的尽头全是我。那我在你的梦里是什么样子的?” 听到这个问句后,常姞的目光飘了起来,飘进了每一个梦里,她细细地想,随后看到了不同的苏莳浮现在她眼前:“有年轻的你,有现在的你,有和我相处时的每一个你,但这些都是你。” 之前苏莳就听常姞说过,她们在更年轻的时候就见过面,她有点好奇:“梦里那个年轻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常姞的记忆飘进了那条破败的街道里,苏莳迎着所有正在逝去的光在朝她走来。 那里是她梦的尽头,也是她梦的出口。 常姞翕动着唇瓣,缓缓地说着:“像一缕温柔的光,应许是黄昏时的一缕余晖,照在我身上。” “所以,我们的相遇是在黄昏?”苏莳蓦然好奇着这背后的故事,她遥遥想起常姞第一次和她说情诗的那天。 那时的常姞和她说过一句话——“倘若有一天苏老师能接受我的告白,我再来讲述我是如何爱上你的,这是一个短暂而并不浪漫的故事。” 于是,苏莳止住了自己的探索欲,因为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接受常姞的告白。 苏莳是一个不相信爱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不相信长久之爱的人。她习惯了理性权衡,习惯了自由、享受与孤独。 哪怕她如今的内心因为常姞而一分为二,一半是她长久矗立的理性堡垒,一半是她步入沉沦的河流。但河流之上,依旧是那座高耸的堡垒。 常姞抬头看着她,那张看起来几分厌世的脸总是在她眼前变得乖巧无害,她并不知道苏莳在想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眷恋的笑意,说:“对,是在一个黄昏。” 苏莳没有再问下去,她垂眸看着散落在她们之间的红绳,杂乱着交缠。 红绳散落在她们之间,她们拥抱着亲吻着。像红绳一样长的吻,像红绳一样旖旎的吻,像红绳一样纠缠的吻。 红绳散落在她们之间。 不知不觉,墙上的时钟过了十二*点。她们在这个吻里结束了旧的一天,她们也在这个吻里开始了新的一天。 直到她们像两条湿漉漉的亲吻鱼一样从彼此的唇瓣里游走了,她们鼻尖抵着鼻尖,呼出的气纠缠在一起。 苏莳又看到了常姞眼睛里裸露的爱意,她挪开目光,她有点不忍心看着常姞为她沉沦,为她翘首以盼。 苏莳抬手撩开常姞散落的面庞上的发丝,将其塞到她的耳后,她凑在常姞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常姞,情人节过去了,现在是属于假情人的时间。” 话语刚落,常姞猝然抬头看向苏莳,她又一次直视了苏莳的残忍。她总是像真情人一样温和地待她,又在某些时刻提醒着她——她们是两个假情人。 苏莳拉起常姞的手,她们走到床上刚躺下去,苏莳就摸到了常姞眼尾的眼泪。 霎时,向来冷静自持的苏莳有点无措地看着背对她的常姞,艰涩地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哭了?” 但苏莳知道,是因为自己。 苏莳看着常姞的后背,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去。 “没事……”常姞咬着唇,控制不让自己的啜泣声流泻出来,她不想让苏莳听到她在流泪与悲痛。 她其实不想这样的,只是她们刚一起度过了一个美丽的情人节——她们在金色的戈壁上牵手和互赠祝福,她们在星空观测店共赏过一片璀璨的星空,她们刚接了一个像红绳一样长的吻…… 然后,她听到了苏莳对她的提醒——不要沉沦。 于是,常姞眼中漂浮着的美丽泡泡都被苏莳的一句话戳破了,变成了一滴滴水,变成了她眼尾的一滴滴泪。 常姞知道自己没有错,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她也知道苏莳没有错,她只是不爱一个人。 于是,常姞也提醒着自己——不要期待太多。 但她没看到苏莳的手正虚虚地搭在自己身后,将落未落,就像她举棋不定的心。 第34章 我不是让你流泪了吗? 常姞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了,只记得昨天晚上她和苏莳像两盏灯泡,对着天花板缄默不语,所有难以说出口的话都发着光,却没有声音。 只是常姞醒来时,看到苏莳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所有将她背弃的时光一样再次揽住她。 于是,常姞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只将自己揽住的手,很轻易地和自己和解了。 朦胧的晨辉落在她们贴合着的那块皮肤上,就像生长在她们身上的光斑,就像她们本就属于同一片阳光。 苏莳其实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因为常姞的眼泪恍惚间也落入她的灵魂上,将她的灵魂淋湿了一角。 于是,她长久地看向背对着她睡觉的常姞,这是她们同床共枕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常姞躺在她身旁却如此疏离。 苏莳的情绪像一丛丛杂乱的野草,在晦暗之处疯狂生长,她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失落与介意。 直到常姞迷迷糊糊地转身,钻进了她的怀里,梦里呢喃着:“姐姐……” 苏莳看着身前的常姞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指触碰了常姞的眼尾,那里留着干涸的湿意。她觉得此时的常姞是被一只被坏主人欺负了的三花猫。 而她苏莳就是这个坏主人,拿着鱼干在她面前晃动,却不让她吃到。 末了,她将手落在常姞的肩膀上,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带你出来玩还让你流泪。” 她低缓的声音落入这个夜里,只被窗外苏醒的戈壁倾听。 - 但是,常姞再次睁开眼后发现自己依旧在苏莳的怀里,嘴角就压抑不住地上扬了。 苏莳垂眸捕捉到了常姞的笑意,开口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和我冷战。” 常姞的嘴角才悬挂到一半就听到苏莳的问题,她的神情有点发懵,愣了一会,才抬头看向苏莳,反问道:“为什么要和你冷战?我是动不动就会和姐姐冷战的小孩吗?” “我不是让你流泪了吗?”苏莳的手指落在常姞的眼尾旁,她记得她昨晚就是在这个位置摸到常姞落下的眼泪。 常姞斟酌着话语,解释道:“不是你让我流泪,相反你送给了我一个很美丽的情人节,于是当情人节结束后,我感受到了一种落差,是那种落差让我流泪。” 常姞的嘴角上扬到很大的弧度,像一道彩虹,说出来的话也像一道彩虹:“因为我昨天真的很幸福啊,姐姐。” 苏莳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她看着常姞很严肃地提醒:“常姞,你这样很容易被我欺负。” 苏莳说完这句话后,看到常姞的笑容更灿烂了。 有点可爱。 苏莳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让她的笑容明晃晃地挂在那里,像一只鼓起嘴巴的小河豚。她强调道:“真的。” 常姞的右脸颊被捏着,于是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就像这样欺负我吗?” “比这更过分。”苏莳不置可否,她松开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目光透过窗缝看到寥落的金色戈壁,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里闪烁不明。 沉默了片刻,苏莳漠然吐出了一句话:“常姞,喜欢我是一件过分的事。我知道,那可能会使你痛苦。” 第34章 她想起了那个暴雨天,郗玥留下一封诀别信,离开了她们居住了十多年的家,去往了北欧。她的母亲苏琴那般骄傲又高雅的人,因为失去了爱而恍若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就像她养在阳台的那盆水仙花,从不缺乏阳光与水分,却因为流失的爱而选择了自杀。 她想起苏琴躺在病床上,似梦呓一般,对着苏莳吐出一句忠告:“远离爱……爱是一种绝症。” 这句话反复在苏莳的灵魂中萦绕,似梦魇,似诅咒,成为了她生命里一块无法消散的淤瘢。 就在苏莳还陷入晦暗的回忆中,常姞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悄悄握住了苏莳的手,轻盈的话语飘进了苏莳的耳膜里。 “姐姐,你是否听过一句话,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但是对我来说,这两种方式我都选择过。答案就是……待在你身边,幸福远远大于痛苦。” 人类对于爱情这个庞大的命题确实众说纷坛。有人觉得爱是克制的,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打扰。也有人认为爱是无法克制,她会驱使一个人向她的爱走去。 而这两种方式常姞都体验过。 上一世,她与苏莳不过是短暂相识的师生,隔着遥远的距离,未曾亲抚过彼此的肌肤,感受彼此炽热的体温。于是,她用余光描摹着苏莳的面庞,在寂静晦暗的岁月为她写下一首又一首的情诗。 而这一世,因为情诗系统的缘故,她和苏莳的关系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她们相拥而眠,牵手走在同一条路上,抬头仰望同一片天空。 蓦然,常姞笑了,所有细碎的回忆交织如潮水,打湿了她的眼眶,她的眼睛多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我刚才在梦里看到你了,然后我醒来就看到你在我身旁。这一刻,我觉得我很幸福了。” “这是我曾经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常姞不知不觉也坐起身来,她起身拉开窗帘后,随后回到床上和苏莳并排坐着。 她们肩膀靠着肩膀,金色的光在她们身上游弋着。 “姐姐,虽然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我不希望我的爱给你带来任何负担。” “就让我们享受当下吧。” 她们的距离很近,近得常姞的声音以一种迅速的速度飘散在她们之间。 苏莳别过头,那双冷清的眼睛带上了几分柔情,描摹着常姞的面庞。她伸出手,手指抚摸着常姞眼尾的那颗红痣,似笑非笑地说:“常姞,怎么我让你流泪了,还变成了你反过来安慰我?” 话罢,苏莳捧住了常姞的脸,柔软的吻落在那颗红痣上。 就像隔空亲吻了常姞昨晚悬挂在眼尾的那滴眼泪。 阳光挪到了她们的脸上,苏莳的吻顺着常姞的脸颊缓缓滑落,直到吻住了她的唇瓣。 这是一个像白云一样轻盈的吻,带着阳光的温度,带着风的气息,带着情愫萌生的信号。 她们睁着眼睛看向彼此,瞳孔的也距离不过几厘米,她们透过彼此的瞳孔窥探着所有已然降临的爱与欲。 苏莳看着这双眼睛,亲吻着常姞的唇瓣,感受着她的目光和她的唇瓣一样渐渐变得潮湿而柔软。 末了,苏莳对着常姞说了一句:“常姞,谢谢你。” 谢谢你勇敢而虔诚的爱意,哪怕她依旧没法回应。 第35章 确实是坏姐姐。才怪。 离开金色戈壁后,常姞在赶请假那几天落下的作业,这几天都没有去找苏莳。 而不知不觉间,春天杯颁奖典礼的时间也临近了。 苏莳打算为常姞量身定制一件礼服,为了让她接下来可以穿着礼服去参加春天杯绘画比赛的颁奖典礼。 于是,她让常姞有空过来她的工作室,给她量一下三围,并给她看一下设计稿。 春天和五月一起被一场雨淹没在昨天。而海城的六月从一场阳光的暴晒开始,气温骤升到了三十多摄氏度,把每一个街道上的行人都晒成了一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 而常姞这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在抵达苏莳的工作室后立即变得蓬松起来,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在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祝锦已经对常姞很熟悉了,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下午好,常姞,听我同事说,老板因为这几天的项目进程不顺利,心情不太好。” 接着,祝锦凑在常姞的身前,浅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不过,你来了,老板心情就会变好。” 闻言,常姞捏紧了肩包带,眼神间流露出些许担忧、疑惑以及不相信,问道:“是吗?” 话罢,祝锦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坚定地说:“当然,我的眼睛就是尺。” “不信你待会看看。” 常姞带着祝锦留给她的疑问,踌躇着敲响了苏莳办公室的门。 “进。”是一如既往的平稳而冷淡的声线。 常姞垂眸推开了门,试图咀嚼着这个字背后的语气和情绪。接着,她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苏莳,确实感觉出苏莳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苏莳神情严肃而冷漠地看着电脑,过了片刻,才抬头将目光落在常姞身上。 苏莳见她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往椅背上一靠,神情舒缓了一些,问她:“怎么不过来?” 在苏莳的注视下,常姞关上门,走到了苏莳旁边。她看见苏莳眼底的倦意,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苏莳拉住手。 苏莳顺势将常姞拉到自己的腿上,让她侧坐在自己身上,随后将下巴抵在常姞的肩膀上。 常姞的身体部位很敏感,肩膀被下巴抵着的地方让她感到些许痒意,但她挪了一下位置,想让苏莳靠得更舒适一些。 苏莳伸手箍住了常姞的腰身,气息喷洒在常姞的脖颈上:“别动,让我靠一会。” 苏莳整个人在常姞面前松弛下来,声音带着淡淡的疲倦,银色的长发从她身上落到了常姞的身上,为她遮住了些许阳光。 苏莳的新系列产品设计过程不太顺利,最近几天都在熬夜赶进度,但在看到常姞之后,那股被她刻意压抑着的倦意立即汹涌而出。 于是,她难得露出自己脆弱而疲惫的一面,依偎在常姞身上小憩了一会。 常姞像一只被揽住的兔子玩偶,缄默着,静止着。只剩下目光在移动,反反复复在苏莳的侧脸上流转着,怎么也挪不开眼。 常姞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渐渐发麻,却不舍得叫醒苏莳。 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苏莳半咪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在常姞的脖颈上蹭了一下,随后松开了揽住常姞的手,切换到清醒的状态。 苏莳的唇瓣浅浅地吻过常姞脖颈上的皮肤,清冷的声音流泻而出:“你先起来。” 被工作人员指引来的人是苏莳的主要合作伙伴江谈玉,常姞之前和苏莳在餐厅吃饭时见过对方。 江谈玉和苏莳既是合作伙伴,也是关系比较好的好友。她见到苏莳旁边的常姞后,浅笑着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是在废寝忘食地工作,特意前来看你,没想到却是打扰你谈情说爱了。” 苏莳虽然小憩了一会,但精气神还没有恢复过来,她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知道就好,讲正事,别打扰我谈情说爱的时间。” 常姞深知苏莳是在和朋友开玩笑,但还是心中暗喜着偏过头,偷抿起嘴角。 然而,下一秒,苏莳的目光就懒懒地落回她身上,又化身为那个严格的指导老师:“还有你,常姞,你想想自己都多少天没开始绘画训练了,坐在我办公桌上画画。” 常姞上扬的嘴角一秒被拉平,乖巧地回道:“好的,苏老师。” 坐在沙发上的江谈玉噙着笑意继续调侃着:“苏老师对这么可爱的妹妹都这么凶吗?” “江谈玉,再不给我谈正事,我不介意让你吃回闭门羹。”苏莳将项目进程书递给江谈玉,目光淡漠地瞥在她身上。 “啧,真凶。”话虽如此,江谈玉还是收起玩味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和苏莳谈论起本次的项目推进情况。 常姞坐在苏莳的办公桌上听着她们的谈话,笔尖和思绪停顿在纸上,迟迟没有划动。 她的余光落在苏莳身上,看她时不时地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底是一团浓稠、难以消散的倦意。 常姞有点心疼,也有点痛恨,痛恨她们在事业与阅历上有一道明显的沟壑,而她无法跨过这道沟壑去帮助苏莳排忧解难。 苏莳和江谈玉不知不觉也谈完了项目上的事,江谈玉收起桌上的项目策划书,起身前对着苏莳说过:“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吃饭,就不打扰你谈情说爱了……毕竟,常姞的目光已经紧紧粘在你身上了。” 话罢,江谈玉笑着朝常姞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苏莳坐在沙发上偏过头看向常姞,看到了常姞心绪不宁的神情,“不是让你画画吗?怎么一直在看我,别跟我说你是在画我?” 第35章 常姞低头看着自己空白的画纸,心虚地回道:“不是。” “那你画了什么?”话间,苏莳已经走到了常姞面前,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握住常姞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苏莳的目光落在那张空白的画纸上,蓦然笑了:“别跟我说,你画的是皇帝的新衣?”语言是戏谑的,语气却是冷漠的。 “姐姐,对不起,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有点担心你。”常姞低着声音道歉,目光投向苏莳略显疲惫的面庞上。 “我状态不太好是你不画画的理由吗?”苏莳握着常姞的下巴的手用了一些力气,让她只能抬头直视自己的目光,无处可避。 苏莳的面庞明明是一个疲惫的树桩,声音却从潋滟的湖光中打捞出来,洗净了她面庞上所有的倦意。 “常姞,我会给你设计礼服,我会陪你去领春天杯的奖,但是常姞你要记住这只是你在自己追求的事业上踏出的第一步,你要做的依旧是沉淀自己。” “就像三毛说的那句话,我要你静心学习那份等待时机成熟的情绪,也要你一定保有这份等待之外的努力和坚持。” “而我会帮助你去摘取这枚属于你的、成熟的果实。” 见常姞怔愣地看着自己,苏莳放轻了力道,握着常姞下巴的手滑落到她的脖颈上,俯身吻住了常姞的唇瓣,并用牙齿轻轻叼起了她唇瓣上的嫩肉,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末了,苏莳含着笑问道:“听清楚了吗?” 常姞情绪发堵,喉咙也跟着发堵,艰涩地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姐姐,谢谢你。” “那以后画画别只看着我发呆,我的身体状态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随意对待自己的人。”苏莳拿过桌上量三围的卷尺,“我先帮你量一下三围,之前答应你,要给你做一件礼服。” 常姞站起身后,刚好被堵在办公桌和苏莳之间,距离近到她呼吸间都是苏莳身上的风信子气息。 她看着苏莳的手指捏着卷尺绕过她的胸口,感受着卷尺在她身上慢慢收紧。 常姞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耳尖也跟着泛红。 苏莳的余光瞥过常姞的反应,失笑道:“别动,怎么量个三围都这么敏感?” 苏莳记下数据后,将卷尺挪到常姞的腰部,再次将卷尺收紧。她垂落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扫过常姞的锁骨,留下丝丝痒意。 “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不敏感?” 苏莳不知道想到什么,赞同了她这个答案:“也是。” 随后,苏莳落在常姞腰部上的手动了,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看着常姞猝不及防软倒在自己的怀中,失笑着补了一句:“确实敏感。” 常姞很怕痒,特别是腰的位置。她靠在苏莳的怀里,抬起眼皮看向苏莳戏谑而得逞的神情。 在心里默默应了一句—— “确实是坏姐姐。” 接着,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才怪,明明好得很。” - 苏莳还要继续忙工作上的事情,吃完晚饭后就送常姞回学校。 常姞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学校新增的涂鸦墙上写着几行诗,摘自诗人黄灿然的《全是世界,全是物质》。 “太阳下一切是诗, 阴天下一切是诗, 全是诗。 而我的诗一行行一页页, 全是世界,全是物质。” 常姞看到后停下了脚步,她旁边的那盏路灯出了故障,光线忽明忽暗地落在她身上,她的目光也跟着亮了又暗。 常姞翕动着唇瓣,无声地念着这句诗:“而我的诗一行行一页页,全是世界,全是物质。” 诗歌像棱镜一样,折射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并在此进行一场嬗变。她想起艾略特“客观对应物”的诗学理论,想起她写的诗是从她灵魂里流露出来的一部分…… 最后的最后,常姞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她今天忘记给姐姐念情诗了。 第36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 那是2021年的6月12日,常姞穿着苏莳给她设计的礼服站在颁奖台上接过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奖杯。 色彩斑澜的礼服就像她的画作一样,有着一种丰富的绮丽感。常姞乌黑的长发被挽起,露出她的白皙挺直的脖颈,她手握麦克风说着领奖词: “我要感谢我的老师,是她告诉我,绘画是画家自我真实的坦白,绘画是需要寻找、沉淀和长久等待的。感谢她陪我寻找,感谢她陪我等待。” 常姞的目光越过汹涌的人群,落在台下的苏莳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述的深情。 而台下的苏莳举起手机,拍下了台上的常姞看向自己的那一幕。她们交汇的目光被定格于此。 在此之后,常姞在苏莳的辅导下绘画技术稳步提高,并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她的作品陆陆续续被选入了各大展馆,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并喜欢。 在这段时间里,苏莳陪常姞去看了各种展览她作品的展馆,为她送上祝福与礼物。她们亦师亦友,也亦情人。 诚如苏莳最初提出筹码交易时所言,她竭力地为常姞传授知识与技能,给予她更多的资源和支持,帮助她一步步地去获取她想要的一切——只除了苏莳自己。 她们一起相拥而眠,用手指缠绕着彼此的长发,不知不觉她们的头发又长了一截,纠葛又深了一分。 苏莳很喜欢抚摸常姞,抚摸她像云朵一样柔软的肌肤。每次抚摸时,苏莳都感觉她的心情像一朵丰盈起来的云。 彼时的苏莳想不到,她早已习惯了常姞的存在,以至于后来常姞一声不响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时,苏莳才惊觉爱是一块剜不掉的思念。 原来,早在她抗拒爱、不懂爱的时候她就已经深陷于爱的漩涡里。 - 海城的冬天是湿冷的,总是会猝不及防地下一会雨,忽大忽小,来去都快。 常姞因选修体育课时没有抢到她想要去的羽毛球课和匹克球课,到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篮球课。 今天常姞上篮球课时就突然下起了暴雨,恰好常姞在运球,脚下一个打滑就摔倒在地。暴雨打湿了常姞的发丝和衣襟,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她无法站立起来。 常姞躺在地上,觉得自己是一条离了水的鱼,在浅浅的水滩中挣扎,渐渐昏厥。 然后,常姞做了一个糟糕的梦。梦里是她徘徊在山林里寻觅着一条河,河流不分朝夕,日复一日汹地流淌。 她听镇里的老人说河流会带走人的痛苦。 真的吗?常姞在那一刻荒谬地信了。 人类在痛苦之时会选择信仰神明或者信仰死亡。而常姞在她的生命里验证了一个结果——神明不会救赎她。 山林里的那条河流长久不息地流淌,恍若走进它的怀抱,一切痛苦也会被它宽容地拥抱。 常姞站在岸边凝视着这条河流,明明山林里一片寂静,但常姞的耳边却传来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父母的争吵声、同学的嘲笑声、她对自我的否定声…… 那些声音汇聚成一片臃肿的风,野蛮而粗鲁地推着她往前走。河水会淹没她的口鼻,她的躯体,她的痛苦,会给予她新的信仰和救赎。 就在常姞一步步地走进这条河流时,她的手被另一双手拉住了…… 常姞醒来时呼吸还有些急促,她已经很久没有梦魇过了。她望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没有回过神来,空气中弥漫着她不喜欢的消毒水气味。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吗?”耳边传来苏莳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 常姞的目光落在苏莳牵着自己的手上,久久没有挪动。她想起噩梦里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将她从象征终结的河流里拉了回去。 常姞纷杂的思绪再次被苏莳打断:“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苏莳抬手摸了摸常姞的额头,感受到温度是正常的才收回了手。 “姐姐,你怎么在这?” 苏莳发现常姞此刻却少了以往的鲜活气,整个人丧丧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受伤的原因。 她安抚性地握住常姞的手,语气轻松地调侃道:“医院的人打电话给我,在你的通讯录里,你给我的备注是……姐姐。她们以为我是你的亲姐姐。” 常姞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羞涩地躲避着苏莳的视线。 苏莳见好就收,没再调侃下去,起身接过一杯热水递给苏莳:“喝点水吧。你低血糖晕倒了,然后左脚脚踝处扭伤了,已经上药包扎过了。如果很痛的话,需要再去拍片核实一下情况。” “还好,现在不怎么痛了。”常姞没有接过去,而是朝着苏莳示弱般地笑了笑,“姐姐喂我,可以吗?” 话间,春光浮上她的眉头,恍若刚才的颓丧只是一场错觉。 “嗯。”苏莳将常姞扶起来,慢慢地喂着她喝水,直到喝完后苏莳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医院的人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没有来,你会告诉我吗?” 第36章 常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面对病痛,不过是个轻微扭伤,这对常姞而言并没有什么。她不想麻烦苏莳。 “我会觉得麻烦你。” “觉得麻烦我,那你会打电话让亲人照顾你吗?” 常姞再次摇了摇头。她已经把父母的电话拉黑了,也没有什么在来往的亲戚,所谓的亲情于她而言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苏莳没有过问常姞的经历,但她也察觉到常姞和她的家人关系并不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内心深处此时变得柔软,柔软中带着隐秘的疼痛。 “所以我问你的话,你也会对我撒谎吗?” 常姞觉得坦诚内心才是对苏莳的尊重,她的手指有些不安地蜷缩着,眼睛直视着苏莳:“应该会,那姐姐会对我生气吗?” 苏莳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勾住常姞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我不生气。但是……撒谎的小狗会受到惩罚。” 常姞知道苏莳不会生她的气后轻快地笑了,靠在苏莳的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姐姐,能说一说会怎么惩罚我吗?” “为什么你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苏莳看见常姞眼里的好奇和期翼后蓦然失笑了。 病房里的窗户为了通风没有完成关窗,有一些冷风灌了进来,同时吹起了她们的发丝,明明是那么忧郁凄冷的风,常姞靠在苏莳的怀里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温馨。 苏莳怕常姞觉得冷,拉过被子将常姞裹住。常姞察觉到苏莳的另一只手有些冰冷,将她的手捂在掌心里并藏进被子里。寒冬早已来临,可她们依旧害怕对方感受到丝毫寒意。 常姞嗅到了苏莳身上淡淡的风信子气味,熟悉的气息让她渐渐松懈下来:“因为我知道姐姐的惩罚会很温柔。” 常姞想起苏莳曾系在她手腕上的黑色领带。黑色领带系在她的手腕上,会留下束缚的红痕,暧昧的痕迹。黑色领带也会蒙住她的眼睛,留下黑暗中隐秘而潮湿的吻。 苏莳看着怀里的常姞突然发起了呆,屈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嗯?那是你想象中的惩罚……注意一下,小常同学,你现在还是个病患,没有惩罚也没有奖励。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伤。” “好吧。”常姞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常姞像一只柔软的动物,贪恋着苏莳的气息,无害得很。 苏莳的内心莫名塞进了一朵柔软的棉花,清冷的声线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温柔:“你叹什么气呢?你起来试一下现在能不能走路?” 她将常姞扶起来,让她把脚落在地上试探性地走路。 苏莳扶着常姞在病房里走了几步,虽然脚踝处还是传来隐隐的不适,但常姞觉得并不影响她走路。 “可以走的。” “那你要住院还是和我回家?” 常姞看见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橙黄色的光辉在这肃静的病房里撒了一地。常姞看见苏莳朝着她伸出手,苏莳的眼里住着一个美丽的黄昏,那里有正在坠落的太阳和升起的星辰。 那一瞬间,常姞突然理解了北岛的那句诗——“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常姞将手放在苏莳的掌心上,任由阳光涂抹着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上,她笑着说:“我不喜欢呆在医院……姐姐,你带我回家吧。” “好,回家奖励你。”苏莳觉得在她面前的常姞无论何时都那么温驯可爱。 她扶着常姞慢慢地走出了病房,把背影留给最后的黄昏。 她说,她们一起回家。 - 苏莳很少自己下厨做家常菜,所以当她系上许久未穿的围裙时依旧有种无从下手的局促感,她掏出手机搜索菜谱视频看了起来。 常姞站在门口刚探过头就看到苏莳在刷菜谱视频,不禁乐了:“姐姐,要不我来做饭吧?我厨艺挺好的。” “不用你,病患应该好好坐着……实在不行,我们就点外卖。” 许久之后,她们还是坐在餐桌上吃起了外卖。 晚饭后,苏莳和常姞窝在沙发上,身上盖这一条薄毯子,看起了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 电影里的玛丽安受邀来到孤岛上的豪宅为艾洛画一幅婚礼肖像。为了观察艾洛,她一路跟随着艾洛穿过苍绿色的草地,抵达海滩,在海浪汹涌的拍打声中,她一回头就跌入了艾洛灿若繁星的瞳孔里。 爱不过是一个瞬间,也是很多个瞬间。 常姞想起她见到苏莳的第一眼,简陋的巷子,血红色的黄昏,她的脸色还沾着烟灰,一切看似都那么糟糕。但她一抬头就跌进了苏莳那清冷又温柔的世界,姐姐的眼睛里也荡漾着一面宁静的海,水波温柔,海风无声。 电影继续播放,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们在夜里解析俄尔普斯在地狱前回头的故事,在篝火晚会上跳舞,隔着肆意摇曳的火焰深情对视,直到她们在夜晚的海滩旁接吻…… 看到这时,常姞把头靠在苏莳的肩膀上,侧过头看她:“姐姐,你说……要给我奖励的。” “你想要什么奖励?” 第37章 她害怕失去这场幻想。 “我想要一个吻,可以吗?”常姞的目光落在苏莳的唇瓣上,那么粘稠。 暖色调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上,苏莳似在常姞的眼里看到拂晓时分潋滟的湖面。 于是,她低头亲吻了常姞,浅尝即止,带着笑意故意问她:“只要一个吗?” “那我贪心一点,可以多给我几个吗?”常姞用手指勾住苏莳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引诱道。 “当然。”苏莳再次低头,含住常姞柔软的唇瓣。 她们拥有了一个绵长的吻。 直到分离时,她们的唇瓣上也沾上了潋滟的水光,苏莳清冷的眉目在此时因为情。欲而多了一分妩媚,她伸出手指抹过常姞潮湿的唇瓣,轻声问她:“还要什么奖励?” 常姞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要奖励。” 接着,常姞伸出手落在苏莳的衣摆处,问道:“但我想……可以吗?” 苏莳侧眼看向常姞,见她眼尾泛着红晕,眼神里赤裸着清澈的欲望,俨然一副春情吐面的模样,却又乖巧地停住动作征求她的意见。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苏莳忍不住摸上了她的脸,戏谑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闻言,常姞便收回了手,敛住了她眼底肆意的情愫,而是温柔地看着苏莳的眼睛:“那就不可以,一切以姐姐的意愿为主,我不会勉强姐姐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许是常姞说这话时语气太过认真且诚恳,让原本*还游刃有余地逗着她的苏莳一瞬间恍了神,她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座冰山悄然融化的声音。 苏莳的手指摩挲着常姞的皮肤,尾音上扬:“这么乖啊。” 依旧是那副戏谑而松弛的神情。苏莳伸出双手捧住常姞的脸,在她眼尾那滴妖冶的红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唇瓣轻启:“真乖,奖励你继续。” 常姞撩起苏莳塞进西装裤里的衬衫下摆,像海的波纹一样掠过颤栗着的肌肤。 苏莳有着漂亮的腰窝和薄翼般的蝴蝶骨,每当常姞抚摸这几处地方时,她就会忍不住轻轻颤抖着,像一枝敏感的含羞草。 于是,常姞笑着亲了亲姐姐的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姐姐,你好敏感啊。” 话罢,苏莳失笑地伸出了手,揉捏了一下常姞敏感的腰窝,回应道:“你不也是?” 不知不觉,她们从沙发挪到了浴室,温热的水流淌过她们的酮体,如同海浪打湿了岛屿。 她们的爱与欲都在此生长着。 …… 当她们从浴室里出来之时,她们重新将电影看到了尾声。分离多年的玛丽安和艾洛在音乐厅久别重逢,随着《四季》第四乐章的响起,她们的回忆随着眼泪一起流落在地。 她们在人海浮沉中得以相见,却没有拥抱,也没有用视线描摹着隐晦的爱意。恍若那一年所有热烈的缠绵悱恻都不过是时光里的一场梦。 看着电影的这一幕,常姞的内心蓦然升起了一股忧郁的情绪,她伸出手紧紧捉住苏莳的衣摆。 当下的一切越幸福,她就越害怕失去。 而墙上的时钟离零点越来越近,时间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在不停地旋转,也在不停地将一切归零。 就像是一种预感。一种灵魂即将被淋湿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常姞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雾。 苏莳对情感的捕捉向来很细腻,察觉到常姞低落的情绪后,她问道:“怎么了?” 常姞眨了眨眼睛,把酸涩的情感咽进心里,又恢复了那轻松的笑容:“没事,只是看到电影的结局是be。” 苏莳侧眼看去,玛丽安和艾洛的故事早在她们翻开古希腊神话的第28页时就埋下结局——俄尔普斯在走出地狱前的最后一刻选择了回头,那一回头就宣告着爱人之间彻底的永别。 第37章 而当玛丽安为艾洛画完她的女子肖像时也宣告着她们即将告别,自此她们汹涌澎湃的爱意会被人海浮沉所淹没,再也打捞不起荡漾的水波。 苏莳揽住常姞的肩膀,轻声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结局算是be?” 常姞思索了一会回道:“两个相爱的人走向分离。” “我觉得只要两个人还相爱,哪怕她们分离了也不算是be,因为只要她们还相爱,那么一切就皆有可能。眼前的结局并不是最终的结局。”苏莳理解常姞的情绪,也是因为理解,所以她给予常姞一些积极的情绪导向。 “姐姐……” 常姞还靠在苏莳的怀里,鼻间尽是清新的风信子花香。她蓦然想起不久之前她买了一盆水养植的风信子养在宿舍的阳台上,打算等风信子开花那天送给苏莳。 但还没等常姞和苏莳说起这件事,苏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而当苏莳划开屏幕之后,常姞的余光看到那是路滟的来电,她还看到苏莳发自内心地笑了。 “路滟。”常姞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终于知道灵魂深处流露的悲伤为何而来。 - 远在北欧的路滟此时站在细雪纷飞的街头,异乡的寒雪覆盖不了她想起故乡的亲近。她长着一张很颓美的脸,似一朵含着烟的黑红玫瑰,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人心。 “姐姐,我在这边的戏份拍完了,明天的航班,这么久没见,你要来接我吗?” 路滟,娱乐圈的黑玫瑰、毒罂粟。她最擅长演“恶女”角色,豪门里玩弄权贵的大小姐,西幻剧里笑着用玫瑰刺杀人的伯爵,婚礼上将微型炸弹藏在首饰盒里炸死仇人的复仇女…… 她演的角色坏得美丽,坏得迷人,她们野心勃勃,她们敢爱敢恨,她们敢于斗争,也敢于谋杀。 随着一个又一个角色的爆火,路滟跻身为娱乐圈顶流女星,粉丝无数,获奖无数,此次更是出国参演国际名导导演的大片。 “嗯?那么多粉丝抢着给你接机,哪轮得到我。”苏莳和路滟聊天时,整个人也是轻松而松弛,恍若对方是她很亲近、很信任的人。 “你知道的,你不一样。”路滟倚靠在路灯柱旁,听着苏莳的声音,抬头看着亮光里的雪花打旋着飘下。 她拿出一根烟用牙齿叼住,随即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头。 云雾弥漫,模糊了她颓美靡丽的容颜。她蓦然漫不经心地笑了,想起以前读书时被苏莳没收过的烟。零星的烟灰抖落在地,和皎白的雪混在一起。 她知道,苏莳于她一直都不一样。 听到路滟的话后,苏莳愣了一下,便应下了:“好,你让你的助理出发前先过来接我,我去等你。” “好,那明天见,姐姐。”路滟挂完电话将吸了一半的烟扔进了垃圾桶,拉起围巾拢住自己的半张脸,走进这风雪归路。 - 常姞在听到路滟这个名字时突然就愣住,她靠在苏莳的肩膀上听到路滟一声声的“姐姐”后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她恍惚间意识到她为何会莫名升起一股浓重的悲伤感,如同她的身体先于灵魂在诉说的告别。 “路滟”这个名字常姞并不陌生,她在上一世就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她在各大商场的地广看到她,在屏幕上看过她扮演的角色,亮相的红毯。 气质独树一帜,演技出神入化,容颜颓美靡丽,她们都说这是属于路滟的黄金时代。 但让常姞对路滟最印象深刻的是她和苏莳的绯闻。那时的常姞已检查出重疾,她终日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生命和时光一起飞快地流逝。 上一世,记者拍到路滟和一陌生女子拥抱并共宿一室后便将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传到网上,一时之间各种揣测涌现出来。有的认为这只是同性朋友之间的友好互动,有的则是猜测这是路滟隐瞒的爱情。 吃瓜群众将目光落在女明星路滟身上,只有常姞将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银发背影上。 她认出,那是她日思夜想的苏莳,那也是常姞在生命尽头为她写下一句句不为人知的情诗的那个人。 她看着苏莳的照片感觉到眼睛湿了一块,原来对一个人的思念确实会深入骨髓,化为流淌的血液。 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没过几日,路滟去参加综艺时就有主持人问起了这个话题。 她们的对话在跨越时空之后常姞依旧记得很清楚—— 主持人:“照片里的人是路小姐的朋友吗?” 路滟:“不是,是姐姐。” 主持人:“亲姐姐吗?” 路滟:“不是亲姐姐,你们知道的我是独生女,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主持人:“很多粉丝都在好奇你的性取向,你方便向你的粉丝朋友透露吗?” 路滟:“我以为这个答案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女同吗?” 路滟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一抹笑意,颓美的容颜瞬间生动摇曳起来:“我爱女人,我只为女人着迷。” 这个短暂的采访播放后,社交平台就瘫痪了。毕竟,路滟——一款很斩女的女明星。 上一世常姞离世之时,她希望永远有人毫无保留地去爱苏莳,给予她生命的种种陪伴,让她拥有美丽、自由而并不孤独的一生。 而有幸重活一世,常姞走过无数个在缄默中思念的长夜后来到苏莳面前。当她看到苏莳和久远的过去一样站在她面前讲课时,常姞还是因为情诗系统的缘故主动朝苏莳伸出了手。 留下的遗憾实在太多,她也想勇敢去爱一次,试一试能不能成为苏莳生命里那个陪伴她的人。 倘若勇敢之后,爱意没有回声,倘若她伸出手后,她等待的那个人会选择牵住别人的手。常姞猜想自己也会笑着去面对一切,释然一切,祝福一切。 可是经历了这段时间和苏莳的朝夕相处,她们在昏暗的夜晚完成一幅独特的彩绘图,她们在群山之巅处共赏一片美丽的星空,她们在看完一部喜欢的电影后自然地亲吻…… 正因为常姞无比享受着这一切,所以她才会此时如此无措,如此害怕失去这一切。 爱是什么? 是一场幻想。是她害怕失去这场幻想。 第38章 下雨天也不影响我想给你送花。 不过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常姞却恍惚觉得自己踏过了经年的沉浮。 所有杂乱的思绪生长成藤蔓,将她紧紧捆绑,让她无法挣脱,无法理智,无法开口。 常姞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苏莳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问她:“怎么了?怎么还发起了呆?” 苏莳的声音将常姞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常姞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在苏莳的注视下扯出了一个很平常的笑容,最后将起伏的情绪藏匿起来,语气平静地说:“没有,只是想起了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想先回学校。” 苏莳的目光流转在常姞脸上,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起身送她回去。 苏莳将她一路送回宿舍,她们稀稀疏疏地聊着日常,常姞其实有很多关于路滟的问题想问苏莳,可那些话语像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咽喉处,刺痛着她,却又吐不出来。 毕竟,她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刨根问底呢?常姞的指甲不动声色地陷进自己的掌心,刺痛着自己。 常姞买了一盆风信子养在阳台上,每日给它换水补水,把它往有阳光的地方挪,日复一日地期待着它开花。 时间确实一直在前进。 当风信子开花那天,常姞才知道春天早已悄然而去。 她养了许久的风信子在最后的春日里抽出枝条,生长出朵朵淡紫色的花瓣,很像她曾经在苏莳后背上画的那一簇。 也是那一天,常姞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热搜推送——《知名女星路滟回国,惊艳亮相机场。》 看到消息推送的这一刻,常姞愣了很久,猜想着苏莳此时应该坐在路滟的车上,她们正在完成一场跨越千里之外的赴面。 常姞的手指触碰着刚开花的风信子花瓣,内心复杂的思绪交汇成流向不明的河流,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送出这盆风信子。 还是要的。 毕竟,她给不了苏莳贵重的、华丽的一切,她目前能给予苏莳的只有她无暇的爱以及她养的风信子盆栽。 - 苏莳在晨曦之分就坐上去往机场的车,天光朦胧地亮着。她想起去年也是在这样朦胧的早晨,她送别路滟离开海城。 时间如风流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但苏莳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那时的她还没有遇到常姞,她和列车轨道一样稳步前行的人生走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莳又想到常姞最近对她生疏了一些,即使常姞依旧每天和她念情诗,但苏莳总感觉常姞在她面前往后退了一小步。 第38章 当车子抵达机场时,苏莳坐在车厢里聆听到机场外起伏的喧嚣声。 苏莳侧眼透过玻璃窗看见路滟身着黑色皮衣,淡眉浓唇,身上还沾着大西洋彼岸的咸味的风。她微笑着和粉丝打招呼,眼里藏匿着惺忪的睡意,像一杯微醺的黑朗姆酒。 路滟上了车的后座,她狭长的眉眼上挑了一个弧度,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好久不见,我的苏莳姐姐。” 苏莳打量着路滟,那个初见时稚嫩、青涩又张扬的小姑娘在时间中蜕变成流光溢彩的蝶。 但此时看到她耷拉着眼皮犯困的模样,苏莳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苏莳拿过旁边的薄毯递给她,目光落在她乌青色的眼底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中午之前都跟没睡醒一样。” 路滟拉起薄毯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语气逐渐含糊不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了解我。” 汽车堵塞在拥挤的街道上,耳边汽鸣声急促地起伏着。 苏莳蓦然问道:“路阿姨最近怎么样?” 路滟睁开眼睛,勾起一抹笑意:“她挺好的,最近又在准备她的新品牌。毕竟,路女士的人生准则是:失败没关系,她可以回档重来。” “嗯,挺好的。”苏莳回应着,只是望着窗外出了神。 苏莳想起了她十七岁那年的那个夏日,她回到家后没有看到她的母亲苏琴,而是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路阿姨——路姣,也就是路滟的妈妈。 记忆是一座沉重的山。十七岁的苏莳在路女士的脸上窥见了这座山,那里弥漫着难以散去的阴霾。 “苏莳,你妈妈给你留下一封信以及所有的资产,并将你托付给了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半个女儿。” 路姣将那封信和遗产协议递给苏莳,叹了口气:“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很爱你,只是她战胜不了心魔,也战胜不了病魔。但是她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去勇敢地对抗过了。” 听到母亲自杀的消息后,苏莳怔愣地站在原地,她的目光久久地停在窗台那盆枯萎的风信子上。 猛烈的阳光将她的世界照成两半,一半是她十七岁时眼中憧憬的天光大白,另一半是她看到枯萎的水仙花时恒久孤寂的晦暗。 那一刻,苏莳深刻地感受到世界的荒谬,命运燃烧之时,总是火焰朝上,眼泪朝下,那么悖论,那么矛盾。 十七岁的苏莳看到西西弗斯推动的石头滚落在她眼前,将她的高楼砸成一片废墟。她站在废墟之上,两手空空,握不住浅薄的风、变幻的云以及一滴悲伤的泪珠。 从此之后,苏莳多了一个不是妹妹却胜似妹妹的人——路滟。 苏莳跟随路阿姨来到路家的第一天,就收到了路滟的见面礼,她捧着一个礼盒递给苏莳,耷拉着眼皮,像没睡醒一样,却朝她扬起明媚的笑容:“我妈妈说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请多指教啊,苏莳姐姐。” 苏莳接过了礼盒,也连同接受了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路姣是一个新兴企业家,有很多的工作和应酬,经常不在家,因此别墅里大多时候都是苏莳和路滟相依为伴。 苏莳自从看到路滟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苏莳是学生会主席,严谨理性,最守纪律。 路滟慵懒随意,有起床困难症,总是踩着铃声来到教室,因此偶尔会迟到。每次苏莳值日看到她迟到时,都会面不改色地记下她的名字。 这时的路滟总会眨着她猫一样狡黠的眼睛,狭长的眉眼一扬,示弱说:“我的好姐姐,别告诉我妈妈。” 苏莳不可置否,她并不会打这种小报告,只是提醒路滟:“下次注意不要迟到了。” 但路滟就如同一朵清晨无法醒来的花,在流转的时空中聆听着苏莳一次次的提醒。 而她和路滟之间平静的岁月也在不久之后被迫终结。因为,路阿姨的公司被合伙人卷资跑路后宣告破产,她们居住的别墅也被抵押给了银行。 出事之后,苏莳拿出了母亲留给她的资产想要帮路阿姨还一下债务。 但是路阿姨看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苏莳,那是你的妈妈留给你的,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动用它。你要记住,那是只属于你的财产。” 也是那一年,路滟进了娱乐圈,那个早晨永远睡不醒的小女孩顶着晨曦的光一步步地往前走,跋涉过露水深重的山峦,去登顶她的群峰之巅。 好在,候鸟迁徙,会穿过风雪去抵达它的栖息地。而路滟穿过娱乐圈里大大小小的飓风,终于站稳了脚跟。 “今天下午我还有个采访通告,姐姐,我联系了几个好朋友,后天我们一起去老地方聚一下?”路滟蓦然睁开眼睛看向苏莳。 路滟说的朋友也是苏莳的共友,是同个圈子里多年交情的朋友。于是,苏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 也算是给路滟接风洗尘。 - 而另一边的常姞一直蹲坐在那盆风信子盆栽旁边,抚摸着风信子刚刚生长出来的柔软花瓣,任凭情绪泛滥成灾。她可以抚平一朵花的褶皱,却抚平不了自己错落的情绪。 最终,她还是拿起手机给苏莳发了条信息:“姐姐,我现在想见你,可以吗?” 苏莳看到这条消息时还在路滟的接机车上,但是将路滟的私人车开去学校多少会有些惹眼,思索之下苏莳还是回拒了常姞。 “现在不太方便,晚上我去接你可以吗?” 拒绝常姞的要求让苏莳莫名地感到心情烦闷,她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常姞回了消息。 “好,那就今晚见。” 常姞回完这条消息后抬眼看着远处,太阳像一颗被树梢戳破的蛋黄,阳光流向大地。站在树枝上的鸟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常姞就在这么一个寻常的瞬间感到了无比落寞,但无法抑制自己敏感的遐想。 苏莳关上了手机,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靠在车窗旁看到车子穿过喧嚣的一切,一直前进,可她却在这种时间的前进中嗅到了流逝的气息。 晚上,苏莳去学校接常姞时刚好下了一场淅沥的小雨,常姞踩着暮色与雨声而来,钻进车厢后递给苏莳一束风信子花束。 在昏暗的灯光下,苏莳低头看到自己的怀里躺着一束干净而芬芳的风信子,它并没有沾染上这寒夜里的半点雨珠,显然是被送花的主人保护得很好。 苏莳就这样看着那束风信子出了神,声音像一场淅沥的雨:“下雨了,怎么还去给我买花?” “下雨天也不影响我想给你送花。”常姞照常笑着,她那双厌世眼总会在望向苏莳时流露着温柔。 常姞没说出口的是,这是她为苏莳亲手种植的风信子。 苏莳伸手拉过常姞的衣袖,摸到了湿润的一角,声音有些发堵:“可是你自己被淋湿了。” 第39章 苏莳,你会后悔的。 这是苏莳匮乏的情感里难以理解的浪漫。 就在她以为常姞开始在她身边退缩之时,常姞却在被她拒绝之后依旧怀揣着一束风信子来见她。 车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墨,昏沉沉地落在她们身上。她想到常姞踏着漆黑的夜色,从雨声淅沥中走来,怀里的花束却依旧不染风雨。 苏莳蓦然觉得心情有些酸涩,似被窗外的雨水打湿着,带着沉重的水汽。 眼前的一切都与苏莳过往的认知产生悖论。她一直都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过往的人生如同一个方法论,在不停地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然后一步步地走向她的目标。 但同时她又是一个虚无的人,她认为所谓的爱情与浪漫都是那般的虚无缥缈,会慢慢地走向消散。 毕竟,孤独是人类的宿命,自私是人类的本性,爱是人类的消耗品。 可是此时此刻,她对浪漫的认知因为雨夜中的这株风信子而变得具像化。浪漫的从来都不是风信子,而是捧着风信子朝她走来的那个人。而是常姞。 分明常姞已经送过她不少束风信子,但苏莳觉得这一束的意义不一样。或者说,是常姞对于她来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一样了。 苏莳蓦然就笑了,那是一个说不清缘由的笑。 她将包装得很好看的风信子花束放在一边,随后抬手挽起常姞那湿了一角的衣袖,将其折叠起来,在常姞裸露的手腕上落下一个吻,声音里参杂着几分柔情:“谢谢你的风信子。” 这是一个略带冰冷的吻。一个很像雨水落在手上的吻。 常姞看着苏莳,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心头也跟着这个落下的吻颤动了一下。 “你喜欢就好。”常姞侧眼看向苏莳,看到她眼里流露而出的柔情,如花蜜一般让她甘之如饴。 她确实无法做到不去爱苏莳,也无法做到不去期盼苏莳的爱。 但倘若她们注定分离,那么常姞依旧希望她们的故事终止在很美好的时刻。 第39章 常姞跟着苏莳回到她的家后,她去浴室换下自己湿了一半的衣服,换上了苏莳之前给她买的睡衣,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图案。这大抵是苏莳的房子里最可爱的一件衣服了。 常姞从浴室出来时看到苏莳坐在床边看书。于是,常姞轻声走过去躺在她的身旁,双手撑在床上捧着脸,安静地抬头看着苏莳。 柔和的目光像月光照耀下的流水一般,淌过苏莳的脸庞,似要将她的一切都以凝望的方式记录下来。 苏莳的余光看向常姞,看她像一只温驯可爱的猫一样安静地趴在自己身旁。于是,她抬起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常姞的脸。 直到苏莳将最后几页看完,她把书本搁置在桌台上。 那只摸着常姞的手滑落到她的下巴,指腹缓缓地抹过常姞的唇瓣。 见状,常姞拉过苏莳的手,在她指骨上落下细细的吻:“姐姐,我也喜欢你的手……” 常姞知道苏莳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手拥有抚摸欲和创作欲。 她记得她重生回来的第一天苏莳在画室的走廊上漫不经心地对她说了一句“你的手很好看”,也记得她和苏莳达成筹码交易的那天,苏莳以她的手为灵感画下了一幅画,那幅画还成为了她的展览作品之一…… 温柔的唇瓣一寸寸地掠过苏莳的手,她的手纤长而骨节分明,又像白瓷般泛着淡淡的冷感。 “你喜欢?”苏莳的手指往下掠过常姞的肌肤。如同藤蔓与风的纠缠,阳光与玫瑰的缠绵。 常姞感受着苏莳的手指掠过她的身体,让她在难以言述的波浪中颤栗着开口:“喜欢的……我喜欢你的一切。” 苏莳失笑着,她的手指缓慢地移动着,像爬过一座酮体的岛屿,再直到抵达岛屿的密地。 常姞的眼泪从情潮之中而生,氤氲在眼底,她分不清这是快乐的泪水,还是痛苦的泪水。只是,她蓦然握住苏莳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姐姐,你会爱我吗?” 苏莳的手停顿着,记忆也跟着卡顿。 她想起那个遥远的夏日,爱会像风信子一样枯萎,就像她的母亲一样。爱的走向是枯萎,就像和常姞送的风信子花束一样。 于是,苏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在逃避这个问题。 那是她灵魂深处对爱的恐惧。可是,她真的不会爱上常姞吗? 苏莳的内心是一场动荡的海啸。 银色长发垂下,遮住她的眉眼,苏莳揽住了常姞,给予她一声水的叹问、一场水的波纹。 让这个问题也随之被淹没了。 但苏莳却没有看到常姞眼里正流过惶恐而决绝的河流。 而对此时的常姞而言,爱是眼泪,经由她的血液,经由她颤栗的灵魂,然后在她的眼睛里变得透明。那是透明的悲伤。 她不痛恨苏莳的无情。 如果注定分离,她希望在这场火焰被熄灭之前,她和苏莳能留下更多的欢愉、更多的回忆。 她要让她的身体留下属于苏莳的痕迹与记忆。就像一枚隘口处的岩石,她的爱也是如此痼癖。 常姞不可否认的是,苏莳一直是她的欲念之火,是她深刻在骨髓里的名字,是她体内的那所列车一次次呼啸的声音。 【2021.12.12 今日诗句: “黄昏,相遇的火把 燃烧我贫瘠的目光与泪水 姐姐,我生命的街道狭窄而晦暗 只容得下一束风信子 在此栖息”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在升起的欲望之火里,常姞感受到灵魂与身体的割裂,她的灵魂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痛苦,她的身体却为苏莳的亲临而感到欢悦。 她就在这样动荡的情绪中张开唇瓣,念出了那句诗: “黄昏,相遇的火把 燃烧我贫瘠的目光与泪水 姐姐,我生命的街道狭窄而晦暗 只容得下一束风信子 在此栖息” 姐姐,世纪的火焰不会熄灭。正如我为你,一次次地步入这尘世迷乱的硝烟里,和永恒的黄昏一样,只为你燃烧。 苏莳听完了之后吻了吻常姞的嘴角,轻声唤她:“常姞……” “对不起……” 常姞闭上了眼睛,余潮未褪,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栗着,。她听到了苏莳的答案后,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没关系。” 姐姐,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 只是,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呢?像有一只野兽在撕咬着我的灵魂,让我的灵魂泣血流泪,发出痛苦的呜咽。 但是,姐姐,没关系。 但是,姐姐,我爱你。 - 明娆和边水琼分手了。 苏莳找到明娆时,她正在bodyelectric的包厢里喝得醉醺醺,苏莳走过去抽走了明娆手中还没撬开的酒瓶。 苏莳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或者她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无济于事。“不是明天出国的航班吗?少喝一点。”话虽如此,苏莳却自己撬开了酒瓶之后,喝了起来。 明娆半撑着脸,那头明艳的金发在此时也和她的心情一样恹恹地垂落着,她掀开迷蒙的眼睛,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苏莳:“你这个不谈爱的人不懂,和爱人分手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 明娆逍遥自在地活了二十多年,她活在象牙塔里,曾一度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如她所愿。直到她的高塔开始崩塌——她雷厉风行的母亲得了重疾,需要静养,没有太大的心力去掌管公司。 而当她的母亲回头看向自己的独生女时,才发现她的女儿并没有能力去接管自己的公司。于是,她决定让明娆出国深造。 “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分手?”苏莳看着明娆悲伤的模样淡淡地叹了口气。 明娆想起了她和边水琼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时边水琼的来面试这里的驻唱歌手,明娆玩性大发,要她即兴给自己写一首情歌。于是,她看着边水琼的脸上飘起了一朵朵浅薄的红云,纯粹可爱得令人心动。 于是,明娆想起过往的一切说:“与其让我们的感情在时间和距离的冲击下消失殆尽,我宁愿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哪怕她会恨我。” 说完,是一片静止的沉默。 明娆在这一片沉默中问她:“对了,你还是不考虑和常姞确定关系吗?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听到这个问题,苏莳沉默了一会,她低垂着眼眸看着手边那杯酒,明明是酒精的味道,她却想起常姞给她煮的解酒汤——甜味的解酒汤带着橙子、苹果和蜂蜜的味道混入她的口腔,融入到她的回忆里。 末了,她佯装理性地说:“不考虑了……毕竟,没有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不是吗?” 明娆咀嚼着这句话,最后自嘲一笑,赞同道:“确实,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稳定关系,没有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没有开始,就没有期待。” “但是,苏莳,你会后悔的。”明娆掺着醉意的眼睛看向苏莳,似是看穿她的伪装、她的沦陷、她的狡辩。 苏莳默不作声,只是抬手又喝了一口酒,酒精刺激着她的感官。 苏莳想她会继续给出自己的筹码,直到这段关系结束的那天。 只是这样想着,“结束”二字就像一根生硬的鱼刺,横亘在她的情绪里,让她的灵魂也跟着发堵发痛。 苏莳又听到旁边喝醉的明娆带着细微的哭腔对她说: “苏莳,你会后悔的。” 第40章 那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你会后悔的,苏莳。” 当天晚上,苏莳在梦里也听到这句话,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的母亲苏琴。 医院的灯泡也像一个发烧的病人,光线病怏怏地照在她们身上,让她们的目光也患了一场难以治愈的疾病。 苏莳看着病床上愈发瘦削的苏琴,宽大的病患服罩在她身上,如同一个白色符号的束缚,将她的生命粘在这张病床上。 苏琴的眼睛失去往日的光泽,变成了枯木,惨白地横亘在她的生命里。 她情绪失控般地念叨着:“不要相信爱,所有和你约定永远的人都会背弃你,所有的承诺都是谎言……” 语言反反复复,没有休止。直到苏琴念累了,就对着窗外的景色长久地望着,不发一语。 苏莳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样,不理解为什么她时而和往日一样柔情,时而又被破灭的情感痛苦摧残着。 她轻声走过去为苏琴掖好被角。 蓦然,苏琴转过身来,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苏莳,翕动着唇瓣,缓慢而坚定地说出了那句话:“苏莳,不要相信爱,不要走进爱……” “苏莳,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冷不丁地扎在苏莳身上。 第40章 于是,她醒了。她起身坐在床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微微喘着气。 沉默的夜色陪她一起静坐着。 苏莳别过头看向床的另一边,空落落的。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晚常姞不在这里,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苏莳抬起手伸向旁边的位置,似是想透过浮沉的空气去触碰往日里躺在这里的那个人,却又在伸到一半时蓦然收回了手。 她选择了在感情这艘动摇的船只上伸出手又收回手,她选择了继续压抑情感去掌控着这艘船的船舵。 苏莳站起身走到窗台的位置,抬手推开窗户,任凭冷风刮在她的脸上,也刮疼着她的情绪。 她随风飘动的银色长发也像*一袭摇曳的月光。苏莳在夜色中自嘲地笑了。她承认——她是残忍的独目海盗,也是恐惧爱的胆小鬼。 - 常姞接到边水琼朋友的电话后,就跑到她朋友经营的小酒馆里找她。常姞气喘吁吁地跑进店里,就看到边水琼在驻唱台上唱歌。 此时已过凌晨,酒馆里的顾客早已接二连三地散去。酒馆老板说,边水琼已经在驻唱台上唱了很久,怎么劝都劝不停,嗓子哑了一半还在唱。 灯光打在边水琼的脸上,照清了她张扬的红发、烟熏的妆容、一道道蓝色水纹的纹身。可是,常姞却在如此张扬明艳的脸上看到了庞大的悲伤。 那些悲伤和她的歌声一起沉重地坠落在地。常姞蓦然想到——她和苏莳分离之后是否也会如此悲伤。 常姞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在无声中预感到了答案。 常姞坐在台下,看边水琼在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常姞听出了这些歌都是边水琼为明娆而写的情歌,一首首都裹藏着她难以释怀的爱与恨。 直到边水琼的声音变得嘶哑不清,常姞夺走了她手中的麦克风,叹了口气:“再唱下去,你的嗓子会受伤的。” “还有最后半首,我把它唱完,让我把写给她的情歌重新唱一遍,然后……我就会在这股爱意里原谅她了。”边水琼低垂着头,声音像被海浪打湿的沙粒。 她再次拿过常姞手中的麦克风,沙哑着唱完最后半首她写给明娆的情歌。 隔天,边水琼托付常姞把一封信拿给明娆,她说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太不愉快了,她不希望她们最后的回忆是一根鱼刺,让彼此都如鲠在喉。 哪怕就此离别,她也想送她一场跨越大洋的祝福。 于是,常姞拿着这封信来到了bodyelectric。找到明娆所在的包厢后,常姞抬手敲了敲门,门打开后,常姞抬头看见给她开门的是苏莳。 “找我吗?还是找明娆?”苏莳的余光看见常姞手里拿着一封信。 常姞透过门缝看见了包厢里的路滟,不禁暗自捏紧了手中的信,她刚想开口让苏莳转交给明娆,就听到苏莳侧身让她进来。 “进来吧,明老板的航班延了又延就是为了等待你手中的这一封信。” 她一进包厢才发觉这是明娆的送别会,所以包厢里是一些她们圈子里的朋友。 常姞将信拿给明娆后想要离开,却被苏莳拉住了手,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而苏莳的另一边则坐着路滟。 “这是姐姐的学生?”路滟朝着常姞看来,那张靡丽颓靡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常姞的眼前。 蓦然,常姞怔愣在原地。她曾无数次从荧光屏幕里看到这张脸,也看到过绯闻报道里她和苏莳相拥的身影。 常姞曾无数次猜想她与苏莳之间的关系,却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去验证。她害怕一旦验证了,她就将苏莳而去。 苏莳没有否认学生这个身份,也没有赋予她其它的身份,只是答道:“嗯,常姞,我的学生。” “对了,你不是说你最近要拍一组艺术系的宣传片,缺一个会画画的搭档,你觉得常姞合适吗?” 路滟有点诧异地看向苏莳,相识多年,苏莳从不和她提要求和帮助,这是苏莳第一次想借自己的名气为一个人铺路。 于是,路滟好奇地将目光落在常姞身上,她觉得常姞很像一株蓝雪花,气质澄澈、温和并夹杂着一丝忧郁。 像是苏莳会动情的人。也很适合自己的宣传片概念。于是,路滟带着笑意对常姞说:“我觉得挺适合的。常姞感兴趣的话,我会很期待我们的合作。” 闻言,常姞有些丧气地靠在背椅上。又是这样,她给出的每一分爱,苏莳都想方设法地换成筹码交换回来。 常姞固然感谢苏莳对她的一切帮助与扶持,是苏莳给予她更多的资源,是苏莳一步步地让她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让她能够获取更多的收益。 但她介意的是——她明明是因为爱而来到苏莳身边的,哪怕也有情诗系统的缘故,但情诗系统里的每一首诗都是她为苏莳写下的,都是她最真实的爱意流露。 而这场筹码交易让常姞觉得这一切都变了质,倘若她不爱苏莳,或许她可以坦然接受这对她有利的一切交易。但是她越爱苏莳,她就越无法接受自己给出的每一分爱都被当成置换的筹码。 特别是在路滟面前,在同样唤苏莳为“姐姐”的人面前。 而且苏莳现在身边有路滟了,她们是亲切又不需要靠筹码和交易去维持的关系。那么自己现在又算什么呢? 常姞蓦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痛苦与挫败。最后,她看着苏莳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苦涩地吐出了拒绝的几个字:“抱歉,我不想去。” 苏莳听到了常姞在抗拒这场交易,她是一个常年站在棋局之上的商人,从商人的角度看,不明白为什么常姞要将对自己有利的棋子往外推。 她搭在常姞手背上的手轻轻一划,似是没想到常姞会拒绝,不解地问她:“为什么?” 常姞低垂着眼眸,没有去回应苏莳探究的目光,只是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不想去……姐姐,就当是我不识好歹吧。” 苏莳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常姞身上,察觉到常姞此时正在回避自己,甚至回避自己的一切。 但她又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询问常姞,于是她握住常姞在不安中微微蜷缩的手,问她:“我们要不要出去谈一下?” 常姞应下了,她被苏莳牵到无人处的走廊尽头。直到她们停下脚步后,常姞反握住苏莳的手,将苏莳抵在墙角,和她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流逝的时光恍若在这一刻凝滞了,常姞突然明白为什么马特海格谈如何停止时间,答案是亲吻。 常姞将这个吻视为她和苏莳之间的最后一个吻,所以她吻得很是缠绵,勾着苏莳的舌尖,要和她跳上一支笨拙的探戈。 常姞觉得这个吻很像来自深海,那些海水会裹住她的灵魂,让她的爱意变得清澈,让她的悲伤变得透明,让她一遍遍地被海水冲刷。 常姞睁开眼睛,看到挂在走廊墙上的时钟正在缓缓地前进着,她又觉得这是在记录一个故事的倒叙。 苏莳察觉到常姞的不对劲,抬手擦掉唇瓣上潮湿的水光,再次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拒绝我给你提供的机会?为什么要说自己不识好歹?为什么要在回避我之后亲吻我?” 常姞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时钟上,情绪也跟着一点点地晃动着,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装着镇定的语气说: “姐姐,我不是你的商业伙伴,我做不到可以毫无波澜地和你谈利益、谈筹码……我不希望我的情感自始至终都是一场被物化的交易。” 晦暗的走廊角落里,苏莳柔和的目光冷了下来,她握着常姞的肩膀,反过身将她抵在墙角,她俯身凑在常姞的脸边,她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吻的距离。 在一片凝固的气氛里,她抬手握住常姞的下巴,语气里被涂抹上一层怒气: “常姞,你怎么做到在吻完我后,和我说这句话,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的后悔吗……后悔和我继续这场交易吗?” 常姞别过头,没去看苏莳的脸,她害怕自己看着这张自己深爱着的面庞,就吐露不出任何决绝的话语。 于是,她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走廊,就像看到了她和苏莳这场筹码交易的去路。 “如果我说是呢?”声音空落落地飘下来。 放在以往,常姞不会情绪失控般地说出这句话,但她隐藏的痛苦在路滟出现之后不断地放大又放大,直到变成了一个在胀大中走向破灭的泡泡。 苏莳握着常姞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锐利的目光掠过她的眼底,执着于探究她眼底藏匿着的情绪:“可是最初答应这场交易的不是你吗?” 常姞的眼睛很酸涩,说出来的话也很酸涩:“是……就当我现在后悔了。” 沉默再次降临在她们之间,她们的长发和过往那么多次一样,黑色与银色互相交缠着。 过了许久,苏莳才松开握住常姞下巴的手,她起身往后退着,银色的长发一缕缕地从常姞的黑发上面抽离出来。 第41章 随后,苏莳倚靠着旁边的墙背上,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只是缓慢地说:“既然你后悔了,那常姞……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常姞也没想到听到“结束”这个词时原来是如此苦涩的感觉。 每一个字都像一片刀片,毫不留情地割在她的灵魂之上。让她只能在这种疼痛情绪勉强地发出一个音:“嗯……” 常姞看了一眼面前的苏莳,那个目光太过深刻,深刻到她把自己的眼睛当成胶卷机,要把眼前的苏莳永久地记录与存储。 “那我走了,姐姐。”随后,她藏匿起所有的痛苦、不舍与眷恋,转身离去。 苏莳依旧倚靠在墙角,她看着常姞毫无挽留之意离去的背影,向来骄傲又清冷的面庞也不自觉地流露出脆弱与悲伤,偏偏她骨子里的倔强又让她自嘲地开口: “常姞,那从此以后,你也别叫我姐姐了,毕竟你不想和我谈交易,而是想和我维持纯粹的师生关系,不是吗?” 说完,苏莳也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似在嘲讽自己,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并不像自己,倒像个恼羞成怒的坏女人。 听到这句话后,常姞离去的脚步顿住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掐紧自己的掌心,好让自己在疼痛中维持最后的理智与清醒,过了一会,她才艰涩地发出一句话: “嗯,我知道了……再见,苏老师。” 话完,她往前走,眼泪朝下,她尝到了最苦涩的泪水,她也尝到了最痛苦的爱意。 再见,姐姐。 再见,我亲爱的姐姐。 再见,我最后一次叫的一声—— “姐姐。” 第41章 你已经很多天没和我说情诗了。 起初,苏莳以为这只是习惯的后遗症。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遇到常姞之前的轨迹,常常像一个工作狂一样沉浸在她的设计项目里。 但不一样的是,她总会在某些时刻想起常姞,随后稳定的情绪就会开始发酵、开始发疼。仿佛她灵魂中的一部分也被常姞带走了,留下了一个难以缝合的缺口。 苏莳以为这种后遗症会像三四月的回南天一样,在蔓延之后悄然退去。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这种后遗症并没有消失,反而日复一日地在她的生命里扩散开来,让她无法忽视。 又一个失眠的晚上,苏莳躺在床上,神色不明地看向身旁空落落的位置。末了,她起身从衣柜里再次拿出了那只陪她睡觉的长耳兔玩偶。 苏莳从小就习惯搂着东西睡觉。而自从常姞在她这里留宿后,这只长耳兔玩偶就被她放进了衣柜里,已是许久未见。 然而,当苏莳把这个长耳兔玩偶放在床上时,她又想起了常姞——想起常姞很像这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可爱而柔软;想起常姞在金色戈壁上打气球时,赢了一只兔子挂件送给自己,还说这是一只幸运兔,希望能带给自己更多的幸运…… 又是常姞。她看到回忆里—— 常姞从衣柜里揪出这只长耳兔玩偶,探过头问她:“姐姐,你怎么把这么可爱的玩偶塞进衣柜里?” 话罢,常姞搂紧了长耳兔玩偶,在她面前摇晃着,她的脸和那只长耳兔的头挨在一起,四只眼睛齐齐地看向她,似要向她讨个说法。 苏莳失笑着说:“因为你来了……所以它失宠了。” “啊,为什么?”常姞又朝她凑了过来,玩偶的长耳朵落在苏莳的脸上。 苏莳半咪着眼,抬起手揪住了兔耳朵,将常姞也随之揪到自己面前,唇瓣浅浅地擦过她的脸,带着戏谑的笑意说:“以前我都是搂着它睡觉的,你把它拿出来,是想让我今晚搂着它睡觉吗?” 于是,常姞听完后又把她认为很可爱很无辜的兔子玩偶塞进衣柜里。然后,晃悠悠地侧坐在苏莳旁边,搂着她的脖子,害羞地想要去亲吻她。 还没亲到就被苏莳用手掌捂住了唇瓣,故意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常姞勾出舌尖,舔了一下苏莳的手掌,含糊不清地说:“争宠,姐姐搂着我……就够了。” 苏莳的手掌蓦然像被岩浆溅到一般,灼热着。 …… 苏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仿佛那里还存留着常姞给予她的温度。但是并没有,只有冬夜带着寒意的冷空气落在那里,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也不会再出现另一个生动的声音。 回忆一帧帧地掠过。苏莳缄默地看着这只长耳兔玩偶,最后捏起它的长耳朵,重新将它塞进衣柜里。 这天晚上,苏莳喝醉了,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给她煮解酒汤,再哄着她喝。 明明常姞已经离开这里有些时日了,但苏莳却觉得常姞的影子遍布她房屋里的每一块地板,荒谬到她走到哪里都能想起常姞。 苏莳握着酒瓶走到了客厅里安置鱼缸的地方,她曲着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啜饮着手中的酒,一边和鱼缸里的那只紫粉色斗鱼长久地对视。 鱼缸里的情诗摇曳着鱼尾,扫起一圈圈水的波纹,苏莳再次看到了过往的回忆—— 常姞往她空荡荡的鱼缸里放了一条粉紫色的斗鱼,于是,苏莳静静地看着这条斗鱼,看它的鱼尾像张开斗篷,轻盈地飘荡着。 蓦然,旁边的常姞拉住了她的手,探过头问她:“姐姐不给它取个名字吗?” 苏莳的目光转而落在常姞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说:“那就叫它情诗吧。” 说完,苏莳站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常姞脸上浮现出羞怯的神情,听她低声回道:“啊,那姐姐岂不是一看到情诗……就会想起日复一日和你念情诗的我?” 随后,苏莳伸出手揽住常姞的腰,将她抵在鱼缸上接吻,直到把她亲得也像鱼缸里那条眼神呆呆的斗鱼。 苏莳又往前逼进了一步,她们的身体顿时变成了两个拼图镶嵌在一起,亲密地贴合着,温度也随之攀升着。 苏莳摸着她发热发红的脸颊,笑着说:“这么笃定我就会想你?” 常姞还没从这个缠绵的吻里回过神来,眼神恍惚着说:“不笃定,但我希望你会想我。” 苏莳承认她是故意的。是她故意取这个名字,是她故意让常姞觉得,从此以后,自己每次看到“情诗”就会想起她。 …… 可事实证明,她之前漫不经心的逗弄会变成一把时间的回旋镖,而此时此刻的她确实看着这条被她取名为“情诗”的斗鱼思念着常姞。 苏莳喝醉了,眼睛里也浮起了一层迷离的云雾。她伸出手指落在玻璃上,隔空戳了戳那只和她四目相对的斗鱼。 唇瓣翕动着吐出一句话:“骗子,你说你会天天和我说情诗,但你已经很多天没和我说情诗了……” 说完,苏莳又丧气地放下手,酒瓶滚动在地板上,响动起记忆的回声,像一声落寞的叹息。 苏莳在夹缝里尚存的清醒中嘲讽自己,嘲讽自己的虚伪、幼稚、胆怯……以及后悔。 可明明从一开始就将常姞拒之门外的人——是她苏莳自己。 于是,她又想起那句话——“苏莳,你会后悔的。” 她体内的后遗症又再一次扩散开来。 所以她会后悔什么?后悔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勇气去走进爱吗? - 隔天,苏莳打开门时,发现门口放着一盆被养得很好看的风信子盆栽。 淡紫色的花朵恍若一个个被春天捏造出来的小喇叭,朝着她吹起一首缄默的乐章。 顿时,欣欣向荣、盎然开放的风信子盆栽取代了苏莳记忆里那盆枯萎的、垂落着细茎的风信子。 盆栽上放在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写给苏莳的一封信》。苏莳愣了许久,才带着难以言明的复杂心情打开了这封信。 第42章 再见还是再次相见。 亲爱的苏莳: 我亲爱的姐姐。 展信安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将知道这是我对你的祝福,也是我对你的告别。所以,请允许我在这封信里继续称呼你为姐姐吧。 很感谢,我曾经痛恨的春天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明媚起来。我不可否认的是,和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是我迄今所拥有的最美好的时光。 姐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第一句情诗吗——“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荒野里,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我很庆幸对你说出了这句情诗,很庆幸因为这句情诗这个春天我们不再平行。 姐姐,我记得那一天我和你说过,倘若有一天你可以回应我的爱意了,我会和你讲述我是如何爱上你的,那是一个漫长而并不浪漫的故事。 但很可惜你没有爱上我,也很遗憾在你爱上我之前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原谅我只能以这种形式告诉你答案。 所谓漫长的故事其实并不漫长,甚至短暂到只有一瞬间,那就是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 第42章 就像歌曲《两棵永恒的树》里唱:“动心是一瞬难忘。” 就像《鳄鱼笔记》一书中写的那般:“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 如此狂热而汹涌的爱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从我见到你的那个黄昏起—— 姐姐,在我十六岁痛苦不堪的生日里,只有你为我擦掉脸上的污渍,为我献上礼物与祝福。只有你,在破陋的巷子里逆着烈焰般的黄昏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是你点燃了我内心深处那簇名为“爱意”的火焰,是它灼热了我,一次次地在冰冷的岁月里温暖着我的灵魂。 于是,凭着这股爱意我为你写下一首又一首的情诗,直到它们从无人问津的时光里浮出水面,直到它们有幸被你倾听。 姐姐,爱上你之前,我本以为我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爱了。因为我的生命本就是一场爱的缺席。我痛恨着我生命中的大部分事物,它们像盐水一般浇在我受伤的伤口,让我长久地感受着这种疼痛。 可是我遇到了你,你让我重新拥有了对这个世界的相信,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存在,相信这个世界爱的存在。所以“相信”这个词变成我生命中重要的命题,我带着这种“相信”走过规训与谎言堆砌的道路,我带着这种“相信”向你走来。 可是姐姐,我爱你,我愿意用我笨拙的脚步一步步地去走向你,我愿意掏出我敏感的灵魂去献予你。我愿意将我认为浪漫的一切都献给你,情诗也好,风信子花束也罢,它们都是我传播爱的载体。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笨拙而真诚的爱,仅此而已。 在过往的相处中,我能捕捉到你对我蜕变时的鼓舞,我能感受到你清冷的皮囊下有一颗温柔细腻的灵魂。 我无法做到不去爱你,也在这一过程中越来越做不到不去期待你的爱。哪怕注定求而不得,我也想试试。 哪怕注定求而不得,我也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我和你拥有了很多我曾经不敢遐想的美好回忆。我是带着爱来到你身边的,也是带着爱离开的。 姐姐,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3月21日,我似跨过了颠倒的时空,在一个明媚的春日为你念出了第一句我为你而写的情诗。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3月23日,我第一次给你送了花,是你喜欢的风信子花束,在此之后我又给你送了一束又一束的风信子。感谢你没有任凭它们枯萎后将其丢弃,而是将它们晒成干花再用树脂制作成艺术品,挂在你房屋的墙上。 随着墙上的风信子干花越来越多,你调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一只风信子花妖,活在被风信子花包围的世界里。我回道,是的,你的世界已经开始被我包围了。话虽如此,但是我的内心清晰地知晓这并不可能。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3月24日,我第一次睡醒之后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旁边的你,就一场像不真实的梦落在我的眼里。就像我某天夜里写下的那句——“姐姐,当我与遥远的月亮四目相对时,我曾幻想过明天醒来时能拥抱你。”而你真的给我了一个穿透梦境的拥抱。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3月25日,我在你的后背上画下一簇绽放的风信子,我说我画下的是重生的爱,也是崭新的爱。我在你的后背上落下一个吻,说,这就是我的爱。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3月27日,你送给我一条亲自设计的风信子项链,并将其挂在我脖子上。你说风信子还有一个花语是恒久不变的美,于是你在群山之巅处祝福我灵魂自由而美丽,拥有恒久不变的美。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5月20日,你陪我来到了在梦境中才浮现的金色戈壁,我们在被流放的季风中互赠祝福,一起透过天文望远镜眺望同一片星辰。你看着如此美丽的星辰,却说我是自己的宇宙,美丽的宇宙。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6月12日,我领取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关于绘画的奖杯,当我拿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时我感觉很恍惚,当我看到台下手捧鲜花的你也很恍惚。 而从那之后的一切都让我更恍惚,恍惚得像一个个轻盈的泡泡,飘荡在我们之间。你每给出一个筹码就会压破一个泡泡。在你的帮助下,我一步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利,可我们之间却堆积了越来越多的筹码。 姐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天性骄傲又倔强的人,不想让我在这段关系里吃亏,又给予不了我爱的回应,只能给予我更多的帮助和资源。 其实我很感谢你,是你帮助我一步步地尽往远处走。但我又常常因为爱你,而为眼前的这一切感到痛苦。但我又时常看着眼前被你推过来的筹码,而怀疑眼前的一切就是我想要的吗。如果从商人的利益角度看,我确实是不识好歹。 金色戈壁上,你说“现在是属于假情人的时间”,我会痛苦;听到别人同样叫亲昵地叫你“姐姐”,我会痛苦;我一想到终有一日你会结束这段虚无缥缈的关系,让我离开你身边,我会痛苦;我看着自己的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筹码,我会因猜疑自己的爱变得不纯粹而痛苦…… 而我没有资格向和你说出我的痛苦,直到此时,我才有资格掏出我的痛苦给你看,直到此时,我才有勇气去和你裸露我真实的一切。 我曾以为我的爱是无关回应的,只需要被你看到就足够了。但很抱歉,为了我所恐惧的、所痛苦的、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到来的一切,我还是选择了先一步退出。 姐姐,其实我还有很多情诗没来得及念给你听,我为你而写的情诗远比我想象中的多。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有很多首情诗被你倾听到了。 所以,我很感谢你,感谢你愿意聆听我藏匿了许久的爱意与秘密。 姐姐,你送给我的风信子吊坠会永远地陪伴我的生命,很感谢你教会我关于风信子的一个新的花语,那就是“恒久不变的美”。那是你给予我的祝福,也是你教给我的对自我的爱。 所以,我现在要去追逐对自我的爱了。 姐姐,我会追逐你,但不会一直追逐你。因为我也想从痛苦的漩涡里走出来,去看看漩涡之外的世界。 姐姐,我亲爱的姐姐,我始终相信这么好的你会值得很多很多的爱,也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很感谢你陪我度过这段美丽的时光。 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而最后的最后,苏老师,我们缘尽于此,就此不见。 你的学生,常姞留笔。 2021年12月31日。 - 而当苏莳收到这封信时,常姞已经坐上了去往白镇的列车。当列车进入黝黑的隧道时,她看着情诗系统里剩下的生命值——1144天。 她看着剩下的生命值,念出来的却是和苏莳相处的时间:“286天。” 常姞其实并不恐惧她的生命再次变成一个倒计时,于她而言,这段时间本就是生命对她的眷恋。她只是恐惧她的爱会因被痛苦裹挟、被筹码抵押而变得不纯粹,从而变得不像自己。 于是,她离开了苏莳,坐上了前往白镇的列车。她决定去看看雪山,去看看宇宙中纯粹而美好的一些事物。 她翕动的唇瓣无声地触碰着,碰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她侧过头看向车窗,玻璃窗上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她眼底的泪光,而她模模糊糊地看到窗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 于是,她看到了过去某一天她躺在苏莳的膝盖上,静静地用指尖缠绕着她垂落的一缕银发。 苏莳蓦然放下了手中那本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集,问她的名字为什么是常姞? 常姞陷入了沉默。《集韵》中提及“姞,谨也。”她想起母亲的答案是想让她拥有循规蹈矩的、谨慎的一生。 常姞不喜欢这个答案。她撑起身子凑到苏莳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姐姐,那你觉得常姞这个名字是什么含义?” 苏莳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随后轻轻地笑了,说:“常姞,是一种希望,那种希望是你身上温润向上的力量,那是一种很美好的力量。常姞,那就是你。” 再接着,苏莳用手指勾出常姞系在脖颈上的风信子项链,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亲了亲常姞的嘴角,清冷的眼睛里掺杂着几分柔和,说:“常姞,也是恒久不变的美。” …… 列车又穿过一个黝黑的隧道,明亮的天光洒在常姞的眼睛上,她迎着这束光无声地翕动着唇瓣: “再见,姐姐。” “姐姐”这个融入到她生命里的母语,早已变成了她的血液,她的骨头,变成她需要耗尽很大的力气才能剜下来的一切。 说完之后,常姞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感受到眼尾的泪水和玻璃窗一样冰冷。 但此刻的常姞未曾想到的是,她坐上这趟列车前和苏莳说的再见,其实是列车抵达终点后的再次相见。 - 后来,苏莳问她为什么会选择留下一封信后踏上去往雪山的列车。 第43章 常姞说她放假后在宿舍收拾完行李时才想起自己无处可去,她有些落寞地站在宿舍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天空。那一刻,她问自己最想在这一片天空望到什么,答案是——雪山。 她遥想着日光照耀下的雪山,皑皑的银光闪烁,纯粹美好得像她想要去走进的一场梦。 于是,常姞当即买了去白镇的车票。 常姞抵达站点后,距离她要去的古镇还有十几公里。常姞刚打开手机想要打车,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女生问她:“你是要去哪个古镇?” “去白镇。”常姞侧眼看去,对方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她看不清脸,但能察觉到对方比她大不了多少。 “那很巧,我也是去白镇,需要一起拼车吗?”看出常姞的顾虑,女生摘下了墨镜,露出和春天一样明媚的笑容,“你来白镇干什么?我是过来采景的。” “我没有特意的目的,只是来送给自己一个旅程。”常姞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厚重的云一朵推搡着另一朵,即将奔赴下一片天空。 和常姞搭话的女生是裴春又,她是娱乐圈的新锐导演,她最近观察了娱乐圈的综艺现状,发现关于女性视角的综艺其实很少。 于是,她萌生了一个做全女综艺的想法,她希望这个综艺是温暖、自由但又热烈的。因此,她带着做一档文艺女青年旅游综艺的构思开始了一场一个人的旅行,她希望在旅行中去完善自己的综艺策划并寻找合适的素人嘉宾。 而这一趟她的目的地是白镇,那是一个伫立在雪山下的美丽小镇,轻盈宁静得宛如窝在雪山旁边的一朵轻云。 从她踏上这趟通往白镇的列车起,她就注意到同车厢的常姞。她坐在窗旁,望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气质澄澈、温和并夹杂着一丝忧郁,很像一株蓝雪花。 接着,裴春又才想起她见过常姞,在春天杯的颁奖典礼上。她很喜欢常姞画的那幅作品《春日钟表》,构思奇特而细腻,色彩绮丽而生动。 恰好裴春又想邀请一下合适的素人来参加自己策划的综艺节目,于是她看着常姞起了心思,一出站台就主动和常姞搭讪了。 她朝常姞伸出了手,笑着说:“认识一下吧,我是裴春又。” 裴春又这个名字让常姞感到有些许熟悉,但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将目光落在裴春又身上,裴春又剪着齐耳短发,干净利落,眼里藏着自然的野性,笑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明亮的。 看到裴春又很容易让她联想到一些生机盎然的事物,比如阿尔的太阳,比如碧连天的草地,又比如太阳照耀下银光皑皑的雪山。 常姞收回了目光,握住了裴春又伸过来的手:“你好,我是常姞。” 此时的裴春又没想到世界会那么小,小到一次偶然的邀请就会让她和路滟久别重逢。而当她以后回头看时,不禁感叹人生有时确实是一场轮回的春天。 裴春又和常姞一起在高铁站拼车过去白镇,她们入住了一家环境清雅的民宿。房间是雪山观景房,在房间里就能透过透明玻璃窗遥遥地看见雪山的容貌。 常姞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雪山,与自然进行一场美丽的对望,而她在对望中久违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平静。 在这样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时刻,她很想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记录一下她所看到的世界。 于是,常姞拿起画板和画笔走到民宿旁边的街道旁,架起支架和画板便开始作画。她画下古镇古朴的街道,而街道的尽头是美丽的雪山。 常姞画完时,恰好是黄昏,她抬头看见余晖洒在雪顶之上,像颜料一样给雪山上了色。蓦然,常姞看着这一幕笑了,她调了一个橙黄色的颜色点缀在她画的雪山上。 最后,她在画纸的空白处留笔: “这是2022年1月1日,常姞所看到的雪山。” 在旁边安静看着常姞绘画的裴春又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你的画作很有你自己独特的风格。” 常姞一边将作画工具收拾起来,一边回答裴春又的问题:“谢谢,不过我有点好奇你看到的是什么风格。” “你的画风很奇特,但是又充满了生命的神性……”裴春又看着常姞的画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觉得常姞确实很适合参加她在筹备的综艺节目。她相信一个灵魂柔和、对生命具有独特感知的青年画家会给自己的旅行综艺注入一些不一样的力量。 于是,裴春又向常姞抛出了橄榄枝:“我是一名综艺导演,最近在筹备一档文艺女青年的旅游综艺,综艺名是《她们属于远方》,我觉得你很适合。所以想邀请你参加我的节目,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常姞决定离开苏莳并送给自己一段旅程之后,也中断了情诗系统的任务,她现在的生命值还有1144天。 重活一世,所有的时光于她而言都是恩赐。常姞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去参与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事物里。 裴春又提出的这个文艺女青年旅游综艺的邀请无疑是一个令常姞心动的邀请,她对这个节目的构思表示了赞赏:“她们属于远方,我喜欢这个主题。” “既然你感兴趣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边聊一下?” 裴春又和常姞聊得很投缘,她们从白镇的街道上一直漫步到一家清吧,调酒师给她们推荐店里低酒精偏甜口的酒。 她们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到清吧里的驻唱歌手正在闭着眼睛深情地唱着关于爱情的民谣歌曲:“亲爱的蒂阿瑞,我跨过这辽阔的世间,仍想回头看看你啊……你是悬挂在我生命里的太阳,陪我度过又一个朝阳。” 酒精和音乐总是很容易放大一个人的感官和情绪,它会让人开始回忆,再让人充满回忆。 常姞又想起了苏莳。她在想当她跨过这辽阔的世间后,仍会想回头看看苏莳,看她的容颜如何变化,看她的银色长发如何飘扬,看她眼里的河湾如何美丽地流淌。 就像歌词里提到的蒂阿瑞。蒂阿瑞是塔希提岛上一种香气四溢的白花。传言说,只要这种花香进入过你的鼻尖,即便走得再远,终究会被吸引到塔希提。 正如她一次次地出走,却又一次次地被收拾吸引。 离开苏莳之后,常姞依旧无法忽略身体里那些隐秘的疼痛。回忆就像路旁野蛮生长的鬼针草,不经意就会粘了她一身,怎么拔也拔不完。 她走在异乡陌生的路上,却恍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熟悉的回忆上,让她的心为之疼痛。 恍惚间她明白了“坠入爱河”的另一个写法为何是“走上海盗船的踏板”,而她的心告诉自己,她是心甘情愿走上去的。 她深知所有的风险,深知她会为苏莳流下无用的眼泪,深知单向的喜欢本身就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只是因为喜欢,所以她甘愿沉沦。 常姞喝着酒,迷迷糊糊地她想起每次看向苏莳的眼睛,都觉得她像一只狐狸,舔舐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露出蓬松的笑意,那般地游刃有余,将她衬托得更加局促不安。她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猎物,灵魂在泣血流泪,发出无措的呜咽。 于是,常姞突然很难过。因为听到这首歌,因为她在距离苏莳1840公里的地方依旧很想她。 裴春又侧眼看向常姞,看到了她在这一时刻裸露出来的伤感和脆弱,裴春又压低声音问她:“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常姞用手转动着酒杯,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摇荡着,如同一片思念的浪潮。 谈到这个话题,裴春又那向来生机勃勃的眼睛也垂落着哀伤:“这真是个伤感的话题,不过我说个更伤感的,我还被我的初恋情人断崖式分手了。” 常姞看到裴春又眼里带着难以释怀的眷恋之情,问道:“那你怪她吗?” “怪过,甚至当初一气之下把她删了,还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裴春又的记忆蓦然被拉了很远,远到她的眼睛也失了焦,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我开始意识到我当初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自我了,后面我反思了自己,如果那时候我去清醒地思考这背后的问题,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两不相见的结局。” “可是人类在面对爱时总是很难保持清醒的,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只要两个人还相爱,那故事的结局就不是be。”这是之前常姞和苏莳一起看电影时,苏莳和她说的话,也是苏莳安慰她的话。 她们聊起缠绵的岁月终抵不过一场遥远的分别,她们聊起人类的爱最庞大也最浅薄。 最后,裴春又宽慰常姞说:“但漫长又短暂的生命里总要去爱点什么,哪怕爱而不得。”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常姞被裴春又一本正经安慰她的样子逗乐了,随后她举起杯子和裴春又干杯:“那我也送你一句话,这短暂的生命需要勇敢去爱,哪怕爱而不得。” 隔着火焰,隔着海洋,隔着不灭的山川,她们都在为爱一个人而痛苦而欢跃。 第44章 “我有点好奇,你的爱人是什么样的?”常姞的酒量一般,她的眼睛也似泡在酒精里,眼神微醺。 “我的爱人她是……”路滟。 裴春又想起路滟在大屏幕上那张妖冶又颓美的脸,想起她在颁奖典礼上漫不经心地接过奖杯,恍若她才是这个世界献上世间的美奖。 裴春又想起在她们曾牵手在无人的街道上散步,蓦然下了一场淅沥的雨。路滟却伸手抚摸着她被雨打湿的脸,那双比雨还空朦的眼睛蛊惑性地看着她,说想和她接吻。于是,她们拥有了一个被雨打湿的吻。 接着,她又想起路滟进娱乐圈前冷漠地和她提了分手,她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好像从不会为了一个人而驻足。 裴春又一边回忆着,一边一字一句地描述着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一个美丽又危险,慵懒又野心勃勃,坦荡又撩人的女人,她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玫瑰,是我念念不忘的爱人……” 常姞也撑起手靠在桌子上,捧着自己的脸细细地想着苏莳:“我爱的人,她看起来不近人情,像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但是走近她之后就会发现她清冷的皮囊下温柔而细腻、有着不为人知的可爱……” 常姞想着笑着又浅浅地笑了。不知为何,她想起某一次她和苏莳一起下厨,苏莳一时兴起做了一道苦瓜炒蛋,做完之后常姞尝了一口,沉默了三秒和苏莳说了好吃。于是,苏莳也跟着尝了一口,随后苦着脸捏起常姞的脸颊,问她为什么要骗她吃这么难吃的食物。 常姞没见过苏莳苦着脸的神情,像一个可爱的苦瓜,很是生动。于是,常姞看着这样子的苏莳情不自禁地笑了。 此时此刻的常姞也笑了,恰好清吧里晃动的黄色光线落在她和裴春又的脸上,灯光的形状是月牙形状,就像她们的脸上长了一个月亮。 蓦然,她们看着彼此脸上的月亮柔和地笑着,带着回忆感的悲伤气氛一扫而尽。裴春又很喜欢留影纪念,她拉着常姞拍了一张合照,发在了朋友圈。 文案是:“今天遇到一个像月亮一样的朋友,聊着聊着我们的面庞上也升起了一个月亮。” 这条朋友圈发出不久后,裴春又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发消息的人是苏莳。 裴春又点开一看。 “春又,你现在和常姞在一起?” 第43章 “嗯?怎么不叫姐姐了?” 偏移的日光落进苏莳的眼底,她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常姞留下的这封信。 直到看完结尾那句“最后的最后,苏老师,我们缘尽于此,就从不见”时,苏莳不禁捏紧了纸张,眼睛像被海风吹干的盐粒,带着难捱的涩意。 她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过了许久,她像那个遥远的午后一样,将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盆风信子盆栽上,但和回忆中破败的模样不一样的是,常姞送的那盆水仙子却是在日光下肆意地生长。 阳光洒在那盆风信子上,照得那盆风信子愈发明亮。 苏莳看着眼前的风信子花瓣随风摇动着,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水波。记忆也在缓慢流淌着,她想起每一次常姞手捧着鲜花为她而来时的模样。 但苏莳确实没有想到常姞真的会为她养了一盆风信子。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摸上那光中的花瓣,对着眼前风信子花瓣戳了两下,低声吐出一句: “骗子,谁说好要和你再见了……” 接着苏莳又在心里问自己—— “爱是什么?”她爱常姞吗? 爱是枯萎的风信子还是绽放的风信子吗? 爱是春日樱桃,是夏日美酒,是美好与沉醉的共存吗? 爱是她此时面对别离的痛苦和醒悟吗? 苏莳陷入了一场巨大的迷惘里,情爱这张铺张迷离的大网从她内心深处开始编织起来,直至将她笼罩在原地。 当下猛烈的情绪越过她的理智,淹没了她以往对爱的反抗、恐惧与否定。 但与此同时,她开始认识到——“爱从不知晓自己的深度,直到别离的时刻。” 苏莳拿起那盆风信子,将其摆放在阳台上,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之后她下意识就想要发给常姞,但当苏莳打开和常姞的聊天框时,才又一次意识到她们的聊天对话停留在12.13日。 她们虚无缥缈的关系结束的那天。 于是,苏莳又默默地退出聊天画面,自嘲地笑着,她现在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延续她们的交流呢? 时间一点点地晃悠着,还有最后半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苏莳拿着酒杯站在阳台上,冬夜的风揉乱了她的长发,她的目光落入远方的天空,被无尽的黑暗淹没,不知所踪。 还有最后半个小时,这片黝黑的天空就会变得五彩缤纷。就会变成她和常姞在金色戈壁看到的那般——一束束多彩的烟花在她们身后绽放,常姞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于是,她们的第一张合照定格在这一刻。 斑斓的光影落在常姞的眼里,她说她有点贪心,她想要苏莳以后看到这张合照就会想起她,想起这个吻,想起更多关于她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苏莳即使没有看到那张照片也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和烟花一样转瞬即逝的吻,想起和烟花一样消失在她眼前的她。 零点时刻,当烟花在苏莳的眼前燃放之时,她点开了朋友圈,随即就看到了常姞出现在她的目光里。 明晃晃的月牙形状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就像是一轮从她的身体内升起的月亮。 苏莳的指尖隔着屏幕触碰在她脸上的月牙上。 发这条朋友圈的人是裴春又,她想起裴春又最近在筹谋一档全女旅行综艺,于是苏莳思量着和裴春又发了一条消息:“春又,常姞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裴春又收到苏莳的这条消息后,有些错愕地联想到常姞正在和她说的那个爱而不得的人或许就是苏莳。 裴春又侧眼看向常姞,看到她正托着腮在遐想着什么。裴春又佯装不经意地探过头问她:“你喜欢的人是什么职业的,也是画家吗?” 常姞没有起疑,顺势回道:“她是一个知名设计师,也是我的绘画指导老师。” 当即裴春又就确认常姞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苏莳,那倘若苏莳对常姞无意的话,为什么会看到她和常姞的合照就立即来问自己。 裴春又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回道:“对的苏莳姐,我过来白镇采景,刚好在这里和她偶遇。我觉得常姞很适合我正在筹备的综艺节目,所以我邀请了她参加我的节目,她答应了。” 自我感觉看透一切的裴春又问了一句:“苏莳姐对我的综艺节目感兴趣吗?要不要接受我的邀约?” 不出裴春又的预料,苏莳当下就接受了她的邀约。末了,她看到苏莳又补了一句说,“你先别告诉她,我怕她为了躲我,又跑了。路滟回国了,作为回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向她举荐你的节目。” 裴春又疑惑地看向旁边面露悲伤的常姞,心里连发三个感叹号:“不是,到底是谁在爱而不得啊!!!” 于是,她拦住了常姞喝酒的动作,蓦然说了一句让常姞一头雾水的话。 “别喝了,你的爱就快从天而降了。” 常姞:“???” - 2022年一月一日的凌晨。 苏莳的眼底染上了醉意,却潋滟着一束束潮湿的烟花,带着燃放的期翼。 她手握着玻璃杯和鱼缸碰了一下,对着鱼缸里那条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斗鱼轻笑着说:“情诗,新年快乐,我要去找她了。” “去找那个把你带到我面前的人。” 是的,苏莳要去找常姞了,去找那个曾被她拒之门外的爱人。 她的爱人在距离自己1840公里的地方。 她要去那里,带她的爱人回来。 -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裴春又制定好了嘉宾名单,除常姞之外还有设计师苏莳、顶流女星路滟、小众民谣歌手边水琼、知名小说家陈春绿、心理研究专家时桃。 投资商看到了路滟参加该节目录制的消息后很多都来主动投资,于是,《她们属于远方》的节目组很快就凑满了赞助费用,节目录制也提上了日程。 裴春又最终将旅程的出发点定在了白镇,她眺望着远处圣洁美丽的雪山想道:“雪山会见证她们的出发,她们的远行。” 二月一日,全女旅行综艺《她们属于远方》正式开始录制。 节目刚开始录制,常姞就收到了节目组分发的任务卡,她需要根据卡片上的线索去寻找一位同行的嘉宾。 卡片上写着:“拥抱是传递情感的互动与表达,冬日的拥抱炽热而温暖,请前往一个拥有无数拥抱的地方,你所寻找的人就在那里。” 常姞从卡片上的文字信息中提炼出“拥抱”这个关键词,但是她对于这个目的地在哪里还是没有什么思绪。 第45章 于是,她又看到了卡片下的文字提示。“街道上有放置任务箱,嘉宾可以在任务箱里抽取任务,通过做任务的方式去获取相应的线索。” 常姞带着卡片在街道上寻找任务箱,很快她就在一个老旧文具店的门口找到了任务箱。 她抽取到的任务是给一个路人小女孩免费画一幅人物画,画完把画作送给对方,并和她拥抱,任务完成后即可获取线索。 常姞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画本和笔,恰好看到一个估摸着八岁的小女孩在文具店买了一张卡通贴纸后走了出来。 常姞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蹲下来和她说话:“小朋友,你好可爱,我是学画画的,请问我能帮你画一幅画吗?就在这里,不用去别的地方。可以吗?” 小女孩玲子看着常姞一会儿,眼里尽是澄澈的童真,她笑着说:“可以,你好漂亮啊姐姐。”她扎着两个彩色小辫子,笑起来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的两个梨涡。 “谢谢,你也很漂亮。”常姞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垂落时她看到玲子手里拿着一张花朵图案的贴纸,突发奇想地问道,“我挑一个贴纸贴在你的脸上,可以吗?” 看到玲子点头后,常姞撕下那朵向日葵贴在她的脸颊上,接着常姞拿出画笔在纸上画下一幅关于玲子的人物速写画。 画中的小女孩童真洋溢,和她脸上的那朵向日葵一样欣欣向荣。 常姞画完之后把画送给小女孩,并伸手和她拥抱。 雪山脚下,宁静的古镇上,常姞在和这位一面之缘的小朋友拥抱时对她说了一句话:“玲子,你是灿烂的花,会灿烂地活着。” 她祝她昂扬,祝她向荣,祝她一生灿烂。这是常姞由衷献上的美好祝福。 任务完成后,常姞也成功地获取她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镇上的一个小型美术馆,展馆里设有一个以“拥抱”为主题的展厅,而她要寻找的嘉宾就在那里。 常姞跟随着地图的指引找到了古镇上的美术馆,这里的美术馆也是那般的朴实和随意,门口没有工作人员,人流不多,游客自如地参观着。 常姞在展厅里穿梭着,寻找着她此次的任务嘉宾。蓦然,常姞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熟悉的声音。 “你是在找我吧,常姞。” 春日早已远去,美术馆外的花树也早已凋敝。常姞却一回头就看到了苏莳,银色长发,面庞清冷。展厅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而她一如记忆般明亮,一如记忆般令常姞心神动荡。 直到后来,常姞发觉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她所有的选择都在带着她走向苏莳。包括她的离开,也是在带着她走向苏莳。 而此时此刻的常姞没有想到会在节目里见到苏莳,时隔一个多月未见,她依旧无法掩盖着内心深处的悸动与失控,依旧无法克制自己再次见到苏莳时汹涌澎湃的情感。 “姐姐”二字在她的咽喉处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常姞想起她们关系破碎的那天,苏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声说了一句话——“常姞,那从此以后,你也别叫我姐姐了,毕竟你不想和我谈交易,而是想和我维持纯粹的师生关系,不是吗?” 想到这,常姞的情绪又像一朵被泡发的木耳,肿胀地漂浮着,疼痛一点点地延伸开来。 她疏离地和苏莳打着招呼:“你好,苏老师。” 苏莳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常姞,目光里带着难以言述的眷恋之意,细细描摹着常姞的面庞,末了,苏莳轻轻地笑了。 “嗯?怎么不叫姐姐了?” “就那么听我的话吗?可是常姞,我也会有说完就后悔的时候。” 第44章 爱的形状是旋转。 常姞听到苏莳的话后有些怔愣地看着苏莳,记忆一瞬间就被带回了她和苏莳之间那些极尽缠绵的岁月。 她曾一遍遍地在苏莳耳边叫她“姐姐”,在她的身前,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下,一遍又一遍。 一个多月之前,常姞听到苏莳说出那句话时以为自己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唤她“姐姐”了,然而常姞却在此时听到了苏莳的后悔,听到了苏莳依旧想让她叫她姐姐。 常姞不知道她藏在长发下耳尖悄悄地红了,就像藏匿在枝头处的樱桃。常姞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正氤氲着一层湿意,以至于她看到苏莳,就像看到日光照耀下的海面。 但与此同时,常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苏莳,毕竟她们上一次见面确实太过于不欢而散。 她们望着彼此,陷入了沉默,却谁也不挪开目光。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节目组说了新的任务:“在这个主题名为“拥抱”的展厅里,每一个到来的参观者都会在此处留下一个拥抱。欢迎你们成功地找到了同行的嘉宾,请在拥抱展厅给彼此一个拥抱作为你们的见面礼吧。” 常姞没想到会和苏莳这么快相逢,更没想到重逢后的故事走向会如此地超出她的想象—— 见面后苏莳问她为什么不叫姐姐了,见面后节目组就要求她和苏莳拥抱了。 正当常姞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时,苏莳已经迎着光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垂眸看着常姞的面庞,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伸出手臂将她轻轻地揽在自己的怀里。 久违的拥抱,久违的气息。 那熟悉的风信子气息就这样将常姞包裹起来,瞬间抚平了她的忐忑,她的不安,她内心深处那座缄默喷薄着的火山。 苏莳静静地拥抱着常姞,感受着她们的温度再次在彼此之间流淌着。苏莳适时地想起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说:“只要还爱着,一定会在某一刻,以温柔的姿势拥抱你,和你重逢。” 常姞僵硬着身子,想起她之间在酒馆里听到民谣歌手在唱蒂阿瑞。常姞想:“苏莳就是她的蒂阿瑞,当她的气息流过她的生命时,无论她走到何处,都会一遍遍地被她所吸引。” 比如重逢的此时。 当苏莳收回手时,她听到耳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姐姐。” 后来,节目播出后常姞这一声很小声的“姐姐”被录进节目里,让很多观众因为这个细节从而磕上了常姞和苏莳的cp。 常姞离开苏莳的怀抱后依旧凝视着苏莳的面庞,她看着眼前的苏莳时感到了浓厚的不真实感。 她有很多的话想问苏莳,比如问她看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吗,比如问她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又比如问她为什么要说自己后悔了…… 但不远处的摄像头正在拍下她们的一举一动,最终常姞什么都没说出口。 “恭喜你们成功找到同行的嘉宾,现在请来领取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卡。” 苏莳上前接过卡片,念起卡片上的内容:“命运使你们在这里拥抱,每一个拥抱都是真实的温度。请用一台拍立得去记录下十六张拥抱的照片,并将这些照片粘贴起了,完成一个以拥抱为主题的群像作品。” 于是,常姞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拍立得,和苏莳一起去寻找任务目标。 苏莳侧眼看向常姞,眉目温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走到她的面前,然后慢慢来。” 苏莳看到常姞还有些怔愣的模样,拿着任务卡在她眼前扬了扬,和她说:“常姞,我们先一起去做任务吧。” “好。”常姞和苏莳并行走在异乡的街道上,她依旧觉得这一切神奇且荒谬,她耗费了那么大的勇气和苏莳告别,来到了距离海城1840公里的这里。 她跨越千里来到这里,却又在这里与苏莳重逢。 她们行走之时,看到了一对特别的母女,一个母亲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儿,母女二人停驻在古镇的街道上,眺望着远处美丽的雪山。 日光照耀在她们身上,就像一帧富有故事感的电影画面。 常姞和苏莳相视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走到她们身边,询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可以帮你们拍一张照片吗?我们收集一些关于拥抱的照片。” “可以呀,我刚好想找一下路人帮我们拍一下照。”见状,母亲很亲切地回应道。她散着一袭柔顺的长发,瘦削的躯体却似藏着一股柔和而磅礴的力量。 苏莳拿起摄像头对准她们时,看到她们在镜头下有些紧张,于是苏莳开口随意地她们聊天:“可以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旅游吗?” 母亲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儿,目光柔和如水:“因为我想带她看看雪山。我曾经告诉过我的女儿,哪怕她再也无法站立,但是没关系,我会带着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让她的轮椅在大地上留下属于她的划痕。” 苏莳在此时联想起她曾经读过的一句话——“宇宙将有我的划痕。” 而这个母亲,她选择将自己和女儿一起融和成一道宇宙的划痕。 苏莳听得心头很是触动,她语气笃定地回应道:“我相信,会有更多地方留下你们美丽的划痕。” 第46章 闻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脸上紧张的神情松缓了下来,她面目柔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爱会让残缺的生命重新疯长出血肉,爱会让生命重塑完整的骨骼。 就在这时,苏莳按下拍立得的快门,照片定格在母亲弯腰抱住轮椅上的女儿的那一刻,而她们的背景是圣洁的雪山。 苏莳拍了两张,一张送给这对母女作为这段旅程的留影。 即使常姞自诩她的生命是一场爱的缺席,也会看着这一幕为亲情之间那种深刻的羁绊而感到感动。 这种感动源于她庆幸这个女儿拥有一个绝对爱她的母亲。所以在她的世界崩塌之时,会有人用爱意在她生命的废墟之上为她重新建立一座城堡。 挥手和这对母女告别后,苏莳担心常姞会联想起一些过去的遭遇,从而影响心情,于是她在路边买了一个糖画递给常姞。 因为她知道常姞喜欢吃甜食。 “谢谢。”常姞接了过去,看到糖画是线条小狗的形状之后,她想起苏莳曾说过自己像一只潦草小狗,不禁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又是潦草小狗?” 闻言,苏莳反应了一会,才失笑道:“哪有,明明是漂亮小狗。” 常姞说完就愣住了,听完苏莳的话更愣住,只是沉默地咀嚼着手中的糖画。甜意在她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她悄悄用余光看向苏莳。 思绪也像手中这个黏腻的糖画一样。她搞不懂苏莳,也搞不懂自己。 她们沿着路边缓慢地散步,恰好看到一家很特别的木雕店,好奇地进去看了一下。 常姞看到店铺里的雕塑都是一些人和动物,甚至还雕了同一个人不同年龄段的雕塑。 店主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面目慈祥,眼神悲悯。她走过来抚摸着雕塑说:“我的一生都在享受雕琢的过程,店里的每一件雕刻品都是她过往生命里的记录。” 接着,老奶奶和她们分享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雕刻品,雕的是她年轻时候的自己,她看着那个雕像时眼里就会充满回忆。 她的记忆会逐渐衰退,但雕像会永远提醒着她——她也曾淌过年轻的河流。 这一幕让常姞很是触动,她问老奶奶:“奶奶,你可以和这个雕像拥抱一下吗?我想给你和她拍个照。” 日光昏沉地流淌在这堆满各种雕刻品的屋内,常姞拿着拍立得拍下年迈的老奶奶和她的雕塑拥抱在一起的瞬间。 当拍下的照片逐渐变得清晰时,常姞才看到照片里老奶奶的一滴眼泪落在那座人物雕像的眼边,恍若是她怀中的雕像在为她流下生命的眼泪。 岁月也不过是一滴眼泪,从一个人的生命里生长出来,流经她的身体,最终融入大地,就此不见。 临别之时,苏莳买了老奶奶雕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在出门之后将其递给常姞:“送给你,刚才在店里看到就觉得你会喜欢。” 常姞看着苏莳递过来的那只小猫雕塑,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苏莳之前很喜欢像挠一只小猫那样挠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她,最后说她真可爱。 见到苏莳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出常姞过往关于她们的回忆。不过,常姞确实很喜欢这个小猫雕塑,她接过苏莳递过来的那个小猫木雕,和她说了声:“谢谢。” 常姞想,她已经搞不懂苏莳了。跨越千里出现在有她的综艺节目上,主动和她拥抱,现在还送她礼物。常姞的心里其实有一个答案,只是她没有勇气去相信这个答案。 她们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老奶奶叫住了她们。她们刚停下脚步,手里就被老奶奶各塞了一个雕塑品。 她们低头一看是半个海螺形状的雕塑,上面的花纹很漂亮,并用绳索串成了项链的形状,而将她们手中的海螺拼在一起就会变成一个完整的海螺。 “我会挑选一些雕塑品送给有缘人,这个雕塑很适合你们。传说中,爱神阿佛洛狄忒从海沫中诞生时踏着贝壳,因此海螺被赋予“爱与美的诞生”之意。” 接着,老奶奶又看着她们笑着说,“孩子,螺旋结构没有终点,爱也可以是螺旋形状。” 如果你的爱是螺旋形状,那么你终其一生也无法将其耗尽。你会活在爱里,永无止境。常姞听出了老奶奶的题外话。 “谢谢奶奶。”常姞和苏莳收下了这个礼物,将其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坚硬的海螺雕塑挂在她们身上,带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提醒着她们的裂痕与缝合。 接着,她们继续漫步在街道,恰好看到一只橘猫正懒洋洋地趴在石板路上晒太阳,阳光照得它的毛发纯净而明亮,常姞没忍住蹲下身抚摸着它的毛发。 那只橘猫完全不怕生,它那琉璃般的瞳孔看向常姞,随后起身钻进了常姞的怀里,在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着。 常姞连忙抱稳了它,感受到掌心下柔软的生命对她表露出的喜爱,常姞柔和地笑了起来。 这时,苏莳按下快门,记录下常姞与橘猫在阳光下的拥抱。橙黄色的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恍若太阳上升时,美好的事物就会跃出水面。 时光悄然流逝,她们陆陆续续拍了很多照片。她们记录了爱人的拥抱、亲人的拥抱、友人的拥抱,陌生人的拥抱、人与艺术的拥抱、人与自然的拥抱、人与动物的拥抱…… 她们的进展很是顺利,很快就剩下最后一张照片了。 就在常姞环顾四周寻找拍摄对象时,身后的苏莳蓦然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凑在她的耳边问她:“常姞,最后一张照片,我想记录一*下你和我的拥抱,可以吗?” 当苏莳的手落在常姞身上时,常姞的身体就已经僵硬住,内心慌乱的心跳声告诉她——苏莳是她生命里注定会爱上的人,是她一次次无法拒绝的人,是她一经被触碰时灵魂就会微微颤抖的人。 而她对苏莳的爱就是螺旋形状,不断旋转,又不断上升。 “常姞?你是要拒绝我吗?”苏莳垂着眼眸,语气似示弱一般。 让常姞无法拒绝。 落在肩膀上的掌心并不滚烫,常姞却觉得掌心下的皮肤被烫伤了般。那么灼热,那么的让人无法抗拒,于是,她轻声回应道:“好。” 听到常姞的回应后,苏莳收回了落在常姞肩膀上的手,并拿过常姞手中的拍立得,询问路过的一个女生道:“请问可以帮我们拍一张我们拥抱的照片吗?” 路人的目光流转在她们身上,愉快地答应了:“可以的。” “谢谢。” 待女生接过拍立得后,苏莳牵起常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苏莳低下头,额头抵着常姞的额头,凝视着常姞的眼睛,一只手还落在常姞的后颈上。 苏莳向来清冷的目光此时多了分灼热,让常姞躲避着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 难以言明的爱意在此刻蔓延,也在此刻沉默。 余晖照耀在她们身后的雪山之上,一切景物都波光粼粼,美丽无比。包括她们。 女生按下拍摄键,闪光灯闪烁之时,苏莳抚摸着常姞的后颈轻轻地笑了。她们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恍若可以窥听到彼此的心声。 命运让她们在这里拥抱,命运让她们除了拥有躯体的拥抱外也在渴求着能够拥抱彼此的灵魂。 末了,苏莳收回了手,接过女生递过来的拍立得,和她说了声“谢谢”。 而帮她们拍照的女生则是目光流转在苏莳和常姞之间,离开前还笑着献上一句祝福:“祝你们幸福!” 常姞本来就被苏莳的一个拥抱撩得心神不定,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暗自拽紧了衣摆,脸上悄悄地泛起一层很淡的红晕。 偏偏苏莳还一本正经地对那个女生说了句:“谢谢。” 不过一会,拍立得的照片就变得清晰起来,苏莳将照片递给常姞看。 这是她们此次拍摄任务的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关于雪山之下她们的拥抱——纯粹的、美丽的、让人动心的拥抱。 “喜欢吗?”苏莳的目光落在常姞身上,看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 喜欢的。 她喜欢苏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但常姞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移话题说道:“照片很好看。” 苏莳察觉到常姞的局促与羞涩,不再追问,只是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她们已经成功收集到十六张关于拥抱的照片了,于是,她们用胶水将这些照片都粘合在同一个相框里,组成了一个以“拥抱”为主题的群像作品。 “恭喜你们顺利地完成任务,现在你们可以前往民宿和其她嘉宾汇合。” 常姞和苏莳抵达民宿时,其她嘉宾还没有到场。 窗外的夜色逐渐遮盖住远处的雪山,皎白的雪也在此刻与夜色融为一体。 常姞坐在沙发上看向旁边苏莳,那些未吐露的话语像一张出了故障的音频卡带,迟迟无法发出声音。 第47章 她很想问—— “姐姐,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她也很想问—— “姐姐,你是因为什么而为我而来?” “是因为爱吗?” 第45章 我以为你是带着答案来找我的。 就在苏莳和常姞陷入沉默之时,其她嘉宾也陆续到场了。 节目组介绍了本次参与这次综艺录制的嘉宾,分别是:知名服装设计师苏莳、顶流影后路滟、青年画家常姞、小说家陈春绿、民谣歌手边水琼,心理研究专家时桃。 她们随意地坐在民宿客厅的沙发上,在场的大部分嘉宾都是常姞和苏莳在现实中熟悉或者在网络上熟知的人,所以她们都能很自如地相处。 “这是大家的第一次集体见面,我们准备了一个聊天方式方便大家了解彼此。大家在纸条上写下你想问的一个问题,随后我们通过抽纸条的方式来回答问题。” 节目组给嘉宾们分发纸条和笔,让她们写完后投进纸箱里。 苏莳抽到的纸条上面写的问题是:“你是因为什么来参加这档节目?” 苏莳念着这句话,随后嘴角浅浅地上扬了一下,说:“因为一个人,我是为一个人而来。” “哎,怎么还有故事?”陈春绿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是一个很爱八卦……不是,很爱听故事的小说家。 常姞听到这个答案后,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着,她不知道苏莳说的人是她,还是路滟。在见到路滟之前,常姞确实以为苏莳是为她而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听到这个答案后却是如此飘荡不定。她讨厌自己像猜字迷一样去猜苏莳讲的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但她又克制不住自己会去猜。 常姞藏起思绪,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张纸条,这个问题许是陈春绿问的,她问:“你最喜欢什么文学体裁?为什么最喜欢这个体裁?” 看到这个问题,常姞就像看到了她为苏莳写下一首首不为人知的诗歌的时光。在她的诗歌里,苏莳是她的春日奏曲,是她骨骼上疯长的爱恋,是她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于是,常姞很坦诚地说:“我最喜欢的文学体裁是诗歌,原因是……如果生命是一场被解构的废墟,那么诗歌就是我以浪漫重塑的一座巴别塔。” “在《创世纪》中,巴别塔混乱、残破、未完成态。为什么你觉得诗歌是你以浪漫重塑的巴别塔?”问这个问题的人也是陈春绿。 常姞斟酌了一下言语,回道:“人类的语言系统本就是一座混乱的迷宫,我们在那里捡拾言语,拼凑成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我认为未完成态才是永恒的延续,这意味着我可以一直写下去。就像诗歌永无止境,浪漫永无止境。” “我猜一下……你是不是会写情诗?” “是的。”常姞并非诗人,她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文学爱好者,她只是将诗歌视为她爱意的载体,她这样想着,也这样说着,“我写过很多首情诗。” 接下来轮到了时桃,她抽到的问题是:“让在场的一个人和你分享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时桃读完这个问题后就看向旁边的常姞,说:“常姞在之前的聊天中谈及自己日常生活会写诗,写最多的是情诗,所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常姞和我分享一首情诗?” 她的目光很直白地落在常姞身上,但她只是温婉地笑着,仿佛只是很好奇常姞写的诗歌。 常姞翕动着唇瓣,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就感受到有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带着微凉的温度。 常姞未说出口的话蓦然被堵塞在咽喉里,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个盾牌,却不敢侧过头去看苏莳。 就在这时,她听到苏莳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常姞,你不是说过你的情诗只为我写,也只念给我听吗?” 接着,苏莳又向她凑近了一些,目光像胶水一般粘在她的面庞上。 “你现在是要反悔吗?” 常姞从不反悔。那些她为苏莳而写下的情诗也确实只会为苏莳而念。 因为苏莳的这句话,在场的其余几个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常姞。 常姞顿时如坐针毡,特别是陈春绿的目光,散发着特别强烈的探索欲,似要把她们身上的故事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 常姞顶着看向自己的五束目光佯装淡定地回道:“情诗就算了,不过可以和你分享一首其它类型的诗歌,也是我写的。” 但是,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常姞都没有将手从苏莳的掌心里抽出来。而苏莳也没有收回去,只是随意地搭在常姞的手背上。 听到常姞拒绝了时桃之后,苏莳的心情也变得像一朵蓬松的棉花糖,愉悦的情绪在面庞上融化开来。 …… 今天的节目录制到这里就顺利结束了。 “嘉宾的房间里不会有摄像头,客厅的摄像头也会关闭。大家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随意地度过,不用担心来自暗处的凝视。”裴春又想给予各位嘉宾自由的休息空间,而大家对裴春又及她背后的节目组也很信任的。 工作人员逐渐退了出去,嘉宾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只除了沙发上的苏莳和常姞。 常姞坐着没动,她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神色不明地问苏莳:“你刚才说你是为了一个人而来……那个人是我吗?” 苏莳看向常姞,轻声说道:“是你。” “那你……为什么要为我而来?”常姞侧过头对上了苏莳的目光,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忐忑,也充满了期待。 “因为我发现我……”蓦然,苏莳的咽喉变得生涩起来,言语像一个急刹车的车辆,坚硬地摩擦着她的咽喉。 她想对常姞说——“因为我发现我爱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然而,“爱”这个字像她生命里的一个禁地,让她无法踏及,让她无法将其吐露出来。 苏莳翕动着唇瓣,反复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发出“爱”这个母语的声音。她像得了一场爱的失语症。 于是,她们坐在沙发上,肩挨着肩,手搭着手,却同时陷入了一条填满哑石的河流。。 直到常姞再次唤起她的名字—— “苏莳。” “所以你的答案是沉默吗?” 这是常姞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唤出她的名字,不是“姐姐”,也不是“苏老师”,而是“苏莳”。 苏莳只能艰涩地回道:“对不起。”她的答案不是沉默,只是心理上的创伤再次浮现出来,以一种野蛮的力度将她的答案挤压了下去。 让她难以开口。让她得了一场尚未痊愈的失语症。 常姞就那样侧着头一直看着苏莳,眼睛里燃起的光亮渐渐熄灭了,只剩下一片落寞的晦暗。 “我以为你是带着答案来找我的。” “原来不是啊。” “可是,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你笃定的答案,而不是说不出口的沉默。” 说完,常姞垂眸看着她和苏莳覆在一起的手,停顿了几秒后,常姞将自己的手从苏莳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她站起身,背着苏莳说了一句:“我先回房间了。” 语气比梅雨季的天气还潮湿,带着被打湿后沉重的落寞。 常姞的眼底攀爬上一层苦涩,她想,她不应该对这一天抱有这么大的期待的,不应该觉得苏莳是带着答案来找自己的。 “不就是再被拒绝一次而已吗?没关系的,常姞。”即使常姞如此反复地在心里宽慰着自己,也还是在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刻流下了眼泪。 她的眼泪像盐的结晶,落在脸上时,就会生硬地搁疼她的肌肤,让她的情绪反复咀嚼着咸味的疼痛。 而她无法拒绝,更无法阻止。因为她螺旋结构的爱反反复复地旋转前进,爱会给她带来期待,爱也会给她带来痛苦。 常姞离开之后,只剩下苏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明明光亮的灯光照进了她的眼睛,她却看到了一片无法散去的阴影。 对于苏莳而言,她所有关于“爱”的言语都患了一场疾病,并且久治不愈。 在很早之前,她就得了一场爱的失语症。 郗玥离开之后,苏琴原本的模样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她恨郗玥的背叛,更恨自己对她的爱久久不散。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情绪折磨下,苏琴出现了心理问题,在某些特定时刻就会衍生出她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其实和苏琴一样,年少的苏莳也目睹自己温馨的生活走向分崩离析,这所见证她成长的屋檐逐渐变得沉重,毫不留情地压在她瘦削的脊背上。 十六岁的她看着情绪像阴霾一样的苏琴也想方设法地去安慰过。苏莳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爱的人,但她还是一步步地向苏琴走去,抱住她,安慰她,说爱她。 然而,苏莳却被苏琴推倒在地,地板像冰面,她心情也成了被冰冻起来的冰块。 第48章 苏琴的声音在她心里久久回荡着——“别和我说爱这个字,你们的爱都一样丑陋。” 每当苏莳向母亲吐露对她的爱意时,就会触发母亲的心理创伤,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批判她的爱,否定她的爱,将她的爱视为丑陋的野兽,视为那条流淌着罪恶的长河的源头。河流将她们二人淹没在其中,说不清谁更痛苦。 久而久之,苏莳无法再对任何一个人表露自己的喜爱,包括她的母亲。“爱”这个母语也成了苏莳心里隐形的心理创伤。 于她而言,爱是她体内长久疼痛的恒牙,爱是她无法跨过的寂寥又晦暗的长夏。 苏莳丧气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内心的酸涩在她的体内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水汽会堵塞她的身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以为她可以将心中笃定的答案脱口而出。 她以为她的心理创伤因爱而产生,也会因爱而疗愈。 她以为她终于相信爱,也学会爱了。 可是并没有。 苏莳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恍若上面还残留着常姞留下的温度。 但她知道温度终会消失。 但她知道她心中笃定的答案在现实中是一道栅栏,横跨在她和常姞之间,阻碍她们往前再走近一步。 苏莳痛恨着自己——又一次将常姞拒之门外。 第46章 苏莳,你不要这样。 隔天,她们的旅程是登顶雪山,并在雪山上策划一个独特的主题活动。 “今日的雪山是属于你们的画板,你们的任务是在雪山之上完成一个活动展览,主题不限,时间限时一周。一周之后会有游客前来参观并进行评分。评分分数将决定你们下一趟旅程的旅游资金有多少。” 节目组说完规则之后,她们就开始讨论起来。 路滟率先问出:“那我们要设计一个什么主题的展览?” “突然想到米亚科托写的一句诗——如果你看向我,我会温柔地消融,像火山中的雪。”陈春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接着将画纸展现给大家看,“或许我们不用办固定主题的观点式展览会,而是办一个开放式主题的展览,将问题留给游客,问题就是——爱会像雪一样消融吗?” “爱会像雪一样消融吗?很应景的一个主题。我喜欢这个主题。”苏莳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确定了一个大概的主题之后,她们决定先坐冰川索道上去雪山上面看一看,寻找一下关于展览的灵感。 常姞来到坐索道的地方时就有些头晕,脸上也结上一层雪的苍白。她走到索道的缆车前,看到苏莳和时桃旁边都各留了一个位置。 常姞愣了一下,避开了苏莳看向自己的目光,垂眸坐在了时桃旁边。 “你是不是有些高反?”时桃看到常姞的脸色有些苍白,递了一个氧气瓶给她,“要不要吸一下氧?” “谢谢,应该是高反,有些头痛。”常姞接了过来,刚吸了几口氧气,就看到苏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常姞觉得这道目光很复杂,像杂糅各种没有言述的情绪。 这道目光也让常姞跟着难受起来。但是,她又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可是,被拒绝的明明是我啊,姐姐。” 缆车渐渐上升了,常姞侧眼看向窗外,玻璃窗外是被雪裹住的松木,是飘渺的云层推搡着前进,是皑皑的雪光闪烁。 常姞的目光融入这一场未消融的雪里,只觉得世界是一片皎洁。 常姞也写过一首关于雪山的情诗,她抬头眺望着隐入云层之上的雪山之巅,她想:可惜她今天没办法在雪山之上给苏莳分享这句情诗。 缆车穿过漂泊的云层,她们离太阳的距离又近了一点,日光透过玻璃窗落进常姞的眼睛里,似落进一片潋滟的湖面。 她和对面的苏莳距离不过一米,常姞却在心里无声地念出那首她写的关于雪山的情诗—— “雪山上纷飞的雪, 落成一张捕梦网, 俘获我身体里锈掉的长风。 姐姐啊,你是一轮冬日的太阳, 晒化一枚被冻住的灵魂。” 至少有雪山正在聆听她的情诗。至少有雪山在聆听她的爱意。 因为高反头痛的缘故,常姞出了缆车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旁边的时桃扶稳了她,“你不舒服的话,我先扶你去休息一会?” “好,谢谢。”常姞的疼痛和乏力进一步蔓延开来,她没有逞强,于是任凭时桃扶着她去服务厅里坐着休息。 站在她们身后的苏莳暗自掐紧了自己的手。 她终究明白为什么常姞会说:“爱一个人会带来期待,也会带来痛苦。” 而此时的她看着时桃扶着常姞离去的背影,咀嚼着这种因爱而生的痛苦。 目睹了这一切的路滟看见苏莳的眼底变成了被水浸泡的油画,晕开一层混沌的雾,不禁问道:“你们这是冷战了?”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苏莳有些懊恼,也有些丧气,她总是不受控制地将常姞从自己身边推开,但她并不想如此。 “为什么?常姞可不像是会轻易生你气的人。”路滟本身就是演员,她看得出常姞对苏莳的情感很真诚也很透明。 “因为我……”苏莳的目光追随到病恹恹的常姞身上,她担心常姞的身体状况打算先去找节目组拿药,便止了话头,“晚上和你说吧,她高反头痛,我去找节目组拿药。” 苏莳拿着药坐到了常姞旁边,将手中的水瓶和药丸递给她:“是不是头很痛?我和节目组拿了药,你先吃点药吧?” 常姞昏昏沉沉地听到苏莳的声音,这才侧过头看向她伸过来的手,掌心上是几颗药丸。常姞愣了一会,才伸出手在苏莳的掌心上拿起药丸,再接过苏莳递过来的水瓶咽下去。 蓦然,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摩着。 常姞抬起眼睛看向苏莳,纤长的睫毛在浮沉的冷空气中无声颤动着,末了,她叹了一口气,说:“苏莳,你不用这样,也不要这样……我自己休息一会就好了。” 苏莳给常姞按摩的动作顿住了,她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喉咙似卡着生锈的簧片,艰涩地吐出:“嗯,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和她们讨论主题活动。” 苏莳站起身,看着病恹恹的常姞有些不忍,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着常姞身上。 似是预料到常姞会说什么话,她先一步说:“不要拒绝我……如果非得拒绝我,那也等你身体好起来,再来拒绝我。” 常姞听着苏莳离去的脚步声,垂眸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毛呢大衣,大衣下的手暗自蜷缩着。 她也不想这样。但如果她不这样的话,她和苏莳就会回到从前那段像在走钢绳一样的关系,虚无缥缈,动荡不安。 而且她已经告诉苏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此时的她无力再以虚弱疼痛的躯体去揣摩苏莳的用意。 她将苏莳的大衣往上面提了一些,困顿地阖上了眼睛。 常姞在一片昏沉中感受到有一只手探上自己的额头,带着她熟悉的温度,随后把她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一些,再将她抱了起来。 “苏莳。”常姞呢喃着。 苏莳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她抱紧了一些,安抚她说:“嗯,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常姞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血管里输送的药水,正在无声无息地将她的生命浸泡。 她看到苏莳的手再次覆上自己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退烧了,你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 常姞说这句话时感受到苏莳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但又出于某种克制,立即收回了手。 不知为何。常姞蓦然想起了以前某一次她和苏莳一起去逛街时,她一时兴起买了一个黄油小熊的手工捏捏。 于是,那天晚上苏莳在办公时,常姞就坐在她旁边一边陪她,一步玩着手里的那个捏捏。 苏莳办完公后默默地看着她捏了半天,眼神里带着不解:“有那么好捏吗?” “那你捏一下?”常姞的眼底冒起期待的泡泡,将手中的黄油小熊捏捏递给了苏莳。 苏莳没有接,而是将手落在常姞的脸上,轻轻地揉捏起来。常姞的皮肤光滑而柔软,细腻的触感在苏莳的手指下绽放着,让她忍不住捏了许久。 末了,她带着戏谑的笑意对面红耳赤的常姞说:“确实很好捏。” …… 吊瓶里的药水还在继续流进常姞的身体里,她们也在这种流动中沉默着,连目光都在回避着。 时过境迁,如今的她们却将不经意的触碰视为沉默的克制。 当天晚上,苏莳敲响路滟的房门。 路滟看见苏莳脸上毫不掩盖的失落与痛苦,愣了几秒问道:“你这副神情是追爱失败了?还是追爱失败了?” 第49章 苏莳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常姞落寞的目光如影随形,让她的痛苦又加重几分。 “我无法对她袒露爱意,即使我清晰地知道我的答案。但当她问我的时候我就像得了失语症,让我竭尽全力都没办法说出口。” 路滟沉默了一会,她知道苏莳因为以前的一些遭遇而形成了心理创伤,这让她很难走进一段亲密关系里。 但与此同时,路滟又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这说明苏莳愿意为了常姞去尝试着跨过心里的那道障碍。 路滟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只卡通人物小爱玩偶。 “没事,身为不是亲妹妹却胜似亲妹妹的我,会努力地为你的爱情保驾护航。” 路滟将这只小爱玩偶拎到苏莳面前,对她说,“首先,我来帮你对这个字脱敏。这只玩偶的名字叫小爱,来……跟我念,小爱。” 苏莳那只小爱玩偶对视了几秒,看到它的眼睛像两个黑色的溜溜球,眩晕般看向自己。 苏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对路滟说:“你的粉丝知道你这么幼稚吗?” “幼稚,但好用。”路滟将小爱玩偶摆在桌子上,往她面前一推,“不信你试试?” 苏莳强调道:“我是认真的。” 路滟扬里一下眉,笃定地说:“我也是认真的。” 她们像一盘僵持着的棋局,谁也不肯继续放下自己的棋子。 但苏莳知道路滟也是出于好意,妥协着问她:“怎么试?” 路滟将手中的小爱玩偶塞给苏莳:“你把这只玩偶想象成常姞,从现在开始,这只玩偶就是常姞。” “你每天睡前都和它说一句,小爱,我爱你。久而久之,你就会形成肌肉记忆。久而久之,相信你就能克服爱的失语症。” 于是,苏莳低头看着手中的这个玩偶,并脑补了一下脸像袜子形状,眼睛像两个黑色的溜溜球,头上戴着麦当劳颜色的帽子,身上穿着小红帽雷同的红裙子的……常姞。 苏莳感觉有些好笑,但又忍不住无奈扶额,她对路滟说:“你能不能再靠谱一点?” 话虽如此,苏莳还是不动声色地将这只小爱玩偶收下了。 第47章 爱意与恐惧并存。 经过昨天的一番讨论后,她们今天也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活动策划。 常姞以雪为灵感进行绘画,陈春绿计划在一些具体物件上发散想法去写诗,路滟设计独幕剧爱斯基摩传说,苏莳和边水琼合作设计关于雪的声音装置,时桃设计一些具有开放性的互动展示。 分工明确后,苏莳和边水琼去附近的录音室里调试音样。 在自然界中,有序的事物终将归于无序的事物。爱作为人类的情感,也难以逃脱流动的宿命。但苏莳认为,流动是爱的一种状态。 于是,苏莳根据这一想法设计了一个沙漏形状的声音装置,采集了雪融化的声音,并让边水琼混入了合成器的音效。 她们调试了一个人声响起之后雪崩的音样。各式各样的人声交杂在一起,而无论人声怎么变化,都有雪融化的声音在缓缓响起,直到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大,覆盖了雪融化的声音。于是,音样的最后是猝不及防的雪崩声。 大雪崩塌的声音骤然响起,覆盖了所有嘈杂的人声,只余下一片寂静。 除此之外,她们在创作中融入坂本龙一说的一句话:“雪的声音是地球的心跳。而人类正在让它心律失常。” 苏莳调试好音样后,就出门去找常姞。苏莳在房屋内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常姞,最后她来到了露台。 于是,当苏莳走到露台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常姞用发圈把长发束缚起来,聚精会神地在画画,日光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她眼尾的红痣也鲜活着,像一只停驻在她脸上的赤蝴蝶。 苏莳心头微动,她想起了去年看到的很多个常姞在作画的瞬间,在她的画室里,在她的办公室里,在她的家里,甚至在她的怀里。 苏莳知道常姞一旦沉浸式画起画来,就像遗忘时间,连同遗忘身体的需求一般。苏莳拿了水杯递给她:“先喝一下水。” 常姞接过水杯,和苏莳说了声:“谢谢,苏老师。” 一会叫她“苏莳”,一会叫她“苏老师”,苏莳不免失笑了,她一时竟分不清哪个称呼更生疏。 于是,苏莳盘腿坐在常姞旁边,看到常姞看过来的眼神透着几分诧异,她坦然地对上了常姞的目光:“你都叫我苏老师了,那我总要尽一下老师的责任,比如……辅佐你的创作。” “嗯。”常姞愣了一下,她想起去年很多个日夜里,苏莳也是如此坐在自己旁边,费尽心思地辅导了她很多次创作。 正当常姞出神之时,她又听到苏莳说,“不过说到底,你是我教过最特别的学生。” 常姞握着笔的动作一顿,看着眼前的画板迟迟没有下笔,问她:“是吗?特别在哪里?” “很多,比如你是第一个在课堂上给我说情诗的学生。”苏莳戏谑的目光毫不掩盖地落在常姞身上,接着说,“你说完之后我很诧异,因为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大胆,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 苏莳说完后,常姞有些羞涩,也有些尴尬,她下意识地想去摸鼻子,却被苏莳拦住了手,苏莳说完“你手上有颜料”后,就松开手了。 常姞低头,确实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染上了一块白色的颜料,她刚想起身去拿纸巾,就看到苏莳拿着湿纸巾,动作轻缓地帮她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一边擦还一边说着:“我还记得你和我说的第一句情诗,你说……姐姐,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不知为何,常姞听到苏莳在自己面前念起自己写的情诗时,总感觉羞耻感重了几分,她的耳尖不受控地发烫,手指也下意识地往回蜷缩。 但往回缩的手指下一秒又被苏莳捏了回去,苏莳噙着笑意,强调道:“还没擦干净。” 苏莳的手总是有些微凉,她微凉的手指就那样轻缓地掠过常姞的肌肤,似是被风抚过的感觉。 于是,常姞只能硬着头皮回应苏莳之前的话说:“我在你课堂上说情诗是有特殊原因的。” 但很显然她的回答进一步加强了苏莳的好奇心,她捏着常姞的指尖继续问:“特殊原因?什么原因让你在我的课堂上揪住我的衣袖,还眼含泪光地和我说情诗?” 常姞抬头看见眼前的画板,思绪一下子飘了很远。原本生命被静止在二十四岁的她再次一睁眼就回到了2021年3月21日,她重得死神的眷恋,跨过时间与生死的界限来到苏莳的面前。 当她揪住苏莳的衣袖朝她念出第一句情诗时,常姞依旧觉得自己像活在梦里,不然她怎么会见到苏莳,又怎么会被苏莳倾听到她的情诗? 常姞沉默了许久,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因为我以为这是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不对你说出这句情诗的话,这场梦就会消散。”而梦消散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莳的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雪山,没有云雾遮掩的雪山一片皎洁,而余晖正在开始为雪灌上一层鎏金,为它增加了几分神性的光辉。 也像一场鎏金旧梦。 风吹动她银色的发丝,苏莳语气很认真地说:“那我感谢这场梦,因为它让你走向我,也让我看见你。” 苏莳用了十分钟终于动作特别缓慢地将常姞手上的颜料擦干净了,末了,她找补似的说了一句:“这个有点难擦干净。” 常姞眨了一下眼睛,却还是没藏住眼底的笑意,只是觉得此时的苏莳有点可爱,附和道:“这个确实有点难擦,所以你才会擦这么久。” 此时的日光猛烈了几分,苏莳窥见常姞眼底的笑意,半咪着眼问:“常姞,你现在……是在打趣我吗?” 常姞看着身旁坐在地板上随意慵懒的苏莳,蓦然下意识将手落在她的头上,将她那被风吹得翘起来的碎发压了下去:“没有打趣。” - 晚饭后,常姞走到客厅时看到陈春绿正在疯狂发散想法,把诗歌写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上。 比如陈春绿在打印出来的废弃二维码上写:“雪会落成一张我心中的二维码,如果你扫了,就能倾听我体内雪融的声音。” 她在废弃的罐头上写下:“在此贩卖罐装雪,保质期:至春天来临之前。” 在废弃的小冰箱上写下电影《路边野餐》的台词:“冰箱里冻着一块去年的雪,它还以为自己是云。” …… 常姞怔愣地看着陈春绿从一堆废弃的旧物品中探出头来,像一只*浣熊一样动作缓慢地扒拉着这些物品。 陈春绿抬头看到常姞后,兴致勃勃地朝她招手:“常姞,你要不要来写一句?” 于是,常姞也蹲在地上,和陈春绿像两只浣熊一样疯狂扒拉着这些废弃品。 第50章 这些物件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虽然陈旧,但是也很干净,常姞不禁好奇地问陈春绿:“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的老物件的?” “我买了水果去镇上的一些老人家里做客,和她们聊天。聊熟了之后,问她们家里有没有不用的闲置物品可以借我,说我想在一些老物件上写诗,到时候会拿去展览,展览完后给她们送回去。”陈春绿回想起那一双双杂糅着真诚与良善的眼睛,笑着说,“然后,她们都很热情。” 常姞发现看到陈春绿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一片绿色的草原,自由、辽阔、温暖、充满野性的色彩。 于是,常姞也笑着回:“因为你很真诚,所以她们很热情。” 蓦然,常姞摸到了一个纹着风信子图案的花瓶,她拿起笔在花瓶上写下一首短诗: “花瓶装不下爱意 因为,我的爱 很满” 陈春绿看了一眼,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句情诗也是写给苏莳的吗?” 常姞捧着花瓶的手一顿,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陈春绿:“嗯,你怎么知道?” 陈春绿抬起手指指向常姞的眼睛,浅笑着说:“眼睛像心灵的放大镜。你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和看向别人的不一样,你刚才写诗时,也像是看到了她。” 接着,陈春绿又骄傲地仰起头,将手指调转,指向自己的眼睛,笃定地说:“而我有一双发现这一切的眼睛。” 见状,常姞忍不住笑了,很自然地问陈春绿:“那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陈春绿恰好拿过常姞手中那个纹着风信子图案的花瓶,细细地看着上面的诗句,问她: “你要听实话吗?” 见常姞缓缓地点下头后,陈春绿接着说:“我看到了一种很矛盾的东西,那是一种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 “爱意与恐惧并存?”常姞愕然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陈春绿说在苏莳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对自己的爱意,但是这可能吗?而且为什么会伴随着恐惧? 常姞和陈春绿不知道的是,她们在说这个话题时,苏莳恰好就站在客厅的拐角处,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被她捕捉。 苏莳顿住脚步,将身子靠在墙板上,影子像一座静止的雕像,末了,她沉默地移动着这座雕像,神色不明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苏莳没有开灯,关了房间门后就躺在床上,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 夜色像一面镜子,在晦暗中照出她内心深处掩藏的一切与一切,一切的爱意与一切的恐惧。 苏莳自嘲地笑着,抬起手握住从路滟那里薅过来的那只小爱玩偶。 也只有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中,她才能说出这一句: “对不起,但是……我爱你。” 第48章 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的爱人? 梦里破碎的钢琴声像月亮的哀鸣,明亮的房屋逐渐被黑暗爬遍每一寸地板,将少时的苏莳覆盖在其中。 噩梦像一条从伊甸园爬出来的蟒蛇一样,无休止地追赶着她,让苏莳醒来,起身,下床,走出房间,走出民宿,拐过寂静的街道……她一直往前走着,竭力想要甩掉将她缠绕的一切噩梦。 苏莳不知道自己陷入这一片难捱的黑暗中有多久,只是过往的一切像放映的电影在她的眼前倍速播放着。播放着她的难堪,她的脆弱,她的不可为…… 直到她在一条河流旁停下脚步,给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 苏莳看着眼前流淌的河流如梦初醒,却没有想到她一转身就看到了常姞。 不知道默默在她身后跟了多久的常姞,她的眼睛像被河水浸泡了一般,有着一层尚未擦净的湿润。 苏莳怔愣地看着常姞,哑然地翕动着唇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看着常姞的眼睛不受控的又湿了几分,终于按捺不住地抬起自己的手,指腹落在常姞的眼尾上,轻缓地触碰着。 “常姞。”苏莳唤着她的名字,她没问常姞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也没问常姞为什么要为自己哭泣。 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答案,那是常姞所说的爱。 苏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不相信爱的。她依旧记得她以前的心理医生问过她一个问题——“当别人说爱是美好的,你的直觉反应是什么?” 那时的苏莳嗤之以鼻,她不相信爱是美好的,爱是她崩塌的大厦,是她狰狞的疤痕,是她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未曾拥有过的幻想。 对爱的警惕早已成为苏莳深刻的自我保护本能。 可是,此时此刻,当苏莳独自在梦魇中出逃,穿过异乡漂泊的路途,来到奔腾的河流面前停下脚步,再回头就在无尽的晦暗中看到了常姞。 她就像一轮无论苏莳走到哪都会将她照亮的月亮。 接着,苏莳看到常姞对她敞开双臂,用力拥抱着她结了一身寒意的身躯,伶仃的话语落进她的耳膜里。 “姐姐,没关系。” “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 滔滔的河水声就在苏莳的耳畔回荡着,苏莳抬起手落在常姞的头上,内心的酸涩感也像河流一样滔滔不绝,末了,她低声对常姞说:“为什么要说没关系,对你明明就有关系。” “你为我痛苦,为我流泪,为我受到委屈,明明就有关系。你叫我姐姐,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不是……”常姞从苏莳的怀里抬起头,鼻子被冬夜的冷风冻得通红,连同眼睛也一起。 常姞抬起手捂住了苏莳的唇瓣,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苏莳还是握住常姞的手腕将其挪开,她的眼睛写满了悲伤和倔强,偏执地问下去:“就是这样的,常姞,为什么要爱我?爱上我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下定决心离开我后,还要如此轻易地为我动容?就像现在这样。” 苏莳连问了两个问题。 这是苏莳第一次在常姞面前裸露她的不安、悲伤与脆弱。她的面庞像一个给砍断的树桩,上面密密麻麻的树纹尽数是她心中的惶然。 常姞被苏莳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就那样落在苏莳的脸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似无声的抚慰。 “不,爱上你是我生命中很美好的事情。你是我在这泥泞的世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要去爱的那个人。” “姐姐,我爱的从来不是你看似完美的表象。” “我爱的就只是你,仅此而已。” 早在陈春绿说完那句“那是一种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后,常姞就陷入了长久的思虑。 她想起苏莳在办公室里放置的那只庞大的黑色蜘蛛雕塑,想起苏莳说自己是为她而来,想起苏莳落寞地对她说对不起…… 那些被她忽略的一切逐渐形成一个问号,当她心中的疑惑浮出水面后,常姞敲响了路滟的房门。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常姞发现了路滟虽然看起来有种生人勿近的冷艳感,但其实也是个柔软很好相处的人,而她和苏莳的关系更像是姐妹关系。 路滟没有向她过多的提及苏莳的过往,只是和常姞说:“希望你能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向你说出她的答案。因为,苏莳一直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终将会直面过往的创伤,去相信自己,去相信你。” 于是,失眠的常姞坐在露台上吹风时,就看到苏莳在夜色中“出逃”了。 她默默地跟在苏莳的身后,一月的白镇像一座凄冷的迷宫。她和苏莳都是在这座迷宫中迷路的人,找不到迷宫的出路,唯有苏莳就是她的方向。 月亮从云层冒出一角,月光漂泊在河流之上,也漂泊在她们的目光之中。 常姞冰冷的手抚摸着苏莳的脸颊,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还是觉得有关系的话,就让我亲一下你。” 苏莳也失笑了,眼里闪着斑斑点点的泪光:“常姞,你真的很不会谈交易。” “可能因为我不是商人。” “但是我是,所以……” 苏莳还没有说完,常姞就仰起头,贴上了苏莳的唇瓣,语气笃定地说着:“那我不管。” 于是,她们接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冰冷的吻。 冰凉的唇瓣贴合着,就像她们裸露的伤口在轻轻触碰着。就像她们从流泪的岁月里蹒跚而来,直到遇到一个人能够虔诚地亲吻自己内心隐秘的伤口。 她们站在河流旁相拥而吻,恍若她们本就属于同一条河流,恍若她们本就会融为一体。 这天晚上,她们随意坐在河流旁的石墩上聊着过往的一切。常姞聊起她在规训中出逃的岁月,她孑然一身如何一步步地往前走。苏莳聊起她最爱的人变成了仇人,而她也连同成为一个被遗弃的行李…… 聊到最后,常姞掏出耳机,说要和苏莳在这里一起听首歌。她点开一首《时间挂满山林》,将一只耳机递给苏莳。 第51章 在最后的凌晨里,她们依偎着坐在石墩上,安安静静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她们的身后是河流,如同她们暗流汹涌的过去。 她们的身前是群山,如同她们连绵起伏的未来。 日光逐渐从无尽的黑暗中流泻出来,朦胧的光芒照耀着她们新生的面庞。 “还好天地间如此多荒野, 不怒登我者之卑劣, 使我爱人可覆于此山间, 终成川河流过我身前。” - 天亮了,她们决定起身回去了。 然而她们一路七拐八拐地来到这里,回头时已是陌生的路途。于是,苏莳打开了手机导航,却意外看到了这附近有一个热气球旅游基地。 她想起之前和常姞去金色戈壁旅游时也有看到热气球,那时的常姞扯着她的衣袖说想和她一起坐,眼睛里尽是期待的光芒。 但因为那天刚好是情人节,都被情侣预约满了,所以她们只能遗憾而归。 想到这,苏莳看着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泪痕的常姞,心里默默有了一些思量。 常姞没有察觉到苏莳心中正在悄然滋生的想法,探过头问她:“姐姐,走哪边?” 苏莳牵起她的手,往热气球旅游基地的方向走去。 此时,无尽的黑暗正在她们身后逐渐散去,她们的影子摇曳成岁月的倒影。 苏莳将常姞带到这个热气球旅游景点后,笑着对有些诧异的常姞说: “我们坐完热气球再回去。” “好。”常姞的内心有些触动,握着苏莳的手晃动了一下,她知道苏莳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她也知道苏莳记得她们没有坐成的热气球。 热气球从地平面上缓缓升起,晨曦的曙光像黄色烟火一般在她们身后灿烂地绽放着。 苏莳站在气球舱里,看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离她越来越远,包括她在海城的房屋与工作室,包括她所有的名利与财富,包括她所有跨不过的障碍与梦魇…… 随着她的躯体摇摇晃晃地升起,她留在世间的一切也像是一场梦在她身上脱落。 只除了眼前无限的橙黄色柔光落在她的身上,只除了高空中的飞鸟在她的眼前掠过,只除了冷风吹在她的脸庞上,只除了……她眼前的常姞。 篝火在摇曳,热气球在摇曳,她们的长发被风吹起,裸露出完整的面庞,裸露出像飞鸟一样的目光。 此时苏莳荒谬地觉得,她一直在寻找的或许就是眼前的这一刻。 她长久以来都是一个虚无主义者,长期活在对自我的枷锁之中,渴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以此来证明自我存在的价值。 她是被教育体系认可的优秀学生,她是被优绩体系认可的知名设计师,可是当她像一朵云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时,她就在想—— 当她只是作为苏莳这个个体存在于世界的时候,她渴望这个世界给她留下什么? 苏莳蓦然想起了那首歌《爱你就像爱生命》,歌词里写: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不倒的旗帜, 爱你就像爱生命。” 于是,苏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常姞,她心中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倘若这世间的一切荣誉与枷锁都将离她而去,她最想挽留的是什么?她最想拥有的又是什么…… 末了,苏莳对着常姞笑了,带着孩子气的语气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苏莳的声音被风吹得凌乱,但还是被常姞捕捉到了。 常姞怔愣地开口:“为什么?” 这是常姞其实很想问苏莳这个问题,只是她想起陈春绿和她说的话,想起路滟和她说的话,想起苏莳心中有一道难以痊愈的创伤后,她便没有再问苏莳这个问题。 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想要自己的问题去引起苏莳的痛苦。 可是,此时此刻,苏莳却主动提及了这个问题。 苏莳依旧笑着,从未有过的稚气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常姞被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却不敢眨眼,她接着苏莳的话问下去:“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开心?” 她们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爱”这个字确实对苏莳而言确实是一道障碍,让她难以启齿,以至于她跨越千里来到常姞身边之后却迟迟说不出口,只能暗暗吃醋,暗暗悔恨。 她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向常姞表白了,应该得私底下排练很多遍才说得出口。 但是,此时的她就那样有些疲惫地站在常姞面前,银色长发被风吹得黏在一起,一点都没有往日里的光鲜亮丽,唯独那一双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越来越多的热气球在苏莳的身后升起,她迎着明亮的日光抬起头,浅笑着看向常姞,那句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坚定地脱口而出: “因为我爱你,所以想让你开心。” 说完,苏莳朝常姞伸出了手,眉眼微弯,像一面潋滟的湖光,闪烁着粼粼的爱意。 “常姞,如果你现在开心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的爱人?” 第49章 是她的爱人。 比梦还像一场梦。 常姞看着苏莳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目光如同一块融化的冰块,缓慢地流淌着不可逆转的柔情。常姞又看着苏莳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她数不清亲吻过多少次的手。 直到常姞回过神,她抬起手,握住了苏莳朝她伸来的手。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常姞——眼前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象。 而是苏莳在邀请她进入一场爱的契约。 她们上一世的轨迹本就是两个被风吹往不同方向的风筝,这一世却因为她们都勇敢地向对方靠近了一步,而成了两个丝线缠绕在一起的风筝。 半空中的风依旧臃肿地吹着,常姞的眼睛也被吹得发涩。她握着苏莳的手,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走进了她的怀里。 寒冬的冷气如此之甚,常姞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热。 苏莳垂眸看着自己身前的常姞,轻声问她:“所以,你这是考虑好了吗?” 于是,常姞回应着说:“姐姐,过去,此时,未来,我都在爱你。” 常姞不说虚无缥缈的承诺,但她确实是从未来回到过去,在此时爱着苏莳。 “常姞,不可否认的是,我对这个世界有着诸多的傲慢与怀疑,包括爱情。我依旧觉得永恒是一场被虚构的神话,我不知道爱的期限是多久,但我承诺我将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你悉数的柔情。” 接着,苏莳停顿了一下,她认真地看着常姞的眼睛,最后语气笃定地说出了常姞之前对她说的第一句情诗, “因为……我的生命也流浪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这是常姞为苏莳写下的第一句情诗,也是她对苏莳念出的第一句情诗。 虽然这句情诗让她和苏莳的世界从此不再平行,但常姞没有想到的是,终有一天这句情诗也会成为苏莳的回应。 常姞的睫毛颤动着,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心跳像飞鸟在飞快地煽动着翅膀,记忆也随之飞回到去年三月的渡口。 于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穿梭在常姞的体内,那是她的灵魂在此时听到了命运回响的声音。 天空中的薄云一朵接着一朵,在推搡着前进。她们也如同两朵漂泊在无常的人世间里的云,依偎在一起。 破晓的天光如一盏聚光灯,照在常姞身上。正如她的爱恋跨越时空的缝隙,终将被如此清晰地看见,终将被如此清晰地回应。 常姞看着苏莳对她说情话的模样,严谨、柔和以及忐忑。于是,她握着苏莳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扬起嘴角说:“我会记住的,记住你成为我的爱人时说的话。” 见状,苏莳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她目光柔和地描摹着常姞的面庞,厌世眼,红泪痣,被世俗定为冷漠、有些疏离感的长相。 末了,苏莳补了一句话:“嗯,除此之外,常姞,你还要记得一件事,你的爱人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 “这一点,才是你永远要记住的事情。” - 当苏莳和常姞牵手走回到民宿时,就看到陈春绿她们几个在门口的石阶坐成一排,像一排萝卜头一样齐刷刷地看向常姞和苏莳。 看着苏莳和常姞牵在一起的手后,她们蓦然笑着说出了一句话:“欢迎一起回家。” 听到这句话,她们怔愣着。相握的手紧了几分。 “回家”这个词是对苏莳和常姞很陌生的词,她们的家早已分崩离析,留下的只是一场难以平复的余震。 但是,今天她们参加过程中听到了这个词,却觉得很贴切。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异常的融洽与和谐。她们一起聊天、做饭、做策划、给予彼此坚定的肯定……就像是彼此的“家人”一样。 第52章 裴春又看着常姞和苏莳眼底下的乌青,豪气地双手一挥,宣布今天先暂停录制,让她们放假一天自由休息。 在常姞进自己的房间之前,苏莳伸手拉住了她,带着倦意的眼睛轻轻一掀,温和中带着戏谑的目光落在常姞身上,“常姞,我想抱着你睡。” 常姞开门的动作一顿,藏在黑发之下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好。” 于是,时隔多日,苏莳再次在入睡时拥抱了她的“兔子玩偶”。 她们侧着身子看向彼此,沉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中起伏着。 末了,苏莳抬手抚摸着常姞垂落的长发,问她:“怎么一直看着我,不是要补觉吗?” “你不也是?姐姐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常姞眼尾上扬,轻声回道。 苏莳不置可否,很认真地看着常姞的面庞,勾起嘴角说:“嗯,我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你了,想看一会。” 看着看着,苏莳落在常姞后背的手用了一些力,将常姞摁进自己的怀里,她的鼻尖抵上了常姞的鼻尖,目光如藤蔓缠绵间,唇瓣亲启: “吻我。” 常姞侧过脸,温热的唇瓣翕动着,含住了苏莳的唇瓣,舌尖轻点,与她在交错的气息中共享一片潮汐。 接着,常姞握住苏莳的手,指节穿过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紧握,如某种异木的根系植物,缠绕着。 亲着亲着,她们的气息凌乱起来,交叠的手掌沁出薄汗,贴合在一起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滚烫。 破除所有的隔阂再次同床共枕后,她们的爱欲像铜钱草,只需要一场雨的时间就会泛滥不已。 蓦然,苏莳伸出手掌捂住常姞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先补觉。” 常姞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温热的黑暗,她佯装温驯地应下:“好。” “但是,姐姐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 “是为了阻止我吗?” 许是和苏莳如今已是恋人关系,常姞少了过往很多对分寸感的把控,也不需要再顾虑和苏莳之间明了的界限。 她的眼睛依旧被苏莳捂着,手指却轻车熟路地落在苏莳的身体上,在她的身体上摩挲起来。 “想阻止我的话,姐姐不应该握住我的手吗?” 随着一声低吟泄出,苏莳唤了她的名字:“常姞……” 话落,常姞就收回了手,撒娇般地搂着苏莳,把头靠在她的颈间。 苏莳垂眸看着整张脸都埋在自己颈间的常姞,不禁失笑地戳了戳她的头,调侃道:“这是你的小报复吗?常姞。” “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常姞回想起之前和苏莳进行筹码交易的那段时间,她们做/爱的时候,苏莳偶尔也会这样与她调情。 苏莳听完愣了一下,随即抚摸着她的头,耐心地问:“好奇什么?我哀求的神情吗?你喜欢那样吗?” 常姞撑起身子,目光清澈柔和,像晨雾中的露珠,她俯身亲了一下苏莳的嘴角:“不,我喜欢你快乐的样子。” - 一觉醒来后,苏莳和常姞拥有了闲暇的夜晚,可以让她们一晌贪欢。 民宿里恰好有一个调酒区。 紫罗兰、朗姆、葡萄。 苏莳用这些佐料给常姞调了一杯酒,在这个紫罗兰般忧郁又沉静的夜晚。 常姞躺在沙发上,看苏莳站在她眼前,摇曳着,似晚风吹过紫罗兰,留下一阵轻盈的氤氲。 让常姞觉得神奇的是,光是躺在沙发上看着苏莳发呆这般普通的时刻,她都觉得很是美好。 “过来。” 苏莳调好了酒,端着酒杯,朝常姞招了招手。 淡紫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于是,常姞起身走去,像走进了一场余晖下的海。 而这场海的尽头,是她的爱人。 就在常姞伸手要去接那杯酒时,苏莳蓦然收回了手,唇瓣上悬挂着一个弧形的月亮,说道:“叫姐姐。” 此时的苏莳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游刃有余地看着常姞如何在她的目光里变成一片绯云。 常姞笑了,拉过苏莳的手腕在她的指骨上落下一个吻,她分明还没喝上酒,就恍若已经沉醉其中:“姐姐,我哪天没喊你姐姐?” 苏莳这个狡黠的猎人总会在这样时刻裸露出她的逗弄之心:“嗯?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都是叫我……苏老师?” “但是,之前不是你让我不要喊你姐姐的吗?”常姞将手搭在苏莳的肩膀上,接着说,“对了,某人又说,自己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见常姞翻起她们之间拉扯的回忆,苏莳也如实地说:“我那时候多少有些情绪失控了,所以说得像一个……恼羞成怒的坏女人。” 常姞后知后觉地悟了,如果苏莳完全不在意她的离去的话,那么她也不会说出那般反常的话。 她好奇地问出心里的问题:“那是不是说明你那时候就是舍不得我离开你,只是口是心非。” “对,我舍不得。” 苏莳倚靠在吧台边,伸出一只手像挠小猫一般挠着曾经的线,眼尾惬意地眯起,慵懒的声音流泻而出,“所以,你先不要转移话题,你现在要叫我——姐姐。” “姐姐,那明天喊什么?喊女朋友吗?”常姞笑着唤了出来,又在苏莳的手指上落下一个轻缓的吻。 “也不是不行,但是常姞,你在镜头下喊得出来吗?”还没待常姞反驳,苏莳便端起了酒杯递到常姞的唇边,“喝吧,我喂你。” 闻言,常姞张开了唇瓣,让那些淡紫色的酒液缓慢地流进她的身体里,连同她和苏莳之间那些流连的爱恋。 喝得醺醺然之后,她们的眼底也染上一层浅薄的迷离,就着酒精的味道,她们像两条醉酒的鱼,执着于要接很多个潮湿的吻。 最好,多得像一片无尽海。 第50章 我的海水,我的火焰。 她们举行活动展览的前一夜恰好雪山上落了一场雪,雪后初晴,她们坐着冰川索道一路直上,穿过结满雾凇的松林,穿过缥缈的云层,来到了雪山之巅。 在这里,路滟以爱斯基摩传说中的《赛德娜的愤怒》为灵感去编排了独幕舞剧,她在消融的雪花中起舞,赛德娜的愤怒就像一场风暴。那不仅是她的愤怒,也是她们的愤怒。 常姞画下了雪消融的过程,画纸上白色与蓝色交汇晕染着,雪会融入冰洋,而冰洋与川河汇集,再次转换,成为悬挂在雪山之上的云。就像人类的爱相互转换,长久共存。 …… 在展览的最后,她们还设置了两个投票箱,问题是“爱会和雪一样消融吗?” 游客赞同哪个观点就握起一捧雪洒进对应的投稿箱里。很快,那个答案是“不会”的投稿箱里就装满了雪,雪多到了溢出来。 她们通过这次展览去传达了一种观念——“人类文明,爱意永存。” 她们的本次活动获得很多参观者的好评,也从而获得了比较丰厚的旅游基金。 结束了在白镇的旅程后,她们开启了下一趟旅程,去往被称为“白族扎染之乡”的周城村。 根据节目组的指令,她们将在这座古镇里学习扎染,并通过向游客售卖自己的扎染产品换取下一趟旅程的基金。 在周城村的第一天,她们来到了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在非遗传承人指导下,用板蓝根、紫草等植物染料,学习“绞缬”“夹缬”等古法工艺,制作扎染方巾和衣裙。 当她们学习得差不多后,节目组让她们抽取诗歌盲盒,围绕抽到的诗句去进行制作扎染衣裙。 常姞抽到的诗句是摘自辛波斯卡《她》中的:“她是必要存在中的可能,是虚无里的具体形态。” 于是,她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在扎染后的设计中融合了一些只属于“她”的元素,比如女书。 苏莳坐在常姞旁边,静静地看着她聚精会神地刺绣,看出常姞绣的字体后苏莳有些诧异:“你绣的是女书。” “对,我用女书绣了一句话——生命是美丽的。”女书的形状如风似刃,柔和中带着锋刃,很好辨认。 “常姞,你怎么还会刺绣?” 在一起之后,苏莳才觉得自己在进一步了解常姞,了解她的过往、她的好恶、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私人的癖好、她的擅长和不擅长、她的可为和不可为…… 了解自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了解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但苏莳想要花费很多时间去了解她,了解她的一切。 常姞刺绣的动作一顿,她看着捏在指尖里的那根针头,坚硬而尖锐,像她心中结块的记忆。 末了,常姞还是开口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漂亮的衣服,但我是一个追求美的人,所以我就会尝试用针线在旧衣服上缝上一些我喜欢的图案。缝着缝着我发现我确定有这个方面的天赋。” “你确实很有艺术天赋,没有美,你就去创造美。”苏莳侧眼看着常姞,莫名觉得她像一种节气,兴许像春分,春分时樱杏桃梨次第开,一切都在潮湿中温润地生长。 第53章 于是,苏莳又说:“说到这,我都想把你挖去我的设计工作室了。” 闻言,常姞眼尾一扬,笑意倾泻而出:“哎,那我岂不是要改口叫你苏老板。” 苏莳抬起手摸了一下常姞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戏谑:“不然呢?你还想在开会时叫我姐姐吗?” 常姞固然知道苏莳在和自己开玩笑,也跟着半开玩笑,硬气地回道:“毕竟,我之前还在你课堂上和你说情诗,对比之下,在你的会议上叫你姐姐也没什么了。” 苏莳撩开常姞遮盖住耳朵的长发,凑在她的耳边说:“你什么时候重新和我念情诗?” 浮沉的气息落在常姞的耳边,让她耳边发烫,接着她想起了情诗系统今天的那句情诗后,脸也跟着发烫。只能捏紧手里的那根针,逃避似的低声说了句:“等今晚,就和你说。” 苏莳挑眉看着常姞不知不觉升起绯红薄云的脸,蓦然觉得她很是可爱,抬起手指戳了一下:“好。” 接着,苏莳连同戳破了她羞涩的心情,失笑着问:“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害羞了?” 常姞抿了一下唇,又一次感到了苏莳的“恶劣。” 于是,她再次转移话题:“我要接着刺绣了。” 常姞才刚绣了没几下,就听到苏莳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也教教我吧,常老师。” 这一瞬,常姞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想把头埋进苏莳看不见的洞里。 随即,苏莳就失笑着捞起常姞的头,故意问她:“低头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拒绝?嗯?常老师。” 常姞按耐不住地抬眼看向苏莳,悬挂在脸上的绯红薄云又多了几层,低着声音说:“你不要这么叫我。” “为什么?” “我害羞。” “你好可爱,常姞。” …… 最终,常姞一把握住了苏莳的手,教她一针一线地绣起图案来。常姞教苏莳绣的是紫色的风信子图案。 风信子。她们之间重生的爱,她们之间崭新的爱,也在一针一线地编织着。 成为爱人后,苏莳也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的爱人。她向来都是一个自信的人,却难得在爱里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爱情里产生疏忽。 苏莳看着常姞握着自己的手,眉目认真地和自己讲解着,蓦然说了一句:“情诗以及你送的风信子盆栽,我走之后,也有托人在照顾着。朋友说,情诗又长胖了一点。” 见苏莳说起自己送的那条斗鱼,常姞也一阵恍惚:“好,我也很久没看到情诗了,等回海城我要仔细看看它。” 想起情诗,常姞总会想起鱼缸里潮湿的水,想起苏莳将她抵在玻璃缸上亲吻,直到她的眼眶、她的唇瓣和缸里的水一样潮湿。 -* 而夜晚就是属于她们的潮汐。 白天答应了苏莳要在晚上和她说情诗,于是,常姞在房间洗完澡后就过来敲苏莳的房门。 苏莳开门时刚好洗完澡,她穿着黑色的浴袍,银色长发半湿不干地垂落着,瞬间,近在咫尺的风信子气味弥漫在常姞的周遭。 她刚叫了声“姐姐”,就被苏莳牵着手,拉她到沙发上坐着。 今天她们录制节目时苏莳的小腿处不小心被划伤了,于是,常姞看到后蹲下身为苏莳的伤口进行酒精消毒并贴上创口贴。 苏莳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蹲在她身前的常姞。 那张靡丽的脸此时因她而变得温驯,那双有些厌世的眼睛会在看向她时变得满目柔情,那颗骄傲的灵魂会因为担心她的不适而选择为她服务,意识到这些后苏莳蓦然笑了。 她蓦然很想和常姞调情,然后欣赏着她因为自己而出现羞涩的神情,像春日樱桃一般美丽。 想到这,苏莳的脚从常姞的掌心里挪开,随后踩在常姞半蹲的膝盖上,暗示般地往下压了两下。 察觉到常姞的僵硬后,苏莳倚在沙发上戏谑地开口:“怎么?做了我的女朋友之后,就不想做我的小狗?” 闻言,常姞顺从地将自己的膝盖落在地板上,任凭苏莳踩在她的膝盖上。常姞在说情诗撩苏莳时总是格外大胆,但每当苏莳主动撩拨逗弄她时,她又是那么的羞涩,如春日里稚嫩的野果。 比如此时,常姞微微红着脸,膝盖顺着苏莳的力度落在了地上,唤了一声:“姐姐。” 常姞的羞怯与温驯令苏莳感到愉悦,也激发了她的掌控欲,她依旧没有动,只是踩在常姞膝盖上的那只脚多施了一分力:“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闻言,常姞抬起头,对上了苏莳温和而戏谑的目光,她凝视着苏莳的眼睛,唤了一遍:“姐姐。”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不重却很坚定。 常姞牵起苏莳放在沙发上的手,用她的脸颊蹭了蹭苏莳的手背,随即把自己的手指挤进苏莳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她无所谓这世间关于枷锁的一切,她穿过这世间的种种荒谬,只为与苏莳十指相扣。 于是,她握紧了苏莳的手,虔诚地请求着:“姐姐,可以吻我吗?” “当然可以。”苏莳弯下腰,与跪在她身前的常姞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一吻毕,常姞听到了情诗系统响起的声音: 【2022.02.10 今日诗句:“亲爱的姐姐,我的海水,我的火焰,我祈求你——用你那美丽的恒牙咬住我,咬住我凝固的爱意和我体内再次响动的春雷。”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张开了她潮湿的唇瓣,对着苏莳念出了久违的情诗:“亲爱的姐姐,我的海水,我的火焰,我祈求你——用你那美丽的恒牙咬住我,咬住我凝固的爱意和我体内再次响动的春雷。” 接着,常姞又在苏莳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潮湿的吻,温和的目光像水波一样荡漾:“姐姐,这是今天的情诗,也是我的邀请。” 苏莳噙着笑意看着引诱她的常姞,随即伸出手撩开常姞的衣领,伸出手指在她的锁骨上摩挲了一会,低头轻轻地咬了下去。 “如你所愿。” 苏莳感受到常姞的颤栗,也听到了她体内的那些凝固的爱意和再次响动的春雷。 第51章 姐姐,你要说爱我。 三月,她们跟随节目组来到了纳米比亚,一个狂野、神秘又孤寂的国家。纳米比亚的西海岸植被稀少,天气干燥,如同一片被海洋半包围的赤红色荒漠。 常姞她们抹着棕红色的口红,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开着四驱车穿梭在地平线上。右边是蓝色的海水,左边是黄色的沙漠,而她们敞开车窗,在凌乱的风中合唱一首《艳火》,如游弋在荒凉寂寥中的鱼群。 欢腾的歌声飘散在荒漠与汪洋之间:“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 直到四驱车开到了骷髅海岸,她们下车踩在粗旷的沙地上,看到这里的海岸线上搁浅着许多锈迹斑斑的船骸。 海岸边的风有些大,苏莳抬手将常姞的防风服拉到了最上面。隔着墨镜,她们看不清彼此的眼睛,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大半张脸,却是异口同声地对着彼此说出一句:“你真好看。” 说完她们愣了一下,却又再次异口同声对着彼此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随后,她们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声混成一片。出于某种关于爱的默契,她们执着于在世界的角落里留下她们爱的言语,留下她们相爱的痕迹。 清冷孤傲如苏莳,当她走进爱之后,也开始缝合心中关于爱的伤疤,不吝啬于向常姞吐露她的爱意。 毕竟她答应过常姞,她将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她悉数的柔情。 陈春绿举着胶片机,笑吟吟地朝她们挥手:“虽然……但是……请这对爱人先看我一眼,好吗?好的。” 苏莳握住了常姞的手,看向摄像头时,她偏了一下头,将自己的头靠在常姞的头上。 春天又到了,她们从春光明媚的海城来到寂寥的荒漠,置身于大海的残骸旁。春天又到了,她们的身旁依旧是彼此,心里的花丛又为彼此开了一朵。 于是,照片定格,她们紧挨着,是荒漠中的同一簇花。 她们的导游是一名中非混血女人,中文名是黑巧。黑巧和她们介绍起这片海岸的沉船残骸,距离海岸线数百米处是骷髅海岸的标志性景观,即1909年搁浅的爱德华博伦号。 岁月也不过沉船一艘,承载着往昔的无数荣光与寂寥。 这里没有什么信号,她们似是远离了生命的喧嚣回归到与自然的相处中。 夜晚,她们坐在沙漠之上的篝火旁,晚风流浪在荒漠之上,吹起她们的发丝。她们随意地抛起骰子,抛到几点就用几个字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常姞恰好扔到的是两点,她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对嘉宾的第一印象。 第54章 首先,常姞看着陈春绿期待的面庞,斟酌了一下词语,随即吐出了两个字:“野兽。” “哎,不是?”坐在常姞旁边的陈春绿一巴掌拍在沙子上,好奇地探过头,“常姞,为什么是野兽?” 看着陈春绿好奇的神情,常姞觉得她确实像一只毛茸茸的野兽,应许像狐猴,充满好奇心、性情温和的太阳崇拜者。 “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狂野又自然的力量,野兽也代表一种未被规训的自由或纯粹的生命力。” 谈及路滟,常姞说是“玫瑰”,一种颓靡又富有吸引力的美。 谈及边水琼,常姞说是“河流”,温和、热烈、独特,一直坚定地往前流。 谈及时桃,常姞说是“文竹”,温婉、闲适、带着独特的书卷气,对知识充满渴求。 见状,时桃开着玩笑说:“把我说得这么好,怎么还选择了苏莳?” 常姞从容地回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一道选择题。但是你也说没有关系,不是吗?” “当然,没有关系。”时桃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婉,并带着对自我的深度认同,“毕竟你不喜欢我也不影响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常姞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苏莳眉眼微动,只是侧过头看向常姞,问她:“那我呢?” 要用哪两个字形容对苏莳的第一印象呢? 常姞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莳那天,那天的黄昏很像纳米比亚西海岸荒漠的颜色,苍黄的铺盖在她的头顶上。 而苏莳是一道降临在她晦暗生命里的彩虹,带着温和的、不可逆转的光芒。 常姞弯起眼角,像一道彩虹的弧度。于是,她张口给出了答案:“彩虹。” 一道她生命里美丽的、丰富的、神秘的、在潮湿过后出现的彩虹。一道似在荒漠里不会遇到的彩虹,却宿命般的让她遇到了。 在此之后,常姞带着对爱的相信,一步步地去走进她的爱里。 “彩虹。”苏莳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很新奇,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这样如荒漠般的人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彩虹。 于是,苏莳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篝火神色不明,末了,她对常姞说了一句:“常姞,你知道吗?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情话。” “因为我是带着爱意说的,所以每一句话都是情话。”常姞愣了一下,抬手揪住了苏莳的衣袖,问她,“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其实苏莳早已在某个瞬间想起了她与常姞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天,她从墓园出来后,本想找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梳理一下内心那些晦暗的情绪。 就在苏莳七拐八拐的走进一条街道时,就看到蹲在地上哭泣的常姞,不知为何,苏莳在常姞身上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一样的悲怆与无助。 于是,苏莳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拿着湿巾柔和地擦掉她脸上的污渍,将自己身上仅有一颗糖递给她吃,听她讲一个少女悲伤的心事……再带着她一步步地走出这条破败的街道。 这样想着,苏莳用指尖在沙地上写下一个词:“小猫。” 很神奇。一只无助的、流浪的小猫被她发现和短暂治愈后,花了漫长的时间在寻找她、追逐她和爱她。 常姞顿了一下,察觉到苏莳这是想起来她们的初遇了,她莫名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没去看苏莳的眼睛。 毕竟,她觉得当初的自己确实像一只狼狈的小猫。 “不是,你们确定要继续调情下去吗?”路滟轻咳了一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却又补了一句,“虽然我爱看。” - 隔天,她们带着一些生活物资和儿童绘本去拜访纳米比亚西北部的辛巴族部落,即红泥族部落。 辛巴族是保持着原始传统的民族部落,而红泥护肤是辛巴族的本地特色。常姞她们观看了红泥的制作方法,是由红色赭石粉、牛油、草药混合而成,而辛巴女性每日都用这些红泥涂抹全身。 导游黑巧介绍完之后,说如果常姞她们感兴趣的话可以体验一下红泥护肤。 于是,苏莳用手指蘸着红泥均匀地涂抹在常姞的脸上,看着常姞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红色小番薯,涂着涂着苏莳就忍不住笑了。 “你是不是在笑我……变成了一个红色小番薯?”常姞睁开眼睛,似洞悉了苏莳的想法。 “嗯。”苏莳不可置否,又笑着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挺可爱的。” “那我也要给你涂。” “好。”苏莳温和地应下了,闭上眼睛,将脸朝着常姞的方向凑过去。 常姞看着苏莳近在咫尺的脸,克制住了想亲吻的冲动,她用指尖蘸着红泥,轻缓地点在苏莳的脸上,再接着又点了一下。 苏莳掀开眼皮,失笑地看着常姞,问她:“你这样一点一点的,要点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导游黑巧感到奇怪地看着她们,以为苏莳是需要帮忙,于是,有些发懵地问:“请问需要要帮忙涂吗?” 常姞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了”,随即用蘸着红泥的掌心摁在苏莳脸上。 苏莳眯了眯眼睛,示弱般地勾起常姞的手指,语气也软了下去:“你能不能温柔点?” 旁边的黑巧莫名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一对奇怪的人类朋友。” 于是,常姞动作温柔地将苏莳涂抹成一个同款红色小番薯。 - 在纳米比亚的这一周,她们在骷髅海岸见证岁月的残骸,在荒漠上围着燃烧的篝火跳舞,她们坐着四驱车穿过红沙漠,穿过死亡谷,追赶一场红色的日落。 红色的日光像流动的血液,在她们的生命里汩汩而流,流过她们荆棘的、贫瘠的、富饶的、生机的一切。 在西海岸观看最后一场日落时,她们站在璀璨的日光中,眼睛里悬挂着一轮红日。她们举着被红泥涂抹的、湿漉泥泞的双手,却对着镜头笑着说自己永不对这个世界投降。 是的。 大漠,海洋,生命,远方,她们与万物都将一直奔腾,永不投降。 - 离开纳米比亚后,她们再次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晚上,常姞和苏莳一起在房间的浴室里共浴,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她们为彼此褪去打湿的衣裳,裸露出自己的酮体。 苏莳站起身,随意地捞起自己的白衬衫,对着常姞说了句:“乖,别动。” 常姞应下了,随即她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苏莳用白衬衫在她的手腕打了一个结。 苏莳喜欢在做/爱时束缚她,喜欢她在静止中缓缓颤动的模样,喜欢她成为自己掌心里一株敏感的植物。 于是,她的手指缓缓地掠过常姞这一株敏感的植物…… 苏莳感受着常姞颤抖的身躯,低头亲吻着她泛红的眼尾,随后她用潮湿的手指挑起常姞迷离的面庞。 像鱼鳞一样在水波中迷离着。 苏莳惬意地勾起嘴角,手指在常姞的下巴处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她用慵懒的语气对着常姞说: “常姞,你要说爱我。” 常姞的脊背贴着瓷砖,她翕动着唇瓣,低声喘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纳米比亚的西海岸,一半是冰凉的海水,一半是饥渴的荒漠。 她汲取着,她祈求着,唤着姐姐,说着爱意。却又偷偷解开捆绑着自己双手的白色衬衫,随着白色衬衫散落在地砖上,常姞抬起手搂住苏莳的腰身,摁着她的腰身步步逼近,直到将苏莳抵在玻璃镜上。 玻璃镜搁着苏莳裸露的脊背,她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常姞,笑着说此时的常姞像一只幼兽,似要露出自己并不锋利的牙齿,啃咬着她,在她身上留下一些痕迹。 常姞不置可否,她缓慢地蹲下身去,双手落在苏莳的膝盖上,一点点地将其分开。 “姐姐,你要说爱我。” 她就像苏莳口中的幼兽,给予着,也索求着。 白昼与黑夜,荒漠与海水,她们交换着,直到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第52章 她们做了一场漫长的爱 还是分得清的。 常姞依旧觉得自己是猎物,无形的绳索一头套在她身上,一头被苏莳握在手里,牵引着。 她像一头心甘情愿俯首的猎物。膝盖被苏莳一点点地踩下去,直到皮肤紧贴在冰凉的地砖上。 常姞仰头看向苏莳,脖颈绷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目光应许像一枚红日,滚烫地流泻而出。 苏莳低头看着常姞,漫不经心地噙着笑意,随后游刃有余地捞起被打湿的白衬衫,将其随意地捆绑在常姞的后脑勺上,蒙住了她的眼睛。 于是,常姞眼前的世界霎时变得朦胧、迷离而潮湿。就像从西海岸打捞起的一场梦,而苏莳就是这场梦中的海妖,仅用寥寥的言语就能垂钓她一切的一切。 她听到苏莳轻声说:“继续吧。” 被剥夺了一半视线后,常姞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多了分难以言明的禁忌感。常姞在朦胧模糊的光线中,手握着苏莳的膝盖,动作缓慢地朝她靠近。 第55章 她一边凑近,一边用指尖在苏莳大腿上的皮肤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姐姐。” …… 直到,苏莳抬起手落在她的额头上,用动作遏制了她。 常姞停下了动作,却下意识地在苏莳的手掌上蹭了蹭,是只粘着猎人的猎物。 【2022.03.10 今日诗句:“姐姐,今晚我们融为一体。 就让我成为你潮湿的痕迹, 流过你,经由你。 姐姐,我请求你—— 要对我说爱,不要说结束。” 任务要求:在今天之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常姞抬起头,在朦胧的光线中用虔诚的目光描摹着苏莳的身影,对她念情诗: “姐姐,今晚我们融为一体。 就让我成为你潮湿的痕迹, 流过你,经由你。 姐姐,我请求你—— 要对我说爱,不要说结束。” 常姞在衬衫下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苏莳的回应。 苏莳听完常姞的情诗后,被触动了般,垂眸缄默地看着常姞。被她用白衬衫蒙住眼睛的常姞,跪在她身下唤她姐姐的常姞,一遍又一遍说爱她的常姞…… 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苏莳的思绪也跟着流动起来。在她过往混乱失序的生命里,一片大雾连着一片大雾,她置身其中,一度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旁人。 直到常姞穿过迷雾朝她走来。 直到她看到了常姞,也看到了自己。 “被另一个人完整的看见”对之前的苏莳而言是一场爱情的谎言,是一场人类文明的悖论。 但是此时此刻,哪怕她蒙住了常姞的眼睛,却依旧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被常姞看见——她的灵魂正被另一个人完整地看见。 想到这,苏莳的眼底荡漾着笑意与水光。 苏莳如常姞所愿,对她说爱,不对她说结束。 于是,苏莳俯下身子,温和地抚摸着常姞的面庞,在她的脸边落下一个吻: “常姞,我爱你。” 又伸出手指隔着白衬衫抚摸着她的眼尾,失笑着说:“不过,你等会别哭。” 常姞的眼睛下意识地颤了颤。因为苏莳踩在她膝盖上的脚尖往下踩了两下,语气慵懒地说:“分开一点。” 苏莳看着常姞那没被白衬衫遮掩住的耳尖骤然就红了,见状,苏莳的逗弄之意又攀升了几分,她抬起手指揉捏着常姞泛红的耳尖,再次开口, “不是说,要对你说爱,不要对你说结束吗?” “现在,乖,分开一点。” 常姞的面前恰好是一面落地镜,她透过遮掩视线的白衬衫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地分开了自己的膝盖。 像祭品,打开,然后献祭给爱人。 而她的爱人走到了她身后,满目柔情地凝视着她。再接着,常姞察觉到苏莳在她身后抱住了她,也察觉到苏莳的肌肤贴紧了她的脊背。 彼岸的潮气就这般渗透过来,让常姞开始不受控地战栗。 她低声唤着:“姐姐……” 苏莳吻上了她泛红的耳尖,手指也跟着缓缓掠过她的酮体。 苏莳凑在常姞的耳边,用调侃的语气复念了一遍她说的情诗:“姐姐,我请求你——要对我说爱,不要对我说结束。” “这不是你说的吗?乖,你再说一遍。” 常姞确实觉得这是苏莳最“恶劣”的时刻。但实际上她却是无比温驯地照做,情诗断断续续地从她口中倾泻而出,成为了半截的诗。 念完之后,常姞羞涩地抿了抿唇,浑身发烫,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活火山,岩浆与热流都在她的体内搅动着。 偏偏苏莳在这时抬手解开了蒙住她眼睛的白衬衫,随着白衬衫掉落在常姞的膝盖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见状,苏莳再次失笑着吻了吻她愈发通红的耳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常姞的耳上,灼热着她:“常姞,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睁开眼睛。” “看看你,看看我,看看我们。” 再接着,苏莳的语气里多了分慵懒的命令:“听话,睁开。” 常姞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的她们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恍若真的会融为一体。 她看到自己面庞迷离,如一晌贪欢的鱼,鳞片泛红,酮体潮湿,鱼尾被一分为二。 她看到自己咬住苏莳垂落的勾线,被她垂钓在爱欲的浪潮里,无法逃脱,更无法结束。 她要她说爱她,不要说结束。 “真乖。” 苏莳摁着常姞的脖颈,将她潮红的半边脸贴在玻璃镜上。 于是,常姞看到自己成了一条被海浪打翻的鱼,似得了失语症般,只记得“姐姐”这个母语,反复地唤着,一遍遍地唤着。 …… 从浴室出来之后,她们依偎在沙发上喝着酒,聊着天,看一场电影。恰好随手点的电影是一部情/爱电影,电影里的女人在红色的氛围里相拥、相吻,热烈着,也汹涌着。 于是,她们的氛围也成了一片蜿蜒起伏的红色。随着电影的画风逐渐奔放,常姞一会别过头看着墙板,一边别过头用余光看向苏莳。 苏莳失笑地抬起手,握住常姞的下巴,凝视着她飘浮的眼神,饶有兴致地说:“不看电影的话,我们就玩点别的。” 常姞看清了苏莳眼底浮现的兴致,问她:“玩什么?” 说完,苏莳的手往下滑落,握着她的脖颈,就着酒精的味道与她接吻。直到将常姞吻得眼神迷离之后,苏莳猝不及防地拿出一个玩具抵在常姞的身体上,随后打开了开关。 苏莳抬手拍了拍常姞的脸,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地落下:“电影什么时候结束,我们就什么时候结束。” “好。”常姞翕动着唇瓣,被爱和欲涂抹的目光潋滟着,似一面湖光,倒映着她们彼此关于爱欲的形状。 常姞起身跪在沙发前,抬起双手搂住苏莳的腰身,头颅一点点地低垂下去,如一朵颓靡的花在缓慢地垂落着。 然而,随着苏莳把玩具档位调大,常姞颤抖不已,下意识地想抬头去祈求苏莳,却又被苏莳用手摁了下去,语气不容置喙:“继续,电影还没结束。” 接着,苏莳又想起了那句情诗,她失笑着又念了一遍:“常姞,要对我说爱,不要对我说结束。” 很恶劣。 但是,常姞只能懊恼地用她的手轻轻地挠了挠苏莳腰间的皮肤,以示抗议。 却没想到不仅抗议无效,还被苏莳用领带将她的双手捆绑在身后,膝盖被苏莳踩着,身上的玩具也再次被调大了一档。 蓦然,情潮以一种汹涌的、无法逆转的速度在她的体内荡漾开来,常姞一时被刺激得想要流泪,水光在她的眼底粼粼流淌。 苏莳垂眸注视,欣赏眼前的这具酮体战栗不已,面庞上盛开芳菲一朵,晶莹的露珠欲垂不落。 于是,她这个“坏女人”的兴致又往上攀升了一些,她拿起未喝完的酒倒在常姞的身上,如同在她身上浇灌了一条冰凉的河流。 河流经由她,刺激她,给予她更多的声音。 与此同时,苏莳的手指夹着冰块,在她身体的地图上停留和打转着,直到冰块一点点地变成细小的河流,流过她起伏的地图。 河流与岩浆,在常姞的体内交汇而行,冲刷着她此时的一切,她的一声声“姐姐”开始变得潮湿,可她不能说结束,毕竟说不要说结束的是她自己。 毕竟苏莳说,电影什么时候结束,她们就什么时候结束。 电影进入尾声后,苏莳将似失了所有力气的常姞从地上抱了起来,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领带,爱怜般地亲了亲她的眼尾,轻声说:“常姞?” 常姞还没从激烈的情潮中回过神来,依旧处于半放空的状态。应许像她送给苏莳的那条斗鱼。 直到她听到了苏莳接着说:“我抱你去洗澡?” 闻言,常姞掀开眼皮看向苏莳,目光中带着点不可置信,似投降的举起双手:“不要了……” 苏莳失笑,眉眼微扬,故意和她开玩笑:“不要结束?” 常姞举起的手默默捏成了一个拳头,轻轻地锤在苏莳身上:“姐姐,我爱你,但是……要先结束,我需要缓一缓。” 苏莳抱起常姞往浴室走去,语气无奈而笃定地说:“真的只是洗澡。” …… 在春日的夜晚,她们做了一场很漫长的爱,如同两条热带鱼,要在爱的海洋里一直往前游。她们要在燃烧的激情里尽情相拥,直到挥霍掉这个美丽的夜晚。 春天帮助大地完成一场蜕皮,绿意就此蔓延。 春风窸窣作响。 春天如此美好和潮湿,她们也是如此。 第53章 她们的爱已是繁花一片。 《她们属于远方》节目录制的最后一站是在南疆。她们首先来到了喀什古城。喀什古城是一座千年古城,它似一块淳朴剔透的黄玉,镶嵌在帕米尔高原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 第56章 她们需要在这里创作任意一件物品,并带着自己制成的成品在集市完成以物置物的挑战。 常姞和苏莳选择的都是作画,画作上的女人像两株绿色植物一起缠绕、一起生长。潮湿粘稠的岁月倒映在她们的影子里,而她们的目光成为了照耀彼此的阳光。 如帕蒂写的那般:“我们像两株缠绕的植物,在彼此的阴影里生长。” 画完之后,她们看着彼此的画不禁笑出了声。 苏莳扬眉说:“这就是默契吗?” 常姞扯着苏莳的衣袖,小声地说着情话:“这说明……我们天生一对。” 最终和她们交易的是一对波西米亚爱人,她们用一对双生花胸针换了她们的植物系画作,胸针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白色。 于是,常姞和苏莳的衣服上都别上同款双生花胸针,阳光照耀时,便是花开并蒂时。 - 明天就是《她们属于远方》的杀青日,也是她们结束这一趟梦幻旅程的一天。 夜间休息,常姞和苏莳两人住在同一间哈萨克毡房里,她们并排躺着,原野上的夜色如此寂静,恍若万物沉寂之时只能听到情人粘稠的声音。 常姞不动声色地勾住了苏莳的手指,问她:“姐姐,节目录制后,我们就一起回海城吗?” 苏莳勾起常姞的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嗯,或者你还想去哪?” “常姞,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爱人。”言下之意,去哪都和她一起。 温热的怀抱拂去了春夜渗透的寒意,常姞抬眼看向苏莳:“想回海城,那我的爱人,我们回海城后你最想和我做什么?” 苏莳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常姞的后背,一边想,一边语气缓慢地回答她的问题:“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很多,比如给你设计新衣服,一起去看美术馆的新展览,一起去海边散步……或者也可以只是和你一起待在房间里,然后聊天、拥抱和做/爱。” 这样想着,苏莳决定回海城之后在沙发旁边铺上毛茸茸的地毯,这样跪着做/爱时比较舒服。 她决定多买一些捆绑绳,不同的颜色可以绕成不同的形状,常姞也会随之变成不一样的植物,比如紫色像内敛的紫色三色堇,红色像一朵娇艳的红山茶。 她还决定再买上一些有氛围感的黑胶唱片,比如舒缓节奏可以听《honeymoon》,激烈节奏可以听《what'syourpleasure》。 …… 常姞看着眼前的苏莳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沉思者,陷入了缄默的思索之中。 见状,常姞默默地在心里探出一个问号,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苏莳就开始如此细致地思考起她们回海城后的出行安排。 她不禁伸出手戳了戳沉思者苏莳,问她:“姐姐,你是在心里做计划表吗?” 苏莳抬起眼皮看向常姞,噙着笑意说:“对啊,这你都看得出来。” 苏莳看着常姞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她的计划表里又添了一项——对了,还要买丝绸质地的眼罩。 常姞一时语塞,顿了一下,钦佩地说:“你们j人真是……恐怖如斯。” 但常姞没想到的是,苏莳做的计划表和她想象中的计划表完全不一样。 苏莳没有解释,只是揽着常姞不可置否地说:“计划是为了更好的享受。” 常姞再次抬手戳了戳苏莳,故意问:“和我待在一起不就是一种享受了吗?” 闻言,苏莳退开了一点距离,认真地看着常姞的眼睛,语气真诚地回道:“当然,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是和你待在一起,就是生命的一种享受。” 苏莳的回答让常姞忍不住扬起嘴角,心里像种上了一个阳光菇,摇摇摆摆地发散着快乐。她抬手揽住苏莳的脖颈,钻进她的脖间亲了又亲,亲了又亲。 似一只被取悦之后开始疯狂撒娇的猫。 直到苏莳伸出手拎着常姞的后颈,将她从自己身上拎了出来。 苏莳的锁骨被常姞亲得湿漉漉的一片,她扬眉看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常姞又要继续亲,刚想懒声训上一句。 只是苏莳还未开口,就被常姞吻住了唇瓣,在潮湿的湖泊荡漾之间,苏莳听到常姞的声音那般清澈地在湖水中浮现出来: “姐姐,我爱你。” “姐姐,我好爱你。” “姐姐,我好爱好爱你。” 万物寂静之时,苏莳在流动的水波中听到情人粘稠的声音,那是胜却一切美好的春日赞歌。 苏莳眯起眼睛,反身将常姞压在身下,捧着她的脸,和她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春日,爱人,辽阔的草原上,孤寂的哈萨克毡房里。常姞觉得她的世纪短暂得像一个吻,她的世纪也漫长得像一个吻。 而她遇到苏莳之后才知道——原来她的爱是不受控的,原来她的爱是具有科学无法解构的神性的,原来她的爱会变成一串串的吻,生长在爱人身上,从此泛滥不已。 常姞紧紧地抱住苏莳,只想变成她眼里的一道水波,她想活在爱人深情的眼睛里。 永无止境。 - 《她们属于远方》杀青这天是在那拉提草原上。春天的那拉提如此青绿,阳光明媚地照耀在复苏的万物之上,而远处的雪山被日光披上了一层金箔,朦胧地闪烁着。 她们在雪山下出发,最终抵达的也是雪山。就像裴春又最初想的那样,雪山会见证她们的远行,雪山也会见证她们满载而归。 在那拉提草原上,她们坐在节目组摆好的长椅,每个人在明信片上给观众朋友写下一封信。 常姞提起笔,沉默了一会后在明信片上写道: “亲爱的观众朋友: 你们的春天还好吗?你们那里的*春光明媚吗?很高兴能在这个春天认识你们。感谢你们的目光透过屏幕看到了我,我和你们一样普通,但也一样倔强。 亲爱的朋友,所有迷惘痛苦的时光都会过去,请你带着相信一直、一直走下去吧。而我将以朋友的身份陪伴你,也等待你。” 而苏莳则是明信片上写: “亲爱的观众朋友: 请不要因为这个世界上既定的标准而痛苦焦虑。美没有标准,成功没有标准,幸福没有标准,爱没有标准,人生没有标准。就像春天,就算不够温暖,不够美好,春天依旧是春天。” 后来,这次的节目策划导演裴春又在节目的广告宣传语中写道: “我们不追寻深奥的意义,我们追寻自我的到场。我们经由山川,走向远方,在磅礴的宇宙里留下我们的足迹。群山是我们的裙裾,河流是我们的鞋履。我们无需归属,因为我们的归属是自己。” 《她们属于远方》节目组在雪山下拍了杀青大合作,她们浅笑盈盈地冲着镜头比耶。 只是照片定格之时,常姞和苏莳看向的不是镜头,而是彼此。 拍完大合照后,常姞牵起苏莳的手,离开了喧嚣人群,往远处的草原走去。 三月吐出了半个春天,那拉提的草原上繁花一片,野百合、蒲公英、紫鸢尾都躺在日光的沐浴中。包括她们。 常姞牵着苏莳的手,向着雪山的方向走。直到看不清人群的身影后,她们才停下了脚步。她们站在那拉提蓬松的草地上,呼吸间尽是花草的气息。 苏莳看着眼前的常姞,失笑着问她:“有什么话需要把我牵这么远说?” “和你说今天情诗。”常姞抬起头,热烈的日光闪烁在她的眼帘,她又羞涩地补了一句,“说完情诗后,我想……亲你一下。” 苏莳觉得常姞确实常常羞涩得可爱,她没有逗她,只是说:“那我期待一下。” 【2022.03.18 今日诗句: “我以疾病的身躯写下, 和冬天一样漫长的诗章。 每一字都像一个吻。 姐姐,好想,好想—— 让我灵魂的吻落在你的身上。” 任务要求:在今天之内,将这句诗句读给一个人听。 任务完成奖励:生命值+5】 春风吹过此地旷野。 常姞在杂乱的风中牵着苏莳的手对她说,她笑着,笑容像草原上迎风开放的野百合。 “我以疾病的身躯写下,和冬天一样漫长的诗章。每一字都像一个吻。姐姐,好想,好想——让我灵魂的吻落在你的身上。” 接着,常姞满目柔情地看着苏莳:“姐姐,其实……当我为你写下这些情诗时,我的灵魂就已经吻过你了。” 再接着,常姞牵起苏莳的手,缓缓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盈又沉重的吻。 被药水味灌满的疾病之冬早已在常姞身后远去,在这个春天,她灵魂的吻也随之如愿地落在了苏莳身上。 长风拂过她们的发丝,不知为何,苏莳觉得自己的眼底有一片酸涩的海。她眨了下眼睛,觉得很神奇,她这般漠然的人会如此轻易被一个人的言语打动。 第57章 很神奇,听了那么多首常姞为她而写的情诗后,苏莳依旧觉得人类创造出来的语言如此之狭隘,狭隘到无法用精确的语言来描述她听到后的心情。与此同时,她又觉得人类的语言如此之辽阔,辽阔到足以承载住一个人庞大的爱意。 于是,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苏莳牵起常姞的手,俯身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常姞,我不可否认的是,你就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春风吹过此地旷野。 她们的爱已是繁花一片。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