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景泰蓝厂花发家史》 第1章 [穿越重生] 《八零景泰蓝厂花发家史》作者:猫山醉【完结】 文案 上一秒,陆青予还在21世纪的出版社加班赶稿;下一秒,她就成了80年代的待业女青年。 早逝的父亲,打零工的母亲,读书的小妹,快退休的爷爷……以及一箱子破烂的景泰蓝工具。 重男轻女风气盛行,亲戚虎视眈眈:“你家没孙子,老爷子的工位和房子得留给我儿子。” 就连景泰蓝工坊也闭门:“我们不收女学徒。”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过好日子? 陆青予不服气,从工会到妇联,从报社到文化馆,挨个敲门:“景泰蓝工坊性别歧视,你们管不管?” 结果,她真把入行的门给敲开了! 这个18岁的大姑娘在景泰蓝行业掀起了一场风暴,人生也坐上了过山车—— 工作考上了,但是当权派技术垄断,不给肉吃! 图纸画出来了,却被篡改成了男设计的名字! 作品做出来了,被人诬陷勾引男领导换取利益! 甚至她发现了黑心工坊里父亲死亡的真相和遗失的作品…… 面对诬陷打压,陆青予冷笑一声:“一个一个排队,慢慢打脸不急。” 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小姑娘带领女工友搞出口转内销,获大奖挣大钱。活生生把一个家庭小作坊变成了国际大企业!匠心报国,小姑娘成为闪耀时代的大国工匠! 过山车变成高速列车,开向美好的未来。 -------------- 而某一天,她遇见了苏远宸。 文化馆新来的研究员,俊朗清冷,一腔热血,笔走千山。 满怀抱负的他,为寻访景泰蓝工艺,找到了传说中的“老艺人”。 结果——传说中的老艺人,是个年仅18岁的姑娘。 “小姑娘会做景泰蓝?” “因为我是女人,你怀疑我?” “我苏远宸,向来守法公正,岂会性别歧视。” “那就请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个见证,免得回头又有人诬陷我勾引‘男同志’。” 苏远宸:……这姑娘不好惹。 从此,斗嘴与合作齐飞,事业与感情并进。 他看着她逆风翻盘、披荆斩棘,步步登顶,最终站在灯光下的她,耀眼得如同她亲手打造的景泰蓝,熠熠生辉。 而他甘愿用一支笔,为她撑起一片天。 最后,璀璨辉煌归于宁静,只有夜风里的呢喃细语。 “青予,我刚才写的这首诗好不好。” “别念了,我明天早起忙着打脸呢!” 【食用指南】 1.本文剧情为主,感情为辅交织进行,男主女主一路暧昧拉扯,酸甜爽口,该有都有可期待。 2.因为特殊的时间空间,思想言语有些落后很正常,不要生气。相信女主很清醒就对了,手下留情。 3.涉及部分专业知识,均来自专业书籍和某百科,如有不妥请原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爽文 年代文 成长 逆袭 主角:陆青予,苏远宸 ┃ 配角: ┃ 其它:逆袭、打脸、成长、大款、工匠、非遗、爽文、年代文、80年 一句话简介:成为一代大国工匠 立意:不被定义,逆风走上致富路 第1章 才睁眼就失业 “青予、青予,醒醒。起来了,工坊要到了!”耳旁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来。 女孩睁开眼,旁边一个穿着蓝布短袖衬衫,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了,爷爷都不认识了。才十分钟车程你就睡糊涂了?”老人露出一口白牙,挤出密密的皱纹。“要不要喝水清醒一下?” 老人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上面的绿漆已经脱落了不少。 这是哪个年代的东西? 女孩的眼珠子转开,看到自己坐在一辆破旧的公交车里。空荡荡的狭长空间,两排整齐的铁质座椅涂着绿色的漆。随着汽车的行驶,座椅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前排座上几个人穿着蓝黑灰的粗布短袖,听到声音纷纷转头打量过来。这是什么时代的穿着打扮? 女孩再望向窗外,好家伙,真是大开眼界。 她还第一次见到如此窄的马路,灰色的路面没有任何白色线条。稀稀拉拉路过几辆自行车,街沿上时不时走过几个灰扑扑的行人。 对面行来一辆慢吞吞的公交车,翘着两根长长的辫子,连接着天空中的电线。 马路边路过一栋灰色弧形房顶的房子,大树遮掩后露出和平电影院的牌子。门口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牧马人》《杜十娘》《骆驼祥子》……下面的时间写着1982年。 女孩的大眼睛又大了一圈儿,现在是1982年? 随着1982这个数字在脑海中点亮,无数声音稀里哗啦地拥挤着跑进了大脑。眼前闪烁着无数画面和人物。 她本叫冉青,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00后插图师。几分钟前,她正在家里给小说赶制插图稿,累得趴下打了一个盹。 再睁开眼睛,就穿越到了这个身体上。 这具身体主人名叫陆青予,刚满十八岁。好像不是冉青认识的任何人或者读过的任何书中人物。 三年前,陆青予父亲病死了,母亲靠打零工根本养不活陆青予和十岁的小妹陆红红。身边坐着的老爷子,就是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老爷子名叫陆开明,是天和珐琅工坊的高级技工。只可惜他今年69岁了,最多干到明年70。 家里支撑不起陆青予继续求学,她高中毕业只能选择参加工作。因为错过了去中专学校学习技能,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什么算什么。 对陆青予而言,她学会了一点绘画和掐丝画的手艺,最好的就业方向就是去爷爷所在的珐琅工坊。 “天和街到了!”前面的司机粗暴地大喊着。“要下车的赶快。” 一个急刹车,车停了。硬邦邦的冰冷椅子硌着后背,隐隐生痛,这一切提醒着女孩,她不是冉青,是陆青予。 冉青可以自由自在宅家画图,陆青予不能任性妄为,她要接过家中的担子养家糊口。 “哦!我刚才睡糊涂了,既然到了,我们下车吧!”陆青予接过水壶站起来,跟着老爷子下了车。 暂且先这样,看看再说吧。 天和街最高的建筑就是天和珐琅工坊。工坊主体是方方正正的两层灰色楼房,一楼的当街处是展厅,挂着“外宾服务部”的牌,里面是制作车间。 个子矮小、身材瘦削的老爷子站在门口骄傲地说:“怎么样?爷爷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气派吧!” 见过高楼林立现代化城市的陆青予勉强点点头,这二层小楼和周围的砖瓦平房相比,约莫、大概、可能算得上气派吧。 “丫头,你别小看爷爷工作的珐琅工坊,我们都是接景泰蓝外贸订单,给国家创外汇的。” 老爷子率先大步往前走。“如果你能进到工坊,一定要好好学技术,做出好作品,给国家创收!” 陆青予不知道景泰蓝居然在20世纪80年代就远销海外了,老爷子还是创汇的功臣,真不能让人小看。小姑娘心里面居然有些激动。 老爷子昂着头路过一楼展厅,不少人喊着:“陆师傅,您老来啦?” “嗯!带我孙女来看看。”老爷子带着陆青予上了二楼。 工坊总经理彭城、车间主任赖鑫,还有高级技工李长生正围坐在沙发椅上一起讨论。李师傅抽着烟斗,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陆师叔,您来得正好。国家今年经济形势好啊,工坊要扩大生产,我们正说下半年计划的事情呢!” 彭城是个四十多岁的国字脸男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笑着招手,然后看到了老爷子身后的小姑娘。“这是?” “彭城、赖主任、李师弟,这是我孙女陆青予。她考上高中的时候,你们二位还来我家吃过席面。” 老爷子笑眯眯地介绍着。“青予,来叫人!” 陆青予走上前一步,露出一个21世纪新人类的标准假笑。“叔叔好,伯伯好,大爷好!” 在几位工坊大佬看来,这个虽然姑娘个头不高、身材瘦小,但是举止大方,声音悦耳,两根大辫子油光水滑,勉强算是个80年代的新一辈。 彭城笑容可掬地说:“哎呀,这是你家青予啊,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了。这丫头看着不错,有礼貌。来陪你爷爷上班吗?现在读书还是工作啦?” 老爷子顺势坐在彭城的对面:“我家青予刚高中毕业,学习成绩好着呢。可惜我们家没有男丁,她主动说不考大学,要参加工作挑起家中的担子,让我这个老头子歇一歇。你看看,这么聪明又孝顺孙女哪里去找啊!我明年不是退休吗,就想着工坊里扩大生产,肯定需要年轻人。” 话说到这里,几个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老爷子是准备用自己的工作岗位,给孙女留一条路。 第2章 陆青予感激地看着老爷子,这样的爷爷值得孙女敬重。 “这个啊?”彭城犹犹豫豫地看了赖鑫和李长生一眼。“这个还没有计划!” “彭城,今年上半年,我们的订单比去年多了两成,我们几个老的都已经忙不过来了。您还没有计划招新人吗?如果订单再增加,可就保证不了质量了。”老爷子奇怪地问。 “咳咳,陆师叔,您老知道,我们工坊做的是出口生意,大家工资不少的。今年肯定是要招人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要的。” 彭城看了一眼老爷子,再看了看李长生和赖鑫。两个人对他点了点头。 赖鑫看起来比彭城年纪小,人也要瘦一些,他开口说:“陆师叔,您是知道我们工作特殊性的。这份工作既要手艺精巧,又要有把子力气。你孙女看起来如此瘦弱,可能扛不住吧。” 老爷子笑着摸摸下巴:“这你不用担心,我家丫头在家里什么活儿都干的,屋顶的瓦坏了,是她修的。停水的时候,是她去挑水回来用的。绣花做饭纳鞋垫这些,也都学过。力气手巧的能力完全足够了。” 陆青予在旁边站着听,心中有点自豪。冉青除了绘画啥也不会,吃饭全靠外卖下馆子,清洁全靠胡来。没想到这具身体还是个六边形战士呢! 赖鑫讥讽地笑笑:“我说的不是做家务这种活儿,哪个女人不会做家务啊!” 彭城和李长生露出轻蔑的笑容。 什么?谁都能做家务?陆青予心想,能把家务做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说话轻松的男人,恐怕从来没做过家务吧。 老爷子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点得意地笑着说:“我孙女当然不只是会做家务。青予,你把你包里的作品给他们看看。” 陆青予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斜挎着一个军绿色书包。打开书包,拿出军用水壶,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打开字典,里面夹着巴掌大小的白纸,上面画着各种白描花卉。有写实的菊花、牡丹、百合,也有变形的莲花、石榴、卷草纹样。 老爷子伸手接过字典,抽出里面的画递给彭城三人。 “彭城、赖主任、李师弟,请大家看看,这是我家丫头画的白描图纸。” 老爷子再把字典翻到后面,里面夹着一张特殊的画。白色硬纸上,是金属丝盘组成的兰花。 “这是我丫头做的掐丝画。不错吧!” 茶几上瞬间摆满了画作,但是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接过来详细看看。白纸铺在桌面,被风吹起了边角,悠悠晃着。 陆青予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告诉她,他们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按照老爷子的说法,自己在能力和体力上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到底看不上她什么地方? 一直没说话的平头老人李长生很快给了陆青予答案。 只见他往沙发后面一靠,拿出嘴里的烟斗,干瘪的嘴唇吐出烟雾,露出黑黄的牙齿:“我们工坊不招女学徒。” “为什么?”陆青予脱口而出。 赖鑫眉头皱起:“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儿去。” 陆青予刚想反驳,老爷子给她使眼色:“丫头,我和叔伯大爷们说点儿事。你先在办公室外面等一会儿。” 陆青予提来的一口气被憋了回去,她走上前,把桌子上的图纸、掐丝画收了起来,塞进军用书包气鼓鼓地离开了房间。 “嘿!丫头家教不错,知道收拾。”彭城笑着打圆场。 老爷子的笑容挤不出来,急急问道:“为什么工坊不收女学徒,我孙女真的很能干。” 李长生示意赖鑫回答,赖鑫挺直了腰杆说:“陆师叔,您忘了,我们这间天和工坊是陆师叔您、李师傅,还有彭城的父亲彭师伯三人的师祖创立的。至今一百多年,从来没有收过女徒弟。 就算是家人亲戚要来,我们的手艺也是传男不传女。这是工坊的规矩,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要解决家庭生计问题,就走后门坏规矩。” 老爷子愣了一下说:“赖主任,你说的是百年前的规矩,现在我们工坊也不是私人小作坊了,哪里还需要继续坚持这种老规矩?我孙女虽然是女孩子,但是你看她画的图,做的掐丝画,都达到了入门要求。为什么不能收,用我的岗位换也不可以吗?” “哎呀,这些图啊,画啊的根本不重要。进来的学徒学上几个月半载的,都能做。今天给我们看的这些不算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您陆师叔替她做的。” 赖鑫轻笑一声。“为了找工,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李长生和彭城相视一笑,彭城接着话头:“陆师叔,您也不用太着急。我们这里不收女工,其他地方收啊。那个纺织厂、炼油厂、百货商店应该有人要的吧。 我们工坊的工作确实不是女人能做的。女人哪有这份耐心和心思,天天坐在高温炉子前面敲敲打打的。” 李长生再次开口:“大家说得对,我们要培养未来的大师傅。要几十年如一日对这份工作心存敬意、精益求精,追求景泰蓝工艺的完美和极致。 女人一天到晚闲话多、想法多,头发长见识短,破事儿也多。女人呐,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结婚生孩子带孩子,哪有时间做这些。” 李长生倾身过来:“陆师兄,不是我们几个人不要你孙女,是这行不适合你孙女做。她如果真的着急挣钱,还不如嫁个好男人。” “对,女人做工都是做着玩儿的,还不是靠男人在外挣钱养家。反正国家按人头发粮票、肉票,不会少了她的。”赖鑫笑眯眯地说。 彭城看着陆开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以为好心地再捅了一刀:“这个陆师叔,小侄女需要我们帮着介绍个男人吗?你看上工坊哪个徒弟了,您给我说。或者,我帮您看看,保管找个好孙女婿。” “哈哈哈,对对对!找个好女婿。”剩下两人大笑。 老爷子豁然站起:“找个屁!年纪轻轻的,比我还封建……” 陆青予在门口听不清房内的声音,正彷徨间,房门大开。老爷子气势汹汹地摔门走了出来:“走,回家!我们另外想办法。” 这是谈崩了? 陆青予心想,刚到1982年,自己就成无业青年了?可无业有什么关系,冉青做自由插画师也算是无业吧! “爷爷!我们别理这些老封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机会这么多,我会找不到好工作!” 第2章 欺人太甚 老爷子很生气,几天都吃不下多少饭。 陆青予的母亲周素莲只能把存了很久的肉票换了半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熬煮了一锅喷香的红烧肉出来。 亲妹妹陆红红一看见饭桌上红亮的肉块,黄黄的小脸立刻冒出红光。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子和亲妈,只等着发话就抢肉吃。 这么肥的红烧肉,在冉青的年代,几乎是没人吃的。所以她笑眯眯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小妹的碗里。 “谢谢姐姐!”陆红红脆生生地答谢,然后啊呜啊呜开始嚼肉。 “青青真是好孩子,红红要向姐姐学习。”周素莲才40岁,剪着短发,别着黑色的夹子。发根已经白了不少,加上枯瘦的面容,看起来不止40岁。 陆青予心里难受起来,她想起冉青的妈妈,快五十岁了。日常打扮精致时尚,周末坚持健身和户外活动,和自己站在一起仿若姐妹。 现在这个母亲,为这个家和两姐妹操碎了心。就算做了一碗红烧肉,也在不断地给别人碗里分着,自己一块也没捞着。 “妈,你也吃点。”陆青予挑了一块最大的肉放进周素莲碗里。“您别担心找工的事,我看了报纸,还是有不少地方招女工的。我们巷子前面的招待所就要招女招待,工资挺高的。” “招待所?”周素莲摇着头。“不去不去,年轻女孩子去不得这些地方。招待所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电影院的售票员?”陆青予继续问。 “不好不好,电影院经常半夜才下班,回家太危险了。”老爷子摇头。 “电影院好,姐姐去电影院,带我去看免费电影。”陆红红嘴巴里的肉刚咽下去,抓紧时间插嘴。 周素莲还是摇头:“闺女不急,家里没到穷到这个地步。你慢慢找,找到好工作再说。工作就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要像你爹一样,为了给家里多添点,就去江上码头搬货,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听到父亲的事,陆青予低下了头。因为珐琅工坊没有生意,工人们纷纷离开自谋生路。陆家父子都在工坊,被人说占国家便宜,父亲主动离开了。 记忆里的父亲是一副清瘦的病容,累的、省的。就算这样,他每天回家总会带着笑容,挣到钱的时候还会给姐妹俩买上几颗糖…… 眼角有点湿意,陆青予眨了眨眼睛:“嗯,您放心。” 陆青予想起在招待所附近看到的流动货摊,估摸着现在还没有城管,摆摊卖点东西也能贴补家用吧。 第3章 卖什么好呢?陆青予盯着老爷子不说话。 老爷子看孙女眼珠子转来转去,还露出狡黠的笑容,放下心来:“丫头,你想做什么?爷爷支持你。” 陆青予想了想,对老爷子耳朵轻轻说:“请爷爷教我。” “教你做什么?”老爷子也小声说。 陆青予眨眨眼,拉着老爷子进了房间。摆上白纸,铅笔,开干…… 夏日的南方小城,炎热而潮湿。人们聚在树荫下纳凉,也在大树下寻找生计。 西城招待所门口有个小姑娘摆了一个小摊。和橘子推车、花生芝麻糖摊、针头线脑小摊等摆在一起。 她卖的是女孩子用的东西,梳子、镜子、发夹,但又不是普通的素色样式。每一个上面都点缀着鲜亮的图案和色彩,以蓝色为主。 姑娘们路过就走不动道了,尤其喜欢小巧的镜子盒。一面是闪亮的银色镜子,另一面是一幅掐丝珐琅画。手工精巧,打磨平整。每个镜子盒的图案都不一样,就算纹样相似,颜色搭配也不一样。 “多少钱?”一个姑娘爱不释手的捏着两个镜子盒。 陆青予见喜欢的姑娘这么多,伸出去的一根手指变成两根:“两,两元!” “两元?”姑娘们眼睛都大了,窝在掌心的镜子盒放回了地摊。 陆青予看见大家纷纷摇头,赶快补上一句:“我这是纯手工做的,绝对结实耐用,而且没有相同的款式,您用上十年都不过时。现在开张大吉,两元一个,买三个送一个,买五个送两个。用粮票、肉票、糖票换也可以。” 占便宜的心理自古有之,姑娘们又把镜子盒捡了起来,但还是嫌贵。“能不能再少点儿?” 南州属于省会城市,在这个年代平均月工资不到60,新工作的年轻人能有个2-30已经属于高工资。2块钱能买40个包子,两块肥皂。一个景泰蓝镜子就要卖2元,确实不便宜。 但是景泰蓝的材料不菲,耗时又长,太便宜也不行。 陆青予咬咬牙:“今天是第一天,我再给大家优惠一点,少两成好不?请街坊邻居以后给我做做宣传,介绍点生意好不好?你们的朋友也按照这个价格优惠!” “行!”姑娘们终于露出笑容,数学好的姑娘互相询问,能不能大家一起买,分摊费用。现代人简称拼单。 不错不错,今天摆摊第一天,靠着街坊邻居能开张已经很好了。 除去镜子、铜丝、珐琅颜料等成本,平均每个能赚六毛。如果一个月能卖100个,那就有60块,和老爷子工资差不多。 自己手速还不够快,一天最多做两个,看看能不能提升一下。 陆青予搓搓手,接过了粉的一元,绿的两元,棕的五元,还有灰色的十元。找过去一些毛票。好久没有捏过这么多人民币了,数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怪不得四十多年后,就算大家能手机支付,还是有人喜欢用纸币。 “哎,牡丹花的镜子还有吗?”一个妇女眼巴巴看着另一个姑娘挑走了她心仪的花样。 “哎,大姨。这个花样的暂时没有了,过几天我再做一批过来,到时候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陆青予递过去一把梳子。“您看看这梳子可还喜欢,上面的花纹是我用珐琅画的,不容易掉色。我便宜点给您?” “梳子我有,这镜子是你自己做的?小姑娘不错啊!哪里学的啊?”妇女抬头对她笑着。 “我爷爷是珐琅工坊的老师傅,他教我的。我的手艺还不够,仍然需要学习。”陆青予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 妇女笑着说:“姑娘啊,你这东西虽然好,可价格太贵了。一般人最多买一次,你要不去百货大楼旁边卖婚礼用品的商店街摆摊,要结婚的人手里有钱,肯定需要这么喜庆漂亮的东西。” 陆青予一听,确实是个好主意:“谢谢大姨!我一定做更漂亮的小镜子出来,下次给您优惠。” 晚饭时间,陆红红跑来帮忙收摊,陪着姐姐回家。十个镜子盒销售一空,还卖出去不少其他东西。 陆青予给陆红红和自己各买了一根冰棍,两个姑娘欢笑着蹦跳着回家。 新生活还是有奔头的,陆青予想。自己一个00后,被无数信息喂大的新生人类,还对付不了80年吗? 这一天家里又割了肉,做了油滋滋的红烧肉。 陆青予吃了半月青菜萝卜白米饭,也觉得肚子里没油水心里慌。她破天荒地吃了三大块肉,嘴巴上全是油。 吃完后,她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摆上镜子、铜丝和颜料,开始新一轮的制作。这次她的目标是新婚人士,所以做了好多个大红、桃红、粉红的小镜子、小梳子。然后把摊位摆在了商店街的路口。 果然,购买了丝绸被面、暖水瓶等新婚用品的新人,转头看见她摊位上喜庆的小镜子,都停下了脚步。 陆青予适时的套路准新郎:爱媳妇的男人是不会计较这些小钱的,爱媳妇的男人是一定会给媳妇买好看东西的。爱媳妇的男人会自觉主动购买的。 于是,陆青予的镜子梳子,成了畅销货,经常售卖一空。她还聪明的在两个点位轮流摆摊,货源充足时就到商店街卖高价,货少的时候就回到西城招待所低价销售。 看来摆摊挣钱的学问也不少,经过陆青予的琢磨,小摊的生意算是稳定下来了。 等售卖三轮后,她的摊位前站着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是否打量了摊位许久。 陆青予只知道自己整理好客人挑过的摊位,一抬头,就看见他了。 他穿着雪白的短袖衬衣,胸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长长的发梢随风扫在眉头,皮肤白皙细腻,眉目如画如同自己曾经笔下的神颜男子。 他和她曾经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仿若不在一个图层。 灰扑扑的街道,仿佛因为有他的存在增色不少。 陆青予觉得自己瞬间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好,同志,需,需要什么?” 男人好像很习惯女人面对他时的紧张,他面无表情自顾自蹲了下来。拿起一个镜子盒问道:“这是你家做的?” 陆青予点点头:“是我做的。您是给你对象买的吗?她喜欢什么花纹样式?” 男人站起来也打量着她,一个瘦小的、腼腆的、大辫子姑娘。穿着朴素,和大街上的人大差不差。唯有一双眼睛,圆溜溜地透着精明。 他指着镜子盒淡淡地说:“这分明是景泰蓝的工艺,只有珐琅坊的景泰蓝工匠才会做。你一个小姑娘,就会做这个吗?” 这男人长得挺好,说话真不好听。怎么就不相信人呢? 陆青予对男人的外貌滤镜碎了一地。 她瞬间就不结巴了:“怎么?我一个小姑娘,就不能掌握景泰蓝工艺?何况这也算不上景泰蓝,充其量算是低温珐琅画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抬起头皱眉盯着陆青予。“我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苏远宸,负责收集和整理本城传统文化。 昨天我听同事说西城招待所门口有少见的景泰蓝作品售卖,虽然是个镜子盒,但是花纹独特手工精巧,要排队等一周才能买上。 他们猜想可能是哪个流落在外的老师傅作品,或者是工坊流失的作品,特意让我来了解情况。真的是你自己做的?没有借他人之手,或者是借他人之物?” 这个姓苏的说得文绉绉,但是话里还是透露着不相信。 陆青予收起笑容:“说得绕来绕去,什么借他人之手,借他人之物。不就是不相信这些东西是我做的吗? 要么觉得这镜子盒是别的老师傅做的,要么是我偷珐琅工坊的成品。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不相信我,是因为我年纪小,还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苏远宸明显哽了一下,然后尴尬哼笑了一声:“这个,我不相信你,无关你的年龄和性别。主要是我上个月才去珐琅工坊做过调研,里面都是年长的男工匠,作品陈列在柜台只对外宾,从来没有对本市市民销售过。确实,确实……” 陆青予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偏见处处都有,不差他这一个。她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西落了,肚子也开始饿了起来。 苏远宸还在自说自话:“如果这真是你做的,那确实了不起。小姑娘,你成年了吗?师承哪里?” 陆青予不准备搭理这个说话文绉绉的臭老九,收拾好东西放进挎包,再拎起小马扎往巷子里面走去。 “哎,这位姑娘?同志?”苏远宸眼看陆青予脚底抹油准备跑,赶忙祭出杀手锏。“我是文化馆派来的,你有义务配合我的工作。” “呵呵!”陆青予送他一个露齿假笑。“我一个小——姑——娘,您就不要用官威来压我了吧。现在天要黑了,请不要跟着我,否则我就要喊了!” “喊什么?”苏远宸不明所以。 第4章 “流氓!”陆青予笑着轻声吐出两个字,然后飞快跑开了。 “你!”男人没表情的脸颊被气得泛红,一跺脚骑车离开了。 骑出去十来米,苏远宸回过头去。只见姑娘纤细的脚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背包小马扎一晃一晃的,很洒脱。 她一个群众,居然一点都不在乎文化馆的官方背景,不在乎他的干部身份!苏远宸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陆青予正准备回家告诉老爷子今天遇到个怪人,然后就看到老人家铁青着脸闷头喝茶。 “这是怎么了?”陆青予放下包裹坐在老爷子旁边问。 “唉!”老爷子捏着茶杯好半天才说:“丫头啊,是爷爷对不起你。*教了你技术,帮你买了材料,让你做出这些珐琅作品。 今天工坊销售经理王敬国说,我们不能售卖镜子盒。珐琅画的技术和原材料都是工坊的,不能私下随意售卖。 必须经过工坊授权,经过同意后才能售卖,还要给工坊分享一半利润才行。我们,我们是不是换个工作?” 陆青予拍案而起!脏话脱口而出:“他爹的神经病!” 要学技术不让进工坊,要卖产品要工坊授权,卖掉的东西还要分工坊一半利润。 还以为冉青生活的新世界癫公癫婆多,结果这个地方的人更加癫狂! 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 一个弱小可怜、没爹的小白菜吗? 欺人太甚! 第3章 绝不内耗自己 白炽灯泡在不稳定的电压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屋内家具在灰黄的墙上画出一个个黄棕色的影子。 周素莲和陆红红把饭菜摆上方桌,母女三个人无言以对,默默吃饭。 没有肉的日子,饭量好像自然而然就变大了,今天尤其吃得多。陆青予把悲愤化为食量,干了两碗米饭。 她不过是想努力多赚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多吃两次肉而已。结果两次出师不利。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工坊里,在这些老封建的脑子里。她不能等着被打压,必须反击。 老爷子在院子大树下抽了好久的烟,才慢慢平静下来。旁边木凳上摆放的饭菜已经凉了。 陆青予搬起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望向天空。 这里的城市房子矮,灯光暗,天空的星子闪闪,看得非常清晰。 勺子般的北斗星,斗柄永远指向北。北边夜空有一颗天空中最亮的星子,北极星。 “爷爷,我不服!”陆青予悠悠吐出一句话。 老爷子吐出口中烟圈:“我也不服!” “我想去天和工坊。” “你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去谈授权。”陆青予的眼睛在夜空中亮若星子。“要么让我售卖,要么聘我工作,总之,我不能让他们欺负。” 老爷子深吸一口烟袋,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行!我陪你去。” 两爷孙一晚上都没睡好,脑海里预言了和癫公干嘴仗的无数种可能。 陆青予把以前冉青追过的各种宫斗、宅斗、商业斗、年代斗的电视剧回忆了一遍,找出一些有用的战斗经验放在脑子里。 早晨两人收拾好东西出发前,俱发现对方的黑眼圈。 周素莲担忧地说:“青予啊,我们不去了行不行?他们是大工坊,好几十号人,我们惹不起的。” 陆红红也跟着说:“爷爷,他们万一欺负你们怎么办?爷爷您以后还要在工坊上班呢,他们会不会后面和你算账?” “谁敢和我算账,我怕他个卵!”老爷子嘴里也不干净了。 陆青予摸着陆红红的头:“红红在家好好写暑假作业,姐姐待会儿回来看。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去打架。我不仅是给自己争取机会,更是给家里争取机会。我一个穿草鞋的,还怕他们吗?” 陆红红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爷爷和姐姐又出了门,家里出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她只恨自己年纪小,帮不上忙。 两人走出巷子,在西城招待所门口坐上往东的九路无轨公交车。五站路,就到了天和街站,站旁就是天和珐琅工坊。 工坊门口陆青予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仿佛在雄赳赳的战斗曲中突然插入一首小提琴曲,飘飘如画中仙的苏远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相当的不和谐! 陆青予扫过苏远宸,扭头带着老爷子往二楼而去。苏远宸见这一老一小气势汹汹,直觉有故事发生,掏出包里的纸笔连忙跟上。 两人杀入二楼,彭城正在画室起草图。 老爷子和陆青予往彭城对面一站,老爷子说:“我孙女要和你们谈谈。” 彭城连忙对着旁一个徒弟打手势,赶快去找赖鑫、李长生来。 “陆师叔,我们到我办公室谈,有话好说。” “就在这里谈吧!”陆青予抽了一条板凳坐下。“彭城,我想和您谈谈合作授权!” 彭城被小姑娘惊世骇俗的发言吓了一跳:“咳咳,丫头你说什么?” “我想和天和工坊谈授权,让我代理或者生产珐琅作品售卖。利润我们可以三七开,你三我七。”陆青予霸气发言。 老爷子得意地笑笑,找了根板凳,也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晃起了脚尖。 “这个?”彭城拿眼睛往后看,王敬国、赖鑫、李长生等人陆续坐在了他的旁边,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 陆青予笑笑,这场景还真是少见。一群壮年男人,围着一个老头,一个小姑娘。 “同意吗?”陆青予笑容满面。“昨天王经理告诉我爷爷后,我觉得这是一个双方都受益的方案。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相关细节。” 与前一次唯唯诺诺地相比,今天这姑娘的嘴巴伶俐不少,说话也挺专业。 彭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接着话头:“商量细节,哦,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李长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王敬国说的话,你陆师兄还不明白吗?我们工坊的手艺概不外传,所以我们是不会授权给你们的。这是皇上用的贡品,不是穷人用得起的。” 李长生话里话外,包括表情都透露着不屑。 “李爷爷,您老还活在满清啊!”陆青予大声说道。“这是新中国,是1982年,改革开放都四年了。珐琅工坊现在做的东西是出口的,给外国人的。为什么就不能给中国人用。” 赖鑫接过话头:“那也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为什么用不起?你知道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变化会有多快吗?电视机听过吧,黑白的,你们家有吗?就算今天你们没见过,不到十年将成为家家户户都拥有的家用电器。 就这个月,我在地摊已经卖出去二十几个珐琅画镜子,都是女人买的,大家都很喜欢。“陆青予振振有词。 一串生僻词语,改革、经济、黑白彩电给大家说得一愣一愣的。 工坊销售经理王敬国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拍着手说:“小姑娘好口才,外面是外面,工坊是工坊。我们的手艺技术属于国家,没有私人拿去做东西售卖赚钱的道理。 镜子盒用的铜丝和珐琅原料,也是给我们工坊特供的。陆师傅找原料商私下买原材料,私自做了出售,这些都是犯规的。” “那我们合作,你授权给我,我给你钱。”陆青予又绕了回来。 “这些镜子盒都是我孙女自己做的、自己卖的,我一点都没插手!”陆老爷子骄傲地补充。“你们可不能小瞧了我家丫头,她懂别人的心思。几天就能赚很多钱。” “小丫头,就算我们相信这些镜子盒是你做的,又怎么样呢? 我们工坊做得起出口生意,就不缺你这几个钱。刚才李师傅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授权给你,就算是你自己私下做的也不行。 你不能否认,你的手艺是你爷爷传给你的吧。陆老爷子是工坊的高级工匠,他的技术本身就是工坊的秘密,属于工坊,不能私自授徒。” 王敬国不愧是搞销售的,嘴皮子比其他几人厉害很多。 彭城终于松了口气:“这次念在你是小孩子,学的也是皮毛,我们就不再追究了。你们回去吧!” “既然我爷爷的技术是秘密,我要学习就必须进工坊,那我要求进工坊。” 陆青予早就估摸着他们会拒绝自己的所谓授权建议,这么大的工坊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挣的这几块辛苦钱。 让老爷子带话给她,实则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事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赖鑫不耐烦地摇头。“我们工坊不招女工匠,顶替也不行。” “你们上次说我的画是假的,这次说我的镜子盒是我老爷子做的。你们还说女人没有力气、没有耐心、没有成为工匠的决心。 所以我申请工坊考核我,证明我自己的手艺。如果考核成功,再招我为学徒,然后我拿最低的工资,让你们看到我的决心和实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再转为正式工。” 第5章 陆青予一边继续说着话,一边观察众人的反应。同时,她发现画室外的白衬衣一角,文化馆的臭老九。 “你们连让我成为学徒的机会也不给吗?” 陆青予突然高声喊道:“文化馆的领导同志,您听到了吧!这个工坊歧视女性,不给我参与考核的权利。伟大领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们还守着满清封建思想看不起女人。” 苏远宸在陆青予的控诉中缓步走了进来,昨天看这个姑娘狡黠无比,今天看她却是堂皇正大的样子。 而且,小姑娘昨天还说他是流氓,今天就喊他领导同志了。 “各位同志们好,师傅们好。我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苏远宸,正在做本市传统文化的采集和调研。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一些,请见谅,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苏远宸涵养很好,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一本正经,确实像一个年轻的领导。 “这位领导同志,您快来评评理。”陆青予等不及找人来撑腰。“这个工坊哪一条哪一款写着不招女工?我现在申请他们给我一个公平考核的计划,他们都不愿意。他们欺负人!” 从李长生到彭城,都没想到进来一个貌似领导的外人。大家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毕竟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虽然大家默认了好多年,但毕竟上不得台面。 彭城站出来说:“这位苏领导,我们也没说不让女孩子进。只是这工作确实不适合女人做,这丫头是我们老师傅的孙女。我们怎么会欺负她呢?我们这不好好劝着吗?” “都80年代了,有女性的钢铁工人、煤炭工人、石油工人。怎么就不能有女性工匠?女人行不行,不是你们男人说了算的。”陆青予把自己的知识储备都挖掘出来了。 老爷子也开了口:“我孙女说得对,就算你们觉得小姑娘不合适,总要给个机会让她和男工比一比。如果青予比他们强,为什么不愿意招用她呢?” 苏远宸很赞叹爷孙俩的勇气,点头道:“比赛好!公平公正。” “我不同意,我的徒孙每天忙得很,学技术不是陪小丫头玩的。”李长生愤怒地站起来,就差没拍桌子了。 “对!我们车间的活儿都干不完,哪有空搞什么比赛。”赖鑫站在自己的师傅旁边,同仇敌忾。 “你的徒孙水平差,怕输给我孙女吧!”老爷子站起来,小小的个头气势十足。 王敬国转过头来,忙着劝架:“几位大师傅、老师傅,你们不要吵了。这不是一个两个人找工的问题,是关系工坊人事制度的大事。” “彭叔叔,改革是从制度开始的,开放是从内部开始的。我想学景泰蓝技术,是因为我对她心存敬意,希望她更好。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工坊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彭城望着陆青予,苏远宸也望着她。 她说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他们觉得她描述的未来,是清晰可见,能够实现的。 彭城最后点了点头:“也不要搞那么复杂,下个月工坊组织一次学徒比赛。愿意来的都来,我们挑好的留下。如果青予丫头能考赢我们的男学徒,就来做我们工坊的第一位女工匠。” “彭城?你不要乱说话。”李长生着急起来。 “师伯,时代确实不一样了。”彭城慢悠悠地说:“我们要向前走。” 李长生气得跺脚,转身离开。 赖鑫追着李长生,边跑边喊:“师傅,您老别生气。彭师兄,你要守住师祖们的基业啊!” 王敬国笑笑对苏远宸说:“让领导同志笑话了,我们工艺车间的老师傅们也不是坏心眼。他们只是希望能守住祖宗传给我们的技艺,好好传承而已。” 苏远宸笑笑没说话,老人老思想,新人新办法,有冲突很正常。 陆青予突然发问:“那比赛的裁判是谁?” 画室的几个人愣住了,小姑娘直击问题的关键。如果裁判不公正,陆青予依然不能顺利进入工坊。 第4章 废话那么多,干就完了 老爷子大喊道:“说得对!学徒比赛的裁判你们准备找谁?可不能用工坊里这几个老家伙,他们肯定偏向自己的徒子徒孙,对我孙女不公平。” 彭城脑门擦汗:“陆师叔,这个您不用担心。工坊里就这几位老师傅,既然答应了您,谁做裁判都会公正裁决的。 如果您还不相信,那就请您自己去找。什么时候找到好裁判,什么时候我们再说比赛的事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陆青予说:“彭叔叔,那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自己找到裁判,比赛随时可以开始吗?” 彭城支支吾吾地说:“你们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做裁判吧。至少也应该是在我们工艺界或者文化界有点名气的,有点资历的。” 老爷子犹豫起来,他这一辈子都在工坊里老老实实干活,可还真不认识什么人。更不用说认识什么知名人士。 他悄悄去看孙女,陆青予表情淡然。她没那么悲观,只要有机会考试,裁判肯定可以找到。80年代的城市就这点儿大,找找总会有的。 于是陆青予拉着爷爷站起来。“彭叔叔,谢谢您同意我的提议。我们这就去请裁判,您看什么时间比赛比较合适?” 彭城看了王敬国一眼,暗示他现在该你说两句了。 王敬国想了想对老爷子说:“虽然我不太懂你们的技术,但肯定不会是明天后天吧?师叔您老找裁判也需要约时间不是? 师叔,您看一个月以后行不行?裁判你们出,考试的题目,就由我们定。” 老爷子说:“你们准备出什么题?” “嗯,那就出个基础点儿的题目吧。学徒们自己画一幅花卉图,做成一个掐丝珐琅的铜盘。也不用做得太大,就三寸吧。”彭城斟酌着说道。 老爷子转头看向陆青予,陆青予心里默了默点点头:“就做三寸铜盘,我们同意。” 苏远宸在旁边听到了全场,见证了爷孙为自己争取权益的过程,表示我不参与意见,你们的意见都可以。 见大家都同意了,彭城客套两句送走两爷孙和文化馆小干部,回了办公室。 爷孙两个人窃窃私语走出画室,离开了工坊也不搭公交车,往城中心走去。 刚走出两步陆青予回头一看,发现苏远宸推着自行车跟在自己身后。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陆青予好奇的问。 “我没跟着你,我只是要回我的单位而已,”苏远宸抬着下巴,望着远方。 “你单位也是这个方向?”陆青予不相信。 “对啊,我们文化馆是这个方向。它和总工会是同一栋楼,我们在楼上,他们在楼下。你们是不是要去总工会啊?” 陆青予哽住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总工会?” 苏远宸得意地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你们要去请一位文化界、艺术界的知名人士做裁判。除了总工会,我想不到你们还能找谁求助?” 陆青予哼哼了两声,算你这个臭老九猜得对吧? 于是三个人两种心思往总工会走。 爷孙俩在前面,苏远宸慢悠悠推着自行车在后面。不过一站路的距离,就到了总工会所在。 这里是几个单位共用的一个地方,以前听说是清朝人留下的校场。 高大方正的石头门柱上左边挂着“南州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的牌,右边挂着总工会、文化馆、图书馆、剧院等牌子。 陆青予和老爷子走进院子,找到一楼总工会。 苏远宸没继续跟着他们,上楼去找自己的领导汇报今天的情况去了。 跨进走廊,望着一排挂着小木牌的办公室,老爷子就蒙了。绕了两圈,都不知道他们应该去哪个部门求助? 劳动保障部?工坊不给解决困难职工退休替岗的问题,好像应该去这里。 经济技术部?工坊举行技术比赛,好像归他们管。 女职工部?工坊重男轻女不收女工,好像也归他们管。 …… 不管是冉青还是陆青予,都没找过工会。陆青予只记得父亲去世的时候,码头工会派人来慰问过。 办公室内坐着穿白衬衣的工作人员,和两爷孙的灰蓝布如此格格不入。 两个人犹豫半天,苏远宸下来了,还带了一个大约五十多岁,花白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白色短袖衬衫的男人。 当然,他胸前的兜里也插着钢笔,还是两支。 男人露出笑容,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老爷子的手:“这是陆师傅吧!我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负责人,我叫沈俊文。” 苏远宸进一步解释:“这是我的上级沈主任,听我说了关于珐琅工坊准备举行学徒比赛的事,有些兴趣。你们愿意和他聊聊吗?” 一听啥啥主任,陆青予知道这是真大佬,麻溜地凑过来也握住了沈俊文的手:“沈主任好,领导同志好。我们需要请名人做裁判,正犯愁呢!” 第6章 沈俊文露出温和慈祥的笑容,领着爷孙往二楼走:“不愁不愁,你们这事好办。” “领导大老爷啊,这事真的好办?为我一个孙女入职的小事,请名人帮忙来当裁判合适吗?我自己一个人都不认识,还要来工会麻烦大老爷们。”老爷子惶恐不安地说。 “陆师傅啊,这可不只是你孙女一个人的小事,是关乎行业传承改革的大事啊!” 沈俊文让两爷孙坐下,笑着摇头说: “你们要知道,我们的传统工艺传承方式一直靠师傅带徒弟,口口相传,代代相传下来的。这样的传承方式在和平年代不说了,如果遇到社会动荡,非常危险。小苏,你来给陆师傅讲讲。” 苏远宸接过话头:“就拿景泰蓝工艺为例,本来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明清时期达到了顶峰。可就在抗战短短几十年间,饭都吃不上,没人需要景泰蓝。工匠们为维持生计纷纷转行,我们本地的景泰蓝工艺几乎失传。 新中国建立后,国家花了大力气寻找到最后几位老匠人,才勉强恢复了景泰蓝制作。改革开放后,我们需要景泰蓝为国家创汇,更希望她能发扬光大。那么老旧的作坊式流程和封闭的传徒方式就没法适应快速的社会发展需要了。” 沈俊文乐呵呵地大声道:“说得对!所以,破除禁锢发展的老观念非常重要。都八十年代了,还有人歧视女同胞呢!我们文化馆全力支持你们,评委的事我们来找。 我们还要把比赛举办得热热闹闹,人人知晓,最后让小苏写文章发表在报纸上。我们要让大家都看看我们南州市破旧立新的勇气。” 陆青予透过沈俊文的眼镜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一道希望的光,通向未来的光。 “太好了!大老爷太好了,你们都是恩人哪!”老爷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握紧了沈主任的手,又握紧了苏远宸的手。 “你们说得太好了,这不是我家小丫头找工作的事,是我们行业的大事。我们的经营生产方式、养徒弟方式确实有问题,但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你们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啊!” “哈!老爷子您也是高瞻远瞩啊!”沈俊文哈哈大笑起来。 苏远宸跟着笑了起来。 淡淡的笑容,让他的眉眼少了一些冷峻高傲。不像个臭老九,像是照亮夜晚的星子。 陆青予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露出乖巧笑容:“谢谢沈主任!” 呵呵,还有臭老九。 两爷孙离开文化宫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的。 老爷子突然说:“青予,你捏捏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陆青予笑了:“没做梦,爷爷,我们今天在工坊争取到了比赛的机会,也争取到了评委。沈主任还夸我们能有勇气争取自己权益很不容易,顺便还破旧立新呢!” “对对对,沈主任真好,小苏也好,彭经理能想通也不错。我们回家合计合计,看看怎么提升手艺,争取一鸣惊人!”老爷子拿出烟袋,开心地抽起来,今天看来能多吃两碗了。 回家后,周素莲听到两爷孙说的都是好消息,赶忙上市场买了不少肥猪油,熬煮了黄亮的油汤。中午专门为两爷孙下了一碗猪油酱油拌面。 陆青予和老爷子刚捧上碗,吸溜着润滑的面条,嚼着嘎嘎脆的猪油渣,一嘴巴的咸肉香。 小院走进来两个人,陆青予的两个亲戚:堂叔和堂婶。 两人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方桌前。 “哟!阿金啊,你今天不在珐琅工坊加班,带媳妇来我家干嘛?”老爷子把面汤都倒进了嘴巴,才开始问话。 陆青予是个小辈,不方便接嘴,一边埋头吃,一边瞅着两个亲戚。 堂叔陆金也是个小个头,干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说话的声音有点像鸭子。 “叔啊!青予要顶替您入工坊这么大的事,您老怎么不和我商量下呢?我和您好歹是一个姓,一个老祖宗。我还是听工友和其他师傅说,才知道这事的。” “对呀!叔,工坊是不会收女人的,这不是浪费名额吗?”名叫乔彩霞的堂婶和堂叔一般的高矮胖瘦,声音高亢。 “什么顶替不顶替的!”老爷子打断了他们的话。“我孙女要靠实力考进工坊。” “叔,小侄女怎么可能考得进来,他们的学徒厉害着呢!”陆金根本不相信陆青予的手艺。 “对啊,叔,您别糊涂。您退休了,名额不能浪费了。”乔彩霞循循善诱:“您看,我家小子陆伟怎么样?他今年20了,也是姓陆的。初中毕业好几年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呵呵,原来是看上老爷子的位置了,真是好亲戚。这种话,这癫公癫婆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陆青予拿眼睛去瞧周素莲,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看来这两公母不是善茬,没给这个家带来过任何好的回忆。 陆金根本看不到老爷子越来越冷的脸色,上桌给自己和老婆各倒了一杯凉茶润嗓子,边喝边游说: “您看,我大哥没有留下男丁,两个小女娃迟早要嫁人,再生的娃肯定不姓陆。将来您这一支也不能绝户不是。只要您能帮帮我们,我就是您亲儿子,阿伟就是您亲孙子。一定为您送终!” 老爷子放下碗,双手颤抖,困于嘴巴不利索,只能发出你你你、你们的声音。 “您这算盘打得真好,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陆青予重重放下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和鼻子。 乔彩霞大声呵斥:“长辈说话,小辈儿插什么嘴?” “这事和我相关,我当然要说几句。”陆青予怼人从没心理负担。 老爷子见孙女斗志昂扬,放心地拿出了烟袋:“都是一家人,说说又怎么了?我也是长辈,我让你俩闭嘴,你们闭嘴吗?” 陆金挤出尴尬的笑容:“没事,侄女要说啥尽管说。我们也没藏着捏着的,确实是工作难找,我们两家人一起想想办法总没啥问题了吧。” “你们找工作没问题,要去工坊也没问题。”陆青予慢悠悠地说。 “那侄女是同意啦?我就说我们姓陆的怎么都是一家人,肯定会互相体谅帮忙的。我明天就叫我家阿伟过来,以后我们两家合一家,一起吃、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乔彩霞高兴地叨叨起来。 “呵呵,但是我可没同意家里多几个吃白食的!”陆青予冷了脸。 第5章 既然长得好,就拿来佐饭吧 癫公颠婆被说穿心思,暗道不好,这小姑娘好生厉害。她一点儿不像当初那个单纯可怜的小白菜,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这个时候陆青予心里默念:既然你们欺负到我家来了,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让你们感受下新时代整顿职场的00后。 “你个丫头片子说什么胡话,我们是来吃白食的吗?我们是来照顾我叔和你们孤儿寡母的。”陆金嘴硬。 陆青予轰然站起踢翻了板凳,啪一脚踩在了板凳腿上,胳膊肘靠在上面,大吼一声: “你还知道我们家里只有老人和孤儿寡母啊!那你们还好意思说要住我家,占我房子,霸占我爷爷工位?” 这姿势、这声量,哪里像女高中生,活像个街上的女流氓!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惊诧的看着平时斯文柔弱的姑娘。 “我们哪有?侄女听错了吧!”乔彩霞缩着肩膀,坐立不安地左顾右盼。 “哪有?我来帮你们把你们鸠占鹊巢的戏码都说出来吧!”陆青予兴奋的拍桌子,这情节和网剧没什么两样嘛。 “姐姐快说,我也学一下!”陆红红从外面进来,叉着小腰杆站在陆青予旁边。 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蒲扇,跷着二郎腿扇着:“对,孙女好好说道说道。” 只有周素莲惶恐不安地劝解:“闺女,嘴下留情。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都是亲戚。” “见什么见!妈,您好心把他们当亲戚,人家把我们当肥肉。”陆青予咬着后槽牙嘎嘎响。 “说得好听,把爷爷当成爹孝顺。可你们之前的孝心在哪里?帮过老爷子还是帮助过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出过多少钱、多少粮票,拿出来看看。” 陆金大喊:“你这丫头片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怎么不孝顺了?过年过节,我们没有送过礼吗?” “我妈妈也还礼了啊!”陆红红不甘示弱,然后被周素莲拉了回来。 “行吧,就算你们前面有孝心,爷爷也把工位让给你们了。让你们住进这个家,然后呢?到时候我们这四个老老小小不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抢占孤儿寡母财产、霸占房产的戏,我想戏里应该演过不少吧!“陆青予嘴里的话像利箭一样射出来。 “你太过分了!”乔彩霞站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为什么就不能帮一把。” “我没说不帮啊!”陆青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争取到的学徒比赛,现在归市文化馆组织。他们说了,欢迎有志者报名。你们也去给这个什么伟报个名。到时候考上了,可不更加光宗耀祖,能上报纸的哦!” 第7章 能考上,还来忽悠老爷子干嘛! 堂叔堂婶气鼓鼓地喝了一肚子凉水,骂骂咧咧地走了。 “耶!姐姐好厉害啊!”陆红红在小院里欢快地拍着手。 “堂叔堂婶经常空着手来我家蹭吃蹭喝,太烦了。明明我们家才是最需要帮助的,结果妈妈每次都好吃好喝地伺候他们。” “红红,别这样。”周素莲低声说。“女孩子要文雅,说话要小声。不要去揭人疮疤。” 陆青予知道母亲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对她而言,这些欺压、奉献都是正常的。 她走过去轻轻靠在她肩膀上:“妈,你别怕,家里有我。虽然我不是男孩子,但我绝对不会比他们弱。我会努力的,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陆红红凑到周素莲的另一边,拉着她的手:“妈妈,你还有我,我将来也不会比男孩子差。我会好好读书,孝顺你和爷爷的。” 老爷子哈哈笑起来,两个小丫头都长大了,特别是大丫头。不管见识胆量,都超过了自己。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老去不能照顾他们了。 “好好,我等着享福。”老爷子愉快地关上大门,一家人说说笑笑,计划着未来。 陆青予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会退缩。打着参加比赛的招牌,老爷子在工坊供货商处,买到了铜盘铜丝等原材料。 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让本就吃不上肉的家庭,更是顿顿咸菜。 一周后,南州日报登载了一条重要消息。天和珐琅工坊对外招收学徒,凡年满18周岁到23周岁的男女皆可报名参加招工比赛,比赛时间8月30日。 比赛的内容是制作三寸景泰蓝铜盘一个,由工坊提供比赛材料。报名的方式是填好报纸上的报名表交到市文化馆门卫处报名。 陆青予家里从来订不起报纸,为什么她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因为一个不速之客带着报纸上了门,名为苏远宸的臭老九。 “你怎么找到我家来的?”陆青予堵着小院的门不让他进。 苏远宸昂着头,脸臭臭的:“小姑娘,沈主任让我给你送报名表。” 陆青予狐疑地接过报纸,果然写着比赛的信息。 上面还详细介绍了景泰蓝工艺的宝贵,参与评审的几位名人。其中包括文化馆研究室主任沈俊文,陶瓷工艺美术大师谭淳,国画家孙方中,市博物馆研究员张砚林…… “嘶!”这么多文化名人,陆青予觉得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怕啦?” 在陆青予详细观看报纸内容的时候,苏远宸已经自行走进小院,坐在方桌前。在一大堆图纸铜丝堆里,翻出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谁说我怕了!”陆青予噔噔噔地跑进房间。“你怎么自己进来了,我还没说欢迎你呢!” “小姑娘,我给你带好消息,你不说欢迎,连茶都不请我喝?”苏远宸还挺赖皮,说完喝了一大口。“今天可真热!” 陆青予不服气地说:“喂,我没有名字的吗?老是小姑娘小姑娘地喊。” “你不是小姑娘吗?有没有十七岁都难说,初中才毕业?”苏远宸放下茶杯,打量起陆青予来。 她今天穿着灰色的宽大短袖衬衣,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更像是一件男装。也不知道是她爷爷还是父亲的。黑色的裤子膝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同色补丁。 “呵呵,小看人了吧!我十八了,今年*高中毕业了。小苏同志,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嘛。高中毕业了吗?成年了吗?说话这么幼稚。”陆青予露出狡黠的笑。 在她看来,自己两辈子加起来,起码好几十年,还怕你个毛头臭小子挑刺。 “小陆同志,真不好意思,我去年大学毕业,不多不少大你四岁。”苏远宸得意地说完,还嫌不够,又补充道。 “你这模样怕是营养不良,不像个成年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家人哪有余钱大吃大喝。 “你懂什么?我这是遗传,我家从没亏待我。”陆青予怒了,当她是冉青的时候,那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怎么知道穿过来就成了小土豆了。 看看爷爷、母亲,还有堂叔一家矮个子,她觉得自己个子矮只能是遗传了。但是,再怎么矮,她偷偷量过,也有154的身高,穿上鞋袜,起码155。在家里算高的,只是比他矮吧! “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长得高大健壮的,说不定哪天,就流行我这种瘦小的。”陆青予低声嘟嘟囔囔。“当然我也没说白瘦幼是好标准……” “你说什么?”苏远宸没听清,狐疑地皱眉。 然后,陆青予盯着苏远宸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皮肤红润,黑发浓密。 他确实长得好,样貌好、个子高、身材也匀称。在这个年代,是长期吃饱穿暖养出来的模样,估计家里面也不错。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我在说,你过得好,所以长得好。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小苏同志你这么幸运的。对很多人来说,你的起点是他们一辈子追求的终点。” 你的起点,是他人的终点。 苏远宸眼中褪去傲慢,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看透她说这句话的背后的深意。 这是她在哪里看过的名言,用得恰到好处。还是经历太多,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小姑娘,人小心不小。 “抱歉,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苏远宸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洒下阴影。 看在你这么养眼的份儿上,我少说你几句吧。 陆青予给他倒了一杯茶:“没事儿,还要谢谢你给我送报纸。” 周素莲洗完衣服回家,就看见一个年轻好看的男人和陆青予面对面坐在家里,当场结巴起来。 “这,这位同志。您,您来找我家青予吗?是要做什么事?” “没事了!”陆青予站起来接过盆子和洗好的衣服。“这位同志是给我送比赛报名表的,他已经送完了,马上就走。” 苏远宸听完差点被茶水呛死:“哎,小陆同志,你就不听我讲讲这几位评委都是什么来头,比赛准备情况,还有工坊里的其他事?” “比如?”陆青予回到了方桌。 “比如市博物馆研究员张砚林过去也是天和珐琅工坊的工匠,考上大学后到了博物馆,三十几岁,理论成就已经很高了。”苏远宸又得意上了。 “你怎么不早说!” “你问了吗?” “……”陆青予咬着嘴唇,半晌才哼哼唧唧地发声:“请教一下,还有哪些事,是我需要知道的。” “挺多的,需要慢慢讲。”苏远宸从桌子下面顺出老爷子的蒲扇,开始扇了起来。 “沈主任说,戏台都搭好了,希望这次你能得偿所愿,让我尽可能协助你。” 原来是沈主任的关照,陆青予对这个臭老九一点都不感激了:“谢谢沈主任。” “你不谢谢我吗?这么热,还大老远送报纸来,附赠详细解说。”苏远宸又开始臭了。 “好,也谢谢您!苏同志!”陆青予无精打采地回道。 周素莲听了一大半,觉得陆青予明显很敷衍,她热情地走过来说:“真是太感谢你了,苏同志。这马上就晌午了,一起吃午饭吧。” “妈,你要留他吃午饭吗?”陆青予跑过来在周素莲耳边一阵叽里咕噜。“我家没有余粮给他吃。” “人领导不是要给你讲些比赛的事儿吗?你好好听听,准备准备。”周素莲晒好衣服,进了厨房。 陆青予无奈坐在方桌前,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苏远宸讨论。 不一会儿,面条上桌。 苏远宸打量了一眼,细软的面条整齐盘卷,乳白的汤汁上漂浮着青绿色的葱花,配着两三片白菜,透着阵阵猪油香、香油香。 陆青予看他这样,以为他看不起家中的清汤面,正想刺他两句。 就看见苏远宸低下头,挑起面条,细细品尝起来。仿佛这是什么山珍美味,值得慢慢品味。 这一瞬间,就像是一幅美人图,让空荡荡的房间都增色不少。 不错不错。想当初,冉青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播放偶像剧视频作为电子榨菜,吃着差不多工业精味儿的不健康外卖,嘎嘎好味。 现在端着一碗清汤寡水,没有一丁点儿肉渣的面条,却吃得更香。 好吧,看在你能给我当下饭菜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斗嘴了。陆青予塞了一大口面条,故意哧溜哧溜地吸起来,然后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嚼着。 苏远宸抬头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个笑容没有任何的偏见,只是因为愉悦而微笑。所以,特别好看,特别养眼。 陆青予呆住了,口中的面条掉在了桌上。 然后,对面的帅哥露出一个非常嫌弃的表情来。 陆青予终于清醒了。好险好险,差点着了美人计了。 第6章 这些毒瘤简直讨厌 饭后,陆青予就催着臭老九离开。 第8章 苏远宸也不生气,拿起包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往外走。 “好了,我差不多也该去珐琅工坊采访了。” “你又要去采访?”陆青予不自觉就被他的话勾着跟他往外走。 周素莲见状也跟了过来送行,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门。 “是啊,这是文化馆组织的技术比赛,我总要两边儿都看看准备情况。”苏远宸理所当然地说,顺便踢开了自行车脚架,推着往巷口走。 “那你看到他们准备的情况,能告诉我吗?”陆青予巴巴地瞅着臭老九高抬的下巴。 苏远宸心情十分愉悦:“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是不公平?他们也不会问你的准备情况吧。” “他们不问,是因为他们强大,看不起我。我要问,是因为我弱小,信息不对等。我需要知道更多东西,才能赢过他们。”陆青予赶快为自己辩解。 “你不能要求一个乞丐和一个富翁比赛挣钱,还不给乞丐任何资金,这不是公平比赛。”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小姑娘发出超出自己认知的言论。 苏远宸低头看了看她,脸蛋气鼓鼓的,像个充满气的气球。又觉得这些话不太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 “我觉得你没有看上去的弱小。”苏远宸笑笑。“上次你去谈判的时候,我觉得你嘴皮子挺厉害的。” “呵呵,我除了嘴皮子,一无所有,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我的合法权益。”陆青予不以为意。“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拉倒!” 说完,陆青予扭头就走。 “哎!青予,你不送送领导同志?”周素莲在身后喊她。 “不去不去。”陆青予跑得更快了。 周素莲只有跟上苏远宸的脚步,对他抱歉地说:“干部同志对不住啊,我家丫头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实在是外面、家里都欺负人,她不硬气一点,我们家都过不下去了。 她爸爸死得早,家里有老人,还有妹妹,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管教她。今天说话不周到的地方,我给您赔礼道歉。” “大婶,不用道歉,她没说什么坏话。相反,她说的话很有道理。”苏远宸心想,很多话,很多道理,居然是他一个大学生没有听过的。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远送了,干部同志再见!”周素莲脸上堆满了笑容。 苏远宸回头看了看蹦蹦跳跳远去的小姑娘的背影,跨上二八杠,骑远了。 约莫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天和珐琅工坊。 果然,里面的人并没把比赛当作一件大事来看,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苏远宸见了彭城一面,拿到许可在里面晃悠。 因为他对彭城说,自己是来收集资料作为工坊宣传用的。 彭城想了想,也对。虽然看起来是宣传招工的比赛,更是珐琅工坊的一次重要亮相。据苏远宸说,北京的珐琅厂可是国内皆知的著名单位。自己这个南州市珐琅工坊,还差一大截。 当苏远宸晃进掐丝车间的时候,李长生认出了他。他记得当初这个代表上级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姓陆的两爷孙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迫使彭城屈服,搞什么学徒比赛。简直浪费大家工作的时间,陪一个丫头玩儿。 苏远宸也认出了他,一个表情严肃的白发老人,穿着宽松的蓝色短袖衫,手里拿着老花镜。 “这位小同志,你又来作甚?”李长生不太客气。 苏远宸不以为意,举起笔记本和笔:“我向彭经理汇报过了,来收集资料准备写一篇报道,宣传宣传我们工坊的景泰蓝。” “我们的景泰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是供给皇上、供给中央和外宾的,不需要做什么宣传。这些技术都是财富,是秘密。”李长生指了指大桌面上的图纸、铜制的瓶瓶罐罐、散落的铜丝。 苏远宸捡起一张图纸,上面画着连绵不绝的花草图案,中间点缀着一只凤凰。 草图已然精致,做出来的成品还不知道如何惊艳。 “正因为他们是好东西,才更应该让老百姓都知道,都参与保护。李师傅,我们为之努力的事业,不就是要让这些曾经的皇室贡品,走进每个家庭里去吗?”苏远宸认真地对李长生解释道。 “哼!你们这些外行懂什么,这景泰蓝工艺繁琐复杂,需要八道大工序、一百多道小工序才能完成。一件好贡品都是按月计算工期的,是所有手工制造品中最难、费时最长的。 我们南州市自古以来就为皇室烧制贡品,成品精湛堪比京造。这些技术和作品都是我的师傅、师祖上百年创下的基业。怎么可能说给人就给人,想得真美。” 李长生的胡子翘起老高。 陆开明老爷子走了过来:“师弟,小点儿声!不要用你老掉牙的话,吓坏了我们的干部同志。” 苏远宸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陆师傅,李师傅告诉我南州市景泰蓝的历史呢!他的初衷是好的,希望保持良好的传承,不要把技术秘密随便给外人。”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李长生连连点头。“所以我要选值得信赖的、有能力的年轻小伙子。 你们非要让工坊招什么丫头片子。女人头发多见识短,好好嫁人,以后伺候好公婆,养好孩子才是正经事。学什么手艺,难道她们还要招女徒弟,代代相传?” 哈哈哈哈。 工坊里其他师傅一直竖着耳朵听,现在异口同声爆发出了大笑。 “女人就该待在家里,跑出来抛头露脸真丢人。” “女人无才便是德,好好听父母男人的话才是好女孩。” “没听说古时候有什么女师傅,工坊只有男师傅,男人才是支持社会发展的。” “女人学点针线、洗衣服、做饭不就好了吗?学啥工艺,又不能带徒弟,难道带男徒弟?哈哈哈哈” “师傅说得对,男人负责养家糊口工作,女人负责生孩子养孩子做家务。分工合作多好,非要来凑什么热闹,抢我们的饭碗。这里哪是女人待的地方。”车间主任赖鑫也走过来补充。 老爷子仰起头对他说:“赖主任,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都能读书,为什么不能做工? 进工坊的小伙子就个个都是好的?我看有些小家伙的手艺,还不如我家丫头呢!还有,不管你们现在乐意不乐意,公开招学徒的比赛也改不了了,往前看吧!” 老爷子才不管气得脸色忽红忽白的李长生师徒,乐呵呵地拉着苏远宸说:“干部同志,走,我带你参观参观。” 苏远宸也不想在口舌上多做纠缠,有些人的观念一辈子都改不了。他巴不得离开,跟着老爷子到各车间转悠去了。 在各处看到如此多精美的图纸和成品。苏远宸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拿起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老爷子一看:“哟,干部同志字写得真好看,还会画画呢!” “哎,只能画点简单的,更复杂的画不了。”苏远宸边画边说。“这些图案真奇妙,首尾相接,均匀流畅,连绵不绝。你孙女能画成这样吗?” “不能,因为我就不太会画。简单的可以,复杂的组合花纹就不行。”老爷子一脸哀怨。 “我的师傅教我们的技术不一样,李长生擅长画图构思,我擅长掐丝烧蓝,还有个彭师兄擅长铜胎制作。我不太会,所以,我家丫头也没法学到更复杂的画技。” 苏远宸指着图纸说:“不能把图纸带给她学吗?” “这可不行!这是工坊的图纸,都是有编号有数量的,我不能私自带回家去。我自己又没法仿画。”老爷子叹气。 苏远宸心下了然:“陆师傅别急,我有办法帮你们。” 说完,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金属银色和黑色皮质拼出的一个方形盒子,上面长着一个圆圆的黑桶子。 “这是什么?”老爷子好奇。 “相机!”苏远宸勾起嘴角笑了笑。 等到了周日上午,知了刚开始没完没了地叫,苏远宸骑着二八杠又来了陆家。 这次一进门,他就受到了陆家上下的热烈欢迎。 周素莲给他倒茶,陆红红给他打扇子,老爷子摸遍全身找出烟斗,请他尝尝。 苏远宸一一拒绝了,老爷子的好意没处释放,带着红红上街给客人买西瓜。周素莲拿着肉票出门给客人割肉。 留下陆青予皮笑肉不笑地问:“干部同志又来视察工作啦?” “对,看看你的学习情况如何。不要让文化馆出钱出力出人,轰轰烈烈地推荐你,最后你没考上,那就太丢脸了。” 苏远宸还是一如既往地语重心长。“你要对得起我们沈主任和文化馆的领导们哦!” 陆青予拿出自己的画纸,上面一大堆花花草草,形象逼真。“这是我这几天琢磨出来的花样子。” 苏远宸摊开放在桌上:“画得挺好的啊!” “但是,他们都太写实了。做成景泰蓝就比较单调,不够抢眼。而且白描线条比较稀疏,这就意味着填色面积大。 第9章 我研究过了,这珐琅彩颜料有限,不能实现复杂的晕染渐变的效果,也没法表现层次分明的明暗效果。” 陆青予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双手下垂,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这里的书店没有景泰蓝图案纹样的相关书籍,我没办法学到精髓,只能靠猜想。” 晕染渐变和明暗效果虽然没听说过,但是听她的描述出来的画面应该是很美的。 苏远宸尽量温和地问:“那你需要什么东西才能设计出好图呢?” 陆青予把脸放在桌上,斜着眼睛看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很能画画,人物、花鸟、建筑都不在话下。但我画的东西和景泰蓝图纸不一样。 我需要多看看景泰蓝的花纹变化和组合方式,图纸或者实物都可以。如果知道他们常用的花纹和图案变形的套路,我就能模仿出来。” 苏远宸笑了笑:“我明白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真的?”陆青予如同青蛙一样弹了起来,脸上还粘着一张图纸。 她慌忙把纸从脸上拿下来,眼神灼灼地望着苏远宸。 “嗯,真的。”苏远宸看见她这副模样,愉悦地笑了。 他的笑容好像夏日的清风,但是他的话像厕所的石头。 因为他抬着下巴说:“你求我啊!” 陆青予:爹了个巴子!臭老九! 第7章 其实,你也挺好的 如果是冉青,听到这话,她必然是要把水泼在这人脸上的。冉青的年代,哪个男人敢这么嘴臭啊,不被修理才怪。 但是陆青予所在的82年男性明显更强势,她要进一个工坊几番周折还没成功。 但比起其他男性们,苏远宸已经算好的了,他仅有一些知识分子高高在上的酸臭味。 想到这里,陆青予的气消了一大半,00后和50后的男人置什么气,差40多年呢! 她的脸色几经变换,终于恢复了平静:“算我求您帮忙的,小苏同志真是乐于助人、乐善好施、积善成德、大爱无疆,做了好事不学雷锋……” 苏远宸开始听着还挺爽,越听越不带劲:“哎,过了啊!” “抱歉抱歉,嘴瓢了,我说您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陆青予眨巴眼。 苏远宸笑着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真是得理不饶人。这个给你,希望有些帮助。” 陆青予接过手里的东西,还挺沉。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笔记本、一个绘图本,还有一个相册。 笔记本里面记载着景泰蓝工艺、制作过程。 绘图本里画着好些图样,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也不全,但图案都是没见过的。图案花纹里还备注了颜色:红、蓝、黄、绿…… 最惊喜的是相册,虽然照片是黑白的,里面的照片是工坊的场景,还有景泰蓝花瓶、景泰蓝盘子、景泰蓝图纸的照片。 苏远宸指着笔记本、绘图本和照片,给陆青予详细介绍:“我给这些东西都编了号,你看这照片是1号,画室的照片,相对应的,笔记本上也有1号。里面写着画室里我看到的场景。 绘图本上也有1号,里面画着我看到的最好看的图案,然后标上我看到的颜色。当然,我没有你们手巧,只能画成这样。 你将就看着,我过几天还要去。当然,你别把这些资料给外人,毕竟还是机密……” 陆青予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每一笔每一画每一张照片,都是用了心思的。 好像眼睛里面有些湿意。她眨眨眼,好不容易把哽咽在喉咙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苏远宸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声音沙哑地轻声说:“谢谢你!” 苏远宸乐呵呵地抬头,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明媚,却带着无限忧伤的笑脸,心里面突然就揪紧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哎!不客气不客气,帮助群众破四旧,是我们文化馆应该做的。” 陆青予没接话,苏远宸也说不下去了,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 好像有一点点尴尬,苏远宸假装咳嗽了两声,转开了脸。 陆青予看见他的脸红了,然后他用手遮住了脸,接着耳朵也红了。 正在好奇臭老九因为什么脸红的时候,买肉买西瓜的人们回来了,家里热闹起来。刚才的尴尬就这样消散了。 因为有客人,今天中午又打牙祭了。桌上终于有了肉,周素莲还蒸了一条鱼,陆红红的眼珠子感觉都大了一圈儿。 苏远宸客气地夹了一筷子鱼,吃起了白米饭和青菜。 陆青予见他这样,也没劝。她到房间里翻出爷爷珍藏的茶叶,给苏远宸泡了一杯好茶。 苏远宸接过明显香气浓郁很多的茶叶,露出会心一笑。 陆红红咬着肥肉片,嘴巴抹油:“苏哥哥真好看,苏哥哥真厉害!谢谢苏哥哥。” “别胡说,人家是领导干部,是大老爷”周素莲轻声呵斥。 “哦!苏领导真好看,苏干部真厉害!谢谢苏老爷。”红红口齿不清地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 陆青予笑倒在桌前。 “还是叫哥哥吧!”苏远宸对陆红红没有架子,非常亲切。 然后他对着陆青予瞥了一眼:“比我小的,都可以叫我哥。” 陆青予刚刚的感激烟消云散,甚至想给他竖个中指。 不论如何,这天是陆青予和老爷子送的恩人。老爷子送了一程又一程,把没吃的西瓜也让苏远宸带走了。 陆青予落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走,然后看着他们一高一矮两个背影。一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 这样的未来,到底好不好呢? 送走苏远宸,陆青予和老爷子研究起了花纹图案,光是一个云纹,在景泰蓝上就有数十种变化。她试着绘制了一些纹理,越画越觉得传统纹样繁复博大。 可就算画得出来,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她试着掐丝后,又把过于繁复的部分改简单了些。但还是达不到线条纤细,颜色饱满的效果。 可能是铜丝还不够细吧。陆青予看着照片上的掐丝工,使用的薄薄扁丝细如发丝。她捏着自己手里的铜丝,好像还是粗了,明显无法表达图案精巧的细节。 这些是老爷子拜托金属制品厂买的原料,都是不合格的产品。大部分都偏粗,而且粗细不均匀。 等白天大家上班的上班、打零工的打零工。她带着红红把家里打扫干净,给她布置了好些暑假作业。 甩掉这个小尾巴,她一个人上了街。 自从她到了82年的南州市,还是第一次独自出门。 以前冉青作为著名宅女,也喜欢一个人偷摸着出门逛街,从插画的虚拟世界中抽离出来,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 陆青予的家住在城边,远远就能看见明清时期留下的老城墙。出巷口往东,就是进城,往西就是出城。 巷口的招待所是附近最高大的建筑,吸引了不少人流。所以面前这条街自然而然成了商店街,沿街的房屋开辟成了门店,售卖着粮油、布匹、百货、糖果、五金等。 不时有人流连忘返,但没什么人买。大家兜里都没什么钱。 路过琳琅满目的商业街,再往西是朴素寂静的大院街,穿过城门洞,人越发稀少,是几个大工厂和员工住宿区。 再往城外是一些低矮的房屋和摊贩,偶尔农村的村民会带着更加便宜的水果、蔬菜前来。于是,这里自然而然成了集市。 集市里有一家铁匠铺,黑色的锅炉没有火星,冷冰冰地立在墙角,灰黑的墙壁挂着镰刀、斧头、菜刀、锄头、剪刀。 “有人吗?”陆青予在店门口对着黑黢黢的店铺里喊着。 里屋出来一个姑娘,大约20来岁,高大健美,穿着白色与红色相间的格子衬衫,剪着飒爽的短发,让人眼前一亮。 “女同志,你要买什么刀?告诉我就行,我爹出门送货了。” “我不买刀,我想把这个铜丝做成更细更薄的铜片,你们能加工吗?我可以给工钱。”陆青予拿出一把铜丝铜片,递了过去。 短发姑娘接过来一看:“这不已经是很细的铜丝了吗。你还要再细?你需要多细才合适?” “我是用来做掐丝珐琅的,大约需要0.5毫米宽,1.5毫米高,长度1米,2米都行。”陆青予报了一个比较常用的尺寸,更窄更细的,她目前也做不了。 短发姑娘把铜丝放回到陆青予手中:“你这个一看就是大工厂冷轧机做的,为什么不去找冷轧厂?” 陆青予无可奈何的笑着说:“我只要一点点,人家不给做。剩下的边角零头,就这些,我又觉得太粗糙了。想来找找铁匠师傅,碰碰运气。” 短发姑娘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你运气不好,我爹也不会做这一点生意,还麻烦。要拉成你想要的细丝,要好多工序,费时费力,很容易就失败了。” 第10章 陆青予着急地问:“那同志您能不能帮帮忙,我愿意多给钱,我真的很需要这些铜丝。” “你愿意多给钱?给多少?”短发姑娘笑眯眯地靠在门边,抄着手看着窘迫的陆青予。 陆青予翻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是零零散散的元角分,是她卖镜子盒剩的钱:“我只有十六块四毛多,您看够吗?” 一把上好的菜刀才两块钱,短发姑娘反而犹豫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先说来听听。” 陆青予叹了口气,简单把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参加比赛的事介绍了一下。 然后说:“现在我需要做三寸直径的铜盘,上面的花纹线条就不能太粗了,要不显得不精致,很容易就被淘汰了。” 短发姑娘重新接过陆青予手里的铜丝,仔细看着。 “同志,我不能被淘汰,我不仅代表我自己,还代表了被挡在高级技术门外的所有女性。” 陆青予拉着她的衣角,声音哽咽。“所以我不能输。请你帮帮我!” 短发姑娘抬头望着她,面前这个姑娘看起来比自己小,还穿着大人的旧衣服。但说的话,做的事很有魄力。她突然就笑了,很开心。 “天和珐琅工坊招工比赛的报纸我看了,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行,这个忙我帮了!” 短发姑娘拍着陆青予的肩膀。“也别找我爹了,我也能做。这东西不好弄,需要精细和耐心,我弄成了你看着给点儿手工费就行。” “这多不好意思!”陆青予没想到如此顺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女人,我肯定支持你。我们打铁匠最爽快了。”短发姑娘给陆青予搬了个板凳。 “同志,你坐。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拉丝模具。这玩儿可不是凭纯敲打就能做出来的。” 陆青予乖乖坐在板凳上,望着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您好,我叫陆青予,请问同志怎么称呼?” “我一个打铁的,也别同志同志的,我叫殷丽。我看你比我小,就叫我丽姐吧,我就叫你小青。” “哎!好的丽姐!”陆青予喜欢爽快的人,马上改口。 殷丽稀里哗啦找出一个拉丝模具,上面有很多的孔洞,标着不同的尺寸。 她试着把现有的铜丝插进空洞,发现不行。 于是说:“你把铜材料给我,这些丝不能直接上模具。我要先把它们重新熔化锻造成铜块,再反复敲打增加韧性,才能拉成丝。 不过我这磨具还达不到你的要求,也不是扁平的,可能需要时间调整一下。或者我再去找个别的模具。你大概多久要?” “我正式比赛是三周以后,我希望下周能拿到试做。要不比赛现场如果提供的材料比我现在的精细,我没办法现场学习。”陆青予可怜巴巴地看着殷丽。 殷丽看不得她这副可怜小狗的样子,大手一挥:“行,下周就下周。如果提前做好了,我怎么联系你?” “我家住在西城招待所旁边的桂花巷19号。不远,我今天走路到您这里大概二十多分钟。”陆青予找了一张纸记下了自己的地址,交给殷丽。 正在这时,铁匠铺门口跨进一个健壮黝黑、胡茬满脸,身前穿着脏兮兮围裙的中年男人,声音洪亮:“闺女,你又背着我接活儿,赶快给我退了!” 第8章 听我说,谢谢你 殷丽眼皮都没抬:“老爹,声音小点儿,别吓着我的客人。” 殷铁匠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声音说:“闺女,打铁不是女孩子干的活儿。你就坐在店里卖卖做好的刀具就可以了。咱们女孩子,不玩儿铁,好吗?” “去去去,别打扰我研究这铜拉丝怎么做。我还没弄过呢!”殷丽把后脑勺对着他爹。“人可是专门找我做的,没找你。” 殷铁匠只能转过来板着脸对着陆青予吼着:“小丫头,我们家不做你生意。你把你东西带走,回去吧。” “殷师傅,丽姐已经答应我了。您就算是她爹,也不能代替她做决定。”陆青予算是看明白了,这也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子。“是吧,丽姐!” “对!我的事,不需要你做决定。” “怎么会不要老爹决定呢?我家就你一个女娃,爹肯定是要帮你操心的啊!你看看别人家,都是家里男人拿主意,哪有姑娘自己做决定的呢?爸爸都是为你好啊!” 殷铁匠苦口婆心地劝,殷丽铁青着脸: “现在是80年代了,不是旧社会。姑娘怎么了,姑娘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做工作。你看小青姑娘,她就是准备做了铜丝去参加珐琅工坊招工考核的。她都能做的事,我比她大,打铁的事又很熟,为什么不能做。” “什么?小姑娘要去参加招工考核?”殷铁匠笑起来。 “这珐琅工坊我知道,上百年的老工坊了。就算改制了,他们也从来不招女工,都是学徒制的,对外招工更是没听过。小姑娘凑凑热闹就可以了,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我不会输的!”陆青予抬高了下巴。“我的绘画、掐丝手艺都不比男工差。只要把新铜丝做出来,我肯定能赢。” “对!小青肯定能行!我们女人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殷丽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开始干活。 还大吼亲爹:“走开走开,挡着我的道了!” 殷铁匠劝不住,没有办法,摔门到里屋去找老婆嘤嘤嘤了。 铺子外的邻居凑过来看了看热闹,嘻嘻哈哈地走了,嘴巴里念叨着:“小姑娘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青予回头看了看他们,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偏见,深入人心。 再看殷丽,她健壮、英气,带着烈火淬过的铁的味道。 “谢谢丽姐!您真棒!”陆青予对着她的背影说。 殷丽听不清她说的话,笑着给她招手:“回去等我好消息。” 陆青予背上书包,开心地回家了。路过冰棍摊的时候,给红红带了一根冰棍。 下午,两个姑娘都在家学习。 时间不多了,陆青予用剩下的铜丝反复地盘曲、粘贴再拆掉重来,力求熟练和准确。 铜丝柔韧也锋利,反复折弯后终于断了,划破了她的手指。 陆青予把断掉的铜丝敲打在一起,再拉伸开来,继续制作。重复多次后,她的手指已经伤痕累累。 没有创可贴,没有消毒喷雾,只能让血液自然凝固*,让伤口自然风干,然后再继续。 等到苏远宸第二次送资料来的时候,陆青予把五根手指张开正在扇风,力求速干。顺便用手指间的冷风,降低痛感。 他不自觉地凑过来看了看说:“你这手怎么回事?受伤了怎么不处理一下?” “正在处理呢!”陆青予望着自己瘦弱的手指头吹气。 “就这样用风吹?不用布包扎一下?”苏远宸觉得真是长见识,伤口还能这样处理。 “对啊!就这样还安全点儿。家里的布没消过毒,接触伤口反而容易感染。我这都是小伤,不深,就看着吓人。你瞧,血小板已经起作用凝固了。喏!” 陆青予把手伸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苏远宸低眉看到了一只小手,指节突出,几乎没长什么肉。手指上是深深浅浅的竖条伤口,手掌心和虎口是黄色的茧子。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虽然也骨节分明,但仍然白嫩,一点伤都没有。只有中指关节处有一个淡淡的钢笔磨出的茧子。 陆青予见他伸出自己的手看,还准备握住自己的手仔细看。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把手抽了回来。 “看够了吧,没事了。小苏同志今天是来给我送资料的吗?快拿出来我看看。” 苏远宸愣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打开书包拿出三个本子:“这是这次的笔记、绘图和照片。他们这次对我看得紧,我可是顶着他们的压力弄的材料。你可要好好看,更要请我吃点好的。” 说完,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肥瘦相间的肉说:“这是最好的五花肉,周大婶手艺不错,让她今天做个樱桃肉我尝尝。” 陆青予接过来一看,至少一斤。肥肉瘦肉一层夹着一层,层层叠叠起码五层,一看就好吃。 她立刻满面春风地答应了:“这么热的天气,不要做樱桃肉了。我给你做个新鲜的,凉拌白肉。清新爽口,保证好吃。” “哟!这位女同志了不得,还会做饭呢!”苏远宸恢复了臭臭的态度。 陆青予骄傲地轻点下巴:“呵呵!别小看我,你们男人会的我会,我会的你们肯定不会。” “是吗?我们会的你都会,说说看,你还会什么?”苏远宸有些好奇。 陆青予想了想,她应该说什么呢?是说开车游泳玩手机,还是打字写报告读大学用电脑,又或者是换灯泡扛矿泉水自己装修小屋? 每一个说出来都惊世骇俗,还是算了吧! 第11章 “反正我都会,但我不想说。”陆青予含糊地哼哼。 苏远宸也哼哼:“吹牛皮不打草稿。” 越说越像小孩子斗嘴,陆青予不准备和臭老九一般见识。 她在小院外把玩耍的红红叫到门口,给了她一点零钱。让她去买黄瓜、大蒜、小葱、白糖、辣椒、花生米,再买点青菜南瓜什么的。 红红接到钱跑得飞快,陆青予进屋拎起肉往厨房走:“我去处理肉!小苏同志你自己坐一会儿,等一下。” 苏远宸站起来说:“我还有点急事,先出去办一下。待会儿过来吃晚饭,你可要记得给我留饭。” “没问题!”陆青予笑眯眯地把肉洗了放进锅里煮。这道菜是川菜,是冉青的妈妈经常给她做的。因为味道好做法简单,就学会了。 苏远宸在厨房窗口看了看她还算熟练的动作,说:“你的手尽量别沾生水,我不急,让周大婶来吧。” “嗯,我知道,我指挥她做。”陆青予头都没抬。 苏远宸放心地骑车出了门。 待到晚上大家都回来了,一盘红亮的白肉摆在了桌子中央。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配着油炸过的花生米,青绿色的黄瓜,真让人食欲大开。 夹了一筷子肉和黄瓜片,蘸一下咸香微辣的汤汁放进嘴里,香脆的、绵软的、清香的,多种味道迸发出来。 老爷子吃完一口,就去厨房摸出珍藏的白酒,一口肉一口酒。 陆红红吃饭是不说话的,今天的小腮帮子鼓得尤其高。 周素莲笑眯眯地尝了两口,就去吃青菜和南瓜汤了。 苏远宸尝了第一口,忍不住又多吃了几筷子,才转战其他菜。 陆青予有些得意,她还以为南州人吃不了辣椒,这道菜不受欢迎呢!结果,大家都很喜欢。今天煮的白米饭都不够了,后来还蒸了两个馍。 用馍蘸凉拌肉的汤汁也很可口,一丁点儿都不浪费。 吃得太撑,陆青予送苏远宸的时候,已经感觉走不动路了。 她潦草地给他挥挥手,表达了对他送资料送肉的感谢,赞扬了他如同活雷锋一般的品质,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苏远宸斜着眼睛看她吃饱了犯困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临别时,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陆青予。 “这是什么?”陆青予接过来。 苏远宸语调轻松地骑上车:“有用的东西,拿着吧。我回去了。” 陆青予好奇地打开纸包,是碘酒、棉签、棉签和医用胶带布。 “哎!小苏同志!”陆青予大喊起来。 苏远宸已经骑远了。 “谢谢你!”陆青予大声说。 苏远宸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真的,谢谢你……”陆青予对着背影自言自语。 臭老九虽然嘴巴很臭,心还是很好的。 到这里来快一个月了,虽然有很多不平事,但也遇到了很多好人。爷爷、妈妈、妹妹、丽姐,还有他…… 苏远宸心情愉悦地回了家,苏爸和苏妈正在中英文夹杂着辩论。这是他们日常最喜欢干的事。 苏爸名叫苏卫国,是南州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老师;苏妈名叫梁梦雪,是南州大学外文系英国文学老师。 今天两人的议题是关汉卿和莎士比亚。自然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研究对象最好,作品最优秀,辩论不出个结果。 用苏远宸的话来说,这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 见儿子才回家,两个人停止了争斗。 梁梦雪进屋给儿子倒绿豆汤去了。苏卫国对儿子说:“远宸,你最近工作很忙吗?今天又没回家吃饭。” “挺忙的,我们文化馆和珐琅工坊合作搞招工技能比赛呢!我这几天跑工坊和几个参赛者家里,准备做个专访。”苏远宸脱下衬衣、鞋子,穿了个背心坐在客厅吹风扇。 “哎哟,这确实是正经事。”苏卫国不断点头。“那今天你去看了怎么样?比赛的人准备好了吗?” “在准备了,大部分都是工坊的学徒,只有个别是普通市民。”苏远宸耐心解释着。 “还有普通市民去报名啊!这景泰蓝制作挺难的,真有勇气!”苏卫国扶着眼镜点着头。 苏远宸想起一个小个子姑娘,在方桌上晾晒她受伤的手指,桌子上堆满了图纸和工具。不由笑了起来:“是挺勇敢的,也是因为她有这个实力吧!” “哦!这么厉害?”梁梦雪端着绿豆汤给儿子。 “挺厉害的,能画能掐丝,嘴巴也厉害。本来工坊是不收女学徒的,她反复折腾了几次,都搬出政策文件、基本国策了,工坊不得不答应。”苏远宸笑着摇头。 “还是个姑娘啊!”苏卫国惊讶道:“古有木兰从军,今有娘子参赛。有意思。” “还是大众观念落后,在国外,都是女士先行。”梁梦雪骄傲地说。 “崇洋媚外!”苏卫国一点不客气。“我们也是尊重女性的,古代女孩子一样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离婚。” “你可拉倒吧。现在女孩子找个工,还要参赛才能进,算什么男女平等。”梁梦雪反驳。“还是文化馆看得清形势,沈主任肯定是支持小姑娘的。” “对!沈主任一听我说,立刻就答应了。”苏远宸笑容满面。 “儿子,你肯定也是支持小姑娘的,要不也不会那么清楚。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把我家肉票送给他们了?”梁梦雪一脸八卦。 苏远宸想起一贫如洗的小院,穿着男人衣服的两个小姑娘,面容苍老的母亲和爷爷,还有桌子上的一小碟咸菜。 他叹了口气:“算是吧!她们,太不容易了。” 第9章 找我学可不免费 月光下的小院终于凉爽了下来,周素莲把陆青予摁在竹椅上:“别跑,人家干部同志慰问你送来的药,可要用起来。争取早点好!” 陆青予看着包得乱七八糟的手指说:“妈,你缠那么多纱布,捂住伤口更不容易恢复。” “不可能,干部同志送来的药肯定是能治好。”周素莲执拗地继续缠着。 陆青予挣扎不过只能放弃,由着她折腾:“哎,说了也不听,一点儿都不讲科学。” 等周素莲喜滋滋地给陆青予包扎完,她看了看如同猪蹄一样的双手,觉得这个晚上注定是睡不好了。 果然,当她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阅读材料的时候,苏远宸来了。 然后臭老九对着她的猪蹄和黑眼圈吟酸诗一首:“双蹄耕作日复长,黑眼圈下岁月忙。风霜染指辛勤路,深夜无眠愁绪扬。” 陆青予脸色铁青:“领导同志,您没事做的吗?您天天盯着我干什么?” “有啊!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收集材料,准备写工坊比赛的专题报道啊。”苏远宸斜着眼睛看她。 “那您老人家去写啊!不要看着我。”陆青予翘着嘴,还翘着手指。 苏远宸才不理睬她,找了个有靠背的椅子,坐在门口通风的地方。“我不看着你,怎么写得出来?” “为什么?”陆青予去扒拉椅子,不想让他坐下。 “小心手!”苏远宸捏住竹椅的靠背,摁在地上,陆青予根本推不动,还是让他舒舒服服地坐下了,脚还搭在了门口的横木上,很惬意。 “工坊前期的资料我差不多都搜集完了,他们的基本工作流程、经典作品等。目前都拿给你了。关于参赛学徒,他们的情况我也都记录下来,拍了照片,比赛前再去一趟就够了。 现在只有你这里,我还不清楚。你的存在是这一切事件的起点,也是最大的变数,所以接下来我会经常过来看着你学习工作的过程,也会拍照片和做记录的。” 枕在双臂上的苏远宸偏过头来,看着陆青予清秀的小脸:“你不觉得你拿了我的资料,有义务配合我的采访吗?” 如果他不说最后这句话,陆青予还心甘情愿一点,现在一点都不乐意了。又不能真的赶他走。 她气鼓鼓地坐在方桌前,头都不抬地开始工作,一边还念念有词。叽叽咕咕听不清楚,估计是在骂面前这个人。 苏远宸觉得挺爽,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他偷着乐,陆青予更生气了,小脸都扭曲变形了。 苏远宸也觉得自己好奇怪,干嘛总是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过不去。每次看见她,好不容易涵养出来的成熟高雅就不见了。 他回过头望着小院里的大树,这是一棵桂花树,上面已经在结细小的花苞了。等到比赛的时候,桂花就会开了,到时候,整个小院都会飘散着她的芬芳。 陆青予见他没盯着自己,终于松了口气。认真誊抄和临摹苏远宸笔记中的内容。在誊抄和临摹的过程中,把景泰蓝工艺和经典纹样在眼中、手中、心中都过了一遍。 等再抬起头,太阳倾斜,照进小院的一角。 苏远宸靠着竹椅,已经睡着了。 第12章 闭上他的臭嘴,只看他的脸,真是赏心悦目。陆青予不由自主靠近他仔细观察起来。 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表情和动作,也没有特意修剪的发型,苏远宸就这么直愣愣地歪着头靠着。 还记得冉青以前经常画各种翩翩少年,今天纸片人成了真。 和平面的不一样,他的脸型好像更加蜿蜒流畅,眉毛好像更加浓密舒展,鼻子是挺拔的但不突兀,嘴唇是饱满的但不肥厚,嘴角经常轻轻勾着。 最好看的是眼睛,漆黑而明亮,多数时候都带着不屑和骄傲。只有在他专注的时候,能透过眼睛看到他的真诚和善良。 也不知道这位小苏同志,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陆青予在脑海里给他配了cp。 他个子高,女孩子应该也是高个的。他学历高,女孩子起码大专毕业。他工作好,女孩子应该也是公务员或者文工团。他人才好,女孩子应该是个长发的、标致的、温柔大方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站在他的身边…… 白天鹅要配白天鹅,反正不可能是自己这样的。 陆青予收回目光,专注抄写。心里面还牵挂着别的事,都快晚饭时间了,这个臭老九还没走,一看就是又要蹭饭的。 爷爷和妈妈怎么还没归家,她今天可沾不了水做不了饭啊! 哐当一声门开了,爷爷、妈妈终于回来了,陆青予正准备站起来出去叫红红回家,就发现他们后面跟着四个人。 堂叔堂婶,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表情十分猥琐,像某个动画片里的老鼠。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堂兄陆伟。 还有一个瘦弱娇小的姑娘,剪着齐肩的短发,大大方方的看向陆青予。 这么一番动静,苏远宸也醒了过来,盯着对面的几个陌生人。 “哎,领导同志又来了。”周素莲喊了一声,然后说:“领导同志今天留下来吃饭吧,我去添点菜。” 周素莲最怕吵架,她只想脚底抹油。 苏远宸抬头看了看陆青予紧皱的眉头,如同炸毛的小猫般全身戒备。知道这里马上要发生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且并不适合外人观看。 他飞快地站起来,和周素莲肩并肩往外走:“大婶,你要买什么,我来帮忙。今天不用买肉,我最近肠胃不好。” “肠胃不好啊,那我给你熬点粥。再做个咸鸭蛋,配点小青菜。”周素莲头也不回地和苏远宸出门远去了。 陆青予收了方桌上的所有材料,抱进了卧室,然后坐回了方桌。 几个人围坐在桌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好像上一次和陆青予吵架的经历,让他们都有些后怕。 老爷子一拍大腿:“和我说话就口水多,怎么见到我家青丫头,都成锯嘴葫芦啦?说不说,不说拉倒!” 堂婶乔彩霞终于鼓起勇气说:“这个青丫头啊,我和你叔回去商量了一下。你说得对,这工坊既然都打开大门了,我们家阿伟要工作,就应该自己报名。” “就是这个理!”老爷子拍拍腿。“陆家的儿郎就该凭本事吃饭,天底下就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 “可这事吧!有点难度,还要请大侄女帮帮忙。”乔彩霞扭扭捏捏地说道。 陆青予看这家人吞吞吐吐的样子,联想阿伟的样子,心中大概有了猜想。但她可不想便宜了这些人,省得他们觉得亲戚帮他们是理所应当的。 “婶婶,我一个高中才毕业的小姑娘。我能做什么呢?啥也不会啊!”陆青予恰到好处地低下头,用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 陆金一看,陆青予这是拿乔了,只有赶快说:“哎哟。大侄女儿。您这是和你亲叔亲婶子怄上气啦。上次是我们不对,我们着急了些,但我们这一次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 陆青予连忙说:“哎哟,不敢当不敢当,我可真没敢有这个意思。” 乔彩霞说:“小青侄女儿,我们呀,也不让你太劳累。就是请你帮一帮我家阿伟,他要参加这个比赛,该做什么准备比较好啊? 听说老爷子教你绘画,也教了掐丝工艺。你看看能不能把你手上的手艺教他一点。我们也不要他跟你一模一样,哪怕他能够学到你一半都行。” 陆青予一听,哦,原来惦记不上我们家的位置,就开始惦记我的手艺了。你以为手艺是这么容易学的吗? 她于是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唉,我这个手艺啊,学起来很难,我可教不好。” “哎呀,只要您愿意教教我们阿伟什么事儿都好说。”乔彩霞谄媚地笑着。 陆青予装作扭扭捏捏一番,又说:“这个呀,爷爷教我可花了十来年呢,这样吧,我给阿伟也订个计划,十年不要那就三年吧,三年我保证让他和我现在画得差不离。” 陆金一听傻了眼,阿伟还要当三年无业游民吗? 于是赶紧说:“”大侄女儿啊,三年可不行啊,这比赛还有不到20天了,能不能用20天教教他。 我呢是工坊烧蓝的工匠,这个部分我教他。但我绘画和掐丝珐琅的手艺就不行了,尤其是绘画的功夫。 我也不要你教画的什么山啊鸟啊鱼啊,只要会画几朵花样子,到时候能用来做掐丝珐琅的盘子就可以了。” 小青一听20天就要学会,相当于从0基础到会飞啊:“这个可能学起来很辛苦的,阿伟表兄你愿意吗?” 长得像老鼠的阿伟,声音尖细,这个时候只能表态说:“大妹子啊,只要你愿意教我,我肯定努力学,你看我这不和我姐陆小小一起来了吗?我姐会画,我们一起学,回家她教我。” 堂姐陆小小温和地笑笑,眼睛里的光很温柔。 陆青予收回眼光说:“堂叔堂婶,你们真看得起我。我一次要教两个人,你们觉得合适吗?我自己还要做东西呢。” 乔彩霞这个时候大声说:“只要你愿意教他们,什么事都好说,这样吧,我们把这个月的肉票、糖票分一些给你们。还有布票、粮票、茶票、烟票任你们选。” 陆青予一听,这谢礼还不错,有钱都不一定买到肉。但她不能真的收下票,以后传出去不好听,于是她说:“我呢,也不稀罕你这肉票粮票的。 这样吧,在阿伟堂兄和小小堂姐在我这里学习的日子,你们就把饭菜做好送过来。不仅送他们俩的,也要送我们这一家子的。我们的菜要求也不高,两菜一汤,必须要有一个肉菜。烟酒茶你们各送一次,行吗?” 乔彩霞一听,每次学习都要送肉,哪有那么多肉啊。于是只能降低标准了:“行,我们也不学太多,就学个7、6、5、4次,你看可以吗?” 陆青予笑着:“都行!堂叔堂婶啊,我们亲戚一场,该帮的忙肯定是要帮的,但是呢也不能白帮。免得有一些人啊,像白眼狼似的白吃白喝,还嫌别人给得不够多。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生米恩斗米仇。我们这样挺好,我也不收你们钱,也不收你们票,你们要来就带点吃食吧。” 陆金和乔彩霞脑袋冒汗,最终还是同意了。 陆小小这个时候说话了,声音很好听:“只要妹妹愿意教我们两三次,剩下的我可以来教阿伟。我很聪明的,也愿意学,只是我来的时候请妹妹一定不要藏着掖着才好。” 陆青予看了看陆小小闪亮的眼睛,再看看一脸不屑的陆伟。她大概知道这家人的情况了,又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儿听话能干却不受宠,儿子又宠又溺,反而一事无成。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以后能多吃几次肉。妹妹红红一定能够很开心的。当然教的时候,臭老九给的资料肯定不能给。 就老爷子这点东西,都够他们拼命了。 第10章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 当天堂叔堂婶就送了烟酒茶来,难得自觉地没有留下吃晚饭。 周素莲和苏远宸买菜回来后,没有看到陆金一家人。周素莲松了一口气。 苏远宸虽然没有问,但是看陆青予轻松的样子,知道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于是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依然是陆青予送他出巷口。 临别时,苏远宸说:“陆青予同志,革命不是一天干出来的,该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够更好地去战斗。你这个手指还要做更多美丽的景泰蓝,不要为了一场比赛就废掉了。 如果你实在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们文化馆。现在我们沈主任就等着你一举夺魁了,我们的专刊报纸等着你增加销量呢,请你好好保重。” 陆青予本想说谢谢,但一听他叨叨什么沈主任、报纸专刊,就一句话感谢的话也不想说。 臭老九的嘴永远都是那么臭。 于是她哼哼唧唧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请不要来了,你在旁边盯着我,我什么活儿也干不好。你不来,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第13章 “那不行,我的资料还在你手上,差不多明天我也要开始汇总写稿了。既然你也要用,那我就勉强借用一下你家方桌吧。”苏远宸一副理所当然样子。 陆青予脸蛋憋得通红,气得跺脚,也不能拒绝。 看到她不爽的样子,苏远宸哈哈大笑起来,骑着飞车离开了。 陆青予在他后面默默竖起中指,臭老九真变态。 第二天一早,趁苏远宸还没来。陆青予赶快去城外铁匠铺找丽姐。 还有两天,应该就能做出细铜丝来了,但是她已经等不及了。 结果殷丽正在家里发愁呢,这铜丝做到了5毫米直径的时候已经没有合适的模具了。离陆青予想要的尺寸还差得远。 再往下她试了试用锤子敲打成薄片,但是很容易就敲断了,就得融化了重新来过。所以还得用合适的拉丝模具。 于是她去找了她的好邻居、好姐妹黄玉琴帮忙。 黄玉琴是金银匠的孙女,只可惜这个年代金银匠哪里有活可干,老百姓穷得根本买不起金银,所以金银匠早就改了行,每天做馒头包子在城门洞附近售卖。 但是金银匠不舍得丢下祖传的手艺,在家里经常用铜丝、铝丝练习手艺。偶尔会被考古队叫去帮忙修复文物,挣点补贴。 黄玉琴耳濡目染也跟着爷爷学会了,特别是金银拉丝累丝工艺。 陆青予走进黑乎乎的铁匠铺的时候,两个姑娘正在讨论呢。殷丽给她打了个招呼,简单帮两个人介绍了下,就继续忽悠黄玉琴把家里模具偷出来。。 铁匠没有那么精细的模具,金银匠是有的。 黄玉琴是个圆脸的大辫子姑娘,穿着粉色圆点衬衣,不情不愿地说:“我爹爹可凶了,他不让我搞这些,我可不敢弄出来。” 殷丽说:“嗨,又不真给拿走,你至少让我看看这模具怎么做的,我给仿制一个也行。或者借我两天,让我把丝儿拉出来也行,反正很快就还你了。” 黄玉琴着急地说:“哪儿那么容易啊,到了这个程度的丝很容易就断掉了。你这急脾气拉不了的。” 殷丽对黄玉琴眨眨眼:“要不你给帮帮忙,我知道你在家里偷偷摸摸经常做这个拉丝。” “哪有哪有,人家哪有,人家只知道做馒头,从来不会做这个的。我爹爹知道了要打断我的腿。”黄玉琴撇开头,不看殷丽。 陆青予在旁边听了个明白,她笑着对黄玉琴说:“这位是黄玉琴姐姐吧?你是喜欢做馒头呢?还是喜欢做累丝工艺品呢?” 黄玉琴小脸红红的,她梳理了一下耳后的头发,扭扭捏捏地说:“当着丽姐,我也不好说谎。我还是挺喜欢做累丝的,虽然很麻烦,但做出来的簪子镯子可漂亮了。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 陆青予笑着问:“既然你喜欢,那为什么不做呢?” 黄玉琴低着头,扯着衣角:“我家的金银铺在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没了,后来我爷、我爹改行做了馒头。我爹爹说了,我23了,家里养不起了,今年就给我说个亲嫁了。 去了婆家,我是没机会做累丝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不属于我,我只需要会做饭带孩子就行了。” 听到这种话,陆青予其实挺生气的,但她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问黄玉琴:“那你自己呢?你想嫁人吗?你想和不熟悉的人结婚,做饭带孩子过一辈子吗?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和未来是你想要的吗?” 这一生还第一次有人问黄玉琴,她自己的意愿和未来是什么,她愣住了。 殷丽在旁边抄着手:“我反正是不会听我爹的话的。就算要嫁人,也要我自己选。我未来的爱人必须尊重我,也尊重我的工作。我就喜欢打铁,我就喜欢做刀,那又怎么样?看不惯就别来,就这么简单。” 陆青予拉着黄玉琴的手:“琴姐,你不帮我这个忙没关系。但是我更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你自己想做的人。现在是80年代了,不是解放前了。我们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 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10年、20年、30年……我们女孩子也能自由地做自己,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这一切要从现在开始。” 黄玉琴抬起头,看看陆青予,再看看殷丽。 殷丽桀骜不驯,英气勃勃。陆青予虽然年纪小个头小,但是眼睛里面有光。 她的眼眶湿润起来,她说:“我才初中毕业就回家做馒头了,我其实还想读书,还想考大学,想去很多地方,甚至到北京去看一看。 当然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做累丝的首饰,做得和以前一样。到时候给丽姐戴,给小青予戴。你们说得对,我应该为自己争取试试。” 殷丽大声说:“既然你要试试,那你还要不要帮我的忙!我可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不要藏着掖着了。 这小青予做铜丝也不是拿来玩儿的,她是要去参加掐丝珐琅比赛的。和他比赛的都是男人、老古板。玉琴,你要不要参与,我们几个小姑娘一起创造点奇迹,给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看看?” 黄玉琴重重点头:“好,我来帮你们。你们等一会儿,我先把家里的拉丝模具找出来。小青予这点铜丝,最后这点工艺,就让我来做吧。” 殷丽和陆青予笑着等,一盏茶后黄玉琴也没回来。 殷丽不耐烦地说:“哎,她家就这点不好,回去就很难出门。你去帮忙把她叫出来,只要理由不是搞这些叮叮当当的就行。” 陆青予半信半疑地走到小街尽头的黄家,上面挂着黄记面点铺几个大字。她深呼吸一口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估计是黄玉琴的爹,他对陆青予说:“你找谁?” 陆青予大方地说:“我找黄玉琴姐姐。” 黄大叔问:“你找她干嘛?” 陆青予说:“叔叔,我找玉琴姐姐去看看我缝的鞋垫子。我嫁人要用的东西,请她帮忙看看花纹合格不!” 一听到是女孩子嫁人用的手艺,黄大叔立刻就同意了。 他对着屋子里面喊:“玉琴快出来,你要嫁人的小伙伴来找你做鞋垫了。” 黄玉琴走出来看见陆青予,疑惑地说:“鞋垫儿,小青予你不是做那个什么铜……” “铜,儿童鞋垫!”陆青予赶快打断她: “儿童的鞋垫也要学会做,嫁过去很快就会生小孩的嘛。玉琴姐姐,你东西拿好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这下黄玉琴明白了,她刚正在家里犯愁,怎么把那么大的模具带出去呢! “嗯,那你门口等一等,我去找找针线布头鞋垫,一块儿去试试。” 黄大叔笑着对陆青予说:“这个学了好,嫁了人后给家里面的人做做鞋垫,婆家肯定喜欢。小姑娘你多少岁就要嫁人啦?你看我们家丫头都23了。” “这样啊……”陆青予只能和他继续瞎掰。 大概几分钟后,黄玉琴提着一个大竹篮,看起来装着针线布料什么的就出来了,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去了殷丽的家。 进了铁匠铺子,殷丽赶快拉着两个人到了家里的后院。殷师傅正躺在院子大树下乘凉呢。 一看来了三个女孩提着篮子拿着布,他非常开心就说:“你们做针线啊,真好。我出去干活,不打扰你们。” 殷丽从来不怕她老爹,说话直来直去:“我们可不做什么针线活,这是要给陆青予拉细铜丝呢。你想去干嘛就干嘛去吧,晚上回来吃饭就行了。” 殷老爹一听几个人又要做金属活儿,正想张嘴说闺女两句。 殷丽已经不耐烦了,她说:“爹,现在是80年代了,不是旧社会了,你管那么多干啥呀?你做你喜欢的事儿,我做我喜欢的事儿,大家和平共处互不干涉。” 殷师傅鼓起眼珠子还不了嘴,没办法,一拍屁股走了。三个姑娘就在院子里开始琢磨。 黄玉琴打开篮子上盖着的布,下面果然是一个金属模具。 一尺长、一寸高、一厘厚的铁尺,保存得非常好。上面均匀分布了三排洞,每个洞从左往右越小,从上往下越小,最小的就像针孔。 黄玉琴骄傲地说:“这就是我们拉金丝用的模具,已经用了几十年了。陆青予用的铜丝差不多就是第一排空洞的粗细。只不过我们这个模具出来都是圆丝,最后请丽姐用滚筒轧板压扁。” 殷丽琢磨了一下模具说:“唉,你这个洞里还抹了亮晶晶的东西,是金刚粉吧。” 黄玉琴点头:“对,确实是金刚粉,没有这个可拉不了。你去把你们家的尖嘴钳子拿一个来给我,头越小越好。” 陆青予不说话,就看着这两位工匠,把一个约5毫米粗的铜丝插进了第1个孔,然后用尖嘴钳拉着慢慢地往外拽。接着又穿进第2个孔。 越到后面丝越细,到最后一个洞的时候。另外两个姑娘已经屏住了呼吸,真的是生怕黄玉琴打个喷嚏就断掉了。 最后反复拉过几次,黄玉琴摸了摸粗细,对殷丽说:“可以了。你把这个放进滚筒轧板碾压,调窄点。把它略微碾成扁的就可以了。” 第14章 殷丽找出了滚筒轧板,然后试着来回碾压了两次。 等铜丝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均匀扁长的一条了。 陆青予接过铜丝,接近她想要的尺寸规模。 “成功了!”姑娘们笑着拥抱,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下来这一天就是在反复的拉丝碾压过程中度过的。 中途,殷丽和陆青予也试了试,都拉断了,果然这拉丝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只有黄玉琴看似粗壮的手臂,胖乎乎的小手,匀速输出稳定的力量,拉出的铜丝均匀细长。 陆青予相信,假以时日,黄玉琴能使用磨具最下面的一排模具,拉出头发这么细的丝来。 她忍不住拉住黄玉琴的手说:“玉琴姐姐,你这双手是宝贝啊!” 殷丽不满地给了她一个暴栗:“那我呢?姐姐我捶打铜块不费力的吗?没有我的反复捶打,哪有那么好的柔韧性。” 陆青予只有抱紧她的胳膊说:“谢谢丽姐,您就是我的恩人。等我比赛成功,一定请你们去吃一顿好的。” “真的?”黄玉琴的口水都出来了。 “真的,必须真!”陆青予开心地说:“我们三个臭皮匠,可太不容易了。” 第11章 我们是一家人 苏远宸到陆家的时候,陆青予已经出去了,桌上整齐摆放着资料。等他写了一天稿子,中午蹭了一顿面条,陆青予也没有出现。 快天黑的时候,陆青予终于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苏远宸坐在方桌前,右手奋笔疾书,左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还把资料翻来覆去地看。 收起臭屁的表情,闭上酸臭的嘴巴,男人还是不说话工作的时候最好看。 于是,她也不进屋了,就坐在小院门槛上面看,还把下巴放在掌心,双肘放在腿上。 越看越觉得好玩。 他写东西的时候很多小动作,会咬笔头,会把头发挠得飞起来,思路停止的时候会望着天花板。 陆青予突然想起苏远宸坐在自己旁边,守着自己写写画画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观察她的小动作。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房间里的人扭头看向了小院门口。然后,两个人就这么目光相接了。 还没来得及伪装,彼此都看到了真实的样子。 苏远宸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冷骄傲,甚至带着点怜悯。陆青予看起来没有那么倔强,眼睛里全是疲倦和烦恼。 一瞬间后,两个人同时露出笑容。 苏远宸开了口:“哟!大师傅终于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在自家门口坐着。看什么呢?” 陆青予没有他脸皮那么厚,站起来进了屋:“没看什么。” “是吗,没看什么都不进屋?”苏远宸笑着给了她一张竹椅子,好像他才是这家的主人。 陆青予偏不坐椅子,她坐在方桌前,拿起他写字用的本子。 苏远宸也不阻止,骄傲地翘着嘴角:“看看我写的,是不是特别清晰流畅。” 陆青予嘴角抽抽,一声不响地看向了文字: “景泰蓝:古老工艺的瑰宝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轻工业的复兴,景泰蓝这一古老而精美的手工艺品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近日,记者近日走访了一家景泰蓝工艺品制作工作坊,深入了解这一具有悠久历史和独特魅力的艺术形式。 源远流长的历史…… 繁复精细的制作过程…… 社会价值与文化传承……” 怎么说呢?这篇文章从古至今,从工业到经济,从工坊到制作流程都写了,唯独没有写人、写变革。 陆青予放下草稿,很认真地对苏远宸说:“如果这是一篇宣传景泰蓝历史和工艺的报道,没问题,但这次比赛其实是一场重大改革的开始。就像沈主任说的,这是本市深化改革的第一步。 看起来只是我这个变量导致的,一个女人要入工坊参加工作,是个简单的男女问题。其实是工坊从传统家庭模式到工业运作模式,从封闭到开放的重大转变。” 苏远宸戏谑的笑容消失,换上凝重的表情说:“你怎么知道这些?我确实准备朝着这个方向去写。这是第一篇稿子,先提起社会大众的兴趣,再慢慢引入这些新观点。 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为此,我查阅了很多国内经济政策和国外轻工业发展的资料。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呵呵。”陆青予心想,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小时候新闻里天天播报这些词语。 但是,她没法说明自己的灵魂来自四十多年后,周围的人还很迷信,会把她当做怪物的。 于是,陆青予只能瞎掰:“这个,我也是喜欢看书看报,了解国内外形势的好不好。” “是吗?你也喜欢政治、经济、国际形势这些话题吗?那你愿意和我探讨一下吗?” 陆青予明显看出苏远宸眼睛放光了。她才不愿意和他真的讨论这些,会露馅儿的。 “讨论什么啊?我正准备比赛呢,一天天忙不过来!天都黑了,快走吧!不要打扰我了。”陆青予手脚麻利地开始帮他收拾,好撵他走。 “明天堂姐堂兄都要来我家备战学习,你还是不要来凑热闹了。你给我的资料,我不准备给他们看。你的真实身份,最好也不要他们知道。” 苏远宸想了想答应了,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书包。 临别前苏远宸还是悠悠地说:“行吧,等你比赛后,我们再找机会好好讨论下。改革春风刮起,我们文化馆也是很缺人才的。” 什么?要和臭老九一起在文化馆工作,酸都要被酸死了。陆青予露出嫌弃的表情,送他一个白眼。 苏远宸看见这表情,心情非常好,骑着二八杠晃晃悠悠离开了。 陆青予扭头回了家,周素莲走出房间:“领导同志走了吗?哎,我们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啊!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嗯,确实要好好感谢。虽然他通过我这事能彰显自己的主张,文化馆也得到了很好地宣传,甚至上级也是乐见这次变革的。”陆青予酸溜溜地说。 “是吗?你这一个小女娃参加比赛,这么多好处?”周素莲看不懂那么多弯弯绕。“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厨房,给你留了粥,用水冰着呢!” “嗯,好!”陆青予跟着周素莲进了厨房,陆红红也跟着进来蹭吃喝。 周素莲在灶头给她摆上稀饭和馒头,放上咸菜腐乳。陆红红乖乖坐在旁边,也分了一碗稀饭。 一整天在殷丽家,中午黄玉琴带了几个馒头包子大家分吃了,陆青予没敢多吃,晚上实在是饿得慌。 捧起稀饭一阵哗啦啦地倒,周素莲就坐在旁边做针线,看她吃完了又给添上一碗。 等吃得半饱,陆青予对周素莲说:“妈,怎么没看见爷爷呢?” 周素莲头也没抬地说:“你爷爷今天中午带话,说是这一周都不回来了。说是考古队挖到一件明代的景泰蓝,挖的时候需要有专人指点着。工坊把他派去了,地方挺远的,吃住都在那边。” 还有不到三周就要比赛了,这个时候把爷爷派出去,想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们就这么怕一个小姑娘?或者说怕一个69岁的老大爷?真是可笑。 “哎,我还说我把镶嵌用的铜丝做出来了,要给他看看行不行的。现在只能自己琢磨了。”陆青予咬了一大口馒头,愤愤不平地说。 陆红红拿起一把扇子,给姐姐扇着:“姐姐一定行的。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能干,读书棒,做工也棒!” 周素莲的手抖了一下,针扎到了她的手指。她看着出血的点,轻轻吸吮,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女孩子都是伴着血腥长大的,她的女儿们也是。 她望着名为青和红的两个女孩子,她们的脸上洋溢着乐观和希望,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作为母亲,半个文盲,她没能力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如果你不嫌弃妈妈,我也能帮上忙的。”周素莲终于忍不住开口。 “妈?你也会做掐丝珐琅?”陆青予惊讶地抬头。 周素莲低下头翻找着针线,避开陆青予的目光,羞涩地低声说: “我不会做,但我是陆家的媳妇,看他们做看了很多遍。而且以前工坊没有食堂,我每天中午给老爷子和你爹送饭,也看了不少。” “真的?”陆青予跑到周素莲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妈妈,这可太好了。那我试做的时候,你看见我做得不对,记得提醒我。还有,我做好了你也可以指点我一下的。” 周素莲的脸涨得通红,她只能点点头:“嗯!” 陆红红跟着跑过来,挽住周素莲的胳膊:“太好了,我妈妈眼睛也是好厉害的。” 陆青予跟着抱住另一只胳膊:“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有妈的孩子就是好。” “我哪有那么好,尽力吧!”周素莲笑着摇头。 第15章 母女三个人嘻嘻笑着,声音传出去好远。这个小院,今天充满了亲人的温情。 待到陆小小和陆伟上门,他们发现周素莲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不再羞涩的绷大方,而是理所当然地说:“堂侄、堂侄女,我今天要出去做工,中午饭就拜托你们家送了。中午就两个妹妹,也不需要做太多米饭,有肉吃就行。” 陆红红听到这话,开心地舔着嘴唇。 陆小小微笑着点头:“婶婶说笑了,我们肯定要把两个妹妹的中午伙食照顾好的。您就放心吧!我这里还带了糖果,待会儿给妹妹们吃。” 陆红红听到有糖,眼睛都亮了。殷勤地为他们布置座位,放好东西,才去请陆青予。 陆青予在自己房间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故意摆了一会儿谱才走到厅堂。 她不在乎吃什么,只在乎这两人学习的能力和态度。 于是她拿出几张白纸,一张图稿对两人说:“你们先试着临摹一下,我看看你们的基础水平。不可以说话,画好了交给红红,不要进我的房间,不要敲我的门。” 陆伟哼了一声,正想说好大的架子,就看见亲姐对他使眼色,硬生生憋了回来。 他们拿起图纸白纸,小助手红红给他们分发了两支铅笔。 陆伟看着图纸不过是几朵简单的玉兰花,拿起笔就画了起来。陆小小仔细看了十来分钟图纸,才开始动笔。 陆伟越画越困难,这花瓣是哪朵花的,这树枝是哪个树干的,根本看不清楚。 陆小小画得很顺利,每片花瓣都能找到生长的地方。只是受到手的限制,线条有些歪歪扭扭。眼睛不准,花朵时大时小。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完成。把画纸交给在旁边做作业的陆红红。 红红敲开姐姐的房门,陆青予走出来看了看说:“小小姐这画一看就是动了脑子的,陆伟这看一笔画一笔的习惯是不行的。” 陆伟不屑地说:“画这个白描我肯定不行,但是画花样子我还是没问题的。你给我几个圆形花纹,我画了背下来,到时候现场用就行了。” 陆青予讥笑一声:“陆伟,你这水平,到时候出题稍微偏一点,你怎么办?” 陆小小瞪了陆伟一眼,然后对陆青予说:“青予妹妹说得对,手眼功夫要跟上才行。” “小小姐是懂行的。”陆青予点头,然后拿出五张图纸给陆红红说:“这是五张图纸,是今天需要完成的训练任务。你们画好一张,红红给你们一张新的。我会给你们批注,你们自己要学着对比。下午结束的时候,我再来给你们做点评。” 说完,陆青予回自己房间做掐丝去了,这扁条的铜丝比之前做的圆铜丝难做多了。弯折的地方很容易断裂,粘贴的受力面又太小,歪歪扭扭的。她需要集中精力完成,监督两个人的任务就交给红红了。 陆红红发了图纸白纸,就开始写暑假作业,写完也跟着学绘画。 中午,乔彩霞看到三个人坐在桌前抓耳挠腮地画,负责教授的陆青予躲在了房间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饭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哐啷的声音。 第12章 我准备好了 陆青予知道她想说什么,先行开口:“堂婶,你这两个孩子都是成年人,教起来不容易。因为时间太短了,所以我采用了反复刻意练习的方式。你先看看他们的第一张画,等下午再看他们的最后一张画作对比,到时候再来发脾气也不迟。” 好话歹话都让给你说完了,乔彩霞只能勉强堆起一个笑脸:“大侄女说的是,我不应该那么心急。” 不管怎么说,大家今天中午是有肉吃的。一大碗粉蒸肉,陆红红作为小助手,吃得心安理得。 下午陆红红继续边画画,边当小助理。 陆青予用红笔在纸上给他们进行了修改和批注。等五张画画完,让他们对比着修改过的画稿再来了一遍。 等到周素莲回到家,陆青予终于结束了填鸭式训练。她对三个人的绘画能力有了底。 果然不出所料,陆小小能力最强,陆红红次之,陆伟就是个凑数的。 于是她对陆小小说:“小小姐,你们明后天就不用来了。把这五张图纸带回去,反复绘画,越多越好。大后天如果你们能画出八九不离十来,我再教你们下一步。” 陆伟一听回家画,松了口气。陆小小接过图纸,两个人离开了。 陆红红把自己画的图给周素莲看,她连连点头:“我闺女好厉害啊!” 陆青予把自己的掐丝铜件给周素莲看,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这里的铜丝是歪斜的,如果在里面填入颜料再经过烧制,图案形状就变了,还有可能串色。你的图纸画得再好看也没用。” “这怎么办?”陆青予觉得脑门子痛。 周素莲摸着女儿浓密的头发说:“我们先吃饭,晚上你做给我看看,我帮你找找原因。” “好吧!”陆青予拉着周素莲的手进了厨房,打开蒸屉。“中午的粉蒸肉,我没让大家都吃了,留了一小半给你。今天辛苦了。” “妈妈不累。”周素莲有些感动。 “别说不累,肯定是累的。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家里家外的忙,吃饭的时候还总想着省给我们吃。等我上工挣钱,你就不用去打零工了。” 陆青予想起了冉青的妈妈,她是个老师,每天下班后都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才能继续做别的事,应该也是累的吧。 只不过,冉青的妈妈还能歇一会儿。陆青予的妈妈连休息都不行。 在陆青予到来的这一个月,就没见周素莲歇过一刻。 晚饭后,母女三人围坐在方桌前。陆青予准备好工具开始制作,陆红红趴在旁边仔细观察,周素莲给陆青予打着扇子。 夏日鸣虫声中,陆青予比对着图纸,在铜盘上一根一根地弯曲着线条,然后歪歪扭扭的贴在上面。 “你这方法不对,而且很慢!我看工坊里的老工人不是这么做的。”周素莲皱眉。 “那应该是怎样的?”陆青予来了兴趣。她自己琢磨了一天,也觉得不顺手。这里没有网络、没有老爷子请教,可太太太不方便了。 周素莲用语言有点描述不清楚,于是她一边比画,一边说道:“我看他们做掐丝的时候都不是放在铜盘上面一边掐一边粘的。他们都是在图纸上掐,有时候相同的图案,会把好几根铜丝并排在手里一起掐。” 陆青予想象了一下,拿起镊子弯折起铜丝来,然后放在图纸上摆一摆,让铜丝和图纸线条完全重合。 “是这样吗?”陆青予问。 “对,是这个意思。他们在粘上前,就把铜丝剪好弯好。然后在铜器上,把图案一模一样地画上去,再把铜丝比对着贴上。”周素莲接着比划。 陆青予拿起铜盘,现在上面也有一些线条,主要是她为了贴铜丝画的框架。 “这上面的花纹要和图纸一模一样?这铜盘也不透明啊,我怎么才能画得完全一样呢?感觉没这个手艺啊。” 周素莲想了想说:“我确实看见他们拿着图纸放在铜胎上面描画的。” 陆青予试着拿起图纸,贴在铜盘上画了画。揭开图纸,下面的铜盘上什么都没有,连个划痕都没有。“这怎么画得上去,难道是用更硬的笔?但这样图纸就坏掉了。还是说我应该再描红几张图纸?” “这样做,比赛的时间肯定又不够了。”周素莲也犯了愁。 陆红红在旁边看着听着,这时候突然小眼睛亮了:“妈妈、姐姐,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陆青予歪着头看着她。 “我们老师经常罚我们抄作业抄课文,我有一次看见一个同学明明没有写30遍,但是她交的作业有30遍。后来她悄悄告诉我,她用了一种特别的纸。 只要放在两张纸中间,在第一层写,下面一层就能一模一样地出现写的文字。“陆红红兴奋地说。 00后的陆青予没见识过这种东西,但是周素莲一听就明白了: “哎,我知道了,这纸商店里经常用,写收据的。他们有时候还会夹上两张,这样用力一点,就能写出三层字来。” “对对对,姐姐如果用这纸放在图纸和铜盘中间,稍微使力,就一定能把图案印上去,还不会把图纸弄坏了。”陆红红拍着手高兴地说。 陆青予一想,还真是方便。“那我明天就去买。” 陆红红高兴地说:“姐姐,我也有派上用场吧!” “嗯,红红可太棒了。”陆青予抱着红红亲了一口,再抱着周素莲亲了一口:“也谢谢妈,幸亏你是知道制作流程的。要不等爷爷回来,我起码走一周的弯路。” 周素莲从没有这样性情外露的时候,她扭扭捏捏地抱了抱她的两个女儿,忍不住还念叨了一句:“哎呀,女孩子要稳重,要端庄。” “端什么端,我最不喜欢端着。”陆青予嘻嘻笑着。“我们女人已经活得够辛苦了,在家里我要做我自己。” 第16章 “对,我要做我自己,我就撒娇。”红红抱着周素莲使劲地蹭着、亲着。 周素莲说不过她们,只能微笑着、幸福着。 陆青予手上不停,按照周素莲的方法把铜丝都掐了出来,然后摆回了图稿。完全覆盖,一模一样。 第二天起个大早,陆青予进了城。百货商店刚开门,她就走了进去,直奔文具区域。 在这里她找到了一盒蓝色的复写纸,还发现了各种方尺、三角尺、云尺、量角器,还有圆规。她买下了复写纸、量角器和圆规。 看了看钱包,给铜丝加工费,再加上买工具,卖镜子挣的钱已经见底了。 手里没钱,心里面发慌。 陆青予路过百货店精美的连衣裙、外套、鞋子、首饰,只能视而不见。逃跑一般回了家。 桌上还摆着昨天拼好的铜丝,她把图纸轻轻抽出来,铜丝歪倒在了一边。 她把图纸垫着复写纸描了一遍,拿出铜盘一看,上面果然深深浅浅已经有了花纹,但是也出现了新问题。 因为图纸是平面的,但铜盘不是,它是有弧度的。铜丝贴上去,必然会产生缝隙。所以,设计时,花纹不能太长,更不能横跨过多个凹凸面。 陆青予陷入了深思,皱起眉头托起腮。 周素莲坐在旁边做针线,看着她专注研究皱眉的样子,就像看到了陆青予的父亲陆巡。一个老实木讷的男人,用脊梁撑起了困难年代的整个家庭。 如果他还在,今天女儿和他是不是就能一起做铜盘了呢? 周素莲偏过头擦擦眼角,回头已经露出微笑,她对陆青予说:“闺女,别急。这是人家工匠一辈子研究的东西呢。我们慢慢来。” “嗯!”陆青予含含糊糊地回答,脑子还在构建铜盘掐丝部分的立体模型。 二十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段时间,老爷子一直没回来。 她又跑了一次殷丽的铁匠铺,重做了一次铜丝。 殷丽拉着黄玉琴上门看了她的作品,两个人给她提供了金属工艺的一些技巧方法,和她一起解决了凹凸面铜丝粘贴有缝隙的困难。 拿殷丽的话说,第一次贴合就要严丝合缝纯属没必要。 因为景泰蓝的掐丝部分贴合上去后是要撒焊接药粉的,到时候金属自然会互相连接上。只要没有大的漏洞就可以了。 陆小小和陆伟又来了五次,其中绘画两次,掐丝三次。在这个过程中,陆小小总是学得最快,陆伟总是半吊子完成,回家再等着陆小小给她开小课。 陆红红手指力量不够,掐丝困难。她爱上了绘画,没事就画,没事就画。还去捡旧报纸上的幽默漫画临摹,画得有模有样。 陆青予一家对陆金一家没有那么反感了,毕竟吃了五次肉,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陆金一家对陆青予一家更讨厌了,毕竟请他们吃的五次肉,是他们两个月的积攒。 临近比赛的最后三天,陆青予给自己放了个假。她带着笔记本、绘图本、相册还有陆金送的烟酒茶去找苏远宸。 刚走进文化宫的大门,就看见沈俊文匆匆往外走。 “这不是小陆同志吗?”沈俊文停下脚步。 “沈主任好。”陆青予乖巧问安。 “你的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沈俊文着急地问:“我是很想知道你的进度的,但是小苏这家伙不让我去看。 本来我还让他给你先写篇通稿宣传一下女学徒备战情况的,他也不让。说是不要给你太大压力,让你好好做准备。” 陆青予听到这话,心里挺暖的:“沈主任,是我不让他来,也不让他写我的。万一我没成,那不是给文化馆,给您丢脸。” “哎,一次没成还有二次、三次嘛!我们年轻同志搞革命,不要怕流血出汗和失败。”沈俊文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沈主任,我会努力的,争取考上。”陆青予说起了客套话。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要听老年人的话。你一会儿看见小苏,说说他。你的事情我多说了两句,他就不高兴了。你说说,他这才参加工作一年,就给主任臭脸看了。” 陆青予看沈主任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其实并不怎么生气,还挺得意。她笑着点了点头。 沈主任说完就走了,一路颠颠的。 陆青予上了楼,问路找到了苏远宸的办公室。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领域。 第13章 不高兴就不高兴罗 雪白的墙面,几个书架,一张大书桌,一组小沙发。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将夏日阳光铺洒在窗台。头顶的吊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带来一点凉意。 苏远宸就趴在书桌上,摆满了各种纸张书籍和报纸。他咬着笔头,挠着头发,和他俊朗的容颜形成鲜明对比。 陆青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敲响了门。 苏远宸头都没抬:“我忙着呢!博物馆那边我就不去了。” “咳咳!”陆青予假装咳嗽起来。 这次苏远宸看到了门口的小姑娘。 “哟!这不是小陆~~大师傅吗?您可忙完了,有空来视察工作啦?”苏远宸这话酸臭酸臭的。 陆青予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她走进办公室,把书包里的资料还给他。 “喏!我这是来还资料的。” 苏远宸看了看她手里的资料,再看看她。好像没瘦,还白了、胖了一点。他站起来,发现小姑娘还长高了。 顺手接下资料放在桌上,苏远宸好奇地问:“我看你没有憔悴变瘦,怎么还长得更好了呢?做这个景泰蓝是有什么让人健康的秘诀吗?” 陆青予回想起这二十多天,吃了堂叔家六顿肉,又吃了自家的两顿肉。油水足了,可不应该长胖一点点。 她含含糊糊地说:“最近堂姐堂兄也在跟我学画和掐丝,他们家送了好些吃食给我们。我就跟着吃了点好的。” “看你这小模样,确实应该吃点好的,这个子都长高了。” 苏远宸凑近比划了一下她的头顶到自己肩膀的位置,遗憾地又补充了一句。“虽然长了点儿,还是矮!” “我一个姑娘,还能长成你这样?”陆青予怒了。 “长我这样也不错啊!你还小,只要每天多睡觉多锻炼,还有机会长高的。” 苏远宸笑着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有就是,别太辛苦了。你自己都忙不过来,就不要帮你堂兄他们了。” 陆青予躲开了他摸头的大手,觉得有点古怪。他对她是不是太关注、太亲切了呢? 从地摊上的初识到工坊里帮着说话,帮忙找文化馆给自己撑腰,再到给自己找工坊的材料,甚至给自己家送肉。 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青予不会觉得这人善良好心,反而觉得心酸。他是把自己当作绝世小白菜来可怜了吧! 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我只要想到能够把握住自己的未来,就一点也不辛苦,一点也不害怕。我不是小白菜,不需要你这么同情我、可怜我。” 苏远宸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笑容有些尴尬: “小苏同志,我这是代表文化馆、沈主任,还有我自己给你的善意。你感觉不到吗?就算感觉不到,也不要歪曲我们的本意。” 陆青予回过头看着他,深深叹息:“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接受别人的善意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你们给我的好,我还不起。 所以,你们帮我进工坊,我特别感激。我只能努力复习,争取考上,以后争取多做好作品回馈社会,成为改革的排头兵。 但我这个人,你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沈主任和文化馆对我的关心爱护,让我倍感压力,有些,有些害怕。” “你……” 苏远宸有些生气,好心变成了驴肝肺。但他看到女孩一副欲哭无泪的脸庞,又说不出话来。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你走吧!好好参加比赛,胜了的话,最多再麻烦你做一次专访。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苏远宸坐回了书桌,挥了挥手。 陆青予见他不愿再说话的样子,也觉得难受。但她真的害怕,具体害怕什么,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谢谢你,小苏同志,谢谢你最近一个月的帮助。这是我家的谢礼,请你笑纳。” 陆青予拿出包里的烟酒茶,放在他的书桌上,然后转身离去。 出门的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着桌上的一盆植物发着呆,眼神已经穿过树叶飞向了远方。 这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灵魂。他的眼睛里是诗与远方,她的眼睛里全是生存与现实。 如果不是推动工坊改革,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陆青予收回目光,坚定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 在她穿过文化宫大门,走上大街的时候。梧桐树荫掩映下的窗口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望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心里面有些别扭。 第17章 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只能告诉自己。帮助群众解决困难,是每一个公仆应该做的事,本来就不应该盼望得到回报。 他的目光回到桌上,一摞资料整齐地码放并捆在一起,一根蓝色的绳索系在上面。 解开绳索,资料散落开来。苏远宸随手翻了翻大半个月前的手稿资料,然后放了回去,其实自己并不太需要这些。 画稿本中掉出了一张图,上面画着一株兰草。 苏远宸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画面用的是白描双勾线的技法,晕染着淡淡的墨色。 七八片细长而舒展的叶子,两三朵小巧而精致的花朵栩栩如生,仿佛能让人闻到馨香。 整张画上没有题诗,写着“兰香以谢”四个字,落款画着一条鱼,小青鱼? 看着兰草、兰花和小青鱼,苏远宸心情又愉悦起来。他拿起笔在“兰香以谢”旁边也写了一首诗: 幽幽兰花吐馨香,萋萋芳草映心房。滴水之情如春日,细雨润物暖心肠。 提完后,苏远宸摸了摸纸上的小鱼。好一条滑不留手的小青鱼,不想欠下人情债呢!她想得美! 陆青予不知道苏远宸给自己谢礼上又写了酸诗。她心情烦闷,干脆在大街上闲逛起来。 80年代也是很时尚的,商店里五颜六色的裙子上面带着荷叶花边。喇叭裤、阔腿裤也是流行的。高跟鞋、平底鞋、露趾凉鞋摆在一起。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绣着同色的蝴蝶。她凑近去看了看价格,吐着舌头往后退。 玻璃里面映照出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作为陆青予的冉青,一直不太喜欢看镜子。这让她总有一种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 但现在看陆青予,又觉得熟悉了起来,可能是她长高更健康了的缘故。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蓝色的军裤,灰白的宽大衬衫,肩头挂着一条很长的独辫子。 旁边不远处,理发店门口彩虹条的滚筒转着圈。她走近看了看价格,毫不犹豫地回了家。 陆青予叫来红红帮忙,自己把长辫子咔嚓一声剪了一大截,再教小姑娘帮着把后面的头发修整齐。 最后,陆青予用当初大学时代自己给自己理发的经验,对着镜子修出前额的几缕刘海和两边的碎发。 一个跨越时代也不过时的披肩黑长直就诞生了。 红红呆呆地看着姐姐,由衷地说道:“姐姐,你这发型真好看,是哪儿学的?给我也剪一个?” “没问题!”陆青予拿起剪刀也咔嚓咔嚓给妹妹剪了起来。剪好后,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配上半披的头发。 红红看着镜子也说好看极了。两姐妹嘻嘻哈哈地闹在了一起。 周素莲回到家,就看到两个姑娘披头散发地走来走去,整个人都吓傻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辫子,怎么搞成这样了。” 红红开心地说:“是姐姐给我剪的,我给姐姐剪的。这不挺好看吗?脑袋都变轻了。” 陆青予顺手拿起皮筋给红红扎了一个双丫,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笑着说: “我这辫子太长了,天气热脑袋更热,*洗起来费水费洗发膏半天不干。以后工作上班不方便,干脆都剪了。” “我也是,我给家里节约洗发膏。”红红摸着自己的双丫愉悦地摇着脑袋。 周素莲无奈,只能摸着陆青予的马尾遗憾地说:“哎,好好的大辫子,养了好多年了。姑娘不嫁人,不应该剪长发的。” “哎,妈妈,现在是新时代了。女人可以做好多发型的,除了短的、直的,还可以做卷发,弯弯的可好看了。”陆青予亲昵地拉着周素莲的手。 “我不去,卷发早就有了,坏女人才烫卷发呢!”周素莲抽出手,进了厨房。 陆青予追着她继续念:“妈妈,时代不一样了!” 红红也追着鹦鹉学舌:“妈妈,时代不一样了!” 周素莲能怎么办呢?只能把女儿们轰出厨房了。 院子里传来母女三人欢快的笑声。 陆青予望着天空,蓝天上飞过一群白色的鸽子。还有三天,比赛就要开始了。 8月30日,陆青予一大早就起来了。她不是怕迟到而早起,是她头天根本睡不着。 老爷子终于在比赛前一天赶了回来,看了看她的作品,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陆青予心中底气更足了。 全家集体出动送陆青予到了天和珐琅工坊。这里的一个车间被打造成了比赛现场。 画桌、操作桌、锅炉,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报名的人还真不少,排着长队进车间,看起来起码二三十个人。 赖鑫叫了一个工友正在挨个检查包。除了吃的喝的、文具白纸,其他一律不准带进去,包括各种纹样图纸、笔记本、参考书、铜丝铜盘。 很多人的脸色瞬间就铁青了,不情不愿地交出各种图纸和做好的铜丝。 陆青予轻哼一声,带着背包排到了队伍末尾。 她这一排队进去,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男人们窃窃私语:“这不是个女的吗?她也来参加比赛?” “就是,女人不去准备嫁妆嫁人,还真准备来找工作吗?” “怕不是来找工作,是来找男人吧!” “嘿嘿嘿嘿嘿……” “嚯嚯嚯、呵呵呵……” 陆青予都听到了,她知道,将来她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偏见,很多的闲言碎语。 虽然周素莲再三打招呼,要她低调稳重,可她一点儿都不准备忍着。 只听见她用音量不大,却又都能听清的声音说: “女的怎么了?宋庆龄是女的,林徽因是女的,居里夫人也是女的。说得不好听一点,你妈也是女的。” “……”男人们没想到公共场合,女人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你们要感谢女人,没有她们哪有你们!”陆青予勾着唇角轻笑。 赖鑫走过来说:“你们在喧哗什么?马上就要比赛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老总,我们没喧哗,是这个姑娘出言不逊。”一个小眼睛男人恶人先告状。 赖鑫早就看到陆青予了,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但他有心为难陆青予,于是他明着偏心说: “天和工坊是集体单位,工友们团结协作才能完成任务。凡是不利于团结的人,我们是不欢迎的。” 陆青予才不会上他的当,她一脸天真娇俏地夹着声音说: “赖叔叔,您说得真好!我们就是要团结一心才能建设现代化中国。 刚才这位大哥张开嘴巴就污蔑女性,不团结女性同胞。我正在帮您教育他,怎么能不团结女性呢?是个人就是女人生的啊!除非他,不,是,人!” 这是拐着弯骂人呢! 赖鑫的脸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正要骂脏话。 “哈哈哈哈!说得好!建设四个现代化的路上,人人都要参与,男女都要出力才行!” 沈主任人未到,声先到。身边跟着好几个人,老老少少的,还有熟悉的苏远宸同志。 陆青予一缩脖子,躲进了队伍里。大佬们来了,自己不用强出头了。 第14章 拿出高考数学的最高水平 不管她躲不躲,苏远宸已经看见她了,甚至眼睛亮了起来。 三天不见的小姑娘,剪掉了长长的大辫子,梳着高高的马尾,俏皮又干练。 宽大的蓝色短袖衬衫敞开,露出里面松松的白色圆领短袖棉衫。裤子虽然还是肥大,但是细细的腰上扎着布带,系着蝴蝶结。 看到臭老九正盯着她看,姑娘一甩马尾,撇开头。 苏远宸不由轻笑起来,这个滑头小青鱼。 “哎呀!领导专家来了啊。”彭城热情地握着沈主任等人的手。“外面热,屋里坐。王敬国啊,给领导们上茶。” 王敬国答应一声去安排了。 “哎呀,不客气,彭经理。我带专家们先来踩踩点,看看比赛活动启动的情况。 启动仪式后,几个专家还有我们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会轮流守在这里,直到作品收集完成。明天所有专家工作人员汇总,再一起来评分。” 沈主任笑眯眯地说。“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公平?” 彭城满脑门的汗滴落,这专家的想法和李长生他们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啊。 李长生、赖鑫他们一直说,要严守外关卡,不能让外人随便带了资料进来直接做。 但是工坊内部的学徒,赖鑫会在大家正忙的时候,悄悄把图纸、掐好的铜丝分发下去。 彭城也曾质疑过可行性。 赖鑫拍着胸口说,专家最多早上点个卯,第二天来打个分,不可能守这么久。 安排座位的时候,他们会刻意把桌椅分开。到时候工坊学徒先去占领角落的几张桌子,聚在一起方便递送资料,也方便讨论。 现在,这资料是送不出去了。 第18章 彭城脑袋上的汗更多了:“领导安排的是,确实特别公平。” 陆青予到了检查口,工友准备拿起她的包给她来个底朝天,然后找出不能带的东西好好羞辱她。结果被陆青予死死地摁住了。 “干什么?检查包里的东西,除了饮食文具,其他的都不准带。尤其是文字和图画。”工友恶狠狠地对她说道。 这是师傅们特别交代的——重点检查对象。 陆青予慢悠悠地说:“这位工友大哥,我知道检查的规矩。您别动手,我自己来。” 说完,陆青予自己打开了书包。里面一个饭盒,里面装着粥;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两个馒头夹着咸菜;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笔、尺、圆规、镊子等;最后是一个军用水壶。 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工友也不好发作。 只能挥手:“走走走,别挡在这里耽搁事儿。” 进了车间厂房,里面已经坐了好几桌了。角落里坐着的几桌人看到陆青予,齐刷刷地把眼睛看过来。 这嫌弃的模样,和李长生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他的徒子徒孙。 陆青予自己去找了个前排的空桌子坐下,直到来了4-50号人,宁愿挤在一起,也没人和她拼桌,包括自己的堂兄陆伟。 刚才在门口,陆伟准备夹带进来图纸全被没收了。 没人更好,陆青予耸耸肩膀,把桌子按照自己的习惯进行工具布置。 厂房进门一溜安排了桌椅板凳,领导专家们走进了挨个坐好。 包括沈主任有三个年纪比较大的人。有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估计是苏远宸提起的,曾经在天和工坊工作过的博物馆研究员张砚林。 彭城站在前面,对着参赛者说:“红旗招展,秋日明媚。感谢今天各位领导和专家同志,共同来参与我们天和珐琅工坊的公开招工考核的比赛现场。” 所有人捧场的鼓起掌来。 “现在有请文化馆研究室沈俊文主任为我们的比赛致辞。” 沈主任带着笑走上台,招了招手,掌声停了。 “各位同志们好,今天我作为南州市文化馆的代表参与天和珐琅工坊的公开考核,见证工坊改革标志性的第一步,感到非常的荣幸。 为了保证这次选拔的专业性,市文化馆特别邀请了陶瓷工艺美术大师谭淳,国画家孙方中,市博物馆研究员张砚林共同参与此次比赛的筹备、组织和评审工作。希望大家相信我们将公平公正的选出最佳作品。” 所有人自然的鼓起掌来。 “为此,希望大家认真参与,拿出最高水平,争取成为天和工坊的一员。当然,如果这次没入选,革命还是可以继续嘛!下次再来就是了。”沈主任笑着自己鼓起了掌。 年轻人呵呵笑了起来,掌声更热烈了。 彭城站上来接着说:“经过几位专家同志的研究,共同认定景泰蓝中的莲花纹样最为经典。今天就以莲花为题,请大家制作一个三寸的铜盘。 我们的比赛分为三个部分,分别考核图纸绘画、铜盘掐丝、点蓝填色三个工艺。三个项目分开计分,然后加在一起算总分。 因为时间有限,后面的烧蓝部分大家就不用再制作了。 今天结束前交给我们的苏远宸同志,他会安排工匠师傅统一煅烧的。后面的工序也不用再做了,专家会按照第一次烧制的效果打分。 综合分数排在前十的同志,就会成为工坊的正式员工。” 工坊内传来嗡嗡的讨论声,按照这样的比赛规程,这次比赛拉差距的估计是图纸设计和掐丝工艺,点蓝部分只需要把颜料填进去不会交叉浸染就可以了。 陆青予看到苏远宸对着她微微一笑,她转开脸去瞧沈主任。 沈主任补充了最后一句话:“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我们的专家和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会留下来监督大家的考核。他们不会影响大家的进度,希望大家不要紧张。” 这话说完,车间里异常安静,很多人的表情堪称诡异。 陆青予笑笑,考试嘛,肯定应该有监考才对。她无所谓的转过身开始绘画。 专家们选得真妙,莲花纹是景泰蓝最常见的花纹,也是最经典的花纹。 经典、常见意味着想要做出更好的效果,要么花纹设计出彩,要么线条颜色搭配出彩。 但是设计越复杂,线条越纤细交叠,掐丝镶嵌的时候就会越难。 陆青予记得,她给陆伟的图纸里,有设计好的几个莲花纹。都是在老爷子给的花纹里变化的,估计他会选择一个照搬。 自己肯定不能照搬,免得和陆伟撞车。 她拿起铜盘,放在纸上,比着画下了圆形。 巴掌见方的地方,一般情况下都是采用中心单独纹样,或者对称的图案,如果做成三等分的花纹呢? 那就犹如旋转的车轮,有着无穷的变化。 经过21世纪数学平面几何洗礼的陆青予很快就找到圆心,然后用量角器平均分割成三等分,做好了十二条辅助线。正式开始了图案绘制。 几位专家一开始就看到中间大桌边上坐着一个小姑娘,都带着好奇的眼光走到她的面前。结果看着看着,大家就不想走了。 周围的参赛者看见了,竖起脖子也想看看。被赖鑫一阵吼:“各做各的,不要偷看。” 角落里的工坊学徒们,开始装模作样地画着,等着师傅们有机会把图纸或铜丝带给他们。 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使眼色给赖鑫,他也装作没看见。学徒们彻底失望,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作画。 有本事自然是不惧的,但是关系户们就不好说了。 苏远宸远远坐在角落里,看着表面安静,实则骚动的场景暗自发笑。 沈俊文主任别看五十多岁,每天笑眯眯的,眼睛毒着呢!心眼子也多,什么妖魔鬼怪的伎俩他都能提前预知,并找到解决的方法。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学徒们放弃了投机取巧,只能暗暗努力。这时,有人开始伸着脖子打望,那就有人不愿意被偷看,遮遮掩掩着。 陆青予才不管这些事,她画完了图稿,然后将图案进行转印复写。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将稿件和转印全部完成。 中午有休息的时间,不带任何考试用具,大家离开考试的车间吃饭小歇一会儿。 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起,喝粥的、吃白米饭的、吹牛的。 陆青予一个人找了个阴凉僻静的地方,默默啃着馒头。 苏远宸端着饭盒走过来:“哎,我都说了单位提供伙食。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还是硬给我塞了好多香肠在饭盒里,吃吗?” 陆青予看了他一眼:“考生最好不要和考官说话。” “哦!对啊!”苏远宸笑嘻嘻地。“难得来一趟,我去工坊吃大食堂去了。” 说完,他把饭盒的布口袋往旁边的树杈上一挂,跑去食堂蹭吃蹭喝了。 陆青予看了看挂在树梢的饭盒,笑了笑没有拿。 啃完馒头,喝几口水润润,下午继续。 南州市的秋老虎是很厉害的,车间里堆着这许多人,风扇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 男人们热得打起了光膀子,陆青予热得汗流浃背,没法脱衣服。 赖鑫走过来,看见她满头大汗地在做掐丝。 故作关心地说:“小青姑娘啊,你说你何必嘛。我们工坊夏天就是这么热的,男人受不了都要脱光,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多不方便。别考了,回去吧。再下去要中暑了。” 陆青予擦了一把汗,拿出水壶喝了一小口说:“谢谢赖叔叔,这里还不如我家热呢!没事儿。” 赖鑫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上午的专家都在车间里转,大家看参赛者画图很是新鲜。下午几个年纪大的热得受不了,不知道去哪儿纳凉去了。 苏远宸和几个文化馆的同事守在车间门口,吹着穿堂风。 他也热,但是更生气,因为他吃完饭回来,看见饭盒还挂在树梢上,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现在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水解暑,心里面还挺乐呵,死要面子活受罪。 熬过下午,很多人掐丝黏贴部分就完成了,然后需要把铜丝和铜盘通过高温烧制在一起。 赖鑫带人打开锅炉,提供煤炭。所有人要自己加碳控制火候,这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陆伟的父亲平时工作就是做这个的,所以他轻车熟路完成了烧制,然后拿去点蓝。 锅炉一开,气温更高了。 陆青予已经不小口喝水了,大口水喝下去也一点都不凉快。之前还在冒汗的身体,好像也没汗水了。 蓝色衬衫的后背,画着歪歪扭扭的白色曲线,这是汗水浸透衣服蒸腾后留下的盐渍。 等到掐丝完成去烧制的时候,陆青予把外面罩的蓝衬衫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再把宽大的汗衫角在腰间打了个结,让衣服贴在身上吸取汗水。 第19章 然后,她把马尾盘起来,戴着手套铲着煤炭往炉子里加,拿起吹筒往火里吹。这些都是殷丽教她的升温法,能很快把铜丝和铜盘黏在一起。 苏远宸没在桌位找到她,到锅炉旁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烈火映出女孩通红的脸庞,黑色的发丝贴在脸上。 黑灰色的炭弄花了她的肩膀和胳膊。她的胳膊是细小的,却有线条分明的肌肉,亮闪闪的汗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他知道她很可爱睿智,却从没觉得她美丽。 在他看来,她的美丽不同于传统印象里娇滴滴的女人。她的美有一种力量,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带着骄阳般的明亮炙热。 苏远宸觉得自己的喉咙如同火烧,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 第15章 总有人要作妖 傍晚时分,陆陆续续有人完成点蓝交了作品,车间门口大桌上的铜盘越摆越多。 陆青予还在为难自己,因为她设计的莲花图太过繁复精细了。每个空隙都很小,她还想点出渐变色效果,更是慢上加慢。 晚饭时间,参考的人基本走光了,只留下陆青予和个别工坊学徒还在制作。专家们也都离开了,留下苏远宸和另一个同事小田。 陆青予伸展身体时远远扫了一眼,这几个人确实是真才实学好手艺。 苏远宸自去吃了晚饭,回来看到在树下休息和喝水的陆青予。这么热的天,她还是小口喝着,很是古怪。 突然,苏远宸发现自己漏了一个关键细节,他转身去找王敬国。 王敬国和赖鑫被留下来收尾,两个人吃了饭抽着烟正说着闲话。 苏远宸拉着王敬国往外走:“王经理,真不好意思。我肚子疼,要借一下厕所。” 王敬国掐灭烟头说:“一楼车间背后就是茅房,你去啊!” “哎呀,真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住的是专家小楼。我从小大号的时候都是用马桶的,没有马桶我方便不出来。能不能借你外宾服务部里面的厕所一用?” 王敬国心想,原来是看上了外宾的高档厕所。 但这位小苏同志虽然年轻,却也是文化馆的人,而且沈主任对他甚是器重,经常询问他的意见,所有人都看见了。王敬国不敢得罪,还是带他去了。 等王敬国打开外宾服务部的门,苏远宸就顺走了他的钥匙。 “真不好意思,我可能腹泻了,要多去几次。这钥匙我明早再还给你。”说完,苏远宸就跑进去了。 王敬国心里叨叨,知识分子就是穷将就,也就这样。 苏远宸进去一看,果然是男女厕所都有。他等王敬国离开,去找树下的陆青予。 “你跟我来一下!”苏远宸的语气挺冷淡。 “做什么?”陆青予高强度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应酬他。 “刚才我借用了下外宾服务部的厕所,看到里面展柜摆放着好多景泰蓝,你要不要看看?”苏远宸半真半假地说。 一听说有真景泰蓝看,陆青予就不拒绝了。 她左右瞄了一眼,四下无人:“行,我去看看,不过我只能再休息十分钟,要不手上活儿做不完了。” “嗯,来吧。”苏远宸在前面带路,两三下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远处有一点灯光。陆青予很自然地走向亮灯的地方,然后看到了女厕所的门。 她猛地回头,苏远宸不知所踪,四周静悄悄的。 他居然发现了,工坊里因为没有女工,所以是没有女厕所的。自己控制了饮水,就为了不上厕所,不被人嘲笑劝退。 但是他发现后什么话都没说,却为她打开了工坊里唯一的一个女厕所。 陆青予心里暖暖的,好像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种东西,就要冒出来了。 上了厕所,顺便梳洗一番。陆青予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了柜台里摆放的各种景泰蓝。 虽然没有灯光,仍然能看到鎏金的线条串起繁星点点,暗夜中的花朵播撒芬芳。陆青予流连忘返,突然听到门外的一声咳嗽。 她恍然惊醒,急忙向着来路跑了出去。 苏远宸在黑暗中只有一个剪影,陆青予路过他的时候轻声说:“谢谢。”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两个人擦肩而过,各自忙碌。 陆青予做完最后的点蓝,交上作品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枝头了。 苏远宸目送着她离开,大手一挥,把工坊的门窗关死,两道大门锁了。他和小田带着钥匙去了外宾服务部,里面有个贵宾休息室,三人沙发正好睡觉。 赖鑫等了一天,都没找到机会送图纸。晚上本想等大家都睡了,去搞点破坏。点蓝的颜料没有烧化凝固,只要轻轻摇晃,颜料间很容易就串色了。到时候烧出来的成品也就不好看了。 结果,他好不容易等最后的工人离开,发现苏远宸把门锁了,钥匙被他随身携带。 赖鑫骂骂咧咧地去画室打地铺,王敬国看到两个文化馆的人睡了贵宾休息室,没办法只能先回家了。 陆青予回到家,面对家人担忧的面容,勉强抽了抽嘴角露出个笑容,什么话都不想说。 脱下脏衣服冲了个凉,她躺在院子中间的躺椅上放松大脑。真奇怪,越是累、越是睡不着。 天上的月亮弯弯的,但是很明亮,就像某个人的眼睛。 为什么又想起他了呢!陆青予赶紧呸呸呸。 “睡不着吗?”周素莲拿着蒲扇端着板凳坐在她旁边。 “又困又累,但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图案、铜丝、锅炉。”陆青予闭上眼睛,又睁眼看向树顶。 “那妈妈给你哼哼小时候的摇篮曲吧,你肯定能放松一点,好好睡。”温柔的清风从周素莲手中扇了过来。 “嗯!”陆青予闭上眼,在呢喃摇篮曲中终于睡着了。 梦里,她是冉青,马上要艺考了,但是她找不到笔、找不到纸,急得哇哇大哭。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支铅笔递给她。 谢天谢地,终于能参加考试了。 她感激地看了看旁边的人,只看见他白色的衬衫,却看不清脸…… 一阵清脆的鸟鸣,陆青予惊醒了。 发现自己睡在小院子里,身上盖着毯子,躺椅下点着盘香。旁边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压低的说话声。 她坐起来发了一会儿怔,她还是陆青予,不是冉青。 周素莲看见她呆呆的样子,拉着她坐到方桌前,布上菜和粥:“什么时候出结果?” 老爷子和陆红红竖着耳朵等着答案。 “估计是下午,昨天交完作品都半夜了。肯定来不及烧制,今天上午工坊会组织工匠集体烧制,烧好了才方便评分。” 陆青予一边吃一边说。“我待会儿再去睡一觉,昨天在躺椅上没睡好。” 老爷子放下碗:“我反正要上班,我去看看。” 陆红红:“嘤嘤嘤,开学了我看不了。” 周素莲说:“那你就去睡,有消息我叫你。” 陆青予打了个哈欠,回屋补瞌睡去了。 比秋老虎更炙热的,是锅炉房。苏远宸站在门口,亲眼看着一批批的铜盘烧制完成。 等火炉熄灭,又是一个白天快过去了。 一堆五颜六色的铜盘,一摞写着名字的图稿。这些将是专家们评分的依据。 这天晚上,他把铜盘和图稿带进了贵宾休息室,锁上房门呼呼大睡。 赖鑫本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做点移花接木的事,也没找到机会。 就算又到了早晨,苏远宸也没有离开作品的意思,让赖鑫抓耳挠腮好不着急。专家们很快就要来了。 他拉着王敬国问:“贵宾室有没有备用钥匙?” “有是有,但是你确定要进去?”王敬国说。 “我不进去怎么办?钟师傅送来的鸡鸭你没吃?烟酒你没喝?他的儿子你不管?”赖鑫讥笑着说。 “管管,当然管。”王敬国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他到办公室翻箱倒柜一番,找出了备用的钥匙。 赖鑫拿着钥匙对王敬国继续说:“你去把他引开,我来。” 王敬国没有办法,只有去招呼苏远宸和小田: “哎呀两位领导,在这里住两天,真是委屈你们了。和我一起去前街吃个早饭吧,那里有一家油茶店,味道特别正宗。” 苏远宸连着两个晚上不回家睡沙发,人已经有些憔悴了。他摸了摸有些扎手的下巴说:“走,去吃早饭。” “好勒,您二位跟我走。”王敬国带着他们走远了。 赖鑫掏出钥匙,走进贵宾休息室。 休息室的地摊上摆满了做好的成品,茶几上放着整理好的图纸。 很多学徒的莲花图案都非常相似,差别不大。苏远宸为了方便,用笔给铜盘底和画稿上都写上了编号,方便一一对应。 第20章 赖鑫找到钟老头儿子钟大郎的作品,果然狗屎一样。他把事先商量好的一个学徒作品给钟大郎进行了调换。 改起来很简单,把名字换了就可以了。 等做完了调换,赖鑫好奇地翻开48号陆青予的图纸。他一看图纸,大吃一惊,心中十分不满。再看她做好的铜盘,更是嫉妒翻滚。 “陆开明简直欺师灭祖,私自将手艺传给自家人。” 他不去想小姑娘天资聪慧,反而怪陆开明将工坊的技艺私自传授给自家儿女。 赖鑫随手翻出45号作品,画得也很垃圾但名字是用铅笔书写的。 铜盘上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他在陆青予画稿上写上45号的名字。用橡皮擦掉45号的名字改成陆青予。 最后顺手裁掉了陆青予用钢笔写的名字,塞进自己裤兜。这样陆青予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赖鑫走出贵宾室,关好门,从外宾服务部旁边的走廊回到了一楼的车间。 老爷子昨天等了一天没看到结果,今天睡不着一大早就来上工等消息。远远看见赖鑫从外宾服务部走出来。 赖鑫和王敬国的关系一向很好,老爷子没有在意。 他等了一会儿,苏远宸和小田就回来了。 苏远宸和老爷子打招呼:“陆大爷好啊!今天这么早就来啦?” “哎呀,我这不是着急吗?我孙女比赛的结果,今天会不会出啊?”老爷子笑眯眯地问。 “待会儿专家们就会过来,今天务必出结果。昨天已经有很多工友家属在门口问了。”苏远宸边说边走,进了外宾服务部。 “哎,这作品都是放这里的吗?”老爷子在后面张望。 “是的,昨天烧好就放在这里,我一直守着的,离开的时候都锁了门”苏远宸自豪地说。 “陆大爷,你尽管放心。我好好看着小苏同志的作品呢!不会让人使坏的。” “那就好,那就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刚才我看见赖主任,还以为门开着呢!”老爷子乐呵呵地离开了。 苏远宸走进屋,再看了一眼陆青予的图稿。这一看,就发现不对了。 因为某种他也说不清楚的原因,他一直关注着她的作品。作品上交后更是反复观看,对图案和标注的号码十分熟悉。 现在陆青予的名字出现在45号上面。这份45号作品是绝对不可能入选前十名的。 再往前翻找,会不会也有被修改的可能。 就在苏远宸吃早饭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只能是工坊内部搞的鬼。 苏远宸想起陆老爷子说的话,刚才赖鑫主任从这里路过。 他去把老爷子喊回来问:“您看见赖主任从这里出去是几点?你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如何?是不是从贵宾室走出去的?” 老爷子被问得莫名其妙,他回想了一下说:“我看见赖主任是从贵宾服务部这个方向路过的,是不是从贵宾室出来就不知道了。但我看他挺开心的。” 苏远宸接着拿出两幅画稿,遮住名字问他:“老爷子,您能看出哪幅画是您孙女的吗?” 老爷子才看了一眼就说:“这幅三朵莲花缠绕的是我家青予的,她告诉我了,她做的这幅画暗藏了她的名字。” 果然如此,自己没有眼花,这幅作品确实是陆青予的。 在老爷子的指点下,苏远宸确实看到了陆青予的名字。他笑了笑,既然是赖鑫做的,那就问问他吧。 第16章 别不信,说你蠢还真蠢 赖鑫哼着歌,整理着车间,计划着今天上工的安排。 小田找到他,对他说:“赖厂长,麻烦你到贵宾室一趟。我们苏老师要做一个比赛采访。” “啊?采访?”赖鑫紧张起来。 他前脚才从贵宾室离开,后脚就被叫过去采访,难道文化馆知道了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对,采访。一个一个来,这次你们也辛苦了,听听你们对工坊改革的意见。”小田无所谓地耸耸肩。 “还有谁被采访了吗?”赖鑫心里依然打鼓。 “应该都会被采访的,您不是在这里值班吗?”小田热情地过来,连拖带拽地拉着赖鑫往贵宾室走。“现在人少,待会儿人多还要排队呢!” “是吗?那好吧!”赖鑫不情不愿地还是去了。 苏远宸热情地打招呼,让他坐下,小田离开房间时顺手关上了门。 赖鑫等着苏远宸提问的时候,看见他拿出相机摆弄起来。 苏远宸开门见山地说:“赖主任,我请教一个问题。” “您问?”赖鑫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 “我刚才出了一趟门,回来发现好几张作品的编号和名字对不上了。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苏远宸一点都不想拐弯抹角。 “这个我怎么知道呢?”赖鑫装傻。 苏远宸笑着说:“哦!有人看见你从这里出去了!” “不可能!”赖鑫说完这句就后悔了。“我路过,路过……” 苏远宸拿起48号和45号的图纸,摆在了赖鑫的面前。“你看看,陆青予的名字怎么出现在别人的画稿上了,她的画稿上却写着别人的名字。” “我,我怎么知道!”赖鑫望向窗户,厚重的窗帘旁是几扇透明的大玻璃。透过玻璃望向大门,已经有工友开始上工了。 苏远宸继续询问:“这两个作品水平相差很大,陆青予敢于兴起职工考核,不可能才这点能力。” “这,这谁说得清楚,万一她就是嘴上厉害呢?这45号作品上明明就写着她的名字,说明她水平就这点而已。” “你恐怕不知道吧,48号作品里隐藏着陆青予的名字,其他人是想不到这层意思去的。”苏远宸嘴角的笑容愈发浓。 他没想到,小姑娘也怕自己的作品被掉包,事先已经想到了在作品中用图案表达她的名字。如果再仔细看,边上还有个小标记。 赖鑫在他的笑容中大汗淋漓,他嘴硬地站起来:“我什么都没做。” “哦,那行吧!”苏远宸低下头摆弄着相机说:“我本来想给这个人一个机会,只要说出来就行了。结果,他却不领情。 哎!没人承认也没关系,但是这个人的诡计绝不可能得逞。这些画作,都会被标上正确的名字。” 赖鑫站起来却迈不动腿:“为,为什么?凭,凭什么……” “很可惜,我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习惯,喜欢用相机保存资料。”苏远宸举了举手中的相机。 “昨天给这些作品编号后,我已经一一对应摆在一*起拍过照了。上面的名字编号和作品都非常清晰。我只要把照片洗出来就可以了。” “万,万一你放错了呢?” “我是和小田一起做的,我们互相可以作证。”苏远宸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赖鑫心中慌乱,突然扑过去抢相机。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件事,毁掉相机就没有证据了。 苏远宸看他凶相毕露,迅速抱住相机就跑。 赖鑫跟着冲过去,却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胸腹。来人在身后喊:“赖鑫,你个王八蛋!” 这不是老爷子是谁? 然后旁边又来了一个人抓住了赖鑫的手,这次的人是王敬国。两个人刚才就藏在厚厚的窗帘后面。 “你!你们!放开我。”赖鑫怒吼。 苏远宸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说:“赖主任,你选吧。是现在承认,还是我报警找公安来。如果公安介入,你的工作估计要没了吧。” “对!开除他,坏心的东西。”老爷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赖主任,别犟了,就承认了吧,大不了把烟酒退了。您这样坐牢,你一家老小怎么办?”王敬国垂头丧气地说。 赖鑫的力气被抽光了,放弃了抵抗,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浑身颤抖。 苏远宸让老爷子和王敬国出去等,老爷子出门前一口唾沫吐在赖鑫的身上。 王敬国自知理亏,只能好言好语把老爷子劝了出去。 房门关上,这件事告一段落。 陆青予下午到了工坊,等待结果。 比赛用的车间里,大桌全部靠墙,椅子整齐排列成六行。参赛者密密麻麻地坐着,间或交头接耳。有人高兴有人愁,看起来都很不自在。 陆青予走进车间,所有人看见她都噤声了一瞬。然后又开始说话,声音好像比刚才还大声了些。 呵呵,男人也是喜欢讲八卦的,陆青予想。然后她在最后一排找到一张椅子,坐下等。 大约下午四点,彭城引着沈俊文主任和三名专家再次登场,场内掌声不断。 沈俊文微笑着对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 下面的人很紧张,没人搭话。 沈俊文看到大家的神色,笑得更开心了:“大家别紧张嘛,这次作品,大家都做得非常好。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彭经理和车间里师傅们的商议,他们决定把录取名额扩大。 第21章 我们录取前十人作为正式工的同时,再录取十五人作为学徒,学徒也是有工资的,待考核合格再转正。大家觉得如何?” 这一次,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喊着振兴工坊,人人有责。 台上的大佬们都笑了起来,陆青予也松了口气。进工坊的人多,意味着她招致的怨恨也就会少一点。 果然,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放松了不少。 接下来几个老工友拿着盒子走了进来,然后把盒子中的铜盘摆在主席台前的大条桌上。 苏远宸跟在后面拿着相机拍着照。 长桌上摆放成两组,共25个铜盘25幅画作。参赛者不由自主站起来,伸着脖子张望,去看自己的作品是否在其中。 找到了的露出笑容,没找到的继续张望。 沈俊文坐回座位,彭城拿着名单站在台前。“现在宣布入选学徒的名单:曾来、陆金……” 听堂兄陆金的名字在学徒的前列,果然不出陆青予所料。 以他三周集训的实力,他要考上正式工,就差那么一点点,发挥好就过了,发挥不好就下了。幸好还有学徒机制,要不堂叔堂婶一家还不知道怎么砢碜人呢! “接下来,我来宣布入选工坊的正式工名单,名字顺序按照分数从低到高排列。希望大家进了工坊以后,继续钻研,将景泰蓝工艺传承好,发扬光大。”彭城一字一句地说。 台下先响起一阵掌声,然后迅速安静下来,只听见彭城一个人干瘪的嗓音响起:“他们是……乔万里、陈鉴、章同” 最后,彭城咬了咬嘴唇,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陆青予!” 大家左右看看,谁也不认识陆青予,只有陆金冷哼了一声。 有人在下面喊:“我们要看看第一名的作品。” “对,谁是第一名?我们要看看,到底好在哪?”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李长生坐在台上微笑点头,老爷子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入选作品已经摆好了,按照分数排列的,稍后请大家自由观看。只有取长补短,才能争取更大进步。” 台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的喧闹。 “光看是看不会,让第一名给我讲讲呗。” “说得对,我没考上,哪有机会取长补短。我要看看,学一下。” “第一名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溜出来让我们瞧瞧。” 九月的第一天是凉爽的,但彭城觉得手心都出汗了。他连连劝着:“这个,大家少安毋躁,我们之前没有安排这样的环节。” “说句话,让我们认识一下有什么。”一个高大的汉子站了起来。 “对啊,是不是这个第一名见不得人啊?还是说这第一名是走了后门的?”一个瘦小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 彭城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转过身眼巴巴找着组织。 沈俊文站起来,看向最后一排的陆青予,只见她微微点头。 他放下心来说:“既然大家都想听听第一名的经验分享,是好事嘛!我们专家评委也很想见一见她的,对不对?” 陶瓷工艺美术大师谭淳,国画家孙方中,市博物馆研究员张砚林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谭淳甚至说:“陶瓷和景泰蓝的制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工厂也缺人才。下次我们单位也搞个公开招工的比赛,好好选点年轻人。这第一名,我确实想见见,听听他对传统工艺的理解。” 沈俊文笑着说:“那就有请我们这次比赛的第一名,陆青予同志,大家掌声欢迎。”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大家互相扭头打量,看看谁是陆青予。然后就看到最后一排站起来一个小姑娘。 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蓝色的短袖衬衫,露着里面白色的棉短袖。下面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裤,束着蝴蝶结腰带。 掌声渐小,议论声变大,陆青予就这样走到了主席台前。 她看着台上台下一大堆不怀好意的目光,其实还是害怕紧张的。 毕竟冉青同志在年少时,顶多在绘画比赛中上台领奖,一句话没说已然羞红了脸。 但是陆青予不同,她这次上台的意义更不同,她不是代表她自己,而是像殷丽、黄玉琴、周素莲、陆红红这样的女性。 她的身后,还有很多看得远的智者,看得高的贤者,他们在支持着她。 沈俊文笑眯眯地对她点头,老爷子表情凝重地挥着拳。苏远宸举着相机凑过来,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对她悄悄眨眨眼,竖起大拇指。 陆青予清清嗓子说:“领导专家好,同志们好,我就是陆青予。” 台下骚动起来,一片议论的嗡嗡声。 陆青予提高一点嗓门说:“非常侥幸得到了各位专家的认可,其实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景泰蓝工艺入门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熟练、精巧和构思。不敢夸大,我可能在绘画上有些不一样的想法,然后制作上有了些先天优势,最后算是剑走偏锋成了吧!” “说什么熟练,谁不知道你是陆开明师傅的孙女,他肯定私下教你了!”一个细嗓子说。 “我确实是陆开明的孙女,你们在座的很多人,不也是某位工坊师傅的亲戚或者徒弟吗?既然大家都跟着师傅们学了进门手艺,那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就看个人了。”陆青予大声回答。 “我爷爷在比赛前的这二十天离家去了考古工地,他根本没空教我,天和珐琅工坊的彭经理可以作证。” “离开家又怎样,他肯定给你偷了图纸、偷了材料,方便你练习!”另一个粗嗓门吼道。 “先不说图纸,有些人就算给他图纸,他也画不出来。”陆青予瞟了一眼陆金,他缩了缩脖子。 给了他几十张图,就没一张是一次性画成功的。 除了陆金,还有很多人在这一刻矮了几厘米,让陆青予看着好笑极了。 然后她接着说:“材料我自己确实准备了一些用作练习,不过是我自己到铁匠铺定制的。这个也有人作证。” “铁匠铺能做出这么细扁的铜丝,不可能!”有人反驳。 于是更多人跟着吼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17章 对女人来说,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九月的太阳偏西,暑热接着慢慢褪去。 但陆青予还是觉得很热,心里仿佛藏着一团火焰,灼灼地烧着。 可身体再热,面对刁难,她说的话愈发冰冷如铁:“普通的铁匠铺是不可能,但这铜丝是两个姑娘联手做的。一个是铁匠,一个是金银匠。” “妙啊!”陶瓷大师谭淳一拍大腿:“这两个工匠联合在一起肯定能做出来,这两个姑娘不一般啊。金银累丝工艺中的金累丝,可是比掐丝珐琅的铜丝还要精细的东西。” “那,那你的图纸肯定是偷的!”还有人嘴硬。 国画家孙方中对画稿也很感兴趣,他抽出画稿边看边问:“小姑娘,你说说你的稿子,是原创还是模仿,花了哪些心思?” 陆青予顿了一下说:“我才入门,不敢说是自己原创的,我不过是站在老祖宗积淀的基础上,重新做了组合。” 孙方中看了看,对大家介绍说:“你这设计确实精巧,三朵莲花缠绕得很别致,整幅画面看起来别具动感。” 陆青予点点头说:“一般情况下,圆盘都会在中间设计一个稍大些的单独纹样或者对称纹样,周围做几圈二方连续花纹或环状花纹。 但我这次是以三为倍数来进行设计的:三朵红莲、六条青鱼、十二条枝蔓和叶子。 为了对圆形进行三等分、六等分和十二等分切,我采用了量角器对圆进行均分,三等分每个120度,六等分每个90度,十二等分每个30度。” 她说的前半部分大家还能听懂,后半部分涉及数学,很多人都傻眼了。 只有苏远宸听到六条青鱼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市博物馆张砚林研究员拿起铜盘问她:“既然你能做出二方连续,为什么还要做得如此复杂的三等分纹样呢?是为了炫耀你的数学好,还是手艺巧?” 陆青予知道张砚林曾经在天和珐琅工坊学习过工作过,是这里面真正的景泰蓝专家。 她深吸一口气对张砚林说:“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增加赢的可能。不管在任何方面能够赢得比赛,我都会尝试。” “你一个小孩子,输了也没什么要紧,不丢脸的,机会多得是。”张砚林笑了起来,专家们也都露出善意的笑容。 “不,这次我就必须要赢。” “为什么?”张砚林不笑了。“入工坊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陆青予盯着他,也盯着在场的所有人:“对,非常重要。因为我能证明自己作为女人,有资格有能力成为天和工坊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工匠。” 所有人都沉默了,陆青予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第22章 不就是因为她是女人,工坊才屡次拒绝她吗? 不就是因为她是女人,文化馆才组织了这场比赛吗? 不就是因为她是女人,别人才准备在比赛中黑掉她的作品吗? 不就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在她赢了比赛后不断地质疑她,打压她吗? 还有很多人,因为她是女人,根本没有为她提供任何方便,甚至不提供风扇、不提供厕所,就等着她受不了,等着她输,等着看她的笑话! 陆青予越想越生气,为了控制情绪,她紧紧捏住了自己衣角。 苏远宸看着她悲愤而孤傲的样子,突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紧了。他也握紧了拳头,指甲扎得手心生痛。 沈俊文笑着及时开口,缓和着气氛:“小姑娘有志气!这才是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相信有你的示范引领,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门,参与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 “沈主任说得对!”陆青予立刻响应。“希望从我开始,工坊早日打开大门,欢迎女性的加入。” 彭城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他瑟缩着说着糊弄话:“这个马上打开,不太好吧。我们今天才举行了比赛。” 说完他的眼睛看向李长生和赖鑫,他们已经抄起手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工再来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彭城汗流浃背了。“我和工匠师傅们商量商量,也不能随便收,给她们分开搞个专门的测试什么的……” “哎,彭经理,您确定要在今天这么隆重的场合,发表这样的决定吗?”苏远宸走过来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拿起相机给彭城拍了一张照片。 闪光灯剧烈的白光,把彭城吓得一激灵。 “啊?发表什么决定?”彭城有点眼晕加头晕。 苏远宸笑嘻嘻的,一点看不出来他刚才的愤怒。 “是这样的。”苏远宸换了个角度,又给彭城拍了一张,他再次抖了一下。 “今天的比赛明天是要见报的,就是我们的南州日报,上到省长市长,下到老百姓都会看的报纸。 我们会公布今天的比赛结果,包括增加名额的好消息。整篇报道会大力歌颂我们工坊的改革成效,特别是要大大地书写彭经理您对改革的决心和政策的执行力度。” 这一串官话,彭城有点听不明白,下面很多人也稀里糊涂的。 苏远宸笑着解释:“简单点说,今天的比赛因为有了一位女性工匠的入选,亮出了您改革的第一步。” “对对对!”彭城心想,那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结果,不都是上面让做啥,我做啥吗。 “然后大家都等着您改革的第二步呢!” “我的第二步是啥?”彭城觉得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 “大众关心的是您的工坊以后会广开大门接受优秀人才,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是,刚才您说对女性要单独设立一个考核,您觉得这是我们的省长、市长和所有群众想看到的吗?” 苏远宸放下相机,拿起笔和笔记本,一副你敢说,我就敢让这句话明天见报的架势。 彭城慌了,彻底慌了,他被苏远宸绕进了一个迷雾阵。现在雾气散开,他就站在山顶悬崖,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看看李长生和赖鑫、王敬国,他们挺生气的。他有点害怕。 他看看沈俊文和几位专家,他们看起来笑眯眯的,但更让人害怕。 他看着陆青予,小姑娘的眼睛清澈透明,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他们独断守旧落后,甚至是嫉妒的丑陋模样,让他心慌意乱。 苏远宸拉着他的胳膊说:“哎,彭经理,我到底写什么!” 彭城一跺脚:“写,就写我们工坊响应改革号召,每年进行一次招新。这次我们招聘的学徒,再,再拿出五个名额,欢迎有志参与景泰蓝工艺制作的女性参与。下,下个月进行公开招选,比赛方式就不再这么复杂了,能画手巧的优先。” 苏远宸唰唰地写着,嘴里赞叹着:“这个好,到时候报纸肯定畅销。你们工坊一跃成为南州市最好的单位,下个月你们的门都要被踏断!” 李长生听到这话,气得不顾仪态,直接离场。 沈俊文拍着彭城的肩膀连声大笑:“好经理,好魄力。改革有你们,怎么会不成功呢!” 彭城又被绕进了迷雾,笑得稀里糊涂。 坐在下面的几十号人面面相觑,后面的演变发展猝不及防。看起来,已经没他们什么事儿了。选上的下周上工培训,没选上的现在就滚蛋。 陆青予笑望着这一切,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平日里觉得苏远宸嘴臭,现在他臭得刚刚好。彭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靠着对政策的熟悉,苏远宸用三言两语的讽刺,还有花里胡哨的画饼技术把彭城很快就绕进去了。 再加上沈俊文的神助攻,今天她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自己不仅依靠实力获得了比赛第一名,证明了女性也有能力参与景泰蓝制作,更为广大女性打开了就业的大门。 还有她不知道的是,今天的创举为景泰蓝的发展创新,提供了可能;拉开了本市轻工业制度改革的序幕。 她最后说道:“谢谢大家,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努力,为工坊发展添砖加瓦。” 虽然艰难,但陆青予这一步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大佬们还在商量事儿,参赛的人可以离开了。 陆青予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一路听着笑声和哭声。 仿佛有一个叫做钟大郎的人,哭声最为剧烈。他不仅哭,还在骂。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看见她一路走过,有人对她嗤之以鼻,也有人对她微笑示意。 面对春风般的笑脸,陆青予也微笑着回报。面对丑陋的嫉妒嘴脸,陆青予抬起下巴像骄傲的孔雀。 回到家打开小院的门,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和酒。桌前不仅围拢着家人,还坐着殷丽和黄玉琴。 院里的桂花树已经开了,香气醉人,但不及笑脸醉人。 陆红红看到陆青予大喊着:“姐姐回来啦!” “快过来坐!”周素莲开心地说:“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哎哟!我们家的冠军回来了。”老爷子的胡子翘得老高。 “快快,来说说。你做了什么作品,怎么拿到第一名的。”黄玉琴好奇地问。 殷丽跷着二郎腿非常自豪:“怎么拿,肯定是靠实力拿的啊!” 陆青予笑着坐了过去,将这几天的故事分享了一下,只隐去了苏远宸的部分。 老爷子在旁边及时做补充,还加油添醋了一番,把孙女表扬得天上有、地上无。当事人自己都觉得害臊。 大家笑着闹了一个晚上,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 临别时,陆青予对殷丽和黄玉琴说:“下个月工坊专招女工,你们愿意来试试吗?” “到天和珐琅工坊?”黄玉琴说。“我爹肯定不同意我去当工匠,他让我年底前嫁人的。” “如果不考虑你爹,你想去吗?”陆青予认真地对黄玉琴说: “景泰蓝是传统工艺的集大成者,绘画、陶瓷、冶金、雕刻工艺等都有所呈现。你们家暂时是不会有金银铺的,但是珐琅工坊有类似的花丝编织、鎏金和镶嵌工艺,也有很好的工匠做师傅。” 陆青予又对殷丽说:“丽姐,殷师傅是不会教你真正的技术的,你全靠自己看、自己摩挲。但是加入了工坊,就不一样了。 你可以学到更多的金属冶炼、錾刻制艺。我在工坊的展厅见过一些特别的作品,至今搞不懂他们的铜胎和金属配件是怎么做出来的。” 殷丽一听立刻就答应了:“听起来不错,那我怎么考核?” 陆青予说:“今天这样的比赛一年一次,费时费力费钱,短期内他们不会再举办了。我估摸着下一次比赛要从简,不会让你们做掐丝,绘画或者手工都可能。” 殷丽乐呵呵地说:“绘画就需要你教我了。” “没问题。反正到时候我在工坊,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考核办法的吧。”陆青予立刻就答应了。 “丽姐,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吗?”黄玉琴嘟嘟囔囔地说:“不和殷师傅商量一下。” “商量个屁商量。”殷丽走起路来也大大咧咧的。 “我说了他肯定不同意,我要偷户口本去报名。等成了直接去上工,看他怎么办。” “但我不行啊,我爹娘肯定不同意的。”黄玉琴低声说。 殷丽转了转眼珠子说:“你家情况和我不一样。如果你真想去,就要自己争取。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能支持你去。” “谁?” “你家老爷子!” 陆青予笑着说:“对,你拿着报纸去跟他讲讲经济发展形势。你爷爷是老一辈的工匠,肯定会支持你的。我们在工坊等着你!” 黄玉琴终于点了头。 第23章 殷丽笑着搂住了她的肩膀,两个人快乐地离开了。 这下,陆青予在工坊就不孤单了。 第18章 你给钱,我请客 陆青予送了殷丽和黄玉琴回到家,发现老爷子还坐在客厅等着她。以往这个时候,老人都会出去溜达一圈找找街坊邻居吹牛,然后洗漱睡觉。 “爷爷,有什么事儿吗?”陆青予坐在方桌前等着他发话。 老爷子突然变得很忧伤:“哎,青予啊,爷爷真的不知道你去这个工坊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什么这么说?如今我都考上了,我肯定是要去工作的。”陆青予大吃一惊。 “哎!”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犹豫很久终于开了口。 他把今天早上发生的插曲讲了一遍,然后说:“幸好有小苏同志在,也幸好他用相机拍下了照片,赖鑫他们才没有得逞。但是,我觉得这些人做坏事没有底线,我怕你去了受欺负。 你只是想要一份工作,我们另外慢慢找好不好,找个适合女娃娃的地方。你一个小女娃,出啦工作本来就困难,还要面对这些恶意。哎!” 陆青予没想到早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她也沉默了。 虽然她提前想到了有可能被调包,所以在作品里融入了自己的一个代号,六条小青鱼。 但如果不是苏远宸发现得早,处理得当。今天她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她需要据理力争证明这件作品是自己的,那么这些歧视自己的人,会给自己争辩的机会吗? 一想到此处,她的后背感到阵阵凉意。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这次我们是借了文化馆的便利,以后呢?你天天要和这些人打交道,爷爷老了,爷爷怕万一保护不了你,怎么办呢?”老爷子越说越伤心,嘴唇哆嗦起来。 陆青予拉着老爷子的手,轻轻安抚起来:“爷爷,你不用那么担心。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肯定不只是因为他们不让我们售卖镜子盒,与他们赌气。 我学了两个月的掐丝珐琅技术,也看了不少景泰蓝的作品,是真心觉得景泰蓝工艺博大精深。我想好好研究、好好学,把景泰蓝作为一生的事业。 爷爷,现在除了教师、纺织工,估计大多数工厂工坊都是男多女少的。只要我努力干,干得出色,一定会获得尊重的。 而且,刚才我的两位小姐姐,她们答应我下个月报名参与学徒比赛。到时候,我就不孤单了。” 老爷子看向孙女,自从没了父亲,青予就特别懂事体贴,但也有些自卑懦弱。现在好像更睿智、更自信了。她勇敢地去辩论、去争取,好像真的能保护好自己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说:“好吧!你如果真心喜欢景泰蓝就去吧,爷爷至少还要在工坊待一年,也教过好些工友。他们会照顾你的。” “那还怕什么,我更不怕了。”陆青予笑着靠在老人的肩头。“我有爷爷,有家人,有手艺,我什么都不怕。” “那也要小心,李长生这帮人真是恶毒,你要离远点。”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还有,你要好好感谢小苏同志,是他破了案,拿回了属于你的东西,还在会场帮你说话。爷爷都看明白了,他是个为民除害的包青天啊!”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感谢他这个包青天。”陆青予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犯愁,怎么感谢他呢? 上次送去的烟酒茶还有兰花的画,也不知道他更喜欢哪样?这两个月自己一点收入都没有,摆地摊的钱也用完了。 相比做景泰蓝,还是与苏远宸的相处更让人抓狂。她想离他远一点,但他却还是能走进她的生活。 去感谢他一次,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陆青予在家里犹豫了很久都没去找苏远宸。 第六天早上,老爷子最后都有点生气了,拿出家里的好茶叶交给她。 “你怎么回事呢?送茶叶感谢一下领导,请他吃个饭,一天就能解决的事,足足拖了五天。后天你就要去上工了,到时候有你忙的。你再不去,就显得我陆家没家教了啊!”老爷子不客气起来。 陆青予只有换了出门的衣服,磨磨蹭蹭地往文化馆走。为了能晚一点到达,她甚至没有坐公交车,就这么慢慢地走着。 天气凉爽起来,阳光晒在街上也没有那么毒辣。 陆青予在梧桐树斑驳的树影中慢慢前行,路过了招待所、商店、医院、公园、派出所、工厂…… 街上的房屋虽然样式颜色单一,物资不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朝气和阳光。 和他们相比,自己看似积极向上,内心其实更加的敏感、焦虑与害怕。也许是来自新世纪新人类的特质,也许是对这个时代蓬勃向上的敬畏。 总之,当面对恶意的时候,陆青予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面对善意,陆青予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到底有多少。 逃是逃不掉的,这条路再长,也走完了,文化馆到了。 苏远宸看见陆青予的时候,有些慌乱。 他把被自己挠乱的头发用手指整齐地梳理好,再整理了一下衬衫,插了一支亮闪闪的钢笔。 “小陆同志来了啊,请坐请坐。你是喝茶,还是喝白开水?”苏远宸抓紧时间收拾着桌子茶几。 “都,都可以!”陆青予双手捏着书包拘谨地给他让出地方,乖巧地让苏远宸更不敢看她了。 书桌上堆着很多资料和照片,她一眼扫过去,是比赛当天的场景。有一张照片露出一个角,里面是飞扬的发丝。 她抽出照片看了看,里面的人是自己。飞扬的黑发,骨感带着肌肉的手臂,端起的铁铲里是黑色的煤炭。 下面一张照片也是自己,表情凝重,脊背挺直正在绘画。 再下面一张照片还是自己,站在主席台上双手紧握,面露孤傲。 在外人看来,原来自己是这个样子的吗?一个女,汉子? 苏远宸抬头看到这一幕,他伸手抢过了照片,放进了照片堆最下面。 “咳,这个、那个,我们正在做后期的报道,准备做成长篇放进《工人先锋》杂志里。” “这不是我的照片吗?”陆青予问。 “都是报道的素材。”苏远宸指着沙发,让陆青予坐下,为她奉上一杯茶。“我们还要写一篇关于你的专访,妇联催我很久了。” “妇联要我的专访做什么?” 苏远宸也坐下了:“青予,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为自己争取权益,更为广大的女性争取权益。” 谈理想,陆青予就不尴尬了:“最开始是这样,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我的能力达到了标准,却不被工坊认可,只因为我是女人。 但现在,我有些担忧。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如何能撼动大树?” “你别小看自己,你可以成为一个火种,让更多的女同胞看到你,点燃她们的希望。” 苏远宸笑着骄傲地说。“我想做的,不仅仅是让广大女性看到你,还有更多的弱势群体,没有家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人都看到你。我们这个社会要向上,需要榜样的力量。” “所以,你才一次次帮我?”陆青予释怀了,她放下茶杯。“谢谢你帮我实现了理想,让我成功站在了大众的面前,成为她们的光。” “我,我帮你……”剩下的话苏远宸说不出口了,虽然他帮她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也不仅仅因为自己作为知识分子有唤醒世界、引领世人的责任。 还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 陆青予掏出包里的茶叶:“这是我爷爷今年珍藏的春茶,他让我送给你。谢谢你帮我把图纸上的名字换回来了。” 苏远宸接过茶叶闻了闻,清淡的冷香,曾经在陆家喝过。“老爷子和你说了吗?” “嗯!他说赖鑫这个人油滑得很。幸好你拍了照片,要不都没证据拿下他。” “我也觉得,幸亏我很聪明!”苏远宸露出了臭屁的表情。 “哎,小青同志,我说,我又帮了你一个大忙。你爷爷都知道送我茶叶感谢我,你呢?你就空手来的?上次还画了一幅画来着。” 陆青予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装在镜框里挂在书桌对面的兰花,上面模模糊糊额外写了不少字。 她的脸不自然地泛起红晕:“那,那你说怎么办?我就只会画画而已,我回去再画一幅?” 苏远宸伸手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走,请我吃饭!” “吃饭?我,我没钱!”陆青予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这80年代这么开放的吗,随便拉女同志的胳膊。 苏远宸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笑着说:“没事,你请客,我给钱。” 说完,他大步向前往外走:“我知道一家老字号,做的鸭子特别好吃,用上好的油麻鸭子,先卤再烤。皮是焦香脆的,肉是嫩滑香的。哎呀呀,我们早点去,去晚了鸭子可就没有了。” 第24章 陆青予听得馋虫都在肚子里钻,可还是站着没动。 苏远宸回头看着她,伸出手:“走不动路啦?来!” 陆青予看了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是拿笔的手,也是拿刀的手,他的笔就是他的刀。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改变这个世界,让她更好! 既然如此,就勉强与他同行吧! 但是,陆青予脸上没有显出一点点乐意,她生硬地拍掉他的手:“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你带路吧,我请客,你给钱。” 苏远宸回头在前面走着:“既然是你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啊!除了鸭子,他家的田螺做得也好吃,就是麻烦。待会儿你帮忙挑一下田螺肉哦。” “谁要给你挑田螺,既然是我请*客,就应该我点菜。”陆青予嘴巴不饶人。 两个人斗着嘴,走了两站地,到了“凤来朝”餐馆。 物质条件虽然艰苦,但大家对于存钱下馆子这件事好像更加热衷。 餐厅面积不小,两层楼都坐得满满当当。店内的菜品单价不算昂贵,就算最贵的焦皮脆鸭,也可以只要一部分。 很多人聚在一起,点上1/4的鸭子肉切成小块,配上田螺、泥鳅等小菜,再来点小酒,吃得热热闹闹。 苏远宸带着陆青予找了一个二楼的僻静角落,还能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鸭子上桌,确实香甜脆爽,比陆青予在冉青时代吃过的所有鸭子都好吃。她忍不住夹了一块又一块,啃得满手都是油。 苏远宸自己挑着田螺肉,慢慢嚼着,看她如同看小动物喂食。 陆青予很快知道自己有些不文雅,馋虫消退一点后,开始装模作样地问起赖鑫换名字的事。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让赖鑫承认的呢?” “你爷爷没有告诉你?我提前拍好了作品的照片。”苏远宸给她添了一碗汤。 陆青予接过来喝了一口,甘甜的莲藕配着莲子,清爽无比。 但她摇着头:“我爷爷说了,但我觉得不可能。你不会做这多余的事!” “你这么了解我?”苏远宸抬起头,笑容有点邪气。 第19章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凤来朝饭店里人声鼎沸,两人的座位远离喧闹。 陆青予见他这么笑,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而且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什么叫做你了解我。 “我才没空了解你呢!别卖关子了,要说就说,不说拉倒!”陆青予端起碗,吨吨吨喝汤。 苏远宸给自己也添了一碗汤,慢悠悠地品着: “我确实没有拍所有作品的照片,毕竟这相机虽然是我自己的,但胶卷还是公家的,可贵着呢!不过,我拍没拍不要紧,只要赖主任相信我拍了就行!” 放下汤碗,苏远宸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和手说: “其实他一开始不是针对你来的,他收了别人的好处,帮忙替换作品好进工坊。但是他看到你的作品,觉得你将来进了工坊是个麻烦,所以才想顺手将你除名。” “是怕我实力太强,抢他们的饭碗吧!”陆青予冷笑道。 “当然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总有人躺在功劳簿上,又不愿意别人比自己强。人性如此,和你是男是女没有绝对的关系。只不过你是个女孩子,下手更没有心理负担罢了。以后上工,你要小心些才好。”苏远宸说完又安慰道。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毕竟你现在是文化馆的红人,我们会到工坊去参访你,还会找你参与我们的宣传活动,希望你不要拒绝哦!” 陆青予低头看着汤碗,里面的藕丁方方的,莲子圆圆的,汤很清澈很甘甜。“嗯!谢谢你。谢谢沈主任和文化馆的所有领导同志。” 这一顿饭是美味的,算一算,陆青予好久没有下过馆子了。想想冉青以前天天外卖,周末到处寻餐厅吃,还嫌弃没有美食,其实都是因为吃太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等挑嘴的人连续一个月青菜萝卜咸菜就米饭,或者酱油配面条,没有肉垫底,肯定会觉得肥肉也嘎嘎好吃的。 两个人又聊了聊关于社会经济、民生大众的事后。苏远宸吃完饭就回去写稿了,陆青予自己坐车回了家。 和他说话还是比较舒服的,毕竟他是超前思维,而自己刚好是个超前的人。 收拾收拾房间里备考的资料,空出一大堆空间,明天就要上工了。 书包打开,往里面装上公交月票卡、草纸、笔记本、笔、复写纸、用惯的文具工具,再放了一个军用水壶。 摩挲着水壶,陆青予想起了比赛当天,苏远宸帮自己找厕所的场景,不由笑了起来。再想起他忽悠赖鑫,逼迫彭城,更觉得开心。 她在房间对着水壶傻傻地笑,被放学回来的陆红红看见了。 她觉得姐姐这个样子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聪明,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偷偷拿起笔给姐姐画了一张幽默漫画。 画面里,姐姐是一条大鱼,她在池塘里摇摆着尾巴,笑得十分开心。小姑娘还贴心地给她题上四个字:如鱼得水。 另一边的苏远宸,坐回办公桌,他也不装高深莫测了。 整个下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脑海里不是陆青予的脸,就是她说的话。 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看到这么多的矛盾之处。 她是瘦弱娇小的,又是坚强有力的。 她是天真活泼的,又是成熟孤傲的。 她是穷困潦倒的,又是精神富足的。 她是应该被怜悯的弱者,却又处处透露出强者的模样,甚至自己还在泥沼,就想着拯救他人。 没法不想她,想起她就让人愉悦。苏远宸就这么回了家,然后对着老爸养的小金鱼发呆。 金鱼不多不少,也是六条。鼓鼓的眼睛,优美的尾巴,斑斓的色泽。真可爱,就像她一样。 苏远宸的父母在厨房做菜,顺便辩论东西方戏剧的功能。就看见儿子抄着手,对着金鱼缸傻笑。 梁梦雪对苏卫国说:“老苏,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今天咋啦?对着金鱼缸发呆,笑得有点傻。” 苏卫国回头,果然看见一个乐呵呵的儿子。 “他这表情倒是少见,自从他读了初中,已经很少有这种笑容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臭屁样子。” 梁梦雪把锅铲交给苏卫国,挽起袖子准备去问问儿子。 苏远宸看见母亲走来,笑着对她说:“妈,我今天才发现我家的金鱼好可爱,肥嘟嘟、肉鼓鼓的。” “你才发现我的金鱼养得好啊!”苏卫国又把锅铲交回给梁梦雪。 “来来来,让我给你介绍下,这金鱼是我们国家的国粹啊,有近千年的历史了。现代全世界的金鱼包括国外的金鱼,都是我们国家金鱼的后代。我这条叫狮子头,这条叫红顶虎头,两个眼睛鼓鼓的叫红水泡……” “还有这么多名字啊,这条蓝绿色的呢?” “这是文鱼,文鱼一般是红色的,这条蓝色鳞片上面泛绿光的文鱼是我花了老长时间才淘到的。你知道青文鱼有多贵吗?” “青文,鱼?”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前两个字会有点脸红呢?苏远宸盯着青文鱼,轻轻摸了摸玻璃鱼缸。 鱼儿们摇摇摆摆,吧唧着嘴游了过来,还以为有人要喂食了。等半天也没有美食,然后失望着摇头摆尾地离开了。 梁梦雪还是觉得儿子不对劲,但是她没空探究,锅上烧着菜呢!她转身回了厨房。 9月7日,是个晴天。秋季的晴天万里无云,天空碧蓝高远。 陆青予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到门框的时候就醒了。 她坐起来洗了把脸,梳理好头发。左右各编了两根细小的麻花辫,再把麻花辫和剩下的头发一起束成了马尾,这样能保障一天发型都不乱。 简单吃了点粥和馒头,又带了一些放进书包。她不知道工坊的食堂的食物要不要钱,她现在身无分文。 爷爷笑眯眯地等着她把书包里的东西又整理了一遍,然后两爷孙一起出了门。 还是九路无轨公交车,空荡荡的狭长空间,两排整齐的铁质座椅涂着绿色的漆。随着汽车的行驶,座椅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窗外是早起的人,走路的、骑车的、坐公交的。和平电影院清晨是关着门的,贴在门口的海报鲜艳夺目。 陆青予忽然恍惚起来,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现在,她已经认同了陆青予这个身份,开启了一个新的旅程。如同她曾经笔下画过的那些女孩子,坚韧而美丽。 天和珐琅工坊今天喜气洋洋,门口有不少家属送新人入工坊。 年轻人个个光鲜阳光,喜气洋洋。路过的老工匠也不免带上笑容,仿佛看到工坊朝气蓬勃的明天。 在赖鑫的指挥下,新人一起先集中在门口的空地上,整齐排成了五列。 第25章 新人看到陆青予到来,不由自主为她让开了路。谁也不敢公开小看她,为她的技术,也为她舌战群雄的勇气,让她站在了第一排。 赖鑫对此不置可否,轻哼了一声。 到了8点钟,王敬国打开了外宾服务部的大门,然后站在门边对大家说:“各位同志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是我们天和珐琅工坊的工匠和学徒,试用期一年。我们的课程从工坊的历史和产品开始,请大家跟我来……” 陆青予率先走了进去,大队伍陆续跟了进来。 “我们天和珐琅工坊建成于1864年,是宫廷造办处退休的老工匠回家乡时创立的。当年出了不少好作品,一价难求。他死后将手艺传给了孙子,他孙子生活的年代动荡不堪,不仅没有后代,景泰蓝也差点失传。 他一生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大徒弟彭耀祖、二徒弟陆开明、三徒弟李长生。大徒弟彭耀祖老同志带领着我们改制了我们的工坊,三位师兄弟共同将景泰蓝发扬光大,有了如今的规模。 现在彭耀祖老同志已经过世,由他的儿子彭城同志担任总经理。陆开明同志是掐丝工艺的高级技工,带了很多徒弟。李长生同志是绘画设计的高级技工,是我们工坊的总设计师和顶梁柱。 希望大家看见两位老前辈多点尊重,说不定老先生会教你们一点私活儿。”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王敬国等大家笑完了,再引着大家到了展厅,这里陈列着工坊建成以来最经典的作品。 “这是工坊建成后第一件作品,做的是庆祝新年的装饰盘《福寿万代》。” “这是获得全省工艺美术大奖的作品《孔雀宝瓶》。” “这是领导来参观时获得极高称赞的双莲瓶《并蒂莲》。” “这是我们最畅销的一套茶壶,是国外的订单。” 陆青予紧紧盯着这些流光溢彩的作品,只差没有上手摸了。每一件都是独特的造型,别致的花纹。 景泰蓝就这么静静地立在这里,就有玉的温润,珍珠的亮泽,瓷器的细腻,琥珀的通透,黄金的璀璨。和黑白灰红为主的80年代主色调形成鲜明对比。 “这件作品是我们李长生师傅设计,彭耀祖师傅制作铜胎,陆开明师傅掐丝点蓝,共同烧制打磨的《和平三足象鼎》。” 陆青予凑近三足鼎,每一只足都是一头大象,朝着不同的方向。整体是蓝绿色的,点缀着黄色、红色、白色的花朵,鼎足和把手是金色的。 一旦看见它,就挪不开眼睛了。 “王经理,这点蓝是什么意思?这景泰蓝明明色彩丰富,为什么叫景泰蓝,不叫景泰红、景泰黄呢?”有学徒问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点蓝又不是真的只点蓝色,只是蓝色最多而已。”旁边有个高个子的男人笑着回答,模样还挺周正。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王敬国的手压了压:“最开始景泰蓝确实只有蓝色,把蓝色颜料填进铜丝空间里的工序就叫点蓝。 后来景泰蓝添了各种色彩,但不管哪种颜色,都不如蓝色和铜的金色搭配起来最美,所以铜胎掐丝珐琅被还是叫景泰蓝,填色工艺还是叫点蓝。” 陆青予凑近了些,凝视着三足鼎上的蓝色,感受着她的明艳又高贵,纯粹又灵动,就像是晴空下潋滟通透的海水,高原上晶莹圣洁的湖泊。 正是因为这份美,才让陆青予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义无反顾地加入工坊。 也正是因为这份美,才让爷爷支持陆青予到工坊来,亲近老祖宗创造的顶级工艺,成为真正传承景泰蓝、研究景泰蓝、弘扬景泰蓝的一员。 这份希望现在变成了现实,让陆青予兴奋期待起来。 第20章 有点焦虑啊,有点枯燥啊 从外宾服务部出来,赖鑫带大家参观厂房。 服务部的后面是两间掐丝车间,两间车间旁是锅炉房、开水房、厨房和茅房。 楼上是一间比较大的画室,一间做精品的掐丝工作室,还有办公室、医务室、高级技工的工作室。 这样的工作室,只彭城、陆开明、李长生各有一间。 窗明几净的工作室里铺着大桌,里面绘画掐丝的工具材料齐全,还有沙发椅和茶几,让大家无比地羡慕。 结束完参观,新人们集中到曾经参加过比赛的工坊车间。 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有的陈设,几排桌子椅子架子,摆放着大大小小整齐排列的铜胎,箱子里装着批量冷轧的铜丝。 赖鑫让大家先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叮嘱道: “各位新进的同志,今天上午已经带大家参观完了工坊,接下来我就要给大家分配工作了。我是掐丝车间的主任,我姓赖,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先来找我问,不要到楼上去乱窜,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下面的新人纷纷点头:“知道了。” “我们工坊是师徒制,由师傅带着徒弟完成工作。彭经理、陆师傅和李师傅是不会来亲自带新人的,你们的师傅我们也已经分配好了。他们分别是赖鑫我、吴准、张少坚、陆金、于方林。” 四个中年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听到名字对着年轻人一一挥手。 “根据你们的作品,他们挑选好了学徒。我的徒弟是曾来……,吴准的徒弟是陈鉴……,张少坚的徒弟是陆伟……,陆金的徒弟是乔万里……,于方林的徒弟是陆青予、章同……” 听到念起名字,年轻人站起来,走到师傅的身边给他握手。师傅或慈祥,或严肃,不一而足。 陆青予走到于方林的身边伸出手,他微笑着点头握手,看起来人挺温和。 赖鑫念完名单,又念了一遍工坊的各项规章制度,作息时间等等。 最后警告大家说:“不管你是以正式工身份还是学徒身份来的,到了工坊工作,就要听师傅和领导们的话,认真学习技术,完成任务。 师傅们会记录下大家的表现,考核不合格的会被淘汰。除了师傅,各车间主任也会参与考核大家的工作情况。请大家务必提高警惕,不要松懈。让我们团结一心,共创辉煌!” 所有人整齐地回答:“是!我们团结一心,共创辉煌!” 啰啰嗦嗦的制度宣讲结束,大家各找师傅归队。于方林带着五个徒弟到了隔壁的车间,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安排大家坐下。 于方林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方林,我师从彭耀祖师傅,也接受过陆开明师傅的教导。我本人比较擅长掐丝工艺,所以是这第二车间的主任。” 陆青予等人纷纷喊着:“于主任好。” “不用客气,就叫我于师傅吧。工坊的大师傅们主要进行样式和纹样的设计,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根据图纸进行掐丝点蓝打磨这几道工序,听明白了吗?” 陆青予和大家都点头:“听明白了。” 一个脸憨厚的青年男人说:“于师傅,我叫章同,我想问一下,我们就只做这几样工艺,其他的工艺还需要学习吗?” “怎么?就这三样工艺,还不够你学的?”于方林反唇相讥。 “不,不是,于师傅。”章同急得连连摆手。“我,我有点笨,我就学这几样就够了,其他的我还学不了。” 几个年轻人捂着嘴笑起来。 于方林叹了口气说:“景泰蓝工艺确实复杂,只把这几样学精学透也是相当厉害了。但是,我们工坊还是很缺全才的。如果大家能将所有工艺都学好,融会贯通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这个大师,我不敢想。”章同挠着脑门。 “没出息!”于方林笑了。“我还指望着徒弟成才,我好退休呢!我们工坊以前加上食堂工人才30多个人,现在一口气招了25个。就是盼着大家抓紧学习,跟上经济发展的大潮,振兴工坊呢!” 于方林简单介绍完,就开始布置任务。 他把手上最简单的图纸和铜胎找出来给大家说:“你们才开始学,铜胎就不要你们做了。你们拿着图纸,把铜丝掐好粘好,我检查了再统一上药烧制。” “是!”五个人答道,然后领到了图纸。 大家互相一打量,图纸上的大小花纹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在小茶盘上镶嵌郁金香花花纹。茶盘和比赛时的盘子类似,但是更大,大约5寸。 陆青予一看就知道这是咖啡杯下面的垫盘,应该是出口的。国外这个时候正奢侈呢。 但大多数人并不认识这东西,章同拿着图纸立刻就问了:“师傅,这盘子太小了,肯定不是装菜的,装花生米的吗?这花朵是啥,我没见过啊!” 于方林摸出口袋里的老花镜说:“这是国外放咖啡杯的盘子,就和盖碗茶下面的杯垫差不多。这花叫郁金香,国外的花,我们这里以前是没有的。这是彭经理买的国外资料查到的。我们这属于独一份!” “哎呀,真好看呢。叶子和兰花似的,但是宽很多。花朵像个,像个……”章同挠了挠脑袋,想不出来。 第26章 旁边一个浓眉大眼地立刻回答:“像个棒槌!” 另一个瘦瘦地笑了:“对,像个棒槌。” 郁金香像棒槌,陆青予只能呵呵。 对插画师冉青来说,各种花卉都是画过的,除了郁金香,还有蝴蝶兰、鸢尾花、虞美人、耧斗菜、月见草等等,估计南州人都没见过。现在可以作为自己的宝藏素材了吧! 分配了盘子工具铜丝,大家开始在铜胎体上进行描画。 一开始绘画,就看出差距了。陆青予绘画能力最强,很快就完成了。章同次之,另外三个学徒就慢了很多。 于方林来回走动了两圈,看着大家按部就班地进行,就没管他们了。自己去了另一张桌子和工友做别的事。 中午的时候,陆青予和章同把铜盘上的画稿修正好了。两个人走到于方林的身后观摩。 他在做一个大型花瓶上的掐丝镶嵌工作。桌上对着一堆图纸,图纸分为整体图纸和局部图纸,每一圈不一样的花纹,都单绘了图稿。 现在于方林正在做花瓶肚子上最大最主要的花纹,正是缠枝莲花纹。一共十六片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开来,旁边缠绕的枝条,看了让人呼吸都要停滞了。 太细密了,线条从哪儿到哪儿都看不清。 章同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我头晕。” 陆青予定定神,认真跟着师傅的手走着线条,慢慢看出一点门道来。他是从中心往外扩散的制作方式,一层一层往外伸展。这样就不会漏掉花纹了。 于方林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食堂就在旁边,大家背着包装着饭盒走进去一看,窗口只有老员工在排队,新员工都是自己带饭,借桌子吃。 于方林指了指食堂的招牌说:“我们工坊人少,食堂可能不算便宜。素菜1毛,荤菜2毛,单独炒需要提前一天说,大概是5毛。2两米饭或馒头是5分钱,汤也是5分钱。如果按月吃,需要交粮票。” 章同几个人拿着钱去排队,尝试第一次的工作餐。 陆青予对于方林说:“师傅,我自己带饭了。我就不去排队了。” 于方林惊讶地说:“你不和陆师傅一块吃?” “还是算了吧!就这样他们都说我是开后门的。在工作单位,我爷爷就是工坊的老师傅,我只是新进的小工匠。我们在家里的关系,不会带到单位来。我是来工作的,不需要额外照顾。” 于方林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样就对了!” 他转身排队打饭去了,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陆青予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们都觉得她仗着老爷子的关系和文化馆的后台进了工坊,肯定不会认真工作的。 哎,刻板印象害死人啊!陆青予摸出馒头稀饭,慢慢地吃着。 今天听说新入工坊的学徒一个月才18块钱,正式工也才20,补贴最多2—3块。第二年根据工龄和级别进行增长。 20块,在冉青的时代,不过是一杯奶茶钱,现在要熬一个月。 她看了看手中的馒头,联想起昨天苏远宸请吃的鸭子田螺、藕丁莲子汤。馒头咸菜都不香了。 陆青予狠狠地咬了一口,强制自己填饱肚子,然后洗完饭盒塞回包里。 早上8-12点上班,下午1点半开始,要干到五点半。如果任务做不完还要加班。 中午大家是要午休的,陆青予离开车间,到了外宾服务部。她知道只有这里有女厕所。 王敬国正在贵宾室休息,陆青予站在门口敲门小声问:“王经理,工坊里没有女厕所。我可以借用一下这里的厕所吗?” “当然不可以!”王敬国拿着《故事会》看得开心。 “为什么呢?” 王敬国眼睛都没抬:“你是外宾吗?你是领导吗?外面有茅房。” “可茅房没有女厕所。”陆青予说。 “你爷爷没告诉你,我们工坊没有女人,没有女厕所吗?你还要来!” 王敬国对于一周前的事也挺生气,因为苏远宸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暗示了他把备用钥匙给赖鑫的可能。 “既然你自己要来,自己想办法。”王敬国站起来,关上房门。 陆青予没办法,只能往工坊外走。 门口的老大爷挺好,他对陆青予说:“小姑娘出去啊,记得1点半以前回来。1点半我是要关门的。” 陆青予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一个计时工具都没有。 老大爷看她的动作就说:“不用看表,你注意听。两条街外是钟楼,白天到整点会敲钟,几点就敲几下。到一半的时候会敲一声。” “嗯,好!”陆青予竖着耳朵往外走,确实听到了一声钟响,是十二点半了吧。 按照冉青的生活经验,大街上到处是公共厕所,商场、电影院、地铁站也有。可现在她一路走过去,小商店是没有厕所的,百货大楼不在这个街区,在另一个方向。 好不容易问到一个公共厕所的位置,味道实在是熏人。而且价格不菲要2分钱。 她以为自己家小巷的公共厕所和家里的马桶已经是极限了,结果永无下限。 听到1点的钟声响起,她决心再走几步。实在不行就回刚才的厕所将就一下。 然后,她看到了希望,前方一排建筑。方正的大门上挂着“南州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几个大字。 第21章 你不觉得在这里谈话味道有点大 文化宫内绿树高大,掩映着好几座建筑和运动场,有不少的人在参与活动。 陆青予来不及去看这里的美景,冲进了运动场旁的公共厕所。舒畅之后,她差点流出感激的眼泪。 上完厕所,她得赶快往回走。 她大概计算了一下,这里距离工坊一站路,步行大约15—20分钟。刚才一路找找停停,耽搁了不少事。现在跑一趟回去,能卡上点。 看来她还得再找个更近的厕所,或者少喝点水。如果不吃早饭,午饭少吃一些,也可以避免尴尬。 洗完手,整理好着装。陆青予走出厕所的大门,然后好死不死就看见一个熟人。 苏远宸吃完饭溜达了一圈,准备上个厕所回办公室干活。 他才步入公共厕所的小道,就看见了熟悉的倩影。 “这不是小青鱼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远宸拦住她问。 “……知识分子同志,你什么时候还给人取外号了?”陆青予不满发言。 “这不是你自己给自己取的吗?”苏远宸笑得十分无辜。 “我什么时候给自己取外号了?”陆青予也很无辜。 “盘子上!你比赛用的盘子,不是做了六条小青鱼吗?六代表陆,有些地方的方言六和陆是一个音,青鱼也是青予的谐音。你看我说得对吧!”苏远宸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陆青予不想和他废话:“随便吧,随便吧!” “不喜欢小青鱼啊,那你希望别人怎么称呼你?”苏远宸和她谈话总是兴致高昂。 “都行都行!”陆青予想走,苏远宸拦着不让。 “你拦着我干什么,我有事。” “有事?你是来找沈主任的?” “不是,我有其他事。” “你是来找我的?”苏远宸惊喜地问。 “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找工会,对工会,他们中午没开门。我准备回去了。”陆青予开始胡诌。 “找工会做什么,有事找我也行。我是人民的好公仆。”苏远宸接着回答。 “行行行,好公仆不挡道啊!我现在上工呢!午休结束,我必须回去了。”陆青予急了,甚至出手扒拉他。 苏远宸赶快让开说:“你要回工坊?几点?” “1点半,再不走来不及了!”陆青予大步往外走。 “你等等我!”苏远宸对着陆青予喊,陆青予走得更快了。 苏远宸快速上了厕所,骑上自行车去追陆青予。 半道追上她,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好像已经跑不动了。 苏远宸拍拍自行车后架:“上来,我带你一截。” “不用了!”陆青予走走停停。“我马上就到了,你回去吧!” 苏远宸跳下车在她旁边问:“真不需要?” “真不需要,这点小事我都解决不了,后面更大的困难我怎么办?”陆青予笑了笑,然后扭头就走。 苏远宸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远方的工坊,再转了一个弯,不见了。 骑车回去的路上,苏远宸百思不得其解,早上上班早,单位中午一般都要午休。她专门在午休的时候过来准备找工会的谁,要做什么? 刚才看她是从厕所出来的,又慌张回去了。难道还是因为没有女厕所导致的? 陆青予已经是工坊的正式员工了,这伙人还在厕所问题上欺负她? 他们是不准备让她长期待下去,故意设置的难题吧。 苏远宸有些生气了。 第27章 回到工坊,门口老大爷看了看钟说:“还有点时间,没上工呢!” 陆青予道了谢,去找赖鑫。 她回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他们这是变着方儿赶她走呢!就算赶不走她,恶心恶心她,他们也开心。 赖鑫听王敬国说了陆青予借厕所的事,做好了她来质问的准备。 陆青予还没张开嘴,赖鑫的话已经等着她了:“现在是工作时间,这个时间工坊是给了工资的。你只能说和工作相关的事,其他事五点半以后再说。” “……” “还愣着干什么?第一个月就想考核不合格走人吗?”赖鑫都不拿正眼瞧她。 周围的年轻人发出讥笑声,陆青予只能咬着嘴唇说:“知道了。” 她回到自己所属的车间,章同已经在做掐丝了,其他三个学徒靠在旁边的墙上打盹儿,于方林还没有来。 陆青予拿起铜丝也开始了制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份图纸的花纹不复杂,下班前她就完成了。 五个人端着盘子给于方林检查,于方林瞟了一眼说:“重做!” 五个人都傻眼了,三个学徒垂头丧气的离开。陆青予看了下,他们三重做确实不冤,扁丝歪歪扭扭,花朵真的被他们做成了棒槌。 但是章同和她自己的,她就看不出来了。 章同是个憨直的性子,已经问了出来:“师傅,我这做的花纹挺好啊!” “好什么好?”于方林对他们说:“你们只看正面,不看看侧面吗?才这点铜丝,就做得高高矮矮的。到时候会有很多空隙藏空气,点蓝烧蓝后就会出现大气孔。大气孔就是劣质品了,根本卖不掉。还有这里转弯的地方,铜丝都歪倾斜了。” 陆青予和章同举着自己的盘子放在眼前,还真是。正面平整,侧面凹凸。转弯处铜丝是直接拉上的,也没剪切添补。 “我们明白了!”找到原因提高技术,陆青予挺高兴。 “嗯!明天继续。”于方林继续手上的活儿。“到点儿就下班吧!” 陆青予看着车间的时钟,掐点儿冲向了隔壁车间。没有找到赖鑫的人,被告知,已经下班离开了。 真他爹……陆青予想骂脏话,忍住了。 她又憋了一下午,必须找厕所了。 出门往右是文化宫,往左是来时的路。陆青予记得路过一个电影院,距离不远。 果然,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和平电影院,成功借到了厕所。问了下电影院开门的时间是从中午到晚上,现在她心中有底气了。 坐上公交回到家,老爷子已经回去了,坐在厅堂的方桌前等着她,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陆青予小心翼翼地说:“爷爷,不是我下班没等您,实在是尿急去找厕所了。” “我不是为这个生气的。”老爷子拍着桌子。“今天一整天,你都没来找过我。”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陆青予亲热地坐过去挨着老爷子。“您看啊,作为您孙女,在工作时间经常找您不好吧。别人会说我搞特殊,走后门的。” “说什么说?”老爷子继续拍桌子。“他彭城就不是大师兄的儿子?赖鑫不仅是李长生的徒弟,还是他外甥呢!这两个人一个当了总经理,一个做了车间主任。一二把手都是他们。 我们工坊以前就是个家庭作坊,里面都是师徒亲戚朋友。大家一家人,多好!现在改制来了好多外面的人,大家拉帮结派。连我孙女来看看我,都要说闲话了。” 陆青予叹了口气说:“爷爷,我也看出来了,你们工坊里的亲戚朋友徒子徒孙都是分了师傅的,你们三位老师傅三个帮。 虽然大家平时工作上有合作也有竞争。但是这次彭城和李长生的帮派站在了一起,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就是赶走我!” “就因为*你是女娃?” “对,我是女娃。除非我真的能力超群,否则他们不会把我当自己人看的。他们的思想还活在解放前,搞技术垄断呢!” 陆青予耸耸肩膀,无所谓地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喝。白天真是渴死了也不敢多喝水。 老爷子拍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我还以为你能进来就好了,他们肯定能看见你的潜力。现在,你的精力都用来保护自己、保护爷爷了。哪里还有力气去好好钻研技术,学东西。 爷爷后悔啊,当初就不该为了名声,把陆金留下来,把你爸弄出去。就应该让他赖在工坊,我再多收点徒弟。李长生这老鬼,就是徒子徒孙多,当干部的多。现在整个工坊,都成了他的天下了。大家都要听他的!” 陆青予给老爷子倒了杯凉水说:“长久的独断专行是不可能的。您看着吧,时代变了、社会发展了,家庭作坊会被市场淘汰的,彭经理不可能每次都听他的。 我这次成功就是乘了改革的春风。下个月,还有女工的专项招工。会好的,慢慢会好的。” 老爷子带着哭声说:“我的青予啊,委屈你了。爷爷知道你不容易啊!我们家的孩子,都太老实了。” 陆青予听着话,没有搭腔。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任人欺负呢!尤其是刚才,似乎还听说了父亲离开工坊的原因。 在这工坊的第一步,先把女厕所建起来才行。明天再去试试看吧! 上工第二天,陆青予一早就来了工坊,赖鑫一直在二楼。 学徒们不允许上二楼,陆青予只能在楼下等着。她算是看出来了,赖鑫是故意躲着她呢! 于方林今天让五个人重做,他们需要先拆掉昨天的作品,铲掉胶,打磨光滑平整后,重新绘画贴丝。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在去食堂的路上拦住了赖鑫。 赖鑫十分不悦:“人是铁、饭是钢,你要说啥,也要等我吃完饭。” “赖主任,人有三急,吃饭连第三都排不上。请赖主任解决一下我最着急的问题。” 陆青予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请工坊提供女厕所。” “我们工坊以前没有女人,所以没有女厕所。而且女人埋汰、不吉利,把女厕所放在工坊,生意会变差的!”赖鑫理所当然地说。 “那你们外宾服务部怎么有女厕所?你们怎么不嫌弃?” “外宾,外宾和你能一样吗?”赖鑫不耐烦了。“走走走,别胡搅蛮缠。你要留就留,不留就滚!我们工坊本来就不欢迎女人。” 陆青予站在原地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赖主任,首先,我一点也不觉得中国人比洋人差。其次,你是你,工坊是工坊,你代表不了工坊。 彭经理在报纸上明确说了,要邀请女性加入工坊,促进工坊的改革创新!连女厕所都不提供给女工匠,算什么改革创新?你这是恶心人还是准备赶我走?” 第22章 今天的一小步是明天的一大步 赖鑫彻底怒了:“你一个小女娃子,你想干嘛?造反吗?” “不!”陆青予一点儿也不生气,也不露一点委屈。“赖主任,是您说有问题先找你。我是按照流程在反映问题。如果你办不到,可以指引我去找能办到此事的人。” “你敢威胁我?”赖鑫怒目圆睁! 陆青予看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反而笑了。 她凑过去夹着嗓子说:“赖叔叔,我怎么敢威胁您呢?侄女我不是来求您的吗?如果您确实很困难,我就去找彭叔叔。如果彭叔叔不行,我就去找工会、妇联,总有能为我解决困难的领导嘛! 我还不是在为您考虑,现在只有我一个女人,下个月会有五个女工匠入职呢!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报纸报刊的记者来采访。 文化馆的苏远宸同志,他也说要来呢!听说你们俩特别熟,关系特别好。让他也给你写两段好听的?” 这段话听得赖鑫内心翻滚,脸色变化莫测。 一开始听到她突然夹起来的声音,觉得相当恶心,后来听她说求他,又觉得很爽。 再后来听到她说威胁的话,什么工会、妇联、记者,赖鑫只想一巴掌给她嘴巴招呼过去。在他心里,臭婆娘就是该打。 可赖鑫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听到了让他警惕的名字,苏远宸。臭丫头还说两个人关系特别好,看来这个丫头知道了当天他收受贿赂替换图纸的事。 他犹豫了,沉默了,冷静了。收拾这丫头有的是办法,何必做在明处,还搭上自己工坊的名声。 “我知道了,你反映的事情工坊会考虑的。”赖鑫准备先拖一拖。 “怎么考虑?是修女厕所吗?”陆青予没想到赖鑫居然让步了,看来上次苏远宸对赖鑫下了狠手。 赖鑫不耐烦地挥手说:“你当工坊厕所是你家的啊?说修就修,不要汇报开会的吗?不要找资金买材料吗?不要搞规划请工人吗?去去去,一边儿去。你不吃,我要吃饭了。” 陆青予嬉皮笑脸地说:“那,赖叔叔,在修好之前,把外宾服务部的女厕所借我用用呗。” 第28章 呵呵,赖鑫想,在这儿等着我呢!修厕所这事,一旦拖起来没个完。陆青予也知道,就算修,也不是她能马上能使用的。 但是,他能拒绝吗?显然,拒绝就是曝光自己的丑事。 他不情不愿地说:“借厕所这事我做不了主,我下午去找外宾服务部商量了再说。” “谢谢赖叔叔,谢谢赖主任!”陆青予的嘴巴像抹了蜜一般甜。 于是,食堂的众人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陆青予跟在赖鑫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进来了。赖鑫表情严肃,陆青予笑容可掬,两个人还在说着些什么。 李长生看到这一幕,放下了筷子。徒孙们赶快低头吃饭,再不吃,老师傅抬屁股,他们就必须放下碗了。 陆青予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来的第一天就是众人的焦点,随便做什么都是谈资。 她吃完饭离开工坊,准备去电影院的厕所解决,顺便放松一下。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对面大树下停着一辆自行车。苏远宸靠在车上,侧头望着头顶的树枝。阳光洒在地面上,斑驳的金色光斑在地面流动。 看见她走出来,他推着车靠了过来。 “你的问题解决了吗?”苏远宸问。 “嗯!解决了。” “需要帮忙吗?”苏远宸再问。 “谢谢,不需要。”陆青予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真的不需要我?”苏远宸咬着牙问。 陆青予许久才说:“你已经帮过了。” “什么时候帮过了?”苏远宸一时有点迷糊。 陆青予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就在刚才,我借用了你的名头,狐假虎威了一把,赖鑫就吓坏了。” 虽然没有详细说,但是苏远宸猜到了。 “解决了就好,不过不会这么快吧!” “是,他们估计会拖上一个月。” “一个月?那你……”苏远宸咬咬牙:“我帮你找找最近的。” “没事,我已经借到了。”陆青予笑眯眯地。“还是借你上次的光,让我知道贵宾服务部有一个。” “确实,他们这么做太不地道了。明明自己就有,偏要恶心人。”苏远宸眉毛皱在了一起。“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创新产品,打开市场。”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远见的。”陆青予长吁了一口气。 苏远宸也是个顺杆儿爬的性格,立刻得意起来。 “那是,我对未来政策的理解可不是一般的,我们国家必然要以开放的胸襟和国际接轨。一个歧视女同胞的习气都丢不掉,谈何守正创新!” 陆青予迈着大步往前走,布鞋踩在石板路上没有声音,只有自行车推动时发出的齿轮声。 等到了电影院,苏远宸就在外面等她。陆青予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看海报。 看到陆青予出来,他对她说:“最近上映了这么多好看的电影,我都一年多没看过电影了。” 陆青予对此不感冒,这个时代的电影怎么可能有冉青看过的视频丰富。那真是百花齐放,花里胡哨,当然脑残片也很多。 “太贵了,而且我没时间。”陆青予一点都不留恋,往回走得飞快。 苏远宸自以为是她没钱看电影,推着车跟上她说:“我们文化馆下周要放一场露天电影,是一部喜剧片。来看吗?不要钱。 露天电影和在电影院不一样,在我们的足球场播放会聚上很多人。到时候还有卖小吃水果瓜子的扎堆。唯一不方便的是要自己带小板凳。” 陆青予想了想,就算她自己对电影无感,家里面的人肯定愿意。陆红红上了两周课,正愁不好玩儿呢! “行,那我带家里人去看看。” “好,那我问清楚准确时间,来告诉你。”苏远宸心情很好。 “谢谢你专程跑一趟!”陆青予站在工坊大门前。“你不用担心我,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他们。” “可我担心他们这些男人没有下限。”苏远宸辩解道。 “你会这么想,说明你还是看不起女性。你没发现吗?你总把我当成小姑娘或者弱者来看待。这里是职场,不分男女。”陆青予解释着。 苏远宸听不懂职场两个字,但他知道大概得意思,慌忙说:“我可没敢把你当弱者,你的脑瓜子太好用了。那你希望我把你当作什么?” “我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人,一个即将要成为工匠的,真正的人。”陆青予说完,蹦蹦跳跳离开了。 苏远宸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原来,她是这样坚强独立的人,并不需要自己过多的帮助。 心里面空落落的,他垂头丧气往回走。 他对自己说,以后除非她开口,再也不主动帮她了。就算她开口,也要酸一酸她才好。如此想来,苏远宸心情好了很多。 可再一回想,今天自己夸了海口,必须回去安排一场露天电影才行。 陆青予回去直奔赖鑫在二楼的办公室。 赖鑫正准备打盹儿,就看见她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又干嘛?” “不干嘛?”陆青予自己找了个板凳坐好。“我等着赖主任给我回复呢!我可以去借用外宾服务部的厕所了吗?” “还没说呢!待会儿待会儿!”赖鑫不耐烦地说:“你出去,不要待在这儿。我要休息一会儿。” “那您什么时候去说?我现在很不方便,每次上厕所都要跑到文化馆那边去。” 陆青予一副很烦恼的样子。“今天我又碰见小苏同志了。我怕下次碰见沈主任,他问我,小同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怎么回答?” 赖鑫惊讶地坐正:“你找个公共厕所,跑到文化馆去了?周围街上不是有一个厕所吗?” “这厕所要钱的,我还没领工资,月底才有工资的。”陆青予像个赖皮糖。“所以,赖叔叔,您帮帮忙呗。就一句话的事儿,让我到外宾服务部去借一下。” “你今天见到小苏同志,说什么吗?”赖鑫有点怀疑陆青予是不是在欺骗他,他不相信这世界有这么巧的事。 “说了很多,还说了下周文化馆要放露天电影,你去看吗?”陆青予一脸天真地问。 这消息连报纸都没登载,小丫头就知道了,只能是真的碰见了苏远宸。 “看什么看,不看!”赖鑫无奈地爬起来:“你真是我祖宗,我现在就去找王敬国。” 陆青予惊喜地说:“赖叔叔太好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外宾服务部,赖鑫拉着王敬国咬着耳朵。 王敬国听完小声地说:“才两天你就投降啦?” 赖鑫哼了一声:“这丫头太难缠了,要不你试试?” “这么放过她,你师傅肯定不高兴。”王敬国掐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说。“让她来吧,我给她设置点门槛。” 赖鑫不置可否地把陆青予叫进来。 陆青予堆出一阵假笑:“王经理好,我要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时间不长的,十几二十天,最多一个月,只要工坊后面的女厕所修好就行了。” 王敬国知道这丫头难缠在哪里了,她话里面有坑啊! 她这边说借厕所时间不长,那边就说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不借。不就是逼着大家赶快把后面的厕所修好吗? “咳,我们确实应该考虑女职工的困难,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是外宾服务部,随时都有外宾和领导的参观。总不能有领导在的时候随意让人进来,把厕所弄脏吧!” “我用了会收拾干净的。”陆青予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那也不行,你看看你的模样、穿着,适合出现在这里吗?会影响我们工坊的对外形象的。”王敬国挑剔地看着她。 “这样吧,我们允许你上中下午各来借用一次,一旦有领导外宾就不能进来使用。 下班后,女厕所就由你负责打扫。以前都是门口守门大爷来打扫的,本来意见就很大,既然你要用就你负责打扫吧!” 用厕所就要打扫厕所,这是什么道理呢?陆青予挺无语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打扫就打扫吧!至少这段时间,不用再跑远了。虽然一天只能用三次,也够了。 在以男人为尊的工坊,这已经是他们退让的第二步了。 没关系,今天的一小步,将变成明天的一大步。 陆青予露出灿烂的微笑:“谢谢赖主任,谢谢王经理。就一言为定了哦!” 第23章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陆青予从不抱怨环境,厕所的问题解决了,还附带了一个大大的好处。王敬国和赖鑫让陆青予扫厕所,自以为恶心了她,却不知道她觉得正好。 她每天故意拖拖拉拉去打扫,一进去忙活就耽搁很久。直到外宾服务部所有人都下班,甚至老爷子也回家了,她就可以在里面慢慢观赏作品了。 虽然展场关了,但隔着玻璃橱窗,景泰蓝展品清晰可见,偶尔他们还会更换藏品。 第29章 通过观察经典作品,陆青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条金线,自然而流畅的勾勒出花鸟鱼虫的样子来。 所以当于方林让大家重新做第五遍的时候,只有陆青予过关了。因为她看清了铜丝的走向和起伏,知道图案在转折处设计的巧心思。 周六一早,于方林让她进行下一步烧制融合。其他人还在苦哈哈地拆了粘,粘了拆。 只不过,对于习惯了五天工作制的人来说,陆青予根本提不起任何精神。她开始走神,然后发现很多人其实都在摸鱼。 这个2号车间是于方林和张少坚两个彭耀祖徒弟的地盘,隔壁1号车间是赖鑫、吴准的车间,他们是李长生的徒弟。 陆青予的表叔陆金在锅炉房负责,暂时带着徒弟们也在1号车间工作学习。由此可见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老爷子陆开明以前总是大方的教导所有人,随着陆巡的离开去世,只留下一个陆金勉强算是陆家的人。在工坊里,他看起来有很多徒子徒孙,实际上没有一个专属徒弟。 于方林年纪大,比较古板。五个徒弟都老老实实地工作。 另一边张少坚的徒弟则嘻嘻哈哈地说着闲话。其他没带徒弟的工匠,看了他们好几眼,他们都不知道收敛。 果然,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跑得快和拖后腿的。只不过,一个月后,他们是否还能留下,一年后是否能转正就成问题了。 于方林见陆青予走神了,递给她一个东西。 陆青予一看,是挺大的牛皮纸口袋。 “这是二楼档案室的资料,你帮我还一下。”于方林头都没抬。 陆青予拿着口袋往外走,路过张少坚一组的桌子。她看到陆伟正在说话,说的内容是:“我姐夫可厉害了,家里是卖猪肉的……” 原来,小小堂姐嫁人了么?什么时候的事呢? 二楼的档案室开着门,房间里几排格子书架上杂乱的堆放着长长的卷筒纸。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陆青予只能站在门口等。手里的牛皮口袋没有封口,里面夹的好像是图纸,歪歪扭扭、鼓鼓囊囊,还露出好几张纸的边角。 插画师的强迫症立刻就跳出来了,她们喜欢干净整洁的东西,连线头都要弄平整。 陆青予把牛皮口袋打开放在桌上,准备一张张地打开铺平,再重新叠好。将每一个都规范叠成相同的大小,再重新放进牛皮口袋里。 然后,她看到了一套完整的景泰蓝双耳花瓶的图纸。细长的瓶颈,浑圆的瓶身,弯曲的双耳是两只飞鸟。 瓶身立体的构件全部展开,在纸上分组用平面的方式展示出图案。图案由毛笔白描绘就,每一个纹样都繁复精致,每一根线条都蜿蜒流畅。 脑海里,陆青予已经构建出一个花瓶的模型,一圈圈的纹样如同有生命般盘旋其上。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紧紧相连、环环相扣、交相辉映。 真是好神奇! “你在干什么?”李长生站在陆青予的旁边突然喊道。 陆青予被吓了一大跳:“李师傅,我在整理资料呢!刚才不小心撒了。” 李长生抢过牛皮袋看了看说:“这是我前些年的设计图稿,小心些。他们都是工坊的宝贝,现在可没人画得出来了。” 陆青予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是,知道了!” 对着赖鑫可以撒泼打滚、敲诈勒索,但是对着工坊师祖级别的老人,还是要多多尊敬些才好。 “小丫头就是毛手毛脚的!”李长生打开牛皮口袋,重新按照自己的习惯顺序整理了一遍。 陆青予在旁边帮不上忙,但是她观摩了他整理材料的习惯。先整体,再局部,从下往上。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回来了,李长生对着他一阵好骂:“孙信,死哪儿去了?偷着抽烟了?档案室工作的人能抽烟吗?戒了!资料档案也不整理好,图纸都是乱七八糟的。” 孙信只有是是是、对对对地答应着。 李长生好像还不解气:“才周六就松懈了,你知道我们当年是怎么当学徒的吗?除了吃饭睡觉,我们每天都在练习,还要帮忙做家务打扫工坊店铺,没有一丝懈怠。 师傅这才一个月给了一天假期,让我们松快一下。你们呢?干六天就要休息一天,还是懒懒散散的。 还是以前的师徒好啊,徒弟就按照最严格的标准选、最大的劲儿磨炼。师傅把徒弟当儿子,徒弟把师傅当爹。看看现在,选的年轻人,娇生惯养没有责任心,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孙信都快三十了,还是只能低着头,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不过,陆青予听出了他的指桑骂槐,不就是嫌弃现在的工坊制度和自己吗?李长生李老爷,还活在过去呢! 终于熬到下班,陆青予觉得自己电量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糊弄了一下女厕所的清洁,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工坊大门。 苏远宸又在对面的大树下等她,一样地望着头顶的树枝。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什么,还是在装臭屁。 陆青予看到他,不能装不认识,只能走过去对他说:“小苏同志,今天有事儿找我吗?” “嗯!”苏远宸笑眯眯的说。 “明天晚上七点半放露天电影,就在文化宫的足球场上。这次放新引入的法国喜剧电影《虎口脱险》,听说特别逗,一定要带家里人来看看。” 苏远宸对于自己一周内搞出个露天电影项目很是得意。 但是陆青予一点儿都不想去,一周只休息一天,周日晚上看电影,周一就要早八,想想就让人难受。 她的脸扭曲成了苦瓜:“能不去吗?” “为什么?”苏远宸看她苦瓜脸还挺有趣。“你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看露天电影?” “我不是害怕看露天电影,我想睡觉,想补瞌睡。” 陆青予没办法表达自己的作息和这个年代的人是不一样的,她不休不眠地努力考上工坊,还以为自己能有个规律的休息日了。 结果这个臭老九,周日晚上还要拉着她一家看什么露天电影! “年纪轻轻的,睡什么睡!”苏远宸张开手臂指向远方的夕阳。 “我们伟大的事业才开始,每个人都要鼓足干劲加油干!我们就算在休息日,也要充分感受美好的新时代生活。 我刚才碰见陆师傅,已经跟他说过了。老爷子很开心,说一定参与。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文化宫足球场等你们。早点带板凳来,占个好位置!” “……”陆青予脑袋好疼。 “就这样说定了。”苏远宸点点头。 陆青予跳上公交车赶快逃离这个周末终结者。 透过车窗的后玻璃,苏远宸还在远处招手,很开心的样子。陆青予慢慢举起左手,给他遥远的身影竖了个中指。 太他爹气人了! 果然,等到周日一大早,陆红红就爬上陆青予的床喊着:“姐姐,我们去看露天电影,我穿什么好呢?我们几点出发呢?” 陆青予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早上9点,就在计划晚上的事儿啦? 她含含糊糊地说:“吃了晚饭才出发,想穿什么穿什么,你去写作业吧。不要打扰我。” 再睡了一会儿,陆青予又被吵醒了。是老爷子在大门口对来往的街坊邻居喊:“今天晚上文化宫有露天电影,老张你们一家去不去?” “真的吗?去,我们马上去准备。” “今天晚上文化宫有露天电影,老李你们家去不?” …… 陆青予翻了个身,晚上的电影,现在准备啥呀!周日都不睡懒觉的吗? 等到了下午,陆青予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早做准备了。她原以为晚上七点半的电影,最多六点半出发,7点到。 结果,老爷子让他们吃了午饭就出发。然后带着大包小包的面饼干粮、瓜子果脯糖果等零嘴、水壶里装着茶水,背上背着小马扎。 这架势,是要在户外吃晚餐啊! 她以为家里人出发已经够早了,结果到了文化宫一看,足球场上人山人海。有带凳子的,有带毯子的,有直接席地而坐的。 大家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喝茶的、嗑瓜子唠嗑的,连打扑克牌的都有。 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卖冰粉、卖春卷、卖咸菜的来来回回。整个环境,堪比冉青时代的大型演唱会加野餐现场。 陆青予自从来了这里,一直觉得80年代的城里人挺少的,街上几乎见不到多少行人和汽车。现在感觉全城的人都汇聚在这里,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老爷子手搭凉棚看张望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淹没在人群中的苏远宸。 苏远宸估计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喊得口干舌燥的。他看见陆青予高兴地挥着手,老爷子带着一家人就过去了。 一张硕大的白布被竖着撑在操场中央,白布前面的20米处,有一个绝佳的观影位置。这里摆放着六排带靠背的椅子,估计是给文化宫工作人员用的。 第30章 椅子方阵周围被很多人抢先占了,只有一个最靠前的地方空着,地面上用白粉画了一个圈,写着“有人”二字。 陆青予一家就站在“有人”两个字上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摆上板凳马扎小桌子,围拢了开始吃喝。 苏远宸得意地说:“这位置留的不错吧!保证看得清清楚楚。” 老爷子竖起大拇指:“确实太棒了!谢谢小苏同志。” “谢谢苏哥哥!”红红嘴巴甜甜的。 周素莲对他点点头,陆青予只能做出无比感动的样子说:“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苏远宸看到她来已经很高兴了,见她如此虚伪地赞美自己,心里更乐了! 他忍不住就要臭她一下:“那你可要记住了,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要好好感谢我哦!” “……”陆青予瞬间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看她脸又拉长了,苏远宸心情舒畅地干活儿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笑虽然挺开心,但好像逗着她、捉弄她,让她做出奇怪的表情,更加让人觉得有趣。 人越来越多,甚至不少人上了树、坐在了围墙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文化馆。陆青予猜,半个南州城的人都来了吧! 吃喝玩乐的时间过得很快,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一束光照亮了操场中间的白布。画面逐渐清晰,音乐随之响起,整个文化宫安静下来。 这部电影确实挺有趣的,把一群男女老幼都逗乐了,大家笑点很低,笑了一阵又一阵。 被这样的欢乐感染着,陆青予也大笑了好几场,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然后,她就这样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笑着,一边哭着。 和半城的人在一起大笑,好像真的,不寂寞了。 在她不远处的苏远宸,不时望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的表情从落寞到洒脱。 好像比让她生气暴躁,让她展现出自信的样子来,还挺有趣的。 但自信洒脱的小青鱼,好像并不需要他。 苏远宸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第24章 这菜单上面的也忒贵了 秋日的氛围越来越浓,早上的天光不再很早就亮了,白日里开始凉爽起来。 80年代的天空没有污染,太阳出来的时候,蓝天高远,太阳落下的时候,星子明亮。 这是冉青不曾见过的场景,陆青予很喜欢。空气中带着露水、泥土的味道,而不是汽车尾气的煳味。 在于方林的严格指导下,这一个月,陆青予掐丝工艺进步迅速。 从盘子到杯子,再到胭脂盒、首饰盒都能做了。制作的纹样从简单的花卉,到繁杂的云纹雷纹,也能磕磕碰碰做出来了。只是熟练程度不够,花费的工时是普通工匠的三倍。 国庆之前,赖鑫组织工友把新人学徒把作品摆在二楼。李长生、陆开明、彭城挨个看过去,对于学徒们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 “大半个月就能有这样的进步,师傅们辛苦了。”彭城对着赖鑫说。 赖鑫挺得意的:“这些孩子都是些白纸,全靠师傅们手把手一点点的带。确实是很辛苦的。” 彭城拿起一只茶盘仔细看了看:“这做得还是挺平整的,转折不平整的地方也知道找补切割了。这是谁的作品?” 赖鑫接过来翻开看了看,背面写着“赖-1”,更加得意地说:“这是我带的小徒弟,曾来。这个小伙子手巧心细,性格也好,谦虚主动,性子也好,整天乐呵呵的。” “嗯,不错不错!好好带。” 李长生补充道:“这娃我去看过,确实不错,有当年彭师兄的风范。” 彭城不说话了,转头去看其他的作品。 他又挑起一件胭脂盒说:“这个也不错,上面这朵牡丹走线很流畅,拼接处几乎看不出缝隙。再练练就可以接活儿了!” 打开盒子,里面写着“于-1”。 彭城问:“是于师兄的哪位徒弟?” “于方林的徒弟我弄不清。”赖鑫含含糊糊地说。“可能是章同吧!” “是吗?”彭城笑了笑放了回去。 陆老爷子不干了,他立刻发言:“于方林手下最厉害的徒弟,能标为1的,怎么可能是章同呢?只能是我孙女陆青予。” 李长生抽动嘴角:“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眼看两个老师傅又要吵起来,彭城突然问赖鑫:“对了,女厕所的事完成了吗? 国庆后就要举办女工入职比赛了吧!我看门卫室已经收了好些报名表了。等考核完,选上合适的人,再等一周她们就要入工坊了。” “这个,已经给后勤服务部说过了。李正林经理说,木材砖瓦已经买回来了,就是工人不好找。 这点活儿大工程队不肯接,小工程队就要等。据他说这两个月到处都缺建筑队,很多地方都在修房子呢!“赖鑫一板一眼地。 李正林是李长生的儿子,彭城从来都不直接找他,都是通过赖鑫。 “还有两周,催一催吧!”彭城笑着说。“我们工坊已经上报纸了,现在骑虎难下啊!” 老爷子开心的笑:“还不快修,等着见报吗?” 赖鑫看了李长生一眼,李长生没说话。他只能答应:“知道了。” 彭城看完学徒作品,叮嘱两句就离开了。他今天要去别的地方开会。 孙女在月考核中合格了,老爷子终于可以在工坊正大光明的去看看她了。他噔噔噔跑下楼告诉陆青予这个好消息。 赖鑫收拾着学徒的东西对李长生说:“师傅,当初怎么让彭城当了总经理呢?你看我们正林哥做多好!” “闭嘴!”李长生背着手也离开了。 “哼!”赖鑫嘟囔着:“又要名声,又要利益,又不想担责,我们这些徒弟可怜啊!” 陆青予正在楼下做首饰盒。她原以为做好了可以换一个类型,结果于方林师傅直接给了她十个。 老爷子悄悄站在她身后说:“不错不错,进度很快。都能批量做产品了。” “爷爷,不,陆大师傅。”陆青予惊喜的说。“你怎么来看我,小心别人说闲话。” “说就说呗!你是我孙女这件事就是事实啊!”老爷子无所谓的说,甚至声音还大了些。 “我又没有用人唯亲,又没有耽搁工作。查看掐丝车间的进度,解决技术难题,不正是我的本分吗?” 周围的人听到这发言,低下头各干各的,谁也不敢抬头去观望。 于方林笑着劝:“陆师傅,青予才刚上手,让她慢慢练呗。您这样,她压力很大的。” 陆青予使劲点头:“陆师傅,您还是少来几趟,让我自己琢磨琢磨吧!您有时间去指导我师傅他们,你看他做的这个双耳花瓶多漂亮啊!” 老爷子见孙女也这样说,只能默默叹气:“好吧,你好好跟着于师傅学。有困难,有问题一定要请教他哦*!” “一定一定!”陆青予脸上挤出一朵花。 老爷子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此后,除了早晨爷孙俩一起上班,两人就像真的工友一般相处。谁也没有表现出对谁的过度关心,连下班都不坐同一趟公交车。 车间里的流言蜚语,终于小了一点。 陆青予投入到首饰盒批量制作中。十个做完,再来十个,全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花纹,还必须做得一模一样。她觉得视网膜里面都是重影。 做了一周胭脂盒,梦里面都是胭脂盒。现在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胭脂盒上面牡丹的样子。 周五晚上亲娘端上白面馒头,她觉得上面有东西,用手去挠。 “你干什么呢?丫头?”老爷子奇怪地问。 “我妈今天做的馒头上面有朵花儿,我摸摸看是凹还是凸。”陆青予还在仔仔细细地摸。“怎么摸不出凹凸呢?这花是画上去的?” 哈哈哈哈,陆红红大笑起来:“姐姐傻了!眼睛里面长花了。” 老爷子也笑了:“正常的,工匠天天做一样的东西,眼睛里面可不都是它?我年轻的时候也会,现在我眼睛不好做得少了,就不会这样了。” 周素莲端上咸菜心痛地说:“哎,上了一个月的班,都瘦了。后天国庆节可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一想到国庆节能睡懒觉,陆青予也高兴起来。 老爷子对陆青予说:“哎,青予啊,你昨天发工资了吧!” “嗯!发了。”陆青予对于能领到工资非常开心,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我这个月只有20,没补贴。我已经拿了10块交给妈妈,终于不用在家里吃白食了。” “不用拿这么多,家里够花!”周素莲笑着说,“我们自己做饭花不了多少钱。” “我能挣点钱,妈妈和爷爷就能少辛苦点。还能改善家里的伙食。我们红红可是在长身体呢!国庆节给做红烧肉吧!”陆青予笑眯眯地望着陆红红。 第31章 “姐姐真棒,我以后也要工作,挣钱给爷爷、妈妈花。我要挣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红烧肉。”陆红红的声音脆脆的。 “你个小东西,你现在还是好好读书吧,将来考大学啊!”老爷子笑眯眯地摸摸红红的小辫子,然后又对陆青予说: “国庆休息的时候,你别忘了去感谢一下小苏同志。上次看露天电影的时候,他帮我们占的位置真不错,电影也特别有趣。 沈主任说,组织露天电影可麻烦了,大家活儿都不愿意干。小苏上上下下跑了好多办公室,求了好多人来帮忙才办成。” “哦!”陆青予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米饭。 这半个月苏远宸不知道在忙什么,并没有来见她。她忙着练手做工,也没有理由去找他,这样挺好的。 现在,又要去找他吗?为什么心情如此烦躁呢! 老爷子看着孙女不声不响,还以为她是没钱。 “需要爷爷帮你准备谢礼吗?上次我出差买的烧酒味道还不错,要不分一点给他?” “不用了,他不喝酒。我请他吃饭吧!上次他也请我了。”陆青予继续戳着米饭,这次请完客,两个人总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周六中午,陆青予跑了一趟文化宫,很罕见的发现苏远宸并不在办公室。 沈俊文告知:“苏远宸下乡做文化调研去了,下午会回来的。有什么事,给他留纸条就行,我来给你开门,你写好放他办公桌上。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陆青予被沈俊文塞进了苏远宸的办公室就离开了。她目不斜视地在他桌子上找了张纸,然后坐下来写纸条。 写什么呢? “谢谢你请我们电影,我请你吃个饭。” 好像有点生硬没礼貌。 “尊敬的小苏同志,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你上次邀请我们观看露天电影。希望你赏光莅临凤来朝餐厅,让我有机会在10月1日中午请你吃个便饭表示答谢……” 好像太肉麻了,编不下去。 这样那样都不行,她把手抄在脑袋后面,靠着椅子。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兰花镜框。 这是她上次画的线描,虽说是传统题材。但笔法造型更接近现代插画风格。既然他挂在书桌的对面,说明自己的画是得到认可了的吧! 画面上似乎写了几行字,陆青予上次来就注意到了。现在走过去仔细瞧瞧,“兰花香谢”几个字的旁边题着一首诗 “幽幽兰花吐馨香,萋萋芳草映心房。滴水之情如春日,细雨润物暖心肠。” 读完后的陆青予牙齿都软了,酸,太他爹酸了。这人就不能给好脸色啊!稍微给几份笑脸,他就能脑补出一整场大戏。 于是她唰唰在纸上写:10月1日中午十一点半,凤来朝餐厅,不来拉倒! 落款也没留一个,陆青予回工坊摸鱼去了。 苏远宸是晚上回来的,风尘仆仆放下行李资料,就在桌上看到了这样一张留言。 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恣意张扬,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的字。但他就是知道,是她留下的。 只是不知道她又是因为什么在一个人生气。 一联想到她气鼓鼓如同金鱼的样子,什么疲累都消散了。 10月1日啊!苏远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子已经有点扎手了,明天上午抓紧时间整理一下。 他已经发现了,小姑娘对他的长相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偶尔会静静打量他的模样。 但是对他的才华和幽默,好像挺佩服,又好像瞧不起。不知道为什么! 国庆节是一个明媚的晴天。陆青予随便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出门请客。 陆红红看到她雄赳赳的样子对周素莲说:“妈妈,为什么姐姐出门请客,像是要上战场打仗?” 周素莲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姐姐平时很节俭,想着要花她的工资,她肉痛吧!” 陆青予确实肉痛,光是站在门口看着菜的价格都要痛死了。她算了算,上次苏远宸请她吃的这顿饭起码值6块钱。 6块啊!她一周的工资啊。苏远宸这小子工资应该挺高的,他就不肉痛吗? 苏远宸远远骑车过来,看到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陆青予看到他笑,就生气。如果不是要请他吃饭,6块钱可以买好些肉了,家里可以吃好多顿。 “走吧!我请你吃饭。”陆青予硬邦邦地说。 “哎,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请我吃饭。”苏远宸笑眯眯的,心情十分舒畅。 陆青予吸了一口气:“我爷爷叫我请你吃饭,答谢你上次帮我们占座。” “什么?我没听清。”苏远宸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揉着耳朵。 第25章 臭皮匠多了能超越诸葛亮吗 “……”陆青予的气已经鼓起来了,但她忍住了:“听我说,谢谢你,世界更美丽。” “嗯,听到了,我接受你的感谢。” “那走吧,我请你吃饭。”陆青予转身。 “这次你请客,谁付钱呢?”苏远宸一动不动。 “我付钱,我付钱,绝不赖账。”陆青予不耐烦地举起干瘪的钱包挥舞着。 “你付钱啊,你付钱那我要自己点菜。”苏远宸还是没动。 陆青予脑门子抽抽的痛,包里还有剩下的10块钱工资。“你点,你点!你点菜,我买单。” “这样啊!那我要选我想吃的。”苏远宸这回把车停好了,噔噔噔走上来。“可不许和我抢,可不许乱点。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行行行!”陆青予都想叫他祖宗了。 苏远宸走进餐厅,找了个二楼的僻静角落,然后叫来服务员对她说:“来两碗阳春面,各加一个煎蛋。” 服务员捏着小本子说:“阳春面加蛋?您二位确定?” “对,就是两碗阳春面加蛋。”苏远宸还对陆青予说:“我前几天下乡出差,在那边水土不服,把肚子吃坏了。你就照顾照顾我,请我吃点好消化的面条吧。” 陆青予能说什么呢?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水土不服,但她知道,两碗阳春面加上蛋,就算在这么高档的餐厅也最多五毛钱。难怪服务员的脸色这么难看。 “再加个田螺吧!”陆青予吩咐着,这个田螺也是五毛钱,凑个1块钱整数吧。 苏远宸整理了一下餐桌,笑着说:“我肚子疼,田螺肉我可不敢吃!” 看着他红润的脸色,光洁的皮肤,干爽的头发,哪里像是水土不服。说得像真的一样。 陆青予忽然有个令人恐惧的念头,苏远宸这么照顾她,不会是因为看上她了吧!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陆青予的小脑瓜就停不下来了。 苏远宸大学毕业进了文化馆,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个子高大、模样标致。这样的男青年,应该一点都不愁。 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单位领导肯定不少给他介绍,同学同单位的姑娘们也会对他各种追求暗示。更别说大学里什么高学历的美人没有? 所以,他对自己好一点,肯定不是因为看上她了。估计还是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小白菜吧! 还是个身为下贱却自命不凡的小白菜。 陆青予想通了后抱起碗就开始吃面。不得不说,凤来朝餐厅就算做一碗面也是好吃的。 一点酱油、一点麻油、一点猪油,配着葱、虾皮、鸡蛋和田螺肉。真是人间美味。 苏远宸好像吃得更咸一些,他添了点酱油,哧溜溜吃得欢乐。 陆青予看着他心想,这人到现在还没有对象,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有什么身体缺陷? 一旦这样想了,她的目光流露出慈祥和同情来。 苏远宸一抬头就看见她这副尊容,还不知道这姑娘已经把自己列入残疾人序列了。 他微笑着说:“面的味道不错,你选的地方真好!谢谢你请我吃饭,你这么客气,搞得我真不好意思。” “哎,说什么呢!是您太客气了,我经常沾你的光。”陆青予心想,我还借你狐假虎威呢! “都是搞革命建设的同志,说什么沾不沾光。只要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好,人民大众越来越好,我乐意助人。”苏远宸嘴里的大道理说得挺溜。 说大话谁不会呢? 陆青予觉悟也是很高的,她立刻响应:“说得对,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我也是乐于助人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儿,绝不含糊推脱。” “说真的?只要力所能及都愿意做?我现在还真有个事儿需要你来帮帮忙。”苏远宸又吸溜了一口面条。 “什么事儿?”陆青予停下筷子。 “你们工坊下周不是要搞的女工入选比赛嘛,我们文化馆需要组织一篇稿子。我需要采访这些女工,了解她们的参加意愿和特长什么的。” 苏远宸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说:“你知道的,我还没有对象,不方便私下采访未婚姑娘们。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会给你采访提纲的。” 第32章 陆青予偏着头看着他,他为什么要强调自己没有对象。他刚才说他不方便私下采访未婚姑娘们。 那他经常骚扰自己,还跑到自己家守着她算什么? “你采访我不是挺溜的吗?”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青予坐直了等着他回答,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看到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苏远宸昂起头挥舞着手说:“你不是女人。你是一个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即将要成为工匠的,真正的人。” 陆青予一愣,这不是她告诉苏远宸的吗?好吧,他挖好坑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行吧,我知道了,我去采访未婚姑娘们。你把采访提纲给我吧!我多问一句,给你们文化馆干活有工资吗?”陆青予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他。 苏远宸看了一下她的小手,上面布满粗糙的划痕。 “过完节我来找你,要告诉你具体怎么问、怎么写,还要和你单位领导协调你的工作时间。工资是没有的,福利我可以去争取一点。至少,我能再请你吃一次这里的鸭子。” 看在鸭子的面子上,陆青予答应了,准备收回自己的手。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摇了摇:“合作愉快!” 陆青予只能也跟着摇了摇:“合作愉快!” 随着双手握紧的温度和力度,陆青予的胸腔里敲起了大鼓,她马上抽出手说:“我家还有一堆衣服等着我洗呢!那就再见了。” 陆青予付完钱飞快的逃跑了。 苏远宸坐在原地愣住了,他也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突兀。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握上去了呢? 他把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带着肥皂和说不清的甜蜜味道。 一路疾行,陆青予跑出很远的距离,终于放慢了脚步。她随意的踱着步子,感受着午后秋日的温暖阳光。 有些惬意,有些浪漫。 跨进小院的门,家里来了三位客人。殷丽、黄玉琴还有一个陌生姑娘。 殷丽对着陆青予说:“这也是我们的小姐妹,她叫邓思诗,是木匠的女儿。他爹是愿意教女儿手艺的,但女孩子做木匠确实不方便。 经常要去很远的地方,还要在别人家住。所以,她想着加入珐琅工坊,给自己找个工作。” 邓思诗是个鹅蛋脸的双辫子姑娘,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她爽朗地笑着说:“青予妹妹你好啊,你就叫我诗诗吧。我们虽然都比你大,但是特别佩服你的勇气和手艺。所以,我们几个商量好,都去工坊考试。 我的手艺不比殷姐、玉琴姐差,日常还喜欢画图。只是木匠的图纸都要用尺子,最近我正练习不用尺呢!” 黄玉琴也说:“我前几天偷偷练习,被我爹知道了。他要打断我的腿,我去找了我爷爷。他同意了,我爹也只能同意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陆青予对未来更加有信心了。 她笑着对大家说:“我还有些图纸,你们拿回去练习,争取都考上。等我们干出一份事业,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瞧女人。” “说得对!”殷丽拍着桌子。“人家花木兰都可以替父从军,还立下军功,谁说女子不如男!” 几个女孩笑得东倒西歪,红红看见了,拿起笔画了一幅画。上面是四条鱼,红的、黄的、青的、紫的,快乐地游着。 陆青予认真给她们做了辅导,然后国庆节很快就过去了。 上班前一天的晚上,陆小小一个人来了。她在陆青予房间坐了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陆青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气,猜测着她也是想去工坊的吧。堂姐自己没有强烈的意愿,去做这个决定,其他人想帮也帮不上。 节后返工第一天,大家都在打哈欠。 精神抖擞的苏远宸一大早就来了工坊,先去彭经理办公室详细谈了女工考核的流程,再提出要借陆青予帮忙采访。 彭城无所谓地表示,只要她同意就行。 于是,陆青予被捉到了贵宾休息室,传授采访的相关事宜。 陆青予心想,采访有什么难的,冉青的年代谁上小学没被老师组织参与小记者活动啊。 当时家里面的人、街上的店铺、学校的老师工人,都是采访对象。采访完了还要写作文办小报呢! 但是苏远宸并不知道,于是他兢兢业业地输出了一堂新闻写作课。陆青予听得没劲,但也必须装作谦虚的样子。 她拿着一沓纸离开贵宾休息室,苏老师还在叮嘱:“不一定完全按照这上面的问题问,她们有其他想法,也可以记录下来的。到时候我们来看怎么用!” “是,苏老师!”陆青予心想,一个一个问,效率太低了。如果在冉青的年代,她可以出个手机问卷,发个二维码让他们扫一扫。 现在就弄一套纸质的表格,让她们自己写就好了。答完了挑一挑,最后抄在采访记录里。 陆青予觉得新时代的脑瓜子,相当的灵光。 三天后的考核如期举行,陆青予丢下手头的活儿,前去帮忙。 苏远宸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工人的女厕所在哪里?我要拍下来。 “还在修!”陆青予指着基本上没有动工的工地说:“他们说下周就修好了。到时候我也不用每天打扫外宾服务部的女厕所了。” “他们让你每天扫厕所?”苏远宸眉毛拧了起来。 “没事,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在外宾服务部展厅观摩景泰蓝呢!他们不知道,我还偷画了造型和纹样。”陆青予笑得很得意。 “好吧!还是这句话,有困难可以来找我,都是革命同志,别客气!”苏远宸很诚恳。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行!”陆青予拿起资料转移话题。 “我做了个信息收集表,我想让来考试的人把基础信息填一下。等比赛结果出来再采访,就能省点事儿了。” 苏远宸接过复写出来的表格,看了看内容说:“这主意好,你去吧。到时候把这个原始资料也交给我。” “嗯,好勒。”陆青予抱着表格走了。 这一天的考核的女工很少,不过寥寥十几人,考核流程也很简单。 等9点,参与比赛的人到齐后,每人领到了一张图纸,是一幅比较复杂的龙凤图。然后再领到一张不透明的厚白纸,让大家临摹。 赖鑫给大家分配了桌子,就找他的徒弟曾来在现场盯着。搞得殷丽、黄玉琴、邓思诗连话都不敢对陆青予说,只能眨眨眼。 画完后她们拿到一张表格,填写完信息,把自己带来的手工作品上交就可以了。还不到中午,大家已经全部完成了。 陆青予看出来了,这样考核方法对李长生等人有个显著的好处。 那就是考试中途是不能上厕所的。考核结束还不到中午,她们只能快速离开工坊,谁也不好意思说要去借用厕所。 呵呵,真的是,为了多拖一天不修女厕所,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26章 以这种方式出名也不错 下午,苏远宸陪着彭城等人挑选绘画和手工作品。按照综合能力分排名,最终选出了五个候选人,分别是邓思诗、黄玉琴、殷丽、罗斐、覃莉。 陆青予把她们五个人的表格找出来,惊讶地发现覃莉才16岁,文化水平是小学。这些题她答得乱七八糟,字写得歪歪扭扭。 再看其他四个女孩子,也就邓思诗是高中生,殷丽是初中生,其余几人都是小学文化程度。 陆青予心里有些复杂,她还记得章同、曾来……包括陆伟都是高中生。男女的差距从一开始就拉大了。 女孩子没有文化,学不了高深的技术,会被歧视。被歧视的后代不被重视,没有学上,再次重复悲剧。 看起来,自己能读完高中,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第二天,结果公布了。入选者的名字被贴到了工坊宣传栏。 陆青予按照提纲采访了入选的姑娘,除了熟悉的三人,罗斐是陶瓷工厂的女儿,为了不嫁人来找工作。覃莉是纺织女工的后代,母亲鼓励她学一门新技术。 整理好资料,陆青予写下一段话: “希望从今日开始,作为女人的我们能走上社会的各个岗位,参与到社会建设的洪流中去,为祖国建设、改革开放奉献力量。 女人不再是落后弱小的代名词,不再是被人歧视轻视的对象。无论男女,希望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深造,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站在人生和历史的舞台上,做真正的自己。” 等给五个姑娘拍完合影,陆青予把材料交给苏远宸,他看了下资料,也看到了她最后写的这段话。 这些语言在这个时代是犀利的、是超前的,是能激起社会大讨论的。她瘦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安分的灵魂。 她的每一次行动或语言,都出乎他的意料,但又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曾经去过这个美好的世界,知道未来世界的美好模样。 第33章 “不要急,慢慢来!”苏远宸舒了一口气安慰着她。“你希望的社会平等、男女平等,迟早会到来的。” 陆青予撇着嘴对他说:“我等不了,坐着等只会抹杀我生存的机会。” 她突然眼神灼灼的看着苏远宸说:“你是不是答应了,如果我帮你采访就给我些好处福利?” “是啊?我们文化馆有电影票、戏剧票、游泳票,你喜欢什么?”苏远宸掰着指头数给她听。 “小孩才做选择,成年人的我都要!”陆青予大言不惭的说:“而且,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忙!” “要帮什么忙?”苏远宸疑惑的看着她,心中却有些期待。 陆青予从包里拿出一张画纸说:“你待会儿不是要给彭经理他们拍照吗?让他们拿着这个拍。” “这是什么?”苏远宸打开图纸看了一眼。上面是两个拼在一起的大长方形,一边里面有很多小格子,小格子里面画着椭圆形。另一边是长方形里套着两三个椭圆形。 “这是什么?”苏远宸看不懂。 陆青予捂着嘴,悄悄靠近苏远宸的耳朵说:“新式厕所的图纸!既然他们迟迟不开工,干脆就让他们破费点,修个更好的!这是男女厕所都有的……” 苏远宸懂了,指着陆青予笑得摇头。 陆青予知道他懂了,挑着眉毛得意的看着他。 两个促狭鬼又叽里咕噜商量了一下,陆青予回车间做首饰盒去了。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她已经从手掌心大小的胭脂盒做到巴掌大小的首饰盒了,合格率也挺高。这算是极大的进步吧! 苏远宸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彭城做了采访,赞扬了他开阔的胸襟和改革的勇气,然后给他拍了几张工作照。 拍着拍着,苏远宸顺手给了他一张图纸,让他展开拍照。 彭城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个什么作品图纸。拍完后仔细看了看问苏远宸:“这是什么?小苏同志在哪里拿的?” “哦!你们不是要新建女厕所吗?我上次看了下,男厕所也还是老式的蹲坑茅房旱厕,太不卫生,也不文明。 这是我们文化馆用的冲水式厕所,干净卫生。这是大样图纸,你们拿给施工的师傅,他们能看懂!” 苏远宸送的图纸,彭城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先收着,准备扔掉。 第二天的报纸上,彭城看到自己拿着厕所的图纸拍的照片。 旁边配着他说的话:“为了工坊的改革,我们花了大力气想办法。首先就是准备引入新式水冲厕所,解决卫生死角。让工坊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文明。 作为对外旅游挂牌接待单位,我们要把工坊里里外外都建成南州市的一张名片。欢迎各工厂、车间、单位到我们天和珐琅工坊参观学习……” 彭城看完报纸,脑袋开始嗡嗡响…… 工坊里午餐时,大家都看到了报纸。老老少少的男人们也挺高兴!聚在一起热闹的说着。 “新厕所好啊!我们家那边早就开始改厕所了,我们工坊这厕所二十年还没改,夏天味道大得都熏到二楼了。” “我听说工坊前面外宾的厕所就是南州市最高档的冲水马桶,但他们就是不愿意给我们用。” “肯定是嫌弃我们文化低,不配。” “这回彭经理做了个好事。” …… 赖鑫听完议论一看报纸傻眼了,抱起饭盒上楼找师傅。 李长生看完报纸,把它狠狠地扔在桌上。出门右转直接进了彭城的办公室,拍了他的办公桌。 “报纸上的新式厕所,是怎么一回事儿?你都不和我们商量商量,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自作主张了?” 彭城瑟缩了一下,笑着放下报纸说:“我没这个意思,报纸上乱写的。工坊里的事,我哪一条没有和师叔师兄弟们商量?我怎么可能自己做主修一个全新的厕所?” 李长生抱着胳膊坐下说:“我猜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们工坊看着光鲜,卖了很多产品挣了好些外汇,实际上都上交了。好不容易存点钱,还有很多地方要花。 开源节流,节省过才长远。用这些钱买些好材料,请些好工匠,其他不重要的能节约就节约点。 就算是旱厕,是个男人就能将就一下,何必搞得如此复杂。就是修这个女厕所搞出来的事。所以我当初说不要女人不要女人,看吧,麻烦来了吧!” 彭城低着头听训:“您老说的是!您看现在怎么办呢?” “还是按照之前我们定的计划,就在男厕所里面竖一面墙,对面墙上开个门。给这些女的留上个1-2米的空间,六个人足够用了。男厕所这边大家挤挤就好了,谁一天到晚泡在厕所啊!” “现在,恐怕不行了!”彭城小心翼翼的说:“刚才陶瓷厂谭淳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也准备改,让我修好请他们参观下。” “什么?”李长生坐直了身体。 “还有,刚才市妇联也给我电话了,她们说等女工匠上工一个月后,要来慰问她们。顺便参观我们的单位和新式厕所。” “真的?”李长生眼睛瞪大了。 “她们还说,到时候,市妇联主任肯定要来,副市长可能也要来……”彭城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长生这回不说话了,他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彭城,使劲拍了三下桌子。最后也只能离开了。 彭城长吁了一口气,他算是有些看明白了。工坊这两个月,得到了报纸的多次刊登和表彰,甚至得到了领导们莅临。都是因为工坊的新举措和新变革。 过去一些陈旧的东西在现代社会已经行不通了,旧观念必须做出改变。自己作为工坊的总经理,必须要往前看,往前走。 回想当初,这一切都是从一个小姑娘要进工坊开始的。 彭城拿着空碗到食堂打饭,一路去找李正林,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钱。如果不够,就只有去找上级轻工局了。有这份报纸,他们肯定会支持的。 得到批文,彭城推迟了女工的上岗时间。掏出家底花一个月修了一个新式厕所。 并在此基础上还做成了贴瓷砖的墙面地面,比文化馆里的水磨石地面更加漂亮防滑。 装上日光灯,比电影院的厕所还要亮上几分。装上水箱,拉一下就能出水,干净卫生还节约。 一时间,天和珐琅工坊出名了,来参观的各家单位和各级领导络绎不绝。彭城接待得又累又开心。 彭城成了同行和领导心中关心老百姓疾苦的好领导。各种交流会议,领导也愿意叫上他一起参与,进一步扩大了工坊的知名度,这就是后话了。 陆青予终于结束了扫贵宾室女厕所的日子,开启了扫公共女厕所的日子。是的,抠门儿的后期服务部坚决不单请个女清洁工,门口的守门大爷也坚决不兼这份职。 就算是扫厕所,她也是开心的。她在洗手台上用瓦罐装上水,养上绿色的树枝,路边的野花,用画笔涂写了标语和装饰。 苏远宸陪着陶瓷厂、家具厂、丝绸厂的厂长来参观的时候,就看到她在厕所门口傻呵呵的乐。 “修个厕所就这么开心啊!”苏远宸忍不住要刺她几句。 “对啊!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陆青予心情好,不和他斗嘴。 “那你还……”苏远宸刚张口。 陆青予立刻抢答:“你别找我要谢礼啊,这是我上次做采访和你换的。” “我没这个意思!”苏远宸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小纸条。“我是问,这票你还要吗?” 陆青予迷迷糊糊的拿起小纸条,结果是电影票、戏剧票、游泳票,每样两张。 苏远宸站过来,给她一一介绍:“这戏是样板戏,应该是你家老爷子喜欢的。这游泳票红红应该愿意去。这电影是《金鹿儿》,讲的是一个女孩成为最佳售货员的故事,是你喜欢的类型……” “可能我妈更喜欢些。”陆青予今天第二次抢答了。“谢谢你啊!” “这些你都不喜欢,那有没有你感兴趣的?”苏远宸说完又开始解释:“我们文化馆负责人民群众的文化艺术普及工作,现在正在拓宽服务的渠道。 你有没有感兴趣的项目,我、我们文化馆能帮上忙的。如果没有合适的,也欢迎给我们提意见。” 陆青予想了想说:“我手上还有活儿,中午也在赶工,周天有空我去转转再同你说。”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周日我等你来指导工作。”苏远宸和来宾们离开了。 陆青予翻个白眼,请我去文化馆看看,非要说得如此别扭。臭老九还是改不了绕弯子的毛病。 十一月初的秋天,天高而气爽,法国梧桐叶子红了,随风飘飞。陆青予就这么悠闲的漫步进南州市劳动人民文化宫。 苏远宸很远就看到她了,她闲散而自如的样子,和周围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世界。 他露出一个笑脸,走了上去:“欢迎欢迎,欢迎大驾光临。” 第34章 陆青予也不客气:“嗯!来了,小苏同志,带我转转?” “领导这边请!”苏远宸点头哈腰,像那么回事儿。 第27章 是非多,但是工资不多 看过办公楼、剧场、游泳池、电影院、球场,陆青予最终选择了图书馆。这里陈列了很多书籍杂志,既有古籍史料工具书,也有畅销书,甚至有少量国外的翻译书。 《岳飞传》、《薛丁山征西》、《七杰小五义》这些小说陆青予不感兴趣,她找到美术专业区域,坐下来就不走了。 苏远宸也找了本书,坐在她对面。 一本《中国美术史》让陆青予津津有味的读下去了。冉青读书的时代,学校教的理论都是混过去的,需要资料在网上一查就有很多。 冉青画插图赶稿的时候,投机取巧的方法也很多,翻转、叠图、换局部、缝合。也有不少作家风格突出,构图特别*。但这些,都快被ai取代了。 但这个时代,没有ai,没有网络,没有电脑。要找资料,只有一本本厚实的书。 细细读来,引人深思。 第一幅岩画、第一个陶罐、第一个青铜器、第一个雕塑……每个技艺的诞生、发展、辉煌都经过了万年的时光,最后全都汇聚到了景泰蓝上。 景泰蓝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追求极致装饰美的结果,必然要站在工艺美术的最高点。 陆青予的脸上露出顿悟的神情,苏远宸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心慌意乱,一页纸在空中凝固,翻不过去了。 橙黄的阳光光斑在图书馆的地面上缓缓前行,逐渐消失。 “图书馆要关门了,既然这么喜欢这本书,我帮你办张借阅卡带回去看吧。”苏远宸提醒陆青予。 陆青予抬起头看着他,平和而宁静:“嗯!谢谢你。” 苏远宸起身,帮着办理借阅手续。 陆青予跟着他,捧着《中国美术史》不无遗憾的说: “可惜上面文字太多,图太少,还都是黑白的居多。如果能亲眼看到实物或者更多彩色的图片就好了。” “这个容易,新年前市里面轻工局联合文化馆要举办年货展销会。到时候你来看看,我记得去年有竹编、漆器、陶瓷、年画这些工艺品,非常受人欢迎。你们工坊今年好像也报名了,说是要做个展出。” “要等到新年啊,还有两个月。”陆青予撇撇嘴。 “最近我要去陶瓷厂这些地方采访工艺美术大师和工匠,到时候我帮你拍一点彩色的图片。”苏远宸笑眯眯的,像个善良的绵羊。 陆青予偏着头拧着眉毛看着他,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你要帮我?免费的?不要回报的?你这么好心?” “我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当一个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的活雷锋!”苏远宸瞪大眼睛,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你还是要我做点什么吧,要不我心里面慌。我娘说了,宁可别人欠我,不让我欠别人。人情债最不好还。” 况且,陆青予总觉得这人肚子里全是坏水,把人坑了,别人还乐呵呵的感谢他。 居家休息的彭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苏远宸恢复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要一点回报吧。不过我暂时没想好要你做什么,先欠着。” 陆青予着急的说:“别,别欠着,这样吧。我看文化馆里面很多场馆都是空着的,现在城里的孩子都有学上,你们扫盲班没几个人来上学了吧! 我有一个好建议,你们可以把场馆用起来向群众宣传培训文化艺术,还可以顺便赚点钱。” 苏远宸心中一跳,她为什么知道文化馆面临着要改制,想要增加收入的计划。但他不动声色:“你先说来听听。” “文化馆可以组织本地的文化人、艺术家等等开设一些老百姓喜欢的培训班,比如戏剧表演、朗诵演讲、绘画书法、唱歌跳舞、剪纸陶艺什么的。 不要只招大人,可以招小一点的孩子,小学生中学生都行。只要老师好,课有趣,他们的爹妈肯定愿意给钱的。” 陆青予一脸灿烂的笑容。对不起80、90的孩子们啦,这些培训班反正都要开始了,我不算坑大家吧。 苏远宸听后深情严肃:“你怎么知道我们有这个打算和方向?沈主任是不可能和你讲的。” 陆青予总不能说冉青我小时候上了好多好多校外培训班儿吧!作为美术生,最痛恨不过的就是学竞赛数学,一上课就头晕。 她含含糊糊的说:“可能是因为我聪明吧!”然后脚底抹油,赶快往外走。 苏远宸看着她,越发看不懂了。 经常是觉得自己能明白她了,她又说出或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更奇怪的是,她都成功了。 她对当下的事好像稀里糊涂,但是对未来世界的走向却异常清晰。这样神秘的女孩子,让人更好奇了。 苏远宸跑着追到她:“别跑,我送你到车站。还有,你说的本来就是我们文化馆未来的打算,这个建议不作数。所以你还是欠我的。” 陆青予板着脸:“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不算话。” “我答应了吗?我只说:你先说来听听。听完了,我觉得你这建议重复了,没用。”苏远宸个子高,抬起头看着远方不看她愤怒的表情。 “无赖!”陆青予跳脚,还给他做了个鬼脸。 呵呵……苏远宸抱着手臂昂着头,嘴角一抹微笑。 车来了,两个年轻人跳上不同的公交车。苏远宸远远看着陆青予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什么手势,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边笑,一边回头看。身后的车越来越远,拐个弯就看不到了。 工坊的厕所出名了,五个姑娘上工这事,反而没人关心了。外人不关心,里面的人瞎操心。 11月初的早上,五个姑娘坐在第一车间窃窃私语,等待车间主任的分配。 首先是赖鑫找到彭城说,几个师傅已经带了5个男徒弟了,再各带一个女徒弟,他们觉得带不了。 彭城好奇:“为什么带不了。” 赖鑫大言不惭地说:“师傅们说,手下都是男的没问题。加一个姑娘,都是没结婚的年轻小伙子大姑娘,坐在一个地方,这不是有伤风化吗?” 彭城不以为意:“有什么伤风化的,什么年代了!学校里男女都能一个班坐同桌,到单位男女还要分开工作吗?其他单位男女都能混着,到我们工坊不可以? 市上的妇联主任才走呢!要我们公平的对待她们,甚至还要照顾她们。既然师傅们不好挑选,那就抽签吧。抽到谁就是谁。” 赖鑫在彭城处碰了钉子,到隔壁李长生座位旁低着头:“师傅,我没办法。” 李长生抽着烟不说话,给了他一个白眼。赖鑫灰溜溜的出去了,那就抽签吧。 几个师傅抽完签,邓思诗和陆青予在一起,黄玉琴跟了张少坚,罗斐跟了吴准,覃莉跟了陆金,殷丽跟了赖鑫。 五个姑娘跟着师傅到了各自的位置,却又自然而然的靠在一起。 比如邓思诗和黄玉琴、陆青予的座位就在前后桌。另三个姑娘也基本上在附近。 除了第一天还有些拘谨,从第二天开始,姑娘们就开始打眼色。午餐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上下班的时候,都结伴而行。 窈窕的身影,悦耳的声音,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风景线。 不光是小伙子们,连于方林都说:“其实有女员工挺好的,你看我们厕所都变新了。” 赖鑫和李长生的脸色至始至终都不好看。 李长生的评价是:“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陆青予听见了耸耸肩,封建大山压死人,听听就行了、反正你也不可能赶走大家了。 一个月后的考核,女孩子们的水平不比男学徒的差。邓思诗的能力甚至超过了章同。 章同输给女生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更加认真的努力学习掐丝镶嵌技术,下了班也不愿意走。 其他人可就没那么有涵养了,和黄玉琴一组的陆伟首先阴阳怪气起来。 “哎呀,黄师妹,你这铜丝做的。啧啧,那么细的线条,填了色都盖住了,看不出效果。” 黄玉琴是个胆小的姑娘,立刻低头说:“师兄说得是,我立刻改。” 在旁边一块儿干活的陆青予不惯着他:“陆伟堂兄,你自己做不了细的,就不让别人做了?” 邓思诗也点头:“甭理他,你按照你师父要求的做。” 赖鑫的得意门徒曾来向来是看不起任何人的,对殷丽的态度也不太好。 但他不知道殷丽是个打铁匠,吃软不吃硬的主。从翻着的眼皮子到利索的嘴皮子,都透露着不好惹。 所以,第一车间的姑娘另外两个姑娘很快抱紧了她的大腿。一来二去,六个姑娘都熟悉了起来。 第35章 大家中午凑在一起吃饭,分享着自家带来的小菜。说着各自师傅、师兄的特点和特长,也谈论着外面的流行。 什么大波浪啊,高跟鞋啊,荷叶边啊,少林寺啊,法国电影周啊。让陆青予找回了点冉青当初和闺蜜们相处的感觉。 更令人开心的事,陆青予有了两个月的工资,还得到了杂七杂八各种补贴。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买一件新衣裳了。 说干就干,一到周末陆青予就拉着周素莲上街了。 十一月底已经很凉了,秋风卷着落叶不能让陆青予的热情消失。但是服装的价格让她的心瞬间进入冬季。 太贵了!太贵了!太贵了! 百货大楼里的西装外套26,长裤15,最便宜的衬衫都要10块。陆青予捏了捏包里的钞票,可怜兮兮25块。蓬勃的热情瞬间降到冰点! 她拉着周素莲往外走:“走吧走吧!这些衣服太薄了,下个月就要穿棉袄了。今天买了用不上了明年说不定衣服就小了,我还在长个儿呢!” 周素莲拉着她的手:“青予别走,再看看,再看看。” “不看了,不看了。”陆青予拽着周素莲往外走。“我们回去吧!” “这楼上还有卖布料的,布料便宜,我们自己做花不了多少钱。”周素莲拍着陆青予的手说。 “还是算了吧!”陆青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对母亲周素莲的缝纫能力,她基本是知道的。改一改衣服大小,缝一缝扣子锁眼还行,做一件西装外套就有点困难了。 “我们去买点好吃的带回家,爷爷和红红肯定高兴。”陆青予扭头往外走。“出来转了这么久,我肚子都饿了。” 周素莲回头看了看模特身上漂亮的服装,再看了看闺女青春洋溢的脸,蓝色打补丁的军装外套,只能遗憾离开。 两母女出了门,也不坐公交车,散着步走回家。 南州市最热闹的商业街,叫上海路。大大小小的店铺林立,有百货商店、钟表铺、文具店、新华书店、副食品店、饮食店、餐厅…… 逛街的女人不少,身着当年最流行的服饰,看起来还挺养眼。 两人边走边看,买了大白兔、虾酥糖、冬瓜汤,还称了一斤花生瓜子往家走。 刚离开热闹的街道,陆青予就看见堂姐陆小小挽着个篮子低着头迎面而来。她的脚步沉重,眼睛凝滞,没有了当初在陆青予家学画时的神采。 第28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周素莲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带着陆青予拦住了她。 “小小,你这是去哪儿?”周素莲亲切地问。 陆小小抬起头来,看到陆青予两人吓了一跳:“婶婶,青予妹妹。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去买点副食票,准备散步回家。”周素莲说完看看周围:“你住这附近?” “嗯,我婆家在后面的巷子里,我嫁人了。”陆小小的头越发的低。“我还有事,就不聊了。家里人等着我呢!” 陆青予看着她低垂头发下,遮盖着脸颊一侧的青红。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陆小小的手:“堂姐,我们都是姓陆的。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 陆小小用手遮住脸,偏转了头:“我,我没事。爹娘说了,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泼出门的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青予拉着她不放手:“堂姐,如果陆金他们这么说,你更应该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女人嫁到婆家,不是去受委屈的。” “但,但是,我婆家很有钱,我爱人很厉害,我,我不能……我,我没办法……”陆小小说完,眼泪涌动,提着篮子跑掉了。 只留下陆青予和周素莲站在风中,凝望她的背影。 当事人不发话,外人怎么帮得上忙呢? 陆青予当天晚上就睡不着了,回忆起和陆小小相处的过往,她手艺巧、性子好。如果在冉青的时代,必然是受人欢迎的小姐姐。 可现在,一看她就所嫁非人。家暴都上脸了,可她还是准备忍着。 今天窗外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阴沉的天空下是刺骨的寒风和初雪。 珐琅工坊车间的夏天很热,冬天很冷。 薄薄的墙壁挡不住冬日的严寒。最暖和的地方是烧蓝的锅炉房,于是很多人都愿意在这里干活。 按照流程工匠烧蓝后,本应该回到车间再次填色点蓝的,结果大家都搬了工具材料在锅炉房内的桌上做。 全部烧完后,更应该回到车间进行打磨抛光。结果大家宁可在锅炉房的砂轮旁排队,也不愿意回到寒冷刺骨的车间。 于是,年轻的男女们自然而然有机会靠近交流了。 上午打个招呼,下午问个午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工作工艺讨论到了社会政治。男孩子们努力展示着自己的见识和能力,女孩子们也展示着自己的幽默和技艺。 有和殷丽掰手腕的,有和黄玉琴比拉铜丝的,有问邓思诗家具工匠怎么定的…… 陆青予虽然觉得他们就像中学生以讨论学业来掩饰好感一样,话题简单没营养。但架不住大家讨论的热情,偶尔也会参与其中说上一两句。 经过她的观察,男人们最喜欢18岁的罗斐。她最是娇俏漂亮,自然卷的刘海,卷翘的睫毛和大眼睛,让她如同洋娃娃一般令人眼亮。 男青年们对她稀罕得不得了,每当她来到锅炉房。总有男孩主动帮忙烧蓝打磨,还给她打水端凳子。 很快,罗斐就骄傲得如同公主。 第二受欢迎的估计是黄玉琴和邓思诗,她们俩虽然模样不够漂亮,但是手艺精巧,性子温和,做的饭菜味道极佳。 每当中午午餐时间,男青年总要从两人的身后路过,眼巴巴看着她们手里的饭盒。指望着黄玉琴能赏他们一个包子,邓思诗能分享给他们一块腐乳。 果然老话说得好,征服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反过来,能让男人胃感兴趣的,都是好的。 男人们对殷丽好像有些惧怕,对覃莉更像是对待小妹妹,毕竟她才16岁。 陆青予自认为自己曾经在招工考试时舌战群雄,不会招男青年喜欢。结果却不是这样的,时不时还是有男孩来献殷勤,搭个手帮个忙什么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赖鑫的徒弟曾来对她最有好感,主动来帮忙的次数最多。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经过三个月的发育长高了些,还是因为伙食好长得白嫩了些。 总之,有人能看上自己,陆青予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只不过她看不上工坊这些人,他们的思想见识和自己差了一大截。 她拿出宅女冉青的顶级社交技巧,尽量和所有男性保持着一个适当的、礼貌的距离。 半个月过去,锅炉房里更热闹了,大家也不藏着掖着了。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中经常夹杂着年轻男人爽朗的笑声,年轻女孩羞涩的笑声。 在年轻人看来,这里的工作气氛太棒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不定还能顺便拐一个媳妇回家。 但是在赖鑫等人看来,简直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赖鑫严肃地通知学徒的师傅们,必须组织徒弟们进行工坊工作制度的学习,再三强调工作时要少说话,更不要喧哗打闹影响他人,说笑偷懒影响进度。 对于于方林的转述,陆青予举双手赞成。她每次进锅炉房,都有人找她问东问西,她也应酬烦了。 这个长期只有男工的和尚工坊,一朝加入了很多女员工,年轻人异常兴奋,看谁都是貂蝉。 但是陆青予同意,女孩子们同意,不代表男青年们也同意。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年轻女孩子,谁会放弃。 为了避免被师傅们在车间逮住,小伙子们想方设法都逃离车间往锅炉房跑,一边偷懒取暖,一边等着女孩子们进来好说笑。 管理锅炉房的陆金经常逗留在一号车间,和赖鑫等人一起工作。锅炉房里只有两个憨厚老实的老工友张师傅和赵师傅帮忙,从来不插嘴管工匠的事。 所以,大家在里面光明正大地摸鱼,确实影响了整个工作进度。 赖鑫主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于是在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日,陆青予带着十个做完铜丝的首饰盒到锅炉房煅烧焊接,一进门就看见乔万里正在和罗斐说笑。 乔万里都是陆金的徒弟,对烧蓝工序最为熟悉。罗斐正在请教他,两个人有商有量地在做点蓝。陆青予同罗斐打了个招呼,去请张师傅帮忙烧蓝。 首饰盒进了锅炉,陆青予倚在一旁等着,顺便取暖。 就像知道陆青予在这里一样,不过两三分钟曾来就进来了,还带着同组的郑军等人。 郑军带人干着活儿给曾来打着掩护,曾来靠近陆青予没话找话。 “哎呀,师妹又做了十个首饰盒啊!手艺真好,速度真快,我们同一批进工坊的工友,就我比你强点儿吧!” 陆青予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轻剔着不说话,只礼貌地嗯嗯两声。 第36章 心里想着,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曾来的手艺和手速根本赶不上自己,连和自己同组的章同都不如。 真不知道他这自信心到底从哪里来的。 曾来见陆青予嗯嗯表示同意,笑眯眯地继续说:“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吧,我看你平时好像也没什么爱好。” 陆青予抬起头打量曾来,这人大约20岁出头,中等个子,中等身材,申子脸大眼睛,算是相貌堂堂吧。 他是赖鑫最喜欢的大徒弟,曾经在工坊当了两年学徒,是李长生一派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之一。 他对陆青予的示好,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为什么。只可惜,陆青予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多多赚钱。 “我家穷得很,我只喜欢上班挣工资。”陆青予不准备深谈,转头望着炉子。 曾来保持微笑没有放弃:“那你喜欢看电影还是看戏?我都能找到最好的票。” “都不喜欢。”陆青予静静望着炉膛,里面的火焰熊熊,首饰盒的铜胎已经烧红了。 “哎,都不喜欢?上次你不也去看露天电影了吗?我师傅说,是你提前得到消息告诉大家的。 对了,你和文化馆是什么关系啊?之前他们经常派人来报道帮忙,现在怎么不来了啊?” 曾来对陆青予和文化馆的关系非常好奇,毕竟大家都知道陆开明只是个普通工匠,没有儿子,更没什么后台背景。 陆青予也不知道自己和文化馆算什么关系,最近半个多月,也没见到苏远宸。 他没来找她,她才不可能去找他呢!每次见面两个人就要斗嘴吵架,累得很。 “这就不方便说了。”陆青予知道,沈主任和苏远宸都是领导干部,自己不过是他们帮扶的贫困群众之一。但是,她不可能对曾来说实话。 工坊里的人愿意猜,就猜去吧!有点神秘感,是很好的保护色。 “哎,有什么不方便的,说说看啊?” 看不出来,这男人还有点八卦呢! 陆青予望着拿出锅炉的首饰盒不说话,等盒子冷却下来,她就要带回车间继续点蓝了。首饰盒比较小,来回点蓝烧蓝3—4次就可以打磨了。 “哎,师兄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郑军干完活儿凑了过来。 “人不想说就不说呗!”曾来帮陆青予回答。 “哎哟,不想说还是不好意思说啊?”郑军自己以为很懂地笑着:“是不是觉得我们大师兄人长得好,师妹就害臊了啊?” 他这话一出声,乔万里和罗斐停下工作投来关注的目光。两个人看了看陆青予,然后偷偷咬耳朵,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同在房间的其他工友呵呵笑起来。 陆青予板起脸不高兴了,郑军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这时,赖鑫带着几个老工匠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年轻人迅速收敛笑容散开,装模作样开始干活儿。 赖鑫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徒弟曾来和郑军:“曾来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郑军。来取烧好的茶盘需要这么久吗?是不是躲在这里玩儿?” “没有没有,师傅,我和师弟正在检查茶盘呢!”曾来用胳膊肘碰碰郑军。“师弟,对不对!” “对对对,师傅。我和大师兄正在检查呢!有些地方温度不够,或者焊药没给够,有些没烧好。我们商量怎么办呢!”郑军拼命配合。 “哦!商量焊接啊!”赖鑫用白眼瞟了陆青予一眼。“我还说两个人半天不回车间,是被什么狐狸精勾住了走不动路了。” 陆青予眨眨眼,赖鑫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一个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女青年,什么时候成狐狸精了? 自我感觉,自己的模样好像离狐狸精的标准有点远啊! 陆青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对面的罗斐噗哧一笑。 赖鑫迅速回过头来,看到了坐在乔万里旁边的她。赖鑫不是特别愿意招惹陆青予,毕竟去年的丑事还没让人忘掉,但是罗斐就不同了。 “你个小女娃笑什么?我看你也是不知道检点,和男工友靠这么近干什么?”赖鑫喷完一个,又对着另一个。 “乔万里,你师傅不在,你就不知道离这些人远一点儿?小心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乔万里低下头,迅速站起来远离了罗斐。罗斐咬着下唇,脸蛋越来越红。但赖鑫明显还不满意: “几十年都干干净净的工坊,被弄得乌烟瘴气。好好的年轻小伙子,都被带坏了!” 第29章 生而为女人就是原罪吗 这指桑骂槐的话谁听不懂吗?怎么两个年轻男女嬉笑说话,都成了女人的错呢? 陆青予慢慢抬起头,刚准备张口。就看见罗斐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脸蛋涨得通红,卷曲的刘海飞扬着。 可爱的洋娃娃怒气冲冲:“赖主任,您这话我不同意!什么叫做干干净净的工坊,被弄得乌烟瘴气。好好的年轻小伙子,都被带坏了! 这工坊被谁弄脏了,这些小伙子被谁带坏了?请您说清楚!” 赖鑫挥挥手,几个老工匠站在了他的身后,看起来声势吓人。 陆青予默不作声,站在了罗斐的身边。两个娇小的姑娘肩并肩站着,并不十分畏惧。 曾来、郑军和乔万里脚底抹油,准备离开战场。 陆青予对着他们轻哼一声:“有胆子骚扰女工友,没胆子承认吗?” 曾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自己师傅赖鑫的眼睛,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更快了。乔万里对罗斐抱歉地笑笑,跟着也跑了。 罗斐看看陆青予,陆青予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后退。 两个人靠在窗前,陆青予突然回头推开了窗,对着曾来三人的背影大声喊道:“抓流氓啊!流氓骚扰女同志了!” 曾来听到这一声喊停住了脚步,郑军刹车不及往前摔倒,乔万里被郑军绊倒。两个人巨大的冲击力,把曾来扑倒在地。 三个人摔倒在院子的落叶中,模样十分狼狈。 罗斐没想到陆青予来了这么一出,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她用哭腔也跟着喊:“三个臭流氓要逃跑,大家抓住他们啊!快来人啊!” 工坊院子不大,两个姑娘的声音瞬间穿透了车间和办公室。所有人都趴在窗前,看起了热闹。 对罗斐上心的几个青年冲出门把地上的人抓起来,原来是赖鑫和陆金的得意高徒。妒火中烧的他们失去理智,一边把他们扶起来,一边偷空揍两拳。 殷丽听到这声喊,挽起袖子拿起手里的铁榔头就往外走。吓得邓思诗挽着她,拖着她,叫她冷静。 小院里聚满了人,男的女的,要杀人的,在喊冤的,趁火打劫踢两脚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赖鑫没想到大家没有一边倒地打击报复几个女孩,反而是自己的徒弟遭了殃。他指挥老工友把曾来等人保护起来,把愤怒的人群隔离开。 陆青予和罗斐手牵手走出来,陆青予神情悲壮,罗斐羞涩含泪,活脱脱两个受害者。 彭城听到声响往楼下走,李长生跟了过来:“走,去瞧瞧,不能让我好好的徒孙被陷害吃了亏。” 陆开明也走了过来:“我也要去瞧瞧,不能让我孙女和丫头们被欺负。” 就算是初雪后的冬日,彭城的脑门全是汗水。 他只有说:“两位师叔,您二老不要急,更不要起争执。我一定问清楚,保证不偏不倚,秉公办理。” 李长生看了陆开明一眼,一脸嫌弃。陆开明毫不示弱,狠狠瞪了回去。 彭城等人下了楼,曾来三个已经被扶起来站好了。他们掩盖不住的浑身污渍、模样十分狼狈。 环绕的人群分成三拨,一拨以赖鑫为首,后面站着他和吴准的徒弟。 一拨以陆青予和罗斐为首,另外四个姑娘和她们并肩站着。其中健壮高大的殷丽手中提着把铁榔头,面露凶相。 其他年轻人站在一起,隐隐靠向女孩子。 老师傅们大多没有站出来,他们不会在这种场合站队。只有陆金和于方林站在一旁,不知道准备干什么。 “哎,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要紧不?”彭城先关切地询问曾来等人。 曾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问题,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意思说被人踹了两脚。 “怎么回事儿啊?”彭城接着问赖鑫。“赖主任说说吧!” 赖鑫清了清公鸭嗓说:“李师傅,陆师叔,彭经理,这事儿是这样的。最近某些年轻人经常借烧蓝的名义到锅炉房滞留,然后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 烧锅炉的师傅告诉我,这些人在锅炉房里嬉笑玩闹,非常不严肃不规矩,严重影响了旁人,耽搁了工作进度。我上周已经请领头的师傅们组织他们重新学习工坊规矩,再三强调工作纪律了。 可结果呢?今天我徒弟去烧蓝,半天不回。我去找他,老远就听到锅炉房里面又有人嘻嘻哈哈的,我进去一看,可不得了。这些人在锅炉房里面打情骂俏!太不要脸了,简直不知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 第37章 赖鑫痛心疾首地说完,指着几个女孩子说:“就是这两个,罗斐和陆青予。对着男青年抛媚眼、送秋波,勾搭话。我好好的两个徒弟,都被她们教坏了!” 曾来、郑军在赖鑫的引导下,只能猛点头。 “你胡说!我孙女犯得着勾引你徒弟?”陆开明先怒了,吼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李长生抄着手慢悠悠地说:“谁都知道你没了儿子,明年又面临退休,家里只剩一个寡妇两个孙女,到时候穷得锅都揭不开。 你孙女一心一意想尽办法跑进工坊里来,难道真是为了找工作?不也是看着工坊里年轻小伙子多,工资高,好找个长期饭票吗?我这徒孙曾来,可是我全力培养的对象,未来不可限量!” “你徒孙是宝,我孙女就是草?她手艺好、模样好,犯得着对你徒孙抛媚眼?”陆开明毫不示弱。 彭城赶快过来站在两个老人中间:“师叔师叔,你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别急、别吵。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李长生和陆开明年轻时都受过大师兄彭耀祖的照顾,所以推举了他儿子当工坊的总经理。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工坊大事上,还是要给他面子。 哼!两位老人扭开脸,看向自己的人。 彭城擦擦汗,招手让陆青予和罗斐走过来。“你们听到赖主任的话了,你们怎么说?你们错了吗?” 罗斐可怜兮兮地:“我没错!我和工友正常说说话都不行吗?我爹是陶瓷厂的,他们厂男女工长期在一起,也没听说男女说话就是女的不要脸,去勾搭男的吧! 就算我们聊了点儿别的,但你问问乔万里,是我主动的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献殷勤的吗?” 乔万里的脸唰就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彭城小声问他:“是真的吗?你经常向罗斐献殷勤?今天也是你主动找的她?” 乔万里点点头,左脚踩着右脚的鞋,十分不自在。“我,我喜欢她,所以,所以……” “嗯,我知道了!”彭城拍了拍乔万里的肩膀。“男人嘛,敢作敢当才是好样的。” 陆金站出来拉着乔万里:“你这个傻子,上班的时候搞这些男女的事,看我不揍你!” “师傅我错了,师傅我错了!”乔万里捂着脑袋,陆金的铁拳已经梆梆两声落在了背上。 “给我滚!丢人现眼。”陆金还送了他一脚。 “师傅,我,那我以后可以公开追求她吗?”乔万里明显成了恋爱脑,居然还敢这样发言。“罗姑娘真是很好的!” “你看!还说自己没有勾引人,你徒弟的魂儿都被勾走了。”赖鑫讥笑着。“幸好我徒弟立场比较坚定,没有上这狐狸精的当。” “你说谁狐狸精呢!”陆青予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世界有这样的道理吗?明明是你徒弟想追求我,没事就跑来问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还准备邀请我看电影。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我的问题了?” “当然是你的问题,你如果不来工坊,我的徒弟根本就不可能在上班时间去问你这些鬼东西,耽搁了向上学习的机会!”赖鑫还是理直气壮的。“曾来、郑军,你们说对不对。” 有师傅撑腰,曾来也站直了身体:“对!一开始是我随便问问的,她不愿意就不理我、拒绝我就好了啊。结果她经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谁知道她是不是欲擒故纵!” 郑军点头哈腰:“对对对,我作证。” 曾来接着补充:“我今天不过是问她和文化馆的关系,希望她能借助关系帮助我们工坊扩宽影响力。她不仅不愿意帮忙,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怀疑她勾搭上了干部,她就说我是流氓。你们评评理!这像话吗?”* “哈???” 陆青予被气笑了:“对!你们说得对!世界上所有男人犯的错,都是女人的错。夏桀灭国是因为褒姒,商纣灭国是因为妲己,安禄山叛变是因为杨玉环。 你曾来追求我,我已经很礼貌地表达了不感兴趣。还要我怎样?骂你一顿?还是说,有你喜欢我,我应该三生有幸,给你铺个红地毯迎接你到我家去?你还要不要我给你磕个头,求你喜欢我?” “说得对!活像我们没人要一样!”罗斐接着补充。 邓思诗站出来说:“曾来同志,被拒绝了就输不起么?还要对别人落井下石。我可看到过好几次你纠缠青予,她都委婉地表达了不乐意。你还以为她故意钓着你玩儿呢!太自以为是了吧。” 殷丽挥舞着榔头站出来:“曾来,你个狗爹养的,欺负我青予妹妹脾气好啊。你过来,我们干一架,看我不锤爆你的脑袋。” 黄玉琴和覃莉赶快一左一右拉住了她,殷丽是真的会锤爆他脑袋的。 曾来吓了一大跳,他躲到赖鑫的身后弱弱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说!明明是你们这几个臭男人的错,偏要怪到女人身上。”殷丽甩掉黄玉琴冲了出来,陆青予一把抱住了她,对着她摇头。 殷丽慢慢放缓了身体,和陆青予并肩站着。 陆青予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彭城身上:“彭经理,我说的是实话,罗斐说的,我相信也是真的。我们作为工坊新来的异性,大家有些好奇兴奋或者想象,我觉得很正常。男女一起工作,没点桃色新闻就不叫职场了。” 彭城听不懂桃色新闻和职场这两个词,但能大概理解她说的意思。“确实,工坊长期只有男员工,现在也以男人为主。大家从来都没处理过类似的事。” “还是原来的工坊好啊,大家不是师徒,就是师兄弟,和和睦睦一家子。”李长生长吁一口气。 “说得对,我们还是恢复到原来的工坊样子吧。多了这些女工人,添了多少麻烦啊!”赖鑫跟着李长生的话,捧着臭脚。 赖鑫身后的徒弟和老师傅们纷纷点头,表达着同意。 陆开明跳脚:“你们只看到今天的麻烦,前面工坊得到的领导关心和报纸报道呢?我们工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荣耀,从来都是排在轻工系统最末尾的。这不都是从我孙女入工坊开始的吗?” 第30章 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于方林和中间一辈的工匠纷纷点头,现在他们的订单确实变多了,都是上级认可支持的结果。 “那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我相信凭着我们工坊工匠的实力,我们迟早能做大做强,成为南州市轻工业第一工厂。” 李长生无所谓地笑笑:“天和工坊上百年,都是靠男人支持的。社会发展几千年,也是靠男人支持的。 男人就该干男人的事,女人就该干女人的事,男主外女主内,大家分工合作多好。非要凑在一起,不乱才怪!” 陆青予心中窝着一把火,她捏着衣角站在了李长生面前:“李师傅,我真的不明白。我学过历史,以男人为尊的父系社会也不过十几万年,十几万年前还是母系社会呢!母系社会起码延续了几百万年。 您一直认为我们女人在社会上是没有能力、没有贡献,品性低下会扰乱社会秩序。所以我们就不配读书,不配工作,不配为社会贡献力量吗?我们生而为女人,就是原罪吗?” 李长生眯着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盯着她不说话,但含义很明显。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赖鑫上前一步怒喝:“小丫头,你怎么和大师傅说话的?没礼貌!滚回去。” 陆青予一步不退,她抬头望着这个顽固的老人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证明。男人的事我们女人能做,我们能做的事,男人不一定能做!” 陆青予说出这句铿锵有力的话后,所有人默了片刻,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带着嘲讽的声音说:“什么事儿是我们男人不能做的?不就是生孩子吗?” “嘿嘿嘿,她一个女人也生不出孩子啊!对不对啊?” “对!桀桀桀~~” “闭嘴!”彭城呵斥道,说黄色笑话的人声小了。 “青予啊!你的个人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但这几个姑娘才入工坊一个多月。她们怎么可能做出优秀的作品超过男工呢!” 彭城好言相劝道:“你说的什么男女职场的相处之道,我们慢慢来嘛。这次就不算你们错了,男工也有错好不好啊?我让他们给你们赔个礼,道个歉。大家还要在一个屋檐下干活的。” “什么叫不算我们错了,我们本来就没错!”罗斐叉着腰对大家说:“青予,你说说看,我们要怎么证明自己?给我一点时间,我的手艺可不比乔万里差!” 乔万里的头埋得更低了。 “有意思,你就带着几个新来的小姑娘,还想要挑衅大师傅们啊!”赖鑫拍起手来。“真是佩服佩服。” 陆青予仍然看着李长生:“李师傅,要比一比吗?” 李长生心念一动说:“你准备怎么试?如果你们输了,打算怎么办?是准备全部离开工坊吗?” 第38章 陆青予倒吸一口凉气,太狠了!他们铁了心地赶自己走啊! 殷丽站了出来:“如果我们赢了呢?是不是让这几个骚扰女人的人全部滚蛋?” 彭城上前挽着李长生,对着他耳朵悄悄说:“师叔啊,这赌注太大了。我们意思意思就行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有文化馆撑腰的。” 陆开明一看彭城咬耳朵,就知道他在搅和稀泥。他大声喊着:“对,我孙女她们赢了,就把这些臭流氓都赶出去。” 曾来三人凑过来抱着李长生的大腿:“师祖啊,您还是别拿我们赌了。万一,我说万一我们输了呢!” 还没开始比,对方就泄气了。陆青予心情好极了! 六个姑娘肩并肩站在一起,斗志昂扬,好像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还没开始比,己方就漏油了。 李长生甩开手,抖开腿:“放开我,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真没出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让我对你们费心费力,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彭城放了手,整理着李长生的袖子说:“哎,师叔,我这个总经理难做啊!小孩子们斗斗嘴,我们当大人、当干部的,就不要掺和太多了。” “比赛还是要比的!试试嘛,怕什么!”李长生打定主意说。“小丫头,你说吧。你准备要怎么比?如果比赛做掐丝珐琅,你们几个只怕会输得很惨。” “我们当然不比技术,她们才来一个月,你们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陆青予笑着仰头。 “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元旦节前,工坊不是参加了今年的年货展销会吗?我就比这个!” “哦?我还是第一次带产品去做宣传做展销,你们能将工坊宣传出去?”彭城十分感兴趣。 景泰蓝的价格昂贵,他第一次参加年货展销,正愁自己是不是做了亏本买卖呢! 陆青予点点头:“嗯!我们女生一组,他们男生一组,大家比比看吧。看谁能请到最多的客人来参观,找到最多的客户来购买。这样可好?” “这个好,这个好!”彭城立刻赞同,不管多拉几个客人客户,都是好事。他之前正和王敬国商量办法,现在办法就送上门来了。 没想到陆青予会用展销会拉客作为比赛项目,李长生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他品出点味道来了,小丫头不仅要学技术,还准备插手工坊的销售。 但这事他不能表示反对,否则就是和整个工坊作对。 “咳!”李长生提醒陆青予,“既然你选择这个作为比赛项目,那你说,你们赢了想要什么?输了怎么办?” 陆青予笑嘻嘻地说:“如果我们输了,那我们就承认自己是狐狸精,给师兄们道歉,是我们不检点,勾引了师兄们,以后我们几个女生再也不和任何工友说半句话。” 嘶~~~ 下面一片牙酸的声音,感觉这惩罚罚的不是姑娘们,是所有未婚男青年! “如果我们赢了?”陆青予和几个小姐妹咬咬耳朵,大家纷纷提着要求。 陆青予最后说:“如果我们赢了,请赖主任承认对我们女性有偏见,要给我们道歉。 曾来、郑军、乔万里,必须给我们公开郑重道歉,承认自己是流氓,从今以后都不得再来骚扰我们、诬陷我们。否则,我们将报公安局,请警察来处理。” 赖鑫听到这话,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你个小丫头,蹬鼻子上脸了。” 陆开明抄着手站在赖鑫面前说:“你一个大干部、大车间主任,对工坊的员工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已经很丢脸了好不好。大度一点,愿赌服输吧!” 李长生想了想,这事还不一定就此下结论。宣传工坊拉生意的事儿难度很大。说不定最后是男工更厉害,女工输比赛。 想定了主意,李长生说:“对工坊有利的事,我是不会反对的。你们就以工坊宣传作为比赛项目吧。 我们今年一共招了30名员工,你们6个姑娘一组,剩下的也按照这个人数分成4组。到时候5组人同时比赛,你们需要赢过这4组男工。 展销会结束,如果你们赢了,就按照你说的做。如果你们输了,不仅要给曾来他们道歉,你们以后也没有师傅了。工坊制度不能赶走你们,你们也休想有师傅手把手地带。” 赖鑫高傲地看着殷丽,殷丽无所谓地放下锤子:“赖主任,别以为我多想让你教我。我来了一个月,你还一句专业上的话都没同我讲过,只说不行不行、重做重做。你还不如我青予妹妹教得好呢!” 眼看着赖鑫又要发怒,彭城赶快说:“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互相道个歉就成了,别为这个丢了工作才是。 年货展销会确实是大事,下周开始我们就要做准备。目前是李正林负责参展的展品,王敬国负责销售接待,到时候请大家都来帮忙。” 好!所有人异口同声。 “散了吧,散了吧!”彭城招呼李长生和陆开明两位老师傅,“还让两位老师傅费心了,小孩子嘛,闹一闹就算了。我们大人,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就是!一板一眼的,还以为多大的事儿!”陆开明撇嘴。 李长生丢下一句话:“有了苗头不抓,难道等闹出大事?”然后气鼓鼓地回了工作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彭城对陆开明说:“师叔,你家丫头怎么想到用这个年货展销会比赛呢?你们在家是不是讨论了,有什么想法不要藏着掖着,要告诉我才好。我正犯愁呢!” 老爷子也是今天才知道有年货展销会的事,他摇摇头说:“我这丫头,自高中毕业以来就稀奇古怪的,一天一个想法。我哪里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吧!” 彭城想了想,陆青予应该是不会说的,她还等着用自己的方法赢得比赛呢! 赖鑫灰溜溜上了二楼,进了李长生的房间。 彭城隔着厚厚的墙壁,都能听到李长生中气十足的骂声。 等李长生骂够了,最后对赖鑫说:“我们的目标是建立干净规范的工坊,清理这些搞坏风气的女人和不听我们话的。你今天做得着急了些,慢慢来才好。时间长了,她们自然会露出把柄。” “师傅教训的是。”赖鑫在李长生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现在怎么办呢?” “还好我加了些人数。我就不信24个男青年,干不过6个女的?”李长生招手赖鑫附耳过来,两个人商量了这般那般。 陆青予被殷丽拉回到二号车间,上上下下被黄玉琴检查了一遍,然后邓思诗犹犹豫豫地问:“青予妹子,你没吃亏吧!” 罗斐噗哧一声笑着说:“哎呀,姐姐们,青予厉害着呢!曾来什么便宜都没占到,我在旁边可以作证!” “那罗斐姐姐,你有没有被乔万里欺负?”覃莉小声地问。 “那也不可能,毕竟在工坊嘛。当然确实有个把讨厌的,曾经跟着我回了家。”罗斐低头搅着衣服角。 “不过不用担心,我从小就被人骚扰,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那是,罗斐姐姐就像电视里的外国公主,太好看了。”覃莉羡慕地捧起下巴。 “哎,女孩子长得漂亮有什么好啊!古时候红颜薄命,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罗斐忧愁地皱起眉头。 陆青予拉着她的手说:“万事没有绝对,说不定有好的男孩子等着你呢!” “是吗?会有吗?”罗斐摸着自己卷曲的刘海。“希望真的有尊重女性的男人存在吧。” 几个女孩听到这话,都长长地叹了口气。太难了! 殷丽拍了拍罗斐的手,对着陆青予说:“先把眼前的关过了再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这个比赛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赢?” 陆青予抬头看着天花板,灰色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她想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大家,今天是临时起意,我还没想出好主意。” “什么?”黄玉琴眼睛都瞪大了三圈,她惶恐地说:“那,那,那,那我们怎么办?” 陆青予捧着下巴悠悠地:“凉拌!” 第31章 你不是姐妹这么兴奋干什么 殷丽愣了一下,然后抱着陆青予的头揉了起来:“哎呀,小丫头学会卖关子了!” 陆青予赶快保护自己的头发,可惜已经晚了。 “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殷丽放开手,陆青予的马尾被弄乱了,橡皮筋断了,头发披散了下来。 看到陆青予的狼狈样,黄玉琴和邓思诗笑得前仰后合,罗斐和覃莉捂着嘴巴笑得腮帮子疼。 “现在老老实实说,你是怎么打算的?”殷丽抄着手狠狠瞪着陆青予。 陆青予一边梳理头发一边说:“开始吧,我只是听说我们工坊要参加今年的年货展销会,我比较好奇我们会售卖什么东西,卖了会不会给我们发奖金。 后来,我打听到彭经理本来没打算去的,只是市内的各大轻工单位都参与了,他也不得不去掺一脚。据我家老爷子说,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去售卖,能做个景泰蓝宣传就不错了。 第39章 然后我就想,我以前摆摊都能卖出景泰蓝的小玩意儿,为什么工坊不能拿出点东西来售卖。我准备通过我爷爷去告诉彭经理,只要我们好好做宣传,肯定能卖点东西出去的。 今天李师傅和赖主任既然侮辱我们,我就不打算告诉彭经理了。姐妹们,我们自己来干,到时候赚了钱,让他分给我们。” “什么,这次年货展销会,我们还能挣点钱。”覃莉小姑娘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她的学徒工资才18块钱,又正是爱美的年纪,确实非常需要钱。 “但是具体怎么做,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我需要做些准备。你们配合我就好。”陆青予露出神秘的笑。 “行!我们都听你的。”殷丽代表大家发言。“你不需要把你的方法全部告诉我们,免得别人知道学了去。你直接让我们做就行!” 黄玉琴等人猛点头,表示同意。 几个姑娘低声再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于方林带着章同走过来坐在陆青予旁边,对她说:“青予,我毕竟是你师傅。以后有困难不要藏着,记得来找我。这次赖主任他们做得太过分,我和我师弟张少坚都看不下去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把黄玉琴暂时借调到我们组来。你们三个姑娘好好商量对策。争取把年货展销会做成功,打打这些人的臭脸。 当然,输了也没什么,师傅支持你。以后这种事要给师傅说,师傅也有一个闺女,最看不得小流氓了。你告诉师傅,这工坊看谁还敢欺负你。” 章同挥舞着拳头:“我们师兄弟和你是一家人。曾来要再来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嗯!陆青予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她还怕师傅说她惹是生非呢!结果,于方林师傅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还拉拢了张少坚,说动了章同。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其实彭城这一支师兄弟其实对李长生师徒也不是特别满意呢? 陆伟远远地看着他们讨论着什么,又不敢靠近,急得抓耳挠腮。刚才他爹私下对他说了,让他想办法知道陆青予打算怎么搞宣传。 但是陆青予明显防着所有人,该找谁去打听消息呢? 陆伟咬着手指头,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人,他的亲亲好姐姐——陆小小。但是陆小小根本就回不了家。 想清楚了方向,陆青予这天请假提前下班,出门往右去了文化馆。 虽然她极度不愿意,但思来想去,还是必须要找苏远宸帮忙。 快一个月没见,苏远宸戴了顶毛线帽,裹了一件军大衣,蜷缩在办公室里写东西,手指头冻得通红。 抬头看见门口同样裹得严实的姑娘,苏远宸愣了一下才认出了她。 “哎哟,陆大师傅今天怎么有空赏光来我寒舍一坐?”苏远宸习惯性地表达他酸臭味的热情。 陆青予小脸冻得红红的,垂顺的披肩长发围绕在脸旁,一张嘴就有白色的雾气围绕在周围,显得可爱又秀气。 “小苏同志,我今天来请教你关于年货展销会的事。” 苏远宸眼睛一亮:“陆大师傅,你轻易不找我帮忙,这次是准备搞什么大花样吗?” “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兴奋?”陆青予狐疑地问。 “啊?我有吗?”苏远宸摸摸脸,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哎,那个啥。我想到你上次修新式厕所,再上次挑起招工比赛,都充分地利用了活雷锋的我。现在你又来找我,我有点害怕而已。” 好像还真是这样,陆青予尴尬地笑笑:“虽然我是利用了你,但这些事不都是符合你们改革大方向的吗?事情办成了,对你们文化馆也是有好处的吧!既然如此,我们这就不叫利用,叫……叫合作!” 苏远宸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我们在合作啊!那陆大师傅,您这次准备找我合作个什么项目呢?” 陆青予自顾自地坐下:“刚才不是说了吗?年货展销会,我想看看展销会的时间、地点、场馆位置,还有就是珐琅工坊的布展位置。” 苏远宸陪坐在一旁,把双手拢进袖子里取暖,跷起二郎腿:“说吧,为什么要珐琅工坊的布展位置。这些事,好像不归你一个新员工管吧。” 陆青予捏住棉袄的一角,低着头不说话。 见她这样,就知道又是迫于无奈。 苏远宸在心中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拿起白瓷杯和保温瓶,为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的手心。 温和的声音像热水一般熨帖:“青予,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做什么?” 这次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有坦诚地帮助等着她。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浮上心头,陆青予感觉到了眼睛酸胀,喉咙沙哑。她低着头深深地呼吸,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好不容易进了工坊,工资没捞着多几块钱,困难一个又一个。 “我,我一点都不想再来给你添麻烦,文化馆也不是你家开的。实在是,实在是我需要再赢一场,才能在工坊站稳脚跟,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所有女工匠的事。” 苏远宸一听就明白了,这帮大老爷们还在男女问题上纠缠不休呢!“你别着急,先喝口水,慢慢告诉我。” 这些陈旧的观念,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不是你一个人能撼动的事。你已经很努力在夹缝中生存,拼全力抗争了。 苏远宸心里默默地说,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垂顺的发丝。 但是手到了她的脸侧,他又放弃了,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青予缓和了一下,然后把今天上午的事儿讲了一遍。听得苏远宸眉头紧皱,最后狠狠拍了茶几,震得陶瓷杯盖跳了起来。 “这也太欺负人了!市里面那么多工厂车间,从没见过这样歧视女性、污蔑女同志的单位。还好你们现在有六个姑娘,还有支持你们的老师傅,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准备在年货展销会上大干一场,充分展示我们的女人不比男人差!”陆青予然后低下声音说:“所以,我想先了解下80年代的年货展销会是个什么样的,这次的布局和宣传策划怎么展开。” “80年代?”苏远宸笑着说:“这年货展销会是80年开始的,今年才第三年。你年纪轻轻,说话老气横秋的,和我家主任差不多。” 陆青予吐吐舌头,不小心说漏嘴了。她看着苏远宸在想,如果他知道她来自下个世纪,是挖苦她还是震惊? “小苏同志,那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哎!陆大师傅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还怕我不帮你吗?”苏远宸得意地笑。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给我看看这些资料吧。我不会带走的,我记录下就好。”陆青予从背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 苏远宸露出狡黠的笑:“帮你是可以的,但是,你又欠我一次了哦!” 又来了,又来了! 陆青予嘴角抽了抽,臭老九永远改不了不吃亏的臭毛病。“知道了,反正已经欠过一次了,再欠一次也没关系。” 苏远宸笑着站起,从杂乱的桌子上翻出几张折好的白纸。“你运气真好,我还没把图纸还回去呢!来看看?” 陆青予走过去和苏远宸并肩站着,桌面上铺开一张图纸,这是这次年货展销会的平面布局图。 苏远宸说:“前面两届展销会得到了群众的大力拥护,今年我们选了场地更大的人民公园。公园的旁边就是商业街,公园后面连着河道。 到时候这一大片都要进行年货展示,就算农村人带着自己田里的东西也可以在河边进行摆摊,运输也方便。 群众需求最大的是食物、副食和衣物,所以中间位置留给了他们。电器、工具在东侧,鞭炮百货在西侧。 你们天和珐琅工坊的地盘在公园更里面一点的位置,和竹编、漆器、陶瓷、年画、书店等轻工产品挨在一起。” 陆青予看着地图连连点头,她看到工艺美术类项目的地盘在公园比较偏僻的角落,但是占地面积挺大,周围几条小路能绕开中间的区域直接到达大门。 她拿起笔开始复刻公园的地图,没有看到苏远宸惊讶的目光。 当初苏远宸是在绘图师的帮助下才看懂了这些平面图,陆青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知识的呢? 再看她画出来的缩小图,基本上化繁留简,保留了工坊最需要的信息,简化了其他要素。她还在上面标注了尺寸和面积,画了好些小箭头。 “现在高中还教画平面图了吗?”苏远宸酸溜溜地说。“我们那会儿怎么没人教我们。” 陆青予没想到这个新世纪人类都能识别地图和方向的能力,在这里是个稀罕事。 她只有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我自学的。就,就是图书馆、书店里面看到的。” “哦?”苏远宸投来不信任的目光,陆青予心慌意乱地只能低头继续作画。 第40章 “看的是哪本书?让我也学习一下?” “就,就那本!” “哪本?” “我,我忘了!”陆青予不耐烦地说:“别打扰我,我抓紧时间画完,你才好下班。” “没事,我不急!”苏远宸搬个板凳坐在桌子另一侧,开始了自己的忙碌。时不时抬眼看看她的进度。 然后,苏远宸不仅看见她画出了公园大图,还把工坊的区域做了个小图,上面标注了很多符号和英文字母。等问清楚这些是方向、面积、尺寸、货架、厕所的时候,他再次惊讶于她的能力。 对于今年的年货展销会,苏远宸有了些不一样的期待。 第32章 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陆青予刚跨进家门,发现一家人守在方桌前焦急地等待着。 “青予,你没被事吧!你爷爷回来说今天你被骚扰还被冤枉,他们欺负你,你看妈妈我要怎么办?帮你找警察同志吗?”周素莲慌得什么似的。 “我没事,妈。爷爷没和你讲吗?我才不怕,我和小姐妹们已经还击回去了。” 陆青予放下书包坐上桌,端起碗满不在乎地大吃大喝起来。 “女孩子的名声最重要了,他们怎么会这么歹毒呢?”周素莲忙不迭给她夹了一块樱桃肉。 “这都80年代了,他们还以为我在乎这种名声?我的名声是我自己的实力撑起来的,别人休想胡说八道。”陆青予继续对着樱桃肉发起冲锋。 “看吧,我告诉你我家大丫头厉害着呢!你还不信。”老爷子吃得也很开心。“她不仅和赖鑫这些人当面对质,为自己辩护,还能让彭城给她机会搞什么年货展销会。” “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陆红红眼巴巴地瞅着姐姐。 陆青予笑着咽下口中的美食:“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要多学习、多观察、多思考。结合实际情况,调动所有资源和人力,然后放手一搏。输了也不怕,大不了厚着脸皮认个输,再来就是了。” “嗯!”陆红红虽然不太能听懂,但是不耽搁她使劲点头。在她心中,姐姐陆青予的形象更高大了。 晚上,她给陆青予再画画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小青鱼的上半身画成了人,下半身画成了鱼。一条美人鱼诞生了。 随后一周,陆青予参与到展销会的布展工作中去。展场呈长方形,6米宽,4米进深,顶上是布搭起的棚子大约3米高。 李正林用方桌围了个u字形,u字中间摆着横条桌。让参观的人可以最大限度地看看景泰蓝的展品。 王敬国从外宾服务部搬来好多珍贵的景泰蓝精品,摆在一起简直夺人眼球。 李正林一看这些东西摆在桌面上,随便谁都能摸一把,立刻不乐意了。他找到王敬国开始叨叨,让他收回去。 王敬国好不容易组织人搬来,又要搬回去,也不乐意。而且展出不就是要拿最好的东西出来吗?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吵吵。 彭城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大家都很有道理,都望着他让他拿主意。彭城自己也是第一次,他想了半天没有好办法,一抬眼看见躲在里面看笑话的陆青予。 “青予丫头,你过来!” 陆青予大叫不好,但只能乖乖地走过去:“彭经理好,您有什么指导?” “这个你看看啊,你如果是这个展场的负责人,你准备怎么办?这些展品既要充分展示,也要妥善保护。到底是展出还是不展出呢?”彭城循循善诱。 什么假如你是负责人,这话可不能随便接,陆青予低着头不说话。 彭城见她不说话,于是继续启发:“青予,假如你是客人,肯定是想看到好东西的,但是好东西就在面前,不摸摸好像也不行。 别人纺织厂布料也会被摸一摸嘛。但是,我们的好东西可比布料贵多了。最好是只能看,不能摸。” 陆青予这话能接,她一脸天真地说:“确实,如果我是客人肯定想摸一摸真东西再决定买不买的。如果是好东西不给我摸,就放在柜台里让我看看,一饱眼福也是好的呀!” 彭城心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们定做柜台来不及了,现买又不一定尺寸合适。他喊来李正林,再拉些货架来摆在长桌的后面。 珍贵漂亮的展品摆在货架上面,又高又显眼,只能看不能摸。桌子上就摆点小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也不便宜啊! 彭城对李正林说:“我们准备售卖的是什么?” 李正林指着一箱子花瓶、罐子、咖啡杯、茶盘什么的说:“库房目前就这些,平时都是售卖给外宾的。” 陆青予看了一眼:“彭经理,还有没有更小更便宜的东西呢?” 彭城想了想说:“更小的东西都是些梳子、胭脂盒、杯垫、笔筒、首饰盒什么的,卖不了几个钱,都是给年轻学徒练习用的。做完了就拿去融化了再做。” “全部融化了?”陆青予终于知道自己做的一大堆东西的去向了。 她一直在期待自己的作品什么时候摆上外宾服务部的展架,原来根本就是回炉重造了。 “太可惜了,这些东西外国人看不上,买不上好价格,但我们自己人是可以承受的。您还记得我曾经在摆过地摊吗?我卖的低温珐琅小物件,价格便宜很受人欢迎的。” 陆青予试探着问。“要不您试试?反正比回炉重造划算。” 彭城想了想说:“李正林,你回去看看,学徒作品还剩多少没有回炉,有多少合格的。” 陆青予笑眯眯地小声说:“彭叔叔,如果学徒的作品能卖钱,能按照我们卖出去的数量给一点奖金吗?”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彭城也不生气。“行,你们的作品如果卖出去了,我给你们计件发奖金。这下,你们年轻人肯定有干劲。” “哇!谢谢彭叔叔,谢谢您。”陆青予终于让彭城认可了她的销售理念,原地欢呼起来。 王敬国听到后也很开心,这下不用犯愁卖不掉高档产品了。 李正林听到彭城又做了一个新决定,提醒他:“彭经理,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爹,还有赖主任他们商量一下?” 彭城一拍脑门子:“哎,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和师叔们商量一下,我这就回去。来,青予丫头,你和我一起走。” 陆青予开心地蹭上了*工坊借来的大卡车,挤上了驾驶室。不得不说,大卡车的驾驶室视野开阔,位置又高,坐起来特别惬意。 彭城找李长生和陆开明到他的办公室商量了许久,最后两个老人都挺高兴地出来了。 陆青予现在对彭城越来越佩服了。他看起来性子温和,没什么主见,但是他能把工坊内的几方势力平衡好,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就像现在,彭城敏锐的知道,只要办好年货展销会就是团结大家的一个很好的手段。只是不知道他给李长生画了什么饼。 还没等陆青予费脑子猜,车间主任和师傅们就被召去开会了。等回到车间,大家开始翻找已经做出来的各种景泰蓝制品,成品半成品劣质品都可以。 大家把没完成的点蓝烧蓝完成,然后进行上交统计。 所有人都在猜想这是什么用意。当王敬国透露出这些是拿去售卖,卖出去会发奖金的时候。大家都沸腾了,纷纷搜罗着各种作品。东西少的工匠们,连夜赶工做了好些小东西。 陆青予正好做了三十个首饰盒,点烧上鲜艳的色彩,标上名字上交了。 年货展销会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陆青予带着女工匠在家里提前画好了海报,用一块轻薄的木框撑着。上面写着陆青予还记得的冉青时代的广告语,稍微改编了一下。 限时展销,低价销售;用上景泰蓝,生活更美丽;欢迎到天和珐琅工坊,必然是您的最佳选择;给生活加点色彩,请来天和珐琅工坊…… 陆青予按照新世纪的思路写上彩色的字,邓思诗和罗斐擅长绘画,还给海报配了不少图,花花绿绿非常抢眼好看。 展销会开幕后,几个姑娘穿着崭新的棉袄,戴着大红色的围巾,按照陆青予事先选好的人流量多的位置,举着海报牌招揽客人。 女孩子们笑容亲切、态度谦逊、声音悦耳,招揽了不少客人到工坊的展位参观。让隔壁的陶瓷厂和竹编厂好生羡慕。 相比较之下,男工两手空空,招揽客人总是带着些傲慢,还有些人觉得自己作为工匠凭什么要来干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没有客人,男工纷纷摸起了鱼,或躲在公园的角落,或干脆逛起了年货展销会,或给自己家置办年货。 第一天展销会结束,姑娘们带来了好几百个客人,售出了上百件东西,甚至有一位归国华侨,购买了一件价格上千的景泰蓝双鱼大盘。 彭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姑娘们干得好,干得好!” 李长生在工坊等李正林告知第一天的情况,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赖鑫和李正林面面相觑,等待着师傅的雷霆暴雨。 第41章 “还有两天,你们拿个主意出来。”李长生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 李正林盯着赖鑫,赖鑫只能硬着头皮说:“师傅,您,您看这样好不好。今天第一天,大家都没经验。我现在去把他们叫回来,然后我教教他们。” “你拿什么去教?你会推销还是宣传?”李长生对赖鑫失望极了。 “你和李正林、吴准,还有我其他几个徒弟,明天早上都去现场看看,哪些徒孙今天是干出了业绩的。 找出最好的六个出来,重新组成一个队伍,提高点效率。然后其他人跟着学,能做多少做多少,如果有业绩也算在最好的六个人头上。我就不信了,24个男人,干不过6个女人。” 赖鑫尴尬地点头答应着:“是,我们明天都去看看。” 展销会第二天,男工匠中的一组人业绩突出起来,这六个人正好是曾来、乔万里、郑军、陆伟,还有赖鑫的另外两个徒弟。 陆青予一看这组合,就笑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渣男组合,为了不道歉,现在正拼命呢! 他们上午组队,中午学着画了海报,下午他们发动所有的男工匠,甚至大师傅们帮忙招揽客人,成交了都算他们的。 呵呵,找外援是吧!陆青予笑了,反正明后天都是元旦节,正好大家都有空。 下午陆青予把小姐妹们也叫来一阵窃窃私语。姑娘们都笑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展销会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陆青予和曾来分别拿着牌提前站在了公园门口,公园一开门,陆青予就大声吆喝起来。 曾来不服输,也大声喊着。 不多一会儿,殷丽带着殷师傅过来了。殷师傅学了几句广告词,用更洪亮的嗓门喊起来。 除了殷师傅,黄玉琴的奶奶、邓思诗的木匠老爹,罗斐的陶瓷厂老爹,覃莉的纺织厂亲妈都来帮忙。 最可爱的要数陆红红,她借了学校的一面锣鼓,跟在陆青予身后敲得梆梆响,非常引人关注。 男工见亲戚朋友都来帮忙,立刻回家也叫来了外援。 一时间,公园里全是宣传天和珐琅工坊的人,所有人都在好奇景泰蓝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这么多人来推广。 于是,天和工坊的摊位被挤了个水泄不通,便宜的东西全部售出,贵的东西也卖出不少。 剩下摆在货架上的,都是天价的艺术品。 彭城干脆撤掉了售卖桌,把压仓底的好东西全摆上了货架展示,把售卖点变成了参观点。很多人第一次见到精美绝伦的景泰蓝,赞扬的声音此起彼伏,拉来了更多的亲戚朋友前来观看。 在展销会快结束的时候,陆青予举着牌,引导着沈俊文一行来了。 在这个队伍里,沈主任已经不算最大佬了,真正的大佬是轻工局的局长程适,还有本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徐以森。 苏远宸远远地站在队伍末端,和队伍最前面的陆青予遥相呼应。 第33章 要钱还是要尊严 副市长徐以森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他曾经去参观过天和珐琅工坊,认识这个看起来憨厚的总经理。 他笑着对彭城说:“你这宣传做得好,点子棒!所有来买年货的人好像都来参观了一遍,你们工坊的知名度打响了,景泰蓝也让更多人知道了。我相信,明年轻工的兄弟工厂都要来向你取经。” 大家开心地笑了,彭城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过奖了过奖了,我们是第一次参与展销会,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瞎弄的。” “彭经理太谦虚了,我们知道这里最热闹了。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想到把工坊里的年轻人都动员起来宣传的?”局长程适非常亲切地问。 怎么动员的?难道说是因为几个姑娘被冤枉了打赌做出来的? 寒冷的冬日户外,彭城觉得汗水都是冰凉的。他望了望王敬国和李正林,两人表示我们不知道,我们没参与。 再望向陆青予,好吧,都是你引起的,就让你救场。 彭城打定主意后对领导们说:“哎呀,这主意是我们工坊的员工,陆青予想出来的,就是这一位。” “哦是吗?”徐以森笑着对陆青予说。“后生可畏啊,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出这些点子来的呢?” 陆青予没想到彭城这么滑头,把话题甩给她来回答。她一边嘟嘟囔囔地在心里骂彭城,一边还要堆出一脸的微笑,装模作样地说话。 苏远宸远远看见她露出熟悉的假笑,十分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领导同志,我也没想太多,就盼着我们工坊好。既然盼着工坊好,我们肯定愿意多参与。而且,工坊知名度高,卖出去的东西多,我们的奖金也高不是吗?” 陆青予对着工坊的人使眼色。“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大家伙儿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大家接收到信号,异口同声地说是是是,对对对。 “说得好!团结就是力量。”徐以森点头微笑着说:“程局长,这个年货会后,邀请各单位来做个总结,请天和珐琅工坊做一下经验交流,让大家学一学,争取明年大家把年货展销会的销售金额再提高一些。” “好的,没问题!”轻工局的局长程适年近五十,身材微微发福。他拿出小本本写得很快,把领导指示和彭城的名字都记录下来。 彭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他看向陆青予的目光也慈祥了很多,自从这个小姑娘入了工坊。天和珐琅工坊就像坐上了火车,福气挡都挡不住。 举行公开招工比赛获得社会关注,修建新式厕所获得同行夸赞,举办年货展销会也大获成功。 这个姑娘的见识不一般啊!不知道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因为她和文化馆的关系。 不管怎样,彭城暗下决心,以后工坊的事要多和她聊一聊,请她帮忙出出主意。 领导一行人参观了工坊的展位后离开了,沈俊文对陆青予比着大拇指,苏远宸对陆青予眨眨眼。 陆青予对着沈俊文主任深深鞠躬,对着苏远宸翻白眼。 她一早就发现苏远宸今天跑来跑去的,连他的正派主任都不管了,到门口张望等待。 果然就看见汽车上下来一帮人,和冉青看到的电视上的领导气质差不多,估摸着是比沈俊文还要大的大佬,这才大胆地走过去邀请他们参观。 结果,真的是市里的大领导,简直是太幸运了。 只要有了市长局长的夸奖,陆青予相信,再有赶走她们的言论。工友们、干部们必须审慎地考虑了。 关于狐狸精还是流氓的赌约,陆青予已经不在乎了。她和她的姐妹们,通过这场比赛做出的贡献,在工坊站稳了脚跟。 人群随着领导散去,殷丽走过来揽住了陆青予的肩膀,黄玉琴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罗斐和覃莉一人牵着她一只手,邓思诗摸着她的头说:“哎呀,青予妹妹,我们胜利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我高兴啊?我哪有不高兴?”陆青予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殷丽伸出双手捏起陆青予的脸颊说:“那就笑吧!我们女孩子流的眼泪够多了。” “嗯!我笑,我就是太开心了。”陆青予抬头望着天,眼泪倒流回了眼眶。 1982年结束,1983年到来,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拆除展览就不归陆青予管了,她已经连续忙了十来天了。彭城给全工坊在元旦期间帮忙加班的工友放了两天假。 陆青予蒙头睡了个昏天黑地,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是被冷醒饿醒的。 睁开眼,发现房间明亮无比,原来上午下起了大雪,现在雪停了,映得到处亮堂堂的。 摇着沉重的脑袋,裹着被子走出房门,陆青予牙齿冷得打哆嗦:“妈,还有没有饭。我低血糖了,好冷。” 周素莲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亲亲大闺女缩在被子里像个大乌龟。“饭菜热在灶上的,你等着。” 温热的白米饭和咸菜下了肚子,陆青予还是冷。她摸了摸被子,硬邦邦的,里面的棉絮结成团,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妈,重新去买床被子吧,我出钱。”陆青予怀念起冉青时代的羽绒被、席梦思,还有毛乎乎的地毯来。 “买被子很贵的,我们可以把老被子重新弹一下用。”周素莲温和地说。“你现在好不容易才挣着工资,钱不能乱花,要攒起来给你做嫁妆的。” “什么嫁妆,我现在就要冷死了。”陆青予拉着周素莲不依不饶地撒娇,“我们去买新被子,给家里每个人都换一床。让我也给爷爷和您尽点孝吧。” “我和你爷爷不用,红红年纪小火大,也不用。你给自己弹一床新棉花的就行,钱不是这样花的。”周素莲收拾了碗筷,转身就走了。 陆青予没办法,只能先答应着。 下午到了弹棉花的店铺,陆青予看到弹花匠把自己的被子拆开,里面都是板结的棉花块,而且全都发了黄。更加坚定了要给全家换被子的决心。 第42章 她借口对弹棉花很感兴趣,成功地把周素莲糊弄走了。 等亲妈离开,她付了四床新棉被,四床老棉被的钱。亲眼看着弹花匠戴着口罩拿着大弓,有节奏地弹奏着长弦,发出崩嘣嘣的声音。 长弦震动,震散了结块的棉花,让他们恢复成蓬松的样子。但是再怎样修复,发黄的颜色也恢复不了了。 陆青予悠悠地叹气,她就像这床棉被,回不去了。 八床棉絮,用了弹花匠四天的时间。四天后,全家都盖上了新棉被,床下铺上了旧棉絮。 新鲜的棉花带着夏日阳光的芬芳,睡起来更是让人不愿醒来。 上班日,陆青予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起来,望着漆黑的天空,怀念起冉青时代的双休,怀念起早九晚五,怀念起早餐的咖啡和奶茶。 公交车上,全是睡眼惺忪的工作者,只有老爷子精神抖擞。他基本上是拽着闭上眼走路的陆青予到工坊去的。 元旦后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了,年轻人无心工作,师傅们也思乡心切,工坊处在半停工状态。 几个干部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逼迫大家当坏人,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年的。 彭城带着李正林把年货展销会的开销和成本刨除,还挣了不少钱。他乐滋滋地组织员工到第一车间,宣布年货展销会的结果。 首先是公布了工坊展位共迎接了四千多位顾客,除去自行前往的。男女小队各拉来了差不多两千人。 曾来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鼓掌。 殷丽回头瞪了他一眼,曾来悻悻地坐了回去。 罗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24个人招揽了两千人,也不多嘛!” 言下之意是男生队一个人平均下来还不到一百个顾客,但是女生队这边是6个人招揽了两千人,平均一个人招揽了三百多个顾客。女生招揽的顾客差不多是男生的三倍。 彭城接下来公布了售卖的情况,工坊带去的小件商品全部售罄。大件商品卖出去了三件,最贵的是第一天归国华侨购买的双鱼大盘。 “既然工坊额外赚了钱……”彭城顿了顿,等大家的都眼巴巴地瞅着他才继续说道:“除去本身库房和外宾服务部的归档产品。这次只要自行上交了产品,除去工坊的材料成本,每个人能领到五毛钱一个的奖金。” 大家一算账,少的能领2-3块,多的能领20几块钱。瞬间,全场掌声雷动,直呼万岁。 陆青予一算计,自己交上去30个首饰盒,差不多能额外领到15块钱,接近一个月工资了。 这展销会什么时候再举办一次就好了,有钱赚太爽了。 最后,彭城清了清嗓子说:“虽然客人数量一样,但这次女生队带来的客人购买量是男生队的两倍,所以这次的小队比赛是女生队赢得了胜利。”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朝着曾来三人射了过去。 “不,不可能!”曾来喃喃自语,他们明明带了很多很多客人过去。同样都是2000人,为什么销售额差了一倍。 陆青予捏着衣角低头笑笑,她可不是什么客人都招揽的,选客的位置和行进路线提前就在苏远宸的图纸上规划好了。 她告诉女孩子,客人可以多找,但是如果看见戴眼镜的、穿大衣而不是棉衣的、穿靴子皮鞋而不是布鞋的人,尤其是男女四十上下成双成对来的,务必要邀请他们走最近的路带到展场去。 这些是真正有购买力的大客户。 罗斐盯着乔万里说:“愿赌服输,道歉!” “对,道歉!小流氓。”殷丽大声喊着。 姑娘们齐齐地喊着:“道歉!道歉!道歉!” 曾来气鼓鼓地站起来,郑军拉住了他。乔万里捧着脸低着头,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哭了起来。 赖鑫站在了人群里,几个老工友站在了他的身边,吴准、陆金也站了起来,两相对峙,一场战争一触即发。 彭城赶快站在了李长生面前:“师叔,您出面管管吧。” 李长生取下眼镜,抄着手看向窗外,并不发言。 陆开明背着双手站起来,站在了陆青予的旁边。于方林和张少坚带着徒弟也站在了一起。 陆伟看看旁边的师傅,再看看对面的亲爹,觉得自己左右不是人。 眼看着矛盾就要升级,彭城拉下脸来求陆青予。 “青予丫头,算了吧!不要追究了,工坊的团结最要紧。您如果不追究这几个人的冒犯,工坊这边给你们几个姑娘一些补偿。” 陆青予站起来面对彭城,她真的不想为难这个经理,他一心一意想要带着工坊走向辉煌。但是工坊里的这些男人欺软怕硬,又没有勇气和担当。 如果自己这一次退却了,以后会面临更加困难的境地。 思索良久,陆青予坚定地开了口:“彭经理,我们不接受补偿,我们只要道歉。如果我们今天接受了钱财,那就说明以后谁都可以欺负我们几个女孩子,事后只要给点钱就行了。那我们成什么东西了! 如果你们今天不向我们道歉,那就等着公安和报纸吧!” 第34章 不要随便欠人情 嘶~~~ 所有人发出倒吸声,没想到陆青予如此坚决!姑娘们如此强硬,丁点儿都不退让。 这还是他们脑海中软弱可欺、随便拿捏、哭天抢地,没文化没胆色的传统小女人吗? 彭城一时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戏台上的穆桂英,电影里的娘子军。 曾来慌了神,他看向赖鑫;赖鑫也慌,他看向李长生。李长生一看徒子徒孙的怂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站起来,看着壁垒分明的两拨人。看似是男女问题的矛盾,结果将三个师兄弟及其徒弟们间的明争暗斗,都呈现在了表面。 彭师兄一脉和陆开明显然结成了一伙儿。赖鑫、李正林、吴准和其他几个人看似人多势众,其实真的打起来,两边损失都很大,双方的人将彻底决裂。 更何况,为了一个曾来,值得大家为他出头吗? 为了一个陆青予,值得把百年工坊弄得四分五裂吗? 彭城过来拉住李长生说:“师叔,这工坊,是老师祖和您师兄弟三人上百年的心血,就这么让它乱了吗? 青予几个毕竟是小姑娘,她们受了委屈肯定是要讨回公道的。现在她们也是我们工坊的徒子徒孙,我们当长辈的可不能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李长生的眼睛扫过工坊车间的墙壁和工具,扫过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看了看赖鑫,最后看着曾来,叹了口气说:“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说完这句话,李长生似乎老了十岁,他踉跄着往外走。彭城赶快招来李正林扶着他离开。 曾来的脸彻底垮了下去,哭丧着道了歉。然后是郑军,然后是乔万里。 陆青予盯着赖鑫,只见他涨红了脸,从牙齿缝中挤出“抱歉”两个字。 陆开明老爷子不依不饶:“赖大师侄,你说什么呢?我老了听不清。” “我说对不起,冤枉你们了,行了吧!”赖鑫大吼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怕我不放过你们吗?” 陆青予捏着自己的小辫子:“赖主任,难道我们循规蹈矩,您就会放过我们了吗?之前我们也非常听您的话,您是怎么对我们的呢?您从心底就看不起我们这几个女孩子吧。” 赖鑫被说中心事,甩手冲出了车间。 平时喜欢跟着他的人,很多都没有去,犹犹豫豫地散了。 陆青予心中叹气,虽然维护了女孩子们的名誉,可也把工坊里的守旧派彻底得罪了。这次的难关过去,新的挑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 殷丽才不管以后的事,她高兴地抱住了陆青予。几个姑娘全都抱在了一起,又跳又笑。 章同也很高兴,他也想和大家拥抱,但是作为男生不太方便,所以只能举高双手在旁边欢呼。 于方林、张少坚和几个老师傅们抄着手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又笑又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工坊暂时恢复了平静。不少人请假回了老家,剩下的人处于半停工状态。门口的大爷对门禁也不严了,时不时有人出入。 陆青予带着借来的《中国美术史》前往文化宫的图书馆还,顺便再借几本过年的时候看。 冬日的文化宫没了秋天的热闹,只有寥寥几个人在雪中静静地走着。 陆青予在文化宫转了一圈儿,大雪之下,一片洁白。高大的树木、低矮的灌木点缀其中,如同水墨画。 走进温暖的图书馆,陆青予熟门熟路地还了书,再继续查阅新的书籍。最后选到了一本《中国陶瓷》,一本《刺绣大全》。 从造型和图案来看,非常接近景泰蓝的花纹和工艺。 等她选好书走出图书馆的大楼,回头凝望了一眼文化馆的办公楼。犹豫片刻,抱着书坚定地往大门外走。 第43章 走出不到三步,就听见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跑着接近,然后有人按下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回头,拉住她的不是苏远宸还能是谁? “哎,还真是陆大师傅。你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见外了不是?”苏远宸今天穿着深蓝色的长棉袄,跑动的时候敞开了怀,露出里面灰色的麻花毛衣来。 “我今天是溜出来还书的,我还在上工呢。”陆青予摸着书包有些扭捏,她其实躲他来着。 她实在是不知道见到他说些什么好。每次去给别人添麻烦,送礼物别人看不上,请客吃饭别人转着圈不让你请。 “小苏同志,你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回去继续上班。” “上什么班啊!”苏远宸笑眯眯地说:“都快过年了,大家伙儿都没什么上班的热情。走走走,我才发了工资,你帮我选点年货去。” “啊?你要我帮你选?”陆青予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 “对啊!我告诉你啊,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可挑剔了。”苏远宸不由分说地拉着陆青予往外走。 “我还没告诉你吧,我爸是教中国古代文学的大学老师,我妈是教英国文学的大学老师。他们俩对自己的专业特别自信,也有独特的审美追求。” 陆青予一头雾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能呵呵。 苏远宸继续自说自话:“我去年给他们买的年货,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说又丑又不实用,简直上不得台面。批评我不像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没有生活情趣!” “你买的啥?”陆青予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觉得花了很多心思,问了好些人。给我爸妈买了一对搪瓷杯子,一人一个。” “搪瓷杯很实用啊?为什么他们不喜欢。” 苏远宸挠着脑袋说:“我也觉得很实用啊,两个杯子一个大红色,一个翠绿色,多好看。” 红配绿,多土气!陆青予在心里腹诽,这两人估计都不好意思摆在桌子上。陆青予捂着嘴呵呵笑起来。 “别笑,这杯子哪里不好?色彩那么抢眼好看。”苏远宸佯装生气。 “这颜色质地不适合他们高级知识分子的身份吧!”陆青予笑着说。“你如果要送杯子,就送他们陶瓷杯。中文教授肯定喜欢中国传统花纹的茶杯,英文教授肯定喜欢欧洲花纹的咖啡杯。”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你陪我去挑一挑。”苏远宸理所当然。 陆青予拖拖拉拉的说:“我,我就不去了吧,你父母的礼物。我一个女同志不太方便,你看着买就好了。” 苏远宸停下脚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陆大师傅,你说你一个新时代女青年,一直在对抗社会上的封建思想。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又变得封建起来了呢? 我们同为革命青年,性别不应该是我们的交流的障碍。何况你还欠我两次,欠账不还非君子!” 什么封建思想,什么革命青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陆青予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苏远宸找她还人情债呢! 既然如此,那就舍命陪君子吧。 陆青予堆起笑容:“你说得对,革命青年不分男女,都是建设国家的砖和瓦。我陪你去,记得我只欠你一次了哦!” “那要看你陪我去的态度如何了。”苏远宸笑眯眯地说:“你看看,我可帮了你好多次,每次都是全力以赴的……” “行行行,小苏同志,您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先去哪儿看?”陆青予大步向前,不想听他念叨自己的丰功伟绩。 苏远宸大长腿两步跟上:“我们先去百货商店,再去人民公园的商业街,我记得这几个地方都有陶瓷用品卖。” “好,先去百货商店。”陆青予点头同意。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步行去了百货商店。 临近过年,商店内挂着“欢度春节”的宣传红纸,里面人潮攒动。一楼是服装鞋帽,二楼是生活日用品。 苏远宸和陆青予好不容易挤上二楼,走到陶瓷货架上一看,已经空空如也。 “售货员,你们还有没有陶瓷的杯子?”陆青予帮忙询问。 年轻的男售货员走过来看了一眼柜台:“卖完了,过了年再来。” “卖完了,生意这么好?”苏远宸很惊讶。 “是啊!改革开放了,各单位都在努力发展经济,大家手里就有钱了,东西特别好卖。平时卖不掉的,都抢没了,好多柜台都空了。你们去别的商店看看吧!” 苏远宸悻悻然地下了楼,路过一楼的时候,他对陆青予说:“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你顺道就买了。我可以等你。” 陆青予看了看模特身上的黑色大衣,又看了看橱窗里的皮靴子,摇了摇头。好看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不好看。 两个人离开百货商店又去了人民公园前的商业街。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拎着牛皮袋,抱着大包袱,还有提着鸡鸭鱼的。陶瓷用品店里面只剩下了硕大无比的汤碗和盘子,连酒盅都没有了。 售货员傲慢地说:“没了没了,去别的地方。” “看来我们来晚了!好东西都卖完了”陆青予问:“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换一种礼物?” “你觉得换什么比较好?”苏远宸一脸忧愁。 “要不买点吃的?喝的?”陆青予提议。 苏远宸摇摇头:“他们对吃喝要求也挺高。” “买穿的?毛衣、围巾什么的?” 苏远宸还是摇头:“这两样更难买,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尺寸。” 陆青予语塞:“那要不我先回去了,等你想好再说。” “不行,你走了我更不知道选什么。”苏远宸摸着下巴边想边说:“商店里虽然卖光了,但是厂里面肯定还有。我认识陶瓷厂的人,你陪我去一趟?” “啊?去陶瓷厂?”陆青予眨巴着眼睛,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拽着胳膊上了一辆公交电车。 电车停停走走,到了城边上的南州市第一陶瓷厂。苏远宸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陶瓷厂大门。 门口的大爷一看是他,笑眯眯地过来说:“苏领导今天又来采访吗?” “今天不采访,我有点事找林经理,他在吗?”苏远宸和蔼可亲地笑着。 “在在在,他今天没出去,我带你上楼去找他。”大爷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认识路。”苏远宸带着陆青予往里面走,大爷也没拦着,笑着注视两个人走进了陶瓷厂。 苏远宸同陆青予穿过一楼的车间,到了二楼的样品展示厅,对她说:“你先在这里逛着,我去找个熟人。” 陆青予只能乖乖点头,在样品展示厅转悠。 展厅里面琳琅满目,除了常用的碗盘碟、杯勺盅,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瓶、装饰盘、笔筒。 在一个出口商品货架上,看到了咖啡具、红茶具、项链、人物动物摆件,还有00后熟悉的马克杯。 第35章 因为我是小白菜才可怜我吗 苏远宸和林经理一出来就看见陆青予趴在柜台上一个一个地看,他笑着说:“青予,来认识一下,这是陶瓷厂的林大有经理,负责售卖的。” 林大有看起来不到四十,留着一抹胡须。 陆青予走过来礼貌地微微鞠躬:“林经理好!” “林经理,这是陆青予,是天和珐琅工坊的女工匠。上次谭淳大师去工坊当评委的时候,给招的新人。今天请她来帮我掌掌眼,选点东西。” “天和工坊女工匠?我知道了,谭淳老师和我讲过你的事。你能成为天和工坊第一个女工匠,手艺不一般啊!”林大有笑容满面地说。 “过奖了过奖了,能让谭师傅看得上我,非常荣幸。我只是才考上的新人,谈不上手艺,还在学习中。”陆青予谦虚地低着下头,心里有些乐滋滋的。 “小姑娘还挺谦虚的,要不要来我们陶瓷厂工作啊?”林大有顺口说道。 “哎,我带她来帮忙选东西,你不要挖别人墙脚啊!林经理。”苏远宸笑嘻嘻地打趣。 “来吧,来吧!你们选吧。看上什么和我说,我看看库房里面有没有,给你出口转内销。”林大有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然后就离开了。 苏远宸笑笑不回答。 陆青予弄不懂中间的弯弯绕,老老实实帮忙看东西。 “我上次来采访的时候,和林经理成了好朋友,我再去和他聊聊。你慢慢看,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苏远宸也出去了,然后留下她一个人参观偌大一个展厅。她看着看着,就摸出了纸和笔。 陶瓷中的很多造型和花纹,与景泰蓝一脉相承、异曲同工。只是制作方法和工艺流程不同而已。 但是因为陶瓷的技术成熟,成本低廉、品种多样,贴近生活,更适合老百姓。有没有办法让景泰蓝也降低成本,进入广大人民群众的家庭呢? 等陆青予写写画画了好半天,苏远宸和林大有走了出来。苏远宸问:“你帮我选好了吗?” 第44章 陆青予指着柜台中的一个茶壶套装,一个咖啡杯套装说:“这两个可以吗?*” 苏远宸仔细看去,茶壶套装里一个壶一个杯,白瓷上是青花瓷的花纹,勾勒着山水风景。 咖啡杯套装是一个杯子、一个托盘、一只长勺,白瓷做底,玫瑰紫的花纹。确实非常符合两个人的爱好和气质。 “不错不错,这两套茶具他们肯定喜欢。”苏远宸笑眯眯地对林大有说:“那就麻烦你帮忙包好,明天派个人送到文化馆好吗?” 林大有笑着说:“没问题。我们明天货车要出去送货,这几天年货卖得特别好,销售额大增。都是你们宣传得好啊!” “都是上面的政策好啊!”苏远宸笑着回答。 付完款,苏远宸带着陆青予离开了。 回去的公交车上,苏远宸谈天说地,兴趣浓厚。陆青予嗯嗯啊啊,敷衍了事。 陆青予觉得今天的苏远宸好奇怪,他是故意找理由带自己去陶瓷厂的吗? 还记得苏远宸曾经表示自己会去陶瓷厂采访工艺美术大师和工匠,能帮自己拍些照片什么的。当时自己害怕他要回报,拒绝了。现在,他是找了个选年货的机会,让她亲眼看看吗? 他真有这么好心? 苏远宸见心不在焉的样子,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纸条塞到陆青予的书包里说:“谢谢你帮忙选好了年货,这些是我们文化馆给困难群众准备的慰问,分你一点过年用吧。” 陆青予还没反应过来,苏远宸已经在大学路站下车了,留下她一个人继续坐着摇晃的老车。 她打开书包,避开旁人看了一下,里面是糖票、肉票、副食票、鱼票、肥皂票、鸡蛋票,甚至还有几张春节供应券。 虽然每样1—2张,但是品种很丰富,能过个很好的年了。这谢礼是不是太贵重了! 陆青予回头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苏远宸,你是因为我可怜才送我这些的吗?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走远,苏远宸的身影消失不见。 出来晃悠了一圈儿,也不需要再回工坊了,陆青予回了家。 第二天,摸出藏好的人民币和得来的新票,陆青予又逃了工,拉着周素莲去置办年货。 在人民公园前的商店街,她给老爷子买了厚实的雷锋帽,给红红买了崭新的红棉袄,给周素莲买了一双温暖的棉鞋,给自己买了厚实的手套。 还带回了鸡蛋、猪肉、带鱼和大白兔奶糖,称了瓜子、花生、虾酥糖、红薯条,喜滋滋地往家里走。 周素莲乐得合不拢嘴,好多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刚出商业街,两母女就碰上沈俊文带着苏远宸和小田走了过来。 周素莲不认识沈主任,但她很感激苏远宸送的各种票,热情地走到苏远宸前面说:“苏领导,您好啊,过年好啊!” 苏远宸一看是陆青予和她母亲,也笑了笑:“周大婶好,陆大师傅好。代问老爷子和红红新年快乐。” 陆青予对着沈俊文鞠躬:“沈主任好!谢谢文化馆给我们送了困难群众的春节物资票,我们家今年能过个好春节了。” “哦?文化馆有困难群众慰问物资票……”沈俊文一头雾水地望向苏远宸。 苏远宸尴尬地笑着说:“是的,这是文化馆对大家的关爱。回头我找你签个领取单据。” 沈俊文还是狐疑地看着苏远宸。 苏远宸一跺脚,拉着沈俊文和小田就往前走:“哎呀,抱歉了。沈主任还要带我们去人民公园门口的广场看场地,过年的时候我们要举办文艺演出。如果你们大年三十晚上没有电视看,初二初三就到广场来看戏。” “大年三十晚上有什么电视节目吗?”周素莲很有兴趣地问。 “有啊!报纸都刊登了,这次中央电视台要举办一场春节联欢晚会,所有的主持人、演员、歌唱家、戏剧家都要登台演出。”旁边的小田插播了一句。 苏远宸瞥了他一眼,笑着说:“就是这样,那我们先去忙了。” 陆青予还没和沈俊文多说两句感谢的话,苏远宸已经推着两人走远了。 周素莲拉着陆青予在后面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沈俊文拉着苏远宸低声说:“小苏啊,你是不是把单位发给你的过年福利票,都送给青予一家了?” 苏远宸沉默半晌,微微点头。 “你为什么要送票给她?” 苏远宸叹了一口气:“实在是看她家里太困难,她,太可怜了。” “可怜的困难群众那么多,你为什么只帮她一个?”沈俊文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 “我没想那么多,就,就顺手……”苏远宸吞吞吐吐的。 沈俊文笑呵呵地说:“小苏啊,这么冲动可不像你。如果你只把她当做需要帮扶的困难群众,那你对她的关爱更应该慎重。我们有很多帮扶途径的嘛,楼下工会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们这几年接触的困难群众那么多,你要帮就应该一视同仁。把关爱送给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 苏远宸听懂了,如果和陆青予只有公事,那就在公事上协助她。她如果真的遇到生活困难,应该走正常的申报途径。 用自己私人的东西送她,是不合适的。只对她一个人特殊,不能体现真正的关爱大众。 “我知道了!”苏远宸低头看着地面,雪后的地面布满黑色的水渍和冰碴,异常泥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陆青予不知道她的福利票是苏远宸省下来的,她只知道新年很快乐。 放假前一天,彭城把还留在工坊工作的工友们请到了二楼的会议室,发了好些糖果点心茶叶,发了各种票证,还有每人5块钱的补贴。 在陆青予看来,这属于发年终奖了。虽然只有5块,但加上老爷子的5块,那也是相当可观的收入。 工坊在大门上贴了封条,两爷孙第一次一起下班回家。 道路上回响着过年的音乐和广播,热情洋溢、慷慨激昂。 家里备好了年货,老爷子谁也没邀请,一家四口关上门自己做。陆红红穿上了新棉袄,老爷子戴上了新帽子,大家美滋滋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饭后,老爷子带着一家人到西城招待所蹭电视看。 这个时候的电视还是方方正正的立方体,一本书大小的面积,左边是微微凸起的屏幕,右边是旋钮。 分辨率是不考虑的,立体声是没有的。只有黑白色不太清晰的画面,不太清楚的声音。 招待所把电视机放在食堂,摆好了凳子。街坊邻居带着吃食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虽然电视机比较小,但是聚在招待所里的上百号人全神贯注盯着屏幕,跟着电视里的人笑,和屏幕里的人一起猜谜、唱歌、舞蹈。 陆青予虽然没有看过83年的春晚节目,但觉得看这些人的样子,比看电视上模糊的人影还有趣。 第一场春晚最有趣的是没有彩排,全靠观众打电话点播,点到哪位演员就让哪位演员上。演员没有浓妆艳抹和故作深沉,整个活动亲切随和不做作。 招待所唯一的一部电话被大家排队守着打,终于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打通了。 异常激动的邻居吞吞吐吐说了好半天,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不多时,著名女演员唱起了电影的主题曲《绒花》。 这位邻居激动地高喊:“是我点的,是我点的。” 上百号人鼓起掌来,一起欣赏了前半段歌曲,一起合唱了后半段歌曲,还有人跳起了自编的舞蹈。 陆青予乐呵呵地随着歌声摇晃,愿作山巅的绒花,顶天立地迎彩霞。 等到零点钟声响起,所有人欢呼起来,远处不知道是谁放起了鞭炮。大家出门望着远处的红光,互相道着新年快乐,离开了招待所。 陆红红第一次熬夜,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陆青予背着她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老爷子哼着电视里的戏剧片段,周素莲微笑着扶着红红。 脚下踩着细碎的冰碴,发出咔咔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陆青予对老爷子说:“这么喜欢看电视,我们自己买一台就好了。” 老爷子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买一台?青予啊,你知道电视机多少钱吗?黑白的十四寸电视机要四百多,彩色的进口电视机要两千多块钱。” “啊?这么贵啊!”陆青予算了算自己一个月才一杯奶茶钱,要不吃不喝要存100个月才能买到彩色电视机。 这个家除了三间瓦房啥都缺。看来,不好好想点赚钱的法子不行啊。 周素莲笑着说:“闺女,不要紧的,反正大家都没买电视,平时我们也用不着。需要看的时候,去招待所看,或者去邻居丁二旺家看。” 陆青予撇嘴:“可别了吧,上次一大群人去丁二旺家看电视,把人家小孩儿的小木床都挤垮了。我和红红还是看书吧!” 回到家已经半夜一点了,陆青予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第45章 冉青到了这里生活,陆青予去了冉青的时代吗? 冉青的爸爸妈妈现在还好吗?今天他们会不会聚在一起过年呢?如果冉青消失了,他们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很难过。 迷迷糊糊睡着后,梦中的冉青还在,爸妈也还在,朋友们都在。 大年初一走亲戚,一家人自觉没什么亲戚,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院外传来了拍门声。 陆青予打开院门,陆金一家站在门外。 第36章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乔彩霞喜气洋洋地走上前来:“哎呀,大侄女,我们一家来给老爷子拜年了。老爷子起了没?” “还没呢!昨天爷爷睡得晚,请等一会儿。”陆青予准备让他们在门外等等,她好叫起家里人。 陆金提着牛皮纸包着的不明物体已经推开了门:“没事儿,我和老叔熟着呢!我去他房间等他,还能帮帮忙。” 陆伟也上前一步,挤开了陆青予,差点让她摔倒。 还好陆小小手疾眼快扶了陆青予一把。 陆青予憋着一肚子的火,跟在后面叨叨。过年后一定要在院门上安装个猫眼,或者开个小窗口,看看外面的人再决定是否开门。 更不能像现在这样,只要家里有人,大门随时打开。来个不速之客都赶不出去。 一进入小院,陆金、陆伟去了后屋找老爷子,乔彩霞去了周素莲屋,周素莲听到声响忙不迭爬起来。 陆红红和周素莲睡在一起,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被窝外面太冷了。 陆青予只能把陆小小带进自己房间,她的被褥凌乱,还散发着热气。 “堂姐,随便坐。你今天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听说初二才回娘家。” “是我自己回来的,那个家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们今天要来你家蹭饭,不希望我留在家里,就顺便带我过来了。”陆小小说完,捂住了脸。 陆青予看她的手背,粗糙发白,手指头的皮肤裂开,能看见里面红色的血肉。一看就是经常泡冷水的双手。 “那你怎么办?”陆青予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问。 她的声音在双手的遮盖下闷闷的:“我娘不让我回娘家待太久,明天必须回去。我毕竟是廖家的媳妇。” 说完这一句,她低声地啜泣着:“我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些话只能告诉你。我真的羡慕你,能去工坊上班,能赚钱养活自己。” “你也可以的!”陆青予拉着她的手,她的手比自己做工还要粗糙。 陆小小露出湿润的眼睛:“我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能当工匠,你也可以。我看过你的画,还有做的掐丝,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好工匠的。” 陆青予温柔地问:“你婆家不同意?” 陆小小双手交叠,颤抖着放在小腹:“他们不可能让我去的,我怀孕了。” “怀孕了他们还欺负你?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打你了,还是虐待你?我去找妇联、找法院,找公安。”陆青予生起气来。“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们!” “他们让我干全部的活儿,家里的、店铺里的。除此之外,他们说媳妇要有媳妇的规矩,男人和公婆吃饭的时候,媳妇不能上桌,要伺候大家添菜添汤。也不管我是不是刚刚帮忙清洗了肉店的店铺地板,晒好了菜板围裙。 睡觉前也要服侍婆婆,也不管我是不是还有衣服需要清洗、马桶需要洗涮。偶尔我反驳一句,我很累需要休息,他们就会说我只知道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不给家里挣钱还不愿意干活。哪家媳妇不是这样过的呢? 而且,我丈夫,廖全贵他,他……” 陆小小说不下去了,把衣领拉开,露出脖颈。洁白的肩头几块青紫,甚至还有血渍。 陆青予看了明白,这些都是牙齿噬咬的痕迹。再想起上次陆小小脸上的伤。 她愤怒地站起来:“你不反抗吗?至少告诉你娘啊!” 陆小小拉着陆青予的手:“小声点,我说过了。我娘让我告诉我婆婆,让婆婆主持公道。她说女儿嫁到婆家,就是婆家的人了。我告诉婆婆有什么用呢?她就算看见他打我,也只会说打是亲骂是爱。” “你父母是怎么给你挑的丈夫?”陆青予觉得自己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 陆小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廖全贵是个杀猪匠,家里有钱,有猪肉吃。娶我的时候给的彩礼足,每次回娘家做面子也大方。他们对于选了他当女婿,一百个满意! 所以,我就像卖给他家一样,既要做牛做马,还要生儿育女。而且,他们给我说了,必须,生儿子。” “现在不正在搞计划生育吗?如果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不知道,恐怕会让我一直生,直到生出儿子来吧!”陆小小揪着衣角,似乎想把它撕破,可是衣服厚实,连一点裂缝都没有。 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规矩!这样的生活简直令人窒息。 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陆金鸭子般的笑声,乔彩霞夸张的呵呵声,还有周素莲低低的说话声。 陆红红钻进陆青予的房间,对着她耳朵小声说:“姐姐,婶婶到我家来,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呵呵,他们给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对象”,还要再给自己找一个“好对象”吗? 陆青予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对话。 乔彩霞正在舌灿莲花:“青予今年19,虚岁就20了。可以嫁人了,我这侄儿人品好、精明能干。和青予一样是手艺人,将来肯定合得来。” 陆金也在劝:“我帮嫂子把过关了,小伙子24岁,长得仪表堂堂,家里虽然是务农的。但是兄弟姐妹少,父母身体健康。青予嫁过去,不需要伺候多少田地,就能养活一家子了。” 周素莲不知道说什么,只担忧地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抽着烟袋,低垂着眼帘,好像有些心动。 陆红红扒拉着门缝看了一眼,又来告状:“姐姐,爷爷没反对。” 乔彩霞继续说道:“不仅不用伺候多少田地,家务也不多。我娘家嫂嫂是个能干的,家里家外都干净整齐,脾气又好。青予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哪里还需要自己上工这么辛苦。” “而且啊!他们彩礼也给得足,三转一响是肯定要送的。”陆金笑呵呵地说。 “虽然比不上我家小小嫁的廖全贵家里富裕,人口简单,但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毕竟我叔家里负担要重一点儿,不是吗?” 老爷子还没说话,陆青予已经掀开布帘出来了。 她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靠坐在桌边,弱弱地问:“叔叔婶婶,你们真心想给我介绍好对象,我很感激。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侄儿在哪里上工当工匠吗?” 周素莲惊讶地问:“青予,你真的同意?” 老爷子抬眼看了青予一眼,没有说话。 陆小小和陆红红手牵手走出来,坐在了墙角听八卦。 “同意了好,当了姑娘就应该早点想明白,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早点嫁到好人家比什么都重要。这才是你一辈子的家,父母家只是暂住的而已。”乔彩霞拉着青予的手轻轻拍着。 陆青予重复:“婶婶,您娘家侄儿在哪里工作啊?工资一个月多少呢?” “哎,他还年轻,刚开始工资一个月18,以后会慢慢涨起来的。我堂兄家里条件不错,田地很大,还养了鸡鸭,明年还说挖个池塘去养鱼。”乔彩霞说得眉飞色舞,就像这些田地是自己的一样。 “一个月才18啊,还没有我的多,是个学徒吧。”陆青予直起身子,表示没了兴趣。 “青予啊,年轻人刚参加工作,没钱很正常。你家这种情况,就不要挑三拣四的,年龄大了更不好找的。”乔彩霞说得理所当然。 周素莲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她不太会反驳,只能发狠地咬着嘴唇。 陆青予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那他们给多少彩礼?给您多少谢礼?” “啊!彩礼三转一响够不够?谢礼,我怎么可能要谢礼。”乔彩霞扭捏起来。 “结后,我要做什么?”陆青予继续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嗨!结婚就到婆家去了,他们家在农村。你就干点农活儿,干点家务就行了。”陆金帮忙插嘴。“我去过乔家,家里条件挺好的。” “你们说他的工作在城里,平时还回去吗?我的工作怎么办?”陆青予放下手,严肃地盯着陆金和乔彩霞。 陆伟插嘴:“他当然是平时上班,周末会回去的。” 陆青予瞟了他一眼,表示并不想和他说话 “哪个女人自己出来工作啊,都是家里养着的,小时候父母养,长大了男人样。结婚前上两天班,挣点嫁妆零花钱就够了。反正生孩子养孩子,家里事都够你忙活了。还要上班,不是累死了吗?” 乔彩霞理所当然地说。 第46章 陆青予看看陆金,陆金以为陆青予还在犹豫,赶快补充:“这乔家侄儿真的很好,我和他很熟,脾气好又勤快,干活利索嘴巴甜,工作很不错的。处一处,你肯定能发现他的好。” 电光石火间,陆青予想到一个人。“陆金叔,你和陆伟都这么熟悉的乔家侄儿,不会是乔万里吧!” “对啊对啊!是乔万里,你们一个工坊的,应该很熟悉,是不是不错啊!” 乔彩霞拉着周素莲的手说:“嫂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们认识呐,又是一个单位的,以后可以自由恋爱,知根知底多好。” 陆青予呵呵笑了起来:“乔万里啊,确实不错啊!小白脸手下败将加小流氓嘛!” “你说什么?”乔彩霞惊讶地叫起来。“小姑娘不兴胡说啊,他只是打赌打输了,又不是真流氓,都是别人冤枉他的。” “他是这么和家里人讲的?”陆青予站起来。“作为男人,就凭这一点,他的人品就不过关,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们有闲心关心我的婚事,还是关心关心堂姐吧。” 陆金恶狠狠地盯着陆小小:“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小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我,我没有。” “你们当爹妈的不管自家女儿死活,天天**家的心干什么?”陆青予抱起双手,歪着头看着陆金和乔彩霞。“我要结婚还是嫁人,自然有我妈,我爷爷做主。” 陆金愤怒地站了起来:“儿女婚嫁,都是父母说了算!我不过是想着我堂兄去世,周嫂子一个女人,我叔一个老人,没什么机会给你找到好人家。这才想着你的!你以为你一个没爹的姑娘,还拖着个寡母和妹子很好找婆家吗?” “说得对!我们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我侄儿乔万里好好的大小伙儿,有的是姑娘愿意嫁。”乔彩霞也站了起来。“你就傲着吧,熬成了老姑娘,留在家里当赔钱货。” 骂完了陆青予,陆金还不解气,但是他不能对她做什么,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陆小小身上。只见他走到陆小小跟前举起右手,啪的一声,甩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 陆伟狠狠盯着陆小小咬牙切齿地说:“多嘴多舌!” 陆小小捂着脸,头发遮盖了她的脸颊。陆青予还没反应过来,陆小小已经往后退到了墙角,周素莲起身抱住了她。 “跟我回去!”乔彩霞吼。“胡说八道、丢人现眼到别人家来了。” 陆青予张开双臂拦住她:“堂姐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在我家!你们自己回去吧。” 第37章 既然你很忙,就不打扰了 陆金不看陆青予,只看着陆小小:“走不走?不走今天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我会告诉廖全贵,有你的好果子吃。” 陆小小听到廖全贵的名字,筛糠一般颤抖起来。周素莲用身体紧紧抱住陆小小,稳住了她。 “你个死丫头!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乔彩霞尖叫起来。“你跟我回去。” 陆小小抬起头来,她的眼睛血红,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她看了看陆金和乔彩霞,已经没有了父母的样子了,她咬着嘴唇说:“我,不,走!” 陆金大叫:“你嫁人了,就是婆家的,你不走,我叫廖全贵来接你。” 陆伟笑了:“你不跟我们回家,姐夫有的是手段……” “我不,我不……”陆小小绝望地摇头。 “你们都给我闭嘴!”老爷子终于发话了,他放下烟斗拍了桌子。一贯慈眉善目的老人,目光带着冷厉。 “小小想在我家住,就在我家住!青予丫头不想嫁人就不嫁!”老爷子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声如洪钟。 “我听出来了,小小被婆家欺负,你们还帮着欺负她。乔万里是个什么狗东西,我不清楚?你们两口子好歹毒的心思,想把我的好孙女嫁去给他?就凭这两点,你们就不是我陆家的子孙。滚!以后再也不要到我家里来!” 陆金梗着脖子也吼:“不来就不来,没有男人帮你们,你们这一家老老小小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乔彩霞挽着陆金叫唤:“别以为你孙女好清高的,我侄儿都说了。她在单位招三惹四,男人们背地里对她品头论足,说她抢男人工作,还要抢好男人呢! 陆小小一个蠢货,嫁去这么好的人家,降伏不了男人就怨天怨地,留下就留下……” “你们滚!都给我滚!”老爷子抓起烟斗扔了过去。 陆金往后一个躲闪,跳出院门,烟斗掉在地上摔碎了。 老爷子再看陆金的牛皮纸包,也拿起来扔了过去:“自私自利的鬼东西,带走你们的礼,我陆开明消受不起,这都是我陆家孙女拿命换的。” 陆伟没有接住纸包,东西散落一地,看起来是瓜子、花生、糕点一类不值钱的吃食。 大门敞开,院子外面的街坊邻居凑近到门口指指点点。 陆青予挽起袖子拿起扫把走过来,大力扫着地上的垃圾,推搡着乔彩霞:“出去,都给我出去。” 陆红红也拿起扫把挥舞着:“别想欺负我姐姐!别想欺负我们家的人!” 陆金带着乔彩霞和陆伟退出了院门,陆青予关上院门,插上了插销。 院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陆小小伏在方桌上号啕大哭,陆青予和周素莲一左一右陪坐在一旁。 陆红红陪着老爷子去了后院,他心也痛,手也痛,肉也痛。好好的烟斗就这样没了。 等陆小小哭完,陆青予递给她温热的毛巾擦脸。 “真对不起,大过年的,到你家来哭。”陆小小低着头。“谢谢你收留我。” “没关系,我们是姐妹嘛!我不帮你谁帮你。”陆青予帮她整理好头发和衣服。“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家了。”陆小小揪着心口,眼泪又要下来了。 周素莲手忙脚乱地重新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说:“小小,那你要不先在我家住几天,然后再考虑?” “对,先住几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和对策。”陆青予捏着自己的下巴。 自己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陆小小只能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青予见她情绪缓和了些,就和周素莲忙着做饭了。才起床就大闹了一场,一家人都饿了。 陆小小跟着上桌吃了鱼,吃了炒鸡蛋,眼泪又要淌出来了。陆青予拍拍她的肩膀,给她舀了一大勺鸡蛋。 周素莲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老爷子给她添了汤,陆红红给她剥了个橘子。 “谢谢!”陆小小终于又找到了家的温暖。 熬过初一、初二,谁也没有到家里理睬陆小小,陆小小逐渐安心下来。但是一有空闲,她就会偷偷哭泣。 陆青予瞧着不是办法。到了初三,她带着陆小小、陆红红出了门,理由是散心。 年还没有过完,很多商铺还没开。三个人压马路也没劲,能去哪儿呢?陆青予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于是喜滋滋地对陆小小说。 “我记得人民公园门口广场今天有戏剧演出,我们去瞧瞧?” 陆小小没有去的地方,自然是同意的。陆红红作为两个姐姐的小尾巴,自然继续跟着。 还没到人民公园,人群已经越来越密集,远远看戏台周边,已经人山人海了。 男女老少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戴着鲜亮的帽子,说话的声音洪亮有力,透着对生活的期盼。 在这样的环境里,三个姑娘也乐呵起来。 戏台上没有演出完整的曲目,唱念也比较少,基本上演出的都是精彩动作片段。除了戏剧,还有吹唢呐、扇子舞、样板戏、舞龙舞狮,整个会场热闹非凡。 会场外围的商家店铺全都开了门,生意红火。还有不少看准商机的流动小吃摊贩,卖汤圆的、卖糖饼的、卖麦芽糖的,还有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 过年的人出手大方,各摊位都生意兴隆。 逛着逛着,走到了戏台子旁边,陆青予一眼就看到了苏远宸。 他好像挺热的,军绿色的短袄敞开,露出里面深红色的毛衣、雪白的衬衣领子。 周围好几个人,有穿军大衣的,也有穿长衫的、戏服的,他手里捏着笔记本,手舞足蹈地挥舞着,嘴巴里喊着什么,呼出一股股白气。 旁边的小田跑过来跑过去,不断有人走过来和苏远宸说话。 不远处有几个穿着桃红色表演装,手拿扇子披着军大衣的姑娘,正对着苏远宸指指点点。 大家好像很忙。 陆青予站着看了一会儿,决定不打扰他工作了。 她拉着陆小小转身就走,步伐飞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会追来一般。陆小小不明所以,被她拽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陆红红正找了个好位置看戏台上的表演,一转身两个姐姐就不见了。她惊恐地四处张望,人群很高,挡住了幼小的她。 “姐姐,姐姐!”陆红红哭喊起来,周围的人听到孩童的哭声,自然让开了一点距离。 第47章 陆红红四处张望没看见姐姐,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远宸。 苏远宸正忙着对接表演人员,听到孩童的哭泣自然望了过来。然后,他发现是陆红红。 陆红红在这里,陆青予是不是也在? 苏远宸左右扫视了一圈,没看见姐姐,只看见妹妹走过来牵着他的衣角,然后的嘴巴瘪起来,再张大张开,最后放声大哭!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哥哥,不要我啦!” 苏远宸和身边的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呜呜呜呜呜……” “这是你妹妹吗?”穿着表演服的女孩子们窃窃私语。 “不是,是我熟人的!”苏远宸赶快蹲下来拉着小姑娘的手:“红红,是红红吧!” 陆红红抽泣着点点头。 “你是跟你妈妈来的,还是姐姐?” “姐,姐,姐……” “你姐姐她人呢?”苏远宸抬头四望,还是没看见陆青予。 “我姐姐刚刚还在这儿。”陆红红指着刚才几人站的地方,然后又开始抽泣。“然后她就不要我了。” 苏远宸摸摸陆红红扎起来的小揪揪,还挺顺手。 他一边摸,一边说:“你别急,她肯定是有事暂时离开一下,发现你不见了,肯定在找你。走吧,我们去找她。” 陆红红点点头,紧紧拽着苏远宸的棉衣角。 苏远宸只有把工作交代给小田:“还有最后四个节目,结束的时候请戴着大头娃娃的工作人员去撒点糖,今天的活动就可以结束了。” 小田提着布口袋:“这些糖全撒了吗?” 苏远宸伸出头去看了一眼,从里面掏出一把糖果塞到陆红红的手上,然后对小田说:“先给来表演的孩子们分点儿,剩下的都撒了吧。” 陆红红突然被塞了一手糖果,花花绿绿的,她立刻停止了哭泣。然后高高兴兴地开始往兜里揣。 “走吧!”苏远宸带着陆红红往人群外走。“你还记得你们来的方向吗?” 陆红红嘴里嚼着糖,牵着苏远宸的手也不慌了:“记得,就是汤圆摊的方向。” “记得真清楚,那我们就去汤圆摊。”苏远宸捏着小手慢慢往外走:“你和你姐姐怎么想着今天来看演出?昨天也有演出,还要更热闹些。” “是因为堂叔家的小小姐,被婆家欺负,堂叔不管还打堂姐,所以堂姐现在住到了我家来了。我姐姐说不要天天在家闷着,带她出来逛逛。” “这样啊!你堂叔确实挺过分的。”苏远宸附和。 “就是,他们还给我姐介绍对象来着。”陆红红撇撇嘴。 苏远宸的手瞬间就收紧了,但是他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是吗?介绍对象啊,那是什么人?你姐答应了吗?” “苏哥哥,你捏得我手好疼,你放开我,我才说。”陆红红不满地甩手。 苏远宸赶快松开:“抱歉抱歉,我没注意。你接着说!” “堂叔堂婶到我家来,说我姐今年19,虚岁就20,可以嫁人了。他们想把我姐介绍给堂婶的侄*儿,据说也在天和珐琅坊上工,还使劲儿夸他年轻健康,手艺好,家里有田地什么的。” “然后呢?”苏远宸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陆小小抬头望着苏远宸。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厉害的,虽然这个女人只有十岁。她本能地觉得苏远宸对这事儿很紧张。 陆红红眼明手快地指着汤圆摊说:“然后……我饿了。” 苏远宸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火炉,再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只能答应。 两个人坐在了汤圆摊旁,陆红红毫不客气地点了4个大号汤圆,一种馅儿一个。 陆青予带着陆小小刚走出人群,就发现陆红红没有跟上来。然后她着急地到处寻找。 在这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手表,孩子丢了很难找回来。 陆小小也吓了一跳,两个人立刻返回戏台附近,一路喊,一路寻了过去。 节目很精彩,越到戏台下人越多,到了最后,一个大头的娃娃拿着蒲扇做起了小丑动作。 各种表演结束,他拿出口袋,掏出糖果往外面撒。 人群沸腾了,疯了一般往前冲,挤来挤去捡糖果。陆青予被裹挟着挤进去,与陆小小分开。 陆青予挥着手对着陆小小喊:“你先回去等着,红红有可能自己回去了。你等两小时,如果我们都没回来,带上我妈去公安局。” 陆小小早就慌了,不知道怎么做,只能点头答应。 人潮汹涌,陆青予被挤得衣服凌乱,鞋都掉了一只。她想要去捡自己的鞋,却被挤得更远了。 亢奋的人群并不在乎什么糖果,他们被新年的气氛感召着,被未来的新气象感染着。欢呼、叫闹、歌唱,新年快乐。 被夹在中间的陆青予脚不沾地,面色铁青,只想骂爹! 第38章 包办婚姻还是自由恋爱 戏台上的节目终于结束了,人群慢慢褪去。陆青予单脚跳着,找到了自己被踩烂的鞋。 她刚刚弯腰捡起鞋子,就看见不远处汤圆摊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陆红红一边咬着汤圆,一边比画着说些什么。 苏远宸颔首凝眉,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陆红红说的内容。 好啊,你亲姐我被挤得东倒西歪,你这个小家伙居然在吃汤圆! 陆青予怒了,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咚一声坐在了陆红红的旁边,对着苏远宸说:“我也饿了,请我吃碗汤圆吧!” 苏远宸看见陆青予,忍不住笑了。 陆红红更加不讲姐妹情地放声大笑。 无他,陆青予的新棉袄的纽扣是挤掉了的,脸上不知道是谁的口红,斜斜画了两道杠。头发是凌乱的,还粘着一颗糖。 “造型还挺别致!”苏远宸眉毛挑起,竖起大拇指。 “也不知道是谁组织的活动!在这么多人聚集的情况下疯狂撒糖,引起更大的拥挤和骚动。没有出踩踏事故,已经是感谢大家穿得多、体质好了。” 陆青予气不打一处来,话锋直刺苏远宸。 苏远宸听后,表情凝重起来。他望了望远处的戏台,围观人群已经散去,垃圾鞋子落了一地。清洁工和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差一点酿出事故!”苏远宸正襟危坐,他第一次参与举办这样的活动: “我以为人越多越好,活动越热闹越好。” “来吧!请我吃汤圆压压惊!”陆青予梳理着头发,大言不惭地说。 苏远宸笑眯眯地答:“没问题!”然后招呼老板,再来两碗四喜汤圆。 陆红红又捡了一碗汤圆吃,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南州市的四喜汤圆的馅儿是不一样的,分别是:黑芝麻核桃白糖、红糖甜酒、花生麦芽糖、坚果枣泥。 陆青予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吃到这样美味的甜品,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心情好了,言语也就没那么锋利了。 “谢谢你,幸好是你捡到了红红。我刚才差点急疯了。”陆青予站起来牵着打嗝的陆红红。 “抱歉,我应该立刻送她回家去,这样你们就能早点团聚了。”苏远宸很诚恳地道歉。 “算了,红红,我们回去了。”陆青予牵着陆红红的手往回走。“谢谢苏远宸大哥哥。” “谢谢苏哥哥,那我们回去了哦!”陆红红给苏远宸眨眨眼。 苏远宸表示收到,立刻说:“我这边结束了,我送你们,天快黑了。路上人少不安全。” 陆青予刚想拒绝,陆红红已经一手一个拉着往家的方向走了。“一起走,回家回家。小小姐他们该等着急了吧!” 这组合有点奇怪,陆青予有点抗拒,苏远宸却像是没长心眼儿似的,已经牵着陆红红走在路上了。 苏远宸拽着陆红红,陆红红拽着陆青予:“姐姐走啊,回家啦。” 三个人就这么晃着手往家的地方走,陆青予尴尬地看着地面,数着砖头,一块、两块、三块…… 陆红红和苏远宸有说有笑:“苏哥哥,说好了哦,下次带我去看看木偶剧。” “没问题!下次木偶剧团演出,我给你留票。”苏远宸立刻就答应了。 “那皮影戏呢?” “也留,没问题!想看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 “谢谢苏哥哥,以后苏哥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苏哥哥让我逮狗,我绝不抓鸡。”陆红红高兴起来。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拉钩!”陆红红伸出小手指,苏远宸伸出小指和她拉了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钩,陆红红笑嘻嘻地甩开两人的手:“我能找到回家的路了,我先跑回家告诉妈妈爷爷和堂姐,免得他们担心。姐姐你慢慢走,待会儿见!” 第48章 陆青予刚哎了一声,陆红红已经跑远了。 苏远宸笑着说:“你让她先回去吧,看你的样子还是慢慢走比较好。” “托你的福,我刚才把脚崴了,确实走不快了。”陆青予送给他一个白眼。 苏远宸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这条路好像很长,走了很久,前面终于看见西城招待所了 两个人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陆青予挥挥手说:“谢谢你,再见。” “嗯,再见了。”苏远宸一反常态地没有说笑,看起来甚至有点阴郁。 “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吧,是不是为刚才的事儿生气?我刚才也不是批评你活动不好,就是危险了点儿。” 苏远宸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砖块,突然叹了一口气。 陆青予看惯了他摆臭老九的样子,突然露出文艺青年的多愁善感,有点吃不消。 要知道,他这颜值,再来点忧郁的表情,杀伤力太大了。 颜狗把脸转向另一侧。 “我年后要到庆芳县去采访当地的漆器工艺,需要在那边住大概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苏远宸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有什么打算。” 陆青予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你出差我能有什么打算?” “这个,我就不在文化馆办公室了,你找不到我了。”苏远宸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你不在,我当然不找你啦!” 苏远宸吞吞吐吐:“那,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你遇到麻烦?” “哦,你说这个啊!”陆青予摆摆手。“我才不怕!我生来就是麻烦,别人还怕我呢!” “如果我不在,可没人帮你了!”苏远宸有些生气,抬高了下巴。 “那些什么比赛啊,厕所啊,图纸啊,展销会啊……都没有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少惹点麻烦就是了。”陆青予终于听出来了,这是嫌弃她惹是生非不好善后呢! “但如果你真有急事,你可以给我写信的,我的地址在这里。”苏远宸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纸笔,唰唰写下一个地址。 有急事给你写信有个屁用,信件来回一趟起码十天。还不如直接找小田或者沈主任来得快。陆青予在心里面逼逼叨叨。 苏远宸看见她虽然接了纸条,但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突然有些心酸。他挥挥手:“再见吧,好好保重。” “我们又不是永远不见了,一个月很快的。大家都好好保重。”陆青予没心没肺地安慰着。 苏远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再不走过年期间的晚公交车就要收车了。 陆青予一头雾水回到家,逮着陆红红到房间里面询问:“你苏哥哥今天咋啦?你给他说了啥?” 陆红红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了放进嘴里,她咂巴着糖水缓缓地说:“我没说什么啊,就是把堂叔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儿说了一遍。” “啊?你为什么说这个事儿?”陆青予摸摸她的头。“他听了以后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陆红红脸颊一侧的腮帮子鼓着,硕大的糖果在里面滑动。“他好像有点不高兴,然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全是我在说。” “肯定是嫌弃你太八卦了!”陆青予送给陆红红一个爆栗。“以后不要把家里的事儿讲给外人听,家丑不可外扬。你姐姐我也是有隐私的。” 陆红红痛得捂住脑门:“什么是八卦?什么是隐私?” 陆青予刮刮她的小鼻子,慢慢解释起来。 另一边的苏远宸晃晃悠悠坐上公交车,才发现自己棉袄的扣子都没系,胸口一片冰凉。 好不容易回到家,苏远宸立刻趴倒在沙发上。他这副疲倦的样子让苏卫国和梁梦雪吓了一大跳。 苏卫国正在听广播看书,现在只好关掉了广播问:“儿子,累了吗?” 梁梦雪也在看书,放下书对苏卫国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儿子一看就是累瘫了。你这老校友沈俊文怎么回事儿啊,把我儿子当牲口用啊!你看看国外,都是按时下班,从不随便加班。更别说这个部门干另一个部门的活儿。” “哎哎哎!说儿子就儿子,别扯国外资本主义。我们能一样吗?人家发展了几百年,我们不加油怎么行呢!我觉得这样挺好,有事儿一起做,有活儿一起干,亲亲热热的。年轻人,多干点活儿,各种岗位都试一试,才能锻炼出来。” “别吵了,我没事儿!”苏远宸赶快制止,否则父母会就中西问题讨论两小时。 苏卫国拍拍苏远宸的背:“这是怎么啦?是工作太累了,还是其他事受委屈啦?” “没什么,我就是休息一下。”苏远宸的声音闷闷的。 梁梦雪放下书,对着苏卫国眨眨眼:你儿子咋啦? 苏卫国歪嘴:看不出来,应该不是工作问题。 梁梦雪两手夹着脸颊,露出油画《呐喊》的表情:难道是感情问题? 苏卫国露出下唇包住上唇,点头:有可能! 梁梦雪搓着下巴:你听他说过什么吗? 苏卫国也搓着下巴:没有,你有没有看到过什么? 苏远宸坐在两人中间,双手捧着脸:“你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两人被吓了一跳,退后坐好。 梁梦雪假咳了一下:“嗨,那个啥!我和你爸商量呢,你也不小了,开年23了吧。是不是应该处对象了。” “对,古人说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再立业的。你需不需要爸爸帮你介绍一下?”苏卫国关切地问:“爸爸认识好些人,都可以帮忙的。” 苏远宸抬起眼睛看着两人,一时半会儿弄不清他们说话的真意。“你们怎么看我结婚这件事?” 梁梦雪对苏卫国翻了个白眼说:“妈妈我最不喜欢中国包办婚姻这一套,你能自由恋爱最好,有共同的爱好和语言,将来婚后生活和谐一些。 当然啦,我儿子这么优秀,妈妈肯定希望你能找个配得上你的姑娘。你看看你大学同学,楼上楼下的单位同事里有没有合适的?” “我只是给儿子介绍合适的对象,怎么能叫包办呢?”苏卫国生起气来。 “我们国家是熟人社会,你有这个意愿,大家帮忙打听出各种条件都合适的姑娘。这样直接处了就行,不用再挑来挑去浪费时间。再说了,我们两口子当初不也是老师介绍的吗?现在不也挺好!” “好,好个屁,所以我们吵了快三十年的架!”梁梦雪气不打一处来。“儿子别听你老爸的,你的感受最重要。” “国内环境不一样,姑娘们都胆小着呢!你让他自由恋爱,那不是要你儿子天天逮着小姑娘油嘴滑舌地问东问西,不被当成小流氓才怪。” “我儿子样貌好、学历高、工作好。他看上的姑娘,还会把他叫做流氓?”梁梦雪觉得简直不可想象。 流氓?听到这话,苏远宸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一个场景: 西城招待所门口有一个摆摊的小姑娘,售卖很多漂亮的景泰蓝制品,他多问了几句话,姑娘就不耐烦了。 他当时着急,对姑娘说我是文化馆的,请务必配合。姑娘回头露出一个很甜美的笑容,但是却说:请不要跟着我,否则我就要喊了! 当时自己很诧异:喊什么? 红润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 流氓! 第39章 找个好男人太难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她了呢?苏远宸觉得后背出了好多的冷汗。 苏卫国和梁梦雪两个人还在吵,苏远宸已经回房间去了。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空全黑了,看不见星,也看不见月。 陆青予说得对的,其实整个社会对女性还比较轻视,更严重的就是歧视。 就算是自己这样的家庭,日常说着男女平等。可一旦涉及自身,他们仍然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要占优势一些。 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挑一个好姑娘,而不是让儿子成为好姑娘挑选的对象。亲爹更是觉得,有大把好姑娘等着儿子随意挑选。 哎,也不知道陆青予是不是已经成为亲戚朋友们的备选对象了呢? 陆青予家吃完晚饭,老爷子出门吹牛去了,几个丫头聚在厨房一边洗碗收拾厨房一边说笑。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周素莲遵照女儿的话,不再轻易开门,而是在门口喊:“是谁?找谁?” “周大婶吗?”外面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我是廖全贵,我来接我媳妇陆小小回家。”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瞬间噤了声,陆青予放下碗筷走到门口。 看到女儿坚定的模样,周素莲对着门外的男人说:“我不认识你,不能开门,更不能把人给你。” “我真的是廖全贵,我刚才去了岳父家,是他们说小小到堂妹家来玩的。我才到这里来接她。” 陆青予对着周素莲的耳朵说悄悄话,周素莲负责转述:“你接她要做什么?” 门外的男人继续回答:“明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家里和铺子准备整理下,周五店铺就要开张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陆小小要跟我回去帮忙。” 第49章 短短一句话,已经把陆小小的生活安排满了,家里店铺都要她干活。 周素莲不知道怎么答话,望着陆青予。 陆青予沉默片刻发了声:“廖全贵是吧,我堂姐只有一个人,帮得了家里就帮不了店铺。她是你家媳妇,不是免费的帮工。” 外面的人听到这话就生气了:“是谁在说话?你不是周大婶,小小的堂妹? 你别胡说八道,家里的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做的,我老娘妹子也要干家务。店铺里的活儿更不是她一个人做的,我也在干活不是吗?” 陆青予轻笑了起来:“廖全贵,你数学不好吧!你老娘妹子只干家里的活儿,你只干店铺的活儿,凭什么我堂姐就要两边跑,两边帮。何况你们干了多少,她又做了多少!你算过账没有。帮工还给发工资,你们给我姐发了多少钱?” 外面的人不说话了。 陆小小走了出来,陆青予拉住她的手,给了她力量。 “廖全贵,做你的媳妇,我实在是太累了。”陆小小开了口。“我不是牲口,让我休息几天吧。” “你准备休息几天?”廖全贵说。“你知道家里现在多忙多乱吗?” 陆青予都被气笑了:“陆小小没嫁过去之前,你们家难道不过日子啦?” 廖全贵也怒了:“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要挑拨离间。陆小小,你听着,自从你嫁过来,我家从没有短你的吃喝,少了你的衣服鞋帽。你父母家里的年节礼我送的不少。 难道你还要我请个人伺候你吗?我家还没富裕到这个程度。谁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日子的,我妈也是这样熬出来的。” 陆小小紧紧捏着陆青予的手,对她来说,廖全贵的说辞就是当今社会的主流思想,她根本没法反抗。 她低着头默默流泪:“我还是回去吧,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了。” 陆青予也知道,靠一己之力改变传统观念,难于登天。 她只能换个说辞:“就算你说得对,但是堂姐现在怀孕了。在你廖家,孕妇不配上桌吃饭?孕妇也要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洗你屠宰铺子的地板吗?你们廖家还要不要这个孩子了。” 这次终于戳中廖全贵的软肋了,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 他妥协了:“行吧行吧,她生孩子之前就不到铺子上来帮忙吧。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还不行!”陆青予坚持着最后的底线:“你先回家去和你老子娘妹妹什么的都商量好,不要她一回去,你们就变卦了。什么时候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再来。” 廖全贵又说了几句好话,但是陆青予就是不开门,最后只能失望地离开。 陆小小紧张地问:“如果他家里人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不回去。”陆青予从门缝看出去,廖全贵的背影高大健壮。 “青予,我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住一辈子,我爹娘也不要我了。如果他真的生气了,不来接我,我怎么办?一个婆家不要的孕妇,要被街坊邻居看不起的。”陆小小还是慌:“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周素莲拉着她的手说:“别急别急,这不还没出结果吗?我们家里人多,你来了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陆小小深深低头,眼泪滴落在脚边:“如果我像青予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好了。” “别丧气,慢慢来,都会有的。”周素莲拍着她的肩膀。“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呢?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我们是你的娘家人,一定站在你这边。” 陆青予对着她重重地点头,陆小小终于平静下来。 陆红红走出来,拉着陆小小先回了房间。周素莲和陆青予回到厨房,继续收拾。 陆青予闷闷地不想说话,周素莲想了想开口说:“青予啊,你看到堂姐两口子,想到自己了吗?” 陆青予擦着碗上的水渍,不吭声。 “乔彩霞虽然介绍的人不行,但她说得没错,今年你就19了,确实可以找个对象了。”周素莲凑过来挨着女儿,一起擦着碗。 “闺女啊,不是每对夫妻都像你堂姐家这样的。你爹就是很好的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对你很好的人的。” “我爹再好,你还不是在家做家庭妇女,离开他就活不了。现在他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到处打零工。”陆青予撇嘴。 “你爹对我好,我心甘情愿留在家里,照顾你们。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有你的手艺和魄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很多姑娘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 周素莲用下巴点点窗外的陆青予的卧室,窗户上印着两个人的身影,陆小小正在和陆红红抓子儿玩。 陆青予长长地叹气,这个时代有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想的吧。 “可我爹也没有因为你愿意在家,就把所有的事儿都抛给你做,自己当大老爷。陆小小不喜欢廖全贵,本就不是心甘情愿。 而且他们觉得,只要给了你家彩礼,你就是我买回来的物品。只要我给你饭吃,你就应该全身心地付出,甚至连饭桌都不让上。真的是太过分了!” 周素莲点头:“所以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找。” 陆青予语出惊人:“如果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宁可一辈子不找。” “闺女啊,当老姑娘是会被人嘲笑的。结婚生孩子,照顾家庭才是一个女人应该走的路,这是改变不了的。” 陆青予烦躁地丢下抹布:“别和我说这些!我不觉得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生孩子的,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好好好,妈妈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周素莲把洗好擦干的碗筷放进了柜子。 “妈妈最后再说一句啊,你如果确实不想马上处对象呢?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名声啊,不要和单位上的工友,还有苏领导这些男同志太亲近了。以后你要嫁的男人会在意的。 特别是苏领导啊,他模样长成这样,学历高工作好,不知道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咱高攀不起,也别让他影响闺女你的名节。”???名声,名节? 一个职业女性,工作上接触男人不是很正常吗?就算冉青是一个超级宅女,也要接触男编辑、男作者、男快递员的吧! 何况苏远宸帮了自己这么多次,于情于理都不能不搭理他吧。 但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这里不是40多年以后。 “不嫁不嫁,我谁也不嫁!”陆青予只能胡乱吼着,然后放下挽好的袖子,转身出了门。 周素莲在后面喊:“闺女,妈妈不会说话,你不要就此放弃相亲啊!你爷爷这么大年纪,天天操心你的事。你嫁人,有人保护,他才能放心了。” 陆青予站在门口回头:“妈,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这个家。这个世界上,我不相信任何人。” 说完,她扭头往自己房间走。 这个年过的,好像每个人都在催她,年龄到了,该结婚了。可这婚能随便结吗?陆小小就是一个鲜活的案例,遇上这样的婆家,想离开都难。 现在是83年,是不是等个10年再考虑这些,那个时候就90年代了。90年代女性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陆青予想了想,她出生的第二年2001年,电视台热播了一部电视剧《别和陌生人说话》。连千禧年都存在家暴,我还是继续单身狗着吧! 初四刚吃过午饭,廖全贵又来了。这一回他带着好些东西,还有他的老娘。 周素莲不好再隔着门说话,迎接他们进了院子。 老爷子坐在方桌前稳如泰山,面色不善。 两母子差不多身材长相,带着礼物放在桌上,方才坐下。 廖全贵确实身材健硕,坐着都比站着的陆红红还要高。脸盘子挺大,堆着的横肉一块一块的。身体周围带着血腥味,标准的杀猪匠的模样。 陆青予完全能想象出他穿着长围裙,手上举起大砍肉刀咔咔咔把肉剁得一块块的场景。陆小小居然能和他成为夫妻,太有勇气了。 廖老娘身板儿挺好,腰背膀圆,寒暄时声音洪亮。 陆红红看他们觉得就像看见凶猛的野兽,立刻躲回了房间,偷偷从门缝里瞧。陆小小抱着被子坐在陆青予的床上,耳朵听着外屋的声音。 周素莲陪坐在旁,主要发言人还是陆青予。 陆青予也紧张啊!她觉得自从到了80年代,自己一个柔弱的插画师被活生生逼成了泼妇。 但是,在这个家里,她如果不强硬一点儿,这些人就会蹬鼻子上脸,甚至被欺负到死!所以,她现在硬撑着坐在方桌前,脑子里开始背abandon。 廖全贵寒暄完开始了正题:“我和我娘商量过了,你们说的条件我们都同意,之前确实是考虑不周。小小怀孕了,就不要用老规矩了,她愿意在家就在家待着,不用到铺子上来,孩子最重要。你看我们能接她回去了吗?” 廖老娘也说:“亲家老爷子,我们家是传统的好人家,所以规矩大了点儿。但我们绝没有害她的意思。当廖家媳妇的规矩,都是我婆婆的婆婆立下的。 第50章 我们当时多听话啊,老老实实照做了几十年,还不是好好的。还觉得我婆婆待我挺好的。没想到小小媳妇读了书,反而不愿意遵循老传统了。” 陆青予忍不住讥笑道:“传统的东西也不都是好的,广播里都说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种折磨人的老规矩,还是别守了比较好。” 廖老娘也不生气:“你们说得对,我们这不就改了吗?小小回去,我们一定不让她干重活累活,让她好好养着。她只要给我们廖家生个大胖小子就行了。” 听到这话,老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周素莲也笑开了怀。只有陆青予觉得这话里藏着话,如果陆小小没有生男孩呢? 第4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老爷子拍板:“你们能这样想就好了,我虽然是小小的叔爷,那也都是姓陆的。我陆家的姑娘被欺负,不管她老子娘什么态度,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是是是,老亲家说得对。”廖老娘态度好极了。 陆青予无话可说,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生男生女的问题,以后还有时间想办法。至少第一步成功了,陆小小回去有活路了。 果然,陆小小听到这话走出了房门:“全贵,婆母,谢谢你们来接我,我怎么担当得起。我们走吧,一起回去吧!” 陆青予拉着她在她耳朵旁轻声说:“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就不怕他们反悔?他再打你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至少我怀着孩子的时候不会的。等生了孩子,我还需要带孩子,到时候告诉他们,再让他们体恤一下。 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的呢,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熬吧!已经很好了。“陆小小拍拍陆青予的手。 陆青予放弃了劝说,眼看着她们离开,家里终于清静了。 陆红红爬上板凳,开始翻看桌上的礼物包。拆开一个个牛皮纸包,有烟酒糖果,也有腊肉香肠,出手真大方。 周素莲喜滋滋地拿着腊肉到厨房煮了,配晚饭的肉菜有着落了。 等腊肉端上桌,陆青予看了一眼切好的肉食,暗红的瘦肉仿佛还凝结着血。她一口也没有吃,感觉一旦吃了,就仿佛啃了陆小小的肉。 她对周素莲说:“退回去吧!” 陆红红刚伸出筷子,看到姐姐这个神情,默默地收了回去。“我也不吃了。” 老爷子深深叹气,周素莲把盘子端回了厨房。 来这里的第一个新年春节,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过去了。如果没有被催婚这事儿烦恼,这个节还是挺不错的。 初五返工复工,天和珐琅工坊又热闹了起来。 上工第一天早上,彭城组织大家大扫除,寓意着新年新气象。只可惜,大家都是一副节后综合征的模样,提不起精神头。 几个小姑娘被分配去打扫厕所。大家糊弄了男厕所,全聚到女厕所狭小的空间里来聊天。 大家一边摸鱼一边讲着自家的八卦。陆青予大概听了一下,大家的年都差不多,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看人民公园广场的戏,然后被催婚。 果然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大家都被介绍了各种奇葩对象。 黄玉琴上了两个多月的工,手艺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人也自信一点了。 她一甩大辫子:“我爹和卖猪肉的喝了两回黄酒,就要让我嫁到杀猪匠家里去。他家说得真好听,我家是卖包子的,他家是卖猪肉的,我家就不用去其他地方采购了。搞得好像是拿我去换猪肉回来似的。我好好地上着班,凭什么要去他家杀猪。” 姐妹们大笑起来,殷丽上气不接下气:“你爷爷肯定不答应,他的手艺就传给你了,指望着你发扬光大呢!” “是的,我家老爷子拿着笤帚追着我爸打,我爸过年的时候逃到我妈娘家去了。”黄玉琴哈哈大笑。 陆青予对廖全贵还有阴影,连忙说:“杀猪匠不好,杀猪匠不好!” 黄玉琴摇摇头:“杀猪匠没什么不好,家里有钱又有肉。给我介绍的这家杀猪匠,家里三兄弟,人都挺能干的。但是,他们人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爷爷希望我能找个手艺人,将来一起把金银累丝技术传承下去。”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陆青予关切地问。 黄玉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羞涩地说:“我,我觉得我爷爷说得对。找个手艺人,我们白天一起干活儿,晚上一起回家。” “哎哟哟,已经想到晚上和对象一起回家了!”邓思诗捂着嘴笑着。“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话真不害臊。” 黄玉琴胖胖的小脸彻底红了,她躲在殷丽的后面拽着她的衣裳。 殷丽挺身而出:“有什么好害臊的,大家不都一样被催着相亲吗?反正我家老头子说什么,我就反对什么。到最后,他一个男人也没敢牵到我面前来。” 邓思诗盯着罗斐:“你呢?你这模样,过年的时候,家里的门槛都被踩断了吧。” 罗斐骄傲地笑了笑:“确实有很多亲戚朋友上门来说亲,但是我爹娘都帮我回绝了。我说了,按照我的模样和工作,我要找个好的。” 一直不发言的覃莉眨巴眼:“什么是好的?” “好的就是家世好、工作好、模样好,最好是坐办公室的。”罗斐很自信地说。“我才19,不着急,慢慢选个好的。” 覃莉好奇:“那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呢?” 陆青予揽住她的肩膀:“你才17岁,好好读书才是正经。等见识增长了,看男人的眼光自然就不一样了。” 憧憬着美好爱情的覃莉小妹妹,眼中的火光被冷水浇灭了。 邓思诗也笑着拍她:“我21都不着急,你17着急做什么。” “姐姐你为什么不着急呢?我妈说18岁就带我相亲,给我介绍对象。”覃莉歪着头好奇地问。 “我给家里人说了,不想被包办,我*要自由恋爱。”邓思诗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罗斐一下就看懂了:“什么不想被包办,怕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真的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黄玉琴也八卦起来。 邓思诗捂着绯红的脸,一个劲儿地摇头。 既然开了头,万没有不说的道理。几个胃口被吊起来的姑娘,最后逼着邓思诗说出了结果,原来是他爸客户的小儿子。 他爸在客户家给长子做新房的新婚家具,邓思诗周末给老爹送过几次衣物,认识了他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现在南州市无线电厂上班,是80年代最牛气的工作之一。男孩子模样性格都不错,还喜欢吹口琴。邓思诗就是这样被口琴声勾走了魂。 大家都为她找到真爱开心。邓思诗羞臊得不行,她赶快转移话题。 “青予,你呢?你也被拉着介绍相亲了吗?你有什么想法打算?” 陆青予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被点名,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说出乔万里的名字来,只能说:“有是有,不过我没答应。我觉得再等几年再说。” “再等几年,那不是成了老姑娘了?不趁着年轻找,等你年纪大了,可就难找了。到时候还要你的,不是鳏夫就是性格身体有问题的老男人。”罗斐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不能不找吗?我一个人挺好的。”陆青予撇嘴,冉青的时代不婚不育的人很多,过得很潇洒。 这话好像什么惊世骇俗的宣言,几个姑娘都噤了声。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面相觑。 最后殷丽说:“青予啊,我虽然嘴巴上说着不找不找,可也知道女人结婚生孩子,是这社会的主流。离经叛道的生活太累了。 你别急,等几年就等几年吧,我们宁缺毋滥。反正我也不急,我们一起等,遇到好的再说。” 陆青予点点头,她确实脑袋空空。光是为了生存,为了得到一丁点尊重,已经很累了。她不能想象,这个社会还有真正尊重女性的男性存在。 姑娘们以为她想通了,大家再次嘻嘻哈哈起来,声音传出去好远。 车间的师傅们不开心了。半天的工作时间,就这么泡汤了。 吃过午饭后,赖鑫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6个人没来,有四个是去年新招的工匠和学徒,还有两个老工人,锅炉房一个、食堂一个。 再接着上了两天工,他们还是没来。 年前年后最容易产生人员流失,彭城以为参加年货展销会给大家发了一笔钱,过年前又发了一笔钱,开年大家会留下上工。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彭城到轻工局参加今年的任务布置会,发现好几个单位都一样。改革开放后,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经济一天天好起来了,人员流向了收入更高的地方。 会后,轻工局的局长程适把彭城留了下来。 他对年货展销会时天和珐琅工坊的表现很满意,再三叮嘱工坊要扩大生产、提高产品的数量和质量,多多为国家创收。 工坊如果有办法促进创收,上级一定支持。改革改革,就是要大胆改,大胆革! 第51章 彭城带着沉重的压力回了工坊,听着车间里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他叫来赖鑫,不耐烦地说:“告诉他们,不想上工就走。三月初考核,不合格的全都不要了。” 赖鑫通知了干部们,带新人的师傅们。然后师傅们再看徒弟,觉得他们都不可爱了。 小伙子大姑娘还没感受到压力,依然嘻嘻哈哈地干着活儿。 彭城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正准备发布本月的工作任务,陆开明老爷子进了办公室。 “师叔,您有事儿吗?”彭城让老爷子坐下。 老爷子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年六月就满70了,你看看工坊什么时候给我办退休的手续?” “这不还有3、4个月吗?不急不急。”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早点把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 彭城堆着笑对老爷子说:“师叔啊,您没听说,家有一老必有一宝。您这老师傅可是工坊的宝贝,我舍不得您退休呢!谁也接不住您高级工的责任。” “彭经理啊,不瞒你说,我现在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了,手也发抖了。实在是做不了景泰蓝掐丝工艺了。我留着就是给大家添麻烦,我可不愿意当个老废物。” “怎么是老废物呢?”彭城突然灵光一闪。“您看这样好不好,您虽然手上出不了活儿,但眼睛还是厉害的。 您老发挥发挥余热,以后专门负责指导工匠们,还有年轻的孩子们。把他们培养出来,让工坊后继有人,这不是更大的功劳吗?” 陆开明想了想还真行,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彭城看他没说话,代表这事有戏:“师叔,我这几天在市里面开会,上级要我们工坊加快改革扩大生产,提高经济效益。 我们今年要招很多新人,还要培养出手艺精湛的青年工匠。您留下来给我把把关,出出主意吧。您总不能让我有事儿全去找李长生师叔一个人请教吧。” 一提到李长生,陆开明就精神了。他立刻答应:“好,那我就做这个指导工作。你什么时候让我退休,我再回家。” “太好了!师叔留下来,工资奖金照旧!”彭城这下放心了,陆开明退休了,这个工坊真的就是李长生师徒的一言堂了。 随后,彭城再对陆开明说了几句好话。 陆开明说干就干,当即丢下了楼上的工作,噔噔噔下楼来了。 年前陆青予在众人面前落了赖鑫的面子,也洗刷了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大家现在不知道怎么对这几个姑娘,就怕说错话被抓住把柄挨怼。所以,大家对她们几个人的行为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 几个姑娘有了自由,干活儿的时候就爱聚在一起。一边干,一边聊;一边聊,一边笑。然后一不小心手一抖,颜料串色了,打翻了。 红的不红,蓝的不蓝,没办法,只能洗干净烤干重新填色。 陆开明巡查了一圈儿,看到大家松松垮垮的工作状态正不开心呢!结果就看见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干活儿,把颜料浪费了,还耽搁了大半天时间。 陆青予这丫头,看起来没精打采、眼神飘忽,做工一点儿不仔细,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既然这样,整顿员工就从大义灭亲开始吧! 第41章 老爷子,你来真的啊 老爷子抬头、挺胸,背着双手板着脸,跨跨两步走到几个小姑娘面前。 姑娘们正小声打趣邓思诗的对象,想办法让她带出来给大家瞧瞧。然后就看见黑着脸的陆开明。 年轻人很少和工坊的老师傅打交道,总觉得陆师傅平时不太爱下楼,也不太爱说话,只喜欢钻研自己的东西。所以,大家直愣愣地盯着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陆青予抬头看见老爷子黑着脸,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陆开明很生气地说:“你们几个小家伙,干活儿不专心,好好的颜料都给浪费了。尤其是你,陆青予。看看你一手一桌子的颜料。你知道这颜料多难得多昂贵吗?” 陆青予举起小瓶子摇了摇:“颜料不就是瓶子里倒出来的色粉,调着水和胶就做好了吗?我看过了,库房架子颜料色粉很多的。浪费一点点,没问题吧!” 姑娘们都嘻嘻笑了起来。 “那你知道这色粉哪儿来的吗?”陆开明继续问。 “商店里……工厂里……化工厂……”陆青予说着说着,发现老爷子的脸更黑了。 “都是些混账东西,你们的师傅呢?连颜料哪儿来的都不教,就让你们直接上手啦?一天天地,就知道浪费。 你们知道我当学徒第一件事情做的是什么吗?就是磨颜料。“陆开明生气骂人的时候,气场特别足。 陆青予缩了缩脖子,她还是第一次被老爷子批评,还是在单位,太丢脸了。 姑娘们诧异地望着陆青予和陆老爷子。 在陆开明的吼声中,于方林和张少坚走了过来。于方林低着头:“师叔批评得对,是我们没有讲清楚颜料的来源和制作方法。” 张少坚嘀嘀咕咕的:“这些颜料的配方不都是祖传的秘密,不能说吗?” “如果我们永远抱着师傅教徒弟,必须留一手的想法。那景泰蓝的技术就真成了秘密,断绝传承了。” 陆老爷子痛心疾首。“我教你们的时候,可没想过你们是谁的徒弟,是什么派系。我从来都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的。” 于方林低下头:“知道了,我这就重新教。” “不用你,我来!”陆老爷子挽起袖子,招呼几个姑娘。“都跟我走。” 陆青予带头,几个姑娘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跟着老爷子上了楼。年轻的工友们互相打听,她们几个人是犯了什么天规律条。 老爷子带着几个姑娘到了楼上的画室,找了个角落让她们坐下。画室的几位老工友,看到这几人表情不善,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画室的窗很大很明亮,靠里面的墙一溜柜子架子,有图有纸有颜料有画稿。 老爷子从里面拿出一堆彩色石头,放在桌上。“给你们看看,这才是景泰蓝的颜料。” 陆青予伸长脖子看着这堆石头:“这不是石头吗?” “对,这是石头,他们是你们使用的彩色颜料粉末的原始状态。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工艺,才能做成今天的彩砂。采砂再混合水和胶,变成你们今天的颜料。” 老爷子指着石头们介绍:“你们看看,这是青金石,这是绿松石、蓝松石、朱砂石、紫云英、水晶、云母石……” 老爷子每介绍一种,女孩子们眼睛就越亮。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宝石啊! “哼哼,没见过吧,这些宝石就是珐琅彩的原材料。所以我们的景泰蓝才能产生半透明的宝石质感来。即便经过千年,也不会变色脱落。 在清代以前,我们自己连这个颜料都不能生产,全靠进口。后来即便生产出来了,产量也非常小,仅供给宫廷。颜色从最开始的蓝色为主,到现在也不过几十种颜色。” 姑娘们伸出手,摸上了石头凹凸不平的表面。 “现在知道你们浪费的都是些什么吧!”老爷子气得嘴都歪了。 “我们这些老家伙用这些宝石烧成了珐琅料,好不容易研磨碎了发给你们用。你们呢?一丁点儿也不爱惜,都是些没有经过困难年代的温室花朵。” 姑娘们猛点头:“我们错了,我们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好。那就跟着我做颜料吧。”老爷子突然露出顽皮的笑容。 陆青予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爷子指挥着姑娘们到库房,一人领了小筐烧好的珐琅料石头。然后到了画室,先用锤子把大石头敲成石块,再把小石块放进研磨碗,加上水敲成更小的碎渣。 接着用研磨棒进行研磨,磨成粉后挑出杂质,用水洗出漂浮物。再进行研磨,清洗、沉淀…… 步骤不对,要被老爷子骂。 有杂质沉淀,要被老爷子骂。 粗细不均匀或者不够精细,也要被老爷子骂。 老爷子不太方便骂其他姑娘,就逮着陆青予数落说教。整个画室都充斥着他洪亮的骂声。 陆青予虽然明白爷爷这是杀鸡儆猴呢!但谁也不想当这只**!她垂头丧气地上班,躲着老爷子下班。 晚上吃饭时,老爷子露出笑脸,准备关心两句是否手酸。陆青予避开他捧着碗回了房。 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在饭桌上继续说她呢!绝对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陆红红把脸埋在碗里,装作透明人。 等几个姑娘好不容易做出一批合格的颜料,一周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卦也不讲了,手也酸了,人也废了。 陆老爷子坐在姑娘们的对面:“说说吧,什么感受。” 陆青予腹诽,这是什么语文老师带小朋友春游劳动,还要写心得体会的教学策略。 第52章 “陆师傅是想告诉我们,上工是辛苦的,不要偷懒。我觉得还行,不累!”殷丽爽朗地说。 大家想,你一个打铁出身的,研磨颜料这点体力对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 “累我觉得还好。”邓思诗点头。“磨石头让我戒骄戒躁,精心凝神专注工作。” 黄玉琴和覃莉赶快表态。“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珍惜工坊的原材料和颜料,绝不浪费。” 老爷子点点头。 罗斐思考了一下说:“我发现景泰蓝用的珐琅釉料和我爹陶瓷厂用的陶瓷釉料好像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是用绘画的方式,最后进行图案制作和上色,必须一次成功,非常考验师傅的画工。 景泰蓝是填色的方式,但颜色数量有限,所以需要精细地调制颜色和搭配颜色。应该不需要太复杂的绘画技巧。” 老爷子用手指头敲着桌子:“那是因为你现在还用的是别人的图纸,色彩也是提前就规划好了涂好色给你看,你照着做就行。如果自己从头到尾完成一项作品,更加考验画工。必须将美和技术难点一起考虑进去。” 老爷子点评完,问陆青予:“青予你呢?什么感受?” 陆青予一直在琢磨老爷子让大家磨颜料的用意,肯定不是简单地磨磨心性而已。她斟酌着说:“开始不太理解,我觉得工业社会应该分工明确才能提高效率,颜料制作和景泰蓝制作分开更好。术业有专攻嘛!” 老爷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但是!”陆青予求生意识强烈,赶快补充。“我说了但是啊,陆师傅别着急。 我磨了两天,突然就想到,一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匠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很耐心地磨制着颜料,等待制作一件闪耀着宝石光辉,无与伦比的工艺品呢? 这件作品,可能是放在神位前,可能是摆放在皇宫之中。我对它的期待,一下子就变成了崇敬。 再联想到即便工匠已经化成了尘土,景泰蓝依旧美丽。也许,我们对待景泰蓝这门工艺应该多一些敬畏心吧。” 老爷子这回露出了微笑:“这回对了,景泰蓝流传到今天特别不容易。你要记得,你是因为热爱景泰蓝这门艺术才来的。你们也应该像老一辈的工匠一样,崇拜它,珍惜它。” 经过一周的磨炼,姑娘们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但是,身体的累是真实的。毕竟当了一周的鸡,天天被宰。 周日的时候,陆青予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睡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却一点也不愿意记起来。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苏远宸,正在离南州市四百多公里的庆芳县。这里有几家上百年的漆器作坊,制作生产的生活用品和工艺品远近闻名。 今年的年货展销会上,除了天和珐琅工坊,就属他们家的作品最受人欢迎。特别是漆器制作的盘子、盒子,价格不贵、色彩鲜亮,实用性很强。 市文化馆派出苏远宸在这里和县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搞调研,采访工匠、寻找收集漆器的历史文物和工艺资料,梳理历史脉络。但是几家工坊相隔距离较远,苏远宸每天上山下乡忙得团团转。 周日他一大早就去问了县文化馆的收发室,有没有他的信件。 老大爷笑眯眯地说:“小伙子,没有,真没有。这一周都没有你的信。如果有你的信,我第一时间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苏远宸失望地回了宿舍,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陆青予这个家伙,不是给你地址了吗?为什么还没有给我写信,是忘了吗?还是没空呢? 会不会实际上她写了信,在路上被耽搁了呢?毕竟县城里的雪还是很厚的。 苏远宸翻来覆去,最后站起来看向窗外,青黛色的远山连绵起伏,再等两天吧! 老爷子觉得上周磨炼小姑娘们成果卓著,这周准备继续。 于是上周看笑话的年轻人,接下来笑不出来了。这一周他们都被随机点到楼上去磨制颜料,一去就是三天起。 整个工坊人心惶惶,终于恢复了年前的工作状态,彭城实时宣布,3月1日进行半年考核! 一时间,哀嚎不断。老实的孩子抓紧学习,聪明的孩子抓紧偷懒。 几个姑娘生怕3月考核垫底,更加努力地工作。每个人都在师傅的小组承担了不少任务。 自然而然地,陆青予彻底忘掉苏远宸希望她写信这件事儿了。 苏远宸再次询问没有信件后,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根据他在县文化馆做研究的进度,一个月根本不够。他的脑袋里天人交战。 一个说:为什么她就是不给自己写信呢?那我可不可以先给她写信呢? 另一个说:凭什么她不给自己写信,自己还要先写? 一个说:她不给自己写信,是不是证明她没有遇到麻烦,生活工作都挺好的。自己应该放心才是。 另一个说:没良心的,有事才找我,没事就不能找我吗? 一个说:没事为什么要找你,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不会随便找领导帮忙的。而且你自己每次态度都不友好,非要别人求着才肯帮忙。还三番两次地算着她欠了几次,什么时候还,还挺得意! 于是苏远宸惊讶地发现,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没用了?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态度很恶劣?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锱铢必较? 世界坍塌了! 第42章 让我看看介绍的是啥优质男 即便苏远宸把自己的头发挠得飞起来,他还是不知道陆青予的想法,实在是太烦躁了。 所以,自认为自己没用了的苏远宸为了证明自己很有用,把在漆器厂收集到的一些不属于绝密的照片和自己做的笔记草图,寄给了陆红红。 本来他是要直接寄给陆青予的,但是考虑到寄到单位去,可能会被别人问东问西。寄到家里,可能会被她妈妈和爷爷询问。 寄给陆红红,请她转交陆青予,再让她叮嘱陆青予给自己回信。希望之前的两碗汤圆和糖果,未来的木偶剧票和皮影戏的票能起点作用。 等信寄出去,苏远宸又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先写信呢? 纠结纠缠中,五天又过去了。 陆红红作为一个小学生,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然后拿给她一个厚实的大信封。 班主任好奇地问:“红红,你家在庆芳县有亲戚吗?这封信寄到学校里来了。” 陆红红一脑袋浆糊地接过信,看到了落款写着一个苏字。立刻想起了这个人,这个被老姐遗忘到九霄云外去的人。 她开心地对老师说:“老师,这是我的大哥哥。他出差去了,让我把信带回家呢!” 班主任老师好奇:“他为什么寄给你,不直接寄到家里去?你好像还有个姐姐吧,她单位不能收信吗?” 人小鬼大的陆红红嘻嘻笑着:“这不是因为两碗汤圆吗?” 陆红红丢下莫名其妙的老师回了家。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另一个密封的信封。这次这个信封上写着陆青予亲启。 陆红红翻开信纸,里面写着: “红红,开学了吗?天气冷不冷,记得多穿一些。最近你姐姐是不是很忙,所以忘了给我写信。 我这里有一些她工作需要的资料,麻烦你转交。尽量不要被其他人看到。最后,请你提醒她务必给我回信,等我回来后,必有重谢。” 陆红红折好信纸,送信嘛!没问题。 只不过,苏哥哥说的重谢,是什么重谢呢?会不会有好吃的?陆红红舔舔嘴唇,口水都要出来了。 陆青予回到家,丢下书包打开了抽屉,在里面翻箱倒柜。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扯着嗓子喊道:“妈,你看到碘酒和纱布了吗?” 周素莲在厨房听到喊声,去找了东西进来:“受伤了吗?伤哪儿了?” 陆青予张开手指,上面是冻伤,划伤,血痕深深。 “这是怎么弄的?”周素莲坐下来,帮忙用碘酒清洗伤口。 “没什么,最近天冷,手指冻僵了,我就跑去冲冲凉水,想让它快速暖和起来。然后就成这样了。”陆青予用嘴巴吹着伤口。 “这傻孩子。”周素莲又去找了哈喇油。“你这样做,手只会干燥开裂。疼起来更影响你工作。” 在油脂涂上后,周素莲给她包上了纱布:“幸好上次苏干部送的纱布碘酒还剩了一些,明天可不能沾冷水了。” “嗯!”陆青予看着包好的手指,她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也没有听到他的事了。 似乎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去多久呢?什么时候会回来。 刚产生这样的念头,陆青予就提醒自己。打住打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会慢慢越来越疏远。 周素莲心疼地给陆青予换好药,然后说:“闺女,妈妈知道你想要靠自己。但是你这样也太辛苦了,嫁了人,两个人一起分担也是好的啊。 第53章 妈妈最近在西城招待所帮忙,所长杨叔叔家有一个侄儿。听说是个技术工人,在北城的343厂上班,工资挺高的,人也老实。杨叔叔让我来打听你的意愿,你想去见见吗?” 见见?这是相亲的意思吗? “妈妈也不要你马上就处,你至少看看小伙子们都是什么样的。从中选个你看得上的就行了。你就算要自由恋爱,总要认识人才能恋爱吧。” 陆青予看着周素莲关切非常的样子,低下了头不说话。 周素莲微微叹息:“妈妈没什么文化,只有你们姐妹俩。妈妈最担心你,家里负担太重了,只有你找到好人家,妈妈才放心。” 陆青予望着周素莲,她和冉青妈妈的年纪差不多,但是白头发多了好多,皱纹多了好多。但是看着她的眼神,两个人是一样的。 “妈妈,我……”陆青予咬着嘴唇。只不过是去相亲见一见,并不是真的要嫁人,何必让母亲如此反复哀求自己呢? “我去试试吧!” “真的?太好了!”周素莲的眼睛红了起来。“我们去试试,不要怕,妈妈会帮你把关的。不好的,绝对不会让你知道。” 陆青予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在门口偷听的陆红红,眼睛都瞪圆了。 她等周素莲离开陆青予的房间,呲溜一声跑进房间:“姐姐这是要去相亲了吗?” “你又偷听!”陆青予并不打算瞒着她。“这习惯可不好。” “可是,姐姐过年的时候不是才说了要自由恋爱,要不谁也不嫁。怎么现在就要去相亲了呢?”陆红红抱着陆青予的胳膊不撒手。 “我确实希望能自己遇到对的缘分。可你没看见咱妈,天天催天天问。我看爷爷的表情也差不多。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去看看,又不是真的处对象。” 陆青予烦躁地丢开胳膊,陆红红被甩开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陆青予:“姐姐,你不要去好不好?” “为什么不去?多认识几个人也不错啊!” 陆青予回忆冉青的时代,大学有各种学校联谊、寝室联谊、活动联谊,年轻的男女在活动中自然而然产生了缘分。不也是变相的在相亲吗? 可惜,当初的冉青太宅了,鲜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就算去参加了,她也看不上谁。毕竟她喜欢的都是纸片人。 陆红红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只能拿出苏远宸寄来的东西,放在陆青予面前。 “姐姐,这是苏哥哥给你寄来的,说这是你工作需要的资料。” 牛皮纸的信封装得鼓鼓囊囊的,封面上写着:陆青予亲启,钢笔字还怪好看的。 “他为什么把信寄给了你?”陆青予很好奇,然后用手摸了摸,感觉像是笔记本的样子。 联想起自己在比赛前他给她找的工坊资料,估计里面是苏远宸拍的关于漆器的照片和手绘的图案。 “我不知道呀!你自己问他吧。然后,姐姐你什么时候给苏哥哥回信呢?”陆红红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拿到姐姐的信才能得到重谢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青予眯起了眼睛。 “这么殷勤?怕不是苏远宸给你画了什么饼吧!说说看,他答应给你什么好东西?” “啊?有吗?没有吧!”陆红红赶快站起来往后退。“我不打扰姐姐啦,你如果写好信了,我可以帮你邮寄过去哦!” 说完这句,陆红红溜了出去。 只剩下陆青予面对着桌上的信封,还有旁边摆放着的碘酒、棉签和纱布。 她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名字,然后把他们一起放进了抽屉。 不要幻想不属于这个清贫院子的东西,只要没有幻想,就没有期待,没有期待就没有痛苦。 嘭的一声,抽屉关上了。 陆红红觉得天塌了,谢礼飞了。看姐姐这不着急的模样,肯定不会回信了,说不定连信封都不愿意拆开。 她掏出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信纸、信封和邮票,给苏远宸写了一封信: “苏哥哥,姐姐没空回信,相亲去了。我给你通风报信,谢礼还有吗?” 信封投递进邮桶,不出意外的话。苏远宸五天后就能收到回信。 周素莲动作很快,安排了343厂的小伙子周末下午见面。 小伙子叫杨英杰,25岁,家里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父母都是343厂的工人。一家子的工人阶级,收入上乘。 老爷子听说后,非常满意。 一大清早就在方桌上对陆青予说:“年轻人,出去见识见识,认识点儿帅小伙儿是对的。不要一到周末就赖在床上不起来,把大好青春都耽搁了。” “爷爷,你这思想还挺超前的呀,居然叫孙女多去认识点儿帅小伙儿。”陆青予笑着说。“你不怕我被骗了啊!” “骗你?不可能。”老爷子摸出新买的烟斗,点燃了。“看看你对着赖鑫、李长生的模样,脑瓜子、嘴皮子都忒厉害。我还怕小伙子们把你当成母老虎,你嫁不出去呢?” “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我也不想当母老虎的。”陆青予难得羞涩起来。 “别装了吧!你骨子里就是只小老虎。”老爷子的神情落寞了下来。 “你和你奶奶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没生在好时代啊,死得太早了。你爹的性子像我,一丁点儿也不像她。这个家里最像她的就是你了,模样像,性格更像!” 陆青予惊讶地盯着老爷子,自己这性子是冉青带来的,难道,自己的奶奶也是穿越重生的? 既然是穿越重生的,怎么没有金手指啊!自己好歹还能画两笔,知道点儿经济政治信息啥啥的。奶奶她有什么长处吗? 老爷子提起老伴儿和儿子的时候,周素莲低着头不说话。 陆红红知道妈妈想起了爸爸,她放下碗抱着爷爷的胳膊撒娇:“我才是、我才是。我是最像奶奶的,也是最像爸爸的。” “好好好!”老爷子被打岔了,抱着小孙女笑起来。 陆青予不方便再问奶奶的事,只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下午,陆青予出门相亲去了,约的是下午2点半。 按照这个年代的相亲惯例,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人民公园门口。男的带一本《人民画报》,女的带一本《大众电影》。 而且,为了表示热情,通常男方会提前十分钟到达地点。女人为了表达矜持,通常会晚到十分钟。 就算周素莲事先打了招呼,陆青予还是不准备遵守规矩,也不准备按照常理出牌。 她把《大众电影》放在书包里,提前到2点就到了,先在附近逛着,顺便看看来人的情况。 现在还是初春,冬雪没有完全融化,树枝光秃秃地没有一点绿色。人民公园土红色的大门柱子上勾勒着灰白色的边框。 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年轻小伙儿了,有的拿着花朵,有的拿着点心……暂时没有看见拿杂志的人。 2点10分,一个中等身材、长脸方下巴的青年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穿着崭新的军绿色的厚棉袄,戴着鸭舌帽,拿出一本《人民画报》放在胸前。 陆青予仔细看他的脸,眉毛好粗好黑,好像蜡笔小新年轻点的爸爸。 同样是纸片人,杨英杰和某个人真是天差地别。 第43章 不做家务,不生孩子又怎样 颜控陆青予瞬间就对这个人没了兴趣。她很想回家,但又觉得把别人放鸽子不礼貌,甚至担心周素莲知道了会生气。 陆青予在公园大门附近的商店街转悠,做着去见杨英杰一面的心理建设。 开春后,店铺的生意不是很好,售货员缩在柜台后面点着炭盆取暖。 陆青予发现店铺内的商品陈设大多还是年前的东西,里里外外也没有什么店招宣传画什么的。与冉青时代广告林立的商场相比,看起来十分冷清。 陆青予灵机一动,突然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小商机,她扔下门口等待的杨英杰,跑到了一家糕点店铺。 “糕点师傅在不在?”陆青予叫道。 一个大胡子的男人走出来:“姑娘要买什么?” “老板,您需要招贴画宣传吗?”陆青予笑容可掬地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唰唰画了两下。 “就是这个样子的,贴在你们的门口,能帮你招揽生意。年货展销会上天和珐琅工坊的招贴画就是我做的。” 大胡子男人:“展销会我看了,确实人挺多。你这招贴画能招揽生意?” “是的,师傅!我这招贴画肯定能吸引人。你让我给店铺试着画一幅招贴画,如果有人观看招贴画进了店。您再给我招贴画的钱可以吗?如果没人看,你可以不给我钱。” 大胡子男人想了想问:“多少钱一幅?” 陆青予想了想,伸出手指:“四开的海报2块一幅,可以吗?纸笔材料和上墙张贴都由我来办。*” 2块钱说贵也不贵,3斤绿豆糕的钱。大胡子笑了。“如果能招揽顾客,那就成交!” 第54章 陆青予和他谈起细节来。 天空渐渐阴沉起来,人民公园门口的杨英杰挺着背直着腰,拿着杂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四处张望,相亲对象什么时候来啊!姑娘会不会提前到,会不会在暗处观察他? 陆青予谈好两家店铺的生意,其中第二家店铺要了两张,陆青予给打了点折,一共挣到了5块钱。。 远处悠悠传来一声钟响,2点半了。 陆青予也不准备矜持了,拿出《大众电影》径直走了过去,早点相亲结束,她还要继续去谈生意。 听到钟声的杨英杰正在四处打望,看见一个穿着蓝灰色半旧棉袄,围着灰色毛线围巾,戴着雷锋帽的一个姑娘,拿着约定好的暗号,朝着自己过来了。 姑娘个头还不错,身材被臃肿的厚衣服挡住了,暂时看不出来。 露出来的眼睛周围的脸蛋白粉白粉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非常明亮。耳畔的长发被梳成两个麻花辫落在肩头,看起来青春又俏皮。 杨英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黑粗的眉毛飞得高高的,更像小新爸爸了。 他不知道陆青予在心里给他的定位,有些腼腆地问:“是,是陆青予同志吗?” “对,你是杨英杰同志?”陆青予带着礼貌地微笑。 “嗯嗯,是,我是杨英杰。你,你好!”杨英杰对着姑娘,都开始结巴了。“那,那我现在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陆青予好奇地问。她出门前,周素莲只说了见一见男方,见了以后干什么?周素莲并没有提及。 “就是相亲要做的事。”杨英杰居然红了脸。 看到他红着脸,陆青予心里咯噔一声:“做什么?” 首次见面,相个亲而已,难道还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八零年代这么开放的吗? 还没等陆青予胡思乱想完,杨英杰已经回答她了:“首先,我们去逛逛公园!” 逛公园啊!陆青予往公园里望了望,枯枝败叶的公园里一片萧瑟,湖面还结了冰。有什么好逛的? 但是她强迫自己礼貌地回答:“好,逛逛。” 于是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中,杨英杰带着陆青予往公园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杨英杰,在北城的343厂上班。我父母都是343厂的工人,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她每个月会回来一次。我们家是才分的新房子,是一套二的。厕所厨房和你们住的平房不一样,是在家里的,很方便……” 陆青予落后他半个身位,听了前两句就开始走神。对她而言,一套二还是一套三,厕所在房里房外没区别。又不是没见过没住过。 她开始思考三张海报应该怎么写,怎么画,用什么颜色。 “现在我介绍完了!你呢?”杨英杰突然发问。 陆青予被拉回现实,他们沿着公园已经走了一大半,现在该她发言,讲后半程了。 她抬起头看着公园的亭台楼阁,突然想起过年前曾经在这里举办年货展销会。 为了多拉客源,她到处奔走呼喊,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最后一天,为了再给自己女生队拉上重磅的客人,她盯上了某人。 她跟着他对沈俊文说了几句话,两人交谈后,某人到门口迎接了一群看起来就像大佬的人。再然后,她举着宣传牌,在他们刚入公园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为什么又想到某人了呢?陆青予摇摇头。 “这个,该你介绍了?”杨英杰弱弱地问。这相亲的姑娘怎么不按照流程走呢? 陆青予终于看清,现在发问的是小新爸爸了。 “我?我家情况挺简单的,介绍人应该提前给你家讲过了,否则你也不会来了。”陆青予望着远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杨英杰举起手摸摸帽子,低下头:“确实,确实是这样的。我叔说你家也挺单纯的,就爷爷、寡母和妹妹。然后,你在天和珐琅工坊上班,挺能干的,人,人也漂亮。” 介绍人还听识货,陆青予笑了笑大步往前走,杨英杰小碎步跟上。 “那,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杨英杰羞涩地问。“我家三个工人,工资福利还是不错的,你如果嫁过来,生活上不会受委屈。” “不会受委屈?”陆青予觉得这话还挺新鲜的,她接着问:“你说的委屈是指什么?” 杨英杰赶快表态:“就,就是我妈妈人挺好,不会不让你上桌吃饭。我姐姐嫁人早,没有小姑给你添麻烦。我家一套二,我们和我爸妈能分房住,不用挤在一起。 还有就是我家有自来水,你不用去很远的地方接水。外出倒马桶也是不用的,家里有厕所。” “听起来还不错。”陆青予笑眯眯地问。“那我可以继续上班吗?” “当然可以。”杨英杰也笑了,还挺憨厚。“我现在已经提拔为车间的技术组组长了,将来工资会更高。你不用挣太多钱,上工上着玩儿就行,以后有了孩子再说。” “那我可以不做家务吗?”陆青予还是笑眯眯的。 “啊?不做家务啊?是少做,还是一丁点儿也不做?”杨英杰觉得猜不透这姑娘的想法,哪有媳妇不做家务的呢?难道是为了试探自己? “如果你不做家务,回家一般做什么呢?” 陆青予想了想说:“晚上我一般喜欢吃点零食,看看书什么的。周末上午我要睡半天懒觉,下午会出去玩一会儿。” “这样啊!”杨英杰仔细看了看陆青予的模样,觉得长这样少做点家务也行,于是尽量镇定地说:“我还年轻,我可以多做点。” 看来杨英杰是真心愿意和自己交往的,居然答应自己多做一点家务。 陆青予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可以不生孩子吗?” “啊?”杨英杰傻眼了,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这个,这个你是有什么病吗?我们工厂有附属医院,我可以帮你挂号约医生。” 陆青予笑得很愉悦:“我身体没有毛病,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生孩子。” 可怜见的,大冬天的下午,杨英杰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太可怕了,这姑娘怎么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不做家务,不生孩子,只喜欢吃喝睡懒觉! 杨英杰的一腔热情被憋了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姑娘为什么有这样的要求。 陆青予才不在乎他怎么想,走起路来飞快,很快两人就绕回了公园大门。 “接下来做什么?”陆青予问。 “接,接下来……我应该请你吃个汤圆或者馄饨。我出钱,你出粮票。”杨英杰说完有些犹豫,站住脚步不动了。 本来转完公园,两个人就算交换信息,正式认识了。 然后,男方请女方吃点小吃,两个人就可以进一步接触了解兴趣爱好什么的。吃完了继续压马路,男方可以提出送女方回家,如果女方答应了,那就有戏了。下次可以再约。 可这姑娘,没法按流程处理啊。她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呢?杨英杰的表情阴晴不定,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陆青予心里叹息,怕不是这几条00后的经典言论把八零年代人的cpu给干烧掉了吧。 她望着远处的汤圆摊,就算是两个人不能成对象,但这人连个汤圆都不打算请自己吃,还让自己出粮票。 想当初某人不仅请自己和妹妹吃了汤圆,还请自己吃了凤来楼的烤卤鸭子,喝了藕汤。 这个某人,真的好大方。 杨英杰看着陆青予有些不知所措,心情复杂。他想拒绝,又怕错过:“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青予笑着大声说:“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可是。我们的传统就是姑娘都要嫁人做媳妇的,媳妇要做媳妇该做的事。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很危险!是反社会的。”杨英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媳妇就应该做什么?为男人牺牲吗?对不起,我很自私,我只想做我自己。”陆青予摇着头。 在这个时代,对大多数男人而言,女人的事业一点儿都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有点收入贴补家用,但收入不超过自己,还能随时为家庭放弃工作的女人。 “既然你这么想做自己,你是不准备嫁人吗?”杨英杰气鼓鼓地:“不准备嫁人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陆青予笑了笑,一开始她只想完成周素莲的任务。但是在这场相亲中,她想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 “不,我会嫁人的。我会找到一个真正爱我、尊重我,让我做我自己喜欢事的人,不会用规矩和家庭束缚我的人。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抱着传统思想的任何人。” 说完后,她往前跑了两步,然后向杨英杰挥手再见。 杨英杰还没反应过来,陆青予已经跑远了。 这场相亲就像儿戏一样被她破坏了,但她也释怀了。 第55章 不管是冉青还是陆青予,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因为无论是谁,她都用自己的智力和双手,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了下来。 杨英杰其实挺好的,工作好、家世好、人老实,家里双亲也不错。换一个姑娘,可能开开心心就答应了。 可对于陆青予来说,他的观念才是自私的,他们认为男人负责工作,女人负责养家,女人是男人的附庸。 不可能接受女孩子不做家务、不生孩子,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独特的爱好。 在家庭这座大山面前,女人的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她自己。 一想到要放弃自己,嫁到这样的人家,陆青予就觉得窒息。 这个世界上,能无条件支持陆青予事业和爱好的,除了家人,好像只有某人。可他对这些方面的看法,她并不知道。 某人,太遥远了…… 陆青予摸出包里的笔记本,有这闲工夫相亲,还不如去多赚点外快。 刚才短短20分钟,接了两单。现在可以再去接几单。 忙起来,就会忘了吧! 第44章 心胸格局,只有一点点吗 陆青予在公园商店街跑了个遍,直到天黑才回家。 看到这时才回家的周素莲,还以为女儿看上了小伙儿,所以愿意多相处一些时间。 周素莲端着饭菜上了桌,眼睛亮晶晶的:“闺女,说说,怎么样?” 陆青予跑了一下午,又冷又饿,她夹着一块酸萝卜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问:“什么怎么样?” “你妈让你说说,相亲的小伙儿怎么样!”老爷子也想知道。 陆红红把脸埋在饭里,悄悄竖起了耳朵。 “不怎么样!”陆青予继续向饭菜攻击。 “哎,才见一次还不够深入,多见见,多了解就好了。”周素莲帮她找理由。“你们约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不了。”陆青予笑着摇头:“我已经拒绝了。” “什么,已经拒绝了?”周素莲放下碗筷,声音难得大了起来。“为什么啊!条件多好的小伙子啊!” 陆青予耸耸肩膀:“他长得不好看。” “哎,闺女,男孩子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周素莲劝道。 “他要我做家务。”陆青予继续说。 “你在家不也做家务吗?”周素莲觉得女儿这个理由不成立。 “他要我生孩子,还要我放弃事业和爱好方便照顾家庭。”陆青予板着脸。 “人家娶媳妇不就是要生孩子,女人都要生孩子的。”周素莲耐心地对她说: “生了孩子可不就只有牺牲点儿自己的事了吗?等孩子长大了,你还可以继续你的事业和爱好嘛。” “可我不愿意,至少不愿意为他杨英杰做出牺牲。”陆青予低头用筷子戳着饭粒,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 “妈妈,你让我嫁人,不就是因为家里负担重,开销大吗?我能挣钱的,我有办法挣很多钱的。你别让我去相亲了,好吗?我想凭自己的本事,自由自在地活着。” 周素莲如遭晴天霹雳,呆呆地坐着,望着陆青予。 老爷子看了看两母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陆红红心想:“糟了,第一封信寄得太快了,苏哥哥怕是收到了吧。他看到了,会怎么想呢?” 陆青予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母亲的回音,她抬起头看着她。 周素莲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嘴唇哆嗦着:“闺女啊,你为什么要选一条最艰辛的路啊!等你年纪大了,没有丈夫儿女照顾你,你怎么办呢?妈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 陆青予嘴硬地说:“谁说丈夫儿女要照顾我的,说不定我老了还要照顾他们。妈妈,我以后挣好多好多钱,请好多好多人来伺候我。” “还好多人伺候你!你能挣钱养活自己就不错啦!”老爷子嬉笑了一声。 周素莲巴巴望着老爷子:“爹,你不劝劝她!她要当老姑娘啊。” “媳妇,你别急嘛!”老爷子呵呵笑着,“小姑娘脸皮浅,认识的人少。今天见到的人不满意,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好。 我们不要以偏概全,多长长见识就好了嘛。你下次重新找个样貌好的,支持我青予丫头工作的,还愿意自己做家务,不介意她睡懒觉的来。” “爹,您说的这些要求太高了吧,这种男人去哪里找啊!”周素莲焦头烂额的。 “慢慢找,慢慢找,总会找到的。”老爷子吐出一口旱烟,用眼睛去看神思缥缈的陆青予。 “媳妇啊,这个世界这么大,青予这么年轻,谁知道她的缘分在哪里呢!说不定,她自己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呢?” 陆红红若有所思地看着姐姐,陆青予若有所思地盯着碗里的饭菜。 只有周素莲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她开动脑筋,开始盘算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准备发动所有关系,去帮女儿找缘分。 陆青予不愿意继续纠缠在这些男婚女嫁的事情上,她才19岁。40年后,29岁的姑娘还是妈妈怀里的宝宝呢! 一天天指望着嫁个好男人,还不如自己赚钱香。 白天的下午,陆青予跑了十几家店铺,接了7、8项宣传画订单。 赶在文具店关门前买了全开的白纸,水粉颜料、水粉笔和墨汁,晚上躲进房间里绘制广告招贴画。还招来童工陆红红帮忙涂色,承诺给她零花钱。 于是,两姐妹不上班不上学的晚上,开始了不务正业的外快之路,很快就把相亲和某人都忘了。 某人在县城宿舍里接到了陆红红的信,在看到文字的瞬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轻轻碎了。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拿稳了信纸。 他慌里慌张地跑到了县文化馆馆长办公室:“卢馆长,真抱歉,我妈生病住院了,我要回去一趟。” 张馆长被吓得一愣:“啊?真的吗?苏同志,您手里的工作还剩多少,我们接着做。” “我这边下乡跑村镇把文字和图片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梳理汇总撰稿了,我拿回去整理编写。写完后,我再到您这边来校对。” 卢馆长连连点头,紧紧握着苏远宸的手:“辛苦你了苏同志,你快回去吧,请代我问你妈妈好,问沈主任好。” 苏远宸心虚地握了握手,快速回到宿舍。打包好书籍资料和一些土特产,连衣物都没拿,跳上了最近一班的汽车。 在山路转悠了一天,汽车终于回到了南州市。 天和珐琅工坊里最近叫苦连天,26个年轻工匠轮流上岗,磨出了半年的颜料。老爷子仔细检查了色彩缤纷的瓶瓶罐罐,终于满意放他们走了。 李长生这才觉出味道来,这陆开明不仅不准备退休,好像还打算插手青年工匠培训的事。 手艺人特别讲究师徒关系,因为师徒制是终身的。徒弟永远听师傅的,尊敬师傅。师傅永远高人一等,可以随便拿捏徒弟。 哪怕曾经指点过某人,不算正牌师傅,也要礼让三分。 陆开明这次把所有的年轻人教育了一遍,不少人对陆开明的印象大为改观,看见老爷子都更加亲切了。 而且这次研磨活动,也不知道陆开明是故意还是无意。每次都按组挑走一两个徒弟,让他们聚在一起干活。 原来一号车间和二号车间的人鲜少交流,经过几天的同甘共苦,现在也熟悉了。 熟悉之后,大家口无遮拦地开始八卦起师傅和师傅的技术来。 李长生找到赖鑫:“这可不行。我教授你们的方法和陆开明的方法是不一样的。我的图纸绘制法是最绝密的技术,可不能让小家伙们告诉二号车间的人,更不能让陆开明知道。” 赖鑫回答:“师傅,您放心。我管车间这么多年,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拆分步骤分别进行加工的。谁也没把技术学全,二号车间听都没有听说过。我准备再给我们车间的徒弟们打打招呼,务必管好嘴巴。” 李长生用下巴点点车间角落里的三个姑娘,殷丽、罗斐、覃莉。“这几个呢?她们可不听你的话。” 赖鑫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李长生双手交叉摸摸手背,做出洗手的姿势。 师傅有了意,徒弟必须马上领会并贯彻到底。 不过一会儿,赖鑫带着吴准和陆金一同上楼去找彭城。 三个人对彭城叽里呱啦吐槽了半天,主要意思是师傅徒弟们大多数是男的,姑娘们分成五个组,不方便管理。这次陆开明师傅把姑娘们聚在一起培训,效果挺好,请继续把她们放在一起。 彭城想了想,这样也不错,毕竟之前男女问题搞得工坊沸沸扬扬。不管谁输谁赢,大家都没有面子,一起工作非常让人尴尬。 不多一会儿,于方林和张少坚也被叫到了楼上。 不到十分钟,五位工坊车间的中坚力量前后下楼,回到了车间。 赖鑫和吴准喜笑颜开,如同打了个胜仗,陆金跟在后面也偷偷乐着。 第56章 于方林显得很平静,张少坚却气鼓鼓的。 “师兄,他们简直欺负人。虽然这些姑娘是活泼了点,男女徒弟也喜欢斗嘴玩儿,可大家都没耽搁工作。我还挺喜欢黄玉琴的,学东西快,心思细密,干活儿仔细,抵得上我四个男徒弟。 现在因为他们不愿意带女徒弟,怕她们偷师学艺再串联起来,把他李长生的绝活儿琢磨出来了。就找个理由把她们都赶走了,顺带让我把黄玉琴也让出去。太他娘恶心人了!” 于方林摆摆手:“别说了。他们想搞技术封锁,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心胸眼界如此狭隘,以后还怎么搞好工坊,创作出好作品。我们工坊现在做的都是十年前的老样式,已经很久没有创新花样和图案了。” 张少坚眼睛一亮:“所以师兄愿意带这些女徒弟,是因为这个?” 于方林轻哼一声:“他们看不起这些姑娘,我却觉得她们都是宝。陆师叔夸人从不在意出身和亲疏,他都能毫不避嫌地夸赞陆青予,我觉得工坊的希望就在她们身上。” 张少坚拍拍于方林的肩膀:“师兄,你辛苦了。” “不辛苦!”于方林隔着窗户玻璃,看向车间内的陆青予。 “当初陆师叔毫无保留地教会了我们几个,却在工坊最艰难的时候为了保住我们,让他自己的儿子离开了工坊。为了工坊的发展,现在该轮到我上了。我相信陆师兄在天之灵也是这样想的。” 陆青予虽然没有看见赖鑫等人的小人嘴脸,但是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了。随着殷丽几个姑娘的进步,他们的技术想保密都保不住了。 于方林把现有的四个男徒弟叫来,告诉他们一个人去找一个别的师傅,然后把女工换过来。 章同这个憨直的男子,坚决不同意离开于方林,他已经熟悉师傅的带徒模式,觉得自己的师傅就是神。 于方林赶他走,他就抱着大腿呜呜哭。 三个男学徒看见师兄哭着赖了下来,他们依葫芦画瓢,也抱着于方林嗷嗷哭。 看得陆青予捂着嘴躲在人后偷偷乐。 反复劝说无效后,于方林喜提10个徒弟,6个女徒弟外挂4个男徒弟,累得直叹气。 赖鑫等人最开始有6个徒弟,开年各走了一个,现在再淘汰一个女的,每人只带四个。 既然于方林的男徒弟不愿意过来,赖鑫等人乐得轻松,就没有强求了。 张少坚年后走了一个好徒弟,现在痛失爱徒黄玉琴,只剩下四个笨的,包括陆伟。气得他直接带着徒弟,强烈要求要加入于方林组。 于方林脸都青了:“我已经十个徒弟了,都不知道怎么带才好。你再加四个,我还活不活啊!” 张少坚厚颜无耻地说:“师兄,你已经十个了,不多我这四个。” “你真会说话,那你带啊!”于方林比较古板方正,受不了他的油嘴滑舌。 “一起呗,你带两天我带两天。好不好,二师兄。”张少坚嬉皮笑脸。 他和于方林、彭城一起长大,是彭耀祖三个徒弟中年纪最小的。对着两位师兄,他从来都是这样死皮赖脸的。 于方林别的事情能答应,要自己老命的事,绝对不能答应。 张少坚和于方林推推搡搡起来。 一个说:“师兄,你就答应我嘛!” 另一个说:“什么都能答应你,就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十四个年轻人在旁边看傻了。陆青予脑子里开启了好多冉青曾经看过的优美画面,她在旁边偷笑,这是什么奇怪的师兄弟关系。 于方林没有张少坚脸皮厚,他绕到徒弟们后面:“师傅不行了,徒弟们,给我上!” 十个于方林的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章同对陆青予说:“师妹,你帮师傅想想办法呗!” 陆青予??? 怎么又是我! 第45章 换一种方式可能更好 十三双眼睛就这样齐刷刷地盯着陆青予。 殷丽落井下石:“大家安静,听听看青予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她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肯定能想出办法。” 陆青予看着这十三号学徒还有两个师傅,心里叹了口气。大家过于相信自己了。 这可怎么办呢?传统的师徒制,相当于是成为一个共同体。按照师傅的精力和能力,顶天也就带3—5个。要带上十几个徒弟,直接开班得了。 对了,开班!陆青予灵机一动,冉青时代的技术工匠基本都是培训班的形式。什么开挖掘机,到x翔;学厨师到新xx等等。 想好了方向,陆青予说:“师傅,我们人多,干脆就合并成学习班吧!就像学校里一样。你们两位轮流来上课,我们这些徒弟组成学习小组互相监督、互相帮忙,共同进步,这样大家都不累。” 于方林和张少坚设想了一下,立刻同意了。 张少坚说:“不愧是招工考试的第一名,脑瓜子就是转得快,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于方林得意:“当然了,因为这是我徒弟。” 张少坚骄傲:“现在也是我徒弟了!” 章同代表男徒弟,殷丽代表女徒弟,大家都同意了。 年轻人说干就干,立刻布置起场地来。在车间靠窗的一侧摆了三张长桌一张小桌,拼成一个圈儿。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徒弟坐大桌,师傅坐小桌。 于方林先站在小桌前过了一把老师的瘾。 他一站上去,看着周围一圈儿齐刷刷的14双眼睛,加上张少坚的笑脸,他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这个,我说什么好呢!先准备准备吧,我感觉我上去应该讲点实在的,才不浪费大家时间,效果也好。” “师兄你那么厉害,随便讲讲不就好了嘛!” 说完,张少坚站上去也试了试,面前十四个学生环绕,远处还有几个老工友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的腿瞬间就软了。 “师兄说得对,我支持师兄。我们好好准备准备再来教你们。”张少坚溜得挺快。 徒弟们都笑了起来,陆青予站起来对于方林说:“既然老师们要准备,我们也准备一下。你们看看是否需要黑白、粉笔、白纸什么的。徒弟们可能要准备好纸笔和工具材料才行。” 于方林猛点头:“陆青予说得对,那我就任命你当这个培训班的班长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需要他们做的,告诉我们一下。” 冉青一辈子最多做到班上的宣传委员,现在陆青予居然直接升格当班长了。 新出炉的班长挥舞拳头:“是,请老师们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提醒老师好好上课,帮助同学进步!” 于方林摸摸她的头:“你啊,就嘴贫。” 陆青予嘿嘿笑着,被师傅疼爱的感觉挺好的。 陆伟坐在下面,也觉得这个培训班的模式不错,当天晚上告诉了老爹陆金。 陆金第二天早上告诉了赖鑫和吴准。三个人一合计,现在的徒弟都是自己人,合在一起没问题,集中授课确实能让师傅轻松一点。 他们仿照隔壁车间,摆好桌椅黑板,把12个徒弟安排坐在一起。 “接下来做什么?”赖鑫问陆金。 陆金说:“陆伟说,于方林和张少坚要准备准备。” 吴准笑着:“那我们也准备准备,今天让你儿子好好听课。” 陆金中午吃饭的时候逮住儿子,把赖鑫的话告诉他。 陆伟本不喜欢学习,上工也是混日子。现在居然要他认真听了回去转达,瞬间觉得自己昨天太多嘴了。 于方林头天晚上把自己肚子的货统统倒了一遍,终于能在讲桌前上课了。他开场清了清嗓子,第一句话就是: “徒弟们啊!师傅我今天是新媳妇上花轿,头一回啊,讲得不好大家别介意。” 张少坚带头鼓掌,章同的手掌心都拍红了。 新班长陆青予麻溜地递上粉笔,于方林站在一块墨绿色的门板上开始边写边讲:“我也带了很多年徒弟了,我发现做这一行真的很难。 要有画技和手艺,更要有创意造型和图案的能力。可就算这些都有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工坊没出几个景泰蓝大师傅呢?” 年轻人面面相觑,好像工坊里确实只有李长生和陆开明两位大师傅。 一脸天真的章同很配合地发问:“为什么呀!” 于方林长长地叹息:“我觉得大师傅们最厉害的是他们都有拿手绝活儿,像李师傅的设计能力,陆师傅的掐丝手艺。 特别是陆师傅,一辈子都在精益求精,追求极致和完美的景泰蓝,创新花纹和色彩搭配的方法。” 陆青予知道于方林曾经受教过爷爷,但没想到他对爷爷这么推崇,一时有些感动莫名。 “师兄,再熬几年,你也快成大师傅了!”张少坚的马屁紧跟。 “你们别笑话,大师傅并不是年龄大就能当的。师傅我觉得自己目前画技一般,手艺还行,创意能力在几十年的制作中也摸索了一点。但是,我没能做出真正的精品,还算不上大师傅。” 第57章 年轻人纷纷吐舌头:要当大师傅真的太难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普通工匠到退休吧。 于方林笑着说:“不过,如果我能培养一个大师傅出来,我也是很自豪的。所以,你们做好准备吧!” 章同听完抖了一下:“师傅,您,您准备怎么折磨我们啊?” 张少坚笑笑,看了陆伟一眼:“别急,慢慢来。” 接下来于方林拿出这次要做的外贸订单餐盘,讲解了宝相莲花和荷叶的制作方法和技术要点。然后徒弟们自去找了材料和工具,分小组一起做起来。 制作过程中,陆青予、章同、黄玉琴和邓思诗各带了几个人,大家一边做一边讨论。 于方林在旁边指导纠正,张少坚回了自己座位完成自己手中的活儿,休息的时候来看进度,发现了一些问题。 隔一天,张少坚上台了。“二师傅我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徒弟们要笑就给我憋着,特别是你,章同。” 章同嘴角抽搐,我还没开始笑。 陆伟拿着本子做着笔记,比读书的时候还认真。 “昨天你们做产品的时候,我发现一些问题。师兄告诉大家多条铜丝并列转折的方法,但是大家做得并不好。 尤其是陆青予,你们几个女徒弟的手劲儿不足,所以我建议你们不要直接用手一次掐折4根铜丝。或者借用一些工具,比如可以用上几颗钉子,比如这样……” 陆青予惊讶地发现,于方林基础好、授课认真,擅长自我输出,让徒弟们复制,不擅长帮徒弟找问题并分析。徒弟错了,只能挨骂,自己想主意。 张少坚刚好相反,他的基本功不够扎实,经常开动脑筋弥补错误,有很多完成作品的小技巧。 两个师傅日常完成的作品,差别并不大。毕竟在烧蓝后,铜丝的部分丑陋就被遮住了。 陆青予摸出小本子,记下来,通通记下来。 第三天,于方林给大家分发了餐盘的铜胎。让大家把花纹拼贴在铜胎上,再烧制焊接。 两位师傅最后一检查,发现十三个盘子做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陆伟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个水平。所有徒弟都非常开心,这批货的质量非常统一。 于方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对大家说:“以前你们之间差异大,做出来的东西差异也大,只有陆青予、章同、黄玉琴做的东西能卖钱。其他几个时好时坏,经常浪费材料。” 十几个徒弟嘿嘿傻笑着。 “现在我们这个培训加制作的模式,大大提高了出货率。”张少坚开心极了。“这回我们车间能多完成任务,会拿到更多奖金吧!” “真的会多拿奖金吗?”好班长陆青予也要代替同学们问问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一群学徒惊讶地张开嘴,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鸟。 于方林转过头去:“大家才*刚完成合格产品,别着急嘛。后面的点蓝、烧蓝、打磨、抛光、镀金都还没做呢。面包会有的!” “哦!”陆青予对多增加点收入的幻想破灭了。 她一心一意想着多挣点钱,亲亲的妈咪和爷爷就不会再拿家庭负担来催婚了。 既然白天的饭钱不够,那就继续晚上的兼职吧。 存了一周画稿,周日一大早,陆青予出门送海报去了,为了赶上三八妇女节前的大好商机。 二月中旬的南州市开始回暖,空气不再冷冽。雪化了,人民公园附近人多了起来。 糕点铺的大胡子刚和陆青予把海报贴好,两个来人民公园游玩的妇女带着孩子就来围观了。 画面上的糕点色彩鲜艳,文字鲜亮,非常扯人眼球。这些是陆青予挖空脑袋回忆的新世界的宣传画方案,画的是80年代人比较认可的连环画风格。 “这画上的是什么?”一个妇女问。 “这是绿豆糕、这是桂花糕、这是桃酥,这是麻饼!”陆青予殷切地介绍起来。 “这上面写的价格是真的吗?”另一个妇女问。 “是真的,三八节特别优惠,买五个送一个,买十个送两个,每个都是5分钱。” “不按斤买,可以混着按个拼吗?”第一个妇女惊喜地问。 大胡子师傅终于可以插话了:“是的,混拼可以拼多种口味。单买论斤也便宜,都可以” 这是陆青予和大胡子商量的推销策略和宣传语。当时,大胡子直赞陆青予是商业奇才。陆青予只能厚着脸皮认下。 以前论斤买,大家总是纠结选哪个品种,最后通常只会买最便宜的回家。有时候会觉得便宜的味道不行,贵的会不会更好。 如果买了贵的回家,有时候又觉得不值。回想着应该换一种更便宜的。毕竟每个人的经济状况和口味不一样。混拼能让大家选出自己喜欢的,也能满足家里多位成员的口味。 “那我们混拼各买十个。”两个妇女带着孩子进了店铺。 大胡子师傅开心地给陆青予付了招贴画钱:“虽然你的海报不便宜,但是挺值的。很快就吸引客人来了。等过了三八节,我们再做五一节和六一节的海报试试。” “好勒!没问题。”陆青予心里喜滋滋的,不仅成交了这2元,还预约了以后的4元。 陆青予开开心心地收下钱,赶快奔向下一家。 鞋帽店、文具店、雨伞店……每个店铺看了效果后都给了钱。 理发店对陆青予画的招贴画最满意。画面上两个姑娘,一个卷发,一个短发,非常有魅力。老板接着拿出最流行的发型资料黑白照片,预定了十幅宣传画。 陆青予的脸上笑开了花,7家店铺,8张宣传画,15块钱到手了。 等她从理发店结完账喜滋滋地出来,看到门外栏杆上依靠着一个已经快要被遗忘掉的人。 第46章 帮我介绍对象,还嫌事儿不够多 今天的太阳嫩黄色的高高挂在天上,但照在人身上没什么温度。大树还没有发芽,干枯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树下的人眉目舒朗,穿着黑色的短大衣,真切地好看。他一站在这里,就是一道风景。好几个姑娘路过时,都回头偷偷打量。 陆青予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个人好像并没工作,而是在等自己。 靠着栏杆的苏远宸故作轻松:“陆大师傅,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一看就是蹲守在这里等自己的,说什么真巧。 陆青予尴尬地笑:“啊,真巧。” “我刚才就看见你了,你去理发店做头发,这么快就出来了?”苏远宸走了过来。 陆青予迫于压力,后退了两步,然后开始支支吾吾:“没,没去做头发。” “那你去理发店做什么?”苏远宸笑眯眯地看着她翘起来的两根小麻花辫。 陆青予不准备直接回答他:“先别问我,你在这里要做什么?” “我……我来找你。陆红红说你可能在人民公园大门附近。”苏远宸选择了直截了当。 红红果然被收买了,小没良心的。今天的外块必须给她扣掉1块钱。 “找我?有事儿吗?”陆青予板着脸,掩盖着心底的一点点慌张。 “嗯,之前我寄了一些漆器的资料给你,现在文化馆编撰材料需要拿回去用。”苏远宸斟酌着说:“你应该都看完了吧。” 陆青予心虚地点头,这些材料连信封都没拆开,全都被她塞进抽屉了。 “那我们一块儿去取?”苏远宸提议。 陆青予还能说不吗?欠人东西的只能跟他走。 走出公园前街,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陆青予故意找了个单人座,苏远宸就在她前排坐下,侧坐看着对面的座位。 “我出差这一个月怎么样?单位的老家伙们为难你了吗?” 这是什么老父亲出差归来问话的亲切模式?陆青予觉得有点怪怪的。 “还好吧!毕竟我能出作品卖钱了,他们也没办法收拾我。现在他们针对的是所有姑娘,在工坊里孤立我们、挤兑我们,想办法限制我们。 年后我们走了四个人,他们就散布谣言,说是女生抢了男工友的饭碗,把他们挤兑走了。” “详细说说?”苏远宸对这事有些紧张。 提到职场话题,陆青予可有太多说辞了,其他不能理解,能和苏远宸沟通下也好,毕竟他也算是改革派人物。 苏远宸听了一路,眉头皱起又舒展,最后听到陆青予建议大家举办培训班的时候说:“你算是又赢了一场。” “是的!”陆青予讥笑道:“他们想搞技术壁垒,我们这边就搞技术开放,看看最后到底谁能培养出人才,做出成批的合格产品。想排挤我,没那么容易。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良心的。” “看来你已经在天和工坊站住脚跟了,所以才在外面赚外快了吗?”苏远宸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陆青予心中默念,陆红红你死定了,出卖老姐,回去至少扣掉你两块钱。 第58章 “对,我是开始赚外快了,又不犯法吧!现在不是70年代了,很多人在外面兼职的。” “你想赚钱,可以告诉我啊!”苏远宸突然笑了。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陆青予嘀嘀咕咕地下了公交车。 “我说过,有困难来找我。我真的可以帮你的。”苏远宸两三步跟上她,两人从西城招待所旁经过。 西城招待所门口很热闹,摆着各种小摊,大多数都是这条街的住户。 卖苹果的大婶吆喝了一嗓子:“青予回来了啊!” “回来了!”陆青予举起手挥了挥,一个人快步往前。 苏远宸不明就里,也快步跟上,两人并肩。 陆青予低下头:“我不想事事都来找你,也不想接受你太多的救济。欠下太多人情,还都还不起。”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次不让你欠我人情,算我请你帮忙好不好?”苏远宸笑着说。 陆青予疑惑地皱眉。 “是这样的,我们文化馆开年做了好多新项目,其中就有你说的培训班,大人小孩儿的都有。我们缺大量的有能力、有教学经验的人,你有这个信心来当老师吗?” “当老师?”陆青予眼睛亮起来。“真的可以在文化馆当老师?你们给多少课时费?” “那要看你自己,能开几个班,能收多少学生。我们给别的老师都是2块钱一次,一周上一次课,一期20次,你想试试吗?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凭本事赚的,绝对不是救济。” 什么什么? 2块钱一节,20节课就是40块。一个班40,两个班80,三个班120……陆青予的脸色就像偷吃到油的老鼠。 “文化馆既然这么缺人,我愿意去试试。毕竟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次,文化馆算是我的家。”陆青予冠冕堂皇的说着大话。 苏远宸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果然她一听到钱就上钩了。不枉费自己拼命撰稿,提前在文化馆提前做好了调查了解。 “那我回去汇报领导,和宣教处对接一下。你一般周天有空吧。” 陆青予使劲点头:“周天有空的,平时下班后也可以。” “你不睡懒觉啦?”苏远宸是知道的,她一般周日上午很难见到。 又想挣钱,又起不来床的陆青予很没出息地说:“那能把课安排在周日下午吗?” “哈哈哈哈”苏远宸笑了,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周日下午安课,平时晚上安排课,绝不影响你睡懒觉。” 陆青予的脚步停在小院门口,诧异地抬头看他。他不反对她睡懒觉,不说她懒,逼她上午上课多赚钱? 苏远宸摸得手感正好,被她盯着,不好意思再摸。只有放下手,低头看向她,等着她。 一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高了些,有160了吧。经过一个冬天,她的皮肤白白的,脸颊粉粉的,小鼻子有点红。 下面的嘴唇不敢看了,苏远宸移开目光。 “到你家了,我们去拿资料吧。” 陆青予看到他躲开的眼神,消瘦的脸颊,青黑的下眼圈,还有故作云淡风轻的表情。这是在外面吃了苦头吧。 联想到他巴巴寄了资料给她,又找了还资料这个理由和她说话,帮她找了兼职的工作。不管他目的如何,至少眼下是善意的。 “对不起,你的资料我再借一周。下周日我拿去还你。”陆青予突然说。 苏远宸本想进门,结果站住了。看她有些羞涩的样子,猜到自己资料已经被雪藏了,他也不揭穿笑了笑说:“好,那就下周吧。” 陆青予盯着脚尖,声如蚊呐:“那我送你出去。” 苏远宸却得意地推开门:“来都来了,请我进去吧!我刚才来找你,送了陆老爷子一些土特产,周大婶邀请我中午吃馄饨。” “啥?” 来不及拒绝,苏远宸已经大跨步进去了。 陆青予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自来熟,我妈会觉得你败坏我名声的。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不准备相亲了。抱紧这个能带来财富的大金主大腿更重要。 方桌前,老爷子和苏远宸谈笑风生,说着庆芳县的风土人情。 聊到漆器,老爷子说:“我认识其中一个工坊的老工匠,他做东西特别有意思。别人都是做杯盘碗、筷子盒子,他喜欢做鸭子,做了好多好多的鸭子。” “是不是龚师傅?我知道,他做的漆器鸭子特别有意思。我还拍了好多照片,寄给青予了。”苏远宸附和道。 老爷子对青予说:“对吧,是不是造型特别有意思?” 陆青予嘴角抽搐,苏远宸肯定是故意的。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是,特别可爱。” “可爱?”老爷子一脸惊诧。 陆青予去看苏远宸,他正在偷笑。臭老九又坑我! “我觉得还挺可爱的。”陆青予冷汗都出来了:“来,快吃快吃,这馄饨加了虾米紫菜,是海鲜味的。” 周素莲和陆红红齐上了桌,大家端着碗开始吃。 自从陆青予回家,陆红红一直心虚躲着她。现在陆青予轻哼一声,瞪她一眼,陆红红把脸彻底埋到碗里去了。 为了一点甜糯米年糕,出卖老姐确实不应该。可是这甜糯米年糕,真的是从没吃过的啊! 白白软糯的年糕,撒上黄豆粉和白糖,整齐的码放在盒子里。整整一盒,能吃一周呢! 饭后,周素莲同陆青予一起送苏远宸,周素莲对他说:“苏同志,特别谢谢您和文化馆对我们家的关爱。今天又送了好多东西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大婶,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帮助困难群众是我们的使命。”苏远宸说的既是套话也是真心话。 陆青予在后面撇嘴。 周素莲咬咬嘴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今年我家老爷子不退休了,青予涨了一点工资,家里情况没那么差了。如果您再有帮扶项目,我们可以让给别人了。 我家青予呢,最近正在相亲,街坊邻居都在帮忙找对象。苏同志毕竟是年轻男同志,经常到我家来不方便,被大家看到就不好了。他们还以为我家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几家下筷子呢!” 周素莲指了指巷子口西城招待所旁的小商小贩,大家热情地挥着手。 苏远宸回头看看低头走路、一言不发的陆青予,再看看周素莲带着殷殷希望的脸。 “这样啊!确实给你们家添麻烦了。这不好心办成坏事了吗?”苏远宸笑着说。“小姑娘多大了啊,就要相亲啦?要不要我帮忙介绍?” “真的,苏同志能帮忙介绍?”周素莲刚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又忧愁起来。 “算了,你们机关的大老爷我们不敢高攀。我家就是手艺人,找个差不多的以后才好过日子。家世相差太大,我家闺女以后容易受委屈。” “这是肺腑之言,确实要找个和你闺女相当的,你家青予确实相当相当的优秀。那我尽量帮你物色一下适合她的吧!”苏远宸回头再看陆青予。 她在后面咬牙切齿地挥舞拳头,让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您说说青予的基本情况,我记一下。”苏远宸正正经经地拿出了纸笔。 周素莲居然真的介绍起来:“闺女十八岁了,六月满十九,今年160了,算是高个儿了……” 陆青予跳起来捂住周素莲的嘴:“妈,别说了……我才不要相亲。” “记下了,我会帮忙留意的,”苏远宸笑得特别灿烂。 周素莲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顺便拉走了眼神想刀人的陆青予。 苏远宸跳上公交车回了文化馆。 周末的文化馆依然热闹,用作扫盲班的小楼改成了培训班。有的教室里已经人满为患,热热闹闹的上着课。 苏远宸找到宣传教育办公室的叶金菊主任,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推荐老师来上绘画课,您给安排安排!还有我也想来上课,和绘画老师同时来,我能教硬笔书法。” 文化馆第一次开班,叶金菊到处求人当老师,脸皮都要磨没了? 现在居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上课,还要求多排几节。天上掉馅儿饼呢! 叶金菊笑逐颜开:“没问题。这也是给文化馆创收嘛!你想在哪个时间上课,教室选哪间?” 苏远宸想了想,给叶金菊定了时间和地点。 商量后叶金菊唰唰手写了一张招生通知,贴到了文化馆大门口。 文化馆新班招生通告,周日下午美术班一节,书法班一节;周三晚上美术班一节,书法班一节。男女年龄不限,课时20节…… 人在家中坐的陆青予,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 第47章 好感算不得真正的喜欢 陆青予发现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她去了周素莲的房间,逮住了正在吃甜糯米年糕的陆红红。 陆红红吃得满嘴满脸的白色糖粉、黄色豆粉,如同偷面粉的小老鼠。 第59章 “姐姐,我错了!”陆红红一见陆青予的脸色,知道秋后算账的来了。 “说说,错哪儿了?”陆青予把她扶起来,像个老太太一样搀扶着塞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陆红红一看这关门打狗的样子,一下子就吓哭了。 “呜,我,我为了有年糕吃,把姐姐上午去哪儿告诉了苏哥哥。但是,但是,爷爷也收了礼,是爷爷让我说的。” 陆红红搬出爷爷这座大山,希望能抵挡一下姐姐的怒火。 “还有呢?”陆青予坐在书桌前,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放在里面半个多月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厚厚实实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还有,还有我给苏哥哥写信了。” “还写信了啊,说说看,写啥啦?” 陆红红躲进床角一阵颤抖:“没写啥,就,就说老姐忙着相亲,没空回信。” 原来如此,陆青予张开双手扑了过去,“看你胡说八道,让我给你痒一痒。” “姐姐饶命!”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咯吱咯吱……” 两个姑娘扭作一团,最后嘻嘻哈哈地放开。 陆红红蓬乱着头发,靠在床尾:“姐姐我错了。” “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把姐姐都卖了。”陆青予衣服乱糟糟地躺在床头。 “没什么,就一包糖。我不是因为他给我好处才写信的,我以为,我以为……”陆红红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陆青予半天没听到声响,坐起来看着她:“你以为什么?说说看。” 陆红红支支吾吾:“你答应不揍我,我才说。” “说吧说吧,保证不揍你。”陆青予慈眉善目的。“对亲姐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陆红红一骨碌爬起来,坐在了床边:“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陆青予点点头:“保证。”然后她就听到了想让她破戒揍人的话。 因为陆红红说:“我觉得苏哥哥喜欢姐姐,苏哥哥人挺好的,我同意。” 说完这句话,陆红红跳了起来,跑出了陆青予的卧室,再跳出了院子大门。 陆青予坐在床上,靠在凌乱的被褥旁,脑袋里面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远宸真的喜欢自己? 他这么臭屁,这么酸人,真的喜欢自己? 联想到之前他的种种好处,00后冉青觉得,他只是对自己有些同情、有些好奇、有些胜负欲,顶天了能有一点点好感。 好感这个东西不能称为喜欢。 那自己呢? 陆青予看向桌上的信封,然后走过去拆开。 信封里面掉出几张照片,是漆器工坊的加工车间、描画车间劳动场景,是成排成堆的漆器制品。她看到了龚师傅的鸭子,实际上是鸭子形状的骨灰盒。 骨灰盒?真是好小众的爱好啊! 照片下面是笔记本,记载着庆芳县漆器世家和工坊的历史,漆器的主要品种和花纹。 不知道为什么,苏远宸画的这些花纹很多都是鱼,大鱼小鱼,长鱼扁鱼豆丁鱼,还挺好看。 自己对苏远宸,应该也有一点好感吧,毕竟他长得如此符合自己的审美。可谁在读书时,没有对优秀的人产生过好感呢? 冉青时代的她,经常请教男学霸数学题,对篮球少年流口水,还买心头爱豆的周边,追过线下什么的。 人与人之间只有好感,是不长久的。 他与她各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如果不是她重生在这里,两个人本没有任何相交的可能…… 陆青予翻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上“他山之石”四个字,前面已经做了好多页的笔记了。关于中国美术史的、壁画油画的、陶瓷的…… 她最喜欢的还是景泰蓝,心里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才几天,天和工坊的二号车间开班上课出了奇迹,批量做出了合格产品——十四个景泰蓝宝相莲花纹装饰餐盘。 不仅花纹接近,连点蓝烧蓝的效果也几乎看不出差异,送给一贯挑剔的李长生检查,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二楼的彭城惊动了,噔噔噔下了楼。 他坐在陆青予的后排充当了一次学生,觉得于方林和张少坚两个师弟讲得不错,一个主讲,一个补充;一个刻板严肃,一个风趣幽默。 徒弟们分组合作,小组内看起来只分强弱并不分什么男女,工作的时候有商有量效果很好。 大家没有觉得殷丽特别凶、罗斐特别漂亮就另眼相看,一切都挺正常。 再仔细看看,陆青予当班长非常称职。 她除了做自己的东西,还要四处帮忙。手里准备了个小本子,老师讲的要点,徒弟出的问题、解决方案都记载了下来。 彭城凑过去看了看,她的笔记本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错题本》。“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专门收集技术难点的,回头我整理下,发给大家。同样的错误,大家就不要再犯了,完美避雷!”陆青予笑嘻嘻地说。 彭城虽然听不懂避雷,但是他能感受到陆青予做这本手册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这个班的所有人,包括师傅和徒弟。 师傅不藏私,优生不自私,团结一致、互帮互助,难怪工作起来效率高。 彭城又去隔壁一号车间看了看,赖鑫也开了一个班。不过看起来仍然不是一个整体,12个人按照师傅的不同,泾渭分明地分成三组。 赖鑫等三个师傅看似是轮流上去讲要点、分享经验,但是辅导制作的时候,三个师傅明显对自己的徒弟更好。敞亮讲话的时候少,窃窃私语的时候多。 彭城只能叹气,这样固步自封,怎么进步。等半年考核,就能看出问题来了。 3月的第一天,26个年轻工匠重新聚在一起,整齐坐在一号车间的中间场地。李长生、陆开明等老师傅们坐在前台。 彭城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似乎看到了半年前他们入厂考核的样子。 那个时候虽然是因为陆青予挑起的公平竞争,其实作为一个单位的负责人,是乐见其成的。 这场比赛后留下来的年轻人,比以往自己推荐、或者亲友介绍的学徒质量明显高了很多。 但是半年过去,徒弟间的差别还是出来了,可以开始筛选淘汰了。不适合做工匠的年轻人,可以考虑去铜胎房、锅炉房、库房、门卫做工。 和第一次进工坊的比赛一样,这次还是做铜盘,只不过是六寸餐盘。铜丝还是0.5毫米,要不很多人可以原地发疯。 彭城笑着对大家说:“今天的考核和上次的形式一样,只是给大家增加了点难度。” 陆青予捧着铜胎的盘子犯嘀咕,你这盘子从3寸直径变成了6寸,面积增加了三倍,难度可不止增加三倍吧。 大多数人做了半年工,已经熟悉流程了,纷纷抱怨起来。 “这次不让大家自由发挥了,就照着图纸放大制作和配色吧!”彭城让工友分发下去了一张小图样稿。 正方形的小图稿大约6厘米,中间画着圆,圆形中是梅花卷草纹。 梅花是六瓣的,卷草是密集的。图案里的线条层叠交叉,掐丝工艺难度高。线条间的空间狭小,点蓝填色困难。 陆青予拿着图纸看周围,黄玉琴、邓思诗也在挠着脑袋。 章同在旁边自言自语:“能做出来就已经很难了,做得一模一样更难。” 殷丽在下面嘀嘀咕咕:“我连第一步放大图纸都不会,直接让我去锅炉房烧炭算了。” 议论声太大,彭城喊了两三次,大家才安静下来: “我们这次比赛的作品,也是我们要上交的订单,图样是客户选的。请大家好好完成,时间就给大家三天吧! 三天后,我们将邀请李师傅、陆师傅,还有陶瓷厂的谭淳大师、博物馆的张研林一起当评委。 同时,我把这次比赛作为工坊一年一度的职工技能大赛上报给了轻工局和文化馆,这几天他们也会派人来看情况和采访的。” 陆青予对轻工局不敏感,对文化馆很敏感,她下意识觉得苏远宸有可能会来逛逛。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踏足过天和珐琅工坊了,陆青予突然有点发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才想起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多天了,袖子口都有油渍了。 “你有袖套吗?”陆青予问邓思诗。 邓思诗没有深究,给她拿了一套新的。 彭城说完后就离开了,赖鑫留下来继续监督,其他工匠去二号车间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李长生和陆开明互相看了一眼,坐下没动弹。 徒弟们自然而然分成了两个方阵,方阵中分成了好几个小组。 完成这次作品有三个难点,一个是放大图纸、一个是掐丝镶嵌、一个是点蓝配色。 所有年轻人进工坊做得最多的就是掐丝镶嵌和点蓝烧蓝。其中掐丝不仅考验人的力度和精巧,还考验细心和耐心。点蓝考的是精确性,配色考验的是对颜色的想象。 第60章 这些工艺日积月累下来,大家大差不差。没有特别好的,没有特别差的。 但是放大图纸却考倒了很多人。 至少于方林和张少坚很少教大家图纸的绘画和制作,日常大家都是对照现成的图纸,直接进行制作的。 李长生对几个师傅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很清楚,能教的东西也心知肚明。 在于方林张少坚的徒弟们一筹莫展,抓狂烦恼的时候。自己一号车间的徒孙们已经开始拿起笔,有条不紊地进行放大绘画了。 这就对了,拼手艺拼不过,就比画技吧。画技毕竟是景泰蓝制作的第一道工序,也是第一道关卡。 于方林从没教过画技,怎么可能赢得了?放大图案的方法只有自己人知道。李长生笑了,背着手哼着歌悠闲地离开了。 陆开明转了一圈,一号车间的徒弟们画工明显快一些,特别是曾来,看一眼就能差不离地直接放大绘画。 二号车间的徒弟们就陆青予、邓思诗擅长绘画,她们两人已经开始徒手放大了。 殷丽挨着陆青予,平时的大佬姐们儿现在期期艾艾的:“青予好妹妹,陆小师傅,帮帮忙呗。” 还有几个男学徒也在抓耳挠腮,陆伟不得不放下架子:“堂妹,有没有什么简便上手的好办法?” 陆青予自己擅长绘画,看一眼就能大致地临摹出来。但是绘画的艺术作品和用作掐丝画的图纸是不一样的。 设计图纸讲究的是创意灵感;描摹图纸、放大图纸讲究的是精确。自己能依靠绘画能力做到精确,这些人都不能。 陆青予坐起来望着对面一号车间的徒弟们,他们在热火朝天地干着,看起来确实不是第一次接触放大图纸的方法。 手中的小图样稿巴掌大小,油墨不均,纸比较薄,半透明。 有复印机就好了,能直接转换放大,想要多少倍就多少倍。可惜这个时候的复印机还没有进入中国市场。 有了!陆青予想起复印机的工作原理,笑了笑,她让章同去找一个手电筒、夹子、绳子和木条,让陆伟去找砖头、书、画架和光滑木板。 几个姑娘好奇地看着她把板凳放倒,板凳的靠背的空隙放上木条,再把小样稿夹了上去。 正对样稿的地上,摆放了几块砖头和光滑木板,再放上和圆盘一比一的白纸。 另外一边把手电筒绑在木头上,木头绑在画架上。 陆开明见她爬上爬下,好像做了个什么装置,好奇地走过来抄手看着。 陆青予布置好后,拍拍双手和膝盖,对着章同说:“打开手电筒。” 第48章 绝活儿是创造出来的 手电筒的灯光打开,上面图纸上的花纹投射到了下面的白纸上,只是还有些模糊,大小也不合适。 陆青予再次跪在地上,将厚薄不同的书垫在木板上调试。图案的投影最终装进了白纸圆环里,但还是不够清楚。 邓思诗一下就看明白了陆青予的做法,她找来硫酸纸和复写纸,硫酸纸比小样用的白纸还要透明。 陆青予接过硫酸纸,也懂了。她先把小样和硫酸纸、复写纸重叠在一起,用笔勾勒了一遍,完全一比一复刻。 等把新小样再次夹在椅背上打开灯,稍微调整了下面白纸的高度,再调整手电筒的距离和光源模式。一个比较清晰的图案就投射成功了。 “这题我会!”罗斐叫道。 她拿起铅笔俯身下去,沿着投射的影子在下面的白纸上描摹起来。 陆青予赶快站起让开,让罗斐试一试这个简陋版投影仪的效果。 大家纷纷挤过来观看,把还没站稳的陆青予往后推着。 用力的拥挤推搡,陆青予向后面踉跄了一下。 “哎,小心?”一双手抓住了她的两臂,把她牢牢地稳定住了。 这声音,这语气,这臭屁的态度。 陆青予回头看见苏远宸,拉着他到退后三步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苏远宸放开手,掏了掏耳朵:“彭经理没说吗?你们单位的职工技能大赛,邀请文化馆帮忙做宣传。我当然要来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们后天才能比出结果,小苏同志来这么早来干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来了都不吱一声。” “哦,我看你在地上爬来爬去,不想打扰你工作。你这是做了一个什么奇怪东西出来?”苏远宸好奇地指着远处。 罗斐正趴在地上专心绘画,其他人或蹲或站,都在仔细观摩。 殷丽看到一半,对大家说:“这也太累了,谁来帮帮忙,我们把这个放大装置搬上桌。” 章同带头出来帮手,两个人开始移架子,搬砖头。 弄好后,殷丽对着章同礼貌地微笑,章同一下子就红了脸。 罗斐调整好投影,陆伟给她递了一个板凳。她坐好后继续描摹。 “你看,就是这样。我做了一个图案放大器。能把图纸放大成你想要的大小,方便大家工作。”陆青予抱着手臂轻松地说。 苏远宸仔细看了看工作原理:“不错,简单实用。你这高中学的是理科还是文科?物理不错啊。大学生都不一定想到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标准文科艺术生陆青予冷汗直冒,违心地说:“我,我喜欢物理。” 坐着绘画,很快就完成了。 罗斐举起手中的图纸,大家小声地欢呼起来。引得一号车间的学徒纷纷伸长脖子观看。 谁是下一个,大家面面相觑,互相谦虚起来。 章同站出来对男学徒们说:“我们男子汉,不和姑娘们抢,让她们先来。手速慢的排在前面,手速快的在后面。” “兄弟,谢谢,我手比较笨,那就让我先来。”殷丽给了章同肩膀轻轻地一下,抄起袖子坐了下去,放上纸,拿起笔开始描图了。 章同莫名其妙觉得脸发烫,转过身给大家排起秩序来。 罗斐举起画稿挤出人群:“青予你看!” 陆青予笑着对她招手,罗斐看到陆青予旁边站着一个模样标致的青年男人。手中拿着本子,胸前挂着相机,口袋里插着笔,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好模样。* “这位是?”罗斐忍不住问道。 “这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苏远宸,来做采访的。”陆青予接过罗斐手中的画稿:“不错不错,这里稍微把线条顺一下,断头接一下就很完美了。” “苏同志啊,你好!”罗斐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头发。 “呵呵,你好啊!”苏远宸笑眯眯地。“我记得你,是去年招考进来的女工匠罗斐吧,工作顺利吗?” 听到这位干部模样的人居然记得自己,罗斐笑得更甜了:“谢谢领导关心,我确实是去年来的,现在在二车间也算是年轻骨干了。” “不错不错,你们发展得好,能为工坊出力,我们文化馆也不算白忙活一场。”苏远宸说着标准的客套话。 陆青予看他二人相谈正欢,挤进人群排队描稿子去了。 苏远宸见陆青予不理睬自己,和罗斐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他去找彭城,准备说说陆青予这创新仪器的事,真是一个写文宣传的好亮点。 陆开明见孙女想出这样的办法解决问题,十分欣慰。哼着歌儿离开了。 他到了二楼,专门去了李长生的房间,十分夸张地说:“哎呀呀!我家青予丫头啊,解决了工坊的一个大难题啊!” 李长生冷冷地说:“什么难题?” “就是放大画稿这事儿呗。”陆开明笑着说:“我一直都没琢磨明白的技术活儿,我孙女几分钟就解决了。而且不光她能随意放大画稿,所有人都能放大画稿。比例线条完全合格。真是了不起的技术创新。” “这不可能!”李长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精准放大画稿的方法,师傅只教会了我,我只教了我的徒弟徒孙。就算知道方法,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想做到都不可能。” 陆开明抄着手:“要不你下去看看呗,我家青予到底厉不厉害。你别以为师傅告诉你绝活儿有多了不起,这条路走不通,别人不会换一条路吗?条条大道通罗马。” 李长生被陆开明气恼得不行,扔下正在看的报纸下楼去了。 陆开明出门转去了彭城的办公室,发现苏远宸也在说这技术创新的事。 两个人游说比一个人更有效。本来只答应进行技术创新宣传的彭城,最后答应了还要推荐陆青予作为三八节的妇女代表去开会,还答应了给她发放奖励。 等陆开明和苏远宸离开办公室,彭城心下觉得有些不好。陆青予太出风头,其他人会怎么想,尤其是李长生这一派的。 李长生下楼一看,果然不简单。 陆青予做的这个装置效果太好了,只要是手不残废,都能照着描摹出来。连陆伟这个笨蛋,都能画出精确的图纸。 二号车间这群人就像是换了个脑子,不,换了个总脑子。这个总脑子就是陆青予。 第61章 完成放大描摹后,她指挥大家拼桌分组开始掐丝镶嵌制作。所有人都习惯了她的安排和建议,在她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工作。 相对照的,一号车间的徒孙们没有主心骨,曾来虽然技术好,但其他方面还相当幼稚。 李长生的心里十分慌乱,这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无论他怎么想守住手中的技术秘密,这个小女娃都能绕开秘密去解决。而且,她在一个个的困难解决中,正迅速地成长。 这次的比赛,后果堪忧。李长生回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化雪后的树枝上,已经冒出点点嫩绿,蕴藏着蓬勃的生机。 三天比赛结束,结果不言而喻。 陆青予仍然拔得头筹,章同排了第二、邓思诗排了第三,曾来第四。其余二号车间的伙伴们也不错,连陆伟都能排到二十名。 除了个人名次,二号车间的十四个餐盘再一次体现出高水平的一致性,颜色、线条几乎一样。非专业人士看过去,觉得就像一个人做的一样。为此,单位特别设置了团结奖。 听到结果,二号车间的伙伴们欢呼起来。一号车间的人有的欢喜、有的愁。 陶瓷厂谭淳、博物馆张砚林、轻工局的代表刘远亮作为评委,给前三名颁发了职工技能大赛的奖状和奖金。 陆青予骄傲地接受了表彰,也得意地接受了苏远宸拍的漂亮照片。 事后大家都散了,前三名走到主席台和专家进行交流,陶瓷厂的谭淳大师很好奇:“你们这十几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标准统一的图纸呢?” 章同骄傲地说:“当然是我们的班长,她做了个小仪器,然后大家直接照着描就行。” “还有这种好东西?”谭淳惊喜地说:“拿出来看看?” 陆青予吐吐舌头:“临时搭建的,拆了。” “拆了?”谭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不是怕我们学了去,故意的啊?” “真不是。”陆青予笑着说。“当时是临时起意,我用的是板凳画架什么的,如果您也觉得好,我改良一下做出来,方便大家用!” “这么大方?”谭淳眼睛都亮了。 “当然!”陆青予笑着说。“做出来就是给大家提高效率用的嘛。” “这个我证明,我们都用了。”邓思诗插嘴。“我算是画工好的,但也没有用这个机器来得快,来得准。” “什么时候给我使使?”谭淳嘿嘿笑着。“我可以教你一些我们陶瓷的制作绘画技术。” “哎哎哎!谭大师,这个东西现在可不能给你啊!”彭城笑着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我这可是要申请技术创新奖励的,等得了表彰再说。” 轻工局的刘远亮拍手:“这个我就记下了,一定把东西送到我们宣传处来。” 谭淳瞪大眼睛:“哎,小彭经理,你还保密啊!现在科学技术发达,哪有多少秘密可以藏啊!你看看我们陶瓷厂,老工人都是把根底都掏出来给大家的,就这样我们还必须不断创新才能跟上市场节奏呢!” 谭淳摇头晃脑地说:“谁知道你藏着掖着是绝活儿,还是过时的东西呢。” “说得对,谭大师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陆开明非常赞同,更加大声地说:“自以为藏着高明的东西,说不定在新技术面前,什么都不是。守是守不住的,创新才是未来,哈哈哈哈。” 李长生听他们几人来来回回的言论,都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看着赖鑫等人心中火大。这几个徒弟连传承技术都成问题,这么多年更没有创新。 赖鑫在李长生的目光下低下头不说话。曾来等人大多数成绩排名不好,也不敢抬头。 “愚蠢的东西!”李长生只能转开眼睛,徒子徒孙们不争气啊! 博物馆张砚林对陆青予说:“不瞒你们说,我也曾经是李长生老师傅的徒弟。他教授的扩图法不算简单,我年轻时学了许久。你怎么看这个扩图的方法?” 陆青予笑着说:“手工扩图主要考验的是眼睛和手眼协调的能力,长期练习可以办到。虽然这次我是为了帮别人,用了物理光学工具。事后我重新考虑了下,其实扩图的方法还有很多。 比如把图纸折成小格子,或者用尺子画出小格子,然后在另一张纸上也折叠出相同数量的格子。然后把图案线条按照小格子的位置一一对应画上去,也能保持基本一致。这大概是数学或者地理的扩大比例法。 但是我觉得还是我自己做的这个小机器更好用,有手就行,没有绘画能力的都行。”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苏远宸联想到,陆青予在他办公室照着大图画图纸小样,也是相同的方法。只不过用的是缩小比例法罢了。 “没有绘画能力的都行?”张砚林真的很惊讶。 陆青予点点头:“是的呢,会拿笔就可以了。毕竟我的同学们学画时间太短了,连比例法都够呛。” “刘领导,你快给他们评奖,我更想看真东西了!”谭淳使劲拍着轻工局刘远亮的肩膀。 所有人都笑了。 李长生听到这里后惊讶地望着陆青予,她,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东西。是谁告诉他的,陆开明不可能知道,是图书馆自学的? 那是不是说,外面的很多书籍,已经包含了自己的绝活儿? 李长生脑子里乱糟糟的,后来陆青予说了什么,全都听不到了。 第49章 有钱一起赚,有功一起捞 工坊里一片喜气洋洋。 博物馆张砚林对彭城说:“这丫头不错啊,你们招了个好员工,以后工坊后继有人了。” “那是那是!”彭城说着谦虚的话,表情一点儿也不谦虚。“不过我们还要好好培养。” 张砚林说完又叹气:“今天谭师傅、陆师傅的话让我感受颇深,如果每个师傅都对徒弟留一手,到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的,好东西迟早会失传的。我们博物馆现在挖出来好多东西,都没法修复。” 彭城笑着说:“就是这个理。” 张砚林接着又说:“那失传的东西,还能通过新的技术解决吗?” 谭淳笑着说:“张研究员,你又想拉我去帮你干什么,就直说!上次帮你修复的元青花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这不去年送来了几件景泰蓝制品吗?还是工坊派人去挖掘现场帮着抢救回来的。 开年我准备修复这几件好东西,做了清洗修复,剩下的我就不行了。要不,请工坊派个师傅带着新技术来试试?“张砚林看着彭城露出真诚的笑容。 “没问题。”彭城第一时间询问李长生:“李师傅,您看看最近有没有空出一趟公差?” 李长生还困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他冷冰冰地说:“记得上次去现场帮忙的是陆师兄,我就不参与了吧。” 彭城尴尬地摸摸鼻子,对着陆开明露出无奈的微笑:“这个,陆师傅要不要试一试?” 陆开明叹了一口气说:“是去年在明代大官商的墓葬里发现的吧,我记得这个墓保存得不好,好多瓷器都稀碎了。 几个景泰蓝泡在淤泥里变形严重,修复起来相当困难。我这把老骨头可能帮不了你们。” “陆师傅,我已经用在天和工坊学到的技术试过了,花了很多时间了,还是不太满意。我知道陆师傅掐丝镶嵌和点蓝的手艺特别厉害,看陆师傅能不能帮帮忙?” 张砚林再对彭城说:“我们公务调动借用一段时间,你们工资不变,我们另外发补贴。” 彭城对张砚林说:“这就看陆师傅的意愿了。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也有其他巧手的大师傅,于方林和张少坚是陆师傅的高徒,也能帮上忙。” 李长生在旁边酸溜溜地说:“如果陆师兄不愿意,他孙女不挺会创新吗?让她试试好了。” 张砚林看了看陆开明,又看了看陆青予,最后说:“请陆师傅考虑一下,实在不行把陆小师傅带上帮帮忙也可以。” 陆青予听到这话一惊:你们这来来去去的话结果是冲我来的吗?我何德何能入了大佬们的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开明也不好意思拒绝了:“这样吧!三八节后,我带青予去博物馆学习一下。” 能去博物馆修文物,陆青予有些惊喜,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住。 苏远宸看了看陆青予,再看了看儒雅潇洒的张砚林,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活动结束,外人就离开了,苏远宸守在工坊门口,等着陆青予下班一块儿走。“你真的要去博物馆一段时间?” “是啊,一想到能亲手触摸到明代的景泰蓝,我就激动。”陆青予和他并肩前行。 “那文化馆的课怎么办?我已经上报了,他们给你安排了周三晚上和周日下午的课,每次2个小时。学生都报好名了,三八节后的周末就能开始上课了。”苏远宸有些幽怨。 今天听到的全是好消息,陆青予咧开嘴一笑:“没问题,我一定去!你告诉我准确的时间和上课的人数,我先准备准备。” 第62章 “那时间会不会太紧张了,听说你还要去三八节的表彰会,还有技术创新申奖什么的。”苏远宸有些着急地说。 陆青予默了默,好像还真是很忙,她还答应了给店铺画海报呢!看来,想挣钱也要有时间才行。 苏远宸看她不说话,怕她反悔,又接着说:“我们可是先说好的,文化馆那边很多人等着上课的,钱都收了。” “不会反悔的,三八节后,我一定到文化馆上课。”陆青予咬牙切齿地,不能跟钱过不去。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把漆器的资料还我,我的工作要收尾了!”苏远宸不紧不慢的说。 “我今天没带出来,下次,不明天,明天我带来还给你。” “为什么是明天,今天我的工作结束了,我跟你回家去拿!”苏远宸理所当然地说。 “不行!”陆青予慌了起来:“我妈说我是大姑娘了,让我离你远点儿,免得被街坊邻居说闲话。” “这样啊!大姑娘了啊,确实长高了。”苏远宸摸摸她的头顶,好像确实长高了点,已经快到自己鼻子了。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你最高,你怎么不和电线杆比呢?”陆青予跳起来拍了他的肩膀:“再见!我明天去找你还资料。” 明天能来主动找我啊! 苏远宸轻轻勾起唇角,但还是很沉稳地说:“那我明天把上课的事儿帮你问清楚。” 陆青予挥挥手,跳上公交车回家了。苏远宸心情愉悦地骑着自己二八杠。 坐在车上,陆青予理了理自己手头的活儿,决心分一点儿出去。 家里海报不复杂,陆红红打下手已经习惯了,周素莲估计也行。到时候她负责接单画草稿,这两人负责勾线涂色。 放大器这个东西,估计需要木工好的邓思诗帮忙。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能做好改良。 其他事儿别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来了。不知道这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加外快,能不能超过50呢? 陆青予在书包里翻出一个空白的小笔记本,写上“日程管理”,把一项项工作和日期标注上去。 这是插图师冉青的习惯,作为自由职业者就怕自己过于自由,有日程管理能提醒自己在规定时间内画完交稿。 回到家,陆青予和周素莲、陆红红商量了一下外快海报的事儿。周素莲这才知道闺女居然通过画海报挣了不少钱。 她的眼眶红红的:“是妈妈没用,才让你想方设法赚钱。白天上班这么累,下班回来还要兼职,太辛苦了。” “说什么呢,妈。我喜欢画画,能用画画的手艺赚钱,这不很简单吗?还有我也不是一个人干的,还有红红呢!”陆青予对着陆红红使眼色。 陆红红高兴地说:“对,我帮了好多好多忙,姐姐给我报酬的。现在我兜里有了好多零花钱,是我们班最富裕的。男生女生都叫我大姐!” 周素莲用手指点了点陆红红的额头:“你一天到晚就想当老大,老大那么好当的吗?” 陆红红捂着额头嘿嘿嘿,反正谁有钱谁就是老大,天下最坚固的道理。 陆青予笑着说:“不复杂的,我能教你们,大家都来挣点零花钱。我手上现在接了三十多幅海报,五十多块钱呢!” 听到这金额,周素莲的眼睛明显亮了。 三个女人投入到海报创作制作中去了,有了钱,谁还需要男人呢?周素莲也不着急给陆青予找婆家了,画稿子挣钱要紧。 转天上班,陆青予把邓思诗缠住了。 “你让我给你做放大器?让我一起成为创新技术发明者?”邓思诗眨眨眼,表示好运来得有点突然。 “对啊!”陆青予使劲点头。“上次的材料太简陋了,我这次好好思考后画成图纸,你帮忙用木头做出来。需要的其他材料我去找,然后还要麻烦你的对象也帮帮忙。” “你连我对象都算进去了,你真想得出来。”邓思诗明显有点不好意思。 “我又不认识电工师傅,他不是无线电厂的吗?”陆青予抱着邓思诗的胳膊,在她肩膀上乱蹭撒娇。 “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吧!你们一个木匠、一个电工,加上我的头脑创意,简直就是绝配!必须要把创新奖拿下。” 对于陆青予的死缠烂打,邓思诗终于投降了:“好好好,来吧来吧!你先把图纸画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好勒!”陆青予坐直了身体,开始画草图。果然,想得美好,画起来很难。 为了把这个放大器做成轻巧的样子,她中午准备跑一趟图书馆,去借高中的物理教材,光学透镜等书籍。顺便去找苏远宸问上课的事儿,再把借来的漆器资料还了。 苏远宸不知道陆青予会在什么时间过来,从早上起就时不时望向窗外。他的窗子正巧对着文化宫的大门,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看得很清楚。 给县文化馆的稿子已经快要完结了,桌子上堆满了各种资料。但最后的收尾工作,苏远宸做得心不在焉、拖泥带水。 一上午没等到人,苏远宸拿着饭盒去了食堂,洗完饭盒后回到了办公室。陆青予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一边等一边看着一本物理书。 苏远宸揉揉眼睛,真是物理。“你这是在临时抱佛脚?” “瞎看呗!”陆青予摸出包里的信封,里面装着漆器的资料,递给苏远宸。 苏远宸接过信封,随意地放在茶几上:“我大学虽然学文,但是高中物理还行,要不要一起研究下。” “真的?”陆青予拿出图纸递给苏远宸:“那你帮我看看光源、小样图和画稿位置怎么摆比较好?” 苏远宸接过图纸一看,上面画着一个方盒子,标着尺寸材质。旁边是木板,上面是玻璃板,中间画着灯泡、凸透镜、镜子、电线和开关。 “你居然会画这个,电路图?”苏远宸惊讶地说:“青予,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吗?” 陆青予低下头,心中想着我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00后应试教育加素质教育可不是盖的。 这仪器不过是模仿的复印机的放大原理,结合插画师最爱用的拷贝台做的简易版放大器。 但是她嘴巴却不是这么说的:“嗯,我在书上看的。你帮我看看,这个凸透镜怎么弄才能随意缩放图纸。” 苏远宸看了半晌说:“我大概觉得应该在这里装一个可以滑动的关节,凸透镜能上下滑动,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大小比例了?就像放大镜拿在手上上下移动一样。” “对啊!这里可以做一个滑轨。”陆青予站了起来,“我要回去先打个样,你说的这个金属关节只有殷丽能做。” “哎!”苏远宸站起来拉住她:“才过来就要走?” 陆青予回头看见他拉住了自己的袖子,然后在她的目光中,他赶快放开手,摊开手掌后退两步。 “我,我不是这意思。我,我还没说培训班的事。”苏远宸居然有点结巴。 陆青予停下脚步,摸出《日程管理》笔记本:“小苏同志,说吧!我记一下。” 苏远宸说了一下上课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凑过去看她写的笔记本。 上面横七竖八画着格子,每个方块格子里写着一个日期,一个跨页大概就是一个月的样子。 日期的下面写着待办事项,特殊节日,有些还会用红笔打钩或者画圈。 “你这笔记本的分格布局有点意思,上面还有日期和代办事项。你能教教我吗?” 陆青予啪的一声关上笔记本,露出一个特别阳光的笑容: “可以,你求我啊!” 第50章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苏远宸被哽了一下,这是他以前常说的话,现世报了吧。不过没关系,他的脸皮厚着呢!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难倒。 他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很没脸没皮地说:“那我求求你吧,陆大师傅!把你的表格分享给我呗!” 陆青予被他恶心得不行,从笔记本中间撕下两页丢给他,背上书包落荒而逃。 苏远宸捏着两页笔记,非常愉悦地展开。这日程规划一目了然,每日待办事项清清楚楚。 再仔细看去,她的字迹有两种,格子里上面的日期规范整齐,格子里面的事项狂放随意,周围画着双色的圆珠笔花纹。 隐隐约约,纸张还有些香味。他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油墨味还有些糖果的甜味。 她的书包里一定藏着书和糖。 财迷陆青予逃离后发现一个问题,她这笔记可以做出模板卖钱的啊!真是损失了一个w,下次要找苏远宸商量合作事宜。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改良自己做的放大器,她跑回工坊找到殷丽,用铜做了滑轨扣件,把殷丽折磨得够呛。 最后上交的仪器取名“图案放大机”,简单明了又土气,落着三个人的名字,陆青予很满意,邓思诗和殷丽很感激。 第63章 彭城看了样品,欢天喜地地加上了单位名称,派人交给轻工局刘远亮。他觉得这是非常实用的好工具,能让技术工人的效率提高,时长培训减少,但凡工艺美术厂都会需要的。 二号车间的人觉得陆青予肯定没问题,就等着评优评奖和五一节表彰了。 李长生听说了,在一号车间对学徒们说:“练好手艺才是正经,学会了技巧是一辈子傍身的本事。不要搞这些奇技淫巧,老祖宗教的才是正统。” 陆青予听见了这样的言论,无所谓的哼哼两声。 回家换上一件半新的厚外套,胸前戴上爷爷亲自做的大红花,陆青予出门参加南州市的三八节表彰会。 全家人在门口送陆青予,街坊邻居听说了也加入了队伍。大家的表情都带着崇敬、羡慕和热烈。搞得陆青予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状元探花,要去皇宫谢恩。 其实她这次参与表彰活动,仅仅只是作为天和珐琅工坊的代去观摩,还远远达不到获奖的标准。 老爷子欣喜地拍拍她的肩膀:“嗯!大丫头长大了,能为自己争得机会和荣誉,我就放心了。” 周素莲擦着眼泪,牵着陆红红。红红大声地说:“姐姐好棒,我以后也要戴大红花。” 陆青予虽然觉得家里人有些大惊小怪,但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年轻一辈有出息,家庭才有希望。 会场在南州市的剧院里,陆青予左边坐着毛纺厂、丝绸厂代表,右边坐着陶瓷厂、竹编厂代表。几位代表的年纪一看就是30+,40+,50+。 毛纺厂的小姐姐很惊讶地说:“这么年轻就来参加表彰会,小姑娘很厉害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哪家单位的啊?” 陆青予羞涩地微微摇头:“我是天和珐琅工坊的女职工,我才参加工作半年。没什么特殊贡献。” 丝绸厂的大姐笑着说:“真是谦虚的好孩子,你如果不优秀。你们工坊负责人为什么选你呢?” 陆青予只能尴尬地说:“因为我是工坊的第一个女职工。所以,所以……” “这个我知道,我有个同事的女儿就去了你们工坊。他爹就是看工坊开始招女员工,才送她过去学本事的。以前这个工坊是有名的和尚工坊。”陶瓷厂的阿姨笑着补充。 “如果是这样,小姑娘你在工坊可要小心些。这种男人聚集的地方,很危险的,你要保护好自己。”竹编厂的婆婆担忧着。 “啊?现在还有这么封建的地方?” “哎,城里已经好多了,乡下更严重。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还要好多好多年才行。” “谢谢各位姐姐,我们现在有六个姑娘了,将来还会更多。我自己有能力在工坊活下来的。”陆青予嘴巴甜甜的。 “嗯!我们相信你。”丝绸厂的大姐说:“来,认识一下,我是丝绸厂的高级美术师,我叫师红。我们两个单位的工作性质差不多,都是轻工局管的。以后多多交流,欢迎来参观学习。” “好啊!太感谢了。”陆青予喜出望外,然后习惯性地摸出日程管理的笔记本,在笔记本的后面开辟了一个新的栏目:通讯录。 四位姐姐阿姨阿婆的信息记录好,座位处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的幕布打开,节目开始了。 妇女儿童在这里充分地展示,精彩、幽默、美丽、大方、随性、自然。优秀妇女们在领导手中接过鲜红的大旗。 妇女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宣布:“全国妇联授予了8568名妇女“三八红旗手”,授予了1391个单位为“三八红旗集体”,授予100名妇女和单位为标兵…… 本市也有354名妇女和35家单位获得三八奖。她们有医生、挡车工、理发师、纺织工,在自己的岗位上为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发展作出杰出的贡献。时代创造英雄,巾帼不让须眉……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社会上还有很多不公平的现象,我们要团结起来,为广大妇女同胞争取教育、医疗、工作的权益,争取同工同酬,争取真正的男女平等……” 陆青予在台下双手拍得通红。她开心,她激动,原来,还有很多人在为妇女权益而努力,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表彰会后是合影,陆青予站在了最后一排,挨着毛纺厂,丝绸厂新认识的姐姐们。 相机咔嚓,成百上千的优秀妇女定格在此刻,也保留下陆青予成长的瞬间。 从待业青年,到挤进和尚工坊,再到成为妇女代表。 陆青予对自己说,冉青,你很棒。冉青,你可以的。将来,你也可以站在领奖台上,成为更多人的明灯。 在天和工坊里,又是另一种气氛。 首先是彭城组织了工坊骨干的会议,旗帜鲜明地表明二号车间的员工培训方式更优更好,请一号车间推广执行。 现场会上,李长生的脸色很难看,赖鑫的脸色更难看。两个人关起门来讨论了很久,结果不得而知。 接着宣布了人员调动,一号车间综合考核和日常表现最末尾的两个年轻工匠,一个分流去了锅炉房,一个去了铜胎房。一时间人心惶惶,偷懒的人少了许多。 工坊另外招了两个年纪较大的女工人,一个在食堂帮厨做饭,一个负责工坊的清洁,包括女厕所清洁。年轻的女工匠们欢呼起来,终于不用花时间清洗厕所了。 工坊内一时谣言四起,女工匠抢了男工匠的饭碗。陆青予靠老爷子送大礼走关系,所以经理对她特别关照。工坊已经准备让赖鑫下台,让陆青予成为车间主任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处于流言中心的陆青予并不知道。三八节后,她欢欢喜喜跟着老爷子去了市博物馆。 80年代的市博物馆是仿大会堂的风格,灰色的楼房,立着六根大石柱,磅礴大气。院子里摆放着不知道哪里出土的石象石人。 走进大楼是一个挑高的大厅,左右两边是折叠楼梯。两边是展厅,按照出土年代分为先秦,秦汉、唐宋、明清和近代展馆,还有个专题展厅。布局结构和40年后差不多。 刚到一楼大厅,张砚林就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带他们去了地下室文物修复区。 张砚林30多岁戴着眼镜,长相儒雅温和,专业水平很高。他和老爷子讨论的内容,很快就让陆青予入迷了。 “陆师傅,我这边已经把这几件文物清洗好了,经过我们断代,都是明晚期的作品。但是器型破损,铜锈严重,珐琅和掐丝部分也有些破损脱落。我已经把大型复原好了,但是这些细小的地方有些困难。”张砚林直截了当地说。 老爷子戴上老花镜,弯腰细细看过去。 两件稍大的景泰蓝文物,一件是高约30厘米的双狮纹藏草瓶,上面的瓶口和镶嵌的狮子变形严重,部分珐琅脱落,露出了内里的紫铜胆。不少镀金消失,铜锈斑斑。 另一件是高约40厘米的珐琅凫尊,昂首挺胸的鱼凫鸟背上驮着一个小花瓶。器型挺完整,但是生长了很多铜锈物质,甚至腐蚀了珐琅部分。 其他几件是小东西,盘子、花瓶什么的,铜胎凹陷,珐琅铜丝各有损坏。 总体而言,这些景泰蓝器型流畅优美,颜色鲜亮。中间的掐丝较粗,花纹简洁大方。和清朝的繁复纤细的风格,有着很大的差异。 “这些都是好东西啊!”老爷子转着圈看着。“可惜了,可惜了。我记得当初去帮忙,这些东西都陷在淤泥里,这墓里面是以前就进了水吧!” “是,这地方以前地震过,就给裂开了个口子,雨水日积月累浸泡了墓室。后来墓室顶上的砖石还掉下来砸坏了陪葬品,保存得不好。”张砚林解释着。 陆青予第一次见到文物,兴奋得想要摸一摸这些好几百年的真东西。 结果她刚伸出手,就被张砚林拉住了。他也不说话,递过来一副手套。 陆青予一下子就脸红了,然后接过手套默默地戴上。张砚林轻轻笑了 “陆师傅看看怎么修复比较好,我这边有工具的。”张砚林指着工具架子。 老爷子拿起手套戴上,坐在了桌前。“这两件大东西不好弄,我试试。青予,你就帮我们打打下手吧。好好学,好好看。” “好!”陆青予挨着老爷子在一边儿坐下,身体几乎靠在了桌上。 张砚林戴上手套挨着老爷子在另一边坐下,身体也几乎靠在桌上。两个人紧紧盯着老爷子,老爷子紧紧盯着手中的文物。 老爷子先抱着双狮纹藏草瓶说:“这件估计好修复一些。瓶口我们可以用工具垫着敲打复原,尽量不损坏珐琅的部分。 瓶口旁边这两只铜狮子,我看它的变形情况,估摸着里面是空心的。我需要取下来,敲击修复后,重新再镶嵌上去。 至于锈迹,我们可以用砂纸*轻轻除掉,然后再刷上金。” 张砚林一边听一边点头:“都听陆师傅的,那您看看这缺损的珐琅怎么办?如果把现在的色砂添进去,估计不经过烧制是不能附着的。 第64章 如果进行烧蓝,其他地方的珐琅经过高温都会变化,到时候可能无法控制地变成新物件。博物馆也不希望把明代的东西彻底变成现在的新东西,就没有年代感了。” 陆青予观察了一下文物,觉得张砚林说得对。如果把文物修成了新东西,那就是搞破坏了。 第51章 真东西啊,不知道值多少钱 老爷子摸着瓶子沉吟许久不说话。 陆青予试探着说:“爷爷,不做高温烧蓝,可以做低温珐琅的吧。我记得我们曾经用低温珐琅材料做过小东西。” 老爷子笑了笑说:“低温珐琅是化工产品,色彩鲜艳质地细腻。它的材质和高温珐琅用的天然材料是有很多区别。你仔细看,这明代景泰蓝用的珐琅颜料因为纯度不够,有很多气孔和杂质。你要复原,肯定要尽量一致才行。” 陆青予摸了摸釉面部分,还真是有些粗糙的砂砾感。她失望地趴在桌上,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别急!”张砚林笑着说:“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把能做的做了,剩下的慢慢想办法。现在看看你能不能突破这项技术,帮我们以旧修旧了。” 老爷子也笑:“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青予,去找点砂纸,先用粗砂纸,再用细砂纸,最后用棉布。你现在的任务先做除锈和抛光吧。我把上面的狮子配件复原了再说。” 两爷孙说干就干,分头行动。张砚林坐着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老爷子复原狮子特别费眼睛,时不时就要取下眼镜捏捏鼻子,闭闭眼。 打磨抛光特别费力气,陆青予不一会儿胳膊就酸了。越到后面,需要打磨的面积越小,只能把砂纸剪得小小的伸到里面去来回打磨,手指也酸了。 才修复了一天文物,陆青予回家吃饭就端不动碗,拿筷子手抖,她呜呜地哭号撒娇。 周素莲一阵好笑“来吧,来吧!我喂你!” 最后是周素莲喂她吃了饭菜,要不她连肉都吃不上,肉都被红红塞自己嘴里了。气得陆青予干瞪眼。 老爷子对于使唤陆青予很开心,第二天让她换了细砂纸继续。 等磨砂完成,老爷子的两个小狮子也矫正形状成功了,陆青予换了棉布和绒布开始进行整体抛光。 在两人工作的时候,张砚林会不声不响地坐着看,一看就是1—2个小时。陆青予开始不习惯,时间长了就无所谓了。 在两个人的合作下,这件花瓶逐渐恢复了原来的形状和色泽。只剩下珐琅填色了。 老爷子回了一趟工坊,在库房里翻箱倒柜找矿石做原料。 陆青予好不容易回去一次,被殷丽几个姑娘逮住了。 “青予,你这几天不在工坊。这里的传言越来越难听了,连陆伟这臭小子当着我的面都敢胡说八道。章同前天和他差点打一架。”殷丽义愤填膺地说。 “啊?说什么啦?”陆青予对吃瓜很有兴趣。 邓思诗和罗斐两人简单讲了一下,还补充道:“现在不光你有谣言,我们也有了。说啥的都有。” 陆青予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她觉得这流言蜚语真是好笑:“我家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去贿赂彭经理。 再说了,你们也看见了,我家老爷子是任人唯亲的人吗?是胳膊肘往内拐的人吗?出了问题,第一个骂我好不好!” “可这些流言也太难听了。”黄玉琴补充道。 陆青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哎,反正这几天我也不在工坊,他们要说就去说吧。我也管不着。” “啊?你对自己的名声无所谓吗?女人最怕名声受损了。他们还说我们女人抢工作来着。”覃莉小姑娘很好奇。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们给我造谣,给你们造谣,不就是因为我们厉害吗?我的名声是自己挣的,谁也诋毁不了。只要我不在乎,什么话也伤害不了我。”陆青予的新女性观念,让几个姑娘眼前一亮。 殷丽捶了桌子:“说得对!下次谁敢在我面前说青予的坏话,我捶断他腿!” 姑娘们哈哈笑起来。 陆青予笑着对大家说:“这些人找不到我们的错处,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我们团结起来,不要怕。这造谣的人也诋毁了彭城经理,告诉彭经理,让他去处理吧!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保持笑容才是正理。” “说得对!”黄玉琴圆脸红红的,“名声不应该是我们女人无形的枷锁,我们不要这样的枷锁。谁敢再胡说八道我和谁谁谁是一对,我也要出手了。” “啊?他们传你和谁啊?”陆青予一脸八卦地问。 “嗨!不就是章同吗!”殷丽笑着说:“所以,章同才把陆伟打了啊!” 姑娘们笑作一团,这谣言也好、八卦也好,只要你不去理睬它,它就不会伤害你。你一旦在乎它,它就是女人最致命的夺命符。 所以谣言这样工具,在四十多年后仍然有效,甚至变成了更加厉害的网络暴力,很多人为此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不在乎”三个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克服自己的局限不去想,不去纠结,不去内耗,太难了。 陆青予握紧拳头,幸好现在是80年代。只要她不去听就好了。 老爷子找了一大堆石头和瓶瓶罐罐,带着陆青予再次回到市博物馆。 这次的文物修复室里有了更多的观摩人员。除了张砚林,他还带了几个自己的弟子。另外还有报社记者和文化馆代表,包括老熟人苏同志。 老熟人苏远宸手里把玩着相机,正在和《南州日报》的记者聊着天。一看见陆青予,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抬了抬眉毛。 南州市真小,哪哪儿都有你。 陆青予对于他这副臭屁的表情嗤之以鼻,专注地跟着陆开明,听着他与张砚林的对话。 陆开明对张砚林说:“我目前修复的思路是先修补器型,然后补铜掐丝,最后补珐琅。目前补珐琅是最难的,因为不能用高温烧制,现有的珐琅色料就没法用。” 陆青予接着补充:“目前我想到的方法是把低温珐琅化工料和矿石彩砂混合在一起,到炉膛里用低温进行烧制。 但是我需要借用一个文物,试一试我这个思路能否成功,会不会形成破坏。张老师,博物馆有没有价值比较小的景泰蓝让我试试呢?” 张砚林盯着陆青予看了一会儿,她很镇定也很自信。 “行,这一批出土的文物里面还有一个景泰蓝如意,损坏最严重。你可以试试,不过尽量不要破坏太大。将来我手艺好了,技术发展了,还要修复它的。”张砚林同意了。 陆青予使劲点头,向领袖发誓保证不会搞破坏。张砚林让一个弟子拿来了景泰蓝蝴蝶纹的如意。 这柄如意不到30厘米长,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了,锈迹更加严重,釉料掉了一半。但是剩下的蝴蝶、芙蓉花和斑斓色颜,仍然能让人想象出当初的精致美丽。 拿在手中,居然不是特别沉。 她抬头望着张砚林,张砚林点点头:“空心铜胎,节约材料。” 陆青予和张砚林讨论技术问题的时候,老爷子和张砚林的弟子开始修复第二件文物珐琅凫尊。 苏远宸也没有打扰任何人,带着《南洲日报》的记者拍起了照片,并拿着笔记本在旁边旁听。 当然,他拍了一会儿标准的场景工作照,看到认真调色的陆青予,不知不觉偷偷拍了一张特写。 陆青予被凑过来的相机声吓了一跳,然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苏远宸装模作样地转过相机拍起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拍完后,他把相机藏在怀里转身离开,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陆青予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拿着本子采访老爷子去了。 老爷子认真地给他讲解修复的过程,苏远宸听得很认真,笔记写得飞快。工作中的人留给了陆青予一个侧面的轮廓,微微弓起的背脊,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说起来,苏远宸对陆青予的工作很了解,也经常参与工坊的活动和报道。因为某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陆青予对苏远宸的工作不太了解。 每次看到他忙碌都是在写东西,也不知道他最终写了什么,发表在哪里。除了写东西,他还会做什么呢? “怎么了?有问题吗?”张砚林在旁边问。 陆青予收回目光,沉浸在调配低温珐琅釉的过程中。 终于在无数次失败后,陆青予在光洁的化学颜料里加入少量的极细石英砂,配出了五种质感比较接近的颜料,涂在如意的几处相邻的空隙内。然后拿到锅炉吊篮中,用少量的炭火烘烤。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聚拢在炉膛旁等待结果。 陆青予尤其紧张,她的双手手指交叉握紧,看着如意微微变红,然后快速提起吊篮远离火堆。让温度控制在烧化低温釉料,又达不到高温釉料熔点的程度。 老爷子看了看火候说:“差不多了。” 第65章 陆青予拉起铁链,把吊篮放在地上,让景泰蓝慢慢冷却。 发红的景泰蓝慢慢恢复了色泽,陆青予仔细看了看,五种配方里,有些质地过于细腻,有些过于粗糙,其中一种最为接近,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成功了!这个2号配方的珐琅质地、气孔和原来的珐琅最为接近。就用这个比例来调色吧。” 张砚林仔细对比了最终效果,点头表示同意,老爷子摸着下巴连连说好。 苏远宸远远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陆青予心里乐滋滋的。 张砚林派了两个弟子协助陆青予,让她把所需的颜色全部调配出来。 陆青予数了数,大约需要三十多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有困难吗?”老爷子问。 陆青予看着大家关注的目光,摇了摇头。有困难又怎么样,干就完了。 为了尽可能地贴近原始文物,陆青予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把三十多种颜色重新进行了调配,每种色彩的原材料比例不尽相同。最后在如意上进行了反复实验,选取了最优的配方比例。 等老爷子用了一周时间把凫尊的铜配件修复完成,陆青予也把颜料配置完成了。 接下来是修补珐琅的环节,老爷子用上了孙女调配的颜色。 所有人都很紧张地盯着老爷子,老爷子不愧是高级技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为所动。 他的双手苍老不堪,布满皱纹。加之长期和矿物质、金属打交道,皱纹缝隙中有永远洗不干净的黑色污渍。 从玻璃吸管从瓶子中取出颜料的时候,他的手有些自然地抖动。但是一旦接触到器物,他的手却能很稳定地将颜料一滴滴点进整理好的铜丝缝隙中。 一遍颜料上过后,陆青予小心翼翼地带着它去了炉子里低温烘烤,让颜料缓慢熔化附着在铜胎表面。 等温度退却后,颜色渐渐呈现出来,质地、气孔、色调十分接近,不用仪器几乎看不出来差别。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张砚林握着陆开明的手,陆开明握着陆青予的手,苏远宸用相机记录下景泰蓝文物修复划时代的一幕。 陆青予得意地笑,老爷子摸摸孙女的头表示赞赏。张砚林如释重负,卡脖子的技术终于通关。 剩下的就是重复点蓝、低温烧蓝,手工局部抛光、做旧上釉环节。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细致和耐心,还有无数的时间。 陆开明拿出自己五十年的积淀,张砚林用上自己十来年的研究,陆青予掏出自己两世的心得,还有苏远宸无声无言地陪伴。 景泰蓝渐渐恢复明媚,温暖的春天就这样悄然而至,四月到了。 第52章 开放的胸襟才是发展的前提 陆青予两耳不闻窗外事,关在博物馆修文物。但《南州日报》《工人日报》《妇女画报》头版头条先后刊登了一篇重磅报道。 文章是大红色标题的《天和工坊承接历史,修复明代景泰蓝文物》,记者苏远宸、方平,配图是陆开明、张砚林和陆青予共同修复文物时的工作合影。 新闻占了半个版面,仅次于南州市的改革报道。文章用华丽的辞藻,赞美了景泰蓝传统工艺,赞扬了高级工匠陆开明的技艺精湛,研究院张砚林的研究深入,年轻工匠陆青予的创新之举。 三人的合作共同解决了景泰蓝文物修复的重大难题,突破了技术难关,让文物修复工作再上台阶…… 看到这篇报道,李长生扔掉了报纸,把赖鑫、吴准、陆金、李正林等人叫上画室,以这批货有质量问题,把上上下下的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十几号中青年骨干低着头听着训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抬头说话。 于方林和张少坚捧着报纸很开心,殷丽、章同等几个人在旁围观更开心。 于方林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干得好!好丫头,好!” 张少坚笑着说:“师兄,你这模样活像人家的亲爹!你想当爹,我陆师兄不知道愿不愿意答应呢!” “少打趣我!”于方林给了他两下,张少坚边躲边笑,徒弟们正好起哄。大家打打闹闹的,真正地像一家人。 彭城在办公室对着报纸坐了很久,然后带着王敬国去了轻工局。 修完文物,老爷子就病倒了。毕竟是快70的老人,一直保持高度紧张和坐姿,身体必然会出问题。 腰痛背痛加眼睛痛,老爷子不得不躺平在家,周素莲放下手上的工作回家照顾老人。 陆青予一个人摸着黑出门上班。到了工坊,就被塞了一张报纸。 “快看,快看!你上头版头条了。上次工坊招工,只有你一个名字,篇幅也小。这次一大篇文章都是写你们的光辉业绩和壮举。”殷丽使劲拍着陆青予的肩膀。 陆青予接过报纸看过去,首先就看到了苏远宸的名字。 罗斐无不羡慕地说。“什么时候我也能上报纸,被拍照放在上面就好了!” “青予有,我们将来也会有的。”邓思诗安慰她。 “对,青予姐姐说只要有实力,不怕谣言。你们看这次报纸一出来,谁也不敢说闲话了。陆伟也不敢造谣黄玉琴姐姐了。”覃莉笑嘻嘻地说。 被点名的黄玉琴:“哎,好好地说我干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现在我只想知道,报纸上说的技术创新怎么回事。青予你这次去看到什么,做了什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呗。” 陆青予立刻兴奋起来:“这次去观摩学了好多东西,我特别想分享给大家。但是我想讲的内容有点多,现在说会耽搁工作。 这样,你们帮我告诉大家,今天下午5点半下班的时候,愿意来听的,就到二号车间来,我整理下给大家讲。” 章同笑着说:“好,我去告诉同学们。你说想来的都来,那一号车间的人呢?” 陆青予露出雪白的牙齿:“当然是都分享啊!技术技术,大家都学会钻研才能提高,才能创新嘛!” “好!那我去告诉大家,今天我们多摆两张桌子,愿意来的都来!”章同笑着答应了。 于方林和张少坚一起站上讲台,开始今天的工作任务讲解,学徒们按部就班的做着笔记。 黄玉琴递给陆青予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这一个月的任务内容、技术要点难点,师傅徒弟们的解决办法。 “你走了以后,师傅让我代替你组织大家学习,这是我记的笔记。你看看有没有用!” 陆青予感动地对黄玉琴说:“玉琴姐,你这笔记写得好。从今天起,我任命你为学习委员,以后做笔记的事都交给你吧!” 黄玉琴高兴得不行,圆圆的小脸红红的:“那,那我今天先,先记录着,待会儿我帮你誊抄一份。” “没关系,待会儿我借你的抄。我自己写一遍才能有思考,有进步。”陆青予很高兴看到黄玉琴的变化。 于方林讲解完,给大家分配了任务。然后给了陆青予一个单独的任务,一个广口大花瓶。 于方林抱来了存放在外宾服务部展柜中的花瓶,用布轻轻擦拭干净。 “这,这么大?”陆青予有些紧张。“我还没做过那么大的器型。” 于方林笑着说:“方法是一样的,只是更费时间而已。而且你并不需要设计器型和花纹,照着做就成。这是我们外宾服务部比较畅销的一个款式,每年都要做几个摆上去。” “哦,还是个爆款!这样的爆款每年都要翻新做吗?”陆青予好奇地说。 “嗯,这个花瓶是七八年前李长生师傅设计的,我做的。以后还有类似的仿制工作,我都交给你。”于方林对陆青予很信任。 陆青予懂了,这是要自己通过仿制师傅的作品来领会师傅的手艺和李长生的设计。 接过花瓶,这只花瓶约莫手肘到手腕的长度,广口窄颈、瓶身圆润、器型线条流畅。 瓶身绽放着牡丹、玫瑰两种花朵,配着假山和蝴蝶,色彩斑斓。瓶颈和瓶底上,梅花纹、玉兰花纹、缠枝莲纹交替,色彩缤纷。 整个花瓶底色为深蓝,用铜丝勾勒着四瓣梅花,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好美!”陆青予惊叹。“师傅,我真的能仿制出来吗?” 于方林笑笑:“我是差不多第三年开始做大型器物的,但是我觉得你能行!反正我也要仿制两个,我们一起做吧!” “师傅,您真看得起我。我跟着您做吧,到时候我不懂就要多问问您,可不许生气哦。”陆青予笑着接受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于方林拿出两个做好的铜胎,拆了一大沓图纸交给陆青予。 两个人隔着桌子开始研究图纸,添画辅助线,盘曲铜丝。不时有同学羡慕地过来看看,黄玉琴每次都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真像一个学习委员。 下班后,二号车间点上灯,摆好桌子,大家围坐在周围。陆青予走上台环视四周。 下面第一排基本上是二号车间的同班学徒,第二排不仅有2~3个一号车间的学徒,甚至还有3—4个老工匠。 第66章 于方林和张少坚一边一个,仿佛在为陆青予坐镇。 二号车间外面,曾来和乔万里的身影似乎晃了晃,然后离开了。 陆伟估计是不好意思面对陆青予,但他又带着必须听的任务坐在了最外围。 就这点破事儿,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谣言止于智者,陆青予根本不在乎。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分享修文物的一些心得。 开始大家还歪七扭八地坐着,后来越听越专心,手中的笔记都停了。新名词越来越多,拆边、解离、除锈、腐蚀、顶鼓、砂磨、抛光、配色、固色、做旧、造气孔…… 天色暗了下来,月亮升了起来,坐在二号车间的人越来越多。 “和陆师傅、张研究员比,我其实参与并不多。主要都是做了些笨笨的活儿,什么打磨抛光调色清洗什么的。头几天下了工,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吃饭都要人喂。”陆青予笑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把这一个月来看到、听到和学习到的东西,都分享给大家了。以后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以提出来,大家互相交流切磋,共同进步。”陆青予最后总结。 二号车间的小家伙们踊跃响应答着好,其他人含含糊糊地点头。陆青予耸耸肩,自己已经做到了开放的胸襟,剩下的,就等大家慢慢觉悟吧。 听完讲座,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边走边讨论。 陆青予上了一天班、又做了讲座,累得不行,收拾完东西歪歪斜斜地走出工坊。 路灯下,月色中,还是这个身影在等自己。他靠在自行车旁边,拿了一本书在路灯下看,还挺文艺青年的。 如果之前觉得苏远宸可能对自己有些好感,经过这一个月的几次见面,陆青予发现他这好感也太明显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些什么打算。 既然你没说,我也装作不知道好了。 陆青予打定主意后走向灯下的人:“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不说你为什么要来,直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已经对自己找她的套路心知肚明了。 基于陆青予对自己的深入了解,苏远宸心中暗暗有些高兴:“对,陆大师傅,您是不是忘了,文化馆还有一群学生等着你教。” 陆青予进了博物馆,发现自己的精力根本不够用,白天做工,晚上研究,连海报都分给周素莲和陆红红去画了。哪有时间精力去文化馆当老师。 “嗯,对不起,我忙忘记了。但是我最近有点忙,不知道能不能退出?”陆青予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样啊!”苏远宸好像知道她会拒绝似的,抛下一个饵。“本来我帮你争取了更高的课时费,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啊?课时费涨了啊!多少钱?” 鱼儿看见了饵料,有些心动。 钓鱼的人带着些伤心说:“一节课3块钱。” 3块?一学期一个班就是60,两个班120,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但是,课时费涨了,肯定要求老师更厉害吧!我不会讲课的,怎么办。我还是不去了吧,不要误人子弟比较好。”鱼儿对饵有些害怕。 钓鱼的人继续撒着饵料:“我觉得你刚才就讲得挺好的,口才不错、专业性很强。” “啊?你偷听。”鱼儿怒了,摇了摇尾巴。 钓鱼佬笑笑:“你要相信自己,你在这里上课是做好事,在文化馆上课更能做好事。只要你愿意教一教他们,能让多少青少年学会技能在社会上立足啊!” 鱼儿听了这话明显有些心动,她低着头看着苏远宸车筐里放着王蒙的书《活动变人形》。 钓鱼佬再狠狠下了一把饵料:“文化馆所有课程都有免费生,免费生是在家待业的青年,其中还有几个姑娘,你愿意帮帮他们吗?” 鱼儿猛地咬钩:“好!我去!” 钓鱼佬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小青鱼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小鱼,她的心胸比天空更宽广,她的见识比大海更深远。她甚至知道自己在给她下饵,她还是咬了钩。 怎么办呢?这份悸动的心情,快要压不住了。但是她,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份热忱。 联想起周素莲和她的关于找对象的各种言辞,她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他的心逐渐冷却下来。 最终,苏远宸露出礼貌地微笑:“那就说定了,这个周日下午2点,我在文化宫门口等你。” “嗯,好!”陆青予摸出日程管理记下来,“我一定去。” 两个人再讨论了几句关于上课的话。陆青予跳上末班车回家了。 苏远宸骑上自行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看着它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然后他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去了。 第53章 小心思谁都有吧 第一次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回家,回家还是快收车的时候。陆青予一下车就看到车站牌下周素莲担忧的脸。 “你终于回来了!”周素莲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妈,没事儿,这条路我走了半年多了,安全得很。”陆青予故作轻松挽着周素莲的胳膊。“您不用来接我,我不怕。你闺女我厉害着呢!” “可是,可是,妈妈我害怕啊!”周素莲低着头不说话。 陆青予比母亲略高一点,低头就能看到她头顶斑驳的白发。 她轻轻叹气,紧紧挽着她的胳膊,把自己贴过去挨着她,蹭着她:“对不起,今天工作太多了,我回来晚了,下次会早点告诉你。” 周素莲默了半晌说:“妈妈知道这个家需要你,但是你不要太辛苦了。该下班就下班,钱慢慢挣就好了,我会计划着省着花的。 你爸爸以前就是这样,为了多挣一点钱,上工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候越来越晚。终于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他回不来了。” 陆青予听到父亲的事,心里也开始痛起来。只能反复安慰着:“我下次注意,不会不打招呼就晚归的。今天临时有事,家里又没有电话。下次,下次我打给招待所,让他们转告。” “闺女啊,我知道你要强。但你是个女孩子啊!你再坚强,也不是男人啊!”周素莲抬起头,神色悲戚。 “妈妈不指望你被表彰上报纸,妈妈只希望你简简单单的,有人照顾、有人依赖。” “我知道了,您别催了。”陆青予在母亲眼泪中投降了。“我会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素莲本来都要笑了,结果被憋回去了:“那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嫁人?” 陆青予把头放在母亲的肩膀上:“妈妈,我知道你为我好,希望我过平凡的幸福日子。不希望我离经叛道,被人指指点点;不希望我出名招摇,被人嫉妒怨恨;我都知道。 但是这个时代就不是一个平凡的时代。我为什么不能试试,乘上改革开放的风帆,实现我的志向呢? 我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人。将来我累了,会去找一个肩膀依靠的。但是现阶段我站得不够高,遇不到更好的人。歪瓜裂枣的,我又看不上。” 周素莲听到歪瓜裂枣,终于笑了。 “我希望别人不要把我当成小白菜可怜我,而是一个受人尊敬、值得尊敬的人。我想,这个时候还愿意追求我,还有勇气爱我的,才是我真正的伴侣吧!” 陆青予直起身子拉着周素莲的手:“妈妈,我已经长大了。然后,我饿了……” 周素莲含泪的脸被气得抽抽:“好,吃饭,我给你温着呢!咱们可说好了,等你走得高一点,一定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还等着抱外孙呢!” “行行行,我要不给你找个老外女婿得了,生一窝洋娃娃。”陆青予随口说着,跨进了院门。 “洋娃娃也好啊,比老姑娘好。”周素莲笑着接口。 陆红红在厨房倒水准备洗脸,冷不丁就听到一句姐姐要嫁洋人生洋娃娃。 她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姐姐要嫁给老外了。苏哥哥,你到底在干啥啊! 亲亲苏哥哥正在家里备课,因为周日他和她的课是同时的。一想到她会露出惊讶且佩服的表情,他就浑身舒坦。 苏卫国听说儿子要去文化宫教硬笔书法,连忙翻找出了他的珍藏:《快雪时晴帖》《张旭肚痛帖》《草书千字文》。 苏远宸冷脸:“我是教硬笔书法的,而且是教楷书。爸,你给我行书草书没用啊。” “对啊,钢笔写楷书更好。我再找找。”苏卫国一拍脑袋,继续翻找。 梁梦雪趁这个空当拿出两本书:“儿子,硬笔书法起源于国外。这是妈妈好不容易从国外找回来的英文手写字体集,你看看哪个好看。这里有平尖字体、哥特体、安瑟尔体、意大利体。” 苏远宸叹气:“妈,我的学生汉字都不一定写得好。估计一辈子都用不上英文。” “怎么会用不上呢?试试,试试呗。你经常说改革开放,不就是要学习国外的科技和经验吗?来来来,试试总没错。”梁梦雪把两本英文字体集塞进了苏远宸的书包。 第67章 “写啥英文,中国字认好写好才是正经。”苏卫国把英文字体集拿出来,塞进三本颜体、欧体、柳体的楷书毛笔字帖。 梁梦雪见他把自己的字帖拿出来就要发脾气。 处在对流云层锋面的苏远宸赶快把两个人的字帖都塞进了书包:“别吵,别吵,我用,我都用行了吧!” 周日下午快2点的文化宫,苏远宸翘首企盼,陆青予如约而至。 “小苏同志,我来了,在哪间教室上课,有多少人?”陆青予拿着一大摞画材纸张,步伐很快,小脸红红的。 苏远宸帮她接过手中大大小小的工具:“陆大师傅,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们文化馆可以帮老师学生买材料。你不知道吧,管报销的。” 陆青予才不和他斗嘴:“我自己的东西用着顺手,以后再用你们的。这材料你们也管,老师上课费也高,文化馆会不会亏啊!” “放心,我们算过了,除去老师的课时费、学生的材料费。剩下的钱给电费、清洁费、水费还有富余。”苏远宸笑着说: “如果班级开得多、人数多,说不定老师期末还有额外奖励呢!” 陆青予笑着说:“那我一定好好上课,别让学生跑了。” 苏远宸把陆青予送进教室,里面有一个助教帮忙组织学生按照高矮坐下。陆青予抬眼一看,笑容渐渐凝固了。 教室里面人数大概在40,男生多,女生少。 前面大约两排是十岁的孩子,中间三排是十几岁的少年,后面两排是比自己年纪更大的青年。 “前面几排是自愿缴费报名的,后面大约十来个学生是各地方推荐上来学本领的待业青年。他们知道你通过自学绘画找到工作十分羡慕,希望学会本领改变现状。”苏远宸低声介绍道。 陆青予虽然知道其中有大龄的学生,但没想到一个班学生年龄差这么大,只有摸摸底才能教。 “我知道了,摸索着来吧。”陆青予把苏远宸送出教室门说:“谢谢苏同志带路,今天是周日,就不打扰你休息啦。” “没事儿,我也有课的。”苏远宸指了指中庭对面的教室。“我上的是硬笔书法,其实还是扫盲课。我走了,你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来找我也可以,找这位助教老师也可以。” 助教是个年轻姑娘,大大的脸盘子看起来十分国泰民安。“陆老师您*好,我是培训班的助教,协助各位老师上课的。我叫云芳芳,我就在过道尽头办公室,买教学材料吩咐我就行。” 陆青予对着云芳芳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诧异地看着苏远宸,没想到他也要上课。她呆呆地看着他走出美术教室,走进走廊,绕过中庭的花园,到对面的教室里去了。 从自己教室的玻璃窗看出去,能看到他的教室里有小孩,也有老人。 苏远宸进去后,大家专注地盯着他,听他说话。他说了几句,转头看向陆青予的美术教室,笑了笑。然后回头继续和学生们交流。 教室隔音很好,窗户很大,能看见他的人,不能听见他的声音。相同地,他也能看见她。 陆青予笑了笑,这家伙的小心思真是越来越明显了呢! 等教室里坐满了人,陆青予轻轻咳嗽两声。所有人迅速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她。 和冉青时代被父母扔去培训班不得不补课的孩子们相比,他们的目光充满热烈期盼,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这种感觉很好,陆青予手撑在讲台,尽量不紧张地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陆老师,我的故事相信大家已经听过了。所以,绘画这个技能真的能为我们解决生存问题。 但绘画不仅是技术,也是一门艺术。还真不是大家短短几天就能学会和成功的。我是第一次当老师,没什么经验,但我会尽力帮助大家的,希望我们一起努力。” 教室里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稀稀拉拉地说着好。 陆青予把纸张分发下去说:“现在,我给大家发一张纸,就以我为主题,画一幅自画像吧。你觉得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就怎么画。时间半小时,开始吧!” 老师不讲课,一上来就画画,而且画自己?学员们都懵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出包里的笔开始画画。 陆青予坐在讲台上,拿起笔也开始画画。对于她而言,画一幅自画像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完成了。 完成后,她抬头看向下面的学生。前两排的小孩子,哗哗画得很快。中间的少年,画了擦掉,擦了又画。后面的几个青年,慢慢地认真画着,看起来大家曾经都是热爱绘画的人。 转头望向窗外,庭院里的树木伸展着嫩绿的枝条。枝条下面的玻璃窗内,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认真地板书、一个字一个字写得很认真。 陆青予见没人注意自己,顺过一张白纸,画起了高挺的鼻子、含笑的眼睛、微挑的嘴角,还有经常被自己挠乱的头发。 她还在旁边给他配上臭屁的经典语言: “你求我啊!” “你又欠我一次!” 还有“有困难,你可以来找我。” 写下最后一句话,陆青予突然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画像。自己一个事业女性,立志要成为工艺美术界的翘楚,终身为改革开放努力的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小心思。 她偷偷摸摸地把画折起来,放进书包里,夹在“他山之石”的笔记本中。 对面的苏远宸时不时地打量对面。他不知道陆青予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她坐在讲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笑、一会儿苦恼。最后装模作样地在教室里转来转去。 “老师,接下来写什么?”书法班的学生打断了苏远宸的凝望。 苏远宸索性发了好多空白纸张,让学生跟着描红。然后他终于有空一直望着对面了。陆青予收完自画像,开始讲课。 她讲课的样子很自信,在黑板上绘画的时候很流畅,所有人听得很专心。她的眼睛闪亮,脸颊微红,梳起来的马尾一晃一晃的。 就像晃在了他的心里。 第54章 其他人是谁,谁是其他人 周三的课是晚上6:00,陆青予和苏远宸的课准时开始。两个教室的灯光,照亮了中庭院子里初放的花朵。 这一日的学员略少于周日,差不多中间的孩子少一排,其他的依旧。陆青予依然让他们画自画像,摸底调查再讲解。 上完课后等学员们离开,已经八点半了。陆青予关上灯走出教室,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微弱的光线看着有点瘆人。 行走在走廊上,脚步回声特别明显。突然,陆青予听到后面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缩住肩膀捂住嘴巴。 “别怕,是我!”苏远宸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四月中旬天气渐热,手下的肩膀仅隔着两层布料,一种坚硬瘦削的感觉。 陆青予刚准备尖叫,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放松下来:“哎,是你啊!你在我后面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想吓死我吗?” “哦?你害怕了吗?陆大师傅天不怕地不怕,还怕我吓你吗?”苏远宸忍着笑意走在她旁边,眉毛轻轻挑起。 冉青本是胆小社恐的,要不当初也不会选择成为宅家的插画师。但因为在这里看见遇见太多不公平的事,作为家里的长女不得不坚强起来。但骨子里,还是有些胆怯的。 “我不怕,我怕什么!”陆青予胆子小嘴巴硬。“反正在文化宫的地盘,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能这样想就好,那我送你到车站去吧!这条路上人少。”苏远宸笑着不揭穿。 陆青予心有余悸地答应了,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这时间大多数人都回家了,路上只有晚班的人行色匆匆。像两人这悠闲的步伐,不太像正经的同事关系,更像是压马路的情侣。 擦肩而过的人,很自然地回头瞧瞧。 “上了课,感觉怎么样?学生好不好教?”苏远宸试着谈点儿工作,缓和下尴尬。 “还行吧!”陆青予笑着说,她毕竟是接受了多年培训班熏陶的艺术生,对老师上课的内容和套路还挺熟悉。 “但是我觉得我想教的,和他们想学的不一样!”陆青予低头看着地面的花砖。 “没办法,他们是为了就业,不是为了兴趣爱好。”苏远宸也有相同的感慨。“我这班也一样,大家来学习是为了能认更多的字,能写更多的字,找一份体面的文字工作。” “是的,他们想通过学会绘画技术,快速找到工作。现在我还没有头绪。”陆青予看了看苏远宸,他好像并不烦恼。“你准备怎么做?” “我啊,我准备直接让他们先学读报纸,然后抄写报纸内容。比从山川树木学起来快多了,也实用。”苏远宸胸有成竹地说。 “这样啊,那我可能需要再研究一下,如何把绘画当成谋生工具来教授。不知道除了图书馆,还有哪里能找到相关书籍学习一下。文化宫图书馆里面的美术类书籍太少了。” 第68章 “你想增加学习的机会,正好我知道市展览馆在进行全省的美术展览,说是为明年的全国美展做准备的。” 全国美展五年一次,是国内最大最著名的展览,陆青予对此很熟悉。她立刻说:“太好了,那我周末去看看。” “你几点去?我也想去看看。”苏远宸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也有书法展的。” 陆青予明了地笑笑:“行,那就周日上午9点半吧!” “嗯,我在展览馆门口等你。”苏远宸说完这句话,居然有些脸红。 公交车来了,陆青予什么也没说,跳上车回家了。 周日晴朗的早晨,陆青予在柜子里掏出仅有的几件春秋装,蓝色带条纹的运动服套装、灰色的大码衬衣、蓝灰色外套、军装外套。 实在没什么可选的,就衬衣配军装吧。梳上两个小辫子,然后戴上最流行的军帽,背上军用书包,书包里塞一个军用水壶,就是街上最流行的崽。 等到了展览馆门口,陆青予惊讶地发现苏远宸也穿着军装外套,戴着军帽。好吧,真是凑巧。 苏远宸早就观察过了,陆青予这个季节只有这几身衣服,来来回回地穿。今天穿这身绿色衣服的概率最大。 为此他放弃了白衬衣西裤,就为了来一次撞衫,早上出门的时候被梁梦雪念叨了好一阵丑。 丑什么丑,一切刚刚好。 全省的美术展果然人才济济,国画、油画、版画、书法、雕塑应有尽有。陆青予兴奋地摸出纸笔,在他山之石的本子里涂涂画画。 一个不小心,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掉了出来。 苏远宸立刻弯腰准备把纸捡起来,风吹动纸边,显露出画面的一角,看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头顶和蓬乱的短发。 “我来就好了!”陆青予慌乱地捡起画像塞进书包。 “这是你画的人?”苏远宸好奇。 “哦,我随便涂的,不要紧的其他人。”陆青予挤出一个假笑,率先往前走。“走吧,走吧!我要去看看国画展区。” 其他人?其他人?什么其他人?其他人是谁?是工坊的还是其他地方的其他人? 不是重要的人为什么要画,不重要的其他人为什么要专门夹进笔记里。 作为艺术作品,不能给自己看的吗?那就不是艺术品! 苏远宸瞬间脑子嗡嗡,心里慌乱起来,后面陆青予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只能保持微笑的表情,望着远方,机械地跟着嗯嗯。 陆青予和他说了几句话,发现他明显心不在焉。 嘴巴里只有嗯嗯嗯、好好好几句词,眼睛看着远处,几个穿着漂亮的大姑娘背着写生夹刚好迈进大厅。 “哼!”陆青予回过头,再也不去看他了。她专心地浏览展览,看到了一幅牡丹图。 人们常画写意牡丹,墨色恣意灿烂;也爱画工笔牡丹,花瓣繁复秀丽。但这幅牡丹,虽然还是国画,但是更像是中西结合的装饰画。看起来线条柔和、花瓣规整、色彩绚丽。 最关键是,这幅画和自己正在仿制的景泰蓝牡丹玫瑰花瓶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稍微再变形,再变化,就可以像缠枝莲纹一样,变出缠枝牡丹的花纹来。 陆青予快速用铅笔勾画出牡丹的轮廓,层层叠叠又富变化的花纹。又画出了伸展卷曲的枝叶和花蕾。 画完一遍过后,脑子里好像有了更多的牡丹花在舞蹈,在招摇。 “我要回一趟工坊。”陆青予突然说道。 苏远宸还在天人交战,陆青予是画了谁,是不是已经有了对象。然后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条件反射地说:“嗯,好的!” 陆青予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太开心。说好了两个人一起参观展览寻找教学素材,另一个人如此姿态,完全就是勉为其难在敷衍。 收好本子,陆青予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远宸看见她走远才反应过来,但是去追人已经追不到了。好好的一场观展活动,就这么泡汤了。自己还是太不坚定了,就为了一张画像乱了阵脚。还好,下午还要一起上课,到时候解释一下。 市展览馆离文化宫不太远,陆青予步行回了天和工坊。 门口大爷很奇怪地对陆青予说:“你今天也是被叫来加班的吗?” 陆青予好奇地问:“我是自己来的,还有谁来了吗?” “哦!是李主任和手下的几个人,管理后勤和仓库的。”大爷笑着解释。 原来是李正林,陆青予和他向来没有什么交集。 她对大爷小声说:“我和李主任不熟,您别告诉他们我也来加班。” 老大爷竖起食指放在嘴前:“嘘!” 陆青予也做了一个相同的姿势,悄悄摸进了二号车间,找了个外面看不到的角落开始做自己的事。 楼上确实有人,在楼下安静画图的陆青予感受到了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敲打的声音。 她没有在意这些噪音,专心画了一幅牡丹图,然后用纸剪了一个花瓶形状的洞。把洞放在牡丹上面,找到一个最优美的构图。 接着,陆青予平移手中的花瓶,下面的图案跟着变化,如同花瓶转动展现的效果。有些时候出现的图案漂亮,有些时候出现的构图杂乱。 陆青予修修改改,完成后再试了试,移动后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优美的,图纸算是成功了。 原来,景泰蓝图纸是这样完成的。 楼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脚步声远去。陆青予透过玻璃,看到李正林和两个不熟悉的工友边走边说话。 其中一个大声说:“这下好了,工坊还是师傅的!” 李正林严肃地看看发声的这个人,这人捂住嘴低下了头。 另一个人笑着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李正林这才点了点头。 从背影来看,李正林和李长生长得很像,只是更高一点而已。 三人从大门离开,陆青予也从二号车间钻了出来。中午回文化馆的路上,陆青予买了一碗阳春面吃补充体力,下午还有课呢! 到了文化宫,苏远宸试图和陆青予说话,陆青予一直板着脸。表示对他上午的敷衍态度以及偷看姑娘的不满。 两人一直僵持到上课,苏远宸不得不回到教室开始授课。下课后,等苏远宸到美术教室,陆青予已经离开了。 苏远宸后悔起来,怎么才能让她重新理睬自己呢? 在两个人过往经历来看,陆青予是个对工作格外认真的人。只有在她的事业上有所帮助,才能得到她的谅解吧。 苏远宸想到陆青予上次提到的关于美术资料的缺乏,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范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骑车飞速地回了家,苏卫国正在清理鱼缸,几条金鱼被捞出来放在一边。小青文鱼正在水面上吐着泡泡。 “爸,把你的图书馆卡借我用用。”苏远宸放下书包,摘下帽子,脱了外套,满头的大汗,头发粘成了一片。 苏卫国顺手递过一条毛巾:“来擦擦,要我图书卡干什么?你单位不是有图书馆吗?” “我在写漆器的研究材料,快结尾了。想找找美术类的书籍看看。我们图书馆文化类的多,美术类的少。”苏远宸也不算胡诌,他的漆器研究材料确实写完了,他准备去一趟庆芳县。 “这样啊,学校图书馆确实有美术类书籍,卡在我包里,你拿去吧!用了记得还。”苏卫国把金鱼们放进了水里。 小青文鱼快乐地摇摆着尾巴,在水里沉浮,和其他的鱼儿追逐着。 苏远宸笑着对小青文鱼说:“你等着!” 第55章 还没摸热,钱就没了 因着南州市大学专业众多,大学图书馆收录的书籍比文化馆丰富得多。 苏远宸以前最喜欢看文学类书籍,对艺术类的区域不熟。 等他到了美术专栏,发现书架上除了美术专著,还有好几种专业杂志:《美术》《美术生活》《装饰》《景德镇陶瓷》《实用美术》《现代工业美术》《家具》《服装》《漫画生活》《连环画册》…… 他选来选去,看起来这些杂志里面图文并茂,中西结合都不错,到底选什么好呢? “哎,这不是远宸吗?”旁侧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而动听。 苏远宸抬头一看,一个高个子女孩,梳着长长的直发,一说话就带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袁梅,中文系宣传部的,当时一起出学院报纸来着。” “哦!原来是你,我记得了,学生会好像合作过几次。”苏远宸礼貌地说着客套话。“毕业了在哪儿工作?” “我留校了,在中文系给我们的老师做助教。你如果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我们的教授,他们还念叨着你呢!说你是难得一见,有思想有胸怀的好学生。”袁梅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苏远宸摸摸鼻子:“确实应该回去看看老师们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袁梅打量着他手中的书籍。 第69章 “哦,我正在整理一份资料,需要一点美术类书籍作参考。”苏远宸看着手中一大堆杂志,想着要不要全部借回去给陆青予。 袁梅凑过来说:“我翻阅过这些杂志,帮你介绍一下大概内容吧,你再选择借哪种。” 苏远宸想了想点了点头。 袁梅把杂志介绍了一遍,苏远宸选择了《美术》《装饰》《景德镇陶瓷》《实用美术》四种,最后再拿上了《连环画册》。 登记借书卡的时候,袁梅看见了卡上的名字:“苏卫国,这是苏教授的卡,你也姓苏,难道?” “对,我是苏卫国的儿子。”苏远宸笑嘻嘻地说。“毕业了,总算不用在学校装作不认识了。” 袁梅露出更加灿烂的笑脸:“那你就更应该回学院来看看了。” “好!”苏远宸和袁梅约定了时间地点,然后匆匆离去了。 留下姑娘的倩影,对着青年高大的背影,心驰神往。 通过三月和四月的拼命努力,四月底发工资的时候,陆青予拿到了工坊的30块钱,博物馆的20块钱,上课的24块钱,画海报的28块钱,第一次月收入超过了100块。 惊喜之下,陆青予带全家去凤来朝餐厅非常奢侈地点了四分之一个鸭子,一个红烧狮子头,外加田螺肉和蔬菜汤。 周素莲看着菜单价格心惊胆战:“天哪,吃一顿饭就要8块钱。” “吃吧吃吧!难得下一次馆子。还是我家大丫头请的。”老爷子开开心心夹了一个鸭屁股塞进嘴里。“我以前也常来,最喜欢他家的这个鸭屁股。味道就是不一般。” 陆红红两眼放光:“鸭屁股好吃吗?” 周素莲对着老爷子劝道:“您老人家才好一点,少吃点鸭屁股吧!” 陆青予笑着舀了一大勺狮子头塞进陆红红的嘴里:“你多吃点这个。” 一大勺酸甜咸香可口的狮子头塞进嘴里,陆红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姐姐,这个狮子头太好吃了。我以后还能吃吗?” “能!姐姐我一定多多赚钱。”陆青予笑着。“这次画海报挣的钱也有你和妈妈的份儿,我待会分给你们当零花钱吧。” “妈妈不要,你留着吧。”周素莲给陆青予放了一个鸭腿。“你每个月给了我十块钱生活费,还有爷爷给的,家里够用了。” “妈妈拿着,我没什么花销的。”陆青予嚼着鸭腿,好香好吃。 “如果你一定要给我,那就给你存着做嫁妆了啊!”周素莲理所当然的。 陆青予被鸭腿肉噎住了:“存,存可以。其他的,就不用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陆青予只能跟着尴尬地笑笑。 到了晚上,老爷子腹痛难忍,送了医院后呕吐腹泻。医生告诫老爷子,少吃生冷、切忌暴饮暴食。 老爷子好不容易吃的鸭屁股,就这样没了。他伤心极了,躺在医院的病床,哼哼唧唧喝着稀粥。 陆红红小大人一样坐在旁边帮忙:“爷爷要听话,爷爷要乖。爷爷以后不吃鸭屁股了啊!” 老爷子只能瘪着嘴说:“好!” 没想到请客请到医院,治疗费、营养费一大堆,后续还要扣除误工费。陆青予没想到刚到手的一百元,就鸡飞打蛋了。 自从彭城见了文物修复的报纸,心中有些激情澎湃,不仅到轻工局了解了改革开放的政策,还到几个兄弟工厂中去做了调研。 其中陶瓷厂的改革力度最大,其他厂也在逐步推进。大家都在努力改变管理方式,充分调动员工积极性,挖掘每个人的潜力,加大新人的培养,主动寻找市场,逐步扩大生产创收。 和他们相比,天和珐琅工坊更像是旧时代的家庭小作坊,管理靠的是权威制,培养靠的是师徒制,技术靠的是保密制,经营靠的是等待制,团队靠的是帮派制。连男女这件事上,依然保持着高度的对立对抗。 今年第一个季度,兄弟单位都有进步,只有自己的工坊还是和去年持平。局长的意思很明显了,给你们机会改,彻底地改,步子可以迈得大一点。 临近五一,彭城组织骨干进行会议,这一次他不仅邀请了车间主任和老师傅,还邀请了年轻工匠代表:曾来、乔万里、章同、陆青予。 一大群人聚在画室,围着一张大画桌坐着。王敬国很贴心地让服务部的小伙子给大家摆上了瓜子花生和茶水,看起来还是个吃喝茶话会。 陆青予在角落里苟着埋头嗑瓜子,听大佬们发言。今天的议题是如何让工坊越来越好。 这题目也太大了,不少老工匠都根据自己的想法逼逼叨叨说了一大堆东西,不过绕来绕去的,大家还是委婉地表达出了收入能高一点就好了。 彭城突然发问:“那怎样才能让大家收入高一点呢?干部们说一说吧。” 赖鑫说:“我们目前的订单都是上级给的,交了货要看上级愿意给我们多少。” 王敬国补充:“外宾服务部卖的东西也要交一部分比例上去,所以结余也不大。外宾主要也是靠上级给分配的嘛。” 李正林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去年新来的年轻人这么多,还没出师呢。等他们出师了,接过我们的担子,他们慢慢搞嘛。” 于方林发言:“我们工坊一直听从上级的安排,要不我们还是问上级吧。” 吴准和张少坚也都说着同意。李长生没有说话,摸着下巴表示默认。 彭城突然对四个年轻人说:“你们是这一批新工匠的代表,你们说说看,你们怎么想?” 曾来和乔万里看看师傅,点头道:“我们就是一个学徒,什么也不懂。我们都听师傅的。” 这话听得陆青予偷偷乐起来。 彭城见她笑,也不生气,他对陆青予说:“青予,你也说说呗。” 陆青予见所有人都看着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一个小姑娘,头发长见识短,说话不太好听。我只知道我们年轻人的现实困难确实需要解决。” “没事,大家开茶话会嘛!放心说,这里大多数都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你的言论吓到。说吧,大家不会怪你的。”彭城话里有话。 有些人已经不舒服地调整了坐姿。 陆青予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那各位师傅,我可就说了啊!” 三个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危机感。果然,陆青予笑笑,逮着章同问:“章同师兄,你今年多少岁了?” “各位师傅,我24了。” “你准备娶媳妇了吗?”陆青予笑眯眯地。 “这个,这个家里确实在准备了。”章同有些扭扭捏捏地说。 “那你娶媳妇的钱准备好了吗?”陆青予依然笑着。 章同立刻就露出苦瓜脸:“确实,有点困难。我一个月才20块工资,加上补贴3块钱。不知道多久才能涨工资,如果能多发点钱,早点涨工资,我可以多干点活儿的。” 陆青予转过头问曾来、乔万里:“你们也是吗?” 曾来看了赖鑫一眼,师傅不置可否。但是章同说的是所有年轻光棍的心声啊,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话吧。 “曾师兄,乔师兄,你们说呢?”陆青予追问。 曾来和乔万里只能点头。 陆青予转过头来对大家说:“我的话问完了,我们确实希望涨工资,即便多付出劳动也没有问题。” 吴准笑着说:“你这话说的,那如果有能力弱的、身体差的,没法多劳动的人呢?也让他们必须多干活儿吗?那不是要别人的命。” 陆青予一脸天真:“不愿意劳动,或者劳动量少的人,工资也就少呀,干嘛一刀切呢?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按劳分配嘛!” 彭城眼睛一亮:“对,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按劳分配,不能吃大锅饭。还有能力强,技术强,贡献大的多得,反之少得。” 张少坚附和:“对,大家要么获得轻松环境,要么获得高额报酬,每个人都有动力,工坊就会好了。” 大多数人也表示这主意不错。 李长生长咳一声:“咳咳……” 所有人停了下来看着他。 “你们这样说按照劳动量、贡献量分配。那老工匠呢?这些曾经对工坊付出过几十年心血的人呢?还要他们和年轻人竞争吗?”李长生有些生气。 “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多好,师傅带徒弟,徒弟长大了当师傅。年轻时劳心劳力,老了获得尊重和孝敬。怎么现在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脸皮厚了,老师傅们曾经的贡献就该抹杀了吗?” 一个老师傅喊着:“说得对,我们做了几十年活儿。以前工坊出售的好东西都是我们做的,现在就嫌弃我们手慢了吗?” “彭经理,我现在手抖了,眼睛花了,你让我和小年轻比做掐丝吗?”另一个老师傅不甘示弱。 “彭经理,你真这样做了,就是忘恩负义,就是过河拆桥。”一个老师傅拍案而起。 第70章 第56章 坐起来有点害怕 彭城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局面,他和王敬国一边一个安抚着:“老师傅们,别急,别急嘛!我们今天只是讨论,讨论。” “茶话会大家畅所欲言,又不会真的就这样搞。”王敬国帮着打圆场。 几位老师傅这才哼哼唧唧地坐了回去。 彭城擦擦头上的汗说:“你们大家的心声我今天都听到了,我会向上级汇报的。咱们工坊如果要改革,一定会照顾所有人的,请大家放心。” 茶话会散了,大家高高兴兴地来,骂骂咧咧地走。老的少的,群众干部,好像都不满意。 彭城请陆青予到办公室里来:“青予啊!你说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呢?多得罪人。” 陆青予轻笑一声:“彭经理,不是你把我当枪使的吗?” 彭城没想到陆青予轻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尴尬起来。“这个,我也没让你把按劳分配也说了吧。青予丫头,他们这下可不待见你,你可别找我哭鼻子啊。” “您说这话我不爱听了。他们什么时候好好对待过我呢?正因为我一身都是刺,他们反而不敢惹我,我就这样吧。”陆青予小嘴翘起老高。 “你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他要不在家都休息不好。”彭城拿出杀手锏。 陆青予牌气球被戳破了,蔫蔫地说:“彭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让我有个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实际情况您也看见了,他们根本不会给您变革的机会。 但是工坊的这锅饭就只有这么多,你给了年轻人,就给不了老年人,给了干部,就给不了群众。除非……” “除非?”彭城被勾起了兴趣。 陆青予笑着说:“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因为你做不到。” 说完,陆青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从四十多年后新闻中得到的知识感觉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变革,是一个传统式小作坊走向现代化企业的路。 企业负责人要有极其强大的魄力和勇气才行。目前看来,彭城在李长生一派的打压下,根本无法作为。 周三上完课,天色有些暗了,苏远宸带着书走进教室,堵住了准备打包离开的陆青予。 “上次你和我说了一下关于资料的事,我去南州大学图书馆看了一下,确实有很多专业书籍和杂志。我这边给你带了几本,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苏远宸也不提参观展览的事,只说着今天的话题。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给自己送礼的。陆青予很快就忘了上次苏远宸的敷衍,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真的吗?那我先谢谢你啦。” 苏远宸见她笑纳了,松了口气,把书和杂志放在了桌上。 陆青予挨个翻过去,当她看见《连环画报》的时候,眼睛一亮。“连环画,这个年代的连环画好漂亮啊,和插图的画法差不多嘛。” 苏远宸看过去,他没太明白,为什么陆青予特别青睐这本杂志。 陆青予坐下翻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想起九次钟声。陆青予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糟糕了糟糕,九点了,我还要赶末班车。回去晚了,我妈要着急的。” 苏远宸赶快站起来帮忙收拾,跟着陆青予一阵快跑。 等跑到车站,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远去了。 陆青予累得喘不过气来:“这下麻烦了。” 苏远宸看了看走远的公交车说:“那你准备走回去吗?” “是吧!”陆青予直起身子,把书包整理好,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我算过了,五站路,一个多小时吧。” “那你回去起码十点过,路上太危险了。我送你吧!”苏远宸对她说。 “不用啦,不用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我不怕。”陆青予握起拳头晃了晃。“沙包那么大的拳头,看过吗?” 苏远宸好笑地说:“你一个小姑娘,这点力气算什么呢?晚上有流浪汉,真的很危险。” “不会吧,我这模样,他们也能看得上?”陆青予对自己的认知就是粗犷的女汉子。 苏远宸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晰,长这样还不漂亮招人?” 漂亮???这人说自己漂亮?陆青予有些脸红又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她扭捏起来:“那,你能陪我走回去?” “那不能够!走回去太晚,你肯定会挨你妈的骂。”苏远宸招招手。“你先跟我回文化馆,我今天没骑车,另想办法送你。” 陆青予想着,苏远宸这是深藏不露啊,还有车送呢。 然后就看见他骑出来一辆奇怪的三轮车,主体是一辆二八杠自行车,但是旁边多出一个座位,座位下面带着轮子。 “这是我们沈主任的偏三轮,用来接送他闺女的。现在闺女大了,不愿意坐了,他就把车放单位,大家有时候用它来运东西。来,坐上来,我搭你。” 陆青予坐上去,发现前面没有任何遮挡,她只有紧紧抱着书包后仰在座位上。 苏远宸笑着说:“别怕,我车技好着呢!” 陆青予心想,自行车谁不会骑啊,但是这三轮座位太危险了啊。感觉一个急刹车,她就能*直接扑出去,摔个狗啃泥。 在她的祈祷下,苏远宸用力起步,然后顺滑地骑了起来。 到了街上,这奇特的三轮车引来不少路人的观看。以往从不在意别人目光的陆青予隐隐有些脸红。 苏远宸无疑是英俊帅气的,那帅小伙搭着一个小姑娘,会被人看成什么呢? 两个人似乎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一路上居然没有交谈。苏远宸轻车熟路地送到了西城招待所。果然,周素莲已经在翘首企盼了。 周素莲等到末班车还没有陆青予,着急得不行。正在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公交车时,就看见陆青予搭着苏远宸的偏三轮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陆青予赶快跳下车。 “哎呀,是苏领导送你回来的啊!谢谢,太谢谢了啊。我这闺女就是让人操心。这耽搁您时间了吧?”周素莲忙不迭道谢。 “没事没事,我今天下课晚,正好遇见了搭一程,那我先走了啊。”苏远宸骑上车回家了。 陆青予向他挥挥手,和周素莲肩并肩回了家。 周素莲开始了一如既往的亲妈唠叨模式:“闺女啊,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陆青予解释了一遍。 周素莲接着说:“你和男同志这么晚一起回来,还被街坊邻居看见了。不知道又要说多少闲话。” “他们想说就说呗。反正我也不能让她们闭嘴。”陆青予甩着大步往家走。 “我这不拜托大家帮你找对象吗?大家都喜欢黄花大闺女,和男人保持距离的。”周素莲又开始灌输她的理念。 陆青予心念一动,突然说:“你觉得小苏同志怎么样?” “小苏同志?真的”周素莲先是惊喜了一下,然后又说:“不太可能。他们这种知识分子,家里有钱社会地位高,不可能看得上咋们。” “妈妈,为什么不可能?”陆青予笑着说。“你女儿并不差。” “真的?他真的看得上你?”周素莲的脸上洋溢着不可思议的笑容。 陆青予露出骄傲的表情:“可能吧,但是呢。我还没有看上他!” “啊?这还需要你看上吗?多好的小伙儿啊。如果他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的福气了。”周素莲连忙说,“他有没有找人给你递话什么的?” “妈妈,不管他有多优秀,我只听我自己的声音。我不会因为他高高在上,就觉得自己穷困卑微,低人一等,等着他垂怜喜欢。 我的灵魂和他一样,高贵而自由。我仅仅只是现在家庭贫困,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陆青予看着小院破旧的门。 “你要做女强人啊,女强人都是男人婆,苏领导肯定不喜欢。不好不好,更被人说闲话。”周素莲又担忧起来。 陆青予笑着走进院子:“妈妈,我要做我自己,最好的自己。能契合这样的我,我才会选择他。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的苏某人并不知道,他欢喜地骑车回家,心中想着,陆青予好像不太喜欢这个三轮车,看起来她有点害怕。 是不是给自己的二八杠加一个坐垫呢?这样就可以搭着她了。她如果坐在后面,肯定会挨着他的。 想想,都好幸福啊。 五一节前的最后一天,彭城欢欢喜喜去参加轻工局的表彰会,出门前对陆青予几个姑娘说:“看我把你们的奖杯捧回来。” 彭城出门,大家开始摸鱼,年轻人坐在位置上歪七扭八的。赖鑫、吴准、陆伟见此情景,干脆跑到楼上,叫上孙信、李正林到李长生的办公室吃喝聊天,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李长生本就无聊,正好和徒弟们说说话。徒弟们对师傅一阵吹捧,李长生心里乐滋滋的,很满意。 于方林和张少坚干脆不上课了,和学徒们聊着天,吹着牛。于方林说自己年轻时做了什么蠢事,做了什么作品。张少坚不甘示弱也要叨叨两句自己的丰功伟业。 第71章 于方林说一声自己的闺女儿子多么能干可爱,张少坚就要说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多么的让人费心费力。 二号车间一群人听瓜吃瓜,其乐融融。但是大家似有似无地会看着工坊的大门,快中午了,彭城就快回来了。 在章同第十次望向大门方向的时候,彭城回来了。他拿着自己的公文包,步伐很快。他没有到一楼二号车间来和大家见面,蹭蹭蹭先上了二楼。 不多久,楼上的人纷纷散去往楼下而来,只有赖鑫、李正林还留在原地。 陆青予觉得好奇极了,殷丽和邓思诗也期待着好消息,三人悄悄摸上了二楼。 走廊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关上了门,只有李长生工作室开着门,传出彭城严厉的声音,李长生愤怒的声音,李正林温和的声音。 三个姑娘蹲着走过去,准备躲在阴暗处偷听。 结果撞上了正出门的彭城,啊,好尴尬,三个姑娘立刻准备溜走。被彭城叫住了:“你们三个来得正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三个姑娘只能站起来,扭扭捏捏地跟着彭城回了办公室。 陆青予盯着彭城塌着的背影,心中暗觉不好。这南州市创新技术奖,怕是泡汤了。 第57章 不能说,不能闹,什么也不能 陆青予三人跟着彭城到办公室坐下,彭城拿出很多糖果花生摆在姑娘们面前。“这是给我儿子买的,他说味道挺好,你们试试。” 三人谁也没有去拿,只等着彭城说话。 彭城坐在沙发椅上搓着双手,组织着语言,很久后才开口:“这个,先说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去市上开会。领导们夸奖我们第一季度任务完成质量高,给我们拉来了一个新的订单,做一批景泰蓝台灯。 我们工坊负责做台灯的底座,灯罩和电路部分由纺织厂和无线电厂的工匠协助我们完成。这批货数量很多,能创收十多万。上级答应多给我们一些奖励给大家。” 这确实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谁都喜欢多领工资奖金。可这些事告诉自己做什么?陆青予更加疑惑地盯着彭城。 彭城在这样的目光下吞吞吐吐地说:“还有,还有就是我们送上去的图案放大机,因为工人师傅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里面的配件不太结实,脱落了。所以,上面评奖的时候就给搁置了。 我准备过了节去把作品拿回来,然后大家改进一下。明年,不下次,我们下次再拿去评奖好了。我们工坊本来准备了奖励金,还是,还是会发给大家的。” 彭城说完尴尬地笑起来。 摔了一下?配件不结实脱落了? 评奖被退?还有奖金补偿?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骗小孩儿的呢?陆青予联想到彭城刚才回到工坊第一时间就去找李长生,这事儿透着怪异。 “彭经理,是轻工局的人告诉你的吗?”陆青予问。 彭城紧张地握着茶杯:“是,我刚才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的。” “那我们的作品呢?退回来了吗?” “这,这还没到退还的时候。等通知我们,我们再去取。”彭城觉得今天很热,随手拿起一本笔记本扇起来。 “彭经理确定看见我们的作品坏掉了吗?”陆青予继续追问。 彭城开始擦汗:“嗨,青予、殷丽、邓思诗,我还会骗你们吗?我肯定是去看见了,确实坏了。但是送去的工人师傅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轻轻磕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不结实。” “那,您为什么回来了工坊先去找李师傅他们?”陆青予皱起眉头。 “这,这不是刚才说了吗?我们接了新订单,一个月要完成100个台灯呢,这工坊主要的设计工作是李师傅在做,工序也是他在安排。所有人都听他的。我需要和他商量商量。”彭城低下头,看着脚尖。 陆青予看了看他,再看向殷丽和邓思诗。 殷丽和邓思诗一脸凝重地看向陆青予,陆青予思索片刻说:“彭经理,我们知道了。这仪器做得不结实,等我们拿到机器,我们好好检查改良,争取下次评奖。” “好好,没问题!”彭城松了一口气。“这,这些糖果给你们带走,喜欢我下次再给你们买。除了奖金,我也准备了副食票、粮票。大家拿去买点喜欢的。” 殷丽拽拽陆青予的袖子,邓思诗伸手过来拉着陆青予的衣角,陆青予对着她们摇摇头。这两个姑娘最终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离开了彭城的办公室,殷丽拉着陆青予大步离开,走向一楼的女厕所。 邓思诗在门口守着不让外人不进入,殷丽把陆青予拉到水池边上:“为什么不让我们申辩?这事儿一看就不对劲。我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清楚,我的金属配件绝不会轻易脱离。我相信思诗的木工构建也一样。” 邓思诗回头对着陆青予点头,表示自己也有相同的疑惑。 陆青予整理了一下跑乱的额发:“我知道,我肯定相信你们的手艺,我也相信这东西不可能这么容易损坏。但是,彭城选择用这样的说辞,为什么?” 殷丽顺嘴跟着说:“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说,说了我们肯定会闹起来,还会带动我们的师傅,我爷爷闹起来。彭城作为工坊的负责人,不愿意我们闹起来。”陆青予望着殷丽说。 邓思诗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能闹,上次为了罗斐,你都能带头闹,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虽然你年纪小,但是大家都很听你的话,你不能厚此薄彼。” 陆青予没想到自己在她们心中地位如此重要,她急着解释:“上次和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殷丽咄咄逼人。 “上次他们无中生有,这次我们没有证据!”陆青予一语道出关键点。 殷丽泄了气:“那,那我们。就这样了吗?我们辛辛苦苦做的好东西,得不到认可,得不到推广。” “说得对,他们就是不希望我们得到认可,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愿意让新技术得到推广。”陆青予捏起了拳头。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地因为我们是女人而看不起我们,更是因为我们是新生的技术力量拼命践踏我们。” 陆青予走上前拉住殷丽的手:“丽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思诗姐是,我,也是。” 邓思诗走过来,拉住陆青予的手:“青予,我们不是要骂你,要抱怨你。我们只是有些心慌,我们没有你那么灵光的脑子。想让你拿主意。” 陆青予一左一右牵着两人的手:“我觉得彭经理应该知道是谁做的,你瞧他一回来就找上他们了。但这人他没法动,一动整个工坊都会陷入混乱,所以只能选择欺骗我们。你们想一想,连彭经理都没法动的人,还能是谁?” 殷丽撇嘴:“还能是谁,只能是把自己当祖宗的人了呗。” 邓思诗说:“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工坊,就六七十号人,这么复杂。罗斐说他爹陶瓷厂两百个人,都没这么多破事。” 陆青予笑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儿都一样,罗斐只是不知道罢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殷丽念叨着:“你这话说得好,武侠小说也是这样地写的。我们不要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着!” “你说,我们这是什么运气啊!”邓思诗叹气。“总是有人要害我们,没完没了。” “没办法,谁叫你又美又厉害呢!当然招人嫉妒啦。”陆青予摸着邓思诗的脸蛋笑了。 邓思诗打掉陆青予的手:“你讨厌。” 三个姑娘重新笑着走出厕所,然后按照彭城的说辞告诉了大家。 虽然所有人都有所怀疑,但是当事的三个人都笑着说无所谓,下次再来,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于方林和张少坚知道这其中肯定弯弯绕绕不简单,他们联袂上楼找彭城去了。 陆青予虽然安慰了同伴,但心里极其不舒服,借口去文化馆借书离开了。 章同拉着殷丽问:“你们是不是被威胁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们,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殷丽偏过头:“没有,你别多想。威胁我的人还没出生,谁也不可能欺负我。” “一个弱女子,就算力气再大,遇到蛮横不讲理的男人,只有你吃亏的。”章同气愤地说。 “我?弱女子?”殷丽突然有些脸红,好像第一次有年轻男人觉得她是个弱女子。 她正想好好问问怎么个弱法,结果听到章同接下来说:“就算你力气大,男人不怕你。但她们俩肯定没你厉害。” 殷丽:“滚!” “哎,你怎么走了?”章同在后面追着,殷丽只能躲得更远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邓思诗望着追逐的两人掩嘴偷笑。 陆青予其实很生气,非常难受。她的作品被人毁了,她想要改变工坊现有生产模式的愿望也被毁了。 但她不能说,不能闹,只能自己忍着,拼命忍着。 第72章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了一圈儿,直到太阳晒得她微微出汗,她才看清了脚下的路。 借口借书离开工坊,也不方便回去了。她干脆在文化宫图书馆二楼泡了一下午。书籍的海洋中,她慢慢恢复平静。 临走时,她看向苏远宸工作的办公楼。来都来了,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 磨磨蹭蹭收好书包,她走向办公楼,面前掠过一个倩影。 盛春之下,一个樱桃花纹白底上衣,樱桃红半身裙的姑娘就这么耀眼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颜狗陆青予忍不住看向她的脸,鹅蛋脸、柳叶眉,黑长直,戴着裙子同色的发箍。她的艳丽就像划破黑暗的黎明,美得刺眼。 任何人在她之下,都会自卑。陆青予忍不住慢下步伐,鬼使神差地远远跟在她身后。 然后,她看到她走进了熟悉的办公室。 苏远宸的声音很惊喜:“袁梅,你怎么来了?” 甜美的女声很羞涩:“远宸,我遇见你父亲,他告诉我的。不请我喝杯茶?” 随后说了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陆青予停住脚步,她踮起脚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 苏远宸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衣,深蓝色的长裤。他的笑容很美,眼睛很亮。两个人相谈甚欢。 陆青予转身离去,却又没有离开。她回到图书馆,找了个能看见办公楼出口的位置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辈子。 陆青予终于又看见了红裙子的袁梅,还有和她并肩的苏远宸。郎才女貌,一看就非常登对。 对了,这才应该是属于他的cp。 配得上他的女孩子得是大学毕业,公务员或者教师。她应该是个长发的、标致的、温柔大方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站在他的身边……如同白天鹅配白天鹅。 反正不可能是自己这样的。 当初不是早就想好了吗?降生在这个时代底层,就算自己再努力,和他们相比还是很遥远。 趁着还没动心,还没被别人贬低到尘埃,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高贵而自由的灵魂,不应该向任何人低头,不应该为任何人低头。陆青予说服自己,昂起了头,关上了手中这本书。 书名叫《外国家具图赏》,对工坊新订单应该帮得上,顺手借了吧。 陆青予从文化馆直接回家了,错过了到工坊等她的苏远宸。 苏远宸送走袁梅,第一间接骑车去了工坊,可惜她没等到陆青予,也不好意思追到她家里去,只能遗憾地离开。 陆青予选择步行,一个小时的回家路,走出了citywalk的感觉。春光下的梧桐树摇曳,街上的人穿着美丽的新衣裳。 时代变化迅猛,橱窗里也不再以黑白灰蓝绿为主。陆青予路过一家服装店,里面悬挂着一块青绿色的布料。 轻薄的的确良质地,在手中轻轻摇摆。如果做成连衣裙,不知道多漂亮。 橱窗外的陆青予,看着玻璃窗映照出自己的身影,灰蓝色的一身,真像一只丑小鸭。 第58章 不要用性别限制自己 五一节,必须是劳动者的节日。 全家大扫除,换衣服换被子。陆青予把工坊里、男女间的糟心事都屏蔽了,扫把轮得飞起。还上房换了瓦片,预备雨季的来临。 干完家里的活儿,陆青予和周素莲把老爷子从医院接了回来。 老爷子经过这次生病,好像老了很多岁,说话再也不是中气十足了,肉食也不准多吃,烟斗也不准抽了。 人生乐趣少一半,老爷子感觉自己像出家的和尚:“好不容易家里好起来了,我也能享享福了,结果身体不行了,家里花了不少钱吧。” 周素莲劝他:“爹,您多休息,一切会好起来的。您的医药费,单位给报销。现在青予能挣钱的,我也能帮忙。” 陆青予点头:“我家现在已经是小广告作坊了,大家都能画图挣钱。我明天再出去跑几单,把您老人家的烟钱肉钱挣回来。” 老爷子叹气:“可惜,我现在也不想吃肉了,躺在床上好无聊。” 陆红红抱着老爷子:“爷爷乖,我陪着爷爷玩。爷爷教我画画吧。” 老爷子宠溺地摸摸陆红红的小辫:“好,爷爷教红红画画。” 陆红红搬来板凳当桌子,小马扎当板凳,坐在爷爷床边吭哧吭哧地画着,一边画一边说:“我要努力学画,以后像姐姐一样进工厂上工,然后下班画海报挣钱。我可不要像堂姐一样,天天关在家里等着生孩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老爷子叹了口气,最后说:“青予,你去看看小小吧。” “嗯!”陆青予答应了。 说走就走,陆青予第二天就出门去找陆小小,特地买了只老母鸡和鸡蛋、花生给她补一补。 还没出巷子口,远远看到苏远宸骑着自行车往这边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陆青予赶快蹲下,躲在一个在街上纳鞋垫的大婶身后。让她胖胖的身体,遮住了自己。 等苏远宸走远,陆青予快速离开上了公共汽车。 苏远宸自然是扑空了,但是他受到了周素莲的热情接待。 在周素莲的认知里,这是有可能被青予看上的青年。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优秀的青年,青予还会看不上。自家闺女还挺骄傲的。 苏远宸每次来都不会空手,这次他带了一条鱼,说是自家亲爹钓的。另外带了一包花生蘸,香酥的花生外套着一层白色的糖壳。 陆红红收到后立刻出卖老姐的行踪说:“苏哥哥,姐姐去看堂姐了,堂姐怀孕了。可能午饭前会回来,也可能吃了午饭回来。” “那我先去办事,中午再来。”苏远宸笑着摆手。“红红,这花生蘸好吃,但不能多吃,知道了吗?” 陆红红已经把手伸进纸包了,准备抓一大把,现在只能捏出四五颗出来。有些遗憾地说:“我知道了。” 苏远宸通过陆红红好像看到陆青予,她偶尔也会露出如此孩子般的表情,特别有趣。 陆青予根据上次陆小小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位于皂角街的肉铺。 节日里店铺来往的客人很多,廖全贵和一个和他酷似的老人忙忙碌碌,看起来应该是廖家老爹。 肉铺里面黑咕隆咚,只能看到地面反光的水渍。一条条猪肉挂在店铺最外面,桌子上还摆着大块的排骨、肥油。 卖肉的人排着队,一手交钱交票,一手拿肉。这个时代大家更喜欢肥肉,所以案板上白花花的肥肉居多。 没看到陆小小在店铺里忙碌,陆青予放心了很多。 她直接走到肉铺前喊着:“廖全贵,我来看我姐姐,她在吗?” 廖全贵正忙着,闻讯抬头看见了陆青予。他提着刀对陆青予指了指:“她在家里,顺着这面墙往后走,我家大门在店铺后面。” 陆青予见他拿刀的样子有些恐惧,赶快退后:“好的,我去找她。” 廖全贵盯着她的背影离开,轻哼了一声,然后狠狠地剁肉,肉渣飞溅。 绕过白墙到了后街,果然又看见一个标准小院门。门没锁,虚掩着。陆青予轻轻推开,敲了敲门。 “谁啊!”廖老娘走了出来,站在里屋的台阶上。 陆青予礼貌地喊着:“您好廖老娘,我是陆青予,陆小小的妹妹。” “青予?”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廖老娘招招手:“青予啊,来吧。你姐姐正念叨着你呢,她肚子大,怀相不好,正躺着休息呢。” 陆青予走进院子到了内室,陆小小正在靠窗的榻上休息。大热的天,她汗流浃背地靠着,不停扇着扇子。 “这么热,怎么不给弄一个电风扇。”陆青予走过来,接过大蒲扇帮忙扇着。 廖老娘给陆青予递上一杯水:“这怀了男孩儿就是热,生了就好了。可不兴胡乱吹风,感冒了就麻烦了。孕妇不能吃药的,我孙子会变傻子的。” 陆小小闻言也不辩驳,只是抓起陆青予的水杯给喝了。 陆青予只能送上老母鸡和鸡蛋:“那就请廖老娘给姐姐做点好的,多喝点汤水吧。” 廖老娘笑着接过去:“行,那我去给小小熬鸡汤,你们说说话。你让小小开心些,我家孙子以后出来笑容也要多一点。” 三句话不离孙子,陆青予都感觉到了压力。 “你回来后,他们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答应我爷爷的那样对待你。”陆青予最关心的还是陆小小本人。 陆小小一下就感受到了,她温柔地笑着说:“还好,我回来后他们确实没让我去肉铺了。前两个月让我做着家务,这个月肚子太大了,他们也没有强求,算是很大的让步了。毕竟这是廖家的血脉,他们还是很看重的,吃食也算很好了。” “你这几个月了啊,测过了吗?是男是女?”陆青予看着陆小小的肚子,挺大的。 陆小小羞涩地摸着肚子:“我已经七个月了,估计八月就要生了。他们找了人来看,说我肚子尖应该是儿子,而且我喜欢吃酸的。” 第73章 “怪不得他们对你这么好,他们笃定了你生男孩儿啊。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陆青予知道40多年后,很多表征都不能证明怀的是男女,就连仪器有时候都不一定准确。后面为了杜绝选择男女胎儿,医院停止了测性别的业务。 “没有,我没去过医院。”陆小小摇头。 “没去医院,到时候你要生了怎么办?”陆青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就找接生婆啊!我婆母说她生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生的,接生婆都没找。” 陆小小理所当然地说:“还有,他们说医生里大多是男人,不能去找男医生,被看光就太丢脸了。” 陆青予一听到这个观念就来气:“医生没有性别,他们只是医生,对他们来说病人也没有性别,只是病人。你生孩子性命攸关,怎么能在家里自己生。” “那,那怎么办?”陆小小坐起来,急得汗水更多了。 陆青予拉着陆小小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医院。” “他们,他们不会同意的。”陆小小抽出自己的手。 “小小,你的身体别人没有权利做主。你好好想想,怎样才是对你和孩子最好的。” 陆青予温和地劝她:“是在家生孩子碰运气呢?还是去医院有专业医生护士照顾好呢?” 陆小小把脚放下来,穿上了鞋:“你说得对,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我不应该把生命交给他们,起码交给专业的医院。你等一下,我去把户口本找出来。” 陆青予帮她站起来,她本来瘦弱,肚子大得厉害,看起来非常不平衡。 陆小小避开厨房里的廖老娘,拿到户口本,背上自己的小布包。她在陆青予的搀扶下往院子外走,边走边说:“娘,我和青予散散步去。” 廖老娘看她两个姑娘手牵手走出来,没想到两人要去医院,笑着说:“走走好,多走走有劲,后面好生产。青予,小小就拜托你啦,麻烦你待会儿午饭前送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陆青予笑着答应,然后带着陆小小绕出了小街。 出了小街走了不过一站路就是市人民医院,陆小小紧张的捏着陆青予的手:“我还是第一次进医院,会不会看见缺胳膊断腿的人啊,会不会不吉利啊。” 陆青予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没什么好怕的,这世界没有鬼。就算有鬼,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陆小小镇定下来,跟着陆青予进了医院。 在两位陆姑娘在医院建档,建卡的时候。苏远宸在陆青予家百无聊赖地等着。 在陆青予送陆小小回家,顺便吃午饭的时候。苏远宸在陆青予家,把送她的鱼给吃掉了。周大婶手艺太好,他没忍得住。 陆青予吃完午饭,回到桂花巷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二八杠。她转身去了商店街,干脆推销起了自己的海报生意,脚底板都痛了才回家。 苏远宸终于走了,陆青予跨进家门。 周素莲连忙说:“你可回来了,苏领导等你一天了,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陆青予把自己累得不行,进厨房翻找吃的。 “上次你不是说他有可能看上你吗?妈妈为了帮你把他留下来,拿出了我的绝活儿酸菜鱼,让他吃了直说好,下次再来。妈妈厉害吧!”周素莲笑呵呵地,像个孩子。 陆青予也不能明说苏远宸家里有别的想法,只能笑着答:“妈,您别费心了,我可没说我看上他了。有这时间精力,我还不如多挣点钱。你知道我下午去接了多少活儿吗?三十多幅哦!” “三十幅?那不是六十块?”周素莲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对啊!我们晚上好好合计合计,大家一起干。” 陆青予终于找到了中午剩下的鱼,酸酸的,确实很好吃。她就着调料都吃了一大碗饭。 既然不准备接受他,他的好意需要找个机会还回去。一条鱼,一包糖,姐现在还得起。 苏远宸为今天没有看到陆青予而感到遗憾,回家后对着鱼缸自言自语。小青文鱼摇摇摆摆表示听不懂你的话,搞不懂你的心情,你不如给点鱼食。 梁梦雪对着苏卫国说:“你儿子过节现在也不回家了,你给他领导说了没有?不要再占用休息时间加班了。” 苏卫国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梁梦雪到卧室,关上门悄悄说:“儿子肯定是谈恋爱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有证据吗?”梁梦雪说。 “有啊!”苏卫国眼角的皱纹都在舞蹈。“今天系里的小助教来找我,问我是不是苏远宸的爸爸,还问苏远宸在哪里上班。小姑娘挺好看的,我看行!” “真的,是你们系里的新老师?”梁梦雪兴奋起来。 “对,去年留校的才女,写得一手好诗啊,毛笔字也特别漂亮。他们俩以前学生会的,忒熟!”苏卫国有些陶醉。 “那,那她会英语吗?对西方文学态度如何?”梁梦雪着急地说:“不喜欢莎士比亚,我可不喜欢啊!” “你喜欢有什么用,儿子喜欢,我喜欢才重要!”苏卫国瞪眼。 两个人就媳妇归属问题进行了详细的学术研讨,苏远宸一点都不知道。 他还在对着鱼缸说话:“小青鱼,你说,你到底对我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呢?” 小青鱼对他吐吐泡泡,摇摇尾巴游远了。 第59章 把真相还我,说话算话 五一节后,彭城发现李长生请病假了。一时间工坊里两位老师傅都病了,大家不由风言风语起来。 很多人都说,陆开明是真的年纪大生病了,李长生节前还在和彭城吵架。他根本不是病了,是给彭城下马威呢!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工坊真正的老大。 彭城很生气,他想推进的工坊改革做不成,想推出的新人新技术不成,眼见着这批订单也不能完成。虽然知道李长生想以撂挑子来拿捏他,但他还是不得不上门去求他。 到了李长生的家里,李正林根本就没让彭城见到老人,敷衍了几句老人病了睡了,就把他赶走了。 彭城离开李长生的家,思来想去,最后去了陆开明的家。 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陆青予陪着陆开明来上工了。 老爷子比之前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他已经不能到处巡视了,只能半躺在办公室里。 彭城把几个干部请到陆开明的办公室,商量这次订单的制作方案。陆青予作为老爷子的陪护,也留在了现场旁听。她还是第一次详细了解产品制作的过程。 赖鑫作为李长生的第一号弟子,对过程很熟悉:“一百多个台灯,客户要求做成一样,没什么难度。只要图纸出了,铜胎房先出模型,掐丝车间直接做就好了。后期加装灯罩和电路,我去定做就好了,但是也要图纸设计好才行。” 彭城问:“图纸谁出?” 所有人面面相觑,吴准小声地说:“我们的图纸都是师傅出的,要不就是师傅带着孙信出的。” 档案室兼画图设计师孙信立刻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没有师傅,我一个花纹都画不出来。这台灯是新鲜玩意儿,我连看都没看过,做不了,根本做不了。” 彭城看向于方林,于方林摇头:“我没在李师傅门下认真学过,确实不敢动笔。” 张少坚对于方林说:“师兄,试试呗,先做一个样品,客户满意了我们再做。” 于方林脸色涨得通红:“我,我就怕耽搁大家时间,最后误了交货期。” “那,我们怎么办?”彭城扫视一圈。 赖鑫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请我师傅回来主持,我们工坊离了师傅,就是不行。” 吴准、孙信,连陆伟也在点头。“彭经理让师傅高兴点儿。师傅心情好了,病就好得快。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彭城实在不想面对这几个人的嘴脸*,争一口气比工坊的正常运转还重要。他看向了陆开明:“师叔,您看看,您可以胜任吗?” 陆开明眼看着李长生的徒弟们互相推诿,彭耀祖的徒弟们无能为力,自己没有一个得力弟子,心里十分难受。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特别复杂的器物不行,台灯我还是可以勉强试试的。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带着大家做吧。” “师叔?您能行吗?”赖鑫讥笑着。“我可从来没见你画过图纸。” 吴准接着说:“一号车间最近在做另一批订单,我们是没时间做的别的东西的。台灯的量也不多,二号车间可以做的吧?” “只要陆师傅有图纸,我们当然可以做。”张少坚呛声。 陆伟笑笑:“锅炉房的师傅们任务也重。你们自己可以加柴控温的吧!” “这个我们都会!”于方林笑着接嘴:“连铜胎都不要你们管,我自己能行。” “就这么决定了!由师叔带着二号车间做订单。”彭城下定决心。 第74章 “先出图纸,再出样品,确认后大家加油干。一号车间负责其他订单,也不用掺和台灯的事了。灯罩和电路部分,王敬国,由你去纺织厂和无线电厂协商吧。” 赖鑫见彭城这次这么坚决有些傻眼。不应该再去求求师傅吗? 陆青予观摩了整场会议,不由轻笑,有些人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还没下班,赖鑫就溜出大门去通风报信。李长生和李正林正在下象棋,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 李正林看见赖鑫没觉得惊奇:“你来了,那他就不会来了。” “是,他把陆开明请回去了,让他主持生产。师傅,怎么办啊?”赖鑫一路跑来,满头大汗。 “他要请就请吧,我还能拦着吗?”李长生把手中的马挪了一个位置。“将军!” “可万一呢?”赖鑫接着问。 李正林把帅换了个地方,李长生走象:“再将!他陆师兄几斤几两,我比彭城更清楚,顶天了能做个基础款。这几年客户对景泰蓝的要求越来越高,上面的人不会满意的。” “彭城想要做好器型好纹样,最后还是得来求我爹。否则,没有一个师兄师弟会给陆开明提供图纸的。对了,你告诉孙信,档案室里的图纸也要收好,别让他们随便找到类似的直接抄。”李正林把帅再移走。 赖鑫猛点头:“我立刻就回去给他们说,然后告诉他们该请假的要请假了。积攒这么久的假期,不用可惜了。” 李长生走车:“我赢了!你逃不掉了。” 李正林送上帅:“师兄,就是这个理。当初为了个小姑娘发明的图案放大器,彭城就想要摧毁我爹四十年的绝对权威,门都没有。该让他们知道,天和珐琅工坊到底是谁说了算……” 李长生收了帅,放在手心把玩。一个国只能有一个帅,工坊也是这样。 他并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工坊逐渐脱离了固有的轨道。师徒制被打破了,分配制也快了,连技术都不能捏在自己手上,那工坊就彻底不在自己手中了。 为了师傅,为了传承,在必须搏一搏。要让他们年轻人知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才是好东西。现在走点弯路,没什么。 彭城开完任务布置会的第二天,好几个老工人、年轻工匠请假了,包括铜胎房、锅炉房、一号车间、档案室,甚至食堂。 大家理由都很充分,彭城没法拒绝,工坊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人。 陆开明听说后让陆青予扶着他起来,他要上画桌创作图纸,势必要证明工坊离了他李长生照样转。 陆青予拒绝了:“爷爷,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你来?你见过台灯是什么东西吗?你知道国外想要什么模样的台灯吗?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乱张嘴。”陆开明以为孙女是想帮忙,但怕她不知天高地厚。 陆青予心想,我当然知道台灯是什么,我还用过好多年呢!但她没有这么吐槽,而是拿出了《外国家具图赏》。 “爷爷,您看,这书里面好多国外家具,还有台灯呢!” 老爷子接过书一看,果然是这样。 “青予,你知道台灯长什么样也不够啊。你知道景泰蓝花纹设计的原理和图纸的绘制方法吗?还是我来吧,扶我起来。” “哎,爷爷我上次在仿制花瓶的时候琢磨出了一点图纸制作方法,您再指点指点我不就好了吗?”陆青予把老爷子推回去,然后自己上了画桌。 陆开明没有办法,只能说:“那你试试看!不行叫我。” “好,我试试!”陆青予找出画笔和纸张,再找到尺子,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牡丹盛开的画面。 随心而发,陆青予画出了牡丹图,配上假山石和蝴蝶。 老爷子看了很惊喜:“你这绘画的手艺见长啊!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呢?也没见你画图纸啊。” “绘画都是相通的,我在家画海报练手,制作作品的时候练眼睛。上次参观画展,看到这装饰牡丹十分喜欢,我在草稿本上画了好多次。这是我重新创作的,您看看是不是挺好看。” “好看是好看。”老爷子沉吟片刻:“你这只有图案可不行啊。器型才是最重要的,要流畅美观。听李长生喝醉了提过一句,有个什么三分四分法,我是一点都不会的。” 陆青予想了想,现代绘画比较讲究黄金分割比例,认为这是最美的比例。连著名绘画《蒙娜丽莎》和雕塑维纳斯都是此比例。 根据这个原理,把完整的图上下都可均分三等,然后把重要的人物、景物或者变化放在三等分的位置上,就能达到视觉上的最美。 在现代世界,除了绘画雕塑,经常使用在摄影里。打开手机的设置,打开九宫格参考线,把女朋友放在线上就可以了。 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三庭五眼的比例法,景泰蓝等器型的设计方法也差不多。 “您别急,我试试。台灯的身体和花瓶差不多,我用黄金分割比例,也就是三分法试试。” 陆青予说完拿出另一张纸,折叠三下再三下,把台灯身体转折处放在折叠处。再把瓶子的高度和宽度也做成1:3的比例。然后试着画了好几条顺滑的弧线。 最后手起刀落,剪出好几个瓶子的样式,一一摆放在牡丹花上。 “来选一个吧!”陆青予得意地说。 陆开明没想到陆青予把图案和器型分开,真的搞出了设计方案。仔细看看真的可行,他提醒陆青予:“你把灯罩忘了,灯罩大小至少也要占三成。” “说得对,应该放在一起设计。”陆青予恍然大悟。 两个人又进行了讨论,陆青予又做了好些手工。最后陆开明细细选择了一番,然后挑了一个看起来比例最顺眼的。 从高度看,第一个三分之一是灯罩,陆青予给它设计成波浪雨伞的样式,下面悬挂珠子流苏。灯罩内是六根支架,连接到灯泡座上。 灯泡底座伸展开来,成为一个优美的弧线,第二个三分之一停在弧线最宽的地方。 最后一个三分之一,灯座由宽变窄再变宽,收窄的地方刚好是一半。从上到下十分流畅,如同一个精美的花瓶。 从宽度来看,最窄的地方是底座的一半,底座是花瓶肚子的三分之二,花瓶肚子的宽度是灯罩宽度的三分之二。灯罩的宽度是整个台灯高度的一半。 肉眼看去,只有协调舒服,没人知道设计师隐藏的匠心。 陆青予和陆开明关在工作室三天后,叫来了彭城。 彭城手捧着图纸十分激动,这套图纸不仅有黑白线条的标准制作图,还有一幅样式平面图、三幅不同色彩的台灯效果图,一幅看起来像照片的立体效果图。 为了画好这些图,陆青予可是拼上了插画师的全部尊严和毕生所学。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彭城喜出望外。“师叔还有这手艺,您早点拿出来,我也不会这么多年受制于人了。” 陆开明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说:“彭经理啊,这不是我画的,是青予丫头画的。” “真的?”彭城的手颤抖起来。“这真是你画的?” 陆青予骄傲地扬起下巴:“是的!是我画的。所以,您这次是准备撕毁图纸,还是在图纸上写上别人的名字,还是赶我走呢?” 彭城听到这话胆战心惊:“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解决了工坊的大难题,工坊一定会好好表彰你的。” “那,彭叔叔,您把我的图案放大器还给我吧!”陆青予眨眨眼。“我想看看,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我不要表彰,我只想要真相,请您说话算话哦!” 第60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才五月出头,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外面乌云滚滚,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彭城看着陆青予,淘气狡黠。 彭城看着陆开明,沉稳如山。 是该做个抉择了,彭城对自己说。 “陆师叔,青予来,我们坐在一起聊一聊。”彭城坐在了陆开明的对面。 陆青予走过来坐在陆开明的旁边。 彭城回想着过往,有些难受,他斟酌着语言,颤抖着说:“师叔,我对不起你……是我,是我学艺不精,所以不得不依赖别人。是我能力不足,所以不得不受制于人。 让您老人家、我陆巡师兄,还有青予丫头,都受了委屈。我,我不想的,但是我没办法啊。” 陆开明没想到彭城会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他坐直了身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们没有高深的设计技术。当初我要是有这手艺,就不会让陆巡离开工坊。后来我儿子也不至于为了一点钱,把自己给活活累死了。” 陆青予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死讯,但是第一次了解他离开工坊的原因。 十年前,工坊在最艰难的时候,养不了多少人,必须请人离开。 掌握了设计技术的李长生师徒必须留下,否则工坊没法生产。彭城是经理,自然保下了父亲最好的两个徒弟于方林和张少坚。 第75章 只有手艺,没有设计能力的陆开明徒弟大量被清退,只剩下了陆开明、陆巡和陆金三人。 在李长生引导的口水战中,陆开明肯定会保住儿子,而不是侄儿。陆开明根本就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有教无类、大公无私,不过是任人唯亲的老糊涂而已。 陆伟抱着陆开明哭诉了一夜,自己家里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媳妇没有工作,家里非常困难。自己只有烧锅炉的手艺,外出根本无法谋生。 最后是陆巡主动离开了工坊,免得陆开明难做人。 “陆师叔,自从李师叔垄断了工坊的技术,我一直期望工坊里能有第二位设计师,打破现在的平衡。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徒子徒孙还是听他的,工坊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保持这样的生产模式已经三十多年,管理、技术、发展速度都已经落后于兄弟单位了。上级也希望我们做出彻底的变革,把工坊做大做强。” 窗外响起了闷雷声,大雨将至。 彭城忐忑不安地说:“师叔,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办呢?设计才是景泰蓝的生命,我只能听他们的。” 陆开明笑着说:“如果不是这次青予能画出设计图,你是不是还得回头去求他们?” 陆青予好奇地问:“那您会答应他们什么条件呢?辞退我们这几个女孩子吗?” 彭城沉默半晌说:“我至少会保下你。” “那还真是谢谢您呢!”陆青予没好气地说。 “说说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我孙女把图纸画出来了,完全可以用。那她做的放大器到底在哪儿?给她吧!”陆开明尽量大声地说: “彭城,既然想真的把工坊做好,我们肯定会支持你。但你不要再当墙头草了,两边都想要,最后两边都得罪了。你想要图纸,就拿放大器来换吧!” 大雨倾盆而下,天空一片阴暗。 房间内突然就黑了下来,几个人的脸在黑暗中恍惚着看不清。 彭城的拳头握紧又打开,打开又握紧:“师叔,你让我把图纸先带走,只要客户认可了,我就能向李长生他们谈判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还青予一个公道的。” 老爷子望着陆青予,陆青予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中亮了起来:“好!我们相信您,请您还给我们一个干净的工坊吧。她是我爷爷终生奋斗的地方,也将是我们一辈子奋斗的地方。” “好,好!这也是我爹的目标,我的目标。我们要建一个好工坊,让每个工匠都开心地工作下去,好好地保护景泰蓝、做更多景泰蓝,让她永远传承下去。”彭城有一些激动。 大雨哗啦啦洒落,涤荡着世间的一切,将不干净的东西都冲入下水道,冲入河流,被滚滚波涛席卷着,向东而去。 李长生正在家中听着小曲,巨大的雨声让他不得不关掉了收音机。 李正林进屋子关了门窗,打开了灯:“爹,已经三天了。彭城应该要来了。” 望着玻璃窗外的大树疯狂地摇摆着枝叶,雨水如同帘幕倾斜而下,远处闪电明亮雷声阵阵,李正林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彭城带着图纸去了上级单位,通过相片传真把图纸发给了国外的客户。 客户看到充满了东方风情的西式台灯非常喜欢。他们选择最经典的蓝底粉花金边的设计,灯罩选择了配套的米白色镶金边的设计。 对方不仅告知立刻生产,交付了预付款6万块钱,还希望工坊再设计一款同色系配套的小花瓶,能摆在台灯旁边。数量和台灯一致,价格稍低一点。 这样算起来,两样货品加起来差不多能创汇二十多万,所有人都高兴起来。 彭城回到工坊公布了设计结果,隆重推出陆青予作为这批产品的技术指导,陆开明作为这批产品的总负责人,于方林带领二号车间全力进行制作。 二号车间的年轻人疯了一般欢呼起来,这是工坊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第一次越过一号车间,直接接单。 陆青予更是了不起,还没有哪个学徒不到一年,就能被提拔为技术指导的。 这是对工匠能力的高度认可,相当于大师傅的待遇,仅次于车间主任了。 殷丽拍着陆青予的左肩膀:“不错不错,妹子不错啊!” 章同拍着陆青予的右肩膀:“不错不错,师妹相当不错!” 陆青予躲过两个人的毒手,羞涩地说:“才画了图纸,还没把产品交出去,就不算成功。” 于方林把所有人重新组织起来:“大家别激动,既然我们二号车间接了这个活儿,那就不能草率马虎。大家打起精神来,先听一下技术指导的分工安排。” “这个,还是师傅你来吧!”陆青予往后面躲:“我才开始,我先学学。” 张少坚笑着把她推出去:“怕啥,我们谁也没有你作图的能力,你随便讲,我们也觉得对!” 大伙儿哈哈笑起来:“青予,你就试试吧。” 试试就逝世,陆青予硬着头皮站在了前台。大家像学生一样围坐在下面,拿着笔和本子,眼神明亮。 这种感觉还挺稀奇的,陆青予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分步骤布置工作。复制设计图、制作铜胎、掐丝镶嵌、点蓝烧蓝…… 彭城去了李长生的家,可惜并不是去求他回工坊的,而是对李正林说:“李主任,你拿走的图案放大器在哪儿,可以还给我了吗?” 李正林没想到彭城居然是来找他说这事的。“你想好了,要拿回去?拿回去你要对她们说什么?是不是同意辞退这些惹是生非的女人了?” “我拿回去,当然是道歉用的。”彭城的心中蕴含着怒气。 “道歉?”李正林没反应过来。“你给女人道歉,我们算什么?恶人吗?你到底还要不要台灯的图纸了,我爹可都画好了。” “不用了!陆青予已经画好了图纸,而且得到国外客户的赞赏,追加了配套的花瓶。现在订单已经定了方案,不需要新图纸了。” 这话出来,李正林惊呆了。他下意识用眼睛看着旁边的门,彭城知道,李长生在里面偷听。 彭城沉稳地坐着,不疾不徐说:“李师兄,既然在我工坊危急的时候,是她提供了图纸,我理应还她一个公道。你把放大器放在哪儿了,我拿回去还给她,推荐她参加下次的创新比赛。” “我,我没有拿。”李正林拒不承认。 “司机小杨是你的人,还说不知道吗?轻工局负责人已经告诉我了,是工坊派他拿回去修补的,结果根本没有再次上交。”彭城拍着椅子扶手。 “我不知道,反正我家里没有。不信你翻,你找!有本事你找出来。”李正林不甘示弱也拍着椅子。 彭城站了起来:“没有是吧,那我去你办公室找,去库房找。” “你敢!”李正林怒目圆瞪站了起来。“你敢动我的东西!” “我才是工坊的负责人,如果出了违法乱纪的事,我有权利管。如果私藏了不该有的东西,我有权利找。”彭城第一次怒吼起来,国字脸显露着坚毅的表情。 李正林说不出话,只能由着彭城离开。 彭城站在大门对着里屋喊着:“师叔,您是和我父亲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工坊有今天数您的功劳大,我不会忘本的。 只要您回到工坊,我对您一如既往地尊重和爱戴,工资奖金也不会少了您的。请考虑一下,支持支持我吧。” 里屋的人没有说话,彭城摇摇头离开了李家。 一朝回到工坊,彭城让锁匠撬开了李正林的办公室和公司的库房。找到了已经破坏散架的图案放大器。 陆青予想起曾经在一个周日的中午,撞见过李正林和几个人到工坊加班。原来他们加的是这个班,把她的心血破坏践踏到泥潭。 “很抱歉,我现在才醒悟过来。”彭城看着小姑娘蹲在地上一言不发,有些难受。“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工坊负责人,没有能力、摇摆不定。” “彭叔叔,能找出真相,找到东西,我已经很感激了。”陆青予抱着机器站起来,仰着头看着他。 “您不要再责怪自己了,我知道您很想做好这个负责人。所以,一直都在平衡大家的关系,保持工坊的和谐。可是,您真的要做出选择了。是要守旧,还是要前进?” 陆青予说出了彭城的心里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师祖把工坊交给我父亲,我父亲把工坊交给我,我要团结大家把工坊做好。 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吧,你们不要再和他们发生争执了。等一切顺利了,青予,你要不要考虑参与工坊的建设和管理呢?” “我?”陆青予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想要找回公道,然后在这里快乐地工作下去。“我不行的。” 彭城笑了:“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嘛。你看,是不是先把这个机器修好,材料费工坊报销。” 陆青予笑着点头:“好,我还要做十个,放在工坊和画室,大家都能用。” 第76章 “没问题。”彭城像个父亲一样,拍了拍陆青予的肩膀。 这个姑娘虽然瘦弱,骨头却坚硬。 李长生等了好多天,等来了赖鑫的汇报,二号车间完成了订单,参与的人都领到了比较高的奖金,没参与但是在工坊的人也领到了一点。 被劝请假的人一分钱没拿到,心中怨恨起李长生师徒来,纷纷返回岗位。 “怎么办啊?师傅?”赖鑫问道。“要不,您先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长生坐在躺椅里一言不发,轻轻扇风,李正林捏着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 “只要您坐镇在工坊,谁还听他彭城的。”赖鑫继续说着。 李长生轻哼一声:“听谁的,还不是有奶便是娘。正林啊,我们回去吧。不能让这些小家伙翻山了。” “爹,您这就回去,不是便宜了他们吗?他们还没低头呢!”李正林觉得在家里伺候老人也有工资拿挺好的。 李长生一个扇子给李正林拍在脑门上:“我不回去,你怎么办?要你好好学画不学,好好学手艺不学。你两个儿子和你也差不多懒惰。现在我李家后继无人,陆家第三代倒出了个天才。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拼着一把老骨头还在工坊里面熬着?你哪怕稍微勤快点,今天还能有彭城当总经理?” “爹,爹,我行的。我只是没有学好你的画工,赖师兄们会就可以了啊,当经理我没问题,管理多简单啊。你看看我们怎么把彭城搞下台,我来坐这个位置,保证把讨厌的男的女的都赶出去。” 赖鑫看着父子二人交锋,缩小身子装作透明人。 “你?现在你说些晚罗!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长生彻底躺平,举着蒲扇轻轻摇着,躺椅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刺耳且不协调。 陆青予制作出了人生第一套景泰蓝作品,完成订单获得了120元奖金。 全家除了再次下馆子吃喝,陆青予给全家人买了新衣服,买了新的锅碗瓢盆,给爷爷买了新烟斗,还给方厅换了新方桌和新凳子。 感谢冉青的妙手巧思,陆青予终于有了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未来会更好吧。 而活在幻想中的苏远宸同志在一个月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青予又开始躲着他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这小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 第61章 不论男女老少,只论实力 1983年的6月,对天和珐琅工坊来说,是火热的六月,是胜利的六月。 月初,工坊顺利完成了台灯订单,然后拿回来了一份新订单。 是的,客户还没收到货,仅看到成品照片,就追加了一百套台灯和花瓶,要求保持东方风味,外形花纹色彩要有区别。 二号车间的工匠们还没从第一波奖金福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迎来了第二波订单,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个时候,李长生回到了工坊,主动走进了彭城的办公室:“这第二批订单,按老规矩交给我来设计吧,制作就交给一号车间。 二号车间抓紧把仿制高端花瓶的工作完成,不要耽搁外宾服务部的事儿。作为工坊负责人,你不能厚此薄彼。” 李长生能回来,还主动要干活儿干,彭城不仅不能拒绝,还要大力赞扬: “师叔,您能想明白就太好了。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老人家盼回来了。只要您在,就是我们工坊的支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长生很受用。 “我也想多帮工坊做点好东西,无奈我身体不好,耽搁了这么些天才能上工。工坊的设计毕竟都是经过我手的,质量才有保障,我可不能松懈了。” 李长生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核心的意思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陆青予听说后不禁笑了笑。 “青予,你不着急吗?这批订单被抢了。”罗斐比较着急,因为这项目给一号车间,意味着奖金也给他们了。 邓思诗对着罗斐笑:“小丫头最近买了好多新衣服,是不是钱不够花了呀?” 姑娘们哈哈笑了起来,罗斐盯着陆青予,等她说话。 陆青予知道大家很在意奖金这件事,笑着说:“大家别急嘛,李师傅回来了,也不意味着大家的奖金就泡汤了啊。我们不也在做仿制高端花瓶的工作吗?既然我们车间完成了工作人物,就应该发放奖金。” “对!”殷丽接口:“不能这活儿利润高我们做,别的活儿利润少或者暂时没利润就就不做。我们干好工匠的本分,工坊应该按照我们的劳动成果给我们的工资和奖金才是。” 黄玉琴也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能说我妈做包子卖得少,我爸做馒头卖得多,我妈就没有我爸的工钱高。我爷爷肯定不答应。” “什么包子馒头,爸妈爷爷的啊!”邓思诗笑了起来。 “玉琴姐姐的话糙理不糙,我们只管做产品,分配是负责人的事。确实应该按照劳动质量和数量来,而不是哪个项目油水多做哪个。”陆青予理所当然地说,合理再分配是企业发展的重要手段。 “姐妹们,你们放心。现在不管谁做设计图,都很难超过我了。毕竟我把客户的口味给抬高了。” 陆青予转着手中的笔,看着手中的白纸。既然有人争抢,那她准备设计更好的样式去争取自己的权益。 这次她大胆设计了一款小巧的景泰蓝台灯。灯底座上面小下面大,如同悬胆。下面垫上一圈儿古铜色的底圈。上面衔接古铜色的金属构架,撑起上面的灯罩。 比例上,底座的宽度是灯罩的宽度的一半。整体宽度是整体高度的一半。看起来稳定协调又精致。 灯座用景泰蓝进行装饰,深绿色为底,同色的叶子恣意生长,黄白色的玉兰朵朵绽放,空隙处用金丝勾勒成回字纹。 灯罩设计成雪白的蘑菇,带蕾丝花纹的布层层叠叠,灯架上悬挂着一个精巧可爱的花苞拉手。 整个器型线条流畅,图案清新脱俗。 为了让客户感受到台灯在屋子里的美,陆青予这次画的立体效果图里,配上卧室和客厅两种背景,充分展现台灯的温馨典雅。 陆青予在画图的时候也没藏着掖着,邓思诗第一个上手学着临摹。她试了好久,都没明白为什么陆青予画的图就像真的一样,有立体感。 罗斐紧紧跟上,先画了再说。殷丽和黄玉琴试了试便丢开手,覃莉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儿。 于方林看完她的设计,拿着图稿对陆青予说:“你这设计我一见就喜欢,客户肯定也喜欢。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地做着这单的设计,凭什么别人说要就给了。走,我们去找彭城,要他给个说法。” 陆青予没想到于方林师傅愿意为她出头,她连忙拉住他说:“哎,师傅别急。我们现在去找彭城,他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让他立刻把李师傅换了,让他看看你的作品,再来决定选谁来完成订单。公平竞争嘛!”于方林一个汉子,习惯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师傅,师傅。李师傅好不容易回来了,彭经理肯定不会拒绝他的。”陆青予解释着。 “为什么啊?你不是能画设计图吗?”于方林一点都弄不明白。 陆青予叹了口气,拉着于方林坐下:“师傅啊,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为二号车间鸣不平。但是,彭经理是全工坊的负责人,要为整个工坊考虑。 李师傅再怎么看也是工坊的总设计师,是功臣,更是他师叔。彭经理是李师傅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何况什么?”于方林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了。 “何况李师傅有那么多徒子徒孙,我却只有一个人。我怕他们欺负我。” “那你这些图纸怎么办?”于方林摸着纸上的花纹。“师傅是真心觉得你有天赋、有能力,能做好这批订单的。” 陆青予耸耸肩膀:“我才出了一次设计图,彭经理应该没那么信任我吧。不过师傅说得对,我应该给自己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你需要师傅做什么?”于方林毫不怀疑,立刻表示支持。 有这样的师傅保护着,真的很幸福。陆青予想了想,凑近于方林的耳朵悄悄说着自己的计划。 于方林听了一会儿,眉头慢慢展开,然后凝重地点头。 在外人看来,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十分融洽的父女。 谈妥了公事,两个人分别忙碌。陆青予改着稿子,另做出蓝色、黑色两种色调方案供客户选择。 夏日的阳光照在桌面上,纸张反射着强光,十分刺眼。陆青予站起来准备用画纸遮挡一下窗户,远远看见苏远宸逆光而来。 自己这一个月一直躲着他,只在文化宫上课前后打个招呼,尽快少说话,更没有让他送自己。 第77章 她甚至不敢多看他几眼,怕多看了就像现在这样。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他站在阳光之下,舍不得错开眼睛,又不得不挪开视线。一个人纠结矛盾。 樱桃红裙时刻提醒着她,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远宸很上道地先上楼去找彭城,然后在各车间拍照晃晃,最后才坐在陆青予身边。 陆青予见大家都朝这边望着,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连忙推着他离开:“哎,小苏同志,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守着我做什么?” “陆大师傅,我今天的工作就是采访你。”苏远宸装模作样地拿出本子和笔。 “我听轻工局的人说了,他们才送走一批很漂亮的景泰蓝台灯,和以往的风格不一样,是工坊的年轻设计师做的。我猜想肯定是你,只有你有这么厉害。” 我,厉害吗? 陆青予抬头看着苏远宸,他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有些骄傲。 “算你猜对了,这批台灯确实是我设计的,不过我爷爷帮了很多忙。我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的。” “相当不错了!我听说你们这一行要出设计师比出工匠难多了。”苏远宸的夸夸信手拈来。 “设计师也是工匠,不懂工艺是设计不出来的,我现在还远远不够。”陆青予对于夸夸很开心,但还是要保持谦虚。 “那你准备第二批货的图纸了吗?”苏远宸一眼就看到陆青予在涂色的画稿是新的台灯。“给我看看,我给你做个宣传。” “不用了!”陆青予慌忙用手遮住画纸,再拿来一张大报纸把桌上的稿纸全部遮*住。 “懂了,生产成品之前要保密吗?”苏远宸兴奋地问。 陆青予低下头:“工坊没有用我的图纸,第二批货是李师傅在负责设计。” 苏远宸沉默片刻,尽量放低了声音冷冷地说:“是他们抢走的吗?你是不是受委屈了?需要我帮忙吗?” 三句话,三个疑问,很贴心地在为她考虑。 陆青予看着地板,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未来走向已经被定好了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两个人的差距有多大呢? 三句话,三个疑问,很果断地掐掉过去的妄念。 “不用了,我这次不准备请文化馆或者你出手。”陆青予慢慢抬起头。“我想要一场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苏远宸劝解着。“他们是这个工坊最顽固、最强大的力量,你一个小姑娘需要别人的帮助。” “为什么我不行,找你帮忙就行?我自己可以的。”陆青予有些不知名的怨气,一起爆发出来了。 “你真的不准备找我帮忙?”苏远宸被气笑了。“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不能要求一个乞丐和一个富翁比赛挣钱,还不给乞丐任何资金,这不公平。 然后你以此为由求我帮你找材料参加比赛,这才多久啊。大半年吧,你就自大到这个地步啦?硬碰硬对你没好处!” “谁说我不找你帮忙,就不能找别人?”陆青予转过来看着他。 “我不是小白菜,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有朋友、有家人、有师傅同事,我更没有那么笨要去硬碰硬。” “你,好心当作驴肝肺。”苏远宸气冲冲站了起来,走出了车间。 陆青予跟着站了起来,追到了大门口:“我想用自己的力量赢一场,不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但你把我当什么?有用处的时候就是苏领导,没用处的时候就是小苏吗?亏我把你当朋友,结果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还经常躲着我。”苏远宸背转了身子,说出了心里话。 “我,我没有……”陆青予有些理亏。 “好吧,是我蠢,是我太心善。当初看你和老爷子困难,想着帮一个算一个,到头来却成了多管闲事。”苏远宸在包里一阵翻找,然后摸出一本书。 他回头狠狠快走几步,把书塞进陆青予手里:“是我傻,主动帮你找的工艺美术材料,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陆大师傅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再见!” 陆青予本来有些内疚,结果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反而把她气笑了。 “苏远宸!”她高喊着。 苏远宸都跨上自行车了,又扭头看着她。 “谢谢你以前帮助过我,以后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往上走。”陆青予说道。 苏远宸回头看向远处的街道,这和刚才的话有什么区别。 “我不要你高高在上地可怜我,我也不要永远仰望你!”陆青予鼓起勇气最后说:“如果可以,我想做平等的朋友。” 苏远宸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在她看来,他们如此不平等吗? 男女、高矮、出生、学历、单位、收入、地区、国家……这个世界处处不平等,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和他的区别,想要和他平等呢? 脚下的自行车哧溜溜地响着,轮胎带着他走了很远。为什么她想要和他做平等的朋友呢? 是不是,她有些别的想法? 苏远宸捏紧刹车,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他再次回头,姑娘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只看见天和珐琅工坊灰色的小楼掩映在梧桐树中。 第62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陆青予回到车间,黄玉琴跑过来关切地问:“刚才怎么了?是和苏领导发生争执了吗?我听见你们吵起来了。” 罗斐也接着说:“苏领导是来干什么的啊?是不是来采访台灯的?为什么把他赶走了,多好的机会啊。” 陆青予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没有吵架,他来采访第二批台灯订单的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他。他帮我借了一本书,我们讨论来着。” 黄玉琴分不清她说话的真假:“是吗?没吵架就好。苏领导人挺好的,经常来采访我们的工作。我们女工考工作的时候,给我们都写了专访。” 罗斐眼尖,伸手拿过陆青予手里的书:“你借的什么书,给我学学呗。” 陆青予还没认真翻看,就被罗斐拿走了。她只瞧见封面上一个漆字,猜想着是他帮忙借的大学图书馆藏书。 “应该是漆器图案设计的书,和景泰蓝都属于中国传统工艺品。我借来看能不能找到点灵感。你要看就先拿去看吧,记得还我哦!这是图书馆的书。” “哦!好的。”罗斐走回座位仔细翻阅起来。 这本书是少见的黑色封面,红黄白的花纹组成一条大鱼,周围环绕着一圈小鱼。书上写着《漆墨寻芳》四个字,作者悍然写着:苏远宸。 翻开封面,扉页上用端正的楷书钢笔写着一首诗, 漆器描金画意深,心如彩笔绘情真。岁月磨砺久相伴,同色同纹忆旧痕。 落款写着:苏远宸敬,1983年6月。 罗斐抬头看向陆青予,她显然不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 一想起苏远宸英俊潇洒的样子,风趣优雅的谈吐和气度,还有这首情真意切的诗歌。罗斐鬼使神差地用美工刀裁下了第一页,并把边缘修理得整整齐齐。 抬头四向看看,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顺利地把这张扉页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陆青予叫来殷丽和邓思诗:“我有个想法要去实现,需要把坏掉的放大器重新做出来。你们能帮忙吗?” 邓思诗笑着说:“没问题啊。我还记得图纸,我回去找点木头重新做一个支架。里面的金属部分丽姐应该很熟悉。” 殷丽点着头说:“我还能把支架用金属加固,零件做得更结实,谁也没办法轻易破坏。不过你需要用它来做什么?” “敲门砖!”陆青予呵呵笑着。 敲门砖?敲哪里的门?两个姑娘一头雾水。 陆青予心中恶趣味地想,和不讲武德的人公平竞争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走寻常路。 既然你们当初毁掉了我的作品和机会,这次就用它来敲开轻工局的大门吧。 李长生对待这次的台灯设计很慎重,前所未有地慎重。他把赖鑫和曾来都叫到工作室,用三天时间出了一套稿子,也仿照着陆青予的做法渲染了另外两种色彩方案。 但是他们受传统绘画影响,暂时还画不出立体效果图来。 彭城收到稿子一看,灯座是敞口高腹的浑圆花瓶,图案是非常传统的蓝色底配粉梅花,灯罩是米色百褶纸做的圆台形。另外两个色彩方案是黑色和紫色。 大面积的深色底座和浅色的灯罩搭配在一起,看起来头重脚轻,视觉感官不够美好。 彭城想提点意见,但是李长生已经开始自卖自夸了。 “实不相瞒,我的手发抖不已经适合拿毛笔了。这张图是赖鑫执笔,曾来着色,我给的方案意见。看看,多漂亮。老祖宗的好东西就算是变成西方的台灯,也是最漂亮的。” 赖鑫的彩虹屁立刻跟上:“师傅让我们执笔,这是在教我们呢。这一次我又学了好些东西。还是师傅的眼光独到,这台灯,太美了,客户一看,起码追加两三百的订单。” 第78章 曾来在旁边猛点头,李长生摸着下巴很受用。 彭城还能说什么呢?可能自己的审美真的不行了吧:“那就好,希望客户能喜欢。” 章同一直在关注楼上的动静,他一发现李长生师徒离开彭城的办公室,立刻通知陆青予。 陆青予带着重新做好的图案放大器上了楼,装作无意地堵住了准备去轻工局发传真的彭城。 “彭经理,您要去轻工局吗?能不能带上我,我想把这个仪器送给轻工局的研究院,请他们帮忙改进推广。” 彭城对陆青予的发言有些诧异:“你这仪器不是留着申奖的吗?” “我觉得与其等明年申奖,还不如现在捐出去让轻工局帮忙推广,早日降低技术的门槛,提高工美产品的质量和生产速度。”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陆青予心知肚明,笑得特别纯粹无邪。 “有志气、有心胸,好样的!”彭城接过了陆青予手中的放大器。“我正要去轻工局交图纸,我们一起走,我送你。” 陆青予如愿以偿,搭上了彭城前往轻工局的货车。 轻工局建在南州市北一环路上,环内是城市楼房,城外是平房村庄。道路宽阔,人少车少。路面不是很平整,时不时压到小石子,汽车会轻微跳动。 梧桐树荫下阳光斑驳,火车摇摇晃晃开进了轻工局。 陆青予第一次到上级单位,这是一幢四层楼的灰色苏式建筑,方正的外形、一排整齐的方格子玻璃窗。 彭城带着陆青予先去了研究所,把放大器上交了。 研究所第一次见主动上交创新作品,不要回报的,非常稀罕。等听完陆青予的介绍,看完她的演示,佩服不已。 还没等两人屁股坐热板凳,研究所的所长田元祥已经手写了证书,盖上了大红色的印章。 “陆青予同志,感谢你做出的无私奉献。你这仪器不仅是方便了工美单位使用,也给我们光学元器件设计、电路设计提供了新思路啊!不知道你以后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给产品做研究,做改良。” 陆青予尴尬:“啊,我对光学和电路不是特别熟悉,还想请教您呢!” “没问题啊!有问题尽管问我。”田元祥露出慈祥的笑容。 这时机恰到好处啊! 陆青予假装羞涩地摸出了包里的台灯图纸:“田所长,您帮我看看,我这台灯的开关,要如何设置才能控制灯光的亮度变化呢?” 彭城本来陪坐在旁乐呵呵的笑,看到陆青予拿出台灯的图纸突然眼前一亮。和李长生设计的相比,这一套台灯更加精致灵动,既有东方的婉约,又有西方的浪漫。 陆青予还在请教着,甚至拍着脑门说:“对啊,加上几个电阻就可以实现了亮度变化了。谢谢您,田所长。” 田元祥觉得能帮上忙很开心:“你这台灯是销往国外的吗?看起来是他们喜欢的样式。小姑娘居然能接出口创汇的订单了,了不起啊!” “哎,我还在学习中。”陆青予微笑着收了图纸,有些茶言茶语。“我们单位大师傅多了去了,我这算什么啊!” “真的吗?”田元祥惊讶地对彭城说:“贵单位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 “好说好说。”彭城觉得有点心慌。 “田所长,不打扰了。那我和彭经理先去交图纸了,如果这个放大器改良好了,能让我领一套回去在工坊使用吗?” “当然可以!”田元祥拍着陆青予的肩膀。 “我这就去找局长说这事儿,我们要做个系统内部的通报表扬,把你的光荣事迹发到各单位去。鼓励更多的人把创新成果交过来,分享好成果,推动共同进步。” 彭城本想拒绝,田元祥已经拉着两人去了局长程适的办公室,对着陆青予一阵夸夸,先夸奖了她设计的放大器,然后让她拿出了台灯图纸。 “局长您看,这是陆青予同志新设计的台灯,你看样式多漂亮,还是可以变化亮度的台灯。您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可以做个简化,让我们自己人也用上?” 局长程适仔细看了看说:“我知道这事儿,你们工坊一个月创汇二十万,大家都知道了。当初就是这位小同志做的图吧,我看着小同志挺眼熟呢?” 陆青予这个时候不茶了,她大方地说:“程局长,上次创汇的台灯确实是我设计的。您看我眼熟,是因为去年年货展销会,是我招呼您来我们天和展位参观的。” “对!”程适一拍脑袋,“确实有这么个事儿。你们工坊当时宣传搞得好热闹,每个来公园逛年货展的人,都被拉去参观了吧。 年轻人了不得啊!做事情就是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想法,有干劲。彭经理,你们工坊改革只要能调动这些能干的年轻同志,大有希望啊!” 彭城低着头,咧着嘴尴尬地笑笑。 程适把图纸还给陆青予:“刚才田所长的意见很好,我们可以做个简化版的台灯,降低成本,进入自己的市场。小同志,你看看怎么改一改比较好?” 陆青予正等着这个机会,她大胆地说:“程局长,我们单位这次没选上我的设计图,所以这改良的事还是算了吧。” 这话出来,程适愣了下,然后重新露出微笑:“彭经理,既然如此,另一份设计图肯定更好,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们学习一下?” 彭城在这种场合下,只能硬着头皮拿出图纸,还违心地一阵夸奖。总而言之就是老师傅设计的这个台灯更加有东方神韵,美观大方,外国客户看了肯定喜欢。 程适局长看了看田元祥所长,哪个产品更美观,这不是一目了然吗,两个人又不瞎。 “咳咳,小同志的作品漂亮精致,老师傅的作品古味十足。我觉得两个都不错,要不让客户来选择吧!市场需要才是我们企业生产的目标。”程适最后说道。 彭城只有说:“好的,待会儿我把两套图纸都传到客户手上去。” 陆青予站起来向局长和所长鞠躬:“谢谢!就算我的作品选不上,我也做个简化版的方案出来,交给陶瓷厂和五金厂的师傅们完成。让这款台灯走进千家万户!” “有志气!”程适笑了。 第63章 迂回前进也是一种智慧 彭城和陆青予离开了办公室,彭城带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一个空旷的角落。 “你是故意的吧,青予!”彭城一到角落就忍不住说出了口。 “对啊!我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陆青予并不避讳。 彭城气急败坏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第二批订单给他们做吗?” “我知道!”陆青予声音有些冰冷。“你不过是想拿我,还有二号车间的成果去讨好李师傅师徒罢了。” 彭城没想到她明白自己的初衷,反而哽住了。 “我知道你想平衡工坊里的双方势力,想要保持工坊表面的和平稳定。可是,这平衡对我们本来就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永远占据最好的订单,干最轻的活儿,拿最高的工资?工坊里对他们早就怨言四起了。“陆青予越说越气。 “说什么看不起女人,女人不过是一种地位,是他们排除异己的借口罢了。他们何尝看得起二号车间的人?一朝发现技术垄断不管用了,就来强占位置抢订单。凭什么!” 陆青予语速越来越快,眼睛越来越红:“彭叔叔,我知道您难做,所以今天我想方设法自己来争取。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上级,交给客户,输了我也甘心。 假如我今天赢客户了,也不是您彭经理的错,是我的错,是客户的错。但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服!”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彭城惊呆了,陆青予小小的身躯里暗藏着汹涌的愤怒,她柔和的外表下锋芒毕露。 “青予啊!你这样做是在为自己树敌啊!”彭城忧心起来。 “彭经理,您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我为自己树敌,是别人早就把我当成了敌人。我不反抗,不强大,就会被踩死。我这一年怎么过来的,您忘记了吗?” 陆青予的眼泪第一次蓄满眼眶,但是她使劲吸气,又把眼泪憋了回去。搞得自己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不可否认,陆青予说的是实话,彭城沉默了。 “彭经理,工坊里有很多有良知的工匠,像我师傅这样默默支持了工坊很多年,我们这些底层工匠就不是人?活该被欺负吗?” 陆青予继续发问。“彭经理,请您下决心吧。我们的工坊,该改一改了。再这样下去,就是他李长生的一言堂了。当我们被赶走后,就该您了。 李师傅还好,至少有技术和声望。但他毕竟快70了,他会把工坊交给谁来管理?李正林还是赖鑫?工坊里还会剩下谁?” 外面蝉鸣阵阵,在彭城听来却是雷鸣声声。父亲的嘱托近在眼前,工坊不能垮,工坊必须好。 赖鑫比李长生还要心胸狭隘,排除异己。李正林除了吃喝玩乐,手上根本出不了活儿。交给他们,工坊等于全毁了。 第79章 “我,我知道了!”彭城擦了擦满头的汗。“你把图纸交给我吧!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青予知道,自己胜利了。 没有依靠苏远宸,没有依靠老爷子,靠着自己的智慧曲线救国、迂回前进、借力打力,最终说服了彭城。 只要给她公平参与的机会,她就有把握拿下这笔订单。 “哎,彭经理,我再添点儿东西。”陆青予拿出图纸,在灯的旁边写了一串字母。 彭城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咒语。”陆青予笑了。她写了几句英文,注明这盏台灯能进行亮度调节。 果然,彭城交过去的两份图稿,客户选择了陆青予的这份,还特别强调喜欢亮度调节这个创意。 翻译把回信告诉了彭城,彭城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陆青予知道,他正在做抉择,是前进还是后退,是保持现状还是突破向前。 “我先送你回家吧!”彭城站起来,带着陆青予离开了轻工局的办公楼。 陆青予回头望向这座灰色的小楼,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 等待是煎熬的,陆青予回家后扔下书包上了床。 陆红红端着一碗白糖拌猪油渣进来:“姐姐,刚炸的猪油渣,吃吗?” “不了,你吃吧!”陆青予翻身向内。 她现在有些忐忑,刚才是不是太激进了?是不是应该等下一个机会呢? 可如果自己不趁着这次拿下,下一次,也许根本就没有下一次。 “姐姐今天回来这么早,给我布置画海报的任务好吗?”陆红红试图把亲姐姐从床上弄起来,让她有机会赚小钱钱。 “我累得很!”陆青予连身体都懒得翻。“自己去我包里拿笔记本吧!我新开的笔记《灵感记录》。” 白天在彭城面前把积攒的勇气用光了,现在的陆青予只想闭眼充电。 陆红红放下油渣碗,拿起了陆青予的书包:“那我自己找了哦!” 亲姐在床上挥了挥手,陆红红坐上书桌,大胆翻起了书包。自从青予告诉她什么是隐私,她就没有再私自翻过她的东西了。 现在机会难得啊! 书包里很乱,有手绢水壶,还有月票零食。陆红红翻出了四个笔记本,分别是《错题本》《他山之石》《日程管理》《灵感记录》。 陆红红正翻找着,包里一张折起来的皱皱巴巴的纸,掉落在地上。 陆红红弯腰捡起来,打开纸张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 这这这,这不是苏哥哥吗? 陆红红用飞快的速度把纸折了回去,用双手压在腿上。她回头看了看,老姐好像已经睡着了,呼吸声绵长匀称。 她把白纸再次打开,确定是苏哥哥。虽然只有黑色的轮廓线,但画像上的他五官明朗,头发蓬乱。姐姐还说对他没兴趣,连这么不让人察觉的细节都画了出来。 陆红红想了想,把画像整理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睡得昏天黑地的陆青予不知道,自己已经丢了两件关于苏远宸的东西了。 第二天上班,陆青予刚到工坊就发现了不同,从门卫大爷到食堂大姐,从一号车间到楼上画室,所有人看着她都不说话,匆匆离去。 可刚到二号车间,覃莉就扑过来抱住了陆青予,然后是一片鼓掌和欢呼声! 这是怎么啦?陆青予楞头呆脑地看着师傅于方林。 “恭喜你,再次拿下订单,成为这批货的负责人,昨天彭经理已经来宣布了。”于方林笑眯眯地说。 “你没看见,彭经理宣布后,李长生和赖鑫的脸,都能拧出水来。”张少坚哈哈大笑起来。 “彭经理说了,你是献技术有功,被研究所田所长推荐,局长亲自给的机会,谁也说不了一个不字。爽快,爽快,太爽快了!” 殷丽挤过来搂住了陆青予的另一边肩膀:“彭经理还说,既然第一批货是我们完成的,那第二批货还是交给二号车间完成,一号车间去做仿制花瓶的工作。 乔万里前两天还给罗斐吹牛皮,肯定能拿到奖金,让罗斐重新考虑他看看。结果,到现在都没看见他,估计躲起来哭了。” 黄玉琴胖胖的脸上全是问号:“青予妹妹,你说说,你是怎么让所长、局长都给你机会的呢?客户他是国外的,为什么你能笃定他能选中你的方案呢?” 陆青予拉了拉殷丽的手,又去拽着邓思诗的手说:“我不是靠我自己的,是丽姐和思诗支持我,帮我重新做了放大器,同意我把机器送给了轻工局,这才得到了他们的青睐。不过,我在研究所得到了启发,增添了台灯的一个亮度功能,再写上了几句咒语。” “什么咒语?”章同瞪着大眼睛问。 “不告诉你!”陆青予捂着嘴笑了。 二号所有人都笑着,庆祝着胜利。工坊的其他地方表面平静,实际上暗藏着危机。 但不管怎样,陆青予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了了。二号车间里的所有人,都支持她。 当天下午,苏远宸又来了。 很久没有看见这个男人的臭屁样了,他今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话也酸溜溜的。 “恭喜陆师傅,又拿到了一个新订单为我市创收。上级派我来采访一下这两批货,我需要拍几张照片,做点记录写新闻。” 呵呵,摆这臭脸给谁看呢! 陆青予才不会惯着,她招来小妹子覃莉:“带苏领导去拍照,简单介绍一下。” 小妹覃莉“啊,我?” “覃莉妹妹不会说话,我来吧!”罗斐蹦了出来。“苏领导,我带你去。我们现在第二批货还在准备材料,所以没有样品。第一批货是有保留成品的,我带你去拍照。” 苏远宸斜眼看着陆青予,意思很明显:你确定让我跟她去? 陆青予也斜过眼:你爱去不去,反正我不去。 苏远宸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又垮了,他一边跟着罗斐走一边回头,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 罗斐把苏远宸带出二号车间,前往外宾服务部。苏远宸对这里熟悉得很,和王敬国打了招呼自己去找样品,让罗斐离开了。 罗斐本想再多说两句话,但是苏远宸已经和王敬国愉快地交谈去了。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等她回到二号车间,陆青予已经组织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分配任务了。 任务流程和上次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的灯开关加了一点创意,所以陆青予对邓思诗悄悄说:“借你对象用一下?” “啊?你,你又要做什么?上次才帮你弄了图案放大器的电路。”邓思诗有些不满。 “这怎么能叫帮我呢?我明明是在帮你。”陆青予大言不惭地说。“这批货你不拿奖金的吗?他的就算你的,到时候我去给彭经理申请。” 邓思诗脸红了红说:“上次帮忙纯属是因为我们两姐妹好,私人间的帮忙。现在可是完成工作任务,你让彭经理通过公家的渠道调他过来帮几天忙不好吗?” “好啊,好啊!”陆青予拍拍手,“我就请他过来,让你们公费谈个恋爱好啦。” “太讨厌了。”邓思诗跑了,陆青予开心极了,自己虽然没啥希望,但是好姐妹幸福,也算是开心的吧。 苏远宸拍完照后,在二号车间外站了一会儿。亲眼看着陆青予在讲台上镇定自若地讲解工序、分配任务。 她的样子好像成熟了些,举手投足间带着沉稳大方。眉眼间羞涩胆怯的气质彻底不见了,气场十足,成熟果敢。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同情和可怜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雀跃。怎么办,看她成整了,反而更想帮她了!想看她站得更高,飞得更远! 自己这心态,到底怎么回事? 第64章 只要涨工资,举双手双脚赞成 彭城先宣布了第二批台灯订单的负责人和加工车间,没有等两方人员的矛盾发酵。接着宣布工坊将在轻工局的指导下进行分配制的改革。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对陆青予和二号车间的关注一下就转移了。工资奖金对每个人都非常重要,工坊内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 有说好的,这次改革多少能涨点工资。有说不好的,以后工坊会像资本家一样给大家计件算钱,克扣大家的。 有说多劳多得好,自己愿意多干活拿高工资的。有说大锅饭才对,年轻人多干,老年人少干,自己劳苦功高不应该再劳累。 有说打破现在一号车间优势,能给年轻人给二号车间机会的。有说其实还是一号车间占优势,话语权都在一号车间,这次所谓改革就是个噱头。 陆青予听了不过一笑,如果改革和人的利益不相干,就改不动。 只要能提升人的利益,推动起来就快。直接改变现有生产模式太难了,但是改变分配方式就会容易很多。 分配方式改变了,生产方式自然会跟着改变。 第80章 轻工局指导组的专家到了工坊,彭城邀请李长生、陆开明两个高级技工,赖鑫、于方林、王敬国、李正林四个重要部门负责人,曾来、章同两个年轻工匠代表,还有陆青予这个妇女代表参与了调研会议。 会议放在了画室,大家围坐在画桌旁,王敬国给每个人摆放了一杯茶水。 陆青予一看这比例,刚好是1:1,双方代表刚好各四人,只有自己算是个例外。 专家组来自轻工局规划发展部,一共两个人,一个负责问,一个负责记录。要求每个人都谈一谈关于分配制改革的意见,还有现有工资情况。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陆青予这才知道,李长生因为经常给自己冠名为项目负责人,奖金远远高于陆开明。 赖鑫作为一号车间负责人,经常给一号车间分配容易变现的大单,给二号车间分配不容易变现的散单。所以赖鑫的工资也比于方林高。 王敬国负责外宾服务部拿一份奖金,李正林管着锅炉房、采购、档案室、财务室、库房、食堂、门卫、清洁,就多拿了四份奖金三份补贴。 就连曾来的奖金都比章同高。只是不如陆青予,怪不得曾来一天到晚想把她收入囊中。 收集意见时,李长生再次表达了有历史功绩的老工匠问题,不能让老同志寒了心啊! 陆青予轻笑,这不就是说他自己吗?对工坊有大功劳,所以要一辈子养着他,由着他欺负人。 赖鑫、李正林再次表达了岗位多,工资多的合理化问题,证明自己拿钱高没错,这次改革不能降了自己的奖金和补贴。 陆青予听到这话都看不起他们,多管了门卫和清洁就要多算两份补贴,真好意思提。 她做了半年的女厕所清洁,一分钱都没有多给。 因为有上级领导在,所有谈话做了记录,大家没好意思吧丑陋心思说出来。今天的座谈会成了文明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领头的宋磊说:“今天座谈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大家都反映了物价上涨,工资低,希望增加收入的心愿,这些都是好事。 我们改革的初衷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嘛。增加工资肯定是最重要的事。不过大家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们毕竟不是煤矿厂、纺织厂。工作方式不一样,不能简单算量,而不重质。 天和珐琅工坊是工艺美术行业的,对技术和审美的要求特别高,这部分技术能力应该体现在我们的工资中。希望工坊负责人能考虑进去。” 彭城大包大揽:“大家说的关于年龄和贡献的问题,工坊会考虑的。我们会把岗位、任务、工龄、考勤、技术贡献等都作为量化的标准。还会考虑退休老师傅的退休金福利等问题。尽量让大家都满意。” 宋磊看唯有陆青予一个年轻姑娘,最后问了她的意见。“妇女代表,你说说看,你们女同志的意见如何!” 总算有机会说话了,陆青予把腹稿和盘托出:“我觉得大家说得都很好,如果把岗位、任务、工龄、考勤、技术贡献、退休等都考虑进去了,一定是非常公平公正的。但是……” 通常陆青予一说但是,她就会打开她的机关枪开始扫射。 彭城有些紧张,条件反射似的想让她抓紧把事儿说出来:“青予,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说的,我们试试看。” “那我可说了啊!”陆青予笑笑,“这个分配制既然考虑了老人,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妇女?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在单位上男女同等工作、同等报酬、同等福利,给予适当关爱。” 宋磊疑惑地看着彭城,彭城急忙解释:“从去年开始,我们工坊已经开始招收了女职工,工资也是一样给的。这次也不分男女,给一样的工资福利。” 宋磊点了点头,接着问:“你指的适当关爱是什么?” 陆青予清清嗓子:“妇女同志毕竟生理结构不一样,这个分配制里面,有没有考虑妇女生孩子、休产假、带幼小孩子的保障呢?” “哟!青予,你这就考虑要生孩子了啊?你对象找了吗?真不害臊”曾来忍不住开口。 “闭嘴!”陆青予一个眼色扫过来,露出冷冽的神情。 章同立刻伸手,捂住旁边曾来的嘴巴:“你嘴真*臭!” 彭城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陆青予笑着说:“虽然我没对象,不代表将来我们工坊没有女职工结婚生孩子。所以在这个工资方案里希望能注明女职工的婚假、生产假期,要保障全额发放工资。孩子没有一岁,应该让她有时间去哺乳孩子,不能对她上班时间过于苛刻,也不能扣她的工资。” 赖鑫露出鄙视的神情:“招女人真麻烦,上个班一天天都在请假,工坊还要发全工资,让全工坊的人养她。” 李正林补充:“要休息就回家,找个男人养就好,上什么班啊!拖累全单位。”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陆开明声音严厉。 “女人生孩子带孩子不也是在给社会做贡献?凭什么有些老头子可以坐在功劳簿上不作为光拿钱,女同志就不能调整工作时间?等她生了孩子,她还可以继续干活嘛!我们工坊缺这点钱吗?” 于方林立刻说:“谁家没有母亲姐妹、闺女孙女,她们没有时间生孩子带孩子,让我们全部男人都绝后吗?如果工坊还要在女同志这些事情上抠门,才是真正万恶的资本家,要被打倒在地的。” 王敬国圆圆的脸上全是笑:“我们作为男人,心胸应该宽阔些。和妇女同志计较这些干什么。” 宋磊点点头:“其实很多单位都有保障妇女权益的措施,你们可以参考下。工坊这样做,并不特殊。” 彭城松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妇女代表?” “最后,妇女的节日能不能保障?给不给带薪放假?” 现阶段陆青予最想要的,就是多放两天假好睡懒觉。带薪年假和双休想不着,至少把三八节想一想。83年的妇女节不放假,她怨念了一个月。 所有懂陆青予的人都笑了,大家立刻同意,增设假期。 在没有双休、没有带薪年假的时代,能多争取半天一天也不错。 “既然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想法,也同意工坊进行分配改革,那大家就举手表决吧!”彭城最后说。 九个人或快或慢地举起了手,最终还是都同意了。记录员将会议记录放在桌上,每个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宋磊带走了所有文件,约彭城到轻工局规划发展部再制作详细方案。 一周后,工坊张贴了大字报,详细介绍了工资改革方案,试运行三个月。 方案里工资分成了好几部分:基本工资、工龄工资、技术等级工资、活工资也就是加班费。 福利补贴也分为好几部分:交通补助、粮油补助、煤炭补助、师傅补助、丧葬补助。特别增加了生产妇女补助、独生子女补助和困难补助。算是照顾女同志的好政策。 最后是奖金,根据单位当月盈利和完成订单情况发放,5元到200元不等。 陆青予几个姑娘站在大字报下面仔细算了算,涨了,都涨了。最少的都从18涨到25,奖金另算,实际可能涨到3-40。 不仅工匠们,连食堂工人、门卫大爷和清洁大姐都涨工资了。 覃莉开始盘算能买多少零食,罗斐开始计划买条新裙子。 张少坚拍着于方林的肩膀:“师兄,师兄,我出息了,万年垫底的我终于可以涨工资了。” 于方林送他一个字:“滚!” “师兄师兄,我是不是应该给彭师兄做一面锦旗?” 于方林多送他一个字:“再滚!” “我不!”张少坚死皮赖地的靠近于方林,“师兄,你帮帮我,带我多赚点奖金呗。” “对对,师傅!带我们多赚奖金吧!”章同的眼睛闪闪发光。 同样眼睛闪闪发光的还有14个工坊学徒,15个车间老工匠。 于方林被闪瞎了眼睛,拉来一个挡箭牌:“你们别找我,我不会设计,只会做工。还是找你们班长吧!” 陆。不锈钢。挡箭牌。青予:“???” “班长,你多接点订单吧!” 陆青予第一次被崇拜,有点惊恐:“好,好说好说。我努努力!出门在外,全靠兄弟姐妹啦!” 二号车间一片祥和的时候,一号车间和楼上的画室,以及很多办公室仍然有意见。 任何方案都不可能做到人人满意,这次改革力度特别大。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技术等级工资。 新的方案里取消了学徒这个等级,直接从一级工到八级工,最低一级25元,最高八级110。看起来每一级的基础都涨了一点,但这次级别工资里专门说明了年龄工龄不再是基础条件。 以前在工坊工作3—5年,看总经理心情和人际关系,就能自动升级的情况,这次全变了。工坊将统一组织考核,选取工坊内外专家,根据技术贡献重新定级。 第81章 以后每两年职工可以自行进行申请升级,能考核合格的,就能升级涨工资。同样的,每年考核不合格、任务完不成的第一年警告,第二年可以降级,顺便降工资。 本月未实行前,按照以前的等级工资先行发放。 第二个争议是干部的工资,以前按岗位算。一个岗位一份,无论岗位轻重。导致李正林拿了很多岗位工资。 现在干部只有一份岗位工资,根据难易程度拿。还想要多的,就按照技术等级拿。 换言之,干部手上没有活儿也不行。就算总经理彭城也要按技术等级算,工资可能还不如陆开明高。 听起来还蛮公平的,至少对低收入的普通工匠们和年轻人来说很有希望,只要好好干活、提高技术,日子更有奔头了。 但是有人得利,自然就有人失利。失去利益的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第65章 单身狗都是被撑死的 楼下公告栏吵吵闹闹,有人欢喜有人愤慨。 李长生没有下楼凑热闹去看大字报,自有徒孙抄了交给赖鑫来汇报。赖鑫带着手抄内容到二楼,吴准、陆伟、李正林已经坐好了。 以前每次工坊有大的决议,彭城都会和李长生事先商量,把文字材料交给他审阅。 但这次,专家组给了意见后,彭城带着王敬国制作了方案根本没给任何人看,上交轻工局审核通过后,直接就发布了。 唉!李长生坐回座位仔细看着抄来的字。 赖鑫知道师傅想要听什么:“我和曾来仔仔细细算了下,按照现有方案,我们大多数人的工资基本没变,甚至有十来块钱的上涨,变的估计是奖金。 看来以后必须多多拿项目,多多干活了。心疼师傅和老师傅们啊,贡献了一辈子青春,现在逼着老人还要拼命干活儿。造孽啊!” 李正林拍桌子:“彭城他小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这干部也要按技术划等级发工资,那不就是针对我吗?不就是看我管的部门轻松油水多吗?” 吴准很少发言,这次也忍不住说:“看起来工龄工资挺高,技术工资也高,但是全部要考核,我们车间的老工匠特别不满意。他们早就老眼昏花了,考不上高级别的,难道拿得比年轻人还少?” 陆金痛心疾首:“师傅,您得帮我们出头!工坊这样乱来不行啊。大家伙儿的收入少了一大块啊。这样下去,师傅您失了人心,谁还好好干活儿啊!” 自从陆巡离开,陆金对堂叔陆开明说要避嫌,不方便亲戚拜师,就叫了李长生做师傅。跟着赖鑫和李正林混,果然小日子油水足又轻松。 “爹!您看看吧!这工坊现在都不尊重你了。四十几年的心血,工坊最大的功臣。凭什么现在陆开明要和爹平起平坐,凭什么把油水大的订单给个小屁孩。什么改革改革,全是革的我们的命啊。我还干啥呀干,回家躺尸算了!” 李正林想起彭城私下和他说财务室要独立,由他亲自管,就更生气了。管后勤和财务的,谁没有一点小九九呢?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吵嚷个不停。李长生被闹得脑瓜子嗡嗡的。 “都闭嘴!”李长生大喊道。“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爹,您说句话,我们都去彭城办公室坐着!让他改回去,他不改回去就让他下课!”李正林仗着是李长生的儿子,向来说话比较直接,但大家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你个猪脑子!他这方案是上面批了的,你以为工坊是你家开的啊!”李长生恼羞成怒。“滚,给我滚远点。” 赖鑫连忙赔笑:“师傅您别生气,我们滚,马上就滚!” 出了李长生的工作室门,几个人并没有善罢甘休。李正林带头,直接去了彭城的办公室。 彭城可能知道这改革力度太大,动了当权者的利益,已经借口开会溜掉了。 几个人守了彭城好几天,没等到他的人。等到了本月的模拟工资单,附一个工资试行方案同意书。 陆青予看到工资单和同意书都笑了,这可太有彭城风格了。他不会给你来硬的,但是软磨硬泡、钝刀子割肉的水平很高。 这份工资你要领走,就要签字同意执行。如果你不签字试行,就拿不到本月工资。对基本月光的80年代人来说,根本耗不起。 彭城很有当职业经理人的小心思,陆青予心想。不愧是在李长生手下那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彭耀祖的后代。 陆开明是最很开明的人,他率先去签字表示支持。然后和他关系好的几个老师傅也去了。 老师傅带头,二号车间的人接着排队领了新工资,在车间里欢呼涨工资。然后是画室、锅炉房、食堂、门卫清洁、铜胎房、档案室…… 最后是一号车间。 年轻人率先忍不住,本来20多块钱一个月就不够花。现在30多还要嫌弃,没钱吃饭没钱处对象,就是要他们的命。陆陆续续就有人去领工资了,包括郑军和乔万里。 曾来不愧是李长生的孝子贤孙,后面活活多挨了半个月才去领。 根据章同的汇报,曾来这半个月每天只吃一顿饭,裤腰带都收紧了。 老师傅门虽然没有涨很多工资,但好歹没有降。有一个家里困难的支撑不住去领了,剩下的人磨磨蹭蹭去签字了。 现在财务室的会计兼出纳吴忠,已经搬到彭城的办公室,和彭城桌对桌、面对面。彭城对谁来了,谁没来心知肚明。 已经有90%以上的人同意了工坊改革试行方案,个别人是否同意一点都不重要了。 最后只剩下几个干部了,他们都在看李长生的动作。 不出所料地,李长生又请病假了。 生病了不可能不发工资,彭城不敢上门询问,请吴忠亲自把结算好地工资用一个信封装了,送到李长生家里。 李正林一点都不客气地把吴忠撵出门,对着自己曾经的直系下属挖苦着:“吴忠,吴忠,真是一点忠心都没有!” 吴忠对着老上司一句话说不出来,跟着彭城日子很惨的好不好,神仙打仗小鬼遭殃啊!学啥不好要学数学,做啥不好要做财务。呜呜呜呜呜。 最后他没办法,只有把钱塞进李家门缝,拿不拿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精彩的工资改革大戏暂告段落,陆青予没有管这些闲事,她已经进入到台灯样品的组装阶段。 底座的景泰蓝铜胎掐丝部分她交给于方林做,他的手艺得到过陆开明的肯定,动作更快、产品更标准。 经过在博物馆制作颜料的经验,陆青予创作出了多种渐变效果,点烧出来的颜色比想象中更加自然绚丽。 邓思诗的对象夏斌杰终于调到工坊来帮忙了,开启了撒狗粮的小日子。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组装着台灯,还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做出拉一下就改变亮度的开关。 人少的时候,夏斌杰凑到邓思诗旁边,悄悄摸了一把手背,给她嘴巴里塞一颗糖。 正好看见的陆青予:“……” 单身狗是怎么死的,是被撑死的。 陆青予后悔叫夏斌杰来了,年轻工友们明显眼神都不对了。男女经常说着俏皮话,互相观望着。 连章同都在偷偷打量殷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憨直的男人,和殷丽说话特别轻言细语。衬托得丽姐更man了呢! 罗斐就更奇怪了,她一天天地托着腮发呆,有一次对着一本书看了很久,一页也没有翻。 陆青予路过的时候,似乎看到黑色封面上的彩色小鱼,想起这是苏远宸借给自己的书。 “罗斐?我借你的书看完了吗?”陆青予提醒发呆的罗斐。 “还没呢!”罗斐慌张把书放进怀里。“我看完了还你。” “哦!好吧。”陆青予走开了。 罗斐回头看着陆青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陆青予收拾包向文化馆走去,今天是上课的日子。自从连续两次对苏远宸说了不要他帮忙的话,这个人好像对自己有些冷淡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陆青予发现对面书法课老师换人了,一个头发白白的亢奋大爷。没有帅哥倩影相伴,守着学生画画的时间过得很慢。 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教室对面的那个人,一旦不在了还有些遗憾。 下课后,陆青予找到了培训班小助理云芳芳。 “苏老师吗?他去庆芳县了。”上课的小助理微笑着说:“他给那边县文化馆写的书出版了,效果很好,文化馆邀请他去参加学术研讨会,周末就会回来的。陆老师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文化馆的人都喜欢帮忙,个个都是好公仆啊! 陆青予笑笑:“不用了,我随便问问。” 苏远宸离开南州市去庆芳县参加新书的学术研讨会,他什么时候写了一本书? 庆芳县有什么特产来着?对了漆器,他给当地的传统工艺漆器调研后写了一本书,还出版了。 第82章 书呢? 好像他上次来带了一本书,上面写着漆字,难道这是他自己写的书? 陆青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自己和他才打了嘴仗,书被她随手借给罗斐了,她根本没注意到书籍的上面有没有他的名字。 现在看来他当时把书给自己,本来应该是很得意的吧,还期待着自己说一句恭喜。可惜自己根本就没看。 哎,陆青予啊陆青予,你太迟钝了!就算作为朋友,都应该说一句客套话嘛。 怎么到了80年代,情商都降低了。忽悠大佬时都能厚着脸皮,面对苏远宸怎么只会直来直去了呢!失策失策。 陆青予绞尽脑汁想着,必须找个机会恭喜他、祝贺他,才不失为朋友之道。 最好找个偶遇的机会,她有樱桃红的阴影,不想上门去找他。 她在找机会,机会自己就上门了。 市博物馆送来了一张请柬,请陆开明和她周日上午去参加明代墓葬文物展的开幕式。 展览主要是去年挖掘的明代大幕中的各种器具,其中就包括修复成功的两件景泰蓝大件:双狮纹藏草瓶和珐琅凫尊。 如果博物馆新展开幕,文化馆一定会派人去采访,苏远宸有极大的可能会去。 周日上午,陆青予特地换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衣和宽松蓝色长裤出了门。衬衣是上次用奖金新买的,样式比较宽松。 陆青予顺手把衬衣下摆两个角打成了蝴蝶结,这样看起来上半身短一点,下半身的腿长一点,有点模仿最近流行的港式风格。 老爷子换上白衬衣、灰色绵绸长裤,拄上了拐杖。自从生病后,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前。 陆青予扶着他坐公共汽车到了博物馆,安顿在贵宾接待室里。馆长仇云峰很亲切地来和老工匠握手聊天。 大佬寒暄面谈,陆青予出来在博物馆晃悠。 为了这件文物,博物馆设置了特展,就在一楼右转的地方。 展览的东西不多,但样样是精品,非常罕见,单独套着玻璃罩摆放。馆内光线暗淡,光线集中打在展品上,让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和四十多年后的博物馆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件景泰蓝文物放在入口最显眼的位置,勾引着人贴近去看。 经过陆开明的精心修复,现在的两件器物完整美丽。他们有着独特的造型、醇厚的色彩,带着浓重的年代感。完全看不出刚出土的破败样。 作为参与修复的陆青予有些骄傲。她把头贴在玻璃匣上很久,低头望着她们。 自从设计了台灯,她领会了景泰蓝美丽的秘诀。景泰蓝的器型是第一位的,花纹是第二位的。利用各种材质设计出线条流畅、比例舒适的外型,本就是难得的神功。 当陆青予看着她们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抬起眼睛,透过景泰蓝玻璃匣,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好多天不见了,他还是那么好看,一张让人心情愉悦的面容。他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忧郁的文艺青年范儿,有种破碎的美丽。 只是他现在拿着相机,好像正准备透过玻璃来拍景泰蓝和眉眼低垂的她。 陆青予忍不住笑了:“嗨!小苏同志,你好啊。” 第66章 一起同行、方能长久 展厅还没正式对外开放,能在里面的都是工作人员。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玻璃匣对望了片刻。陆青予友好地打招呼,让苏远宸好不习惯。这小丫头能这么好?肯定不安好心。 他有点犹豫地回答:“哦!陆师傅好!” 陆青予大方地走过来,在苏远宸瞪大的眼睛中牵起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小苏同志!” “啊?”苏远宸莫名有点心慌。 “恭喜,恭喜!”陆青予用力摇了摇手,就像领导接见小同志一样慈祥。 “啊?!”苏远宸脑袋有些宕机:“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写的书出版了。”陆青予笑嘻嘻地。“恭喜你成为一个作家,用纸笔来激励人、鼓舞人,带动更多人走向改革开放的春天。” 苏远宸兴奋地说:“你看了我的书了?” 陆青予羞涩地回答:“没有!还没来得及。” “那就还是等你看了再说吧!”苏远宸突然不高兴起来,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他只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写的诗,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陆青予以为他在书里写了什么惊天壮举、绝世豪言,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拜读、天天学习,做点摘抄语录贴在桌子上。 “没问题,我回去一定好好看。那我恭喜你了,想问一个私密的问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陆青予眼巴巴地看着苏远宸。 苏远宸不由又紧张起来:“什么私密问题?” “就是,就是……你的书出版了,有稿费吗?”陆青予这次是真不好意思了,毕竟40多年后,女人的年龄、男人的收入都是不能问的。 “这本书没有稿费,事庆芳县文化馆出资出版的。我只是市文化馆派遣去帮忙写的,工资补贴有一点。”眼见着陆青予蔫下去了,苏远宸猜测这个财迷肯定在想写书赚钱的事儿。 “现在市面上只有知名人士、文学家写的书,或者出版经典文学著作比较赚钱。听说今年出版的《红楼梦》还不错,非常畅销。” “哦,这样啊!”陆青予一听这钱不好挣就放弃了。 “你问我钱的事儿,是想让我请客吗?”苏远宸得意地说。“虽然没有出版的钱,但是我给各大报纸杂志撰稿写东西,也有不少稿费哦!” 说到自己的专长,苏远宸又开始臭屁了。 陆青予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能透露下有多少吗?” 苏远宸看了看周围,走近两步凑了过来,陆青予紧张地缩着身体环抱着胳膊。 “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苏远宸的气声在耳旁低声响起。 陆青予猛点头,你快说,说完离我远一点。 “今年上半年,我光是稿费就挣了2000多块钱,其中有3篇是关于你的。” “?多少,2000?”陆青予不可置信地盯着苏远宸的脸,好帅好臭,想一拳头打过去的那种心情。 他半年挣了一台彩色电视机,为什么,凭什么?还有三篇是关于自己的。 陆青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作为朋友,既然我给你提供了赚钱的素材,请我吃顿饭没问题吧。” “没问题!”苏远宸挑起眉毛,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就这样说定了!”陆青予拍拍衣服往后退,去找老爷子了。心里琢磨着,一定要找一家南州市最高档的馆子,狠狠宰他一顿才行。 苏远宸看着陆青予走远了,也在想。一定要找一家南州市最好的餐厅,好好请她吃一顿才行。 陆青予走回接待室,乖巧地坐在老爷子身边。围绕老人的全是大佬级的人物,什么长什么家的,一长串。 大家都非常尊重能成功修复文物的陆开明,对他说话十分和风细雨。听说这修复的颜料是陆青予调配的,大佬们不吝啬地给了好多褒奖。 搞得陆青予脸色涨得通红,小身板儿坐得僵直,小学生似的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应该立刻、马上回去哐哐画图纸做产品,才能对得起大佬们的夸赞。 张砚林笑着拍了拍陆青予的肩膀:“这些夸奖听听就好,别当真,放轻松。” “是!”陆青予仍然是小学生状态,张砚林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陆青予清醒了,她看清了眼前人。30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修长儒雅,五官虽然不如臭老九的俊美,也是好看的。 在冉青的笔下,臭老九算绝美文青,那这位就算是斯文大叔了。在二次元的世界,大叔不比文青受欢迎程度低。 陆青予打量张砚林的时候,他也温和地回望她,看她时而红时而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没,没有!”陆青予收回目光,现阶段就算是来个男神仙,也不能扰乱她城墙那么厚的事业心。 何况这里的男人外表再怎么温和,骨子里还是传统封建的,内里还是不够尊重女性。 张砚林笑笑,却从此对陆青予上了心,整个活动中时不时温和地看她两眼。 陆青予专注帮老爷子参与剪彩和研讨会,偶尔还要回答几哥专业问题。没有察觉张砚林的异样,但是拿着相机的人发现了不同。 苏远宸知道陆青予的美与众不同,兼具力量与智慧,小小身躯里是无限的生机,闪亮的眼睛里面全是鬼点子。 但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并不欣赏这种女人,他们喜欢柔弱的、温柔的、文静的传统女人,少有一些外表健壮、性格坚毅的,就会被标榜成男人婆。 陆青予介于两者之间,她的外表很女人,娇小可爱,内在……用男人来形容是不对的,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正是这种特质吸引了他。 第83章 现在,她的魅力外露了,开始吸引其他人了。包括这个不怀好意的张砚林。 苏远宸心里面酸溜溜的,都这么大年纪了,看什么小姑娘啊! 研讨会后大佬们就离开了,张砚林热情地邀请陆开明和陆青予留下来吃博物馆食堂。既然如此,苏远宸也留下来蹭饭。 食堂中午有两个菜,居然里面还有肉,还免费。陆青予吃得很开心,直夸博物馆是个绝世好单位。张砚林听了很开心,给她又添了一道菜。 陆开明笑眯眯地只管吃不插嘴,苏远宸气鼓鼓的也不说话。 “那你有没有兴趣到博物馆来上班呢?我们工资虽然比不上轻工局,但福利很不错,食堂更好吃。” 张砚林突然变身招聘猎头,陆青予愣住了。 她下意识去找自己的爷爷,老爷子笑呵呵摸着拐杖头,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副你自己决定的样子。 接着她偷看了一眼苏远宸,很意外地,苏远宸低下了头、垂了眼,好像也不准备参与意见。 苏远宸虽然本能地不喜欢张砚林,但是不会干涉陆青予的正事。上次他想帮忙,被臭骂了一顿,还被嫌弃了很久。 分寸感刚刚好,陆青予倍感轻松。 陆青予回望着张砚林,目前两个地方的工资待遇相差不大,去博物馆和在工坊是两个研究方向。 一个是复古,一个是创新;一个回溯过去,一个面向未来。 陆青予想起了冉青,她还在四十多年后等着自己。 “我还是继续留在工坊吧!我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些新东西,博物馆如果需要帮忙修文物,我和爷爷绝不推辞。”陆青予最后表态。 还有一个想法她没说出口,她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想起了低矮的平房,破旧的小院。作为家里的长女,她需要钱,很多钱。博物馆不是发财的地方。 “好吧!如果你想好了,随时欢迎加入,只要我还在博物馆。”张砚林温和地说。 自作多情虽然不应该,可这话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到底说的是工作,还是别的,还是都有。 陆青予只能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张研究员,感谢你们今天的邀请,那我就带着我家丫头回去了。”老爷子站起身来,陆青予赶快扶住。 苏远宸趁机跟随:“张研究员,那我也走了,我把稿子整理好发给您看看,没问题就登报了。” 张砚林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儒雅的微笑:“没问题,我送送你们!” “不用了,我和陆师傅很熟,我去送他们。”苏远宸拦住了张砚林。“您请留步。” 张砚林这才认真看着苏远宸,年轻人真心急,就算装得再无所谓,言行也泄露他的想法。 “哦,那好!陆大师傅、陆小师傅、苏同志,再见了,欢迎下次再来博物馆。” “好的!欢迎到我们工坊来看看,保证你大开眼界。”老爷子笑道。 “感谢邀请,我一定去!”张砚林挥挥手,目送着三个人离开了。 出了博物馆门,苏远宸很自觉地跟着陆青予两人走。 “你跟着我干什么?”陆青予好奇地问。 苏远宸笑着:“你忘了,你我下午还有课,我们把陆师傅送回家,正好一块儿去上课。” 我们、正好、一起,今天看来是要和这个人待一天了,陆青予撇嘴。 苏远宸就像没看见似的,把相机塞进包里搀扶住了陆开明:“小姑娘力气小,陆师傅,还是我来扶着你吧!” 老爷子笑呵呵地:“谢谢,谢谢!” 把老爷子送回家,周素莲看到苏远宸还没来得及发表欣喜、感激的言论。陆青予已经推着苏远宸走了。 两个人坐在公交车上,苏远宸忍不住翘起嘴角:“你看,我还是挺有用,挺有价值的吧?” 原来他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陆青予笑了笑:“确实挺有用的。” “我帮你真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而是因为这个社会现在还不够好。”苏远宸叹气。 “我从大学时代起就参与过很多的帮扶项目。我知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没有男人作为家庭支柱,女人、老人、儿童都是弱势群体。而你家刚好都占齐了,我只是因为这个想帮你。” 苏远宸的眼睛很柔和,带着悲悯的表情:“但是,我好像做过头了。你家好像并不需要我这样的帮助。你本人好像,也不需要。” 他说得很真诚,姿态放得很低。 陆青予能感觉到,所以她也真诚地说道:“苏远宸,拒绝你不是因为我矫情,更不是因为我忘恩负义。 最开始我确实很弱小,所以你和文化馆就是我的救命稻草,特别感激你送来的温暖援助,我真的无以为报。 但我现在在工坊站稳了脚跟,慢慢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我想要试一试,自己能走多高走多远,就算面对困难,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克服。 在这个奋发的好时代,我想成为和你一样,不等不靠,对社会有用的人。” 小姑娘的眼睛暗藏着光芒和野心。 苏远宸笑了,伸出右手:“重新认识一下,陆青予同志,欢迎加入改革开放的大军。” 陆青予也笑了,她握住苏远宸的手:“感谢苏远宸同志,我一定迎难而上,不坠志气。” “以后大家都是干革命的好同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有需要说一声。” “嗯!如果有需要,一定向您求助。您有需要,我一定帮忙。” 两张年轻的笑脸,两只温暖的手。 大手骨结分明、手心柔软,小手骨头坚硬、带着老茧。第一次,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67章 水墨丹青、青出于蓝 六月有个重要的传统节日端午节,这个年代虽然工坊不放假。但是对早下班的工匠们并没有管得太严。 陆青予带着买来的艾蒿菖蒲,提着一串粽子去了廖家。算算时间,堂姐应该去医院定期检查了。 如果她还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还需要帮她打掩护陪她去医院。 下午的肉摊已经关门了,一排木头门板整齐地站着,露出一个门板的缝隙,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顺着围墙往里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挺热闹的,好像来了不少人。 陆青予站在门外有点犹豫,进还是不进。 就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尖锐女声,乔彩霞的声音:“我闺女肯定是生儿子的,我和他爸已经去找大师算过了。” “我们家也算过了,还去供奉了长明灯。”这是廖老娘的声音。“大师说了,只要供奉不断,肯定是生儿子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 廖全贵说:“多亏岳父岳母生了个好女儿,当初就说小小是个好生养,果不其然。进门不到一年她就怀上了,怀孕到现在没什么大反应。” “亲家公给取名字了吗?”陆金问。 廖老汉打着大哈哈:“取了取了,请我们街口读书的老先生给取的。廖光宗、廖祖辉、廖富达,这三个你们看哪个比较好啊?” 一群人纷纷发表看法,有说光宗好的,有说祖辉好的,有说富达好的。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意思,生儿子光宗耀祖,飞黄腾达。* 陆青予从门缝中看见了陆金一家三个,廖全贵一家四个,就是没看见陆小小,猜想她应该是一个人待在屋里。不知道她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心情。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尽量带着假笑走进院子:“哎呀!廖家叔叔婶婶好啊,今天来客人了啊!” 一群人没承想陆青予居然来了,一时间全部噤声。毕竟大家和这个小姑娘都曾经交过锋,知道这是位嘴皮子厉害的主。 廖老娘作为主人,最先缓过来:“哎呀,小小的堂妹来了啊!大过节的,还带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陆青予把节礼送上:“我姐姐呢?” “她在屋里休息,月份大了,最好不要到处跑。”廖老娘暗示上次两个姑娘出门时间太长了。 “那我进去找她,你们慢慢聊。”陆青予撇下一群人进了屋。 等陆青予进了屋,几个人继续高谈阔论。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浑浊,门窗都关着。陆青予刚想打开,陆小小阻止了她。 “别开,我婆婆不让开。”陆小小坐在里面的床榻上,手里忙活个不停。 “为什么不让开啊?屋里热,空气又糟糕。”陆青予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用小板凳顶住门板,保持空气流通。 “我婆婆说怕我被风吹感冒了,到时候只能硬抗。孕妇是不能吃药的,怕影响孩子。”陆小小挺着个大肚子,从床上站起来。 陆青予扶着她在窗边坐下,陆小小看着人胖了不少,肚子更是特别的大,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比较好。”陆青予说。 “上次我们去医院,回来太晚了。我婆婆从此就不让我出门了,只允许我在院里走走。”陆小小叹气。“我估计只能在家里生产了。” 第84章 听到这样的话,陆青予气得发抖:“我去告诉她,在家生产很危险的。” 陆小小伸出手拉住她:“别去!我试着说过了,没用。她说去医院太花钱了。” “这廖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舍不得给你花?”陆青予不明白。“他们这么盼有个儿子,不怕你生产时出意外?” “什么有钱啊!”陆小小笑笑:“越有钱,越抠门没听说过吗?我毕竟不是他们廖家的人。还有,今年经济形势好,附近开了好几家肉铺,有些肉铺不要肉票,他们都去别的地方了。这几个月家里收入少了许多。” 原来这才是核心,社会变化了,商业结构开始改变,各行各业的竞争也大了。 “我如果像你一样,有单位有同事就好了。我就不会像浮萍一样,没根没底地飘着。”陆小小低下头。 “没关系,等你生了孩子,就到天和工坊来。我们现在正在改革,只要你有能力,不会把你拒之门外的。”陆青予拉着陆小小的手。 陆小小只能点点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小姑娘,看起来13-4岁的样子。 陆小小立刻说:“这是廖全贵的妹妹,廖桃。小桃,这是我堂妹陆青予。” 廖桃估计是进入青春期了,一直板着个脸装酷:“哦,姐姐好。我娘问这位在不在我家吃晚饭,我家今天没有多煮饭菜。” 呵呵,这是准备撵客了。陆青予笑着回答:“我不在这里吃饭,不用麻烦了。” “好!”廖桃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又回头。“听说你是个女工匠?自己考上的?” “对啊,自己考上的。”陆青予很自信地说:“我是我们工坊第一个女工匠。” 廖桃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你和我嫂子的兄弟比,谁厉害?工资多吗?” “陆伟啊,手下败将。我的手艺在我们工坊同龄人里数一数二。工资也是最多的。”陆青予说自己第一,不算吹牛皮。 廖桃走了回来,坐在了旁边:“你给我说说,上班是什么样的?” 陆小小帮忙解释:“我公婆说,廖桃初中毕业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学做家务好嫁人。” 原来又是一个可怜人,也就是陆青予的友军。 陆青予使出三寸不烂之舌,给她讲了工坊工作的好处和自己的壮举。小姑娘眼睛更亮了,也更沉默了。 她听完故事,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房间。 离开前,陆青予从包里拿出钱包,把所有钞票放在陆小小的手上。 陆小小立刻推辞。 “钱不多,你拿着,关键的时候用。”陆青予用双手握住陆小小的手,陆小小的手里握住钱。 “可是我没有收入,我还不起。”陆小小愁容满面。 “不用你还,你留着救急。这家人里面,只有廖桃对你还有点同情心。如果你需要我来,就让她给我打电话。她不愿意,就给她钱,多给点肯定愿意。只要接到电话,我立刻就来。如果遇到其他麻烦,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 “可是,可是!这太多了。”陆小小挣扎,手里的钱起码好几十块。 “姐姐,不要拒绝。和你和孩子的生命相比,什么都不重要。你相信我,我现在很能挣钱的。”陆青予紧紧拽着陆小小的手。 “我没法一直陪着你,你要灵机应变保护自己。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学东西很快、很能干。你不能把自己的生命葬送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我们来日方长……” 陆小小声泪俱下,放弃了抵抗,收下了钱。 陆青予给她写了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工坊的,一个是西城招待所的,这两个地方都有熟人可以通知陆青予。只要接到电话她一定会来帮她的。 陆小小把写了电话的纸摊开,把钱整齐叠放进去。然后把纸包贴身放在心口内衣里,感觉自己多了一点点底气。 回到家中,家里正准备吃粽子。 陆青予闷闷不乐地坐着,陆红红洗了手挨着她坐着。老爷子吃糯米怕消化不良,只喝了点稀粥,坐在院子里乘凉。 周素莲端上蒸好的粽子,贴心地去掉粽叶,放在她的面前。 “妈妈,我们女孩子是不是根本不被期待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只有男孩儿才是全家人期待和希望的。”陆青予看着桌子说。 “为什么这么说?”周素莲拿起第二个粽子给红红剥。 “你看,我堂哥叫陆伟,多好听,多伟大。我堂姐叫小小,是伟大的反义词。今天去堂姐家,他们都觉得堂姐肯定生儿子,取了一堆高大上的名字,一个女孩儿名都没有。还有我们的邻居,好多的招娣、盼娣、来娣……” 陆青予的声音很低沉。“我的女工友们,取的名字也不咋地。基本上都是花草果子鸟什么的,就邓思诗名字算是用心取的吧。” “青予,就算别人家是这样。你爷爷我不是这样的,你父亲陆巡不是这样的。”老爷子在院子里高声说。“你奶奶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大家都是穷苦人,都干活儿,男女都一样。” 周素莲点点头:“是的,你爷爷、你父亲,对男女是一样的。从不歧视任何人。” 她的语气少有的坚定。 陆青予不由抬头看着她:“你确定我这名字是他专门为我取的,而不是因为期待的儿子落空,让女儿将就用?” “当然不是!”周素莲舀了一勺红糖洒在亮晶晶的粽子上面。 “你爹当时正在做点蓝呢,听说我生了。他跑到医院来的时候,身上还有蓝色的颜料。我当时因为生了女儿,觉得对不起他陆家而难过。 他却说,女儿也是一样的。时代好,女人能顶半边天。所以给你取名叫青,寓意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蓝,点蓝,是景泰蓝中最常见最美丽的颜色。蓝谐音男,指男性和男性的地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父亲美好的期望。 “我当时说叫青青不好听,你爹就叫你青予啦!”周素莲笑眯眯地解释。 陆青予脑海里,第一次对父亲的模样有了清晰的想象。一个身上涂着蓝色颜料的男人,慌张跑进了医院,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喊着“青予、青予……” “后来,你父亲因为你出生太高兴了,把手中做的花瓶做成了青色底、莲花和鱼的样子,还被批评说颜色太素净了。我有一张老照片给你看看。”周素莲进屋翻出一张尘封许久的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没有颜色,只能看到一个潇洒大气的男人,怀抱着一个景泰蓝大花瓶。他的笑脸和花瓶上的花朵一样恣意,像摇摆的鱼儿一样快乐。 “那我呢?那我呢?”陆红红急忙发言。“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也是爸爸妈妈因为我是女孩取的吗?” “当然是啊,你爹说我们小女儿长大后的时代会更红火,那你一定要红上加红啦!”周素莲笑着给小女儿也加上糖。 陆青予笑了,陆红红也笑了,端起碗。嘴里的粽子好香好甜,这个世界还是有爱闺女的父母吧,还是有不歧视女性的男性吧,至少自己家里就有两个。 青予、红红,都是好字,寄托着爱与希望的好名字。 二十多年后,将有一个叫冉青的女孩子出生,她的父亲是一位国画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冉青:水墨染丹青,画中情更深。 两位父亲的样子,慢慢合并了。 这个时代,慢慢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将来,会有更多女孩的名字,像男孩一样被认真地对待,慎重地取出来。 招娣、盼娣、来娣……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历史。 第68章 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按以前的级别发,第二个月的工资要按新的技术级别发。 端午节后,工坊迎来了第一次全面考核,所有人都要进行重新定档评级,核算技术等级工资。 这一回涉及的人太多,连轻工局都惊动了。他们派了专家组来工坊见证考核,更重要的是来帮着维持稳定。 核算方式提前一周公布,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申请级别,然后带上自己三个月内独立完成的作品上交就可以了。如果三个月内没有作品,就参加现场考核。 这一下很多人都傻眼了,特别是一号工坊的个别号称老资格的师傅,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独立完成过作品了。平时指点别人完成,自己最多动动嘴皮子,最后还要署上他们的名字。 工坊内现存的作品不多,它们的归属,成了目前最大的问题,为了评上最高级,大家开始抢作品。 首先瞄上的是外宾服务部的作品,这里面第一档顶级作品是李长生设计、陆开明合作完成的,年代久远,谁也没法动用。 第二档畅销的精美作品基本上是由于方林和张少坚完成的。所以他们很愉快地拿到了代表作上交。 年轻人天天有活儿干,只需要挑最好的作品上交就行。陆青予上交了玉兰花台灯,黄玉琴等人交了花瓶、首饰盒、盘子…… 第85章 赖鑫、吴准手艺还在,也能挑出好作品。陆金的作品质量明显比两人差很多。 一号车间规划出一块空地,摆上长桌。一件件作品就这么水灵灵地摆了上去。 这次评级既是工匠手艺的比拼,更是一场精美工艺品的展览。 随着作品摆满了长桌,大家纷纷猜测起两个重要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把谁的作品定为工坊最高级——八级工的标准?选谁的作品也意味着这个人代表了工坊工匠的最高水平。李长生还是陆开明? 最近这两个人都没有出作品,就算有,摆在柜台最高处的作品都是两个人合作完成的。归属于谁都说不清。 吃瓜群众觉得,两个大佬难道想现场比拼?目前李长生请假了,那不是陆开明的天下? 第二个问题,长期忙于行政工作的彭城和李正林会交出作品还是现场制作?已知这两个人日常是鲜少进车间的。 吃瓜群众希望能看看两人的笑话,哪怕看一个人的。 就在一群人一边参观一边研究谈论的时候,陈鉴借着人多站到到陆青予身边,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话。 “请陆师傅不要来了!” 陆青予惊讶回头,陈鉴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拿着抹布擦着桌子离开了。 陈鉴是吴准的徒弟,当初也是名次靠前选上的。他长得斯文秀气,常常低着头不说话,没有这个时代男性的精气神,所以没被李长生选作接班人。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秘密吗? 陆青予把这话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哈哈大笑:“他们想吓唬我,让我不来我就不来吗?虽然这几个月我没给工坊做新东西,但我手艺还在,我不怕现场比拼!李长生这个家伙手上的活儿从小就不如我。” “还是小心些好!”陆青予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老爷子我行我素,依然正常上下班。 周三陆青予要上课,没办法陪老爷子回家。她把老爷子送上公交车,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文化宫。 刚到文化宫站上讲台,助教云芳芳跑进了美术教室:“陆老师,有个路人从人民医院打电话到这里,你爷爷摔倒骨折了,让你赶快去医院看看。” 陆青予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想起了陈鉴的话,心中一阵后悔。 她丢下东西跑出教室,苏远宸迎面而来:“我刚才听说了,你去人民医院要坐七路车,这趟公交等候时间特别长,我骑车送你去!” 陆青予想想点了点头。 助教老师帮忙把两个班学生放了学,通知另找时间补课。陆青予跟着苏远宸,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车后座不知何时绑着一块泡沫软垫。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的陆青予小心翼翼地分腿上去,双腿垂下,这姿势虽丑但最安全。 苏远宸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搭着穿裙子侧坐的可爱姑娘,骑行在洒满阳光的道路上。现在却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搭着她猛踩踏板,轮胎飞转。 即便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后面,陆青予依然觉得害怕,只有紧紧拉着他后背的衬衣,小小地揪起两块。 一个急刹车,陆青予一脸撞上了他的后背。 苏远宸愣了一下,没有回头:“你快去病房,我把车停了来找你。” 陆青予捂着撞红的鼻子跳下车。 急诊室里,老爷子躺在床上呻吟,脸色苍白。旁边坐着护士,见亲属一来就开始骂人。 “老人这把年纪了,你们让他一个人拄着拐杖坐公交车,下车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怎么做子女的啊?现在摔骨折了,老人多受罪啊。” 陆青予扑上去:“爷爷,你怎么样?” 陆开明睁开眼:“青予啊,我没事。今天下车的时候,有点挤,我没站稳,不小心就……” 陆青予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正准备下车。一些人准备上,一些人准备下,车门打开…… “请陆师傅不要来了!”陈鉴的话在耳边响起。 如果这时,有人伸出一只手,只需要对着老爷子的后背轻轻推一下。 一个七旬老人从车厢内重重摔倒在车外水泥地上,手肘、小腿随之骨折。 陆青予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都是自己的错,没有引起重视。这绝对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爷爷,你有没有感觉有人挤你或者推你?你有没有看见熟人?”陆青予果断地问。 苏远宸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听到这句话十分诧异。 老爷子被这句话惊了一下:“你,你是说?” 陆青予重重点头。 “可是,当时很混乱,人很多,我没注意。后来是西城招待所的几个人送我来医院的。”老爷子苦恼地说。 没有证据,陈鉴的警告也没法验证。 陆青予闭上眼,气得发抖。 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很温和:“给陆师傅治病要紧。你要不要回去通知周大婶。” “我回去,爷爷这边……” “我帮你照顾一会儿。” 陆青予盯着他看,苏远宸的表情很真诚:“同志之间帮一下很正常。” “谢谢!” 陆青予起身坐公交车回家。周素莲吓了一跳,给老爷子收拾了随身衣物,暖瓶脸盆毛巾什么的,母女三人带着饭菜往医院而去。 再到医院,陆开明被收上了二楼的住院部。 护士小姐姐对着老爷子脸红红地说:“陆师傅,您孙子真有孝心,背上抱下全靠他了。” 陆开明忍着痛抽着嘴角:“对对对,我孙子人才好、能干,心也特别好。” 苏远宸被弄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放好陆开明绑着夹板的手脚。 护士明显还想再说两句,陆红红已经率先杀进去了,大声嚎着:“爷爷啊!我的爷爷啊!我可怜的爷爷啊!” 所有大人都闭嘴了。 周素莲对苏远宸说:“辛苦你了苏领导,现在天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没事,我还是留下来吧。陆师傅是个男人,你们女家属照顾他不太方便。”苏远宸大方地说。 周素莲看了看两个女儿,确实是。 苏远宸笑着说:“我先回家一趟,待会儿来换你们。医生说陆师傅今天先观察一天,如果没问题明天可以回家卧床休息。明天我帮你们把他送回家。” “这怎么好意思!”陆青予说。“我们还是另外雇人吧!” 天真的陆青予还以为80年代还有专业护工,结果这年代都靠亲戚朋友工会。 “好,就这样,特别感谢苏领导帮忙。”老爷子抢着发言。“青予,说胡话了吧,外面哪有人给你雇啊!” “那就这样定了,我先回去一趟。”苏远宸整理好衣服出去了。 陆红红在后面招手:“苏哥哥,我等你哦!” 周素莲无奈摇头,着手伺候老爷子吃饭喝水。不一会儿,老爷子要上厕所。三个女人发现,没有男人确实不太方便。 陆青予只有请男护士帮忙。 稍晚一点苏远宸回来,陆开明已经睡了。 陆红红耷拉着脑袋对着周素莲撒娇:“妈妈,我困了,明天还要上学,你带我回去睡了吧。” 周素莲抱着陆红红放在腿上:“今天晚上我要照顾爷爷,你和姐姐回去吧。” “不用你们留下,我一个人就行,明天你们再来和我会合。”苏远宸劝道。 “那怎么行,这是我自己的爷爷,我也留下吧!”陆青予最后说。 陆红红听完,更加困倦地搂着周素莲要回家。 周素莲没办法,只能带着陆红红和离开。走到门口,陆红红回头对苏远宸眨眨眼睛。 苏远宸也对她眨眨眼,表示感谢。 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特别安静。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病床,突然发现有些尴尬。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第一次要面对面一个晚上。 苏远宸有些心慌,没话找话:“青予,我刚才听你说你怀疑有人推了老爷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青予点点头,然后把前几天陈鉴的话告诉了他。 “确实很多疑点,但是你没有证据。”苏远宸托着下巴说道。 “是的!”陆青予点头:“我没有证据。但是很明显,爷爷上不了工,也做不了作品。明天就是定档评级的最后一天。” “这确实很麻烦。”苏远宸下意识开始挠自己的头发。 “如果陆师傅不能去,那么最高级只能是别人的。陆师傅哪怕下次再评级,最多也只能到八级。” “我爷爷的手艺整个工坊无人能及。从他开始定八级,下面做得最好的是赖鑫和我师傅于方林,两个人最多定为5、6级。其他人依次往下定。 如果我爷爷不来,交不出作品。那么赖鑫和我师傅有可能定为八级,以下工匠每个人都会上涨1、2级。“陆青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第86章 “换言之,你爷爷如果不出现,他不定位成八级,很多人都是乐意的!”苏远宸最后下了结论。 第69章 不好意思,还是我赢 六月的天,陆青予背后直冒冷汗,她不由握紧了拳头。 苏远宸想着两爷孙面对的危机,也握紧了拳头。 陆开明悠悠睁开眼:“工坊不能这么搞,定技术等级不能随便评。我不在乎我的工资,但手艺人该是几级就是几级,这样大家才有进步奋斗的目标。青予,你告诉我,你看到的已有作品里,谁的水平最高?” 陆青予放好老爷子的断手:“如果是公平竞赛,是于师傅的手艺最好,赖鑫次之。” “那对方最后一天会不会有人送来更高水平的作品,毕竟谁的作品最强,谁就是八级工。”苏远宸提出疑问。 八级、七级听起来已有一级之差,但是工资相差十来块,一年就是一百多,足够让人打破头去竞争了。 “我记得最后只有几个人没交作品了,干部里有李长生、李正林,工匠里年轻的都交了,老的不足为据。 彭城提前一周发通知,就是给他们时间制作,估计明天都会交的。“陆青予告知老爷子。 “可惜,爷爷以前的作品大多和李长生合作完成。今年初因为爷爷快退休了,所以彭城请爷爷做工匠们的指导,他就没有独立制作过新产品了。” “确实可惜。彭城的本意是想促使工坊里每个人都动起来,别掉队,结果刚好把陆师傅给套住了。”苏远宸看着老爷子的断手断脚发愁。 “是啊,时运不济啊!”陆开明盯着天花板。 几个人发愁也没用,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养好陆开明的身体。两个年轻人一边一个对坐着打着瞌睡。 昏睡中陆青予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最后趴在了老爷子的床边,嘟着嘴特别可爱。 苏远宸看着她亮晶晶的口水,笑着闭上了眼睛。 快天亮时,陆青予突然睁开眼睛,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我有办法了。” 苏远宸抬起头蒙眬睡眼:“怎么了?” “待会儿要麻烦你帮忙把我爷爷送回家,我去找爷爷的新作品。”陆青予兴奋地说。 “啊?你能找到?”苏远宸的眼睛一亮。 “嗯!我现在就出门,争取让他们给我。”陆青予简单梳理一下,背着包离开了病房。 工坊上午十点截止收作品,然后就开始评级。评选成员由轻工局桂花发展部宋磊、宣教处刘远亮,还有国画家孙方中,陶瓷大师谭淳并赖鑫、于方林共同组成。 这次定档评级的五十多件作品代表了工坊现在的最高水平,摆在一起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都在这里了吗?”宋磊问。 “都在这里了!”赖鑫回答。 “那我们就开始吧!”宋磊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纸。“大家把所有作品编号抄下来,然后给他们做个评级。最好的作品打8级,最弱的打1级,数量上不做限制。评完后大家把分数交给我,我和刘远亮来汇总。” 孙方中着急举手:“哎,大家别急着散开,我们最好一起商量一下,这里面用哪个作品作为8级。免得大家标准不一致,后面评分混乱。” 谭淳拍手:“孙大师说得对,先把最厉害的选了是正理。我也好想看看八级作品什么样!” “最好的作品在这里。”赖鑫笑着引导大家到了长桌的中间:“这是我的作品景泰蓝双耳仙鹤纹壶。” 一群人凑近一看,壶身曲线优美,红色瓶底点缀着石榴花纹、仙鹤花纹,富贵典雅,双耳为山羊羊头。盖子和壶颈、壶底座均匀分布着白色、蓝色、黄色的二方连续花纹。确实为一件精美的作品。 “确实不错。”孙方中和谭淳交口称赞。 刘远亮看完这件作品,眼睛扫视长桌:“这件也不相上下啊!”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跟着走。 仙鹤瓶的旁边是一盏景泰蓝莲花灯。底座如鼓,亮紫色的莲花纹环绕、灯柱为三条青绿色的夔龙盘旋而上。灯盘为四层莲花。一层向下,三层向上,层层叠叠。蓝紫色渐变晕染,金绿色线条点缀。 不管从整体造型还是图案设计,这件作品明显更优。 “这是谁的作品?”宋磊问道。 于方林有些羞涩地低声回答:“是我的!” “哦!”大家爆发出一阵赞叹。“于师傅的手艺相当精湛。” 这句话出来,赖鑫明显有些不高兴,他抢白着:“虽然于师傅手艺确实很好,但这件作品并不是他设计的,是他根据图片仿制的。我的作品是自己设计,自己完成的。” 张少坚虽然不是评委,但也聚在一旁看热闹,他听到此话立刻发言:“你这设计的双耳壶,不也是借鉴的燕京景泰蓝工厂的新品吗?大家都借鉴,凭什么说是自己设计的。 真要比设计,我徒弟陆青予做的台灯才真是自己设计,自己做的。以前绝无仅有的新东西。” 他这么一说,刘远亮也提到:“确实是这样,她的台灯拿到了好多订单,作品在哪里?” 张少坚得意地指着台灯说:“喏,大家看看吧!” 很多人是第一次贴近看台灯的实物。确实小巧美观,但是景泰蓝的部分面积不大,花纹比较单一,真要和赖鑫、于方林比手艺,还是差了一大截。 孙方中咳嗽两声说:“还有没有更好的作品呢?” 赖鑫摇摇头。 “我觉得这陆青予的作品虽然设计新颖,但是景泰蓝部分的工艺并不复杂。我们这次评选的是工匠的手艺,所以还是以工艺手段作为主要评选标准吧。 我们实在没办法分辨设计部分是借鉴还是原创,借鉴比例是多少。对吧!“孙方中最后说道。 谭淳也觉得很有道理:“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就看工艺吧。” 所有人都同意了,赖鑫一阵着急,眼看着于方林就要成为八级工。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喊道:“等等,我的作品才出炉,我要参与比赛,请大家看看够不够八级工的标准?” 众人回头一看,李正林和陆金一起走了进来,带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大东西。 陆金笑呵呵地把东西往中间桌上一放,立在正中。 李正林拱手:“各位领导、专家同志,我是李正林。这是我新鲜出炉的作品才刚冷却,希望没有误事。” 宋磊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的评审刚刚开始。打开看看吧!” 李正林得意地招手,陆金拉开了红布。 红布下是一尊梅瓶,瓶口短小、瓶身修长、丰肩收腰,瓶足略宽,如同美人亭亭玉立。青蓝色万字金线纹铺底,如同水波,鲤鱼纹与莲花纹交缠萦绕,好一副鱼戏莲叶图。 “这器型,这花纹颜色。太美了!”谭淳忍不住扑上去细细摩挲,这铜丝精细连绵,珐琅色泽淡雅,是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孙方中等人围拢过来,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 张少坚在人群外垫脚:“让我看看!” 于方林脸色铁青,让了个位置给张少坚。他虽然手艺不如于方林,但是眼睛狠辣,这作品一眼看去就是高级品,李正林根本做不出来。 “这是你做的?我怎么没见你在工坊做这个器物?”张少坚马上质疑。 李正林笑笑:“怎么,谁规定的我必须在你眼皮子底下完成?工坊大了去了,我就不能自己找个安静的地儿。” “呵呵,就算你画图掐丝能在自己办公室做,烧蓝总要去锅炉房吧!”张少坚继续。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陆金上前一步。“我可以证明,这是我帮他烧的火,没用工坊的锅炉。制作过程我全程参与了,看着作品出炉的。” “你怎么回事儿啊?张少坚,找碴吗?”赖鑫走出来。“看不得我们李经理做出好作品,超过于方林吗?” 陆金接口:“你乱说话要负责任的。” 张少坚语塞,傻子都知道,这东西肯定有问题。李正林如果有这门手艺,还需要去管库房?李长生早就让他当经理了。 外围的所有工匠默默吃瓜,评个级还这么戏剧化? 宋磊打圆场:“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讲话要有证据。李经理这锦鲤莲花梅瓶确实工艺精湛,当属第一。” 孙方中等人也点头默认。 于方林和张少坚涨红了脸:“卑鄙无耻的小人,不知道去哪里弄来的好东西,当成自己的。” 赖鑫送给两人一个白眼,带头鼓起掌来。陆金接着,李长生的徒弟们、徒孙们使劲鼓掌。李正林很得意地给一圈观众招手。 “等等”一个女声响起。 围在长桌前的人纷纷回头,后面环绕的人群散开。陆青予带着微笑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的男人,高大威猛。其中一个戴着手套抱着一个盒子状的东西,上面盖着蓝布。 “如果说只看手艺不看设计,我这里还有一件作品。请各位专家看看,算不算得上技艺精湛。”陆青予声音洪亮。 第87章 赖鑫立刻呛声:“小女娃子,你的作品已经放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好作品可以炫耀的?作品收件截止了,不要耽搁大家时间,快走开。” 张少坚第一个跳出来保护小徒弟:“说什么废话呢!你们李经理不也是才来几分钟吗?” 于方林对自己的事不太好意思开口,但自己徒弟不允许人欺负:“既然是选最好,总要让领导们、评委们看看才有比较,才能定出我们工坊真正的技术天花板。” “对!我们要看!” “凭什么李正林的作品可以,陆青予就不可以。”陆青予的姐妹附和。 宋磊招手让陆青予过来,言语温和。 “陆青予,听说你已经有作品了,现在准备拿什么新作品来参赛?” 陆青予笑着大声说:“这不是我的作品,是陆开明的作品。” “不可能!”赖鑫眼睛睁得溜圆。“他,他……他这几个月就没有做过新东西。我们在工坊的人可以作证。他必须到现场来做新东西,他人呢?” “哦!作品必须在工坊做吗?李经理的作品哪儿来的呢?”陆青予反唇相讥。用你的逻辑打败你的逻辑。 “李经理的这件作品,是我和陆*金看着做的。当然能证明!”赖鑫继续狡辩。 “哼!你们几个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谁知道真假。”张少坚在旁边逼逼。 “我爷爷这件作品当然是三个月内做的,而且是在很多人的注视下做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陆青予指着旁边的男人把盒子摆上长桌,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抱起中间梅瓶准备放在旁边。 当她看见梅瓶上精美的莲花和锦鲤,突然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陆青予摇摇头,先做正事。 她把梅瓶交给其中一人,指挥着另一人把盒子放在正中。 “大家请看,这是我爷爷的最新作品。因为借文物手续比较麻烦,所以耽搁了一上午,现在才赶来。” 什么?文物? 随着陆青予拉开蓝布,露出下面的玻璃罩,里面摆放着一件流光溢彩的文物“双狮纹藏草瓶”。 第70章 跨越时间长河,终于相见 全场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车间外的蝉鸣。 太震惊了,陆青予居然给老爷子找到了他的最新作品,就是这件去年出土,年初修补,工坊人人参与讨论的文物。 谁也不能在时间和见证者上找碴,这事刊登在报纸上,铁证如山。 能够修复这件古代景泰蓝文物,本身就代表了超高的技艺。否则根本无法和古代工匠完美衔接,修旧如旧。 李正林傻眼了,赖鑫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这,这也没有独立创作啊!” 陆青予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拿出手上的一张纸举起来给大家看:“这是文物出土时的样子,陆开明参与了第一次清理。” 图片上的景泰蓝花瓶深埋在泥土中,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初步清洗后待修理的样子,也就是陆开明修前的照片。”陆青予举起第二张纸。 照片里的文物变形严重、锈迹斑斑、颜色暗淡。和现在鲜亮完整的模样判若两物。 人群里嗡嗡声四起,大家议论起来。 “这,这些照片,谁知道真假。”李正林还想扭转些什么。 “对!也不知道陆开明做了多少工作,就这么随便……”赖鑫已经词穷了。 陆青予还没说话,她旁边的陌生人说话了:“各位,文物挖掘和修复,公安人员都在现场,你们要质疑我们博物馆的权威性吗?” 这声音斩钉截铁,估计是博物馆的保卫人员,和公安也差不多。赖鑫一伙人终于不说话了,人群议论声更大了。 宋磊和刘远亮没想到参与个评选,这么多事儿。这工坊的人际关系复杂,拉帮结派,管理相当有问题。 擦擦头上的汗,宋磊挤出一个笑容:“既然陆师傅作品送来了,那我们就看看吧!” 孙方中也接过陆青予手中的照片开始比对起来,看着看着发出一声喝彩:“妙啊!” 谭淳帮孙方中解释:“我和孙大师都曾经去博物馆帮忙修复过文物。没有超越制作者的手艺,根本无法修复。 你们对比看看这上面的金狮子,以前全坏了看不出形。陆师傅要根据纹理来判断狮子的五官、鬃毛和身体的比例尺度。 再看瓶身这部分,原有的掐丝和珐琅全没了,现在修复得一模一样,你不说我都看不出哪儿曾经残缺了。” “做新东西难,修复文物更难!”孙方中摇头晃脑地说:“修复得如此天衣无缝,技术手段当属罕见。全国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谭淳指着修复位置给宋磊等人看,所有人都看不出一丝差别。 天衣无缝,全国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评审组的这句话给这件作品定了性,于方林带头鼓掌,二号车间所有人跟着鼓掌,剩下的人也不得不鼓起掌来。 八级工的作品就这样定下了。 依次往下,是李正林的梅瓶、于方林的莲花灯、赖鑫的仙鹤壶,然后是其他几位老师傅的作品。 年轻一辈里,陆青予排第一,曾来第二、黄玉琴第三,以此类推到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的作品是一个巴掌大的胭脂盒,简单镶嵌着一朵牡丹花。旁边的铭牌上写着彭城的名字。 陆青予会心一笑,彭城是个光明正大的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他的主要任务是带领工坊发展和改革,手艺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但李正林的作品来得蹊跷,他总不至于去燕京购买一件景泰蓝回来。 这个年代去北京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回就是一周,三天前大家还看见李正林在工坊里上班。更别说这只梅瓶少说也是上千块才能买的东西,李正林根本不可能自掏腰包买这个。 专家组到车间一角商量评级情况,大家蜂拥而至参观文物。白手套伸出手,隔开了兴奋的人群。 大家第一次近距离看修复的文物,再对比旁边李正林等人的作品。一边研究一边讨论,很多人在这一刻提升了对景泰蓝工艺的认识。 陆青予死死盯着李正林的梅瓶看,越看越古怪,越看越熟悉。 青色、蓝色、莲花、锦鲤。 “我的女儿,你出生在景泰蓝世家,就算是女孩子也能有一番成就…… 我给你取名为青予,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的女儿,我为你做了一件作品,上面有你的名字,希望你将来能看到……” 陆青予的喉咙像被捏住了,她仔细看着手中的梅瓶。梅瓶外形修长优美,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女子的象征。 瓶身上面锦鲤闪耀,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每一条鱼的尾巴都是青色的。 原来他把六条小青鱼,当做自己的女儿。 还以为是自己独创的有趣代号,结果冥冥中自有天意。 “等等!”陆青予走回专家组。“李经理的作品不是他做的,这应该是陆巡的作品,而且是十九年前的作品。”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于方林和赖鑫猛地抬头看着陆青予,赖鑫的脸色变化莫测。 工坊里的年轻人还在猜测,老人重新聚拢到专家组身边。李正林呆立在原处,陆金陪着他。 宋磊不懂:“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李经理的作品,还有陆巡是谁?” “陆巡,陆巡是我父亲!”陆青予的眼睛开始酸胀。“这只梅瓶是他做了送我的出生礼物,因为我叫做陆青予,六条小青鱼。你们可以看看,花瓶上是不是有六条鱼。” 宋磊等人拿过梅瓶开始观察,确实有大小不同的六条鱼。 李正林冲过来:“别听丫头片子胡说。六条鱼就是你陆青予,放屁。领导,这是我做的,不可能是别人做的。陆金,你说对不对?” “对,我亲自生的火,帮忙打磨镀金抛光的!”陆金帮忙解释。 “我猜也是!现在看到的烧蓝、打磨、镀金、抛光的流程确实是你们做的。为的是重新融化颜料,烧掉锈迹,掩盖景泰蓝的陈旧感吧!”陆青予说出她的猜想。 在参与文物修复时,陆青予就学到了。珐琅颜料是矿物质材料,里面含有杂质和气泡。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泡和质感会更加明显,产生年代感。 老爷子修补文物时,明明可以重新高温烧制珐琅却不用,就因为高温熔化后会带走气泡和年代感,把旧东西变成新东西。最后全是用低温修补完成的。 “你,你没有证据!”赖鑫站了起来,和李正林、陆金站在一起。 三个成年男人,并肩站着,共同对着一个小姑娘施加压力。好像他们是弱者,她才是逼迫他们的强者。 这场面,有点可笑。 于方林默不作声,站在了陆青予的右边,张少坚站在了于方林的旁边。殷丽带着章同和一众姐妹,站在了陆青予的左边。 第88章 吴准、曾来、乔万里、陈鉴带着一号车间的人站在一起,二号车间的人自然也聚拢。眼看着就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彭城慌里慌张跑进了车间,身后跟着两个公安。这是为了避免工坊闹事准备的,现在派上用场了。 “别吵别吵!”彭城大喊着。 说来可笑,工坊里工匠最大,总经理的存在感最低,经常劝了这个劝那个,谁都不听他的。 赖鑫不退,陆青予也不能退,领导专家尴尬地坐在中间,一动不敢动。 “赖主任,有什么话好好说!”彭城劝道。“吴准吴师傅,来,帮忙劝劝。” “于师傅,安抚好你的徒弟们。” 赖鑫的公鸭嗓特别有标志性:“你让这丫头道歉,胡说八道诋毁李经理。” 陆青予不甘示弱:“我没错,就是你们偷了我父亲的作品,还想用它来评选八级工。” 彭城大汗淋漓:“青予,偷盗这种话可不兴乱说话啊!你有证据吗?” “对,你有证据吗?”陆金也吼了起来,李正林看起来气得浑身发抖。 陆青予轻蔑地一笑:“我当然有证据,除了这件器物寓意着我的名字。我还有照片为证,上面的花瓶和这个一模一样。” 照片,为什么会有照片,快二十年前的照片还留着? 李正林颤抖着看着赖鑫,赖鑫一脸不可置信,再看着陆金。 陆金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就算是一模一样的,李经理也可以仿制。这次评选说了只看手艺,不看设计能力!” “我们工坊仿制都是有流程的,从档案馆申请图纸,每套老图纸都有编号,那请问你这梅瓶的图纸在哪里,编号是多少?我来工坊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个东西,还不知道以前藏在哪儿的。”张少坚嬉笑着。 “别和他们废话!青予,你去找照片过来。”于方林拍拍她的后背。“你放心,我陆师兄的东西,绝不会给任何人。” “好!”陆青予点头。 “我陪你去!”殷丽出声。 其中一个公安站出来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取!” 三个人并肩往车间外走,李正林突然大喊一声,啊!然后挤开人群,向外奔跑。 陆金看着李正林跑了,也跟着奔跑出去。 赖鑫站在原地,左右不是人,他坐回了座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李正林是管库房的,有很多老作品、残次品保存在这里。 二十年前,景泰蓝以色彩对比强烈为主流。当初陆巡做的梅瓶颜色淡雅,被李长生批评了准备重塑,但陆巡舍不得,和李正林商量后藏进了库房。 十年前工坊卖不出东西,工匠们纷纷离开,谁还记得库房角落里的梅瓶。 直到这次定档评级,每个人都到库房来翻找自己的得意之作,才把尘封已久的梅瓶翻了出来。 李正林惊喜地发现,这只花瓶没有归属,正好据为己有。早就忘了这是曾经的好友陆巡所托。 没想到,这个花瓶被他的女儿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坑了自己。 虽然李正林跑了,启动的认证程序还要继续。 博物馆工作人员带走了文物,公安带走了陆青予。 陆青予第一次坐80年代的小汽车就是警车,真是无与伦比的体验。 回到家中,老爷子已经被苏远宸送回来了,一家人正准备招待他吃饭。看到陆青予被公安送回来,吓了一跳。 陆青予把工坊的事讲了一遍,周素莲连忙找出照片给陆青予带上。 “青予,好样的!”老爷子有些激动,眼睛红红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苏远宸收拾东西,背上书包。 “不用了!”陆青予拉着他的胳膊,“没问题,我能自己面对。” 苏远宸低头看着她红红的眼角,忍了忍:“好,如果有需要你再找我。” 充分的尊重、充分的放手。陆青予觉得很舒心:“嗯!” 照片带回工坊,一切真相大白。 但是李家父子,欠她和陆家的,不只是一个道歉。 第71章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专家组做出评审决定,八级给了陆开明,六级给了于方林,五级是赖鑫,四级是张少坚、陆青予、陆金,三级是黄玉琴、邓思诗、曾来、陈鉴。剩下的工匠们主要分布在1-3级,少有4、5级的。 最有趣的是彭城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是一级,但是他挺开心,逢人就说:“我的手艺还没丢,我努努力明年申报二级。” 下午,陆青予带着殷丽和章同在厕所外守到了陈鉴。 陈鉴慌不择路要逃跑,但他敌不过殷丽和章同两个大力士。三个人把他架到了彭城的办公室。 陈鉴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彭城叹气:“我明白了。” 根本不需要问,陆开明受伤只可能是李长生的徒子徒孙们干的,只是不知道李长生参与了多少。 工坊变成今天这样,彭城非常不乐意。 但是不改,工坊现有的管理、培训、生产模式跟不上经济的快速发展。继续下去,工坊只会被淘汰、然后抱着陈旧腐朽的规矩死亡。 新生还是死亡,彭城还是拎得清。但是新生的阵痛,深入骨髓。 彭城没等下班就去了李长生家。 今天的天气闷热,乌云压顶,蝉在压抑地鸣叫着。 小院里的桌椅歪倒在地,瓜子花生撒了一地,搪瓷的杯子也落在地上。李长生的妻子正在清扫整理。 李老太看见彭城,举着扫帚怒不可遏地吼道:“小彭子,你还敢来!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小时候你师叔手把手教你学画。工坊最困难的时候,是我家老头子带着我儿子和徒弟们,勒紧裤腰带支持你,你全忘了!” 彭城尴尬地说:“师婶,您别这样。我没忘师叔对我的教导之恩,但是我现在是工坊的负责人,我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就帮着小女娃欺负我家正林?你们不是兄弟吗!” 李老太才不管你是不是负责人,在她心中,工坊里的工匠就是一家人,家人就应该互相照顾。 “师婶,话不能这么说。陆开明也是我师叔,她孙女算我侄女!”彭城小声地说。 如果按照李老太的逻辑,两边都是亲人。 “那也不行!这次是评工匠等级,是和工资挂钩的。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我家正林和别人能一样吗?就不能按老规矩办,或者私下解决,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参加评比,评比当天把公安也派去了!”李老太胡搅蛮缠。 “评级这事是和上级一起定的。公安也不是我派去的,是轻工局事先就安排好的。这事必须公开,公开评选,所有人都能服气。”彭城着急地说。 “还有,李正林确实贪心了些,如果他找个次一点的作品,也许就蒙混过关了。但是他偏偏要当第一。 工坊里手艺好的就这么几个人,谁骗得了谁!他把当年陆巡做的最好的梅瓶拿出来冒充是自己的。谁会相信啊?” “我不管!我可怜的儿啊,现在丢脸丢大了,他还怎么上工啊!还有帮他的兄弟们,怎么办啊!大家不过是想拿一个好待遇,怎么就这么难啊。”李老太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谩骂起来。 “都是陆家的错,当初师傅就不该收他为徒,就不该教他手艺。现在来欺负我家老头子,欺负我儿子啊!” “师婶,话不是这么说的。十年前是陆巡师兄主动离开工坊,留下了李正林,保住了他的饭碗。现在陆师叔被人从公交车上推了下来,摔断了手脚……陆师叔如果上法院告状,有人是要关监狱的。” 李老太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久,终于放声大哭:“那就是你小彭子的错,好好的工坊,被你搅得乱七八糟。保持原样多好,非要改改改,你就是搅屎棍,搅事精。” “改革开放三年了,师婶你没看见外面的变化吗?市场经济和我们以前计划经济时期不一样了。兄弟单位都在改革创收……我们如果再不改,就要倒闭了。”彭城声音有些哽咽。 “行,你改!”李长生被李正林扶着站在台阶上,屋门前。“你彭城翅膀硬了,过河拆桥,我李家师徒帮不上忙了。工坊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就这样吧!” “师叔!”彭城上前一步。“我们好好谈谈。” “你想送我们进公安局,没什么好谈的。”李长生先行一步跨了回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老太拿起扫帚冲了过来要打人,彭城一个闪躲不及,真的挨了两下。头发上全是瓜子花生壳。 “师叔,这事我没有错,您好好想想吧!”彭城拍拍头发和衣服,大踏步走出了工坊。 陆青予不知道几人交谈的结果,她把陆巡做的梅瓶放进了外宾服务部展示区。这里陈列着工坊历史上最美的景泰蓝工艺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是近百年来能工巧匠留下的绝妙手艺。 第89章 几天后,李长生提出提前退休。跟着他退休的,还有赖鑫、吴准、李正林、陆金。他们一起辞职了。 一号车间一时群龙无首,工坊里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这事惊动了轻工局局长程适,彭城被叫去约谈。回来后,彭城灰头土脸,把于方林和张少坚叫到办公室。 “现在只剩你们两位骨干了,请于师傅暂时去一号车间做主任,二号车间由张师傅来带。大家先把车间的工作继续下去,以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我?我不行的?师兄,我玩玩可以,当主任不行的!”张少坚撒娇。 “现在工坊就剩我们师兄弟三个了,不行也得行!你们必须支持我,工坊不能垮!”彭城吼了回去。 “可是我……”张少坚还想耍赖。 于方林接口:“彭经理,既然这样,我想把年轻人用起来。我把陆青予带到一号车间去。让黄玉琴、章同来做张师弟的助手,共渡难关。” 彭城思索片刻,构想了一下:“行!” 陆青予就这样到了一号车间,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铁姐妹殷丽和邓思诗。 殷丽到了车间第一句话就是:“谁敢惹我姐妹,我锤爆他的头。” 对于殷丽的战斗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谁也不敢造次。只是曾来几人盯着陆青予的眼神更加怨毒。 路过她的位置时会对她耳语: 你高兴了?成四级工了。 你把别人逼走了!让人活不下去。 你一个女人,不安分守己,怎么还没滚! 你怎么不去死! …… 陆青予知道他们恨自己带来了老爷子的作品占了八级工的位置,更恨自己戳穿了李正林的谎言。 但如果陆青予不这么做,工坊的未来只会更加混乱不堪,大家会拉帮结派、相互倾轧、弄虚作假。而真正的好工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爷爷在医院都还在念叨,技术单位就应该以最高技术作为准绳,作为目标,让所有人不断挑战、不断提高。 他不是为了自己去争取八级工,他是想要告诉别人。 放下功利心,孜孜不倦地追求技术突破,才是工匠应该做的事。其他一切鬼蜮魍魉、歪门邪道就该被打击、被抨击、被唾弃。 所以,爷爷没错,我没错! 陆青予念叨着自己是正确的、正义地回了家。 家门口等着她的是乔彩霞,一见她回来,就扔了一把菜叶子过来。接着是陆伟,把她撞倒在地。 “做什么!”陆青予蓬头垢面地爬了起来。 周素莲闻声冲了出来,护在她面前:“青予你怎么了!乔彩霞,你疯了吗?” 一向温和的周素莲居然直呼其名还骂人了,陆青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陆红红举着扫帚挡在周素莲面前,陆家母女三人表情凶狠,丝毫不像一年前的样子。 乔彩霞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周素莲和陆红红奋力挡住她。 街坊邻居纷纷出来帮忙,拦住了陆伟。这时的规矩是女人打架,男人就不要上了,太丢脸了。 乔彩霞谩骂起来:“你们现在好了,评了八级工,当了顶级的工匠,拿最高的工资,然后逼走自家的侄儿。我家陆金失业了,我们是亲戚吗,还都姓陆吗?” “胡说八道!是陆金帮着作弊,把我爹的作品换成李正林的。我还没找他算账!这是同一个姓能做的?”陆青予甩掉头上的烂叶子,分毫不让。 陆伟接着喊:“都是姓陆的,就这么自私?就不能私下说?非要当着所有外人的面,c你x的。就是你想挣钱想疯了!” 周素莲不知道从哪里涌现出来的勇气,她拉开街坊,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陆伟的脸上。 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打完后,周素莲和乔彩霞都懵了。 “我,我闺女没错!”周素莲鼓起勇气,颤抖着说。 “是你们不要脸偷我家作品,还敢上门来骂人。这作品是陆巡的,当初是他牺牲自己,保全了陆金,保全了你们全家! 还不到十年,你们就忘了吗?就要把他的作品据为己有?” 陆伟捂着脸,手指印根根分明。陆青予和陆红红都惊呆了。 乔彩霞猛地冲过来推了一把周素莲,陆青予赶快扶住她。乔彩霞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作孽啊!这女娃就是个丧门星啊,她走哪儿克哪儿啊!她出生没多久,就遇上工坊困难,我家你家都遇上困难。陆巡出去码头搬沙,没几天就死了啊! 好好的工坊,从不招女娃,她偏要进去。进去了又不安分,天天和老师傅们顶嘴,勾引男同志,惹是生非闹架。就这样了,还什么都要争,要厕所、抢订单、要待遇、抢八级。 处处掐尖要强,处处要当第一。把个快百年的工坊闹得鸡犬不宁,这种女娃就是灾星,是烂货。看谁敢要你,看谁敢娶你。 你永远也嫁不出去,老死在家里……” 绕来绕去骂半天,陆青予都听笑了。新时代女性,还怕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姐独美! 如果不是周素莲拦在身前,陆青予只想吐她口水。 周素莲越听越气,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她冲过来给乔彩霞也来了一巴掌。声音比刚才更响亮,明显力气更足。 第72章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乔彩霞没想到被周素莲打了,发起横来,扑上去撕扯周素莲。 周素莲就像是护崽的雌狮,毫不畏惧地伸出爪牙,拼命还击。 人群纷纷让开:“打起来了!” 陆青予冲进去加入战场,两母女总比乔彩霞一个人强。 陆伟也想冲进战局,被陆红红一根扫帚拦住了。“别想过去!你要敢打我,整条街都会收拾你!” 陆红红作为桂花街上最可爱的小姑娘,嘴巴又甜,不少叔伯大婶都喜欢她。 一个大汉当场出声:“女人干架,作男人的出手试试?” 陆青予第一次打架,没有章法,她的头发被抓住了,只有逮着对方的软肉使劲掐,使劲拧,再把脸尽量保护好。 两母女占了上风,街坊大婶终于来帮着劝架了。一群人上前,把三个人分开拉起来。 乔彩霞来闹事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她本来以为只有陆青予战斗力强,一对一没问题。没想到周素莲转了性子,比陆青予还难缠。 她现在蓬头垢面脸上带血,身上被陆青予拧得到处都痛,还没法检查。 两母女也没好到哪里去,陆青予的衣服都撕破了。周素莲紧紧抱着她,遮挡着。 陆伟终于和亲妈团聚,乔彩霞抱着儿子浑身发抖。 两母子占不了便宜只有高声喊着:“陆开明,我们家和你一刀两断,再也不做亲戚!我们走!” “谁想和你们做亲戚,吸血的亲戚!”陆青予说的是实话。 陆金、陆伟吸着陆巡的血、陆开明的血在工坊逍遥快活。一家子吸着陆小小的血吃吃喝喝。 他们妄图再来吸陆青予的血,没那么简单。吸进去的,必然全部吐出来。 乔彩霞一瘸一拐地扶着儿子离开,街坊邻居爆发出一阵掌声。好瓜,好爽,好厉害的陆家姑娘。 胆大清正的人家悄悄议论,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才是真的好。 人群散去,母女三人回到家。陆红红一溜烟跑到后院给老爷子报信去了,把妈妈和姐姐的丰功伟绩加油添醋地讲了一遍。 老爷子听得高兴,大喝一声好,激动得手脚更痛了。 周素莲清醒过来,开始后悔。今天这一闹,陆青予真成老姑娘了。 陆青予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对着镜子整理。镜中的她眉眼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气质和去年有了明显不同。 因着她的改变,整个陆家也在改变。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乔彩霞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自从她来了以后,走到哪里,纷争就到哪里。确实有人因为她倒了霉、破了财。工坊四分五裂,就连一向不争不抢的周素莲都为她打架受了伤。 她确实……像个丧门星。 镜中的陆青予与冉青重合起来。冉青,如果你从来没有来过,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因为你而受伤?工坊里的人是不是其乐融融、相亲相爱? 冉青,你所知道的、坚持的,在这个时代是不是不合时宜? 你应该随波逐流,就这样湮灭在人群中,成为一个普通的80年代的女人。 丢掉真我,怀揣着孤独的、愤世的小我,卑微地活着。 眼泪就这么不经意地滴落,陆青予一惊,用手背快速擦掉。这算什么挫折,不过是打了一架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就算全世界都打击我,我也要笑着面对。 陆青予就这样带着豪迈的心思,再次回到工坊。 陆伟离职了,接着是乔万里。 这个年代,有工作的人鲜少离职。找一份工作非常不容易,不少街道登记在册的待业青年都有好几页。 第90章 车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氛围,少了很多欢声笑语。 彭城在办公室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车间,拿起了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曾来就像个怨妇,他走过来,低头对在做台灯的陆青予说:“这下你高兴了吧!” “你滚开!”殷丽就在陆青予旁边,她现在高度紧张。 “她就是个扫把星!我说的是事实。”曾来说完就走了。 殷丽举起拳头挥舞:“滚吧你!” “别理他,他就是心理不平衡!”邓思诗走过来对陆青予说道。 陆青予整理了下情绪,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露出来的脸上,有几道指甲抓伤。 “哟,你这张脸怎么了?”殷丽过来捧着她的脸蛋。“看起来也不像摔的啊!” “哦!树枝,树枝刮伤的。”陆青予扭过头。 邓思诗拉着陆青予的手:“青予,你有困难,可以对我们说。我们是同事,更是姐妹。” “说得对!”殷丽把陆青予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 陆青予透过丽姐的胳膊看着地板,丽姐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力量。 “嗯!”陆青予轻轻答应了。 周三送老爷子就医,周四定档评级考核,周五和乔彩霞打架,周六忙着补前几天的工作。 周日的早晨,陆青予根本起不来。这一周就像是过了一年,太多的意外和麻烦了,劳心又劳力。 她准备直接睡到开课前,随便吃点去上课。但是某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梦里她正在数钱呢!就听见窗外陆红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周素莲的客套声,还有苏远宸的笑声。 她没想明白苏远宸为什么又来了。 陆红红已经扑进了房间:“姐姐,苏哥哥来了,带了凤来朝的鸭子!还有绿豆糕、麻糖。快起来吃东西啦!” 陆青予被陆红红拽起床,她只有整理下仪表,换了件半新的衬衣走出来。 苏远宸满脸笑容:“青予,我来看陆师傅,顺便蹭饭,下午一起去上课吧。” “……” 陆青予觉得脑袋疼,不想说话。 她不说话,其他人话很多。 老爷子在床上躺了三天,正愁没人陪他说话。非常愉悦地邀请苏远宸在他房间边吃边聊,看到苏远宸带来的凤来朝的麻鸭屁股,直喊上道! 在陆开明房间听了一遍工坊考核当天的故事,又听陆红红讲了一遍亲亲好姐姐的打架过程。苏远宸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青予低下头吃饭啃鸭脖,鸭脖子真香。 去文化馆上课的路上,苏远宸竖起大拇指:“不错,真不错!” “你真觉得好?我把工坊搅乱了,不算做错事吗?”陆青予辨不清这人的真假。 “真的!”苏远宸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你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已,你根本没做错!” 八级工是爷爷的,梅瓶是父亲的,是他们用了恶毒的手段。保护爷爷、保护父亲、保护妈妈和妹妹,是陆青予应该做的。 就算有些过激,依然值得赞赏。 “你的家人应该会觉得很光荣!”苏远宸补充道。 “可是很多人都在说我的坏话。”陆青予还是闷闷不乐。 苏远宸笑了:“人无完人,你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觉得你好,认可你的做法。” 是啊,要坚守正道,必然得罪小人。 “谢谢你带来的鸭子,我家里人都很喜欢。”陆青予温柔地说道。 “那上次你说请你吃饭这事儿,就算完成了啊!”苏远宸点点下巴。 小气鬼!陆青予腹诽着:“那还真是谢谢你。下次还是我请吧,感谢你帮忙守夜,还把爷爷送回家。你家里人没说什么吧!” 苏远宸一下就愁眉苦脸了:“说了啊!我爸嫌我帮少了,我妈嫌我帮太多。” 这么极端?“怎么说?” 苏远宸笑笑:“我对他们说我下乡帮困难群众解决问题了。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帮忙帮到底,不要急着回来。我妈说单位压榨我,让我适当拒绝。 现在他们等着看我的稿子。过几天我得下乡一趟,做个采访凑数才行了。哎!” 困难群众陆青予抱起双拳:“感谢苏领导帮忙。” “没事,革命同志就应该互相帮助。”苏远宸笑了。 陆青予转头望向窗外。公交车正经过和平电影院,这时的新海报换成了《垂帘听政》《阴阳错》《我爱夜来香》。合资拍片、港片正在流行。整个时代悄然发生着变化。 教室里只有电*风扇,学生们光坐着就已经汗流浃背了。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上课完全坐不住。 一个叫林天浩的9岁小男孩不停请假去厕所,这次一去就是十分钟。 陆青予没办法,只有找云芳芳帮忙在讲台看着,自己去厕所找人。 厕所门口站着个小姑娘,和陆红红差不多的个头大小,梳着两条麻花辫、低着头靠着墙,十分羞涩。 “小姑娘,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进厕所?”陆青予问道。 小姑娘露出惊慌的神色,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天浩,你快出来。”陆青予对着厕所吼道。 “……” “再不出来,我进去了。” “我在男厕所,你不能进来。”林天浩的声音响起。 “我可不怕什么男厕所,你最好快点出来。”陆青予威胁道:“你爹妈再三和我说,要把你盯紧点儿,让你在绘画班磨磨心性。你再不出来,今天我肯定告诉你妈,看你回去挨不挨板子。” “……” “那我进来了!”陆青予捏起鼻子,准备冲进男厕所。 “天浩,快出来吧,老师真的要进去了。”小姑娘着急喊道。 哟,还是认识的,陆青予心想。 林天浩磨磨蹭蹭从厕所里出来,拿着一本连环画甩到小姑娘的身上,顺手推了她一把:“就你多嘴。” “小东西,还敢打人!”陆青予一手捏住林天浩的手腕,手下用劲。 小家伙9岁,长得十分敦实,手上劲挺大,充分体现了家里经济条件挺好。 “哎呀,姐姐,你怎么看着。老师打人了!”林天浩开始吼叫着。 小姑娘拉着陆青予另外一只手可怜巴巴地说:“老师,别打我弟弟。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把连环画给他看的,是我把他叫出来的。” “对,都是我姐坏,我最守规矩了。老师放手,放手!” “我才不管前面谁拿的书,我只知道现在是你推人。”陆青予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师,我弟弟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没站稳!是我不小心,我弟弟没有推我,老师别动手。”小姑娘整个身体都在拽陆青予的胳膊,劲儿还不小。 听到这话,陆青予真是刷新了三观。这,这就是现在的姐弟? 弟弟错了是姐姐的问题? 陆青予想起了另一对姐弟,难道陆小小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第73章 贞洁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陆青予用力,终于从小姑娘身体纠缠中抽出自己的手,但另一手仍然紧紧地拽着林天浩。 “行吧!我们也不说推人的事儿了,你逃课去厕所看连环画总是真的吧。男厕所总不是我们两个女的逼你进去的吧!”陆青予拉着林天浩。 “跟我回教室去!” 林天浩还在挣扎,陆青予已经用上了全部的手劲儿。 小姑娘去牵着林天浩的另一只手:“天浩不怕,待会儿回家,我会说是我的错,爸爸妈妈不会批评你的,你乖乖回去吧!” “行,你就这么说。”林天浩不挣扎了,乖乖跟着陆青予回了教室。 陆青予被闹出一身的汗水,把小东西塞回了座位。桌上一幅画,画得鬼画桃符。 “这是你画的?”陆青予点着画面。 今天她教大家画门神,当地的一种年画。可这幅画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比抽象画还抽象。 “是啊!”林天浩理所当然。 陆青予走上讲台,翻出课前交的作业,比对了一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作品。 “那这个呢?”陆青予把两幅画放在一起小声说。 “这也是我画的,你教得不好,我画不出来。我回家自己想就能画出来了。”林天浩还挺得意。 陆青予找出一张白纸放在林天浩面前:“既然你回家能画,现在也能画。再画一遍吧!” 林天浩脸色铁青:“老师,我在学校就是画不出来。” 看他这个调调和陆伟一模一样,这幅画出自谁之手一目了然。 陆青予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妈实情,这个培训班是他妈妈花了钱的,结果这祖宗就是来当祖宗的。 小姑娘在后门偷看。 “既然你要守着你弟弟,就在这儿等着他吧。”陆青予搬了个板凳放在最后一排,招手让她进来。 小姑娘羞涩地搬凳子坐在后门门口:“谢谢,我就在这儿等就可以了。” 第91章 陆青予再给她一支笔、一张纸。“画着玩儿!” 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了笔。 旁边一个长得比较魁梧的姑娘轻抬桌子,放在她的面前小声说:“小妹妹,这里有桌子,我们一块儿用。” 小姑娘犹豫不敢动,盯着陆青予。只见她回到讲台,把林天浩拎到了讲台上去了。 “没事儿,陆老师人可好了,我们没交钱的和交钱的,她都一视同仁。我叫夏金凤,你叫什么名字?”夏金凤把自己的文具挪了挪,给她腾地方。 “我叫林招娣,谢谢夏姐姐。”小姑娘终于笑了。 陆青予远远看见夏金凤和林招娣拼桌开始画画,她收回目光专注在林天浩身上。 果然,这个小祖宗啥也不会。 放学后,陆青予非常尽职尽责地对林母说:“林天浩非常有绘画天分,你们一定要让他自己完成。他以后会当大画家的!” “真的吗?”林母喜出望外。“我们家条件好,就盼着能出一个大人物。天浩能成为画家可太好了。” “是的!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孩子,只要勤加练习一定没问题。”陆青予笑得很真诚。“所以,他的作业你们家长请一定守着他画啊!” 林天浩在旁边目瞪狗呆! 本来准备等陆青予告状就撒泼打滚,说是姐姐林招娣的错。结果,结果……她不仅没告状,居然说他是未来的画家,所以要自己亲自完成绘画作业。 天啊,太坑小孩儿了! 林招娣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来都做好了被父母骂的准备。 “招娣,来,把弟弟书包拿着,我们回去了。”林母吩咐道,小姑娘很自觉地已经拿上了。 林天浩一脸怨气地跟着林母走了。 苏远宸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这是怎么了? “青予,周大婶打电话到文化宫来,说陆小小出事了。”苏远宸急急忙忙地说。 刚才还想到陆小小就是长大后的林招娣,国人果然说不得。 “出什么事了?”陆青予一边问,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听你妈说,她好像早产了,但她婆婆好像让她在家里生。你妈已经先过去了。”苏远宸眉头紧皱。“早产不应该送医院吗?” 廖家果然还是不让她去医院。 陆青予狠狠吐出一口气,拉着苏远宸的胳膊说:“请你帮个忙,我要借你的车。” “好,我立刻送你过去。”苏远宸摸着裤兜里的车钥匙。 “不,我要用沈主任的三轮车,麻烦你看看还有谁能帮忙,一块去。”陆青予斩钉截铁地说。 “你要用强?”苏远宸兴奋起来。 陆青予咬着下唇,点点头。 苏远宸跑回办公楼,找来了小田,小田骑上自行车,苏远宸骑上偏三轮,搭着陆青予往陆小小家跑。 6月底的天,即便是下午5点,还是燥热。即便是坐在车上,迎着风。陆青予依然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苏远宸,我妈怎么知道陆小小早产的?” “听说是廖家的小姑子,她听到陆小小的声音很痛苦,已经在家叫了一天了,才跑来通风报信的。”苏远宸使劲踩着自行车。 果然是廖桃,她是良心发现还是同病相怜呢? 苏远宸和小田两人用上全力,十几分钟就到达了廖家。 廖家今天关了店铺,一排门板上还带着清洗的水渍。 顺着围墙到后院,院子里面诡异的安静。 陆青予先跳下车,着急地拍着房门:“廖老娘,开门,我是陆青予。” 院子里有了些响动,大门开了一条缝。 廖老娘探出头,看见陆青予,十分怠慢:“你来做什么?我们正忙着呢!” “我姐呢?她在不在里面,我要见她!”陆青予着急地说。 “我媳妇生孩子,你见她干什么?你个黄花闺女,婚都没结,凑什么热闹。快快快,滚远点。”廖老娘准备关门。 陆青予伸手推着门,把脚和肩膀插进门缝,大喊:“姐,姐!我是青予,你在哪里?” 生产用的房间昏暗且闷热,只有一张床,一个椅子,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搪瓷盆、毛巾、剪刀和开水。接生婆坐在旁边跷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陆小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阵阵疼痛,尽量保持体力没有喊叫。她已经把所有钱给廖桃了,她如果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就会通知陆青予。 但是她不知道陆青予今天在文化宫上课,打电话来来去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现在她听到陆青予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陆小小唰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轻喊:“青予,我,我在这里……” 听到这声回应,陆青予努力往前挤,想要把门打开。 但是廖老娘力大无比,很快就把陆青予的手和肩膀推开了,准备使劲关门。 “脚!”陆青予不愿意收回自己的脚,被压得一声尖叫。 两双大手撑住了门,一双手扶住了陆青予,是苏远宸、小田和周素莲。 身后的陆红红深吸一口气,用儿童高亢的声音高喊:“杀人啦!廖家杀人啦!” 廖老娘愣神的时候,苏远宸用身体撞开了门。 院子里廖全贵和廖老汉都出来了,对着冲进来的几个人喊:“干什么?抢劫吗?” “我要见我姐!”陆青予满头大汗。 周素莲牵着陆红红的手,苏远宸和小田一左一右。四个人站在陆青予身后,给予她力量。 “我媳妇生孩子,你凭什么要见她?”廖全贵仗着身强力壮并不怕这群人。 廖老娘一个踉跄爬起来和廖老汉站在一起。 “女人生孩子,不应该送医院吗?在家里生,还是早产,我姐还要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我们家孩子都是在家里生的,过去几百年、几千年,也都是家里生的。医院里全是男人,你家不要脸,我廖家还是要脸的。”廖老娘坚持己见。 周素莲上前一步,温和地说:“廖老娘,我们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以前没医院,在家里生是没办法了。现在不一样了,在医院生,孩子和大人都有保证。我们都是女人,我们吃过的苦,就不要让孩子们再吃了。” “说得轻巧,去医院你给钱吗?”廖全贵满脸横肉。“她父母兄弟全都跑了,谁在医院伺候她?” “对,你们光说不练有什么用!”廖老汉也满脸横肉。 “既然她爹娘不管了,我家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你们也别嫌弃,我家就这个条件,就这个习惯。既不会亏待她,也不会被你们拿捏。”廖老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钱。不管哪个年代,贫贱夫妻百事哀。 被父母兄弟抛弃的陆小小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陆青予站了出来,既然来了,就不会再退缩。 “我来管!”姐虽然不富裕,但是百八块钱还是有的,足够生孩子了。 廖全贵居然笑了:“你来管,想得美!我儿子必须在我家里生。在家生才能保证生儿子。” “我自己的媳妇,想怎样就怎样!”廖老娘也笑了。 房内的陆小小听得清楚,心中更加凄凉,小腹越来越痛,如同石头一般往下坠,千斤之力,剧痛无比。 “啊!啊……”她无力地喊着。 接生婆爬起来看了看,除了羊水,血开始蔓延开来,褥子湿了一片。“不好了,见红了!” 听到这声叫,陆青予也不再和廖家人纠缠,疯了一般冲向屋子。 廖老娘拦住她,周素莲伸手抓住了廖老娘。 廖全贵想抓她,苏远宸一把抱住了廖全贵。廖全贵没想到苏远宸力气还挺大,两个人抗衡起来。 小田拦住廖老汉,陆青予顺利地跑进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血腥味十足,灯光下的陆小小满面泪水:“帮帮我,我的肚子好痛。” 陆青予冲上来抱住她:“姐,你还能不能坚持!” 陆小小忍着疼痛挤出笑脸,点点头。 看着堂姐痛苦的笑脸,陆青予的眼泪也出来了。她高喊着:“苏远宸,快来帮忙。” 廖全贵反抓着苏远宸的胳膊,不放手。 苏远宸恶狠狠地说:“廖全贵,你想清楚,如果你拦着我,让陆小小有什么好歹,我保证把你送进公安局,吃一辈子牢饭!” 廖全贵愣了一下,苏远宸伸出胳膊肘,用全身的力气冲撞过去,把他撞翻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所有人没想到苏远宸这么凶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已经让他冲进了房间,小田也跟着跑了进去。 廖老汉俯身下去扶儿子,廖全贵个头大摔得就重,腰痛无比,坐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被周素莲拉着的廖老娘哭喊着:“啊!男人闯进了产室,我媳妇不要活了。” 苏远宸闻言停在门口:“青予,找东西给她遮一下,我们进来了。” 第92章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廖桃冲了进来,翻出一张床单抖开围了上去,把怀里一个纸包塞进陆小小的怀里。 “给你,生孩子去吧!” 陆青予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给的钱,小姑娘居然没要? 陆小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眨眼表示感谢。 “姐,你能走吗?”陆青予问。 陆小小咬牙坚持着站起来,下面听到了水声,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别动她!”一连串的事件发生,接生婆都要晕了。 第74章 恶性循环就开始了 闷热、烦闷,混着汗水、血水、羊水,屋子里的味道特别难闻。 陆小小根本走不了路,陆青予当机立断,在房间里搜索一圈。看中门上的木板,木板门已经老久了,活页开关吱吱呀呀地响。 陆青予跳上去用体重拽着门:“大家快帮忙把门卸下来!” 苏远宸和小田齐心协力一起把门撞了下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陆小小放上门板,两个男人抬着就走。 周素莲和陆小小看见陆小小被抬出来,立刻护了过来。 “天哪,出血这么严重,快送医院!”周素莲喊道。 廖家人看见染红的床单,本来还准备继续阻拦的,全被吓到噤了声。 经过院子里的喧闹,廖家门口已经围拢了好些街坊邻居。看到抬出一个染血孕妇,赶快让开。 陆青予跟着跑出院子,边走边喊:“各位叔伯兄弟,搭把手,帮忙送下医院。” 立刻就有两个中年汉子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伸手托着门板。 五个男人抬着,尽量平稳快速地往前走。 一个老汉在后面骑了一辆平板三轮车追了上来:“快放上来,人民医院远着呢,走路过去有一站路。” 苏远宸转身指挥小田和热心邻居把陆小小放上板车,然后稳着车头快速往前推着走。 热心人没有离开,一边几个抓着车边缘用力往前推。 陆青予、周素莲、陆红红也都伸手推着车跑。 陆小小躺在车上被塞了个书包垫脑袋,望着帮忙的人,流出了眼泪。 苏远宸回头,陆青予就在他身后,对着他喊:“远宸,别回头,快走!后面有我们。” “好!”苏远宸不再转身,带着一群人往医院飞奔。 廖老娘和廖老汉拉起廖全贵:“走,我们也去看看!” 三个人也不管家里的廖桃和接生婆,迅速往外走。 接生婆跑出来对着三人的背影喊:“工钱要照给!” 廖桃轻笑一声,关上了院门,家里终于安静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一群人推着三轮冲进了医院大厅,急诊室的医生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接手找病床放好孕妇推进了手术室。 目送陆小小被推走,所有人都累瘫了。 陆青予浑身发抖,坐在地上站不起来。陆红红爬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腰:“堂姐会平安吗?” “我们尽力了!”陆青予把红红紧紧抱住。 苏远宸连跑两趟,还打架拆门,放松下来一身酸痛。他推着三轮往回走,一个中年汉子接过车龙头。 “你们在医院等着吧,我们把车送回去就行。” 小田也累得不行,只有拱拱手表示感谢。 邻居们推着车出门,遇见廖家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年轻男人发出啧的一声,表达着对廖家的不满。 三个人用余光看着廖家,心中想着以后宁可去远的地方,也不在这家买肉了。廖家人如此对媳妇,太心黑了。 廖老娘低着头避过这嫌弃目光,又趾高气扬的对着周素莲吆五喝六。“我媳妇呢?” 周素莲刚被扶起来,还没站稳,看见廖老娘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十分生气:“在里面!抢救。” “我媳妇好好地在家生产,你们非要把她抢走。看吧!我孙子有个好歹,我要找你们算账!”廖老娘理直气壮地说。 陆青予已经没力气了,还是要反驳:“真能颠倒黑白!怕丢贞节、怕花钱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陆红红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真是牛气。 廖全贵理所当然地说:“媳妇是我家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家的,该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就你们多管闲事!” 合着陆小小嫁进廖家,连人权都没了,就是个生育用的机器。 廖老汉往前走了几步,刚到手术室门口就被拦了回来。 廖家三个坐在手术室门口,陆青予搀扶着周素莲坐在他们对面。苏远宸和小田依旧一边一个,怕几个女人吃亏。 陆红红又累又饿,她乖乖地趴在周素莲的腿上,一声不吭。 天渐渐黑了,手术室灯一直亮着,不时有护士出来招呼人又进去。 每次有人出来,陆青予都焦灼地询问。 里面的状态好像并不太好。随着手术室门打开关上的一瞬间,能听见陆小小在里面痛苦地哭泣。 陆青予终于逮住一个出来的医生再次询问。 “早产加脐带绕颈,伴随大出血。”医生没好气地说。“怎么不早点送来?” 廖家人齐齐缩了一截,不嚣张了。 “现在要剖宫产,谁来签字?”医生继续吼着。 廖全贵站起来:“我来!剖宫产是要把肚子用刀剪开吗?” 医生把一张同意书和笔交给他:“我们会尽量让母子平安的。” 廖全贵一边写一边说:“优先保住我儿子!” 医生露出口罩的眼睛,很明显地露出气愤的神色来。 夜色渐渐浓重,廖全贵不耐烦地在过道上走来走去。 苏远宸让小田去医院食堂,找了点开水、大碗和馍。 除了陆红红,谁也吃不下,大家就着借来的碗,喝了点水。 突然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传出来,所有人站了起来 门开了,一个女医生站在门口取下口罩:“家属呢?” 陆青予和廖全贵一起站起来:“我是!” 医生看了看两人,估摸着廖全贵才是孕妇的丈夫:“你是丈夫吧,你妻子破羊水的时候,你们家属怎么不早送来!你知道病人多受罪吗?” 廖全贵不耐烦地说:“生了吗?我听见孩子哭声了。” “生了,但是憋久了缺氧,又是早产,需要进保温箱观察一段时间。只给你们看一眼。”医生对手术室里面说了两句话。 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 陆小小虚弱地躺着,脸上全是汗水,身边放着一个襁褓,里面一个通红的小婴儿扭动着。 “姐!”陆青予拉着陆小小的手。 陆小小睁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 廖全贵露出一个微笑,廖老汉满面笑容地说:“医生辛苦了,我孙子命硬,总是要折腾一下的。” “不是孙子是孙女,生了个女孩儿!”护士一板一眼地纠正。 “女孩儿?”廖老娘扑过来拉开襁褓,盯着看了半天,确实是个女孩儿。“这不可能啊,我这是大师算过的!” 廖老汉瞬间晴转阴:“你们医院是不是给我家换了!我家的明明是男娃。” “今天医院就你们一家送急诊生孩子,和谁换?我亲自接生的我还不知道?你问问孕妇,这孩子就没离过她的眼睛。”医生非常生气。 廖老娘眉头紧皱盯着陆小小:“你真的一直看着的?” 陆小小微微点头。 廖全贵看了一眼弱小的女儿,嫌弃的表情挡都挡不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廖老娘看见儿子走了,赶快跟上,廖老汉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 “晦气,好吃好喝养半年生个丫头片子。” 廖老娘边走边叨叨。 医生望着三个人的背影,叹了口气,问陆青予:“你们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她堂妹,我们会照顾她的。”陆青予拉着陆小小的手。 陆小小的眼神追随着廖全贵离开,还泛着红的眼睛,又涌出了好多好多眼泪,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护士轻哼一声:“生女儿的婆家多半如此,我们见多了。病人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哭坏了眼睛不划算。你闺女还等着你喂呢!” 陆红红乖巧地拿出手帕帮陆小小擦擦眼泪。 周素莲对她安慰着:“小小别急,今天你生了孩子先休息。事后我们再去找他们算账。不管生儿生女,都是他廖家的,他们必须管。” 陆小小闭着眼睛微微点头,眼泪流得更多了。 女医生仿佛司空见惯了:“病人你失血过多,还要输血治疗,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健康。这位大婶,家属签字你来一下。” 周素莲赶快点头跟着女医生,陆红红像个小大人帮着护士推着病床往房间走,好奇地看着奶娃闭着眼睛吧唧嘴。 陆青予对苏远宸和小田说:“谢谢,今天幸好有你们帮忙!等我们把陆小小安顿好,我再来致谢。” 小田抓着脑瓜子呵呵傻笑:“不用啦,不用啦,帮助困难女同志是应该的!” 第93章 “真的要来致谢?我等着。”苏远宸好整以暇地抄着手。 “喂,你怎么这样!”小田使劲拍着苏远宸的肩膀。 嘶~~~苏远宸露出一瞬间痛苦的表情,然后赶快恢复原状。 陆青予还是看见了,联想起刚才苏远宸能和廖全贵抗衡,后来又撞翻了门板,连忙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一边说,一边向前伸出手。 苏远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没事,没事,不严重,我们先走了,还要把车还回去。明天我们再过来。” 小田低声嘀咕:“要不就在医院看看?” 苏远宸揽过他的肩膀对着他耳朵说:“看什么看,我一身药味回家会倒霉的。家里两个语言学家会叨叨死我。” “谢谢!”陆青予只好再次道谢。 “我们先走了!”苏远宸拖着小田走了。 看他还有余力,应该受伤不严重。 陆青予回到病床,陆小小已经睡过去了。陆红红带陆青予去婴儿室。孩子提前被抱走放进了保温箱。 婴儿室里整齐摆着小木床,躺着好些小婴儿。夜深了,他们正在睡觉,偶尔有几个孩子伸着腿脚摆动着,好像在做美梦。 一个护士穿梭其中,时不时照看一下。 隔着玻璃窗看着保温箱里的陆小小的孩子,她身体小小、哭声也小小。胳膊腿脚没有了子宫的束缚,正在空中抓着什么,好像在找安全的庇护。 再回到房间,周素莲也回来了。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周素莲守夜,陆青予带陆红红回家。 以后陆红红负责在家照顾老爷子,周素莲和陆青予轮流到医院照顾陆小小。周素莲守白天,陆青予守晚上。 “堂姐没收入,我过来的时候会带点钱去交医药费手术费。”陆青予对周素莲说。 “也只能这样了。”周素莲叹了一口气:“又要辛苦你了。好不容易挣点钱,爷爷生病、换家具修房顶都用得差不多了。小小又是这个样子,我们没法不管。给你一点钱都存不下来。” “人命关天,这是两条人命呢!钱以后可以再挣,但是现在不救她们,她们就是死路一条。您一向教我行善积德,我们做好事,上天会看见的。”陆青予安慰着母亲。 老一辈的消费观念就是多存钱,00后大多数月光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陆小小毕竟是廖家的媳妇,生的娃也是姓廖的。他们怎么说甩手就甩手呢!就算我们愿意,小小自己估计也接受不了吧!” 周素莲知道应该多帮帮陆小小,但她女儿青予快累死了,她只能保住一个。 陆青予何尝不知道呢! 现在她开了三份工:工坊、文化宫、海报,才算是过上正常的日子。但是四级工的工钱要下个月才发,文化宫的课要期末才发,多画海报又找不到时间精力。 “我知道了,先把这几天危险期熬过。我征求下堂姐的意见再去廖家试试!”陆青予安慰周素莲。 夜已经深了,窗外一片漆黑。 一个无家可归、没有收入的女人,嫁到了重男轻女、有钱有势的婆家,未来如这夜色一般。而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很多。 现在有,未来,也不少…… 第75章 打破重来,有个好的开始 工坊走了好些干部,彭城每天都要到车间亲自视察几趟。尤其是要在一号车间坐镇。 这里是李长生师徒的老巢。就算公布了考核结果,涨了工资,一号车间的人对于方林和陆青予等人依然怀揣敌意。 对他们而言,这几个人是打破他们的舒适圈,用恶劣手段欺负师祖,挤走师傅们的恶人。 曾来、郑军有事没事都要顶几句,陈鉴不言不语也不帮忙。抽烟的、摸鱼的、发呆的,一号车间只有于方林几个人在干活。 二号车间在张少坚的带领下,加班加点完成了台灯订单。锅炉房少了陆伟的指示,几个老师傅也消极怠工了。 周四下午陆青予没课,彭城对她说:“我想去见见陆师傅,请教一下他工坊规划的事。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一块儿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青予闻言只能说:“我要先去一趟医院才行。” “老爷子又去医院了?”彭城睁大了眼睛。 “我爷爷没在医院,我堂姐在医院。她生了孩子没人管,我和我妈轮流在照顾她。平时我下班就去替换她,她好回家给大家做饭。今天我把她接着一块儿回去,等我们商量完工坊的事,我再带饭去医院。” “原来如此,那我送你吧!”彭城对司机说。“小杨,你把钥匙给我,我用一下工坊的车。” 陆青予又坐上了工坊的卡车,彭城的车开得不错,心思细腻。路过菜市场,还去买了两袋苹果。 两个人一起看望了陆小小,她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树。 孩子还在保温箱,还要半个月后才能出来。护士只能喂她牛奶,陆小小没喂养孩子,奶水自然也就没有了。 没有孩子在身边,好这几天她都这个样子,不哭不闹也不说笑。 叫她吃就吃,叫她喝就喝。 看见今天陆青予带来一个陌生中年男人,陆小小有了点反应,瑟缩了一下,躲进了被子。 彭城寒暄了两句,放下一袋苹果,就准备带着陆青予和周素莲一起离开。 周素莲对陆小小说:“小小,我回去做饭,你青予妹妹的领导来了,她要回去和爷爷一起商量工作上的事儿。待会儿青予会把晚饭给你带过来。中午红红送来的粥还有一点,你喝了垫垫肚子。” 陆小小没有理会周素莲,她一直在看陆青予。 她和彭城有条不紊地讨论着工作,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突然觉得女人除了家庭,还应该有另外一副样子。 这样的陆青予,很美好。 “好!”陆小小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周素莲和陆青予都惊喜地望过来。 “姐姐,你今天好点儿了吗?”陆青予回到床前。 “嗯,好点儿了,我能照顾自己。你去吧!不着急回来。”几天没说话,陆小小的声音有些嘶哑。 “那我们先走了,你小心!有事找护士,我快去快回。”陆青予带着两人往家走。 陆小小放下被子,望着她们离去。 病房里还有两个产妇,她们抱着孩子喂着奶,欢声笑语围绕着她们。 陆小小一个人躺着,什么都没有。 陆开明在家里十分无聊,自觉是个废物。手脚都断了,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脾气也不大好。只有陆红红插科打诨的,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彭城的到来,让陆开明十分愉悦。说起工作,更是万分的开心。 陆开明、陆青予和彭城关上门商量了许久。天黑后,陆青予才从里面出来,到厨房简单吃两口,打包好盒饭赶快去了医院。 陆小小已经自己坐在床边,看着陆青予给她带去的书籍。 “姐今天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陆青予进来拉上了窗帘和隔帘。 陆小小接过饭菜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和婶婶照顾我这么多天,没你们我和孩子早死了。” “姐,说什么呢!”陆青予给她端上饭菜和肉汤。 饭是上好的白米,配着青菜和烧肉,还有冬瓜肉片汤,很昂贵的一餐。在廖家一年多,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我,我怎么还得起你们的这份恩情……”陆小小的眼泪跟着滴落。 “哎!别哭。”陆青予掏出手绢给她擦着脸,温柔地说。“说好了不哭的,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咱不着急。” 陆小小忍不住哭声:“我爹娘和弟弟不要我了,他们来和我道别,让我自己管自己,我才动了胎气。” “他们真的离开南州了?”陆青予很惊讶。 “是的,他们说在天和被彭城的师兄弟打压,所以他要追随李师傅师徒。他们会带着他发财的!”陆小小低着头,捏着被子。 陆青予这下明白了,李长生和他的徒弟在天和经营多年,被李正林自以为用陆巡的作品代替没人知道,却被陆青予戳穿了。 因为用陆巡的作品去争取八级工,本身就证明陆家的手艺*更好,赶走陆巡的李家人更像是坏人了。 李长生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赖鑫等人也跟着决然离职,看来他们是找到新的工作途径了。 “青予?”陆小小见陆青予陷入沉思。“你在想我爹他们的事吗?” “嗯?没有,我在想工坊的事。你爹和李师傅他们一块儿离开了,但原因不是他们说的这个,我有空再告诉你。 但是因为他们走了,工坊里现在一片混乱。今天来的彭经理就是彭城,他去找我爷爷商量重新规划设计生产线的事儿。我们商量了个新方案,明天就去推行。” 陆青予说起工作,很自信。 “上班有意思吗?”陆小小戳着碗里的冬瓜。 第94章 “有意思啊!”陆青予笑着说:“只要肯付出,自己的本事就会越来越好,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人就不一样了,你对人再好,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 “有工作就能挣钱,有钱才能有底气。” 没有经济基础,只能被人欺负。 “一个单位还有同事,运气好还能有师傅、有朋友。有时候比亲兄弟姐妹还有用。” 亲人有时候比外人还要势利。 “就算有坏同事,不理他们就完了。实在不行就换一个工作,总有好人的。” 陆青予乐滋滋地说着,这也是宅女冉青的心得。以前她也觉得在家不社交最好。 后来到了这里,有了丽姐她们,有了于方林、张少坚两位师傅,还有了章同这样的同事。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我也想上班!”陆小小最后说。“学一门本领,自己养活自己。” 陆青予眼睛一亮:“好呀!但是你要先养好身体才行。” “嗯!”陆小小端着饭碗大口吃着,眼睛里又有了泪水。“我要好起来,我要上班去。你说得对,我要有收入有工作,以后我的女儿也要有。我们不能这么恶性循环过下去。” “慢点吃!咱们来日方长。”陆青予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陆小小放下碗筷:“青予,麻烦你去找廖全贵。我不能这么拖累你,我爹把我卖给廖家,生了他廖家的种。不管男女,他必须管我,接我回去。” 陆青予摸着她凸起的脊椎骨,只能点头:“再休息几天,周日我去找他!” “嗯!”陆小小握着陆青予的手。“我又欠你一次。” “都是姐妹,不用客气。”陆青予回握着她的手。 周五一大早,彭城召开了新的干部会议,四级以上的工匠和干部全部参与。 四级以上的工匠现在剩下的不多了:六级工于方林、四级工张少坚、陆青予。还有这次新评出的两个老工匠,五级工陈世发、四级工王能。 剩下的干部只有外宾部王敬国、档案室孙信和财务室吴忠。 虽然陆开明因伤不能上工,但他被任命为工坊的总设计师,享受最高的待遇和福利,甚至超过了以前的李长生。 接下来任命了于方林任一号车间的主任,原二号车间的老工匠陈世发做副手,主要做工坊的中高端产品。 张少坚做二号车间主任,原一号车间的老工匠王能做副手,主要做中低端产品。 画室改为特级车间,孙信被任命为主任,陆青予任副手,主要做整体设计、精品和定制产品。 外宾部改为销售部,仍然是王敬国负责。吴忠升级为后勤主任,管着李正林以前的工作。财务部脱离后勤部,另外聘请会计组成,直接归彭城管。 剩下一二号车间和画室的工匠全部平分,绘图和综合能力强的上楼去特级车间。手艺好的去了一号车间,弱的去二号车间。 这样一来,陆青予的姐妹们就分开了。邓思诗上了二楼,黄玉琴、罗斐去了一号车间,殷丽和覃莉去了二号车间。 陆青予挺遗憾丽姐去了二号车间,但是章同很开心。他和她又在一起工作了。 赖鑫、吴准的高徒曾来在一号车间,郑军在二号车间,陈鉴居然被分到特级车间。 曾来很不满,但他不知道,这是陆青予的建议。她觉得陈鉴至少是个有良心的年轻人,值得拉拢。 除了人员调配,硬件也改动了。 画室里一半的桌椅分到了一二号车间,布置在最明亮的地方。画室里的设计师们也跟着到了各自的车间,和工匠们一起工作。 这曾经是工匠们最喜欢吐槽的点。画室的师傅们经常想当然的画图,制作的师傅们做起来十分困难,提意见又被嫌弃没本事。 现在好了,大家在一起工作,熟悉所有环节,根据能力各司其职,随时可以商量。 在彭城和陆开明、陆青予的预想中,这样的车间设计能提高速度和质量,创造更大的价值。 等工坊走上正轨,二号车间的能力也将提升到一号车间的程度,到时候就按照订单分类了。 大字报上写着人员调整的名字,有人满意,就有人不满意。 周六开始搬东西,陆青予和邓思诗提着随身物品上了二楼。 画室在一号车间的楼上,隔壁是库房和档案室。 二楼的视野很好,画室三面有窗,一面正对着工坊的院子,一面对着远处的居民楼、商店和街道。 还有一面对着工坊的小楼,一楼是外宾服务部,二楼是彭城、老爷子的工作室和财务室等。 两栋楼之间有一条连廊,以后陆青予找老爷子就不怕被工友们看见了。 孙信把两个姑娘的位置安排在画室门口,陆青予估算了下,夏天挺凉快,冬天估计挺冷。 她和邓思诗互相看了一眼,准备等天凉再说。 一半画桌拆走,换了几张加工用的硬木桌、铜材料工具架、颜料架,只差一个锅炉,就是一套完整的加工工具了。 陆青予摸着粗糙的硬木桌还挺喜欢。 孙信坐在光线最好又不晒的地方,他的桌上杂乱放着好些图纸。一个博古架放在桌边,摆了些石头花草,挡住了他的身体。 他能看清画室的每个人,别人能看见他,但是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简直就是摸鱼偷懒的不二法宝。 陆青予想起彭城在陆家对她说的话:“会设计的老师傅们都走了,期望你能成为天和工坊的第一设计师,去画室好好学习吧!” 既然这样,孙信是李长生的得意高徒,先把他的手艺学会比较好。陆青予摸出《他山之石》笔记本,走向孙信的桌子。 孙信抬起头:“你要做什么?” “主任,我来请教一下。”陆青予露出八颗牙,笑得很纯真。 第76章 联手争取应有的权益 才第一天搬进特级车间,自己还没开始分配任务,说什么请教?孙信一点都不相信陆青予的鬼话。 他站起来招呼才进门的陈鉴,把他的位置安排在自己旁边,帮自己挡一挡。 孙信大约30多,座位对面不远处还有两位老设计师,一位50来岁,叫张沅,一位40来岁,叫周定富。 这两人算起来都是李长生的徒弟,性子比较低调,没有赖鑫、吴准张扬,只会画画,不会掐丝手艺。 陆青予对于孙信的无视一点儿也不生气,她笑眯眯地和陈鉴、张沅、周定富打招呼,然后挨着陈鉴的桌子坐下了。 邓思诗有样学样,和大家也打了招呼,在陆青予后面坐下了,旁边就是张沅、周定富。 画桌对着窗,面积很大,下面有抽屉有柜子,桌面上有书架、笔架。桌子与桌子之间有一条走廊,方便领导们视察。 陆青予从30人的大车间,到了六人超大办公室,还有些不习惯。 彭城转了一圈工坊,最后到了特级车间。看了看布局,基本满意。 “大家今天搬家整理辛苦了,今天早点下班吧!下周一请孙主任带副手一起到会议室开会,我们把七月的订单和工作进程排一下。” 李长生走后,他的工作室改成了可以容纳20个人的会议室,充分展示了彭城不再保留李长生位置的决心。 既然可以早点离开,陆青予赶快收拾包溜了。她去找苏远宸商量陆小小的事。 廖全贵一家人五大三粗不讲道理,实在不是陆青予一个小姑娘能用嘴皮子对付的。 苏远宸还在写东西,头发已经被他挠得飞起来了。办公室里只有吊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咚咚,陆青予轻轻敲门。 苏远宸抬头看见是她,立刻露出白花花的门牙。“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还说明天去医院找你。” “想请你帮个忙!”陆青予靠近了苏远宸,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再仔细一看,他的脖子、胳膊露出一截胶布。 “受伤这么严重?”陆青予的笑容瞬间消失,心中暗暗自责。 怪不得这几天他都没去医院,要等周末,是为了掩藏受的伤吧。 “没事没事!”苏远宸拉扯着衣领和袖子,想要遮住胶布的边角。 “是我缺乏锻炼,坐办公室太久了。以前我不是这样的,高中大学的时候,我还是排球队的。” “对不起!”陆青予弯腰鞠躬。 苏远宸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别这样,我已经没事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就直说。” 陆青予抬起头来,望进一个清澈深邃的眼,长长的睫毛,带着湿润的光。 察觉女孩凝望的视线,苏远宸慌张放开了手。 “坐着说,坐着说!”苏远宸慌乱地端茶倒水,想要遮住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情,但是遮不住他已经羞红的耳朵。 还,挺有趣的。 陆青予捂着嘴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脸也挺烫的。 沈俊文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走了进来。 第95章 “这不是青予吗?你姐姐怎么样,好些了吗?他婆家人来照顾她了吗?”沈俊文自说自话地坐下了。 苏远宸对陆青予点点头:“还车的时候请教过沈主任。” 陆青予就放开了说出了陆小小想要回家的想法:“沈主任,您看如何和廖家谈才能请他们去接人呢?” 沈俊文思索了一下说:“就看他们廖家在乎什么了?是血肉骨亲,还是面子、钱财。” 陆青予摇头:“可能他们都不在乎。” 一个闺女,不是廖家想要的。陆小小父母兄弟都不在,没人给她钱财、给她撑腰。就算他们都在,可能也是这个结果。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好就给娘家带来好处,不好就不要了。 苏远宸看了沈主任一眼:“没有道德底线,就只有用权势和法律了。” 沈俊文难得霸气一回:“今天小苏就去找工会和妇联,还有当地派出所。大家一起上门去,我看看新社会有谁敢遗弃孩子、遗弃产妇!我把小田派给你,不够再找人。” “应该够了!”苏远宸笑着拍板。 只要有文化馆的支持,陆青予的胜算又多了一层。 “谢谢沈主任!”陆青予站起来对着沈俊文鞠躬。 “哎呀,客气什么!我又没出什么力气,顶多出个馊点子。你要好好感谢小苏同志才对。”沈俊文露出微笑。 “那也是沈主任提点得好!”陆青予嘴巴甜起来。“以后有什么事儿,沈主任尽管吩咐我。” “嗨,我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子,能有什么事儿?”沈俊文拍着大腿。“不过我们文化馆确实有些事儿需要你帮忙。” “您说说看!”陆青予端坐着等吩咐。 沈俊文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我们文化馆有好多光棍。你们工坊、学校有没有好姑娘给介绍一下? 你看我们家小田、小苏怎么样?特别是我们家小苏,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心肠也是一顶一的好……” “主任!您在干什么呢!”苏远宸没想到沈俊文说出这样的话来,赶快出言阻止。“我的事你别管。” “不管不行啊,你都24了。你爹催我好多回了。”沈俊文拉着陆青予:“我和你说了,你可记住了哦!” 陆青予看着苏远宸慌张羞红的脸,无言点头。 “说好了,你帮我,我帮你。”沈俊文一脸八卦。 “小青予是不是今年19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文化馆好多光棍,你认识的小田、小苏都是优秀的光棍。你看上谁,给叔叔说?我给你做主!” “啊?!”陆青予脑袋宕机了。怎么回答,这是一道送命题。 苏远宸走过去拉起陆青予往外推:“青予,我们先去楼下找工会,商量陆小小的事儿。” 陆青予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果然到了年龄被催婚,是不分男女和年代的。 想当初冉青要当宅女插画师,被念叨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不外出就不能接触人,如何恋爱结婚生崽呢? 在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只要没有结婚生子就永远是孩子,孩子等于失败者。 但是结婚后变成陆小小这样,还不如不结。 “别介意啊,我们沈主任年纪大了,就喜欢给人做媒!”苏远宸笑着解释。 “哦,没事儿。我不介意,习惯了。”陆青予沉浸在陆小小的故事里,说话冷冰冰的。 苏远宸不知道原因,只感受到了她的冷漠。这是怎么了?是不满意沈主任催婚呢?还是不满意他提到的两个候选人呢? 陆青予闭口不言,苏远宸只能胡乱瞎猜。他还从来没想过,陆青予对他到底满不满意,有没有一点点好感。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工会,找了妇联,都商量定了周日上午9点到廖家门口集合。 再去廖家肉铺所属的街道和派出所,两家单位在一个小院,正好把事情一块儿说了。 街道办刘主任和派出所杨公安是两位女性,听闻陆小小的遭遇,直接拍了桌子。 “什么年代了,还让媳妇在家生孩子。要不要命了,节约钱也不是这么搞的。” “对,我要去给他们普普法,遗弃妇女儿童,这些都是犯罪。” 约好周日早上9点,陆青予和苏远宸走出来,两个人还在议论,看起来比他们俩还要生气。 “合作愉快!”陆青予伸出手。 苏远宸很快握了上去:“嗯,合作愉快。” 周日一大早,廖老娘打开门,被六方人员十余号人晃花了眼。 亲戚、朋友、工会、妇联、街道、公安,个个表情凝重,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善茬。 陆青予作为主发言人开门见山地说:“廖大娘,我代表陆小小来问一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接她和孩子回家?” 廖老娘依然强势:“还好意思说!我们问过了大师,要在家里生,要找五福的女人接生,能保证生出儿子来。 你倒好,找了两个男人上门把我媳妇抢走,结果惊了我的男胎,害我媳妇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要我去接她可以,你把我孙子还给我就行。” “真可笑!生男生女和在哪儿生,谁接生有什么关系,”陆青予对于愚蠢的人简直无语。 “怎么没有关系!”廖老汉走出来。“大师算过的,我们信他还是信你!” “我们应该信科学。”苏远宸接嘴。 陆青予看看他,苏远宸对她眨眼。 “科,什么学,我说的就是科学。”廖老娘和廖老汉站在一起,一对儿绝顶的愚昧夫妻。 陆青予脑袋疼。 “少跟他废话!”杨公安穿着制服向前一步。“廖全贵呢?他在哪儿?家里还是肉铺,出来谈谈。” 廖桃躲在房间里,这时出来往一个小偏门走,通向前面的肉铺。 廖全贵正在分猪肉,早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哥!快来。”廖桃拉开门缝。“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要找你。” “找我干啥?”廖全贵头都不回。 “他们叫你把嫂子接回来。” “不去!” “不去不行了,哥,他们有穿制服的公安。说是要到肉铺来了。”廖桃焦急地说道。 嘭!廖全贵把大砍刀插在菜板上,拉过一块布擦手:“我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廖桃缩回了小院,廖全贵用门板半拦了一下店铺表示铺子里暂时没人接待,街坊们只有离开了。 等廖全贵慢悠悠走回院子,听见陆青予正在科普:“生男生女不关女的事,是男人决定的。基因懂不懂!” “不可能!”廖老娘很武断地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没关系干嘛要同房?”陆青予抄着手说得理所当然。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廖老娘跳脚。 谈性/色变的国人,生出10亿人来。 “找我干什么?”廖全贵从后院走过来,穿着皮制的围裙,上面暗色的血迹斑斑,看着甚是吓人。 苏远宸不动声色往前站在陆青予旁边。 “廖全贵,我姐陆小小下周出院,孩子也要出保温箱了,她需要回家休养坐月子,你们该去接她了。”陆青予说。 “不去!”廖全贵伸着膀子一动不动。“我没空,谁爱去谁去。” “对!我们忙着呢!”廖老汉、廖老娘反驳。 “廖全贵,陆小小是你媳妇,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在你廖家当牛作马一年多,是个贤良的好媳妇;保温箱里的孩子是你的种,是男女都是因为你。 之前你在医院见了她一眼就嫌弃她是女儿,现在你要遗弃他们母女,你还是个男人吗?” 陆青予的话里蕴含着愤怒,说话掷地有声。 第77章 谁没看上谁,谁高攀了谁 工会的人站出来:“陆小小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既然以前是依靠你们一家人生活,在她没有工作之前就不能随意抛弃她。” 妇联的人接力:“陆小小嫁到你家,扯了结婚证,婚姻法就会保护她。就算你不要她,也要走法律程序,她没有工作,就算离婚了,你也要给赡养费!” 杨公安加了一把劲:“根据《刑法》规定,遗弃产妇和孩子构成遗弃罪。你这属于是刑事案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廖家三人说蒙了。 没想到,不想要的媳妇不能随便丢,不想要的孙女也不能不要,法律明文规定摆着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廖老娘弱弱地问:“遗弃罪会怎样?” “遗弃罪情节恶劣的要判处五年的有期徒刑。你要跟杨公安走吗?”陆青予笑眯眯地。 “那,我们离婚!”廖老汉说。“离了离了,我们家重新找一个身体好的,好生儿子!” 廖全贵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可惜!孩子没有满周岁前,你们不能离婚。”街道的刘主任说。 第96章 苏远宸最后说:“廖师傅,你们在这条街开了几十年的肉铺,声誉口碑都是有的。如果传出去你们遗弃家里的媳妇和孙女,谁还敢到你家买肉,谁还敢把闺女嫁到你家。” “时代不一样了!生男生女是一样的,你们看我,不一样能干得很好吗?”陆青予接着忽悠。 “我姐姐很能干,要不当初你们也不会娶她。她还年轻,可以工作,还可以再生孩子。不要把人逼上绝路,大家各退一步吧!” 回到廖家是陆小小的权利,供养她们母女是廖全贵的义务,确实不能便宜了他们一家人。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先走了。下周四上午十点,到医院来接人。否则,我就带公安来找你!”陆青予的声音不大,但是振聋发聩。 先礼后兵,今天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后面就走法律程序了。 “对,到时候我会亲自带人来抓你!山上的采石场,正缺你这样的大力气。”杨公安拍拍自己的帽子,上面有一个国徽。 陆青予带头往外走,一群人跟着退出了小院。 廖全贵低下头看着地面,双手握拳微微颤抖,掩饰着身体里的怒气。 廖老娘拉着他说:“咱不和他们生气,形势比人强,凭什么为了她我们要去坐牢。你去把她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对!带回来让她好看,我不信她还能去告我!”廖老汉恶狠狠地说。 房间里的廖桃听到这样的对话,不由打了个冷战。 走出小巷,陆青予对他们道谢后,大家纷纷散去。 苏远宸陪着陆青予去了趟医院,告知了陆小小谈判的结果。 陆小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陆青予的陪伴下去婴儿室,隔着玻璃看了看里面的孩子。 “他们估计不会管这孩子了,我准备给她取名叫胜男。”陆小小露出很温柔的表情。 “虽然她是女孩,但她将来一定比男孩还要厉害。” 陆青予从后面搂住陆小小的肩膀,把头放在她的肩头轻轻蹭着,瘦瘦的、小小的、硬硬的。 “嗯!我们胜男,一定比男孩子还要强。姐,你也是!” 陆小小拿回摸着玻璃的手,拍了拍陆青予的胳膊。“嗯,我会努力生存下去的。” 苏远宸在远处,看着亲昵的两姐妹。没了上午的锋利霸道,陆青予现在流露的全是温柔。 出钱出力,亲自照顾,不怕麻烦亲自为她争取利益。能为不是亲生的姐姐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属难能可贵。 坚韧勇敢是她的外壳,善良温柔,才是她的底色吧! 温柔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可爱。因为可爱,更加美丽。 就像鱼缸里的小青文鱼,正在摇摇摆摆地叼着玻璃外苏远宸的手指。但是它什么也没捞到,只有遗憾地摇摇尾巴离开。 可可爱爱的一条小傻鱼。 苏卫国下午就接到了沈俊文的电话,说是儿子办公室来了个漂亮姑娘,两人还挺熟,问苏卫国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当然是马上审讯,旁敲侧击罗。 苏卫国拿着鱼食碗,装作随意地站在儿子旁边。“又在看鱼呢!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喜欢看我的鱼。” “嗯!它们好美,好可爱!”苏远宸靠着沙发椅背,含着笑。它们总让他想起某人。 苏卫国拿着鱼食轻撒,梁梦雪在后面找了个位置打量爷俩。 “我的鱼确实好看,不过儿子啊,你要不要考虑找个漂亮姑娘?免得大周末的晚上,盯着我的鱼看。看姑娘多好!”苏卫国慢悠悠地说。 苏远宸没有说话,只用手背蹭了蹭鼻子。 “下午沈俊文给我电话了,说你有个相熟的帮扶对象,是个小姑娘。”苏卫国抬头看看苏远宸,他盯着鱼缸好像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人家怎么样啊?沈俊文说他可以帮你。” “爸,不用了!”苏远宸立刻回答。 “为什么不用?”苏卫国好奇。“姑娘面浅,有人帮忙说和说和,说不定就成了!” “真不用了!我和她只是工作关系,别人并没有看上我。爸,你别瞎操心!” 苏远宸心想,陆青予才不是什么面浅的姑娘,她能当着廖家说生男生女男人做主,应该算彪悍吧! 在医院守夜的陆青予打了个大喷嚏,谁在说我(彪悍)? “啥?姑娘居然看不起你?”梁梦雪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我儿子出生好、学历高、工作好,小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家什么条件呀?” “听沈俊文说是个贫困家庭,家里只有爷爷、母亲和妹妹,之前你儿子还把好多粮票、副食票送她了。”苏卫国说道。 沈主任真是大嘴巴,苏远宸辩解:“她爷爷是高级技工,母亲在招待所帮忙,都是有收入的。只是比别的家庭稍微差一点而已。” “和我家比呢?”梁梦雪问。 苏卫国打断她:“南州市有几家能和我家比。” “这么穷的吗?哎,我们也不是特别在乎女方家庭的贫富。 小姑娘本人如何?看这么穷,大学肯定没希望读,初中读了吗?不会是小学文凭吧。“梁梦雪心中的好大儿决不能配小学生。 “高中读了,凭自己能力考上了天和珐琅工坊。她的工作能力强,现在已经是四级工了。”苏远宸还挺骄傲的。 苏卫国看看梁梦雪,梁梦雪摇头。苏卫国收到指示:“就算这样,和你的差距也挺大啊!” “对!我儿子比她条件好多了!”梁梦雪对自己的儿子十二万分的满意。 苏远宸低头笑笑:“可人家还是没看上我!” “为什么?”苏卫国和梁梦雪同时发问,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苏远宸躺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这里有一盏很漂亮的新式水晶吊灯,一颗颗水晶如同花朵璀璨,就如同她一样。 她根本不在乎外貌、学历、收入、家庭出身这些外物,也不在乎亲情、权威、世俗这些束缚。她就像一个谜团,揭开一层又一层。 她的设计能力、她的思维谈吐,超越这个时代的很多年。就像在云端,俯瞰着芸芸众生。 如此高不可攀,能打动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梁梦雪根本不相信还有人看不上儿子:“国人就是含蓄,姑娘就是假矜持,欲擒故纵。说不定等着你开口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含蓄矜持哪里不好了?你崇洋媚外的思想又开始了。”苏卫国一听这话就开始生气。 “这姑娘看不上我儿子,我单位不还有个漂亮能干的小助教吗?我不相信她也看不上我儿子。” “这袁梅讲师我听说过,大大方方的一姑娘。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好沟通!那你帮忙牵牵线?”梁梦雪又高兴起来。 “别了!”苏远宸立刻制止。“我的事,让我自己来!” “儿子啊,你看爸妈不也是担心你吗?”苏卫国劝说道。 “《诗经》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丁尼生说:爱情是自由的。两个文明都告诉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苏远宸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拿两个文明的名人名言,成功堵上了父母的嘴。苏卫国和梁梦雪相视无言,只能嘀嘀咕咕地腾地方,心中万分不解。 苏远宸高攀不上的姑娘正在医院里抄着手,冷面直对廖全贵。 廖全贵能出现在这里,就是今天上午博弈的结果,他们服软了、失败了,必须面对陆小小母子。 可廖全贵一身血腥气,还是让人不爽。 虽然陆青予身高体重不够,但是气势不能输,至少摆出二米八! 陆小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见廖全贵居然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全贵,你来啦!快去看看我们的孩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看她惊喜的样子,别人还以为廖全贵是个护妻好丈夫,全然没有一点不满和委屈。 陆青予心中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堂姐支棱起来很厉害。 果然,廖全贵本来想发怒的,现在有点发不出来。 “全贵,给她取名来娣好不好?我以后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当姐姐的也好帮忙带弟弟,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陆小小依然笑着。 陆青予有些惊讶,不是给侄女取名胜男吗?怎么变成来娣了! 但是廖全贵好像挺吃这一套,他挠了挠脑袋说:“有心就好,来娣不来娣不重要。” “你说了算,咱们以后再想名字。”陆小小温柔地拉着廖全贵的手。“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廖全贵的血腥味彻底弱了下来:“嗯,你堂妹来说过了,周四出院。我妈让我今天来看看需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破费的,我只要能回家就好!”陆小小往廖全贵身上靠。 廖全贵僵硬了一下,不太习惯有外人在旁。 陆青予也不想看见这肉麻的场面,为他们拉好帘子退出病房。 第97章 不一会儿,廖全贵走了出来对陆青予说: “今天还要麻烦你一天,我老娘和妹子明天过来。你们家的人不用来了。” 实际情况是经过一下午的商量,廖家人觉得既然必须接回陆小小母子,干脆就把样子做好看点。 刘主任说得对,街坊邻居都看着呢!丢了名声,以后生意都不好做。 没等陆青予回答,廖全贵已经自顾自离开了。 掀开帘子,陆青予坐在陆小小旁边,姐妹俩不需要解释什么。 陆青予叹了一口气:“你受委屈了!” “我现在没有能力保障她的生活。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有爸爸,我受点委屈没什么。”陆小小捏着被脚,望着窗外的月亮。 月光洒在窗台上,那么温柔那么催人泪下。 陆小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我会努力保护胜男,过好日子的。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青予伸出手来,环抱着陆小小的身体,给她温暖给她力量。 “青予,你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一个好男人。如果找不到,宁可不要。”陆小小的眼泪落在陆青予的胳膊上,落在蓝白相间的被子上。 陆青予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俊朗男人,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是文化馆的骄子,报社的宠儿,能做事也能挣钱。他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甚至能跟上00后的自己。 穿着红樱桃裙子的长发姑娘,和他那么相配。 根本高攀不上! “知道了!”陆青予在她的怀抱中低声应答。 第78章 除了他,统统不及格 周一开工,彭城给特级车间布置了新任务,秋季来南州市旅游的外国人多,请制作下半年外宾服务部所需的高端新品。 “我们库房里仿古的景泰蓝作品比较多,你们车间做点新花样来。” 这是彭城转述的上级原话。 还有一半,彭城没有说出来。领导们对工坊的人才流失有些不满,希望工坊做出成绩来弥补。 对工坊来说,要做成绩,就要做新品、精品。 彭城刚离开,老油子周定富对孙信主任吹起了彩虹屁:“孙主任,您看我们做什么?” 孙信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他说做新品就新品啊?这东西脑袋一拍就能出来了?” “就是,以前全靠师傅带着我们搞创作。现在没人管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上面满意。”周定富装模作样地叹气。 张沅老老实实地说:“李师傅已经走了,我们还是想想这次的任务怎么办吧!” 陈鉴一如既往不说话,这么讨论根本没效率。 陆青予灵光一闪:“孙主任,您要不给我们一个方向,我们自己研究研究,各拿一个方案出*来您挑。” 邓思诗立刻附和:“这个主意好,集思广益,您可以挑个最好的。” 张沅点头称是,陈鉴低头不说话。 孙信这下发现了,真正跟着自己的人只有周定富,张沅和陈鉴就是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好啊!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们各自设计一个花样出来。”孙信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工坊卖得最好的就是花瓶,大家就设计个大花瓶,可以单独做摆件的。你们先画效果图,选上了再画施工图。” “孙主任真是关心群众的好领导!”周定富马上捧臭脚。 才到新岗位就接受高难度挑战,邓思诗和陆青予只能咬笔杆子,能参考的东西太少了。 陆青予偷偷看旁边,陈鉴对着白纸发呆,孙信涂涂画画又揉掉,一桌子纸团。 最后孙信站起来对陈鉴说:“我出去一下,你来收拾。” 说完,他拿着包就出去了。 陈鉴站起来,走到孙信的座位前默默收拾着。扔掉纸团,再整理好桌面。 陆青予有意和陈鉴套近乎,也站起来帮忙。打了一盆水拧干一块干净抹布,一边擦桌子移东西,一边把孙信的桌面仔细浏览了一遍。 桌子左边摆着各种书籍图纸,右边放着笔墨纸砚,揉乱的纸张上勾勒着毛笔白描线条。 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也出去一下,小家伙帮我也收拾收拾。”周定富挥挥手,收拾好书包也离开了。 大清早的,车间里两个人都走了。 三个年轻人盯着张沅,张沅憨厚地笑了:“孙主任、周定富两位采风去了。这是我们画室的老规矩,只要早上来过工坊,下午可以根据需要离开。 每个月只要按时交任务,不一定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外出几天也是可以的。我也准备去书店看看,找点灵感。” 什么?画室居然可以不坐班? 只要早上打过卡,可以根据需要出去找灵感采风,这是什么梦中情工。 怪不得陆青予来了快一年,对画室的几位师傅一点儿都不熟悉。 陆青予看看邓思诗,不出所料地她露出惊喜的神色。两个姑娘背上包,准备享受下难得的自由。 “去哪儿?”邓思诗歪头问。 陆青予把笔记本放进书包:“张师傅去了书店,周师傅和孙主任应该在一起采风。我们去博物馆看看,这里能参考的艺术品最多。” “彭经理不是说要做新东西,不要仿古吗?”邓思诗好奇地问。 “我们不能和老师傅们比,他们做仿古好多年了。我们两个新手第一次独立做精品,还是先学习吧。” “好勒!”邓思诗找了个速写本装进包,还带了水壶,压低声音说:“我们今天出去吃,不回来了。” “嗯,这主意好!”陆青予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陈鉴收拾完孙信的座位,就去收周定富的。 陆青予问他:“陈鉴,你怎么安排?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市博物馆?” 陈鉴抬头看了一眼陆青予,在她笑盈盈的注视下低垂了眼眸,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啦!明天见。”陆青予和邓思诗手挽手往外走。 陈鉴依然埋头收拾着。 一个车间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耳根子这时好像有点红。 上班时间能到博物馆采风,心情如同郊游一般。两个姑娘仔仔细细把博物馆逛了个遍,找到了几件能模仿的文物。 邓思诗看中了一个青花瓷橄榄瓶,中间画着石榴和花叶,上面是莲花纹,下面是芭蕉叶纹,富贵典雅。 陆青予看中一个陶瓷冬瓜瓶,外形和现代的窄口大肚花瓶比较接近。上面画着荷花和鸭子,一派惬意的田园风情。 正临摹着,旁边站着几个人。户外写生有人观看很正常,陆青予没有在意。 直到她画完了,有个人还没离开。陆青予回头,不是张砚林是谁。 “张老师,是您啊!怎么不叫我。”陆青予笑眯眯地。“谢谢您上次把文物借出来,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 张砚林扶了扶眼镜,笑容很和煦:“我还要感激陆师傅,是他拯救了这件文物,以后欢迎陆师傅常来修文物。” “只要爷爷身体允许,他会来的。”陆青予客套着答应了。 “小陆师傅今天怎么有空到博物馆来?”张砚林指着玻璃展柜里的花瓶,“你是对这个明代的青花瓷有兴趣?它的题款在底部,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博物馆大佬发话要吓死人,动不动就是把文物拿出来。 陆青予连连摆手:“张老师还是叫我小陆或者青予吧,我可当不起师傅两个字。我喜欢这花瓶的构图花纹,不看题款,可不敢把它拿出来看。” “这样啊!”张砚林摸着下巴沉吟,“如果你喜欢荷花纹的东西,我们修复室正在修复一件清代荷花纹彩釉陶瓷大盘,画工精巧,有兴趣看看吗?” “真的可以看看?”陆青予喜出望外。 “嗯!你也算我们的编外修复师,可以看看。”张砚林露出会心一笑。 陆青予找来邓思诗,两个人一块儿跟着张砚林去了地下室修复室。 谭淳大师正在和几个工作人员聚精会神地拼贴着边缘。 “哟!这不是陆师傅的孙女吗,小陆!”谭淳微笑一声,手上的活儿没有停。 “谭大师您好,您又被请来修文物了啊!”陆青予亲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是啊!又被抓来修文物了。”谭淳苦瓜脸。“幸好这大盘真是漂亮,修起来带劲。快过来看看。” 陆青予带着邓思诗凑近一看,这只大盘直径约为半米,边缘没有常见的边框装饰。 整个盘子左右各绘有一组荷花、荷叶,中间两只白鹭互相凝视。整幅画面线条细腻,色彩明艳,纹饰繁密,让人耳目一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边缘不作任何装饰的圆盘。”陆青予小声和邓思诗嘀咕着。 邓思诗皱眉说:“没有边框看起来像是一幅圆形工笔画,对画师的构图能力要求很高。” 张砚林指着盘子说:“当初设计这个大盘的人,只做了一点改变就打破了传统。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惊叹于它的独特!” 第98章 只做一点改变就能打破传统,变成独一无二的新东西。 创新有的时候不是推翻重来,只需要在某一个点上进行改变,就能让人耳目一新。 陆青予对自己要设计的景泰蓝花瓶有了新思路。 “谢谢张老师,这个荷花盘确实对我启发很大。”陆青予真诚道谢。 “不客气,欢迎再来博物馆。”张砚林儒雅温和地和两位姑娘说再见。 两人走出博物馆,在附近的豆花摊子上要了两碗红糖豆花,端着小板凳围着一张小几坐着吃。 豆花儿清甜爽口,陆青予很是喜欢。瞥见对面的邓思诗几次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思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陆青予被看得发毛,直接问出了声。 邓思诗放下勺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叹气上了,陆青予心神不安:“我这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 邓思诗在她目光下咬了咬下唇,终于说道:“青予妹妹,姐姐我处过对象,大概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发现,有些男人在对你有些特别。” “特别?”陆青予放下勺子,托着腮。“都是和工作相关的吧。” 没办法,职场里面没有男女,只有合作和竞争。 邓思诗着急地说:“就算是工作方面,好像也有些过于亲密了。” “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到?”陆青予一惊,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办公室恋情? “……”邓思诗突然不想和她继续交流了。 “我觉得你和男人相处的方式,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但是他们并不是这么看的。”邓思诗觉得白操心了。 “是吗?我以后多多注意。”陆青予低下头拿起勺,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她确实和她们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男女界限。 邓思诗补了一句:“你身边这些男人,你有没有看上谁?” “没有吧!”陆青予咬着勺子。 “章同?” “他不是喜欢丽姐吗?”陆青予挑眉。 “你也知道啦!”邓思诗也挑眉。 两个人笑了一场。 “陈鉴?” “闷葫芦就算了,猜不透。” “他好像对你有点好感,上次你爷爷的事就提前警告你了。”邓思诗觉得推测正确。 “那是他善良,看不惯那些人做坏事,和喜欢我没关系。”陆青予否认。 “难说。”邓思诗抄着手。“那苏领导呢?就是文化馆经常来采访的,最近好像没看见他来工坊了,你们还联系吗?” “哦,联系是有的。”陆青予低下头。岂止是联系,两个人还成功合作扳倒了廖家,帮了堂姐母女。 “你没看上他吗?”邓思诗好奇。“这人模样长得挺好,工作单位也好,起码是个大学生。他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陆青予知道他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但她不能明说。“大概也很好吧!” “那就麻烦了,这样的人家肯定非常挑剔。算了算了,我们不高攀了。”邓思诗越想越想觉得不可能。 陆青予低头吃着甜豆花,也觉得不可能,嘴里的红糖都不甜了。 “你看张老师如何?就是刚才的张砚林研究员!”邓思诗突发奇想。 “咳咳咳……”一口豆花儿呛住了陆青予。“思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刚才悄悄问了其他人,张老师34岁还没有结婚。虽然工作很好,但是年龄比较大,和你挺般配的。你要不要试一试啊?”邓思诗一脸八卦地笑。 试试,试你个大头鬼。 陆青予招呼店家再来一碗麻辣的豆花儿,放到邓思诗面前:“我请客,你多吃点,堵住你的嘴。” 邓思诗哈哈大笑,舀了一勺麻辣的豆花儿塞进陆青予的嘴:“你说说看,我刚才说的男人,你有没有看上的。最好的是谁,你给他打几分?” “五分,统统都是五分,不及格,行吧!”陆青予潦草地回答着。 至少在她看来,她对他们不过工作关系。 除了他! 第79章 酸菜鱼不要醋,已经够酸了 虽说廖全贵承诺会接陆小小回家,陆青予还是不放心。头天下午她给孙信知会了一声,以找资料为由到医院帮忙。 早上十点,苏远宸也到了医院。 两人对付廖家人很有默契,陆青予用亲情面子套路廖家,苏远宸用法律公安吓唬廖家。 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不过是为了保证陆小小回家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陆小小仍然保持着温柔善良的模样,对廖全贵说话时甚至带着些娇羞的味道。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陆小小的生存策略,陆青予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失忆了。 廖全贵收拾好东西下了楼,东西不多,基本上都是陆青予给买的,放在板车上小小的一团。 趁着廖全贵离开,陆青予陪陆小小再去婴儿室看了一眼孩子。 不知道陆小小是如何说服廖全贵的,现在小丫头的名字确定为廖胜男,小名点点。 点点皮肤已经逐渐正常,没有出生时的躁红,躺在保温箱里闭着眼睛吃着手指头,轻声哼哼着。 看个头比旁边的孩子小一点,确实是个小不点。 “你回家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陆青予又掏出之前的纸包,里面是廖桃还给她的钱。 陆小小这次没有拒绝,收在了怀里:“谢谢,我们母女欠你太多,连我们的命都是你给的。我这一生,只有慢慢还了。我还不完,我会让点点继续还的!” “说什么还不还的,没多少钱。”陆青予大方搂着她的肩膀。“就当我给侄女的满月礼,百日红包。” 有钱傍身,总要有些底气。 “哪有给小孩子这么多钱的!”陆小小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陆小小拉着陆青予的手。“我想通了,我爹娘弟弟都不管我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保护点点的。等孩子大一点,我也要想办法工作挣钱,有钱才有安全感。” “你能这么想就好,如果你要找工作,我可以帮你问问。”陆青予回握着她的手。 “回家后如果他们欺负你,记得找公安、找街道。他们知道你的遭遇,都会给你撑腰的。” “好!我一定不让他们欺负我。”陆小小擦干眼角的最后一颗泪滴。 陆青予站在医院大门,目送廖全贵推着板车把陆小小接走了。 苏远宸站在身边,若有所思。 “远宸,这次的事谢谢你!”陆青予望着他的侧影说。 “别客气,遇上这种事,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苏远宸义正词严。 “忙了这么久,今天正好你有空,让我请你吃个午饭吧。”陆青予看着地面的小石子,有些不敢看他。 苏远宸见她有些害羞的模样,突然有些脸红。他赶快扭头看向别处,压抑自己飞涨起来的愉悦。 “好,好啊!吃什么?”苏远宸结结巴巴地说。 “凤来朝的麻鸭?”陆青予只知道这个。 “换一个吧!”苏远宸笑着回忆,“我知道城东有一家鱼做得特别好吃,价格也不贵,要不要尝尝?就是有点远,会不会耽搁你工作。” “没关系,我现在去了新岗位,不用坐班了,每天根据自己的任务自由安排上班时间,今天下班前回去坐坐就行。走吧,我们去吃鱼。”陆青予喜滋滋地答应了。 “行!”苏远宸带路,两个人坐上了公共汽车往城东而去。 在车上,陆青予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新工作,苦恼地说:“我现在虽然得到了自由,但是压力更大了。这个月的任务,我一笔都没画,脑袋里只有方向但是没有画面。” “脑子里必须先有画面,你才能画出图案来吗?”苏远宸好奇。 陆青予把胳膊放在前排椅背上,把下巴放在胳膊上,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是啊!我要看很多图或者画面,才能构想出新的图案来。胸有成竹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这里的书店、图书馆少,能用的资料太少了。周一我去了一趟博物馆,张老师让我看了一个正在修复的清代粉彩大盘,我才勉强找到方向。” 还是信息时代好,网上什么东西都有,还能借助ai。 陆青予脑子里全是完成任务,苏远宸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博物馆张老师是张砚林吗?他邀请你去博物馆的?”苏远宸忍不住问。 “是张砚林研究员,但他不知道我会去博物馆。我和同事去博物馆写生,在展场遇上张老师的。听说我在学画荷花图案,他就带我去看了正在修复的文物。 张老师特别好!上次工坊评级,是他做了担保,才把爷爷修复的景泰蓝文物借给我,为爷爷正名。 你不知道,当我拿出文物说这就能代表爷爷最高技术的时候,赖鑫和李正林的脸色特别难看! 第99章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要不我也请他吃顿饭?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算了,还是等爷爷腿好了再请他吧。” 陆青予低低地笑着,滔滔不绝表达着对张砚林的谢意。 苏远宸的心里却十分别扭,心里面酸溜溜的。说起来张砚林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是长得很好,个子高大还戴个眼镜,十分斯文儒雅。 他还记得她曾经画过一幅画,画像上的短发凌乱,有些像张砚林的发型。 “你怎么不说话?”陆青予回过头来,发现苏远宸脸色不太好,像吃了苍蝇似的。 “哦,我在想哪里有艺术资料。我记得南州大学图书馆有一些,下次我去帮你再找找。”苏远宸寻了个答案搪塞了过去。 但在陆青予看来,他又走神了。 他明明有很好的大学资源,却不愿意带自己去,是怕在大学里遇见他父母,还是怕遇见谁呢? 要帮就帮彻底,不帮拉倒,还不如张砚林爽快!陆青予回头看向车头,莫名地酸涩。 到了目的地,是一片厂区,鱼店就在巷子里面。七拐八弯后,露出一个歪斜的草棚子,就是店铺了。看来就是个大排档。 店铺连个招牌都没有,却已经围坐了好些人。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个大盆子,几个人端着饭碗在大盆里捞东西吃。看起来还挺热闹,味道应该不错。 美食当前,两人忘记了不愉快,坐下来等着老板推荐。 “两位吃鱼还是黄鳝、泥鳅?小店都有!”老板娘胖乎乎的,非常喜气。 苏远宸问:“今天有新鲜的鱼吗?” “有有有,今天早上才从荷塘捞起来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解释。“你们两个人,就要一条小白鲢吧。” 苏远宸点点头:“那就白鲢鱼,打成片儿。” “这附近有荷塘吗?”陆青予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有的呀,我家的鱼都是荷塘里面养的,特别好吃。你们试试就知道了。”老板娘给两人摆上干净的碗筷。 “荷塘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陆青予追问。 “你想看荷花吗?这几天荷花正在打骨朵,再半个月就开了,到时候再去吧。哦,这条路没有公交车,走路过去有点远哦!”老板娘解释完就离开了。 “你想去看荷花吗?”苏远宸找来开水,烫了烫碗筷。 没想到他还挺讲卫生的,陆青予找来抹布帮忙擦了桌子。 “嗯,我准备做个荷花花瓶。想看看真的花叶,找点灵感,收集点素材。” “行,我帮你问问路,到时候想办法送你去。”苏远宸立刻说道。 陆青予听到这话高兴起来,爽快就好! 老板娘端着盆子上桌,里面是乳白色的汤和雪白的鱼片,喝了一口汤酸辣咸香,吃了一块鱼片,脆嫩爽口。汤里面还有白菜、土豆和豆腐,每一样都好吃。 “够不够算,要不要加醋?”老板娘问。 “不用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回答,今天在路上,已经吃了好多醋啦。 吃完午饭,两人分道扬镳。陆青予回工坊点卯,苏远宸去大学图书馆帮忙找资料。 一进工坊大门,门卫大爷笑着说:“小陆师傅回来啦,今天有没有收获啊?” 吃喝且忙私事一天的陆青予哼哼:“还在找灵感。” “慢慢找,之前孙主任他们经常出去找灵感,有时候还约着一起到郊外去呢!”大爷见怪不怪。 这是李长生在的时候,给画室的特权,好,也不好。 陆青予心虚地往里走。 “小陆师傅,彭经理说你回来了去找找他。”大爷趴在窗口最后说。 “啊?知道了!”彭城让大爷守着自己,是不是要批评她天天外出。这么一想,陆青予脚步沉重多了,磨磨蹭蹭上了楼。 彭城正在和王敬国、于方林说着什么,抬眼看见门口准备躲开的陆青予。 “来来来,进来进来,躲什么躲!”彭城向陆青予招手。 陆青予硬着头皮走进来,早也一刀、晚也一刀,早刀早了。 “对不起,我……”陆青予准备给自己的外出编一点理由。 彭城一愣:“为什么说对不起?我还没说要干什么事儿呢!下个星期北京景泰蓝工厂的工匠要到我们工坊访问,你不愿意和他们交流吗?” “真的?燕京景泰蓝工厂的工匠要来?”陆青予这才知道彭城叫自己的原因。 燕京景泰蓝工厂是建国后第一家珐琅工厂,是景泰蓝行业的龙头老大,绝对的权威。工厂里的老师傅据说都是以前皇宫造办处出来的学徒,保留了很多精品和绝活儿。 和他们相比,南州市的天和珐琅工坊以前一直延续小作坊的生产模式,今年才改革重组,处于起步阶段。 “工坊要发展壮大,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彭城笑着说。“我好不容易请轻工局帮忙牵线搭桥才成功的,可要好好珍惜交流的机会。” “没问题!”陆青予笑着答应。 “坐下坐下,我们商量一下接待事宜。”彭城招呼陆青予坐下。“这次来的工匠里有一个女同志,你负责陪同她。到时候组织几个女工友,多多向她请教。” 真的有女工匠从事景泰蓝制作,陆青予喜出望外,立刻答应。 今天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自己终于不用瞎琢磨了,希望能在女工匠身上学到好东西。 彭城分配了接待工作。 王敬国负责总的接待任务,把外宾服务部展场打理好,把贵宾休息室整理好。 于方林负责带领三个车间做清洁、做整理。 陆青予负责布置整个工坊,拉横幅写大字报。 全工坊的工友们都动员了起来,除了彭城想到的地方。负责后勤的吴忠很自觉,他让食堂、锅炉房做了大扫除,准备了当天接待的本地菜肴。 细心的姑娘们把里外挂好宣传标语,再在卫生间、会议室摆上花朵。 忙碌两天再过个周末,燕京景泰蓝工厂的工匠们就要来了! 第80章 只要能挣钱的都是好点子 周一一大早,趁着暑热还没有升起来,轻工局宣教科的刘远亮带着四位专家到访。 陆青予和姑娘们看到小车上下来一个挺精神的老太太,眼睛一亮。这就是燕京珐琅工厂的女师傅了。 她大约六十来岁,个子小小的,短短的波浪头已经花白了,笑容很亲切,眼睛里是闪亮的星星。 刘远亮介绍,这就是工厂的高级工匠,总设计师许美华。 一个女人,在六七十年代就做到了首席,让工坊所有女孩子都看到了希望。 专家领队是工坊的另一位高级工匠杨传浩,年纪四十多岁;中级工匠庄联盛,年纪三十多岁;初级工匠唐兴是个年轻帅小伙儿,看见一群姑娘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来迎接,一下羞红了脸。 彭城走上前说了几句欢迎词,带着大家鱼贯入内参观。年轻姑娘们跟在后面旁听。 四位燕京工匠客气地跟在彭城身后,到外宾服务部的展场先行参观。王敬国穿着白衬衣,插着钢笔,一派知识分子的模样。 他使出浑身解数,用上了各种赞美之词,给工匠们介绍了柜台上的精品。 陆青予在旁观察,从许美华到唐兴,大家的表情只能算是客气,没有看见他们露出惊喜的神色。 接着彭城邀请他们前往车间参观,一号车间、二号车间,特级车间。 许美华在特级车间转了一圈,看向了桌上的玉兰花台灯。“这小东西设计得挺别致,是哪位师傅的作品?” 陆青予没想到许美华看上了自己设计的台灯,她受宠若惊地站出来:“是,是我设计的,不过掐丝部分是我师傅于方林做的。这是打版用的样品,其他的已经交货送走了。” “不错不错!”许美华点点头离开了。 陆青予得到夸奖,笑得合不拢嘴,殷丽在旁边对她竖起大拇指。 一群人进了会议室,燕京的工匠们坐了一边儿,彭城带着于方林等人坐了另一侧。 陆青予等人搬了小板凳坐在边角旁听。 宾主双方先说了几句客套话,彭城再次表达了欢迎,虚心请教专家们的意见。杨传浩客气了两句,请庄联盛介绍了燕京珐琅工坊的情况。 庄联盛说:“我们工坊是由四十几个私营珐琅作坊和皇家造办处合并完成的,改制归公后经历了不少变革。现在我们已经规范了生产流程和工艺标准,专业人员按照工种分为技师、工程师、工艺师、工艺美术师等。” 这些称谓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技师就是做掐丝点蓝烧蓝,工程师是做大型器件的,工艺师要兼具绘画和手艺,最厉害的当属工艺美术师。这是能独立设计、制作顶级工艺品的大师。 “我的师傅许美华老师曾经多次设计制作国礼送给外宾,被授予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会议室听到此言沸腾了起来,彭城带头,全体鼓掌。 第100章 许美华谦虚地笑笑:“过誉了,是国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还在努力学习。” 黄玉琴吐吐舌头:“都已经是国家级大师了,还要学习。” “对美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许美华好像看出姑娘们的小心思。“我虽然老了,但心是年轻的,我还喜欢看电视呢。” 大家一阵欢笑。 彭城笑着说:“那许老师能不能给我们工坊提点意见,您觉得我们工坊的东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许美华和杨传浩商量了下说:“我本以为只有燕京才有景泰蓝,没想到祖国的南方还有你们这样的工坊。 展柜里的作品很不错,古韵十足,把传统纹样的精髓抓得很好。这确实是我们景泰蓝的立身之本。 不过我更喜欢小姑娘做的台灯,中西结合有新意,而且很实用。我觉得我脑子里有了新想法了,回去我们也做一个。” 庄联盛等人连连点头。 再一次受宠若惊的陆青予结结巴巴地说:“过奖了,我,还需要继续向大师们学习。” 杨传浩笑眯眯地问:“那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燕京来学习一段时间啊?” “真的可以吗?”陆青予被幸福晕了。 “可以的!”杨传浩对彭城说。“我们两家单位以后可以建立长期联系,互帮互助互学习。我们有时候订单太多,大家可以合作完成!” “太好了!”彭城喜滋滋地搓着手。改制后效率提高,订单多多益善。 一直不说话的唐兴对着姑娘们说:“欢迎到燕京珐琅工厂来访学,我们工厂的师傅们都挺好的。” 覃莉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带头笑了起来。唐兴看见一个俏皮的小姑娘对着他笑,脸更红了。 上午参观和会议结束,王敬国带着客人到食堂吃了午餐稍作休息。下午分组进行技术研讨。 杨传浩和王敬国、彭城讨论工厂管理和产品销售。 于方林带着张少坚等人,邀请庄联盛、唐兴去了第一车间。大家对工艺流程、技术难点进行探讨。 陆青予、邓思诗陪着许美华坐在了特级车间,为她端上一杯茉莉花茶。 “小姑娘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许美华接过茶水亲切地问道。 “我叫陆青予,今年19了。” “青予?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家里人也是从事景泰蓝行业的吗?” “是的,我爷爷是工坊的高级技师,今天生病了没有来。他听说你们要来,特别高兴。您今天看到外宾服务部里摆放的象尊就是我爷爷做的。” 事实上,老爷子听说后,非常想来,但是碍于手脚不方便,现在在家里生闷气呢! “好可惜啊!下次我一定要见见这位老师傅。”许美华遗憾地说。“他能做这么好的作品,还能把你一个女孩子教出来,不容易啊!” 陆青予点头同意,最开始她认为自己是借着冉青的绘画红利,现在看来是因为老爷子对她的关爱鼓励,还有教给她的手艺给了她勇往直前的底气。 在这个蝉鸣燥热的夏日,伴着吊扇的吱吱呀呀声,陆青予和钟美华聊了一下午。 从纹样到器型,从传统到创新,从过去到未来。还有女人在这个世界的艰辛。 得知她也是在打压挖苦嘲讽中成长起来的第一位女性工艺美术师,更加佩服。 临上车前,许美华对陆青予招手:“好好做,做出新品给我发传真。我在燕京等你!” 周三上课之前,陆青予满心欢喜地把这句话告诉了苏远宸。 苏远宸听后沉默了,如果去了燕京,凭她的能力肯定会被留下来发展。她好像离自己更远了。 压抑着心烦意乱,他只嗯了一声,慌慌张张去上课了。 陆青予不满地看着他远去,这样的回答太敷衍了。和他说话,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了。 也是,她的话题里全是穷人的挣扎和工作工坊。和他的风花雪月、政治经济、世界格局相差太远了。 陆小小说得对,还是挣钱好,多挣点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教室里很快坐满了小孩子,打打闹闹、无忧无虑。 过了最初的新鲜感,学生们对绘画的兴趣明显降低了。 因为班级年龄差异大,陆青予选择了中等水平来教授,这样就导致了小一点的孩子觉得复杂吃力,青年觉得简单没用。中学生学业重,学起来懒懒散散的。 一个教学内容要所有孩子都满意太难了。 只有坐在门边的两个姑娘林招娣和夏金凤最认真最珍惜,不管她教什么,她们都愿意学,愿意画出最好成绩。 再一个月这个课程班就要结束了。助教老师提醒她,要努力稳住现有的学生,教出成绩。 期末按下学期报名的人头结算期末奖励,请再接再厉。 她望着一教室的大小孩苦恼,教什么好呢?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感兴趣,有干劲呢! 联想到家里的陆红红和周素莲,在她的帮助下,两个人已经能画海报挣钱了。陆红红放学后作业都不想写,就想画海报。 陆青予笑了,这不就是最好的主意? 掏出行程记录本,陆青予选择了下周要交货的几张海报,挑了大家比较喜欢的食品类海报,然后让他们分组进行绘画。 一个青年带两个学生一个小孩,青年做布局和美术字,学生画美食图,小孩复杂涂色打下手。 第一次画海报,学生们觉得很好玩。陆青予承诺,选上的海报有工钱,小组内按照贡献分配。 学生们兴奋极了,林招娣反复问:“画好了真给发钱吗?” “真给发钱!”陆青予大手一挥。 有了钱的诱惑,学生们特别专心地听了海报设计课,然后开始讨论、构思。无论大小,每个人都参与了创作,反复修改海报的细节。 有几个组第一次拿出来的样稿就让人耳目一新。 陆青予仿佛看到了未来广告公司的雏形,未来广告界的大亨。她决定周末多跑几家商店商场,招揽客户。 既能教学,又能挣钱,岂不美哉!* 相对于美术教室的热闹,书法教室安安静静地在写字。 苏远宸时不时望向对面,看着她满面笑容地在孩子们中间穿梭。 她好像又长大了些,马尾辫也变长了,脸颊逐渐饱满,嘴唇变得红润。蓝色衬衣看起来也没那么肥大了,露出来的胳膊修长匀称。 看着看着,脸好像有点发烫。苏远宸收回目光。 不应该这样盯着她看,她应该站在更高处,接受崇拜的眼光。她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一飞冲天。 再怎么看,她都不是自己的。 可是,不争气的眼睛,就是忍不住。 苏远宸还是把目光投回了美术教室,正巧陆青予抬头望向自己。她好像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做了个鬼脸!??? 这是咋啦?看错了吗? 苏远宸揉揉眼睛,陆青予已经一甩马尾,转到下一组学生中间去了。 第81章 神助攻就是我(陆红红专栏) 今天这篇这一章由我陆红红给大家讲讲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因为我的亲亲老姐现在不愿意说话,正在闹别扭。为什么别扭,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自从我姐为了招工与爷爷去了一趟天和珐琅工坊,就像转了一个性子。 她读书的时候温文尔雅,害羞胆小,和别人打交道还不如我圆滑。街坊邻居夸我胆大嘴甜,夸她是未来的贤妻良母。 我也不知道贤妻良母应该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她以前的样子吧。 私下里我们也讨论过未来,老姐说她没什么本事,又没钱读书。毕业后有工作就干,没工作就嫁人,和老妈一样。 实话说,她这营养不良的模样,感觉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享福,大概率是去穷困人家干活的。 但是她被工坊拒绝后,突然就变了。 她说她不服气,凭什么性别歧视她。还巴拉巴拉一大堆女儿当自强,男女平等的思想给我。 说实话,没听太懂,只知道她很有想法,很有干劲,很有实力。 就这样,她和爷爷一阵忙活后,她得到了考工坊的机会,其中有一个干部帮忙最多。这人还到我家采访来了。 我以为干部应该电影里的大叔模样,结果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哥哥。 不仅我看呆了,我瞧见我亲亲老姐也看呆了。她还经常偷偷瞧别人,感觉下一步就要流口水了。 我问她,为什么要看着男人流口水呢? 我老姐说,帅哥就是拿来下饭的,所以要流口水。 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他每次来我家,我妈都要做肉给他吃。果然,看见他来,我脑子里全是红烧肉。帅哥果然下饭啊! 过不多久,我老姐考上了,她交了很多新朋友,认识了师傅、师兄弟、师姐妹。但是,苏哥哥还是老姐最好的朋友。 第101章 她有麻烦的时候,他经常帮忙。家里困难的时候,他还送了好多票。 我老姐说,因为他是人民公仆,乐于助人帮助困难群众。 我觉得这话不对,我们这条街的困难户少说没有十个也有五户,为什么苏哥哥只帮老姐呢? 而且我爷爷加上我姐的工资,也不算低了吧。至少我还有零花钱可以买烤红薯吃。 苏哥哥送过票,还送过肉、送过鱼。吃人嘴短,我觉得苏哥哥人挺好的。他应该是心地最善良的公仆了吧。 过年的时候,有人上门提亲了,是我恶心的堂叔和堂婶。 他们想把乔家的侄儿介绍给我姐,结果我姐拒绝了。她不仅拒绝了亲戚介绍,街坊邻居的介绍都拒绝了。 我把这事告诉苏哥哥,苏哥哥请我吃了一大碗汤圆,还让我以后有类似的事都可以告诉他。就算出差,还可以给他写信。 为什么他对老姐的事这么关心,老姐对他却这么不上心?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用我小学生的脑袋看,也觉得他们俩有问题。 过年后,经不住我妈的唠叨。我姐突然想通了,她去相看了一个未婚青年。吓得我连夜给苏哥哥写了一封信。 周末出去一天,她回来说对方长得像小新爸爸,让她一直憋着笑。她就去推销自己的画技,准备画海报挣钱。 小新爸爸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姐有点古怪。她不担心她嫁不出去,只想挣钱。 苏哥哥,对不起,我的信寄太早了。如果耽搁你工作,你不要生气。给我带的零食,还是要记得给我啊! 我相信上天是听到我的祷告的,苏哥哥真的回来了,还给我带了好吃的。我作为苏哥哥忠诚的拥护者,给他指了老姐在公园附近卖海报的路。 老姐果然很生气,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苏哥哥。这不明显是因为好吃的,不是,是因为他喜欢老姐你吗? 老姐瞎了眼,居然不相信,还扒拉一堆什么好感不算真正的喜欢。 我不知道老姐希望的喜欢是什么,我觉得如果有个男同学对我这么好,我肯定觉得他喜欢我。可惜目前我班上的男生除了和我斗嘴打架,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回来,就算苏哥哥是因为我家困难帮助我们,老姐也可以把他拿下嘛。 可惜她没有,什么都想自己做,什么都想靠自己,特别不乐意欠苏哥哥人情。 她好像也成功了,在工作上特别厉害。考到了四级工,得到了大订单,得到了燕京专家、博物馆张老师他们的赞赏。还把欺负她、堂姐、爷爷的人都怼回去了。 看起来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但她的行为让我觉得她其实很自卑,必须要让很多东西来肯定她。 我不知道她在和谁做比较,直到昨天,美好的星期天。 她去文化宫上课,然后看到有个漂亮姑娘给苏哥哥送东西,苏哥哥好像和她很熟。上课的时候,让她坐在教室后排。上完课,亲自把姑娘送走。 苏哥哥本来给老姐带了很多资料,老姐拿回来往桌子上一扔,看都不看。 如果不是我为了学画找资料进了她的屋,她正愁找不到人吐槽。这才让我知道她在家里生闷气的原因。 老姐好奇怪的一个人,既然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苏哥哥,为什么要为了别的姑娘生气。还有她之前偷偷画了苏哥哥,又揉得稀巴烂放在书包里。 到底她是怎么想的呢? 作为妹妹,不管老姐怎么想。苏哥哥这个浓眉大眼的,不能和别的姑娘好。老姐弄不清两人的关系,我必须要弄清楚。 否则,年糕、芝麻糖、花生酥……以后都和我无缘了,怪可惜的。 放暑假第一天,即将六年级的陆红红同学,帮爷爷吃了早饭。第一次不依靠大人,单独坐上了前往文化馆的公交车。 去文化宫的路挺熟,陆红红一家去年在这里看过一场露天电影。说起来,这电影也是苏远宸告知的,还留了一个特别好的位置。 文化宫的院子挺大,迎面就是文化馆和工会的办公楼。陆红红给自己打气,大胆地走进了大楼,询问到了苏远宸的办公室。 苏远宸正在抓耳挠腮写文章,听到敲门声发现是陆红红。 “红红,你怎么来了?”苏远宸站起来迎接小姑娘,很自然地左右张望。 “我姐没来!”红红心知肚明他在看什么,自顾自走进来坐下。 苏远宸尴尬一笑:“红红是来文化宫玩还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陆红红一板一眼地说话,模样和陆青予有点像。 苏远宸收了逗乐的心思:“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陆红红摇头:“我没事儿,家里没事儿,我姐姐有事儿!” “你姐姐?昨天不还好好地去上课了吗?她怎么了?”苏远宸一连三个问。 他急了,他急了。急了就好办了。 陆红红深吸一口气:“苏哥哥,我是小孩子你别骗我,你真的喜欢我姐姐吗?” 苏远宸没想到陆红红居然提出这个问题,他一下懵了。“我,你,小朋友为什么问这个。” “我吃了苏哥哥好些点心,本来就应该通风报信的。我姐昨天晚上很不开心,听说她看到有个女的来找你,然后她待了很久才离开。” “你说的是袁梅吗?”苏远宸惊觉。“我昨天告诉青予了,这是我大学同学,她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我爸推荐她到这里来上课。她来看看这种培训课是怎么上的,好决定要不要留下来。她们俩还聊了一会儿,挺合得来的样子。” 合得来个大头鬼! 陆红红摇头:“那你是怎么看待我姐和袁这个什么梅的呢?” “就……”苏远宸开了头,突然不说话了,然后他叹气:“袁梅确实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和我爸一个系教书。你姐姐,我不知道! 我认识她那么久,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她很厉害,不光能做景泰蓝,经济、管理都懂一些,以后她会越走越高。 我能帮她的,也就只有找找资料了。不可能带给她什么实际的好处,可能只有张砚林这样的,才配得上她吧!” 哎哎哎?这话题怎么偏了呢? 陆红红傻眼了,这么厉害的苏哥哥也自卑了,知识分子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不管!我是站在姐姐这边的。”陆红红耍赖。“苏哥哥,你如果喜欢我姐姐,就应该告诉她。她是个爽快人,一定会告诉你结果。你们做个普通朋友,也比现在这样猜来猜去得好。” “我说了啊!”苏远宸幽怨地说。“但是她一点反馈都没有。” “苏哥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陆红红确实没听见老姐提这事。 “我写的一本漆器书里,写着一首诗。漆器描金画意深,心如彩笔绘情真。岁月磨砺久相伴,同色同纹忆旧痕。”苏远宸忍不住红了脸。 什么漆器、彩笔、情真,陆红红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苏哥哥,我才小学五年级,读书少你别蒙我。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在家里也没看见这本书,姐姐也没提过。” “不会吧。我自己写的书,封面是黑色的漆器、蓝色的鱼。你懂的,青予,青鱼嘛。然后第二页,我就写了这首诗。你回去再找找?”苏远宸急忙说道。 “行吧,我回去找找。”陆红红点头。“万一姐姐没看见书,或者像我一样看不懂这句诗。你还是要告诉我姐姐,你的真实想法哦。我回去了,你们一定要好好谈,不要搞误会。不要让我好辛苦。” 陆红红觉得自己已经说到重点,准备打道回府,回去晚了爷爷会着急的。 “红红啊!”苏远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陆红红小大人一样皱起眉头。 “你说,你姐姐喜欢我吗?我这么去表白,会不会被拒绝呢?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苏远宸虽然个子很高大,但是神情很慌乱,和小学生差不多。“青予对我,有没有一丁点好感呢?” 陆红红歪着脑袋看着他,觉得他挺可怜的。 本来应该他自己想办法去求证,但是为了未来可能吃到更多美食,再卖老姐一次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书包,翻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放在苏远宸的手中。 “这个送给你,可不要说我没帮你!以后你如果当了我的姐夫,我的零食请全包;如果我姐收拾我,你可要帮我哦。” 苏远宸打开纸,第一眼就看到这是一幅画,画上的人头发凌乱翘起来。是他曾经看过,被她收走的作品。 当时他怀疑这是张砚林的画像,难道不是吗? 苏远宸着急展开纸张,上面用钢笔线条画着一个人。他有高挺的鼻子、含笑的眼睛、微挑的嘴角,还有一堆乱发。 旁边写着几个字: “你求我啊!”“你又欠我一次!”还有“有困难,你可以来找我。” 第102章 这不是自己爱说的话吗。 第82章 必然有一个电灯泡 苏远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青予画的其实是他?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画如此凌乱的发型?差点让他误会! 他带着画像去了楼梯间,这里有一面木框全身镜。他摆了一个和画像上相同的姿势。 不得不说,陆青予真是妙笔,画像和本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试着挠了下头发,飞扬的发丝和画像也重合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曾经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她来找他。他因为写不出优美的词句,烦躁地抓挠着头发,又在看见她的时候慌乱地整理仪容。 因为心里有他,所以她才观察细微,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她生袁梅的气是因为吃醋? 既然有了误会,她肯定不愿意再和自己说话了,才会躲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两人见面说开才好。 可见了面,他应该以什么身份去解释呢?她会聆听他的解释吗? 以自己对陆青予的了解,她想要的不是他的解释,而是他的心意。 同样的,他也想知道她的心意。 苏远宸又纠结又兴奋,他抬头找陆红红。陆红红已经坐着公交车回家了。 小姑娘今天很骄傲,没有我陆红红,你们两个聪明人就继续耗着乱猜吧! 夏日炎热,夏日烦躁。 陆青予告诉自己,心静自然凉。她努力让自己静心作画,准备完成荷花纹花瓶的设计。 花瓶外型参考传统的冬瓜花瓶,去掉瓶颈,只留下窄口大肚。整个器型简约流畅、沉稳大气。 要配上什么样的荷花呢?陆青予在纸面上涂涂画画、擦擦改改,用掉好多废纸都不令人满意。 翻开桌上的书籍,一半是自己买的借的各种传统纹样,一半是苏远宸借的现代家具参考。 她不想做传统缠枝莲花纹,想做一个粉彩大盘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这花瓶的款式决定了荷花必须是张扬大气的风格。 摆在桌上,既是一件装饰品,更是一件艺术品。 把所有的书翻了一遍,她只找到几张荷花图。 对画家来说,每一个图案的形状、颜色、姿态、细节,都是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和写生放在脑中,最后才能产生灵感再生的。 哎,脑袋空空,眼里没有,脑子里没有。不知道南州市哪里有荷塘可以参观,她想去写生,收集素材。 问了于方林、孙信,他们不知道。 城东鱼庄的老板娘提到的荷塘,好像不通公交车,怎么去呢? 找苏远宸帮忙? 还是算了吧,上周日见他接待袁梅挺忙的,估计他正和她谈天说地,规划美好未来呢! 家里有自行车就好了,还记得上次去百货商店看到永久牌自行车的价格,好像要180元,实在买不起。要不找人借一辆? 陆青予问了工坊的姑娘们,很遗憾,大家都没有自行车。她在工坊瞎画了两天,周三准备去文化宫问问学生们,能不能借辆车。 刚走进教室,她就被讲台上的荷花吸引了。 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土陶泡菜坛子,插着一支莲蓬两支荷叶三支荷花。荷花一朵全开、一朵半开,一朵含苞。两片荷叶或伸展,或卷曲。 就这么随意摆放在桌面上,顿时惊艳了整个教室。 孩子们纷纷围拢来看,好奇地问陆青予:“陆老师,今天画荷花吗?” “今天不画荷花!这花是谁送来的?”陆青予凑过去闻了闻,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是对面苏老师送来的!”林招娣指着对面的书法教室。 陆青予抬头,苏远宸正在里面和学生说话,只看得见一个侧影。 陆青予忍了忍,带着学生上课画海报。上周进行了海报构图和艺术字讲解,今天争取完成,周末拿出去推销。 孩子们很快投入到海报的创作中,经过陆青予观察,21岁的男青年王健康、19岁的侯镇和17岁的女青年文华的画工最好,16岁的小胖子许文俊、18岁的于敏在小组内配合度最高。 夏金凤创意不行,但是胜在细致认真,执行力高。画重复小装饰的时候,就像打印机打出来的一模一样。 林家姐弟果然就如同猜想的这般,林招娣勤学能干,林天浩偷懒摸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教室里虽然不够安静,但是大家很专注。陆青予转了几圈,回到讲台。 荷花优美、荷花清香,她掏出《灵感记录》开始写生。画完一幅,把花叶换个姿势再画一幅,再一幅。 很快的,本子里就画了七八幅。如果能看到荷塘就好了,就能收集更自然的花叶姿态和组合。 放学后,苏远宸在美术教室门口抱着一大卷荷花荷叶递给她。 “喏,我记得你上次说想去鱼庄的荷塘,现在荷花开了。我采了一点儿,你看够用吗?” 陆青予接过花,面无表情:“荷塘有多远,怎么去?” “从鱼庄往城外走,大约10里地,没有公交车不太方便。我是搭荷塘老板的拖拉机前往的,下车后还有走一段泥地才到。” 苏远宸貌似轻松,其实这一路去找荷塘,踩了一脚烂泥,根本不适合陆青予。 陆青予坚持:“我还是需要去大荷塘看看,工作上需要。” 荷花插在瓶中确实很美,但这种美还不够自然。 陆青予想看看野蛮生长的荷花,包括残败的荷叶、初绽的嫩芽、凋谢的花朵,还有和荷花在一起生长的浮萍和小动物。 自然的生命力最打动人。 苏远宸好像知道她的想法,微笑着说:“鱼庄养鱼的水池太小了,所谓荷塘不过是种着几畦藕而已。你想去看连绵不绝的荷塘,我帮你找到了。” “真的有大荷塘,在哪儿?”陆青予瞬间兴奋起来,又迅速压低声音。“哦,我是说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就不麻烦你带路了。” 看得出来,她想和他保持距离。 苏远宸拿出纸笔:“我给你写一个地址和去的方式,你挑一个好天气去吧!” 没有一点纠缠,他就这么写好地址交给她。 陆青予接过地址,上面写着弘泽县白鹭村五组,需要在南州市城南的码头坐船去。 她愣了下,这么干脆?是不是从此两人就只能做志同道合的普通朋友了呢? 最后她咬咬嘴唇说:“谢谢!等我看完回来谢你。” 苏远宸看她的样子,觉得她压抑着情绪,快要忍不住说出想要陪她去的话。 今天这个地方,不适合解释,苏远宸还是忍住了。 “那,再见了!”苏远宸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陆青予抱着一大束荷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遇见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再见!” 就这样放手,做朋友挺好。 刚入夜,夏日的暑热过去,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小商贩,小商店亮着灯。路过的几家店铺,贴着她们一家画的海报。 冉青这个名字好久没提到过了,她在这里终于留下了生存过的痕迹。 陆红红嘴里嚼着零食,从丁二旺家看完电视溜达着回家。这个年代的孩子家长基本不管,暑假就是这样愉快地玩过去的。 走着走着,她就看见在前面步履沉重的亲亲老姐。 算算日期,今天不是星期三吗?不是见过苏哥哥了,误会应该说开了吗。为什么她看起来更垂头丧气了呢? 丧丧的老姐在家会变成加班狂魔的。陆红红已经感受了两天,亲亲老姐下了班回家不休息,捉着她拼命画海报,一直到半夜。 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多挣票票。 我不要啊!暑假儿童陆红红在心里呐喊,苏哥哥你到底在干神马? 陆青予今天回家没加班,她把荷花插了瓶,摆在院子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看花。 想当初冉青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夏天。她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子,惆怅未来的工作和生活。现在日子已经好了很多,没有能够同行的人,那就自己独行吧。 她正想着独行未来的生活,搭眼瞥见在厨房里偷摸找绿豆甜汤的陆红红。 “红红!”陆青予招手。 陆红红身体一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厨房:“姐,有什么事?”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写生画画玩儿。”陆青予笑眯眯地说。 “好地方?”陆红红觉得老姐笑得很古怪。 “对啊,红红最近特别乖,前段时间在家照顾爷爷,帮忙做家务、画海报。姐姐奖励你出去玩一天,好不好呀。”其实是陆青予想找人陪伴。 “我给你买零食,也给你买好吃的。” 戴了这么多高帽子,又给美食诱惑,陆红红只好答应。 周六的早上,陆青予带着陆红红坐上了前往城南码头的公共汽车,再到码头换乘交通船。 南州城外有一条大河,是长江的支流。码头上人来人往,客船、货船很多。 第103章 陆青予特别看了看货运码头,这曾经是陆巡工作的地方。现在已经在扩大建设现代化货运码头,货车来回跑,吊车来回忙,搬运东西的码头工越来越少。 客运码头停着一辆双层船。 上船后,陆青予被红红拽上了二层平台。 这里视野很好,能看见开阔的河面和远处起伏的丘陵。两岸稻花飘香,炊烟正袅袅。河风带着凉意,十分惬意。 船开动后,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二层,大家争先恐后挤到栏杆边,或眺望风景,或吹风纳凉。 陆青予和陆红红两个姑娘瞬间被挤得歪七倒八。 一个深色衣服的男人用力挤着姐妹俩,陆青予挣扎着准备退出人群。 这时,一个白衬衣拉开了深色衣服:“哎!别挤,看着点儿,这里有妇女和儿童。” 深色衣服不情不愿,白衬衣用身体挤开他。张开双手,把姐妹俩护在身前,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陆青予抬头看着白衬衣,不知道该不该笑:“谢谢你,苏远宸!” “别客气!”苏远宸低头看着胸前护着的两姐妹俩。“哟,是红红呀,真巧。你去哪里呀?” 陆红红眼睛一转:“我姐姐带我去白鹭村看荷花,写生画画,苏哥哥去哪里呀?” “白鹭村啊,我知道这个地方,种植着几十里的荷花,连绵不绝美不胜收。我也要去这里组织文艺活动兼采访,做一个画中村的宣传。真是太巧了!”苏远宸露出八颗牙,笑得很憨厚。 巧个屁!陆青予才不相信他是碰巧来的,一定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他不明说,她也不问,望着远方的风景保持沉默。 苏远宸瞧她的后脑勺好笑,就专心和陆红红说话。两个人天上地下地聊着,非常开心、非常亲热。 她被迫听他们没营养的笑话,还靠他的身体这么近,越来越觉得别扭。 看来今天是个三人行,也不知道谁和谁关系更好,谁才是大灯泡。 陆红红这个小叛徒。 第83章 突然的表白 大约一小时,船就到站了。 苏远宸护着两个姑娘慢悠悠下了船:“红红,跟我去村里采风吗?” 陆红红扬起笑脸正准备回答。 陆青予拉着陆红红的小手,暗暗使劲:“你是跟我去写生的!” 苏哥哥好吃好喝好话哄着,姐姐青脸捏手拿命威胁。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我当然和姐姐一起走,我是来学画的。”陆红红生存意识很强。 苏远宸看陆青予脸色铁青也不揭穿:“那就再见!你们去画画,我去采风。” 陆青予拖着陆红红飞快往前走,陆红红踉踉跄跄勉强跟上。 苏远宸甩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跟着。 陆青予回头:“不要跟着我们!” “我没跟着你们啊!我也是去这个方向。”苏远宸笑着回答。 陆青予没办法,只能在前面生闷气。 幸好沿着河边走不了十分钟,大河出现一条支流。 沿着支流往上,转过一个小山,视野突然开阔。一望无际地荷花海就这么展现在面前。 微风吹拂,青绿色地荷叶微微点头,红色、粉色、白色的荷花摇曳生姿。属于荷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陆青予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陆红红兴奋地开始背唐诗: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苏远宸得意地问:“喜欢吗?” “嗯!”陆青予忍不住赞叹起来。“太美了!” “走,还有惊喜!”苏远宸带头往荷塘一边走。 两姐妹自然得跟上。看到姿态优美的荷花荷叶组合,陆青予几次忍不住停下脚步。苏远宸就耐心地等着她观察,看完后,三个人再往前走。 走走停停,前面是村落,白墙黑瓦散落在竹林中。 水边系着一条乌篷船,灰毛的鸭子带着金黄的鸭崽,围着小船觅食游泳。一个老汉在船头抽着旱烟。 苏远宸跳上小船,伸出手:“上船!我们去湖心看看,那里更美。” 陆红红看见船的时候已经心痒难耐了,听见此话立刻扶着苏远宸跳上船。 船舱很大,有桌子有座位,桌上摆着花生瓜子糖果,旁边还有个小炉子烧着一壶开水。 “姐姐快上来!”陆红红两眼放光。“这里有好吃的。” “别人的东西不兴乱吃的!”陆青予上了船,生怕陆红红乱来。 “没事儿,随便吃!”苏远宸放下书包,老汉到船尾解开绳索,抄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撑开小船。小船晃晃悠悠,在荷花丛中沿着一条窄窄的水道前行。 第一眼看到荷塘是壮美的,穿行其中更多了一份悠闲和惬意。 陆红红坐在船头脱下鞋,把脚浸入水中,感受水波拂过脚面的凉意。 “姐姐,好凉快啊!快试试!”陆红红欢快的声音响起。 陆青予忍不住靠着陆红红坐着,脱掉鞋袜,把雪白的脚趾伸入水中。 苏远宸很绅士的和船公站在船尾,与两个光脚姑娘隔着一个乌篷。 小船在荷塘中绕行片刻,来到一片广阔的水域,这便是湖中心了。湖面上长着不知名的水生植物,开着白色的小花。 浮躁的心情如同这湖水一样,平静了下来。 苏远宸撑着一把大伞坐在陆青予身边,看着她逐渐柔和的眉眼:“喜欢吗?” 陆青予平静地点头:“嗯!” 陆红红看见两人坐在一起,悄悄爬起来,和船公躲进了小船舱,放下帘子偷吃,来了个互不打扰。 “这地方很难找吧!”陆青予望着村落逐渐远去,就像世外桃源。 “也不难,这个湖叫鹭湖,种植了几百年的荷花。湖边有好几个自然村落,以前全是贫困户渔民。前几年村子把这片天然荷花养护好。今年他们靠着卖花、卖藕过上了好日子。 前几天几个村准备联合办一场庙会来庆祝。他们找上了县文化馆,县文化馆找到了市文化馆提供节目。我想,你需要这个地方就先来看了看。” “那真是运气好!”陆青予眉眼弯弯。“我正愁画不出荷花来呢!” “那我们去荷花海看看。”苏远宸指着不远处更大的一片荷花群落。 陆青予点点头:“好!我要用眼睛多看看,用笔记录下来。” 苏远宸从包里掏出相机放在她手上:“如果不够,还可以用相机。” 船公重新撑起船,陆红红到船尾帮忙撑船,把船头留给了苏远宸和亲亲老姐。 小船驶入荷花海,苏远宸收起撑着的伞。荷叶如同大伞遮蔽小船,阳光斑驳照在船上。荷花荷叶就这么亭亭玉立在眼前。野鸭子带着一家子,在荷叶下穿梭觅食。 陆青予拿起相机,摆弄了两下还给他:“怎么拍照?” 这是80年代的海鸥胶卷相机,全机械、全手动。只会玩儿手机的冉青看到它那么多的按钮旋钮,觉得完全无从下手。 苏远宸抓起相机凑过来,伸出一个胳膊环绕着她。两只手举着相机放在她的眼前:“来,看这个小窗口。” 陆青予身体微微前倾,两只耳朵蹭着他的手腕。 她和他同时心惊,心脏突然就怦怦跳起来,陆青予往后退了一点,苏远宸双手张开一点。两个人假装镇定下来。 “然,然后呢!”陆青予从小窗口看到了面前的荷花。 “按,按这里!”苏远宸试着按了一下,咔嗒一声。 接着他取下相机,放在陆青予面前操作。“这是快门,按了过后要拨一下这个旋钮,直到拨不动为止,这样底片就移开了。这里是光圈,这里是对焦旋钮……你试试?” 陆青予拿起相机换了个角度试了试,拍下了一张照片。 “这胶卷是新的,能拍36张,刚才拍了两张,还有34张。我另外带了三个空白胶卷,给你两个,你看够不够?”苏远宸扒拉着书包给她看。 “应该够了,多少钱,我回去补给你。”陆青予立刻表达出不想欠他的意思。 “先不急,胶卷还需要洗,到时候一块儿算。”苏远宸也不和她争,她就是这样干脆爽朗的性子。 “嗯,算好了一定告诉我,我肯定给你钱。”陆青予笑着说。 “一定!放心拍吧!”苏远宸把胶卷塞进她的包里。 陆青予这下放开了手脚,偶尔将船停下来拍照画画。 苏远宸不再打扰,他和红红一起缩进了船舱,船公从湖里钓了几尾小鱼,油炸了,捞了几个菱角,现剥了放在土陶碗里。 最后捞了些莼菜煮了粥,配着小鱼菱角,吃了一顿渔家午饭。 等陆青予写生拍照足够了,船公撑着小船离开荷花海,去白鹭村赶庙会。 远远就听到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十里八乡的大小渔船向着声音的方向前进。 等靠拢戏台,苏远宸跳下船:“我去忙一会儿,演出结束我们一块儿回城。” 第104章 “好!”陆青予答应着。 “苏哥哥早点回来!”陆红红喊着。有苏远宸在,她不用画画,不用听老姐的教育,只需要吃喝玩乐,太幸福了。 渔船越来越多,慢慢聚拢。船公和他们搭着话,不一会儿带回来一条鱼,一块腊肉,还有些不知名的水中菜。 家家户户在船尾做起饭来,小炉子的火烧得旺旺的,喷香的饭菜味飘出去好远。 陆红红看见红烧鱼眼前一亮,火速伸出两根筷子,被陆青予挡了下来。 她招呼着船公:“师傅,一块儿吃吧!” 船公笑笑:“不用了,我家的船在旁*边,我到他们船上去吃。这些都是苏同志让我给你们准备的。” 陆青予一滞,缓缓说:“那他自己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不会回来了。”船公拍拍身上的灰尘,已经跳到了隔壁小船。 船上露出几张亲切的脸,一个大娘笑着说:“都是渔民的饭菜,味道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如果不喜欢,给我们说啊!” “喜欢!”陆青予笑着回答。“非常感谢!” 船公离船,两姐妹回到船舱。周围全是渔船停泊,不用担心小船自己会跑掉。 陆青予夹了一筷子鱼,味道确实鲜美无比。她在船舱中找出一个空白的干净碗,分了半条鱼放进去。再分了些腊肉、蔬菜和鱼汤了,放在一边。 “吃吧!”陆青予对陆红红说。 陆红红看着菜肴少了没有不高兴,反而更高兴了。 她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边吃边说:“苏哥哥去工作肯定很忙,没空吃饭。我们应该把好吃的留给他,不能吃独食。” “嗯!”陆青予边吃边往外面看。 戏台周围很多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落日余晖洒满鹭湖,荷花海铺上金色的柔纱。戏台上的演出正式开始,吹拉弹唱样样不落,样板戏、地方戏交替上演。 人们坐在船头船尾,一边看一边拨着菱角往嘴里塞。跟着唱的,喝彩叫好的,在船上跳跃穿梭的,应有尽有,比看露天电影还要热闹。 船公回到小渔船,给陆红红带来了新鲜的花生米。陆红红跟着船公去了隔壁的船,只留下陆青予一个人坐在船头。 她摸出本子,画着周围的船和戏台,大戏逐渐到达高潮。夕阳落下,岸上的灯熄灭,领导模样的人上台激情洋溢地说着话,给大家画下美好未来的蓝图。 最后,四周点燃了烟火,嘭一声炸响在半空。 所有人欢呼起来! 小船突然摇晃了一下,一个人带着烟火的气息走到船头,在仰头的陆青予身边坐下。 陆青予没有回头,也知道是他回来了。 “你喜欢吗?”苏远宸问。 “嗯!喜欢!”陆青予很快就回答了。“谢谢今天的一切。” “那,你喜欢我吗?”苏远宸鼓起勇气问道。 “喜……”陆青予刚要回答,突然发现问题变了。 他今天问了她很多遍,喜欢吗?她都发自内心真诚地回答了。但是这个问题,她犹豫了。 暗夜中,他的脸只有在烟火照耀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但是眼睛就算在最黑暗的时候,依然发着星子般的光亮。 “你,喜欢我吗?”没有得到回答,苏远宸再问了一遍。 陆青予在他热切的目光中羞红了脸,幸好在暗夜中不太明显。她低垂了头,发丝遮住了脸颊。 “我……”该怎样回答才好呢?他为什么追着问自己,他又是什么想法。 就像是知道她的犹豫纠结,苏远宸没有再问了,他开始表达自己。 “青予,我们认识一年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美最可爱的姑娘。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你不理我,我就难受。我已经压抑不住对你的思念,只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但是我知道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你需要尊重、需要空间,需要自主的权力。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你,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苏远宸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青予,你喜欢我吗?愿意,和我一起创造明天吗?” 他的突然表白,让陆青予更加的慌乱。 喜欢?不喜欢? 答应?不答应? 第84章 保持一点距离 一丛烟火在空中炸开,随后变成金色的雨落下。 她看清了他,五官俊美,眼神期盼,心不由自主就跳了起来,砰砰,砰砰…… 他看清了她,清秀动人,眼神闪躲,心不由自主凉了下来,砰,砰,砰…… 苏远宸握紧了拳头,他很想抓住她,问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但他忍住了,既然把选择权给了她,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也许,他很喜欢她,她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他。 “没关系,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苏远宸开始自说自话。 “你放心,就算今天我没得到你的回答,就算你不喜欢我,将来我也会继续协助你的。我们始终是好朋友,坚持革命的好同志。只要你需要,就像今天这样。” “对不起远宸,我现在回答不了。我,我没想好!”陆青予垂下头,她真的没想好。 心动是一回事,喜欢是一回事,答应他更是另外一回事。 “那你是因为我态度不好,有时候说话不好听,所以讨厌我吗?”苏远宸对自己的偶尔小傲娇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我不讨厌你!谁没有个小脾气呢?”陆青予笑着回答,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还挺有趣。 苏远宸拍拍胸口:“那就好!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我等你……” 陆青予轻轻点头:“好!” “我还可以为你做什么?”曾经高傲的天之骄子现在放得很低。 陆青予笑了:“让我做自己的事,让我做自己就好!” 苏远宸听明白了,她要充分地尊重,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尊重。 “没问题!”他伸出手,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握了握。 温暖的手包裹着自己,凉爽的风萦绕着自己,八月璀璨的人间烟火围绕着自己。 陆青予第一次觉得,80年代挺好。 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咚的一声,一个重物跳上了船。 “姐姐,姐姐。快看!大叔带我抓了个螃蟹!”陆红红欢笑着跑上船,手中一只螃蟹正在伸胳膊蹬腿。 两个人本来坐得很近,立刻分开。 陆红红看着两人红彤彤的脸,心中了然,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她对苏远宸眨眨眼,苏远宸微微摇头。 陆红红瞪圆眼珠子,表示惊讶。老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苏哥哥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姐姐给你留好吃的啦!”陆红红夸张地转移话题。 “真的吗?我正好肚子饿了!”苏远宸也夸张地回答。 一大一小走进船舱,留下陆青予继续坐在船头,冷却着红彤彤的脸。 船公撑起小船,在月色中向着客运码头前进。 湖面平静如水,夜风吹走了暑热。乌篷船纷纷点上灯,向着来时路悠悠回还。灯光点点穿成线,如同洒落在湖中的珍珠项链。 几经辗转,苏远宸送陆青予姐妹回到家中,月亮已经爬到了枝头。 兴奋的陆红红提着渔民送的小鱼小虾,欢天喜地进了小院。 陆青予站在大门口不进去:“我送你到巷子口,今天可能你要走回家了。” “没事!不太远,我走走就回去了。”苏远宸笑着。“最近没去你们工坊,你工作顺利吗?” “嗯,还行!”陆青予说起了工坊的人事调整、岗位调整等事宜。 苏远宸认真听着,并不发言,做最好的听众。 走到西城招待所门口,苏远宸最后看了陆青予一眼:“那,明天少年宫见?” “嗯!少年宫见。”陆青予点头。 “有事给我打电话!”苏远宸依依不舍。 “好,有事一定求助!”陆青予肯定地答复。 “那我走了!”苏远宸走了两步又回头。“照片洗好后我拿给你。” 没想到苏远宸还有这样的一面,陆青予笑了。欢乐和娇羞洋溢在脸上,更加动人。 她招手:“快回去吧!再见!” 说完,陆青予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苏远宸望着她跃动的身影摇了摇头,自己还是不够耐心,差点再次问出他心中的话来。 既然选择了尊重,就彻底尊重吧。等等,再等等。反正,她的身边已经放好了小特工。 陆红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对上了亲亲老姐严肃疑惑的目光。 她打了一个冷战:“我错了!” “说说吧!”陆青予抄着手。 陆红红竹筒倒豆子:“我错了很多,我不该告诉苏哥哥你在画荷花,在找荷塘。更不该告诉他你准备在周六带我去看荷花。 第105章 我今天只顾着玩儿了,一幅画也没画。我不该到大叔家又吃了一顿,还让他带我去抓螃蟹,我不该……” 越说越远了,陆青予出声打断她:“这些事就算了,苏远宸帮忙不算坏事。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他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大大的好!”陆红红竖起大拇指。“苏哥哥个子高、人好看,大学生,坐办公室的。会写文章,会骑车。对我们一家特别好!” “你觉得他对我们好是真心的吗?”陆青予有些担忧这人的目的。 “我觉得是真心的。”陆红红把小虾米放进嘴里嚼,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 “我家这么穷,老姐你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别人帮我们图什么啊?这么久以来,你见过谁真诚帮助我们的吗?堂叔一家还想吸血呢!” “你说得对!”陆青予也塞了几个小虾米到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自己多心了,他应该对她没有太多企图。 那他为什么喜欢她呢?什么时候喜欢的呢? 陆青予陷入沉思。 可惜,感情不是靠想,就能想明白的。所以,她很快就把自己绕糊涂了。 既然这样,她放弃思索,重新投入工作。 即使在少年宫碰到他,也一定要若无其事地和他相处,就像真正的革命同志一样。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在第二天的少年宫上课时,她甩开膀子非常豪迈地喊道:“苏远宸同志,你好!” 苏远宸被她这样子唬得一愣,然后咬着嘴唇笑了。 “你笑什么?”陆青予生气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苏远宸回头看着她。“陆青予同志,你好!” “哦!”陆青予卡壳了,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显得更自然,好像同志之间不需要说什么客套话。 “那,苏老师请上课去吧。我也上课去了。”陆青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苏远宸差点绷不住,他憋着笑草率地点头,然后向教室前进。转过一个弯,又忍不住捂着嘴抽笑起来。 一本正经的陆青予,实在是太可爱了。她怎么能那么可爱呢! 陆青予不知道他的想法,继续伪装着自己。上课,下课,和他互相道别,分别上了公交车,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 但是苏远宸不这么想,他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感受到了她的在意。这些和以前真的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想逗逗装模作样的她了。 几天后的周二下午,苏远宸在工坊门口等着她下班,递给她一个白色大纸袋:“照片洗好了,你看看。” 陆青予打开纸包,里面是三套胶卷,三本相册。 打开相册,是彩色的荷花海,快乐的回忆涌上心头:“谢谢,多少钱?” 苏远宸拿出收据:“胶卷8块一副,冲洗照片8元一套,三套的亲情价合计48块钱。” 什么?48?陆青予震惊了,手里的胶卷相片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高档奢侈品,三卷胶卷差不多干掉自己一个月工资。 不画个绝世好作品出来,争取高奖金,都对不起自己干瘪的钱包。 “我拿给你!”陆青予把相片放进书包,翻了翻自己的钱包。呜呜呜,好穷,钱包里不到十块钱。 她摸了半天,五块钱就是最大面额的钞票了,上面两个人像对着她笑得很真诚。 “我现在钱不够,下次给你。”陆青予尴尬的把钱放了回去。“先欠着!” 苏远宸的眉毛愉悦的飞起来:“没事,欠着吧,慢慢还不要紧。” 以后有很多机会还,最好还一辈子。 欠钱不还心里很慌的陆青予:“不,我很快就能凑齐。我这个月涨工资了,还有奖金,还有画海报的钱。” 只不过工资月底才发,台灯在路上,奖金还没到手。海报2元一张,来得太慢了。 这个荷花花瓶必须拿下,争取得到新订单、新奖金。 “行,你说了算。”苏远宸看着咬牙切齿说还钱的小姑娘,觉得她很可爱。忍不住就笑了。 自从苏远宸表达了真心,面对她的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了。眉梢眼角,还有嘴唇笑容,随时随地散发魅力。 该死,用美貌干扰我的判断。 陆青予遭受了颜值冲击,她偏转头不看他,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艺术家果然都是颜狗,这是职业病。 “那,谢谢,明天见。”陆青予跑了。 苏远宸望着落荒而逃的她,笑得很开心。 为了躲着苏远宸,陆青予投入花瓶的设计中。 从照片中选出最美姿态的荷花荷叶,再进行组合删减,画到花瓶形状的边框里,再添加上在荷花中觅食的黄毛小鸭。 整幅画面摒弃了传统的装饰图案,没有花边、没有装饰。整体以写实为主,画面大气干净,构图自然随性,好像能透过花瓶看到花瓶外广阔的荷花海。 陆青予一鼓作气画完轮廓,调上颜色。 颜色没用传统的蓝红主色,而是用深浅不一的绿色来表达荷叶和荷塘,粉白色来展现温柔羞怯的荷花,明亮的嫩黄来彰显小鸭子的灵动与活泼。 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已经是现阶段自己的最高水平。 “孙主任,交作业!”陆青予快乐地交上自己的作品。 孙信早就发现她这一周不出门了,天天捣鼓着改这稿子。然后他也不出门了,等着看她的笑话。 能设计出台灯算什么了不起,景泰蓝的比例充其量只占三成。 但是这个花瓶就不太好设计,尤其是高度超过一尺的大花瓶,就更不容易了。 前面陈鉴和邓思诗两个年轻人的设计稿刚及格,张沅、周定富两个的作品勉强算有新意。 自己早就悄悄画好了图纸,只等着陆青予交了不合格的作品,用它来羞辱她。 孙信摆着轻蔑的笑容接过了画卷,轻松张开画纸。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这,这是景泰蓝?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第85章 不会让你们把我踩在脚底 咯吱咯吱,风扇摇摇晃晃送着热风。 陆青予带着满头大汗,心怀期盼地等着孙信的肯定。 画室里其他人的作品她已经看过了,她自觉邓思诗的石榴,陈鉴的芍药,周定富的芙蓉鲤鱼,张沅的仙鹤,还是传统的思路和花纹构造。 按照彭城的要求,她的作品一定是最新的。 孙信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她会做出和邓思诗类似的作品,因为他看到陆青予一天到晚捣鼓荷花,可能会设计出上下瓶口为莲花装饰,中间为工笔荷花的花瓶。 没想到,这个花瓶一点装饰花纹的区块都没有。整个花瓶就是一张完整的画纸,随意勾勒着荷花鸭子,野趣自然。 画面上不过3、5朵花,可每一片花瓣都明暗分明,甚至能感受到前后关系。小鸭子更是灵动活泼,身上的羽毛就像真的一样。 这是怎么画出来呢? 用色上更是大胆,传统的景泰蓝的蓝色没用,整个一绿色调。联想台灯底座也是绿色,她好像很擅长用绿色。 “你这不是景泰蓝吧!空隙跨度那么大,铜丝怎么做啊?填上的颜色会凹凸不平的吧” 孙信秉持着我没见过就是不好的原则,彻底否定了她。“我没见过这种样式和色彩搭配的。” 陆青予马上辩解:“这是效果图,实际施工图我会把铜丝画得更清楚些。到时候铜丝金色的部分会形成暗线,空间大的地方会填上如意纹。” “看不清铜丝的景泰蓝,还能叫景泰蓝吗?”孙信把图纸轻飘飘地扔在桌上。 “我们做设计的,不是炫耀画技的时候。我知道你绘画能力强,你这荷花的画法更适合用来做画珐琅的陶瓷。 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你去陶瓷厂上班吧。那边天天都能在陶罐上画画,流水线作业,很有意思的。” 这是彻底否定的意思了吗?真的不合适? 两人对话的时候,旁边几个人都竖着耳朵在听。现在有人发出了讥笑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青予捡起画纸,默默卷了起来。 “多临摹临摹李师傅的作品,多研究研究景泰蓝到底和别的东西不同在哪里。踏实学几年,再来创作。不要一天天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井底之蛙!” 孙信得意地摇晃着自己翘起的脚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如果孙信好好指出陆青予的问题,并且提出意见和建议,陆青予是很愿意接受的。于方林教授她的时候,从来都是有问题直接指出,并不客气。 但是她能感受到于方林的真心,真正的师者教导之心。但是他在孙信的身上,什么都没感受到。一丁点长者、智者的善意都没有。 既然如此,陆青予也不能示弱。 她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多谢孙主任指导,您的一番话,真是如雷贯耳,让我茅塞顿开。我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接了一两次订单,就妄图挑战工坊的传统。实在是惭愧惭愧!” 第106章 孙信没想到陆青予来这招,有些紧张:“不客气不客气,我作为特级车间的主任,给你们指出缺点是应该的。” “对啊!这次的作品做得不好,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特别想好好学习一下好作品,不知道这次的设计稿是选了谁的呢?”陆青予十指交叠放在胸前,看起来特别谦虚。 听到她用撒娇的语气说话,另一个角落的邓思诗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 陆青予回头看她,姐妹,不带拆台哦。 邓思诗忍着笑走过来,对着孙信说:“我才来不到一个月,也特别想学习一下好作品呢!请孙主任给我们看看吧!” 陈鉴也默默走过来站在两位姑娘旁边,虽然没说话,意思很明显。既然您看不上陆青予的作品,就给我们看看好作品是什么样的。 周定富走过来:“干什么干什么,围着孙主任干什么。他既然说了有好作品,那就肯定会给你们看的。对吧,孙主任。” 其实他想知道孙信会不会选他的作品。 既然大家都站在孙信的面前,张沅也走过来靠在旁边桌子。“孙主任,那你今天就给大家公布下结果吧。” 这世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绘画也是这样,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真要分个优劣,实际上只有绘画基本功不够的才会有明显差异。 基本功够了,就看谁的作品更受人欢迎,更得到市场的青睐罢了。 五双眼睛盯着孙信,他不得不站起来:“来吧,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吧。你们把作品都摆到桌上来。” 陆青予的画就在手中,她带头把作品摆在了公共使用的掐丝大木桌上。 邓思诗挨着陆青予的作品放下,接着是其他几个人。 一排画摆在面前,从题材上已经能看出每个人的基本功。 一般情况下,动物的难度比花卉植物难一点,花卉植物比单纯的二方连续花纹难一点。 从作品内容来看,邓思诗和陈鉴选择了植物,张沅和周定富选择了动物,陆青予选择了动物加植物。 从色彩搭配和构图来看,邓思诗和陆青予的作品看起来更加淡雅舒适,让人赏心悦目。 陆青予对邓思诗比画大拇指,不错哦! 邓思诗对着陆青予伸出两个大拇指,你更棒! 但孙信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你们五个人的作品,周定富的芙蓉鲤鱼最好。图案颜色鲜亮,寓意也好。花瓶的形状做了很大的变化,这是国外很流行的洋酒杯的样式。洋酒,懂吗?” 洋酒杯,不就是红酒杯吗?谁没见过似的。 陆青予心里嘀咕,西方外形和东方花纹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搭配在一起,不伦不类,哪里最棒了。 还不如张沅的设计,虽然器型花纹传统,但是仙鹤和祥云的色彩搭配很有新意,整个一青白色调,非常雅致。 周定富捧着心口,满脸笑容:“孙主任您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我的小心思。 为了做好这次的设计工作,我专门到书店翻阅了很多原版书,研究了国外的各种花瓶水杯,发现这洋酒杯形状做花瓶最漂亮。 当然,在没有看过孙主任的作品之前,我这幅拙作还是先放一放吧!” 所有人都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孙信。 “那就献丑了!”他自信满满地从柜子里拿出图纸,展开摆放在陆青予作品的旁边。 “欢迎大家指正!” 陆青予凑近看了一眼,这是一件短颈四面体花瓶。 短颈为圆口,层层叠叠描绘着花瓣。 四面体每个面描绘了一组花卉和蝴蝶,花卉分别是月季、菊花、牡丹和郁金香,蝴蝶翩翩起舞围绕着花朵。 青蓝的底色,红艳的花朵和彩色的蝴蝶,透露着鲜艳与富丽。 实话实说,比陆青予想象中的更美观大方。 在李长生面前说自己不敢提笔的孙信,其实是有绘画实力的。一旦老一辈的离开,他就有机会充分展示自己。 “孙主任的作品确实漂亮,有空教教我们呗。”有这样精美的作品在面前,陆青予说话谦虚多了,不再是假装拍马屁了。 大家纷纷说着赞叹的话语,孙信得意极了:“我学了二十年的景泰蓝画技,才勉强得到了李师傅的肯定。我手艺有限,教不了你们。 你们几个年轻人,没机会跟着李师傅好好学。只能走旁门左道了!” 说完这句话,孙信对着陆青予送来轻蔑的一笑。 如果李长生愿意开放传授技术,陆青予何苦要自己专研,还被说成是旁门左道。 陆青予本来带着谦虚求知的希望,现在破灭了。她看出来了,孙信是不准备把景泰蓝画技传授出来的。李长生人虽然走了,但是他的影响力依然存在。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的作品更好,那这个月我们的产品就选定了。另外周定富的酒杯花瓶创意极佳,也选用了。张沅的花瓶色彩雅致,也可以试试。接下来大家就开始做样品吧!” 孙信毫不客气地分配着任务。“按照现在的工作分工,我们也不能找楼下车间的工匠帮忙做样品。我们三个画师,以前是极少做掐丝工艺的,但是指导你们做没问题。 这样吧,张沅的就交给陈鉴来做,周定富的就交给邓思诗来做,我的这件就交给陆青予吧,毕竟她是四级工匠。年轻人好好学啊!” 孙信笑了,周定富也笑了,张沅傻呵呵地跟着乐。 陆青予皱起眉头,不是说选一个最好的来做样品吗?现在选了三个方案,全是老画师的,没有选中一个年轻人的。 但是三个样品全部要三个年轻人做,是想把他们三人绑定成他们的专属助手吗。以后他们负责画,年轻人负责做,做出来的产品还是老画师的成果。 这样的心思不愧是孙信能想出来的,他既不想培养年轻人,也不想老画师学习技术进步。只想自己占据高位高手艺,保持李长生时期的习惯和优势。 这与彭城和爷爷构想的工坊未来不一样,与自己来特级车间的初衷不一样。 思索了片刻后,陆青予开口:“孙主任,我协助您完成样品制作没问题。既然能选中三个方案进行制作,不如把六个方案都选了。 我们三个年轻人把自己的方案也做出来,放在外宾服务部接受检验。说不定会受到来宾欢迎,销售创收的。如果不能卖出去,我们也能收集大家的意见,以后修改进步。” 邓思诗连忙附和:“对,我也愿意。” 陈鉴不说话,眼神的意思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让几个小家伙如愿。孙信轻笑一声:“你们三个小东西看清楚了,这是大花瓶,不是胭脂盒这样的小物件,每做一个就需要大量材料。 你们当工坊是自己家开的?黄铜、珐琅颜料、烧炉子用的碳,你们知道要花多少钱吗?更别说做一个大花瓶需要至少2周时间。我们特级车间哪有时间精力一个月做六个精品花瓶。” “各做各不就可以吗?”邓思诗在下面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周定富靠近了些。“小女娃,管好你的嘴巴。孙主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邓思诗赶快闭嘴,低下头。周定富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中一动,一股邪念慢慢占据心头。 “如果我们自己解决材料问题,能做个样品试试吗?”陆青予不紧不慢地接口。 第86章 好不好总要试试 特级车间的气氛有些紧张,所有人都看着孙信和陆青予。 孙信皱眉:“作为车间的员工,必须听从特级车间主任的工作安排。我已经说了,做这三个方案。” 陆青予不甘示弱:“作为您的助理,车间的副主任,我也有建议的权利。” 副主任?孙信好像忘记了,他已经不是画室唯一的老大了。为了平衡,三个车间里的主任副主任均由两方势力共同担任、相互制约。 他尴尬了一瞬,好像没有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反正我就是这么安排的,你要不同意,就不能用我特级车间的材料,我也不会给批新材料。你自己想办法!” 为了合理使用材料,车间主任会计算每批订单的材料使用量,然后到库房进行申请,批示后领出使用。超额需要归还,不足需要重新申请等批示。 以往库房是李正林在管,他给画室和一号车间的材料是最足的,造成很多浪费。为了收支平衡,他就卡着二号车间,尽量少给原材料。 最后的结果就是,赖鑫大手大脚管了,于方林精于计算出最低的成本耗材,达到最大化的收入。 不能用特级车间的材料,陆青予有些头痛。于师傅手上估计也没剩余多少材料。 邓思诗私下对她说:“我的图稿还不够完美,可以不做样品,这样你压力小一点。” 陈鉴支支吾吾地说:“我也还需要学习。” 言下之意是也不需要做样品。 两个年轻人都放弃了自己的方案,陆青予心里没底了:“谢谢你们,要不我也不做了。” 第107章 邓思诗拉着她的手:“青予,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才入门,没有这个实力去争取。你的作品确实相当新意,搏一把有可能成功。” 陈鉴点点头,羞涩地笑笑。 陆青予看着自己精心创作的图纸,想到这些素材来之不易。不仅是自己投入很多心血,苏远宸为了她也付出了很多。 摘荷花、找荷塘、送节目下乡,策划当天的活动……为他这番心意,都应该争取展示的机会。 “好,我试试。”陆青予下定决心。“我去找于师傅商量下,需要多少铜和颜料,这两种东西比较贵。” 邓思诗高兴地说:“你放心做你的花瓶,他们三个人的花瓶样品,我和陈鉴来做。” 陈鉴坚定地点头。 有这样的朋友和同事,陆青予放下心来:“孙主任的样品我也会参与制作的,免得被他阴阳怪气的批评。大不了我加加班。你们手速没我快,我能完成的。” 除了找师傅,陆青予还想找人帮忙看看,她的花瓶到底有没有希望得到国外客户的青睐。 老爷子躺了一个月,手脚骨头才恢复。快两个月的时候,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在院子里走动,手也能做些简单的事儿了。 他看了陆青予的画稿,很惊讶于她的荷花和鸭子。 “先不说别的,大丫头,你的画技进步很大啊!花叶的组合搭配,鸭子的动态外形,十分逼真。” 老爷子摸了摸鸭子身上的羽毛:“就和真的一样。我还没见过李长生这老头子能画出这么逼真的图案来。你长进了,青予!” “那爷爷帮忙看看,这花瓶如果摆在外宾服务部会不会受到欢迎呢?”陆青予巴巴地望着老爷子,她现在心里没底。 老爷子把稿子举起来又看了两遍,“受不受欢迎,我还真不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就是按照图纸做掐丝,简单虽然画了一些,但是从没设计过大作品。 帮你看制作的难点和不合理的地方,我还行,看市场走向我真不懂。要不你请教一下燕京珐琅厂的许美华?看她愿不愿意给你一些指导!” “对啊!放着大专家不请教,我一定是忙糊涂了。”陆青予拍着脑门。“那爷爷帮我看看这图制作起来有没有问题。” 老爷子放下稿子:“你这花瓶线条少,掐丝难度不大,但是铜丝间的空隙太大。估计要把珐琅颜料烧平整的难度比较大,可能需要多次加工。” 陆青予摸着上面的荷花:“我准备用两种铜丝,主轮廓用1毫米的,里面的暗纹用0.3毫米的。” “如果这样,我建议你把鸭子做成金浮雕的。”老爷子笑着说。“和荷花有所区别。” “金浮雕当然好看,但是我,我还不会!”陆青予打着哈哈。 “你把稿子发给许专家看,金浮雕我来帮你搞定。”老爷子轻轻转动手腕,“两个月了,错过了好多精彩故事,现在我该回去上班了。” “好!”陆青予笑得眯缝了眼睛。 只要陆开明回到工坊,剩下的妖魔鬼怪就再也跳不起来了。工坊会结束内耗,开始真正的生产的。 果然,工坊里见到老爷子回来,呈现出了三种结果。 第一种以彭城为首的彭家师兄弟表示了热烈欢迎。恭敬地把老爷子搀扶到了二楼,陆开明工作室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桌上杂乱摆放着放大镜、笔、矿石块和翻开的书。 姑娘们插了一束野花,让房间充满了生机。 第二种以孙信为首的李长生的徒子徒孙们,露出不屑的神情。孙信把周定富叫了出去,名曰写生。曾来、郑军约着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三种就是类似张沅、吴忠一类的人,他们两边都不去靠近,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但是和两个月前相比,围拢在老爷子身边的人明显多了很多。 老爷子很开心,他*喜欢这种简单的工作氛围。大家的话题全是技术、工匠、创新。 彭城比陆开明还要开心,他连连说着:“师叔回来就好了,工坊就有定海神针了,我就放心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不过是闲不住,发挥余热罢了!”老爷子呵呵笑着。“把工坊搞好还要靠你们年轻人,我们落伍了。” “师叔说得对!所以现在我们大力培养年轻人,去年招的几个年轻人都开始承担重任,能独立完成作品了。像陆青予,已经在特级车间做副主任了。”彭城拉着陆开明的手拍了拍。 “时代变化太快了,您看看港台片儿、外国片儿。我们和他们差距好大啊,我希望他们年轻一辈,能快速成长,把工坊带到更高处去。师叔,我就能和您一起功成身退了!” 陆开明回握了彭城的手:“小彭,你可不能退。我没有其他能力,只懂技术,我会把毕生积攒的技术都教给年轻人,让他们少走弯路,早日成才。其他的,还要靠你多辛苦了。” 陆青予听出来了,以后老爷子主管工坊的技术和培训工作,其他事情绝不插手。 彭城听完很满意,他也不愿意送走李长生这尊大神,再来一尊新的大神。 如果事无巨细都要请示他人,他还做什么总经理。 “感谢师叔!我们天和全靠您啦!为了避免再次出意外,以后接送您的事儿,小杨包了。”彭城的话说得特别动听。 “家有一老,必有一宝。我们工坊的宝就是陆师叔!”张少坚甜言蜜语跟上。 所有人都夸赞了两句,人群就散了。留下陆青予坐在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对陆青予说:“看出来了吧!” “嗯,看出来了!彭经理有些担心呢。”陆青予为老爷子倒了茶。 老爷子笑着说:“我做好自己的本分,他不会干扰我的。青予,我来教你金工錾刻浮雕工艺,去把我柜子里的铜片和锤子、錾子、垫片拿来。” 陆青予到柜子里翻出一个牛皮口袋,里面是一把小锤子,十几支金属錾子,每支錾子尖的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有直线、弧线、点、圈、环、珠、双线、鱼眼、柳叶、方形、半圆等各种图案。 这些工具陆青予见过,是修复景泰蓝文物上面的小狮子用的。 “来吧!看着我做,然后自己去试试!”陆开明的脸上不再轻松,只留下凝重的神情。 陆青予搬上小板凳,拿出笔记本,认真地看着,时不时接受老爷子的考教。 这个时候,他们不是爷孙,是师傅和徒弟。 老爷子放好垫泥板,把一块铜片置于其上。 先用小锤子和大号的半圆簪子向一侧进行敲击。随着敲击声,另一侧出现一个凸出来的轮廓形状。再换小一点的型号,细化轮廓。 能大概看出一个扁扁的圆形上面叠加着一个小小的圆。两个圆之间,过渡自然,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的身体、脖子和脑袋。 接着老爷子把铜板翻过来,再用锤子反向敲击大小不同的錾子,以此来刻画各种细节。此时用力比第一次用力稍微小一些,以免凹陷过多。 做好后,老爷子把铜板翻过来再次进行錾刻调整。来回几次后,一个小鸭子就诞生了。 “接着再用錾刻刀进行羽毛的刻画就行了。”陆开明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过抹布擦了擦手中的汗水和灰尘。 陆青予拿起铜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这就成了? 亲亲的爷爷半天的时间内徒手做了一只立体的鸭子,比3d打印机还厉害。这得要多少年的基本功啊! “你试试?”老爷子笑眯眯的。 陆青予拿着空白的铜板和錾刻刀:“试试可能就逝世了!” “慢慢来嘛!”老爷子循循善诱。“景泰蓝不是只有掐丝点蓝工艺这么简单的。用各种材料进行镶嵌、錾刻、拼接非常正常。你如果学会了这些工艺,将来设计作品的时候,会有更多的变化。” 随着老爷子的话,陆青予脑海中仿佛起了一阵风。带着她前往更广阔的艺术殿堂,这里还有更多未知的美好。 “那我试试!”陆青予接过工具,开始尝试起来。 磕磕绊绊一整天,啥也没做出来。好不容易敲出一个形状,不像鸭子像猪。更别提细节了。 老爷子看着这头猪:“不错,能看出是个动物。” 陆青予:“……” 做不出来今天不回家了,陆青予悲愤地下定决心。她上街买了几个饼,就着绿豆汤吃了晚饭。 老爷子已经被工坊的司机送回去了。 赶着末班车收车前,陆青予才停下錾刻,急匆匆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她除了给许美华誊抄了一份图纸寄过去,废寝忘食地在研究实验錾刻法,一点点地进步着。 似乎、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去思考了。 是什么呢? 第87章 再笑我就生气了 又又又被遗忘的人叫作苏远宸,他还以为陆青予回避她是在认真思考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呢! 第108章 谁知道被她忙得忘到了九霄云外。 没有被理睬的日子里,他在和自己天人交战,一会儿想去找她,早点逼她说出她的心意。一会儿告诉自己要稳重,要给对方空间,不要逼那么紧。显得自己好像很饥饿似的。 这么内耗的结果就是他的脾气有点暴躁。 在采访木偶剧团的时候,写了一篇火药味十足的报道。细数木偶剧团多个顽疾:固步自封,多年没有新节目,下乡送慰问时态度不端正,好多道具老旧也不愿意更新。 木偶剧团团长看到报纸的当天就去文化馆找馆长表态去了,务必好好做道具,认真排新剧,争取编一场歌颂改革的好戏,然后去乡下至少演出20场。 馆长张守光专程到了沈俊文的办公室,反复说:“沈主任,你培养了一个好同志啊!” 沈俊文眉毛胡子都飞起来了:“那是那是,我家小苏可能干了,以后我退休,就让他接我的班!” 苏远宸赶快接嘴:“沈主任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早着呢!” “哎,你能力没问题了。唯一的问题是你还没成家啊!”沈俊文愁眉苦脸地对张守光说。“馆长,照顾照顾我家小苏,给介绍一个呗。” “说到这个,我还真有……”张守光眼睛一亮。 苏远宸可是文化馆有名的单身青年,可有不少人盯着呢!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 “张馆长、沈主任,求你们别给我介绍了!”苏远宸赶快打断两人的对话。 “为什么啊!结了婚有了家,看起来更成熟稳重。领导也更愿意把重担交给你嘛!”沈俊文不解。 “这个,这个,我自己可以的。”苏远宸吞吞吐吐地说。 “你可以?你已经找了吗?”沈俊文惊喜地问。 苏远宸老脸一红,没说话。 张守光走到他面前:“小同志可不要对组织隐瞒啊,我们只是想帮你。你不愿意可以拒绝的。” “我真的,可以的……”苏远宸高声说出了第一句,又降低声音说:“只是她还没答应,需要一点时间。” “你这条件,姑娘还要考虑啊!”张守光很惊讶。 “那女相处,平等第一,她当然要考虑。”苏远宸微笑着说。 张守光看看沈俊文,沈俊文感慨:“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我认识吗?” 苏远宸摇摇头:“求您二位了,别猜了!我暂时不会说的。” 张守光给沈俊文打眼色:“好的,我们不问,不问了。要保护小苏同志的面子嘛!” 实际上,两个中年老男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是哪家漂亮又能干的小姑娘,能把文化馆天之骄子一样的苏远宸给吸引了,还让他干等着。 这个漂亮又能干的小姑娘,这时正坐在文化宫培训学校叶金菊主任的办公室里。 因为她被林天浩的家长投诉了,说她上课不务正业,带着孩子画广告画挣钱。 林天浩的妈吐沫星子飞溅:“有这样的老师吗?啊,有这样没道德的老师吗?毒害我们祖国的花朵! 我们给林天浩交了学费,是让他来学画的,不是让他来给老师挣钱的!” 陆青予并不客气:“林妈妈,画海报的钱都给了孩子们,我没有收取中间费用。你儿子因为不是独立完成的,所以拿到的钱不多,是正常的按劳分配。” “那也不行!我儿子不挣这些小钱。” “你送你儿子学画是为了什么?”陆青予问。 “当然是当大画家!”林母得意地说:“我儿子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当大画家轻而易举。” “当大画家为了什么?”陆青予追问。 “你懂什么,那当然是大画家能挣大钱!”林母傲气十足。 “那现在不一样吗?反正都是挣钱,早挣晚挣都一样!现在能挣小钱,将来才能挣大钱嘛!”反正都是挣钱,陆青予觉得没什么区别。 林母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正准备喷。 叶金菊赶快过来劝和:“林妈妈别生气,陆老师也不是坏心眼。我们班上有很多大孩子,这个画海报既能学绘画技法,又能挣钱。他们觉得这勤工俭学的方法好,好多家长来表达对陆老师的谢意呢! 不过呢,您家孩子确实小了点。勤工俭学应该先征求家长的同意,您看看您同意吗?” “不同意,当然不同意!”林母高傲地说。“我儿子以后的画都是要卖大价钱的,可不能现在就贱卖了。” “对,你这是欺负我小,剥削我劳动!万恶的资本家!才给我三毛钱。”林天浩在旁边吼着,还伸着拳头准备揍人。 凭他在小组游手好闲的样子,三毛钱都给多了。 陆青予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林天浩的手腕。她可不是娇滴滴等着被欺负的主儿。 “好好说话,你敢动手我就敢还手!”陆青予说着威胁的话,手下暗暗用劲。 林天浩被捏得哎哟哟直叫唤。 林招娣赶快扑上来拉住陆青予的手:“陆老师,我弟弟知道错了,您原谅他吧!” 林母愤怒地说:“你居然敢打人,我要去告你!” “你去啊!大不了我不当这个老师,也不能助长他的恶习!”陆青予吼了回去,手上还加了一把劲。 可怜叶金菊本来就怕热,现在汗水更多了。 “陆老师,您少说两句。林妈妈,你儿子先动手,老师不制止说不过去。您看这样如何,如果你们下学期还要学,我们给你减免学费。如果下学期不学了,我们把这学期的钱退您如何?”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林母立刻就答应了:“现在南州市就你们一家儿童美术班,我们凭什么不来。来,下学期我两个娃,都免费。” 叶金菊擦擦汗,能同意就好办。“行,那就这样。” “还不够!”林母趾高气扬。“以后不准让我儿子去挣这个海报钱,我闺女可以挣,但是她的钱不能直接给她,要交给我保管!” 陆青予看看林招娣,她的小脸瞬间煞白。 林招娣在小组内负责涂色工作,工作认真,夏金凤作为小组长很照顾她。就算她只有时间涂一小块面积,也给了她分了1/4,也就是五角钱。 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巨款了。让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的她笑开了花。 “知道了妈妈!”林招娣先答应了。 陆青予感觉到一阵恶心!女孩子生存已经如此困难了,为什么亲生母亲还要给女儿设置更多的障碍,还要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看她重男轻女的样子,她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 陆青予松了手,把林天浩塞回林母的怀里。她觉得肮脏。 林母带着两个孩子,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去了教室,坐等开课。 叶金菊对着他们的背影叹气:“对不起啊,陆老师。家长太厉害了,我们也没办法。” 陆青予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看着远处林招娣垮下来的肩膀。 “不过您带着孩子们上课画海报挣钱这事儿确实有点争议。支持你的基本上是大一点的学生和待业的青年,中小学生的家长都不太赞同。您看看这样好不好? 您本来是周三和周日的课,我们都给调到周日去,从下午一点开始上,两堂课连着,把大孩子和小孩子分开。小孩子的班您就正常教,大孩子的班您可以带着他们勤工俭学。我们文化宫绝不插手。” 叶金菊与陆青予打着商量。 陆青予想想,这样也行。本来一个班大小孩子混编,水平差异太大了。 她正想答应,有个人在旁边拽她的胳膊。回头一看,苏远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他眉眼弯弯,抿唇憋笑。 呵呵,他不仅看见了自己被投诉的现场,还觉得好笑。可恶了哦! “你笑什么笑?”陆青予心情不好。 “哦,我没笑,我什么也没看见!”苏远宸狡辩。 “青予,我只是想说,你能不能别把课都安排在周末。周末只有一天,会严重影响你休息。你休息不好,严重影响周一上班。 你看,把上课时间改在周中某天的下午,比如周二一次、周四一次可好?周日就可以放心大胆睡懒觉了。” 陆青予被他的说辞绕晕了,但是她听清楚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周日可以正大光明睡懒觉了,她立刻答应了:“周二周四好,不影响周末休息。主任,可以调整吗?” 叶金菊说:“没问题!” 苏远宸笑嘻嘻地对叶金菊说:“我也一样,周二周四!” 叶金菊主任不像张守光馆长和沈俊文主任这么迟钝,她一下就发现了端倪。捂着嘴笑道:“好好好,你们俩只调上课时间,不调教室吧!” “当然!”苏远宸看着陆青予不说话。这是他选的最好的教室,他能看清她每一个动作,观察她每一个表情。 陆青予发现了他的意图,突然脸红起来。他在看她,她何尝没有看他呢? 第109章 “那你们同意了,今天就给你们结算这学期的课时费和奖金。然后文化宫就放暑假了,我们要再开辟楼上的几间教室。9月开学的时候,会有更多老师来上课的。” 叶金菊拉开抽屉,取出两个信封。分别交给陆青予和苏远宸。 两个信封一模一样的大小厚薄,两个人的费用应该是一样的。想到这里,陆青予心中暖暖的。 在五个月前,苏远宸请她上课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般亲密。他已经为她申请了内部最高的课时费了。 他对于贫弱者,真的很用心。如果每个人都是他这样的,这社会将会减少很多不公! 有钱拿,陆青予立刻调整好自己,高高兴兴去上了最后一节课。给学生发放了售卖海报的钱。 林天浩还没等放学就溜了,更多的学生来到讲台和陆青予表达着不舍。 一部分孩子经过学习,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重新选择了别的项目。一部分待业青年已经找到了工作,准备前往。 最后还有几个孩子,他们下学期还将继续,对陆青予表达了感谢,就开心离场了。 夏金凤留到了最晚,她高大的个子、羞涩带泪的面庞,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她拽着陆青予的衣角,哭得快断气了:“老师,老师,我舍不得你!” 虽然夏金凤比陆青予年纪还大,艺术天赋不足。但陆青予从来没有瞧不起她,总是很耐心地教导着。 “小凤,就算上不成老师的课了,还是有机会见到我的呀!”陆青予也快哭了。 她挺喜欢这个憨厚的姑娘,她的执行力特别强,用在合适的地方就是个人才。 “我爹他们说我学了也没用,找不到工作就让我去嫁人。”夏金凤断断续续地说。 “媒人来看了几次,说我这个模样嫁不出去。我爹娘天天骂我,我只有在这里,还有老师夸奖。” “别听他们胡说,小凤的能力很强啊,你看你做的海报,多整洁多漂亮。”陆青予由衷地夸赞。 “他们骂我是吃白食的,呜呜呜,我也想干活的。”夏金凤伸出手背,横擦了一下鼻涕。 第88章 谁来给我泼点冷水 陆青予从包里摸出草纸递给她,她接过后擦了擦鼻子。 “街道帮你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他们说工厂都想要男工,商店看我这模样又不愿意。”夏金凤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陆青予。“老师,您知不知道哪里有工作呢?我愿意去试试的,就算扫厕所都行。” 陆青予想了想,学生们放假了,只剩下母亲和妹妹在家画。陆红红已经抱怨自己暑假变童工,没时间学习没时间休息,不愿意干活了。 “那这样,你明天到我家来帮忙可好?我正愁找不到人画海报。” “真的?”夏金凤破涕为笑。 “真的,你来吧!我们按海报数量计件,不会少了你的。”陆青予虽然穷,但是对别人素来大方,简称穷大方。 夏金凤抄下陆青予家的地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苏远宸那边书法课很快就结束了。这写字加扫盲课属于可有可无的课程,所以很多人都不来了,下学期估计全是新人。 他看着陆青予师徒情深,还有些羡慕:“看来你真适合当老师,你看他们多喜欢你!” “那当然!”现在轮到陆青予得意了。“有好几个学生都很有能力,我告诉他们多关注工艺美术单位的招聘信息,他们可以去试试。我们工坊下半年肯定也会招工,我留了几个大孩子的地址,到时候我去通知他们来考试。” 苏远宸帮她收拾东西,拿上了各种绘画道具,酸溜溜地说:“你对他们真好!” 陆青予语塞,他好像吃醋了。但是她不太会安慰人,她只有把课时费信封摸出来,数了6张十块钱地递给他。 苏远宸捏着带着她体温的钞票问:“这是做什么?” “这是60块钱,其中48块钱是胶卷和相片的钱。还有12块是你的辛苦费。”陆青予扭捏地说。 “辛苦费?”苏远宸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你帮忙采荷花,安排船公,行程线路,午饭晚饭这样的……”陆青予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未来,安排行程可以找专业公司或人员做,价格不菲。她只给了十二块,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少。 苏远宸笑了,他抽出一张十块的塞回她手里。 “我收2块钱去荷塘摘花的费用就好了。”苏远宸笑眯眯地说。“其他的事,都是文化馆工作顺路做的,给报销的。” 捏着收回的钱,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睛,陆青予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 镇定镇定,不能被他的好意和大方感动了,影响了她的判断。 她立刻转头,拿着东西慌忙离场。 苏远宸不慌不忙跟在她身后。 叶金菊主任和助教云芳芳两个人,在不远处看了个全场。她们俩最后对了对眼神,大家都不瞎。 苏远宸这个文化馆的黄金单身汉,终于被姑娘给套住了。 叶金菊后知后觉地说:“怪不得让我把课给他们调到周中,怕是影响两个人周末处对象了吧!” 云芳芳笑着说:“没想到苏领导这么个厉害的人,看见人家陆老师低调多了。” “哎!人家陆老师也挺厉害。今年才19岁,不仅在天和珐琅工坊当上了四级工,在这里上课口碑也好,还到处画海报。这么能干的姑娘少见啊。” 云芳芳点头:“确实得陆老师这样的能干姑娘,才配得上我们文化馆的苏领导。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两个人的好消息呢!” 叶金菊说:“我看快了!存钱吧。走吧走吧,抓紧假期休息几天,下学期我们这里班级多了,会更忙的。” 两个人嬉笑着收拾了东西也离开了。文化宫的培训课暂告段落,下学期将和学生上学时间保持一致,方便同步放假。 只是她们俩不知道的是,这开班也好、放假也好,都是陆青予给苏远宸的建议。她们不知不自觉都执行了。 苏远宸把陆青予送到车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青予,我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陆青予想装没听见。 “你有没有考虑过呢?”苏远宸眼巴巴地瞅着她,她低着头看不见脸。 陆青予对此事也有些烦恼!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考虑,如何回答。身边可供参考的仅有周素莲、邓思诗等人。她们的婚恋观和她完全不一样。 00后的冉青,曾经也有过追求者。大家吃吃喝喝一段时间,不合适就分开了,再去寻觅下一个。 男女之间相处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也没有必须按照某种程序相处。合得来聚,合不来则散。 甚至有很多人即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可以一点感情都没有。睡醒后,大家各奔东西。 但是80年代不同,男女双方如果答应了,就要好好处对象。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就要按部就班地向着婚姻的殿堂去。 处对象就必须结婚,否则就是坏女人和耍流氓。 “暂时,暂时没有深刻思考过。”陆青予用脚在地上画着圈。“你们这个时代比较麻烦,好像答应了对方,就必须好好处对象然后结婚,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 “我们这个时代!你不是和我一个时代的吗?” 苏远宸笑了,脸红红的。“处对象不就是为了结婚去的吗?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肯定是愿意和你结婚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我也可以只处对象。等你想好了,再说要不要结婚!” 陆青予脑子嗡嗡,我连要不要处对象都没想好,你就已经想那么久远吗?难道真像人们说的,男人看上你的第一眼,脑子里面的孩子可能都三岁了。 “那,那我再考虑考虑!”陆青予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居然出了冷汗。 苏远宸有些失望,但他只能说:“好,我等着。” 看见他委屈可怜的样子,陆青予觉得自己像是欺负良家少男的坏女人。 她只有勉强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我没答应你,我们依然是好朋友嘛!今天我发钱了,我请你吃饭?” 谁想和你做好朋友,我只想和你搞对象,苏远宸更委屈了。“今天不想吃饭,我还有稿子没写完,先回去了。” 苏远宸先一步陆青予跳上公交车回家了。 拍他肩膀的手还愣在半空,陆青予很尴尬地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头。 别这样,我会心软的。陆青予对自己说。 被苏远宸颜值、善良都打动过的陆青予,现在被内疚包围着。她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背上包上了车。 周日街上的车比平时多一些,人流也密集。跨越四十多年,两个人在这个时代相遇。有些人会认为真是命中注定,有些人认为是天赐良缘,必须珍惜。 但陆青予不是这么想的。 第110章 她想问自己的心,到底喜不喜欢这个人,能不能跟他走到最后。 如果没有颜值的加持,没有对他多次帮助的感激,还有多少发自内心、发自本能的真心实意。 她不愿意轻易答应他,更多的是不愿意伤害他。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就算陆青予不怕人言,她也绝不允许流言蜚语伤害这么好的一个人。 她想找个人谈谈,给她泼点婚姻的冷水,让她能看清自己。 于是,她想到了陆小小。 陆小小回家后,陆青予去看望过几次,表示堂姐家里是有人关注的。经过她的观察发现,廖家人和她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现在陆小小要出月子了,不知道这种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陆青予回家随意吃了几口饭,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打包了家里的果蔬,带着闲不住的陆红红冲到了廖家。 陆红红趾高气扬地进了廖家门,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在院子里到处侦查,了解廖家的真实情况。 陆青予很懂事,每次来多少都带了些小礼物。廖老娘就算很烦这个陆家人,也不好当面斥责,只能让廖桃陪着。 面对廖桃,小人精更不怕了。她时不时从包里摸出个花生瓜子芝麻糖,或者苏远宸给的大白兔。让14岁的廖桃很快和她成了好朋友。 通过廖桃,陆红红知道了很多廖家的事儿。比如,她家的猪肉店经营越来越困难了,来买肉的人不知道哪里听说了他们家对媳妇不好,都不来了。 现在廖家对陆小小的态度不再是随意打骂使唤,而是不理不睬了。 另一个房间,陆青予听陆小小讲完,只能长长叹气。 陆小小对现状还挺满意:“别叹气啊青予,这都是好事儿,只要他们不使用暴力,我就能好好活下去。你看看街上这些大姐大盛,谁不是这么过的啊。” “冷暴力也是暴力啊!”陆青予很为她们担心。 “只要不动手,算不上什么伤害。这段时间街道同志和派出所的公安都来看过我。我看廖全贵的脸色不太好看。”陆小小抱起女儿,点了点她的小脸。 小东西跟着手指张开嘴,做出想要吃奶的样子。陆青予伸长脖子看着,觉得挺有趣。 “就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毕竟你还在坐月子。” 陆小小把怀中的小胜男递给陆青予,看着陆青予笨手笨脚地抱着孩子,露出温柔的微笑:“只要出了月子,我就能干活了。到时候,就更没有人说我一个不字了。对不对呀,胜男?” 廖胜男回家快一周了,她比同批出生的孩子小一圈儿,更像是个袖珍娃娃。她对妈妈的呼唤有反应,把小脸往她的声音转过去了。 陆青予生怕把她弄得不舒服了,稍微抱了两下就把孩子还给陆小小。 “看不出来,你还挺胆小的。”陆小小把孩子重新抱回怀里,逗着她玩儿。 陆青予拍拍手:“我平时做铜器手指粗糙得很,确实不敢摸。感觉会把她的皮肤蹭破了。”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陆小小笑着拍了拍。“她要赶快长大,变得坚强勇敢起来。娇气的女人很难生存下去的。” 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两个姑娘都沉默了。 陆小小把孩子放回床上,对陆青予说:“我身体差不多了,你看看我能先干点儿什么吗?我想做点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我想忘掉在这里的生活。” 今天已经有两个姑娘找自己帮忙介绍工作了,陆青予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挺重要的。 她开心地说:“姐,你愿意做事就太好了。不过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小侄女还需要你照顾。我这边有个工作,你在家也能完成,收入也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真有这么好的工作,能在家完成。”陆小小不知道陆青予早就把家里人组织起来画海报挣钱了。 “真的!只要你会画画就行。只不过这工作不是每天都有,遇到节日或者南州市有活动的时候就会多一些,其他时候少一些。多的时候还要熬夜的!” 陆青予介绍了自己加工海报的基本情况,尽量说得简单易懂。 陆小小很有兴趣,她的画工不错,只要跟着陆青予的创意完成就行。她立刻答应了,并拜托陆青予帮忙买些画材。 陆青予笑着答应了,还准备送她一个小助手,夏金凤。 两人说起工作十分愉快,忘记了时间,很快天就黑透了。 陆红红在院子里喊:“姐姐,我们回去吧!” “知道了!”陆青予答应了一声,又不动弹。 “还有什么事儿要说吗?”陆小小发现陆青予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陆青予捏着衣角翻过来、覆过去。最终还是开了口:“姐,你说苏远宸怎么样?” 第89章 一封情书,两封情书 “苏远宸?”陆小小记得这个人,在她生孩子的时候,是他和他的同事来家里帮忙抢出了她,送到医院。 也是他陪着陆青予去廖家谈判,帮她争取权益。 从外表上看,这人形象气质没问题,说话也很好听,非常会照顾陆小小的情绪。 她曾经问过陆青予,陆青予说这是文化馆的领导,他们有业务往来。曾经在他的帮助下,陆青予才有机会进入工坊。 他和陆青予的关系好像很特别,像同事、像战友,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看上他了?还是他看上你了?”陆小小露出一个好奇的目光。 陆青予低着头继续拽着衣角:“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傻丫头。”陆小小微笑着解释。“你看上他,主动权在你手里。他看上你,主动权在他手里。 不过,我们女孩子是没有什么机会选择男人的。女人就像菜市场的蔬菜,只能等着男人进行挑挑拣拣,没有拒绝的权利。” “姐当初就是这么和廖全贵结婚的?”陆青予第一次问起陆小小结婚的事。 “是啊,我爹我娘说廖全贵家庭富裕,人员简单负担轻。他们家看上我能干手巧,模样也不错。我能拒绝吗?根本不能。我只有说我想先见一见再说。”陆小小说完自嘲地一笑。 “他们还是走了个流程,让我见了一面,就立刻让我们处对象了。” “相处的时候你没有发现廖全贵的问题,有没有告诉你爹娘?”陆青予很疑惑。看廖全贵现在的行为模式,当初不可能伪装到不露马脚。 “开始廖全贵挺会装的,后来发现他比较强势,对我要求也挺高。我就告诉了我父母,可一点用也没有。” 陆小小摇头。“他们只会说,谁没有缺点呢?找了很多理由搪塞我、劝我。还告诉我,我这样的配他那样的,已经是高攀了! 如果嫁人过不好日子,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就算他打我,婆婆虐待我,那也是我的问题。他们没有一丁点错,我只能忍着。” 陆青予看着陆小小,心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牵着陆红红在夜色中回了家,星光和灯光交相辉*映,悠悠凉风吹拂大地。 耳边是陆红红叽叽喳喳地讲着廖家的见闻,心里面是陆小小最后的话语。 她说:“我对苏远宸不熟悉,只知道他能无条件地帮你、帮我,应该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不代表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不代表你必须用一生去偿还他的恩情。 你如果选择了他,一定是你发自内心喜欢他,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姐姐愿意帮你一起还他的债,但你不要用自己的人生去还。 我们女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定要擦亮眼睛慢慢看,慢慢选。青予,勇敢一些,别怕拒绝别人,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的陆小小,果然比别人更通透。 陆青予决定好好观察苏远宸,对他有多少是感恩,有多少是喜欢。再决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苏远宸跟着父母住在大学校园的专家小楼,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套着一个小阳台。 今天他回家后草草写完了稿子,就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陆青予没有答应他。 他不优秀吗?他态度不好吗?他的要求高吗? 他已经说了,不马上结婚也行。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想多看见她,看她狡黠多变的模样;想听见她,听她惊世超前的言论;想贴近她,闻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 想到这一切,他的心热起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夜风吹来,苏远宸一个激灵。 今天下午少年宫的培训课结束了,两人一周两次的固定碰面没有了。 他回到房间翻起了年历,数来数去,下一次上课将在二十多天以后的九月。 还有二十多天才能见面,中间能不能去找她呢?会不会让她有压力,让她觉得自己过于心急。 但是不找她,如何倾吐自己的一腔爱意。 苏远宸看向了桌上的花瓶,这里插着的荷花已经凋谢了,留下莲蓬正在慢慢枯萎。 第111章 他想起了荷花海,想起了烟火中的乌篷船。 他调好坐姿,拿出最好的纸笔,开始给她写信。 “青予,你好,也许你觉得奇怪,刚刚分离就马上写信。今天下午我有些小情绪,分别匆忙了些,有很多话还没有说。 今天晚上冷静下来,发现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我们认识一年多了,回顾我们相处的情景,多么值得我无限怀念啊。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西城招待所门口摆摊。说实话,第一次我有点瞧不起你,有心问了几个刁难的问题,还拿出我的工作证威胁你。 你知道吗,我在无数个夜晚后悔我的开场语……” 信写好了,他又像校稿一样看了两遍,找出错字和语言不好的地方改了改。然后装进信封、贴好邮票,趁着夜色投递到了邮筒中去。 投完后,他觉得自己写得还不够好,没有充分表达自己的爱意,又烦躁得在操场散步。 苏卫国和梁梦雪看到了苏远宸魂不守舍的模样,也看到了他夜晚出门。 苏卫国压低声音:“你儿子肯定有情况。” “嗯!我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梁梦雪回答。 “我猜是袁梅!”苏卫国胸有成竹地说:“上次小助教来找我,我让她去少年宫找他。后来遇到袁梅,她说苏远宸邀请她在少年宫上书法课。 你看看,到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上课,是不是接触就多了啊!接触多了自然就成了嘛。” “嗯嗯,如果我儿子真的喜欢她,希望他们早点公开关系。要不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傻儿子,对人太好了,就是不多想想自己。”梁梦雪叹了一口气。 “我儿子可不是个傻的,一味对别人好。沈俊文可告诉我了,他写了一篇批评的报道,把木偶剧团的不作为全部揭露了出来。 现在好几个单位都不敢轻易接待他,说他很会找问题。写出来的文章刀子一样,一点儿不留情面,丝毫不会客气。他们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苏一刀!” 哈哈哈两夫妻高兴地笑起来,有子如此,确实令人欣慰。 只可惜苏一刀写骂人的文章,笔锋犀利、尖酸刻薄、火力全开。苏远宸的情书,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磕磕碰碰。 他觉得第一封信不满意,又开始写第二封信: “青予,你好。可能你才接到第一封信,第二封信又到了你的手上,我实在是按捺不住想你的心,想和你说说话。 第一封信我写得不好,回忆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干什么,让你想起当初的我多么愚蠢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绝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是在我们相处的无数个日子里慢慢爱上的你。 你要问我从什么时候对你动心,我说不出来。好像从第一次认识你,就开始期待和你见面,期望听你说话。 你总是这么有趣,我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还有你这么聪明勇敢的姑娘,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还记得你为了招工考试,把我拿来当挡箭牌。我当时还挺生气,可后来想想,这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我特别乐意被你利用,你现在还想用我吗? 如果我还有一点点价值,请尽管吩咐我吧。我特别乐意帮助你。最后,问你家人好。下次给红红带糖吃……” 陆青予看完了信,折好了放回信封。在上班一天后,同时接到了两封信。她的心情很复杂。 在和陆小小交谈后,她想把苏远宸的事儿放一放。趁着大家最近不见面,冷静地看待两人的问题。 可他不是这么想的,他的信里全是急切地爱意,让她更加烦恼。 没想到一封书写优美、情真意切的亲笔信,比新时代的短信、语音,甚至电话更加扰人心境。 陆青予把信塞进了工作室的抽屉,压在一堆书的下面。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孙信的花瓶。 三个年轻人最近没有外出,但是陆青予上周学习錾刻工艺耽搁了不少时间。邓思诗和陈鉴手速不快,自己手上的活儿没做完,只能帮她把铜胎先做好。 她拿着孙信的图纸,开始掐丝镶嵌。孙信这次卯足了劲要当第一,花纹设计得异常繁复。 中间的花朵蝴蝶姿态复杂,旁边的装饰花纹层层叠叠,费手费脑费眼睛。 孙信借口采风天天外出,把工艺部分全部丢给陆青予做。张沅搬到陈鉴旁边看着,也拿着工具试着学习折弯曲铜丝,两个人有商有量速度快了很多。 周定富难得没有外出,他搬了个板凳坐在邓思诗旁边,拿了本书观看。时不时提醒一句,指指点点。 很快邓思诗发现了不对劲,周定富靠得太近了,几乎就在她的耳朵旁边吹气。她望向他的时候,周定富一脸的正义凛然,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就这样两人越挨越近,周定富已经坐在邓思诗的旁边,半靠在桌子上凝视着她。 姑娘今年二十岁,正是青春饱满、芳香四溢的年纪。 他看她鼻尖的汗水,看她洁白的手腕胳膊,看她前倾低头时露出的领口和胸口。 他好像没干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邓思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在他的凝视下坚持工作。 陆青予周一核对图纸规划工艺流程,没有忙得过来。周二大早上天气热得不得了,周定富一到单位就跑去挨着邓思诗,也不嫌热。她发现了不对劲了。 这姿势、这眼神,不是色胚是什么? “周师傅!请教一下。”陆青予尽量稳住情绪,笑着对他说话。 四十岁的周定富穿着蓝色衬衣,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嘴上一撮胡须,自认为自己会画图纸和国画,是个艺术家。除了孙信,他谁也瞧不起。 “有什么事吗?”周定富一改在孙信面前的谄媚嘴脸,在陆青予面前摆谱。 “您对掐丝工艺熟悉吗?”陆青予问。 “不熟悉!”周定富抄起了手。 “那您想学吗?” “不想!”周定富翻了个白眼。 “既然您不想学,那就不需要坐在邓思诗旁边了。她做事,您放心!一定会给您做好的。”陆青予慢悠悠地说。 “不学就不能看看了吗?”周定富跷起了二郎腿。“这是我的作品,我要监督她完成。” “如果您真想监督,那就坐到桌子对面去吧!”陆青予毫不客气地说。“谁工作的时候也不愿意有人一直在旁边盯着,特别是男同志和女同志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第90章 受害者凭什么要承担恶果 陆青予特别强调了男女距离这两个字,周定富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涨红了脸,站起来走到了对面:“邓思诗是同意我来监工的,我当然可以看着。说什么男同志女同志,我多大岁数,她多大岁数。我盯着她是帮助她,我还能做什么?” “没有最好,坐远点免得大家误会!”陆青予见他挪开了位置,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下周定富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邓思诗看了,他看了一会儿拿了速写本开始工作。 邓思诗一下压力就小了,她的速度也快起来了。 快下班时,吴忠到陆青予办公室让她去接个电话。 想到上午才收到了两封苏远宸的信,他不至于下午还要打电话吧。在彭城办公室,当着好几个人接他电话,她好尴尬啊,能说点儿什么呢? 就在陆青予紧张地对着电话喊喂的时候,对方传来燕京味的普通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说:“我是许美华,我接到你的来信了。知道你很着急,就在电话里和你交流一下。” 居然是燕京珐琅厂的许美华,陆青予喜出望外:“谢谢许老师,您看了我的图纸了吗?” “看了看了,青予。我刚放下信,就马上给你打电话。你的图纸我很喜欢,图案用色都没问题。 你不要犹豫,相信自己去做出成品吧!我还没看过这么大胆的设计,实物一定十分惊艳。“电话里许美华的声音很激动。 “真的吗?”陆青予喜出望外。 “真的,我们工艺美术界就是需要你这样敢打破传统的年轻人,你为什么不在燕京呢?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想和你一起做景泰蓝。”许美华遗憾地说。 陆青予也激动起来:“许老师,将来一定会有机会的!我一定会去燕京找您,当面向您请教。” “好,我等着你。我明天先把我们工厂的图册寄一本给你,都是我和同事们做的景泰蓝作品。你好好看,有不懂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有新创意一定要分享给我。你们工坊去买个彩色传真机吧,我们以后方便交流。” “好!我马上向彭经理汇报!”陆青予看着坐在旁边一头雾水的彭城笑了笑。 许美华在电话里和陆青予再沟通了几句制作工艺方面的内容,终于挂了电话。 陆青予放下电话,欢呼着跑到隔壁,陆开明正在收拾东西。 第112章 “爷爷,爷爷,许美华老师给我来电话了。许老师说我的作品特别有创意,让我尽快把它做出来。”陆青予压抑不住自己的欢喜。 “那太好了,那你今天要加班吗?有没有准备晚饭?”陆开明知道孙女一干活就忘记吃饭。 “加班,我要抓紧时间把荷花瓶做出来,把爷爷教我的錾刻工艺用上。”陆青予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晚饭我回家吃,让妈帮我留一碗稀饭就好。” 老爷子摇摇头,她做景泰蓝的专注劲儿,和当初陆巡一模一样。 陆青予通过廊桥走回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被锁了,里面传来两个人压低的说话声。 周定富呼吸急促,拉着邓思诗的手:“思诗,你别走啊!坐一会儿嘛,我们说说话。” 邓思诗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却拉不出来:“周,周老师,我要回家了。我爸妈规定我7点前必须到家的。” “现在才6点,着什么急,你看看你做的这个花样,怎么和我画的一模一样,手怎么这么巧呢!”周定富不仅拉着邓思诗的手,还开始摸她的手背,捏她的手指。 “周老师别啊,我求您了。您这样我就要喊了。”邓思诗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喊啊,你喊啊!”周定富把姑娘的手放在嘴边蹭,无所谓地说。“反正我是结过婚的,你是黄花大闺女。谁相信你,只会说你不检点,勾引有妇之夫。” “你,你怎么这样?”邓思诗挣扎着后退,周定富**着上前抱住了她的肩膀。 “对了,这样就乖了嘛。我不过和你说说话,是你穿着暴露,让我心神荡漾的!” 哐的一声! 陆青予提起扫帚一脚踹在门上,闯了进来。“她和我穿得一样,都是衬衣长裤!你怎么不说我也勾引你!” 邓思诗看见陆青予来了,赶快挣扎着躲到了她的身后。她的头发衣服已经凌乱了,颤抖的双手扣不上扣子,只有紧紧地拽着。 周定富看见陆青予,丝毫不惧。他退后两步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就算我欺负了她,那又怎样,你们有证据吗?你们嚷嚷啊,让每个人都知道更好。” “你以为我不敢吗?”陆青予捏着扫帚的棍子,只想给他打过去。 邓思诗拉着陆青予的衣服:“不要!” “为什么?这种事就不能容忍姑息,要不他会更猖狂的。”陆青予不解。 “哈哈,你可以试试看,就算大家都知道我欺负了她。领导们最多批评我两句,其他人只会说我艳福不浅。可邓思诗男朋友可就不那么看了。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他还会要她吗?” 周定富猖狂大笑着。邓思诗在她身后浑身发抖。 陆青予明白了,欺负女人的男人有了谈论艳史的资本,但女人却要承受所有的罪名。 为什么要被欺负,是因为你漂亮丰满,穿着不检点,行为不检点,有意给人可乘之机。所以你活该被欺负,活该被人骂,活该没有人要。 总而言之,受害者有罪!受害者必须接受惩罚。 她捏紧扫把的手微微颤抖,她抬眼看见了自己桌上的笔洗。里面装着洗毛笔的脏水,还没有来得及清洗。 她抓起笔洗,给笑容满面的周定富兜头淋下。 “滚!再有下一次,送你进公安局。” 周定富被泼了一身脏水,嘴巴里还进了不少。他呸呸吐着脏水,大声骂着脏话:“你这个小x货,送给老子摸,老子都不要。” 可能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彭城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邓思诗看见彭城,捂住脸跑了。陆青予低着头,一言不发。 周定富恶人先告状:“彭经理,这就是你选的副主任,她冤枉我!还泼我一身脏水。” “你好意思说!”陆青予愤怒地吼道。 “你本来就冤枉我!”周定富狡辩着。“我好好和邓思诗商量做花瓶的事儿。她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泼了一身脏水,还说我欺负她。天地良心,我儿子都要十八岁了。我为什么要欺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你简直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明明是……”陆青予没法说下去了,这些都是邓思诗的清白啊! “明明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周定富才不在乎别人的清白呢!到手的鸭子跑了,他巴不得坏了她的名声。 彭城这根老油条,一听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大家各退一步嘛。周师傅是想和邓思诗说工作上的事。青予误会了嘛,所以手快了些。 哎呀,周师傅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你衣服脏了吧,我还有件备用的,全新,送给你穿。青予,来,给周师傅道个歉。” 彭城尽量打着圆场! 陆青予才不买他的账,她啪嚓一声掰断扫把杆,咬牙切齿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我姐妹的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威胁的话,她扔下扫把下楼找邓思诗去了。 彭城尴尬地笑着:“那今天委屈周师傅了,您先换衣服回家。我回头和两个姑娘谈谈。” “哎!不用了,我也犯不着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周定富拧干衣服上的水。“就当我被狗咬了!” 彭城轻言细语安慰了两句,送周定富下了班。 陆青予找到邓思诗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女厕所隔间,低声哭泣。 “思诗,我来晚了。”陆青予靠在隔间外面。“他,有没有欺负到你。” 邓思诗组织了下语言,尽量平静地说:“你来得不晚,他只拉了我的手,搂住我肩膀,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只是,我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他。” 说完,邓思诗又哭了,语无伦次。 “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辞职离开工坊。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家。但是,我害怕,如果他又这样怎么办?你不在,我没有勇气,我,我……” 陆青予也觉得无力,女孩子遇到职场骚扰,反抗不是,忍也不是。如果邓思诗是殷丽就好了,她的力气大,任谁占不了她的便宜。 “思诗,有主意了!我们现在三个人做四个花瓶本来就有点忙不过来。明天我找彭经理申请调殷丽姐姐在我们车间帮忙一阵子。让她陪着你,周定富绝对不敢欺负你。” 邓思诗从隔间走了出来:“可丽姐也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先让她保护你,你看看她是怎么反抗的,以后你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陆青予拉着她的手。“周定富这种小人,欺软怕硬。只要狠狠反击一次,他以后就再也不敢了。” 邓思诗擦干眼泪:“嗯,我试试。” “那我陪你回去拿东西。”陆青予帮她整理好衣物,送她回车间,再送她到车站。 周定富早就离开了,彭城在车间等陆青予回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把白天看到周定富靠近邓思诗套近乎,晚上调戏邓思诗的事讲了一遍。 “这还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没看见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对邓思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回轮到彭城叹气了,他非常沮丧地说:“周定富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人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呢! 你做得对,我明天就让张少坚把殷丽送过来,就说来帮忙的。一个人不够,我再把章同也调来。这样你的帮手多一点,大家做起来也快一些。你现在要抓紧把花瓶做出来,上级等着创汇呢!” 陆青予点头答应了,她送走彭城,开始做自己的荷花瓶。 相比自己以前做的所有器物,这件作品是最大的、最复杂的。光是背景中的如意纹,就已经做到眼睛都酸了。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设计了一个这么复杂的作品啊! 自己给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还得自己埋!没天理啊,没天理。 可想到许美华的鼓励,陆青予咬咬牙又开始了掐丝镶嵌,反复工作着。忘记了吃饭,忘记了一切。 第91章 再次证明我的奋斗方向没错 陆青予赶着末班车回家,匆忙进厨房喝了一碗绿豆粥配着咸菜夹馍。放下碗回房间又开始画海报的草图。 周素莲无比心痛地说:“闺女啊,你这是要把自己累死啊!歇歇吧。” “哎!不累不累,有钱挣谁怕累啊。现在有夏金凤来帮忙,已经好很多了。”陆青予忙着画图,头都没抬。 经过和夏金凤的商量,她先做她的私人助理,直到她找到工作。 上午夏金凤在陆青予家,接收任务带着陆红红画海报,下午陆红红休息,她就到陆小小家传递东西和协助绘画,画完的海报也由她顺路送去客户店铺。 现在陆青予拉来的客户已经有接近50家,每个月都有5-60幅的海报需求。现在有稳定的画师,陆青予准备周末再跑一些店铺,扩大客户群体。 周素莲对夏金凤这个姑娘很喜欢:“这姑娘不错,能吃苦、特勤快。中午我做饭,她马上就进来帮忙了,手艺还不错。你可不要亏待人家。” 第113章 “肯定会的!”陆青予高声回答。“您就放心吧!” 周素莲是个善良的女人,看不得别人吃亏。 陆青予给夏金凤每个月十块钱的基本生活补贴,再根据每月卖出海报的数量,给夏金凤发放一定的报酬。夏金凤一家对于她能有收入十分满意,多少都不要紧。 陆青予埋头苦干,周素莲在旁边坐着支支吾吾又不肯走。 这是怎么了? 陆青予抬头看着她:“妈,您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我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直说就好。” 周素莲扭着抹布,有些不好意思:“也,也没什么。就是,你和苏领导的事儿怎么样了,我听红红说上次去荷花海,是他帮忙来着,还和你们一块来回的。” 陆红红真是大嘴巴,陆青予哼哼:“我们没什么事儿!” “这个苏领导是不是在追求你啊,我觉得他对你可太好了。给你找上课的工作,带你写生,还送你荷花来着。你可不要辜负人家啊!”周素莲很单纯地认为别人对你好,就必须有所回报。 陆青予想了想,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周素莲,免得她操心,也给这件事划定一个边界。 她放下笔,对着周素莲正襟危坐:“妈,苏远宸确实已经向我坦诚表达了他想追求我的想法。” “真的吗?他真的在追求你,他是怎么说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周素莲高兴得语调都高了。 陆青予一脑袋黑线,她最初不愿意告诉周素莲就是怕这样。 “妈,他向我表达,但是我还没答应,所以他也不算在追求我。” “啊?他这样的优秀青年你都不答应,你要答应什么样的?我们这种家庭,哪有挑选的本钱啊!”周素莲忧心忡忡。 “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不偷不抢,三代都是技术工匠,做着国家最精美的艺术品。我们也是很牛气的! 我不觉得我家比他家差,我也不觉得自己比他差。将来说不定我是大艺术家挣大钱,他还是文化馆小干部。“陆青予很自信。 “好好好,你是挣大钱的,我等着。”周素莲被逗乐了:“可苏领导对我们家真的很好,对你更好,帮了我们好多次了。你一点儿都不感激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 陆青予表情凝重了:“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我当然感谢他帮助过我们,我可以做他最好的朋友,有机会报答一定在所不辞。 但是我不希望把恩情变成爱情。我又不是古代的人,为了报恩以身相许,拿自己的人生去还。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我真心喜爱的灵魂伴侣。 但是我现在看不到什么希望,就算苏远宸现在对我很好,以后呢?你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追求者,大学的助教,人长得很漂亮。” “啊?他还有备选啊。”周素莲的一腔热情泄了气。 “妈妈,我想要一个真正爱我、尊重我。我希望我能喜欢他,想要和他共度一生。但是我觉得太难了,谁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变。” 陆青予摸着周素莲的手说:“关于苏远宸,我想再看看。您别催我,如果做了什么决定,我会告诉您的。希望您到时候尊重我的选择。” 周素莲拍着女儿的手背:“闺女,你会找到的。我这么笨的女人都能嫁给你爹这样的好人。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人,永远尊重你、爱你、保护你。 你别怪妈妈总是催你,妈妈只是希望你有个伴儿,将来妈妈走了也放心。妈妈现在明白了,我闺女有主见、有能力,我只需要等你的好消息。” 周素莲终于离开了,陆青予松了一口气。现在她心情很复杂,找不到一个独处的机会好好思考自己的问题。 既然这样,她选择先工作,给自己一个空间喘息。 周三早晨,陆青予请示过彭城,向孙信打了个招呼,把殷丽、章同连带罗斐调到了特级车间。 增加罗斐除了她手艺进步很大以外,她应付男人很有一套。陆青予对这些人向来直来直去,不服就怼,不如罗斐圆滑机敏。 三个人中,殷丽帮邓思诗,罗斐帮陆青予,章同帮陈鉴。 章同的眼神有点幽怨,陆青予装作没看见,绝不会把殷丽和他安排在一起。丽姐还没答应他呢! 周定富到车间一看,多了三个人,知道是陆青予在搞鬼。 他冷哼一声,拿着包外出采风去了,不想和他们面对。邓思诗不由放松了不少,和殷丽的效率更高了。 孙信看陆青予找了人来帮忙,不甚放心。他留下来查看陆青予的进度,准备高高在上地指点一二。 结果两次出声挑毛病,都被陆青予笑着推回去了:“孙主任,如果您觉得我做得不好,那就您自己来吧!” 然后罗斐和陆青予就把他的花瓶放在旁边摆烂了。 孙信没有办法,只有回到自己座位,时不时过来看看。 几个熟悉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看他在场也不好发言,大家埋头苦干,加快了速度。 彭城视察过一回,表示满意,然后对孙信说:“孙主任,我这边接到旅游局的电话,他们要出国访问招商,想带几件我市的特色工艺品出去。现在陶瓷厂、丝绸厂都在做,我们也交一件作品竞争下。” 孙信收好手中的书和本子,看了彭城很久才说:“以往这种事都是师傅指导我做的,我可不敢保证能拿下这个订单。还有,我车间现在忙不过来,着急的话你让一号车间做吧!” 彭城想了想:“也不用额外做了,你看看这四个花瓶,哪个合适,我就带过去试试运气。” 这还用问,孙信指着自己的花瓶说:“那就这件了!” 彭城点头同意了。 于是,孙信更加趾高气扬地对陆青予说:“好好做,我这作品是要被旅游局带去国外推销的。” 陆青予安静低头折叠着铜丝,没空理这种人。 等了又等,苏远宸发现自己的两封情书石沉大海,他每天都会等着邮递员来送信,然后以拿报纸的名义到收发室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 可惜,总是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她是没空回信,还是不想回信呢? 苏远宸总觉得是自己的情书写得还不够好,没有打动她,所以他准备再接再厉。他回到办公室,开始提笔写第三封信。 陆青予忙了好几天,终于完成了两个花瓶的掐丝镶嵌,接着就是四方花瓶的点蓝烧蓝和荷花瓶的錾刻工艺,忙得没空吃饭。 等守门大爷帮她把信送上楼来的时候,她看了眼落款是苏远宸,就把信塞进了抽屉里。 在她没想好之前,最好不要看他的信来扰乱心绪。 罗斐抬眼就看到陆青予把一封信塞进了抽屉,压在了书的下面。那里好像还有两封信。 “青予,是谁给你的,怎么不打开看看呢?”罗斐关切地问。 “朋友的,等我有空再看。”陆青予不想对外人多说什么。“罗斐,我记得我好像还有本书在你手里,能还我了吗?” “哦!书啊!真抱歉,确实有一本。我回去找找看,你还记得是什么书吗?”罗斐装作失忆。“青予,真不好意思。” 陆青予只有说:“书的名字我不记得了,作者是苏远宸,就是以前来过我们工坊的文化馆同志。麻烦你找到还给我,别人送的东西不好转送的。” “哦,好的没问题。我下班就去找找!”其实书早就被罗斐带回家了,更别说里面裁下来的这一页。 嗯,陆青予胡乱应了一声,开始鸭子的錾刻制作。 罗斐慢慢吐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加入到工作中去。 就这样,一个星期后所有花瓶打磨抛光鎏金完成。 四尊大小颜色风格各异的花瓶摆在一起,如珠宝般缤纷华丽。尤其是陆青予做的荷花瓶,端庄典雅,又带着随性不羁。 花瓶上的荷花含苞待放,荷叶上的水珠似滴未滴。几只鸭子围绕在瓶身,金色鎏金錾刻工艺恰当地展示出它们鼓鼓囊囊、毛茸茸的身体。 两种材质和谐交织,共同谱写一幅美妙的荷塘风景。 彭城笑得合不拢嘴,特级车间能出精品了,他终于走出了李长生师徒离去的阴影。 “太好了!都摆到外宾服务部去。把卖不出去的老物件换几个下来。” 王敬国戴好手套,亲自抱着荷花瓶下楼去了。 “大家这一个月辛苦了,期待你们下个月的新作品。” 彭城也戴上手套,把四方花尊放进了一个大盒子,放到了楼下汽车上。他要去旅游局亲自送货备选。 陆青予终于松了口气,就等结果了。 孙信得意扬扬,见人就说自己的作品送到了旅游局。 罗斐不高兴了,她对一号车间的人说:“他只出了图纸,器物都是我和陆青予完成的。算功劳,我们要占一大半。” 老爷子对陆青予的进步很满意,下班路上还给她买了碗冰凉粉作为奖励。“我老陆家的手艺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啦!” 第114章 陆青予一边走一边哧溜着凉滑的凉粉,心里暗暗得意。 旅游局拿到四方花瓶,觉得做工精美、非常漂亮,不仅收下了作为样品,还安排了几支归国华侨旅游团到工坊参观。 参观的旅游团到了工坊,被展厅里的荷花瓶瞬间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纷纷赞赏着花瓶的独特美丽,然后掏出钱包预定。 罗斐惊喜地上楼通报:“青予,好消息。你的荷花瓶被预定了四个。四个啊,每个两千块,就是八千啊。天哪,你这个月的奖金不知道有多少。” 陆青予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她惊喜的连连发问:“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斐笑着说,“我刚从外宾服务部问了王经理来的,我有你这么好的手艺就好了。” “说什么客气话,这次多亏你帮忙,奖金肯定少不了你的。接下来的四个荷*花瓶,你还愿意和我一块儿做吗?”陆青予有好事总是想着朋友。 罗斐求之不得:“好啊!那我就搬上来啦!” 两个姑娘笑呵呵,正准备说两句闲话,就看见孙信阴沉着脸色进了办公室。 第92章 女人就不能靠实力取胜吗 姑娘面面相觑,这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看见他拉开书包,把桌上的图稿放进去,然后走到门口对陆青予破口大骂:“姓陆的x货,天天爬床使阴招,整垮了我,现在你高兴了吧!” “说什么呢!”罗斐率先骂了回去。 陆青予站起来拦住他:“孙主任,有什么话最好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整了你?” “难道不是吗?”孙信站住脚。“我的四方花尊好好送到了旅游局做样品,为什么突然换成了你的荷花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陆青予一头雾水。“我怎么不知道呢?” “就刚才!彭城把我的花瓶抱回来放在外宾服务部了,然后把你的花瓶送走了。”孙信嫉妒得满脸狰狞。 “还说什么旅游局看上了你的作品,把我的退回来了,他也没有办法。不是你找他换的,他怎么敢换我的东西,肯定是你。 我早就听说了,当初是你勾引了文化馆的领导,才安排你假考试来了我们工坊。然后是上了轻工局领导的床,抢走了我师傅的订单。 后来又勾搭上了博物馆的人,把从不外借的文物带出来欺压我的师兄们。现在又来爬彭城的床,想取代我成为画室第一吗?” 哈??? 陆青予来不及反驳,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都是些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罗斐跳出来吼道:“孙主任,说话要讲证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们青予做这些事啦?” “呵呵,她不是靠着三分姿色去勾搭男人,一个20岁不到的小姑娘,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孙信的声音越来越大,楼下车间的人不免靠向窗口张望。 陆青予没想到孙信如此偏见,她异常冷静地说:“我得到的每一个成绩,都是我拼命学习,用我的实力换来的。” “你的实力!女人有什么实力?睡觉的能力吗?”孙信越说越下流。 “女人凭什么没有能力?我的画技、掐丝、点蓝烧蓝、錾刻,哪一项不是实打实的手艺。我做出来的东西,你难道看不到?你眼瞎了,别人没有瞎。”陆青予毫不客气。 “如果旅游局换了你的作品,选了我的,只能证明他们更有眼光。知道什么样的景泰蓝才是能代表我们天和珐琅工坊的最高水平!” 罗斐跟着说:“说得对!就算你的花瓶没有退回来,也不证明你厉害。这是青予和我做的,你只会画图纸!” 这句话真的踩到了孙信的尾巴,他暴跳如雷又无法辩驳,只能指着两个姑娘:“你你你……” 手指头眼看着就要戳到脸上,罗斐闭上眼睛抱住了陆青予。 殷丽和章同闻讯迅速上楼来,殷丽拦在陆青予罗斐面前,章同用双手挡住孙信。 “孙主任,你是大男人,离姑娘们远一点!” 眼见几个年轻人拦在面前凶神恶煞,周定富这蠢货在门口只晃了一下就没影了,孙信知道自己势孤力薄不能和他们计较了。 他推开章同:“滚!我要出去,好狗不挡道!” 章同张开双臂,面向孙信护着姑娘们,让孙信从他身前走过。 殷丽拍拍罗斐:“吓坏了吧!” 罗斐摸摸胸口:“还好,你们来得很及时!青予,你没事吧。” 陆青予梳理了一下头发衣服往外走:“我去问问彭经理,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白白担了骂名。” 彭城正在打包装箱,准备把荷花瓶送到旅游局去。他看见陆青予愉快地打着招呼:“青予,你这花瓶被旅游局选上了,我这展台上就缺样品了,你抓紧去做一个摆上。” “彭经理,能告诉我为什么选了我的吗?孙主任挺生气的。”陆青予有些委屈。 “哎!还不是旅游局带队的同志,他们回去汇报说旅游团定了四个花瓶,创汇接近一万。让旅游局的领导十分好奇,他问带队的人是不是四方花尊。 结果他们回答不是,说荷花瓶比四方尊还要大气美观,耳目一新。所以旅游局的领导让我把荷花瓶送过去。” 彭城擦着汗水,跳上了卡车:“青予好好干,工坊等着你的好作品。” 小杨开着车离开了工坊,陆青予站在原地很是纠结。 她的作品能卖钱,能被选上明明是好事。可是失败者不攻击她的审美,不反思自己的能力,却攻击她的性别。 陆青予再次感受到了性别歧视带来的无力。 孙信离开了,过了两天来办理离职手续。他走的时候,到各车间办公室告别。他把对陆青予的恶言辱骂到处传播,连食堂和门卫大爷都没有放过。 殷丽听见了,追着孙信要他道歉。 他却说:“怎么,嘴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了吗?” “那你也不能乱说,青予是个姑娘家,你凭什么诋毁她的名声!”殷丽握起拳头。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她没爬床,凭什么晋升那么快!小姑娘,你看看你,到了工坊快一年,还是个一级工。你好好向她学学床上功夫,估计也能当个三级工!”孙信满脸不屑。 殷丽嘴皮子没有其他姑娘厉害,但是她的力气大!她的拳头已经捏紧了,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所以,她顺从自己的内心,把拳头送到了孙信的脸上,打得他牙齿嘴皮破裂,吐出一口老血。 孙信不可置信地擦了擦嘴角,全是血。他以往是个清贵的画家,最严重的安全事故不过是被削笔刀划破了手指,现在居然受伤流血了。 他第一时间就想晕倒,然后又觉得丢面子。现在好多工友看着他们呢! 孙信放下背包,张牙舞爪扑了上来。他就不信了,收拾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章同本站在殷丽身后,她占据上风,他当然只需要当啦啦队。现在眼看未来老婆要被殴打,章同想都没想,出手迎击。 殷丽吓了一跳,但是她很高兴章同的举动:“加油,章同!揍他!” 两个男人扭打,孙信自然不是章同的对手。得到殷丽的加油,章同更起劲了。 张少坚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方林毕竟老成持重,他带着一车间的人快速分开两人,制止了打架。 孙信满嘴是血,头发衣服凌乱,更加愤怒。他骂着,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语言反复骂着。 曾来、郑军等人站在孙信旁边护着他,目光恶毒。 章同和殷丽嘴皮子都不利索,换成罗斐加覃莉对骂回去,黄玉琴嘴笨胆子小,只能在旁边嘀咕。 陆青予站在楼上,低头看向混乱的人群。自从她来了工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掀起这样的风波。和这种人说话,都是浪费时间精力。 她有点累,垮着肩膀。 邓思诗走过来,揽住了她:“别听!他们男人失败了就找女人的错,全都怪女人。等他离开,没女人可怪,看他能怎么办!” 陈鉴站在两个姑娘的旁边,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捏着自己的拳头,咔咔作响。 陆青予拍拍邓思诗的手:“我没事,我们去做工吧!这花瓶现在要做五个,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嗯!我们一起做,我顺便学学錾刻手艺。”邓思诗牵着她走回工作位。 “好!我教你。”陆青予拿起工具,开始工作。 陈鉴关上了所有的窗子,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然后慢慢远去。 人群散了,孙信讨不了便宜,反正已经辞职了,只能离开。 周定富、曾来等人送他离开,很久都没有回来。 下午门卫大爷又送来了一封信,陆青予更没心情看了,她把信再次放进了抽屉压在书下。 她把全部精力投入花瓶的制作中,陈鉴、邓思诗、罗斐甚至张沅都参与了。 第115章 制铜胎、錾刻镶嵌、掐丝镶嵌、点蓝烧蓝、抛光鎏金,反反复复。每个花瓶108道工序,让她暂时忘记了不快。 等她交完货,彭城找她谈话。 “青予,孙信走了,就让周定富来当特技车间主任。毕竟你才来一年,升职太快不好。”彭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本来想让张沅来做的,他年纪最大,但是他不愿意。他说他画技只能算一般,工艺部分才在学习。” 陆青予知道彭城的难处,工坊里还有一半李长生的徒子徒孙,还有很多工作多年的老工匠。她的火速飞升让很多人不满。 “但是你放心,你多工作几年,或者做出大家认可的贡献,我再提拔你。”彭城拍着胸脯。 “没关系!谁当主任都可以。”陆青予说。 “那就好,那就好!”彭城搓搓手,送走陆青予,招来周定富。 周定富自然是高兴的,还提出了很多要求。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不做工艺部分,只画图。 彭城只有答应,他想着稳中求进,其他的不要过于强求。 可是天不遂人愿,即便彭城表达了善意,安抚了剩下的员工。但是新一轮辞职潮依然开始了。 第一个就是曾来,他不仅辞职,还同孙信一样,四处宣扬是因为陆青予充分利用身体优势勾搭彭城,干着卑鄙无耻下流的事。强夺了他们的订单,霸占了他们的位置。 接着是郑军,然后是一些不熟悉的人,前前后后差不多辞职了十来个。每个人都重复说着相同的话,假的最后都变成了真的。 陆青予没想到自己出名了,是以这种方式。不仅在工坊内闻名,甚至名声传到了工坊外。在某些人的有意推动下,整个轻工系统,都听说了。 上一次他们听到陆青予的名字,还是因为她捐赠了放大器。现在机器改进了,很多单位都有几台。 听到这些留言,人们出现了三种反应。 第一种是赞同的,陆青予作为女人就是不检点和下作。 另一种是认为陆青予抢了订单挡了别人的道,这些话纯属造谣。 还有一种两边都不挨,觉得这些话不知真假无法评判。 持第一种观点的人,压倒性地占了大多数。这种男女花边新闻,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都是大家的下饭榨菜。 讲故事的人为了让别人信服,往往会添油加醋各种细节和内容。于是,陆青予和男人们的故事,有了各种版本。 身处第一个香艳故事的当事人苏远宸终于听说了,他愤怒的骑车冲到了天和工坊外,然后看着灰色的小楼刹住了车。 陆青予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有没有与这些恶言战斗呢?她是那么勇敢坚强的姑娘,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予她更多的信任。 或者她并不愿意让他知道她的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两人的关系。 如果她没有主动来找自己,那就再等一周吧,两个人自然会在文化宫的课堂上见面。 苏远宸站在街上很久很久,直到自己的脚开始酸麻,他才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他拿出一张纸,继续写信。 这次他只写了一句话:“青予,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听众,随时等着你。” 第93章 不需要你做,只需要你听 三天后,陆青予收到了信。 她打开抽屉数了数,一共10封信,差不多两天就来一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话想对她说,为什么她自己就没有一点儿回信的动力呢。 除了头两封信,剩下的陆青予都没有拆开,但是现在手中的这一封,她没有塞回抽屉。 工坊已经乱了,接二连三的职工离职,接二连三的诽谤打击,陆青予也开始动摇了。 她假借工作抛开烦恼,但类似周定富这样的人,看她的眼神无比怪异,甚至在她身后发出猥琐的笑声。 朋友们不知道怎么劝阻,面对她时的表情十分别扭。陆青予只有摆出强大的样子,露出笑脸安慰她们。 陆开明非常生气,经常在办公室走来走念叨着,他很后悔与李长生师兄弟一场,念旧情教过李长生的徒弟们,很后悔当初把陆巡逼走。 白眼狼、没良心、无耻下流,欺负我们老老小小,陆开明反复念叨着。陆青予只有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还要说几句笑话劝慰。 可陆开明最后还是自责得老毛病发作,喘不过气来。 医生建议老爷子回家休息,彭城只有把老爷子送回家休养,这次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到单位了。 家里人不知道,更不能让周素莲察觉端倪。陆青予装作平常,按捺住自己的委屈。 真的好累! 陆青予拆开了信封,想要一点别的东西充斥内心,把她从现在的状态抽离出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这句话:“青予,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听众,随时等着你。” 对00后的冉青来说,感人至深的情话早就在书中、网上读过,在电视里听过了。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语言比这句话更打动她。 因为他懂自己,他真的懂自己。 他知道她不要过度关心和帮助,不想为了别的事欠下对他的人情。 他知道她独立自主,有自己的看法和处事的方式。 他知道她就算遇到困境,也能凭自己的实力走出来。 他愿意做她的后盾而不是阻力,更不用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他只需要默默支持,静静等待。 你愿意说,我愿意听。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一瞬间,两人之间的很多过往浮上心头。他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带着傲气、带着毒舌和强制。但是现在,他愿意为她低下头。 陆青予突然很想见他,很想和他说话。她也有软弱的时候,她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等待着自己。在他面前,不用伪装强大、不用强颜欢笑。 今天正好周六,不用写信,就这样直接去告诉他,她被污蔑诽谤了、她被打击报复了,但是她扛过来了。 他什么也不用回答,静静聆听就好了。就像他信里写的这样。 苏远宸等了两天到周六,又开始大脑风波。他很想去看陆青予一眼,哪怕一句话不说都行。 他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他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他推着自行车向天和珐琅工坊走去,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几十次。 立秋后,天气少了些暑热。快到下班时间,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他们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做饭。有些人已经提上了菜和肉,周末要给孩子们打一顿牙祭。 苏远宸推车穿行在人群中,自行车发出轻柔的嗡嗡声。 陆青予背着书包,踩着梧桐的影子慢慢走。耳边是自行车的叮咚声,人们的碎语声,孩子放学的嬉笑声。 突然,她停下脚步,他就这样从人间烟火气中穿行而来。 看见她站在人流中,他也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对望着,好像很久没见面了。他还是那么赏心悦目,干净好看。她还是那么平和宁静,眉宇间带着点忧愁。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有一刹那。 苏远宸忍住心中许许多多的话语,推着车先走向她,站在她的面前:“想聊聊吗?” 陆青予抬起头:“嗯,聊聊!” “去哪儿聊?”苏远宸提出适宜的问题。 “上次荷花海的事还没有谢你,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找。”陆青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放松了很多,只想吃点好的。 “那,这次去喝茶,吃点小零食?”既然要说话,还是找个安静且能久坐的地方比较好。 “你说了算!”陆青予跟着他走了。“不用太便宜,我挣了好多奖金。” “好,我不客气,多点儿好吃的。”苏远宸看她眉目舒展,也高兴起来。“就是店铺有点儿远,我用车载你过去吧!” 陆青予看了看车上的软座垫儿,最后没有拒绝。 这次不是去救人抢时间,陆青予十分优雅的侧坐在车上,脚下居然还有一块小小的踏板,应该是上次坐过后他安装的。 苏远宸这一次载人有一点紧张,他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车龙头,尽量平稳地骑在路上。 阳光西斜,照耀着前方的路。身边的自行车,一一超越自己,心爱的姑娘坐在后座,挨着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她的重量和热度,心里十分的熨帖,一种踏实的感觉。 陆青予坐在后面,靠着他的后背。他比想象中的更加宽厚,车骑得很平稳,给了她安全的感觉。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路同行。 夕阳有些刺眼,嘴里有些苦涩,陆青予红了眼圈,然后默默淌出两滴眼泪。 没有人去看车座上的人,她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洒落在风里;任由光线变幻刺目,有了更多泪意。 但是没关系,温柔的风会带走一切,包括脸上的痕迹。 第116章 等到了目的地,陆青予已经轻松了不少。 这是一条河边小街,柳树下摆了一排的竹制桌椅。 她不主动说话,苏远宸也不问,他拉开竹制的圈椅,帮她放好书包:“我们要一壶凉茶,再要些荤素卤味凉拼好不好?” “好,你说了算,随意点,我现在也算大款了。”陆青予微微笑着。 苏远宸站起来去张罗着吃食,一会儿带回来一个搪瓷托盘,上面摆着几个小碟子,里面有点心、煮花生、卤味肉食和素菜,还有两杯茶。 “来,试试,茶喝完了他们还有开水。” 陆青予端起搪瓷杯,里面有红枣、菊花、金银花还有几片看不懂的树叶,水是淡黄色的,尝起来居然有点甜。 “加了一点冰糖,水烫,慢点喝。”苏远宸吹着自己杯子里的水,慢慢品尝着。 被甜水滋润的喉咙不再干哑,陆青予开始述说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说起来,我是幸运的。从荷花海回来我得到灵感,做了一个特别的大花瓶,和传统的样式完全不一样……” 陆青予讲了自己的创作,和孙信的矛盾。隐去了邓思诗被骚扰,孙信造谣的事。前者涉及别人的隐私,后者涉及自己的名誉。 “孙信借口辞职,然后曾来、郑军还有些其他人也辞职走了,大概有十来个。他们当然都说是我的原因,但我觉得不像,他们全是李长生以前比较外围的徒子徒孙。” 陆青予把这段经历讲了一遍,抛开中间的污言碎语,整理出来的思路发现了核心问题。 苏远宸一直听着,偶尔给她递点东西,续上开水。 现在他眉头拧在一起:“你说他们这次走了十来个?全是李长生的关系。” “嗯,孙信是李长生在画室的徒弟,曾来、郑军是赖鑫的徒弟。其他人不是很熟,但大多数是当初一号车间的人。他们之前还在认真干活儿,突然走了这么多,只有可能是李长生的召唤。”陆青予嚼着嘴里的五香豆腐干,味道挺好。 苏远宸默不作声把豆腐干推到了她面前:“这样看来,李长生聚集他们可能是新开了一个工坊。” “只能是这样了!”陆青予点头。 “前后工坊离职了二十个人,大多数是骨干和熟手。培养高技术人才成本很大,你们工坊损失惨重啊。彭城准备怎么办?”苏远宸抬头看她。 “他能怎么办呢?我知道他一个一个去上门劝,没用。”陆青予瘫在圈椅上,还挺舒服。 “去年工坊扩大生产招新前他们差不多有30个人,后来增加到60多个人,现在还剩40多人,应该没太大影响吧!” 苏远宸招来摊贩,给陆青予叫了一碗凉面。 陆青予默默吃了好多东西,天也慢慢黑了。店家点上灯,水岸边一溜灯泡倒映在河面上,如同碎金。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苏远宸看陆青予吃饱了又端上茶杯。 陆青予想了想,有很多事单靠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试探着问:“你能帮忙查到李长生他们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们开办景泰蓝工厂,肯定要在相关部门注册登记的。” 苏远宸没想到她真的愿意找他帮忙,高兴极了:“我去找轻工局的朋友问问,尽快给你消息。” “好,谢谢你!”凉风吹够了,话也讲完了,茶点面条都不贵,陆青予心情好了很多。“我们回去吧!” 同来时一样,陆青予跳上了苏远宸的自行车。 苏远宸比来时更稳了,他告诉自己,以后他的车就是她的专属座驾,他就是她的专属驾驶员。 回程的路,从城市中心穿过。 橙黄的路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窗户里传出的灯光点缀两边,温馨而静谧。 路上行人少了很多,苏远宸的车速很快,吹着他鼓胀起来衬衣。 陆青予只有揪住他的衣服,免得衬衣扫到自己脸上,但这个动作,让她和他更加亲密。 苏远宸不敢回头,不敢问。只能感觉到后背的衣服被拽住了,拉扯着他心慌意乱的。 他现在急促喘气,也不知道是因为骑车太累,还是别的。 终于到了西城招待所,陆青予扯扯他的衣服,表示就在这里停。 苏远宸觉得自己以前想象的场景太过舒心,实际上载着她简直让人紧张得不行。 陆青予跳下车,背着书包往巷子里面走:“今天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我很高兴。那,再见吧!” 苏远宸扶着自行车站住了:“不客气,你快回去吧!太晚了。” “好!”陆青予转头往家走,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苏远宸还在原地站着。 她挥挥手:“我没事,你回去吧!再见!” 苏远宸对她挥挥手:“再见!” 陆青予快走两步,回头一看,苏远宸依然站在原地。路灯照在他的后背,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一条长长的影子。 影子向着自己,伸到自己脚下。 他看起来,有点可怜。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今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主动问过她任何问题。 陆青予突然觉得心软,她跑了回去。 苏远宸看着她一步三回头,也有些惆怅。心里面还有很多话没说,很多事没问。但是他只能憋着,咬得嘴唇都麻了。 但是,他突然看到她跑向自己。 陆青予在苏远宸面前站定:“远宸,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你。”苏远宸不假思索。 “那你继续相信我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听不要想。”陆青予含羞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谢谢你给我的信。请你等等我,我会给你答复的。” 如果说前面交流的都是工作,这次的话题终于回归到两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苏远宸的心热了起来,他的脸上全是笑,看起来更好看了。 “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苏远宸的声音低沉,带着苏苏的低音。 陆青予不敢看他,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她发现自己有点不一样了,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动的感觉。 无关别的,只是因为他相信她。 第9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州市入秋后,早晚不再燥热,但是彭城还是很烦躁。 他把干部们组织起来,今天的议题是如何面对第二次的辞职潮。 大家也没什么好主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能有能耐把别人劝回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想想未来怎么办。 彭城最终只能下定决心:“那就再招新工吧!青予,要麻烦你帮个忙。” 陆青予作为特级车间的副手,正躲在大佬们的后面摸鱼,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啊?要我做什么?” “要麻烦你找一下文化馆的领导,看能不能帮忙在报纸上发个招工启事,最好把工坊再宣传一下。去年几篇报道,着实让我们工坊在市里面火了一把。”彭城看着陆青予说。 文化馆的领导,不就是指苏远宸吗? 去年靠着他的几篇新闻报道,工坊被推成了改革开放的标兵,不仅上级领导来参观的次数多了,连妇联、兄弟单位的参观也多了,连带着订单都多了。 她正想答应,然后看见旁边二车间的副主任王能轻笑了一声,和旁边的周定富咬着耳朵私语。估计是联想到了关于陆青予的某个流言。 既然如此,陆青予只能公事公办:“彭经理,既然是公事,还是请负责工坊宣传的领导前去文化馆对接。 去年是他们主动上门帮助我们宣传,今年最好是找个有分量的人去邀请比较礼貌。也不能一直占别人便宜,对吧!” 说完她看了王能一眼,你能你去啊! 彭城知道这些谣言伤害了陆青予,她不愿意帮忙实属正常。“那就请王敬国主任去吧,我们工坊招工和宣传都请你来办理了。” 王敬国狠狠瞪了王能一眼,就你知道得多。 王能无所谓地笑笑,这表情就是你不怕做,我不怕说。 对这种人,言语交锋根本无解。他们没有下限,只会越说越难听。只有自己站得更高,才能彻底打脸。 会议很快就散了,大家按部就班工作。 彭城把陆青予留下来:“抱歉了,青予。谣言的事儿我制止了,但确实很难。” 陆青予很大度地说:“没关系,他们只是嫉妒我。” “那就好,你看荷花瓶后面,能不能再做一个别的东西。”彭城试探着说。“既是给展厅增加新品,你也可以提升技术。” 陆青予琢磨了一下,许美华老师的书已经寄到了,上面全是燕京珐琅厂近年来最经典的作品。不可以仿制,参考一下是可以的。 “我试试!”她答应了,她才做了一个第一个大器件,工艺上仅用了铜丝镶嵌和錾刻两种工艺,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彭城这下放了心:“那我等着你的好作品,这次招工的评委也请你参与,务必选出几个像你和黄玉琴、章同、陈鉴这样的年轻人来。” 第117章 陆青予笑着同意了。 王敬国离开工坊就去文化馆拜访苏远宸,苏远宸很诧异。等听到王敬国的来意,他又明白了。 她这是在撇清两人的关系,怕别人说闲话呢! “我知道了!”苏远宸告诉王敬国。“我会帮你们发招工启事的,招工考试也会来采访报道。这次你们还需要我们帮忙请评委吗?” “感谢苏领导,今年的招工考试就不用那么复杂了。我们想早点招到人,进来了我们再培训。” 王敬国不好意思地看着苏远宸,除了外宾服务部,各车间都少了很多能干的熟手,现在工坊的效率大打折扣。 苏远宸从陆青予处早就知道了缘由,他也不追问,点头答应了。 很快,报纸上就刊载着一条启事,写着天和珐琅工坊的招工信息,欢迎大家报名。 同一张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着另一则重磅消息,大标题写着:旅美华侨一心为国,振兴南州民族产业;小标题写着:庆祝南州市成立第一个外资企业华盛景泰蓝工厂。 新闻详细报道了旅美爱国华侨熊业归国投资,选中了南州的景泰蓝事业,聘请本地最资深的景泰蓝工匠李长生及其团队,开办华盛景泰蓝工厂。 工厂设计制造一系列景泰蓝工艺品,远销海外为国创汇。南州市政府高度重视该项目,市长亲自接见了熊业先生。称赞这是推广中华文化,加深国际友谊的一项壮举。现在工厂将扩大生产,招聘技术能手…… 看到报纸的陆青予终于知道第二批人辞职去了哪儿,原来是高就了。而且还准备和天和抢新人。 当初还在猜测李长生等人为什么轻易让出了老巢,原来是找到了冤大头投资,另起炉灶了。 这下好了,他们终于可以按照他们的想法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帝国了。李长生等人一旦站稳,势必要对天和工坊打击报复。 不知道工坊这次能不能挺过去。 老爷子本来在家休息,听说后在陆青予的搀扶下到了工坊。 “工坊不能亡,天和这个牌子必须守好。”陆开明说话中气不足,只能对着彭城反复絮叨。 “这是我的师傅、师傅的师傅创立的,我的师兄也是你爹,还有我,我们好不容易把它建设成如今的模样。三代人加起来上百年的心血,不能毁在我们手上。” “是是是,我知道要守好工坊!”彭城诚惶诚恐。 “刚解放那会儿,工坊也差点儿解散,我们师兄弟都没走,在外面打工赚钱,把工坊养了下来。后来国家投资,终于坚持熬下来了。 十年前工坊没有订单开不了工,我把儿子徒弟都赶走了。你爹也退出工坊把她交到你手里,天和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了。 现在,就算他李长生背叛天和,勾结外面的人办了新工厂。天和工坊在我们手里,也必须好好的。” 彭城急得满头大汗。“师叔,您看看怎么办?” “彭城,我们的改革没有错。一百年了,我们肯定是要走向未来的。工坊不是哪个人的私人物品,她是大家的家,不是他李长生徒子徒孙的地盘。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朝代灭亡了!” 陆开明用拐杖使劲敲击着地面! 彭城感受到了陆开明的焦急和期盼,他何尝不知道呢!“师叔,我能力有限,我尽量吧!你说得对,工坊是大家的,我会召集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的。” 陆开明颤巍巍站起来:“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我身体虽然不如以前了,但是眼睛还在。你有需要就来找我!” “您放心,您的办公室、您的职位我都给您保留着。您现在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彭城扶着陆开明,送下了楼。 陆青予松开手,两叔侄亲热地上了车,彭城送他回了家。她转身去了文化馆,既然报纸刊登了李长生的消息,苏远宸应该知道得更多。 苏远宸确实做了调研,正在整理资料,还没来得及去找陆青予。结果她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上门来找他了,他的办公室好像比以往凌乱了很多。 苏远*宸急忙收拾着乱糟糟的办公室,拿起椅子上的各种书稿:“对不起,没想到你要来。” 他这句话暴露了自己以前随时都保持着能接待她的状态,现在不知道她会不会不理他,然后他就摆烂了。 “没关系。”陆青予顺了下书的位置,坐在了书堆中。苏远宸露出的真实模样,让她觉得很放松。 “你看了报纸吧!”苏远宸在她对面坐下。 陆青予点点头。 “现在形势很严峻,你们的招聘启事和他们是同一天,但是他们现在的状态更能吸引年轻人。你们要做好招不到技术好手的准备。”苏远宸一针见血地说。 “我明白,我还想知道,他们工厂人员结构是什么样的。熊业应该是他们的老板,李长生、赖鑫他们分别做什么?”陆青予想知道他们的具体分工情况,知己知彼才能应对。 苏远宸翻开手中的笔记本,对陆青予讲解起来。 不同于天和珐琅工坊这种改制的单位,机构人员制度是慢慢规范起来的。华盛景泰蓝工厂从一开始就设置了完整的机制。 其中投资人也是工厂的老板叫熊业,今年43岁,自称漂亮国第三代华侨。现在落叶归根,希望为祖国发展尽一份力量,得到了各部门的热烈欢迎。 “就他这个身份和主张,估计以后在南州市想做点什么业务很容易。上级都会支持他的,你们要小心。”苏远宸猜测两家单位以后竞争会很激烈。 陆青予双手紧握放在下巴上,看着近处的地面,并不说话。 苏远宸只有继续。 李长生做了艺术总监,赖鑫做了技术总监,吴准和陆金各带了一个车间,做了生产1、2部的主任,他们的副手是乔万里和郑军。 孙信做了研究室主任、曾来是他的副手。生产部和研究室并列,是工厂的主要部门。工厂的厂长是李正林。 哦?陆青予抬头看着苏远宸:“真是有趣,他居然能当上厂长。” 苏远宸点头:“是的,他是厂长。工厂其他部门的人都不认识,你还要听听看吗?” “听听看。”陆青予盯着苏远宸,他重新拿起笔记本。 “他们厂长之下有一个经理,负责销售和人事,名叫王伯辉。和生产部并列的还有两个部门,一个是财务部、一个是后勤部,两个主任的名字分别叫邓石如和梁狄。” 生产研究部门是李长生的人,但是销售人事财务后勤应该是熊业的人,看来熊业和李长生之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融洽。 这些人里面,陆青予没有听到熟悉的名字:“陆伟呢?他担任什么职务?” 年轻的曾来、乔万里、郑军都有了干部岗位,陆伟居然没有,是实力太弱了吗? 苏远宸翻了翻笔记本:“没听说他的名字,可能在哪个车间吧。下次我去采访,打听一下。” 苏远宸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陆青予会心一笑。 听完消息,陆青予找不到理由多留,只能站起来:“谢谢你帮忙,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还要麻烦你告诉我。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就是见面,苏远宸不会拒绝,他还想多见见她:“好!你们招工考试前后,我会到工坊去采访。到时候请我吃吧!” 一想到很快就要再次见面,陆青予羞红了脸:“嗯!欢迎你来。需要我做什么,你也可以直说。” “我想到了告诉你。”苏远宸的声音愉悦起来。 陆青予受不了他如此含情脉脉的眼神和磁性低沉的声音,落荒而逃。 苏远宸在楼上看见一只小白兔逃窜出了文化宫大门,低低笑了起来。感觉她也不是那么高冷无情,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吧。 第95章 缺人的时候想起我了 招工启事发出去一周,才报了四个人的名字。三天后就要考试了,人员严重不足。 守门的黄大爷拿着申请书找到彭城:“经理,就这几个人来,你看怎么办?” 彭城拿着他们的报名单浏览过去,一个专业学美术的都没有,都是才毕业的初高中生。 他着急的时候,汗水更多了。 自己想不出来,只有群策群力,他把王敬国、于方林、张少坚叫到了自己办公室,最后想了想找来了陆青予。 四个人商量了许久,准备主动出击,到各街道办事处要待业的优秀青年名单,最好是有点美术基础或者是手工好的。 陆青予说:“我认识几个这样的人,都是我的学生。但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来考试。” “现在能找到人就不错了,考试走个流程就行。如果真是优秀青年,我们从一级工起算工资。” 彭城确实慌了,以前从学徒到一级工,至少需要工作三年。 就算按照今年新出炉的工资标准,也应该是入职一年后在明年进行考核,评定后给予。 第118章 于方林马上提出质疑,张少坚帮着回答:“这好办,把现有人的级别提一提不就好了吗?” 所有人涨一级,大家都能涨工资。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大家都同意了。 “那就拜托你了!”彭城急切地对陆青予说。 “好,我试试!”陆青予答应了。 她手里有好几个年龄合适的学生,第一个就是小助手夏金凤。 夏金凤听到招工信息,而且不用考试,喜不自禁地说:“老师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白天去工坊,晚上还到你家来画海报。” 陆青予真喜欢这个姑娘,她笑着说:“真上班了,晚上你就不用到我家去了,晚上就在你家完成吧。” “好!”夏金凤欢天喜地回家报喜去了。 另外几个能干的学生,21岁的男青年王健康、19岁的侯镇和17岁的女青年文华的画工最好,16岁的小胖子许文俊、18岁的于敏执行力强。算是陆青予的得意弟子。 陆青予挨家挨户去拜访了,王健康、侯镇已经报名参加华盛景泰蓝厂的招工考试了。 王健康对华盛势在必得,得意地对陆青予说:“我爸说华盛是大老板,好多领导都接见过,工钱肯定给多,就不去你们小工坊了。” 侯镇给陆青回答是“陆老师,我特别感谢您曾经教过我,还带我画海报挣钱。我自己是愿意去你的工坊工作的,但父母已经给我报了华盛的招工考试。我可能要去华盛去走一遍流程才行,晚几天答复您,可以吗?” 陆青予到文华家的时候,她正在挨骂,因为华盛拒绝了她。 她爹嫌弃地说:“画得好有什么用?能力强有什么用,还不是丫头片子。别人光是看见你是个女娃就把你拒绝了。你看看你同学几个,都报名成功了。你再找不到工作,就去嫁人吧。家里弟妹多,养不起你了。” 文华坐在门槛上,眼泪止不住地淌。 来得正是时候,陆青予跨过门槛走进文家。果不出所料,一听见天和招人,不限男女,文华的父母立刻答应了。 文华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他非常感激陆青予的帮助,陪她找到了徐文俊和于敏,帮着说服他们一起加入。 除了学生,还有一个需要工作的人。 陆青予去了廖家,陆小小出了月子正在家里干活。她把孩子捆在背上,在厨房里忙活。 廖家都是大个子,饭菜需求量大,做起来很花时间。 陆小小在厨房里听了陆青予的介绍,擦了擦手:“真的吗?你们今年开始招工了。可是我这孩子怎么办?我婆婆是不会帮我带的,我自己也不放心。” 陆青予和她商量:“如果你来不了工坊,那你就主要做海报的活儿吧。我接下来可能会集中精力设计景泰蓝的精品,海报的事我忙不过来。我把现有的客户都交给你,你可以带着廖桃和陆红红做。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陆小小一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陆青予接到的海报一个月大概有30-50幅,每幅2元到5元不等。每个月都有上百元的收入,就算分给学生和陆小小等人,剩下的钱也是很可观的。 而且画海报的时间和地点很自由,非常适合陆小小这种带娃宝妈。 “估计我全接下来还有点难度,我现在只知道照着你的图纸画。我可以去跑商家送货,起稿的事还是你来,等我学会了再说。工钱你也不用全给我,我只要要一半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青予觉得自己只草图拿一半太多了,可想着第一批客户是自己招揽的,等陆小小熟悉了,能自己招揽客户的时候再说吧。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这是所有店铺的地址和联系人,还有他们的需求。”陆青予拿出本子,撕下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陆小小双手捧过这张纸,郑重地叠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贴在自己的胸膛,好像心都热了。 “谢谢你青予,我又欠你一次。等我孩子大一点,我把她送到托儿所,就来和你汇合。”陆小小紧紧握着陆青予的手。 能帮助她走出困境,陆青予很开心:“姐,只要你好好地就行。说什么欠不欠的,说不定你成了广告大款,我还要请你帮忙呢!” “什么广告?还大款!”陆小小捂着嘴笑了,然后手脚麻利地继续锅上的饭菜。 “我能自力更生就很好了,你今天别走了。就在这吃午饭,我给你做两个好吃的菜。” “好!”陆青予不客气地坐在厨房。 廖老娘知道陆青予来了,但是她又不好下逐客令,只能让陆小小在厨房招待她,不让她上廖家的桌面。 陆青予两姐妹求之不得,躲在厨房里吃饭吃菜,说着美好的未来。轻快的笑声传出来,廖桃把筷子放进嘴里,半天没动静。 “看什么看?快吃饭!”廖老娘吼道。“我们廖家养的姑娘最规矩,吃饭是不说话的。” 廖桃低下头,默默数着米粒。她不想要什么廖家的规矩,她想和嫂子、陆青予在一起。 陆青予活得多么恣意,多让人羡慕。 在外跑了几天,陆青予招到了五个人,还有一个待定。彭城收到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敬国等人也在街道找到几个大龄的青年,画技不行,但胜在勤快,愿意吃苦。 好不容易凑够了二十个人,天和工坊还是举办了一场招工考试。所有的流程到位、横幅广告到位。 人不够,场面凑!不能让外人小看了天和珐琅工坊。 苏远宸和小田如约来采访,帮忙组织管理。沈俊文在苏远宸的劝说下,带着陶瓷家谭淳到了现场。 轻工局的局长程适带着画家孙方中去了华盛,他们的招工活动在同一天举行。 相比较华盛的人满为患,这边的二十个人确实看着有些稀少。参加比赛的人数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 沈俊文知道两家正在竞争,只能摇头叹气,宣布比赛开始。 这次的招工日期和去年差不多,地点还在一号车间。但是考试的内容简单了许多,主要是绘画和做掐丝镶嵌,不需要点蓝烧蓝等后面的所有工序。 不懂绘画的人,工坊提供图纸图样,算是让大家提前熟悉平时工作的程序。 参与考试的人大多知道自己只是走个过场,做起来并不太认真,交头接耳的很多。 沈俊文和谭淳转了一圈儿,没发现特别厉害的孩子,双双溜号了。 领导走了,工坊里的人离开回到工位做自己的事儿去了,留下于方林作为总负责人监督他们完成。 苏远宸拍了一圈儿照片,退出了一号车间,在门口碰到了罗斐。 罗斐惊喜又娇羞地呼喊:“苏记者,您来啦。” 苏远宸在唇边竖起拇指,暗示她小声一些,四周已经投来注视的目光了。 罗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不愿意很小声:“苏记者,我拜读了您的大作。《南州日报》《工人之家》《妇女之友》上您写的新闻报道都看了,写得特别好。还有《漆墨寻芳》的专著,我也看过了。” 前面三个报纸报刊是对外发行的,罗斐看见了不奇怪,但是《漆墨寻芳》是庆芳县文化馆出的,根本没有对外发行过。 罗斐能看见书,只可能是陆青予借给她的。 苏远宸一直怀疑陆青予根本没看他给她写的情诗,现在看来是真的。她如果看见他给她写的这首诗,按照她低调的个性,是不会借人的。 罗斐还在自说自话:“您对南州市的传统工艺调查得真清楚,我看了以后都想去实地看看漆器的样子,还想购买一些回来呢!” “哦,是的,他们的漆器特别有趣。欢迎去实地走访。”苏远宸不想生事,客套地回答着。 “苏记者是专门做传统文化研究的,对景泰蓝了解也很深吧,我见您好几次到我们工坊来。我可不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呢?”罗斐歪着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以往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年轻男人是受不了的。 果然,苏远宸扭头回避了她的目光,含糊说着:“了解不多,互相学习。” 罗斐露出了然的笑,然后摸出一个本子:“苏记者,那可以请您坐一会儿吗?” 车间里的人还盯着自己看,苏远宸不想待在大门口被人瞧:“罗斐是吧,只有你一个人有问题吗?还是大家都有? 这样,我先去拍几张照片,完成采访工作,然后去外宾服务部的贵宾室等你们。你记得多找几个人来,我一次性都回答了。” 如果和罗斐单独待在一起被别的人传谣言就不好了,上次他们还说陆青予和他有染。如果这次绯闻对象又变成罗斐,那他不就成禽兽了。 而且,潜意识里,他就不希望陆青予看见这样的情况。 罗斐没想到苏远宸并不上钩,她依旧露出甜美的表情:“真的?那我们一会儿去找您。苏记者真好!” 第96章 那年月下,你在想什么 第119章 苏远宸假装进考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带着小田一起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待。 罗斐果然带着好几个人进来了,男女都有,其中包括陆青予。 陆青予早就知道苏远宸在楼下采访一号车间的考场,她作为好几个考生的老师,不方便当评委,就躲在车间做荷花瓶。 目前这只花瓶的销量最好,这已经是第六只了。做完这个,陆青予还想做点新东西。 她被罗斐叫到楼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然后就看见苏远宸呆呆地看着她。 啊!她来这里是准备干什么来着? 在工坊大多数人眼中,陆青予和苏远宸的关系确实很好。虽然流言蜚语很多,但认识陆青予的人觉得,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孤苦无依的小白菜和助人为乐的大领导这样的。 大领导愿意帮助小白菜,纯属大领导慧眼识珠,小白菜能力超群。 他们想不到两个人在下班后会在文化宫一起上课,一块去寻觅城中的美食,一块帮助更多人。在传统认知中,大领导就是大领导,是看不起小白菜的。 罗斐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既然陆青予能因为手艺出众得到苏远宸的青睐,自己也能。 陆青予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她只看到罗斐带着大家请教苏远宸问题。问的都是关于南州市各项传统工艺的。 陶瓷、竹编、漆器、景泰蓝、丝绸、木偶戏、地方戏、烟花…… 他们谈论的范围越来越广,陆青予知道他的本职工作是做传统文化研究的。但是不知道他懂这么多。 她不问也不插嘴,只笑盈盈地看着、听着。 他知道她在看,在听,讲得越来越有劲。 虽然明面上对着罗斐几个人说话,私下里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罗斐本来就喜欢苏远宸的出身和工作,现在更觉得他谈吐不凡,好像更喜欢了,眼神中带着浓情蜜意。 覃莉还是个孩子,看着苏远宸也露出崇拜欣赏的目光。 在陆青予看来,大家喜欢苏远宸是好事儿。优秀的人值得所有人喜欢。 在苏远宸看来,只要陆青予开心就好。 罗斐聊了一会儿,发现苏远宸的眼神落在陆青予身上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只能停止几个人的聊天。 在她的带领下,年轻工匠们全体起立往外走。 苏远宸眼看着陆青予要走,不禁开口道:“陆师傅,听说工坊有一款很畅销的新品是你做的,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拍点照片。” 陆青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的笑容清澈,没有一点心机。 “好!”她答应着,其他工匠只能离开。 罗斐咬咬嘴唇,转身离开了。要得到苏远宸的另眼相看,要拿出本事和实力才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临摹钻研图纸。 陆青予陪着苏远宸走向柜台,把荷花瓶拿下来摆在他的面前。 “这是荷花海?”苏远宸看到层层叠叠的花叶,立刻想到了当初的荷花海。 苏远宸用手摩挲着花瓶,看起来光滑的景泰蓝摸起来其实有一些微微地起伏不平,一种独特的滑润手感。 他不由感慨:“真漂亮!”也不知道在说谁。 陆青予笑笑,微微有些脸红。 “时间过得真快啊!”苏远宸自言自语。“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外面车间考工。还记得吗?那时候这工坊连个女厕所都没有,你为了学手艺还是要进来。” “是啊,一年了,发生了好多事。”陆青予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很多的人。 “我还记得当天所有的考生都是男人,就你一个小姑娘,你当时穿着白色的短袖,扎着马尾,在火炉前铲着煤块。脸上带着煤灰,混着汗水就像一只小花猫。” 苏远宸笑起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蓬勃的生命力感染了、打动了。映着火光的脸庞,比什么都美。 “真是谢谢你的形容!”陆青予也笑起来。 “不管怎样,终于成功了。”苏远宸拿出相机开始给荷花瓶拍照,远景、近景、特写。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陆青予想到去年招工时他的细心。 “我一直没说,去年你给我留的饭盒我没敢拿,怕别人说我和你关系特殊,取消我的考试资格,我还欠你一声谢谢。 还要感谢你帮我拍景泰蓝制作的资料,帮我在考试现场借了卫生间,帮我从赖鑫手里拿回我的作品,后来还帮忙逼彭城改建了新式厕所。还有好多、好多……都谢谢吧。” 陆青予越说越小声,越回忆越觉得他心肠好、心细体贴。 “青予,不管是考工作,还是建女厕所,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就算没有我,你也有这个实力。我只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你要相信你自己。” 苏远宸越说越激动,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看着他放大的脸,陆青予后退一步:“不过,你当时说话真冲,经常噎死我。这个我可不谢你。” “当初彼此彼此!现在不敢不敢!”苏远宸微微一笑。 从毒舌苏到甜蜜苏,陆青予其实还有点接受不良。她记得自己还没答应呢!“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苏远宸勾起唇角:“你就不能以身相许?” “那不行!”陆青予拒绝。“如果我答应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不会掺杂别的东西。如果你想要我报答你,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比如我可以给你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景泰蓝工艺品。” “那我可以都要吗?”苏远宸抄着手讲价。 “啊!都要?”陆青予一口气憋住了,心脏狂跳不止。 “嗯,你给我做的独一无二的工艺品,还有独一无二的你!”苏远宸低下头再次靠近。 “休想!”和他比脸皮厚,陆青予只能投降。 她翻了个白眼快速撤退,留下苏远宸在原地低低地笑。稍微给他点机会,他就能把自己绕进去。 那个曾经的他,有点毒舌、有点热心,现在的他有点撩人、有点黏糊。这种反差还挺让她动心。 陆青予拍拍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脏不听话,还是咚咚响个不停。 为了缓解,她拿起图纸开始工作。图纸上的荷花随风而动,让她想起了小船驶过荷花海的场景。 他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欣赏美景。烟火下,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创造明天吗?” 糟糕了!陆青予想,她好像心乱了。 苏远宸坐在考室望着考生,好像看见了去年小小的她,月下独自啃着馒头的她,烟火下望着荷花海的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他呢? 这个考试的日子,两个人心照不宣再没见面。苏远宸在一楼活动,陆青予在二楼活动,彼此保持着距离。 下午很早结束考试,苏远宸就离开了。 陆青予站在二楼望着他骑车远去,难得有些不舍。 于方林组织完评分,拿着考试统计表叹气:“和去年比,差太多了。” 彭城和张少坚都摇头,唯一好一点的就是文华了。 “可惜是个女生!”于方林说。“今年能干的男娃一个都没有,许文俊资质不错,年纪太小了才16岁,多练练勉强可以用。其他的男娃只有慢慢培养了。” “师傅,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做可惜是个女生,我不也是女的吗?”陆青予对着于方林叨叨。 “我不是这个意思!”于方林解释道,“按照以往,我们工坊招工从来都是男多女少,今年居然持平。起码说明很多能力强的男娃去了华盛工厂,将来更有竞争力。” “不是招得多,就能干得好的。师傅,您现在着急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新招的人怎么处理。” 牌面已经是这样了,再烂也得打下去。 彭城急得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办才好!都要了如果培养不出来,以后花钱养着闲汉更麻烦。 张少坚灵机一动:“我记得当初青予带着我们二号车间的年轻人搞的这个培训班不错,连陆伟这样的笨蛋都能做出好作品来。要不还是让陆青予来带?” “那你不是杀鸡用牛刀!”于方林立刻制止。“现在青予专心做精品,把手艺练出来才是正途。” “我也没说她亲自带,她给出个主意也行。”张少坚小声嘘嘘。 彭城一听确实是个好主意:“那,青予,你帮着出出主意?” 陆青予只能硬着头皮说:“那除了特别差的,都要了吧。把他们组成一个班,师傅和张师傅等熟练工匠轮流去上课,有合适的订单练手更好了。 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请殷丽帮忙组织学生,她的威慑力比较强。” 几个人听起来觉得还不错,彭城站起来往外走:“于师弟就按照青予说的办,我去轻工局、旅游局转转,看看有没有新订单。” 大家拿走考生的作业,暂时扔在了仓库里。 第120章 以文华为首的新人无缝衔接上工,生怕他们也跑到华盛去了。殷丽做了培训班的导师,给他们安排课程和工作。 才一天时间,大家就被殷丽收拾得服服帖帖。原来许文俊在陆青予的培训班上喜欢吃零食,现在也不敢了。 实在是殷丽太凶狠了,把他零食全收了。 过了一天,侯镇来了。他虽然没参加考试,但第一天就能画出和文华不相上下的作品。所有人都闭嘴了。 于方林很满意,工坊又多一个人才。 陆青予放心投入新的设计中,她用相同的风格色彩设计了一个荷花装饰大盘。 中间依然是錾刻工艺制作的两只小鸭子,周围是伸展的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没有任何装饰花边,和博物馆看到的粉彩荷花陶瓷盘一样引人注目。 她的图纸出来发给许美华,她通过传真机发回了她的修改建议。陆青予一看,花朵和荷叶的组合更加赏心悦目了。 还没开始制作,彭城又组织骨干开会了。 进了会议室,陆青予还没坐稳当,就听见彭城说:“不好意思青予,上次旅游局要的荷花瓶给退回来了。” “为什么?” “华盛送了好几件东西给旅游局挑选,他们觉得华盛的作品更具有东方韵味,比较有代表性。你这件作品旅游局觉得太现代了。”彭城不好意思地说。 “哎哟,你也有今天!”周定富冷笑一声。 他的意思很明显,当初陆青予的荷花瓶代替了孙信的四方尊,现在华盛取代了天和,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还不是我们今天开会的原因。”彭城捏着拳头,看起来很愤怒。 所有人都看着他,彭城好不容易控制情绪松开拳头:“他们送去的作品,是天和工坊以前的几个畅销款修改的。我怀疑,他们偷走了工坊的图纸。” 第97章 阵地失守,工资都快没了 档案室一直是孙信兼职保管,孙信走了是周定富。 一时间,矛头指向了周定富,他站起来嚷嚷:“我没有!” “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少坚迅速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周定富。 个子矮小的周定富被架着往外走,所有人跟了上去。 档案室打开,架子上面的图纸已经乱了。曾经整齐摆放的牛皮纸袋少了很多,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图纸。 “真不是我,孙信还在的时候,这些图纸就不见了。真的!”周定富慌张地吼道。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张少坚把周定富从地上提起来。 周定富脚尖着地,急忙说道:“我曾经偷拿过孙信的钥匙进来找图纸参考,当时就这样了,我没敢说。 估计,估计李师傅,不李长生他们走的时候就拿走了,孙信当时没跟他们去,就是为了把这事儿隐藏下来。你们想,他们这些景泰蓝,哪里是一天两天就做出来的,起码一个月以上。” 彭城汗都不流了,九月初的天气,明明是温暖的,但是他觉得很冷。脚下一软,彭城差点摔倒,王敬国赶快扶住。 陆青予整理着书架上剩下的图纸,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她还是小学徒的时候,于方林曾经派她来还图纸。 当时架子上满满当当,是工坊百年的积淀。 “爹,师叔,师祖……”彭城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拾起一张张图纸。 “滚!”张少坚扔掉周定富,抢走他手中的钥匙。 于方林陪着彭城,跪在地上捡拾图纸。张少坚帮陆青予整理书架上的图纸。王敬国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五个人整理好简单归了下类,留下的图纸要么是最基础的产品,要么是最难的作品。 最基础的他们看不上,最难的估计手艺不足做不出来。 陆青予对彭城说:“报警吧!” “对!报警!让公安来处理。”张少坚跟着嚷嚷。 王敬国说:“彭经理,这事儿我来办吧!” 彭城摸着图纸,点了点头。 几个人整理完就散了,彭城对陆青予说:“我送你回家,你陪我去见见陆师叔。” 丢失图纸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告诉陆开明,让他出出主意。 坐车回到家,陆青予把李长生师徒偷图纸的事讲给陆开明听。老爷子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 彭城不敢抬头:“师叔,虽然我们报警了,但大概率是追不回来的。时间太久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而且我看了,大多数丢失的图纸不少写了李长生的名字,他到时候说是私人物品,我们也没办法。是我没把老祖宗的东西守好。” 陆开明的脸在烟雾间朦胧,看不清表情:“彭经理,这事儿不怪你,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我们没有对不起他李长生,是他自己这些年独尊惯了,要让所有人都听他的。可工坊不是他个人的,工坊是大家的。所有人都要生存!” 彭城捂着脸:“从工资改革开始,他们就不满意了。是我对工坊改制的困难预估不足,没想到他们一点不愿意让步。更没想到他们一点不念旧情,决然就走了。都是我的错!” “彭城,你作为工坊的管理者,带领大家走向现代化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 陆开明拍拍彭城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人还在,大家重新开始吧!” 彭城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流下了眼泪,哭起来的声音像牛一样。 这场景不适合陆青予这个晚辈看,她快速退出了老爷子的房间。她的掌心很痛,是握成拳头时,坚硬的指甲戳出来的。 彭城走后,陆青予陪着老爷子坐在房间里,两个人都一言不发。阳光在地上慢慢地行走,最后消失不见。 老爷子最后熄灭了烟斗:“青予啊!你把手中现在的活儿放一放,我先教你将实物转换成图纸吧!” 陆青予点点头,告知了彭城,需要在家里工作复制图纸。 但是外宾服务部里的小件的景泰蓝方便携带回家,大件的就很难拿走了,万一磕碰坏了赔不起。 陆青予只有寻求苏远宸的帮助,苏远宸出人出相机,工坊报销胶卷和冲洗照片的钱。 苏远宸听说后对她说:“既然你们的档案图纸遗失了,干脆趁这次机会把现有作品都拍一套图留档,以后除了图纸还有照片为证。 画图纸太慢了,有照片你们效率会高很多,能有效保留器物的外观、细节和色彩。” 这真是个好主意,冉青时代的一束档案还有三维扫描、数字建模这样的,陆青予立刻表示支持。 工坊发函请求文化馆协助,文化馆把苏远宸派驻到工坊一星期。 苏远宸满面笑容像过节,陆青予如丧考妣沉着脸。 “严肃点儿,工作呢!”陆青予低声对他说。 苏远宸一边用力压着胶卷放进相机后盒,一边努力压嘴角:“我能天天看着你,我就高兴,忍不住。” 陆青予心里也高兴,但是她不能露出真实情绪,一本正经板着脸:“好好干活,不要用干革命的时间干私事!” 虽然她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冷。但这个拧巴的模样,苏远*宸更喜欢了。 挑战有难度的事情,特别让人有成就感。 拍照的地点选在外宾服务部外的小平台,光线充足又没有阳光直射。用陆青予的话说,阳光直射会导致色温变化,拍出来的照片颜色会偏暖失真。 第一天拍照的时候,大家都很好奇,不时有工友前来观看。 只见陆青予负责选作品,告诉苏远宸要拍的重要局部。苏远宸含笑拍照,非常听话,指哪拍哪,绝不多嘴。 其他人逛了逛就走了,罗斐来的次数最多,她看出了两个人的不同。苏远宸热情,陆青予冷漠。苏远宸喜欢陆青予,陆青予好像没看上他。 罗斐不理解,这么好的青年,为什么陆青予看不上呢?如果陆青予看不上,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机会? 于是她很积极地来帮忙,搬景泰蓝,整理桌布,递茶水,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陆青予偷懒,坐在旁边不动了,由着罗斐和苏远宸忙活。 罗斐嘴巴甜,苏记者苏老师叫得很殷勤。苏远宸向来对人很好,和她一问一答很随意。 忙活大半天,直到黄玉琴叫走了罗斐,罗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陆青予看着罗斐远去的背影,轻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受欢迎!” 苏远宸凑到她耳边低声问:“怎么,吃醋了?” 被戳中心事的陆青予瞬间跳起来:“谁谁,谁吃醋了!看你招蜂引蝶,怕别人说你勾引我们工坊女同志。” “那我勾引成功了吗?陆青予女同志?”苏远宸笑声苏苏的。 陆青予反驳:“油嘴滑舌!稳重点儿。” “好吧!我稳重点儿,绝不勾引其他女同志。”苏远宸眨眨眼。“我只勾引你,你什么时候上钩呢?” 第121章 脸皮厚的人说起这些话草稿都不打,陆青予怀疑他以前对自己算是矜持了。 自从表达出自己如果答应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他越来越主动,说的骚话越来越多。 陆青予毕竟是个姑娘,只能甘拜下风。她转身离开:“下班了,快点儿回家吧!” “好,那我送你。”苏远宸收拾东西跟着走。 “我不要你送我,我要跟彭城走,他要去我家见我爷爷。” 这几天彭城天天见老爷子,陆青予跟在旁边旁听。 很多不方便在工坊讲的话,彭城都倒给了陆开明。陆青予暗暗心惊这几天的变化。 旅游局退回荷花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旅游局将外国旅游团全带去了华盛参观,买了不少货架上的产品。 接下来华盛招工录取名单出来,一次性招了三十个新手,几乎网罗了市里面的艺术青年。还从陶瓷厂、国画院、主编厂挖了十来个老手。 华盛的老板熊业给公司配了小汽车,外出开会经常带着李长生。既充分展示他尊敬老手艺人的一面,也展示了工厂的经济、技术双实力。 上面的人对天和工坊内部矛盾并不清楚,只知道天和工坊改革不得人心、做得不好,搞得单位四分五裂、人才流失严重, 于是,华盛得到了很多原本会交给天和的订单。 “我去跑了三趟,他们才给了我们一个景泰蓝手玩瓶的订单,一套200块,总共50套,算下来才1000块钱。”彭城捏着手指骨。 “上次工坊离开的人太多了,他们怀恨在心,四处说我的坏话,颠倒黑白。上级现在对我很不满,我试着解释了,感觉他们不相信。 整个轻工局的人都认为我假借改革之名,清除异己、霸占工坊,手段毒辣根本不给人活路,包括资格最老的工匠。” “解释不清楚就不解释了!”陆开明劝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怎么办?你现在要解决没有收入的问题才是正道。这个月你还有1000元的订单收入,下个月呢?” 陆青予插话:“我的六个花瓶都做完了,把货发了能拿到钱吧。” 彭城叹气:“前面三个花瓶的钱收到了,剩下一个摆在工坊做样品,现在退回来一个,最后这一个看能不能拿到钱吧!” “如果拿不到钱会怎样?”陆青予关切地问。 五十多个人的工坊,一个月工资加成本最少也要用掉五六千,花瓶挣的钱最多维持1个多月。 彭城深呼吸:“改制后我们工坊是自负盈亏了,这两个月给工匠们涨工资、整理车间、宣传招工这些事儿,把存款钱快花完了。 这个月发完钱,下个月可能紧张点儿。我和于方林商量好了,我们师兄弟几个这个月就不领工资了,节约点算点。明天我去联系下以前的客户,看能不能拿到订单。” “彭城啊,我退休吧!”老爷子放下烟斗。“反正我在家休息,就不拿全工的工资拖累工坊了。我在工坊六十多年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垮了。” “我的工资奖金也可以不发,工坊现在也是我的家。”陆青予马上表态。 “那不行,你们家四口人,就指着你们两人的工资过日子。就算师叔退休,也该按照标准领退休金。青予的奖金可能真要缓缓,可工资再不发我成什么人了。”彭城拍拍陆青予的肩膀。 “心意我领了,再穷也不能克扣小姑娘的钱。你帮忙多想想办法,看看我们工坊怎么走出现在的困局才是真的。” 陆青予望着老爷子,老爷子点点头:“行吧,先这样,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抓紧找上级要订单,我和青予抓紧复制一些常用物件的图纸。要不等订单来了,没有适合的图纸加工。” 第98章 出不了口,那就内销吧 陆青予和苏远宸用了三天时间将外宾服务部陈列所有的景泰蓝精品拍了一遍。苏远宸周六送来洗好的照片,满满当当装了二十个信封。 随意抽出几张照片,每个器物都拍了全身像1张,正反侧面各1张,特写2—5张。花纹颜色比手绘清晰还原多了,大大省去了陆青予复制图纸的时间。 苏远宸拍照手艺不错,废片很少。 “你这手艺可以开照相馆了!”陆青予赞美。 她喜滋滋地将图片进行分类,再用牛皮信封装在一起,写上序号、生产年份和创作者等信息。很多信息不全,还要把信封带回家请老爷子回忆。 “可以啊!我开相馆,你要来当助理吗?”苏远宸顺嘴说着。 “我就不了吧!”想起上次苏远宸教她拍照,两个人挨得这么近,让人面红心跳。 “下周文化宫的课就开始了,他们这次招了很多班,有很多学生。叶主任告诉我,希望我帮忙推荐专职做管理工作的老师。你愿意来吗?属于文化馆的编外编制。” 苏远宸试探着问。“我听说天和现在被华盛打压得厉害,彭城四处求人。” 陆青予低头没说话,手下的动作不停。 “如果天和不行了,你别担心,会找到工作的。”苏远宸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陆青予喜欢独立,不会说出让她不上班养她的话。 陆青予抬头,苏远宸收起了嬉笑的样子,特别真诚,是真的担心她和工坊的未来吧。 “谢谢你!只要天和还在,我不会走的。我是真心喜欢景泰蓝,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陆青予微笑起来。 “我不会让天和工坊垮的,她是我爷爷奋斗了六十年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无数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创下今天的好局面。 既然上帝给我关上了门,那我走窗户就好了。就算把窗户也关了,我也能打个洞出去。” 陆青予嘻嘻笑起来,带着点狡猾和无畏。 在苏远宸看来,她有一种奇妙的能力,让你不得不相信她。他对她有些期待:“好,我拭目以待!” 工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危机,大家有订单的时候做订单,没订单的时候复制外宾服务部的畅销款。 年轻人在殷丽的组织下学习,慢慢上手。外人看来,工坊还是原来的样子,岁月静好。 只有几个彭城信任的人知道工坊现在的运营情况。 全面市场化后,上级给予的一切一旦取消,工坊没有任何生存能力,所有人吃饭都成问题。 彭城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在外面四处碰壁。不仅他没有好消息,吴忠和王敬国也没好消息。 周定富被免掉了主任的职务,座位摆在特级车间门口,接受车间所有人监督。 现在由陆青予这个副主任代管档案室。她刚把档案室的照片资料整理好,就看见彭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陆青予思索片刻,敲开了彭城的办公室门。 彭城抬头看见她,招招手:“青予啊,档案整理好了,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一些想法,可以和您说一说吗?”陆青予走进来,彭城让她坐下说话。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彭城强颜欢笑。“只要是能帮助工坊的,我都可以试试。” “彭经理,既然我们得不到出口的订单,为什么不打开自己内部的市场呢?”陆青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本来工坊的经营轮不到她管,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拿不到订单的工坊迟早要完蛋。爷爷努力一辈子的地方,她不想看着它这么快就倒闭了。 “内部市场?你是说把景泰蓝卖给国内的人。”彭城笑了起来。“哎,我理解你想帮忙,但是国内现在大家平均工资才6、70块,我们这个东西动辄上百,谁买得起? 上次年货市场,只有几个华侨买了大件,剩下都是看热闹的。” “当时展出的几块钱的小物件不也卖了很多出去吗?我记得大家做的梳子、胭脂盒、杯垫、笔筒、首饰盒什么的,挺畅销的。” 陆青予当时卖了三十个首饰盒,拿了一笔小小的奖金。 “可现在不是年货节,我们到哪里去卖这些小东西?商场可不会采购这些没什么销量的东西。”彭城叹气。 “我们可以摆摊儿啊!”陆青予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就是靠着卖珐琅小镜子赚取生活费的。 “摆摊儿?”彭城犹豫。“这么精致的手工艺品,摆在地上?这可是以前皇家御用的东西,太丢份儿了吧!老祖宗看我们拿好东西摆地摊,不会打死我吗。而且,地摊货都便宜,更赚不了几个钱。” “我们不追求高利润,追求薄利多销。就算每个小物件只赚1块钱,卖出去100个不算什么,1000个呢?总比现在没有订单,也没有旅游团来得好。”陆青予点出彭城最忧心的事。 彭城瞬间无语,陆青予真是戳到痛处了。因为没有高额订单,他的头发都白了好多了。 “旧时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我觉得景泰蓝不光是出口创汇、为国争光。如果能到人民群众的家里去,才是传统艺术真正的推广和传承。您说对吗?”陆青予笑盈盈地。 第122章 未来的世界,国内国外市场都很繁荣,既然李长生封死了天和出口的路,为什么不能试着打开国内市场。 彭城回忆起工坊初创,也不过一间小店铺。前面铺面售卖,后面工坊制作。彭耀祖、陆开明、李长生三个师兄弟学艺、经营、扩建,慢慢成了今天的模样。 当初的小店面和现在摆地摊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一直盯着上面给机会,要自己创造机会才好。地摊儿就地摊儿吧。我去把于方林、张少坚和王敬国叫来,我们商量下做什么,怎么摆。”彭城站起来,出去叫人了。 几个大男人听说做小玩意儿摆地摊儿,嘴角抽搐,有点难以启齿。 张少坚大着胆子问:“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小东西,在哪儿摆摊儿?” 陆青予笑着说:“根据我去年摆摊儿的经验,珐琅镜子最好卖。可用低温珐琅制作,不用烧制,颜料干了就行。摆摊儿就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好。” 于方林搓着手:“做东西我们还行,摆摊儿就,就有点困难了。” 陆青予笑着:“师傅们还是负责带大家做,选几个年轻人和我一块儿去摆就行。” 王敬国松了口气:“我外宾服务部的售货员给你两个嘴巴利索的带去。” “好!就这么办。”彭城一拍大腿。“到时候我也去帮着叫卖。” “啊?师兄你真去啊。”张少坚傻眼了。 “真去啊!工坊是大家的,没有小姑娘冲锋陷阵,大老爷们在家看的道理。” “那,我也去!”王敬国积极参与。 于方林也说:“我,我也……” “师傅,您和张师傅就别去了吧,总要有人组织生产的。现在工坊不需要那么多精品,我带着我们特级车间的年轻人去吧。”陆青予笑着说。 彭城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我们分工合作,各司其职,这次的困难一起克服。” 所有人都笑了,陆青予心里想:真是风水轮流转,摆摊儿永流传。任何时代,摆地摊儿都能解决经济上的燃眉之急。 经过大家的商量,首先做的地摊儿商品是镜子和梳子。这两种东西姑娘们每天都要用,东西小巧方便携带,也非常适合带出去显摆。 设计这两个东西,是姑娘们的专长。黄玉琴设计了牡丹花,罗斐设计了玫瑰花,邓思诗设计了菊花,覃莉设计了梅花,文华设计了水仙花,殷丽设计了莲花、陆青予设计了荷花。 正好七个花色,七种颜色。配套的梳子也是一样的。 大家不明白为什么设计这么多,但是陆青予告诉她们,集齐7个可以召唤幸运。大家稀里糊涂照做了。 于方林定制了镜子和梳子的外壳材料,花去不少钱。 张少坚担忧地问:“这个月我们还有工资发吗?” 彭城对越来越少的余额已经麻木了,他笑着回答他:“这个月还有,下个月不好说。所以,大家抓紧做了,去摆摊吧!” 陆青予白天在工坊做镜子、梳子,晚上在家复制图纸。周二周四的课,她匆忙去应付了一节。上过第一轮,她也算培训界的老教师了。 在学生安排上,周二全是中小学生,周四是毕业生和待业青年。周二全是收费生,周四基本上是免费生。 针对不同年龄的学生,陆青予准备开展不同的教育方式和课程。 周二以基础绘画为主,写生、素描、色彩逐步上手。周四以实用为主,陆青予带着他们做海报,还能挣点零花钱。 唯一特殊的是林家姐弟。陆青予走进教室看着林天浩坐在第一排得意扬扬的样子,开门招来林招娣坐在后门旁听。 就算她的家人放弃了她,陆青予也不会放弃。 这是个好苗子,将来学好了成就会超过很多人。到时候让他们的父母看一看,谁才是真正值得培养的艺术家。 一个星期后,第一批镜子梳子做出来了,因为样式简单,全是由两个车间的年轻人完成的。 老工匠闲话,为什么做的都是些女人用的小玩意儿,太掉价了。 “能卖出去吗?”王敬国小声问陆青予。 “能啊!我去年这个时候,一天就能卖出去好几个。特别好看的花纹镜子,还有好多姑娘求购呢!”陆青予把镜子用皱纹纸包好放进箱子,再把箱子放上三轮板车。 陈鉴和邓思诗帮忙装好东西,旁边还跟着黄玉琴、罗斐、覃莉。三辆三轮车装满了,大家凑在一起等待出发。 王敬国带着外宾服务部的蔡力、舒晓明换下西装,穿着汗衫蓝色衬衣,非常朴实,“我们去哪儿摆摊儿?” 陆青予掏出地图:“第一个点在人民公园,公园门口小广场店铺多,人流量大。”这个地方同时是陆青予卖海报的主要阵地。 “第二个点在百货大楼门口,这里人流量也不错。第三个点在西城招待所,这里现在聚集了很多小摊贩,形成了一个小市场。白天就这三个地方吧!” “你说白天,还有晚上吗?”王敬国惊讶。 “晚上就去文化宫、大学路的夜市和和平电影院,这三个地方。”陆青予胸有成竹地说。“都是年轻姑娘们爱去的。” 王敬国盘算了一下,陆青予说摆摊,真不是无的放矢。她早就调查好了人流量大的地点,算好了客户的爱好。没想到她对经营也有一套。 “那我们9个人,分成三组。”王敬国看了下人员。 “嗯,王经理和覃莉、蔡力一组,邓思诗和罗斐、舒晓明一组,陈鉴和我、黄玉琴一组。” 王敬国、罗斐、陆青予都是脸皮厚的,其他都是脸皮薄的。摆摊这种事,说难听点还是要靠脸皮厚的会吹嘘、会推销。 在地点分配上,王敬国白天去人民公园,晚上去电影院。罗斐白天去百货大楼,晚上争着去文化宫。陆青予自然白天去招待所,晚上去大学城。 分好工,大家骑着三轮车往目的地走。 第99章 既然不认识,就毫不客气收下了 九月的天气本是凉爽宜人的,现在弥漫着一股惆怅。 彭城站在二楼办公室,目送三队人离开,才四十多岁,他就觉得自己老了。 特别是遇到这次的危机,他觉得该找的人都找了,结果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几个大佬。还不如李长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大老板熊业。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也愿意克扣自己的工资奖金。结果发现自己想的办法只是节流。对企业来说,开源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不出开源的办法。 虽然说自己愿意去帮忙摆地摊,可临到头了又觉得自己丢不了这个脸。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老思想老办法,跟不上时代了。彭城对自己说,该把工坊交给有能力的年轻人了,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陆青予带着黄玉琴、陈鉴到了西城招待所。铺上黑布,摆好小镜子,放好几块招牌,上面写着天和工坊的名字、画着漂亮的景泰蓝图案,还有特价销售这些抢眼球的字眼。 刚把摊位一摆上,陆家的街坊邻居就来询问了。 “你不是去好单位上班了吗?怎么又来摆摊了?” “上班啊!这不是单位生产了好东西吗?大家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给大家算便宜点。”陆青予丝毫不觉得丢脸,很热情地套路熟悉的人。 “真的,那我们可要看看。”邻居们蹲在地上开始了挑拣。“这个梳子、镜子真好看,什么做的啊?上面的花纹真亮啊。” “这是掐丝珐琅,俗称景泰蓝。在我们国家好几百年历史了,以前是皇上用的。要不要买一个体验下皇宫娘娘的感觉啊?”陆青予说得很夸张,大伙儿都笑了。 终于有姑娘忍不住问:“怎么卖的啊?” “梳子一块五,镜子两块,买一套特价优惠三块钱。一共七个花色。你们看看喜欢哪个?如果买全套七个花色是21块钱,给大家便宜一块,二十块好不好?”陆青予嘴巴很利索地回答,这些都是早就商量好的价格。 “买这么多做什么啊!谁需要这么多镜子啊。”邻居们笑起来。 “那可不一定,这不快十月了吗,结婚的人多。拿去送礼也别致嘛!还有大家可以凑一凑,分摊下来也便宜,对不对?省点儿算点儿。”陆青予大声说着。 虽然最后没人真买7套,但是开了张,卖了4套出去。 黄玉琴对陆青予说:“哎,你这口才不该做工匠,比我奶奶卖包子的嘴还甜。” “是吗?那看看最后我能吆喝出去多少。”陆青予已经开始数钱了。 陈鉴低着头,只能帮着把摊位摆得整齐一点,再整齐一点。有顾客挪动或买走,就立刻补上。 他嘴皮子不行,只能动手多帮忙。 黄玉琴接着也吆喝起来,然后把周素莲招来了。她刚从西城招待所帮忙出来,准备回家给老爷子和红红做午饭。 周素莲一看,这不是亲亲好大儿吗? 第123章 “青予,你怎么在这儿摆摊?” 陆青予笑着解释了一遍,周素莲无奈摇头,最后对三个人说:“待会儿就在我家吃饭,今天大家辛苦了。” “那多不好意思。”黄玉琴笑着说,陈鉴也腼腆地点头。 “几双筷子的事儿,你们难得到我家门前来。青予,记得留人吃饭。”周素莲不由分说,先回家做饭了。 陆青予笑着对两人说:“甭客气,待会儿尝尝我妈的手艺。” “那这摊子怎么办?”黄玉琴担忧。 “没事儿,待会儿我家红红来了,让她帮忙看一会儿摊子。”陆青予很开心又能使唤好妹子了。 果然,陆红红背着书包,还没到家门,就被亲亲好大姐给摁在小板凳上坐着守摊位。 “卖出去给你发糖!”陆青予说。 “保证完成任务!”陆红红行了个军礼。 三个大人回了陆家,周素莲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切了一点咸肉下饭。 老爷子很开心这么多人到家里来,多吃了两碗饭。 陈鉴仔细观察了陆家,带着羡慕的表情对陆青予说:“你家人真好。” “我的家人是世界上最好的。”陆青予很自豪。 黄玉琴揶揄地推她“那你以后要找个最好的另一半才配得上。” “说什么另一半呢!”陆青予害羞地跑掉了,她很自然地想起了一张完美的笑脸。 “哎!你跑什么?说中心事了?”黄玉琴追过去。“你这模样不对劲哦,是不是看上谁啦?” “没有,别胡说!”陆青予慌张起来。 “我不信!快点告诉我,有没有,有没有。”两个姑娘打闹起来。 陈鉴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怅然若失,走路的脚步变沉重了。 下午六点,人多了起来,不少人流连摊位,但是因为价格较高没有购买。 陆青予拿出《错题集》记录着不同时间的人流变化和出售率。还有客户们询问的几个重要问题和需求。 简单吃过馒头咸菜后,陆青予带领大家转移到大学城。 同样是刚摆好摊,就有学生老师来看了,精美的小镜子让爱美的姑娘们爱不释手。但是学生的生活费有限,能购买的基本是老师。 梁梦雪和苏卫国饭后散步,看到了陆青予的景泰蓝小摊子。 在路灯和商店的灯下,黑色绒布上的小镜子和梳子闪烁着光芒。梁梦雪蹲下来,拿一个在手上观看。 镜子上的色泽如同宝石,莹润华丽。层层叠叠的荷花花瓣,连绵不断的缠枝花叶,一下就抓住了她的眼球。 “这个镜子用什么做的,多少钱?”梁梦雪举起来问。 回答她的是一个秀气的年轻姑娘,穿着宽大的衣服,扎着高高的马尾。 她满面笑容蹲在梁梦雪的面前:“阿姨您好,这是景泰蓝的镜子,一个2块,配套还有一把梳子,梳子1块五毛,两个加一起特价3块。” “这么贵啊!”苏卫国也蹲下来,拿起了梳子。“这镜子梳子家里不是有吗?就算买个新的也才几毛钱,这个也太贵了。” “那不一样,这种材质的我在国内从来没见过。”梁梦雪回答,又顺手捡起别的镜子观看。“国外有类似的工艺,但是花纹颜色不是一个味道。” “您真有眼光,阿姨!”这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自然就是陆青予。她发现潜在客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叔叔,这景泰蓝是我们国家的国宝,以前都是供宫廷用的。每一个景泰蓝的工艺品,都是全手工制作的。至少要经过八道大工序,几十道小工序,用时好几天。图案和颜色都是中国传统纹样,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中国传统花纹?那我要仔细看看!”苏卫国左手一个菊花镜子,右手一个兰花镜子。“画法确实是国画的,线描加晕染,题材确实也是中国常见题材。” “对呀对呀!颜色这么丰富的器物,您可能在陶瓷上也见过吧。我们用的颜料是一样的,都是珐琅釉料。”陆青予把小镜子一个个往两个人手里塞。“多看看,多看看。” “哎,我有一个青花瓷的杯子,我知道上面的青花就是珐琅釉料画的。”苏卫国掉书袋子。 “那景泰蓝里面的蓝也是青花瓷里面的青吧,古代青和蓝是差不多的颜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哎呀,叔叔,您真是懂行!青蓝同源,确实是一样的。最开始都是外国引入,现在已经是本国特色了。这釉料千年都不会变色变质的。”陆青予使劲夸着客户。 “我就说在哪里看过!”爱不释手把玩着镜子的梁梦雪说:“万国博览会上,有中东的展位,就摆着这样类似珐琅工艺的金属盘子,特别昂贵。” “对呀,我们是正规珐琅工坊,一套才卖3块钱,很实惠的,如果一个系列七套买下来,我们还给打折,总价20块。我们用最精美的盒子给您包上。”陆青予抛出价格优势。 黄玉琴这时候来帮腔:“叔叔阿姨,这小镜子、小梳子独一无二,非常值得收藏和送礼。” “既然是正规单位,怎么把东西拿出来摆地摊啊,做出口不好吗?”梁梦雪接着说。“这东西送到国外去,肯定受欢迎。” “阿姨,您认识国外的商家吗?实不相瞒,我们工坊里都是些老实人,上面不给订单,我们自己没有渠道找到国外的客户。再不摆地摊儿,都要发不起工资了。”陆青予很伤感地说。 黄玉琴、陈鉴接着说了两句工坊被同行打压欺负的话。 “哎,别说了,都是我们自己内部的问题。”陆青予制止了两人的抱怨,她看出了梁梦雪的犹豫。“阿姨,今天不买没关系的。我们最近天天在这里,欢迎介绍朋友们来看啊!” 苏卫国心中一酸:“老祖宗这么好的传统工艺,现在只能摆地摊,太可惜了。应该支持一下。” 梁梦雪终于忍不住了:“那我买一个系列的全套,你给我包上。以后我给朋友们推荐推荐,国外的大商人我不熟悉,但我可以帮忙问一问!” “真的吗?阿姨,太感谢您了!”陆青予喜出望外,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着玩的胭脂盒,送给您,欢迎您再来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得到赠品的梁梦雪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东西价格贵,为什么不去商场啊,百货大楼这类的地方?” 黄玉琴和陈鉴喜笑颜开包装着礼盒,陆青予亲热地拉着梁梦雪的手说:“阿姨,我们以前是出口创汇的,外国人需要什么做什么。现在国人喜欢什么产品、能承受什么价格,我们还不知道呢,贸然去这些地方试错成本太高了。” 和现代商城不一样的是,80年代的商场和百货大楼售卖主要是吃穿、文具、清洁、炊具、床上用品等日用品。像景泰蓝这类工艺品很难卖出去,柜台很少。 工坊目前有点入不敷出,没有经济实力开辟柜台,只能走成本更少的道路。 梁梦雪认真看着陆青予,她虽然年纪轻,但是看问题很准:“你说得不错,摆摊成本低,还可以把大家的喜好筛选出来。我觉得这镜子就挺好!” “那您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大家愿意花钱买的呢!”陆青予虚心请教,她想知道这样的高知家庭都需要什么。 “嗨!女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再贵都要买!”苏卫国交了20块钱,接过一个大盒子,装着七套梳子镜子。 梁梦雪嗔怪苏卫国:“什么女人喜欢,你不喜欢漂亮东西?儿子送你青花瓷茶杯,高兴得什么似的! 小姑娘,现在经济形势好起来了,大家兜里有些钱了。只要你们做的东西够新颖够漂亮,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漂亮新颖的东西,能选的范围可太多了。 陆青予想要一个契机,把天和的产品推到大众面前去,一炮打响工坊的知名度。只要有了知名度,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100章 一步步往上走 梁梦雪、苏卫国离开后,陆青予摊位零碎卖了些镜子、梳子。 快收摊前苏远宸来了。他推着二八杠,后座捆着一个盒子,热情地给她打着招呼。“青予,你果然在这儿。” 后座这个盒子陆青予是专门给镜子梳子做的礼品盒,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怎么有这个?”陆青予好奇地问。 “你们单位同事在我们文化宫门口摆摊,我一出来就被拽住了,说什么也要让我支持下。这不,我买了一整套。”苏远宸无奈地笑笑。 今天苏远宸加完班刚走出大门,就被罗斐拦住了,带到了摊位上。罗斐给苏远宸介绍这七套镜子梳子是天和工坊的女工匠设计的,一人一套。 苏远宸一眼就看中了荷花套装,和她设计的荷花花瓶一个风格。他装作无意地询问,罗斐给他推荐了玫瑰花,告诉他这是爱情的象征,可以送给对象的。 虽然苏远宸有些心动玫瑰花的寓意,但他更喜欢陆青予设计的荷花。旁边的邓思诗也在热情推销自己的作品,苏远宸不好意思拒绝,就都买了。 第124章 再一寻思,既然邓思诗和罗斐能在街头摆摊,陆青予肯定也在。苏远宸打听了下,知道陆青予在大学城,急忙骑车来见她。 “那就谢谢您的支持啦!”陆青予愉悦地笑起来。 苏远宸低声问:“我要不在你摊子上再买一整套,给你赞助点业绩?” 陆青予捂着嘴笑:“谢谢,心意领啦。你一个人的力量,对我们的工坊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啊!” “是这个理!”苏远宸挠挠头发。 “你刚才说才下班,吃饭了吗?”陆青予关心地问。 “还没有!正准备去吃碗面条,有空陪我去吗?有些话想私下给你说。”苏远宸发出邀请。 陆青予回头看着黄玉琴,黄玉琴连忙说:“有我在呢,你去吧!” “那好,我陪你去吃。”陆青予把装钱的背包交给黄玉琴,跟着苏远宸走*向另一条小街。 陈鉴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言不发。 黄玉琴发现陈鉴的异样:“嗨!别看了,他俩关系好着呢,没那么快回来的。我们试着多练练吆喝卖东西,今天全靠青予了。” 陈鉴回头:“嗯!” 两个都是内向的人,互相鼓励着终于张口开始了叫卖。 陆青予跟着苏远宸拐弯去了一个小面摊子,这里坐着不少学生。苏远宸点了一碗阳春面,给陆青予点了碗凉粉。 “我不饿!”陆青予回答。 “你盯着我看,我吃不下去。”苏远宸脸上的笑容洋溢。“这家店的凉粉味道不错,分量很少,我从小吃到大的,试试?” 既然是美食,陆青予不会拒绝:“那就试试!” 叫来美食,两人边吃边聊。 苏远宸问:“摆地摊,就是你在墙上开的窗户吗?” “嗯,暂时没想到更好的方法,摆摊的成本比较低。我们去人流量大的地方多摆几天,知道的人多了,生意会好的。”陆青予低着头,戳着凉粉。 “我也想借助一点别的力量,但是现在离年货节还有三个多月。如果国庆节有活动就好了,我们可以借助大型活动来推销。” 苏远宸抬头看她:“你需要什么活动?我知道国庆节市内准备举行的几个大活动。” “有什么活动?说来听听?”陆青予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想想看,9月底人民公园要举行菊花展。”苏远宸边说边摸出包里的笔记本,翻看起来。 “还有呢?”陆青予觉得菊花和景泰蓝结合有点难。 “我看看,还有一个学校的庆祝活动、一个外宾来访活动、一个庆祝秋收的农村活动。”苏远宸报了一下。 陆青予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我卖的是女性喜欢的东西,最好还是和女性用品结合一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服装、鞋帽、化妆品、箱包一类的活动呢?” 在四十年后的网上购物节,女性用品是放在一个页面推销的。 苏远宸放下笔记:“箱包是什么东西?木匠做的箱子吗?南州市没有生产服装、鞋帽、化妆品的工厂,但是有丝绸厂和纺织厂。 你要选纺织厂吗?他们这两年生产的新布料很畅销,不一定有意愿合作。但是他们有能力拉你们一把。 丝绸厂因为成本高、价格昂贵,效益一直不好。他们正在找文化馆帮忙想办法做宣传,张守光馆长正头痛呢!你别选他们了。” 纺织厂这两年生产的确良这种新型材料,价格便宜、耐洗不掉色,轻巧柔软、花色丰富,非常受年轻人欢迎。 陆青予脑海里出现一个个画面,如果将的确良做成服装和景泰蓝做成的首饰放在一起,看起来效果会相当不错。 但丝绸面料是中国传统面料,花色质地和景泰蓝异曲同工,都是最经典的东方美。丝绸的传统服饰加景泰蓝的首饰,简直是绝配! 陆青予眼睛放光:“我知道了!麻烦你帮忙牵线搭桥,我想去拜访丝绸厂的负责人。” 苏远宸疑惑地问:“你准备和丝绸厂合作?你们两家单位现在面临同样的生存问题,烂兄烂弟不会互相拖累吗?” “独自生存确实困难,但两家如果联合起来,再加上文化馆的帮助就不一定了。我们都是传统美学的集大成者,总要试试,说不定能碰撞出火花呢!” 陆青予收拾好书包。“明天我去找你,请介绍我见见张守光馆长。” “好!”苏远宸有些期待起来。 他三两下吃完面条放下筷子,送她回了摊位,目送他们收拾东西,骑上三轮车离开。 等苏远宸回到家,看到客厅茶几上摆放着相同的礼品盒,不由笑了起来。 梁梦雪本来准备向儿子炫耀自己买到了好东西,谁知道他也带了一盒回来。 “啊,我们真是母子连心,喜欢一样的好东西。”梁梦雪自豪地说。 苏卫国接话:“这也是我觉得好看的。” 苏远宸非常赞同,他一语双关:“我们是一家人,欣赏和喜欢的东西,当然是相同的。” 梁梦雪和苏卫国很开心,儿子和父母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于是开心地说起今天在摊位的所见所闻,精美的景泰蓝和热情可爱的小姑娘。 苏远宸听后一笑,他的父母自视甚高,很少夸奖什么。但是今天难得喜欢上了她的作品,对她认可度很高。 苏远宸回房拆了礼品盒,拿出荷花镜子摩挲着。心里默默对镜子说:你们今天说了喜欢,那我就当你们喜欢她了哦。 在外面奔波一天,陆青予回家已经很晚了。她脑海中有些想法,拿出笔记记录下来,越想越兴奋,等放下笔,天已经蒙蒙亮了。 和衣闭眼睡到中午,她爬起来随便塞了点吃的,喝了点水出了门。 按照和彭城商量好的,因为摆摊时间会到很晚,九人小组可以中午后到工坊集合再外出。 彭城惴惴不安一个上午,终于等到陆青予几人来上工。远远看去,三轮车上还有不少盒子。 “昨天怎么样?”彭城急切地问。 陆青予和王敬国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昨天我们三个组,一共卖了八十七套,其中有人买了全套给打折了,一共收入259块。” “259啊!不错不错,女同志购买力很强啊!这样一个月算下来有六七千块钱,足够给全工坊的职工发基本工资了,只是级别工资和奖金还差很多。” 彭城坐下搓着双手:“青予,你看我们接下来还能卖多少钱?” 陆青予算了下说:“昨天不是周末,但是是第一次摆摊,收入应该不是最高的。周末和月底应该会更高一些。” 彭城决定:“今天我也带几个人去摆摊吧!” “彭经理就别跑远了,就在工坊门口摆吧!坊里有事儿您好处理。”王敬国建议。 “对!如果遇到大客户,就直接请到外宾服务部去。”陆青予赞同。 多一个摊位,多一份收入。 “青予,你们女同志除了镜子和梳子,还需要什么?你说说看,我好安排生产。”彭城对摆地摊的态度从怀疑到积极支持了。 “确实有很多,手镯、戒指、耳环、项链……”陆青予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这么多啊,那你别出去摆摊了,还是留在工坊做设计吧!” 多几种商品,又能多卖些钱。 “如果景泰蓝做的首饰做出来只能摆地摊,太可惜了。我想到一个主意,请彭经理支持我去试试。”陆青予说出自己打算和丝绸厂合作的事。 彭城没想到还能进行合作,他望向了王敬国:“你是工坊搞售卖的,你的意见呢?” 王敬国摊开手:“外宾服务部的工作就是等着旅游局的外宾团来访进行接待,我向外国人推销还行,国内市场怎么打开还真不知道。 青予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现在一家的力量太弱了,如果两家单位可以合作,说不定能另辟蹊径。” “我们以前都是靠等,现在再等,只能倒闭了。摆地摊终归只是权宜之计,我们要想办法早日打开国内市场。”陆青予忧心忡忡。“彭经理,反正已经这样了,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吧。” 彭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能想出这些点子,比我们几个老的好多了,我当然要支持。只是你这样去,丝绸厂不一定待见你。我任命你为工坊的副总经理,再给你开介绍信。” 两个多月前,陆青予还是二号车间的小工匠,现在要成为仅次于彭城的副总经理。 王敬国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坐直了身体,想说话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陆青予被副总的头衔砸晕了:“彭经理,您这样抬举我,我有点承受不起。工坊里这么多师傅前辈怎么办?我不敢做这个副总,您让我做个特别助理吧。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我还是想回到特级车间去,设计和制作才是我喜欢做的。” 彭城没想到陆青予拒绝了,他着急地说:“青予,彭叔叔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力,设计、售卖都不行。 第125章 现在全靠你出主意、搞设计、摆摊卖钱,还要靠你去谈合作。我连个职位都不给你,我良心不安啊。” “彭叔叔,谢谢你。我只是碰巧想出这些点子罢了。做助理挺好的,我可不敢做副总。就这样都谣传风言风语了,我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呢!您快点给我开介绍信,让我去试试能不能成功吧!”陆青予还是拒绝了。 彭城还想劝劝,陆青予继续摇头,无论如何不答应。 彭城最后只有放弃:“好吧,等这次如果合作成功,你的贡献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时候,窝在提拔你就没人说闲话了。” 王敬国提起来的心落了下来,陆青予真的答应了,他们这些跟了彭城这么多年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但如果陆青予真的有带领工坊向前的实力,他们应该会佩服吧,毕竟他这些天拼尽全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101章 难兄难弟互相帮忙,总会出头的 简单商量了下接下来的行程,三个人分别忙碌。 为了保密,王敬国说工坊让陆青予和自己留下在门口摆摊设点。几个人毫不怀疑地离开了工坊。 等三辆三轮车走后,陆青予和王敬国在工坊门口摆好摊子,彭城亲自守着摊位。 陆青予收好介绍信,转身去了文化馆。 苏远宸正在门口等她:“我已经给张馆长汇报过了,他说让我代表文化馆去,大力支持你们合作创效益。你坐我的车还是坐公共汽车?” 一起去公干,坐他的自行车后座算什么,陆青予当然拒绝了:“公共汽车。” “好!”苏远宸也不生气,低低地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你在笑什么?”陆青予被笑得莫名其妙,上车后立刻发问。 苏远宸努力压着嘴角:“没什么!” 今早梁梦雪和苏卫国把礼品盒拆开,把小镜子小梳子整齐贴在一个木板上,木板挂在墙上,就像一幅画。他一眼就看到她们把荷花镜子放在了中间。 两个人难得没吵架,都觉得这面镜子的图案色彩最美。 果然是一家人啊! 陆青予觉得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而且是和自己相关的。但他不说,她也不方便问。两个人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分享彼此秘密的时候。 只不过,她心里觉得闷闷的。 一路无话,两人坐车到了丝绸厂。 拿出介绍信,两人见到了花雨丝绸厂的厂长姚建林。 苏远宸首先发言:“姚厂长您好,我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苏远宸。您向文化馆张馆长求助,希望文化馆帮助你们摆脱困境,现在我把解决方法带来了。” 陆青予开门见山:“您好,我是天和珐琅工坊的特别助理陆青予,听说丝绸厂和我们一样想打开国内市场。您看看,我们两家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姚建林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人很瘦,戴着蓝色鸭舌帽、黑色袖套,表情严肃。 他听后有些惊讶:“天和珐琅工坊,就是传闻对工匠不好,大量工匠辞职,然后接不到订单快解散的?我是着急我们丝绸厂的未来,但也不想被你们拖累了名声。” 看来天和工坊的谣言还不少,这事儿陆青予作为当事人解释不合适。 苏远宸马上发言:“这些关于天和的流言都不是真实的,南州市文化馆可以作见证。 今年六月,天和珐琅工坊改制后实现了转型,进行独立经营、自负盈亏。而华盛景泰蓝工厂是华侨投资的新企业,上级给予了各种优惠政策扶持。 在此过程中,天和有一部分工匠跳槽到了华盛,所以有了些不好的言论。天和实际困难和你们一样,在给企业自主权后,开发市场、自主经营成了难题。” 这些内容一部分是真实的,一部分是猜测。当初李长生决然离开天和,必然是和熊业达成了某种一致,否则他怎么会放弃自己的江山呢? “上级将国外订单让给了华盛,天和只有开发国内市场。但我们任何一家的力量都太小,试错成本又太高了。” 陆青予十分真诚地说。“我们两家生产的丝绸和景泰蓝,在美学上同宗同源。如果我们携手,必然能创造一场视觉盛宴。” 视觉盛宴?姚建林有些动心了:“既然你能主动上门来找我,是不是想好了主意?” 苏远宸一听有戏,赶快拉扯陆青予的袖子。 陆青予翻开书包拿出笔记本,抽出一张草稿放在姚建林的面前:“您看我们两家单位能不能联合举办一次大型活动,市文化馆会给我们提供场地和宣传支持。” 姚建林戴上老花镜,把图纸拿到面前。这张纸的中间画着好几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身上戴着夸张的首饰。 “这些是什么?” “这是服装效果图!”陆青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们举办一场时装表演,花雨出服装,天和出配饰,再请人做模特。让全城的人都来看我们的精彩作品,打响我们的品牌。” “时装表演?我知道,我曾经在1980年在上海看过,当时表演非常轰动,我就纳闷是怎么弄的。”姚建林兴奋起来。“这个主意我看不错,值得一试。” 感兴趣就好,陆青予笑起来,接下来和姚建林诉说了自己的想法,合作服装表演只是第一步。 “我一个男人,可能弄不清你们女人的喜好。你有什么想法,和我们的高级技师详细谈!”姚建林走出去,不一会儿叫进来一个中年女性。 她齐耳短发,非常精神。一走进来就笑了:“哎,这不是天和的女代表吗?” “师红姐姐!”陆青予也认出来了,这是丝绸厂的女代表。今年三八节,两人还挨着一块儿坐的。 “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好办了。”姚建林收拾好笔记本和笔,带着师红。“走,我带你参观一下,然后我们去天和。我要见见你们总经理!” 服装表演这个主意在国内刚刚兴起,在南州市尚属首例,难怪姚建林会同意。苏远宸也高兴起来:“你们的服装表演活动需要什么,文化馆大力支持。” “有的有的,有很多的!”陆青予扬起笑脸。在她的构想中,文化馆的支持必不可少。 师红带着两人参观了花雨丝绸厂,这里的车间面积不大,分为烘干、缫丝、制造、染整等几个地方。里面的工人不多,很多车床属于停滞状态。 “丝绸本来就属于高档商品,被用来做高档服装和结婚用的被面。但是现在出现了大量便宜的化工纺织品,我们的产品就没人买了。 纯出口竞争很大,现在欧美和日本都建立了丝绸厂,花色样式翻新很快,我们没有最新消息,很难跟上潮流。” 师红拉着陆青予的手:“你说,我们的同胞怎么不认可自己生产的东西啊!” 陆青予笑着安慰:“我们两家生产的东西,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花色质量没问题。我们多多做宣传,他们迟早会认识中式美学才是最棒的。 只是现阶段我们的同胞工资还不高、购买力有限,买不起太高档的商品。这也是我们的错,没有生产一些他们能消费得起的商品。” 在40年后,批量生产的工业品和手工定制的精品是并存的,大家根据实力各取所需。就算是工资不高的年轻人,也会大胆消费一点入门奢侈品的。 “你说得对!中式美学,这个词真好。”师红笑着说。 “我们在国内最畅销的是印花真丝双轴和真丝塔夫绸这两种面料,日本会定制缂丝做和服。当然我们最厉害的是做宋锦,两面的花纹颜色都不同。不知道这次做服装表演哪一种更好。” “这个您说了算,我不太懂丝绸面料。”陆青予谦虚地说。 “我刚才看你画的草图很好啊,和国外的服装效果图差不多,你在哪儿学的?你出几个服装款式,我们商量了来做。”师红进入角色很快,热情邀请陆青予共同参与。 苏远宸看着两人在前面窃窃私语,也觉得神奇。她怎么懂这么多呢?除了会画服装效果图,还能策划服装表演活动,知道一家势弱,两家势强的道理。 她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接下来两家合作很顺利,为了一炮而红,两家单位都选择了低调筹备。 彭城将一切身家都交给陆青予,钱、人员、时间。自己每天在大门口愉快地摆着摊位。每天卖上几个小镜子,数着人民币的感觉很踏实。 王敬国继续带着人在城里流动摆摊,小镜子和小梳子的销量还不错,终于不愁这个月发不起工资了。 师红和陆青予合作起来十分融洽,她们采用了库房现有的丝绸面料设计了古今中外四十套服装。 从旗袍、外套到连衣裙、礼服裙、衣服裤子应有尽有。师红很惊讶于陆青予的创意,受到了很多启发,在她的设计上进行了创新改良。 丝绸厂调出最巧手的老师傅,加班加点制作服装,时不时师红会带着一个盒子,装着衣服样品来找陆青予讨论。 第126章 陆青予根据丝绸的花纹色泽设计了四十套景泰蓝首饰:手镯、发饰、项链、胸针、耳环、珠串,琳琅满目。 于方林带着黄玉琴悄悄制作了所有展示用的夸张首饰。张少坚带着殷丽、章同准备着展示会下售卖的首饰,图案花色一样,只是样式简易许多,价格便宜很多。 首饰做好后,陆青予装在盒子里去找师红,在服装厂进行搭配调整。 苏远宸来往于两个单位之间,和陆青予的沟通更多些。选址、搭建舞台、幕布、找灯光、音乐磁带、广播喇叭,在这个年代真是要啥没啥。 最后,陆青予灵机一动,邀请露天电影团队登场。幕布、投影、灯光、音乐,全是现成的,使用非常方便。 更重要的是,为了看露天电影,全城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观众自然多。 为了她,苏远宸非常乐意再组织一次露天电影,他拍着胸口:“青予,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去年组织过一次,今年多搭一个舞台而已,没问题的。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陆青予毫不客气地露出八颗牙:“把文工团的女演员借我几个吧!个子越高越好,人越漂亮越好。我们排练下十天后演出,可以吗?” 苏远宸盘算了一下,十天后就是十月十六,星期日,时间有点紧:“文化馆下面只有歌舞团和戏剧团、杂技团三个表演团体,再多没有了。你还要个子高漂亮的,恐怕选不出几个人来。” “没事儿,能选出二十个就行!”陆青予毫不客气地说。 苏远宸只有给这几个团队打电话,让她们到文化馆集合,让陆青予亲自选。 在文化宫门口摆摊的罗斐看见陆青予好几天和一群漂亮姑娘说笑着走出来,很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和文工团这么熟了,你们要做什么啊?” 陆青予悄悄咬着她的耳朵:“嘘,小声点,我们要搞个表演活动,你别声张。” “你找她们为什么不找我,我也不错的,还能守秘密。”罗斐在街上摆摊快一个月,每天被男青年盯着看,烦死了。 “你愿意参与,当然可以啦!就是排练起来有点辛苦。”陆青予吐吐舌头。“我陪着她们练习,都觉得好累。” “累不累的,总要试试!”罗斐觉得在街上售卖也不轻松。 “行,你明天跟我去试试吧!”陆青予点头答应了。 罗斐愉快地加入了训练团队,然后知道她们准备做什么后,她更不想离开了。这将是一次万人瞩目的盛会,所有人都将看到她的美丽,包括苏远宸。 第102章 舞台就绪,等待上场 10月16日,天气晴朗、气温宜人,是个登台亮相的好日子。 从下午起,全城的人就往文化宫汇集。 天和珐琅工坊就在去文化宫的路上,不少人经过了工坊门口摆的地摊。彭城热情地介绍着产品,全然看不出开始的羞涩。 一个声音很轻蔑地响起:“这不是彭经理吗?怎么变成个小摊贩了啊!”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听说不摆摊卖点小东西,这天和工坊就快倒闭了。” “啧啧啧,真是报应啊,报应!谁叫他作恶多端来着。” 很多正在选购的客人放下手中的小镜子,躲闪着离开。 彭城抬头,面前是曾来、郑军还有陆伟三个。他们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双手揣兜,从上往下俯视着他,像看可怜虫。 三人言语不善,彭城也不生气。今天晚上天和珐琅工坊要干一票大的,和这件事相比,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端出很和蔼的笑容:“哦,是你们啊!看起来华盛的工资很高啊,你们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彭城没有被激怒,让曾来很不爽。他继续言语挑衅:“哎,老彭,不错不错啊!摆地摊摆出口才来了,我们华盛缺一个看大门的,你这工坊倒闭了,来我华盛吧!” 郑军和陆伟笑了起来,曾来决定再接再厉,他刚张开口。 后面就有人开喷了。 “这不是李长生的徒孙嘛,怎么,一个个穿得像花孔雀一样,来找老东家显摆自己攀了高枝?” 这么毒的嘴巴,不是陆青予又是谁。 只见她扶着陆开明慢慢走过来,后面跟着周素莲和陆红红。天和的盛大演出即将登场,陆家人都来帮忙。 陆伟看见陆家人,下意识就想溜走。上次的惨痛教训还记忆犹新,乔彩霞回家掀开衣服,肚皮上到处是淤青。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就算陆开明不动手,剩下三个女人也不会和他客气。 陆红红高声喊着:“地痞!流氓!” 曾来不忿,反驳了两句,但是气势已经小了很多。“别猖狂,你们等着,没有订单,小作坊迟早要倒闭。” 陆开明用拐杖敲着地面:“我们有没有订单,就不劳几个不入流的小东西操心了。你们可以转告李长生,天和这个名字是师傅取的,我们师兄弟三个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果天和消失了,他李长生怎么去见地下的师傅和师祖?” 拐杖敲击声如同擂鼓,曾来几个无所谓,但是李长生是要面子的。赖鑫也说过,不要让他们招惹天和的人。现在天和被逼到了墙角,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何况人。 “哼!你们这些人,就嘴巴厉害。让我们看看,你们还能怎么翻身,小作坊!”曾来带着人撤退了。 陆青予在后面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作坊的事就不由你们操心了!” 彭城目送几人离开:“青予,今天晚上有信心吗?” “有!”陆青予回答道。“万事俱备,等着大家喊出天和的名字吧!” “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把名字改了。工坊太小气了,我们也要改个符合时代潮流的,就叫天和珐琅厂,和花雨丝绸厂正好搭档。” 彭城下定决心。“小作坊的时代过去了,既然别人都不念旧,我们也要往前走了。” 陆开明听后,叹了口气。当初选址在这里,师傅是期望三个徒弟会越做越大,地盘越来越广。希望师徒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成为当地的翘楚。 没想到,真的做大了,人多了,想法心思也多了。曾经工坊变成了工厂,只留下天和这个名字。 师兄弟三人,死了一个,走了一个,只剩下他了。 “爷爷,我们进去休息吧!”陆红红扶着老爷子。 陆开明最后看了一眼牌匾:“天和珐琅工坊”,迈着步子进去了。 和外面孤零零的摊位不同,工坊里面热火朝天。姚建林带着丝绸厂的人前来汇合,几十个箱子、货架正在装车,就等电影开场后悄悄摆上了。 陆青予检查了一下东西,和大家打了招呼独自前往文化宫。 各大文工团选出了19个姑娘,加上罗斐组成了模特队。在半吊子陆青予的训练下,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走模特儿步,展示服装和首饰了。 叶金菊主任借了一间教室给姑娘们使用,云芳芳穿梭其中帮着忙。 覃莉、邓思诗手上拿着眉笔、胭脂帮大家化着妆。 师红脖子上挂着软尺,手上拿着夹子、锁针。正在模特身上进行服装调整,让衣服看起来更合身更美观。 整间教室热闹有序,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气味。 黄玉琴负责给大家扑粉,她一看见陆青予就说:“你可算来了,赶快去换衣服,我给你化妆,待会儿你也要登台的。” 介于本地观众第一次看服装表演,需要给他们进行详细介绍。陆青予当仁不让成了主持人,最后还要和师红一起作为设计师谢幕。 “不着急,我待会儿自己画就好!”陆青予看见模特们个个惨白的脸颊、通红的脸蛋子、粗粗的黑眉毛就有点害怕。 “那我没空管你了。”黄玉琴端着粉盘子找别人去了。 殷丽受不了脂粉味道,跑去帮忙搭建舞台了。章同紧随其后,两人和电影放映人员一起架高了电影幕布,然后在幕布中间竖向搭建了一个条形舞台。 长条舞台宽约2.5米,长约4米,高度0.6米,两边都有阶梯方便上下。形成一个8x8米的十字形摆放在幕布前后。 观众不明所以,在舞台周围摆上座位,拿出吃食。小商小贩带来了特色小吃饮料,在人群中叫卖。 下午五点,整个文化宫足球场挤满了人。 陆青予四处转了一圈儿,所有点位和人员准备好了。还帮着苏远宸几个人摆放了嘉宾的观众席。 这次露天电影不仅邀请了市民,还有文化馆、轻工局、妇联、少年宫等单位领导。 今年播放的是刚上映的《笔中情》,这部电影是陆青予精心挑选的古装爱情片,服化道考究,古风古韵,和这次的服装表演风格一致。 听说电影里能看见古代的才子淑女、书法珍宝,来的人比去年更多。 苏远宸和小田摆完座位就去组织市民,免得占据通道和危险的地方。 第127章 不到六点,嘉宾席坐满了人。彭城、姚建林坐在了张守光、程适、妇联主任的旁边,沈俊文陪着副市长派来的秘书。一群人围着陆开明老爷子说笑,看起来其乐融融。 灯光熄灭,电影开始。 于方林和张少坚组织两个车间的工友们,借着影片的光开始摆放柜台和商品,并在上面盖上布遮盖住光芒。 市民们专心看电影,没太在意走动的人群。 陆青予给自己画了一个新世纪的桃花妆,挽了半个发髻,留了一半长发打了个卷儿。 身上穿着自己设计的一件青蓝色长款旗袍裙,围上了一条素色丝绸披肩遮盖住下面的景泰蓝首饰和腰身。只露出了头发和耳朵上的景泰蓝小装饰。 师红换好衣服和她站在走廊出口,遥望着远方明亮的幕布。幕布下的舞台已经准备好了。 “你说我们今天会成功吗?”师红有些忐忑。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成功便成仁。”陆青予紧张一天,现在反而平静了。“我们两家工厂还能比过去更糟吗?不会了。” “也是!我一个大姐,还没你一个小姑娘看得开。”师红笑了起来。“今天就算一件东西没有卖出去,至少全南州人都知道我们两家工厂的名字了。等大家兜里钱多了,肯定能想起我们的好东西。” “不会的,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陆青予也笑了起来。 苏远宸从外面走进来:“模特们要准备登台了,还有20分钟电影结束。” “好!”师红转身去叫模特队和丝绸厂来帮忙的工友。 陆青予一看见他,突然想起自己穿着高开衩的旗袍裙。她慌张的遮掩着腿,翻出包里的提词卡片挡住脸:“知道了,我先过去站点位。” 苏远宸在远处,逆光看见两个人影,没认出是谁。现在听清了她的声音,走近看清了她的模样。虽然遮遮掩掩了一大半,仍然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昏暗的光线下,她低着头,穿着发出莹莹光亮的衣服,戴着晶亮的首饰:“你别看我!” “好,我不看!”苏远宸扭过头,伸出手。“我先带你过去,外面没开大灯看不清,你小心些。” “好!”陆青予伸出手,被他握在掌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穿过人群,走向放映点。苏远宸余光能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心跳不已,捏着她的手掌越来越热。 陆青予穿着高跟鞋,磕磕绊绊地跟着他停停走走,安全地被带到了目的地。只觉得被火热的手掌紧紧握着。 “是这里吗?”苏远宸停下脚步。 “嗯!我到了,你去帮她们吧!”陆青予想抽出自己的手,她被握得心慌意乱。 苏远宸转过来面对着她,轻捏她的手指,借着光仔细看她含羞的粉红俏脸。他好像有很多话,最后只说了一句:“加油,我在台下配合你。” “嗯!麻烦你了。”陆青予看向手中的提词卡片,装作专注和镇定。 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放手,消失在黑暗中。 舞台两侧的电筒依次闪烁,模特队准备到位。 观众席电筒闪烁,摄影摄像到位。苏远宸不仅自己拍照,还邀请了电视台来录像。 远处的电筒闪烁,灯光到位。 她走到放映机前,确定好音乐和话筒音响,举起电筒对着远处点亮三次。 远处的手电筒一起闪烁,所有人准备就绪,只等电影结束,演出开始。 彭城和姚建林陪在陆开明旁边,因为待会儿的演出,三人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突然看到幕布两边的观众有了些骚动,模特队登场了。 接着是电筒依次闪烁再齐齐闪烁。 电影到了*尾声,三对新人喜气洋洋拜堂成亲,台下观众跟随三对青年修成正果,齐齐鼓掌欢呼。 突然,电影灯熄灭,如同停电一般一片漆黑。人群里刚发出质疑的喧哗声,就看见幕布上被点亮了一个圆圈,优美的音乐随之响起。 这是要做什么?刚站起来准备骂娘的观众又坐下了。 陆开明挺直了身体,和彭城、姚建林一道盯着幕布。万事俱备,只等大戏开场了。 第103章 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轻舞着飘逸的长袖缓步登台,站在光圈中间。只见她舞姿优美,衣着华丽,发间颈上闪闪发光,如同电影女主角降临现场。 陆青予标准的普通话随之响起:“南州市的亲人们,欢迎来到这场充满诗意和古韵的服装首饰表演现场。在这个夜晚,我们将带您穿越时光,领略丝绸和景泰蓝这种古老的艺术,感受历经千年的传统服饰魅力。” 服装?表演?丝绸?景泰蓝?这几个名词分开都听过,合起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开明、彭城、姚建林带头鼓起掌来,观众们稀稀拉拉地跟着鼓掌。 掌声中,舞蹈演员从t台中间退去,一个身穿魏晋服饰的女人从一侧登台,她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中间,再从中间走向前面。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影片中的魏晋风格服装,上衣宽大长,覆盖着下面的长裙,腰用帛带,袖子宽大镶有花边。服装面料由绸缎、锦缎裁剪而成,图案多用兽纹、花卉等。首饰采用景泰蓝制成花朵簪、发梳、花钿、钗镊子、腰珮等。” 模特走到最前面,摆出几个优美的舞蹈动作,再转身向后走去,穿过幕布,走到另一端,再回身走向中间,从另一侧下台。操场前后左右的观众全都照顾了。 在她走动的过程中,除了音乐,只有首饰叮叮当当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凝神观看,生怕错过她身上衣服的花纹和首饰。 丝绸的质感流光溢彩,珐琅如同宝石般莹亮,人们被极致的美抓住眼球,抓住心,似乎连呼吸都暂停了。 还没等大家喘上一口气,两个女模特一左一右同时上场。 “这是<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襦裙,上短下长,袖子窄小。另一套是唐代的宫装,高腰大袖。两种服装质地都很轻薄,以绸、绢、纱为主要原料,发饰以鲜花为主。现在由匠人们用现代丝绸和珐琅工艺进行复原,请大家观看!” 两个模特在台上前后错位走动,穿着虽然不同,一样美丽大方。观众们看了这个看另一个,开始了讨论。 唐装展示结束,接着是三套明朝服饰,上袄下裙,裙摆多层折叠,面料笔挺有力度,由质感硬挺的锦缎和缂丝制成。首饰除了点缀在头上、耳朵上,还在胸口、腰带、裙摆上。 三个女模特不止穿着美丽,还各抱着一个景泰蓝花瓶,里面插着丝绸做的绢花,真是大开眼界。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掌声、欢呼声齐齐响起,“好!好!好!” 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压倒了用话筒说话的陆青予。 她在后面微微一笑,好戏还在后面呢! 就当大家觉得古装展示已经很美的时候,十个身着旗袍的姑娘上台。 贴身的旗袍勾勒出优美的曲线,搭配着丝绸的披肩、景泰蓝的串珠,手镯。模特手上都没空着,她们拿着小镜子、盘子、香炉、手炉、水壶、台灯等各式产品。 台下的男女眼睛都直了,羡慕喜爱的心情步步攀升,就好像台上的她是她,台上的她属于他。 人群中吹起了口哨,曾来等人的笑容中带着戏谑的表情,发出一阵阵浪笑,对着台上大喊:“大腿都露出来了,真是不知羞耻。” “衣服包得这么紧,真有味儿!” “哎,这是什么时候穿的衣服,来坐我旁边!” 他们从最初的震惊缓过来后听出了陆青予的声音,看出她想要在这里进行一场天和景泰蓝产品的展示。下意识要给她添点麻烦! 台上模特们既没有神情严肃,也没有羞涩害怕,陆青予早就告诉她们可能出现的噪声。 模特大多数是舞蹈、戏剧、杂技演员,这样的骚扰在乡下演出的时候更多,大家选择忽略不计。 话筒里的声音不疾不徐:“模特身上的服饰传承自千年前,由三十个专业工匠制作了一个月。今天的演出既是历史更是艺术,希望我们带着崇敬的心情继续欣赏接下来的服饰表演。” 陆青予并不惧怕,今天这么多市民和领导,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呢?她对着远处点亮手电筒,这是暂停的信号。 台上的模特逐渐退下,新的音乐响起,但是新模特迟迟不登台。 还没看够的人群非常愤怒,一个妇女对着曾来三人说:“看不看,不看拉倒!” 一个男人对他们说:“没见过女人吗?什么德行!” “流氓!丢人现眼……” 人群对着他们纷纷指责起来,曾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陆伟带头,大家起身站起来,走到了外围。 他们要看今天陆青予卖的什么关子,总不至于只是表演吧! 喧哗声结束,掌声响起,这是催促上台的声音。 第128章 陆青予点亮手电筒,新一组模特正好换了衣服上台。这二十个模特展示的是现代服饰,陆青予在设计中加入了40年后的一些小元素。 唐装、连衣裙、改良旗袍、半身裙、衬衣、外套、长裤、裙裤、围巾头巾……应有尽有。硕大的耳环、夸张的珠链、晃动的腰链、宽窄不同的发夹手镯、精巧的胸针全是景泰蓝制作的。 这一轮展示的全是日常可以穿着的服饰,台下观众的眼神更加热烈、掌声更加响亮。好多人上了树,坐上了墙头,只为看清台上的人。 女人们只有一个心思:想要! 人与人的情绪互相感染,苏远宸给姑娘们拍着照片,望着操场另一边的陆青予。他也想要! 人群的反响终于达到了预期,陆青予的解说轻快起来。 最后六个模特登场!她们穿着华丽的未来礼服,绣着梅兰竹菊青松翠柏的图案,轻柔的纱和硬挺的锦相互交织,黄铜的闪亮和珐琅的晶莹交相辉映。 罗斐挑了一套黄色的服饰,层叠的纱裙拖尾,远看如同金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们,她们在庄严的国乐中一步步登场。外圈的观众全部起立,把曾来挤到了更远的地方。 “今天,我们见证了传统与现代的交融,每一件服装、首饰都承载着悠久的文化印记。从古老纹样到现代剪裁,传承与创新在这里完美结合。 感谢南州市花雨丝绸厂和南州市天和珐琅厂带给我们的视觉盛宴,现在有请花雨和天和的厂长登台致谢。” 彭城和姚建林没想到要登台亮相,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沈主任的提醒下把陆开明搀扶着往台上走。 掌声响起来! 小田递上话题,彭城和姚建林兴奋得只会说谢谢!把话筒传来传去最后塞给陆开明。观众们一边笑一边善意地起哄。 最后还是陆开明用颤抖的手接过话筒,对着话筒喂喂了两声。 观众笑了笑就安静了。 “这个,大家让我老头子说两句。那我说了啊,我今天很高兴!”陆开明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陆青予捂着嘴轻笑,她今天的任务结束了。 “我为什么高兴呢!第一是因为今天姑娘们的演出特别出色,我老头子第一次见服装首饰可以这么展示的,太好看了,对不对!”陆开明说完,台下接着回答“对!”。 有人高声附和:“我们也是第一次!” 苏远宸回头看向说话的小田,竖起一个拇指。 “第二,我为今天展出的所有服装、首饰而高兴,设计制作的东西真漂亮啊!不是我自卖自夸,老头子我做了一辈子景泰蓝,就没想过能做成头饰、项链、手镯什么的。哈哈哈” 台上台下一片哈哈声。 “最后,我为今天的设计师和工匠们感到高兴!”陆开明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是新中国第一代工匠,景泰蓝在我们手里遭遇了两次失传。我们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了景泰蓝的第二代,我们的厂长彭城同志、姚建林同志。他们放弃了钻研技术,一心一意想把工厂变得更好,让工匠们包里有钱,付出了很多心血。” 彭城听到此话非常激动,他凑到话筒前说:“我这个第二代其实挺无能的,但是没关系。我们诞生了第三代,她们才是我们工厂的未来。” 姚建林接过话筒笑道:“你可不能这么说,应该这么说,我们第二代厉害,第三代更厉害!现在,有请我们的第二代服装设计师师红,第三代景泰蓝工匠陆青予上台!” 台下的模特随着音乐上台,在舞台上整齐站成两行。前面是现代中式礼服,中间是现代生活服饰,后面是古装汉服旗袍。 罗斐站在第一的位置,望着在台下拍照忙碌的苏远宸。苏远宸的眼睛透过镜头望着人群最后面。 陆青予和师红手牵手走上台来。 师红穿着宽松的锦缎上衣,阔腿白绸裤,戴着闪亮的胸针,穿着丝绸面的布鞋走路带风,显得十分英姿飒爽。 陆青予脱下外面的披肩,穿着紧身长款旗袍,戴着珠光闪闪的珠链和蝴蝶头饰,踩着高跟鞋身姿挺拔。不同于日常的宽衣大袖,今天不仅端庄高贵,还带着点袅娜柔美。 两个人从模特中穿梭而来,没有被姑娘们的美丽压倒,高贵的气质胜过全场。 彭城三人伸出手,师红和陆青予一一握过。几人站在台前向观众挥手! 透过镜头凝视着她的苏远宸连连按下快门,生怕错过她每个表情。 看到模特表演已经让人大跌眼镜,再看到如此潇洒自信的年轻设计师。人群里的赞叹之声、惊讶之声、吸气之声接连响起。 曾来站在某处高台之上,慢慢握紧拳头。陆伟轻哼一声:“好威风!” 陆开明把话筒交给彭城,彭城递给姚建林,再递给师红。师红只说了一句谢谢,交给了陆青予。 这只话筒就像接力棒一般,将古老的传统工艺从老一辈手里传承到80年代的新一辈。 陆青予握紧话筒,就像握紧了数代工匠的殷殷匠心。 “我们是花雨和天和这次活动的设计师,首先感谢南州市文化馆、轻工局、妇联的大力支持。 感谢给我们提供模特支持的南州市舞蹈团、戏剧团和杂技团。感谢彭城、姚建林两位厂长的信任,感谢花雨丝绸厂、天和珐琅厂的全体工友们!” 周围点起几盏射灯,照亮了篮球场外围的两行工作人员。他们向市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市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最后,感谢南州市的亲人们观看我们的服装表演!为了回馈大家,我们特别准备了这次展出的部分产品,欢迎大家现场选购!” 随着陆青予的话语,两边工人把柜台上的金丝绒布打开,露出琳琅满目的商品。 “另外有模特身上的成套产品,大家可以凭借号码在各点位登记缴费预约。今天预约的朋友们,我保证一个月内你们能拿到商品。 如果今天没有挑选到合适商品,欢迎大家明天到花雨丝绸厂和天和珐琅厂进行选购,保证有更多选择!请大家理智选购,不要拥挤哦!再次感谢大家的到来!” 掌声响起,灯光点亮全场,人们的目光被两边的柜台吸引,人群分散,各自前往不同的目标。 一部分人去看服装,一部分人去看首饰,一部分人走向舞台,去t台下仔细观看模特和表演服。台上的模特全部换上现代服饰和礼服,拿着号码和价格牌。 苏远宸本就在人群的前面,现在被蜂拥而上的人们推挤着前进,站在台下仰望陆青予。 聚光灯中她耀眼夺目,如同女神。 第104章 谁看上你了,老实交代 入夜了,文化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市民们在工友们的组织下有序参观和购买。文化馆馆长张守光、研究室主任沈俊文作为东道主送轻工局和妇联领导满意而归。 彭城送陆开明、周素莲、陆红红抓紧时间离开,以免被挤踏。然后到柜台处帮王敬国销售。姚建林和师红下台前往花雨的销售点帮忙售卖。 殷丽和章同接替陆青予到t台上维持观众的参观秩序,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模特小姐姐,大家都有些激动。 陆青予的任务完成了,场面火爆、反响激烈,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穿着高跟鞋站了一个晚上,现在她小腿抽筋,嗓子冒烟,可以休息了。 她低下头看向台下的人群,准备找个人少一点的位置下台离开。然后就这么一眼,看见了千百人中的苏远宸。 他捏着相机,神情肃穆,眼睛一直凝望着自己。 今天最该感谢的人是他,活动之前的策划、场地的布置、几家单位的联络,活动中的现场组织、人员调配、摄影拍照…… 她在台前,他在台后。她在台上恣意潇洒,他在幕后低调扶持。看起来是因为他代表服务群众的人民公仆,她代表改革尖端的商家企业。 但她明白不止于此,他这样默默地支持自己,不求一分好处和报酬,只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一直望着她的苏远宸在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表情瞬间生动起来。喜悦、欣赏、自豪、欣慰、崇拜、爱慕都写在他俊美的脸上。 无须遮掩,就这么将感情赤裸裸地用眼神表达出来。让似懂非懂的陆青予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他对着她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他说什么呢? 陆青予很想要问个明白。可人群拥挤,她刚下台就被挤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声音沙哑:“麻烦让让!” 周围人声喧哗,好像更挤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她如同看模特般稀罕,还是想趁机吃她豆腐。 一件外套兜头而下,遮住了她的头脸肩膀,一双手臂环绕着她,护在胸前。 陆青予刚要挣扎尖叫,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别怕,是我!” 苏远宸好不容易挤到陆青予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陆青予隔开人群。“麻烦让让!” 第129章 身边簇拥着的人退后了些,他护着她一点点往外挤去。 罗斐站在舞台中央,一边接受热切的目光,一边观察苏远宸的动静。她希望他多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可一个转身,苏远宸就不见了,身边的陆青予也不见了。 陆青予靠在他的怀里,鼻子前是他衣服上油墨的味道。她跟着他的步伐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到了操场边上。 “现在好了,我们出来了,你怎么样?”苏远宸对着怀中人说。 取下头上的衣服,陆青予四处张望,两人已经离开人群到了一座花园。这里灌木密集遮挡住了身影,身边开着不知名的花朵,暗香浮动。 苏远宸刚松开手,陆青予瞬间歪倒,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苏远宸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查看她的状态。 陆青予笑着伸出脚:“我的高跟鞋被踩掉了,另一只的后跟也不见了!” 每次大型活动,都要挤掉很多鞋,两人都笑了下。 “你穿过来的布鞋在哪儿?我去拿。”苏远宸借着远处的灯光打量,她光洁的小脚已经脏了。 “在我书包里,放在刚才模特换衣服的房间。我的书包是绿色的,上面……”陆青予给他比画着。 “我知道你的书包的样子,我去去就来。”苏远宸把她搀扶到花园中找了个花台,把自己的外套叠好放在平面上,扶她坐在衣服上。再把衣服袖子搭在她的腿上,转身绕出花园往外走。 衣服隔绝了冰冷的花台水泥台面,坐下后陆青予才看清自己旗袍下露出的大腿,用外套的袖子再裹紧了些。她再次感叹他的小心谨慎,把自己遮好藏好,耐心等待。 不多一会儿,苏远宸带着书包、水杯和她的披肩过来了。 “晚上降温了,你先披一下!”苏远宸把披肩搭在她的肩上,再把热气腾腾的水杯放在她的手心,然后蹲下身,半跪着掏出一双鞋。 “我来吧!”陆青予看清苏远宸准备做什么,有些羞涩地收回自己的脚。 “别动,你的脚脏了需要擦擦再穿,要不布鞋很难洗干净的。你今天这裙子不方便弯腰,还是我来吧!”苏远宸捉住陆青予的脚腕,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拿出手绢给她擦着脚心脚趾,就像他写字一般仔细。 脚上传来异样的感觉,让陆青予有些心跳加速。她只有掩饰般地端起水杯,慢慢喝着。 擦干净脚后,苏远宸给她套上布鞋,最后恋恋不舍地捏着脚腕放在地上。 苏远宸抬起头,陆青予已经放下水杯,双手撑在身侧,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忽然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暧昧之事。“啊,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 “你刚才在台下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陆青予答非所问。 “我,我没说什么!”苏远宸低着头蹲在陆青予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远处的喧哗和近处的突然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陆青予低头看着他,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头发因为跑动而凌乱了。看不见他低垂的眼睛,只看得见他颤抖的睫毛。 他手足无措地半跪在她的面前,好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说什么。又舍不得站起来,现在这样的距离,彼此闻得到对方的味道。 他的味道很干净,常常是墨香伴着纸香,带着点淡淡的汗味。心中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动,起了一层层涟漪,不由让她想靠近,再靠近。 苏远宸确实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知道自己还没得到允许,而刚才好像做得过份了些。可摸着她脚的时候,他根本不愿意放下。 知道她审视的目光就在头顶,他根本不敢抬头,心中充满忐忑。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轻浮,会不会和他更疏远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苏远宸想要解释几句,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的脸近在咫尺。 他刚想后退一些,却被她伸出双手按住了肩膀。 苏远宸心中慌乱,半跪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勉强稳住了身形。“我,真不是……” “不是什么?”陆青予又靠近了些,两只手捧上了他的脸颊。 脸旁的小手冰凉,苏远宸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带着喜悦试探着:“我刚才在台下说……” “什么?” 陆青予的呼吸已经喷在了他的脸上,他顺从了自己的心,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胳膊,仰起脸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眼睛里藏着夜空,藏着大海。既是宁静高远的,又是激情澎湃的。 现在她的眼睛像河流中的漩涡,像星夜里的黑幕,吸引着他说出心声。 “我喜欢你!”苏远宸说。“我只喜欢你!青予,你……” 一根手指轻擦过苏远宸的嘴唇,堵住了他的话。 不需要再说了,他的颜值、才华、人品毋庸置疑。他尊重她,爱护她,愿意为了她放下传统男性的恶习和特权。 他总是默默支持、静静等待,眼睛里只有她和她在意的一切。他的爱纯洁而热烈,一点点融化着她的心。她被爱意滋养,只觉得快乐。 今天在舞台上,陆青予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他,在这个俯视他的位置上,她感受到了安全和力量。作为女性的她有权力展现自己、表达自己、确立边界,建立真实的平等。 她在这一刻放下坚硬的外壳,遵循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去感受他温暖而绵长的爱意。无论将来会经历多少彷徨与不安,当下的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他的美好就算不是永远,那也足够了,她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好自己,无所畏惧地去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 “苏苏!”陆青予这样呼唤着。 苏远宸的心尖颤动了,他跪在原地直立起身体,让自己更加靠近她。就像是被花朵芬芳吸引的蝴蝶。 姑娘的脸粉面桃花,诱人无比,苏远宸不由吞了口水。 陆青予的眼神柔和而迷离,她的鼻子擦过他的脸颊,她的嘴唇贴近他的额头。 “我好像,看上你了!”她在他头顶这样说,然后在他额头轻点唇印。“有一点,喜欢你!” 话音柔柔落下,苏远宸呼吸沉重起来,眼睛越发明亮。 他的手穿过她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背,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她的手穿过他的耳发,搂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放在自己心上。 “青予,青予……”苏远宸欢喜得无以复加,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用唇轻贴她滚烫的脸颊。 两个火热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彼此听得见激烈的心跳,感受喷薄且不可压抑的爱意。 时光好像凝固了,又好像飞速地溜走。 远处的柜台的东西销售一空,人群慢慢散去。两人背后灌木是一条路,三五成群的市民,说笑着路过。 苏远宸见状站起,用披肩裹着她,半拥着她往演出团的准备教室走。低头的瞬间,闻得到她清新而迷人的芳香。 陆青予走进灯光里,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主动了些。她把苏远宸推开,抢过书包率先进了准备教室。 苏远宸不明所以,紧紧跟着。 “你别跟着我!我去换衣服。”陆青予的脸就像熟透的红苹果。“这个,我们还没公开,今天也没法解释。你先保持距离,等我一会儿。” 看她慌张羞涩的样子,苏远宸笑得合不拢嘴:“好,这会儿公共汽车肯定收车了。我在文化宫外面等你,骑车送你回家去。” “嗯!”陆青予转身进了教室,然后关上门。 准备教室里,师红正在帮大家换装收拾,看她进来很好奇:“青予,你怎么才来,快换衣服,不要感冒了。” “哦,马上来。”陆青予遮遮掩掩地往里走。 罗斐刚脱下金色礼服,就看到陆青予鬼鬼祟祟的样子。今天她大出风头,所有人都见证了她的美丽,可惜苏远宸好像不太感兴趣。 他对她和所有模特都一样,每个人都各拍了一张照片。但是他对陆青予明显不同,她亲自听着他按下快门的声音咔咔响个不停。 “你去哪儿了?”罗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到处逛了一下,今天的生意超出预期,货全卖完了。”陆青予一边胡诌,一边背对着大家脱下旗袍,露出身体。 出乎罗斐和所有人的预料,脱下男装的陆青予身材窈窕健美,五官精致灵动。当她站上舞台,很多人都在称赞她才貌双全。 只可惜,她对自己的外貌好像不太在意。 罗斐对自己说,男人肯定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他对她特别一定因为她是这场活动的策划人和主持人。 她今天展示了美丽,以后还有更多机会。 “那我就先回去了!”罗斐笑着和陆青予说再见。既然陆青予对苏远宸不感兴趣,她是可以争取的。 第130章 她第一次见到苏远宸就看上他了,这么优秀的青年,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呢! 罗斐推着女式自行车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架着自行车,靠在后座上的苏远宸。 “嗨!苏记者,活动结束了,还不回家吗?”罗斐笑眯眯地迎上前去。 第105章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黏糊 夜风带着花香,苏远宸正沉浸在刚才两人的甜蜜中。他的姑娘果然是不同凡响,她的表达热烈而主动,让他猝不及防,慌乱起来。 手指间还有她的温度、怀抱里还有她的芬芳。不知道她对于他的回应是否满意? 胡思乱想间,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他抬起头一看,原来不是她,是罗斐。 “哦,是你呀,有事儿吗?”苏远宸礼貌地问。 罗斐眼见着他的表情变了,从偷着乐到带着礼貌的疏远微笑。 “苏记者,今天帮我拍照了吗?”罗斐羞涩地问。 “拍了,都拍了。今天是南州第一次模特演出,必须拍好。”苏远宸回答。 “那,我可以要一张我的照片吗?”罗斐怯生生地问。 “没问题,等我把照片洗出来都给你们。”苏远宸很大方地回答。 “这个,照片好看吗?”罗斐启发着他。“我怕我自己不好看,照片也不好看。” “怎么会,你很漂亮的!穿上这套金色的礼服,简直和电视里的明星一样。”苏远宸是真心觉得陆青予设计的衣服、首饰和妆容太美了。让每个上台的女孩子都像大明星。 在这个以蓝白灰为主色的时代,这些绚丽的色彩花纹让所有人震撼。 文化宫涌出了很多人,大家兴奋地讨论着精美的服饰,夸张的价格,商量着要仿制衣服或者去工厂参观购买便宜的货品。 罗斐已经达到目的了,苏远宸亲口称赞了她的美丽和独特,还答应给她照片。四舍五入相当于约定了下次的见面。 “谢谢您的赞美,您还不回家吗?要等谁?”罗斐张望着,想要看他等谁。 “我等一个同事,我们还要商量新闻的事儿。”没有得到陆青予的许可,苏远宸不会公开两人的关系,下意识胡诌着。 “这样啊!”罗斐很遗憾地说,“我还说大家都骑车,可以同行。那就再见啦!” 苏远宸挥挥手:“再见吧!” 罗斐走出几步,依依不舍地再看他一眼。人潮流动,他静静地站在灯下,就像一幅画。他什么时候能主动看她一眼呢? 苏远宸不时凝望大门,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等待的过程相当煎熬。 从文化宫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扎着马尾的陆青予终于出来了。 看见她扬起的笑脸,他觉得自己的等待很值得。 “怎么这么久,没发生什么事儿吧!”苏远宸有了当对象的觉悟,接过她的书包,很自然地背在自己身上。 陆青予对于他这么在乎自己挺开心:“我换了衣服和师红去柜台那边看了看,两边的柜台已经清空了,正在收拾撤场。 哎,今天准备的商品还是不足,没想到大家这么热情。明天肯定有人要到厂来购买,我们必须加紧生产了。” “太棒了,这次销量好,让两个工厂都活过了!文化馆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苏远宸拍拍自行车后座。“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青予侧坐着上了车:“没有文化馆的牵线搭桥就没有我们两个单位的结盟,谢谢张馆长和沈主任。” “还有呢!”苏远宸扶着车座低头看她。 陆青予撇过脸不看他,口中哼哼:“还要感谢你,没有你就没有这场演出,这么多的观众。” “这还差不多!”苏远宸跳上车,晃晃悠悠骑了起来。 风吹起了他的衣服,陆青予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 苏远宸如同被电击一般僵直了身体,刹车一响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青予问。“我抱的不舒服吗?” “不,舒服,很舒服!我缓缓。”苏远宸低头看着腰上交叉紧扣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不要抱那么紧,我使不上力气了。” “哦!”陆青予松开了些,改成拽着他腰侧的裤子皮带。 好像更异样了,苏远宸只能忍着心中的酥麻重新开始骑车。 他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分散着注意力。以前一直期待她坐上他的车,可到今天切实亲密地搭着她,好像感觉有些不一样。 心慌,好心慌! 到了西城招待所,已经夜深,小巷里没有一个人。陆青予跳下车,大方地轻挽他的胳膊,他好像更心慌了。 如果有外人在场,会发现小伙儿的脸比姑娘的脸还要红。 “我先回去了!”陆青予伸手要回背包。 苏远宸低头取下包,挂在她的肩膀上:“你要回去了,什么时候再见?” “今天周天,明天周一,我们周二上课的时候见。”陆青予飞快算着日子,后天就能见面了。 “要后天啊,那我明天能来接你下班吗?”苏远宸有些期期艾艾地。 “你别这样,我暂时不想公开!”眼看着苏远宸低沉下去的表情,陆青予赶快补充。“我们对外保持工作关系就好!” 苏远宸拉着她的书包:“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呢?我们不已经是对象了吗?” “今天我才答应你,总要考察考察你这个男朋友合不合格吧!”陆青予骄傲地翘起下巴。“合格了公开,不合格大家还能做回普通朋友,彼此都不尴尬。” “我肯定会合格的。”苏远宸拥抱住了心爱的姑娘,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他一定会用心去爱她的。 陆青予伸出手抱着他,手下骨骼肌肉分明,比看起来健壮。“你也可以考察我,看看我适不适合。” “好吧!”苏远宸舍不得放开手。 “你快回去吧!”陆青予推开他。“我困了!” 苏远宸退后一步,坐上自行车舍不得骑。 陆青予笑笑打开门进屋去了,关上门后,她好奇地透过门缝看出去。只见苏远宸盯着院门看了很久,才骑车离去。 今天晚上好像一场梦,发生了很多事。 她站在了舞台上,成功举办了演出,一举逆转了天和的败局。 她站在他的面前,自豪地表达爱意,得到了他热烈的回应。 脸颊上,好像有他唇的触感,手心里是他手掌的温度,脸是滚烫的,心跳是剧烈的,今天注定是睡不着的。 迎着秋夜凉风的苏远宸,心情激荡,脑袋无比清醒。他很不愿意放手,他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拥抱没有给,还有很多吻没有落下。 他无法回家,精神*百倍地骑车回到文化馆办公室。 推开桌上的各种杂物,然后开始给她写信,他要把信放在工厂的门口,让她早上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写完信,夜露深重。他开始写昨天的新闻报道,把最好的词汇都给了这次活动的策划、总设计师陆青予。 他要让全南州市的人都知道,他的青予是最好的姑娘,最棒的工匠。 忙活一个晚上,苏远宸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天刚亮,他立刻起身,装上信、胶卷、稿件出发了。 天和工厂的守门大爷刚打开大门伸了个懒腰,就被塞了一个雪白的信封。上面写着青予亲启。 他瞪大眼睛问苏远宸:“您不是苏领导吗?你等上一会儿小陆师傅就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亲自说,信件也可以亲自交。” 苏远宸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儿忙,这是工作上的重要信件。” 然后他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拿出别人送他的两盒火柴递给老人。“请您务必第一时间交到她手上,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 大爷收下火柴,上面印着脸谱的图案,很稀罕的物件。他一下就乐了。“没问题,没问题!都交给我就好了。” 苏远宸骑上车前往报社,上午要把稿子底片交了,下午定版,第二天就能让每一位市民重温周日晚上的盛况。 下午等待排版的时候,苏远宸挤进报社的暗房和师傅们一起把照片洗了出来。只有这样忙碌起来,他才能停止对她的想念。 在苏远宸过于兴奋,拼命工作的时候。陆青予带着起床气去了工厂,昨晚完全没睡,快早晨了才睡着。 结果不到中午就被周素莲从床上拉起来,言道:今天工厂肯定很忙,作为活动的组织者,不能让别人忙,自己睡大觉。快去把收尾工作做了,有始有终。 老妈说得过于正确,陆青予只有遵从。她没有睡醒,头上呆毛直直立着。 她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工厂,刚进门就被人塞了一封信在手里。陆青予表情迟钝地看向手中的信,没有落款,龙飞凤舞写着青予亲启几个字。 不是他的字还能是谁,陆青予一下就清醒了。 她四处望了望,没有看见苏远宸。 第131章 “别看了,小陆师傅。这封信是今天一大~早苏领导送来的,他已经走了,说还有急事。”大爷和蔼可亲地说着。 “哦!知道了。”陆青予收好信,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看。 她刚走进大楼,发现外宾服务部里人声喧哗,不由好奇去看。 人群挤满了外宾服务部,人群外是看热闹的年轻工匠,侯镇、许文俊正在后面垫脚张望。 扒开几个年轻人,柜台前是来买东西的市民。昨天商品抢购一空,他们没有买到,今天到了工厂一看也没有存货,大家抱怨起来,叫嚷着让厂长出来解决问题。 王敬国慌张地安慰:“大家别急,别急啊!今天早上已经把库存的最后一批货卖完了。如果大家还想要,师傅们需要几天的时间来制作,请大家稍安勿躁啊!” 一个女人说:“那你给我们做个登记,我给你们留个地址,做好了通知我们来取。” “那,您需要什么样的款式?”小伙儿蔡力摸出纸笔弱弱地问。 “随便吧!好看的、便宜的都行。”女人随口说着。 “对,给我们都登个记!”带头的几个人叫了起来。“你们这里什么样品都没有,我们也不知道选什么,你们看着办。” “好好好,我们来登记。”王敬国指挥蔡力、舒晓明准备登记。 “随便登记可不行!”陆青予发现了问题,这里把东西全卖光了,连样品都不知道留一套。现在客户说都行,到时候都看不上怎么办。工厂现在还没有这个囤积大量货品让客户随意更换的实力。 大家回头,看见了陆青予,没有认出这是昨天的高跟旗袍主持人兼设计师。茫然地看着王敬国,他的样子比较像领导。 王敬国一看见陆青予就像看到救星。经过这次活动她展现出来的领导力、组织力、创新力、协调力、应变力,超乎一般人的水平。他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姑娘了。 “总助理,快来帮忙,我解释不清楚。”王敬国麻溜地把皮球抛给了陆青予。“各位各位,这是昨天服饰展览的总设计师,你们有问题可以问她。” 滑头!陆青予腹诽着。 “各位街坊邻居,首先感谢大家昨天的捧场!谢谢,谢谢!”陆青予给客人们团团作着揖。 小姑娘笑脸盈盈,大家客气地还着礼。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们带去的商品卖光了,今天的柜台也清空了。感谢大家看得上我们的产品,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确实低估了大家的热情,商品准备不足,让大家见笑了。”陆青予继续作揖,态度谦卑。 “那就拿点东西补偿我们,我们住得远,赶过来不容易。路费、时间都浪费了。”一个男人的粗嗓门高喊着。 “对啊,我今天来回坐车就是两毛钱,结果什么都没买着,下次还要来,又是两毛钱。你们不给赔偿说不过去。” “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赔偿什么的就是耍嘴皮子呢!昨天灯光太暗没看清,说不定白天看起来,工艺很粗糙根本不值钱。” “他们这么积极登记,是不是准备收了订金随便拿点不好的东西糊弄我们啊!我们可不要。” ……现场的声音越发杂乱起来。 陆青予盯着第一个说话的高个子男人,他偷偷摸摸地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几个人不是客户,是来搅局的! 第106章 不是你们能随意践踏的人了 “都是南州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做景泰蓝的材料成本高、工艺复杂,师傅们做一颗珠子,至少需要两天,还请大家高抬贵手。”陆青予诚恳地再次解释着。 “那你说怎么办吧!”高个子男人继续喊着。“我们损失大,总要有点好处。要不我们都不买了!” “对!不买了,南州又不是只有天和一家珐琅厂!”另一个人马上附和。 眼见着人群议论声大了起来,侯镇挤到了陆青予身边,对着她耳朵小声说:“老师,说话的这两个人我见过。华盛考试的时候,他们坐在我旁边。” 难怪!这么快就来搞破坏,只是不知道这是李长生的意思,还是曾来的主意。 昨天晚上曾来被群众吆喝着离开,肯定心有不甘。再看到表演获得成功,销售一空,估计心肝肺都气痛了吧! 今天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如此急迫拙劣,只能是曾来这小屁孩的手笔。 陆青予整理了下头发,闲庭信步走到前面,再次作揖。“各位街坊邻居,今天让大家白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工厂肯定要给一些补偿才好!” “对!给补偿!”高个子男人目的达到,十分兴奋,继续带着节奏。 侯镇拽着陆青予的胳膊:“老师,这事儿可不能随便答应!” “没事儿!看我的。”陆青予轻推开他的手。 “感谢大家喜欢我们的产品,我们为真心实意地顾客提供特别优惠。凡是本周来工厂买东西的客户,务必在这里做一个预约登记,只要你们愿意支付五成订金,交货的时候我们给大家减免一成的费用。买得越多,优惠越大!” 人群好像没听懂,面面相觑。 高个子男人喊着:“什么五成一成的,听不懂!” 这都听不懂,真是难办,义务教育要多多普及数学才行,陆青予嘟囔着。“我给大家举个例子!” 她从包里摸出昨天戴在身上的一只发夹一串珠链:“这只发夹价值3元,您参与我们的预约活动,2元7毛就能拿走。这串珠链价值20元,您只需要花费18元。看看,是不是买得越多越贵,省得越多。省下来的钱足够您两次路费了,您还可以买别的,一样的价钱得到两件东西,不香吗?” 香不香大伙儿不知道,但是陆青予手上精致的首饰再次点燃他们购买的热情。再听说可以省钱,那就更好了。 一个漂亮女人问:“那我怎么选啊!这里什么样品都没有!” “虽然没有样品,但是我们有全套图纸!”陆青予指挥侯镇去拿。 “质量呢?你们怎么保证?” 陆青予从包里把所有的景泰蓝首饰掏出来放在柜台上:“这是我昨天用的,你们可以看看成色质量。我们生产的所有产品都照着这个做,如果工艺不达标,我们给你换,换到您满意为止!” 这还差不多!人群紧张的气氛松动了,有人喊着:“那我们试试!你们需要多久的工期?” “小东西需要一周,大家伙需要半个月。大家早定早拿,欢迎今天在场的各位下周来取货。交付成功后,工厂再给大家搞个特别福利。” “是什么呀?能说说吗?” “当然要保密罗!我给大家小小地透露一下,到时候可能有免单活动,就看大家运气啦!” 陆青予捂嘴笑着,40年后商业发达,商家各种营销活动层出不穷,随便借两个来诱惑80年代的人,完全没问题。 下次就在外宾服务部搞个抽奖免单活动,往大箱子里面塞100个乒乓球,选10个球写上8折,选3个球上写上5折,2个球上写上3折,再来1个球写免单。消费了十块钱抽一次,二十块钱抽两次。看看这些人疯不疯狂! 侯镇把图纸拿下来,陆青予举起图纸给大家介绍:这是成套的项链、这是可以搭配的珠子、这是发夹、这是手镯。 陆青予画的全是立体图,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大家觉得看图和看实物没差,甚至更加让人充满期待。果然,双重诱惑下,有人举手:“那我第一个登记!” “好嘞!”王敬国带着两个小伙子坐上柜台。拥挤的人群散开,自然分成三列,长长的队伍排到了贵宾服务部外面。 高个子男人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肯定不愿意花钱交订金。他不死心地说:“你们被骗了,不要去登记。没有看到实物就买,小心上当受骗!咱们去别的地方,一样能买到好看的。” 有人又开始动摇,纷纷用眼睛盯着陆青予,看她如何解释。陆青予举起手,摆出请的姿势。 剩下的人散开一条通道,高个子男人站在中间非常显眼。 陆青予走到他面前:“我这里都没有实物,你们华盛就有?昨天买了我不少商品回去研究吧,就算你们昨天带回工厂,照着做花的时间只会比我们长。我猜猜,至少要两周才能批量生产吧!” “什么华盛?你胡说八道什么?”高个子男人被点出来历,往后退了一步。 陆青予步步紧逼:“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怕别人仿制。我们天和以后随时都会设计制作新品。 下周我们就推新品,继续按照今天预约的方式特价售卖,老款存货按照原价出售,绝不降价。卖完我们就不再做新的了,让他们成为绝版货!让大家买得放心,收藏有价值!”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掌来。陆青予将大家最关心的特价、降价、收藏、新款等几件事都回答了,甚至超出他们的预期。 高个子男人和他的同伙在陆青予和侯镇、许文俊的逼迫下,退出了外宾服务部的大门。 第132章 陆青予低声对高个子说:“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你告诉他。我这些首饰都是给女人用的,你们华盛看得起女人,看得起女人的东西?” “谁说我们看不起的!”高个子还在狡辩。 “既然看不起女人,就永远别赚女人的钱!”陆青予伸出手:“请吧,天和不欢迎你!” “你居然不欢迎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顾客。”高个子耍赖一般吼起来。“我告诉你,你今天别想赶我走,休想堵住我的嘴!” “没关系,你说吧!看看大家是相信你一个闹事的,还是相信我们百年工坊!我们柜台上可不止有首饰这些小东西。”陆青予转身回了外宾服务部,把图纸挂起来。 图纸的后面玻璃柜台里全是历年来存下来的景泰蓝精品,百年沉淀不是玩笑话。 排在末尾的几个妇女对高个子说:“小伙子,要买就买,不买就走。” “说了半天闲话,也不见他去排队,或者看上什么产品,真是来捣乱的?” “刚才陆师傅说他是华盛的人,华盛不是个大老板吗?看得起这些小东西,还要找人来生事?” “你不知道吗?华盛的人就是从天和过去的!这是准备拆老东家的台啊。” “他们怎么这样!太没良心了……” 人们对高个子指指点点起来,高个子涨红了脸。几个同伴快速走过来拉着他往外走。 “你已经被认出来了,就不要把华盛的名声赔进去了,回去和曾主任说清楚就行,我们尽力了。” 高个子一跺脚,几个人愤而离去。 陆青予远远看着几个人离开,帮忙挂好图纸,去楼上找彭城。 他和吴忠都不在办公室,工坊所有的人全在一号车间帮忙。昨天收到的订单、写的建议需求,装了满满三大箱子。纸条、零钱混乱无比,所有人都在登记做整理。 虽然工作繁琐,但是有订单就意味着有收入。大家紧张地核对,生怕弄错了少算钱。 大家热火朝天地干着,根本没发现前院差点失火。 陆青予找到彭城,对他说了外宾服务部发生的事。 彭城听完放下笔:“青予,做得好!给小钱得大利,我怎么没想到呢?以后天和的大事小事,我都让他们和你商量。上次我们说好的,你把这次活动完成,就做我们的副总经理吧!” “不要不要!”陆青予赶快拒绝,“我还是想多做点设计,学习制作精品的手艺。” “那就做我们天和的总设计师吧!”彭城再次诚恳地邀请。“这个位置适合你!” “总设计师?那更不行,我资历不够的。”陆青予连忙摆手拒绝,上一个总设计师是陆开明,再之前是做了三十年总设计的李长生。 陆青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 “资历不够有什么关系,他们谁能举办这么大的活动,谁能拿回这么多订单,谁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作品!对不对!”彭城声音大起来。 “对!青予好样的!”于方林竖起大拇指。“后面这些首饰、日用品的设计制作,我们确实需要和你多商量。” 张少坚嬉皮笑脸地说:“小徒弟,现在你要当我们的师傅了哟。我一个大男人可弄不懂你们女人的东西。你设计好,我做就行了。” 殷丽带着几个姑娘拥抱着她:“当初是你带着我们入的工厂,以后你继续带着我们工作,我们几个姐妹乐意听你的。” “对!”大伙儿难得意见一致。 从被歧视的女学徒,到支撑工坊的总设计师。陆青予的心里五味杂陈,是感激、是兴奋、是压力山大。 “可是,我怕我做不好!”陆青予低着头,稍有不慎就会被骂死。 “嗨!怕什么呢?”彭城笑眯眯地坐在旁边。“我当初什么经营都不懂,只是有个好脾气,就被大家推荐来做这个总经理。几十年过去了,大家都很支持我。你现在各方面能力都很强,做天和的总设计师没问题!” “你不做总设计师,难道让给周定富做吗?”邓思诗在她耳边蛐蛐。“你让他做,我只有辞职。” 陆青予想想,确实可能。毕竟周定富工龄很长,自从被取消了主任职务,他最近很低调,干活儿很认真,群众基础一下就好起来了。 但是他上任后,邓思诗肯定是第一个被欺负的。联想到当时周定富的色鬼样,陆青予打了个寒战。 “那好吧!我先暂时代理总设计师,还请各位师傅、师兄师姐们多多支持!如果以后有了更厉害的人加入,我立刻让贤。”陆青予不得不答应下来。 彭城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他确实在工厂里找不出第二个综合能力强,能服众的人了。 “走,看看你的工作室!”彭城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还有工作室啊!”陆青予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 “你作为代理总设计,有些资料方案是要保密的,需要一间独立的房间。上周六你在文化馆忙着筹备,我让人先给你准备好了。” 彭城带着她走上二楼,拐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楼层,打开了陆开明的工作室。 “师叔生病后我一直保留着他的办公室,现在他退休了,这间工作室属于你了。” 陆青予走进这间熟悉的房间,高阔的空间十分明亮,平整的桌面放满了纸笔,柜子里琳琅满目摆着各种铜胎模型、矿物颜料和工具。 两个木制小沙发,边角已经被磨平了。茶几上还捆着一包没有喝完的茶叶。 “你觉得怎么样?需要添点什么吗?”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陆青予站在桌前,终于有了点要当总设计师的觉悟。“我会为天和努力的!” “好!恭喜你,天和的总设计师,陆青予同志!”彭城伸出手。 陆青予也伸出手,握住了彭城的手。 天和改为工厂后,载入历史的第一任总设计师正式上任! 年仅十九岁的女设计师——陆青予。 第107章 摸着石头过河 新官上任,陆青予没有特别的规划,先把手上的事儿做了。她下楼去的时候,殷丽带头,章同指挥大家集体鼓掌。 “青予好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师傅们说的。 “恭喜老师!”这是陆青予的学生们说的。 “……”这是陈鉴羞红脸也憋不出来的。 “哼!”这是年长且看陆青予不顺眼的人说的。 “管他们干什么,反正你升值了要请客!”这是邓思诗带头说的。 “好好!请客,今天中午去食堂,随便点,我请!”陆青予穷大方起来。 “那我可不客气了!”殷丽拉着她往食堂走,一大群人哄笑着跟上。 下午陆青予带着大家把订单整理完毕,开始履行总设计师的职责——分配设计和制作任务,安排人员和进度。 为了保证本月内订单的数量和质量,所有车间的常规复制任务全部停止。老工匠做复杂的:发夹、手镯、镜子、坠子、耳环等等,年轻工匠做简单的:各种长的、扁的、圆的珠子和配件,每个人都有任务。 一楼负责批量制作商品,二楼特级工作室负责组装精品和设计新款。这些成套的复杂首饰,都是戏剧团、舞蹈团、电视台等单位要求定制的。 刚开始,老工匠拿到图纸以为很简单,结果试做后发现非常考验技术和眼力。就算一个蝴蝶发夹,也是用最细的铜丝弯曲的。工艺难度和工序一点儿都不比景泰蓝大器具少。 而且为了姑娘们戴起来轻巧,所有铜制品的底座都是又薄又轻,甚至是空心的。 陆青予忙完一圈回到特级车间,找了陈鉴帮忙搬东西。 陈鉴如同得了大奖,帮忙找了几个大盒子装箱。中途陆青予去接许美华的电话,留下陈鉴一个人忙活。 “抱歉!我很快就回来!”陆青予丢下话就跑了。 陈鉴摇摇头,自己一个人忙活着。 桌上的笔墨纸砚,抽屉里的书本都需要装进箱子搬走。陈鉴抽出一叠书后,一堆信封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有些打开了,有些还完好。 陈鉴的心怦怦直跳,他左右看了下没有人盯着自己,他快速地翻阅了一下信件。 封面都是一个笔迹,邮戳都是最近的,两封信之间的日期很接近。 他鬼使神差的抽出一封信,才看到第一句开头,他的手就开始了颤抖。 “青予,我想你了。你听,风儿都在诉说我的心事……” 重新拆开一封:“今天阳光很温暖,就像你的笑……” 再拆开一封:“小青鱼,你还记得荷花海吗?” 落款都是一个人:苏远宸。 陈鉴把信塞了回去,他的脑子里全是这几句话,只剩下身体机械地收拾好箱子,把箱子放在陆青予的新办公室里。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自己的抽屉,这里有一套他模仿她设计的首饰图纸。 第133章 陆青予接完电话回到办公室,她的私人物品摆在了茶几上。她一下就看到苏远宸的情书放在箱子最上面。也不知道陈鉴看到了多少。 她正整理着,陈鉴带着一卷纸进来了。 “哎,陈鉴,谢谢你帮我搬办公室,这个,你还有什么事儿吗?”陆青予有些尴尬。 苏远宸向来有话直说,写情书全靠激情,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肉麻。 陈鉴展开图纸,鼓起勇气:“陆,老师,我设计了一个发饰,请帮忙看看能不能用。” “哎呀,不要叫我老师。”陆青予谦虚地拒绝,“我们是同期的,还是叫我青予就好了。你有作品,我们一起讨论,一块儿研究。大家一起学习。” 图纸上是一只蓝色的蝴蝶发簪,不同于展翅飞翔的传统样式,这只蝴蝶低垂着翅膀。翅膀上面是蓝紫渐变的莹润釉料,翅膀下面悬挂着两颗小珍珠。 “这是仿点翠的样式?”陆青予十分惊讶。“太好看了吧!” “嗯!”陈鉴露出羞涩的笑容,“你上次说在博物馆找到了荷花瓶的灵感,我也去博物馆学习了一下,然后看到了点翠发簪。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这次看到你能把景泰蓝和流行的首饰结合在一起,我,我也试试。” 陆青予没想到陈鉴一个男孩子心思这么细腻,她一直认为这个时代的男人看不起女人,不屑于做女人的东西,现在看来太武断了。 “我觉得相当不错!你可以多设计几个款式。我们下周就推出去,让大家看图预订。”陆青予由衷地赞美,多一个同路人,比多一个敌人好。 陈鉴的眼睛亮了起来,脸蛋红了起来:“谢谢青予,我再去试试。” 她有了新主意,让有意愿的工匠们一起学习,一起设计,不拘男女。 在陆青予忙着分配任务的时候,苏远宸帮忙把洗好的照片晾晒起来。一到下午5点,他立刻脱下工作服,骑车守在工厂附近。 一直等到六点半,陆青予刚从工厂里走出来。苏远宸迅速骑车靠近。 陆青予一抬头,就看见了苏远宸雪白的八颗牙闪闪发光。 “青予,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你今天什么时候看我的信,怎么样,同意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陆青予伸手在书包里摸索半天,捞出一封信,还没拆。 “对不起,今天我刚被任命为代理总设计师,身边来往人太多,没来得及。”她抱歉地低头说。“我马上就看!” “我已经来了,你就不用看了,我就当你答应了。”苏远宸拍拍车后座。“来,跟我走。” “这,不是说好不要的嘛,影响不好。”陆青予磨磨蹭蹭不愿意上去。 “那我们走着去!”苏远宸也不勉强。 “去哪儿,干什么?”陆青予惶惶然地问。“我今天要早点回家,还有好多海报的稿子没有起。前段时间全部忙服饰表演的事儿了。” “用不了你多少时间,一站路而已。”苏远宸已经迈开大步朝前走了。 陆青予只能跟上,然后两个人走到了和平电影院的门口。 “选一部电影吧,我们周日一起看。”苏远宸指着海报说。 原来信里说的是这个,陆青予放松了些。 “我们还没有单独一起看过电影,选一部吧,周日来看!”苏远宸指着电影海报说。 这是约会的意思吗?好像彼此表达了心意,确实应该做点情侣之间应该干的事儿。 陆青予望向电影海报,83年的电影品种已经很丰富了。除了革命剧、抗战剧、历史剧,还有生活剧、爱情剧、喜剧,新引进的外国片和港片。 “这个怎么样?”苏远宸指着《庐山恋》《第一次》《城南旧事》《等》的海报,笑得灿烂。他选的都是情感片,海报上的男女笑得灿烂。 陆青予撇嘴,选了合拍的《火烧圆明园》。女演员是今年春晚的主持人,红到了40多年后,人生就是妥妥的大女主。 “好,那我周日来接你!”苏远宸好像并不介意她选了别的电影。“我是在你家门口来接你,还是到巷口西城招待所接你?” 两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吗?陆青予抬头,他已经走到窗口买票去了。 “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饭吧!中午先到我家来。”陆青予觉得没必要对家里人也遮遮掩掩的。 家人对苏远宸感观很好,他们如果知道他俩在一起,只会喜出望外加如释重负。 既然如此,把陆小小也叫回来,顺便聚聚。她出了月子,身体好多了。画海报能挣钱,她在廖家的底气越来越足。 苏远宸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亮了起来,这是要正式介绍给她的家人了:“那,那我一定早点到!我,我买鱼,你喜欢吃。然后,我们一起来看电影。 我再买点烟,还有糖……” 陆青予捂着嘴笑:“烟就别买了,我们不准老爷子抽烟了,他就是抽多了把肺抽坏了。糖也别买多了,红红换乳牙呢!” “那买点别的,让我想想。”苏远宸把两张电影票塞进陆青予手里。 “别买了,吃不完浪费的。”陆青予接过电影票,夹在《日程》里。 “我是你男朋友,就愿意给你花钱。我多买几种你尝尝看,喜欢哪一种,以后经常买。”苏远宸喜不自禁,没想到陆青予这么爽快。 既然这样,陆青予也就笑纳了:“好,男朋友!” “既然我在你家已经被认可了,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苏远宸喜滋滋地计划着。 只要见过双方父母,就该让双方家长见面了,见面后就可以谈论婚期了。动作快的话明年过年,最迟五一?明年结婚,后年是不是就可以要娃了? 苏远宸脑袋里的小火车开远了。 陆青予咬咬嘴唇:“你先别急嘛!昨天我才同意,先考察考察再说。如果我不能接受你的缺点和习惯,我们早点散伙!” “那可不行!”苏远宸拉着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心。“如果你不同意,我会想办法让你同意的。我有缺点,可以改嘛,我的习惯,你可以养嘛,你教我啊!” “嗯!”被拉着手指的陆青予脸红红的。 路过的人看着这对亲密的男女,都看了过来。 陆青予紧张得想甩掉他的手,苏远宸改成更加紧握的十指相扣,陆青予不仅脸红了,耳根子都红了。 “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他们都看着呢!” “让他们看呗,让他们羡慕羡慕,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苏远宸更肆无忌惮了。 “我要回去了,放手吧!晚上还有事儿。”陆青予走到车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落叶。 “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苏远宸可怜巴巴地问。 “啊?明天又来。”陆青予结结巴巴地问。 “嗯,多接触点儿,方便你考察。多知道点儿我的好,就看不见我的缺点,放不下我了。”苏远宸向来脸皮厚。 公共汽车到站了,陆青予摔下他的手,给他做了个鬼脸:“哼!真会给自己长脸。” 姑娘跳上公交车走了,小伙儿还在痴痴地望着车屁股。 苏远宸回到家,苏卫国和梁梦雪还没回来。他连续几十个小时连轴转没睡觉,刚躺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睁眼一看,苏卫国和梁梦雪正在边看电视边讨论。 梁梦雪说:“这时装表演真精彩,我在国外电视上看过西式的。中式风格的还是第一次见。你看这个面料、这款式,还有这些首饰。设计师不比国外的差啊!” “对!这中西结合得好,这款式虽然有点西式,但是这花纹和面料就是中国的丝绸嘛。再看这首饰,是什么做的啊?”苏卫国站起来凑近电视机仔细观察起来。 “哎,你别挡住我看电视。”梁梦雪不满地叫着。 苏卫国悻悻然回到沙发:“看不出来啊!我只知道他们抱的瓶子是景泰蓝的。” 苏远宸睁开眼睛,彩色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南州特别新闻,正是昨天晚上的服饰表演。 镜头一转,记者正在采访设计师,镜头里的陆青予落落大方地回答关于这次服装首饰的创意思路,是对传统艺术的发扬光大。 “这活动的设计师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苏卫国感慨。“这姑娘二十几岁吧,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梁梦雪凑近一点看了看:“是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第108章 做不完的订单,赚不完的钱钱 南洲大学教师宿舍区,专家小楼的灯光明亮。 电视里的记者举着话筒做总结:“各位观众,今天的转播到此结束。今天这场服饰表演是南州市的第一场模特表演活动,是企业主导政府支持的第一次,充分体现了改革开放政企转型的成果。 将来,我们还将继续努力,给大家带来丰富的商品展销活动,方便广大市民。最后,我们再次感谢南州市花雨丝绸厂和天和珐琅厂的全体员工,感谢他们带来的中西结合的美学盛宴……” 第134章 “天和珐琅厂就是上次摆地摊的工厂吧,这设计师是不是当时卖给我们镜子的小姑娘啊?”苏卫国取下老花镜,看了个清楚明白。 “确实很像。儿子,这表演昨天你在现场吧,你认识她吗?”梁梦雪突然点名。 苏远宸想装睡都不成了。 “你看看,这姑娘就是上次我告诉你的,能言善道小嘴可甜了。”梁梦雪笑着说。“她还拜托我帮忙找国外客户呢,我还真有个同*学是做经贸的,要不要介绍他们认识?” “好啊!”苏远宸喜出望外。“这设计师是天和珐琅厂的新任代理总设计,叫陆青予。昨天的表演精彩极了,可惜你们没看见。电视里展示不出现场服饰质感的十分之一。” “那太可惜了,我这不是要介绍客户吗?你带妈去参观一下可好?我要再见见这个了不起的姑娘。”梁梦雪不无遗憾。 “现场看?我也要去瞅瞅。景泰蓝还能做首饰,太稀罕了。”苏卫国报名。 “没问题,我尽快安排!”苏远宸笑得很开心。这可不是他把她介绍给父母的,是她自己能力太强,吸引他们主动上门的。 陆青予安安静静在工厂画图纸,回家画海报,没想到自己出名了。 除了周一的电视台报道,这一周的报纸、十月的所有杂志,连篇累牍报道了这场创举。 馆长张守光召见了沈俊文,指着报纸杂志给他看:“你的学生不错啊,这次组织的露天电影加服饰展不仅打开了南州市民的眼界,还盘活了两个企业。 这些新闻报道有一半也是他写的吧,把南州市的传统艺术吹上天了啊。今天省里文化厅、轻工厅、省委办公室都给我打电话了,表扬我们文化馆干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都是您领导得好!”沈俊文彩虹屁送上。 “老油子!我们俩干什么了啊?啥也没干。”张守光笑了。“这次市上的后备干部培训名单,把苏远宸的名字报上去吧!改革开放,还是要看年轻人的啊!” “感谢领导慧眼识珠!”沈俊文与有荣焉。 南州市民在报纸电视的宣传下,纷纷前往两个工厂参观。 两家工厂一合计,展品一家一半。古代服装和首饰、道具陈列在天和,现代服装和首饰陈列在花雨。 两厂互派了销售人员,收到的订单分门别类交回两家单位。大家一起工作,一起午餐其乐融融。 周五,彭城和姚建林带上财务关起门来见了面,报了各自的收入和订单采集情况。 据守门大爷说,两个工厂的老大都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单位的财务都拿着厚厚的单据,走路轻快。 工厂里现在气氛十分和谐,大家觉得手里做的不是黄铜,是金子。 周六彭城召来于方林、王敬国、吴忠和陆青予开了个会:“以后工厂的重要决议就由我们五个人来商量。” 陆青予左右看看,于方林代表制作部门,王敬国代表销售部门、吴忠代表后勤财务部门,自己算是设计规划部门吧。 于方林老实说:“师兄有事尽管吩咐。” “工厂发展艰难,要群策群力才能搞好。于主任以后有建议直说,不用介意师兄师弟什么的。” “嗯,好!”于方林低下头。“师兄我知道错了。” 陆青予看到师傅这么老实,差点笑出声来。 一时半会儿老观念是改不过来的。彭城不想追究,他对大家说:“这次青予带大家做的服装展示活动,我们卖了很多产品,也拿到很多订单。虽然每一件产品只赚了1-2块钱,但是总量不可小觑。天和这个月的工资奖金都有了。” 大家自动鼓起掌来,表情明显很愉悦。 “通过这次的展销,让我看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们的产品,国内市场大有可为啊!” 彭城拍着大腿。“我们几个老的也不能光让小姑娘拼命,都要发挥作用才行。从下周开始,我和王敬国会外出到商场、电影公司、剧院这些地方找点业务。于师傅、吴忠镇守工厂,负责生产管理。 青予,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写生、设计、搞制作、带学生都可以,于师傅和吴忠全力配合。我每天早上到工厂来一趟,大家有事就来找我,没事就正常完成本月订单。” “好!”大家纷纷点头,陆青予也松了一口气。要她现在承担一个工厂的命运,根本做不到。 带着放松的心情,陆青予周日早上睡得特别香甜。直到陆红红冲进了房间,扑上了她的床。 “姐姐,姐姐快起来!苏哥哥来了,带了好多好多东西!” 陆青予睁眼看看窗外,阴沉沉看不出时间:“才几点啊,就叫我起床。” 她拉了被子捂住头,亲亲好妹子给她扒拉下来:“别睡了,你对象来了!” 陆青予一下就不瞌睡了:“你说什么?别胡说。” “不是我说的,是苏哥哥。他进门就对妈妈说,阿姨,我是青予的对象,今天受邀来聚餐,下午我们一块儿去看电影。”陆红红装着苏远宸的语气回答。 还真是这个人能说出来的话,陆青予只有爬起来边穿衣服边问:“我妈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当然是高兴罗。她已经出门买菜去了,说你没告诉她苏远宸第一次作为对象上门,家里只有肉没有鸡鸭鱼。苏哥哥拿出了凤来朝的鸭子和一条大鱼,我妈还是说不够。”陆红红坐在床边晃着小脚。“今天中午肯定有好吃的了。” 陆青予走出房间,远远就听见苏远宸和老爷子的笑声。 老爷子看见陆青予笑道:“丫头怎么不早说,这个孙女婿找得好。” “那是当然的!”苏远宸得意地笑。 苏远宸眉目疏朗、笑容满满,穿着崭新的衣服。整个人如同阳光一样照亮了小院。陆青予突然觉得这个男朋友选得挺好,颜值杠杠的。 但是她不能承认:“什么孙女婿,还早呢!现在是考察对象!” 陆青予哼哼,然后坐在他旁边问:“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你不就这个意思吗?要不干嘛请我中午吃饭?”苏远宸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是想让大家逐渐熟悉你,慢慢接受你啊!陆青予心里面吐槽。 不过,看家里人对他的热情,让陆青予十分怀疑:“你一直对我爷爷和妹妹很好,是不是早就对我有了想法?” 苏远宸捏捏她皱起了的小鼻子:“我不告诉你!” 老爷子看见两人亲昵的样子,乐呵呵地说:“我出去走走,你慢慢考察!” 陆红红乖巧地扶着爷爷的手:“我陪您逛。” 全家人都出门了,留下两人单独待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要不带我参观一下?”苏远宸打破沉默。 “你来了这么多次,我家就这个样子。一眼看到底!”虽然这么说,陆青予还是带着他走遍了小院。 前院是厨房,正屋中间是客堂,两边分别是两间卧室,陆青予一间,红红和周素莲住在一起。后罩房里是老爷子的房间和杂物间。 “确实不大,以后你嫁给我了,红红才可能有个单独的屋子。红红今年十一岁了,读中学的时候有个自己房间比较好。”苏远宸一本正经地盘算着。 “你,你!”陆青予语塞,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对啊!我们已经有一撇了。我今天见了你的家里人,接着就是你见我家里人,再然后就是商量婚期了。”苏远宸继续和她盘算。 脑袋疼,陆青予不想和他现在就讨论这些。“你还记得我们才确认关系一周吧!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苏远宸拉起她的双手,摸索着她手指手心里的茧子,轻轻叹气:“你看你多辛苦,我只是想早一点照顾你。” 陆青予被他拉到身前,轻轻靠着他的肩膀,难得软糯地说着话:“我没那么娇气。” 两人气氛正好,大门哐当一声响了起来,陆小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青予、红红在不在?来帮帮忙。” 陆青予从苏远宸身边跳开,跑到前门去了。 “哎,姐,你来就是了,拿这个做什么!” 苏远宸搓搓手指,低笑着跟走出来,就看见陆小小背上背着孩子,肩膀上扛着一根黄色的杆,陆青予手忙脚乱帮忙拿。 “这是才上市的甘蔗,甜着呢!你去找一把柴刀来,我来砍。”陆小小豪迈地挥舞着手臂,已经完全没了以前的懦弱胆小模样。 苏远宸长手伸过去接过甘蔗:“我来吧!” “你能行吗?”陆青予觉得他就是个拿笔杆子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 “小瞧我了不是。大学里组织学农,我可是一把好手。”苏远宸两手使劲,吧嗒一声把甘蔗掰断了,然后提着进了厨房。 陆青予赶快给他递上柴刀,只见他把甘蔗压在烧火凳上,手起刀落,几节甘蔗在盆里。全是没有关节的甘蔗条。 第135章 “苏领导好厉害!”陆小小由衷佩服。 “姐,叫我小苏就好了,我现在是青予的对象。”苏远宸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 陆小小被这声姐叫得脑袋发蒙,手上的盆都掉了:“啥?” “别听他胡说!”陆青予安慰了陆小小,又去推苏远宸:“你干什么啊,这是我姐,又不是你姐。你好意思吗?你年纪比我姐大。” “我这不随你吗?”苏远宸把甘蔗的皮也剥了,然后砍成一小段方便吃。 陆小小终于明白了,她笑着说:“恭喜恭喜,我家青予终于瞧上你了。” “姐,你也知道青予终于瞧上我了呀,我可真不容易。”苏远宸对着陆小小诉起苦来。 不多会儿,老爷子和陆红红回来了,周素莲也回来了。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喝玩笑,打趣陆青予,祝贺陆青予。 不知道为什么,陆青予觉得家里人有点总算把她推销出去的轻松。周素莲好几次都差点说出感谢你选中我闺女的话来。 难道在家人眼里,自己就这么难嫁? 第109章 我们彼此信任,不用诚惶诚恐 苏远宸这个自来熟在陆家如鱼得水,得到老少三代人的青睐。正式成为陆青予的正牌对象。 不过陆青予还是告知大家,保持低调。 老爷子不以为意地呵呵,周素莲觉得迟早会公开,陆小小表示无条件尊重,陆红红准备看苏哥哥的指示行动。 陆青予忍无可忍,把苏远宸拽出门看电影了。 两人走在街上,陆青予总觉得别扭,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今天已经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衬衣加毛衣外套了,反观这个男人笔挺的衬衣西裤,棒球服夹克。自己还是有点寒酸,不由有些烦躁起来。 陆青予当先一步,大步流星走向电影院。苏远宸不明所以,只能甩开腿跟着。 男人长腿几步,就跟上了女孩的步伐。女孩加快频率,男人只能跟着加快。 远远看去,前面低头的女孩好像很想甩掉身后的男人。 终于在一条无人的街转角处,苏远宸快走两步,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电影时间还早,你急什么?” “我,我没……”陆青予不知道如何表述,扭动了一下,想抽出自己的手。 苏远宸把她的手指紧紧捏在手心,不让她动弹。“青予,我们是男女朋友,将来要做一家人的。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直说,别跑好不好?” 陆青予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我,我只是觉得自己今天不好看,怕配不上你。” 苏远宸笑着摸摸她的头,整理着她头上的呆毛:“我才是!实话实说,青予,你这么美好,我真怕配不上你。今天早起我打扮了好久,生怕你觉得我不好看,然后反悔了。” 想着苏远宸早晨对镜梳妆的样子,陆青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将来要一辈子的,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舒舒服服地做你自己。想打扮就打扮,不想打扮就这样。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都喜欢。”苏远宸温柔牵起她的手,放在唇下轻吻了一下。“你如果喜欢漂亮,我打扮给你看,不就好了?” 陆青予的手背就像被火烫了,她抽回手:“那你以后打扮低调点,然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拉拉扯扯的,我不好意思。” “好!我下次不穿这样了,也不在街上拉扯你,我们好好走路。”苏远宸的声音苏苏的很好听。 “嗯!那,走吧!”陆青予还是低着头。“电影要开始了。” 终于到了电影院,两个人检票入座。电影里气势磅礴的故宫建筑,精致典雅的宫廷生活,华丽高贵的服饰,还有陈设中的景泰蓝器具。让陆青予打起精神仔细观看起来,如果不是光线不足,她都想摸出笔记本开始速写了。 这部电影的前半场是个爱情故事,情到浓时,两个主角一起靠坐着写同一份奏章。 苏远宸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放在腿上的小手,不由伸出手覆盖上她的手背,扣住了她的手指。 陆青予回头,黑暗中的苏远宸已经望向了大屏幕,嘴角带着轻微的弧度。 四周的情侣借着黑暗,互相都靠近了些。陆青予就像在文化宫花园里一样有了勇气,她把他的手翻过来,自己的手心朝下贴了上去。 苏远宸很自然地张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放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盖住她的手背,拇指亲昵地抚摸着她的皮肤。 这一番操作下来,陆青予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幸好昏暗的光线里,谁也看不清谁。 电影后半场是战争与逃亡,悲怆的情绪感染着观影者。陆青予终于忘记了自己被握住的手,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电影后,苏远宸自然要请她吃饭,再送她回家。 两人聊了很多话,彼此对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传统手工业有着不同的见解,一样的期待。 临别时,陆青予对苏远宸说:“下周起,彭厂长会外出。我将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任务,以后可能会很忙。如果忘记你的事或者没来得及给你回信,请不要生气。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我现在确实抽不出身来。” “青予,我懂,工厂处于转型期,你当然要费心思一些。不过你别担心,就像我下午说的一样,我们以后要在一起很久很久,做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想说,我便听;你想安静,我便陪你。” 苏远宸揽住她的腰,她没有拒绝,也挽住他的胳膊。眼睛中有一汪水,她的心就在这澄澈的水底。 “你这么优秀,有这么多的创举,注定就是这时代的宠儿,本来就不该是我一个人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你要飞上天,我也会支持你。我只希望成为你的助力,和你一同飞翔。” 苏远宸把额头低下,抵着她的额头:“你别怕,别担心。我不会生气,只会更爱你、崇拜你,为你骄傲。” 这些话就像魔咒,抚平了她对男女亲密关系的恐惧。她想迈开大步朝前冲,又怕伤害了他。她想专注事业,又怕忽视他。她想做自己,又怕世俗歧视他,觉得他不是个男人。 她抱住他宽厚的背,原来强大的男人根本不需要用女人证明自己。她把头放在他的胸膛,这里急速的心跳声表达着他的爱意。 苏远宸拥抱着怀中小小的人,听着她低低的絮语:“我觉得喜欢你,挺好的。” “那是当然,我最好了!你有空多看感受感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苏远宸的尾巴翘了起来。 陆青予的笑声从他怀里传出来:“你可真臭屁。” 40多年后有一句话,你真的被爱过吗?性不是爱,拥抱不是,约会不是,天天陪着你聊天也不是。 所有人都在问,那什么才是爱呢? 现在她有了一点被他爱着的感觉。 他看过她最穷困的样子,看过她丧气的模样,看过她对自己的贬低和不自信。他依然在她身边,默默地支持和守护,说一句:没关系,做你自己就好。 这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不爱吧! 周一开工,彭城和王敬国在工厂碰头后,就外出开拓市场去了。 陆青予进入了独立工作的阶段。虽说是代理,但总设计师的责任不会少,全工厂的设计方向、制作进度,都要经过她的手进行统筹协调。 好在于方林并不觉得徒弟指挥师傅,女人指挥男人是个什么事儿。他见过陆青予的聪慧、佩服她的勇气和能力,非常配合她的工作。 车间里留下的几个老工匠经历了工厂今年的几次起伏,也看开了。谁让大家兜里有钱,就听谁的话吧。 天和工厂其乐融融,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华盛的会议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熊业个子不高,头有点秃,身板挺得很直。他虽然不会明着打击下属,但说话不免阴阳怪气。 “李先生,我觉得给予了您及您的团队足够的尊重和信任,但是我们华盛好像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利益,是销售部门不够努力吗?” 当然不是,李长生手指点着桌子不说话。 熊业接着对李正林说:“我确实有义务帮助你们把工厂建好,把景泰蓝发扬光大。可工厂这么多人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撑着!南州市民包里的钞票看起来也不少啊,李厂长,我们不应该放弃这么多客户。” “他们做的都是些女人的低档玩意儿,卖不了几个钱。刮过服饰表演这阵风,他们的东西根本卖不出去。”李正林不以为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蚊子腿也是腿嘛!”负责销售的经理王伯辉不满地说。“我们做销售的,可不管高档低档,只要客户需要就是好东西。总经理,是不是安排开发新产品呢?” 李正林抬头看看亲爹,李长生低垂着眉眼不准备发言。他只能说:“这个月我们拿到了国外的好几份订单,我准备把样品带到轻工局去推销。设计部和制作部根本忙不过来,新设计以后再说吧!” 第136章 赖鑫、孙信等人连忙附和:“对啊,我们现有的订单都做不完,工匠们已经有意见了,不要再增加新任务了。” 熊业看了看李长生,最后叹了口气说:“工厂有利益,才能上交国家。李先生,我是信任您的。希望您不要辜负我的报国心。” 李长生半眯着眼睛:“我们先把手上的事做完,接下来我会带着设计部、制作部的骨干再商量的。” “那就好,全靠您了!”熊业握着李长生干枯的手。 等熊业等人离开,赖鑫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师傅、李经理,这次全靠我徒弟曾来机灵。在天和演出结束后就买了几件样品回来,现在天和缺货,根本找不到实物做参考。您看,我们是不是照着来一点?” 吴准接着说:“师傅,这些东西我看了,都很简单。随便来个学徒,都能做一大堆。” 李正林等着老爹拿主意:“爹,您看呢?” 李长生抬眼看着他们,憋了半天,最后说:“一群蠢货!你们仿制几个珠子准备卖给谁?找客户这是他们销售的事情,没有设计师去找客户的道理。 我们设计师应该有自己的傲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画成草图我都嫌丢人。华盛在我的带领下,应该走高档、高质量的路。” 李正林得到支持,更加趾高气扬:“听见了吗?我爹说得对。他们不是想多赚钱吗?从今天开始,我们把国外的订单款式复制出来,让销售经理去推销。我就不信国外都畅销的东西,在国内没有市场。” 赖鑫看看吴准,两个人只有答好。 “赖鑫,管好你的徒弟曾来,我们上层决策,他一个小家伙懂什么,不要擅自插手!”李长生最后带着孙信离开了。 赖鑫没有办法,答应了下来。 李长生和孙信并肩往研究室走,李长生叹道:“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丢了根本。孙信,我带着你,设计一个新作品。不出意外,年底的年货节肯定是一场工艺美术界的大比拼,我们要有拿得出手的重磅器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赖鑫出门就看见了曾来,把李长生的话讲给他听。并且暗示他,做事不聪明,效果不明显。花钱弄了一堆烂东西,给师祖丢脸。 曾来本以为自己立功了,准备报销购买的各种首饰,现在钱花光了,东西砸手里了。不仅没有表扬,还被批评了。 曾来气鼓鼓地找到了徒弟王健康:“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天和。” 王健康点头:“师傅,天和是有一个同培训班的同学,叫侯镇。” “你能找他帮个忙吗?”曾来笑容可掬。“有报酬的。” 王健康犹豫地问:“是什么事?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说什么胡话呢!师傅我会让你蹲监狱?”曾来招手:“附耳过来!” 两人窸窸窣窣商量半天,王健康开心离开了。 曾来离开办公室,转身去找乔万里和陆伟。他曾经看上的女人现在居然这么火,甚至超过了自己,他咽不下这口气。 第110章 看看你小子在追求谁 十月底,天渐凉,对丝绸和首饰的需求大大减少。南州市民对服饰表演的热情终于缓和了下来。趁着人少,苏远宸带着苏卫国和梁梦雪前往参观。 三人先去了花雨丝绸厂,鉴赏了好些现代服饰和礼服。师红作为设计师陪同参观。 她一个劲夸奖梁梦雪优雅有气势,美丽又知性,捧得梁梦雪掩嘴而笑。 “师老师,您就别推荐了,这些衣裙小姑娘穿比较好看,我这把年龄就算了吧。” “您这年龄正是穿丝绸的年纪,别看现在天气冷,重磅丝绸做外套,或者做棉衣,又暖和又好看。配您的气质正好!”师红由衷赞叹。 儿子帅气,当然是因为母亲漂亮啦。 “做一套吧!”苏远宸笑着拍拍上衣口袋。“我这次写稿也挣钱了,给你和爸各做一套过年穿。” 苏卫国扯扯梁梦雪的袖子:“儿子的钱,不花白不花。” 苏远宸也回答:“对,孝敬您二位是应该的!” 梁梦雪答应了下来。 师红取下脖子上的软尺,手脚麻利地给梁梦雪比量起来:“我给你们选个新面料,深红色带蝴蝶暗纹的。是我和天和的设计师一起设计的,特别漂亮。” “哦?天和的设计师,是电视上的景泰蓝设计师陆青予吗?”梁梦雪好奇地问。 “是啊!陆师傅可厉害了,这次服饰展览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我只是帮着做了修改和打样。好多衣服、首饰的款式都是她设计的,我连见都没见过。就连模特表演、舞蹈表演都是她亲自训练的。” 师红说起陆青予就滔滔不绝起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梁梦雪心中一动:“小姑娘多少岁啦?” “还没满20呢!”师红量完尺寸抱来布料。“看看,多漂亮。这是我和陆师傅联合开发生产的,你们如果去天和,能看见配这个布料的首饰。” 梁梦雪对陆青予更好奇了。 苏远宸付完订金,带着两人坐公共汽车前往天和。 陆青予在一号车间指导年轻工匠制作手镯。 圈形手镯为空心铜胎,表面积小、弧度大,掐丝难度也大。年轻工匠在制作过程中,很难把细铜丝弯曲贴合得严丝合缝,导致后面珐琅釉料串色,返工浪费材料。 侯镇做得满头大汗,文华和夏金凤、于敏三个姑娘拆了又做,做了又拆,反复好多遍。 许文俊直接摆烂:“老师,您让我干点儿别的吧!姑娘用的这些东西太难做了,我的眼睛都花了。” “别撒娇!你当还在学校里啊。”陆青予敲他的头。“再来一遍,我看着你做。掐丝这一步就是要练习很久,学会了这个手艺,一辈子不愁吃喝。 你看看陆开明师傅,他的画技一般,就是因为心细手巧,能做出头发丝那么细的掐丝工艺。就算年纪大了,工厂和博物馆争相聘请。” “比老师你还厉害?”许文俊歪着头问。 “当然比我厉害,我还没有他老人家百分之一的手艺。”陆青予叹气。“所以我也在学习,之前学了錾刻工艺,然后学了图纸翻新工艺。” “好吧!”小胖子嘟着嘴,老师都要学习,他一个小徒弟能怎么办? 侯镇几个在旁边呵呵直笑,师徒几个气氛融洽。 外宾服务部的舒晓明来找陆青予:“陆师傅,前面有客人想见服饰展示会的设计师,您去吗?” 每天都有人想见设计师,可这个时候陆青予正在忙教学呢。“不见了,哪位设计师有空哪位去吧!” 舒晓明为难地说:“我可不知道哪位有空啊!” 陆青予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罗斐,正在指导一个新人做发夹。“罗斐,帮个忙呗!” 罗斐抬头:“什么事儿?” “前面有客人要见设计师,麻烦您这位设计师去陪一下?”陆青予眨眨眼。 当天罗斐穿的金色裙子确实加入了她的创意进行修改,算是设计吧。 罗斐不反感这种场合,立刻脱下袖套围裙,整理好衣裳:“好呀,我马上去!” 舒晓明带着罗斐往前走:“这次来的两个人,一看就是干部。男的肯定是高级知识分子,女的就像大户人家的读书人。你可要好好帮我们推销。”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罗斐被抓了几次去外宾服务部帮忙推销,老有经验了。 梁梦雪在外宾服务部挑拣样品,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年轻姑娘走过来。 “你是文化宫服饰展的设计师?”梁梦雪当初只是在地摊上匆匆见了陆青予一面,已经忘了。在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特别漂亮。 现在梁梦雪看见罗斐,觉得和电视上的姑娘有点像,都是瓜子脸大眼睛。 罗斐含糊地说:“是的,我是天和的设计师。阿姨您好,您想选点儿什么呀?我们这里有很多适合您的首饰和装饰品,请看看您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 梁梦雪笑眯眯地说:“我在花雨定制了一套唐装,说是你设计的花纹。师老师说您可以给我推荐一些相配的首饰。” 罗斐当然不知道陆青予和师红设计的新布料,她只有拉着梁梦雪胡乱推销着。胸针、耳环、项链、手镯挨个儿推销了一遍。 梁梦雪不知道为什么,对罗斐非常亲切,她说什么都点头。罗斐讲得更来劲了。 苏卫国看出梁梦雪的想法,也盯着罗斐看。 罗斐发现两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大多数时候盯着自己看。不像看商品,像在看人。 终于,梁梦雪问:“姑娘,你多大年纪了啊?” “我19了,翻年就20了,阿姨。”罗斐估计两个人看上她了,有点小小的得意。 她从初中起,喜欢她的男生就排长队,到了高中,家里的媒婆经常上门。满了18岁后,明里暗里表白的人更多,让她不堪其扰。 第137章 主动来考天和珐琅工坊,一方面是学技术,一方面是准备自己寻觅合适的对象。 罗斐有自己的骄傲,她不要男人挑自己,她要自己挑一个最好的。现在她已经找到最好的了。 “哎呀,年龄正好,人也漂亮!”苏卫国对梁梦雪说。儿子今年24,相差5岁,可不正好。 罗斐刚想拒绝,苏远宸走了进来。 他带着秋日的清爽,提着大包和小包,然后对着梁梦雪说:“妈,你看好了吗?在这里可要把想买的都买了,不要回了家又让我来补货。” 梁梦雪笑嘻嘻的无所谓地说:“麻烦你多跑一趟,我这不多选几条丝巾送人嘛,都快年底了。” 罗斐听到这称呼一惊,这是苏远宸的父母? 再仔细看梁梦雪的模样,确实和苏远宸有几分相似。他本人长得好气质好,他的父母气度更是不凡。 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待人接物十分大气稳重,对人亲切有礼。最重要的是宽厚富裕的家庭,把他养得很阳光。 看刚才的梁梦雪对她亲切的样子,她有戏? 罗斐整理鬓角,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苏记者好,您怎么不早说您父母要来,我们多准备点好东西出来。” “哎哟,还是认识的。”苏卫国像发现了新大陆。 “罗斐啊!谢谢你帮忙接待了,你还有设计制作任务吧?不好意思再耽搁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这里我熟。”苏远宸客气地说。 “哦,那您慢慢逛,我确实手上还有活儿。”罗斐对舒晓明叮嘱了一下,“请照顾好苏记者一家,这是我们工厂的大恩人。” “没问题!”舒晓明回答。 “叔叔阿姨再见!”罗斐大方地挥手离去。 “哎,你怎么把人赶走了呢?”梁梦雪抱怨。“我还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呢!” “您不是来看设计师陆青予的吗?她是罗斐。”苏远宸不紧不慢地说。“我带你们去看陆青予。不过她估计比较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和你们聊。” 苏远宸有点担心陆青予知道梁梦雪、苏卫国的身份,会不会紧张。 “那我们远远看一眼就行!”梁梦雪对陆青予还是很好奇的。 天和的人对苏远宸很熟,对他不设限制。两个人在苏远宸的带领下,往车间走。 一号车间的大玻璃窗内一群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除了年纪大的男性,女孩子有好几个。 罗斐正襟危坐,带着徒弟做活儿。黄玉琴和邓思诗面对面做着一排珠子。殷丽正在接受章同的教导,并且瞪着他表示他教得不好。陆青予和文华、夏金凤、于敏坐在一起打趣许文俊和侯镇,把两个年轻人弄得面红耳赤。 “谁是陆青予?”梁梦雪看蒙了,几个姑娘年纪差不多,高矮胖瘦都有。只看容貌,还是罗斐顺眼。 “这不很明显吗?”苏远宸情人眼里出西施,只看得见陆青予。 梁梦雪和苏卫国互相看看,觉得儿子的话有些奇妙。 梁梦雪当先一步,走进车间,苏卫国紧随其后。苏远宸阻止不了,就在车间外看热闹,他进去就不好玩儿了。 罗斐远远就看见梁梦雪进了车间,她挺直腰声音也大了些。 梁梦雪看了她一眼,越看越喜欢*。但是她有任务在身,专注找人。她轻巧地绕过每一个女孩,悄悄打量她们。 黄玉琴和邓思诗?不像,两个人手艺虽巧,但是言语很少。看见梁梦雪路过,两人看了一眼不理不睬。 殷丽?不像,她看起来手艺弱了点,旁边的男孩很耐心在教她了,她还是不会。 陆青予和文华、夏金凤、于敏四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梁梦雪一靠近,陆青予就看见了。 “阿姨?您不是南州大学的教授吗?”陆青予记得这个大客户,她买了一整套小镜子。“您是不是帮忙找到国外的客户了?” “你是上次地摊上的小姑娘。”梁梦雪找到陆清予了。“这次露天电影后面的服饰表演就是你策划的?” “阿姨,我是摆摊卖镜子的陆青予。但是服饰表演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是和花雨的师红老师一起设计的,两个工厂的全部工友们一块儿完成的。” 陆青予笑眯眯地站起来拉着梁梦雪找了个座位坐下,苏卫国也跟着坐下了。 夏金凤很熟练地起身去给老师和客人端茶送水,侯镇带着组内的人继续制作。黄玉琴和殷丽两组人,估算了陆青予几人谈话的距离,默默搬得更远了些。 苏卫国很惊讶,这姑娘这么有号召力? 第111章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阿姨,今天您来做什么的呀?前面柜台的同事,有没有给您推荐适合的产品?”陆青予很有工厂是我家的自觉。 梁梦雪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专程来看她的,只能编造了一个买东西的理由,正好也在师红处买了布料,定制了唐装。 陆青予一听新出品的面料,就知道是蝴蝶暗纹的重磅真丝了。 她随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一边涂画一边对梁梦雪说:“阿姨,这款面料是新出的,配套的首饰正在制作。我给您画几个图您看看喜欢哪一个?” 梁梦雪和苏卫国低头,陆青予已经画起来了。 “这面料是真丝的,容易勾线,也不能打孔,坏了就可惜了。衣服上,我设计的是白玉配景泰蓝珠的襟步,您看看这是蝴蝶,这是景泰蓝彩珠,这是珍珠流苏。都是圆润光滑的材质,能最大限度保护面料。 另外我设计了戴在手上的空心铜胎景泰蓝手镯、蝴蝶耳钉,花纹颜色很衬您的肤色。” 不远处的侯镇听到蝴蝶手镯,把手中的正红色蝴蝶手镯样品捧了过来,放在黑色的布上。“这是陆老师做的样品!” 梁梦雪看到这精致的手镯,已经忘了自己要干嘛了。 等她清醒过来,她已经稀里糊涂的定了手镯和襟步,还有一个同色的景泰蓝首饰盒,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甚至答应了尽快帮工厂找国外客户。 “这设计师真不错!”梁梦雪在回去的路上对苏卫国小声说。“她很专业,对中西方传统文化、现代美学都有自己的见解。我相信这场演出真是她的创意。” 苏卫国打趣道:“所以你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做的东西确实漂亮,是个女人就挪不动步子。”梁梦雪掏出买的彩色景泰蓝珠子,放在手心把玩。“我看你在柜台上,看见这些杯子、盘子也很痴迷。” “那你觉得人呢?” 梁梦雪一下就听懂了:“可惜模样长得一般,学历估计也不够高。今天看到的罗斐,好像更漂亮。” 苏卫国有些遗憾:“还是袁梅模样学历出身更好一些。” “那也要看你儿子喜不喜欢!”梁梦雪叹气,“我看你儿子好像对陆青予更感兴趣。” 苏卫国点头表示同意:“刚才你没看见,他走过来接我们的时候,小姑娘眼睛一下就大了。你儿子这个得意的劲儿,一看就是坏事得逞了。” “嘘!小声点。”梁梦雪指指前面坐着的苏远宸。“他如果没有正式和我们提,我们先装作不知道吧。” “希望他多比较比较,选个最好的带回家。”苏卫国自言自语。“我儿子值得最好的姑娘。” “什么最好的!”梁梦雪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好?还想着你的初恋老情人?” “我错了,我错了!”苏卫国赶快解释。“我说的是我儿子!” “这不也是我儿子?”梁梦雪微怒。“我最懂我儿子,他肯定能选到最适合他的。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就是最适合的,没毛病啊!”苏卫国觉得没有任何区别。 “区别大了!你说的最好,是指外部条件。以前中国传统婚姻都是这样的,造成多少悲剧啊。 我说的最适合,是指两个人的灵魂要契合。只要精神上能互补、能共鸣,两个人相亲相爱,一切物质缺点都可以忽略。“梁梦雪开始抛出自己的观念。 “工作家庭学历肯定更重要,爱情能当饭吃吗?”苏卫国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就东西方爱情文化展开新的大讨论。 苏远宸听得很清楚,他的父母每次争论的模式都一样。不管身边的事有多小,都能直接上升到中西方文化。 但他现在没空思考他们的问题,他只要一想起刚才陆青予看见他突然出现,并且亲热叫着梁梦雪和苏卫国父母的时候。她的模样特别有趣。 只见她的眼睛瞪得溜圆,眉毛上扬,眨巴眨巴眼睛的时候,长睫毛扇着的弧度很大。熟悉她的人知道她非常震惊,然后还得憋着,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仅继续推销产品,最后还非常礼貌地把他们送走。 有趣,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苏远宸沉浸在愉悦中,陆青予捏碎了画图用的明矾。他父母要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万一她出丑了怎么办。 第138章 看他乐呵呵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下次见面,他死定了! 罗斐观察了一下陆青予,觉得她看见苏远宸的父母显得很陌生,应该是不认识的,最多算是街上认识的大客户。 这一点两个人是相同的,罗斐也记得当初摆地摊时慷慨解囊的好心人。 后来苏远宸出现在大家面前,陆青予知道这是他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依然是很职业的销售笑容,甚至还多宰了他们几下。 他们和陆青予应该是不认识的,他们今天的到来陆青予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陆青予的事儿。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没有过家长这关,她也有机会? 一想到苏远宸的妈妈今天问了她年龄,夸她嘴甜、能干又漂亮,罗斐就喜滋滋的。 她掏出放在包里很久的《漆墨寻芳》,还给了陆青予。陆青予正在气头上,把书随意的扔进了书包。 罗斐看见这样的举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准备再主动些。 侯镇今天及时端出手镯,得到了陆青予的表扬。他喜滋滋地下班回家,在公交车上遇到了邻居兼同学王健康。 王健康好像很低沉,靠坐在窗前惆怅地望着街上的人群。 侯镇忍不住坐在他旁边:“健康,你这是怎么了?” 王健康悠悠回过头:“阿镇,我没事。” “看你这样子就不是没事的,工作上的事儿?方不方便说出来听听?”侯镇好心询问。 王健康忍了又忍,最后说:“哎,我们工厂老大看你们厂搞服饰表演挣了大钱,非常不高兴。为了提高效益,车间主任提高了每个月完成任务的数量,做不完就要扣工资。我今天被扣了十块钱,我一个月工资才五十。我要怎么给我爸妈交代啊!” “这也太过分了吧!没做完增加的任务,还要扣掉基础工资?”侯镇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健康,你辞职吧!到天和来,工厂厂长彭城人不错,对人很亲切,发奖金很爽快。我们陆老师现在升任了代理总设计,迟早会转正,她很照顾我们。我在厂里学了好多本事,都是厂里积攒下来的高深技术。” “老师现在这么厉害?”王健康惊讶地问。 “是啊!”侯镇得意地说:“还不止这些,她之前不是带着我们画海报嘛。现在她接了更多的生意,不仅自己完成,还分了好些给文化宫的新同学。” “赚了不少钱吧!你不跟着一起发财?”王健康好奇。 “我家还不至于要我多打一份工,而且陆老师说了,我的画技手艺好,早日升级拿高级工工资、自己做订单分奖金才是正经。但是夏金凤跟着她在画海报,还帮忙收海报送货什么的。” 侯镇对陆青予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你要不要考虑重新当陆老师的学生?” “哎!我也想走,可是一时半会走不掉啊!我是签了三年合同的,他们说我随便辞职要把我抓起来赔钱。”王健康叹气。“再熬一下吧。” “行!有什么不愉快的,都可以和我说,我们还是好邻居好朋友好同学。”侯镇拉着王健康下了车。 两个人说笑着回了各自的家。 第二天,曾来就知道了陆青予的近况,他笑笑:“你做得很好,继续和他保持联系就是了。” 王健康问:“那我的工资还我吗?” “没问题,还给你十块的加班费,去了解下海报怎么来的,怎么制作销售的。”曾来摸着桌上的笔,一根根捻着笔尖的毛。 “师傅也要搞海报带我们发财?”王健康高兴起来。 “你觉得你师傅我有这个时间吗?”曾来放下笔看着他。 王健康突然就打了个寒战,师傅的眼神太恐怖了。 “还不快去?”曾来拍了桌子。 王健康麻溜地滚出了他的办公室。打听消息虽然不是什么犯法的大事,王健康突然不想做了。 侯镇一早也告诉了陆青予关于王健康的近况,最后说:“老师,健康他太可怜了,所以昨天我自作主张请他到天和来,希望您不要拒绝。” “如果他愿意过来,我肯定欢迎!”陆青予笑着对侯镇说:“他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有福气。” 侯镇被夸得脸红红的,扭捏着说:“都是老师教得好。” “那我今天教你做发夹吧,去把材料找一套过来。”陆青予拍拍手准备指导新人干活儿。 许文俊咬着棒棒糖凑过来:“老师也要教我,你偏心。” “都教,都教!”陆青予笑着招呼今年新进的工匠们。 入冬的十一月,天和没有寒意。所有工匠都在车间忙活,服饰表演前后的订单终于完成了,前来取货的群众大多数都很满意。 彭城带回了新消息,他把首饰推销给了戏剧团、舞蹈团,还从轻工局拿回了一个国外的景泰蓝首饰订单,让天和与金银制品厂共同完成。 “虽然是华盛捡剩下的订单,我们也不是主要负责单位,但总算是从轻工局拿到订单了。”彭城还是挺满意的。 “不管什么订单,我一定好好设计!”陆青予脑子里一下就出现了冉青曾经为画插图查阅过的各种金银珠宝首饰。 “还有个好消息!”王敬国笑眯眯地说:“彭厂长和百货商店达成协议,明年允许我们设两个柜台。每年的租金这个数!” 王敬国比起三根手指,陆青予凝重地点头,3000块一年,预料之中,不算太贵。 “明年多一条路,我们好好干!”彭城整个人都乐滋滋的。 除了工厂里好消息不断,夏金凤也带回了好消息。 “小小姐说,昨天她去文具店送海报,文具店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客户,她今天去瞧瞧。” 夏金凤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小小姐还说,这个月海报销量好,她多给我发5块钱,让我下班顺便跑腿送货,问你同意不?” “同意,必须同意!”陆青予笑着摸摸夏金凤的小辫子。“那就辛苦你啦!” “不辛苦,谢谢老师给我机会!我知道自己笨,以后是考不上高级工匠的,但我会认真干好每一个活儿,绝不给老师丢脸。”夏金凤低着头,微红着脸。 “你能找到自己的路就最好了。加油干吧!”陆青予很满意夏金凤对自己的预期和定位。 仔细盘算了一下,现在事业上一片大好,这个月到账的钱一定不少。想想都开心。 唯一不满意的是苏远宸,他还没解释清楚为什么到工厂来搞突然袭击。 第112章 总有得不到的在狂躁 彭城将轻工局订单交给陆青予就和王敬国出远门了,到相邻的城市去找找机会。这一走就是一星期。 陆青予带着黄玉琴去了金银制品厂,她家以前做金累丝工艺,后来改行做包子。黄老爷子闲不住时用铁丝铜丝练手,黄玉琴耳濡目染学会了手艺。 因为社会经济不足以支撑大众使用金银制品,所以黄玉琴最后选择加入天和,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爷爷的手艺。 南州的金银制品厂主营银花丝工艺品,多年来不温不火,主要靠出口维生,得到这批外贸首饰订单特别珍惜。 听说陆青予亲自来对接,负责人下楼来接待陆青予和黄玉琴,带她们参观外宾服务部的展厅。 黄玉琴第一次走进真正的金银工艺世界,整个人黏在柜台前走不动道了。 “擦擦口水!”陆青予在黄玉琴耳边悄悄说。 黄玉琴不好意思地吧唧嘴,两人跟着负责人和金银厂的设计师商量设计和工艺。 一连三天,陆青予和黄玉琴都没有回天和。金银厂远在郊外,每天早上,陆青予直接到金银厂上班,也直接从金银厂下班。 她心里不舒服,正好避开苏远宸,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苏远宸连着写了两封信,都没有得到回音。下班去蹲守,也没等到人。门口守门的大爷说不清陆师傅去了哪里,只知道几天没回来了。 文化宫的培训班也暂停了,叶金菊主任说她请假出差了。 苏远宸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躲起来。他们才开始,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直接去她家问不合适,暴露两个人的矛盾就不好了。苏远宸再次走进天和,决定问清陆青予的行踪,早点解开误会。 他偷摸着走进车间,准备寻觅一个熟悉的人问,然后看到罗斐正盯着他瞧,果断向她招招手。 罗斐早就发现鬼鬼祟祟的苏远宸,正好奇呢!结果他真的是来找自己的。难道他父母真的看上了自己?所以,他准备和自己坦白? 邓思诗抬头就看见罗斐欢天喜地地往外走,门口站着的人好像是苏远宸。 苏远宸不是喜欢陆青予吗?他怎么来找罗斐? 避开车间众人,苏远宸和罗斐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想问又不敢问。 按照陆青予的说辞,工厂里的人之前传了她很多谣言,其中就包括和苏远宸的。所以她暂时没有公开,方便两人公开接触,开展工作。 第139章 所以他有些犹豫用什么理由来打听她的去向:“嗯,这个,我有些事儿想打听一下。” 这是要打听自己的心意吗?罗斐有些羞涩地低头:“你问吧,我都可以。” “这个,就是这个我回家后,我妈关于首饰的问题想问一问。”苏远宸捏造了一个说辞。 “没问题,你问吧。”罗斐笑了起来,苏远宸表白还要绕圈子呢! “就是关于手镯的事儿,她想知道上面能不能刻上字。”编出第一句话,后面顺口多了。 “没问题,錾刻工艺我也会一点。”罗斐愉悦地问:“你想刻什么字?名字、生日还是诗词?” “这手镯不是陆师傅设计的吗?我想问问她在哪里刻比较合适,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苏远宸急切地打听陆青予的下落。 他还是在意陆青予,罗斐的心揪了起来,她忍不住说:“这手镯我也能设计,制作的手艺我也不比她差。你为什么不愿意找我帮忙呢?” “啊?”苏远宸没想到罗斐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甚至比她漂亮、比她性格温柔,比她家庭条件好,比她更讨大家欢心。”罗斐带着羞意走近苏远宸。“你好好看看我,我不好吗?” 苏远宸慌了:“我只是想找她打听一下工艺制作。” 罗斐诉说着她的感受:“你别骗我了,你喜欢她,还给她写了一首诗。但是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书给我了。你前几天带父母来工厂,她向他们大力推销产品,挣钱宰客一点儿不留情面。所以,她并不喜欢你,也不尊重你的父母!” “你别说了!”苏远宸双眉紧锁。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罗斐也豁出去了:“我喜欢你,你对我也有好感,你父母对我也很喜欢,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她伸出手想要抱住他,苏远宸赶快退后两步,差点摔倒在花丛里:“罗斐同志,你是个姑娘,别这样追着男人。” “可是我不说,你永远不知道!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罗斐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如果是陆青予对他说这些话,他不知道有多欢喜。可现在换了一个人,他就十分憋屈,更害怕陆青予知道了,彻底不理他了。 苏远宸如临大敌再后退一步:“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没法答应你。” “即使我比她漂亮,以后比她更体贴,更能干?”罗斐还不死心。 “我不在乎这些。”苏远宸沉声回答。“我喜欢她的时候,她一无所有。” “即使,她不理你,不喜欢你。”罗斐继续挣扎。 “我会想办法让她理我,让她喜欢我的。”苏远宸向来厚脸皮。 罗斐后退了一步:“我愿意等,多等几年都没关系,你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吗?” “罗斐同志!到此为止吧。”苏远宸拍拍衣服上的树叶子,走到阳光中间。 “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会遇见合适的人,但他不是我。你今天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不会给你泄密的。陆青予的去向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另外想办法。” 苏远宸转身快速离去,不想多做纠缠,引起绯闻就不妙了。 罗斐站在冬日的阳光里,本来应该感受到温暖的,但她现在只有凉意。从来都是她拒绝别人,还是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 她缓了很久,才勉强保持平静,回到车间的座位。 “斐斐,你没事儿吧,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邓思诗坐在罗斐的旁边。 “没事儿,刚才沙子进了我的眼睛。”罗斐低着头,很想哭一哭。 “我看见苏记者找你,是为了青予的事儿吗?”邓思诗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 罗斐捏着桌上的铜丝:“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瞎子也能看出他们俩关系很特殊。”邓思诗看着罗斐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被拒绝了吗? “苏记者对青予很主动,青予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和他相处,所以没公开而已。” 邓思诗是最早发现两人关系的,她看好他们的未来,不希望罗斐掺和进去。 “你早看出来了,为什么没告诉我?”罗斐有些不开心。“陆青予当了总设计,你们就只在乎她,不关心我了!” “斐斐,我们都是好姐妹,你们的秘密我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邓思诗心痛地揽住罗斐的肩膀。 “你这么能干,这么漂亮,会有自己的好缘分的。” 罗斐扭动肩膀甩掉邓思诗的手,她现在不想听这些!既然她漂亮能干,为什么苏远宸看不上她。“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邓思诗尴尬地放下手,离开了座位。 罗斐拿着手上的铜丝不说话,手指被划破了也不知道。她的心很痛,她的自信在崩塌,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目标丢了,情感丢了,姐妹估计也做不成了,什么都没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没有回家,闲逛到了人民公园,在晚霞中凝望公园的湖水,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苏远宸的时候,喜欢上他的时候。 全然没有注意,有一个人从她离开工厂就一直跟着她,这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罗斐侧头一看,乔万里双手指尖相接,忐忑地问:“斐斐,你现在还好吗?我们能说说话吗?” “……”罗斐回望着远处的湖水。 苏远宸逃离天和工厂,只有去陆青予下班的路上蹲守。 天黑了很久,陆青予才背着包缓缓而来。 几天不见了,她穿着戴帽的外套和运动长裤,背着双肩包,头上的马尾轻轻晃动。就像一个运动系的学生。 陆青予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凝固了。 “你回来了!”苏远宸带着笑意走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人夫发言,站在马路牙子上就说这话,两人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哦!苏领导有事吗?”陆青予还在生气呢! 哦,从苏苏直接跳到了苏领导,恢复到两人最初见面时的称呼,苏远宸心里咯噔了不止两下。 “没事那我就先回家了,以后有公事到工厂谈,你可以找外宾服务部的人预约。”陆青予说完便准备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苏远宸好笑不已,拉着她的胳膊说:“别这样,我们好好说话。” “你不就想让我这样和你说话吗?看我着急、让我和你闹,你还觉得好玩儿,有趣?”陆青予抬高下巴。“我偏不!” 这不已经在闹了吗?在闹就说明在乎自己,苏远宸心情舒畅:“青予,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陆青予挣扎了一下,没有甩开他的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父母要来天和看我,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这事你真冤枉我了,他们确实是来看你。但不是来看我的对象,而是来看天和的总设计师的。”苏远宸顺着她的胳膊,拉上了她的手,跟着她走。 “有什么区别吗?”陆青予甩手挣扎,抬头望着他。“他们最后还不是在心里评估我。” “既然是总设计师,你最好的样子,就是正常工作的样子。”苏远宸扣住她的手心,不让她逃跑。 “就算有些评价,也是出于帮忙推广到国外的目的。他们那天回去后,对你的评价很高,我妈已经在联系她在欧洲的同学,帮忙找合适的商人,推销代理你们的产品。你不高兴吗?” 有国外的推销代理,陆青予总算没那么生气了,但她还是觉得憋屈。 “油嘴滑舌!你说的理由不成立!既然是来谈工作的,更应该提前告诉我,我能好好准备准备。你只是想看我惊讶的样子,一点都不尊重我!” 苏远宸被戳中小心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小声抱怨:“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是给你说了抱歉吗?” 陆青予停下脚步,再次推开他的手:“苏远宸,谢谢你帮我向你妈妈推销天和工厂。作为朋友,作为合作伙伴,作为上级领导,你这人非常好,我特别感激。 但是作为我的男朋友,这样的惊喜我不喜欢。我以为你和这个世界的男人不一样,会充分地尊重女性,但是我很失望。你连起码的坦诚都做不到。 请不要来我的家找我,有事去工厂说吧!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 说完这一切,陆青予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苏远宸一个人留在原地。 “青予!”苏远宸傻眼了。 第113章 得不到的就毁掉 十一月底寒意十足,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就像人的心情。 苏远宸不愉快,陆青予更不愉快。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谁知道骨子里还是把女人的小脾气当乐子。 一旦回应了他的爱意,他的行为还是这个时代男人的模式。以自己为尊,以自己的想法为先,以自己的行为作为标准。 第140章 如果两人相处总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待世界,陆青予就会很累。她必须不断地揣摩他的想法和用意,按照他的标准去理解他,说服自己迎合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主动理解她呢?按照她的习惯和她相处呢? 陆青予丢开了《漆器寻访》这本书,上面根本就没有他写的什么歪诗。也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他送错了,还是罗斐做了什么。 罗斐应该不会做什么,苏远宸这个讨人嫌配不上罗斐。陆青予现在把苏远宸打入冷宫了。 陆红红本来打算在老姐的房间里找些零食,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亲亲好大姐露出熟悉的邪恶笑容:“红红啊,我好久没教你画画了,来学个新东西吧!” 陆红红“……” 苏哥哥,你是不是又得罪我老姐了,她又要化身加班狂魔了。我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我不要放学后还要学习啊!我不要当你们俩吵架的牺牲品啊! 陆红红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板凳,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姐姐,我准备好了!” 苏远宸带着不甘回到家,整个人弥漫着灰败的气息,吃饭不说话,连鱼缸里的鱼都躲他远远的。 梁梦雪拍拍他的后背,递上水果:“年轻人,在闹什么脾气?工作上的事儿,还是感情上的事儿?” 家里人都默认他谈了对象,只是还没确定是谁。 “都没事儿!”苏远宸咔嚓咔嚓咬着苹果,不想回答。 苏卫国赶快送温暖:“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这次做得不好,下次就有经验了嘛。如果是感情上的事儿,哪个姑娘不开眼的,让你不开心,换一个就是了。” “去去去,你都说了些什么话!有你这么教儿子的吗?”梁梦雪不高兴了。 “儿子啊,你能这么不开心,说明你是真心喜欢她的。那你就要好好想想,你们今天发生矛盾的点是不是价值观的问题。” “是价值观的问题会怎么样?”苏远宸脱口而出。 “其他矛盾都是小事儿,但价值观不一样,两个人注定是走不到一块儿的。” 梁梦雪坐在苏远宸旁边温和地说:“你别看我和你爸吵吵闹闹的,大多是学术问题。但你爸爸善良诚实,关键大事上愿意和我商量,听我的意见。所以我也不会太过分的,小事儿上就由着他了。” 苏卫国竖着耳朵听,在旁边连连点头:“除了学术问题,我都听你妈的。” “两个人相处贵在真诚!”梁梦雪劝道:“有什么误会,诚心诚意去道歉,说明白了,她一定会接受的。” “真的?”苏远宸升起一点希望。 “当然是真的!当初我和你妈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坦白我的初恋,你妈一点儿不介意!”苏卫国洋洋得意地说:“你看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直相亲相爱的。” “你又和我提你初恋,怎么,我们是介绍结婚的,让你少了点儿心动的感觉?”梁梦雪的火力瞄准了苏卫国。 两个人又吵架去了。 苏远宸摇摇头回了房间,他本来不过是开个玩笑,但陆青予很在意很生气,出乎他的意料。他虽然喜欢她,还是不够了解她。也许,他真的错了。 从金银制品厂出来,已经是一周后。双方共同设计出了配套的手镯、项链和耳环,一共三种花色图案。 在金银厂加工好银胎模具,陆青予带着初胚回到工厂进行珐琅部分的加工烧制。 黄玉琴成为这批订单的主要负责人,陈鉴带着几个年轻人加入了她的小组。 陆青予安排好人员工期,松了一口气。 桌上全是苏远宸送来的道歉信,一共八封。她一一看过后塞进了抽屉。她不知道如何答复他,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她不知道苏远宸的道歉是为了哄她开心,还是真诚地意识到两人在观念上的差别,愿意用她的方式和她相处。 “明明说好,我可以在他面前舒舒服服做自己的!”陆青予对着陆小小嘀咕。“结果他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根本不管我乐不乐意。” 陆小小给她摆上碗筷,把豆腐鱼放在了她的面前,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反正我们还没开始处,既然没公开,不合适就早点结束。你说对不对吧,姐!”陆青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想法都说了。 “这事儿确实是他不对,你别生气,先吃点东西!”陆小小给她分了一勺鱼肉,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吃鱼是不能讲话的,陆青予终于停止了抱怨。 今天中午,陆小小约陆青予在外面的餐厅打牙祭,下午两个人准备去谈一笔大生意。 文具店老板给陆小小介绍了一个新客户,印刷厂的钱经理。他愿意买下陆家姐妹的海报,印刷后卖到全国各地去。 印刷出来的海报会比手绘的便宜,一张大概五毛,但数量上有优势。 按照路小小的想法,一张海报如果能提1毛钱,卖一千张海报的提成就是一百块,一万张海报的提成就是一千块。成为万元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印刷厂的钱经理觉得价格太高了,只想给五分。陆小小觉得陆青予的手艺值这个钱,不能贱卖,两个人拉锯起来。 最后钱经理请陆小小代约上陆青予到印刷厂去,大家看着稿子详细谈。 印刷厂在郊外,公交车出城还跑了二十多分钟。 陆青予的胃被美食安抚了,望着车窗外的田野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陆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苏远宸已经比廖全贵好很多了,她的不满意,小小其实不太理解。 两人下车,看见城乡交界处的一个封闭的院落。院墙高大铁门紧闭,隐约能看见一幢二层小楼。小楼很安静,大门边挂着印刷厂的牌子。 这个年代的机器噪声很大,印刷厂里不应该是机器轰鸣吗? “是不是走错了?”陆青予从门缝往里看,没找见半个人影,小楼的窗户黑洞洞的,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应该没错吧!”陆小小捏着笔记本上记的地址反复核对,是这里啊! “钱经理说他们印刷*厂规模太小,接不到印刷教材报纸这类的大订单,所以效益不好。要不怎么会看上海报这项业务和我们谈呢?” “行吧!”陆青予拍些印刷厂的大门,砰砰声传出去老远。“钱经理在吗?” “哟,这不是陆老师吗?你们终于来啦!”一个戴眼镜略微秃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两姐妹身后。 陆小小笑了起来:“钱经理,这是我妹妹陆青予,我们带着画稿来了。” “这是陆青予老师?”钱经理的眼睛亮了起来,伸出右手:“不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还挺文绉绉的呢!陆青予扯着嘴角和他握了握手,感觉到他的手不安分地摸了摸她的手背。 陆青予抽回手,拿起画卷:“那我们在哪里谈?” 早点谈完早点结束回家,陆青予不喜欢这个钱经理。 “走这边吧!”钱经理指着印刷厂旁边的小路。“我们工厂前门坏掉了,打不开,我们一般都从后门走。” 两个姑娘狐疑地跟着钱经理往前走,听着他左一句右一句的介绍。 推开后院的小门,两姐妹刚进去,钱经理就把门关了。陆青予再想拉开门,门已经锁死了。 陆小小拍着门喊:“钱经理,怎么回事儿,把门打开。” 钱经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好意思,有人给钱,让我请你到这里来。你们好好享受享受。” 陆青予心惊,这是遇到绑架了? 她回头看向小楼,里面走出几个粗壮的汉子,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快放我出去!私自拘禁绑架公民都是犯法的!要坐一辈子监狱。”陆青予先发制人。 当先的大胡子无所谓地笑笑:“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扑了过来,两姐妹奋力反抗尖叫,但怎么可能是对手,很快就被反捆住了手脚。 “你到底要干嘛?如果是需要钱,我身上还有一些,我家里人也愿意给。”陆青予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家能有几个钱,有人给过钱了。明天把你们卖了,我还能挣更多。”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摸了摸陆青予的脸。 “啧啧,黄花大闺女长得不错啊,卖给别人当媳妇,一定值不少钱。” “放手!”陆小小怒吼着,“你们别碰她。” “不碰她,难道碰你吗?”大胡子走过来,在陆小小脸上摸了摸,又在她丰满的身体上来回打量。 “这个也不错,生了娃味道更足,说不定比这个丫头还值钱。” 擒住陆小小的大龅牙忍不住说:“哥,要不先让我们玩玩儿再卖?” 听到这话,陆小小整个人都僵硬了,陆青予的眼中要喷出火来。 大胡子吼道:“别多事儿,明天上家就要来看人,弄出伤来不好出货。先带走,别让人摸上门来了。” 第141章 两条不知道哪里来的臭抹布塞进了两姐妹的嘴,捆住了手脚,分别装进了两个旧麻袋。一辆平板三轮车从背后推了出来,把两个麻袋扔了上去,再扔了一些其他杂物堆在一起。 陆青予被摔得眼冒金星,只有静静缩着身体保存实力,拼命回忆他们的对话和细节,争取找出破绽来。 这人为了收拾陆青予,应该是精心策划了许久。 首先他了解陆青予日常两点一线上下班,时不时有苏远宸或夏金凤的陪伴。于是只能绕个远,通过陆小小把她骗到了城外。 其次,他们真的找到了这个空置的印刷厂,还有冒充印刷厂的专业人员钱经理,编造了一个印刷海报的谎言。否则稍微不专业,两姐妹早就发现端倪中止合作了。 为此,他们把陆小小的情况也打听得很清楚。她急于多挣钱,摆脱廖家对她的束缚。 目前看来这些人的主要目标是让陆青予在南州市消失,顺便把两姐妹卖掉换钱。只要不激烈的反抗,让他们觉得能赚钱,暂时就没有生命危险,清白能不能保住再说吧。 第114章 急了,乱了,疯了 平板车的车轮咯吱咯吱响,时不时碾上小石子,车上的人跟着抖动。 前途渺茫,陆青予觉得把陆小小牵连进来很抱歉。 陆小小默默流泪更加难过,是因为自己蠢,没有识破奸计,才把青予妹妹带到了险境。 在两姐妹的自责中,平板车驶入一个农家小院。几个人把口袋抬入柴房,打开了扎口袋的绳子。 陆青予蓬头垢面挣扎着露出头来,旁边是同样狼狈的陆小小。两个姑娘迅速靠在一起,面对着身边的恶人。 五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粗犷,两个姑娘靠得更紧了。 大胡子摘下两人口中的抹布,对她们说:“你俩待在这儿,别闹别喊,反正喊了也没人听得见。 明天乖乖配合买家看人,就让你们跟着买家走,当了别人家媳妇,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如果闹起来,那哥几个也就不客气了。懂了吗?” 两姐妹猛点头,表示懂了。目前形势不明,保存实力最重要。 大胡子当先出去了,几个人跟着走了出去。远远地听见大胡子说:“我们几个先回去给买家谈判,明天我来带她们走!如果她们闹,你最多给一碗水就行,别给吃的。把人看好了!” “知道了大哥!”大龅牙笑嘻嘻地答应了。 门嘭地关上了,剩下的人进了另一间屋子。阳光西斜,眼看着就要天黑。 陆青予挣扎着摆脱麻布口袋,和陆小小互相撕扯着捆住他们的绳子,可惜两个人力气太小,根本拉扯不动。 如果有明火就好了,陆青予打量整个房间。标准的农村柴房,里面堆放的主要是木头和柴草,没有找到锋利的柴刀或者农具。 陆小小非常失望:“对不起青予,都是我连累你的。” “说什么呢!姐。”陆青予叹气。“是我连累你了才对,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可如果不是我太笨,上了他们的当,把你叫到这郊外来,根本不可能出事儿。”陆小小难受至极,都是她急功近利想挣快钱才上当的。“都是我!” “姐,别说了!”陆青予努力安慰着她:“你想挣钱没错,这个项目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心算无心,有人存心要弄走我罢了。” “会是谁呢?”陆小小眼泪汪汪地看着陆青予。 会是谁呢?陆青予来这里一年多,从没有害过任何人,只有经济利益上的竞争。所以他们的后台不用想,只能是华盛的人,但具体是谁策划的就不知道了。 “是谁不重要,我们现在要想办法逃出去。”陆青予记起冉青时代看过的几个类似的案例。 这时代交通不便利,他们今天仅能转移人员关押起来,等待中间人介入运走。估计明天中间商看好了人,就要通过货运卡车一类的东西把她们俩分别卖到山区去。 一旦进了山,再逃掉就困难了。没有便利的交通网和相当数量的警察队伍方便破案。 山里人可没有40年后的那种觉悟,你一旦成了他们的媳妇,才不会在乎你是不能工巧匠能赚钱,只会让你不停生孩子,绝不会帮助你回家的。 “明天我们一旦被分开,再见就难了。”陆青予对陆小小说了自己的猜测。 陆小小睁大了眼睛:“我,我被卖了不要紧。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你还是个清白的姑娘,你有好工作好前途,不能被卖掉。” “我们不管是谁,今晚都要想办法逃出去。”陆青予蹭着陆小小的肩膀,安慰她。 门开了,大龅牙走了进来:“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安静点。” 陆小小想起刚才大龅牙色眯眯的眼神,下定了某种决心。于是她露出一个害羞的模样说:“好哥哥,帮帮忙吧。我口好渴,肚子也饿了。” 大龅牙果然眼露精光,他走过来摸着陆小小的脸蛋,捏着她的胳膊,盯着她起伏的身体连连回答:“好的好的,没问题。” “姐!”陆青予咬着牙齿,用气声喊着。 陆小小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拒绝大龅牙的咸猪手,甚至露出微笑:“好哥哥,你帮我找点吃的喝的,好不好?” “好好!”大龅牙出去找吃喝去了,不一会儿带来了一个馒头一碗水。 “我喂你啊!”大龅牙把陆小小搂在怀里,一边给她喂水喂馒头,另一只手顺便摸来摸去。 陆小小忍住恶心,喝了水吃了点馒头,突然她猛烈咳嗽起来,弄翻了馒头,碰倒了碗,摔了个粉碎。 “哎!辜负你的好意了。把你衣服弄湿了,快去换干的吧,这个天小心感冒了!”陆小小弄湿了大龅牙的衣服,很歉意地说。 “哎,没事儿没事儿,是我喂得太猛了!”大龅牙过了手瘾,一点儿都不在乎,他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把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我去换件衣服。” “姐,你何必呢?”陆青予终于睁开眼睛,她实在看不下去姐姐被欺负。“明天他们交货的时候,肯定会松开绳子,到时候逃跑就好了。” 陆小小吐出嘴里的一块碎瓷片,嘴角流出一股鲜血:“明天的事儿还不好说,能今天逃掉就最好了。” 陆青予看到碎瓷片非常惊喜,赶快转身摸索着捏在手里。 大龅牙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重新端来了水。陆小小喝了两口撒娇说:“好哥哥,给我妹妹喝两口吧!” 大龅牙端着水走过来,陆青予对他怒目而视!大龅牙啧的一声,把碗放地上:“自己喝,我待会儿要把碗收走。” 陆青予看了看碗,又看了看被揩油的好姐姐,不喝对不起她。她趴在地上,像狗一般把碗里的水舔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住气才能逃出生天。 陆青予不断pua自己,才勉强没有爆发怒气。 大龅牙终于过足了手瘾,哼着歌带着碗离开了。 “姐姐,对不起!”陆青予的眼泪流了下来。 陆小小靠在柴堆上闭目养神:“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别说对不起。我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嗯!陆青予把手中的瓷片捏在两指之间,割起了麻绳。不同于电视里看到的快速割断麻绳给自己松绑,这小小的瓷片很不容易捏稳用力。 亏得她是巧手的工匠,才能找到一个相对顺手的位置,稳定地磨着同一个地方。就算这样,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才终于割开一个小口子。 就在两姐妹拼命自救的时候,陆家、廖家乱了。 晚上,周素莲发现公交车收车了,闺女没回家,也没有一个电话。她走到了巷子口张望,想看看她是不是苏远宸骑车送回来的。 自从有一次陆青予回家太晚让周素莲担心得哭了,她都会提前给西城招待所的朋友打个电话通知亲妈。 但这一次,一个电话,一条消息都没有。 结果她没有等到苏远宸,等来了廖全贵。他用粗嗓门对着周素莲吼道:“婶,我媳妇呢?青予拿她去赚钱,不至于半夜也不放回家吧,我家里闺女没奶吃正哭呢!” 中午出发前,陆小小把胜男托付给廖桃照顾,但孩子等了一下午加晚上都没找到亲娘。白天勉强还能糊弄,现在困了想睡觉,没娘的气味,奶娃肯定睡不着,只能闹。 廖全贵被闹得没办法,也不愿意带娃,只有出来要人。 周素莲这才知道两姐妹出门谈生意去了:“青予没回来,也没打电话,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我闺女闹得厉害,再不把人还给我,我就把娃送你家了!”廖全贵威胁道。 “你这话说的,是我把你媳妇藏起来了吗?”周素莲早就不是唯唯诺诺的女人了,她的温柔只给自己家里最亲近的人。 “这娃只能娘带?你就不能管管?你还是亲爹呢,想我家陆巡当初下了班就把娃接过去带着了,娃一样受他管教不会哭闹的。” 第142章 廖全贵理亏,只能说:“你家青予也没回来,你就不着急?” “我着急啊,正等着呢!”周素莲伸长了脖子,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感到一阵阵害怕,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我去打个电话!”周素莲跑进招待所,翻开包里的纸条,上面记着陆青予的单位的电话、培训班的电话。 一一打过去,两个地方的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最后只剩下苏远宸偷偷塞给她的办公室电话了。 周素莲颤抖的手拨通电话,电话里传来很长的嘟嘟声,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苏远宸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喂,是哪位?” “苏,小苏,青予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周素莲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苏远宸加班写稿正准备回家,听到这话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看向手表,已经9点半了。 “青予没和我在一起,她还没回来吗?你别急,我马上过来找你。” 放下电话,苏远宸跳上自行车飞速到了西城招待所。果然看见周素莲满面是泪站在街上张望,旁边站着一个廖全贵。 “阿姨,青予有没有告诉你她去哪儿了?”苏远宸气喘吁吁地问道。 “没有,她工作上的事一般不会和我说得这么详细。我只知道她今天和小小一起出门谈生意去了,还是廖全贵说的。”周素莲擦了把眼泪。 廖全贵在旁边点了点头:“这么晚没回来,有没有可能遇上坏人?” “你们报警了吗?”苏远宸对周素莲说。“我们赶快报警,让公安帮忙找找。我再去找电台、电视台的朋友,让他们广播找人。” 周素莲刚才吓呆了,现在觉得苏远宸说的话很有道理:“对,让大家都帮忙找找。” “不行!”廖全贵断然拒绝:“电台、电视台不能广播!陆小小如果被坏人欺负,那不是全城都知道她的丑事了。我廖家还要不要脸?”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她们的命重要?”周素莲吼道! “当然是我家的脸面更重要!”廖全贵理所当然地说。 “别吵了,不找电台、电视台也对,先不打草惊蛇了。如果坏人害怕,伤人命就麻烦了。” 苏远宸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廖全贵掰扯尊严的问题,时间就是人命,找人更重要。 “那我去报警!”周素莲立刻转身往派出所走。 “我到汽车总站打听一下,你陪着周素莲去报警,看能不能帮忙。”苏远宸看着廖全贵说:“多一个人出力,多一份找到的机会。” 廖全贵不想回家面对婴儿的啼哭,只有跟着周素莲走。 苏远宸的心里远没有表面的平静,他看见两人转身走了,差点站不住脚跟,好几次踩滑了自行车踏板。 疯了,他的脑子乱了。 第115章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兵分两路,周素莲和廖全贵去了派出所报案。 失踪才几个小时,派出所本来不准备立案的。但架不住周素莲又哭又闹,廖全贵又凶又狠。 所长没办法,立刻派出几个小公安出门,沿着陆青予和陆小小经常来往的路线找人。上报了市公安局,各地派出所清理今天的破案情况,没有发现家属描述的年轻姑娘。 没有监控的年代,在大城市找失踪的大活人,简直难于登天。 苏远宸到了公交车总站,大多数车已经收了,司机也回家了。剩下的几个司机表示没有见过两个年轻姑娘同行的。 “明天早上5点,司机师傅们都会来上班的,你明天再来问吧!”车站的负责人虽然同情,但也无奈。 大多数司机的家里没有电话,大家住得很分散,很难找齐人员。 算算时间,现在十一点,还有六个小时。苏远宸觉得心脏被捏紧了,不好的预感一个接一个。 他骑车到了派出所,周素莲一看见他就问:“有消息吗?” 苏远宸摇摇头:“她们走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们去了哪个方向,海报这事儿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青予之前带过培训班的孩子们画海报,他们有没有知道的?” “有的有的!”周素莲连忙回答:“之前有个叫夏金凤的姑娘在我家做青予的助手,后来她去天和上班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参与海报的事儿。” “夏金凤我知道,她昨天还来我家拿海报去送货,她应该是知道的。”廖金贵也回忆起来。 “行!我去找夏金凤。”苏远宸和一个年轻公安根据地址去找夏金凤。 夏家正在熟睡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了起来。夏金凤得知老师和老板都失踪了,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夏金凤说。“她们去了城北的泡桐印刷厂,坐7路车去的。” 有线索就好办了,苏远宸和公安立刻回派出所组织人员去找,夏金凤也跟了上来。 听说知道了找人方向,廖全贵也加入了队伍。看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通信不发达、监控不发达,被关在郊外的陆青予知道自救才是最好的办法。 夜深了,隔壁吃喝说笑的几个男人也不闹了,四周光线暗了下来。陆青予持续割了几个小时,粗大的麻绳一点点被破开了…… 有夏金凤引路,所长亲自带队,苏远宸、廖全贵跟着公安找到了泡桐印刷厂。 工厂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人声。公安只有破开铁门锁冲了进去。大家一阵翻找,手电筒的光四射,印刷厂的地上、机器上是厚厚的灰尘,没有两个姑娘的身影。 一个小公安跑到所长面前:“所长,后门地上有车轱辘印记。” 苏远宸跟着所长到了后门,几个人用电筒照亮了地面。 “这是三轮板车的车印,她们被转移了!”所长看了看地上凌乱的痕迹和车辙印记。“大家沿路寻找,不要错过任何一条支线,一个农户和废旧院子。” 留下两个公安守着印刷厂,一群人分成了四波,沿着路分散寻找着。 苏远宸几个非专业人员被留在原地,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远。 立冬后的风寒意十足,刮在脸上刀子似的。苏远宸着急、后悔,脑子里全是糟糕的结局。 如果他们永不相见,她只带走了对他的失望,只记得他的不尊重、不理解,没有一点美好的回忆。 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呢?互通心意才几天,就要逗她玩儿,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为什么他没有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呢?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代活得艰难而痛苦。作为她的对象,他让让她、宠宠她,多尊重她一些、多顺着她一些,让她开心一些又怎么了呢?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闹别扭,她有什么事肯定会和他商量的,出远门会告诉他,甚至会找他陪着去。 苏远宸双目赤红,只有一个念头。青予,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凌晨时分,柴房隔壁发出了呼噜声,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陆青予好不容易割断绳索,把脚上的绳子取了下来。正在帮着陆小小解开绳子,门突然开了。 一个人摸黑走了进来,陆青予快速躲到了另一侧。 大龅牙走到陆小小身边,再次抱住了她:“媳妇,你真香。我舍不得卖你了,你跟我吧!” “好呀!”路小小压低声音说:“你把我放开,我才能让你快活啊!” 大龅牙摸索着解开了陆小小的绳子:“媳妇,你真好啊,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吗?我会对你好的。” 陆小小终于被解开了绳索,但是手脚都麻了。她推着大龅牙说:“你和我好了,我妹妹就是你妹妹了,你把她放了吧,我保证她安静离开。” “那不行!”大龅牙开始脱衣服,解腰带。“她是上面点了名要送走的。没弄死已经很好了。” 陆小小还是推着他:“那我们换个地方,我妹妹在旁边看着呢!我不好意思。” 大龅牙侧身看了看,没看见陆青予的人影,他刚坐起身来,一个黑影向他挥舞过来。 嘭的一声闷响,一截木头敲在他的头上,让他耳朵嗡嗡响。 只可惜陆青予力气太小,袭击不成反被他一把抓住木棍,另一只手挥舞着把她打倒在地。 陆青予摔在木头堆里,右手掌插进一根木屑。疼痛没有马上发作,她用左手撑起自己,准备逃跑,被大龅牙抓住腿摔倒在地。木屑深深扎进手里,痛得她倒吸凉气。 “还敢逃跑,不想活了!”大龅牙骑在陆青予身上。“他们说不要弄死了,可没说不弄残了。只要脸上没伤就可以了吧!” 陆青予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成年男子,只能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要害。 “叫你打我!”大龅牙用膝盖狠狠碾压着陆青予的手和脚,木头渣子在手心断裂,她痛得发出压抑的吸气声。 隔壁传来人声:“哎,龅牙,你小点儿声!不要太激烈了。” 第143章 “嘿嘿嘿”几个人笑起来。 “知道了!”大龅牙大声回答。 刚说完,他觉得脑袋一痛,一摸。一手的湿热腥臭,是血? 看他还在发愣,陆小小举起粗大的木棒,用在廖家搬运猪肉,砍猪肉的最大力气狠狠给了他脑袋一下。 大龅牙只觉得眼前全黑,轰然倒在地上。 陆小小拉起陆青予:“还能起来吗?” 陆青予捂住右手,鲜血顺着滴落下来,她胡乱在裤子上蹭了蹭。“我没事,我们走。” 两个姑娘轻手轻脚地摸出了房间,借着月光看清了农家小院。 大门上缠绕着长链条铁锁,没钥匙打不开。幸好泥垒的院墙不高,墙角堆着几个麻袋的玉米芯子。陆小小托住陆青予把她送上了墙头。 房间里的人发现隔壁安静了,院子里面悉悉索索地有声响。他们跑出来一看,陆青予已经翻过去了。 “站住!”当先的一个人喊道,另一个人去找大龅牙。 陆小小一咬牙,翻了过去。两姐妹扶持着往外跑,先跑远点再说。 一个人打开大门准备追出来,房间里有人大喊:“不好了,龅牙死了!” 死了?陆青予看向陆小小,陆小小看着远处。 两个姑娘没空害怕,只能往前跑。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陆小小一推陆青予:“你在这儿躲着,我引开他们!” “姐姐?要走一起走。”陆青予惊呼,陆小小这次被逮住了,可不是被卖这么简单了。 “他们要的是你,最多欺负我一下。我结过婚了,没关系。你不行!”陆小小把陆青予塞进竹林的深沟里。 “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胜男。”陆小小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陆青予没来得及喊,两个男人已经追着陆小小前进的方向去了。不过一会儿,就传来女人惊呼的尖叫声,陆小小被抓住了。 只能逃跑,不能辜负姐姐的牺牲。陆青予爬起来往大路跑,然后顺着公路跑,路边总能找到人家。 天快亮了,印刷厂的人没等到任何回音。属地派出所的公安也加入了寻找,多拖一分钟,就多一份凶险。 夏金凤坐在台阶上一直在哭,低低的哭泣声扰得廖全贵心烦。他低声咒骂着,都是陆青予害的。 苏远宸在工厂四周一直在转圈,希望能早点看到回返的人群,更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 陆青予走到天亮,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子口的供销社。 刚准备开门的社员,看见蓬头垢面、满身鲜血的陆青予吓得尖叫起来。一时围拢了好几个农人。 一夜没睡,陆青予眼睛充血却异常清醒,“快!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 供销社门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听了陆青予的呼救,社员叫来了当地的民兵连。 天已经大亮了,廖全贵和夏金凤在印刷厂找了张椅子,闭目养神。苏远宸坐在了门口台阶上,掐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保持着清醒。 有一个小公安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大老远就在喊:“找到了!找到她们了!” 所长和苏远宸都站了起来:“走,带路!” 陆青予先行一步,带着民兵们到了关押两姐妹的农舍,没有找到陆小小,只找到大龅牙的尸体和带血的木棍。 非常巧合的是昨晚陆小小找到的木柴是一件家具拆下来的,上面还有倒插着的钉子。 陆小小为了救陆青予,狠狠击打大龅牙的时候,钉子插进了他的大脑,当场死亡。 民兵队长深知陆小小的处境十分凶险,他说:“姑娘,你别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几个分头去找你姐姐。出发前已经报了公安局,周围的村镇都会设立关卡,他们的人马上会来。” “好!”陆青予坐在门槛上,准备等着。 民兵队长忍不住说:“要不要先送你回城,你的手?” 陆青予低头一看,手上的木刺深深扎着,血液已经凝固了。“我没事儿,先找人要紧。我就在这里等着。” 民兵队长刚出发,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派出所一行。他们汇合后,开始分组找人。 苏远宸一听陆青予被找到了,赶快往农舍跑。 农家院子破败而肮脏,一个满身血污的姑娘撑着沉重的脑袋坐在台阶上。 陆青予没想到进来的人是苏远宸,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青呼呼的,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 他的眼睛红肿,好像要滴出血泪来。 “青予!”他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16章 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青予好像有点傻,她呆呆地看着苏远宸走近,又走近,最后跪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抱住了她。 “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他是不是也有点傻。 陆青予觉得自己对浪漫过敏,她用左手推推他:“我身上痛,撒手。” “我不!”苏远宸松开了些,虚虚抱着,还是抱着的。“我再也不放手了。” “我姐姐找到了吗?”陆青予现在脑子里只有陆小小。 “你别急,公安、民兵都在找,各村各乡都设了关卡,很快就会找到的。你受伤了,先跟我回去!” 苏远宸捧着陆青予的手,上面的血痂干了,手心里一根长长的木刺,光是看着就很痛了。 “不行,没找到姐姐,我不回去。”陆青予睁大了充满血丝的眼睛。“她是为了我才被再次抓住的,我一定要找到她。” “那我陪你等着!”苏远宸知道陆青予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夏金凤和廖全贵跟着所长走了进来,民兵队长向他们介绍着情况。廖全贵听说是陆小小失手杀了人,瞬间变了脸色。她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才会这么做? 几个人散落着坐在院子里,等待寻找陆小小的消息。 周素莲在苏远宸走后就回了家,她哄着老爷子和陆红红睡下,一个人坐在厅堂彻夜未眠。 到了早晨,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们爷孙做饭,送陆红红去上学。 等陆红红进了学校,她再次到派出所,留守的公安笑着对她说:“都找到了!两姐妹都找回来了。” “真的吗?”公安对周素莲说,“是的,两个姑娘逃出来一个,然后去救另一个,现在都找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事件具体怎样,但是找回来就好。 陆青予看到陆小小那张红肿泥污却带着笑容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猛地站起来想要走上前去,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天却开始黑了。 不好了,她对自己说,没吃没喝、没睡觉、失血过多撑不住了。 电影里的女主角美美哒晕倒的时候,身边总是有英俊的男主角在场的。她看了看自己血污的手,再看看旁边来救他的英俊男子,勉强符合美好的电影桥段吧! “接住我!”陆青予盯着苏远宸,气息乱了。 苏远宸发现她摇摇晃晃,眼珠子乱转对不上焦距了,赶快扶住了她。姑娘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青予,青予,你醒醒!”苏远宸吓坏了,大叫起来。 “别叫,我没死呢,别吵,让我睡一会儿……”陆青予念念有词。 周围的声音远去,陆青予陷入了沉睡。 梦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连痛觉都没有。 意识之外的空间,是车水马龙,是电视网络,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冉青宅在家里赚钱,也宅在家里看剧,今天网络上爆火的一部影片,是一部年代剧。 她打开外卖餐盒,打开电子榨菜。对着剧里的女猪脚连连点头,是我的大女主,好女鹅。对着大猪蹄子连连摇头,年代猪头啊!追个女人都不会。 大猪蹄子也不追女猪脚了,正对着屏幕说:“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一辈子喜欢我呢?” 这是在对我说话吗? 冉青放下筷子,对着男美人认认真真地说:“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多理解她就好了呀,哪有这么难。只是因为你们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活过,想过吧!” 屏幕里的人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冉青的手腕:“那我们重新开始,你别走,回来吧!” 回来?我的书稿还没画完,我能去哪儿? 回来…… 回来…… 一切消失了,只有声音越来越清晰,眼前的人和短剧里的大猪蹄子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有点丑。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睛又红又肿,该不会是哭了吧! “青予!你醒了?”苏远宸惊喜地高喊,“阿姨,医生,她醒了。” 医生护士还有周素莲都围拢在床边,手上剧烈的疼痛提醒陆青予她是谁,闭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第144章 她努力张了张嘴,发出气声:“我姐姐呢?” 陆小小为了救她,身处险境,她找回来了吗?受伤了没有? “我在这里!”陆小小从人群后走上前来,她的脸青肿着,一只眼睛贴上了纱布,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暂时看不出伤来。 陆青*予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她,看着看着,眼眶里蓄起了泪水。 “哎!你别哭啊!我好着呢,都过去了。”陆小小走过来,苏远宸手忙脚乱找出一块干净纱布递给她。 “脸上有伤,眼泪进去就留疤了。”陆小小的手很温柔,但是她的眼睛也湿润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姐妹都平安,我就放心了。”虽然这样说,周素莲坐在床前还是忍不住泪水盈眶。 三个女人默默淌着眼泪,苏远宸随着医生护士离开了房间。 等大家情绪缓和一下,周素莲率先开口:“青予,你先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我和小小都会轮流来照顾你的,还有小苏同志,他请了两天假了。” “我睡了两天吗?”陆青予惊讶。“姐姐的身体没事,就赶快回家吧,我没事的。这次我拖累你了,让你差点遇险,不能再耽搁你了。胜男需要妈妈。” 陆小小看了看周素莲,周素莲拍着陆青予的手说:“你才清醒一点儿,就不用操这个心了!胜男在我家,老爷子看着她呢。” 为什么?陆青予盯着陆小小。 陆小小模样虽然很狼狈,但精神出奇得好,她笑着说:“青予,我离开廖家了,以后我自由了。” 陆青予皱起眉头,虽说陆小小不喜欢廖家,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更舍不得孩子吃苦,希望让胜男有个完整的家,哪怕她自己多受点委屈都行。 可现在她突然改变想法,难道是…… “你别猜了,廖全贵听说我被欺负了,然后自卫打死了人。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廖老娘觉得是我不守妇道到处乱跑才被坏人欺负的,我不应该杀人自卫,而应该以死保清白。” 陆小小低下头:“既然如此,我还是离开吧!” “他们也不愿意要胜男吗?”陆青予支撑着坐起来。“那不是他们廖家的孩子吗?” “是我带走的。”陆小小坚定地抬头。“廖桃告诉我,他们早就不想要这个孙女了,想着拿她去换一个男娃回来。我带走正好方便他廖全贵再找新老婆,生儿子。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他们想要儿子只能用这招了。” “姐姐,你,受委屈了!”陆青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我要谢谢你青予!”陆小小笑着笑着,又哭了。“我还是太天真了,还想着感化他们,让他们念着我的好。女人啊,还是要靠自己! 谢谢你让我有了养活自己的手艺。我在你家暂住几天,等你出院了我就去找房子。” “你一个女人带着奶娃,在外租房子住不方便,容易被欺负,就在我家住。”周素莲坚定地说:“你和青予先挤挤,说不定她很快就不住了。” “我为什么就不住了?”陆青予傻眼了。“您不能有了姐姐,就赶我走啊!” 陆小小听懂了周素莲的话,破涕为笑:“好的,我们不赶你走,你一辈子住在家里好了,看看某人着不着急!” 这回陆青予听懂了,她的脸就算没有血色,也有点红了。 “肚子饿了吧,我们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和小苏聊聊!”周素莲笑着说:“小苏同志这两天都没上班,守着你,天天喊着你的名字呢!” 陆小小和周素莲走出房间,唤来了苏远宸。 他现在是个忧郁的胡子男,有种破碎的美。他靠在她的病床前,弯腰打量她的脸:“青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靠这么近干什么,陆青予躺回了枕头,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我,我还好,脑子很清醒。” “那你的手还痛不痛?”苏远宸轻轻摸着绷带。“医生给你做了四个小时手术,才把木刺都挑出来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陆青予觉得自己右手就像是被竹签子插,又被辣椒水泡,晾干再撒盐揉搓的感觉。古代大型逼供也就这待遇了。 饶是她坚强,在周素莲面前绷着,现在也觉得右手的疼痛让人无法忍受。 “痛!” 这个字一旦说出口,伪装的坚强壁垒被撕裂开一个口子,委屈就像洪水一样溢满全身。 “好痛!” 不仅手痛,脚痛,心更痛。为她自己,为陆小小,也为所有被歧视、打压、毁灭的弱者。 “痛就好,神经还是好的。”苏远宸松了口气。 “太痛了!”陆青予龇牙咧嘴地开始撒娇。 苏远宸靠坐在病床上,把她小心翼翼地揽在自己怀里靠着:“我现在真的理解你了,为什么这么想要平等和尊重,做女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陆青予低垂着眼睛,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为了得到应有的东西,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东西,却被无限质疑。太美的,叫红颜祸水;太强的,叫靠男人上位;竞争不过的,就毁灭你的存在。” 苏远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青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了他的衣服上。 “你放心,正义一定存在,恶人必须受到惩罚!” “我以后会更爱你,更理解你,更尊重你!” “请你相信我,请让我保护你!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人。” 他的声音很好听,气息很好闻,他的味道是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让人想起一本翻开的书,让人紧绷的精神稳定下来。 “你确定还要和我一起走下去?我被人带走一天一夜,你不介意?”陆青予低声说:“廖全贵觉得我姐姐失了贞洁,把她赶出门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根本不相信。”苏远宸拍拍陆青予的肩膀。“就算发生什么,你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你的生命高于一切,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一起都不介意,你更加无须介怀别人的看法。” 陆青予擦擦鼻子坐起来,举着自己包得像粽子的手:“我的手以后可能废了哦,以后什么也做不成。当不了好工匠,挣不了钱,甚至做不了家务。” “别淘气!”苏远宸把她绑着绷带的手放好。 “没关系,如果你不会做家务,我会照顾你的。我在农村学农的时候很厉害的。就算你的手残了,你的脑瓜子和嘴皮子也是厉害的,谁也不敢小看你。” 第117章 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苏远宸这样说,陆青予不由咯咯笑起来。作为80年代初期的男人,能有这个觉悟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好吧!”陆青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我就暂时相信你了。你随时可以反悔,我不会难过的!” “不会的!你睡一会儿,待会你妈送吃的来,我叫你。”苏远宸的声音苏苏的,有点催眠的效果,陆青予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她青青红红一张花猫脸,终于放松下来露出憨态。苏远宸心里面也踏实了许多,靠着她闭上了眼睛。 她没醒的这两天,他也没怎么睡,就这么守着她、看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没了。 等周素莲和陆小小回来打开房门,就看见两个人头挨着头睡着了。 患难见真情,苏远宸和廖全贵真的不一样。周素莲放心了,陆小小也笑了。 苏远宸是个好男人。 下午派出所的所长带着小公安来录口供,让陆青予将经历讲了一遍,然后告诉她。 拐卖她们的人没有抓到,找到陆小小的时候,她被推进了河里,他们逃跑了。但是根据陆小小的描述所有人都被画了像,接着会贴到各社区去。 大龅牙死了,目前还没有人来认领尸体,不知道是不是无业游民。所谓的印刷厂早就荒废了,根本没有钱经理这个人,纯属冒充。 文具店老板不认识钱经理,只知道他穿着周正,戴着眼镜。话语间十分让人十分迷惑,文具店老板不知不觉就相信了他。 但是他熟悉印刷业务,应该是泡桐印刷厂的相关人员,公安需要继续排查追踪。 所有线索都断了,这些人都跑了。在这个年代,如果有心逃到别的省市或者山里面、村子里面去,真的很难找到。 “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抓到坏人,还你们公道!”所长义正词严地说。“另外,陆小小同志的自卫也得到了承认。大龅牙的伤我们检验过了,纯属意外死亡,你们可以放心生活。 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没有得逞,将来可能会报复你们。以后你们出入要有人陪伴,小心一些。最好是有男性陪伴!” 苏远宸马上答应:“以后她出门,我会陪着!” 陆小小接口:“这次的人主要针对目标是青予,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她。应该没什么人打我主意了!” “还是小心些好!”陆青予说。“毕竟这次死了人!” 第145章 陆小小没反驳,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好像自从这件事过后,她心里面某个无形捆住她的东西没有了。 “陆青予同志,最后请你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所长问着,小公安严肃地记录着。 得罪人?太多了吧!自从陆青予进了工坊,纷争就没有停止过。 “我想可能是我的存在,挡了某些人升官发财的路吧!”陆青予大概讲了一下自己和华盛一些人的恩怨。 “这可不好办了!”所长听完傻眼了。“这里面涉及上级扶持的企业,还有这么多的手艺人。我们记录一下,回头一一去查!” “你们公安要查什么,我可以帮忙!”苏远宸自我介绍。“我是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日常给报社杂志也会供稿。经常出入这些文化单位和工厂。” “那很好……” “不行!”还没等所长同意,陆青予拒绝了。“你不要去,他们这些人做事没有下限,什么污秽手段都能用出来。你万一出事怎么办?” “没事儿的,我小心些。”苏远宸坚定地保证。 “那也不行!”陆青予很武断地说:“姐姐为了救我差点没了,我不愿意再看见别人为我涉险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陆青予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这些人预谋许久,以现在的刑侦手段,很难找到线索。如果再把苏远宸赔进去,她真的不想活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不去了,不去还不行吗?”苏远宸赶快给她找纱布擦眼泪,避免伤口感染。 派出所两个人互相打量一眼,都选择闭嘴。私下里,他们准备重新商量。 等派出所的人走了,彭城和于方林来了。 寒暄过后,彭城坐在病床前叹气:“想要搞好工坊,怎么这么难啊!我昨天才收到通知,年货展销会要开始了,你却遇到这种事。工坊里现在乱得很,说什么的都有。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无心工作。全靠于主任几个骨干撑着。” 于方林也叹气:“让我按图干活儿还行,但是年货展销会肯定不能用上次服饰表演的款式。我可算看出来了,首饰不比花瓶这些日用品,更新换代很快的。” “彭厂长,我的腿没事,过几天就能上班,到时候可以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出图纸。”陆青予说起干活儿就有劲头了。 “可你的手!”彭城心有不忍。 “他们想把我打发得远远得,不就是希望我不能上班吗?”陆青予轻哼一声:“我偏不!我就是要去上班,设计好多新品,在年货展销会挣好多钱。” 苏远宸摁着她的胳膊:“你别激动!医生没有同意你出院,就必须好好休养!彻底养好了,以后有很多机会赚钱的。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陆青予送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苏远宸就当没看见。 彭城看着苏远宸出现在这里已经有些猜测了,现在彻底明白了。 “恭喜恭喜啊!”彭城笑着对苏远宸说:“我们天和的总设计师就这样被你拐跑了!” “可不能这么说!”苏远宸谦虚地低下头:“是我被她拐跑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于方林不懂年轻人这一套,只觉得欣慰。自己这个徒弟,从来就不是池中鱼,配得上她的必然也是最优秀的青年。 即便如此,这优秀青年在她的面前,也是要矮一截的。 陆青予脸红红的,有些小得意。 到了晚上,在陆青予的劝说下,苏远宸回家了,第二天去上班。白天由陆小小、周素莲陪着她,傍晚苏远宸下了班再来。 听说陆青予醒了,殷丽下班后带着同期的姑娘们来看望她。 殷丽愤怒地说:“青予,你告诉我这些人是谁,在哪儿,姓甚名谁,我帮你报仇。” 陆青予知道殷丽的脾气,赶快劝住她:“你可不兴去,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你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和地痞流氓没得比。你再受伤,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黄玉琴表态:“还是不要给公安添麻烦了,接下来青予如果要回来上班,我们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我就是气不过,明明知道是华盛干的,就是找不到究竟是谁!让我知道了,我肯定撕了他!”殷丽嘟嘟囔囔地抱怨。 覃莉也跟着说:“我真的想不通,他们这些人是怎么知道青予姐姐在做海报生意,诱骗她姐姐上当的。我们同在一个单位,根本弄不清楚。”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黄玉琴劝了这个劝那个。 “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拜托各位。”陆青予讲起了年货展销会的事儿。“我的手暂时是用不上了,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做点好作品,争取过个好年!” “没问题!等你回来,我们一定听你的安排。”大家纷纷表态。 众人散去,邓思诗犹豫着没有离开。 “还有事儿吗?”陆青予猜测邓思诗的用意。 邓思诗咬咬嘴唇,最后说:“会不会真是我们工厂的人出卖了你?” “这可真不好说!”陆青予望着天花板。“还是有很多李长生的徒子徒孙留在天和,他们和谁一条心,谁知道呢!” “这些外人不可能知道你这么多秘密!我觉得是熟悉你的身边人!” 这话另有含义,陆青予收起轻松看着她。 邓思诗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之前我看见罗斐向苏远宸表白,被拒绝了。然后她最近总是很早下班,有一次我碰见她和乔万里在一起。他们会不会……” 剩下的话没说,但是两人都明白。邓思诗怀疑罗斐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将陆青予的近况和行程告知乔万里。 陆青予想了想今天几个姑娘的样子,罗斐确实没怎么说话。但是她不说话不代表她就是出卖自己的恶人。 “我不太相信,说起来大家是同事,更是曾经同甘共苦闯过来的战友。尤其是罗斐,去年这个时候,她和我联手反抗赖鑫的诬陷,后来也多次协助我制作产品。上次周定富的事,还有服饰展示的事情,每一件都很尽心尽力。” 邓思诗叹气:“人是会变的,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陆青予不说话了,她回忆起来了。罗斐曾经拿走了苏远宸给她的书,很久没还,是不是已经看见里面的诗了。她积极参加服饰表演,是单纯想帮忙,还是想要在苏远宸面前展示自己? 说起来,每次苏远宸到工厂,罗斐都很积极。 看陆青予这副失落的表情,邓思诗又于心不忍:“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这次受伤,还差点被拐卖。我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一样,我不愿意把罗斐当成坏人。但我又怕她因为苏远宸记恨你,不小心透露出你的消息。 青予,我希望我们这些好朋友,永远都是好朋友。谁也不会背叛谁!不过你不用怀疑苏远宸,他当时吓了一跳,拒绝得很彻底,而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天和。” 陆青予听到这话笑了:“思诗,我相信你没有坏心眼,只是想帮我找出真凶。我也相信苏远宸,他是个专一的人,不会脚踏两只船。 我也相信罗斐,她是个骄傲的姑娘。苏远宸不喜欢她,她犯不着来害我,她可以有很多好的选择。我更愿意相信是别人挑唆了她,利用了她。” 邓思诗抱了抱陆青予的肩膀:“青予,你对我们太好了。” “是你们对我太好了!”陆青予用完好的左手回抱了她。“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邓思诗离开了,陆小小听了全程,对陆青予羡慕地说:“你的朋友们真好!” “姐姐,等我康复了,你和我一起去天和吧!她们都会成为你的朋友。”陆青予邀请她,让她有一份正式的工作。 陆小小笑了笑:“再说吧!胜男还小,离不了大人的。婶婶给我在招待所找了个洗床单被套的临时工作,方便我照顾孩子。” 两姐妹正商量着,陆青予发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外。是陈鉴和侯镇,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姐,你先回去吧,苏远宸马上就要下班了,我妈也要送饭过来了。胜男一天没看见你,肯定想妈妈了。”陆青予请陆小小离开,让两个人进来。 侯镇进来后低头坐着不说话,陈鉴站在旁边提醒他:“阿镇,有什么话就和你老师直说吧!” 第118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侯镇是陆青予在文化宫的第一批待业青年学员之一,从小就喜欢绘画,有一定的基础。在美术班上很快就名列前茅,与王健康不相上下,文华和于敏紧随其后,许文俊更在他们之后。 他在班上不仅学了绘画技术,还靠画海报挣了不少钱,对老师陆青予的能力、眼界和审美崇拜得无以复加。 所以当陆青予伸出橄榄枝,邀请他到天和来的时候。他明知天和当时风雨飘摇,发不出工资,还是来了。他要报恩。 可进了天和,他的老师很忙,他找不到人求学,就到处求问。 第146章 陈鉴作为年轻的优秀男工匠兼设计师,性格温和内敛,侯镇很喜欢请教他。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陈鉴算是他半个师傅! 当他发现陆青予出事,而且是在做和海报生意相关的事情时出的事,他一下子就慌了,找到了陈鉴。 两个人没什么好办法,但是隐瞒肯定是不对的。陈鉴只能陪着侯镇来找陆青予。 陆青予看着这两人的举动很好奇:“阿镇,你这是怎么了?” “我……”侯镇张了张嘴,最后涨红了脸咬着嘴唇,颤抖着哭出了声: “对不起老师,是我,是我不小心把你做海报的事告诉王健康的。我还,我还找了夏金凤,问了你们最近卖海报的情况,问得很详细。金凤她很信任我们这些同学,她就都告诉我了。都是我,我…… 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多讲讲您的好,您的能干,王健康就会到天和来跟您。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侯镇捂着脸呜呜地大哭起来,陈鉴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说:“他犯了错,不敢来找你,就来找我了。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带他来找你……” 原来如此,难怪对方如此熟悉陆青予的行为模式。现在明白了,原来身边出了个“小叛徒”。 “老师对不起!”侯镇的哭声混着吸鼻涕的声音。 “阿镇也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原谅他这一回……”陈鉴帮着求情。“这件事我也有错,我没有告诉他,华盛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曾经做过什么!当初陆老师傅,就被他们下了毒手,摔断了手脚。这次又,又……” 陆青予无可奈何地说:“上次谢谢你勇敢地站了出来,是我们低估了他们的恶!这次也一样,是我低估了他们的手段。我以为大家在商场上、手艺上、创意上竞争。谁知道别人想得更简单,争不过就消灭你!” “我没有争取到王健康,反而遭了他们的道!老师如果这次有什么意外,我真的只能去死了!”侯镇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就算老师现在活着回来了,名声也受损了。夏金凤说陆小小的丈夫当场就把她赶走了,如果老师也没人要了,那我,我把老师娶了吧!”侯镇突然灵光一闪。 “对!我要将功赎罪,不能让老师受委屈。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去扯证?我家人肯定不会反对,还会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做聘礼!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啥?”陆青予觉得自己刚才耳朵短路了吗?听到了什么奇葩的言论? 你小子准备负责!你才多大一点儿啊?哦,说起来也不小了,18岁了,成年了,只比自己小1岁而已。但是师生就是师生,可不兴乱来。 还没等陆青予反驳,陈鉴先生气了,他一拍大腿,居然大声吼了回去:“侯镇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青予就算名誉受损,那也是嫁给我!我不在乎她的名誉,就算她不能干活儿,我也可以养着她。只要她安全健康就好!” “陈师傅,你不能和我争!”侯镇的脸通红:“这事儿因我而起,就必须由我负责到底。”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心愿意娶她的!”陈鉴的脸更红,第一次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做人总要讲一个先来后到!” 怎么还争起来了,陆青予脑袋疼!敢情她成了清仓销售的滞销产品,底价出售手慢无吗? 苏远宸扛着大包小包进来了,正在喊:“青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 第三个男人到场,侯镇也不哭了,陈鉴的脸涨得更红。 苏远宸的雷达很灵敏,立刻察觉出了这两个男人不对劲,陆青予对他尴尬地笑。三个人至少有两个有问题! 他扔下包,热情地端茶送水:“二位师傅好啊,你们来看我家青予啊!怎么还哭了呢?没事儿没事儿,医生说了不危及生命,也没有残废,不耽搁我们结婚。等我们定好日子了,请你们喝喜酒啊。” “结婚?青予,你们真的订婚了?”陈鉴惊讶地问。 陈鉴的眼睛又装满了水。 陆青予躺下,盖上杯子准备装死:“呵呵,呵呵……” “我们早就定了关系,一直没公开而已。这次她被欺负,也是因为这些人以为她还是一个贫困户出身的小姑娘。以后肯定不会了,我和我的家人亲戚,我的同事朋友,都会保护她的!” 苏远宸摸着陆青予柔软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这句不是假大空的话,他是真心要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的力量去保护她,爱她。 陆青予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对陈鉴、侯镇说:“就是这样的,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谢谢你们愿意来看我,告诉我真相。” 侯镇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知道了!我去想想怎么弥补我的错误。” 陈鉴一言不发,拉着侯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苏远宸送走了两个男人,终于松了口气。他拉着陆青予的手说:“幸好我下手早,要不你就是别人的了!趁着这次的事儿,我们就公开了吧!” 陆青予微红着脸,点头答应了:“嗯!” 公开有公开的好,至少想陈鉴这样的好男孩可以早作打算,也能杜绝侯镇这样的盲目崇拜者。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发誓。只要你能醒回来,我们再也不吵架了。有什么事儿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我不隐瞒你,你也不骗我,好不好?”苏远宸低声说。 “好!”陆青予顺着他的手,半躺在他的怀里。“既然不要互相隐瞒,那你说说罗斐和你的事儿呗!” “罗斐和我有什么事儿?”苏远宸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呢?”陆青予眯缝着眼睛,像一只小猫,准备伸出自己的爪牙。 苏远宸一下就想起之前罗斐向自己表白的事儿了,他笑了笑说:“嗯,我本来准备在你回工厂前说的,可现在不说不行了。好大的醋味啊,熏死我了!” “……”你死定了,陆青予举起了左手的小拳头。 小拳头捶在身上还挺疼的,苏远宸怕她受伤,捏紧了她的拳头:“小心点,这只手可不能再受伤了。” “不要转移话题,老实交代!”陆青予舒舒服服地躺好,等着听他讲故事。 结果苏远宸先开始了控诉:“前几天我爸妈突然提出要去天和看看服饰展的设计师和作品,我没告诉你,让你生气了不理我,我给你写信你也没回。我去天和找你没找到人,你去了金银制品厂也没告诉我。 我就询问了罗斐,我记得你和她关系挺好的。没想到,她突然向我表达了她想和我处对象,吓我老大一跳。我心里只有你,肯定不会接受她。所以我很果断干脆地拒绝了她,我是不是挺自觉的?” 苏远宸又骄傲了。 “为什么不接受呢?”陆青予觉得很不可思议:“我长得不够漂亮,性格比较强硬,家务事马马虎虎,就喜欢画图做工。罗斐漂亮甜美,说话好听,做饭好吃,所有男人都喜欢她。这么适合当老婆的女孩子,为什么不接受?” “我心里面只有你,没有别人。和你漂不漂亮、会不会做家务、性格好不好没关系。” 苏远宸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头发,“在我这里,你就是最漂亮、最能干、性格最可爱的姑娘……” 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青予捂住他继续说下去的嘴:“别说了,肉麻!听起来都不像实话。我真这么一无是处,你会看上我?你还是说说看吧,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儿?我真的挺好奇的,总不能是因为我嘴皮子厉害吧!” “嗯,还真是!”苏远宸回忆了一下。“我从小就是三好学生、班干部、优秀学生、优秀青年,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要当国家干部的。 更别说我身高长相、动手能力也是杠杠的,从14岁起,小姑娘见了我就会脸红心跳,阿姨大婶见到我也要主动关心几句。 我长这么大从没受过批评挖苦,只有你,第一次见面就叫我流氓,第二次见面还利用我,让彭城给你办招工比赛,第三次更气人,我都不想说你了。” “你不服气?”陆青予这回笑了,眉眼弯弯的真开心。 “服气!后来我知道了,是我自大狂妄,说话不注意。”苏远宸也笑得眉眼弯弯。 “你的见识超过我所有认识的人,难得见到有思想还有有行动力的人。从不因为自己是女性而贬低自己、限制自己。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想着和你再见面、再交谈,想听你说些和别人不一样的话。再后来,我就知道了,我无法离开你。” 这番说辞,展示了一代天之骄子一朝被怼,想要翻身失败。结果一直被怼,到最后习惯被怼,彻底服气了。 “也是,你这么厉害的人,只有我才能让你佩服!”陆青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包扎得严严实实,浸染着黄色的膏药渍。 “既然我们也公开了,我不会让你丢脸的。接下来我会在年货展销会上拿回属于我的荣耀!还有,我也不丑,以后更漂亮的。” 第147章 苏远宸接过她的右手,轻轻放好:“我不在乎你出人头地,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本来就漂亮,打扮得太漂亮我还有点担心呢!。 上次服饰展示,你穿着旗袍梳妆的样子,我都看呆了。只想把你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看见。瞧吧,今天下午两个男人都来给你表白了吧!” “狗鼻子真灵!”陆青予笑着坐起来。“帮我拿纸笔和垫板,我要做点灵感记录。” 上次被拐卖的过程中,她的书包丢失了,里面还有她的几个笔记本《他山之石》《行程记录》《错题集》《灵感记录》。 如果笔记本落在华盛手里,里面的草图就都不能用了,必须全部画新的。 苏远宸帮她找来材料,她坐在床上用左手一点点画着,画着。 周素莲来送饭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各自忙碌,有商有量,她觉得以后女儿婚后应该也是这样的日子。 一百种夫妻有一百种过法,但是幸福的夫妻一定是互相尊重,坦诚交流的。 苏远宸送陆青予回到家,老爷子一看到她这副脸上挂彩,脖子上长纱布挂着右手,一瘸一拐的样子,一下子就哭了。 “我的丫头啊!遭了多大罪啊!你是个闺女啊,他们怎么就能下这么黑的手。” “我没事儿了爷爷,你看我这不好好地吗?”陆青予安慰道。 “好什么好!”老爷子摸着陆青予的胳膊,擦着眼泪。“你是工匠啊,凭手艺吃饭的啊!” “咳咳,我问过医生了,会好的。已经这样了,向前看吧!” “凶手找到了吗?我听你妈说,这些人都跑掉了!有没有找到线索?”老爷子关切地问。 陆青予不想说侯镇的事,她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肯定是李长生这个老家伙做的!我真没想到,他现在不只是在技术上欺压人、在上面抢订单、在我们工厂抢工匠。还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我绝饶不了他!我要去找李长生算账!”老爷子边说边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说完就准备出门。 “爷爷,可别去!我们没有证据是李长生做的!”陆青予用左手拉住老爷子。 老爷子愤怒得胡子翘起,大力甩开陆青予的手。“我必须去!我、我儿子、我孙女,我们三代人都要受他欺负,简直是欺人太甚!就算没证据,我也要骂他一顿。” “快把爷爷拦下来!”陆青予高喊着。 苏远宸、陆小小赶快伸手拉住老爷子的胳膊,陆红红抱着老爷子的腰,周素莲抱着胜男挡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您消消气!” “爷爷,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去找气受了。我们都是些老弱病残、妇女儿童。真去闹事,又没证据,打起来底气都不足。 公安会找到证据还我公道的,坏人一个也跑不掉。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要保重,我要努力。我们过得越好,*他们越生气,这才是最好的报复!“陆青予继续劝着。 老爷子看了看一家子的妇女儿童,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站在门口哀号起来,很伤心很伤心。“爷爷老了,没办法保护你们。我没用,真没用!” 苏远宸站出来对老爷子说:“爷爷,我会保护青予,尽我所能照顾好大家。” 老爷子拉着苏远宸,点了点头:“你快点和青予结婚吧,爷爷我就真的放心了!” “好!只要青予答应,明天我们就扯证!”苏远宸一本正经地答应了,还挺乐呵。 “爷爷!说什么呢。”陆青予没想到一回家就被催婚。“我连20都没有,还不到法定年龄。” “哦,是啊,你太能干,我都忘了。”老爷子拉着苏远宸破涕为笑。“反正我这个孙女婿你要给我看好了,别让他被拐跑了。” 陆青予一脑袋黑线进门去了,再不想理相亲相爱的老爷子和他的准孙女婿。周素莲等人也进去了,帮着陆青予收拾东西,留下老爷子和苏远宸继续唠嗑。 当天晚上,苏远宸又是很晚才回家。回家后愉悦地帮忙喂鱼,和小鱼说话。 苏卫国忍不住对梁梦雪说:“这几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你这个儿子保不住了!” 梁梦雪叹气:“以前盼着他恋爱,后来怕他谈恋爱耽搁工作。现在感觉,他连家都不回了。这女孩儿魅力也太大了吧!到现在也没说是谁。” 苏卫国对着梁梦雪叨叨:“你之前教育我,让我相信儿子,不要管太多,现在怎么变了?是怕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有危机感了吗?” 梁梦雪被戳中心事,给了苏卫国一下:“就你话多!” “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雏鸟大了,总会飞走的。你看,我们是让他们小两口在家里结婚,还是另外准备婚房呢?”苏卫国觉得早做准备更好。 “国外的孩子结婚都是自己过,我也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免得习惯不一样,矛盾大。”梁梦雪悠悠叹气。“还是给他们准备婚房吧!” “好!”苏卫国答应了。“以后儿子滚了,我们好好过二人世界!” “可别了吧!我们两个人一说话就吵架。”梁梦雪送他一个白眼。 “这话我可不爱听,这婚房的事儿我不就是听你的吗?让他们自己出去过。按照中国传统观念,他们就该在家里结婚,孝敬我们老两口。” 这一次,两个人就中西方婚庆文化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一点儿火药味都没有。实属难得! 第119章 做自己最擅长的 一周后陆青予带伤上班了。经历过生死存亡,她的心境有了些改变。看起来没有以前强硬,反而有点软软的。现在的她柔软,带着硬度。 就好像40年后的非牛顿流体,温柔握在手心里是流动的液体,用力击打时是坚硬的城墙。 工厂为她举行了一场欢迎仪式,各车间代表在门口迎接,于敏作为代表送上了鲜花,干部们一一握手道一声您辛苦了,就像迎接英雄的归来。 仪式后,彭城紧张地问:“总设计,年底的年货展销会,有没有什么想法。” 陆青予右手被绷带惨绕着挂在脖子上,左手很潇洒地掏出一沓草稿纸:“首饰和小件的日用品还是我们这次年货展销的主打产品,但我们以前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做出来的东西比较杂乱。 我这周有了新的想法,准备将这些东西整合在一起组合出一个套系,比如新婚套装。我已经请师红老师设计婚服了,下周她会把设计图和布料样式带给我。” “还是首饰,会不会有点重复?”王敬国有些担心。 “不会的!对女人来说,首饰的价值不在功能,在于美。只要图案样式色彩不一样,就会让人有购买欲。尤其是这次我们设计的限量套装,会将几个首饰打包在一起,增加它的美感。” 在以后的销售节上,商家经常将不同类别的东西组合成套装,设计成一个色彩花纹,比如化妆品套装、家具套装、服装套装。 本来消费者只看上其中一个款式,但套装都不单卖,而且套装经常会标榜限量销售、特价销售一类的字眼,于是人们不自觉地购买了重复的商品。 陆青予也准备试试,掏空大家的钱袋子。 “你的手怎么办?”彭城接着问。 “彭经理,天和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将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你看着吧,每个姑娘都会参与,所有愿意参与设计的工匠也可以参与。我们一定会做出好商品大卖的。”陆青予很自信地说。 于方林看着她的绑带说:“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 “估计要两个月,所以我的设计图纸会交给邓思诗帮我完成,制作部分就交给罗斐吧!到时候请她们俩协助我!” “没问题,你是总设计师,你来调度。”彭城对于方林说:“制作车间会全力支持你。” 于方林点头:“这些小东西精细化要求比较高,我会合理安排老师傅和新手搭配着做,保证高质量完成任务。服饰展销会后大家都挣了奖金,一定会比上次更认真干活儿的。” 行政会后,陆青予让于方林把所有工匠组织起来,坐在一号车间。 经过两次辞职和招工,工坊里的工匠最后只剩下了48个人。大多数熟悉的面孔都在下面,唯一离开的人是侯镇,许文俊说他去了华盛。 想起侯镇在病床前说的话,陆青予相信他不是背叛天和、背叛自己,而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去了华盛。 只可惜华盛全是些老油条,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他,他去了凶多吉少。最后他是坚守内心的公义善良,还是屈服于他们的权势金钱,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以后和华盛的人打交道要小心一些。 陆青予收回目光,眼下必须优先解决年货展销会的事。这不光是挣钱的小事,是天和和华盛的竞争,更是她回归后的复仇。 不能输!只有她不能输。陆青予吸了一口气,开始布置任务。 “这次年货展销会,我们准备请每个工匠都设计一套首饰和日用品,最后选择其中几套来作为本次年货展销会的产品进行制作。要求就在这张大字报上,请大家观看。 第148章 还有一个月多一点时间,请大家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陆青予笑着说。“谁的图纸选上了,大卖了,给大家按照卖价的一成作为奖励!” 一成,这得是多少钱?人群哗然。 卖出100块商品工匠就能分10块,1000块就能分100块。工匠们兴奋起来,连周定富都脸上放光。 “嗯!这是彭厂长为大家定的奖励,我们不要辜负他的希望!”陆青予补充。 台下响起了掌声,彭城挥了挥手:“大家好好听陆师傅的安排,抓紧进行设计制作吧!我等着明年一月给大家发奖金。” 所有人再次鼓掌,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说干就干,除了个别确实绘画方面手残的,大多数人都绘制了图纸,个别能力弱的工友选择了合作完成。 在高额奖金的诱惑下,没有任何男工匠觉得做女性用品有什么不好,还纷纷回家向媳妇、老妈、闺女打听女人的喜好,讨好自己家的女人们。 还有一部分工匠身边女性太少,只能遗憾地转而设计别的景泰蓝套装。 女工匠们更是利用自身的优势,设计出更加美观大方的首饰日用品套装。 最后拿出来的图纸,真是百花齐放,让人眼花缭乱。 陆青予将图纸铺满特级车间的大画桌,请了彭城、于方林、王敬国、张少坚,还有天和的老师傅陆开明一起观看。 于方林一一浏览过去,不由赞叹:“真是大开眼界,景泰蓝还能有这样的变化!女工匠在这方面独树一帜啊!” 以殷丽为首的女工匠们,们在陆青予的启发下,设计了不同风格、不同花纹的发夹、耳环、项链、手镯等物。充分利用了以前所擅长的手艺,让作品看起来更加独特。 在陆青予看来,殷丽设计的是朋克风格的耳环和项链。大块闪光的金属,配上小颗的景泰蓝珠子和珐琅花纹,又痞又帅,一种独特的美感。 黄玉琴在参与过金银制品厂的制作后,学会了银花丝的工艺。设计了铜花丝镀金的花朵项链、手镯和发簪,上面用极细的笔勾画出低温珐琅花纹。看起来繁复且高贵,带着古香古色的韵味。 邓思诗擅长木艺,她借鉴螺钿技术制作了木底的首饰盒和立式镜。红木小盒子、镜子架上面镶嵌着景泰蓝的装饰片。木质的质朴,珐琅的精致,相映成趣! 罗斐将陶瓷和景泰蓝结合起来,做了很多珠子,有纯陶瓷的,有纯景泰蓝的,也有各一半的。每颗珠子大小各异,色彩和花纹也不完全相同。做成的成品,可以自由选择搭配,做成项链、耳环、手串都可以,好看又好玩。 覃莉日常喜欢编制小东西,这次她将景泰蓝做成小鱼的形状,再把中国结、手绳、景泰蓝珠编制在一起,搭配出丰富变化的手绳、襟步链、吉祥挂件。活泼又有参与感。 最年轻的文华、于敏,毕业就来了天和。两人合作给小姑娘们设计了好几个发夹,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上面全是模仿点翠的色彩和花纹,戴在头上古典且优雅。 彭城搓着手说:“这些设计一看就让人喜欢,我都想给我媳妇、闺女来一套!” “我也是!”于方林也笑了。 张少坚没闺女,只能说:“我给我媳妇肯定要各来一套!” 老爷子陆开明乐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天和怎么能只有男人,没有女工匠呢!她们的手艺和审美多棒啊!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大家笑了一阵,再选了一下。陈鉴的文具系列也让人惊艳,钢笔、尺子、书签、笔筒,都是青绿山水的景泰蓝花纹。 日常喜欢跟着他的许文俊和其他几个小伙儿也做了差不多的设计,只是造型花纹略有不同。 年长的张沅设计了一套花鸟纹的景泰蓝茶壶、茶杯、茶叶罐,延续了他对花鸟纹的喜爱。 就连不屑制作小玩意的周定富,这次也设计了实用的杯盘碗碟。颜色鲜艳美观,用了蓝色做底,红色点缀蝴蝶,金色溜边。 还有些日常不出名的工匠,也有作品让人赞叹。 最美的还属陆青予的新娘系列,她设计了一套完整的中式新娘首饰,高耸华丽的空心铜制成花冠、发簪、璎珞项链、耳环、手镯和戒指。 宝石般的红色珐琅绘制出红色的凤鸟羽毛,珍珠色泽的银白色珐琅变成了颗颗珍珠。所有首饰配上缝制了景泰蓝小珠子的婚服,整一个华丽端庄,让人移不开眼睛。 彭城不由笑道:“青予这个设计好,这次的样品我们务必保留一套,给你结婚穿!” 陆青予没想到被彭城打趣,急急忙忙地解释:“我可不是给自己设计的,是想着年底到明年春天这段时间结婚的年轻人多。日常再节省的人,婚礼还是会好好办的。这婚服首饰可以卖,可以租,租金也是不少钱啊……” 于方林、张少坚等人都笑了。 老爷子挥挥手:“别解释了,都懂!都懂!” 所有人笑得更开心了,陆青予闹了个大红脸,只能傲娇的选图纸去了。 章同设计的作品没选上,不过他乐呵呵地接过了制作任务。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像于方林一样,做一个纯粹的手艺人。 最后选中的图纸加起来接近二十套,几个人商量着各车间小组的分工,下午布置并开始执行。 外宾服务部负责这次的展销准备,王敬国出门采买材料,准备铜、碳、珐琅、模具等制作工具,打造适合这次展销会的模特台、柜台、金丝绒盒子等物资。 天和上上下下第一次团结协作,奔向同一个目标。陆开明待了两天,整个人都精神了。 老爷子由衷感叹道:“二十年了,自从师兄走后,天和终于实现了天时地利人和,成为每个工匠都热爱的家!” 彭城的内心澎湃着,二十年,天和终于实现了彻底转型,从家庭式小作坊走上了现代企业之路。未来,还有更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生产更多的产品,培养更多的人才,为国家创造更多税收。 几天后,邓思诗和罗斐做完了自己的样品,交给楼下的车间进行大批量生产,全力以赴帮着陆青予制作新娘套装。 自从邓思诗告诉了陆青予关于罗斐的事儿,她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难道自己真的吃醋了? 陆青予不时观察着罗斐,她对自己的态度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第一天上班,罗斐亲眼看着苏远宸扶着陆青予上班,还送进了办公室赖了很久。 走的时候,苏远宸四处向别人打招呼,陆青予受伤没好,行动工作不方便,请多照顾照顾她,万分感谢。 傻子都看出来了,两个人这是成了。连于方林都在说:“患难见真情,苏远宸这个青年不错!” 根据邓思诗来报,罗斐看见两人的亲密后,确实脸色不太好,上午一个人待了半天,下午她才恢复正常,和其他人有说有笑。一周过去,她没有任何异样。 今天,当三个人聚在一起制作花冠的时候,罗斐突然主动说:“有件事儿想和姐妹们说说,我考虑了很久,准备和乔万里谈对象。” 邓思诗和陆青予互看一眼,表示内心的震惊。 “为什么啊?”邓思诗装作无知地问。“之前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罗斐叹了口气:“当初是讨厌他没有担当,一遇到事儿就退缩。明明是他追求我,却不敢当着赖鑫的面承认,害我被他骂狐狸精。 他去了华盛,还是想我。我们已经见过几次了,我一直没同意。现在他已经想通了,既然爱情事业不能两全,他决定选择我。 他师傅吴准不同意,家里面也不同意,但他说他想我想得睡不着吃不下。他只想追求我,这辈子和我好。我看他确实瘦了,眼眶全是青黑色的,有些可怜他。所以我提出,如果他回到天和来,我就跟他谈。昨天他已经同意了!过了年就到天和来。” “?”陆青予眼睛睁得老大,罗斐没有背叛天和,她居然成功策反了华盛的人,能耐啊! “阿斐,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你真喜欢乔万里,那你们处下去会很快乐的。但如果是为了天和的发展,就没必要了!事业和婚姻不要混为一谈。”陆青予最后不忍心地劝说着。 “天和虽然是我单位,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幸福去换。你们放心吧!”罗斐笑眯眯地说。 “乔万里也不差,形象能力都是有的,对我很温柔体贴!我选了一圈儿,还是要找个喜欢自己比自己喜欢他多一点的,这样以后我会过得更轻松。” 罗斐得意傲娇的小样子,就像她以前一样。 陆青予放了心:“如果你真的觉得幸福,那我们一定祝福你。从邓思诗开始,你们的婚礼服饰我都包了,保证给你们设计个不一样的出来。” “哎!怎么是从我开始呢?”邓思诗脸都红了。 罗斐伸手搂住邓思诗的肩膀:“你明年开春就要办喜酒吧,是我们这些姑娘中的第一个,当然从你开始啦!” 第149章 “还没定呢!”邓思诗的脸通红起来。“说不定是青予,青予比较快!” “我年龄不够,还早着呢!”陆青予的脸也红了。 “是啊,是啊,我和青予都是明年20,不能抢先的。邓思诗姐姐?你真不请我们早点帮你准备嫁妆,到时候怕来不及啊!”罗斐欢乐地叫起来。 “你们真讨厌!”邓思诗捂着脸,三个姑娘欢乐地闹着。 闹到最后,邓思诗半推半就接受了两人的建议,趁着这次年货展销会,先找丝绸厂定制一套中式婚服,价格比单独做便宜一半。明年再请陆青予设计首饰。 这样热心的罗斐,美丽骄傲的罗斐,不会出卖自己、陷害自己的。陆青予放了心,和苏远宸在一起的时候,更放松了。 “有什么好事儿吗?”苏远宸把她拉上了公共汽车。 “嗯,我准备给邓思诗设计一套婚礼用品,她快结婚了。以后我想给每个好姐妹都设计一套,让他们风风光光地嫁人。”陆青予诚心实意地说。 “这服饰一定很漂亮,那你有没有给你我设计一套呢?”苏远宸又开始了启发式教育。 陆青予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们还早。你,你还在考察期!” “我怎么还在考察期啊,都考察这么久了。”苏远宸抱怨起来。“我以为,这次我们公开,就结束考察了呢!” “这个考察必须进行,而且是长期的、永久的。只要你考察不合格,我绝不留恋,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去!”陆青予骄傲撇开头。 苏远宸把她的小脑袋扳回来:“那可不行,我这人从小就是考试高手,在你这里,我也必须是第一名!” “那可不好说!”陆青予哼哼。“我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考察你!” 苏远宸左右看了看,车厢里的人都背对着他们。趁着姑娘哼哼,他突然偷偷在陆青予脸上亲了一口。 陆青予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用眼神示意:“干嘛偷亲我,我什么都没答应呢!” “你说一辈子考察我,那就是答应我们永远在一起了。要不,你怎么考察呢?”苏远宸得意地挑眉。“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陆青予捂着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发出哼哼声,今天暂且算是合格吧。 第120章 在年货展销会上争先机 今年的年货展销会地址没变,但是商家和企业多了不少。从人民公园到百货大楼,一路红旗招展,摊位密集。 去年展销活动,让大家都有了宣传意识,今年对招贴画、宣传字、字幅、大字报的需求多了不少。 陆青予受伤忙不过来,就把陆小小带到文化宫培训班,选了部分周四上课的优秀学生一起绘制。周素莲、陆红红、夏金凤在家也参与了制作,足足忙了半个多月。 文化宫、学生家、商家,陆小小几个地方来回跑。不仅不疲倦,还越来越精神了,整个人散发着光彩。果然,事业才是女人最好的美容术。 廖全贵一家以为把陆小小扫地出门后,她会哭着回来哀求,低声下气地承诺些事。廖老娘甚至想好了如何再辱骂她一番,再找个新媳妇耀武扬威给她看看。 结果陆小小忙得飞起,赚钱到手软,根本不想回头。 廖桃到陆家偷偷去看望陆小小和胜男,结果被塞了画笔帮忙涂色,一个下午挣了1块钱,高兴得什么似的。再也不劝陆小小回头了! 后来,廖桃经常放学借口请教同学老师学习问题,拐弯到陆家去参与绘画海报挣零花钱。 陆青予告诉廖桃,学好绘画这门技术,将来去哪儿就业都可以。女孩子只要有了工作、有了事业,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嫁不嫁人,嫁什么人都自己说了算。 天和这群掌握了自己命运的女工匠们,迎来了属于她们的1984年元旦年货展销会。 天和的展位和去年差不多,仍然在公园靠后靠里的位置。天和的旁边挨着花雨丝绸厂,中间打通成为一个更广阔的空间。 为了凸显这次主打产品“中国新娘”系列服饰,陆青予在摊位正中布置了一块特殊的展示区。 深红色的背景幕布,黑色的木质模特穿着一件大红色凤纹锦缎镶嵌着金色铜珠的婚服,窄袖长裙,裙摆落地,华丽异常。模特头上戴着景泰蓝的凤鸟冠,长长的珐琅彩珠落在肩上,和胸前、裙摆上的彩色景泰蓝璎珞相映成趣。 旁边一圈儿展柜,摆着各式首饰套装和布料样品。给姑娘们提供多种选择。 再外围是售卖展示品的柜台和预约订单的柜台。靠墙一圈儿柜台摆着两个工厂的传统物品。花雨摆着各色丝绸布料和汉服唐装,天和摆着各色花瓶、尊壶鼎、文具灯具等展品。 公园还没开门,各商家们优先来参观。等一个个看过去,大家口里最多的话语就是:居然可以这样!居然可以那样! 陶瓷厂大师谭淳看了两家联合展厅的效果,对彭城表示:“景泰蓝和陶瓷同根同源,美学上也是一致的,明年我们家也要和你们合作摆展览!” 金银制品厂的厂长陶野也说:“我们上次合作的银花丝珐琅首饰出口销量很好,明年我们也要加入,可不要忘了兄弟单位哦!” 彭城很得意:“没问题,没问题!我们都是工艺美术界的好兄弟!” 陶野接着说:“你家的黄玉琴工匠手艺相当不错,她居然会金累丝制艺,能不能送我?” 花雨的姚建林连忙说:“如果你给她黄玉琴,我要陆青予,罗斐也行!” 彭城马上变脸:“滚!” 几个工厂大佬嘻嘻哈哈起来,隐隐有捧着天和的意思,彭城十分开心,也十分愉悦。这是天和的成就,更是新一辈工匠的成就,尤其是培养出的女工匠们成绩斐然。 谁能想到,在一年半以前,天和珐琅工坊还是轻工行业有名的和尚工厂、家庭小作坊呢! 其他几家单位虽然没有开口找彭城要人,但是大家都准备和天和进行合作,准备明年创意更多好商品,办更好的年货展销会。最好是能挣更多的钱钱,为国家、为集体、为个人创收。 华盛在上级的关爱下,安排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就在通往工艺美术区域的路上。任何人去工艺美术的展位,都要经过华盛。 他们的展位比其他展位都大,只略小于花雨与天和的联合展位。 里面整齐摆放着两组崭新的玻璃柜台,外圈贴墙高柜台估计会摆放着精致的景泰蓝大型器件,是作为吸引眼球用的。内圈低柜台估计会摆放售卖用的小东西,现在都是空着的。 中间一个黑木高底座,不知道要摆什么器具。四周挂着射灯,大白天都全部点亮。整个场馆设计远看类似于去年陆青予设计的天和展位,但是更大更气派。 为了保密,他们在门口悬挂了彩布,遮住里面的藏品,等待开幕时一鸣惊人。 据许文俊闲逛各展位时听到的消息,李正林对于自己的创意非常满意。熊业来看了看,表示李正林这事儿办得好。 陆青予看着忙碌且封闭的华盛场馆,心中隐约觉得有些慌乱。 元旦节前两天,年货展销会隆重开幕! 去年参展过的商家,不再矜持地等待客户,纷纷拿出招商的手段来。 卖副食的就在展场门口现场做,香飘十里。卖电器的,录音机、电视机全都播放着,围了一圈儿人看免费小电影、免费听歌。卖生活用品的,把搪瓷盘敲得咣咣响。展位在后面的轻工同行们,派出职工拿着宣传牌到处吆喝,见一个拉一个。 看着这夸张的阵仗,陆青予只有再想新主意。 首先在展场里,让罗斐、覃莉兼两个花雨的年轻女职工盛装打扮了一番,四个姑娘穿着花雨的衣裙,戴着景泰蓝的首饰,做起了现场模特。 再让年轻工匠们组队,五人小分队,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举牌,中间两个敲锣打鼓兼吆喝。24个年轻人组成六队,每次派出三支小分队,喊累了还能回来歇会儿! 章同必须和殷丽一个队,一个拿着锣,一个拿着鼓。再拉上不爱说话的黄玉琴和陈鉴一头一尾举着牌,他们就在中间腻歪,好一副夫唱妇随的做派。 彭城看看这男女搭配,有点干私活的架势,也觉得挺好。年轻工友们之间能擦出点爱情的火花,还能养育热爱景泰蓝的下一代,多好的事儿! 得益于今年露天电影时的服饰表演,这次两家工厂的联合展位人潮涌动,生意兴隆。 王敬国忙着迎客介绍,蔡力、舒晓明两个售货员卖东西到头晕,写订单到手软,三个外宾服务部的销售人员完全忙不过来。 最后彭城拉着吴忠一起写预约订单,于方林带着老工匠维持秩序,张少坚组织工匠们抓紧生产,司机小杨来回跑拉走订单、送来货品。 只有陆青予这个伤号游手好闲到处闲逛,她在华盛的展位外徘徊。奇怪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拉开幕布,大型货车拉了一车木箱停在门口。 第150章 里面人很多,灯火通明,似乎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时机。 年货展销会第二天,轻工局局长程适引路,副市长徐以林陪同外国人代表商团来访,顿时轰动了整个展销会现场。 华盛的幕布随之拉开迎接八方宾客。 陆开明拄着拐杖在家人的陪伴下正在参观,周素莲忙着置办便宜年货,陆红红忙着试吃和买小零食、小玩意儿。她现在每月通过画海报能挣不少零花钱,是同学中间的小富婆。 一大群领导和外国人浩浩荡荡进了人民公园,参观了农特产区,直奔当地的工艺美术区。 华盛迎接的第一波客人就是这样的高规格团队,很明显是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好事儿。 陆青予一直在观察华盛的动向,慢悠悠靠近了华盛的展位。 苏远宸正和一大帮记者前后忙碌着,为了高品质的文稿,各大杂志报纸每次都要特别邀请他的加入。 两人最近都很忙碌,加班成了习惯。就算这样,苏远宸依然一早骑车到陆家,送陆青予到工厂上班,他再跑步去文化馆。 陆青予忙完就给他打电话,苏远宸跑到工厂接她下班并送回家。他再骑上放在陆家的自行车,或回家或继续加班。 两个人在公交车上谈工作、谈改革、谈未来发展方向,谈国际局势影响。虽然不说风花雪月,也不说爱你爱我,两个人却越来越投契,如同生来就该一路同行。 现在,苏远宸在工作中看见陆青予,给她露出一个微笑,抬了抬下巴。陆青予眨眨眼,笑一笑,表示收到。 然后两个人恢复自己的严肃,各自忙着眼前事。 外宾一进华盛就发出一声赞叹,议论声高昂。陆青予挤进围观的人群,看到了中间幕布下遮盖的东西。 摆放在1米黑木高台上的,是一只高越1米、宽超1米的景泰蓝大鼎。 鼎身圆形,有三足。每只足都是一头大象的头。宽大的额头是足基座,长长的象鼻是鼎足,象牙粗壮微微翘起,修饰着鼎腿。三只大象各朝一个方向,观众从任意角度观看,都能看见两只鼎足,也就是两只大象。 圆鼎上绘制着繁复的牡丹缠枝纹,大象脸上绘制着精致的卷草纹。圆鼎上面还有两个方形把手,是錾刻的凤鸟。 通体蓝金色为主,白色、红色、橙色交替,华丽又端庄。极致的美带来了极致的刺激。所有看着它的人,眼神都是痴迷且崇拜的。 三足象鼎,多么熟悉的东西。 陆青予第一天上班时在外宾服务部看到的景泰蓝顶级作品。正是她的美妙绝伦,才让陆青予觉得天和值得来,自己有了终身从事景泰蓝创作的愿望。 李正林正在外宾面前得意地介绍:“这是华盛为本次年货展销会专门制作的景泰蓝作品《和平三足象鼎》,大象、牡丹都象征着和平,寓意着全世界人民都是朋友。” 等翻译人员说完图案的象征意义,外宾全都鼓起掌来。 徐以林称赞道:“这作品好,寓意更好!华盛这作品代表了我们南州市人民的精气神和最高工艺美术水平。” “多谢多谢!这些都是我们华盛应该做的。”李正林更得意了。“我们有全国最权威的景泰蓝大工匠李长生师傅,这件《象鼎》只是他从业五十多年来其中一件代表作品。” “这件作品我很喜欢,看起来工艺复杂,用工用时用料应该很大,不知道价格怎样?”一个金发大胡子询问。 熊业走上前来笑着说:“鼎乃中国古代国家的象征,有着问鼎中原的寓意。所以这件作品我们不卖,也不该留在华盛蒙尘。年货展销会后,我们准备请轻工局将这件《和平三足象鼎》捐赠给国家,送到中央去!” 听到这个消息,全场哗然!有遗憾的外宾团,有得意的华盛人,有不可理喻的吃瓜群众。 根据陆青予预估,这件象鼎在当前至少可以标价十几万。随着收藏时间的延长,未来几十年,上浮到上百万都是轻松的事儿。就这么说捐就捐了,手笔真大。 果然,副市长徐以林非常满意,当场表示给华盛明年的税收进行减免。 李正林和熊业相视一笑,李正林接着说:“虽然这件《象鼎》我们不卖,但是给大家准备了其他可供选择的好作品。” 高柜台的幕布拉下,各种花色造型的花瓶、香炉、台灯摆满。 低柜台的幕布取下,各种首饰、文具、装饰品摆满。 外宾们纷纷拿出相机拍照,翻译忙不赢给牵线搭桥签写订单。 陆青予挤进展场去看到作品,心中警铃大作,华盛的所有东西,她都见过,在天和的外宾服务部展柜、在她的图纸里见过。 还没等陆青予详细查看质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李长生!你这个小偷、强盗、窃贼!你给我出来!”陆开明在陆红红、周素莲的搀扶下走进展场:“这件《象鼎》,是我们师兄弟共同完成的。什么时候,成了你一个人的东西,成了华盛的东西! 你出来,你当面和我对峙,看看你有什么脸面面对你的师兄和师傅!” 人群哗然!陆青予冷笑着,站在陆开明的旁边:“市长、局长,*我爷爷说得没错,这件《和平三足象鼎》的原件就摆在天和珐琅工厂的外宾服务部柜台里。 她是由李长生师傅设计,彭耀祖师傅制作铜胎,陆开明师傅掐丝点蓝烧蓝,共同完成的。这三足象鼎是天和历史上最漂亮的作品,是天和师兄弟三人情谊的象征。” 李正林的脸涨得通红:“领导面前,不要胡说八道!” “谁胡说,我没有胡说!我师兄死了,我还没死呢!这象鼎虽然是李长生设计的没错!但是上面的象足的立体造型和焊接固定是彭耀祖想的办法,象头和把手的錾刻部分是我重新设计的,早就推翻了第一代的图纸。只有牡丹和卷草花纹是他李长生一开始就画好的,但整个鼎的制作是我和师兄花了将近一个月才完成的!” 陆开明气得嘴唇哆嗦起来:“我,我们三个人的作品,凭什么你一个人占有!”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象鼎是你的?”熊业不慌不忙起来,就像早有准备。 “这图纸是李长生师傅亲自画的,工艺是赖鑫和吴准联手做的,全华盛工厂的人看着她诞生的。你回去看看天和柜台上面,你的象鼎还在不在,是不是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景泰蓝相似的作品很多,不缺这一件!你们说不定还是模仿老祖宗的东西呢!李师傅到华盛来,在自己原来的设计作品上进行创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和原来的自己设计有点相似也没有什么问题。” “对!你们就是做不出大型器具就在这里无理取闹。”李正林也不慌了,有熊业撑腰,他更加肆无忌惮! “看看你们天和场馆里摆的一堆女人用、小孩儿用的小玩意儿!自己没水平做大型工艺品,还眼红别人的产品!程局长,您可看见了,天和是如何欺负我们的老工匠的吧!” 言下之意,我华盛是原创没有抄袭,就算相似那也是因为景泰蓝工艺相同造成的。而且李长生作为设计师,在自己的作品上修改再创作,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震惊! 局长程适不欲多言两家的矛盾,带着和副市长外宾商团出了展场,直接回去了。苏远宸追着代表团,不得不匆忙离去。 外宾看到一位老人到展场和工作人员吵了起来,经过翻译的介绍,才知道两家单位还有作品设计原创与再创作的版权纠纷。他们表示在国外这是必须用法律清晰界定的事,一旦物品有了归属问题只能暂停交易。 副市长徐以林丢了面子,告诉程适,拒绝华盛的捐赠,暂停华盛的扶持,让他们自力更生去。 陆青予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法发声。在这个版权意识淡漠的年代,职务创作、个人创作界限不清晰,知识产权几乎不受保护。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华盛偷了天和的东西。 陆开明看着满场馆的仿制作品,眼睛痛得闭了起来:“青予,我们走!” 几个人扶着老爷子颤巍巍往展场外走,陆开明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过往,年少时的学艺生涯和师兄弟们的相亲相爱生活场景;青年时的三人团结奋进争创好作品。 老年时,工坊的纷争,陆巡的死,陆金的背叛,李长生师徒越来越自私。到如今天和的新气象,华盛的盛气凌人…… 内心深处有个东西撕裂了,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血液。 “爷爷!爷爷!”陆红红感觉扶着的人越来越重了。 周素莲赶忙伸手,陆青予用肩膀和背扛住了晕倒的老人。 无意识的人是沉重的,天和的未来是沉重的,扛住这一切的陆青予被压弯了腰,低下了头。受伤的右手使不上劲,颤抖着,颤抖着……握成拳头。 掌心好痛,痛也只能忍着! 第121章 乘风破浪后有平静的港湾停靠 第151章 1984年元旦年货展销会算是天和历史上最特别的一次。 在这一届展销会上,天和珐琅工厂第一次吸引了上万的观众前来参观,售卖出了几万件商品。不仅有本市的市民群众争相购买,相邻郊县,甚至隔壁城市做新娘婚庆生意的人远道而来进行采购。 工厂的库存销售一空,收到的新订单能让天和全体工匠忙活到三个月后。 所以年货节后,彭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数挣了多少钱,而是招新工匠。 可对陆青予来说,这一年的年货展销会上发生的一切更特别。 老爷子开开心心地来,最后气得晕倒,现场一片混乱。 陆青予亲眼看着熊业、李正林等人毫无愧疚之色,继续招摇售卖着仿制商品。经过这么一闹,前来吃瓜的群众反而更多了。 周素莲找来善心的群众,七手八脚把老爷子抬到公园门口,维持秩序的警察叫来了救护车。 救护车直接从年货展销会上把老人拉走了,到医院休息了半天,老爷子才勉强缓过气来。 医生非常生气地说:“你们家老人70岁了,去年肺炎、肠胃炎、手脚骨折几次住院,心脏负担过重。现在搞出急性心脏病,我们医院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医疗手段的,你们家属务必要让老爷子好好养着,不要累、不要生气,食物清淡为主。” 周素莲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面对喋喋不休的医生一个劲儿的点头。等医生开了药,灰溜溜地和陆小小一起把老爷子接回了家。她后悔极了,就不该把老爷子带去年货展销会凑热闹。 陆青予也很自责,她没有及时发现华盛的抄袭动向,让这最美的艺术品成了一场笑话。 李长生、李正林父子和徒弟们离开的半年多时间里,双方斗来斗去,各有胜负。但是总的说来,陆青予走的是阳光正道,打脸打得光明正大。华盛走的是快速发达之路,必然会使用各种阴谋诡计。 这些伎俩对天和、对陆家是一种极大的伤害。李家欠下的债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她对于华盛和天和的竞争,太过于被动了。 陆青予的心中憋着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着。只有采用最强烈的手段将华盛狠狠碾压超越,才能出这口恶气。 苏远宸送走外宾商团,转身到年货展销会现场找陆青予,彭城告知她陪着老人去了医院。他追去医院,陆家人已经回去了。报社催得紧,苏远宸只有先去完成新闻稿撰写和照片冲洗。 当天晚上,老爷子吃了药沉沉睡去,陆青予不知道是因为手上的伤口撕裂感染,还是因为压力太大,准备年货太累,面对华盛太生气,慢慢发起了高烧。 自从陆小小来了陆家,周素莲就让她带着孩子和自己睡,方便照顾婴儿。让陆红红和陆青予挤。寒冷的冬夜应该是裹着小被子才暖和的,可陆红红睡着睡着居然被热醒了。 旁边的亲亲老姐浑身滚烫叫不醒。她披上棉袄到周素莲的房间轻唤:“妈妈,姐姐不好了,她好烫!” 周素莲急忙披着外套起身,惊动了房间的胜男,低低的哼唧起来。陆小小赶快把孩子抱起来,哄着亲着。周素莲抱歉地去了对面两姐妹的房间。 陆青予闭着眼睛,呼吸沉重。昏睡中,她好像看到了冉青的父母,这时的她还是个妈宝女:“妈妈、妈妈!我好痛,我好累!” 周素莲摸着她滚烫的额头,通红的脸,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青予,青予,妈妈在这里。” 额头上的凉意让陆青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慈祥的面容。她扯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妈妈,我爸爸呢?他在哪儿,写生去了吗?我想要爸爸,爸爸不要我了吗……” 这一声呼唤带着无尽的委屈,周素莲捧着陆青予的脸,声泪俱下:“青予,妈妈在,妈妈在,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爸爸,爸爸也在,他在天上念着你。” 也许是陆青予真的看见了父亲,也许是累了,她停止了胡言乱语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洪水岩浆、一路荆棘。她在升级打怪,打怪升级,她必须战胜怪兽,否则就会被怪兽吃掉。 怪兽变幻着人脸,李家父子、赖鑫师徒、大胡子、大龅牙……陆青予手持宝剑挥舞着,全身汗涔涔的。 周素莲给她换衣服,找存药,陆红红帮忙给姐姐换冰冷的毛巾。 天快亮的时候,陆青予的高烧还是不退。脖子红了、前胸后背也红了,嘴唇上全是卷起的白皮。 大家着急起来,老爷子听说了,撑着病体来看:“这么烧下去只吃家里的存药是不行的,谁知道过期没有,送医院吧!” 周素莲扶起陆青予,准备背上她去医院。陆青予看清后摇摇头,她现在比周素莲高不少。周素莲四十几岁的身板根本扛不起。 陆小小换手来,陆青予更急了,她虚弱地摆手。堂姐这小身板儿也不怎么强硬。 “借,借一辆平板车……我骑。”陆青予对陆红红说。 陆红红转身往外跑,刚打开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谁啊!不长眼睛堵着别人家大门!”陆红红捂住鼻子怪叫。 “我敲门了,你们都不开门,还以为你们都出去了!我还说站门口等等。”苏远宸笑眯眯地扶好未来的小姨子。 “是苏哥哥,太好了!”陆红红拽着苏远宸往房间里面走,一边高喊着:“平板车借到了!” “?”苏远宸不明所以跟着走。“什么车?” “我姐姐发烧了,高烧了一晚上人都糊涂了,现在要马上送医院!快来快来。我们正愁怎么送她去医院呢,她说她要自己去,让我借个平板三轮车给她骑。” “什么?发高烧还骑车?”苏远宸加快脚步,三两步走进房间。 陆红红开心地对大家喊:“苏哥哥来了,苏哥哥能想办法!” 房间里暖烘烘的,陆开明正在劝陆青予:“你都这样了,就让你妈和姐姐轮着背你去就好了。” 周素莲和陆小小正在帮忙陆青予穿衣服。她正在嘴犟,不肯答应。一个大个子带着冬日的寒气扑到她的面前。 他冰凉的大手握着她滚烫的小手,再按着她通红的额头:“天啊,这么烫!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被这冰冷的气息一激,陆青予清醒了些,她看见苏远宸,笑了笑:“哦,你来了,我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苏远宸看着她习惯性地露出笑容,明显是在硬撑。 没有父辈保护、没有家族支持、没有学历文凭,她独行在这个社会上,行走在男权中。瘦弱的肩膀默默地支撑起了整个家,甚至支撑起了整个工厂。 就算是病了,她也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我一个人是可以的! 也不管所有人都在场旁观,苏远宸伸出双手拥抱住了她:“小青鱼,没事儿了,今天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家人,还有我。我们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 陆青予眨眨眼,看见了周素莲、看见了陆开明、看见了陆小小和陆红红。她们正在给她点头,告诉她,她们都在。身体被熊抱着,很厚实很安全;体温凉凉的,还挺舒服,她慢慢把头轻轻靠了上去。 “你靠着我,我带你去医院。”苏远宸说完转过身,蹲在地上。 “嗯,好!”陆青予顺从地伏身上了他的背。 苏远宸挽住她的腿弯,站起身的时候,往上垫了一下,让她趴得更高些。 她在感受到他脊背弧度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当她安全逃离后,看到苏远宸就晕倒了,他也是第一时间接住了自己。 “有你,真好!”陆青予在他耳边哑声说这话,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 苏远宸背着她,没有觉得暧昧,只觉得温暖。一种实实在在的,有些重量的温暖。 她愿意背负着所有重担乘风破浪,但在她疲倦的时候,他愿意背负着她。给她一些温暖和依靠,成为她这艘船的港湾。让她可以有时间和空间,小憩一下再出航。 “我们走!”苏远宸感觉到两个人的心更近了,脚步更轻快了。 “嗯!”陆青予闭上眼哼哼着。 陆开明脸上笑开了花:“小苏来了就好了,我家大丫头总算还听你的劝。她就拜托你照顾了,以后也麻烦你辛苦点多照顾她。” 苏远宸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当然答应了:“爷爷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个人送她去医院没问题。” 周素莲指挥陆小小留下,让陆红红陪着爷爷,她自己陪着苏远宸送陆青予就医。闺女太辛苦,太操心了,连生病都不敢。 这次发烧生病,整个人都垮了,不知道这一年多积攒了多少心酸和委屈。 送到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打了一针抗生素,拆掉手上的厚纱布,换了薄纱布露出手指头,就让他们回家了。这个年代医院床位紧张,小病小灾是不让住院的。 周素莲带着一包药,陪同苏远宸背着陆青予往家里走。 第152章 回家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微雪,很安静很细密。 一片雪花飞到了陆青予的眼皮上,她微微睁眼,感受到自己还在某人的肩膀上趴着,走路的时候带着特有的起伏节奏。 苏远宸和周素莲正在说着家长里短。 “我准备这几天和我父母说,然后带青予回家去见见。他们早就知道我有对象了,但是为了尊重我,一直装作不知道。”苏远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苏的很好听。 “我把青予被绑架的事情简单说了下,他们很支持我帮忙找到绑架犯,绝不会因此看不起她。所以青予完全不用担心,我家随时欢迎她的到来。” “那就等青予醒了,你和她商量吧!”周素莲叹了口气。“我这闺女意见大得很,我们做不了她的主。委屈你了……” “说什么委屈!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在一起,我理应尊重她的选择。”苏远宸背着未来的媳妇,心里很满足:“您家里以后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需要男人做,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待会儿给您留个电话号码,办公室、家里的号码都给您。” “哎,好勒!”周素莲也笑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女婿还没进门呢!先履行儿子的义务了,丈母娘当然高兴。 陆青予的手不自觉地围拢他的肩膀,把脸贴在他冰冷的耳朵边,让自己贴得更紧了些。 苏远宸感受到动静斜眼一看,姑娘把滚烫的小脸贴在自己耳侧,紧紧抱着他。他本来有些疲累的身体,一下子更有劲了。 回到家,陆青予吃了药就躺下了,她撑着眼皮对苏远宸说了两个字:“华盛!” 苏远宸一下就听懂了,她牵挂着华盛在被陆开明揭穿模仿后,上级对两家工厂是个什么态度。 “好,我去打听一下!”苏远宸站起来准备走,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拽住了。 受伤的右手被包住手心,露出红肿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角。 再一看,陆青予已经陷入昏睡,身体有节奏地起伏着。他舍不得拿下她的小手,顺着她手的姿势,坐在了床边。 睡着的姑娘收起了锋芒,无害而软糯,是她本来的样子。高烧下的她脸蛋红红,嘴唇红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盯着她的青年闻着她味道,就像蒸熟的糕点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上了她的脸颊,大拇指不小心蹭上了她饱满的唇。 如同被火焰烫了一下,他迅速收回了手指。 看了看转头的嘟着嘴唇的陆青予,他默默地为自己的行为觉得好笑。 他想起她对他表白的那个夜晚,她用这唇轻点了他的额头。他把沾过她唇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就像她在吻自己的嘴唇一样轻柔。 他的脸开始了燃烧,滚烫滚烫的。 第122章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 等陆青予第二天清醒过来,烧退了一半,全身都是汗水,就像是从河里捞起来的。 苏远宸早就离开了,房间里没有半个人。 她软绵绵地坐起来靠着,看着窗外大树的光影变幻,听着家里的动静。院子里窸窸窣窣地有人来回走动,走路轻快的是红红,走路急促的是周素莲,走路缓慢且有节奏的是抱着孩子遛弯的陆小小。偶尔听得到一声脆响,是老爷子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细微的碎屑在阳光中飞舞。窗框是陈旧的棕色,外面的漆皮已经掉了,斑斑驳驳的显出年代感来。 房间里的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一个大木箱、一张桌子、一个椅子。桌面上铺满了书籍纸张和画笔。 这一年总是关注外面的世界,家里几乎忽视了。 上次服饰展销后得到了1000多块钱奖金,元旦年货展销会的奖金肯定也不少,2000块肯定有,还有这次画海报卖的600块,加上所有的工资存款估算总额在4000块钱,可以给家里好好做下改造。 毕竟现在家里住了很多人,又是老人又是小孩,置办东西多了没有家居装。虽然没办法一步到位成现代化的房屋,再修两个房间出来给陆小小母子和红红住,在厨房旁边修个淋浴间还是可以的。 毕竟红红现在大了,懵懵懂懂的,万一苏远宸来看见了什么就不好了,苏远宸也不方便。 想起这个她就脸红,什么他来就不方便,她在想些什么呢? 下午,彭城坐车来探望老爷子。 他不是一个人,于方林、章同、陈鉴、殷丽、黄玉琴跟着他一块儿来了。他们给陆家买了好多东西,柴米油盐、鸡鸭鱼肉,还有一台录音机。小货车停在巷子口,几个年轻人跑了好几趟才搬完。 周素莲惊呼,这么多年货! “今天年货展销会撤展收摊,各商家把带来的存货都便宜卖了,免得给运费拉回去。你们昨天来没买到什么好东西,我想着正好帮忙置办点儿。” “这怎么好意思!这几天青予也没上班的。”老爷子嘴上说着客气话,可心里高兴着呢。 彭城说话特别真诚:“这年货展销会我们办得特别成功,你们家青予帮工厂挣了那么多钱,给国家创收这么多。就算她请假了,她的作品和订好的推销策略还在啊。我做厂长的当然要奖励功臣!这些东西和青予的贡献比不算什么。” “给国家做贡献是应该的,不能只奖励她一个人。当厂长不能厚此薄彼。”老爷子的心里一直有大家。 “陆师傅,您放心吧!大家都有。”于方林笑着帮腔。 “对,我们都有!”殷丽笑着把东西搬进厅堂,拉着黄玉琴去找陆青予。 彭城带着于方林、章同和陈鉴,在院子里陪着老爷子聊天。 再晚一些,苏远宸也来了。 陆开明让周素莲和陆小小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常菜,打了一斤烧酒。一大群人围坐在厅堂里热热闹闹的吃喝闹着。大家回避了关于华盛的话题,说的全是高兴话儿。半岁的胜男都被大家抱着逗乐,发出咯咯的笑声。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陆开明很开心,又不敢多吃,只能乐呵呵地笑着。 彭城喝了点酒,不多一会儿就醉了。 他醉后笑不出来了,拉着陆开明开始哭诉:“师叔,我对不起您!我没有早点发现他们的阴谋诡计,让他们把我们的家底儿都偷走了。把您和我爹的象鼎图纸也偷走了。 师叔,我无能啊!如果没有您支持我,青予支持我。我们这个厂子早就垮了。我对不起我爹,对不起师祖。我不会画、不会手艺,经营也不懂,我什么用都没有……” 陆开明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让大家团结起来,也是本事嘛!” “师叔,您回来好不好?您来当厂长,我给您当司机、当跑腿的!”彭城撒起娇来。 周素莲立刻制止:“这可不行!我家老爷子可不能再累着了。” 彭城只有继续呜呜呜地哭着求着,陆开明呵呵笑着并不答应。现在工厂走上正轨,不需要他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章同也醉了,他看见彭城哭他也嚎:“我现在跟着大家挣钱了,可是媳妇还是没答应我,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带回家啊!” 殷丽拿起一个蒸红薯,给他塞进嘴里:“多吃东西,少说话!” “呜呜……”章同看着殷丽眼泪汪汪。 殷丽就当没看见,埋头啃排骨。 陈鉴不知道醉没醉,只知道他一杯接着一杯,边喝边叹气。 陆青予装作没看见,黄玉琴可怜陈鉴,只有给他夹菜:“你别光喝啊,吃点菜!” 苏远宸越喝眼睛越亮,他在桌下悄悄地去拉陆青予的左手。陆青予甩掉,他又拉上。陆青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用圆圆的眼睛瞪他。 他就像没看见似的,死皮赖脸地继续勾着她的手指。 走的时候大家好像都挺舍不得,彭城舍不得老爷子,章同舍不得殷丽,陈鉴舍不得陆青予,但是被黄玉琴拉走了。 等人群散了,苏远宸跟着陆青予进了房间,欲言又止。 陆青予坐在床边,示意他坐在书桌前:“是关于华盛的事儿吧,没事,说说看。” “是这样……”苏远宸吐出一口气。“昨天我去调查了一下,他们货架上的东西确实和天和展柜的东西很相似,销售柜台里还有你们前段时间卖过的一些首饰,可能有些微的差别吧,至少我没看出来。但是他们的价格更低,货品更足,很多人排着队购买。 我问过几个买年货的群众,他们觉得群两个工厂卖同样的产品没什么不好。还说反正都是景泰蓝,工艺都一样,谁便宜买谁的。 至少华盛是大厂大老板,东西质量好,还能做这么大的器件足以证明实力。天和是小厂小摊贩,只能做点小玩意儿,谁抄谁说不清楚。” 苏远宸越说越小声,抬头看见陆青予越来越冷的眼神,他吞了口唾沫继续:“还有一件事儿。 今天早晨,熊业带着李长生去找了华侨办,然后由负责人牵线帮忙解释了李长生和你爷爷的恩怨。下午,上面派车,已经把三足象鼎运送到省政府礼堂去了。据说现场看过的人,都觉得很满意。” 第153章 陆青予一直直着的腰塌了下来,她佝偻着身体说:“他们真的说华盛因为能做大型器件就很厉害,天和只能做小东西就是小厂小摊贩?” 苏远宸点了点头。 “三足象鼎真的摆在礼堂了?”陆青予再次问。 苏远宸伸手摸摸她手,拉开她紧扣的手指:“他们摆他们的!你的身体要紧,高烧才退,手上的伤可不能再恶化了。” 陆青予木然任由他拉着手指,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实力不足。” “为什么这么说?”苏远宸望着她。 “如果我够强大,就没人敢打我主意;如果我能设计制作更大更精美的作品,这两次活动就不会剑走偏锋,只能做些小商品来维持工厂的正常运转。”陆青予很遗憾地说。 “你做的这些不算小商品了吧!”苏远宸不太理解,陆青予做的凤凰花冠和项链精致繁复,工艺细致漂亮极了。 “手工业界对好作品的评判是,要么做极大的、要么做极小的、要么极其独特的。凤凰花冠看起来挺大,实际是由很多小部件组成的,不算完整的大器件。在行家眼里,我这些小伎俩只能算是小打小闹!”陆青予看着自己露出来的右手手指,还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天和珐琅厂需要有镇馆之宝,证明工厂在轻工业的实力。我需要有重磅作品在身,证明我在工艺美术界的实力。只有我们有了实力,才有说话的权利。别人才会好好听我说话,谁也不敢抄袭我的作品!” “可你的手!”苏远宸捧着她受伤的手,有些心痛。 “伤总归是会好的,我不能让李家父子为所欲为,随意盗取我爷爷的劳动成果。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继续偷袭我、打压我。 我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法做出太破格的事。我想好了,我要一次性的,在专业上狠狠地碾压他们。“陆青予低头看着双手,她们正在为战意而颤抖。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你的手至少过年才能拆线。”苏远宸提醒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暂时不会做什么,需要先好好学一下。之前许美华老师给我寄的燕京珐琅厂的作品图鉴我还没有仔细研究过,外宾服务部里的老作品也能帮助我进步,还有博物馆的藏品。说来惭愧,和爷爷比起来,我的手艺其实才刚入门。” “青予,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成为顶级大师的。”苏远宸双手抓住陆青予的胳膊,和她对视“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需要一个机会!”陆青予自信地说。“一个站在更高舞台的机会。” “好!我会找一找国内外的相关活动信息。”苏远宸的脸放着光。“我会始终站在你这边,和你一起战斗的。” “嗯!”陆青予也笑了。 这个时代信息交流不畅,很多机会都不知道去哪儿寻找。幸好苏远宸属于政府喉舌,能接触到很多新信息,有他帮忙就方便多了。 夜深了,苏远宸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行时,他站在门口抱了抱站在台阶上的陆青予,在她的脖子上深深地呼吸。 陆青予顺手也抱住了他,他的味道好像雪中的松柏带着淡淡的清香。 “你可不可以,先歇歇?”苏远宸在她耳边轻声说。 “歇歇?我正在歇啊!彭厂长同意我多请两天假的。”陆青予觉得莫名其妙的。 “歇息好了,能不能分点时间给我?”苏远宸突然扭捏起来。 原来在撒娇啊,陆青予大姐姐似的摸着他的乱发,像梳理小狗的毛:“你想我陪你做什么?” “回家!”苏远宸在她肩膀蹭了蹭:“见见我爸我妈,他们暗示我很久了。我想着年货展销会前你肯定很忙,就想着等你忙完再说。 可现在你又忙着要学习和做大型物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空,我在你家已经很熟了,你还不认识我爸妈!” “我不是见过他们了吗?”不止一次,起码两次。 苏远宸继续撒娇:“这不一样,我想把你当作我的对象正式介绍给他们。” “这,这样啊!可我的手还包着,不太好看,要不等她好了再去?”陆青予有点自卑起来。 青春漂亮的儿子带回家去一个受伤的小姑娘见家长算怎么回事儿。 “你的手好了,肯定就去工作了,到时候我可不敢打扰你。”苏远宸可怜兮兮地说:“要不,你先定个日子?” 陆青予算算,现在是1月4日,下月1日就是除夕。除夕前手能拆线,就能见人了。“那就腊月廿七,是个周日!” “太好了,到时候我来接你!”苏远宸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可不是他逼她说的哦! 陆青予看他这笑容,捉弄的心思也起来了。“好呀!看你今天特别乖,我奖励你一下吧!” “奖励什么?”苏远宸果然上钩。 陆青予用手指点点脸颊:“这里!” 这是要我亲一下的意思?苏远宸高兴地凑近脸颊翘起嘴巴,准备一亲芳泽。 然后陆青予突然一个矮身,钻出了他的怀抱,咯咯笑了起来:“想得美!” 苏远宸还想分辨两句,大门已经关上了,里面是陆青予轻快的脚步声。 下午晚上这么一大堆人来回折腾,陆青予忘记了发烧,身体好多了。 真是人穷命贱,休息的时候生病,忙碌一天反而都好了。 第123章 设计不是脑袋一拍的事儿 陆青予回到工厂,受到了热烈欢迎。谁不喜欢带着自己发财的领导呢? 何况陆青予是有真本事的,会画画、会设计、会策划、会工艺、会营销,还会设计放大镜。这东西现在已经被改良推广到各工艺美术单位,得到了大家的广泛好评。 在工友们眼里,陆小师傅比陆老师傅还要能干。在崇拜的滤镜下,原本看起来年轻软萌的小姑娘,现在是高大健壮、雷厉风行的成熟女干部。 陆青予接受了大家的热情赞美,接受了一大笔奖金,然后抛开一切浮华,关起门来学习。 她告诉自己,不能沦为小商品生产商。做出像三足象鼎一样的顶级艺术品,才是自己的目标。 为此,她重新做了个笔记本,叫作《浴火重生》,专门记载新的学习心得和灵感图案。浴火重生既是指景泰蓝的工艺,更是指她自己的经历。在烈火中淬炼,在烈火中绽放。 只是受限于手掌的伤,现阶段只能勉强做些简单记载,她只能以眼睛观察为主。除此之外,她还流连于博物馆的展场,经常去了就是一整天。 张砚林笑着帮她找了个博物馆的小凳子,方便她观察写生做笔记。 “你这一天天的,怎么有时间站在博物馆?不是听说天和生意很好很忙吗?你作为总设计师,不去组织生产?” “张老师,您消息真灵通,您是听谁说的?”陆青予笑着接纳了小板凳,端端正正摆在藏品柜面前。 张砚林的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嗯,博物馆这边收了几件群众捐赠的清代景泰蓝,需要找人修补。联系彭城的时候,他说陆开明老师傅退休了,推荐了于方林师傅,于师傅没空就推荐了张少坚师傅。他来帮了几天忙……” 张少坚真是个大嘴巴!陆青予哼哼。 “张师傅说得没错,我前段时间确实很忙。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订单任务,我相信我的同事们有能力独立完成。我想趁此机会好好学习提升一下,构思一个更好的作品出来。” 张砚林趁机说道:“既然这样,那你愿意来博物馆待一段时间吗?年底了,我们正在整理修补各项文物,急缺人手。如果能*来帮忙,可以亲自接触到很多真正的文物。尤其是下个月,首都博物馆会和我们共同举办一个特别展览,到时候会有珍稀的景泰蓝到我们南州市博物馆。” “真的吗?”陆青予眼睛亮了起来。“下个月会有首都博物馆的特别展览?” “当然是真的!”张砚林让安保另外搬来一个小板凳,两个人都坐在了文物面前。 “我修了这几年的文物,发现老祖宗真是厉害。虽然科技不发达,但是他们会想很多办法。 比如说这个颜料吧,古代没有化学制剂,只能用矿物、植物颜料。天然颜料提纯能力有限,所以有杂质,这些杂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色。变色后这些图画没那么鲜艳,但是却更醇厚高雅,是现代化工颜料远远比不上的。” 陆青予边听边点头,就像一个小学生。 “还有这个瓷器的火候,古时候的炉窑控温不容易。师傅们没有温度计,只能靠反复试验计算每一道工序,通过预热空气和控制闷炉的时间,让烧制的釉彩在不同温度下形成不同的色泽和花纹……” 张砚林越说越兴奋,陆青予眉头越来越紧。 专业学识就是这样,初接触总是觉得自己一看就会,一学就能上手,真的入了门,只会越学越感觉深奥。所以才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和战战兢兢不敢动的老人。 第154章 算起来,陆青予一直就是仗着三分颜色,就开了个染坊。 这么久以来,她才掌握了基本的铜胎塑形、碎片拼接、掐丝镶嵌、点蓝烧蓝、捶揲錾刻、鎏金抛光等工艺,也知道高温低温珐琅,银花丝珐琅、珐琅绘制的方法。 但顶级景泰蓝号称传统工艺集大成者!陶瓷、玉器、木器、金银、绘画、宝石等多种材料都可以进行组合。除此之外景泰蓝制品还可以模仿象牙器、青铜器、玉器、漆器、螺钿、点翠的质感和造型。 学习景泰蓝,就等于学习所有的中国传统工艺,要把这些融会贯通,才能做出好作品。 陆青予隐隐感觉自己找到了瓶颈关键所在,她需要打开思路学习更多的中国传统工艺,才能有所突破。但是学会所有技艺,必然是极其艰难的,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陆青予倒吸一口凉气。景泰蓝工厂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许美华,都不敢说精通所有传统技艺吧! 回想冉青,小时候也跟着父亲学了些国画,长大后在美术学院深造,作为插画师她有人物绘画的基础,总体风格也是偏国风的。而陆青予从小学习掐丝镶嵌,现在她们两人的艺术能力已经交融,所以她才能在天和快速进步,坐上总设计师的位置。 但总设计师并不需要成为全才,而要成为通才;这些传统技艺要为景泰蓝增色,而不是搞成大杂烩。 现阶段的天和急需一件大型作品。那么最快的方法就是先全面了解,然后选择适当的技艺与景泰蓝进行融合,将原有陆青予拿手的题材、材质、造型分别做突破,才能做出一个不一样的重磅作品来。 从一开始的迷茫,到现在确定方向,陆青予脑海中有了更加清晰的目标。 张砚林看她越来越明亮的眼神,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突破所在。他把自己最擅长的陶瓷和景泰蓝研究和盘托出,分享自己对技术和艺术的理解。 下午苏远宸来接陆青予,远远就看见她捧着小脸一脸崇拜地盯着张砚林,张砚林则微笑着为她解答疑难。 两个人有问有答,很热切地在讨论。谈论什么问题不重要,反正两人对视的样子很真切。 他心里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东西,酸溜溜的,还要强装镇定:“青予,我们回家吧!” “远宸?我还要待一会儿,你要不先回去吧!”陆青予听得正起劲。 “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必须送你回去。”苏远宸提醒她,罪犯还没抓到呢! 公安局告诉他,这几个恶人就像是远离了南州市一样。他们现在扩大范围往周边县镇寻找了,可每次找到一点线索,都是人去楼空,破案难度相当大。 苏远宸也曾出入过华盛好几次,但是华盛的人都认识他,知道他和陆青予的关系好。派出一个叫王伯辉的销售部经理陪着,脸上挂着脸谱一样的笑,嘴里说的全是套话,很难打听出相关消息。 陆青予对外只说是烧蓝时,锅炉烫伤。多说几次,她已经忘了自己曾经遇到的危机,把专注力集中在学习上。 张砚林还以为是因为陆青予的手受伤了,需要照顾。他友善地说:“她的手确实不方便,要不待会儿我送她回去吧!我会开车。” “?”苏远宸冷笑:“用公车送人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啊?我们今天谈好了,陆青予同志接下来两个月会借调到我们博物馆,作为瓷器景泰蓝修复组的专家组成员。我理应好好照顾她!”张砚林理所当然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苏远宸盯着陆青予,陆青予笑着点头。“博物馆里的文物都是实物,比我看许美华的画册更有帮助。” 实话实说,虽然许美华很无私地送了陆青予画册,可是这个年代画册的印刷质量堪忧,只能看个大概,看不清细节。当然没有文物看着直观、清晰,还能借修补的机会进行拆解分析制作工艺。这才是陆青予想留下的原因。 苏远宸的醋瓶子彻底打翻了:“那我不走了,我们文化馆研究室有整理传统技艺的责任,我本人对传统艺术和工艺也很感兴趣。请张砚林老师把我一起借调了吧!” 说完,他摸出本子,坐在陆青予的旁边,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这男人酸味冲天,陆青予捻着鼻子对张砚林抱歉地笑笑:“张老师您请继续!” 张砚林很有涵养地推了推眼镜:“欢迎苏远宸同志加入,那我们就一起研究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最后张砚林真的安排了一辆红旗车来送人。苏远宸骑来的自行车又不能扔在博物馆,必须骑走。 两相为难下,最后苏远宸还是以陆青予为重,让她上了汽车,自己骑车跟着汽车跑。 张砚林从后视镜看着后面蹬车追赶的年轻人,忍着笑意问陆青予:“陆师傅,方便回答吗?苏记者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老师还是叫我青予吧,苏记者现在是我的对象,正在接受我的考察。”陆青予回头看着吭哧吭哧追赶的苏远宸,觉得这副模样挺可爱的。 “哦,这样啊!这对象选得不错,苏记者确实有点才华。给博物馆写的几篇新闻通讯和纪实文学写得漂亮极了。我自己都汗颜,对不起他这样的夸奖啊!”张砚林认真看着前方的路,两排的梧桐树现在只剩下枝干,在天空中伸展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我不是因为他有才华才选他的,我自己也不差。”陆青予骄傲地回答。 “那你是因为什么选的呢?你父母看上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张砚林好像很随意地问着。 陆青予很认真地回答:“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我选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是对他有好感吗?”张砚林好像觉得这个词语很陌生。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肤浅,有点好感就要处对象。但是你问我为什么?我其实自己也不算明白。”陆青予望着右边的窗外,冬日夕阳下的街道,非常冷清,鲜少有人影。 “理由可能很多,也可能只有一个。” 张砚林转头看见沉思的少女,她有着年轻的外表,又有着老道的处事模式。她经常表现出精明成熟的样子,让人忘记她的年龄。可现在,她又变回了少女,迷茫又无奈。 这是她不知道,也永远没法把握的领域。 城市很小,车很少,汽车很快就开到了西城招待所。张砚林先下车帮陆青予开门,再帮她递包。 “我明天就去打申请,时间这一栏给你留白,你回去和彭厂长商量下再填写。后天你到博物馆来的时候交给我就行。” “嗯,好的!”陆青予很自然地接过包,然后背在自己肩膀上。“谢谢张老师,张老师再见!” 张砚林帮她受伤的右手背好包,再顺手整理了下她翻翘的领子,最后回身上车掉头离开。 这番亲切的操作,苏远宸老远就看见了。他的鼻子都气歪了,但一路追着汽车骑行,已经没有体力再快了。 等他骑车到目标,陆青予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 “吃醋啦?”她大大方方地问。 气鼓鼓的苏远宸,肩膀一下就垮了,他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是,我吃醋了,我应该相信你的。但是我忍不住。” 这么真诚的表达,陆青予一下就乐了,她抱着他的胳膊往回走:“我是职业女性,难免接触到异性。尤其是我这个行业,基本上都是以男性为主的。” “可他对你太亲切了!”苏远宸嘟嘟囔囔地说。“他就不能离你远点,不要动手动脚的。” 说完,他甩开她的手,推着车先走进了小巷。 第124章 收拾收拾好过年 陆青予两步跟上,歪头看着他:“张老师年纪比我大很多,专业知识扎实,见多识广,我很尊敬他。他对我估计就像对待一个学生,或者一个虚心的后辈罢了。我的伤还没好,他帮我背上书包只是礼貌。” 我才不相信!苏远宸在心里说,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挺敏锐的,但是他不能挑破了明说。 虽然陆青予把他当老师,但贼眉鼠眼的张砚林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乐意,但不能发脾气显得自己小气,所以他只能不说话。 陆青予看他就像看一条生闷气的小狼狗,平时骄傲地扬起鼻尖,现在烦躁地刨着地。 “我接下来还要和张老师一起工作两个月,请不要介意。” “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苏远宸尽量平静地说。 看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陆青予心里也有一桩事没有抹平:“职场上男女合作很正常,袁梅老师不也经常来找你,帮你代书法课吗?” 这学期开始,袁梅也到文化宫来给孩子们上毛笔课,每周一次,安排在周四。教室正好在陆青予的楼上,俯视就能看见苏远宸的教室。 偶尔周二苏远宸出公差,袁梅还会被安排去给苏远宸代课。 第155章 “袁梅老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她连话都不怎么说。”苏远宸没想到陆青会质疑他。 “你不说,不代表袁老师不说啊!你没想法,她可不好说。”陆青予正有一肚子酸水要倒。 “有一次袁老师课后来找我,和我说了好多你当初在大学里的经历。什么写文章上报纸啊,打球得冠军啊,学农争第一啊。还有什么指挥大合唱、跳样板戏……” 陆青予说得正起劲,苏远宸丢下自行车捂住她的嘴。 “好了好了,别说了!将心比心,还是我做得不够好。”苏远宸叹了一口气。“是我没告诉袁梅我们的关系,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想看你吃醋吧。” 陆青予眨眨眼,苏远宸拿下捂嘴的手。 “我总觉得你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你来得多,每天都很惶恐。”苏远宸拉着陆青予的手说。 “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说好要尊重你,给你空间,可我就想占着你的时间,占着你的人。让你只看我一个人,只陪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这是他的真心话,谁不想在热恋期多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呢? 但她的青予,很忙很忙,每天只能在上下班路上抽出一丁点儿时间和他在一起。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和工作,经济、改革开放相关的。 现在,她要天天和张砚林朝夕相处,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共同语言。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这副低头认错的可爱模样,让陆青予的心都被捏紧了。 她四下看了看。她们站在小院门前,周围没有半个街坊邻居,门前的灌木挡住了两人大半个身影。 就着他扶着自己的力道,她踮起脚尖仰起头,在他嘴角轻点唇印:“苏苏,我也一样!会吃醋,会想要你陪我,会想和你在一起。” 苏远宸惊呆了,她、她、她……居然主动抱着吻了他,还在大街上。差一点,差一点就亲在嘴唇上了。 他的心狂跳,甚至忘了抱回去、亲回去,只呆呆地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呼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在一起。可现在工厂和我都遇到了困难,我忍不了这口气,我必须要克服它。” 陆青予说出这番话,脸红透了。 她扑在发愣的苏远宸怀里,用力抱着他的腰,听着他猛烈的心跳声,低低呢喃:“我喜欢你,一点儿也不比你喜欢我少。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从冉青到陆青予,真正喜欢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她喜欢的这个他,从声音到气息,从外表到内心全都喜欢。 苏远宸的眼珠子终于动了,整个眼眶跟着湿润了,心里全是柔软的浪花冲刷沙滩。他抱住心爱的姑娘,把脸放在她绒绒的头发上蹭着。 “嗯!我感受到了,我不瞎吃醋了。” “那你乖乖的,好不好?” “嗯,好!”小狼狗收起了爪子,摇起了尾巴。 两个人正在你侬我侬,哐当一声大门开了。 陆红红眼睁睁看着亲亲老姐像个虾米一样弹射退后,一会指着围墙,一会指着大门房顶说:“这个围墙被老鼠打洞了,这个屋顶漏水,年前准备修一下。” 平常稳重的苏哥哥怀里胡乱抱着两个人要落不落的书包:“嗯嗯,确实该修一下,需要我帮你介绍泥瓦匠吗?” 两个人面红耳赤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太让人可疑了。 “哥哥姐姐说什么呢?”陆红红掏出手里的瓜子,靠在门上炫着,看他们表演。 “咳咳,我说年前家里请几个泥瓦匠,把老房子修补下,刷刷漆,再盖一间新瓦房,给你和姐姐、胜男住。”陆青予指着厨房对面的空地说。 目前陆家这个小院是60年代陆巡和周素莲结婚时修的两进房,进门右边是厨房,正对着的是三间正房,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卧室。现在周素莲和陆小小、胜男住在一起,陆青予和陆红红住在一起,着实太挤了。 后罩房也是三间,但是更小,一间是老爷子的卧房,一间工作室用来会客兼做点小手工,另一间堆着家里的杂物。 只有厨房对面还是一溜墙壁,可以据此搭建两间厢房出来。 陆小小在厨房听见这话,她放下铲子交给周素莲,擦擦手走出来对陆青予说:“青予,这两间房的钱,让我出吧。你让工匠算算,需要多少。” “不用了吧,姐姐。都是一家人,我出你出都一样!”陆青予笑着拉着她的手。“你要多存点钱,以后男男还要用呢!” “我已经住进来两个月了,吃你的用你的,这个年货展销会我也赚了不少。让我出一点吧。你不让我出,我只能搬走了。”陆小小坚持着。 陆青予想想陆小小现在也是能养活自己的人了。 “行吧,我出修房子的钱,你负责买家具用品可好?” 陆小小脸上立刻洋溢出笑容:“行,那我给家里各房间都看着添置一点儿。” “你才开始挣钱,量力而行。以后要用钱的时候多着呢。”陆青予劝慰道。 “行,我知道了。”陆小小不想听陆青予啰唆,转身去了厨房。 她现在挣了不少钱,心情好得很。和廖全贵离婚也不伤心了,在民政局办完手续,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脸上绽放着重获自由的光彩。 廖全贵看她这模样,反而有些后悔听廖老娘的话了。 苏远宸见两姐妹说完话,跟着里外转了一圈儿:“我认识不少泥瓦匠,我请个师傅来帮忙,但是家里还是要有人盯着修才行。” “我我我!”陆红红举手。“我马上放寒假了。” 陆青予看了她一眼,人小鬼大,就不想画画。“我妈我姐都在,我爷爷也可以帮忙。” “工匠都是男人,你家只有女人老人和小孩,不方便吧!”苏远宸叹气。 “没什么不方便,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陆青予理所当然地说。 苏远宸拉着她的手:“如果我能力大一点,时间多一点就好了,修房子这事儿就能交给我了。”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每天接送,还写了夸奖天和和我的几篇报道。我都看了!”陆青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你们创意好!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没见过展场可以做成体验现场。让顾客不是隔着玻璃柜观看展品,去想象它们使用的样子。而是真切直观地看到作品被用上,被穿上,用来美化自己、美化家庭。”苏远宸觉得自己没有胡乱夸夸,只是实事求是地报道。 “你写得太好了,让我不好意思了。”陆青予笑着说。“你还写了华盛抄袭天和的评论,有点尖锐,挺厉害的笔刀。” “厉害吗?我还嫌不够呢!”苏远宸露出嫌弃的表情。“他们真不要脸,把抄来的象鼎摆在礼堂里,我隔三岔五写一篇文章挖苦他们。” “哎哎,还是控制点,毕竟这是上面同意摆进去的。小心得罪上级,他们批评你。”陆青予很担心。 “知道,我不会胡乱写文章的。可这些人一旦被我逮到了不法不合规的事儿,那就要小心我的笔了。”苏远宸咬着后槽牙。 “我觉得文化馆的责任就是要通过文字艺术惩恶扬善,抨击陋习,这个社会才会越来越好。大家一个城市里待着,一个行业里混着。互相抄袭,只会恶性竞争,对原创的工匠是一种伤害。这个行业最后只会走进死胡同。我们国家的传统工艺才复兴,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你真厉害!”陆青予笑着挽着他的胳膊。 这就是陆青予喜欢苏远宸的地方,他有一颗利国利民的真心,不会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所以能看到问题的本质,看到事物发展的长远变化。 两个人你侬我侬,陆红红觉得今天瓜子的味道一点都不香了!她丢下瓜子壳,出门找朋友玩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陆青予专注在博物馆学习,发现确实是一个增长见识的好地方。除了本身博物馆里的工匠、研究员。年前,首都博物馆年前送来了清朝皇家藏品,玉器、木器、书画、金银器、景泰蓝各四件。 陶瓷家谭淳大师、国画家孙方中老师都来博物馆帮忙做研究,大家一起讨论学习。陆青予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重磅作品有了一个雏形的影子。 家里的施工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盖房、补漆、修补瓦片、购买家具。年前房子家具到位,在冬日干燥的气候下敞放着,只等年后入住了。 陆红红特别喜欢新房间,姐姐设计的房间有着雪白的墙壁,浅色原木的窗框,玻璃窗很大,房间很明亮。 床小巧精致,书桌衣柜一应俱全,都是统一的浅色木头。这是姐姐找邓思诗的老爹专门给定做的。 软装饰全是粉色的,粉色的被套、粉色的窗帘,还有粉色的笔筒、墙上粉色的画。是姐姐亲自给安排的。 第156章 陆小小一腔热情没处发挥,最后抱回来一台黑白电视机。全家震惊了!整条街跟着震惊了。这是继丁二旺后,这条街第二个买电视的家庭。 街坊邻居家的小孩看陆红红,就像看公主。拼命对她说好话,请她带回家去看电视。一时间,陆红红成了这条街抢手的仔。 腊月廿七周日是个雪后晴天,苏远宸穿着崭新的黑色大衣,大清早就守在陆青予房门前:“青予,跟我回家吧!” 第125章 第一次见公婆,要考什么 睡眼蒙眬,揉搓着眼睛的陆青予被迫起床梳妆打扮。虽说早已和苏卫国、梁梦雪见过面,可作为苏远宸的对象去拜见家长还是第一次。 新的冬衣、裤子、围巾早就买好了,化妆品也备上了。 陆青予画着心机淡妆,陆小小在旁边插不了手,陆红红趴在膝头出馊主意:“嘴巴不够红,再红点。额头点个梅花吧!我看戏台子上小姐都这样。” 亲姐只能送她个白眼,不想和她说话。只用手指沾了一点口红,抹在了嘴唇中央靠里面的位置。就像咬着嘴唇出来的红晕,又称咬唇妆。 苏远宸在厅堂里坐着,周素莲有些不安地给他唠叨着:“我这闺女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女孩子,脾气也大。我没什么文化,没教她什么东西,只有你多担待点儿了。但是她能吃苦,肯干活儿,家务什么都会的。你爸妈只要多教教,肯定会满意的。” “青予挺好的!她不需要别人教,就做她自己就好。”苏远宸笑盈盈的,只要能把青予带回家当老婆,供在神坛上都行。 “我家青予何德何能,碰上你们这样的干部家庭啊!”周素莲还是老思想,总觉得自己高攀了。 “我家就是普通的读书人家,你们才了不起,三代景泰蓝大师!出一个读书人容易,出一个大师可太难了。”苏远宸从来都把景泰蓝工匠当作专家看待。 果然,周素莲听到他夸奖自己的老公女儿老爷子,心里面十分熨帖。“抬举了,抬举了。” 陆青予穿好衣服化好妆出来,对着周素莲说:“妈妈,我们家也是挺好的。苏苏配我,一点儿都不委屈。” 一见她的模样,苏远宸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呆呆地张开嘴。 心爱的姑娘今天穿着藏蓝色的中长大衣,戴着浅蓝色和浅黄色双色拼接披肩围巾,别着一只景泰蓝蝴蝶胸针。长长的直发上戴着围巾同色系的格纹发箍。端庄又俏皮,美丽极了。 “那你对别人好一点儿,嘴巴温柔点。”周素莲对于这个女婿的满意程度超过了女儿。 “知道了,知道了!”陆青予拉起快要流口水的苏远宸,赶快往外走。 苏远宸第一次见陆青予这个打扮,被迷得晕三五四的。“你真好看,人漂亮怎么打扮都好看。” “真,真的吗?还好吧。”陆青予假装谦虚,实则得意地想:今天认真打扮过了,当然好看。 陆青予对自己的穿搭化妆术还是自信的。毕竟四十年后,国内的化妆术被称为亚洲四大邪术,有改头换面的功效。 苏卫国和梁梦雪大清早起来收拾屋,然后买了一堆鸡鸭鱼肉,像过年一样地准备起了午餐。 如果早前他们还要猜儿子是不是有对象,对象是谁,现在根本不用猜了。 11月有几天,苏远宸天天晚上不归家,眼圈儿都熬黑了。他们从沈俊文口中得知,陆青予出了事故。他们立刻旗帜鲜明的支持陆青予,儿子看起来特别高兴。 接着是年货展销会后的报纸杂志,但凡是苏远宸写的,三句不离天和珐琅工厂,两句不离总设计师陆青予。那叫一个有水平,愣没找出两句相同的赞扬。 改革的先锋者、排头兵,文艺创作的高峰,从人民中来,为人民服务的艺术家。陆青予自己看了都觉得夸的不是自己。 另一方面,对华盛的报道那就是一句话一把刀,什么特殊待遇不公平啊,挖人墙脚抢工匠啊,抄袭改改送中央啊!活脱脱一个走偏路的黑心工厂。 华盛的老板熊业气得要死,到文化馆找苏远宸辩论,要求他登报道歉。 苏远宸说我从不信口开河,这里面哪一件不是事实? 好吧,从文化馆到报纸杂志圈,再到上级机关,苏远宸的名字和陆青予一样响亮了。 苏卫国和梁梦雪对此很骄傲,他们培养了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公仆。对陆青予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让儿子对她死心塌地、佩服至极。 既不喜欢才貌双全的袁梅,也不喜欢娇俏灵气的罗斐。 陆青予跟着苏远宸坐着公共汽车去了大学城,两个人手牵手漫步在校园里,就像一对学生情侣。 “这是我上课的文学系大楼……这是食堂……这是图书馆……后面是宿舍和教师宿舍楼。” 苏远宸给她一一指着:“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小学、中学、大学都在这里读的。我以前一直想走远一点,去外面看看。甚至想在上海、首都工作,再到国外去生活一段时间。可现在,我只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陆青予很自然地想起冉青去过的很多地方,包括国外。“不是说男儿志在四方吗?” “因为你在这里,我就想在这里。通过你,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方向,为手工艺人引路,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为人民群众普及中华文化,让他们尊重热爱我们的传统艺术。虽然这里暂时贫穷落后、思想愚昧,但我相信,我们的民族艺术终将走向世界舞台。” 苏远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就像真的看到了美好的未来。陆青予很想告诉他,他为之奋斗的美好未来是真实存在的。 “嗯,我们一起加油!”陆青予拉着他的手摇晃着。 苏卫国在二楼小阳台张望了许久,就看见儿子带着小姑娘,手牵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苏卫国对着屋内喊。 “来就来了,嚷什么?”梁梦雪今天穿着围裙主厨,做了番茄牛腩、土豆烧排骨、红烧鱼,还有一锅老母鸡汤。 陆青予一进门就闻到肉香,鸡肉香、猪肉香、牛肉香、鱼香。这可是国宾级的待遇啊,全是肉嘎嘎。肚子一下就饿了。 陆青予脸上自然带出了馋猫的甜美笑容:“叔叔好,阿姨好!”然后送上自己做的景泰蓝花瓶,一个大红色的梅花花瓶。 梁梦雪早就知道她手巧,感慨完了作品打量刚进门的陆青予,也像一尊景泰蓝花瓶。蓝色的大衣,黄色的点缀,粉扑扑的小脸含羞带笑,精致优雅。 前两次见面,一次在街上,一次在工厂。她穿着宽大的旧衣服,一看就是贫困人家的质朴大丫头。现在,有点像高等学府里蕴养出来的知识分子。 本来以为读大学的儿子找了个女工人委屈了他,现在从外表看,两个人金童玉女非常相配。只是不知道除了专业知识,小姑娘的内里还有多少墨水。 苏卫国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梁梦雪反身进了厨房:“再等半小时就吃饭!” “那我们聊聊,小陆是吧,我是苏远宸的爸爸。”苏卫国仔细打量着两人。 儿子太没出息了,只知道咧着大白牙笑,白瞎一张好看的脸,傻乎乎的。 “叔叔好,叫我青予吧!”陆青予面对苏卫国有些紧张,她知道,这个年代上门见家长,就是一场考核,只是不知道他们要考什么。 果然,苏卫国开始出题了:“青予,你家的情况我们基本上是了解的,我和你梁阿姨也不会干涉你们处对象。只是我们会担心你们现在还年轻,以后几十年过得好不好,有共同语言爱好很重要。你日常喜欢看什么书呢?” 陆青予马上回答:“中外美术史、家具艺术、敦煌壁画研究、玉器、陶瓷一类的书。” “嗯,我是说除了专业书以外的?比如文学类的?”苏卫国循循善诱,也不知道是帮儿子问,还是帮自己问。 文学类的书?陆青予脑子里转了转,儿童文学哈利波特算吗?这作家估计这时候还是小孩儿吧。 苏远宸忙着打圆场:“青予看很多书的,我们经常在讨论。” 苏卫国站起来找出一本书放在陆青予面前:“四大名著看过吗?这是前年人民出版社出的《红楼梦》,以‘庚辰本’为底的‘脂评本’,后40回底本采用胡适命名的‘程甲本’。是我见过的编撰得最符合曹雪芹十二钗判词的版本,书店里都被抢空了好几次。” 苏远宸紧张地盯着陆青予,这些专业词汇,不是专业搞文学的人,听都没听过吧。 陆青予望着苏卫国,50来岁的年纪,黑黝黝的头发,脸色皱纹不多,笑起来很温和。他并不是要找个文学专业的媳妇,只是希望自己多读一点书,配得上他的儿子吧! 嘿嘿,虽然红楼梦原著没看过,但是冉青看过电视啊!87版的经典电视剧,2010年的戏剧版电视剧,还有电影版的都看过,这是艺术生画人物的经典素材啊! 第157章 更别说《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每到暑假都要播放一遍的电视剧,每个小孩都看过不下5遍。 “叔叔,四大名著我都知道一点,红楼梦是看过的,我特别喜欢薛宝钗、贾探春和王熙凤,有当代职业女性的风采!”陆青予慢慢回答着。 “你也喜欢王熙凤?我也是……”苏卫国开始了滔滔不绝的人物性格分析和讲解。 陆青予做出乖乖学生的样子,认真聆听。开始是装的,后来越听越有趣,她准备回去找原著好好看看,下次可以和苏卫国好好讨论。 梁梦雪招呼苏远宸布菜上桌:“吃饭了,吃饭了,你怎么逮着人家青予上文学课啊!说点儿别的不行吗?” “哎,我可没有上课,我们讨论《红楼梦》呢!你不也看过《红楼梦》英文版小说吗?”苏卫国帮忙添饭放筷,谁也没让陆青予动手帮忙。 “英文版翻译得没有原文有味道,不过配的插图特别好看,是戴大师画的。青予应该喜欢,我待会儿去找一找。”梁梦雪邀请大家坐下,端起了碗。“先吃*饭,吃了饭再讨论。” 看起来第一关是过了,陆青予坐上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有点咸。再试了一块排骨,肉有点腥,汤没味儿,只有番茄牛腩味道中规中矩。 陆青予看了眼苏远宸,怪不得他觉得自家的饭菜味道好,还知道全城的美食,原来家里是美食荒漠啊,可惜这些好食材了。 苏远宸看出陆青予的想法,帮她添了碗汤,放了一丁点儿盐,味道一下就惊艳了。 梁梦雪不觉得自己厨艺不好,只知道陆青予喜欢她做的番茄牛腩,很愉悦地说:“好吃吧!这是我在国外学的菜。西餐也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陆青予秒懂:“西餐里的牛排、沙拉、甜品都好吃,咖啡也好喝!” 梁梦雪惊喜:“你喜欢西餐,太好了。可惜整个南州市就只有一家西餐厅,做得不怎么样!” 陆青予哼哼,南州市这家西餐厅可吃不起,都是冉青帮忙吃的。 “那你喜欢外国文学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过吗?”梁梦雪忍不住接着问。 第126章 要不要亲一个庆祝庆祝 第二场考试又开始了,感谢21世纪的应试教育,初中必读文学名著12本,她是好好看过写过阅读题的。 陆青予这次更放松了:“看过几本,《鲁滨逊漂流记》《海底两万里》《伊索寓言》《格列佛游记》《简爱》,挺有趣的。” 虽然都是青少年读物,但都是外国读物。梁梦雪很满意,身边喜欢读书的年轻姑娘太少了。 “这几本书确实很好看,我给你推荐《荷马史诗》《哈姆雷特》《唐吉可德》《巴黎圣母院》……更精彩。” 陆青予可怜巴巴看着苏远宸,家里两个教授,你这在家也上课的日子不好过啊! 苏远宸憋着笑,捏筷子的手忍不住发抖。 “爸妈,你们今天别上课了,有我一个学生就够了。青予还是读她想读的书,做她想做的事儿吧!我们都研究传统艺术,推广创新民间工艺,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苏远宸很真诚地说:“我们将来会好好过日子的。” 苏卫国看看梁梦雪,梁梦雪赶快给她夹菜:“我和你叔叔都有工资,将来不需要你们养。我自己做饭什么味道我清楚,所以我们也不介意你们谁做家务。我儿子很能干的,尽管用他干活儿。” 苏卫国赶快补充:“叔叔阿姨也不全是考你,我们总觉得人要多读书,视野才广阔,对你搞艺术也很有好处。 比如这个《红楼梦》,看了小说的人都可以创作出自己心中的《红楼梦》,它可以是文字,也可以是插图,还有戏剧、电影、说书。一个题材可以多种表达嘛! 当然,我和你阿姨平时不喜欢讲些家长里短,就喜欢讨论学问,我们一大家子有共同语言,以后一起讨论好玩儿啊!” 一个题材多种表达!陆青予正在苦于找不到制作重器的思路,老想着要全面创新。但是以她现在的见识和能力,全部创新难度太大了。 既然《红楼梦》这么受人欢迎,为什么不可以借鉴一下?用自己的理解,把里面的人物故事做成景泰蓝,岂不精彩? “叔叔您说得对,确实应该多读书!”陆青予心中敞亮,喜悦无比。 梁梦雪松了一口气,这媳妇虽然初始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喜欢读书,愿意上进,对她的工作和个人成长都有好处。儿子本就是个努力的人,两人步调一致前进,将来才会越过越好。 后面的话题就随意多了,两个人问了下家里人的情况,他们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任何歧视。吃完饭,苏远宸带陆青予参观了家里的房间。 书房里,挂着景泰蓝镜子拼贴的一幅装饰画。六面镜子在外围,一面镜子在中央,是荷花海的花纹。 “这是你做的?”陆青予惊讶地问。 “是我妈做的。”苏远宸得意地说:“她第一眼就喜欢荷花海的花纹,把它放在了正中,当时她还不知道你呢!”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缘分这种事,真的说不清。当初梁梦雪在地摊上看见陆青予的作品就喜欢,甚至愿意帮忙找客户。 “你的爸爸妈妈太好了,对我一点当媳妇的要求都没有,反而让我趁着年轻多学一点东西,多读一点儿书。”陆青予摸着书架上的书籍,一半国内经典,一半国外名著。 “他们这么好,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为什么要嫉妒,我的就是你的!”苏远宸拉着陆青予的手,带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个带阳台的小套间,宽大的书桌铺着一块玻璃,玻璃下面夹着很多照片。 陆青予一看,全是自己,有些场景自己都忘记了。 “这是你在家复习准备考工作的照片,这是你接待妇联领导的照片,这是服饰展的照片,这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呢?什么时候眼里、镜头里全是她?苏远宸自己都说不清。 “我最喜欢这张照片,我还记得我当时看见你,就像被一团火焰点亮了。” 陆青予低头看去,是她在工厂考工作时的场景,她端着铁铲,把煤炭放进锅炉,敞开的蓝色外套里是白色的短袖,随着动作扭曲。飞扬的马尾辫配着飞溅的汗珠,好像不羁的生灵。 她的手放在玻璃上抚摸着自己,那时候的她确实就是一团火焰,誓要烧尽一切恶意,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一只大手覆盖住她的手背,暖暖的鼻息喷吐在她的头顶。 她微微仰头,男人的唇已经挨上了她的头发,却被烫得发抖,只能缩紧手臂,将她紧紧按住,不敢再有寸进。 “你能来,我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你爸爸妈妈都很好!”陆青予靠在他怀里。苏卫国和梁梦雪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儿子外表冷傲、内心温和,对待喜欢的人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这也太谨慎了,还是在你自己的地盘,陆青予笑着蹭了蹭他的脖子。苏苏真可爱。 收拾完碗筷,苏卫国和梁梦雪各找了一套《红楼梦》送给陆青予,正是82版的小说和81版戴大师画的红楼插图集。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陆青予当场霸占了苏远宸的书桌,翻出他的纸笔,把脑海中的灵感绘制下来。 因为要做的人物画放在凸起的器物上容易变形,最好是平面的。平面的,还要比三足象鼎更大更显眼的大型器物,就只能是屏风了。 两米四的高度,三米六的宽度,分成四扇,故事情节就选择红楼梦中最经典的元妃省亲。 整个画面背景是大观园的山水庭院,楼阁亭台,中间两幅重点描绘归元的元春排场气派,诗会上黛玉助宝玉情意绵绵, 陆青予查图,苏远宸查文,把一个场景反复推敲了几遍。苏卫国、梁梦雪站在两个年轻人身后,静静看着他们有商有量、很是默契。 一幅场景宏大的草图,就这么水灵灵地画出来了。在博物馆一个月,陆青予的画技明显提高了。 “木框我就不专业了,回去请教一下邓思诗再画。”陆青予收了稿子,一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必须回家了。 上门来见公婆,最后变成全家一起陪她加班。陆青予有些不好意思:“真抱歉,我一画起来就忘了时间。” “没关系,我们喜欢看你画画。原来景泰蓝真是这么一步步来的,长见识了。”梁梦雪亲切地说。 “你们正式制作的时候,我可以去参观吗?”苏卫国好奇极了。 “没问题!”陆青予笑着说:“你们还可以带学生来参观,我们工厂缺人才呢!欢迎加入。” “哈哈,好啊!”苏卫国高兴地回答,“就算他们不来工作,多了解才能推广,民族艺术后继才有人。” 没有批评,只有理解和支持,陆青予对苏卫国和梁梦雪非常感激。 第158章 像来时一样,两个人手牵手往校外走。 冬日的校园冷冷清清,两个人一路行来,都没有半个人影。 公共汽车冒着热气缓缓开了过来,陆青予对苏远宸说:“谢谢你爸妈今天准备的午餐,还有送我的书。那我们年后再见。” 苏远宸一言不发,只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公共汽车停下,打开了车门。陆青予转身离开,可手指还在他手里拽着,一点点地分离。 “青予,我会想你的。”苏远宸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陆青予的心瞬间软软的,她左右看看。街上没有人,车上没有人。司机看着远处,售票员在打瞌睡。 她回身抓住苏远宸的领子,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快速轻吻在他的唇上:“我也会想你的,每一刻每一秒。” 姑娘对自己的行为和语言感到害羞,瞬间放开男孩想离开逃离现场。 一转身,她的腰就被一双手抱住了。 身后的男人对司机喊:“司机同志,这不是我们要乘的车,请关门吧!” 望着自己要搭的车就这么关门开走了,再来一趟要等半小时,陆青予:?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拉着退后两步,然后抱在了怀里。 “既然你同意,那我就不忍着了!”男人对着姑娘耳语。 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抱着脚尖点地,她刚要问同意什么,一副从没见过的表情贴近了自己,通红的脸颊、微眯着的眼睛、滚烫的呼吸喷吐在脸上。 他的嘴唇就这么轻轻贴上,重一点、再重一点,直到女孩颤抖地张开嘴。他的呼吸彻底包裹住了她的嘴唇,轻柔的、细腻地吻着。 女孩被强烈的欲望裹挟着,有些害怕往后退,最后后背靠上了站牌。青年把女孩抵在了坚硬的站牌,让她不得逃离。 陆青予有些缺氧,来不及换气,只能在他暂停的时候抓紧呼吸,就像一只破了的风箱。 苏远宸停下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声音特别大! 陆青予恼羞成怒捶打着他,“不许笑话我!” “好,不笑话你,我们再来一次,你调整下呼吸?”苏远宸忍俊不禁,努力压着嘴角。 陆青予左右看了看,爬坐上了车站的铁栏杆,居高临下招招手。 苏远宸抱着她的腰,仰起头,两个人用更加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 “现在看我的!”陆青予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在双唇接触的时候,还用牙齿轻咬他的唇瓣。 和她想的不一样,男人的唇瓣不是硬的,也是软软糯糯的,**弹弹的。好像好吃的糖果,带着甜蜜的汁液。让人忍不住浅尝一口,深尝一口。 得到的是男人更加热烈的反应,更加灼热且急促的呼吸。 最后两个人因呼吸不畅而停下,抱着笑着喘息着。 “我想今天就把你娶回家!”苏远宸在她怀里呼吸着芳香的气息。 “想得美!我才见你爸妈,就说这么远的事儿。”陆青予玩着他已经乱糟糟的头发,都是刚才自己意乱情迷时给抓的。 “可我已经亲过你了,我必须对你负责!”苏远宸抬起头,嘴唇上下巴上全是口红印迹。 陆青予用手指帮他擦着,他也伸出手擦擦她的嘴角。脸上的妆全花了,就像个偷吃的小猫。 “咳咳!要负责也不是现在,不着急。”陆青予想,谁家好姑娘打个啵就得嫁人啊。 “那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对我始乱终弃。我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我,我今天是第一次……”苏远宸充分表现出了又羞涩又厚脸皮的矛盾感。 陆青予拍拍整理好的脸蛋子,真好看的美人脸,亲了好有成就感:“好的,好的,我肯定对你负责。” 苏远宸满意地抱着她蹭蹭,给她整理好服饰,用围巾牢牢裹住她红扑扑的小脸,送她上了汽车。 远远地看着车离开,苏远宸心里空落落的。 他开始盘算起来,过年后,青予就20岁了,去陆家商量婚期吧。早点把老婆娶回家,才是正经事。 第127章 能结婚了吗 1984年的春节陆家很热闹,大家在堂屋摆上电视机,大家围坐在方桌前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电视。厨房里的火塘终日不息,蒸屉上的饭菜始终是热的,随时可以吃。 第二届的春晚更加精彩,虽然还是电话点播的形式,但是演员明显穿上了戏服来表演。节目中第一次出现了港台主持人、第一次有了杂技、第一次有了小品。 陆红红再也不用跑到丁二旺家看电视了,自己家的电视虽然是黑白的,但是没人挤、没人抢,端着瓜子美滋滋的就能霸占一整天。 老爷子终于得到允许,讨得一点米酒,一个晚上就这么细细地舔着,生怕喝没了。 陆小小好像活过来了,整个人充满了干劲,毕竟才24岁的年纪,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很多了。看穿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廖胜男半岁,喜欢半靠在人身上。除夕夜的晚上,她睁着大眼睛到处看,嘴巴里呜呜哇哇的,好像在说些什么。 周素莲忙忙碌碌很有精神,她看着一屋子的孩子和老人,新添置的家具装饰品,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有滋润。 陆青予眼睛盯着电视,脑子里全是图样。 前两天她拿着几张草图和老爷子商量,老爷子一看就觉得很难实现。景泰蓝的胎底一般是铜器,大型器具大多是空心的,用表面张力撑起铜丝和珐琅。 但如果做这么大的平面物件,铜胎就不能用空心的,张力不够容易变形。但如果用实心铜板,必然很厚很重。 超过1厘米厚的铜板进入锅炉烧蓝就成了问题,受热很难均匀。最后不是铜板厚薄不均,就是珐琅颜料烧不均。 于方林等人也来出主意,目前有几种方案,第一种把图缩小,做成矮小的样式放在榻上的屏风,或者改为方尊。 第二种就是把四块屏风的图案拆分成八块小的。 最后一种就是把木头屏风底座做大,铜片分成小块烧制,然后像拼图一样拼贴进去。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用最后一种方案,做拼图。 虽然制作工艺简单了,但设计师为难死了。谁都知道不可能做成规矩的方块来做拼贴。如果拼接线正好在人物附近,会看到很明显丑陋的痕迹。因此必须用图案来做出天衣无缝的拼接效果来。 于方林给画了一个最大的长宽比例,陆青予必须在这个范围内进行设计。亭台楼阁的背景好办,人物呢?总不能从脖子、胳膊这种地方断掉吧! 好像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正月初一,陆家人继续窝在家里,他们已经没了亲戚,也就不需要出门走亲戚。陆金一家似乎再也不管这个闺女,廖全贵更不可能上门看望陆小小母子。 初二开始家里就来人了,第一个上门的当然是苏远宸。然后他作为未来孙女婿,陪着老爷子和陆青予见了好多工友同事。 还接到章同的订婚喜帖,就在正月十五!他和殷丽的订婚仪式,在凤来朝酒店小办一场。 陆青予:“?” 什么时候两个人直接发展到要结婚了,她还记得元旦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上门来看她,殷丽一点想法也没有。 “说说吧!”陆青予带着姑娘们一起审问殷丽。 殷丽摊开手:“我有什么办法,章同元旦后就到我家去了。天天赖在铁匠铺不走,要做我爹的徒弟。我爹可高兴了,教他打铁,还夸他力气大性格好,天生的打铁匠。全家逼着我嫁给他,我能怎么办?” “丽姐,不诚实哦!”陆青予才不相信殷丽的鬼话,她和她爹斗争了二十几年,不可能才一个月就败北了。 罗斐立刻响应:“对!我们不相信,玉琴姐有可能是因为听父母的话嫁人,丽姐你绝无可能!” 连小妹子覃莉都在哼哼:“姐姐如果不愿意,宁可打爆章同的脑袋。” 邓思诗捂着嘴摇头,反正谁都不相信。 听到这些话,殷丽的脸色变幻莫测,黄玉琴拉着她说:“看吧,你这说辞连我都不信。快说实话!” “行了行了!”殷丽的脸红透了:“我说还不行嘛!我看上他老实听话,对我和我家人都很好,以后肯定让我省心。” “原来,丽姐是要找个好拿捏的啊!”陆青予捂着嘴笑起来。 殷丽可不会让陆青予笑话自己:“青予,这话可不能只送我,送你自己吧!看看我们苏记者,被拿捏成什么样了啊?” “对!早晚接送,寸步不离。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哪儿去找这么听话的好女婿啊!”邓思诗也笑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罗斐轻轻地吐气,勉强一笑。 “我哪有拿捏他,很尊重他的好不好啊!”陆青予只有红着脸低着头:“他尊重我,我肯定不会欺负他,这样大家才长久嘛!” “我们不信!”黄玉琴和覃莉笑成一团,现在只有她俩还没有谈对象,当初同年进厂的姑娘,已经有四个定下了。 第159章 殷丽的正式婚礼定在国庆,邓思诗的婚期也近了,她计划在五一节结婚。 “罗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邓思诗还记得罗斐曾经被苏远宸拒绝过,所以有些担心,怕她想不开随便找,又怕她不找一个人耗着。 “再看看吧!我们没谈多长时间。”罗斐无所谓地说:“反正我还年轻,不着急。等青予先结婚吧!” “我?”陆青予指指自己。 “对啊,你们什么时候订婚结婚?”殷丽自己成了,就希望大家都成。 “我也还年轻,不着急。先多学点东西,多干点活儿吧!”陆青予觉得才20岁就嫁人,好像有点太早了吧。冉青的20岁还在大学读书,节假日的时候还是爸妈的大挂件呢! 在远处竖着耳朵听消息的苏远宸听到这回答,提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他天天想着把姑娘娶回家,姑娘怎么不着急呢? 明明两个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男女亲过嘴不应该结婚的吗? 小鱼,你太不负责了!苏远宸的心都要碎了。 陆青予没有时间纠结这些事,几个姑娘玩闹了一会儿,她把邓思诗留下,两个人开始商量屏风的制作。 苏远宸等到邓思诗离开,又钻进陆青予房间陪着她。 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他也拿起了纸笔,记录陆青予创作的艰辛和努力。等她的作品摆在最高舞台上的时候,为她写一篇最漂亮的报道。 到哪里去给这件作品更高的舞台呢?这是文化馆应该为她做的事儿。 开年上班第一天,所有人都带着新年新气象,一身的团圆喜庆,除了苏远宸。 因为他被沈俊文请进办公室喝茶,一喝就是大半天。路过的同事听见里面的争吵声,赶快报告给了张守光馆长。 张馆长端着茶杯进去劝架,然后里面的声音更大了,还有拍桌子的声音。 出来的时候,三个人的脸都很红。 苏远宸站在门口向两位大佬鞠躬:“我是不会登报道歉的,也不会撤回我的文章。我愿意接受惩罚,去首都学习。” “这样也行!去吧,不要耽搁了,抓紧去买火车票,过了元宵节就去报到。”张守光拍拍衣服,整理了下帽子。 沈俊文拍拍苏远宸的肩膀:“年轻人,过刚易折,有的事情要看得高一点、远一点。” “我知道了!团结稳定高于一切,您二位不用再说了。”苏远宸转身离开。 下午下班的时候,陆青予破天荒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的苏远宸。 “怎么了?不太高兴的样子?”陆青予看他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文化馆派我去后备干部培训班学习。我推了三次了,这次他们说我再不去,就登报给华盛道歉。” 苏远宸咬牙切齿地说:“我为什么要道歉,拿了别人的创意设计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是抄袭,凭什么改成合理借鉴?说什么发展初始阶段,拿来主义也是需要的。简直荒谬!” “别生气、别生气!”陆青予一手挽着苏远宸的胳膊,一手给他顺着后背,就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迷茫了!”苏远宸看着远处,眼睛里不再闪耀光芒。“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公道正义,还是权利利益。沈主任和张馆长都劝我,水至清则无鱼。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句话还能这么用。” 陆青予猜测出了今天的谈话肯定非常不愉快。要苏远宸在报纸上认错,他宁可辞职。 “他们,也许只是希望你不要锋芒毕露吧!”陆青予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我没讲过吧,在我和小小姐被绑架的时候,为了活着,我们什么好话都要说。姐姐甚至为了我,自愿被别人欺负。她以前为了在廖家活下去,也是这样委曲求全。” 虽然猜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第一次听陆青予讲出来,苏远宸还是很惊讶。 “别担心,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们姐妹,陆小小是值得尊敬的姐姐。如果是我们俩在一起,为了保护你,我连生命都可以不要。” “我也是!”陆青予心里暖暖的。“所以为了你的事业和梦想,别放弃!就算为此暂时受点委屈,做点违反本意的事儿,也别丢了本心。我永远支持你!” “嗯!”苏远宸浮躁的心被抚平了。 冷静下来想想,沈俊文和张守光也不过是让他收敛锋芒,去学习更恰当的方法处理矛盾,去变得更强大罢了。 现阶段的经济文化发展太快了,有多少原创,多少借鉴,谁都说不清。上级也知道这样做容易让人诟病,可发展初期就给自己太多限制,怎么可能快得起来呢? “我还是坚持,发展可以,但是这么乱来可不行。激励创新,保持可持续发展更重要。”苏远宸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我以后写抨击文章,不会简单写结论,会尽量引发人们的思考和讨论。真理越辩才能越明。” “嗯!是这样的,写文也要保护好自己!”陆青予很高兴看到他明白过来。 “可我还是不想去!”苏远宸嘟囔着。“这一去要一个月,我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了。而且绑架你们的坏人还没有抓到,没有我接送,你一个人不安全。” “公安已经搜索了两个月了,他们早就跑远了,不敢回来了。你如果实在担心,我让丽姐陪我,她家离我家不远。” “只能这样了。”苏远宸拉着陆青予的小手,她戴着厚厚的毛线手套。手套里还有一只半截布手套,遮盖着陆青予受伤的手心。 “你要小心些!万事不要逞强,我们还年轻,慢慢来吧!”苏远宸捏了捏她的手套,软软的、糯糯的,让人欢喜的。 第128章 背叛往往是你想不到的人 殷丽的订婚宴就摆在铁匠铺后院里,请了市集上手艺最好的厨子,做了五桌,每桌八个菜四荤四素。充分表达了殷师傅能把闺女嫁出去,是多么的开心。 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带着铺盖被面来庆祝,大家团团围坐在一起,热闹吃席。 天和的工友们及家属坐了一桌。陆青予旁边是黄玉琴、罗斐、乔万里、覃莉、夏金凤、于敏,苏远宸旁边是陈鉴和许文俊。 邓思诗和夏斌杰作为订婚男女的傧相,忙来忙去。 殷丽和章同穿着大红色的棉袄,联袂给每一桌客人敬酒,大家纷纷献出各种吉祥话儿。 这种气氛下,苏远宸悄悄问陆青予:“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订婚宴结婚宴是分开办,还是一起办?我们上半年办还是下半年办?” 陆青予送他个凛冽的眼神:请自行体会。 新人简单行礼道谢,重头戏就是吃席啦。天和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夹着菜,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去年大家讨论家里人催婚的时候还很烦恼,现在一个个都配了对。 陈鉴听到这话,给自己猛灌了几杯酒。 大家很久没见过乔万里了,覃莉带头,稀罕地问东问西。得知华盛为了多赚钱,不管收益如何,把基本工资减到最低,奖金计件发放。想要多赚钱,只能拉长工作时间,增加工作任务。 “好不好笑,最后加班成了自愿的事儿。可基本工资才15块,物价上涨这么快,怎么养得活自己,更别说娶媳妇了。无奈之下,大家越来越拼,加的班越来越多。”乔万里叹气。 “你不是副主任吗?随便做点东西出来不就好了吗?”许文俊天真地问。 “怎么可能,质检部的人天天检查我们的成品,质量不过关就要销毁给我们折算成损耗。每个人都有个损耗率,高于这个损耗率,就要开始扣基本工资了。生产部损耗率过高,就要扣主任、副主任的钱。 质检部和财务部、后勤部都是熊业的人,他们随便打个招呼,就能找出点花样扣钱。我可算是知道资本家是怎么剥削工人的了!“乔万里觉得熊业比周扒皮还要周扒皮。 “我家不指望着我赚钱,再加上我想和斐斐在一起,所以我没有必须留下的道理。幸好当初签约的时候写着半年试用期,试用不合格不续约。我也不愿意剥削工匠,所以这一个月我就经常偷懒,再做砸几样东西,连续三周都是末尾,就被开除了!” “连续三周末尾就要被开除吗?”覃莉眨巴眼。“那我不是应该被开除好多次了?” “当然扣钱也行,但是我不干,搬出了工会和他们打擂台。”乔万里呵呵笑着。“不给奖金就算了,凭什么不给工资,必须闹。闹完还挺爽快!” 陈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真没想到,陆金师傅的高徒是这个下场!” 乔万里摇头:“得了吧!陆金师傅虽然被任命为生产二部的主任,和生产一部的吴准主任一样,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都是听技术总监赖鑫的安排。赖总监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怎么可能管我们的死活。 我们几个年轻的,除了曾来在研究室日子好过点,其他人都不咋样。陆伟日子最惨,他来时一个官都没有捞到,手艺不行、动作又慢,经常扣工资。” 第160章 “那王健康呢?侯镇呢?他们都是我同学。他们过得怎么样?”许文俊很好奇。 陆青予担忧地看着乔万里,她也想知道侯镇的近况。 “侯镇这小子才来,很低调,经常跟着王健康混。王健康是曾来的高徒,曾来好他就好。曾来最近好像很得意,听说设计了不少商品,每一样都很受欢迎,熊业很喜欢他。” “曾来主要设计什么?大型器件轮不到他,仿制天和的花瓶台灯?”陆青予很清楚曾来的斤两。 乔万里诡异地笑:“做首饰!他最近就像和你杠上了一样,拼命画首饰设计图。元旦前把你设计的首饰改个颜色尺寸勉强算他自己的,元旦后他画了好些新作品,都不是你们天和卖的款式了。 年前我看他在画荷花图案的首饰,好像是个发簪,还有成套的耳环、项链。花瓣层层叠叠,配着藕节和小鸭子,还挺好看。但他好像不太满意,把鸭子换成蝴蝶还是蜻蜓什么的。” 簪子、荷花、藕节、鸭子!这是她在荷花海时记录的创意,别人是不可能有的。 陆青予豁然站起,脸色煞白,她的所有笔记在被绑架时遗失,后来公安找遍了她们经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一张纸片。 苏远宸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拉着她的手坐下,然后继续询问乔万里:“你确定曾来是元旦后才开始设计新作品的?” “确定啊!”乔万里笑着说。“他把荷花发簪交上去的时候,李长生还夸奖了他。他说是陆伟给他的灵感,帮他找到了一片荷塘写生采风,为此陆伟减了每日的工作额度。变相给他增加了工资。” “大冬天的,哪里有荷塘给他写生,真是鬼扯!”陈鉴也是画画的,深知写生不是凭空想象,必须对照着实物来。 这几个一问一答,桌上的人都听明白了,一时间大家沉默不语。 “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吗?”乔万里一头雾水。 陆青予找出纸笔递给乔万里:“能画一下这个发簪的大概样式吗?” “没问题!”乔万里接过纸笔刷刷刷花了起来。 陆青予看着笔下的图案,脸色越来越难看。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乔万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乔万里急切地问道。 罗斐长长叹气,把陆青予差点被拐卖,笔记本全部遗失的事情告诉了乔万里。“坏人全跑了,公安局找了两个多月没有得到实质线索。现在好像是找到线头了,但是这结果,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大家看着陆青予,眼神带着同情。他们都知道,陆伟无论怎么说都是陆家人,是陆青予的堂兄! 这个订婚宴席,陆青予吃得心神不宁。宴席一散场,连同准新娘、准新郎,都陪着陆青予去了公安局。 上次的绑架拐卖被定性为恶性事件,转由公安局刑侦大队专案办理。 大队长岳明生对他们说:“这件事交给我们公安,你们不要声张,更不要自己去对质,以免打草惊蛇。” 从公安局出来,苏远宸对陆青予说说:“别急,正义和真相迟早会来的。” “我知道!欠我的必须还!”陆青予脱下手套,看着自己的手心。 这里还留着凸起的红色疤痕,很狰狞、很难看,见证着死里逃生的那个夜晚。如果不是姐妹俩联手互助,她们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家。 是谁,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恨不得她消失,还想用她来赚钱!曾来?陆伟?还是背后另有高人? 苏远宸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她手心的伤疤:“无论要面临什么,*我都陪着你。” 陆青予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你不是要去首都学习吗?别为我耽搁了,我还指望你去首都帮忙找找工艺美术类展览或者展销会的机会呢!” “记得了!我下火车第一件事就去**报道,先去找消息。”苏远宸乐呵呵地说。 “也不只为了我,南州市的工艺类单位都可以参加嘛!这才是大大的做实事。”陆青予叮嘱。“到时候,所有工厂都会感谢你,感谢市文化馆的。” “我不需要他们感谢,我只想要你的感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啊?”苏远宸歪着头,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 “找到了再说,没找到要什么谢礼!”陆青予看见他这笑容,没来由的心脏狂跳了两下。 “后天不要来送我!”苏远宸突然严肃起来。 “好……嗯?”陆青予疑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低垂着头,发丝落在眼睛面前:“我怕我看见你送我,就舍不得走了。万一被同行的同事笑话,拽我上车,我肯定要挣扎的。就算把我硬绑在座位上,我也会哭着闹着要下车。到时候你笑话我怎么办?” 听到前半句还挺忧伤的,后半句听完,陆青予开始掐他的胳膊:“说什么胡话呢!你不会的,你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不,我是!”苏远宸纠正她。 他左右看看,两人刚好路过沧桑的鼓楼,他拉着她的手跑上鼓楼城墙。 陆青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拽上了楼顶。 苏远宸指着城内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小院,对着楼下街道高喊:“苏远宸,最爱陆青予!” 陆青予听清他的话,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寒风吹红了她的脸,还有她的耳朵。 苏远宸笑着看着她,抓住她捂着嘴的手腕,调皮地用舌头舔舐了一下她的手心。 陆青予吓得收回手,却被一股大力拽进了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箍在他的怀里,就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青予,完了,我一想到要离开你,就要死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想和你一起抓坏人。就算什么也不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待着。听你说话,看你画画,呼吸你的味道,还有,吻你……” 他一直在隐忍,掩盖着自己喷薄的欲望,可现在,他突然不想忍了。也许是可以放心离开了,也许是因为必须离开了。 陆青予接受了这个吻,也接受了真实的他。她甚至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扬起头颅,加深了这个吻。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道别吧!答应我,别来送我。”苏远宸的眼眶红红的,眼睛湿湿的,很可怜的模样。 “好!我不送你。”陆青予知道,苏远宸的培训其实是一次暂时调离。 他的文章指向性太明显了,非常不利于现在的经济发展模式。他们让他学得圆滑些,委婉些。不知道圆滑委婉的苏远宸,还是不是原来的苏远宸。 “我要离开一个多月!你不要忘了我!”苏远宸开始哼哼唧唧。“我会每天给你写信的,你要记得回我。”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发誓。”陆青予摸着他的脸颊安抚着。“但是每天一封信,我,嗯,确实回不了。一周一封?” “博物馆姓张的,还有你的男同事、男学生天天可以见你,你一周才回我一封信,不行,最少隔一天一封信。”苏远宸酸溜溜地说。 “五天,不三天?三天一次不能再多了。”陆青予觑着苏远宸的脸色讨价还价。 她想,有手机就好了,两个人就方便随时联系了。又想,没手机更好,要不她随时都要回他的消息,可烦。 她可算看出来了,苏远宸外表清冷,实则是个恋爱脑,占有欲强、爱吃醋,还十分的黏人啊! 虽然偶尔黏黏的,还挺可爱。但现在快成人形挂件了。 “嗯,那最多三天必须给我回信。”苏远宸再次抱紧了她,把重量压到她身上。 陆青予像扛了一头牛,呼哧乱喘:“好,三天就回信,写不出来也要写!” 两个人拥抱在鼓楼的城楼上,迎着春风和霞光俯瞰这欣欣向荣的城市,新的奋斗即将开启。 第129章 顺藤摸瓜找到罪人 虽说苏远宸反复叮嘱别送他,陆青予还是打听到他离去的时间和车次,在站台远处望着他。 同去培训班的大约六个,都是年轻男子,穿着绿色的军装,戴着软软的军帽,背着深绿色的铺盖卷。不像培训像军训的男大学生。 苏远宸就算脱掉大衣穿上军装,也是怪好看的。显得人又挺拔又精神,有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 小伙子们说说笑笑,告别家人上了火车。 苏卫国和梁梦雪抹着眼泪感慨,儿子还从来没出过出差这么远。苏远宸大手一挥,说什么没听清,看表情动作非常豪爽。 大有好男儿志在四方,家人不要拖后腿的意思。 陆青予抽抽嘴角,这人真爱装。前天还搂着她又亲又抱、要死要活,就因为舍不得离开。 现在又成了父母面前的大好男儿,同事面前的有志青年。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假装豪迈大气。 再联想当天被他吃了不少豆腐,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所以当苏远宸坐在车窗前,向着送行的亲属潇洒挥手再见的时候,陆青予缓缓走出来。 第161章 她穿着深红色的翻领大衣,披散着一头黑发,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整个人非常醒目。站台上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向着她望了过来。 苏远宸的笑容凝在脸上,他站了起来,向着车门跑去。可是火车门早已关闭,他只能拍打着门呼喊着。 火车缓缓行驶,带着他远行。他只有在车厢里逆行,一直跑到车尾。仍然没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话,只能看见她越来越小的身影。 真是个心狠的姑娘。苏远宸对自己说,明明叫你别来了。可你还是想让我着急,看我心慌、不舍的样子。 真是个可爱的男人。陆青予对自己说,不用怀疑他的爱意。他的真实,只展现给自己。 苏卫国、梁梦雪看见陆青予来送行,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本来觉得儿子过于主动了些,现在看来姑娘也是有心的。 三人寒暄一番,陆青予走出站台,殷丽和章同等着与她同行。 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朋友们主动结伴来陪着陆青予。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两人一组轮流来接送。其中罗斐加乔万里、殷丽加章同、黄玉琴加陈鉴、于敏加许文俊、邓思诗加夏金凤。 一看到他们,陆青予心里就暖暖的。创业的艰辛,设计的--辛苦,就不算什么了。 殷丽看见陆青予出来,给她递上黑色大棉袄,接过她的红大衣:“你瞧瞧,穿得好好的红大衣还要换下来。” “低调点好!坏人还没抓到,我不希望你们被我连累了。”陆青予穿上大棉袄,走路就可以甩着八字腿了。 章同帮着拎包:“怕什么?只要他们敢来,我和丽丽一人一拳。对不对,丽丽?” 这声丽丽,让陆青予不自觉地抖了抖。好肉麻! 殊不知,苏远宸称呼她小鱼,她称呼他苏苏的时候,也是这么让人肉麻。 陆青予挽了殷丽的胳膊往家里走,远远看见家门口有个戴兜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张望,怀里抱了个东西。 “是谁?干什么!”章同边喊边跑,大家都知道陆家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 兜帽男人听见声音,扔下东西,拔腿就跑。 “别跑!”章同追着人跑远了,殷丽把陆青予护在身后,四下张望寻找其他可疑的人。 不过五分钟,章同气喘吁吁回来了:“哎,没追上!这小子跑得可真快。” 他小心翼翼踢开包袱,包布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是四个笔记本,正是陆青予遗失的《他山之石》《灵感笔记》《错题集》和《日程记录》。 “拐卖贩这么好心,还会还我的笔记?”陆青予弯腰捡起笔记本笑了。四个本子保存很好,几乎没有脏污。 “可能是公安调查了曾来或者陆伟,被吓到了吧!”殷丽笑着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才的人能看出是谁吗?”陆青予问章同。 “跑太快了,没看清,看个子身材不是曾来,也不是陆伟。”章同曾经和这两人同事大半年,还是很熟悉的。“但是有点像侯镇!” “侯镇?”陆青予的心提了起来,傻徒弟,你可不要卷进是非之中啊! 殷丽猜出了陆青予的想法:“青予,侯镇说他是不小心泄漏出你的信息的,你相信吗?他后来去了华盛,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乔万里反而说他跟着王健康,很快就混进了研究室,日子应该不难过。” 陆青予皱起眉头,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在天和最困难的时候选择支持自己,加入天和的侯镇,会是处心积虑害她的人。更不愿意相信在病床前,嚷嚷着要娶自己的小屁孩是个坏人。 陆青予和侯镇没有利益冲突。害了她,对侯镇并没有任何好处。 “只能期望他不是坏人,只是身不由己吧!”陆青予收起了笔记本。 本来已经到了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三个人折去公安局汇报。 大队长岳明生把笔记本收了起来,交给了几位老公安观看。大家把笔记本翻来翻去,也没找出有用的蛛丝马迹,只有把笔记本收起来。 “我们送到检验室去,再看看有没有线索。”岳明生无奈地说。 这个年代高科技的检测手段极少,指纹采集是指望不上的。陆青予也知道没什么好办法,有些灰心。 “陆青予同志,这些人既然把东西还你。说明我们的跟踪调查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某些人慌了怕了,胡乱出招。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咱们的方向是对的。”岳明生乐观地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很快就能抓到犯人,找到真相的。” “感谢公安同志!你们辛苦了。”陆青予向大队长和老公安道谢。 “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岳明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接下来,我们会派出干警继续跟踪和摸排陆伟和曾来当天的去向,还有经常出入的地方、接触的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一个老公安手里拿着当天作案的大胡子、钱经理、大龅牙的画像拍了拍:“我就不信,谁家死了个男人,失踪一个劳动力,一点儿都不着急!” 另一个公安说:“越是这种情况,大家越是要小心谨慎。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陆青予同志,不要硬拼,遇到危险宁可逃跑,及时来报警。” “好!”章同、殷丽齐齐点头。 两人重新把陆青予送回家,才放心离开了。 陆家人各自忙碌,老爷子学起了书法,陆小小临窗读书画海报,周素莲在厨房忙碌,陆红红还没放学。大家都没发现刚才门外的动静,很亲热地向陆青予打着招呼,就像往常一样。 陆青予不欲说出今天发生的事,自行回了房间,她需要冷静一下。 年前家里大改造,她的房屋粉刷一新,把家具也添补了些,尤其是摆上了书架,换了张大书桌。 书桌上摆着好几本书,最显眼的一本,就是《漆器寻芳》。这是苏远宸写的第一本书。 她打开书页,认真地翻看起来。漆器的基础是木器,看起来是简单的平面设计,实际上工艺非常复杂,主要工艺有堆红、戗金、剔红、螺钿、填漆、描金、百宝嵌等十几种。 比之景泰蓝,漆器工艺是正儿八经的中国本土传统艺术,有七千多年的历史。最难得是漆器上的花纹,错落盘绕,色彩艳丽千年不变。 这些美好的花纹正好可以用在即将制作的景泰蓝屏风上,为木制基座增加美感。 实话实说,苏远宸这书写得真好,照片清晰、讲解清楚,把庆芳县的漆器业发展归纳整理得很全面。陆青予与他在服饰展销会上合作过,知道这个人的领悟力、沟通力、执行力都很强,共起事来很是省心。 只是不知道将来在家庭中,这个人的表现会怎么样? 陆青予放下纸笔问自己,怎么又想起他来了。难道自己也有些恋爱脑上头? 她摇摇脑袋,把这个人从脑海中甩出去。铺好白纸,重新研究屏风的制作,绘制屏风木框架的外形和图案。 另一边,去首都的火车要坐三天两夜,苏远宸和同班的学员闲聊了几句,趴在上铺摸出纸张来写信,写完了信反复读了两遍,觉得不满意,又开始重写。 写完了一腔爱意,他开始写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写求学时的故事,写路上的见闻,还贴心地绘制了风景插图。一下火车,他就把厚厚的三封信投进了火车站的邮筒里。 等陆青予在博物馆收到信,已经是一周后了。她回到自己工作的临时位置,准备好好欣赏一番。 信封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鼓。这不是信,是写的小说吧! 她拆开一封,里面详细写了一个男孩子调皮捣蛋的少年往事,另一封是少年时对世界的各种好奇。 最后一封信,他描述了卧铺火车上的趣事,附了好些插图。一个个方框内,用简洁的线条画着沃野千里、高山流水、茫茫冰原。 画家孙方中年后也来了,负责修补古代字画,扭头看见陆青予对着信边看边笑。各种纸张摆了一桌子。 老人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伸长脖子看到好多插图。“哟,这信有意思,以画代文呢!” 陆青予忍俊不禁,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信息交流方式吧!没有家用摄影设备,连续的图片也算另一种视频。他希望她能更直观的见识到一路的风景,感受伟大祖国壮丽山河的震撼吧。 孙方中见陆青予不反对,走近了捡起两张画:“为什么每张画都要画个方框?这框是什么?” “是火车车窗!”陆青予笑着说。 “哦,这些都是从车窗里看见的风景啊!”孙方中笑着把两张图片摆在一起。“很有趣,你这朋友用了江南园林移步换景的造景方法。” “移步换景?”陆青予把插图铺在桌上排列起来,如同看见一辆疾驰的火车。方框是车窗,风景在框内,想象无限延伸。 “古代壁画喜欢用这种方法,敦煌壁画看过吧!经变故事都是这样画的。把不同的故事场景,安排在一个画面中,用一些背景来进行自然分割。”孙方中作为老画家,对壁画很熟悉。 第162章 陆青予在他指导下翻找到一本敦煌图谱,九色鹿的故事缓缓展开。 对了,之前她苦于铜胎底板有尺寸限制,画好的人物组合,总是被无奈裁成好几块,边缘线从人物的身上走,看着突兀不流畅。 现在看来她的方向反了,不该先画内容再来找框线边缘,而是先定好框线再来定内容。每个框内一个情节一组人物,只需要选择最经典的几人即可。 她重新铺好一张整纸,画出大大小小、或圆或方的框。铅笔刷刷响起,框线变成了窗、变成了门和柱、变成了婀娜的树枝、变成了蜿蜒的河岸、嶙峋的假山,甚至是飞起的丝带。 红楼人物在框中逐一描绘。首先表现的是元妃、贾母相见的情景,黛玉帮助宝玉作诗的情景,接着是十二金钗的各种组合互动。小框中是其他角色、小儿、宠物,整个画面一框一景,相互交织又统一协调,活泼而灵动。 “妙啊!”孙方中眼看着陆青予画好草图,故事场景一一呈现。 陆青予松了口气,主体部分的草图终于成型,接下来还需要很多时间反复推敲构图和细节。 她把这张草图誊抄在一张小一些的纸上,然后附上一封短短的信:“苏苏,谢谢你送我火车上的风景,我找到绘制屏风的灵感了,请祝贺我吧!” 这封信飞奔去首都,又是一周。 苏远宸拿着图纸,再次去了文化/部。 第130章 越是亲人,伤你越深 气温渐渐回升,廖胜男飞快生长,一天一个模样。 年前她还只能坐着,咿咿呀呀的要别人陪她玩儿。年后,她已经学会爬了。趁着春光,家人们把胜男的小床摆在院子里。 陆开明一边喝着茶水晒太阳,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电台广播评书。家里面每个人都有事儿做,大家忙忙碌碌,生活越来越好。周素莲准备大显厨艺,慰劳大家。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各种票据虽然还是限额领取,但是只要有钱,很多东西都能买到。陆青予和陆小小两姐妹挺会赚钱,家里的大头开支都被她俩包圆了。 周素莲已经不再积攒肉票,一个月才给孩子们打一次牙祭。现在的她每周都会买上两三次猪肉,月中甚至能买上牛肉、鸡鸭等好东西。 没有苏远宸大清早把陆青予从床上拉起来约会,她可以美美地睡一上午,中午起来吃亲妈的好手艺。 可老天爷注定是不让她好睡的,还没吃午饭,院子里的门被敲响了。 陆红红正在和廖胜男玩耍,闻讯站了起来,打开门上的安全小窗户看了出去。然后看见了两个自以为永远不会看见的人。 “红红啊,给你叔婶开个门?”乔彩霞和陆金满脸笑容。 陆红红嘭的一声关上小窗,转身跑进院子大喊一声:“小小姐的爹妈来啦!” “啥?” 陆开明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周素莲擦着手走出厨房,陆小小放下笔望着院门方向。 “叔,我是陆金啊,我们来拜年,给我们开个门吧!” 现在已经二月初了,早过了拜年的时候。 “小小,我是你的亲娘,来看看你和外孙女,让我们进去吧?” 早前陆小小被廖家欺负,两口子不闻不问,现在来看女儿外孙女是什么意思。 大家狐疑地看着陆开明,等老爷子拿主意。老爷子望着陆青予的房间:“大丫头,你是什么意思?” 陆青予穿上暖和的外套,束起头发走了出来:“听听吧,他们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一家人拆了院子里的小桌小床、收音机和零食,打开厅堂的门板,摆好厅堂的椅子。 陆红红把两个人带了进来,她张望了一下,并没有陆伟。 陆青予和老爷子坐了上首的两把椅子,剩下四个大人相对而坐。周素莲和陆小小坐了左侧,陆金和乔彩霞坐了右侧。陆红红抱着廖胜男坐在下首。 “说说吧!有什么事儿?”老爷子带着讥诮的笑。“我暂时还不会死呢!” “叔,您说哪儿的话!”陆金一改往日的阴冷嫌弃,现在脸上全是带褶子的笑,他拿起几个纸包的东西放在手边的小桌上。“前几天工厂没放假,这一放假,我不马上就来了吗?您毕竟是我叔,我爹和您爹都是一个爷,我们都是陆家人。” “你还记得我们都是陆家人啊!”老爷子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叔,这个以前的事儿是我们不对,我这不来认错了吗?”乔彩霞高颧骨上的笑就像是画上去的。 “他们两父子都是笨人,被别人骗了,离开了天和。结果到了华盛才知道上当了,看起来工资高,可这里面的弯弯绕太多了。稍微不小心就是扣钱、扣钱。” 陆金痛心疾首地说:“哎!我制作铜胎和烧锅炉的手艺还勉强,其他的真不行。上工达不到数量和标准,别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主任,工资奖金经常被扣。陆伟他,他长期排在工匠的末尾。日子特别不好过,所以,我们来求求叔,帮帮我们。” 陆开明用手敲着桌子:“金啊,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在天和,你们父子觉得厂里面搞按劳分配,挡了你们的财路,你们跟着李长生走得飞快。 现在华盛计件发奖金,你们也觉得不合理,觉得还是天和工作环境熟悉。难道你们回天和就有好日子过?” “我们以前不懂事,吃大锅饭吃惯了,现在我们愿意老老实实干活,希望天和能接收我们。”陆金低着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老爷子不说话,陆青予也不说话,谁知道这两口子说的是真话假话? 乔彩霞一看不是个事儿,她冲过去一把抢过了廖胜男:“哎呀,让外婆抱抱,多乖的孙女啊,长得真好看,和你娘小时候一个样子。” 陆红红伸手没抢回来,乔彩霞抱着孩子坐回座位:“我们都是陆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反正厂里有那么多人,让别人挣钱不比让自己人挣钱好?” “对啊!叔,帮帮我们吧!我知道错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互相计较了。我们发誓,以后都听叔的话。”陆金开始赌咒发誓,拼命认错。 毕竟是亲戚,反复求情,老爷子很快就心软了。他转头望着陆青予,意思是:大丫头,你看怎么办?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陆青予还记得前年两公母到家里来要强行夺走老爷子的工位,被她打发了回去。现在冷眼看着两人对着老爷子各种软话劝说,她总觉得不对劲。 “金叔,你想要进天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每年都招工的。你们把华盛的工辞了,来考就行。再不行可以去求彭厂长,他是个好说话的,接收你们父子没问题。 爷爷退休了,不插手工厂的事。我不过是一个设计师,也不管工厂招人招工。你们今天借口找工作,到我家来,到底想要说什么?” 陆金和乔彩霞尴尬地互相看看,垂着头不说话。 看见陆青予脸色不善,陆小小站起来,从乔彩霞手中抱走了胜男:“我还天真地以为父母真是来看我的,结果还是为了陆伟和你们自己。” 陆红红接过孩子,退到了厅堂外面,只留下几个成年人。 气氛一时很是诡异,大家都不说话。 陆青予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今天没出现的陆伟才是话题的关键。“既然叔和婶都来了,为什么陆伟堂兄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 陆金端茶水的手抖了起来,乔彩霞突然泪流满面,扑到陆开明的脚下:“叔啊,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一家人就算有气,说说也就算啦!” 陆金抱住陆开明另一条大腿:“我们陆伟只是一时糊涂,贪财了些,但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见死不救啊!” 陆开明被两个人说得摸不着头脑:“陆伟咋了?他犯什么错了,你们要到我家里来求?” “没什么,都是小事儿,只要叔您一句话。都是一家人,既往不咎,青予,青予她一定听你的!”陆金竭尽全力,抱着陆开明的脚不撒手。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明白了,陆伟做了对不起陆青予的事儿。陆青予这半年来生活一直很平静,除了被拐卖这件事。 眼看着时间推移,大家都快遗忘了。突然被乔万里爆出曾来抄袭图纸的事儿,公安出动了。不知道他们查到了些什么,没两天侯镇就把笔记本都还回来了。 “陆伟在哪儿?”陆青予高声问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先说出来我听听?” “他,他在家,没,没什么大事儿?”乔彩霞还在狡辩。 “他是偷窃抄袭了?还是谋财害命啊?”陆青予站起来高声问他们。“不管哪一种,我凭什么原谅他?” 她这么一喊,大家都明白了,陆青予和陆小小的绑架拐卖案,陆伟参与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陆开明握着拐杖的手哆嗦起来。 “我们都是亲戚,都是姓陆的!他是你堂兄弟,求你饶了他这一回吧!”陆金老泪纵横。 第163章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考虑过我是他姐妹吗?”陆青予毫不留情吼了回去。 “小小,小小,你最听妈的话。你劝劝青予,她不要追究了。”乔彩霞转头去求亲闺女。 “放开我!”陆小小退后一步,对着这两个人怒目相视,眼眶通红。 “妈?你是我亲妈?你的眼睛里只有陆伟!你知道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在哪儿吗?我也差点儿被拐卖。就算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廖全贵借此赶我走,逼我带着孩子离婚! 这个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为我做了什么?陆伟是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们恐怕还不会来求我吧!” “没有,没有,我家陆伟是被冤枉的!”陆金连连摇头。 陆青予站出来和陆小小并肩而立:“现在是法治社会,有什么命案要案,自然有公安局去处理。既然他没有,你们来求我们做什么?如果是他干的,我们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放过他?” “只要原告不追究,他可以被无罪释放的。”乔彩霞转身哀求周素莲。“嫂子嫂子,你也是当妈的,你可怜可怜我。我就这一个儿子,他不能坐牢,不能啊!一旦吃了牢饭,这辈子就全毁了。” 周素莲用力推开她:“你要救你的儿子,当初谁来救我的闺女,是两个闺女自救才脱险的。我差一点就再也看不见青予了,她还不到二十岁,就遭了这样的毒手。我倒要问一问你,你儿子是什么狗东西?居然敢打我闺女的主意?” “这不,没事儿嘛!”乔彩霞低声嘀咕着。 陆开明听明白了,他颤抖的手拄着拐杖敲击地面:“狼心狗肺的东西!嫉妒青予,看我们家现在有钱了,就要把她绑了卖钱,连自己亲姐妹都不放过。你们把她们卖了,然后呢?等着气死我,欺负我媳妇和我小孙女,好继承我的家产?” 咚咚咚!地板的敲击尖锐刺耳。 老爷子颤抖着说:“你爹是我哥,他死得早,没有留下一分钱。我看你可怜,把你和陆巡一起接过来抚养长大,用自己的钱先给你娶了媳妇盖了房。可你怎么对待我的呢? 陆巡结婚,你就送了一床被子。这房是陆巡婚后自己凑钱盖的,和你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死了,捐给福利院,也不会给你们一毛钱!” “叔!”陆金抱着老爷子的腿不撒手:“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是我不好,是我自私自利。是我们两口子没把儿子教育好。我们愿意赔偿,我们愿意把所有的家产赔给你们。只求你们不要追究阿伟了,放过他吧!” 嘭!陆开明的拐杖狠狠敲打着陆金的背上,痛得他一个哆嗦松开了手! “白眼狼生了个瞎眼狼!滚!你给我再多的钱,都抵不了我孙女的命!”老爷子一点儿都不客气地使劲揍着。 陆金和乔彩霞不松手,直接跪在地上匍匐着,哀求着,哭喊声震天。 可怜吗?可怜,头发花白的半百父母为了亲儿子,长跪不起。 可恨吗?可恨,只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父母,才能养出这种儿子。 陆红红听了个大概,明白是陆伟被抓了,陆金夫妻来求情。她把胜男放进小床里,悄悄溜出家门,一路跑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公安一听这消息,连忙戴上警帽飞奔而来。 陆金夫妻还准备耍赖,大有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让你们高兴的架势。一看见公安气势汹汹进了门,一下闭了嘴。 “你们有话,请去派出所说吧!” 第131章 总算出了口恶气 这个中午饭,必然是没心情吃了。 周素莲准备的美食暂且搁下,大家就着咸菜随便吃了一碗白米饭。 既然陆金两口子到家里来求情,陆伟肯定是被收押了。周素莲陪着陆青予和陆小小去了公安局。 果然,岳队长笑盈盈地说:“我们拿着画像在陆伟常去的地方询问,真的有人看见了长得像钱经理的人,大家都叫他李四。据说陆伟在外打台球赌博,输了不少钱。这个李四帮他暂时还了账,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就好了。 后来陆伟在工厂做工老是被扣钱,还想轻松发财,李四就告诉他走偏门的主意,其中就有一条是搞拐卖。陆伟开始没答应,听听也就算了。” “那陆伟是怎么知道我和我姐在做海报生意的呢?还找到了文具店的老板做介绍?”陆青予好奇地问。 “这就是另一个人——曾来起的作用了。曾来在华盛经常拿来和你作对比,于是找他的徒弟王健康去套侯镇的话。得知你们的近期情况后,他想收拾你,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陆伟有一次做不完任务被扣钱,和财务部的小姑娘吵架发狠话说要把她收拾了卖掉。这话正好让曾来听见了,他就起了歪心思。 曾来找了个机会帮陆伟完成任务,发了奖金。私下里暗示他,如果能收拾陆青予,或者让她永远消失。曾来能够保障陆伟在华盛不干活儿也能拿到高工资、高额奖金。 陆伟觉得如果你不在天和,天和就垮了,华盛也不需要天天加班了。再加上你如果失踪了,陆家只剩下这几个老人小孩,不是他爹和娘的对手,迟早要把房子和存款交出来。这些钱,最后都是他的。” 陆青予长长地吐气:“陆伟他知不知道他亲姐和我在一起?” 陆小小双手紧握,期待又害怕。 岳队长看了两个姑娘一样,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应该是知道的。” 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了,陆伟的恶超出了想象。对他来说,亲姐妹算什么,还不如他的工资。 “你们放心吧!坏人一个都跑不了。”另一个老公安笑眯眯地说。“这次遇上严打,这些坏人的量刑只会重不会轻。” “我可以见见他吗?”陆小小突然问。 “见陆伟?”岳队长说:“当然可以,我们还没详细审,暂时收监在局里。李四的同伙我们打听到一些出来了,待会儿就去抓人。” 陆青予不知道陆小小见陆伟准备说什么,她默默地陪伴着她,两人走进会客室里等着。一位女民警好心端了两杯开水放下。 铁门咯*吱响,两个警察带着穿着刑服、戴着手铐脚镣的陆伟走了进来。不过几天工夫,他已经胡渣满脸,脸色青黑,模样十二分的颓废。 他一看见陆青予和陆小小,眼睛立刻恢复光彩:“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青予,青予,我不是故意的! 我被骗了,被威胁了,他们,是他们让我做的。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这样的,他们说,他们说把你们带到富裕的地方去嫁人享福,不会受苦的!我真不知道,是要去山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几枚指印清晰留在陆伟的脸上。 陆小小高高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啪!另一边脸也挨了一巴掌。 陆伟懵了,民警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马上拦着陆小小。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陆小小疯了一样哭喊着。“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想要钱,我就活该嫁人给你换钱!你想过得轻松,我就要去死!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儿子,是宝贝;我是女儿,是地里的泥……” “姐!打得好!和这种人说不清。他懂什么?只有自己的恶男!”陆青予看着都觉得爽。 如果不是她右手伤还没好全,她都想亲自给他几巴掌。 “他明明知道我们两姐妹在一起,他一个都不放过。如果不是我们逃出来了,今天是个什么局面?我一回想起当天的事就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想不通,想不通。 我们女人,想过好一点儿怎么了?挣了点儿钱怎么了?比别人强一点儿怎么了?外人看不起我们,自己的亲兄弟,也看不起!为了一点儿奖金,一套房产,就能把我们给卖了!” 陆小小越说越伤心,最后放声大哭起来! 陆伟跟着哭:“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青予妹妹,好妹妹,你也原谅我吧!我错了,我改,我改,我以后做牛做马改给你们看。我会好好干活的,再也不听别人瞎话了。” “做梦!”陆青予打断他的求情,这些都是鳄鱼的眼泪。 假如当初两姐妹被卖到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会伤心难过吗?只会高兴地数钱数到睡不着吧! “我们绝不可能原谅你!你犯了法,就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到监狱里慢慢反省吧!”陆青予挽着陆小小走出会客室。 陆伟见两人态度坚决,不可挽回,怒吼道:“两个臭女人,别以为你们了不起,能飞到天上去。这世界上的男人受得了女人骑在他们头上?你们注定挣不了钱,找不到男人!华盛不会放过你的!” 陆青予回头看见桌上的开水,连同杯子一起砸在了陆伟的头上:“别以为我们是女人,你就不是!在强权面前,弱者都是女人!” 陆伟听没听见不知道,只见他被开水烫得嗷嗷叫,脑袋上还被砸出一个大包! 第164章 民警无奈伸出手挡住了两姐妹:“这个,两位女同志,差不多得了!” 两个人出了口恶气刚到走廊,就看见曾来哭闹着冤枉被两个民警给架着走。 走过来看见陆青予,曾来更是气愤,他高昂着头骄傲无比,张开嘴全是污言秽语。 陆青予伸出中指:“去死!” 曾来虽然看不懂手势,但是他拼命挣扎着,踢着腿:“你冤枉我,你等着,等我出来。我弄死你!” 路过的民警加入,掐住他的嘴巴,加速拖走了。 陆伟生气,他也生气。好像陆青予没有被卖掉,还对不起他二位似的。物化女性、贬低女性,才能成就这些低下的男人,真是可笑。 周素莲叹气:“总算抓到坏人了,可抓到了又能怎么样?伤的伤,死的死,小小的婚姻无可挽回。” 陆小小强笑着挽着周素莲:“婶婶,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在家里父亲母亲兄弟看不起,嫁了人去婆家当牛做马还是被人看不起。我算是明白了,打铁还需自身硬,有了事业有了钱,女人干什么还要婚姻。” “哎!”周素莲无法辩驳,只能摇头:“也许是运气不好吧!还是有爱闺女的父母,尊敬老婆的男人的。” “希望如此吧!”陆小小的嘴唇在校,眼睛在哭。两行眼泪缓缓流下,被吞进嘴里,苦涩无比。 陆青予被陆伟背叛非常生气,但毕竟两人之前有很多过节,没什么感情。可陆小小被亲弟弟背叛,她的父母为了儿子,让女儿去撤销控诉,真的无法忍受。 对她来说,天都塌了吧! 陆青予伸出手搭在陆小小的肩膀上,陆小小捂着脸胡乱地擦着:“没事,虽然我没有父母兄弟,但是我有你们、有胜男,我会坚强活下去的。” 三个人离开了公安局,只要抓到剩下的犯人,这件事就算彻底解决了。 陆开明听说后,久违地拿起了烟斗。没有放上烟丝,就这么吸着空空的烟管,一口接着一口。 下午,老爷子给彭城打了个电话。傍晚时分,彭城带着于方林、张少坚开着工厂新买的小汽车来了。 “师叔,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您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彭城下了车,挽着袖筒子。 “去李长生家!我要问他几句话!”陆开明浑浊的眼睛少有的凝重。 陆青予在后面喊:“爷爷,您别去!只要抓到了罪犯,迟早审问出来!现在证据不足,你去被欺负怎么办!” “要什么证据!”陆开明呐喊着:“陆金不是李长生徒弟?曾来不是李长生徒孙?这些都是证据。 当初他们欺负我老实,赶走你爹。我养的白眼狼,还投靠了李长生。都是他们,让你没了爹。现在他们偷了我的作品,又来害你。是我软弱害了你们,现在这些坏家伙都抓起来了,我看他怎么抵赖,哼!” 周素莲拉着老爷子的胳膊:“老爷子,您可去不得啊!您这身体刚刚好一点。医生说了要静养休息。” “我和彭厂长一起去,你们放心吧!”陆开明拍开周素莲的手。“我一忍再忍,不能继续忍下去了。今天抓了曾来,我不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把他狠狠骂一顿,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彭城坚定地说:“嫂子,您别担心,我们陪着老爷子去,一定照顾好他。如果您担心我们人不够,那我再找几个人来。” 找这么多人,是要去干群架吗?陆青予不想因为自己,牵连更多人。 “爷爷,既然你要去,我也去!我们一起去问问。”陆青予阻止不了,只能跟着去看看。毕竟她是受害者,上门讨要个说法很正常。 “好!都去!”陆开明上了前面的副驾,陆青予挤上了后座。 小汽车一路向着李长生家而去。 同一时间的郊外,另一件事也在进行。 大胡子一直躲在城外一处农家院子,定时有人给他送水送食物。这天晚上一辆卡车停在了大门外不远处。 “大哥,李四他们都被抓了,上线下线都跑了,链条全断了,公安正在顺藤摸瓜抓人。要不了多久,我们干的事儿都要被抖出来,到时候吃枪子儿一个都跑不掉。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赶快逃吧!您走了,我也走。” “什么?李四也被抓了,他以前是印刷厂的工人,知道得太多了。哎,龅牙死了,兄弟们都被抓了,这次的买卖赔大了。”大胡子扔下烟袋,他本就是亡命徒,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客户怎么说?如何赔偿我们?” 那人回答道:“大哥,他让你先离开南州市避避风头,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这是他给你开的介绍信和户口本,去这个城市先安顿下来再工作。” 大胡子一把抢过介绍信,上面写着他的新名字:郭三才。接收单位是沿海某市码头货运公司。在这个地方工作最大的好处是如果公安真的来了,他能搭船逃到大海里去。 “行吧,告诉他,把钱准备好。”叫郭三才的大胡子答应了。 “没问题,钱在车上。还有,请您把胡子刮一下,特征没那么明显,我们好走远些。”来人把郭三才送上车,另寻了路离开。 司机也不管拉的是什么,开了车就走了。 郭三才回望远处的城市灯光点点,自己前行的路黑暗崎岖:“我还会回来的,这事儿,没完!” 第132章 软弱被欺负,硬气才能保护自己 陆青予跟着陆开明到了李长生家,他正在院子里嗑瓜子儿、听小曲儿、品着小酒,十分惬意的跷着二郎腿打着节奏。 最近华盛的风头正旺,元旦期间的年货展销会虽然被陆开明闹了一闹,但是好像让华盛更火了,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让工厂大赚了一笔。 熊业还是有些本事的,他通过侨联疏通了上级,把《和平三足象鼎》送进了市政府的会议大厅。相当于官方盖章定论,以后谁还敢说华盛的作品是抄袭偷来的? 李正林这个儿子现在也争气了,以前常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往来,还以为他不学无术只知道玩闹。结果他把工厂内的大小事务安排得很妥当,这个奖励机制很好。要挣钱就必须多干活儿,要么听话办事给些好处。 质检部门的曹廷辉和生产部门的赖鑫,配合很好,产品质量都上去了。大家挖空心思想办法做畅销产品。 销售经理也没闲着,天和在百货商店租了一个柜台,华盛就在百货大楼门口直接开了一家店。 曾来这小子有出息了,画的图纸一次比一次好,样品做得像模像样。市场反响很强烈,没看出来啊,他的设计能力还能比美陆青予。 接下来,就等着华盛全面占领市场,打败天和了。彭城真可笑,联合陆青予几个年轻人搞个改革居然挤对我和我的徒子徒孙,留下了一群无能之辈。现在连个大型物件都做不出来。 李长生最近不需要天天去工厂了,工资奖金照样拿。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得意!脚尖晃着哼起歌儿来。 院门咚咚响了起来,李长生爬起来喊了一声:“正林吗?又没带钥匙啊!”随后打开了门。 门口不是李正林,是一圈儿老熟人,陆开明和陆青予站在中间,两边是彭城、于方林和张少坚。 陆青予露出一口大白牙:“李伯伯好呀,我们来给您拜年了!”用的是陆金和乔彩霞的借口。 “拜什么年?”李长生一头雾水,早就过了正月了。 “给您送大礼啊!”陆青予笑嘻嘻的。 李长生直觉不对:“丫头片子,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师叔,我们今天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让我们进去慢慢说呗!”彭城脸上带着笑容接口。 李长生看着嘻嘻笑着的彭城和陆青予,再瞧着表情凝重的陆开明,他挡在门口:“有屁就放,没事快滚!” “李长生,我呸!”陆开明突然上前一步,吐出一口唾沫,喷在李长生的脸上。 李长生人都懵了,他举起袖子擦了一下:“陆开明,你找死啊!” 陆开明早有准备,举起拐杖给李长生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下,撞得他连连后退。 屋里切菜的李老娘听见声响,顺手抓起菜刀冲出来,站在李长生旁边:“哪个不开眼的欺负我家老头子。” “就是我!”陆开明大吼一声,毫不畏惧。 “你这个老陆,怎么干出这种下贱事!”李老娘愤怒地吼。 “我干下贱事?真是笑话,我不过吐了他口水,给了他一下。他呢?我被他欺压了一辈子,我儿子被他赶走,我孙女被他徒子徒孙联合欺负。工坊的老工友们,不听他话的都没好日子。他这祸害离开了天和,还要兴妖作怪偷我东西!”陆开明毫不示弱。 “我做什么怪了?偷什么了?你别老拿象鼎来说事儿,我们已经给上级解释清楚了。既然是大家合作的项目,我凭什么不能拿来改造重做?谁规定的?”李长生以为陆开明还盯着抄袭改造的事儿。 第165章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呢?你参与了多少?”陆开明步步紧逼。 “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啊?不要无缘无故跑到我家来闹事,我可要报告公安的。”李长生咬牙切齿地捂着胸口,老头子这一下打得挺疼。 “你去啊!就怕你不去。”陆青予接口。“正好审问你一下,华盛新出的一系列荷花产品,谁是原创设计? 11月我和陆小小被绑架,谁是幕后主使?曾来和陆伟今天早上全部落网,都在公安局里,同伙全被抓起来了。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 “什么绑架?曾来,陆伟被抓了……这不可能,昨天曾来还来请教我问题。”李长生连连摇头。 “是来请教你,如何把我的稿子改成他自己的吧!”陆青予轻蔑一笑。 “我不相信,不可能!”李长生觉得太荒谬了,曾来是他们的培养对象,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昨天,他拿来的草图,确实有些可疑,上面是精致的蝴蝶装饰,不像一个男工匠的作品。 “有什么不可能,有什么样的师傅师祖,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学艺不精,自己不反思不检讨,反而去偷!去抢!去欺负人,甚至干出伤天害理的事。”陆开明的话铿锵有力。“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长生涨红了脸:“你放屁!” “做没做过,你最清楚!”陆青予扶着老爷子,顺着他的气。“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以为你逃得了!” 彭城在另一边扶着陆开明:“师叔,我一直尊敬您。青予这事儿是刑事案件,现在铁证如山,曾来、陆伟抵赖不掉,不知道要判多少年?您真没有参与,您的徒弟们呢?您好歹还是要脸的,别把脸皮都丢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长生还是要面子的,所以很多事不会明着来,至少违法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喜欢动动嘴皮子,然后做一点道德以下,法律之上的坏事。 既能得到利益,又不会被关监狱。 “你是要脸的?我怎么不觉得?老不修的东西,你就是王八蛋。你的徒弟、你儿子李正林更是王八蛋!他们都参与了吧!” 陆开明冷笑起来:“别到时候徒弟、儿子都关起来了!你比我这个孤寡老头子还惨!哈哈哈哈” 李长生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李老娘听见骂李正林也怒了,举起菜刀冲了过来。 张少**身而出,一把抓住李老娘的胳膊,夺下了菜刀扔在地上:“干了坏事,还想当街灭口吗?我师兄都是老实人,我可不是!” 李老娘被张少坚凶狠的眼神吓怕了,躲到了李长生的背后。 李长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当街被人上门打脸,他陷入自证困局,他真的不敢说这些人没有参与。 以他对李正林的了解,他,完全可能干得出。只要他看不顺眼或者竞争不赢,就想别的办法消灭打击对手,而且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在天和的时候,彭城才是总经理,李正林不可能太过分。但现在,李正林就像脱缰的野马,谁也管不了! 陆开明最后说:“姓李的,别以为我在说笑。公安局很快就会查到你们身上!我等着看你的结局!等到了你作古那一天,看看你好不好意思面对我们的师傅和师兄!” 张少坚对李长生挥舞着胳膊:“我们走着瞧!” 李长生憋着一股气,狡辩着说:“你们也一样,跑到我家来闹算什么?如果公安查出来我儿子徒弟都是清白的,你们几个必须登门道歉。否则……” “否则什么?”陆青予回头盯着李长生:“别以为华盛可以一家独大给你撑腰,你们等着瞧。天和不会垮的,我们必将拿到属于我们的荣誉。到时候,看看熊业这个资本家,还要不要你!” “你!”李长生捂住胸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最后的靠山就是熊业。当初很不容易通过国外的老客户攀上这条线,如果得不到熊业的支持,他们这一系的人就全完了。 “一辈子要面子,又怎么样!晚节不保啊!”陆开明拄着拐杖悠悠地走了。 “我总算看出来了,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我师傅当初收留他,就是留了个祸害!从小就自私自利,长大了更是自恃甚高,总觉得得到师傅绝学就他一个。看不起所有的人……” 今天他很爽快,把李长生骂了个狗血淋头。终于吐出几十年的怨气。上门打脸的滋味,真的好带劲! “今天可太爽了!青予,我们以后做人,可不能这么窝囊!被欺负了,一定要还回去。否则,坏人觉得我们软弱,就会一直拿捏我们。”陆开明检讨着自己。 “我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坏人身上,等着他们发慈悲。要修炼自己、提高自己,和坏人斗争到底!”陆开明对大家说。 彭城一行跟着都笑了,答应着:“嗯!”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陆青予把老爷子送回家后,借了西城招待所的公用电话给苏远宸拨了过去。 苏远宸得知消息十分开心:“太好了,青予,坏人终于绳之于法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曾来和陆伟说来说去还是两个才上社会的年轻人,特别是李四这样的老罪犯,为什么会帮陆伟? 你们今天上门骂了李长生,他肯定会找他儿子和徒弟问清楚这件事。李正林如果撕破了脸要报复你,你还是很危险。” “你说得对,我会小心的。”陆青予回答道。“我请小伙伴们继续接送我一段时间吧!” “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还会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苏远宸笑着说。 “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听!”陆青予兴奋地问。 苏远宸答非所问:“你想我了吗?” “想了!想了!快说吧。”这还欲擒故纵上了。 “有多想?你每次给我回信才三言两语,太敷衍了。”苏远宸撒起娇来。“重新说,好好说,你想我吗?爱我吗?” 陆青予左右看了看,招待所的服务员离得远远的,周围没有人靠近。 她对着电话筒打了个啵儿,很脆很响。安静了三秒,陆青予听到电话另一端凳子翻倒的声音。 苏远宸爬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等我回来亲我,别亲电话浪费了。” “快说好消息吧!”陆青予嘻嘻笑着不以为意。 “我在**得到的最新消息,今年七月一日,上海将举办全国工艺美术展,会登报邀请企业、艺术家参展,下个月正式出公告。先来先得,你们提前准备好单位的介绍和参展作品照片。 这可是我这次培训班新认识的同学给的信息,会比别人快半个月。将来有类似的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怎么样,你对象厉害吧!“苏远宸得意起来。 “厉害厉害!”陆青予连连回答。今天听到的都是好消息,坏人被抓了,展览的机会找到了。 “我可要提醒你,华盛到时候肯定也会参加展览的,你作品设计好了吗?”苏远宸担忧地问。 “没问题!我寄给你的草图看了吗?我将以此为蓝本来做,必然是这个时代没有的题材和样式。”陆青予自信满满! “那你等我,我要看着你的作品诞生!”苏远宸想回家的心已经起飞。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陆青予主动说道。 苏远宸对着电话喃喃低语:“青予,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了……我去火车站接你吧!” 第133章 没人爱,就自己爱自己 这个晚上,有些人家注定是不太平的。 李长生和李老娘晚饭也不做了,坐上公交去了李正林家。熊业优待厂长,给他找了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三进的百年建筑,古香古色。 李正林没想到老爹亲娘上门来兴师问罪,他愣了一下,开始准备好的说辞:“今天下午我已经知道陆伟和曾来的事儿了。” “你怎么说?是不是你干的?”李长生的话冷冰冰的。 “爹您说什么呢?儿子我自从到了华盛,什么坏事儿都没干过。”李正林不仅不害怕,甚至还笑了起来。“真好啊,有人帮我报仇,还把自己给搞进去了。” “陆伟策划绑架陆青予的事儿你真不知道?”李长生犹豫了。 李正林笑得更开心了:“真不知道!就连曾来我也保证他没参与,您老人家等着审讯结果吧。” 李长生总归是更相信自己儿子的:“没有就最好了,我们李家人,违法的事情是不做的。” “这个您放心,我肯定向您好好学习,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李正林胸有成竹地坐下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李长生思索片刻也坐下了:“既然这样,我们对天和就更不能客气了。他陆开明今天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对!姓陆的仗着自己是师兄,带了一群小的,上门来骂你爹!”李老娘叫嚷道。 李正林问清情况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那我可不能放过他们!” 第166章 “我可提醒你,不要走歪路!”李长生拍着桌子对儿子说:“我们毕竟是手艺人,在设计上、制作上做出成绩才是正道。搞歪门邪道只会让人看不起!” “知道了!”李正林无所谓地甩头。 他对亲爹太了解了,就是既要达到目的,又要名声好。只要达到目的,抄近路不也挺好吗? “我提醒你!和陆伟、曾来这些浑小子,还有陆金这个不顾亲情的人,都保持距离。你爹老了,帮不了你几天了。你可要好好地,坐稳这个位置。”李长生最后说。 “行!”李正林苦恼起来,走正路可太难了。 除了李家,这个晚上还有很多故事。 这个时代办案挺难,可一旦有了线索,发动群众找人就快了。以李四为原点,公安顺藤摸瓜找出好些为非作歹的人。 嫌犯是周日抓的,同伙是周一抓的,周二展开集中审讯。十几个高矮胖瘦的男人站成一排,让两姐妹站在门后通过观察孔认。 两个姑娘认出了李四就是钱经理,还有另外三个同伙儿,只是没有看见大胡子的身影。 “确定都在这儿了吗?”岳队长问。 “除了大胡子和大龅牙,其他人都在这儿了。”陆青予点头,和陆小小反复确认着。 岳队长点点头,让公安做好记录:“这些全是李四的同伙,和你们案子相关的一共是6个。其中四个已经落网,大龅牙已经死了,只找到了他的家属,家属现在正闹事儿呢!等把案子全部摸清楚,他们也闹不起来。 这里面的带头人是大胡子姜有,还没有抓到。我们最后去他藏匿的农庄,他已经跑了。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同伙,就在你们身边,给他透露了消息。姜有应该才是这个案子主要嫌犯。” 陆青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岳队长,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陆伟和曾来确实恨我入骨,但是他们才二十几岁,没那么大脸面能请动一个犯罪团伙来帮忙。” “这个我们想过了,接下来我们会加大审讯的力度。”岳队长扶正了帽子,“现在是严打期间,这些人全部会从重处理,以儆效尤。” 两姐妹猛点头。 审完罪犯,华盛的干部层,陆伟、曾来的亲属朋友同事,挨个儿被请去喝茶。 首先是陆伟的亲属,陆金和乔彩霞当然不承认儿子参与拐卖犯罪,一个劲儿地哭天抢地,并说是两姐弟私人恩怨,开个玩笑。 岳队长毫不客气地拍了桌子:“你听说过两人不合就把另一个人卖了,有这样开玩笑的吗?你闺女不是你亲生的?你闺女倒是个好样的,就算遇到这么大的困难,不哭不闹不上吊,该干嘛干嘛! 再看看你们的儿子,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就想着做白日梦,不劳而获发大财。他兜里的钱哪儿来的,你们知不知道?这小子到今天这个境地,你们当父母的还在给他找理由求情,偏心成什么样子了!” 陆金和乔彩霞哑口无言,他们也听说了,陆小小在元旦画海报赚了一大笔钱,还给陆开明家买了台黑白电视机。太让人羡慕了! “可是,可是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可以从轻处理啊!我们代表我女儿和我侄女,绝不追究。”陆金还想挽回一点儿颜面。 “先不说你们能不能代表你闺女和侄女。仅就陆伟现在的行为,那就是犯罪。他的同伙全是犯了多起恶性案件的罪犯,等我们审讯完,一个都跑不了。”岳队长请陆金、乔彩霞离开。 “你们还是给他收拾点必需物品,准备送他上山劳改吧!” 一听见上山劳改,两个人慌了,跪下来拉着岳队长的裤子:“队长,队长!大老爷,求求你……” 见过家属哭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岳队长,抽出腿,叫来两个小公安,把他们一边一个强制搀扶起来。 “队长,队长……”乔彩霞满面是泪,她最乖最亲的儿子啊!一个骄纵溺爱,就把他毁了,全毁了。 陆金哆嗦着嘴唇,腿站立不住。他最爱的儿子啊,什么好的都给了他,为什么他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因为自己贪心占小便宜的想法,深深影响了他。 岳队长深深叹气,子不教父之过。但是教育儿子不光是嘴上说说,父母的日常言行更加重要。孩子都是看着父母的背影成长的。 光是看陆伟今天的举止,就知道这两口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审讯曾来父母的时候,他家里人都懵了。一向努力有才华,前途光明的儿子,怎么可能因为嫉妒一个姑娘做这种事。 他们坚持认为曾来不过嘴上说说而已,是陆伟自作主张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曾来自述:“我不过是随口说陆青予能消失就好了,没想到陆伟当了真。不过,嘴巴乱说应该不会判刑吧! 我承认了自己有些贪心,看了陆伟送来的笔记本,借鉴了几个创意。没想到他是这么得来的。哎!早知道,我就管好我的嘴巴了。 不过我觉悟很高,很快就把笔记本送回去了,你们可以问侯镇。他是陆青予的学生,负责把东西送回去,能证明我说的不是谎话。” “上面没有陆青予的名字吗,你就这么放在自己包里了?还笔记本是因为发现我们在调查你吧!”公安并不完全相信。 曾来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笔记本前面确实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符号,看不出来是什么!我是后来看内容发现是天和设计师的东西,让侯镇看了,他说确实是他老师陆青予常用的。” 这个符号是陆青予给自己设计的英文名fish,曾来能看懂才奇怪了。 “那你怎么知道陆青予和陆小小在做海报生意的呢?你打听她消息的动机在哪里?”公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曾来无所谓地说:“我们两个工厂以前有些矛盾,陆青予的工作和我类似,都是搞设计的。我关心对手的情况很正常吧!也不是我故意打听的。陆青予的学生侯镇、王健康在华盛上工,他们经常把陆青予的近况告诉我。” 公安再次强调:“我说的不是她上班的公事,是她私下里的生活情况。” 曾来也不客气了:“你们怎么不相信人呢?我没参与,就是没参与!你们有证据就拿出来,也可以去问别的人啊!” 公安反复询问,曾来坚决不承认自己参与了绑架。陆伟虽然想把这事儿源头赖在曾来身上,但是他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参与绑架的罪犯们不认识曾来,倒是对陆伟很熟悉。 李四曾经请陆伟吃饭,帮他还账。陆伟帮忙跑腿买东西,偶尔当当打手催债什么的。 华盛的管理人员,两个人的顶头上司孙信和吴准做了证明。曾来是个又红又专的好小伙儿,就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是无心的。但陆伟确实偷懒耍滑头,不是个好东西。 这下陆伟无论如何都洗不白了。 陆金知道消息后,一夜间白了头。乔彩霞再也没有上蹿下跳的精力,就像被挤瘪的牙膏,无力躺倒。 周素莲告诉了两姐妹陆金家的情况。 陆小小一丁点儿没有回家去看父母的心思,她对周素莲说:“我不回去,我去了他们只会让我去公安局求情,把陆伟放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当时遭遇了什么,我绝不会原谅他的。” 陆青予搂住陆小小的肩膀:“你哪儿也不用去,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放心,我会向你学习,好好爱自己的。”陆小小的眼泪出来了,但不是伤心,而是解脱,从原生家庭中彻底的解脱出来,重新做自己。 姜有的犯罪团伙人很多。经过公安的连夜审讯击破,查出不少前科。 他们在各地结交不良社会青年,利用熟人优势将妇女儿童拐走,获得巨额利益后就换一个城市。这群人早就恶迹斑斑,背着好几条人命。 这次他们没想到,被带走的两个姑娘如此刚烈聪慧。反抗不成就智取,智取不成再来强硬的,被她们抓住了逃脱的好时机。 让他们想不通的是,以前的妇女,只要稍微吓唬她要非礼她或者弄死她,她就害怕屈服了,大多数都是老老实实跟着走的。反正女人嫁人都不自由,哪里过不是过。 但两个漂亮姑娘根本不愿意嫁人,不在乎名节,也不在乎生死。对她们来说,自由更重要。姐姐宁愿牺牲色相哄着大龅牙,妹妹衣衫褴褛到处找人解救,完全不在乎人言可畏,以后怎么面对亲人朋友。 就是她们,让横行了好几年的一伙罪犯在阴沟里翻了船。 李四被关在看守所,肠子都悔青了。以前他们经常选择年轻单纯的学生或者是贫困家庭的落单妇女、儿童。这些人牵*绊少,带走也不容易被发现。 经常是很长时间后,才有亲人发现她们失踪了,错过了报案寻找的最佳时机,让他们屡次得逞。 可老大这次为什么要让他主动接触陆伟呢?他不明白,一个混子有什么值得结交的。他连自己的亲姐妹都可以拐卖,真不是东西。 第167章 同样是罪犯,大家都不理睬陆伟。陆伟被彻底孤立了! 最后公安结案,陆伟参与了姜有的犯罪团伙,实施了整个犯罪过程,而且拐卖的是自己的亲人姐妹,按照拐卖妇女罪的上限判处。 陆伟喜提二十年有期徒刑,其他的人或多或少有命案在身,全都是死刑。一时间公安局拘留室里鬼哭狼嚎一片! 陆青予和陆小小两姐妹在危急时刻杀死大龅牙属于正当防卫,不追究杀人的责任。曾来证据不足,予以释放。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正林带着曾来去找李长生:“爹,我说得对吧!曾来不会干这事儿的,我知道这是你悉心培养的接班人,不会让他出事儿的。” 李长生还是生气:“不会干的事儿就不要说!嘴巴管不好,以后怎么走上更高的地方!你就是一个工匠,踏踏实实地做好设计才是真的。把作品拿出来,谁也说不了你个不是。走歪门邪道,最后没有好下场的。” 曾来看起来低眉顺目的,嘴上也答应了,但是心里却不以为意。 谁不知道李长生和李正林两父子,眼里容不下沙子、手段阴柔毒辣。他们只是把自己当作傀儡培养,以后好继续控制华盛罢了。 陆青予、陆小小收到结案通知,一个月后南州市公审大会,将在工人体育场,宣判他们的罪行。 等了解了80年代公审大会的盛况,陆青予期待起来。 第134章 你好像变了 春风宜人,陆家扬眉吐气。彭城带着于方林、张少坚前来探望。周素莲和陆小小做了一桌美食庆祝抓住罪犯,报仇在望。 老爷子心情舒畅,破天荒地抿了一口白酒:“今天真畅快,两个丫头的仇就快报了。彭厂长,我们工厂再创作出一个重磅的大器物,成为当之无愧的轻工业大厂,我就没什么遗憾了。可以和地下的师傅、师兄、祖师爷团聚了!” 彭城赶快劝陆开明:“您老可不能走,还要帮帮我呢!轻工业大厂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要看您和青予的。现在你们就是我们全厂的希望。” “看我干什么,我现在是个老废物啦!只有嘴皮子还能用用,眼睛看不清了,脑子也笨了,手抖得不行啦,看青予的吧!”老爷子乐呵呵的。 工厂几位大佬齐齐看着陆青予,她正在啃鸡爪:“大家不要给我那么大压力嘛,我已经在准备了!博物馆的活儿一结束,我们就开干。” “光做出东西来也没用啊!在自家柜台摆着,这不可惜?”张少坚拍着大腿。“要有一个类似年货展销会的活动就好了,就像华盛一样。把作品往人多的地方一摆,一鸣惊人!” 陆青予放下鸡爪子:“各位领导别急嘛,面包会有的。我们先把作品做出来。放在外宾服务部也是好的。不过话说回来,彭厂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待外宾了,全是内宾,是不是应该改改名字和柜台格局了。” 她现在长了个心眼,暂时隐藏了关于全国工艺美术展的事,避免提前泄露信息。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重新布置下,换个招牌,方便我们南州自己人嘛。回头我和王敬国商量了,拿出方案图纸,再请你帮忙看看。”彭城对陆青予的审美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有一件事,本月我们两个车间就会做完元旦展销会的订单了,要请总设计师准备新的款式上市了。”于方林也接口,张少坚点头同意。 陆青予擦了擦手:“我这两个月在博物馆学了很多东西,回来教给大家,一起设计新产品!” “好!”彭城的脸上笑开了花,他就喜欢陆青予这一点,从不藏私,愿意带着所有人一起进步。 大家越说越高兴,彭城和于方林、张少坚喝着酒,很快就醉了。 然后三个大男人开始忆苦思甜,回忆过往,展望将来。大意是我们三个师兄弟要相亲相爱,谁也不嫌弃谁,谁也不欺负谁,要这样相约退休去钓鱼。 陆开明听他们说着亲热的胡话,眼泪止不住流淌。老一辈的三个师兄弟,死的死,走的走,回不了头了。 九泉之下,他应该怎么解释他和师弟李长生的过节呢?师傅会不会说他太软弱,不像个师兄样呢? 家庭式的手工作坊终结了,师兄弟的时代也终结了! 从陆青予这一辈开始,同时进厂的人很多,一个师傅带很多徒弟。日常除了工作,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同事的情谊和老一辈的师兄弟情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唯一特殊的是殷丽几个女工匠,大家一起进厂,一起在李长生势力的高压下打拼出来,成了同甘共苦的好姐妹。 现在几个姑娘互相帮助,互相启发,把原来家里学的和工厂学的结合起来,一个个走向了事业巅峰。 只是到了巅峰时刻,她们像现在一样和睦? 曲终人散,人们纷纷散去……陆青予难得的失眠了。 身边的人聚聚散散,谁才是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姐妹、家人、同事、还是他呢? 此时此刻,她强烈地希望有一个灵魂伴侣,知心贴心、相伴相随。不同于前几天的随口敷衍,她真的开始想念他。 越想念、越孤独。 越孤独、越想念! 想念的日子度日如年,苏远宸终于回来了。 一个月不见,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简单地脱下冬装换春装,也不是简单的长壮了些。好像从气质上有了些变化。原来他傲气毒舌、锋芒毕露,现在看起来更加的内敛了。 远远看去,他温和的笑容没有以前的疏离,就挺憨厚。去镀个金,差别这么大,天之骄子可是遇到什么奇遇? 苏远宸一下车就到处寻找,他心爱的姑娘满面笑容站在月台上向他挥手。 他冲到她的面前,涨红的脸庞却紧闭着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青予!小鱼!” “哎!远宸!苏苏!”陆青予高声回答他,久别重逢她也很高兴。 苏远宸在看见她的瞬间,恢复了真实的他,眼睛里全是浓浓的爱意。他丢掉铺盖卷儿和行李,弯腰抱住了陆青予,原地转了三个圈儿! 吓得陆青予赶快抱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咯咯笑着。两个年轻的面庞贴在一起,两颗激动的心也贴在一起。 小伙儿停下脚步,就着抱住的姿势吻住了怀里脸蛋红红的姑娘。姑娘回吻了小伙儿,从轻轻的双唇相贴,到品尝甜美的糖果,呼吸间全是春天的气息。 人来人往的站台,两人忘乎所以,就这么紧紧拥抱,紧紧相贴,才能表达无限的相思。 来往的人群没有驻足,大家都用善意的微笑表达着祝福。这年头的年轻人比前两年大胆多了,时不时就有这样表白的,尤其是火车站这种地方。 “小鱼,我天天都在想你!”苏远宸终于放下姑娘,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嗯,我知道!我也一样。”陆青予之前嘴硬,总觉得自己忙起来就会忘了他。 可这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跳进她的脑子。让她不知不觉想念他。 想念他俊美的容颜、想念他温柔的话语,还有让人脸红耳热的亲吻。和他接触的感觉很好很美妙,偶尔让她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 但他总是特别尊重她,没有允许就犹犹豫豫不敢再进一步,让她更加的焦灼难安,又羞于表达。总不能自已对他说,我希望你再man一点儿吧。 今天就刚好,他带着主动的情绪和强有力的胳膊,让她觉得有被期望着、需要着、爱着。甚至硬硬地胡茬轻轻刮在脸上,有些刺痛也有些愉悦。 苏远宸也很满意,他总是怕青予不够爱他,现在很满足地舔舔嘴唇,“你不知道,我有时候想你想得发疯,又等不到你的来信,就出去运动消耗精力。正好我们住的是部队招待所,有很多锻炼的器材。认识的军人朋友,教了我强身健体和擒拿格斗的方法。以后保护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就吹牛吧!”陆青予才不相信,弯腰帮他拿起了行李。 “我来我来,你别动手。”苏远宸捡起铺盖卷背在背上。“真的!我这次学了很多东西,你会看见的我的改变的!” “确实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更孤傲一些。”陆青予说出自己的看法。 苏远宸笑着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往外走:“见过世面就明白了,我们国家百废待兴,到处都是问题和矛盾,需要一个个去解决。总要排个轻重缓急。 首都的领导们始终比我们看得高,看得远!我还是简单激进了些。以后跟着大政方针走,不会错的。” “那你不再写批判性的文章了吗?”陆青予还挺喜欢以前这个路见不平一声怼的苏远宸。 “写啊,必须写!只是把小事放在大事里,一起解决掉。比如天和工厂被抄袭的事儿,在老百姓看来就不是事儿,但如果和普法宣传结合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第168章 我这次去首都,看见了新颁布的《商标法》,还有准备在今年推出的《专利法》,到时候我们可以用好这几个法律。” “这主意好!我以后做出的创意设计就去申请专利,再被盗用就是违法了。”陆青予眼睛亮了。打架斗殴她是真不行,吵架肯定不如用法律保护自己。 “这次我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大部分都是各地的年轻干部,我们的臭毛病多多少少都一样。课后,大家想了好多招。就算不用法律,嘿嘿……”苏远宸露出狡猾的笑容。 不用问详细的,陆青予一听就是正义感爆棚的年轻人做得出来的事儿,估计会写很多指桑骂槐的文章,然后去告黑状吧。 挺好,有年长的保守派在后面稳住大局,让年轻人冲刺冲锋,披荆斩棘,启迪智慧,开辟一条人民幸福的阳光大道。 陆青予轻轻撞着他的胳膊:“恭喜你啦!” “嗯,为了更好地支持你,我要努力。”苏远宸低头蹭蹭她的头顶。 车站外,苏卫国和梁梦雪看着两人手牵手走来,大家一起坐上小汽车先送陆青予回家。 苏远宸倒出半口袋的礼物,受到了陆家人,尤其是陆红红的热烈欢迎。 梁梦雪、苏卫国和周素莲、陆开明简单打了个招呼,带着苏远宸回家去了。 周素莲拍拍送行的女儿:“苏家什么时候来提亲?” “妈!”陆青予羞涩地回头。“才开始处对象,不要急嘛!” “这不都处了快半年了吗?差不多了,早点定下来才是。”周素莲有些担忧。“他这次出差培训学习,很快就要升官了吧。你不早点把他放进自己碗里,小心被别人给连锅端走了。” “什么半年,才四个月,他中间还出差一个月。我再多看看吧!” 陆青予觉得多交往几年才好,男女朋友的时候最甜蜜,也最自由。她不想那么快进入婚姻的状态。 “如果他真喜欢你,他会着急的,你看着吧!”周素莲捂着嘴笑了。“我们今年可能要办喜事了。” 果然,这事儿被周素莲说中了。 苏远宸一大早回单位报到,给两位大佬简单汇报了学习工作情况,就提出了申请,希望能分到一套住房结婚。 馆长张守光说:“你才谈多久啊,就着急分房结婚,好多职工还等着呢!” 苏远宸嘿嘿一笑:“这不早点准备着,随时好结婚吗?” “你们年轻小两口,结婚后先和父母住一起,以后慢慢来嘛,不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沈俊文带笑劝说着。“我记得苏卫国住的是南州大学的专家小楼吧,肯定有你们的婚房。” “我父母的房子是学校的,退休是要还的。我也不申请一套三、一套二,有个一套一,或者一间房都行。”苏远宸诚恳地说:“希望两位领导好好考虑!” “知道了,打申请吧!单位会算工龄、算贡献,慢慢排队吧!”张守光摆摆手。 苏远宸得到应承高兴地说:“那我加油干,争取做出成绩,让组织给我加分!” 两位大佬都笑了,还是结婚的男人好啊,有责任、有干劲。 干劲满满的苏远宸带着给陆青予准备的资料,下午就去了天和工厂。 陆青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正在专心致志地绘图纸。右手的外伤虽然好了,但是没有以前用起来方便。画一会儿,手就会剧烈地抖动。她只有停下笔,按摩着胳膊上的肌肉,平复着痉挛的神经。 苏远宸默默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右手,轻轻按摩起来:“慢慢会好的,会和以前一样漂亮精巧。” 第135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丑!”陆青予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 “不丑,只是多了几条花纹,就像一条小鱼。”苏远宸说完,低下头轻吻手心。 新长出的血肉十分敏感,这个吻就像带着电流,刹那间从手心沿着胳膊击穿她的心脏,呼吸仿佛都热了。 “我,我没事儿了!上班时间你来找我做什么?”陆青予赶快把手握成拳头,可不敢再让他亲下去了。 苏远宸笑着坐在她旁边:“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一个沉重的书包,里面是五本相册、四本书、三本画册、两套资料。 相册是苏远宸自己拍摄的首都各古典名胜风景和建筑,书是关于陶瓷、玉器、木雕、螺钿工艺的介绍,画册是敦煌壁画、国外家具、花卉摄影,两套资料是关于专利法和全国工艺美术展的。 陆青予越看越欢喜,比昨天送到家里的小零食还要喜欢,这是最用心的礼物。“太棒了,都是南州新华书店没有的。” “我委托首都的朋友,以后有了类似新书,尽管买了寄过来。”苏远宸得意地说。 “这可花了不少钱吧!”陆青予翻看着价目表,文字书3—5块,画册十几块来块,相片五本好几十,加起来上百块了。 “不贵,都是你喜欢的。我挣的钱不都是给你用的吗?”苏远宸对自己和钱包的定位很准确。 陆青予虽然挣钱不比苏远宸少,听着这话还是有些小欢喜,嘴巴也甜起来了:“那也还早,不用这么破费的。” “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好好感谢我就行了。”苏远宸暧昧地靠近。 “现在不行!”陆青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他的感谢可不是只想听两句好话。 “待会儿下班,我们可以一块儿去散散步吗?”苏远宸表示理解。“我在首都天天盼着回来和你说说话!” “好!”陆青予难得语气温柔地答应了。 苏远宸很高兴,拿出资料讨论这次全国工艺美术展览的事儿。时间在今年七月一日举行,需要提前两个月,也就是五月一日钱报名,附上照片、图纸和作品说明。报名时间以邮戳为准。 初赛合格的作品,评委会会发邮政特快的录取通知,各单位要提前十天将展品送过去,参与布展。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三月中旬,你们需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作品。我拿到的消息可能只比官方发布的早半个月而已,你们能完成吗?”苏远宸有些担心。 “没问题!”陆青予自信地拿出的屏风色彩小样的稿子铺在桌面上。 苏远宸只远远看了一眼,立刻站起来伏在了桌子上仔细观看。 紫黑色的木屏风雕刻着镂空的花朵,五扇屏风画面是多个场景,也是一个整体。画面上人物与亭台楼阁、花鸟鱼虫协调地交织在一起。壮美的红楼大观园活灵活现。 “你这设计也太精巧了吧!”苏远宸赞不绝口。 “设计好看,还不知道做出来如何呢!”陆青予愁眉苦脸的。“于师傅说没有五六个人,两个月做不出来。” “没关系,我相信天和的工匠们。只是木屏风你们准备找谁?家具厂的师傅好像没有做这个传统木雕的人。”苏远宸不担心景泰蓝制作,反而担心木框架配不上陆青予的手艺。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邓思诗的父亲,请他帮忙找老木匠们来帮忙了。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完成的。” 陆青予很高兴有这样的朋友。这些女工友,每一个都是带着自己的特长加入天和的,现在也都充分发挥出来了。 这次的屏风,她也准备带着女孩子们一起制作。邓思诗负责木框架制作和桐木衔接,殷丽负责异形铜胎的制作,黄玉琴和罗斐负责掐丝工艺,覃莉负责配色点蓝。陆青予全程参与、居中协调,争取一个半月完成。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苏远宸跃跃欲试。 “有!”陆青予转转小眼珠,把嘴巴附在他耳旁,悄悄说了几句话! 苏远宸听着听着就笑了:“没问题,我这就去帮你问,帮你办。”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公审大会到了。 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法院审判,这个时代的公审带着震慑的意味,所以审判往往是在一个宽阔的地方举行的。 南州市的公审放在了工人体育馆,水泥做的主席台高大冰冷,挂着一排红色大字标语。看台上,运动场中人山人海,大家就像过节一样聚集在这里。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小吃摊贩售卖。 早上九点,十辆大卡车驶入会场。几十名罪犯穿着灰扑扑的囚服,手被粗绳反绑在身后,低着头,由两个民兵押着走进会场。 望着人山人海的群众,高高在上审判台,陆伟一进运动场,腿就软了。两个民兵脸色都没变,架着他拖进了会场。 台上的人高亢激昂地讲着话,台下的群众热烈地回应。一阵阵声浪过来,好些人都晕过去了。李四听见自己和同伙是死刑的时候,他终于慌了,喊叫着,准备逃跑。 持枪的武警立刻上前,把他制服在地,他眼泪汪汪,叫嚷着我错了。 但是所有群众都在喊着:“死刑!死刑!立即执行!” 陆伟看到这场景,一股热流从**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在地下一滩黄水,潮湿的两腿被风一吹,抖得像寒风里将落的树叶。 第169章 他才20岁,劳改20年,青春基本全部终结了。 陆开明不忍去看侄孙的结局,留在了家里。周素莲不喜欢凑热闹,也没去。陆小小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肠去看兄弟的下场,外出接货送货去了。周素莲陪着老人带着孩子在家里过着小日子。 只有陆青予和苏远宸带着陆红红前去看热闹!最终看见了这群人下场,一个个哭爹喊娘,后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罪犯的家属躲在人群中不敢张扬,陆青予远远看见陆金和乔彩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着能少判几年。 可宣读的大字报中,陆伟的刑责一天都没少,周围的群众没有一个人同情年轻的他。 全都在说:拐卖姐妹的人太坏了,枪毙十回都不够。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乔彩霞依附在陆金身上,他的头发全白了,只能勉强靠在栏杆上。 等审判结束,罪犯们脖子挂上硕大的牌子,写着罪行和审判结果。群众高呼万岁。高大健壮的民兵们把他们重新押回了卡车,直接奔赴刑场或劳改农场。 胜利的音乐响起,人群满意的散去,惩恶扬善是自古以来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戏码! “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苏远宸松了一口气。 陆青予没有搭话,她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隐隐约约有一只大手操纵着一切。背后的人很高明,陆伟如果成了,他能得到整个陆家,顺便干掉天和。他输了,就会连累陆金,能减少李长生的势力,但是并不影响华盛的经营。 无论哪种结果,华盛都屹立不倒,还能获利。最开始她觉得是李正林或者赖鑫指使的,现在看来,不一定是他们。 难道是熊业的人?熊业和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弄死自己。作为华侨企业主,财力雄厚,完全可以走商战的途径。 只是现在看熊业在南州市的布局,好像并没有投资其他产业,只专心经营着华盛。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景泰蓝产业? “你在想什么呢?”苏远宸举起手在她眼前晃动。 陆青予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逃掉的姜有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人是谁。可能是个我们之前没想到的人。” “你是说……”苏远宸马上明白了陆青予所指。“可他为什么这么做?除掉你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陆伟很容易就暴露了,损失的是他自己的工厂。” “工厂有什么损失吗?陆金手艺平平、管理能力平平,占了车间主任的职务,陆伟好吃懒做,还让工厂养着。现在除掉两个蛀虫,不挺好!” 陆青予早就听乔万里说,陆伟被抓后,陆金的职务就免了,由质检部主任曹廷辉兼任生产二部主任,协助副主任郑军完成部门里的生产工作。 本来第二部与第一部比,生产效率还有些低下,现在很快就接近了。 陆青予笑着说:“陆金的车间好歹因为自己儿子偷懒,总会给旁人一点空间,现在华盛可一丁点儿空间都没了。资本家的凶残手段我算是看明白了。” “哎!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只有推测没有证据。只能期望姜有早日落网水落石出了。”苏远宸叹气。 “他应该没在这个城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遇上。”陆青予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苏远宸趁机拉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去庆祝一下?” “带我去吗?”陆红红可怜巴巴地搭话,她可在旁边装透明人,憋了很久。 “去,都去,今天姐请客!大仇得报,爽歪歪!”陆青予笑着拉了陆红红的小手。 三个人手牵着手往外走,陆青予在中间,苏远宸和陆红红一边一个。 苏远宸低头在她耳旁轻语:“红红大了,让她自个儿走吧!我们买点东西给她吃,送她回家去。下午我们约会?” “怎么我妹妹的醋你都吃啊!”陆青予觉得苏远宸越来越小心眼了。“今天下午我还想画点东西呢!” “哪有吃醋,我这不是连着几周没和你约会了吗?”苏远宸幽怨地抱怨着。“我还以为回来以后,我们每天能见面,每周能约会呢!” “这不全怪我吧!我确实白天工作忙,下班晚,这不为了抢工期吗?但是你不也很忙吗?到处做报告、分享首都学习心得,接受领导慰问、表彰什么的。” 陆青予小声抱怨着。“上周末你不是又出差吗?才回来两周,又派你出差。” “所以,我们才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嘛。你就同意了吧!”苏远宸死皮赖脸地恳求,不达目的不罢休。 陆红红实在听不下去了,甩掉亲亲老姐的手对苏远宸说:“苏哥哥带我去吃西餐,下午我就让你们单独约会去!” “小姨子,没问题!”苏远宸立刻答应。 陆青予拉住他:“一天到晚乱花钱!” 苏远宸嘿嘿直笑,反正脸皮厚一点、钱钱多出点、老婆就跑不掉了。 中午三人去了西餐厅,这是南州市唯一的一家西餐,所有菜品加在一起不过一页纸。 苏远宸把菜单递给两姐妹,正准备好好显摆一下自己在首都吃西餐点西餐的经验成果。就见陆青予招来服务员,已经噼里啪啦一阵报菜名,点好了。 前菜、主菜、主食、甜点、饮品,全部都懂,还帮陆红红点了个儿童汉堡、炸鸡腿配薯条番茄酱的套餐。 “你要吃什么?自己点啊!”陆青予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菜单递过去。 第136章 今天谁掌握全局 “我都没吃过,就要和你一样的菜就好了!”苏远宸把菜单推了回去,装不了聪明就装笨,这样媳妇就喜欢了。 陆青予果然很开心,让服务员再加了一套菜品给他,还额外给他点了切片面包,怕他吃不饱。 这顿西餐吃得大家都很满意,陆红红全力以赴学习如何用刀叉吃食物,最后她放弃了不顺手的工具,换上筷子品尝美味,最后还打包带走了一块奶油蛋糕。 奶油软软的,上面的小樱桃颤巍巍地抖动着。陆红红就这么双手捧着,一路小心翼翼地回了家。 一进小院门就扑进了周素莲的房间,和亲爱的妈妈分享蛋糕去了。 陆青予进了家门就变卦了,她对苏远宸说,先陪我画一会儿。 “可你答应和我出去玩的!”苏远宸愁眉苦脸,下周末能不能在一起还不知道呢! “出去玩什么,家里更好玩!”陆青予勾勾手指头,手把着门的框,做出关门的样子。 苏远宸一看见她红红的脸蛋,不由自主吞了口水,鬼迷心窍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就在家里玩!准备怎么玩儿?” 关上房门,能玩儿的也挺多。 满脸笑容的陆青予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然后俯下身子在他额头快速吻了一下。 苏远宸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抱住她,然后被塞了一捆铅笔和一把小刀。 “帮我削铅笔吧!这个好玩儿。”陆青予小狐狸一般得意地笑了。 看着她已经转身投入工作了,还能怎么样呢?苏远宸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他老老实实地开始削铅笔,削完铅笔又拿起橡皮仔细认真地擦描过钢笔线条的稿子。 东西虽小,但都是精细活儿。陆青予对笔和稿子的要求很高。苏远宸浮躁的心平复下来,兢兢业业地完成老婆交代的工作。 太阳西斜,从窗户的一角射了进来。她正在画荷花,一组特别的荷花图,将要作为天和工厂标志的图案。 圆形的光斑正好照在陆青予笔下的花朵上,让荷花带着金色的光芒。她灵机一动,将图案变了变,套进了圆形光斑里。 等她画完,光斑移动到了旁边苏远宸的手上。她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他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微微凸起,指甲圆润干净。一只手用三指捏着橡皮,轻轻用力擦动。另一只手手指张开,用力按压在纸上,手背上面青色的血管鼓起。 橡皮和纸张摩擦,产生出灰色的橡皮污渍。他的头微微低下,低垂着眼睛,微微聚起嘴唇吹出一口气,将污渍吹到纸的另一边。 此时他的唇是红润的粉色,有点像刚才奶油蛋糕上的樱桃,十分诱人。 陆青予鬼使神差伸着脖子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红樱桃的尖,细细品尝起来。 被突然袭击的男人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闭上。他想伸出手,却被按住了手背,只能无奈地抠紧了桌子。 软糯、微痒的唇舌触感,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她这么不轻不重的撩拨,让人更加心慌难耐。 他不能反抗,只能被迫接受,被逼得脸红心跳,甚至脖子都开始变得粉红。 陆青予品尝完樱桃,擦擦嘴坐回了位置。 “你欺负我!”苏远宸眼睛红红的,泛着水光。 “哪有!我连手都没用,怎么算欺负。”陆青予咂巴嘴,樱桃的味道甜甜糯糯好吃极了。经历过暴风雨后的红樱桃,好像更红更大更好看了。 第170章 看她吃过不认账的样子,苏远宸气得头上的毛都飞起来了。他一把将偷吃的姑娘拽了起来,按着坐在书桌上,双手按住她的手背,用力亲了回去。 陆青予后仰着身体迎接着他带着点报复的吻,听着他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没用手,不算报复。” 真可爱啊!陆青予抬起下巴,让他更好地品尝自己。红红的樱桃,他有一个,她也有一个,还更甜更美味。 姑娘大方地回应,苏远宸终于满意了,他腾出双手把她抱在怀里,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春日里的衣衫单薄,两个人紧紧拥抱,能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陆青予听着他在自己耳畔喘气,轻轻笑了。 恶人得到惩罚,家人幸福生活,爱人对自己一往情深。脑海中的图纸一一变成现实,期待已久的作品也即将完成了。 今天的陆青予,终于重新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春天是繁花盛开的季节,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红楼梦的屏风在陆青予一众姐妹们的手中一点点诞生。 四月初,征集全国工艺美术展览的通知发放到了全国各地,数着一个月的交稿时间。各轻工单位慌了,想报名,一时又找不出好作品。 陶瓷厂谭淳、金银制品厂陶野、丝绸厂姚建林相约提着茶叶点心跑到天和,与彭城商量。能不能把两家单位合作的作品拿去参加展览。 比如陶瓷厂准备送上去的台灯花瓶套装用的是陆青予几次出口国外的订单稿子,只把景泰蓝的掐丝工艺改成了珐琅绘画工艺,视觉效果另有风味。 再比如陆青予参与设计、黄玉琴完成的银花丝首饰套装,还有丝绸厂在年货展销会上陆青予和师红一起设计生产的各种布料和服装款式。 他们担心如果彭城要送这些的作品去,本单位就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彭城很热情地招待了众人,然后大方地宣布:“我们天和还是有些积淀的,可以另外选择作品参展。这些合作品就由你们送展吧,署名的时候,天和的名字可以不落,把青予的名字务必标上。” 他不准备告诉大家,陆青予为了*争一口气,早就在做比赛准备了。 “陆青予作为主设计师之一,我们肯定要把名字写上去!不会白占你家的便宜,我们不是华盛这种忘恩负义的,您放心好了。也请转告陆老师,我们以后继续合作。”几个厂长纷纷表态。 彭城很满意,然后和大家分享一些最近几个月工厂销售方面的做法和经验,商量了未来一年的合作方向。 几个工厂大佬满载而归,他们决定效仿天和的做法,去百货商店开辟专柜,大家还可以挨着摆放共同创意的作品。 彭城送走了各位厂长,到二楼特级车间去知会陆青予。 自从进入制作阶段,陆青予找了一个订单,把张沅、陈鉴两人分到一楼的车间工作。然后把二楼特级车间配齐了所有设备,带着姐妹关起门来制作。陆开明时常会到车间进行技术指导。 除此之外,只有彭城、于方林、张少坚几个人得以看见制作过程。 陆青予听了彭城关于其他单位的要求,没什么意见。她只是简单笑笑,就继续投入制作中去了。实际制作中,出现了各种问题。 光是第一步制作铜胎就耽搁了好些时间,这铜板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手工敲制的不够均匀平整,殷丽把殷师傅都带到了工厂帮忙。 掐丝和填珐琅料环节重复返工的次数很多,做坏了的次数也很多。 按照现有进度五一节前,只能勉强做完整体造型,将木制作和铜制作部分进行拼接,拍完照后拆下来再继续完善。就算这样时间也完全不够用。 工作时间不够,私人时间来凑。苏远宸明显又被冷落了,就算陆青予在他身边,她也魂不守舍。两个人一块儿去看了一场新电影,她居然靠着他睡着了。 就算有一次苏远宸好不容易将陆青予拐去美餐一顿,再带到郊外欣赏成片的油菜花田,她也是心不在焉的。人在风景里,心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在看什么?”苏远宸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 陆青予的眼睛慢慢对焦到面前,看清了面前有些生胖气的青年。他今天很好看,比风景更美。他知道自己审美极高,为了让自己多看看他,他甚至去模仿港台电影里的穿着打扮。 她伸出手,顺了顺他的头发,轻轻吻了他的眼睛,就像安慰一只可怜的小狗:“乖,我在想事儿呢!待会儿我要去一趟工厂。图纸上有个地方做不出来,我需要修改。” 等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又散了,大脑在飞快的运转,人只有傻傻笑着靠在他的身上。 最后,无奈的青年只能宠溺地亲吻她的头发,牵着她的小手躺倒在青翠的草地上,望着蓝天和点点纸鸢。 没有激情浓烈,这样也挺好的,日子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缓缓飘过,淡淡的、悠悠的。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小脸,苏远宸对想去提亲的苏卫国和梁梦雪说,再等等吧! “这是为什么?之前你不还很着急让我们上门提亲的吗?现在怎么又不急了?”梁梦雪很不理解。 “对啊!我还找你领导,拜托他给你特批住房,哪怕是别人退出来的老房子都行。沈俊文都答应了!你们闹矛盾了吗?如果你们吵架,那肯定是你的不对,给青予赔个不是就算了吧。”苏卫国第一时间开始教训儿子。 苏远宸都被着急的父母逗乐了:“我们没有闹矛盾,我们挺好的。最近她忙着参展的事儿,连吃饭的时间都很少。就算你们上门,她家里人答应了,我们俩也没空策划结婚的事儿。还不如等等,等我们7月把全国工艺美术展参加了再说吧! 现在这比赛不光是她一个人的事儿,整个轻工系统和文化馆都参与了。我们要帮着选展品送展品,联络对接上级,还要准备好相关资料和宣传稿件。” 当然,对天和工厂的作品和作者的宣传,苏远宸自觉全包了。当他看见陶瓷厂、金银制品厂、丝绸厂送交的展品资料是陆青予设计的时候,也包干了。他有自信,给媳妇写几篇超牛的文章出来。 “那好吧!”苏卫国对梁梦雪打着眼色。 年轻人不着急,两个老的着急啊,隔壁同事家的儿子读书工作虽然不如苏远宸好,但是人家结婚早啊!才23岁,已经让老两口抱上孙子了。 “我们不提亲,趁着五一节也能见见吧!”梁梦雪立刻补充。 苏远宸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那就我妈去吧,你们俩一块儿去,好像太正式了。妈正好可以和陆青予讨论下您找到的客户的事儿。” “对对对,这个好。我把我欧洲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以后他们通信困难,我还可以从中帮忙翻译。说说公事,也把对方家长熟悉熟悉。” 梁梦雪立刻赞成,只要她去了,和青予妈妈说上话,一样也能催一催。 苏卫国从眼镜下面瞅着梁梦雪,非常不满地瘪嘴离开了,下次,他也要找个理由单独去才行。 李长生接到工艺美术展通知后,立刻把所有作品都筛选了好几遍,对于最后送选的作品,最后他犹豫了。 “爹?为什么一件都没看上?”李正林觉得自己的展厅全是好作品,个个都花花绿绿、金光灿灿的。 李长生看着儿子说不出话,他眼睛瞎了吗?这些作品都是从天和仿制过来的。 元旦期间,陆开明公然闹出华盛抄袭,造成外国商团的质疑取消了当天的所有景泰蓝订单。 熊业和李长生到副市长办公室解释了很长时间,甚至把象鼎捐了,才得以挽回颜面。但是他们保证,以后不在公开场合拿天和展架上相同的作品去展示。 “不行!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重做一个。天和做不了大作品,我们也不需要做太大的,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你去把孙信、曾来叫过来,我们讨论一下。”李长生吩咐完,开始进入构思状态。 “爹!我要不打听下天和在做什么?”李正林自觉很聪明地说,“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我们做个更好的就行。” 李长生听后没有说话。对于不符合道德规范又必须做的事情,亲爹就是喜欢用这样的表达方式,李正林轻笑一声离开了。 第137章 我可把聘礼给了啊 为这个屏风,陆青予文化宫的课没法全部亲自上,她推荐了陆小小接替周二的小班,帮忙周四的大班。顺便把陆红红也塞进去,周二当学生,周四当助教。 陆小小接到任务,把陆青予房间的基础绘画书籍搜刮到自己房间,认真钻研起来。边学边教,绘画水平突飞猛进。 陆红红愁眉苦脸,过上了培训班学员加童工的双重折磨的生活,苦不堪言。私下里画了好多被欺负得哭唧唧的美人鱼。 陆青予不知所以,还夸奖她画得好看,以后可以搞动画和漫画,未来很吃香的。 陆红红窃笑着,画得更多了。画面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有趣。新一代动漫大师正在成长中。 第171章 另一边,孙信正在向李正林汇报:“这个周定富太不靠谱了,当初没带他走,留在天和好给我们通风报信。结果他说陆青予带着几个女工匠在二楼忙着丝绸厂的业务,也没让于方林这些老工匠去帮忙,做什么并不清楚,大家也不太关心的样子,各车间都有很多活儿要忙!” “不可能吧!他不是在二楼特级车间当主任,和陆青予一个办公室的吗?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正林觉得不可置信。 “嗨!他早就被赶出特级车间,做了张少坚的手下,日常被这小子盯得死死的。” 孙信得意地说。“就在我把图纸全搞走之后,嘿嘿!彭城这家伙把气全撒在他身上。不过照我说,彭城还是心慈手软了些。如果是我当领导,一定把周定富开除了。” “把周定富开除了,我们也不能要他!”李正林轻哼一声。“现在进一个人特别难,熊业要亲自审核,说是不能要废物。” “熊业不要,人家周定富还不想来呢!我就觉得奇怪了,他不仅不知道陆青予干什么,一点儿想来的意愿都没有。我邀请过他,他支支吾吾地说他身体不好,不适合华盛。”孙信百思不得其解。 李正林挥挥手:“再找别的人,我就不信,留在天和的工匠们,一个都不知道!” “好,那我再去打听打听!”孙信领命走了。 等他把饭钱出了,邀请了一圈儿以前认识的老工友,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大家都说几个女工友嘴巴特别严,只说是丝绸厂的合作项目。但是具体合作的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孙信以华盛的高薪职位邀请,希望能打动一两个人,结果大家都讪笑着委婉拒绝了。 只有最老实的张沅说了大实话:“你们那边加班多,工钱少,我为什么要过去呢?彭厂长对人很好啊,做订单都给按比例发奖金的。我过年挣了好几百块呢!没人强制,工友们自己都愿意多上班做东西,多好。” “好几百?”李正林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了。“真的?” “真的!”孙信叹气:“我当初也不相信,还让他把详细的情况说了一遍。我们华盛给的也不少啊,只要多干活儿就行,但是没见过这么大方的。我估计彭城为了讨好工匠,把钱全给出去了吧。到时候没订单了,看他们怎么办!” 李正林的双手紧握,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天和一定在做一个大作品,五一节前一定会知道答案。但是华盛以现在的作品去参展,肯定不可能在全国一炮而红。 他站起来去找李长生,这次的作品,必须有新意才行。还有其他的手段,他也要准备准备。 四月周中的一个下午,梁梦雪带着欧洲发来的订单资料和凤来朝的鸭子、水果,上门到了陆青予家。 周素莲打开门愣了一下,一时没认出这是谁,只觉得她身着宽松旗袍,气质温婉、面相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是苏远宸的妈妈,来找青予的,她在吗?”梁梦雪看出周素莲的疑惑。 “是小苏的妈妈呀,真抱歉,我没认出您来!”周素莲赶快让她进了屋,接过她手上的各种东西。“哎,您太客气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的。” “第一次上门拜访,都是小东西,不成敬意。”梁梦雪礼貌且不失优雅地走进了小院。 经过陆青予和陆小小的联手打造,小院越来越美了,春日里大树下,各种花朵盛开着。 敞开的厅堂放上了一圈凳子,一侧摆着方桌和条凳,一侧木柜上摆着黑白电视机和录音机。墙面干净整洁,挂着姑娘们画的各种画。 梁梦雪上次把陆青予送回家,只在门外看了看。没想到内里干净整洁,朴素自然,对陆家的印象更好了。 周素莲面对梁梦雪有些紧张,未来的亲家有文化不说了,身着旗袍特别美,身材也好。她的身材干瘦,还穿着居家的旧衣服,戴着旧裤腿改造的袖套,腰上围着灰扑扑的围裙。 “您,您请坐!青予,青予还没有回来,她最近下班晚!”周素莲的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嘴巴也不利索了。 梁梦雪看出她的拘谨,暗暗后悔今天穿得太高调了。“没事,那我们说说话等着她吧!” 这才是梁梦雪的真实目的。 周素莲没办法,只有把陆小小叫出来买菜做饭,她在梁梦雪旁边陪着说话,努力想要展示一个未来丈母娘的好形象,不给女儿丢脸。 可不出三五句话,她已经将家里的老底都交代了。甚至开始抱怨起闺女,对成亲的事儿一点也不着急。 梁梦雪友善地搭着话,表达着对陆青予的喜爱和欣赏。两人虽然文化程度不同,但是对儿女的关爱和对两家联姻的期盼是一样的,言谈之间愉快起来。 等苏远宸送陆青予回家,发现两个妈已经像两个老朋友了。 看到梁梦雪的第一眼,陆青予下意识去看苏远宸。苏远宸立刻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行吧,暂时相信你。陆青予露出甜美的微笑,亲切地叫着阿姨和母亲,围坐在她们身边。 苏远宸战战兢兢坐在她们外围,这三个将来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了。这三个人一个也惹不起,要严阵以待乖乖听话才好。 将来,会不会有第四个女人来到他的生命中呢?他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陆青予得知梁梦雪是来送订单的,更开心了,她接过资料简单翻阅了一下,大致明白是要订购一批装饰餐盘。尺寸、题材、数量、时间的要求写得特别清晰,是标准的订单格式。 梁梦雪正准备翻译一下,结果发现媳妇自己就把英文资料看明白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儿子,苏远宸得意地笑,表示我选的媳妇就是厉害,能看懂你的资料吧!虽然他也不明白青予为什么懂西餐,也懂英文。 但是媳妇懂一些英文,那不是有共同语言了吗?梁梦雪突然觉得,让小两口出去住不是个好主意。要不就在家里?苏远宸忙的时候,青予可以陪自己玩? “阿姨,我看了下,时间还挺紧张的,我们最近在做比赛用的东西,能不能请对方宽限半个月?我亲自给他们设计,保证让他们满意。”陆青予的话打断了梁梦雪的胡思乱想。 她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陆青予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英语水平不够,只能看个大概,能不能请您的哪位学生帮忙翻译一下,我付钱给他。” 梁梦雪立刻说:“不用不用,我就能翻译,很快的。我再把对方联系方式给你,他很喜欢中国文化,会说一点中文,交流起来很方便的。当然如果你们沟通遇到困难,也可以找我从中协商。” 这才对嘛,如果能全看懂,那英文就是专业水平了,媳妇也太逆天了。现在能多求求自己,多好啊! 周素莲抓紧进厨房,亲自上灶台炒了几个菜,邀请梁梦雪和苏远宸一块儿吃饭,苏远宸陪老爷子抿了一点小米酒。一桌子大人小孩热热闹闹分享着今天的有趣见闻。 陆青予和苏远宸在桌下你拉我一下,我踩你一下,眉来眼去逗着乐子。所有人都当作没看见,让他们自然地表达着亲切与爱意。 梁梦雪看见了,非常欣慰,笑容都更自然了。 回家路上,梁梦雪对苏远宸说:“儿子啊,青予家的人很朴实,对人很好,家庭氛围宽松又温馨。你们两个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嗯!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苏远宸答应着,他从一开始就喜欢这个热闹的小院,亲切的家人。让自己不由自主想去加入他们,融入他们。 “今天妈算是把聘礼给你送去了!”梁梦雪笑地很得意。“就看你媳妇能不能把握住了!” “妈,你对我都没那么好!”苏远宸小小地嫉妒起来。 “那不是妈着急嘛,全国比赛快点过去吧!”梁梦雪叹气。“给你准备婚礼,肯定特别好玩儿!” 两母子就这个愉快的话题,展开了深入细致的讨论。 离五一节越近,陆青予越忙。 特级车间里昼夜不分,几个姑娘带了铺盖卷,睡在了工厂的外宾服务部,现改名为天和精品商店的接待室里。一人占着一个长条沙发,白天一起做工,晚上聊着闺蜜间的私密话题。 为了这次的作品,邓思诗和殷丽的婚期都改到了六月,准备搞一个集体婚礼。 “反正四个人的同事朋友彼此都认识的,到时候大家凑一块儿,好好热闹热闹。我给你们准备好酒好菜,大家打打牙祭。”殷丽很豪爽地对大家说。 黄玉琴温柔笑着:“你这不像结婚宴席,像拜把子歃血为盟什么的。” 邓思诗捧着殷丽的脸:“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准备砸我的场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殷丽的脸蛋被挤变形了,伸出双手捏着邓思诗的脸颊:“放心,我绝不抢你的风头,保证让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我可不爱穿这些长的短的裙子,就爱裤装。” 第172章 罗斐笑着拉开两个人:“丽姐,你最好穿裙子。要不到时候一个新娘,三个新郎。谁和谁结婚啊?” 覃莉等人听到这话,全都笑倒在了沙发上。 “对,我们的婚礼都要穿漂亮裙子做婚服,让青予给设计,青予!青予?”邓思诗回头找陆青予。 她靠在枕头上正在发愣。 “在想什么呢?”黄玉琴关切地问道。 陆青予回过神来,好像耳边还有婚礼、婚服的字眼。 她遗憾地对殷丽和邓思诗说:“真抱歉,如果你们六月结婚,我真没时间帮你们设计制作婚服了。但是我会给师红老师说,让她帮你们做的。” “为什么呢?五一交了作品照片,我们稍微做下作品调整,完善细节,做好小装饰,任务就完成了呀!”殷丽不太明白。 “姐妹们,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在7月前做完!”陆青予跪坐在沙发上立起身体。 第138章 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是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黄玉琴看她表情严肃,肯定不是小事儿。 “是这样的!”陆青予言辞正色。“我们虽然把作品做出来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总觉得有意外要发生。所以,我还想做三件事!” “哪三件?”姑娘们都围拢靠坐在她的身边。 “我暂时不能全说,但是有一件需要你们配合,就是……”陆青予放低了声音。 邓思诗听完点头:“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我和丽姐的婚期推迟到八月底吧!到时候瓜果蔬菜多,气温更凉爽些。” 殷丽附和点头:“我同意。” “啊?”陆青予惊呆了。“你们的婚礼可以照常举行啊,工作不耽搁生活的。” “何必呢!我们吃吃喝喝,你在一旁烦恼忙碌,姐妹们高兴不了。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这功劳也有我们一份的。”邓思诗安慰道。“还有一条,我们想等着你给我们做婚服呢!” “对!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同进退!”殷丽拍着陆青予的肩膀。 “对,我们都来帮忙。”黄玉琴挽着陆青予的胳膊,大家都靠在了一起。 这回,陆青予不拒绝了,她的眼睛涩涩的:“嗯,那就同进退!我一定给大家做漂亮的婚服。” 六个姑娘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亲生的姐妹一样。 就在大家期盼中,五一还有两天,作品出炉了。 为了保密,陆青予邀请苏远宸到工厂车间拍照,苏远宸借了南州市最专业的一台德式彩色大画幅相机,扛着脚架到特级车间。 等打开门,苏远宸看到图纸终于变成了现实。 黑紫檀木的五扇木屏风上,镶嵌着异形的景泰蓝装饰画。常见的蓝金对比色没有了,素雅的珐琅彩在金色的边缘线的勾勒下显得古朴典雅厚重。 红楼的众多人物眉眼精致、比例精准、栩栩如生。他们一个个立在画中,或亲自说话、或抱头哭泣、或相互打趣,似乎下一刻就要走出屏风。 再仔细看去,画面中的树叶花草和木框的衔接自然,就像是长在了一起。木框上仿照螺钿的技术镶嵌着点点景泰蓝装饰,将沉闷的黑紫色点缀得生动起来。 苏远宸站在屏风前,很久没有说话,甚至听不见呼吸声。 “怎么?不好看吗?”陆青予见他凝神注视着屏风,有些担心。 苏远宸回过神来:“不,太美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精湛的景泰蓝制品,首都博物馆里的藏品也不过如此。这作品肯定会获得关注的。” 陆青予很自信地说:“这一次,我一定要超越华盛,摘掉我们小商品制作厂的帽子。” “屏风这么大,很重吧,你们准备怎么运过去?”苏远宸在屏风周围绕了一圈,看起来是完整的五块,木头加铜板再加珐琅颜料应该很沉重。 “你猜猜看!”陆青予笑了起来,几个姑娘们捂着嘴不说话。 苏远宸在屏风上观察许久,还戴上手套摸了摸:“只能拆活页了,拆出来是还有五大块!去上海有三天两夜的汽车路程,不可能就这么拉着去吧!” “当然不可能!你先拍照,拍完了我告诉你!”陆青予帮他拿装备,大家开始工作。 苏远宸将全景、中景各拍了一张照片。每一扇屏风又单独做了拍摄,后期可以修剪拼贴在一起。把特别精致的人物组合、花卉组合等细节精彩的地方单独拍了特写。 检查了胶卷情况,苏远宸用下巴指指屏风:“我拍完了,你可以不卖关子了吗?” “伙伴们,来吧!”陆青予招呼着大家。 姑娘们上前去,不知道在哪些地方找到隐藏的机关,不一会儿,就把铜板和上面的装饰拆下来了!每个铜板都不大,女孩子拿在手上很轻松。 “全是活动的?”苏远宸说。“这下确实很轻巧了。” “这木质的底座还可以拆。到时候把底板和上面的装饰都拆开打包,用软软的稻草棉花包裹,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碰撞带来的损坏。”陆青予得意地拍着苏远宸的肩膀。“怎么样?我厉害吧!” 苏远宸歪着头碰碰她的小脑门,轻声说:“我媳妇就是厉害!” “谁是你媳妇!”陆青予的脸一下就红了,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周围的姑娘们全都装作没看见,把铜板重新放回了木框架上。还原了屏风的美丽样子。 “我现在等不及两个月后的展览了!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驻足观看。”苏远宸的彩虹屁一个接一个。“一定是轰动全场的作品。” “借你吉言!”殷丽大声笑了起来,姑娘们也笑了起来。 “那青予,我们是不是要说婚礼的事儿了!”苏远宸抓紧时间说着自己的心事。 “这事儿不急,我们这作品其实还没有完工,交作品前有的忙呢!你先去把照片洗出来,把资料先邮寄到组委会去。虽说以邮戳时间为截止日,但邮政特快也要走五天的。” 陆青予把苏远宸推出了特级工作室。“快去洗照片吧!注意保密哦!” 苏远宸顺着她的手劲被推到过道,趁人不注意回身偷偷在她嘴巴上咬了一口,带着怨气说:“你又拿我当工具人使,用完了马上让我走。我不管,就算你再忙,这个周末也要到我家去一次,我妈把资料翻译好了。你总要去见见吧!” 用这个借口,陆青予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两个人就能顺便约会啦! 陆青予擦了擦嘴唇,她好像听见某人的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好啦,乖!今天你乖乖去洗照片,我们明天就去你家,晚上我们玩儿一会儿,周末我得加班。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没做,你还得帮我呢!” 青年的脚钉在地上一动不动,低头指了指嘴唇。 姑娘没有办法,回头看看姑娘们都没有看向门口,她赶快跳起来双手挂在苏远宸的脖子上,用尽全力吻了上去。 苏远宸在她跳起来的一瞬间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背,撑住了她的体重,低头接受了她的热情。 无人的过道,两个人紧紧相拥又不得不快速分开,奔赴下一个战场。 虽然大家在一个城市,仍然聚少离多。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在一起呢?苏远宸的身心都开始渴望起来。 沈俊文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大手一挥:“南州市这次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展的单位很多,你代表文化馆跟着去送作品,展览开幕了再回来吧。” “真的吗?沈主任派我出公差!这可是美差啊。”苏远宸高兴得搓手。 “什么美差,出去半个月,只有你才觉得是美差!”沈俊文露出了然的表情。“你对象陆青予是不是也要去” “嘿嘿嘿!”苏远宸傻笑起来,这是肯定的呀。 眼看着傲娇的、才华横溢的、带着锋芒的大小伙儿,现在只要一提到天和、陆青予就变成傻兮兮的舔狗样子,沈俊文十分痛心。 “好好去服务,多多去学习,写几篇赞扬我南州市轻工业和工艺美术界的文章到全国的报纸刊物上去。我给你争取一个大大的奖励!” “是什么奖励?要给我分房了吗?”苏远宸眼睛一亮。 “你猜!”沈俊文笑着卖起了关子,自己的接班人还不是只有自己宠着。 “你不要只跑天和,其他单位也去问问,帮他们拍照做资料。不管谁被选上,都是南州市的光彩,知道了吗?” “知道了!”苏远宸装好相机和笔记本,立刻出门。 沈俊文最后说:“你对象是个厉害的,你也不要掉队。她是企业的新星,你是我们的新星,大家都要努力提升经济发展才行!我希望在你们身上,看见政企合作的新模式和新未来。” “……知道了!”苏远宸这次不敷衍了,他十分郑重地答应了下来。他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才不会被青予看不起。 随后,苏远宸走访了参展单位,送去了政府的关爱。走访更多南州市的手艺人,为他们拍照撰写文稿,为全国工艺美术展的南州市展区做准备。 第173章 他忙碌起来,甚至经常加班出差。陆青予反而热情了些,主动到文化馆来看他,在他忙碌时陪伴着他。 当他加班写到饭点的时候,青予会抽掉他手中的笔,带给他自己做的美食,奖励他一个美好的吻。 果然,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苏远宸更有干劲了! 半个月后,全国工艺美术展组委会给天和发来了参展邀请,同时接到邀请函的还有丝绸厂、陶瓷厂、金银制品厂和华盛。 除了华盛,大家准备一同上路,一起到上海去。天和比较特殊,东西沉重,所以兵分两路。 天和工厂的司机小杨全名杨胜保,由他和请来的宫师傅轮流开大货车,把屏风拆开打包送走,路上大概需要三天两夜。预计在6月10日出发,提前到上海等着。 彭城、王敬国带着陆青予、邓思诗搭乘火车,和其他单位的人6月12日一起出发,时间大约需要一天一夜。 到了上海后,大家争取6月15日前送到展场,在展场内进行拆包组装修复。6月20日下午组委会截止收件,大家再留下来协助布展。 7月1日展览开幕后,一部分人就可以回去了,换一拨人来参观学习。展览预计持续时间半个月,彭城计划让骨干工匠们轮流来见见世面。 因为卡车送货路途遥远,彭城安排于方林、陈鉴跟车押运,陆青予不同意。 “还是我去吧,我不太放心!万一包裹得不严实造成损坏,我在路途中能进行修复调整。” “青予,你一个女孩子,坐长途大卡车多受罪啊!我能去,路上遇到事也好处理!”于方林赶快说。 “师傅,您上个月才弄伤了手,您别去了。这件作品我不亲眼看着送到展场,真的不放心!”自从去年出了绑架的事件,她一直觉得很心慌,随时随地都没有安全感。 在南州还好,毕竟犯罪团伙已经被抓住枪毙了,但是南州市外,她真的不放心。现在这幅作品就是她的命!拼尽全力做出来参赛,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自己思维和手艺大幅度提升的证明。 “彭厂长,我不怕辛苦,让我去吧。也就三天时间,没事儿的。”陆青予努力争取着。 “行吧!”彭城拗不过陆青予:“那就让陈鉴陪你走一趟吧!有个小伙子跟着我放心一些。” 其实彭城想安排章同来着,又怕殷丽吃醋。毕竟章同、殷丽很快就要结婚了。 “真的吗?”陈鉴听说这事儿后,高兴极了。“我好好准备一下,一定不负众望。” “真的吗?”苏远宸听说这事儿后,脸色都变了:“我好好准备一下,和你一块儿去!” 陆青予:“你要和我们一起坐大卡车?”这是什么奇怪组合。 第139章 送个货咋就这么难呢? 6月10日天微微亮,陆青予拽上黄玉琴,和陈鉴、苏远宸一块儿坐上了开往上海的大卡车,厂里的司机杨胜保当仁不让坐上了副驾,和大卡车司机宫师傅轮流驾驶。 陈鉴和黄玉琴还是第一次离开南州市,趴在卡车尾部的挡板上眺望远处的风景。城里现在像个大工地,道路扩宽,新建高楼,到处灰尘扑扑的。 城外是另一番景色,公路沿着河流,绕着丘陵山脉,路边的人烟越来越少,风景越来越美。山川一片浓绿,一派欣欣向荣的感觉。 苏远宸和陆青予靠坐在车厢一侧,趁着黄玉琴和陈鉴没有回头,苏远宸把陆青予脑袋摁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很不舒服!”陆青予反抗,这么歪脖子坐着,没一会儿就脖子酸了。 “乖!就靠一会儿嘛。”苏远宸哄着她。“要坐三天车,这一趟就当作是我们出来公费旅游的,旅游嘛,就要这么舒舒服服地坐着看风景。” 陆青予没办法,只有尽量在他肩膀脖子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在卡车晃荡的节奏中不由自主慢慢闭上眼睛。 黄玉琴和陈鉴看腻外面的绿树青山,回头准备找座位的时候,两人已经头挨着头睡着了。 本来卡车的两侧各有一条软垫座位,女生男生是分开坐的。现在,这对臭情侣挤在一起。黄玉琴和陈鉴只有挨在一起坐,侧坐着感觉特别晃,不多一会儿陈鉴就觉得自己晕车了。 黄玉琴赶快帮他找了点晕车药,吃下去后陈鉴只觉得眼皮打架,不一会儿被晃得睡着了。 中午时分,卡车在一个村镇停下,*宫师傅给水箱加水加油,杨胜保跳下车来叫后车厢的人出来吃午饭,发现两对男女靠着睡得好亲密。 陆青予和苏远宸就不说了,黄玉琴怎么靠在陈鉴肩膀上了呢?不敢再看下去了。 “哐哐!”杨胜保在外面敲着车厢的铁皮,“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陆青予第一个睁开眼,然后发现对面黄玉琴和陈鉴居然靠在一起。 两人睡眼蒙眬地睁开眼睛,发现彼此处境后惊慌地分开。陈鉴猛地站起来,脑袋嘭的一声撞在了车顶绷着篷布的铁管上。 巨大的声响里,苏远宸也醒了,他只看见慌张下车的黄玉琴和更慌张下车,脸还诡异青红着的陈鉴。 “他们这是怎么了?”苏远宸不明所以。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陆青予不准备回答他,但是下车后,她不再拉着黄玉琴吃饭说话,和苏远宸更亲近了。 苏远宸望了望隔很远坐着地两个人,大概猜出了上午的故事,和陆青予很有默契地不去理他们,正好和媳妇亲亲我我。 杨胜保和宫师傅加完水,等大家吃完东西继续上车,沿着大江往东而去。陈鉴上车就找了个角落蜷缩着躺下了,黄玉琴一个人占了空座位,没有依靠摇晃着不舒服,干脆卧倒。 苏远宸拍拍大腿,陆青予羞涩地躺在他的腿上。苏远宸用手臂圈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度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宫师傅找了个小城市的招待所住下,这回苏远宸只能和陆青予分开了。毕竟男女生的寝室不在一层楼。 大家在车上度过了第一天,睡觉时觉得地都是晃着的,大家都没睡好。第二天再坐上车,陆青予几人就觉得有些疲惫了。 中午大家在一家面庄吃饭时,杨胜保见四个年轻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对龚师傅说:“这两天下来,女师傅们都挺累的,有没有近点的道能早点到上海。” 宫师傅想了想:“近路有,可以省上半天时间。但是要翻过一座东塔山,这山挺高的,回头弯多。我们拉的是精致东西,还是跟着大路走,稳当一点。” 陆青予也说:“我们没那么娇气,路上的安全更重要,不用抢这半天。” 苏远宸经常坐大车下乡,对杨胜保说:“我们听宫师傅的,他经常跑这条线,肯定会带我们走最稳妥的道路。” 杨胜保遗憾地说:“那就听宫师傅的,我出来的时候彭厂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大家。这大卡车车厢坐着确实不舒服,我没有尽到责任!” “没关系,这一路风景很好,晃着还挺舒服。我们就当作郊游慢慢走吧。”陆青予编着胡话安慰杨胜保。她是这次出行的领队,要负责人员和物品的安全,还要保障大家的工作情绪。 杨胜保果然没有纠结自己的过错了,下午开车的时候更平稳了。 离开江边大道,翻过一座山后,路途越发平缓,突然车停了。 吱的一声,一个急刹车,陆青予被巨大的惯性引着,不得不紧紧抓住苏远宸,苏远宸又紧紧抓住车厢栏杆,两人才没有摔倒在地。 但是对面的黄玉琴被摇到了地上,正好摔在陈鉴的身上,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两个人捂着脑袋从车厢地面爬起来:“怎么了?” 前面两个司机已经下车去查看了,只见大卡车的车头冒着浓烟,好像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陆青予下车绕到车前:“师傅,这车是出故障了吗?” 宫师傅满头大汗地揭开引擎盖,仔细查看一番:“发动机没问题,冷却用的水箱烧干了,好奇怪,我们中午才加满了水的。” 杨胜保趴在地上向车底看去:“宫师傅,漏水了,下面水箱是不是坏了。” “我看看!”宫师傅从地上爬进去查看。 不一会儿宫师傅钻出来说:“水箱确实漏水了,可能是路上碾的小石子或者是磨到了大石头,上面已经裂开一条长裂缝。我们现在只有等汽车冷却下来,灌上水再走。” “灌上水不还是要漏吗?”苏远宸知道一点老卡车的运行规律。“没有水箱,开不了多久又得停下冷却。” “我现在没有工具修补水箱,我们得想办法到城镇上去找人才行。如果我没记错,南边离这里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鸿锦镇,我们可以去那里想想办法。” 宫师傅提着水桶准备去找水。“只是不知道镇上有没有修卡车的人,今天晚上我们可能要在镇上过夜了。” 遇到这样的意外,陆青予也只能同意了。苏远宸和陈鉴把车上的空桶、喷子、喝水壶都拿下来,去帮忙打了水。 第174章 等两个小时后引擎冷却下来,灌上水,卡车以龟速朝着鸿锦镇前进。开不了十分钟,就得下来灌水冷却,再前进,反反复复。 二十公里的路程,走走停停生生开了两个多小时,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开进了鸿锦小镇。 小镇偏离大路,非常萧条,镇上唯一的招待所还是一圈连在一起的瓦房。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服务员。空气闷热,一场雨即将到来。 宫师傅和杨胜保在镇上找到了一个铁匠,请他上门看了看。他说他没有合适的工具,让几个人去旁边的部队求助。 “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把东西卸在招待所,我和宫师傅去部队求助。”杨胜保征求陆青予的意见。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疲倦了,陆青予和苏远宸商量一下,大家齐心协力把屏风从卡车上拆卸下来,放进了招待所的库房。 服务员把库房锁好,把钥匙揣在兜里:“东西锁好了,你们放心去休息,要吃饭去厨房自己做,我们没有厨师。” 陆青予带着大家到厨房找到点米和菜,随便煮了点菜稀饭,拿出上一站买的干粮凑合了一顿。 宫师傅和杨胜保吃完东西开车去了部队,梅雨季节的雨丝也落了下来。 第二天,陆青予给彭城打了个电话,告知车辆出了问题,可能需要在路上耽搁一天时间。 彭城安慰道:“没关系,安全抵达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留置在当地,就去转转休息一下。我和同事们等你明天的电话,再做出发的打算。待会儿王敬国就去退票。” 已经被迫滞留了,只能另作打算。 等雨停,四个年轻人在街上转悠。当天正好遇上赶集,小小的街道人山人海,各种农产品、生活用品的摊贩摆满了街道。 苏远宸拉着陆青予一一品尝着小吃,寻找着当地的工艺品,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竹根雕寿星。下午集市散去,两人寻访了当地的老建筑,欣赏研究了老房子里屋檐下、门板上灵动的木雕,就像约会一样愉悦。 陈鉴在两人身后,跟也不是,不跟又不舍。 黄玉琴像个大姐姐一般叹气,拉了他在一家馄饨摊子前坐下:“来,吃碗馄饨,然后找点自己想做的事去做,让他们自个去玩吧!” 陈鉴端着热气腾腾的混沌,眼眶越来越湿润,但是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嗯!” “青予和苏领导关系很好,他们应该会结婚的。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工作,你这样让青予很为难。”黄玉琴劝道。“别等了,会有好姑娘喜欢你的。” “不会了,不会有姑娘喜欢我的。”陈鉴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会?你也是我们天和的优秀青年工匠,挣得奖金不少吧。如果让媒人来帮着介绍,肯定有很多姑娘愿意的。咱们眼界打开一点,好吗?” “我真的,优秀?”陈鉴抬起头看着黄玉琴。 黄玉琴露出慈母般的微笑,竭尽全力用上最好的词语:“真的啊!你看你人长得精神好看,手艺好、脾气好,还能做首饰文具的设计。说不定还有姑娘暗恋你呢!” 陈鉴没想到自己在她口中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望着对面的黄玉琴。饱满的脸庞,红润的面颊与嘴唇,乌黑的大辫子,还,挺好看的。 到了傍晚时分,宫师傅和杨胜保并没有回来。服务员也道,今天没有电话和相关信息。 晚上陆青予在床上滚来滚去,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好不容易才睡着。 凌晨时分,陆青予突然醒了,窗外摇曳着红光。服务员高亢的女声在院子里惊呼:“起火了!起火了!大家快出来啊!” 陆青予趴在窗子上一看,对面厨房燃起了熊熊大火,已经蔓延到隔壁的库房。库房里装着屏风,这把火下去就全完了。 黄玉琴也醒了,两个姑娘胡乱套上衣裤跑了出来,苏远宸和陈鉴光着膀子抱着棉被先跑到了院子里。 院里唯一的水源是一口井,苏远宸打了水往杯子上泼,陆青予也用水浇遍全身。两个人对视一眼,披上湿棉被齐齐冲进火场。 陈鉴见状也不甘示弱,打湿另一床被子披上,黄玉琴像青予一样给自己洒水,和陈鉴一起冲进火场抢救。 火势越来越大,四个人手忙脚乱地抢出部分屏风,还有最后两块最大的配件没有拿出来,木质的房梁被烧断,木条瓦片纷纷掉落。 “青予,危险!”苏远宸用身体扛住掉落的残片,抱着陆青予迅速退出火场。 第140章 是意外还是预谋? 四个人刚退出火场,库房的屋顶彻底塌了。厨房的火势向着住宿区蔓延,大家又回头去抢自己的衣服行李。 招待所的房子被熊熊大火吞没,被褥窗帘被火舌卷起,木质的门窗房梁被烧得噼啪作响,服务员跪在地上放声大喊。周围的街坊邻居被惊动,纷纷拿着水桶盆子前来帮忙。 一盆盆水泼进火场,但在火焰面前仅仅是杯水车薪。 快天亮时,杨胜保开着卡车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大卡车,一辆军中小车。卡车上下来不少军人,掏出一个水泵架在水井边。煤油水泵突突突响,终于抽出了大水柱喷向大火中央。 雨又来了,大火终于在人力天气的双重作用下熄灭了。 服务员瘫倒在废墟前,呜呜哭泣。整个招待所的房屋全部烧塌,唯一幸运的是大火还没有蔓延到屋后的山上去。 “你没事儿吧!”苏远宸终于放下手中的塑料盆,关心身边姑娘。 她的头发稍被火撩拨,一团团黄色点缀在湿漉漉的黑发上。脸上身上全是黑灰的印子,沾上水后变成一条条黑泥。她的精神很好,眼睛特别明亮。狼狈却不失英气,反而有一种野性的美。 “我没事,你受伤了!”陆青予伸手摸上了苏远宸的肩背。 光膀子的苏远宸一身薄薄的肌肉,线条分明。现在,他和自己一样被烟灰雨水熏得黑乎乎一片,可肩头胳膊上有些不同,一条条血红伤痕触目惊心。这是房顶塌陷时,为了保护她受的伤。 苏远宸低头看了看,晃晃胳膊:“皮外伤,不碍事。” 一样脏兮兮的陈鉴累得够呛,原地坐了下来,旁边是累得说不出话的黄玉琴。 杨胜保飞奔过来,在库房面前大喊着:“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陆青予不悦地喊他:“杨师傅,胡乱喊什么呢!” “我们的展品,全在库房里啊!库房垮了,展品怎么办啊?”杨胜保继续嚎叫着,比陆青予还要痛心疾首。 她还没来得及说明抢救的情况,人群中走出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怒气冲冲:“我是招待所的所长,你们几个年轻人怎么把房子给烧了。你们干什么坏事儿了?” 政府人员出面,就由苏远宸站出来交涉:“所长同志,我是南州市文化馆的研究员,我们昨天什么也没干,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半夜突然就起火了!” “你是南州市里面的?你有什么证据?还有你们几个都是做什么的,一一交代清楚。别想放一把火,搞完破坏就走!这些损失,我们要算清楚。”镇上的公安队长跟着站了出来。 “我们真不是坏人,都是出差路过的。包里都有介绍信、工作证,还有户口本,我马上去找给你们看。”苏远宸知道,这个时代出门在外必须证件齐全。 “有也不行,就算你是市上来的,也要跟我们回去。”公安队长怒目相视,周围的群众虎视眈眈。 苏远宸抓住杨胜保和陈鉴:“我们几个男的跟你们去,女同志受伤了,又累了一晚上,让她们先休息吧!” 公安队长看看两个狼狈的姑娘:“行,你们三个先跟我去一趟。” 陆青予抓着杨胜保问:“宫师傅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杨胜保嚎得更厉害了:“宫师傅昨天修车的时候摔伤了,太倒霉了!车坏了,司机受伤了,展品也烧坏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宫师傅也受伤了?”陆青予看向来帮忙的军人。 开小车的班长走过来说:“这位女同志,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宫师傅和杨师傅到我部来寻求帮助,昨天我们把车开到了汽车班的修车仓库,用了深槽池来修补车底水箱。 宫师傅在下车的时候没有注意,踩到煤油滑到深槽里去。这槽沟一米多高,宫师傅把腿摔折了。 我们连队的医生帮忙包扎了,但是宫师傅昨晚发起了高烧,我们连夜把他送到镇医院来了。今天早晨本来要送他回来的,发现这边起火了,就过来帮忙。” “杨胜保你是跟着宫师傅的?”陆青予问道。 “我没有跟着宫师傅去,昨天我守着把车修好了,准备今早回来的。半夜山上的哨岗看见镇上起火了,我就跟着救火官兵来了。”杨胜保解释道。 开卡车的军人走过来说:“我们一早发现山下起火,就拉了水泵过来了。杨师傅开车在我们前面带路。” 第175章 “哦!”陆青予听了情况介绍,好像没什么问题。难道这一趟,真的是霉运连连?所有不好的事加在一起,也太倒霉了吧! 从时间线上来看,先是水箱漏水汽车起火,然后一行人到了鸿锦镇。接着宫师傅下车踩滑摔伤了腿,被送到医院。 她看向陈鉴,他正和黄玉琴整理几个人的包袱。苏远宸找了件衣服胡乱擦擦脸和身体,穿上了衬衣。 他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陈鉴和黄玉琴的人品肯定没问题。 再看向杨胜保,他鬼哭狼嚎的正在库房翻找,希望能找到废墟下的展品。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浮现一个画面,去年的春天…… “司机小杨是你的人,还说不知道吗?轻工局负责人已经告诉我了,是工坊派他拿回去修补的,结果根本没有再次上交。”彭城曾经这样对李正林吼过。 不仅如此,陆青予还亲眼见过杨胜保和李正林一起说笑着走出工坊,就在摧毁了她制作的图案放大器后。 为什么把这个人放过了呢?为什么把这个人忘记了呢?他不在工匠序列里,属于后勤服务人员。 以前跟着李正林,现在跟着吴忠。主要工作内容是开小货车给工厂送货。工厂配了小汽车后,兼职给彭城当司机。 李正林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他,工厂里只有他一个人会开车,就参照四级工匠给了他高工资把他留了下来。这一年他很没有存在感,让干啥干啥,很听话的样子。 但是这趟出行,他的话太多了,建议太多了,情绪过于激动了。之前还建议宫师傅抄近道,早点到上海。这是不是另一场阴谋呢? 心中一旦有了怀疑,看人就不再简单扫过了。 陆青予仔细打量他,他的衣服模样和前天离开时一样,但是他的鞋却有些不同。 按理说,他到了部队肯定是行走在水泥路面上的,脚上最多带着煤油汽油的污渍。可现在他的脚底全是黄泥,还有碎烂的竹叶夹在中间。 鸿锦镇的工艺品是竹根雕,镇外黄土地上自然生长着很多竹林。昨天早上下了雨,地上很泥泞,走过去就是一脚黄泥。 难道是他昨天半夜下山放的火?陆青予不动声色地凑近苏远宸,把她的猜测告诉他。 “你准备怎么办?”苏远宸望着杨胜保皱起眉头。 “你别盯着他看,被他发现了。通过我的观察,目前只有他脚底的泥比较可疑,我准备再看看。”陆青予拉过苏远宸讲起了悄悄话,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小情侣的依依不舍而已。 “那就不要打草惊蛇。”苏远宸点点头,带着陈鉴、杨胜保去了镇公安局走登记审查的流程。 黄玉琴见几个人走远,拉着陆青予说:“不出你的预料,送货路上真的出了意外。准备启动备用方案吗?” “嗯!启用备用方案。”陆青予嘴角露出笑容来。“吃一堑长一智,我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趁着三个男人没回来,陆青予把展品托付给在现场的公安。和黄玉琴到镇政府借用电话给彭城拨打过去,讲述了到鸿锦镇发生的一切,说了自己的推测:“彭厂长,现在只有启用备用方案,请大家帮忙了。” “青予,你不要以身试险啊!”彭城在电话另一端叮嘱道:“作品损坏了可以再做,参加不了今年的比赛也不要紧。将来机会多的是! 你是我们工厂的总设计师,是工厂最宝贵的财富。你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早知道我多派几个工匠跟过去。” 这番话唠唠叨叨的像个爹,但是陆青予听出了温暖。 “彭厂长放心吧!目前看来,他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不希望我们按时到达上海,或者没作品可交而已!那我正好试他一试!”陆青予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黄玉琴拉着陆青予:“青予,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吧!” “没事儿,有你,还有苏远宸、陈鉴两个小伙儿和我在一起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陆青予笑着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黄玉琴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只能跟着点头同意。她跟着陆青予回到火场,看着她穿梭在废墟里,协助她这样那样地做着奇怪的事。 等苏远宸三人回来,已经是中午了。 陆青予故作高兴地对他们说:“太好了,我们抢救及时,展品都完好无损。最多有点磕碰,我到上海借点工具修补一下就可以了。” “真的吗?”陈鉴惊讶地问。 陆青予大声说:“当然是真的!我刚才数了一下,一共五块大的,二十块小的,都在都在。” 陈鉴走到废墟一侧,确实看到几十个大小不同捆扎严实的板子状的东西。“可,刚才明明……” “啊!青予,你真的把他们找齐啦?”苏远宸赶快打断陈鉴的话。 虽然他不知道青予卖的什么关子,但是不和媳妇唱反调是做好男人的基本准则。 陆青予一直在观察杨胜保的反应,他听到自己话的时候很惊讶,听到陈鉴话的时候很平静,现在他望着苏远宸,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任何话语。 “对啊!找齐了,刚才太着急,抢救出来放得很分散,刚才我和玉琴姐又数了一遍,没坏,都在这儿!”陆青予爽朗地大笑:“伙伴们,太好了对吧!” 黄玉琴不会撒谎只会嗯嗯和嘿嘿! “杨师傅,把车开过来,我们把展品放上车,不能一直放在这里。”陆青予见杨胜保还愣着,大喊了一声。 杨胜保这回清醒了,扯着嘴角露出八颗焦黄的门牙:“真的都抢救出来了,太好了,我太高兴了。来来来,我帮你们一起抬上去。” 五个人七手八脚开始往车上抬,数来数去确实都是五个大包,二十个小包,一个都不少。 “今天走吗?刚才公安队长让我们留在这里等消息,他们要打电话到我们厂和文化馆、轻工局核实我们的信息。目前我们还是纵火嫌犯!”苏远宸问陆青予。 “对对对!”杨胜保赶快接口。“我们还不能走。” “那怎么办?我们出来四天了,今天已经6月13日了。我们必须要在6月19日之前赶到上海,还需要一天时间组装屏风。”陆青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这个地方离上海最多一天路程,公安不会扣留我们很久的。”苏远宸回答道。 “那行吧!我们再等等。可现在招待所都被烧了,我们只有住在车上了!”陆青予理所当然地说。 “啊?住车上?车上多不舒服啊,我去帮你们问问有没有私人小旅店。”杨胜保自告奋勇。“小旅店住起来也不错,我以前来过的。” “哦!你以前来过啊!”陆青予说完,露出了然的微笑。 第141章 总不能被你牵着鼻子走 四个人齐齐盯着杨胜保,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杨胜保突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解释起来:“我是很多年以前路过这里,就待了一天而已。呵呵,呵呵。” “是吗?幸好你来过,要不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陆青予一脸天真。 苏远宸也很真诚:“杨师傅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陈鉴干巴巴的:“幸好还有床睡。” 黄玉琴演不下去,这不是老实人干的事儿。陆青予和苏远宸两个人精,都不需要提前商量,真是绝配! 杨胜保不知有诈,开车到了一栋灰色的小平房。这家是临街的旅店,前院停着好几辆大卡车,一看就是经常来往的司机住宿的地方。 两个姑娘走进房间看了看,比招待所的卫生条件更差,只能勉强入住。房间分男女寝室,男人住的摆着八张床,实际上里面只有两个人,女人住的小一点摆着四张床,里面根本没人。清洁条件也还行! 五个人赶快梳洗整理了一下,然后草草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就上床补觉了。从半夜救火到现在,实在是太疲倦了。 杨胜保被苏远宸热心地安排在了靠窗的床位,他和陈鉴一左一右睡在了门旁。就像两个门神。 窗户向着旅店后的一排竹林,看起来风景还挺好。 五个人揣着不一样的心思闭上了眼,一直睡到了天黑。大家一同出门找了晚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就像没有发生大火的事儿。 等回到旅店,白天见过的公安队长正在等他们。 他拿出一摞资料还给苏远宸:“你们的证件我们检查了,跟你们的单位进行了核实,你们的身份无误。但是这场火是否是你们放的,我们还在调查现场。 所以请你们明天不要离开,就待在旅馆里,等候我们的传唤,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还要一天啊?”陆青予看起来很着急。“我们车上的东西急着送到上海去。要不我们先把东西送走,过几天再回来。或者我们留一部分人……” “你们的车要检查,车上的东西也要检查,谁知道是不是炸药火药一类的。待会儿我们会来人把车开走!”公安队长面无表情。 第176章 “可是……”陆青予还想争辩几句。 苏远宸拉住了她:“我们都听队长同志安排,要人要车要东西都可以。只是我们带着重要的展品,必须在6月19日抵达上海参加展览。 希望你们秉公执法效率高,不要耽搁我们的行程。否则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写进我的报告里。我保证让这篇报道出现在你们省日报的头版头条!” 公安队长脸色一变:“你威胁我!” “怎么会呢?”义正词严的苏远宸突然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鸿锦镇公安为人民服务,办事效率高,我一定会写进报告里去!顺便给您介绍一下,我也是国家级刊物的供稿记者!” 陆青予看着变脸如此快的苏远宸,心中有些惊讶。他从首都回来后,行事确实越来越圆滑多变了。 杨胜保拦住了苏远宸:“苏领导,您别生气!队长同志也是为了找出事实真相,只要不是你们,肯定会早早放我们走的。” 公安队长正了正帽子:“这位年级大的同志,态度是要端正以点儿。我们公安肯定会抓紧时间审理清楚此案的。” “希望如此!那就有劳公安同志啦。”陆青予终止了这场争论,闹起来还是自己吃亏。俗话说了嘛,强龙不压地头蛇。 公安队长扣留了所有人的证件,找人开走了卡车。 既然不能离开小镇,五个人只能乖乖配合查案。早点洗脱罪名,早点离开此地。 当然从另一个层面来讲,车上的展品安全了。至少大家能睡好觉了。 14日一大早,除了住院的宫师傅,五个人轮流被带到公安局单独说明来此地的缘由,到鸿锦后的所作所为,当天在招待所的各种动作。 受限于当时的科技手段,公安侦破案件主要靠人力,所以各种问题不止问了一遍,公安打乱问题顺序反复问了好几遍,重复问询了每个人,来寻找言语中的逻辑漏洞。 除此之外,公安还把几个人的情况发回市公安局,然后在资料库中反复查找核对过往经历,从小学学校到辖区街道,再到工作过的单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直到18日下午,陆青予终于熬不住了。 她逮着一个小公安严厉问道:“已经审问我们五天了,还没有审完吗?我们真的有要事要离开。明天能不能放我们离开,我们要在19号前赶到上海。” 苏远宸也在抗议:“我去上海还有其他工作,不要耽搁我们的行程!” 只有杨胜保还在劝:“别急别急!” 这回连陈鉴都忍不住开口:“怎么不急,就算今天晚上连夜出发,到达上海都要19号晚上了。再晚半天,谁知道还能不能准时交展品!” 几个人闹起来,声音穿透屋顶,整个公安小院不过三五间房,大家都听见了。一个小公安赶快跑出去找老公安。 不一会儿局长来了。局长这回没有为难人,把证件交给了大家:“耽搁大家这几天,确实是辛苦了,这是我们的正常的工作流程,你们闹也没用! 根据现场调查和群众的口供,你们当天晚上其实分成了三组。第一个是宫师傅,他是被部队送去看病的,一直有人守着,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第二组是你们四个人,当天一直在一起,晚上没有使用过招待所的厨房,10点进房间睡下后没有出门。这一点服务员可以做证。 最后一个是杨胜保。今天下午市公安局的同志把你们在南州市的情况都反馈回来了。你们四个的档案很干净没有问题,除了宫师傅曾经出过车辆擦挂事故,只有杨胜保去年打架斗殴被调解过。” 杨胜保被怀疑上了立刻反驳:“我去年是被朋友灌醉了,走路不小心撞了人,结果被别人按在地上打,实在不行才反抗了一下!真不是故意的,公安同志。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早就不喝酒了。 而且发生火灾的前一天,我在山上部队修车,一直守着卡车,住在车库。山上的门卫可以做证,我真没有半夜开车下山,不可能干什么坏事!” “既然这样,大家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只能初步判断这场大火可能是一场意外。也许是招待所的锅炉煤炭没有管理好,火星溅出引燃了厨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杨胜保。 “你们把卡车领走,可以离开鸿锦了!”副局长请几个人离开。 杨胜保答应一声,到停车的平台把车开了出来,陆青予等人上了车厢,大家回到旅店已是傍晚。 “从这里到上海还有一天的路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杨胜保提议道。 “宫师傅怎么办?”陆青予问他。 “他的腿还不能动,最好还是在这里医院休养,我们参加完展览,回去的时候把他接上就好了。”杨胜保笑着说。“现在我们赶时间更重要!” 陆青予看向苏远宸,两个人默契地眨眼。 “杨师傅,那我坐副驾吧!”苏远宸笑眯眯的。“我经常坐大卡车出差,会一点,可以帮忙指路看图纸,也能帮忙开车。” 杨胜保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那,好啊!你帮我指指路吧!我还是第一次开那么远的夜路呢!” “没事儿,我会帮你的!”苏远宸大包大揽。 杨胜保轻笑了一声,他才不相信苏远宸的鬼话。这个年代当司机就有工作,所以要学习很久,这干部模样的人肯定是吹牛。 几个人快速收拾行李上了车,卡车开动重新开动起来。 路边村落很少,就算经过一两间房舍,也是黑洞洞的窗口。等天彻底黑下来,没有月亮星光,伸手不见五指。卡车车灯的两行光柱,时不时惊起一两个小动物,窜过一只飞鸟。 卡车哐当当开出一段时间,在均匀地摇晃声和昏暗的光线里,后车厢三个人很快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了。苏远宸在副驾无事可做,哈欠连连。 杨胜保对苏远宸说:“现在上大路了,我一个人没问题。你先休息下,后半夜我会比较累,到时候要麻烦你提醒我,让我保持清醒。” 苏远宸很高兴地回答:“太好了!那我先睡一觉。辛苦你了杨师傅。” 杨胜保笑而不答,望着远处专心致志地开车。苏远宸裹着外套,歪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很快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开出大约一小时,车停了。苏远宸马上睁开睡眼问杨胜保:“怎么了?到了吗?” 杨胜保尴尬地回头:“撒泡尿,等等!” “那我也去!”苏远宸跟着他下了车,陪着他一起撒尿,就像中学生一样又陪着他回到车上。 杨胜保没办法,只有上车重新开始驾驶。这一回,他开出去老远,没再要求下车干别的。 荒郊野外、夜深人静,慢慢的四个人都熟睡了,只有哐当当的卡车车厢摇晃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哐当当的卡车声也没了。 陆青予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放开了自己右手的拳头。 靠着掐自己手心新长出的*嫩肉,陆青予一直保持着清醒。 现在车停了,从车尾望出去,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虫鸣。 前面驾驶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微弱的碰撞声,声音绕着车厢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车尾,好像有个人正站在车外向车厢里打探。 陆青予赶快闭上了眼睛。 杨胜保果然是最可疑的人,他想做什么呢?总不能再放一把火了。 车尾的杨胜保确实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他也不能一直停在路边耗时间,万一谁醒了就麻烦了。 他磨蹭到车的一侧,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摸出驾驶座位下的工具,来到了一侧轮胎,把扳手放了上去。 只要扭动它,松开气门,把轮胎的气放走一部分,再继续开车,很快就会爆胎了。 修理更换轮胎至少一天,再赶路去上海,估计就得到20号了,如果修理的时候稍微再磨蹭一下,21号也不是不可能。过了20号,这作品就交不成了,自己也算完成任务了。 但是……杨胜保犹豫了一下,然后甩甩头,把想法赶出脑海。借着微弱的月光,靠手摸着位置,开始扭动螺丝。 正当他专注忙活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迅速靠近杨胜保。 第142章 我们才值3000块 一个沉重的书包狠狠砸在杨胜保的脑袋上。 杨胜保捂着脑袋抬起头,第二下攻击也到了。他赶快低头避开,看清这个举着书包的正是陆青予。 诡计被识破,他愤怒的跳起来,一手掐住陆青予的脖子,把她定在车厢板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铁扳手。 可罪恶的扳手没有机会落下,杨胜保的脖子也被人掐住了,还是被一条健壮的胳膊掐住的。 苏远宸在他身后用力:“放手!” 前面突然出现陈鉴的脸,把他手中的扳手抢走,黄玉琴护着陆青予退后几步:“危险!” 原来是感受到停车动静的三个人醒了,很快就把杨胜保制服。 第177章 杨胜保被陈鉴夺了武器,被苏远宸反剪了双手摁在地上,膝盖顶住了他的后脖子。 他的脸被重重摔在石子路上,发出一声哀号:“哎哎哎,误会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坏人袭击我!我只是想加固一下轮胎的螺丝钉。” 陆青予蹲在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编,继续编!” “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检查轮胎。”杨胜保口水四溅,反复念叨着。 黄玉琴找来结实的麻绳,陆青予亲自把杨胜保绑好,保证他不能挣脱。 “远宸,你会开卡车吗?”陆青予根本不理他。 苏远宸和陈鉴两人合力把杨胜保丢在车厢里,拍拍双手答道:“会一点” “你们不能冤枉我,你们没我不行的,只有我能开长途!”杨胜保还在挣扎呼喊。 “得了吧!我们根本就没离开鸿锦镇多远!”苏远宸回答他。“就这座小山,绕着开了七八圈了吧!还说我们冤枉你? 让我开车去上海可能不行,回鸿锦镇还是没问题的,最多十几里路。” 杨胜保这回不说话了,他自从离开小镇就开始在几个村镇兜圈子,来来回回没走多远,就为了多耽搁点儿时间。甚至想好了说辞,就说晚上看不清路标,走错了。 苏远宸坐上驾驶室,陆青予跳上了副驾驶。陈鉴和黄玉琴上了后车厢并肩坐着守着杨胜保。 “你真的会开?”陆青予可是真不会,连小汽车都不会,因为冉青就没学过。 “为了你,我什么都会!我还会开小汽车呢。”苏远宸低声回答着。“等我分了房子,我还会去学装修、打家具,总之,我要给我的大专家好好服务。” 陆青予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别贫嘴,好好开车!” “我说的都是真的!”苏远宸一番动作把大卡车点燃发动起来,然后一路左转右转,不到一个小时,又回到了鸿锦镇,直直开进了镇公安局。 大家这才看出来,大卡车真的没有离开过鸿锦镇范围。 局长仿佛早就知道大卡车会重返此地,院子里灯火辉煌。 陆青予跳下车,老公安带着小公安把杨胜保接了手:“陆青予同志,辛苦你们了!终于抓到纵火犯了。” “不辛苦,这回逮住他现场作案,再也抵赖不了了!”陆青予洋洋得意。 杨胜保这回傻眼了,从陆青予和苏远宸下午联手大闹公安局开始,自己就已经入局了。敢情今天晚上自己这番折腾,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你!你们!”杨胜保怒目圆瞪。“你们除了这个,凭什么怀疑是我纵火,我明明在山上。” “谁能证明呢?”陆青予笑眯眯地问他。“部队门岗只能证明你没有开卡车下山,可没法证明你从竹林里下山啊! 我帮你还原一下吧!你先在宫师傅下车的位置倒上煤油,让他滑倒摔断了腿,被单独送下山。不就是为了方便你一个人行动吗?看看你的解放鞋吧,齿缝里面都还是泥和竹叶。” 杨胜保低头一看,还真是。当时点完火又沿着来路回到山上,焦灼地等着火势扩散开来,然后开车下山来救,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擦干净脚底。 老公安和小公安齐齐笑了,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反复审问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能坦白从宽。结果他咬死说自己一直在山上。 “现在该你说了,为什么出卖我,出卖天和?我们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陆青予很难过,被自己人背叛,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杨胜保张了张嘴,好半天挤出一个声音来:“没,没有!” “那是为什么?青予对我们这么好。”陈鉴怒吼一声上前一步,提着杨胜保的衣领使劲摇晃,大有打他的架势。 黄玉琴赶快上前,拉住了陈鉴的胳膊,对着他摇头:“不要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陆青予轻蔑地瞟了一眼杨胜保:“你不说,那我来猜猜看吧!下午局长已经说了,早就调查出来你去年因为醉酒打架进了派出所,当时是李正林把你保释出来的吧! 这次他是不是找到你,让你还他的人情。让你阻止我们参展,要么毁掉展品,要么拖延我们的行程。说说看,事后,他准备给你多少钱?” “快说!”陈鉴的胳膊青筋暴起,勒得杨胜保呼吸不过来。 黄玉琴帮着怒斥杨胜保:“愚蠢的东西,你知道我们的展品值多少钱吗?你知道招待所值多少钱吗?十几万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故意纵火造成公共财物严重损失的一万元以上的,二十年徒刑起步!”老公安悠悠说道。 “不!不可能。景泰蓝铜板怎么可能被普通火焰全烧毁,最多变形弄脏,”杨胜保叫嚷着。“还有,展品你不是说完好无损吗?招待所这几间破房子值不了几个钱。” “很可惜!”陆青予有些脱力,苏远宸扶住了她。“半年的设计,两个月的制作。这景泰蓝的底座是木制的,现在最大的两块救不出来了。我们的心血就这么被你轻而易举地,烧毁了。” 陈鉴的拳头落下,杨胜保被打倒在地,黄玉琴被陈鉴的拳头惯性带倒,陈鉴把她扶起来,又去打杨胜保,三个人拉扯起来。 几个小公安废了老大力气才把陈鉴、杨胜保分开固定好。 老公安劝着陈鉴:“这位小同志别激动别激动,东西损坏肯定要赔,我们会给他惩罚的!” 陈鉴哭着说:“你不懂,你们都不懂!这些作品是工匠的命啊!是我们熬了多少夜晚才诞生出的图纸,是我们烧伤、戳伤多少次手指,失败了了多少次才做出来的作品啊!我们的命,是用钱就能赔的吗?” 黄玉琴也泪如雨下:“这展品你根本没见过,比我辈子见过的所有景泰蓝都漂亮。比电视上、博物馆里的作品都美。这是我们几个女工匠,一根一根铜丝掐出来的。你这么轻易说烧就烧了,说卖就卖了……” 陆青予什么都没说,她的眼泪在眼眶中转着,转着。“我再问你一次,他给了你多少钱?为了什么出卖我们?” 杨胜保脸上的红印子火辣辣的疼,他终于低下了头:“我,我急需用钱。一,一千块。事成后再给我两千块。” 才三千块钱,就把自己人卖了,还自以为能做得天衣无缝。 陆青予再也不看他,找到局长:“麻烦局长天亮了派人送我们去上海。” “陆青予同志,你不是说19日前必须到,还要组装作品吗?现在就算坐公安的小车,最快也是20日早上到。大卡车司机我们正在帮你们借调,就算拉过去了,你们的展品已经损坏了,还来得及吗?”局长很疑惑。 “卡车留在这里等宫师傅好些了,麻烦你们帮忙请一个卡车司机开回南州市去,车上的展品不用拿了。明天请派一个小车把我送到上海就行!”陆青予语出惊人。 杨胜保猛地抬头看着她,展品不要了? 只见她无奈地笑笑:“谢谢你们几次三番地耍阴谋诡计。我前几天给彭厂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让张师傅另外找了大卡车带着备用的展品,和殷丽、章同已经到了上海。今天彭厂长和于师傅、邓思诗坐火车应该已经到了,与她们汇合后就开始组装,一点儿也不耽搁参展。” “备,备用的?你们,做了两套?”杨胜保艰难地开口。 当初五月他打听出陆青予做了一套景泰蓝屏风告知李正林的时候。 李正林不惜用三千块钱诱惑他,必须阻止展品进入上海。可没想到,她们把照片交了后,把作品拆了。以修补为由进行复刻。因为都是配件,还有报废件,没人去认真数成品组装出来是一套还是两套。 “两套,不!我做了三套!”陆青予骄傲地伸出三根手指。“就算你们有通天的本事,我也能把作品送到上海。” 陆青予没有说,第三套展品和陆青予同一天出发,在吴忠、许文俊、罗斐、覃莉的护送下走了水路。算算日子,应该也到上海码头了。 苏远宸这下知道为什么整个五月六月,陆青予没有轻松,反而更忙的原因。她在悄悄做着备用展品呢! 陈鉴和黄玉琴对着杨胜保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杨胜保这回真的面如死灰,彻底蔫儿了。公安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拽走了,等待他的不知道是什么。 老公安很烦愁:“陆青予同志啊,我们只有一辆小车,坐不下你们四个人。我们得派两个人去,还要把李正林审讯了。” 陆青予看了看陈鉴,他还在落泪。黄玉琴守着他,给他递着手绢。 “就我和苏领导先过去吧!陈鉴和黄玉琴在这里配合你们调查,然后和宫师傅一块儿回南州市就行。”陆青予觉得这两人搭配照顾一下也不错。 苏远宸自然是听媳妇的,行程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坐着警车翻山越岭到了上海,把彭城吓了一跳。“青予,你终于来了。” “来了来了!”陆青予觉得这几天就像一年,经历了太多事情。“彭厂长,屏风组装好了吗?作品交了没?还需要我做什么?” 第178章 “放心,作品昨天送进了组委会展场,大家伙儿现场组装的。你没看见我们工作时的样子,好多同行来围观。幸好谭淳这些人帮忙,才维持好秩序。等展出这天,你这作品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 “那就好!”陆青予放下心来。 “走,我们去现场看看!”彭城准备带着陆青予去展场。 陆青予对两位鸿锦的公安说:“谢谢您二位,你们需要现在办案吗?” “我们到这里需要先去当地公安进行登记请求援助,明天我们会和您联系,请不要离开上海。”公安开着车离开了。 苏远宸陪着陆青予一行到了展场,最后一天交作品的人很多,被验收过的作品分成几大类堆放在一起。 巨大的景泰蓝屏风被罩上了黑布,突兀地耸立在其中。 陆青予走到屏风面前仔细查看,确定无误后开始四处打量:“华盛的作品呢?他们交了什么?” “青予,你也看见了,作品都被分组盖上了,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作品在哪儿。可能很早就交了,也可能今天最晚才交。”彭城无奈回答。 “那我在这儿找找!”陆青予拉起一块布帘,准备偷窥一下。 第143章 大家都留着后手 “哎!小姑娘,别打开。”一个守卫的红袖套走过来。“你只能看你们自己单位的,其他的别乱翻,弄坏了你赔不起!” 要等十天才能看见,陆青予只能遗憾离场。 刚退出展场,就看见李正林带着孙信、曾来进来了。后面跟着王健康和侯镇,抱着一口木制的大箱子。 “哦!这不是天和的彭厂长和陆师傅吗?”李正林看见两人也不意外,看来天和住的宾馆外面早就被人盯着了。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快截止收作品了!”彭城就像没听见李正林的阴阳怪气一样。 “哦!遇到了点小麻烦,这次出发之前有人敲诈我,我去公安局报一下案。”李正林挥挥手,曾来带着两个徒弟昂着脖子去登记交作品。 “哦!你被敲诈了!”陆青予觉得有些好笑。 “是啊。敲诈我的人你们也认识,就是你们工厂的司机杨胜保!”李正林拍着自己日渐膨胀的啤酒肚。 “他上个月来找我说家里老娘生病了需要一千块钱。我当时还纳闷呢,怎么他不去找彭城来找我。不过我这个人心善,就借给了他五百块。 结果没几天他又来找我借了五百块,我又给他了,提出要去看看他老娘。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跑了。我一时气不过就找人调查了一下,他哪里是老娘生病,是他自己赌博欠了钱。” 孙信上前一步,掏出几张纸递给彭城几人观看。 李正林继续说:“听说他和你一起来了上海,正好,我正要找他算账。这张是他欠的赌资,这张是他给我打的借条……” 彭城不明所以接了过来,陆青予随意翻了翻。果然是欠条和借条,落着杨胜保的名字。 看来为了引诱杨胜保,造了一个很大的局。三千块钱确实很多,但是和他在天和工资奖金比起来也不算太多。 按照目前杨胜保的工资待遇,一年没有一千,八百总是有的。只是为了快速还清欠的赌债,他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如果杨胜保成功摧毁了展品不被发现,杨胜保能拿到钱还一千块的赌债,还有两千块的奖励。 如果杨胜保没成功,还被陆青予发现了告知真相。那李正林也不客气了。他会倒打一耙,控告杨胜保敲诈。总之,李正林都不会是输家,是非黑白都由他说了算。 李正林露出笑容拍着肚子,很悠闲的样子。 陆青予长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和什么样的人对战了。李正林手艺不行,歪门邪道无所不能! 苏远宸有些担心,他看向陆青予。她好像并不怎么害怕,反而对即将到来的交锋感到兴奋。 杨胜保的事涉及刑事案件,接下来就交给公安局去侦破吧!陆青予才不相信,李正林这个局能做到天衣无缝。 彭城见陆青予没反应,把欠条还给了孙信:“既然杨胜保涉嫌犯罪,你告他好了,我们天和绝不偏袒他。” 如果刚才李正林还在试探杨胜保对天和说了多少真相,现在看天和对杨胜保的态度,应该知道这次事件的幕后指示是李正林了。 可就算知道又怎样呢?反正口说无凭,借条欠条才是最有力的物证。 “行吧!”李正林示意孙信把资料收了起来。 曾来带着王健康和侯镇做完登记,放下作品,锁死了箱子,然后回到李正林身边:“厂长,都放好了。” 李正林对着彭城点点下巴:“那我们就走了,开幕式再见!” 陆青予一直用余光扫着三个人的动静,他们把作品看管得很严,自始至终没有打开。 侯镇站在队伍末尾,始终深深低头,也没有说话。 “这可怎么办?”彭城终于想通了这一切,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还能怎么办?这些都是公安的工作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凭借作品实力在展销会上赢得荣誉就行了。”陆青予放松下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苏远宸挽起陆青予的胳膊,她自然把头靠了过来。 几个人辗转回到了云杉宾馆,这是彭城花费“巨资”订下的四星级酒店,靠近苏远宸要住的南京路招待所。 陆青予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看到雪白的床铺、柔软的地毯,还有洗手间的现代化设施,好像有些四十年后的感觉。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脏又臭又土,饭都不愿意吃,先去洗漱了。 彭城本来还想叫邓思诗来教她使用马桶淋浴和浴缸,谁知道陆青予进了浴室操作得很顺溜。 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休息好,连美人苏远宸都觉得自己脏,他挠挠油叽叽的头皮:“我去招待所报到洗漱。” 邓思诗赶快把剩下的男人都赶走,帮着陆青予收拾行李。 过了一会儿,苏远宸回来了,他应该清洗过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脑门上滴水:“邓师傅,招待所没有吹风筒。能借用一下吗?” “哦,没问题,不过青予还没出来,您先等一下。”邓思诗本意是让他回去等等。 可苏远宸直接进了屋,然后坐在书桌前随手翻阅起杂志来。 邓思诗恍然大悟:“这个苏领导,您自个儿等她吧。我的房间在隔壁,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她洗完了叫我,我们下去吃东西。” “哦,好!”苏远宸头都没有抬起。 邓思诗忍着笑回了房间,殷丽、罗斐、覃莉正在玩儿牌。 殷丽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领导去找她了,我当然不能当电灯泡啦?”邓思诗笑得很开心,真正地为朋友的幸福感到开心。 覃莉听说后丢下牌跳了起来,把耳朵贴到了隔墙上:“怎么什么也听不到啊?” 殷丽好笑地扯着她的耳朵把她扒拉下来:“小小年纪,干什么啊?” “痛痛痛……”覃莉在殷丽手下挣脱不开,被拉开墙壁。 “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别等了。”罗斐笑着招呼大家。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下楼吃饭逛街去了。 陆青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淋浴,再泡了个热水澡,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思诗,帮我吹个头发!”陆青予在卫生间里面喊着。 在外面的苏远宸听到了,望着房间的木门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去找个人来?最后他下定决心自己帮忙,于是放下书拉开了卫生间的玻璃门。 陆青予正穿着白色浴袍站在梳妆镜前背对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着,正在她的手上揉搓。 姑娘修长的脖子在黑色的头发映衬下,雪白一片。苏远宸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脚立刻就软了,身体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陆青予不由回头看去,苏远宸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邓师傅她,她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陆青予低头看了看自己,浴袍穿得好好的呀,只是领口稍微有丁点大而已。她默默地捏着领子整理了一下前襟。 “那你来帮个忙吧,帮我把头发吹一下!”陆青予把风筒递给苏远宸,然后看见他的头发也在滴水。“哎,我先帮你吹吧!你头发短。” “真的吗?我,我可以?”苏远宸一骨碌爬起来。 “可以啊!去搬个板凳坐下吧,你太高了我够不着。”陆青予笑着举起吹风筒。 苏远宸赶忙端来靠背椅,乖乖坐下。 陆青予把自己的头发用毛巾裹着,给他另外找了干净毛巾先擦干净,然后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开始用热风吹着。 手指在他发间头皮轻轻划过,就像在心间撩动而过。热气吹在头皮上,就像吹在心上。 第179章 他抬眼在头发丝的缝隙下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红彤彤的脸,还有身后姑娘粉嘟嘟的脸蛋和小手。青年觉得自己内心躁动不安,没想到吹个头居然是一种折磨。 “我已经好了,我来帮你吧!”苏远宸站起来,抢过了吹风机。 陆青予解开头上的毛巾,正襟危坐:“那就麻烦你啦,我头发有点多。” 她说她头发多,苏远宸还没概念。很快就在操作中感受到了。她的头发又厚又密,乌黑油亮,被热风一吹就胡乱跑着。她不得不伸手把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撩开。 苏远宸只有伸出手指控制住她调皮的头发,然后拿远了风筒。从左到右,慢慢翻开头发,让热风轻轻拂过。 男人手指带着些许力量按在头皮上,细细密密的梳理着,就像在抚摸一只猫咪。陆青予舒服得微眯着眼睛,蜷缩着腿靠在椅背上。 等苏远宸觉得头发差不多干了,陆青予已经在呜呜呜的白噪声中歪着头睡着了。 他轻轻呼唤:“青予,困了去床上睡。” 姑娘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长长的睫毛颤抖,嘴唇嘟囔了一下,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意是不想起,睁不开眼吧! 苏远宸蹲在她的面前有些手足无措,这么睡肯定是不行的。 纤细的脖子仿佛撑不住沉重的脑袋,姑娘突然往旁边栽倒。苏远宸一惊,双手下意识张开接住了她。 姑娘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人已经窝进了他的怀里。衣袍乱了,露出洁白的肩膀和腿。 青年只瞥了一眼就抬头望天,深深呼吸。然后他胡乱拉扯着她的衣服给她遮好,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背过发烧的她后,苏远宸就开始了锻炼,就算去出差也没有停歇,现在正好用上。他双手发力抱着她慢慢站起,然后挪动到了床边。 左右比划了半天,苏远宸把她放了下去,却没发现她的手揪着他的衣服,她的头发缠绕着他的衣扣。 于是当他好不容易把她放下去的时候,自己也被她带倒在床上,趴在她的身上。不多不少,胸膛下刚好感受到了柔软厚实的阻力。 他朝下一看,光洁的胸口露出一点光,已经要闪瞎他的眼睛。他赶快闭上眼睛,用手肘支撑着自己,摩挲着理出她的头发,又去拽她拉着自己领子的手指。 手指就像是灵蛇一般,被他从衣领上拽下又攀爬到了自己手上。他准备再把这条小蛇从手上拽下来,小蛇已经自己放开了。 陆青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和她昨天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就像收起了爪牙的猫咪,在安全的地方袒露着自己的肚皮。 就这样挺好,苏远宸也不走了。拉起被子的一角给她盖上,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躺下。呼吸着她的呼吸,聆听着她的节奏,慢慢闭上眼睛。 第144章 要不就一起挤挤 夜色慢慢降临,灯光渐起,走廊外好像隐隐约约有说笑的声音。 陆青予被窗外的路灯晃着眼皮,觉得有些亮。她睁开眼睛,突然发觉自己侧卧在床上睡着了,刚才不还坐在椅子上吹头发的吗? 再一看,可不得了。自己窝在一个人的怀里,抬头就是一张硕大的面孔,睫毛毛孔清晰可见,吐气的时候直接喷在自己脸上。 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放松的睡脸,没有咄咄逼人的眼神,也没有酸唧唧的言语,无害的他看起来更美了。不摸一把,对不起自己的好位置。 姑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好浓密。然后揪了一下眼睫毛,太长了。摸了摸鼻子,硬挺有力。弹弹嘴唇,手感也太好了吧…… 她这一乱来,苏远宸也醒了。他迷迷糊糊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在不安分地摸他的脸,揪他的眉毛眼皮。 两人四目相对,陆青予尴尬地收回手,然后撇开脸,准备翻个身。用肢体语言表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 哪能让你占了便宜就跑呢? 血气方刚的青年猛地翻身,手脚用力,把准备溜走的小鱼牢牢困住。小鱼左右摇摆,向上打挺,不仅没有挣脱束缚,反而让抓鱼的人气喘如牛。 “别,别乱动!”捕鱼人咬牙切齿地说着,用四肢牢牢困住油滑的小鱼。 小鱼脸红心跳,望着近在咫尺且越放越大的脸,感受着在她脸上、脖颈上游走的唇印,微张嘴唇像上岸的鱼一般吐气。 太欺负人了,小鱼翻身一口咬住了捕鱼人,与捕鱼人撕咬起来。你一口,我一口,谁也没有退缩示弱。 只可惜小鱼体力不行,一会儿就被捕获了。捕鱼人放开了小鱼的手脚,大着胆子摸向了她的衣领。 刚才的翻滚厮打,让她睡袍的衣襟敞开,露出了里面的肩带和圆鼓鼓的弧形花边。 渴,好渴……嗓子如同火烧。捕鱼人觉得自己也像是上岸的鱼,口渴到难以呼吸。 他看着花边旁粉嫩鼓胀的小山丘,心里有一个声音:吃下去,吃下去就不口渴了。 小鱼微微眯上眼睛,并没有反抗,嘴边挂着迷糊的笑意。 捕鱼人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呼吸间全是甜甜的香气,只要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就能品尝到清爽甜蜜的滋味……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青予,青予你休息好了吗?肚子饿不饿?饭店收摊了,我们帮你带了些吃的回来!”邓思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远宸瞬间僵硬了,热情退却,他羞躁不安地看着下面的小鱼。 陆青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把苏远宸一把推开,翻身坐起:“等,等一下,我才醒。” 四个姑娘在外面听见里面的动静,捂着嘴笑起来。 殷丽像个大姐姐一样高喊:“你别急,我们把你们的饭带回房间,你整理好了再过来。我的房间号码是809,在你隔壁。” “好,好的!”陆青予的脸烧了起来,两个人亲热的时候被姐妹们堵在门口,太尴尬了。 覃莉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要带回去啊,等等不就好了吗?” 罗斐捂着额头揽着她的肩膀:“小孩子,别多问。” “谁是小孩子,我不小了,十八岁了。”覃莉反驳,圆鼓鼓的小脸更鼓了。 “没谈恋爱、没结婚就还是小孩儿。”邓思诗拉着她往回走。 “人家,人家马上就要谈了。”覃莉不服气地反驳。 “什么?你要谈了,看上谁了?快点说来听听?”殷丽也不关心陆青予了,她是个有主意的,不怕被欺负。刚满18岁的覃莉就不一定了。 三位大姐姐不知道是出于关心关爱,还是吃瓜的目的,捉着覃莉审问去了。 等陆青予穿戴整齐来房间取饭菜,她们已经审完了覃莉,她气鼓鼓的像只河豚一样抄着手坐在床边。 “覃莉这是怎么了?”陆青予小声问邓思诗。 邓思诗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覃莉她喜欢侯镇,但是侯镇没答应。听说他来了上海,她准备去向他示好。” “真的?覃莉几岁了啊,侯镇不也挺小?”在陆青予眼中,覃莉是同期的小孩子,侯镇是自己的学生,是个更小的孩子。 “我不小了!”覃莉听见了反驳。“我今年十八了,春天过的生日。侯镇十九了,不小了。我们年龄非常合适。 为什么你们大家十八岁可以谈恋爱,我却不行?” 罗斐劝慰着:“没说你不能谈恋爱,但是侯镇不行!” “为什么?”覃莉非常不解。 殷丽拍着她的肩膀说:“侯镇他背叛了天和,背叛了他的老师。这种人渣,你敢要?” “我……我不相信!”覃莉的眼睛红了。“侯镇是个非常好的人,他很聪明,又有才华,对人很亲切。他,他非常尊敬青予,他不会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小姑娘哭了,三个姐姐只有安慰她,不再说些其他难听的话。 陆青予心中有些话藏着,但她忍了忍没有说。缘分这种事,谁知道呢? 云杉宾馆就坐落在外滩上,楼下就是缤纷的霓虹灯光和车水马龙。 陆青予带着几个不锈钢饭盒回房间,两个人搬了茶几在阳台上,吹着江风,就着夜景一边聊城市发展变化,一边吃了晚餐。 苏远宸对这座神奇的城市充满了崇拜,可陆青予给他的话更让他惊奇。 因为她指着江对岸的一片黑暗说:“对面现在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只有一些破旧的木板房。几十年后,这里将修建超越100层的高楼,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你怎么知道要开发到对岸去?”苏远宸有点不相信。“我看这附近还有很多可以利用的空间和土地,就算是纽约也是用了两百年才建成的。” “你不相信吗?”陆青予突然俏皮地歪着头。“我见过的……” 冉青曾经来过上海,还不止一次。住过三件套,爬过东方明珠。 “你什么时候见过?梦里?”苏远宸哈哈大笑起来。 第180章 陆青予并不接话,她端过一杯茶,跷着二郎腿慢慢品着,望着楼下的一辆进口小轿车红色的尾灯远去。 苏远宸停止了说笑,他打量着她。她刚才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让人不得不相信,她可能真的在梦里见过。 陆青予见他满脸凝重的模样,不由笑着说:“我说着玩儿的,别当真。” 说完以后,陆青予转过头假装看向一辆路过的黑色红旗轿车。 苏远宸觉得她刚才不像说笑,只觉得她心中藏着秘密,不愿意和他分享。他顺着她的眼睛看向汽车。 她的表情茫然,眼睛顺着汽车远去,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这一瞬间的神情,突然让他觉得陌生。 两个人一时无话,苏远宸起身整理房*间,收拾餐桌饭盒,准备告辞。 “这次全国工艺展设有县市州的展示区域,你们交了作品,就该我们了。我明天有得忙了,你自己出去玩或者休息都行,不用管我,我下午布完展来找你。” 陆青予听见了说要帮忙整理行李。 “我没多少东西,我们下去逛逛消消食,再去整理。”苏远宸牵着陆青予的手,晃晃悠悠出了门。 夜晚的江风吹来,带着一点水草的腥气。岸边的高楼被街灯照亮,全是一百多年前的西式风情。 两个人在江边漫步,在树下长谈。苏远宸努力看向江的对岸,只有低矮的灌木房屋,灯火很暗,什么也没有看清。 “我明天去布展,你准备做什么?” “上海有好几个博物馆、美术馆和老街区,我准备去看看。新建的百货大楼、外文书店也可以逛逛。给下半年的设计找点资料和灵感。” 苏远宸眼睛转了转:“我明天去展厅对接上工的时间,争取陪你去看看。我对这些地方也很有兴趣。” “嗯,好,那我明天先在附近逛逛,等你安排。”陆青予和苏远宸并肩走向了外滩招待所。 和云杉宾馆相比,招待所灯光昏暗,卫生洗浴设施设在走廊一角。房间大多是八人间,现在已经人满为患。 走廊里汲着拖鞋的光膀子男人擦肩而过,身上散发出阵阵怪味,垃圾水渍遍地,面若冰霜的男服务员对此视而不见。居住条件比南州市的城西招待所还差。 在鸿锦镇的时候,陆青予能毫不在意睡在破洞的招待所床板上,甚至大卡车的角落里。可自从住了半天舒适的宾馆,就开始心疼苏远宸了。 陆青予拉着苏远宸的手说:“我的房间是彭厂长为我和黄玉琴准备的,她大概率是来不了。你住的招待所条件实在太差了,休息不好很影响工作的。” 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哼哼:“我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只要你规规矩矩的不打呼,要不搬过来挤挤,总比这里强……” 陆青予红着脸没说完,苏远宸已经抱着她,用下巴蹭着柔软的发。 茉莉花一般的洗发水味道扑鼻而来:“如果不打扰你休息,那我就过来陪你。我一定规规矩矩的,不打呼噜不打屁,你指哪儿打哪儿。” “贫嘴!”陆青予推开他,“走吧,我陪你去拿行李。” 苏远宸没几件行李,就一个大点儿的书包。几件换洗的衣裤,最重要的是笔记本相机和胶卷,一路从南州市带到了上海城。 相机胶卷都是贵重物品,存放在招待所服务台的柜子里。等他拿完东西,和陆青予手牵手沿着江边路走回了宾馆。 “你睡哪张床?”陆青予问。 “我都可以。”苏远宸微微眯眼。“你先挑。” “那我睡在窗边,你睡门边,可以吗?”陆青予想着,万一外面有什么危险,苏远宸能挡一挡。 “行,我就睡门边。”苏远宸想,万一自己想做点什么,姑娘可逃不了。 下午已经洗过澡了,陆青予刷了牙换了睡衣,解开头发爬上了床。 苏远宸装作在看自己的笔记,余光瞄着姑娘奇怪的行为,试图理解她。 她好像很爱干净,必须干干净净的才上床。很喜欢一些可爱的小东西,睡觉穿的衣服宽松舒适像个蘑菇,上面全是可爱的花朵和蝴蝶结,从没看过这类型的衣服。她好像很香,隔这么远也能闻到她现在散发的味道,和白天洗发水的味道不一样,只是不知道这味道从何而来。 可能她也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不方便,陆青予在两张床之间摆了两张高靠背椅,堆上了衣服、浴袍和毛巾,遮挡了彼此的直接视线。 “我累了,先睡了,晚安!” 衣服屏障后面的她打了个哈欠,关上了房间的所有灯,只给苏远宸留了一盏台灯。 这就睡啦? 苏远宸半躺在床上还没想明白,姑娘已经发出绵长和缓的呼吸声了。 她又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苏远宸内心有点复杂,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男人来看待啊! 第145章 好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 苏远宸嘴上说着陪媳妇,实际每天奔波在展厅和上海文化馆之间,完成布展任务,联络上海的关键人物,给南州市引入文化交流合作项目。 美好的愿望:白天陪媳妇游玩,晚上和媳妇亲亲,一个都没实现。 上海市文化馆的馆长是南州市文化馆馆长张守光的同学,非常热心地给他介绍了很多上海的文化活动,带着他去拜访了很多企业和文化界名人。顺带吃了很多晚饭、夜宵,免不了会喝上一点小酒。 私下里苏远宸和各地文化馆工作人员积极交流,尤其是和主场布展的工作人员各种套近乎,终于拿到了开幕式前进入工艺美术展作品展区帮忙的机会。 等回到宾馆,苏远宸觉得应酬比写文还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有时间洗澡。 陆青予总觉得自己和他好像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状态。不过这样也挺好,没人管着,也不用照顾人,很自由。 几个姑娘带着下半年的设计任务,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去了很多书店商店、博物馆百货楼、美术馆图书馆,带着本子画了很多素材。买了一大堆书籍、图集,个个喜笑颜开。 鸿锦镇公安局的人在到达上海的第四天告辞离开,他们拿着李正林提供的杨胜保的欠条,好像更迷惑了,眉毛打上结就没松开过。 李正林把证据一交,更加的肆无忌惮。他住着上海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带着孙信、曾来出入上海各大高档场所,把影院、酒店、饭店、歌厅、舞厅轮流体验了一番。 王健康、侯镇还有其他几个随行人员被安排在一间小旅店。发了些零花钱让几个人自个儿玩儿去。抠门的华盛好不容易发点儿钱,两个年轻人舍不得用,自然只能去不花钱的地方。 毕竟是搞设计的,所谓不要钱的地方和陆青予等人去的地方高度重合。 于是,两拨人无可避免地碰见了三次。 第一次在美术馆里,覃莉惊喜地上前,准备与侯镇打招呼。被殷丽和邓思诗黑着脸拖走了。陆青予什么话也没说,扭头走开。 第二次在外文书店,侯镇和陆青予同时看上了一本设计书。侯镇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陆青予轻蔑地笑了一声,把书抢走了。侯镇虽然不敢还手,也哼了一声。旁边的王健康黑着脸一言不发摇着头。 第三次在武康路上,殷丽很远就看见侯镇两个人正在研究一栋老房子。大家这次不准备打招呼了,隔着马路各走各的。只有侯镇在悄悄地回头,然后看见另一个回头的小圆脸。 覃莉被侯镇看见,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路也不会走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陆青予看在眼里,却没有揭穿。 黄玉琴打电话来告诉陆青予,宫师傅的烧退了,身体状态稳定。公安派出的长途司机就位,他们准备回还南州市。 “那你好好把握机会吧!”陆青予对黄玉琴说。 黄玉琴一脸莫名其妙:“把握什么机会?” “陈鉴啊!你们有没有擦出点火花?”陆青予在电话另一端挤眉弄眼的。姑娘们全部扑上来偷听。 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陆青予喂了一声:“玉琴姐姐,你还在吗?电话掉线了?” “……还在。”黄玉琴不情不愿地回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和陈鉴好上?” 陆青予被问蒙了:“对不起,我看你挺照顾他的,以为你喜欢他……” “青予,我喜欢你们每一个人,当然也喜欢他。可是我长得这样普通,身材也不太好,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我。”黄玉琴的声音越来越低,毕竟陈鉴喜欢的是你。 “玉琴姐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怎么可以只用外貌来衡量自己呢!”陆青予大声说,几个姑娘也在旁边握着拳头鼓劲,表示青予说得对。 “你的性格好、手艺好,会做饭还会照顾人,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啊!你如果喜欢陈鉴,大胆地追。他这性子,如果没有女生主动,估计打一辈子光棍。玉琴姐姐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第181章 陆青予说完把自己逗乐了,姑娘们捂着嘴偷偷笑着。 黄玉琴没想到陆青予和她说这些,她有些害臊:“谁在和你讨论我嫁人的事儿,不说了。我上车收拾东西去了,明天就回南州市。” “你回去后坐火车来上海和我们汇合,开幕式还有两天,我们等你。”陆青予对她发出邀请。 “好的,我一定到!” 苏远宸在忙完市区文化馆展区后,终于在开幕前三天加入到作品场馆的布置中。 整个近千平米的大厅按照制作作品类型分为十几个区域,用白色的隔板进行分割。景泰蓝和陶瓷制品摆在一起,也是苏远宸第一时间想去看的地方。 这里已经大致归类,只剩下对应摆放作品和调整展品位置了。 他一进展区就看见中央后面摆放着景泰蓝屏风,既是一件作品,也是展区的隔断。上面的黑布斜斜搭着,露出内里一角色彩斑斓的图案,非常醒目。 陆青予的设计总是出人意料。能够想见这么大型美观的作品,能吸引多少人的驻足观看。 中央横着三个展柜用黑布遮住了。周围摆着一圈儿大型陶瓷花瓶,就像侍立的众位侍女。 苏远宸走过去揭开中间的黑布,仔细查看上面的标签。左右两个展柜,摆着两件景泰蓝作品。 一件是广州珐琅公司送来的一尊双身蓝色底瓷胎珐琅花瓶,造型传统精致,大方美观。 一件是燕京珐琅厂的许美华的景泰蓝仿花篮摆件。 大红的底色,孔雀和芙蓉花的图案。花篮边沿用金属编织镶嵌法制造,花篮的把手做成蝙蝠的造型,嘴上衔着几个小葫芦。整体造型灵动俏皮,又不失端庄典雅。 就苏远宸的眼光来看,许美华的作品更加精致美丽,确实是全国工艺美术大师的代表作。 中间的作品居然是华盛的,写着孙信的名字。摒弃了传统的景泰蓝圆雕造型和器物造型,完全是一个别人难以想象的形状展示在这里。 和周围的景泰蓝相比,她的出现非常突兀,轻盈灵动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远宸本来应该震惊和害怕的,但是他看到这件作品的瞬间,却露出理所当然的、骄傲爽朗的笑容。 一个工作人员得意地说:“你看看这件作品,摆中间没错吧!所有人的眼睛都会被它吸引的!” 另一个工作人员却说:“我更喜欢的景泰蓝屏风!只是她摆在这里太可惜了,这展区面积太小、前面的东西太多太杂,完全显不出来。如果能摆在大会堂里面、或者摆在展区入口处更能体现她的大气庄重。” 苏远宸灵机一动:“你们说得都对,要不我们去给组委会建议一下?把这大屏风摆在展厅入口的地方?” 两个人一商量,确实是,然后去找展场负责人雷天佑组长去了。 晚上,苏远宸心情愉悦地回了宾馆,陆青予正在整理东西。她穿着睡衣,披着发半跪在地上细心地分类,衣服鞋帽袜子、书籍资料工艺品、大白兔、方桶饼干和各种零食,像是买遍了上海城。 “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吃饭了没?”陆青予头也没抬,就像他们两个人的日子本来就应该这样。 苏远宸蹲下来帮忙整理:“嗯,回来了。在展场吃过了,今天没喝酒。” “去展场了?”陆青予停下手中的动作,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他。“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苏远宸露出牙齿一笑。“和你推测一模一样,你的屏风摆在展区太占地方,还不能展现美感,被组委会给搬到敞亮的大门入口去了。” 陆青予把他手中的东西夺下来放好:“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华盛的作品是什么?怎么样?” “华盛啊!”苏远宸直起身子,半跪在她面前,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着。“你要不奖励我一下?我能拿到去展场的机会很不容易的。” 他能要什么奖励,陆青予心知肚明,她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带着薄荷味的吻。 苏远宸伸手抚在她的腰背上,准备给她一点热切的回应。然后被姑娘舔着嘴唇逃脱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品尝了美味糖果的青年咂吧嘴坐下:“看见了,如你所料!” “真的?”陆青予的眼睛更亮了。“一模一样?” “和你给我看的图纸不完全一样,但是大差不差!”苏远宸比划着,说出细节让陆青予听了个明白。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苏远宸有些好奇。 “怎么做?等着看笑话呗!”陆青予盘腿坐回了床铺。“他们是怎么欺负我,拿走我的作品的,我就怎么让他吐出来,还回来。” 苏远宸靠着她坐了过来:“那我等着一块儿看好戏,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陆青予歪着脑袋露出狡黠的笑容:“就做你最擅长的事就好!” “好!”苏远宸也促狭地笑了。 两个促狭鬼详细地商量了几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法,然后找来彭城一起商量具体的细节。 两天后,全国工艺美术展开幕了。 八十年代的开幕式很热闹,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领导讲话用了好几个大音响,声音很响亮,甚至有些回音。讲完话后,广场上放飞了一群白鸽,可爱的鸽子盘旋一圈儿,停在了会场大楼上咕咕。 各参展单位在上海等了十天,就等着这一刻。他们比买家和观众还激动地率先进入会场。 刚进大厅就看见了一座黑木景泰蓝屏风矗立在中央,周围摆着一圈儿绿色的植物,挡住参观的人群靠近。 “天啊,这是哪家单位的作品。”同行们啧啧称赞,好久没看见这么精致大气的作品了。这不仅是手艺的象征,也是财力的象征。 在黑色木雕的衬托下,景泰蓝的珐琅彩流光溢彩。屏风整体看去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细细看去又分了好多小场景。最重要的三场分别是元妃与亲人,黛玉助宝玉,姑娘媳妇们的灯下诗会。 刚好是三种爱的表达,亲人之爱、恋人之爱、友人之爱。所以陆青予给这作品取名为《红楼情》,暗含了每个人在这个世间的三种羁绊。 观看者纷纷停下了脚步,从揣摩技艺到感受作品表达的情绪,到对设计者、创作者的好奇。 一个人低头念道:“制作单位:南州市天和珐琅厂,南州是哪个省的省会吗?没听过。设计师陆青予,好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制作者殷丽、黄玉琴、邓思诗、罗斐、覃莉,全是女人的名字。这作品居然全是女人参与制作的!” 黑灰色衣服为主的人群哗然,逮着旁边一个挂记者牌拿相机的工作人员问:“这作品真的都是女人完成的?” 工作人员不是别人,正是苏远宸,他骄傲地高声答道:“是的,都是我们南州市的女同志完成的,而且她们的年龄最大不过26岁,最年轻的18岁。是我们南州市轻工业的骄傲。” 第146章 口说无凭,请拿证据 仅仅在入口大厅就堆积了如此多的人观看展品,间接证明屏风的精美毋庸置疑。女性工匠设计制作出这么完整庞大的工艺品更是罕见。 人群里再次议论纷纷起来。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有在乎的、当然也有不在乎的。 陆青予一群人站在最外围,听着赞美和质疑,不过笑笑而已。 “小青予不错啊!这屏风做得好气派,比我的强!”许美华走到陆青予身边,对她赞不绝口。“才一年时间,就做出这样的顶级艺术品。真的是前途无量啊!” “啊!许老师!”陆青予看到自己的偶像,欢喜地叫起来。 几个路人纷纷回头:“许老师,是全国工艺美术大师许老师!许老师好!” 许美华简单打了个哈哈,都好都好!然后拖着陆青予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们快走,别被这伙人逮住了。他们会一直求我卖作品给他们!” “那就卖啊!”陆青予不理解,有钱赚还不好。 许美华笑着拍着她的肩膀:“我这辈子给国家做老多东西了,外贸订单也不少。现在老了,做不了几件作品了。只想做点自己想做的,搞点儿创新。” 陆青予这下理解了,许美华想在最后阶段突破自己的技艺局限。“那我可要去看看您的作品!” “那就请陆师傅多多指教了!”许美华俏皮地眨眨眼,花白的头发衬着她的笑脸就像一朵温柔的雏菊。 “许老师可不许笑我!”陆青予挽着许美华的手走向景泰蓝陶瓷展区。燕京珐琅厂的人和天和珐琅厂的人自然凑在了一起,尾随两位设计师前进。 唐兴对覃莉打着招呼:“覃莉师傅,还记得我吗?” 覃莉:“?”你谁啊? 唐兴苦着脸:“上次我跟着我师傅到你们工厂参观来着,当时你们还没改名,叫天和珐琅工坊。才半年时间而已!”就不记得我了。 半年时间我为啥要记住你啊?覃莉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她仍然礼貌地点头微笑:“你好!工友。” 第182章 唐兴的心在这一下又亮了,他跟着她开始左左右右说着闲话。 穿过纺织品区和金银制品区,陆青予带许美华看了标上她名字的两件作品,得到了许美华的表扬,给了一些新的意见和建议。 陆青予根据许美华的意见大胆表达自己的新创意、新想法,许美华再进行点评。说完两个人都觉得受到启发,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 南州市金银制品厂的陶野和花雨丝绸厂的师红听完两人的讨论都觉得许美华眼光独到。于是在两人离开的时候,带着自己单位的人也跟上了天和的队伍,准备多听听专家的点评意见。 四个单位的人合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挤进了陶瓷景泰蓝展区。 经过苏远宸的调整,现在展区周围是陶瓷区,中间是景泰蓝区,三个展柜竖着排列由低到高。 最矮的是广珐琅双身花瓶,中间是许美华的花篮,后面是华盛造型特殊造型的作品。 许美华正准备和陆青予讨论自己新作花篮的创作思路,就看见后面华盛展位旁边站着两拨人,隔着作品相向而立。 陶瓷厂的谭淳正在和华盛的李正林争论着什么,感觉两人的话题并不愉快。旁边的孙信脸色难看,青绿青绿的。后面的曾来很得意,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王健康很慌乱的样子,不时抬头看看侯镇。侯镇看起来很镇定,还伸手拍拍王健康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陆青予心知肚明,却要做出惊讶的样子:“谭大师,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本来谭淳在争辩时处于下风,现在看陆青予带着一大群人来了,瞬间腰杆挺直了!“青予你来得正好!华盛又偷你的作品,还不承认!” “什么?”陆青予十分震惊,站到了华盛的展柜前。 许美华听到这话,也跟了过来。彭城、陶野、师红站到了谭淳的旁边。后面四个单位的男女工友们把华盛几个人团团围住。 苏远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最外围,挂着相机,拿着笔和本子,准备速记和拍照。 李正林搭眼一看,冷哼一声:“怎么,人多我就怕你了?我华盛自己创意的作品,凭什么说是盗用天和的东西?” “对!这是我自己独立设计的!”孙信的脸现在不青了,红彤彤一片,就像喝醉了一样。“天和从来没有这个模样的作品,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他这话一出来,所有人把眼神投向了天和的这件作品。 这是一件特殊的景泰蓝制品,整体外形是圆形的,由荷花、荷叶、藕节和瀑布水流构成。 三节金色的莲藕小巧精致弯曲着,上面的铜丝珐琅绘就了牡丹图案。牡丹花纹中间是镂空的景泰蓝工艺,看起来通透又轻盈。 莲藕一端延伸出一长两短三片荷叶,一朵盛放的荷花,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朵饱满的花苞。另一端微微翘起,缠绕着另一片稚嫩的荷叶。 金色的花苞、荷叶,向上伸展围成一个圆形,在一侧微微靠拢。无数蓝色珐琅彩条纹幻化成水流和鱼儿缠绕着荷花荷叶。 整个作品造型独特,荷花灵动美丽。被取名为《荷藕长盛》,蕴含着华盛的名字。 如果说屏风走的是厚重华丽之风,那么荷花藕节走的就是轻盈灵动之路。看得出来天和华盛的设计师都想向着自己弱势的地方进军,誓要丢掉贴在自己身上的刻板印象标签。 许美华细细端详,这作品的确是难得一见,和屏风相比,更有一种现代感。但是,这作品的模样真不是华盛的,因为她见过。 她不由开口说道:“这位同志,你说天和从来没有这个模样的作品,陆青予做不出来的依据在哪里?” 孙信上下打量许美华一番,一个个子娇小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也是简单的衬衣长裤。“你个老太婆哪里来的,在这里放屁?” 这么说唐兴可就不乐意了:“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这是许美华大师,我们燕京珐琅厂的扛把子,全国工艺美术师,你又算哪根葱!” 孙信没想到是这样的人物,顿时语塞。周围的人群轻笑起来,这下李正林的脸色也开始难看了。 他扫视一周,金银制品厂、陶瓷厂、丝绸厂的人全站在天和这一边,现在孙信一开口就得罪了燕京珐琅厂,这可是坐景泰蓝工艺头把交椅的工厂。 这个老太太居然是全国工艺美术师许美华,她的一生成就,是每个景泰蓝工匠们的最终目标,她说一句话抵得上别人说十句。 周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戴红袖套的组委会工作人员,挂着相机的记者也逐渐靠拢。现在如果不说清楚抄袭的事情,华盛的脸就丢大了,会成为全国工艺美术界的笑柄,几十年都抬不起头。甚至影响上级部门的观感,以后再拿出口订单就难了。 李正林咽下一口唾沫,挤出一个笑脸,站了出来:“许老师您好,这个《荷藕长盛》是这位孙信设计师设计的,吴准师傅制作的。我们的师傅没有参考任何人的作品,整个过程都诞生在华盛。更不可能去抄袭天和的东西。 我们几个主创人员以前都是天和的,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我们特意选择了全新的样式和制作手段。彭城你说是不是!” 彭城一脸遗憾摇着头走了出来:“正林啊正林,你抄了就抄了,为什么不赶快承认呢?谭大师认出来了,好心提醒你,你给我认个错,我看在同事几十年的份上,也不会张扬出去。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何必呢!” “不可能!我没抄袭!”李正林的脸涨得通红。“孙信,你说,是不是你自己原创的!” 李正林还记得,当初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快4月了,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出作品。他们的作品大多脱胎于天和,多多少少都有些天和的影子。为了避免在更高展览活动上被人诟病抄袭,只有做全新设计。 孙信带着研究室的几个人熬了一周,才拿出几个看得过眼的方案,然后大家一眼相中了这个图形。新颖、奇特,剑走偏锋,是展览比赛的不二选择。 所以,孙信是绝不承认抄袭的,他愤怒地说:“你们凭什么说我是抄袭,你们在哪儿见过,谭淳,你先说说!” 谭淳笑着对周围一圈儿的人说:“你这个造型我早就看过了。这图是陆青予师傅设计的,根本不是你孙信!”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眼睛看向了陆青予。她正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小可怜表情,眼圈红红的,轻轻点头,就像旧社会被恶霸欺负的贫下中农孩子。 叔伯哥姐们的保护欲瞬间到达顶点,大家把视线转回华盛,眼神中都带着愤怒和不平。 “今年2月,我和陆青予师傅都被博物馆借调着帮忙修复整理相关文物,当时她受到首都文物的启发,设计了这个图案,准备给天和作为商标使用。我还参与了意见,所以记得非常清楚。” 谭淳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得到的图纸,然后改了改变成自己的,居然还拿来参加比赛。你们华盛以前抄天和的成品,现在图纸阶段就开始抄袭了。幸好是我看过的,要不还不知道你们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彭城接着说:“这个图形做成的商标我们已经申请注册了,而且以此为原型制作了一件作品,申请了镂空珐琅技术的专利。大家请看!” 吴忠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商标注册证书,专利授权证书上面都有一个图案,圆形的徽记里,荷花荷叶莲藕俱全,还有一条水波纹贯穿在周围。和华盛的这个作品样式真的是差别不大。 孙信一把抢过这些纸张,双手颤抖:“不可能!不可能!” 李正林凑了过来,仔细翻找一遍:“这证书里注册日期都是四月的,你们是不是偷了孙信的设计图纸拿去注册,现在倒打一钉耙?” 彭城不紧不慢地说:“你没去注册过这些资料吗?落款的是批示日期,申请肯定在三月啊,没有一个月,这些资料拿不出来。这个苏领导可以作证。” 苏远宸点点头:“我们的工作周期就是二十天。” “不可能!”孙信哆嗦着嘴唇说道:“你们肯定用了卑鄙的手段,让注册部门给你们加急了!” “我2月就看见出图了,我的见证也不算吗?”谭淳接着质问。 “你是彭城、陆青予的老朋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李正林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 肯定是孙信的图纸被泄露出去了,天和是为了报复华盛才把抢先这图案作为商标使用。 现在没时间查是谁泄露了图纸,必须把这事定下来。不是华盛抄袭天和,而是天和抄袭华盛! 议论声暂停,周围安静了一瞬,然后大家议论纷纷。李正林说的话也是一种可能性。天和和华盛积怨已久,谁知道谁才是真的抄袭方。陶野、师红看着彭城,彭城怒目看向陆青予。陆青予继续用委屈的小眼神看着许美华。 第183章 许美华笑着拍拍她挽着自己的手:“李厂长、孙师傅,如果我说,我也在2月就见过陆青予这张图纸呢!” 全场人的嘴都像贴上了封条,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美华。 她笑了笑再次强调:“我不仅看过,我还有传真机的记录为证。我说的话,燕京珐琅厂传真机的记录,你们也不信吗?” 第147章 在最高舞台证明自己 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情绪表现在了脸上,精彩极了。 站在最外围的苏远宸拿起相机,拍下了许美华的笃定,陆青予的委屈,彭城等人的愤怒,以及李正林、孙信等人震惊的神情。 许美华用自己在工艺美术界的权威性给这件作品盖棺定论,天和早在2月就设计出了这个图形。 到这里,所有人都理清了时间线! 这图纸是陆青予早在2月份就设计好了,3月申请了商标和专利,4月拿到证书,同月孙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盗用了陆青予的创意,改作了一件类似的作品,相似程度达到了九成,基本可以断定是抄袭的了。 一个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抄袭的作品,还好意思摆在全国工艺展的展台上!被原创者现场揭穿,真是丢脸。” “他们可能还抱着侥幸心理,不会被别人发现。你看,今天一直在抵赖!”另一个声音响起。 接着越来越多质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正林肥胖的脸上脸色铁青,冷汗直出,扭头冲着孙信发火:“怎么回事?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你的原创吗?” 孙信也觉得无比委屈:“这,这确实是我们研究室原创出来的,我看着一点点变成这样的。我……我也不明白。” “那天和怎么会拿出一模一样的设计图来?还比我们早一个多月,这么巧合的吗?”李正林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神奇的事情。 “厂长您听我说。”孙信擦着汗辩解道:“我设计的这个作品,最开始就定了用景泰蓝最常用的缠枝莲纹图案作为目标。后来发现这样做出来的图案一般都是平面的,比较常见,就借鉴了清代宫廷的荷花盆景,再结合写生的荷花图,一点点变形出来的。取名字的时候,我更是用了长盛两个字代表华盛长盛不衰的寓意。” 孙信不服气地转头对着陆青予叫嚣:“你,小丫头,既然是你设计的,你说说看,你这设计的原理是什么?” 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陆青予整理了一下白衬衫黑长裙,向前一步:“孙大师,这作品还需要我解释吗?这不一看就明白了,荷花、河水不都是天和的谐音吗? 您老记性不好,忘了吧,我去年曾经去荷花海写生,制作过荷花花瓶、荷花镜子、荷花花冠,荷花本身就是我最擅长的题材。”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群众更信了几分,大家的议论声更大了。 冷汗涔涔的孙信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做出来的图会与天和的商标几乎一样。记忆难道出错了吗? 他开始在脑海中一点点翻找,自己什么时候选择的这个题材,什么时候看到的清代宫廷荷花盆景,如何从向上伸展的构图变成圆*形构图,怎样做出了镂空珐琅的创意。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这一切,有人引导他走向这个结果。这个人是陆青予吗? 什么时候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她借了谁的手? “怎么会?”孙信自言自语,越想越后怕,伸出手擦掉了额头流下的汗滴。 七月的上海已经很热了,但是孙信后背只有寒意。他看向了曾来,他是陆青予的敌人,他不可能帮陆青予,陆青予也不会借用他的手。 再看向侯镇,他一脸莫名其妙。自从他来了华盛,一直在外围,研究室的核心机密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只剩下王健康了,他曾经是陆青予的学生,谁说得清楚。王健康在他的注视下慌乱起来:“孙主任,您是知道我的,我对您和我曾师傅一直忠心耿耿。” 李正林就站在孙信的身边,此刻也恶狠狠地盯着王健康:“你什么时候背叛我们的?你怎么敢拿天和的图纸糊弄我!” “我没有!”王健康叫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拿过陆青予的图纸。孙主任让我帮他找些资料,我就去找了。孙主任邀请我和曾主任一起搞设计,我只是……” 王健康突然回忆起来,他接到工作的时候,不愿意一个人做,然后拉上侯镇帮忙。缠枝莲纹的图案本来是夹在他找的资料中间,可当他交给孙信的时候,缠枝莲纹图案放在了最上面。 接下来,是景泰蓝荷花盆景的照片,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找过这几张图片。这些图是从哪儿来的? 再后来,大家做了好多设计草稿,堆了一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圆形的荷花图。当时还不是这个样子,很简单,但是很有新意。 孙信、曾来、王健康都认为是自己不小心画的,孙信更是直接抢过去,标明是自己的作品。后来三个人,就开始在上面增加添改,又出了很多设计图纸。孙信一次次选择了最佳的图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孙信一直认为这张图纸是自己和组员一起做出来的。 现在想来,侯镇在这个时期,经常在他身边帮忙,甚至说一些启发性的话语。比如,加一点流水加一点鱼,藕节的图案做成镂空的珐琅比较轻盈透光…… 王健康望着侯镇:“是你吧!是你把陆青予的图纸塞进来的!” “什么?”侯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健康,我没有参与这次作品的设计啊!我都没机会到你们研究办公室,哪有机会塞进去。 我想起来了,你曾经问我有没有关于荷花的好创意,我就说以前老师教我们画荷花,我觉得不错给你画了几张。这些都是老师当初示范的各种荷花变形图案,你忘了吗?是你自己找我要的老师的设计。” “果然是你!王健康。”孙信吼了起来,“原来你如此用心歹毒,明知道是陆青予的图纸,还把它给了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健康解释不清楚了,他的记忆模糊了,他确实问过侯镇关于设计的话题,但是当时侯镇画没画,画的什么已经忘了。 “还说不知道,你把陆青予的图纸当成自己设计的,混在我们的图稿堆里,误导孙主任选择了她,所以我们的作品才和别人的图纸几乎一样! 王健康,你做的坏事肯定不止侯镇说得这么简单,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李正林眉头紧皱,现在抄袭的事情板上钉钉,甩不掉了。为了减少损失,那就必须把人甩掉。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设计根本不是孙信独立完成的。现在厂长甩锅给主任,主任让小弟背锅。作品荣耀的时候是主任的荣耀,作品出问题的时候是小弟的问题。 一个年长的红袖套走了过来,他是这次展场的现场负责人雷天佑:“这是怎么回事儿?” 彭城大步跨上前:“组长同志,华盛的这件作品抄袭我们天和的商标和专利,您看看,这是我们的证书。有谭淳同志、许美华同志给我们作证!” “真的?”雷组长接过资料看了看,又对照着作品看了看,确实八九不离十。 本次展览的参赛作品都签署了原创协议,各单位必须保证自己作品的原创性。签了协议还作假,雷组长瞬间火冒三丈。 “这作品借鉴比例也太多了,你们华盛怎么说?” “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工作人员不小心。因为他以前是天和设计师的徒弟,所以不知不觉就画了和她一样的图……”李正林在雷组长面前不敢再高声争辩了,只能谦卑地解释。 雷组长把资料还给彭城,轻笑道:“作为单位负责人,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你家设计师能不知不觉画出别家单位的图,你自己相信吗?” 不光是雷组长不相信,所有人都不相信,大家的脸上带着嘲笑的表情,讥讽嘲笑声四起。 谭淳昂首挺胸:“抄了就抄了,用了就用了,技不如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谭淳觉得陆师傅设计的台灯好,这次送来的作品就有这一件。联合署名就是了。” “对,我们金银器厂做的银花丝珐琅首饰,也写了陆青予和黄玉琴的名字。合作又不是可耻的事情,多合作多创新,只会把作品做得更好!”陶野接嘴。 师红不甘示弱,要给姐妹扎场子:“我们丝绸厂也不会忘了陆师傅的功劳,有钱一起赚,有奖一起拿!欢迎大家去看看我们的展场,放了好几块我们合作设计的丝绸面料,回头找我给你们媳妇定做啊!” 哈哈哈哈,大家齐齐答好! 李正林和孙信的脸彻底白了,一言不发盯着地面。估计是想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以前他们抄得无所畏惧,就算被陆开明质问,也绝不退缩。毕竟两家作品大多数有版权争议,谁设计谁制作,版权归谁说不清。 但是现在这作品,明明就和天和的以前作品完全不同,现在还是被指认抄袭,中间的关节处肯定就在王健康和侯镇的身上。 第184章 李正林的脸颊抖动、拳头捏紧,心中暗暗发狠。 “既然华盛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天和的证据很充足,这件有争议的作品先下架吧!”雷组长叹了一口气,怪可惜这件作品的,摆在中间已经说明了视觉冲击很大。 “组长,我是这件作品的设计师,能不能请求您别让《荷藕长盛》下架?”陆青予勇敢站了出来。 “不下架,你们看着不膈应?”雷组长盯着陆青予平和的脸,觉得很好奇。“而且我们组委会也不愿意摆放归属不明的作品。” “组长,这作品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设计的。我对这图案倾注了很多心血,期待这件作品能被大家欣赏喜爱。 您看这样好不好?让华盛把我的名字加上,加在孙信师傅的后面就行。天和就加在华盛的后面,这样就算联合创作,没有版权问题了。我们都是南州人,不想在外面给南州丢脸。“陆青予说话很温柔、很动听,循循善诱着。 许美华十分感动:“青予,你太善良了!这些抄袭者就应该撤掉作品,进入工艺美术界的黑名单!” 陆青予笑着摇头:“何必呢!加上名字,皆大欢喜。这件作品有什么错呢?她这么美,不应该成为我们争论的牺牲品。” 雷组长拍着手:“这位小同志好,有大局意识,有家乡意识,好,很好!就这样,华盛,你们就加个名字吧!” 李正林更加震惊了,居然,要在华盛的作品上加天和的名字! 孙信的拳头也捏紧了,他的名字后面居然要加上陆青予的名字。 太羞辱人了,比抄袭后直接撤架还要耻辱。 “对!加上!”谭淳带头说。 周围的群众随声附和起来:“加上,加上,加上!” 李正林张了张嘴,看向了孙信、曾来,他们低着头不说话,脸已经涨红。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还在喊着,闪光灯接连闪烁,脑袋里一片空白! 回去怎么面对李长生,怎么面对熊业都不重要了,现在不能让华盛彻底丢掉面子。 “好!加,加名字。”李正林努力保持着镇定。“下来后,我会调查清楚,还你们一个真相。” 真相是什么,你真能查得出来? 反正陆青予的目的达到了,华盛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抄袭,承认陆青予的设计能力。 她知道,加上她和天和的名字,比直接给他们两巴掌的伤害更大。 这就是她的手段。 虽然她做不了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是她学会更好地保护自己,创作更好的作品。让这些人不得不选用她的作品参加比赛。然后在全国性的舞台,展示自己的实力,撕下他们虚伪无能的面具,狠狠反击。 雷组长掏出笔,在华盛的后面加了天和,在孙信的后面加了陆青予。因为笔不一样,写字的人不一样,标签上的天和珐琅工厂和陆青予几个字非常显眼。 谭淳带头鼓掌,所有人鼓起掌来。 这个耳光打得超级响亮,响彻全会场,响彻全国。 第148章 这一切从半年前就开始部署了 李正林黑着脸夺路而出,曾来和孙信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非常不想沾染上他们。 王健康和侯镇想跟着孙信,被曾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定住了:“你们,不再是华盛的人了!” 这两个人太可疑了,到底谁在撒谎都说不清。上次绑架陆青予的事情没有成功,就不该留着王健康,更不该接收侯镇。 王健康看着远去的几个人,瞬间委屈得哭了出来,呜呜嘤嘤地跟着曾来:“师傅,师傅你不能不要我!师傅,我最听你的话,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曾来没想到他来这招,阴沉着脸低头往外走。王健康继续呜呜嘤嘤地跟着他往外跑。 吃瓜群众觉得更可笑了,大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着悄悄话,却偏偏要让正主听见:抄袭可耻,没有担当。 侯镇最后一个往外走,等他挤出人群,李正林等人早就没影子了。章同站在他的面前,就像知道他会落单一样。 “阿镇,别走,青予让你等她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她。”章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侯镇没有说话,但是跟着章同离开了。 陆青予远远地看见两人的背影,回头重新应酬。所有人都说着恭喜,同时大家也很好奇,为什么华盛用上了天和的作品。 “是这样的。”陆青予从容地说着早就编好的话。 “王健康和侯镇以前是我的学生,我经常给他们画很多范例图。这个天和的商标我很早以前就在构思了,他们可能看见就自己用上了。 只是我没想到,华盛这样的大厂,总设计师居然看得上两个小孩的作品。直接盗用了变成自己的。两个小孩子肯定不敢反对,只能由着他用,可不就撞车了吗!” 许美华笑着说:“哎,也是他们眼界不够高。他们也不想想,两个小孩怎么可能设计得出这样独特的作品,必须是手艺高超的设计师才能做出来的。” 雷组长也笑说:“充分证明他们这个单位的设计师捡现成的设计成了习惯,根本没有独立思考和分辨能力。今天这个事情,还要感谢陆师傅的大度。要不展览才开幕,就闹出这样的事,组委会也丢脸啊!” 陆青予笑着说:“都是家乡人,不说两家话。我也是工艺美术界的一员,不应该让大家为难。” “真是好同志!这样吧,这次展览还有几场专家分享讲座,我已经邀请了许美华老师,你也一起来,还有谭淳老师。我们给观众讲讲珐琅彩在中国的发展变化,还有你们的创作经验什么的。” 雷组长觉得这姑娘是个人才,居然能参与这么多种类的设计,还都能被选上参加全国展览。国家百废待兴,她就是工美界未来的希望。 陆青予还没谦虚两句,彭城已经高兴地答应了:“好好,青予一定去,一定去。谢谢雷组长,谢谢组委会的邀请,我们一定好好准备!” 雷组长笑着离开了,天和翻身成功扬眉吐气。金银制品厂、陶瓷厂、丝绸厂的伙伴们与有荣焉。大家约好了晚上一起庆祝,然后散开去自己的展场了。开幕式才刚刚开始而已。 苏远宸终于有机会走过来:“成了!” “嗯!成了。”陆青予露出和刚才迥然不同的自信微笑。 她确实做了一个局,但是这个局风险很大。敌人每一步,都要按照她的既定路线前进,才能走进她设下的圈套。中间只要有一次敌人选错了路,都不会有今天的大好结局。 应该感谢她的设计能力,让敌人不得不在做最优选择时不断地选择她给出的方案。 还应该感谢一个人,侯镇。 陆青予和彭城一众人参观了一圈儿回了宾馆,章同把侯镇带到自己房间,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在聊天。 章同事前并不知道陆青予的安排,所以他非常好奇地问:“这事是你做的吗?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侯镇笑着解释:“我其实做得不多,都是老师教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殷丽也是一头雾水:“对,我们也很好奇,按理说华盛是不知道青予在做商标设计的,我们几个都不知道。你看我们的屏风保密工作就做得特别好,他们估计是后面才知道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推测出我做了个大东西,最后只能在运送的路上下手,要不早就来搞破坏了。 “别问他了,我来解释吧!”陆青予笑着出声,坐在了侯镇旁边。 侯镇看到陆青予,羞红了脸:“老师好!” “这事儿委屈你了!我来说吧。”陆青予摆出讲故事的样子,女孩子们挤在床边坐下,彭城、于方林、吴忠、许文俊搬来椅子靠着。 “快说吧!我可好奇。”覃莉尤其好奇,毕竟这是侯镇的事儿。 陆青予的脸色凝重下来:“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我被绑架,侯镇离开,到今年元旦展销会,我深受教训。不强大不足以保护自己,也不能保护身边人、保护自己的作品,还有工厂。”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我这个厂长做得不好。”彭城一直很自责。 “不论如何,我没有咽下这口气。但我没有厉害的爪牙和手段,所以我只能尽量在保护自己和不损害大家利益的前提下反击。我给自己制定了三个目标!”陆青予竖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个目标就是制作一个大型器件参加展出或者比赛,为天和正名。我们有能力,有实力制作顶级艺术品。在比赛前还要做好保密工作,顺利抵达比赛场地。所以我们做了三套产品备用,以防万一。” 姑娘们点着头,这件事所有人都参与了,大家都知道。为此,殷丽和邓思诗推迟了婚期,陆青予自己也迟迟没有答应苏远宸的各种明示暗示。 大家为这全国工艺美术展卯足了劲儿。 “第二个目标就是给工厂的产品商标进行版权登记,避免以后再有人来抄袭借鉴还不认账。但是我查阅了所有资料,目前和版权相关的仅有《商标法》《专利法》两种。 第185章 所以,我设计了一个商标,总结提炼了一个新的技术手段。这事儿我和谭淳、许美华、彭厂长私下讨论过,他们几个人最后就成了我的证人。但是为了让华盛将来不知情好吃瘪,这件事彭厂长和我就没有宣扬出去。” 陆青予看向彭城,彭城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当初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尽量多地给工厂备案,万一以后华盛用了哪个方案,我们去上级面前争辩,比较有说服力。毕竟是国家法律,徇私也要有限度吧!” “谭淳老师被我们叮嘱了保密,但时间长了他就给忘了。所以今天在展场,他先对华盛发难。因为这商标图纸当时他也给了不少意见,对这作品相当维护。”陆青予捂着嘴笑起来。 这下大家明白了,陆青予想到的第一个手段是技术突破,第二个是设置保护屏障,真的了不起。 第三个是什么呢?大家的视线看向侯镇。他低下头没说话,表情有些复杂。 “第三个目标是把侯镇解救出来。”陆青予转头看着他说。“我不相信他背叛了我,我知道当初他是为了工厂好,想把王健康拉到天和,才把我的行踪告诉他的。后来他知道被人利用,就意气用事去了华盛。 结果可想而知,别人要么觉得他蠢,要么觉得他背叛了天和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只会被他们利用去做更恶心的事,卷进他们的是非圈子里去。自从陆伟被抓,我就想把他弄回来。” 章同恍然大悟:“上次确实是侯镇把青予的笔记本还回来的吧!你小子跑得也太快了,我都没追上。” 侯镇笑着点了点头:“是王健康拿给我的,他说这是陆伟捡的,但是他们兄妹矛盾大,不方便还回去。让我放在老师家门口,不要被人发现了。 结果被你们发现了,我只能逃跑。但是老师后来还是找到了我,问了我原因。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陆青予找到侯镇的时候,发现他状态非常不好,。坐在一个街边的小吃摊子里。人很瘦、眼圈青黑,精神萎靡,完全没有在天和的精气神和灵气。 她猜想华盛肯定没有把他当设计师用,估计把他随便下放到某个车间去干最苦最累的计件活儿。 侯镇看见陆青予,下意识想逃跑,被苏远宸截住了。 侯镇的小身板可不是高大的苏远宸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捉了回来。 陆青予怒吼:“跑什么跑!有话好好说。” “我,我现在不是天和的人了,是华盛的。你离我远点,我对不起你。”侯镇嘴犟。 陆青予把他带回小吃摊子坐下质问他:“你去华盛不能帮我报仇,也不能帮我找到真凶,甚至没法接近核心人物,何苦为难自己?” 侯镇被戳中心事,当场就哭了,哭得非常不雅观,最后还上手抱了抱陆青予的胳膊。如果不是苏远宸全程黑脸陪在旁边,他还不准备撒手。 对陆青予来说,侯镇就是孩子,当场回抱了他,安慰了几句。 最后侯镇在陆青予的劝说下答应回归天和,但他还是说:“无论如何,我就算要离开,也要给老师报仇。 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搞各种借鉴,什么好卖就抄什么。不仅抄您的,古人的、燕京的、广珐琅的都抄。我觉得至少可以让华盛生产出和天和一模一样的产品,你们找个机会去法院告他!” 原来孙信到了华盛就以功臣自居,熊业和李长生对他都很好。李正林经常带他出去应酬,让他更加得意,日常是不会动笔的。 曾来自从抄陆青予的设计尝到了甜头,买了很多成品、资料回去,经常搞拼凑缝合工作。设计周期明显缩短,新品层出不穷。这样就算是原主来了,他也能解释是自己的创意。 但是国外的订单是有要求的,光靠抄袭不行,所以孙信和曾来经常让王健康来主笔。 王健康年纪轻轻成了研究室的主要设计师,得到了很多优待,甚至李长生都准备把他定为接班人。王健康慢慢就膨胀了,工作多的时候,就会让其他人来帮忙,比如查找资料、整理桌面、调色弄笔等杂活儿。 当初在培训班,王健康和侯镇的水平不相上下,现在王健康是设计研究部的第一号红人。侯镇因为背叛陆青予只能当他的小弟,他就把侯镇调到了他的身边,让他给自己端茶送水,真的是太爽了。 “你准备怎么做?”陆青予问。 侯镇对陆青予说:“我现在偶尔能出入研究室,还能在王健康身边说上话。他找我做事的时候,我的意见他也能采纳!老师,我能帮上你的。求求你,让我将功补过吧!” 风险越大、机会越大。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特别可惜。陆青予和苏远宸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华盛一个反击。 陆青予的表情异常严肃,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现在这事我们一起做。出了事儿一起承担!” “好!”侯镇斩钉截铁地回答,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 第149章 收获猎物,善待猎人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破旧的小吃摊,三个人密谋了几个月后的大事儿。 陆青予从包里翻出笔记本,撕下几张纸递给侯镇:“这些是我最近做的设计图,你拿去参考,想办法让王健康用上,一定要很自然地用上。不一定画给他看,用语言描述也行。” “把你的创意设计给他,他不就能做出更多好作品,挣更多奖金?”侯镇不理解。 苏远宸在旁边听笑了:“你老师就是让他爬得更高,觉得自己能力强,以后更好的东西设计出来的时候,不会怀疑是别人的创意。肯定觉得是自己灵感迸发出来的。而且,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他会更相信你。” 这回侯镇听明白了,接过了这几张图纸:“然后呢?我取得信任以后呢?” “以后保持联系,我会私下里来见你,你如果需要找我,可以去文化宫找苏远宸帮忙。我们另外约地点见面。你在华盛记得多说我的坏话,保持对我的害怕、讨厌就好!” 陆青予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阿镇,我内心很不愿意你做这种事,但是你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以后你要小心些,一旦发现危险就赶快停止。你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嗯!我会小心的。”侯镇红着脸低头让陆青予摸,就像一只乖乖狗。 苏远宸鼻子都气歪了,他的媳妇还没有这么摸过他呢!此时此刻,他刚从首都回来,两个人算起来才亲了两次。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大家猜想的一样”陆青予对于方林等人说。“侯镇赢得王健康的信任后,告诉我他们要参与全国工艺美术展。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大事,还辛苦给他们提供了不少资料和图纸。 结果就像大家看到的这样,他们最后选择了这个图案。也许,从天和出来的人,冥冥中对荷花河水一类的题材,有天然的亲切感吧!” “不,是老师您太厉害了!”侯镇非常激动。 “你不知道,您作品的质量超出他们太多了。我都不得不简化一些地方,再加些别的不相干的,才敢夹进图纸堆里。后面只要有时间,就完善一点点。就这样,和您的原图纸比,还是差一截。什么时候您把图纸上的荷花用景泰蓝做出来吧!” 陆青予尴尬地呵呵,她最近想休息来着。忙了半年,可太累了,精神上一刻也不能放松。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圈套,但是走进圈套的是他们自己。陆青予就像一个高明的猎人,预判了猎物的预判,让他自以为走进了天堂,其实是走入了陷阱。 覃莉突然想到:“那上次我们在书店见面碰见你,你和青予是在做接头传递消息吗?” 陆青予笑弯了腰:“莉莉,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哪有什么接头,只是偶然碰上了。我早就知道华盛选的是这件作品了。”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觉得覃莉这话太单纯可爱了。和她比起来,年长两岁的陆青予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步步为营,取得了难以企及的胜利。 笑过后,于方林担忧地说:“现在侯镇已经暴露了,他们可不会觉得是自己水平不高不自觉地选择了陆青予的作品,他们只会觉得是侯镇使坏误导他们。后面会不会对他进行报复呢?” 彭城笑着说:“小伙子肯定要回来,这是我们天和的功臣!” “对!回来吧,肯定要回来。天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殷丽几个姑娘也纷纷点头。 侯镇的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可几分钟后他又冷静下来:“我现在不能去,去了那就等于向华盛承认,这是我和老师携手做的局。他们反过来报复老师怎么办?” “但是你也不能回华盛去啊!”陆青予掰着他的肩膀说。“他们会把你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可是,我不回华盛,又能去哪儿?总之,短时间内我不会回天和的。”侯镇一个劲摇头。“实在不行,我干脆辞职回家吧!” 第186章 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李正林丢了这么大的脸绝不可能饶过他。但是他短期内找不到工作,也是个问题。 侯镇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等着他赚钱呢! “我有一个主意!”陆青予灵光一闪。“我推荐你去燕京珐琅工厂学习吧,许美华老师邀请我好几次了,说要加强年轻设计师工匠的交流,互相切磋什么的。我推荐你去,她一定会同意的。” “去,去首都学习?”侯镇被突如其来的好运砸晕了。 陆青予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对,去学习一段时间,避开天和和华盛的纷争。学成后,你想留在首都或者回来都可以,以你的资质,肯定可以走得更高的。” 彭城双手一拍:“这办法好,借着这次展销会,大家就开始正式的技术交流吧!天和也派一个工匠过去,青予你看看谁去合适?” 陆青予刚抬头,就看见覃莉急切期盼的眼神,她笑着说:“那就覃莉吧,她去学学手艺也好!” 覃莉没想到陆青予真的推荐了自己,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用眼神看侯镇。侯镇只看着陆青予,眼里心里只有她而已。 彭城觉得不错,和于方林商量后敲定了这件事。接着大家闲聊几句,关心鼓励两个要去做交流的年轻人。 陆青予和彭城带着侯镇、覃莉去拜访了许美华。 许美华听到这个消息很愉悦地答应了,还立刻同意把唐兴交流给天和,侯镇可以先去,剩下两个人可以十月正式进行交换。 唐兴本来是高兴的,可听说覃莉要去燕京,刚好和他错开,马上愁眉苦脸起来,可又不得不答应:“是,老师!” 许美华、唐兴陪着侯镇去见了李正林,他正在到处找侯镇:“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你来华盛是我收留的你,你是怎么坑我的?” 侯镇面无表情:“厂长,我没有。我是陆青予的学生,跟着她的时间太长了,所以难免会画一些和她的作品相似的图。健康也是她的学生,他也会。所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就算是学生,也不可能一模一样!”李正林的口水都喷到了侯镇的脸上。 侯镇不敢擦,由着他骂,就是不承认:“我已经背叛天和来了这里,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就算这图纸是陆青予设下的圈套,又为什么要用我来做。万一是别的人呢?除了健康是她的学生,我以前听天和的老人讲,曾主任追求陆青予很多次……” 他在暗示李正林,是曾来为了讨陆青予欢心,做了出卖华盛的事。 李正林一想,以前几个人还真的闹出过桃色新闻。后来曾来一直盯着陆青予的动静,特别喜欢仿制她的作品。就连绑架这事儿,曾来也脱不了干系。 虽然曾来因为没有证据,最后没有判刑。但是因爱生恨是可能的,恨而不得又转变为讨好,也不是不可能。 这次设计参展作品,曾来的意见被孙信多次否定,他确实也有重大嫌疑。 李正林一犹豫,许美华马上接口谈交流的事宜。 既然找不到侯镇的证据,李正林也不想得罪许美华和景泰蓝界的龙头大佬,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既然两家单位领导的首肯,侯镇当天晚上就买了硬座票离开上海,返回南州,收拾行李赶到了首都。 等李正林调查一番回过味儿来,侯镇已经早就离开南州了,顺带着还附上了一封辞职信。 当天晚上,除了华盛,南州市的所有参展单位和燕京珐琅厂齐聚在上海金门大酒店,六桌人端起酒杯恭喜南州的胜利,贺喜天和的荣耀。尤其感谢陆青予为所有单位争得的荣誉,赞叹陆青予逆风翻盘的本事,嘲笑华盛的各种劣迹。 陆青予被敬了好多次酒,盛情之下没法意义拒绝,你一小口我一小口不知不觉喝多了。 一群人吃喝笑闹到半夜,都醉了。 苏远宸结束一天的工作去接她的时候,她已经头重脚轻了,睡眼迷离了。 “苏苏!”陆青予一看见苏远宸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用热烘烘的脸蛋去贴他冰凉的耳朵和脖子。 苏远宸瞬间就被她撩拨得面红耳赤,声音颤抖:“小鱼,你还能走吗?” 陆青予摇头:“不能,我要你抱!” 送她出来的殷丽用力拍着苏远宸的肩膀:“青予,她,她就交给你了。你帮忙把她带回去吧!” 章同在另一边用更大的力气拍着苏远宸的肩膀:“我们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她是我们天和的总设计师,是最厉害的。” “对!最厉害的,还是我们最喜欢的!”殷丽接嘴。 苏远宸看着喝得稀里糊涂的两个人,只能郑重点头:“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陆青予闻言伸出手挂在苏远宸脖子上:“那你快点带我回去吧!” “好好!”男人无奈把醉鬼放在背上。她现在软绵绵的,根本抱不住,还是背着方便。 苏远宸背着陆青予刚转身,身后发出啵儿的一声。回头看去,是章同已经抱着殷丽亲到了一起。 陆青予回头拍手大喊:“好!亲得好,去圆房,去滚床单!” 苏远宸用力向上一颠,背上的小鱼瞬间捂嘴:“啊,抱歉,我要小声,我要文明。” 知道就好,苏远宸无奈背着陆青予往宾馆走。 黄浦江*边的夜风凉凉,让陆青予清醒了些。她抱着苏远宸的脖子,晃着小脚丫开始唠叨:“我告诉你,彭厂长每次喝醉了酒就要哭,这次他拉着许老师哭,被许老师拒绝了。 许老师酒量可好了,所有人都敬她的酒,她居然没喝醉。和我完全不一样,我才喝完一杯,脑袋就晕了。” “那你一共喝了几杯!” “不多,就,就5、6、7、8杯吧!”陆青予嘿嘿笑着,把她滚烫的脸贴在苏远宸的耳朵上。“我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 “你今天确实该高兴!”苏远宸从不扫兴,开始挖空心思组织各种优美的语言表扬陆青予。她听得很舒心,趴在他背上一个劲儿傻笑。 终于回到了宾馆,苏远宸只有麻烦服务员帮忙开了门。 关上房门,刚把陆青予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灯,一个带着酒香的热吻迎面而来,让他不得不顺势低下头。 姑娘主动且热情,用她拙劣的吻技表达她的爱意。青年激情回应着,逐渐掌握了主动。 她跳起来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缠绕在他的身上。他用双手抱起她,回应她。 两个人跌跌撞撞摔倒在床上,女孩白色的衬衫被揉成了皱巴巴的白菜,领口的扣子仿佛不能绑住她沉重的呼吸。 男人跪在她的身体两侧,仿佛不需要指引,手指已经伸向了衣领,笨拙而颤抖着解开了扣子,露出粉红的肌肤。 苏远宸在这一刻停下不知所措,可抵不住陆青予低低地呢喃:“苏苏,我高兴。” 第150章 西式还是中式 夜的上海温柔暧昧,房间昏暗的暖灯下男女相互依偎,茉莉花香的夜风里飘来阵阵软语呢哝。 苏远宸靠近了些,低下头,虔诚而小心地吻着他最爱的小鱼。从她微闭的眼睛,到她挺翘的小鼻子,再到饱满的脸颊,柔软的嘴唇。 继续往下,是他没有探索过的领域。 一条白色的细带绷紧了她的肩膀,轻轻移开它,是如同珐琅彩般细腻发光的肌肤。 他只看了一眼,深深吐气。干渴的嘴唇带着内心的火焰轻点在她的脖颈、肩膀,往下、再往下。唇下的肌肤越来越烫,就像草原上的火种,星星点点瞬间燎原。 他的手也加入点火的行列,让火焰更猛了。瞬间让生鲜小鱼成了一条烧烤架上的熟鱼,从里到外都被火焰炙烤着,只能发出一声长吟。 刚刚还抓着他头发的手指还在用力,顷刻间落在了床榻上。 苏远宸迷蒙的眼睛抬起,他的小鱼已经熟透了,闭上眼睛冒着丝丝热气。 “小鱼?”点火人亲切地呼唤,抚摸她的脸庞。 她发出绵长的呼吸,醉了晕了睡了…… 青年居高临下看着陷入熟睡的姑娘,心中的火慢慢熄灭,最后化成嘴角的微笑。 他起身到卫生间拧好毛巾,帮她简单地擦洗了脸和手脚,其他地方看了看。最后有贼心、没贼胆地放弃了。 陆青予最后只能穿着衬衫长裙就这么睡了。 男人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敞开的衣襟,把它慢慢合了起来,轻轻扣上。 陆青予嘴巴嘟囔了两句,翻过身睡得更熟。 她像小猫一般呼噜噜睡着了,苏远宸可睡不着。他爬起来洗了个冷水澡,坐在桌前开始今天的第二篇稿件撰写。 新闻快讯的稿子已经先行传回了南州报社和文化馆,现在要写关于这次南州工艺美术发展的报告。 华盛抄袭天和已经是既定事实,今天亲眼目睹打脸场景的人肯定会告知其他人,不出三天,不仅是工艺美术界单位,整个南州市轻工业的人都将得到这个消息。 第187章 上级等着他这篇文章,他不能全写,也不能不写。写得太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陆青予这事儿干得毕竟不是天衣无缝的,如果真要立案调查,迟早会有穿帮的一天。 所以这篇文章不仅不能批评挖苦华盛,还要赞扬两个单位的团结友爱与谦虚合作,让上级看到本市的轻工业一片繁荣。让华盛吃个哑巴亏,不再追究前面的事。 可如果李长生、熊业看到这篇文章,可能比吃屎还难受吧! 嘿嘿,就这么写!苏远宸喜滋滋地干完这篇文章,吹干了纸上残余的墨水。 此时窗外漂亮的彩色街灯关了,只剩下远处朦胧的路灯。 他坐在自己床上,望着抱毯子睡得正香的陆青予,拖过自己的枕头,爬上了她的床。 不管了,还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睡得最香。 喝醉的人一夜无梦,最后是被热醒的。睁眼一看,自己的胳膊腿脚都在另一个人身上,自己身上是别人的胳膊腿脚,姿势特别怪异。胳膊大腿很沉重,他抱得特别紧。 怪不得自己热出一身汗,7月的上海大清早就很热了。 陆青予挣扎着往后退,想要离开这个火热的怀抱,找到一点清凉之地。可面前这人不仅不睁眼,还收紧了双手。 两个人胸腹相贴,只隔着两层衣服,体温瞬间升高。陆青予好像、大概感受到了一点他的异样。她的脸瞬间通红,更加奋力挣扎后退。 哗啦一声,她从床上摔了下去,卡在了床与墙壁的缝隙处,裹在了窗帘角里。 这一下,装睡的青年只能睁眼,爬到床边看着她毛发蓬乱,伸着两条腿很无助的样子。 哈哈哈,青年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快拉我上来。”陆青予在下面伸出两只手,苏远宸趴在床上把她拉了起来,两个人滚在一起,衣服头发更乱了。 “小鱼小鱼”,青年抱着她,就像狗狗抱着骨头般爱不释手,把她的头发衣服蹭得更乱了。 “苏苏别蹭我了,你是狗啊!”姑娘不乐意了,推开她跳下床。“你怎么在我床上睡啊!热死了。我们,我们还没结婚啊!” 她站起来看看自己的裙子,新买的高档裙子已经全皱巴了。她拿着换洗的衣服,蹭蹭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苏远宸跟着她走到门口,被拒之门外:“小鱼,这可不怪我,是你,你昨天……” “我昨天咋啦?”陆青予翻出洗漱工具,准备脱下外衣好好洗洗。 “啊?小鱼,你全忘了?你真的全忘了。”苏远宸觉得天都塌了,他就像被抹干吃净还被抛弃的小怨妇。 陆青予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什么也没有想起。只记得在饭店就喝断片儿了,模模糊糊记得殷丽和章同打啵儿来着。 “昨天是你接我回来的吗?” “是啊,我背你回来的,你一进门就搂着我脖子……”小怨妇说得很幽怨。 陆青予转转眼珠子,脑子里还是空白。她盯着镜子里乱糟糟的自己,突然发现脖子上几点淡淡的红印子。解开衣领裙扣,红印子深入到肩头胸前,色彩非常鲜明,明显不是蚊子咬出来的痕迹。 根据母胎二十几年但是看小破文冉青的眼力见儿,这是嘴巴干出来的。不用说,两个人昨天很热情。听苏远宸的说法,难道是自己主动的? 向下再检查,内衣内裤好好穿着,没有任何问题。陆青予的脸烧了起来,幸亏躲在卫生间里,没人看见她的窘样。“抱,抱歉,我不记得了!” “哦!是吗?”小怨妇坐在了门口地毯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神色怅然。 “下次,下次我这样,你别理我。我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陆青予打开了淋浴间的水龙头。 水哗哗响着,冲淡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等陆青予重新整理了出来,苏远宸也收拾整理好了,又是一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儿了。“今天还去展场吗?” “再去看看,昨天人多还有庆祝的事儿,都没逛完。你呢?”陆青予今天穿着清爽的白色连衣裙,背上了笔记本。 “我今天去做采访,我们一块儿去,中午还能一起吃饭。我打听到一家味道很好的本地菜。”苏远宸笑着伸出手。 “好!先去吃早饭。”陆青予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 两个人就这么走到酒店的餐厅,天和等人见他俩亲亲热热挽着胳膊,突然窃笑起来,然后又恢复镇定。 陆青予只有假装看不见,坐下拿了个馒头。苏远宸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在她面前,还给她分了点咸菜。 邓思诗几个人笑得更愉悦了,陆青予只有用眼睛瞪回去。 几个姑娘眉来眼去好半天,彭城只有咳嗽两声:“青予来了啊!我正准备告诉你,我和于主任几个人明天就准备回去了,换其他工匠过来。你是准备再待一段时间,还是和我们一块儿回去,都由你。” 陆青予正想说自己明天参加完专家组的讲座分享也能回去,然后感到裙摆被人扯动了。苏远宸捏着裙角望着她,这是希望她留下的意思。 于是她只有说:“我忙活半年了,申请休假一周。” 彭城看看旁边的小伙儿,忍住笑答应了:“那你就还住这儿吧,好好休息玩玩儿,我给你报销住宿费和路费,发补贴。还有你买的工具书什么的,我也帮你先捎回去。” “谢谢彭厂长!”陆青予笑着接受了安排。 苏远宸满意极了,心中开始了各种盘算。他也要早点结束展览和写稿工作才好。 第二天彭城带着于方林和所有女工匠坐火车回去了,许文俊和吴忠暂时留下,等着展览完毕把屏风用船拉回去。陆青予需要人的时候,这两人也能帮忙。 虽说是休假,其实她拿着本子在展场画了三天,把感兴趣的题材花样都记录了下来,参加了好几场专家的讲座。还去参观了苏远宸给南州市布置的城市展区,里面包含了天和、华盛、花雨在内的所有工艺美术单位和主要工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落在各地的手艺人,比如庆芳县的漆器老艺人,打铁的殷师傅,会做金累丝工艺的黄玉琴爷爷,能做雕花木雕的邓师傅,还有豆腐花艺人、草编艺人、糖画艺人…… 看得出来,苏远宸在这个城市留下了很多足迹,认识了很多人,为他们留下独属于他们的时代印记。 想想他挣的稿费,好像根本没有存几个下来,也许去了这些人的家里吧!就像他支持当年的她一样。 这样一想,苏远宸更可爱了。陆青予对此很满意!她要努力挣钱,不要依赖他,还要支持他。 等苏远宸的工作结束,他拉着她开始了上海街头小巷的另一番寻觅,主要就是吃吃吃。从早餐到夜宵,两人的肚子就没有停过。 吃过早餐摊上的海鲜小馄饨和四大金刚,还有本地特产生煎包,洋人做的肉沫吐司。吃过上海老饭店的本帮菜,油爆河虾、八宝填鸭、虾子大乌参、草头圈子味道鲜美。还尝了国际饭店的西餐,把写稿的积蓄都快花光了。 临回南洲前的傍晚,两个人在外滩散步消食。一边是黄浦江的波光粼粼,一边是外滩建筑的典雅风姿,西下的阳光拉扯出两条长长的影子。影子时而靠近,时而疏远。 一个小姑娘拿着红色的塑料玫瑰甜甜地问:“哥哥,买花吗?玫瑰代表爱情,祝你们永远幸福。” 陆青予刚想拒绝,苏远宸已经眉开眼笑全买下了,一大束艳丽的塑料玫瑰花。 “这钱花得好冤枉!”陆青予已经很有苏远宸的钱包就是自己钱包的觉悟了,何况是买塑料的玫瑰。当然这个年代新鲜玫瑰更难找就是了。 苏远宸笑着停下脚步,把花朵放在她的怀抱里,从兜里掏出一本亲自撰写出版的新书《南州传承》:“送给你!” “这是你写的新书?”陆青予惊讶地问。 苏远宸居然有些羞涩地点头。 打开首页,就是陆青予在车间向陆开明请教制作景泰蓝时,年轻工友们围着她观摩的黑白照片,传统技艺的传承尽在不言中。 照片一侧夹着一枚苏远宸亲手制作的鱼儿形状的书签,书签上写着“鱼翔浅底情波漾,笔下指间藏爱意。与君共赴岁月长,朝暮相依永流芳。”。 “什么时候出的新书呀,太厉害了。这照片是做屏风的时候拍的吗?四个月以前了吧,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写新书了吗?”陆青予很喜欢这份惊喜。“怎么今天才送给我呀,藏了多久了?” “嗯!今天,今天有些特殊。”苏远宸的脸诡异地红了。 陆青予怀里抱着他选的玫瑰,手中捧着他写的著作,一时有些搞不清苏远宸想要表达些什么。 江面上轮船汽笛长鸣,岸边情侣依偎着路过。 他的嘴唇哆嗦了好几次,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说。 看日常唇枪舌战的他今日居然成了锯嘴葫芦,陆青予笑着打趣他:“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话想说吗?” 第188章 苏远宸紧张地牵起陆青予的手,声音低哑:“小鱼,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自从见到你,你一直是我心中最亮的明灯。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样子。 我想和你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想永远支持你、协助你。这半年来我们相处融洽,我相信你对我的考察也是满意的。所以,今天我想借着这里的良辰美景,郑重地向你求婚!” 在陆青予越来越震惊的眼神下,他缓缓半跪在地上,亲吻她的手背:“亲爱的陆青予同志,我想与你朝暮相依,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151章 以后也要一起走 他居然用这么正式的方式,向自己求婚? 陆青予脑子里一时有些乱了,她支支吾吾没有回答,苏远宸也没有站起。 路过的外国小哥吹起口哨,挽着手的小情侣们笑着说:“不错哦!” 夕阳中,苏远宸深情地凝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的星点全是爱意。 陆青予突然想起了荷花海上、烟花雨下他的表白,想起了劫后余生他找到她时的惊喜,回忆起了火车站重逢的欢乐。更别说他为了这次展览成功,跑前跑后不计较得失功绩。 她对他,是崇拜的、信任的、喜爱的。 “我,我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好!你才是我在这个时代找到的希望火种。”陆青予诚实地表达自己,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可能。自己的、他的、国家的。。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点亮这个时代吗?”苏远宸的话带着浓浓的诱惑。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霓虹闪烁,宛如一片璀璨的星河。 江边驶来一艘渡轮,喇叭里播放的是软糯的歌曲《甜蜜蜜》。渡轮上的游人看着江边求婚的年轻男女,纷纷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外滩的灯光洒在这对幸福的恋人身上,勾勒出他们求婚的身影。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成了他们爱情的背景音乐。 和他在一起牵手走下去,会到达美好的四十年后吗? 陆青予的脸在灯光下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她的话无比温柔羞涩:“我答应你!” 江风温柔地拂过,带着一丝江水的湿润与城市的烟火气息。姑娘白色连衣裙飞舞,宛如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她答应他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苏远宸站起身缓缓伸出手,轻轻揽她入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羞怯与期待。 他微微低头,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轻轻触碰她饱满的唇瓣,温柔且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唇与唇触碰的一瞬间,似有电流划过彼此心间,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弥漫。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花朵,呼吸变得笨拙而温热。这个吻,带着初恋般的青涩与甜蜜,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仿佛外滩的灯光都变得柔和而缱绻。 “我的青予,我的小鱼,我好爱你!”苏远宸的眼眶有些湿润,“我真高兴。” “我,我也很高兴!”陆青予呼吸着他脖颈间清新的味道,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苏远宸牵起陆青予的手,大步往前走。 “去,去哪儿?”陆青予抱着花拿着书,踉踉跄跄前行。 上海最高档的花园酒店,水晶灯下钢琴声响起,柔软的地毯指引着他们穿过花朵的空中走廊,来到一间精致的套房。 房间里牵着很多线,挂着陆青予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苏远宸写的各种情诗和信。房屋中间的圆桌上,用大红色的布遮盖着一样东西。 “订婚礼物!”苏远宸笑得眉眼弯弯。 “你不是送过了吗?”陆青予放下花朵,举起书晃了晃。“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苏远宸牵着她走近桌子。“我还给你准备了你更喜欢的!” 陆青予疑惑地打开红布,里面是一台相机,最先进的彩色胶卷相机。轻巧、美观,方便携带。 她立刻放下书和花,拿起了相机:“这很贵吧!” “就在这里买的,只要你喜欢,再贵也值得。”苏远宸说得很轻松,实际上这个相机花光了他工作以来的所有储蓄,未来他需要更努力写文才行。 “喜欢,太喜欢了!”这个礼物比传统的三转一响更让陆青予喜欢。 她拿起相机,对准了苏远宸,咔嚓一声记录下他幸福的笑颜。他好美,此时此刻更美。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只对着她绽放光彩。 陆青予的内心激动不已,放下相机,扑了上去。 苏远宸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紧紧抱住心爱的姑娘,往卧室里走去。 卧室里的灯光昏暗,落地窗前是一张大床。 不需要明说,陆青予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既然答应了他的求婚,就放下了所有矜持。 所以,一进入房间,他的呼吸扑面而来。她一边回应着他的热吻,一边踢掉了鞋子,去拉扯他的衣襟。他笨拙地解自己的衬衫扣子,脱掉衬衣、白色背心下是引以为傲的肌肉。 果然,他的小鱼对他的外表十分痴迷,瞬间更加热情地拥抱抚摸着他的肌肤。用嘴唇去寻觅探索未知的领域。 他被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展露不一样的自己。 如果说穿上白裙的她是冷艳的白玫瑰,现在黑发衬托下的她肌肤泛红如同热辣的红玫。苏远宸从没想到自己成了被动的一方,在她的魅力下臣服。 难道这性感的猫咪,才是隐藏的她?男人更加兴奋了,被她撩拨得不能自已,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小鱼,我的小鱼!”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品尝着她的味道。不放过任何一根手指,特别是她手心的疤痕,现在长成了一条粉色小鱼的模样,特别可爱,异常敏感。 只要一丁点碰触,就会直击心灵。现在他亲吻舔舐手心小鱼的时候,她已经闭上眼睛轻轻颤抖起来,嘴里发出拒绝的声音:“别!”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被抓着不放开。她想要握紧拳头,但是被吻着不放。这样欲拒还迎的反抗,更引起男人征服欲。 很快小鱼成了一条刚出水的美人鱼。 美人鱼眼神迷乱,发出的拒绝声更像是邀请。 望着这样美好的场景,苏远宸突然停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捕捞美人鱼的渔夫。画面太美,让他热泪盈眶。但他接下来的行为,会玷污这样美好的生命。 陆青予睁开眼,拉着她的手:“怎么了?” 苏远宸拉过一旁的毯子裹住她:“对,对不起!我们还没正式扯证,也没办婚礼酒席,我不应该这样。” “我不是答应你的求婚了吗?”陆青予心中的火焰还高涨着。 “你是答应了,但是我作为男人,应该尊重保护你到最后。我娶你又不是为了做这档子事。只想这个,我不成流氓了吗?你最讨厌流氓的!”苏远宸有些自责,脑海里全是课本教的、父母念叨的各种规矩和文明礼仪。” 陆青予被他的言语逗乐了,她坐起来望着他:“那你觉得娶我应该干什么?” 苏远宸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好过日子!” “日子应该怎么过?”姑娘追问。 “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我做家务,你做饭,我们一起生孩子,养孩子。”苏远宸的想法很单纯。“我只要能天天看到你就够了!” “我们不亲热怎么生孩子?”姑娘笑着揽住他的脖子,身上遮盖的毯子落下。男人手忙脚乱地给她遮住,把她重新裹了起来。 “还不是现在!”苏远宸叹气。“今天你和我那个了。万一,我说万一,将来你后悔不要我了,你就损失大了。如果没有今天,你至少不会恨我,我们还能做朋友!” “啥?”原来是这个理由,陆青予大笑起来,苏远宸捂着脸生着闷气。 这男人把姑娘的贞洁看得比自己的欲望还重要,无时无刻不想着保护姑娘,只能让人觉得他更好、更可爱。 等陆青予笑出眼泪,她抬头轻吻他的下巴。 “好吧!我尊重你想要尊重我的决定!我们不做最后一步。”姑娘咬了咬他的耳垂。“但是你把我弄得心神不宁,你要补偿我。” “我要怎么补偿你?”苏远宸被她撩拨得又开始慌乱,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不让她靠近。 陆青予暧昧地笑着,咬着他的唇,拉起他纤长的手指:“就这样……” 地毯上的花朵零落,白床单上的花朵含苞待放。 后来,不需要陆青予教了,苏远宸作为学霸展现了什么叫作一以贯之、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充分发挥出了他的钻研精神、探索精神、创新精神。 陆青予最后累得闭上眼,苏远宸去洗了三次冷水澡才消解了身体中的火焰。 搂着冰凉的身体,陆青予舒服地进入了最深的梦境…… 她站在冉青家的门口,牵着一个青年的手敲开了家门。 第189章 “谁呀!”冉母打开门,看见一对漂亮的男女。“你们找谁?” “妈妈,我是冉青啊!这是我男朋友,我答应他的求婚啦。他是苏远宸!来,认识一下。”陆青予兴奋地介绍道。 “苏远宸是谁?我不认识。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妈妈?”冉母一脸的不可置信。 冉爸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家冉青交稿子去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不,我就是冉青!”陆青予着急地解释。“我还带了男朋友回来。” “不可能,我家冉青天天都在家里画画,怎么可能交男朋友,真的有男朋友,我们睡着都会笑醒!”冉母笑着解释完,准备关门。 陆青予伸出手挡住门:“妈妈,我真的是冉青!” “你是冉青,那我是谁?”身后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 陆青予回头一看,这是真的冉青,冉青的脸、冉青的衣服。她是冉青,我是谁,他是谁? “你是陆青予,他是……” 陆青予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他的模样模糊不清,她再看自己的手心,一条小鱼游了出来。 “我是陆青予?你是冉青?”冉青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和陆青予的瞳孔交织在一起。 周围的一切消失了,陆青予惊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怎么了?”苏远宸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全是汗水。 “我做噩梦了!”陆青予不知道如何给苏远宸解释自己魂穿的故事,只能简单糊弄着。 “没事了,我在呢!”苏远宸抱着她轻轻拍着她,顺着她的后背曲线摸了一把。 陆青予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她好像过于热情了。“我……我去洗澡。” 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光着,只有把床上的毯子抢过来裹在身上。把苏远宸一个人光溜溜地晾着。 对于晚上热情,白天逃跑的姑娘,大男人表示非常理解。毕竟黑灯瞎火的可以为所欲为,青天白日还是要脸面的。 他大摇大摆爬起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拉出提前转移过来的行李包,开始收拾房间里挂着的照片、桌上的相机,下午两个人将坐上返城的火车。 等陆青予从卫生间里出来,苏远宸已经收拾好了。 “你都收拾好了?”陆青予惊讶于他的效率,她还准备自己收拾来着。 “嗯!我以后要做好你的贤内助,可不要勤快一点!我要让媳妇知道,我不是只有脸好看,写作文好看,做家务也好看的!”苏远宸光着膀子得意洋洋。 陆青予看着好笑,一手摸上他的胸肌,使劲捏了一下:“好!你好看,你帅气,全身上下都好看,做家务也好看!” 这突然袭击让苏远宸倒吸一口凉气,他抓住她的手轻咬:“别逗我,再逗我就把你吃掉!” 第152章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巧合,都是必然罢了 “你不会的!”陆青予嘻嘻笑着。这男人还挺传统可爱的,不结婚不圆房。 “那可不好说!”苏远宸嘴巴不饶人,手下也不饶人。 陆青予被他挠得痒痒,咯咯笑着。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重新梳洗一番。 下午两个人换了方便坐长途交通工具的旧衣裤,把房间里的照片诗集收拾好,提着行李走出花园酒店,迎面就看见吴忠过来了。 “总算找到你了!”吴忠心急火燎地说。“快去看看吧!展场的屏风不知道被谁推倒了,木质结构和铜板散架了。现在屏风还在原地,非常沉重,我和许文俊不知道该怎么办,黄玉琴她们还在路上。工作人员说今天弄不好就必须挪走,他们要换别的展品。” “什么?我马上去看看!”陆青予放下行李,翻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包,跟着吴忠走了。苏远宸只有把行李寄存了,火车票退了,一块儿去看看究竟。 展览已经进行了一周,参观的观众不降反升。这次展览规模大、作品多,质量高,还有专题讲座。不仅专业的人员来参观,学生、市民也来凑热闹。全国各地的工艺美术界工作者在看了报纸后陆陆续续往这里聚集。 陆青予几个人排了半天队伍才跟着人群挤进展厅,大厅中间屏风展位被围了起来。一群人围着发出遗憾的声音:“哎,我就是为了看这屏风来的,怎么碎了呢!” “太可惜了,我还带了照相机来!” “这是谁干的啊!明明说了不可以碰展品!” “听说上午有很多人为了看屏风,挤来挤去弄倒的……” “既然已经坏掉了,为什么不移走啊,太挡道了……” 陆青予给旁边的红袖套打招呼:“领导同志,我是屏风的创作者,我来修复。” 红袖套虽然不认识陆青予,但是认识他身边的苏远宸。 苏远宸对红袖套点头:“这是屏风制作工匠陆师傅,幸亏她还没离开上海,一定能修复成功的!给她点时间。” 红袖套低声叮嘱:“已经摆这里半天了,你们终于来了。麻烦快一点,要不我们只有挪走。” 苏远宸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塞进他手里:“没问题,您辛苦了。” “那你们快点儿!”红袖套收下烟,笑逐颜开。 众目睽睽之下,陆青予走近屏风,把衬衫下摆打成一个结,伸手给自己的马尾盘了起来,拿出包里的小工具,蹲在地上神色凝重的观察起来。 许文俊问她:“老师,我能做什么?” 陆青予仔细观察了一遍破碎的屏风。还好,屏风摔倒的时候,各关节散开,降低了冲击力,所以真正的损坏不大。大型构件都是完整的,部分铜板变形了,个别小配件丢了。 “你看着我弄,我们先把铜板先拆下来,维修好了再拼装。” 许文俊点点头捡起工具去解开关节,吴忠和苏远宸帮忙把拆下来的配件整齐码放在另一边。 围观群众开始觉得一个小姑娘能干啥,还准备嘲笑来着。渐渐地,周围一片安静。 所有人亲眼目睹一个破碎的大型屏风,在姑娘的手指下变成了玩具零件,被拆了下来。木头、铜板、装饰,变成小件、分类摆放。 一个白发老者忍不住问:“小姑娘,你这屏风怎么跟零件一样,说拆就拆了。还能装回去吗?” 满头大汗的陆青予摸摸酸涩的脖子和膝盖,头也不回:“可以的,拆开我好仔细检查哪里损坏了,维修好了再拼装回去。” 苏远宸帮忙维持秩序,红袖套找来几张废报纸让几个人垫着操作。 参观展览的人看他们这么当众修补忙活,觉得很有趣。参观几个场馆回来看看进度,又参观几个场馆回来看看进度。 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就等着看结果。 陆青予旁若无人地继续拆着,修补着。运气好的是,损坏的大多数是金属结构和木结构,珐琅部分影响不大,小部分松脱的用胶可以黏上。 等把所有的配件修补完成,陆青予仰起脸看向人群:“有没有人来搭把手!” 七月的阳光从大厅一角斜斜地照射进来,把围着陆青予的人群笼罩在一层金光里。 逆着阳光的人微笑着走过来,是一位白发老者和随行人员,旁边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衬衫西裤,金边的眼镜透着阳光,笑容很温暖。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张砚林蹲下来回答她。 这次张砚林登场,苏远宸的醋味没这么大了,毕竟昨天求婚成功,还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来着。他静静地和许文俊一起站在不远处,等待陆青予的吩咐。 “张老师好啊!”陆青予欢笑起来,张砚林是行家,比许文俊有用多了。“您怎么在这儿啊?” “我们博物馆里面馆藏最多的文物就是传统工艺制作的艺术品,日常我们做的文物修补工作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趁着这次全国工艺美术展,我们各地博物馆的同行在文老的邀请下前来参观学习!” 张砚林见陆青予盯着老人看,低声介绍:“文老是燕京博物馆的前任馆长文昌明,现在是我们文博联盟的主席,国家关于文博工美方面的事情,经常咨询他的意见。” 懂了,*是大佬!真正的大佬,比许美华老师还要资深的工美人。看他雪白的头发,深刻的皱纹,起码七十多岁了。 文老看着小姑娘,露出和蔼的笑容:“小姑娘,我刚才看你拆卸很熟练,你参与了这个屏风的制作吗?你们是哪家单位的?” “这位老师傅,我们是南州市天和珐琅工厂,这个小姑娘是我们工厂的首席设计师陆青予师傅。这屏风是陆师傅设计和制作的。”吴忠在旁边帮着介绍。 陆青予谦虚地说:“文老您好,我不是首席设计师,只是暂代的总设计。这个屏风的设计和制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充其量算是组织者吧!” 文老眼睛多毒啊!他才不相信小姑娘只是个组织者,他笑着说:“陆师傅年纪轻,功夫深,能力不错啊!这作品就算是散着的,看起来也精致规整。我们今天来了七八个人,需要大家做什么,吩咐一声就好。” 第190章 已经知道大佬身份了,怎么可能吩咐他干活儿啊!周围的人估计和张砚林差不多,都是各大博物馆的研究人员。真是难为人! 文老看出陆青予的顾虑,已经率先招呼人了:“大家都过来帮忙,我们搭把手,把木底座扶起来,让陆师傅把屏风组装起来。” 果然是专家,他一眼就看出陆青予设计的关键所在。木制底座和铜板是活动的,每扇屏风之间用铜制活页连结,也是活动的。 要把屏风组装起来,第一步要把木制底座扶起来拼装好,在地面立稳,再拼装铜板,最后组装上各种小配件。 木质结构最是沉重,又分为五块,仅凭他们三个男人根本不够,所以陆青予才想找人帮忙。 文老发话,不管你在本单位是什么身份,都动起手来。张砚林冲在最前面,扶起中间最重的木屏风底座。陆青予只能使劲儿道谢。 既然专业人员上手,苏远宸摸出了包里的相机,开始拍照。吴忠组织周围的吃瓜群众不要靠得太近,许文俊跟在陆青予身后找工具。 硕大的屏风被重新扶了起来,一块块铜板被嵌了上去。各种卡扣一点点稳定住整个屏风,小装饰点缀在卡扣上遮掩住了些微瑕疵。 展览本来早就该关门了,但是因为修补屏风的缘故,推迟了闭馆。参观群众没有离开,反而更多了。 所有帮忙的人慢慢撤离退后,只剩下陆青予一个人忙碌的身影。周围很安静,只剩下她手上工具发出的咔嗒声。 当最后一丝阳光撤离地面的时候,屏风重新竖立在大厅中间。 “好了!”陆青予终于直起身子,退后几步。 文老带头,所有人鼓起掌来,经久不息。 陆青予转过身擦着自己的汗水,向周围团团鞠躬:“谢谢大家!” 闪光灯纷纷亮起,来了好多记者。他们听说全国工艺美术展正在现场制作大型屏风,都觉得这是个好题材。结果到了现场,看到是个年轻姑娘有条不紊地组织人员辅助,自己亲手操作,更觉得有宣传价值。 雷组长不知何时站在苏远宸旁边,笑着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文老对着张砚林和同行者说:“后生可畏啊!” 陆青予可不敢让这两位大人物如此夸奖,也不愿意一直待在聚光灯下,她只想赶快躲进人群中去。 观众等了一下午,现在见屏风重新立好,就拥挤着上前观看。擦肩而过几个人,陆青予觉得有点眼熟。回头一看,又没发现熟人。 看错了吗?陆青予回过头,放下疑惑对着文老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文老!” “陆师傅真的不错,今天光是修补就用了大半天。设计这么大型的景泰蓝作品,花了不少时间吧!” “还行,设计三个月,制作两个月。”陆青予站起来擦干净手:“这屏风完成后发现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我才入门,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能请文老帮忙看看,提提意见吗?” “我一个糟老头子提什么意见,没得绊了你的脚!陆师傅年纪不大,对自己要求还挺高!” 文老哈哈大笑起来:“这作品已经很厉害了。有你对传统景泰蓝工艺的领悟,还能大胆创新,巧妙融合当下最流行的红楼元素,这设计能力着实厉害呀!” 张砚林也跟着夸奖:“这件作品,已经算是景泰蓝艺术领域的一件杰作了!” “是吗?”陆青予被表扬得有些找不到北了。 文老收了笑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完美的作品,人生很长,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代表作,是当时的所思所想和最高的审美。所以没有对错之分。 陆师傅,保持你的虚心和热情,永远走在创作更好作品的路上!” “嗯!谢谢文老!”陆青予感受到了文老的用意,他不是没看出问题,而是觉得不要给年轻人设置太多的限制,打击她创作的热情,让她大胆地跑起来、飞起来。 “陆师傅,那以后欢不欢迎我们文博联盟到你们工厂参观啊?”文老笑着说。 “求之不得,热烈欢迎,欢迎您和大家到天和来!”陆青予很愿意参与学习。“以后有机会到燕京,我也会去上门请教的,希望文老到时候不要拒绝我!” 第153章 报仇不能过夜的 “欢迎啊!要不要到燕京来工作?我们国家百废待兴,民族美术业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文老对她眨眨眼,老顽童一样说。“燕京博物馆不错,实在不行,燕京珐琅工厂也可以。许美华和我很熟的!” 陆青予心情大好:“谢谢您的邀请,我将来一定会去首都看看的!” “那就说定了!”文老和陆青予交换了电话号码,寒暄几句,和随行人员一起告别离开了。 张砚林回头向她挥手,特意看了看站在陆青予身边的苏远宸。 这男人很有意思,在陆青予的工作主场,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意见也不提,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可经过张砚林的仔细观察,苏远宸并不是游手好闲、无所作为。他一直在认真地听,认真地做笔记,拍照片,和维持秩序的人对接。他们一离开,他就回到了她的身边,说笑很随意。 文化馆的新一代天之骄子,愿意放下骄傲站在台后辅助陆青予,他是真的喜爱她的吧! 陆青予在大众面前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但是她面对苏远宸好像是不一样的,脸上的表情是从没见过的甜美可爱。 有意思,很有意思!张砚林回头扶稳眼镜腿,跟上了大部队。 陆青予手里捏着纸条,上面是文老和其他人的电话号码。文老的是私人住宅电话,其他全是各地博物馆的电话。 “你掐我一下!”陆青予突然对苏远宸说。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苏远宸灵光一现低声问她:“你要的是那种掐?” “说什么胡话呢!”陆青予作为艺术生,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哪种。她伸出手捏了捏苏远宸的脸:“痛不痛?” “痛痛痛!”媳妇捏脸,必须特别痛!苏远宸捂着脸,装得特别像。 “哎,我还没使劲!”陆青予哂他一眼,放下手。“今天认识了文老,算是因祸得福吧!” “媳妇走到哪儿,都是自带福星!”苏远宸很欣慰。 展览时间才一半,一般情况下闭幕式和开幕式重头戏,会有很多领导观众前来参观,但没想到中间还有大佬出没。 “什么福星,灾星差不多。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早不倒,晚不倒!今天我们刚说要离开,他就倒了,就像卡着点儿似的! 这屏风底座很重,摆放的时候,我特别注意角度,就算轻轻碰触一下,是不会倒的。” 雷组长刚才一直装作没有看到两人的打情骂俏,现在他听到提问,走过来解释:“确实不是谁不小心撞到的,我们工作人员都在呢!会提醒他们不要靠近的。是有几个外地的观众,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口角,然后打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红袖套跟着解释:“我们几个在大厅的赶快来劝架,可惜没拉住,观众太多了。打架的人冲进了这个区域,有人倒下来把这个屏风撞倒了。这屏风倒下去立刻摔成了几块。 他们当时也被吓到了,爬起来就跑了。大厅里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去抓人。我们第一时间还要维持秩序,有人趁乱把珍贵配件捡走就麻烦了!” 夜风微凉,陆青予感觉似乎有针刺般的视线在自己后背。回头一看,观众已经疏散远去,什么人都没有。 “就是这样!”雷组长接着说。“我们第一时间给云杉宾馆电话。结果说设计师和工匠早就回去了,你们也是昨天就退房离开了。” “只有我和许文俊知道你们订的是今天下午的火车票,但我们不知道你们退房去了哪儿。” 吴忠很得意地说。“还好你徒弟聪明,他说最后一天,老师最喜欢干净漂亮的地方,肯定会去大饭店里住。我和他从四星级饭店到五星级宾馆一一找过来的!” 苏远宸的眼睛看过来,陆青予望了回去,大家心知肚明今天这事儿不是巧合。 有人以为她昨天退了房离开上海,今天迫不及待把屏风推倒,陆青予鞭长莫及根本赶不来补救。上海只剩下许文俊一个人,黄玉琴和陈鉴要两天后才到。这个空当算得正好! 到时候损坏的屏风已经被组委会挪走放进仓库了,这个位置必然会摆上别的作品。就算修好了,这屏风也不可能再摆回大厅了。 这个大厅入口位置,是苏远宸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能最大限度展示屏风的高贵典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好评。 所有的报纸杂志电视报道,都会提到天和的《红楼情》景泰蓝屏风。可以说,在这里,天和的名字被彻底打响了! 先行回南州的彭城已经受到了市领导的亲切接见,就等着闭幕式后对陆青予进行表彰了。 第191章 谁知道苏远宸为了求婚而更改的行程,反而帮了自己。就一天,让她有机会挽救这次危机。 陆青予闭上眼轻轻吸气,是谁下了这盘棋?华盛还是别的单位? 刚才好像有人和她擦肩而过,是熟悉的感觉。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他的样子,高个子、大鼻子。记起来了,是去年服饰展演活动后,到天和外宾服务部挑起矛盾闹事的人。 她记得,侯镇说过,这应该是曾来的手下。 呵呵,看来这次华盛的作品被贴上天和名字的事儿让他们非常愤怒,这不过是一场报复而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陆青予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两人,吴忠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两个工厂的正面交锋。 “他们,他们怎么敢?被抓住的话,后果很严重的。”吴忠作为财务出身的后勤主任,循规蹈矩、安分守法,从来都不敢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 许文俊胖嘟嘟的脸被气得一抖一抖的:“太欺负人了!老师,我们要报仇,您需要我怎么做?侯镇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掺和进来。同样的招数,再使一次就没用了。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我走了只剩你们俩肯定不行。我决定不回去了,等展览结束再说。”陆青予收拾包裹:“吴主任,司机杨胜保怎么样了?” 吴忠回答:“鸿锦镇的刑讯结束了,因为牵涉到赌博和李正林,现在杨胜保被送回南州市继续审问。” “老师,您回去后一定会看到结果的。”许文俊没帮上忙很郁闷。“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坏人没有坏报呢?”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 陆青予拍拍他雄厚的后背:“年纪轻轻说什么人生感言呢!不是好人没好报,是滥好人没好报。坏人嘛,哼哼,只是时候不到而已。” 今天又听到一个新名词,苏远宸好奇:“什么是滥好人?” “就是……”陆青予词穷了,40年后可太多可说的,但在20世纪80年代这话应该怎么说? 联想去年的电视剧《武松》,陆青予笑着说:“就是不要做潘大郎。一个纯粹的、软弱的老实人,只会被欺负被欺骗。要做像武松一样有自保能力的人才行。” 这电视剧家喻户晓,许文俊明白了,可又提出一个傻问题:“可是老师,你是个女的,做不了武松啊!好像,也不能做潘金莲。” 陆青予看着这个读书少的学生,只能无奈叹气:“有空去看看书吧,书里面女英雄多着呢!” 苏远宸捂着嘴在旁边偷笑,他的青予确实像一个英雄,以她瘦弱的身躯深入泥沼、披荆斩棘、浴血奋战。 美得如同废墟上绽放的荆棘玫瑰。 夜色深沉,陆青予一行只有重回云杉宾馆。今天没有坐上火车,两个人分别给家里人和单位报平安。 回到房间后,苏远宸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啦?”陆青予穿好睡衣坐在椅子上擦着头发。今天的上海又闷又热,在大厅干了大半天活儿,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洗。 苏远宸拉着她的手:“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本来明天应该回去的,结果今天耽搁了。我本想再留一段时间陪你,可张馆长说省市级领导看了新闻报道等着我回去做汇报。让我明天必须买票离开。” “那你先走吧,你回去替我向领导们多美言几句也很重要啊!”陆青予安慰他。“我没问题的。” “我不放心!这次出来,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危险。你一个人怎么办?要不,你跟我回去?”苏远宸还是不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在伤害。吴忠他们在,过两天陈鉴他们不也要来吗?”陆青予小声叨叨,自从发生了去年的绑架案,苏远宸总是比自己紧张。 苏远宸摇了摇头,把她轻轻抱在怀里蹭了蹭。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暧昧,是他想要保护她的心。 “你先睡,我出去打个电话,找沈主任通融通融!”苏远宸站起来,不干点儿什么,他心有不甘。 陆青予拉着他的衣角,对他说:“再有一周展览结束,我就能回去了,我最多多待七天。” “嗯!我再想想……”苏远宸带着怨愤离开了。 他向沈俊文再三请求,也只多争取到半天,最迟明天晚上也必须坐上火车回来。他确实没有理由为了一个人,而放弃给所有人争取机会。 苏远宸去找吴忠商量,吴忠一个老实财务能想什么好点子。倒是许文俊出了个馊主意:“既然他们破坏我们的屏风,我们去打他一顿出气,让他们再也不敢乱出手了。” 这样一想,也不是不行。华盛做得,为什么自己做不得?简单粗暴的办法有时候是最好的办法。 吴忠看着嘿嘿对笑的两个人,心有余悸:“你们俩真要去?” “去!一块儿去。”苏远宸和许文俊把吴忠拖出了房间。 陆青予等了很久,苏远宸都没有回来。这怕不是打电话,是去干别的事儿了吧! 她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去,外滩的夜色尽收眼底。霓虹灯渐次关闭,黑暗庞大的异域建筑给人压抑的感觉。凉爽的江风,让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不会真干傻事去了吧! 陆青予焦灼地等待着,越来越清醒。 “咚咚!”门轻轻响起敲门声。 “是谁?”陆青予有些紧张。 “是我,开门。”苏远宸的声音很低沉。 陆青予赶快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 曾经最美的神颜现在头发蓬乱、眼角淤青、脸颊红肿、嘴角还破了一个口子。衣服撕破了,胳膊上缠着雪白的纱布! “这是怎么了?”陆青予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男人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把你说的人给收拾了!” “你打架了?”陆青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只会耍笔杆子和动嘴皮子的苏远宸居然用暴力解决问题! “我打赢了!”苏远宸答非所问,笑得更开心了。 第154章 打输入院,打赢入狱 陆青予瞧着走廊里没有人,赶快把胜利者拉进了房间。 苏远宸正得意地表功:“今天晚上我们把高个子几个人全收拾了,他们签下了承诺书,再也不敢对你和你的作品动手了。怎么样,你对象厉害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仔细观察着姑娘。她好像并不怎么开心,正围着他转圈,上上下下地打量! “你怎么不说话?”苏远宸有些不解。电视里演的英雄救美,姑娘们不应该兴奋感激,说点儿以身相许的的话吗? “我应该说什么呢?”陆青予转到正面看着他,没有笑容,反而满面愁苦,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苏远宸心里咯噔一下,赶快拉住她的手:“别哭,别哭!我,我错了!”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让陆青予悲从中来,握起拳头扑上去给了他两下:“你这个混蛋!让我好担心。为什么要去打架,还受了一身的伤!你赢了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让你省点事儿吗?”苏远宸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摁在胸前。别说,她打得还挺疼。 “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要爱惜羽毛,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自毁前程。”陆青予挣脱不开,只能带着泪眼愤怒地盯着他。“为了我,不值得。” “我说值得就值得!”苏远宸难得大吼。 果然陆青予愣住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苏远宸,他最后一丝少年气在此刻消失殆尽,展现出成年男人的霸道。 “陆青予,你听好了!你是我苏远宸的媳妇,是我最珍惜的宝贝。我如果为了保住我的工作放弃保护你!我宁可不要。” 这样的话语,虽然在很多文学作品中看过,在屏幕中看过,听千百人说过。但是最爱的人第一次,以这样一种形式,亲口对自己说出来。不可能不感动! 就算铁石心肠的陆青予,心尖也颤抖了,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可是!可是!”她泪花变成小溪,点点落下,声音也小了。“你为了我这么拼,我,我害怕……” “怕什么?我有分寸的!”苏远宸把声音变温柔,放开她的手腕抱进怀里拍着后背。 “我爹他,在困难时期,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累死了。”陆青予颤抖着说出心里话:“我害怕,你为了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一辈子没法原谅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个,是父亲的离去给她带来了不安全感,所以她作为长女不得不提前将自己支楞起来,拼尽全力保护亲人。 现在,她爱他,所以她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平安的、幸福地在一起。 苏远宸的身上本来挺疼的,现在哪哪儿都不痛了。他的小鱼这么爱他,宁可自己遇到危险,也不愿意他以身涉险。 “我更害怕失去你!”苏远宸颤抖着双手捧起心爱姑娘的脸,擦干她的泪水。 第192章 陆青予倔强地睁着眼睛,不肯松口。 “知道了,我以后慎重些,今天确实有些莽撞了!”苏远宸把陆青予拉到床边坐好,拍着她的手说。“我以后多找点人再出门,报警也行。如果看我们人多,这几个小混混,吓都吓死了!” “扑哧!”陆青予被逗乐了,拍打着他:“你就胡说吧!叫你注意安全你不听!要报复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你干嘛要去打架啊!” “嘶……好痛,别打了。”苏远宸小声撒娇,“这里受伤了,媳妇揉揉。” “活该!”陆青予不仅没有揉揉,还用敲打景泰蓝铜胎的力道给他狠狠来了一下。 这回苏远宸是真疼了,龇牙咧嘴的。 “谁叫你去冒险干架的!痛才好,让你长点记性以后才知道不要以身涉险。”陆青予站起来找出干净的衬衣和毛巾,给他擦拭污渍。 苏远宸只有乖乖点头答应,还不能说媳妇下手很重故意弄得很疼。他只要表示出一丁点疼,媳妇下手就更狠了。 好不容易被收拾干净了,陆青予给他换上干净衣服,推到被子里躺好。 苏远宸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回床铺自己就关灯睡觉了。 晚安的搂搂抱抱亲亲呢? 昨天两个人还这个那个,今天的待遇还不如前天。 宝宝委屈,但是宝宝不敢说。苏远宸把自己缩回被子嘤嘤嘤。他的媳妇果然是异于常人的反应啊,他有些后悔去打架了。 陆青予回头就看见苏远宸背对自己缩了起来,就像是偷了鸡献给主人反而被打了一顿的小狗。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教育过头了,有些于心不忍。 苏远宸正准备哄自己睡了。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身后的床榻沉下,一双手从腰间伸了过来搂住抱紧,后背贴上了柔软的身体。 “苏苏,谢谢你!我很感动。”陆青予在他背后低低说道:“我感受到你爱我超过你的一切。我也是……我还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所以,不要为我冒险,任何时候都要好好保护自己。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吗?” 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湿润了,他爱着的姑娘也最爱他。所以,她希望他不要牺牲,也要爱自己。 “嗯!”苏远宸转过身,把姑娘抱在怀里。“我知道了,爱你也要爱自己。” “我明天跟你一块儿回去吧!”陆青予最后做了决定,她待在这里,苏远宸终究是不放心的。何况华盛的人被打了,估计也会收敛一阵子。她再多待几天,意义不大。 “真的跟我一块儿回去?”苏远宸喜出望外。 “对,我也要回去做汇报,我们一块儿去,”陆青予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太好了!”苏远宸抱着姑娘胡乱蹭了起来,就像一头撒娇的大狗。 陆青予推着他的胸膛往后退:“你受伤了,轻点儿,轻点儿,小心伤口破了。” 苏远宸终于停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望过来。 这样的人太美太耀眼,陆青予闭上了眼睛,温柔的吻缓缓落下,没有情/欲只有爱意。 经过这件事,陆青予再也不敢小瞧了苏远宸。这人口诛笔伐厉害,拳头也不输。她还记得华盛的高个子身强体壮,能干倒他肯定不容易。 虽然嘴巴上说着不要打架,可打赢了还是挺得意的。尤其是看见第二天脸上挂彩更严重的吴忠和许文俊,小小的虚荣心更加爆棚了。 陆青予语重心长地对三个人说:“好好的,打什么架?以后不许去了,我们是正经人、正规单位,不要干违法乱纪的事情。打输入院,打赢入狱!知道了吗?” “知道了!”吴忠本来就不愿意去,现在更不愿意被一个小丫头念叨什么遵纪守法、五讲四美。 许文俊不服气:“我们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受了委屈就憋着。被欺负了当然要报复回去,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你还有理了!”陆青予可不惯着他。 “当然有理啊!我和苏大哥想的一样,谁也不能欺负你。男人就该保护女人。不服气就狠狠打!”许文俊狗腿子一样地捧苏远宸的臭脚。“对吧!苏大哥。” 当着陆青予的面,苏远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不要这样,许文俊同志。打架斗殴是野蛮人的做法。我们文明人,要遵守法纪,用文明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对吧,媳妇!” “算你聪明!”陆青予哼哼。“听见了吗?以后不许去打架!” 许文俊傻眼了:“苏大哥,不苏领导,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忽悠我去打架的时候,明明说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讲不清就比比谁的拳头大……” 还没说完,许文俊的嘴被吴忠捂住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们赢了,也不会再打了。” 陆青予憋着笑,装作正经的样子点点头。 两个人离开宾馆最后去了一趟展场,精美的屏风矗立在大厅中央,下面摆着一圈儿塑料花朵,把人群隔绝在外。旁边站着两个红袖套,虽然也穿着白衬衣短袖。但是黝黑的皮肤、寸头、五大三粗的一点儿不像坐办公室的文化人。 雷组长戴着红袖套在大厅巡视,一看见两人赶快过来打招呼:“你们放心,我们这次征调了当地公安来帮忙。看还有谁是不长眼睛地来搞破坏。” “那就辛苦您啦!我要回南州去了。”陆青予和雷组长道别。 “这么快就回去了?不等着闭幕式了吗?也就再一周就结束了,到时候文化/部、轻工/部都会派代表出席。”雷组长笑着建议。 “这些大佬见了我也记不住,算了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陆青予和苏远宸很清醒,首都的领导太远了,等他们回去了,谁还记得你陆青予是哪根葱。 还是回去和本市本省的领导拉好关系比较实际。 雷组长见两人去意已决,给陆青予和苏远宸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我是轻工/部宣教干事雷天佑,以后到首都来记得来找我。我记住你们了,南州市天和珐琅工厂的总设计陆青予,南州市文化馆的苏远宸。南州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陆青予和苏远宸告别了还在南州的朋友,背上行囊,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南州市从天和珐琅工厂到轻工局,再到各级政府,都等着陆青予的回归。一下火车,陆青予就受到了大家的热情。 彭城乐不可支:“我家青予就是好,就是棒,就是呱呱叫!” “不不不,青予是我们的!我姐妹是全南州,不不不,全国最好的设计师。”殷丽争了起来。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什么叫作你家青予,是我家的好不好!我的大丫头啊,可厉害了,去上海这一趟,可累坏了吧!” 难得丝绸厂的师红也在迎接的队伍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青予是大家的。这么厉害的脑子,要带着我们一起闯。” 陆青予被夸得红光满面,想装谦虚,都有点装不下去了,只能咧着嘴傻笑。说真的,她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鲜花、掌声、荣誉、奖金都会有的,只等着荣誉者站上荣耀的舞台。 可是,陆青予对自己说: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有些旧账新账,也该一起好好算算了。 第155章 申冤报仇一条龙 回到家,陆青予接受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以及周素莲、陆小小联手做的家常美食。 实话实说,上海的口味清淡,只甜不辣。让陆青予好生想念家里口味丰富的各种美食。 苏远宸家是美食荒漠,作为准女婿当然是留下来一起蹭好吃的啦。 周素莲总觉得闺女吃得不好又瘦了,给她一个劲儿地夹菜。又觉得准女婿满脸是伤不方便问询,也给他添肉添汤更殷勤。 陆红红瞅着好吃的鱼腹鸡腿全进了亲姐和亲姐夫的嘴,也不敢说什么。陆小小看见了,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夹了好几块肉多的骨头。 老爷子吃不了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一个劲呵呵笑着,抽着自己的空烟管。巴望着能吸出点陈年烟管里残余的烟味儿过过嘴瘾。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等大家分享了陆青予带回来的毛衣、皮鞋、花裙子等礼物,更加乐呵。 饭后,陆青予和苏远宸借口散步,去了公安局。岳队长正在等他们。 “你们把杨胜保的事好好给我讲一遍!”岳队长带着手下,准备做一次详细记录。 陆青予主讲,苏远宸补充。把从离开南州市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还原了杨胜保三番五次阻止屏风入沪的详细经过。 “你们发现后,是杨胜保自己主动说出李正林教唆他这么做的吗?”岳队长想知道陆青予得到线索的方式。 “杨胜保的阴谋被揭穿,非常害怕判重刑,稍微恐吓一下,他就全说了。”陆青予觉得自己还能破案,挺得意。 第193章 “那你相信他的话吗?”岳队长继续问。 “当然相信了!”陆青予把自己和李正林、陆家和李家、天和和华盛的各种矛盾纠葛都讲了。 听得岳队长和记录员面面相觑,这么复杂的恩怨,不仅是三代人的恩怨,还牵扯到两家工厂的竞争。 岳队长组织着语言:“就像陆同志上次说的,我们也怀疑陆伟的背后有人,可最关键的大胡子跑了,其他人没有审讯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次我们能肯定杨胜保的背后也有人,同样只有猜测,没有任何实证!” 自从接手了杨胜保的案件,岳队长一直觉得非常为难。 杨胜保的罪名很清楚,可背后的人非常狡猾。李正林直接甩出欠条作为物证,说自己好心帮忙还账,杨胜保恩将仇报胡乱攀咬,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杨胜保只记得当初李正林对他做了暗示,但是暗示不是明示,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李正林完全不承认自己有过这样的暗示,充其量只是朋友之间的抱怨而已。 同样是口说无凭,杨胜保指正困难,李正林指正杨胜保多了物证,结局完全不一样。 “所以,现在只能定杨胜保的破坏和纵火罪,顶多加个故意伤人。但是李正林我们没法抓他。”岳队长无奈地说。 “那些赌徒呢?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入手?”陆青予忍不住追问。 岳队长笑了起来:“已经在查了!目前他们的嘴巴还比较紧。不过,只要是搞赌博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正林就这么无罪释放了?”苏远宸挺生气的。“难道我们每次出门,都要提心吊胆的?” “这次虽然没有立刻定李正林的罪,但是我们给他做了严肃警告。作为企业负*责人,最好不要涉及金钱交易、刑事案件。” 岳队长很诚恳地表示,“你们放心,我们会接着查下去。上次你的绑架案和这次的纵火案,南州市公安局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陆青予和苏远宸听到这样的话,只能离开。 苏远宸愤恨不平地捶墙:“既然这样,也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嗯!”陆青予仰起脸,伸手按平他皱起来的眉头。“明天,我们就去给上级领导们告状去!” 这就是两个人商量好的主意,也是目前最好的主意。 与其在下面用尽各种丑恶手段争斗,不如直接来个釜底抽薪。让华盛的丑恶嘴脸,暴露在所有领导面前。 法律制裁不了你,总有行政手段可以。 第二天两人带着陆开明一块儿到市政府做汇报,轻工局局长程适、文化馆馆长张守光喜笑颜开引领他们去了接待室。 副市长徐以林非常有亲和力,一看苏远宸的脸就乐了:“这是文化馆的苏远宸吧,出去一趟怎么还受伤了呢?想必这次经历有奇遇吧!” 既然是领导主动开启的话头,陆青予和苏远宸也就不客气了。 苏远宸义正言辞:“领导,这一趟我跟着天和的送货车去参加展览,真的是历经千难万险,几乎命悬一线,差点生离死别啊!万幸我们不辱使命,终于将屏风平安送达,被组委会选中摆放在展览大厅的中央,让南州市的轻工业在这次全国工艺美术展上拔得头筹!”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送个货居然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但两个人最后很不容易克服了一切困难,为南州市取得了相当高的成绩。 “领导您不知道,我们为了能给南州市争得荣誉,特别艰辛。”陆青予可怜柔弱的附和,陆开明一个劲儿地叹气。 轻工局和文化馆两个大佬没想到苏远宸如此开场。两个人还以为就是简单接受领导接见,然后领导夸奖两句干得好,许一点奖励荣誉什么的,然后两个年轻人说完感谢话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看来,两个年轻人带着老工匠陆开明过来早有预谋,另有所图啊! 果然,副市长听出了三个人的弦外之音,正色道:“既然你们遇到了不平等的待遇,那就说说看吧!” 陆开明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青天大老爷,您听我讲啊!” 老爷子开场,从天和珐琅工坊的建立,师兄弟的竞争开始讲起。 陆青予接着讲述了自己如何以女人的身份艰难入职,到被绑架被抄袭。顺带讲了天和最近一年来工厂的改革措施有效,经营情况大好,为南州市税收做了不少贡献。 苏远宸就华盛珐琅工厂现阶段的生产经营状况,以及这次旅程和展览会发生的两件大事做了详细的解说,把其中的危机和风险点清楚的指明。 一个简短的见面会,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工作汇报。直到炎炎热浪从窗外袭来,三个人的话语才结束。 苏远宸和陆青予说得很爽,三位大佬听得可一点儿也不爽。天和、华盛两个单位生产经营的产品几乎一样,有竞争很正常,但没想到,是这么竞争的。 这哪里还是文明社会的商业手段,完全是在搞封建社会强权这一套,我在技术上争不过你,就偷你的、抢你的,如果东西搞不定,就要消灭你这个人! 如果仅仅只有陆开明、陆青予两个工匠这么说,三个大佬还要考虑下是不是一家之言,带着造谣诽谤的可能。可有苏远宸亲历,公安局做证,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副市长想起前几天侨联办的人曾经在自己面前说天和的不是。说天和珐琅厂拉帮结派霸道得很,鼓动一帮同行让华盛在全国展览上丢了大脸。 一点儿不顾念大家来自一个城市,没有共同维护家乡的心。现在看来,华盛的问题更大,谁霸道还说不清。 “查!”徐以林阴沉着脸发话了。“好好查下去,查他个水落石出,谁敢包庇罪犯一起抓了!” 中途被叫来听故事的公安局局长满头大汗地离开了。 “程局长,华盛归轻工局管。在生产管理和经营方面,你好好关心关心,看看是否符合我们的生产标准,职工的待遇如何。别把资本家这一套搞到我们南州来。如果发现真有恶性竞争、恶性欺压职工一类的问题,勒令停业整改,整改好了再说生产的事儿。” 程适试探着问:“这个度怎么把握?您知道,这熊业是华侨。我们市的轻工业经济才开始起跑……” 徐以林打断了他的话:“发展经济,也不能违反法律法规,不能违反社会公德,扰乱社会秩序!如果每家单位企业都这么干,南州市的经济迟早要完蛋。” “张馆长,你这个小干事这次展览办得不错,文章写得也漂亮,这次立功了!好好带,这是个可栽培的好苗子。” 这是上级对苏远宸的最高褒奖,张守光笑逐颜开,连忙答应:“我们一定好好培养,为国家贡献人才。” “陆开明师傅为南州景泰蓝几十年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还培养了这么优秀的接班人,您辛苦了。”徐以林握着老爷子枯瘦的手,很是感动。 老爷子今天终于有机会吐出心中怨气,非常开心。拉着徐以林的手使劲握了好几下。 徐以林好不容易松开手,对着陆青予说:““陆青予同志,年轻有为啊,从此以后全国工艺美术界将有你的一席之地。希望你继续创作,给南州再创辉煌!” 最后徐以林总结:“等闭幕式结束,给你们该有的一切。” 至此,工作汇报到此结束。 两个人扶着陆开明走出政府大楼,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三个人坐在走廊望着门外的天空,这老天爷,正在荡涤世间的丑恶污渍。 “我真的想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自私到这种地步!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他知道他错了吗?”陆开明悲伤的话语响起。 两个年轻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他们都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李长生已经成了他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三个人默默等了片刻,阵雨散去,阳光重回大地,空气变得清新且舒适起来。 几天后,首届全国工艺美术展闭幕了,陆青予的《红楼情》屏风获得了全国陶瓷景泰蓝类作品的金奖。其他联名的几件作品从银奖到铜奖也有,真的是拿奖到手软。 同一时间,苏远宸关于南州市景泰蓝的专题采访也登上了各大报纸报刊。除了南州的《晚报》,本省的工人《日报》《妇女之家》。其中对南州市手工业者的调查一书,被推荐上了全国主要报纸《光明之声》,还节选了部分内容。 当然节选的时候,苏远宸选择了歌颂亲亲媳妇的这一段: “曾经,传统观念里认为这是男性更占优势的行业,陆青予同志身为女性踏入景泰蓝设计师这一领域,必然面临诸多挑战。可她凭借骨子里的坚韧,打破偏见成为了天和工坊的首位女工匠。在学习技艺时,她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掌握景泰蓝的繁复工艺。 体力上的消耗、旁人质疑的目光,都没能阻挡她对景泰蓝的热爱和追逐梦想的脚步,因为她坚信传统工艺是民族文化的瑰宝。 第194章 虽然改革开放后,世界文化冲击着我们,但只要积极改革、勇于创新,坚持融入现代元素,做价廉物美的产品,中国的传统工艺必然能走进大众的生活。 天和珐琅工厂在新时代,让景泰蓝这一艺术重焕生机,让更多人领略到其无与伦比的美。也让曾经的手工小作坊,成为产销一条龙的现代化企业。 陆青予正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景泰蓝的传承发展添砖加瓦……” 火了,都火了。 写文的和被写的,都火了。 第156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八月初,南州市在小礼堂举办了简单庄重的表彰会,本市轻工业、文化业的单位齐聚一堂。 金银制品厂、丝绸厂、陶瓷厂的人分别坐在天和的两侧,不远处是想和天和交朋友的纺织厂、竹编厂、灯具厂等等。 新组建的模特队挤在了丝绸厂的旁边,婚庆公司紧随其后。画家孙方中干脆坐在了陆青予旁边,张砚林挤在了孙方中旁边,用眼神和她打着招呼。 整个轻工业、文化界的人都与天和愉悦的交流,避开了华盛等人热情的笑脸。 华盛被挤到了角落里,熊业带着赖鑫、曹廷辉、曾来团团坐着,脸色十分难看。 殷丽瞧见了,悄悄和陆青予咬着耳朵:“没看见李正林。” 陆青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觉得华盛这个组合很奇怪。原本应该到这里来的李长生、李正林、孙信一个都没有看见。 “难道是他们不想来吗?”覃莉天真地问着。 “怎么可能?”邓思诗立刻回答。“可能是丢不起这个脸吧!” 领奖的时候要和陆青予同台,这三个人咽不下这口气。 虽说李长生后来知道这是陆青予的圈套,可能怪谁呢?陆青予也没有强迫他们用她的图纸,但他们每一次看见她的修改方案,自然而然就会选择,最后走进了她的圈套。 这就是绝对美感带来的绝对选择! 抄袭也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吧! 实际情况是,李长生并不是因为不愿意来,而是他被正在停职接受调查的李正林连带,不得随意外出。 李正林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他早年在街头混,有各种传言。套路杨胜保的几个赌徒虽然不认识李正林,可认识李正林的朋友。 市公安现在准备把所有赌徒的朋友们都找出来,势必要找到李正林教唆犯罪的证据。 同时,轻工局的工作组也进驻了华盛,对华盛的生产方式,现有作品开展调查,对工厂职工进行座谈访问。 工厂里的工友们就像见了包青天,纷纷讲述了华盛的各种盘扣剥削。没有一周时间,调查出很多不合规定的生产流程、奖励流程、奖金规定和大量抄袭的作品。 程适表示,这工厂很好,真该好好治治。于是李正林被停职了,孙信被免职,李长生也不用去工厂了。熊业被约谈了很久。 等从轻工局出来后,熊业赶快把赖鑫和曾来提拔起来用,稳住工厂生产和设计这两个主要部门。 等轻工局出了整改要求,他们还要执行整改。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华盛的元气必将大伤。 “从天和去华盛的人还有谁?”陆青予问罗斐。 罗斐的男友乔万里是从华盛回归的,和华盛的人很熟。 “陆金好像被劝退了,大师傅中只有吴准师傅,他是万里的师傅,日常还有些联系。”罗斐回答道。 陆青予回忆起吴准的样子,四十来岁的老好人,平时也不怎么发表言论。属于李长生徒弟里最不起眼的,因为他手艺好又听话,李长生还是把他带走了。 “能请乔万里帮忙牵个线吗?我想和吴准师傅聊聊。”陆青予思考片刻说。 “要做什么?”罗斐很好奇。 “我们工厂这次在全国获了大奖,名气就算打出来了,后面肯定会拿到很多外汇订单。彭厂长和我在准备扩大生产规模,招聘新工匠,现有的老师傅就不够了。” 现在天和生产部门里最厉害的人是于方林,张少坚与之相比还差了一截。所以于方林都快累死了。如果能争取到吴准的到来,能大大缓解于方林的压力。 罗斐这么一想,确实是:“那我回去就给万里说。” 表彰开始了,两个人把注意力回到了主席台上。 这个年代的颁奖典礼非常朴素,领导讲话表扬,代表上台领奖。可爱的小朋友捧上奖杯和绢做的红花。 上台的人每个人胸前都别着一朵,非常喜庆。 先颁布省市的奖项,凡是参与本次展览活动的都给予了省市优秀作品奖,工匠们被授予市级工艺美术师的资格,企业被授予了优秀组织奖。 凡是在全国获奖的,领到了国家颁发的奖杯证书,还有省里给的省级工艺美术师资格。陆青予和师红、谭淳、于方林等人一起,拿到了珍贵的证书。 她有些恍惚,才两年的时间,她竟然以陆青予的身份走到了这里,这一切是不是梦境。 可红灿灿的证书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是冉青十几年的绘画生涯和眼界,陆青予十几年的掐丝手艺,又用了七百多天两者融合产生的成果。 张开双手,上面星星点点全是伤痕,铜丝戳破的、锅炉烧伤的、刻刀划破的、珐琅染色的……成功没有偶然,全是必然。 所以,到了今天,下面的掌声都是自己实至名归的证明。终于,她站在领奖台上,如同景泰蓝一般耀眼。 下台后,陆青予迎接了所有朋友们的亲切拥抱和握手。就连华盛的熊业,也要走过来尊敬地伸出右手,致敬南州市轻工业的龙头老大。 陆青予毫不客气地抬起下巴,带着些小小的骄傲接受了他的恭贺。 苏远宸挂着相机,手拿采访用的小本本在附近忙活。给她拍下最光辉的照片,也留下她最精彩的话语。 这次南州的传统美术工艺在全国工艺美术展大放异彩,苏远宸功不可没。 徐以林的意见是把他调到秘书处去,准备自己亲自栽培锻炼。 可张守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远宸的时候,他拒绝了。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张守光不理解,去给大领导当秘书,这是提拔的前奏啊。 “这条升官路想去的人多,但是传统手工业还需要有人来挖掘和保护。我曾经立志要带领手工业者走上致富的道路,所以我待在文化馆更能帮助他们,为他们寻找机会。”苏远宸义正词严地说。 “呵呵,你是为了你媳妇吧!”张守光笑道。 “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如果我去当大领导的秘书,以后她想做什么,总会有人用我去限制她。我就是个普通的公仆,而她是终将要飞上天的凤凰,我不能耽搁她。”苏远宸难得凝重。 最后张守光去告诉徐以林的时候,徐以林没有生气反而更高兴了:“这小子觉悟高,敏锐性强,还非常有社会责任感。既然他立志做传统文化的研究推广,那你们就好好培养他吧。看看他有什么想要的,组织尽量满足。” 说起苏远宸想要的,还真有那么一件。于是张守光向徐以林提出来了,能不能帮忙解决下。 徐以林笑着答应了。 回去后,沈俊文向张守光提出申请,提拔苏远宸做文化馆研究室的副主任,主持研究室的工作,代理研究室主任的职责。 “改革开放后,世界每天都有新变化。我是跟不上节奏罗,让年轻人上吧!这次他做得很好,将来他会做得更好。” 张守光考虑了两天,同意了,向上级打了申请报告,同意苏远宸同志提拔的批示也很快下来了。 沈俊文终于可以卸下责任,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相较于苏远宸对传统手工业特别有兴趣,沈俊文偏爱传统戏曲。这下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农村听戏找戏了。 而这一切,苏远宸并没有告诉陆青予。他不希望他的人生成为她的负担。他希望他们可以携手前行,前往一个方向。 颁奖典礼还在继续,热情的歌儿唱了起来。最后,大会为天和珐琅工厂的陆开明颁发了南州大工匠的称号! 一时间全场静寂无声,大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南州第一次为一个工匠设立的特殊荣誉。 为一个没有文化,没有获得过任何奖励和领导接见,但是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在一个领域反复耕耘,始终坚持最高品质的普通人,设立的特殊荣誉。 陆开明没想到自己来观礼,还有这样的荣誉。他颤巍巍走上台,被程适搀扶着站到舞台中央。 徐以林亲自给他系上大红花,把一个金光灿灿的勋章别在他的胸前。 老爷子的眼泪瞬间就盈满眼眶,他站在话筒前几度哽咽: “我打小就跟着师傅学这景泰蓝的手艺,一琢磨就是大半辈子呀。这手艺看着是漂亮物件儿,可里头全是咱的心血汗水和真情实感。景泰蓝108道工序,从掐丝到点蓝,我从来都不敢有半点儿马虎,就盼着能把这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原汁原味地传承下去。 第195章 如今拿了这大工匠称号,我知道这既是荣誉,更是责任。我这把老骨头还可以活几年,只要还有力气,就会继续教那些愿意学的年轻人,让咱这景泰蓝手艺永远亮堂! 今天我太高兴了,真没想到领导看重我,大家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谢谢大家支持我们天和。师傅啊,您当初给选择天和这个名字,到今天终于实现了。师傅啊,天和不会在咱手里断了根儿的!” 徐以林握着老爷子的手:“陆师傅,您做出的贡献,你做的作品,人民群众都看着呢!我已经和彭厂长商量好了,把你们三兄弟做的象鼎,放在政府接待室里。让每个来南州市的人都能看到,我们南州最顶级的艺人做的最顶级的作品。” 老人听完这话,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师兄弟们一块儿做的象鼎,终于被官方认可了。 回想这些年,天和从一个师徒四人的小作坊,到天和工坊,再到工厂,这六十年过得好漫长,这六十年过得又好真快! 哭完后,老人又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今天是胜利的,是光荣的,是幸福的。 在陆开明的哭声和笑声中,掌声、歌声、欢呼声响起。 陆青予眼含热泪飞奔上前,和老爷子紧紧拥抱。 李长生第二天看到了陆开明的领奖感言和徐市长关于象鼎的发言,他拿着报纸,一动不动,很久都没有翻面儿。 李老娘瞅了一眼:“有什么好得意的,他能有什么好作品,这群人眼瞎了才选他当什么大工匠。要我说,老头子你可比他厉害多了。” 李长生甩开报纸:“你懂什么!这是要变天了。” “啊?那我们儿子,正林他?他会不会出事?”李老娘惊慌起来。“我可告诉你,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不能不帮他!” “帮他,你还要我怎么帮?从小到大,我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李长生声音也高了。 “当初不是为了保住他,我会拼命挤兑陆巡几个离开工坊。现在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何苦要拼着一把老骨头去创办华盛,还要听熊业的话。” “你什么意思!不想帮忙。”李老娘把围裙一脱甩在地上。“你不要儿子,我要!我去哭、去闹。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就和他拼命。” “站住!”李长生站起来大吼一声。“你如果还要你儿子活,就不准再闹了。他现在牵扯的不仅是管理问题,还有刑事案件。” 李老娘被吓呆了,呜呜低泣起来。 李长生重新坐回座位,脑子里突然跳出了很多画面,直到六十年前。当时他在旧社会的街头流浪,是个没有名字的小乞儿,是师傅把他捡回了家。 大师兄彭耀祖给他做饭添汤,二师兄陆开明给他洗澡穿衣,师傅给他取名李长生。让他继承了师傅的姓,希望他长久安生。 后来他学艺、长大、娶妻生子。他只有一个儿子,想要把自己幼年缺失的爱和物质都给他。 慢慢地,李长生变了,李正林也变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第157章 准备好份子钱吧 表彰结束,八月底将迎来两场结婚礼、两场订婚礼。 两场结婚礼自然是邓思诗和殷丽,两场订婚礼属于罗斐和陆青予。 因为罗斐的缘故,乔万里非常殷勤的做起了吴准和陆青予之间的桥梁。 在陆青予、彭城再三邀请,乔万里、罗斐的反复游说下,吴准动摇了。 这次华盛参加全国展览的《荷藕长盛》是吴准亲手塑形制作的。当初他还为华盛终于有了高规格的设计能力感到高兴。为此,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和最高技术,制作了这件作品,指望着能一举夺魁。 可谁知道李正林一行回来后,吴准这才知道这是陆青予给天和设计的公司徽记,其中造型注册了商标,镂空制作法申请了专利。 这件参赛作品被现场揭穿了抄袭行为,李长生没办法只有加上设计师陆青予的名字,然后灰溜溜的回来了。李长生在上海还在怀疑孙信和天和有勾结,后来发现侯镇的嫌疑更重,可他已经连夜离开上海去了首都。 陆青予回来后,李正林还没来得及调查事情的真相,就被轻工局和公安先后带走调查。 华盛出了这样的丑闻,熊业十分震怒,可他也没机会找孙信、王健康俩人核实这作品是否是陆青予设下的陷阱。然后他就被轻工局的局长程适约谈了两小时,拿回了一大叠整改通知。 上级要求工厂必须调整工作方式,降低工作强度,不得超时或变相超时工作;必须保障工人的工资收入和福利;招工时必须接纳女工人,不得搞性别歧视;产品必须是工厂原创,不得搞抄袭和简单借鉴…… 这一拳拳重击下去,华盛从上到下各部门都被锤了。工会占据上风,规范生产流程。可设计部门才建立一年多,根本无法突破创新;变更后生产部门老工匠少,新工匠多,按八小时工作时间,华盛的生产优势不再。 两个重要部门跟不上,被天和超过取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最终让吴准下定决心的,是李正林被辞退,李长生被退休。这一切更说明李长生一贯坚持的方法是错误的,他本人也是他们的帮凶之一。 偷盗抄袭、压迫工匠,只把景泰蓝当成赚钱的工具,忘掉了手工艺人对传统工艺传承的责任。 一旦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吴准惭愧不已。他再也没法面对他的师傅李长生,更没办法面对单纯的工匠们。他悄悄留了一封信在办公室,离开了华盛。 彭城亲自开车去了吴准的家,把他的工具都装上了车,拉到了工厂车间里:“既然觉得对不起工匠这个名字,只要你手艺还在,重新开始将功赎罪吧!” 听说吴准去了天和,和他关系好的工匠纷纷辞职转到天和。天和接纳了不少工匠,华盛面临了当初天和想同的危机。设计部门瘫痪,生产部门人员流失…… 天和珐琅工厂喜气洋洋,大家伙儿热火朝天的帮忙搬东西,重新布置工位。 原来一楼的两个车间分割成了四个车间,分别由于方林、张少坚、吴准和殷丽担任。 殷丽被这责任和荣誉吓得变了脸色:“我我我,我不行!我手艺不如黄玉琴,聪明不如罗斐。为什么是我?” 几个姑娘齐齐笑道:“因为你最讲义气,最会照顾人,组织能力最强。” 彩虹屁最动听,殷丽也忍不住嘿嘿笑着接纳了。 二楼的特级车间改为学术研发室,专门给陆青予搞研发和培训用的。在她的观念里,传统技术就应该开放,激发更多人学习和创新。 所有的设计师和工匠重新分配,去了不同的地方工作。 陆青予选了陈鉴负责研究室,然后把新接到一大堆订单工作丢给他,自己关在工作室设计邓思诗和殷丽的婚服首饰。 两个姑娘选择集体结婚,为了区分新郎新娘,邓思诗选择了白色西式婚服,殷丽选择了红色中式婚服。 陆青予为邓思诗配套设计了银色的鸽子作为首饰,为殷丽设计了金色的凤鸟作为首饰,传统的景泰蓝深蓝色点缀其间。华丽典雅不浮躁,各具特色又相互呼应。 等看到两人现场穿戴起来,当下就有人找天和签定订单。平时再穷再节俭,婚礼也是舍得花钱的。王敬国酒也不喝了,和吴忠开始现场办公。 殷师傅把女儿嫁出去了,高兴得泪洒酒席。邓师傅拉着他哭笑不得。 殷丽的新郎章同高兴地像个傻子一样,来人敬酒就喝,很快就醉倒了。 邓思诗的新郎夏斌杰也没好到哪里去,端着酒杯说着胡话。他现在是无线电一厂的技术员,参与了彩色电视机的生产研发,和邓思诗多年的情侣修成正果。妥妥的事业爱情双丰收。 大家活儿乐呵呵把新郎新娘欢送了,继续吃喝。 不知道是黄玉琴开了窍还是陈鉴死了心。两个人从上海运送屏风回来后,关系好像亲密多了。两人始终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偶尔拉拉小手,红红小脸。 陆青予为两个人的变化感到高兴,她的朋友们应该都有美好的结局。 今天最开心的人是彭城,作品获得大奖,工匠获得殊荣,挖角得到大师傅,工厂转型成功。今年的天和在设计、生产、经营、培训上形成了一条龙,一跃成为南州市轻工业的领头羊。 今天还有年轻的工匠们开花结果,人才辈出。所以,他又喝醉了,最后被王敬国和吴忠架着抬走。 陆青予没喝什么酒,她背上行李和苏远宸来了一趟订婚旅行。 介于帮忙筹备两人婚礼和罗斐订婚宴的劳累,陆青予的订婚一切从简。 两人定了凤来朝一桌最昂贵的席面,将两边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便饭,就算完成了仪式。 苏远宸觉得如此简陋过意不去,不能彰显他的心意。可陆青予只想睡觉休息。这半年来,先忙着做作品,再忙着坑华盛,接着忙婚礼,太累了。 第196章 “那我们出去旅行?好好玩几天,休息休息。”苏远宸提出建议。 陆青予一想,也行!这样,她就算家里人也不用管了。 两个人定好时间,上午参加邓思诗、殷丽的婚礼,中午吃了婚宴就出发。去的地方也不用太远,这年头旅游设施都不齐全,有招待所住就算是幸运了。像上海这样的有高级酒店的,简直是天堂中的天堂。 所以苏远宸和陆青予最后选了荷花海,去年他向她表白的地方。 这一次没有写生的任务,也没有庙会的任务,两个人无事一身轻。 苏远宸去找老大爷家借了一条船,带上锅碗瓢盆和小火炉,两个人放开绳子,自由漂在湖面上。 八月末的夏日已不再炎热,荷花海水波荡漾宛如一首悠扬的诗篇。 湖面之上,一朵朵残荷在微风中亭亭玉立,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高洁之姿。花瓣层层舒展,层层洒落,似在轻诉着夏日未尽的故事。 荷叶一片挨着一片,重重叠叠,像是大自然精心编织的翠色罗裙,为这湖泊增添了无尽的绿意与清凉。湖畔边,有捉鱼虾的人,有采荷叶莲蓬的人,嬉笑声在水光间荡漾开来。为这静谧的画面添了几分烟火的活泼。 两个人的小船,如一片轻盈的柳叶,缓缓从荷叶下绕过,随波逐流。陆青予光着脚丫就这么躺在船头,盖上荷叶,让光影在脸上流过。苏远宸手里举着竹竿钓线,头上倒扣着荷叶,惬意地靠坐在她的旁边。 微风轻拂,荷叶沙沙作响。浮漂突然动了动,他一点儿不急,待它大力下沉,才缓缓提竿。鱼儿挣扎着,水花四溅,惊动了船头假寐的姑娘。 苏远宸却不慌不忙,顺着劲儿遛鱼,不多会儿,便轻松将它收入囊中。一条肥硕的鲫鱼,正好可以熬汤。 “我来吧!”陆青予接过鱼竿跃跃欲试,苏远宸只有把鱼竿交给她,自去清理鲫鱼。 不多一会儿,鱼线被绷直,陆青予大喊:“鱼,大鱼!快来帮忙。” 苏远宸放下小鱼来抓大鱼,怀抱着陆青予握住她的双手,两个人一块儿使力。 鱼儿劲大,拉拽着鱼钩往远处奋力挣扎而去。 两个人怕拽断了竹竿不敢使劲,可不愿放弃机会,只有继续和大鱼抗力。这么贴身的摩擦靠近,鱼儿没有抓到,两人已经气喘吁吁。 陆青予回过头来,苏远宸侧过脸颊,两人就这么热吻在一起。 慢慢的,鱼儿没了力气,被拖上了船舱,这是一条大号的鲤鱼。张开嘴巴,呼呼喘气。 美好的姑娘也如同这条鲤鱼,在爱人的怀里轻轻喘息。美好的低吟如同一曲荷香满湖的乐章,沉醉在这诗意的湖光山色之中。 晚上,两人就在荷花中央休息,船舱内的炉具桌子搬到船尾,搭建起一张小床。放下船舱的竹帘,打开舷窗,月色就这么洒在床铺上。 “真希望永远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啊!”陆青予对着月亮许愿。 “一定会有的!”苏远宸抱着她闭上眼睛。 四周一片荷花香,荷叶上的晶莹的水珠,在月光的轻抚下,闪烁着点点荧光,宛如细碎的星辰洒落在湖面上。 一个个涟漪,一圈圈扩散,然后慢慢消散。 两个人在船上过了一夜,又去周围的村子借宿了两晚。把这山山水水、风晴雷雨都看了个遍。陆青予带着苏远宸送的礼物相机,记录下了两个人美好的瞬间。 四日后,精神百倍的陆青予回到家中。 周素莲喜笑颜开,陆小小欲言又止。 “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告诉我。”陆青予到她的房间,抱着胜男逗着。 小丫头现在已经一岁了,能吃能睡,会笑还能说话,偶尔站起来走两步,非常快乐健康。 “没什么!”陆小小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你这才订婚,我看你们俩特别亲密,还一起出去住了几天,我有些害怕。男人得到女人后和得到女人前很不一样,还怕你哪个,不小心,肚子大了…… 哎,我就是有些担心苏远宸以后对你不好,想让你再观察观察。可想着你这么聪明,一定有自己的分寸,不过白担心而已。” 陆小小说完,脸都红了。 原来是这样,陆小*小曾经受到过失败婚姻的伤害。无论表面上伪装得多么坚强勇敢,内心还是哪个害怕被欺骗、被抛弃的小姑娘。 “姐,谢谢你!别担心,我会好好。”陆青予拥抱着陆小小。内心的伤痕,只能靠时间抹平。 她悄悄咬陆小小的耳朵:“我们没有哪个!” “没有?”陆小小睁大了眼睛。 陆青予被问得红了脸,只能点点头:“嗯,他说要尊重我,打算等到婚礼之后才圆房。” “他一个男人忍得住?”陆小小还是有些不相信。 陆青予只有尴尬的点头。事实上,他作为男人真的忍住了。被撩拨得忍不住的时候宁可去洗冷水澡,去荷花海游泳。 忍不住的是她自己,情到浓处,真的希望多一些肢体接触,表达爱意。为此,她把脑子里看过的小破文都翻烂了,也没找到几个让两个人都舒服,又不过界的方法。 所以,两个人有分寸的腻歪着。偶尔加入些学术性的试探和琢磨。当然,作为80年代的苏远宸总是要笨拙一些,陆青予总要淘气一些。 每当这个时候,苏远宸甚至会觉得,为什么,你一个姑娘这么大胆呢? 陆青予会在上下其手后,厚颜无耻的说一声:“我是搞艺术的啊!”更加大胆的欺负美人,看他憋得眼泪汪汪的样子。 男人的压力很大,被撩拨得忍无可忍,仍然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最后他学聪明了,一上床就把陆青予用毯子紧紧裹起来,不给她淘气的机会。 两个人在荷花海非常平静的相拥而眠,相爱的心已经足够。 陆小小见陆青予非常肯定,便放了心,回抱了她:“姐姐希望你一辈子幸福,一辈子不吃亏。不管在哪个方面。” “嗯!我会的!” 第158章 这惊喜太大不敢接 九月的清晨,凉爽静谧。 陆青予刚回工作室上班,就被彭城在过道上急促的奔跑声吓了一跳。 “青予,你可回来了!”彭城激动的拍门大喊。 于方林、张少坚、吴准都跟着跑到了门口。于方林带头说:“总设计,你可终于回来了。” “师傅,你们别吓我,出什么事儿了吗?”陆青予看他们这阵仗,心跳不由加速了。 彭城激动的搓着手:“是这样的,我们天和拿到了一个大——订单!” “大——订单,能有多大?”陆青予不由好奇。 姐也是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人了。景泰蓝这种手工作品,需求量一般都不高,商品订单一般都是几十件起,上百件数量的订单都很少。如果是上千件,一般都是小玩意儿,不会有很复杂的设计。 现在工厂里几位师傅和设计师完全能应付这些订单。 “不大!也不多!”彭城竖起一根手指。“就1个!长宽高不能超过80厘米的制作。” “一个不超过80长宽高的东西,您怎么紧张成这样?是什么订单?”陆青予暂时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是是是……是国礼!是要送给重要外宾的,代表国家的礼物。”彭城激动异常,说话都口吃了。 “是是是……是国礼?”陆青予重复了一遍这些文字,发现自己没有念错。 “真的是送外宾的国礼?” “是!昨天轻工局的同志亲自送来的文件,因为我们获得了全国一等奖,所以邀请我们制作明年春天亚洲经济论坛上准备赠送给外宾的国礼。元旦节前要把作品照片先送过去备选。”彭城拉着陆青予往楼上走,给他翻出了文件,指给她看。 还真的是,红头标题红印章,绝不是造假。这次比赛获特等奖的单位不少,为什么选中了天和呢?天和的参赛作品大而复杂,并不是小而精的风格。 国礼定下的尺寸不大,但是为了争光,作品必然是夺人眼球、极其繁复精妙的。这非常考验制作工匠和设计师的能力! 目前有这个制作能力的工匠,全南州市只有一个,就是陆开明。 但是老爷子现在身体不好,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的工作。于方林几个人神色不好,估计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就算是比拼设计能力,陆青予也不可能完全办到。 这种设计除了创新优美,更需要符合传统审美,必须端庄大气稳重。不是陆青予这个一直走偏门的边缘设计师能办到的。而稳重传统的设计是李长生的拿手戏。 一时间,办公室四个老的,一个小的,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也都傻眼了。 “这,能拒绝吗?”张少坚弱弱的提出。 “怎么可能!这是多大的荣誉,就算是做得不好被退选,也不能不参与。这是态度问题。”吴准直接拒绝了。 第197章 “可我没什么把握!”于方林是三人中手艺最好的,他都说不行,那是真不行。 “你呢?”彭城还带着一点点希望。 陆青予咬着嘴唇不说话。如果再给她几年时间,她肯定愿意挑战。可现在,她犹豫了。 “能让我想一想行吗?” 没有完全拒绝,那就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做出一份完美的国礼,当然再好不过了。那么天和的名字不光是在业内闻名,也将让全国人民耳熟能详。天和保留下来的景泰蓝艺术,将继续发扬光大。 彭城又燃起了希望的火光:“青予,你先别急,多想想办法再说。” 陆青予一再越级挑战,让自己有些盲目自信了。 可现在这台阶太高了,国礼不是什么随便的艺术品。是国家的象征,是国家最高技术水平和最高设计能力的象征。 她自己只是个半吊子,手里一点积淀都没有,如果有很多顶级作品或者图纸可做参考,也能窥见一点点门道。 她感受到了危险和压力,只能停下脚步。像创作景泰蓝屏风一样,她把自己关起来开始思考,构思图纸。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天和接下国礼订单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南州市轻工系统。 当然也传到了在家停职接受调查的李正林和被退休的李长生父子耳朵里。 被停职这些日子,李正林被赶出了漂亮的小院,回了自己在城外的破房子。多过几天穷日子,他在家里越来越惶恐。以前做过的各种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坏事,其实还是有很多漏洞的。 他听说这个消息,本来应该生气的,可后来想想,他又高兴了起来。 李正林把自己整理了一番,胡子不用刮,头发不用剪,脏衣服不用换,整个人要有多惨就多惨,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跑到亲爹的家门前,酝酿出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敲响了大门。“阿爹啊!救救你唯一的儿子吧!” 李长生在家里生闷气,不准备理这个混小子。 但是李老娘一听见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看见儿子如此狼狈,瞬间母爱泛滥:“正林啊!你怎么成这样了!” “妈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李长生躺在躺椅上不说话,两母子就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浪子回头,亲亲娘饶恕的戏码。 “说吧!你这次想要做什么坏事?”李长生毫不客气。“是准备剥削工匠,还是准备抄袭,还是准备把什么东西烧了,把什么人卖了?自私的东西!”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老爹的眼睛。 李正林心中腹诽,我自私?我抄袭?老爹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陆巡被你赶走,死在了码头。天和的设计室,几十年都在你手上垄断。后来为了自立门户快速起步,带走了天和的成熟工匠,更拿走了工坊几十年积攒的图纸。 “爹,您也不能这么说。这个烧东西也好,赌博也好,推屏风也好,都不是我让他们干的,我只不过,只不过推波助澜而已!”李正林掐起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 “这种违法的是,一点点也不可以!”李长生气不打一处来。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旧社会了,我知道错了。现在我有个将功补过的法子,就看爹您的了!”李正林厚颜无耻地说。 李长生斜眼瞥他:“你要恕罪,拿我作筏子?” “也不是我要恕罪,您不也后悔来着吗!当初如果没有离开天和,现在做国礼的,就是您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如果您能做成这次国礼,李家子子孙孙都有荣耀,师祖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会更开心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李长生叹了长长一口气。当初陆青予联合彭城等人反对他,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天和。 等他自己搞经营带队伍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和熊业合作更是困难,这个人太复杂了,他看不清! “不晚,不晚,您手上不是还有很多天和的图纸吗?正是陆青予做国礼需要的。只要您能交还给天和,让他们和上级领导说说,不要再追查烧屏风的事。您也好,您儿子我也好,无罪一身轻,就能回华盛继续我们的伟业了。” 李正林的小算盘啪啪响着,只要他能回去重新掌握大权,就能继续找天和斗个你死我活。还有很多手段没用上呢! 李长生好像看出他的心思:“我老了,这回享受了一段时间退休生活,觉得很不错,不想再回去争什么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前面都是你爹我帮你扫清道路,后面你想回去,自己想想办法吧!” 他拒绝后,李正林还没来得及反驳,李老娘不干了。有了亲娘的助攻,李正林也没有退缩。 两个人又哭又闹,李长生都没有答应。当初走得多潇洒,现在回头就有多尴尬。这样的行为等于说自己当初的一切都是错的。 一想到陆开明曾经上门辱骂他,吐他唾沫,他就受不了! 两母子苦劝一阵没有办法,退出门外后,李老娘给儿子出主意:“等你爹睡了,我帮你把图纸偷出来。” 李老娘还从兜里掏出一些钱交给他,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李正林这回满意了,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陆青予接到国礼订单有压力,苏远宸也有压力。他正式升任研究室副主任,实际上管着研究室的所有业务。 这个部门以前是一个主任带着4个职工,除了他以外,只有小田年轻点儿。另外两个,一个是个快退休的老员工,一个是个带孩子的妇女。 现在人手不足,很多资料堆积如山,没空整理。 张守光向徐以林讨来了一套二的小房子,作为他宣传南州市文化系统,带领本地企业单位获得全国大奖的奖励, 房子虽然是半旧小巧的,但是结婚的心是火热的。媳妇去忙工作,这婚礼可怎么办?房子的装修布置怎么办? 媳妇不办,那就自己办。 勤劳的苏远宸带着泥瓦匠、木匠、电工师傅去了陆青予家:“媳妇,你选个方案,我来装修布置,保证你到时候顺利入住!” 这么好的吗?陆青予翻开了苏远宸带来的新房装修资料,一组图片,一个比一个辣眼睛。 有红红火火风,有钢铁直男风,有富贵如花风,有金碧辉煌风,还有个假山假水风…… 泥瓦匠兴奋的介绍:“两位同志,这些都是从去年开始最流行的款式,好些都是从香港传过来的,中西花样都有,看看你们喜欢哪个?我们保证都能做出来。” 陆青予心有余悸的放下资料本:“能缓缓吗?” “不能缓,这是为我们结婚申请的房。我们领了房拖着不结婚不入住,会有同志说闲话的。本来我这级别最多分个小套一,是张馆长好不容易帮我特批拿下的。”苏远宸还有一句话没说。 你这三天两头撩拨我,实在是受不了。赶快娶回家好好吃掉才是正经事。 “这样啊!”陆青予很抱歉的说:“本来装修布置这事儿是我的专长,可现在只有都交给你了。你新官上任,可能也忙不过来。要不就不装修了,买几件家具凑合过吧!” “那可不行,这房子以前有人住过,地面墙面都要重新粉刷,厨房厕所还有点漏水。反正都要重新弄。你没时间没关系,我找的几个师傅都很可靠,只要我们拿出装修图纸和家具图纸,他们就能照着做。” “对,我们没问题的!”木匠师傅拍着胸脯,我连雕花样式的家具都打过。 “是吗?”陆青予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们。“这样吧,我来出个图纸,你们照着做就行,材料可以你们商量着拿主意,但是颜色务必让我选。” 青予这么郑重其事,苏远宸放心的送走了师傅们:“那,媳妇,你什么时候给我图纸。” 陆青予抱着燕京珐琅厂的图集资料弱弱的问:“我可以去首都回来了再说吗?你们可以先把除旧刷漆这类的基础工程做了再说。 “你要去首都?一个人?谁陪你去?”苏远宸好不容易和媳妇在一起,媳妇又要跑了。 陆青予伸出手指:“我们工厂就我、覃莉和于师傅,另外……”陆青予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张老师。” 第159章 我的家到底在哪儿? “张老师是谁?你们工厂的张少坚师傅吗?”苏远宸觉得不像,媳妇日常称呼工厂的师傅们,都不会叫老师,难道是…… 苏远宸疑惑的眼神看过来! “张,张砚林老师!”陆青予往后缩了缩,然后赶快补充。“他是去帮我引荐文昌明的,就是上次我们在上海见到的博物馆的大专家,文博和工艺美术界的大佬。这次的国礼任务,靠我的脑瓜子,真的做不出来。” 张砚林!苏远宸一想起他白衬衣加中山装或者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笑眯眯的样子就无名火起。 但是看着陆青予期盼的眼神,他也不能说什么阻止的话。这是她的工作,是她的任务,是她的理想。 第198章 “那行吧,我先做好准备工作,等你回来出图纸就装修。”苏远宸无可奈何的压抑着自己的醋味。“你要去多久?” 就算是他压抑着醋味,陆青予还是觉得满屋子酸味飘香。她弱弱的竖起两根手指:“两,两周!” “什么?”苏远宸惊了。“这么长时间?” “你,你上次不还出差了一个月吗?我也没反对啊!也没生气啊!”陆青予幽怨地犟嘴。“这次制作国礼不仅是我和天和的荣誉,还代表了南州市,是上级给特批的。” 说起这个,苏远宸更是硬气不了。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这事儿也不能改。 他只能把她拉入怀中,把她禁锢在腿上狠狠的亲吻惩罚。 陆青予一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好不容易把婚定了,但是媳妇跑了,新房要一个人装修,婚礼要一个人筹备。 他甚至不能抱怨,毕竟这是公事。公私分明向来是苏远宸的一贯主张,支持陆青予的事业更是苏远宸原则。 只能好好的亲吻他抚平他,顺着他的头发安慰他。其实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自从自己到了这个年代,就被现状推着、催着,加快速度向前跑。就像这个时代一样,每天一个样子,飞速发展着。 第二天下班后,陆青予和苏远宸一起专程去看了即将承载两人未来的小家。 房子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背后,小院内种植着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榆树。树叶交织,洒下一片片荫凉。邻里亲切交谈,孩子们嬉笑着跑过。 一套二在小院中央一栋小楼的第四层。踏入屋内,是一个小小的方厅,四面墙上各开着一扇门。分别是两个带阳台的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屋内水电气三通,还有有线电视线。这是八零年代标准的房屋布局。 每间房子虽不宽敞,但是已经有了家的味道。 陆青予这个屋看看,那个屋转转,指指点点:“这个厅太小了,采光不好,你看能不能问问修房子的人,把这个房间和厅打通?如果不行,可以开个窗。这里就做客厅兼书房好不好?我们俩平时在这里工作,还可以看看电视。” “好!”苏远宸拿个小本本记下来。“还有什么?” “这个厨房太小,把厨房和阳台连在一起,阳台封上玻璃门窗。我们就在这里吃饭,窗外的银杏树正好。” “没问题。我去问问木匠,怎么做。这书法客厅的阳台也要封起来吗?”苏远宸联想到刚才媳妇的指示,及时提出意见。 “不了不了,这里就种些花草,我们工作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绿色植物。”陆青予连连摇头。 “媳妇的主意就是好!”苏远宸觉得能养上花草就更好了。 “这卫生间的窗户太小,加个风扇不知道可不可以?”陆青予摇头晃脑的念叨着。 “风扇?吹风用的吗?”苏远宸觉得自己媳妇真是语出惊人。“哪有人在卫生间安装风扇的,洗澡吹风不怕感冒吗?” 陆青予知道他想歪了,比划着:“不是这样用的,是把风抽出去的。让空气流通。” “还有这样的风扇?”苏远宸不解。 “当然有啊!”排气扇都没见过,真没见识。陆青予觉得卫生间有排气扇是未来的标配。 “那你来看看,这件房做什么?卧室吗?”苏远宸学着陆青予一般指点着。“这里是床、这里是衣柜、梳妆台。我要给媳妇做一个超大的衣柜,买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给你穿。” “就你会说话!”陆青予也挺开心。 “那这样看来,这一套二有点小啊,我还以为我们生了孩子都够住,现在看了根本没有放婴儿床的地方。看来我要努努力,早日升官,争取生孩子前拿下一套三。”苏远宸笑着说。 “那这样我们还费功夫装饰这房子干什么?还费不少钱。”陆青予嘟囔着。 “那不一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苏远宸牵起心爱姑娘的手,轻轻吻着手背。“我希望我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这人还怪浪漫的,让陆青予也开始期待新家了。“那好吧,我们把我们的家弄舒服点。” “好!”苏远宸重新抄起小本本开始记录。 这里可以这样……那里可以那样…… 陆青予很随性的发挥着,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了。她发现,她说的环境布置,不是这个年代的主流样式。而是在复刻,复刻冉青的家。 无论现在的家人有多好、有多爱她,她还是想曾经的家了。 想教师的妈妈,想画家的爸爸,想家里的小猫、想家里的花草、想念家里的一切。 两年了,两年了,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就算在梦里,他们也不记得她了。她被忘了,她不再是冉青了。 巨大的孤独感、冰凉的恐惧感突然袭来,紧紧拽着她,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寒意。 苏远宸正在记录着,冷不丁一抬头,看见陆青予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胳膊,好像很冷的样子,脸色苍白神色凝重。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苏远宸第一时间张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怀里的姑娘发起抖来,好像不可控制的在害怕着什么。 苏远宸转过去让她面向自己,把她的头贴在自己心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有节奏的拍抚,有力的心跳,一点点传入到姑娘身体里。眼睛重新对准焦距,是一个人的肩膀,好像还在微微起伏。耳朵里是他的轻语安慰和急促呼吸。 陆青予动了动,一点空间都没有,被抱得太紧了。“松手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吓死我了!”苏远宸不松手,他刚才脑海里全是悲观的结局。 “我真的没事了,刚才,刚才就是突然想起一点儿别的事。”陆青予支支吾吾的开始胡诌。 苏远宸松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这年代医疗条件连身体的病都难以治好,何况心理的病。陆青予摇摇头,她如果说出自己其实来着40年后,不知道医生会不会把她送进科研所,打开她的脑袋瞧一瞧。 苏远宸虽然很好,但他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是害怕,还是惊喜?可能不会相信吧。 她也许只能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了。“不用了,可能是最近想国礼的事儿,没睡好,晚上又看了乱七八糟的电视,脑袋有些糊涂。” “那就好好休息,我们不看房子了,你的意思我都记住了,回头我画个平面图给你看。今天让我先送你回家吧!”苏远宸还是有些担忧。 陆青予点点头,苏远宸收拾好东西,关好门窗,两个人离开了小屋。 三天后陆青予出发,预计半个月后回来。 情浓时离别最难受,苏远宸在火车站送行的时候,拉着媳妇一顿狂亲。亲完还用眼神疯狂暗示张砚林,宣示主权。 张砚林比苏远宸成熟很多,不过微微笑了下点头致意,先上了火车。陆青予向家人告别,踏上了北上的路。 此时的绿皮火车去首要三天两夜,两个女孩挤在上铺说说笑笑,于方林和张砚林在下铺谈天说地。 这次行程,本来陆青予想邀请罗斐来的,她最近设计能力进步很大。但覃莉一听说她要到首都去,第一个报名。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了各种理由,就是没有说想去看看侯镇。 陆青予心知肚明,所以也就同意了。 覃莉上了火车很兴奋,拉着陆青予讲了很多自己的故事,自己对另一半的期望和对婚姻的渴望。火车呜呜响,山洞一个个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不再钻山洞的时候,窗外的山水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夏日的农田层层叠叠铺展开来,预示着今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 绿皮火车喷着蒸汽进入了一座灰色的巨大建筑,这就是首都火车站了。站内广播站响起标准的普通话,车站内外人来人往,是返乡的游子或追梦的旅人。 陆青予觉得很新鲜,她见过40年后的首都,还没见过80年代的样子。于方林过了大半辈子,从没来过首都,也是相当的兴奋。 1984年的首都,宛如一部厚重与鲜活交织的史书,处处彰显古老与现代交融之美。 皇城根下的胡同里,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四合院的灰墙黛瓦泛着青光,朱红大门半掩,门墩上的雕刻精致古朴,老人们坐在门口,操着一口京腔唠着家常。 另一边长安街上已初现现代化气息。宽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崭新的公交车缓缓驶过,偶尔还能瞧见进口的轿车穿梭其间。道路两旁,高楼大厦正悄然崛起,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与不远处宫殿的红墙黄瓦相映成趣。 王府井大街、琉璃厂文化街更是热闹非凡,老字号店铺里传统的商品琳琅满目,散发着古旧的气息;而另一边,新兴的商场已敞开大门,播放着流行音乐,展示着各类时髦的商品,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 第199章 一行人就在王府井附近住着,方便前往各个地方。 许美华听说陆青予来了首都后要去拜访文昌明,也来汇合。她的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侯镇。 侯镇腼腆地红着脸:“老师好!” 得亏他当初跑得快,李正林、熊业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就陷入了整改和调查的危机。侯镇拿到了全工资,很幸运的入职了燕京珐琅厂。 “阿镇,你这小子看起来有精神多了。”于方林笑道。“比我们在上海看着帅气。” 侯镇这下更不好意思了。在首都,他终于放下了包袱,吃得下、睡得好,整个人活泛了起来。 陆青予点点头,恢复了就好:“看来首都很适合你,要不就留在这里发展吧!” “我也有这个意思!”许美华笑着说。“你这小徒弟基础好,头脑灵活,学东西可快了。将来会成为大师的!” “真的?”陆青予听到这话,比自己成为大师还高兴。 侯镇低着头:“我还早着呢!是老师和许老师教得好,我会努力学的。学成后,我还是想回到天和。” 跟着您,侯镇悄悄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160章 上京抱大腿 陆青予假装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没事儿,等你学成了再说。到时候你说不定还想去国外看看,学更新的技术呢!” 侯镇只能微微点头。 覃莉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了各种关于侯镇的话,可来了这里,她站在人群后面,却胆怯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张砚林见人员到齐:“那我们就出发吧!和文老已经约好了。” 陆青予深呼吸,整理好自己的蓝色连衣裙:“好,出发。” 文昌明的家在什刹海的边上,海子里荷花已经凋零,荷叶开始垂头。 什刹海周围全是老胡同四合院。小小的胡同四通八达,狭小的道路青砖漫道,行人、自行车穿梭其中。古典的门楣翘着角,朱红色的大门斑斑驳驳。路旁的杨树、柳树给道路点缀着生气。 走进文家大门,小小的四合院干净整洁,中间一方小天井,种着石榴树和夹竹桃。葡萄架上仍然枝叶繁茂,树下摆放着石桌椅,文老用一个黑丝绒布包着一个金晃晃的东西,正在举着书页进行对比。 “来了啊!”文昌明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书页,捧着小东西说“来,你们也来瞧瞧。这是金累丝工艺做的胭脂盒,这工艺,啧啧。” 陆青予准备的一肚子礼貌用语没来得及发表,已经被精致的小东西吸引到方桌前跟着坐下。 张砚林、许美华、于方林、侯镇、覃莉,一人找了一张椅子围坐在周围。 “这东西真是小巧!”众人的头齐齐凑近,文昌明骄傲的转动着小东西。 这胭脂盒身主体以金累丝工艺打造而成,细细的金丝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丝线,在能工巧匠的精心编织下,构建出繁复而又规整的美妙图案。优雅的花卉在中间,周围是寓意吉祥的如意云纹, 每一处的衔接都天衣无缝,金丝纵横交错,却丝毫不显凌乱,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又迷人的金色光泽。 “我可以试试吗?”陆青予眼巴巴瞅着文昌明手中的胭脂盒。 文昌明笑眯眯的递给她,她用双手接过丝绒布。手心里的胭脂盒巴掌大小。 近距离观看,只见盒盖的中央,运用了珐琅描彩的工艺,描绘着一幅春日繁花图,粉色的桃花娇艳欲滴,似有阵阵花香飘散而出 那珐琅彩料犹如被施了魔法的颜料,调配出的色彩浓郁而明艳,却又不失柔和与雅致。闪耀的黄金和粉嫩的珐琅画组合在一起,太漂亮了! 陆青予心中一动,这是文老在暗示自己吗?景泰蓝铜胎可以借用金累丝的工艺,镂空错落,能够让器型更加精致灵动。 珐琅彩也不一定完全贴合器型做装饰花纹,可以以一副完整的画面展示。用色彩进行重新统一。 许美华伸出手,陆青予把胭脂盒递了过去。“文老,这是您从哪里淘来的?” “琉璃厂啊!好东西可多了,你们有空去转转?”文昌明很得意站起来。“你们等着,我还有……” 张砚林笑着起身跟着文老,一会儿从房间里抱出一个大盒子一块大绒布。 于方林伸手帮忙铺好绒布,文昌明一一介绍起自己的宝贝来:核桃的微雕、翡翠的鼻烟壶、点翠的发簪、透明的陶瓷碗、景泰蓝的小花瓶、玉雕的小象、缤纷的十八子串……个个精致小巧。 一群人乐呵呵的赞赏着文老的宝贝,惊叹之声不绝,让他更开心了。大家都是同行,很快每个人开始对器物的工艺技术和造型特点发表意见和见解。闻者或赞同或反对,大家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就这么愉快的过去了。 临走时分,陆青予才想起自己还带了礼物。把自己做的景泰蓝的小香薰炉送给了文昌明。 这个小香薰炉受到了庆芳县漆器老人的启发,采用鸭子的造型。鸭子俏皮噘嘴,身体饱满,憨态可掬,背上一个小翅膀伸着也是香薰炉的盖子。 香薰炉全身施蓝色珐琅彩底色,深红色、黄色花纹,红黄蓝三色搭配妙绝。燃香时,轻烟自鸭嘴飘出,宛如它在吐纳云雾。 “这个小鸭子很可爱!我很喜欢。”文老笑眯眯的,然后随手拿起玉雕的小象递给她。“那这是回礼,送你了。” 陆青予做的小香薰炉虽然辛苦,可这一看就是文物的玉雕小象拿着更烫手。 “我,我可以收下吗?” 许美华呵呵笑着:“文老让你收下就收下,不会犯法的。” “那就好!”陆青予小心翼翼找了个布包起来,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两个年轻人覃莉、侯镇看见陆青予收到古董礼物,眼睛都直了。 文老笑呵呵的对大家说:“明天早上六点,我带你们去琉璃厂转转?谁愿意来都来,把钱包揣好就行。” “那我第一个报名!”许美华笑着伸手。 于方林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也点头同意。大家都表示参与。 于是第二天天微微亮,文老带着一群人去了琉璃厂。 80年代的琉璃厂,不是厂是一条街。整条巷子的店铺古色古香,充满文化气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在这里寻宝。 一得阁墨汁厂的店铺前,围满了前来购买墨汁的书法家、画家,也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戴月轩笔庄内,湖笔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少书画爱好者在挑选适合自己的毛笔,店员则热情地介绍着不同毛笔的特点和用途。 荣宝斋里,一幅幅名人字画挂在墙上,吸引着众多顾客驻足欣赏,有对书画艺术痴迷的文人雅士,也有附庸风雅的富商巨贾,他们或是细细品鉴,或是与店员讨价还价。 张砚林最喜欢这里,看到两幅吴昌硕的扇面,就走*不动路了。 “张老师喜欢这个吗?”陆青予轻轻问。 张砚林看了看标价,放下了手:“一般吧!”然后走出了店铺。 陆青予摸摸自己的钱包,一咬牙,买!张老师给了自己很多帮助,还陪着他们到首都,应该好好感谢他。她为公事花了钱,回头找彭城报销去。 于方林收到指示,帮忙买了扇面给张砚林送过去。张砚林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镜腿,表示感谢。 中国书店里,前来淘书的人络绎不绝,有头发花白的学者在寻找珍贵的古籍善本,也有普通的知识分子在挑选各类旧书、画册,还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对传统文化充满好奇,在这里寻找历史的痕迹。 许美华翻到好些有意思的古代画册,陆青予大手一挥,买。给许老师买一本,给自己也买一本,许老师看上的肯定是好书。 许美华惊呼:“小姑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财大气粗的小姑娘哼哼,这是我厂长的钱。 彭城在天和的办公室看报纸,莫名觉得鼻子痒,打了个超级大的喷嚏。 街边的古玩摊子上,一些收藏爱好者拿着放大镜,专注地鉴定着一件件古玩,希望能找到心仪的宝贝。这年代真货不少,假货更多,就看你的眼力了。 文昌明背着手并不挑拣,反复来回了几趟,特别喜欢的会摸上一模,并不还价。 “文老,这些东西您是没看上吗?我看价格不贵啊!”陆青予对着文老耳朵蛐蛐。 “嘘!”文老竖起食指,“别急!” 文昌明和大家在街上来回逛了好几遍,快中午的时候,文玩摊主准备收摊回家吃午饭。 这时候文老出手了,他指点着陆青予买买买。到手的价格比报价低三成以上,有些折扣竟然达到了七成,相当于三折就买到了。于方林不解,他眼睁睁看着陆青予画了几百块,眼睛都不眨的。 陆青予抱着可能将来会卖上上万的古董们,毫不争气地裂开了嘴,嘴角再也下不来了。文老太给力了,怎么没有早点抱上这大佬的大腿啊! “明天还来吗?”文老看出陆青予的想法。 第200章 “来!”陆青予弄不清文老的想法,但是让大佬开心,就能让自己有收获,傻子才不来。 “你们呢?”文老看向众人。 许美华带头:“您老这么好的兴致,明天我再陪您一天。” 张砚林、于方林点点头,覃莉和侯镇跟着稀里糊涂点头。他们俩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请教大佬,变成陪大佬购物了。但是覃莉能和侯镇一起逛街,还是很开心的。 于是第三天,大家一大早就又聚在一起逛琉璃厂,中午逛完后,文老请客,带大家吃烤鸭。透明的薄饼卷着鸭肉片、大葱和黄瓜,蘸上甜酱,鲜美的滋味在嘴里炸开,真的是要把舌头都吞了。 下午几个人就近去了几个古代大官的庭院。这些地方冉青其实都去过,某王爷的宅院,某贪官的后花园。 可这次,在文昌明的讲解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讲述了首都园林的建设历史,采用了借鉴江南园林的造景法,将借景、障景,对景、框景娴熟应用在北方四合院中。 此外,叠石、理水、植物配置等手法也相互配合,共同打造出大气庄重、意境深远、别具韵味的首都园林景致。 傍晚在庆云楼饭店,陆青予代表天和做东还了一桌席面。 饭后许美华向文昌明道别:“文老,我这几天受了很多启发,要去做点新的尝试和实验,等我的好作品。” 文昌明笑着点头:“我等着。” 张砚林说:“我明天也要回去了,这次见识了不少好东西,也收了不少好东西。我下一次的新论文,有目标了。” 于方林、覃莉、侯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大家一起玩了几天,这两个人说的话为啥他们听不懂了呢?什么新启发、新目标。 “你呢?”文昌明笑着问陆青予。 “我要笨一点,有些东西在脑子里转,但是捋不出来。所以,我还要继续陪您玩儿。”陆青予大大方方地说。 “既然这样,就到我家来吧!”文昌明笑着说。“我家空房子多,正愁没人陪我玩儿。你会做饭吗?” 陆青予眼睛一亮:“会啊!” 于方林拉拉陆青予的袖子,陆青予轻轻把袖子拽出来:“那我收拾收拾,明天来找您。” “我找我家老婆子也收拾收拾。”文昌明笑眯眯地,一点意见也没有。 许美华听到这:“文老家到我们工厂很方便的,青予你可以经常来玩。” “好!”陆青予笑得眉眼弯弯,榜上两个大佬,她肯定能做出图纸来。 回招待会后,于方林对陆青予说:“你真的要住过去?我觉得这人名不副实,什么专业东西都没讲过,这三天就带着我们玩了,你这么相信他?” 覃莉也有差不多的疑问,等着陆青予回答。 陆青予笑了笑:“莉莉,文老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其实表达得很清楚。” “表达……他在哪里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覃莉彻底糊涂了。 陆青予伸手摸了摸覃莉的头,她今年成年了,丢掉了孩子的稚气,也开始向着专业工艺美术的道路前进着了。 “是这样的……”陆青予解释起来。 第161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于工艺美术师来说,创作是一件非常个人化的事,每个人的想法和习惯都存在差异。 但无论是技术层面,还是艺术层面,虽然侧重点有所不同,但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呈现出美。只是美这个概念太过抽象、复杂了,很难用简单的几句话去清晰地表述出来。 陆青予尽量用简介的语言告诉于方林和覃莉。 “我们厂上次做的屏风够美,技术够新,所以国家选择了我们。但是我们接到任务,只一位追求创新,渐渐失去了追求美的方向,灵感也仿佛消失不见了。 文老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会用自己的思想去替代我们的思想,更不会对我们做具体的创作指导。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我们,那就是带我们用眼睛发现美好的东西。 虽然东西不一样,有些是古董、有些是字画、建筑,可美是相通的。我们在欣赏各种事物的美好时,能让我们重新找回对美的感觉,进而在创作之路上再次明确方向,激发灵感,继续去追逐美、创造美。” “那许美华老师这几天感觉到美,所以她有了新想法是吗?”覃莉很快就明白了。 “是的,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许老师就回去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对什么东西产生灵感,又准备做个什么东西呢?”陆青予很好奇。“我过两天去看看。” “那你准备继续跟着文老找灵感?我们俩可怎么办?说好了是来保护你、帮你的。”于方林犯愁了。 陆青予挽着覃莉的胳膊说:“明天我能把覃莉也带去,估计文老不会拒绝。师傅可能去不了文老家,我会和许美华老师联系。您要不去燕京珐琅厂学习一段时间。” 于方林掂量了下:“行,那请你帮我联系一下。” 覃莉听到这话,默默抽出被挽着的胳膊:“我也,我也想去燕京珐琅厂,我跟着于师傅就好。你说的美的启发,我有点弄不懂,我去车间看看师傅们加工的过程就好了。” “哦?是这样的吗?只想看车间,不想看车间里的人?”陆青予打趣她。 覃莉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两个苹果一般鼓鼓的脸蛋儿更可爱了。 于方林捂着嘴笑,懂,都懂! 早晨起来,天和的三个人先送张砚林上火车。 好不容易张砚林才找到一个空隙和陆青予单独说了几句话:“青予,你最近怎么不到博物馆来了?” “我没去博物馆吗?嗯,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忙吧。”陆青予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她自从今年春节后待过两个月时间,这半年都没去过了。 “是这样吗?我以为你怕苏主任误会这里男同志多,所以不敢来了。”张砚林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 “怎么会,我这行接触的基本上都是男性,工作中经常接触男同志。苏远宸不会这么小气的。”陆青予嘴巴上说得光明正大,实际上知道他就是小气,醋味十足。 “嗯,那就好!那我等你回来找我。”张砚林扶了扶眼镜腿。 “嗯,我回去也有点忙,上班要完成制作,下班还要装修新房。”陆青予是真没时间,等她回去就必须开始着手做国礼了。离元旦节,只剩下三个月了。 张砚林很惊讶:“装修新房?你们要结婚了,这么快!” “我们前阵子已经订婚了,今年估计来不及办婚礼,先准备着。”陆青予算了算时间,装修好放一放,再把国礼交了,起码明年四五月才有时间结婚。 “明年你有多大?满23了吗?”张砚林突然说道。“现在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倡导晚婚晚育,男25,女23,从73年就开始了。民间可以不管,苏主任可能要带头执行政策吧!”???陆青予眼睛瞪得溜圆,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个政策。苏远宸确实满25了,可她明年春天才21。 “那,我明年也结不了婚!”陆青予突然发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对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么年轻,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干什么着急结婚啊!”张砚林心满意足地说完,提起行李,坐上了火车。 陆青予赶快和苏远宸通了电话。 苏远宸盼了好几天,没有来信,等来了电话。他兴奋地呼唤她的名字:“小鱼、小鱼,我想你了。” 听着他如此绵长的呼唤,陆青予的心软绵绵的,话语也软绵绵了:“我也想你啦,苏苏。” 苏远宸听到这样的话语,止不住对着电话听筒亲吻起来:“媳妇媳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一周了吧,你是不是三天后就出发往回走?在你回来前,我抓紧把新房的厨房厕所还有墙壁都拆了吧! 媳妇媳妇,快回来吧,快回来吧,我想抱着你,想吻你……” 陆青予觉得他说话越来越肉麻了,他在办公室就不怕同事们听见吗?“打住打住,嗯,现在这事儿不着急,先放一放。” “急,怎么不急,早点弄好房子,娶个媳妇好过年!”苏远宸觉得自己都快急冒烟儿了。 “今天有人告诉我,这年头结婚倡导晚婚晚育,男25,女23。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陆青予缓缓说出这个问题。 苏远宸理所当然的回答:“法定结婚年龄是20,我们都够了。倡导年龄我也够了,你不过是差一点儿,没问题的。” “可是,这种国家倡导的政策,你作为干部不带头执行怎么行?将来这会成为你政治生涯的污点。” 陆青予想得更多些,苏远宸以前是小公仆没问题,可现在他当主任了,必须以身作则。按照他的能力,说不定还有晋升空间。 两个人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在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不用急于现在。 第201章 苏远宸张了张嘴,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无法反驳。他的同事们,男女双方都是按此执行的,他以为他可以蒙混过关。 “小鱼,我……我只是想早点和你在一起。”苏远宸最后叹了口气。“那我去问问上级,实在不行,我再等两年!小鱼,这两年,你不要爱上别人,不要不喜欢我。” “说什么胡话呢!”陆青予笑了。“我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订婚了呀!我会信守承诺的。” “别骗我,现在张砚林和侯镇都在你身边,我离你这么远!”苏远宸开始冒着酸泡泡。 “再说我可生气了!”陆青予小小地抱怨起来。“张老师已经回去了,侯镇有覃莉追着呢!你对自己可太没自信了。” “你太好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所以,媳妇,我怕我配不上你,诚惶诚恐地活着。”苏远宸窝在沙发里,电话线扯得长长的。 他现在搬进了主任的办公室,但是没有正主任盯着他。 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办公室,做的事情全要自己负责,真的没有安全感。唯一喜欢的是主任的老沙发,很舒服,好像还有沈主任关切的味道。 陆青予知道自己不在他身边,苏远宸就会患得患失,胡乱猜忌。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真是个恋爱脑,还是因为他现在一个人独当一面。没有老上级的帮助照看,也没有媳妇同伴智囊团。 想到这里,陆青予心中明亮了:“苏苏,你要自信些!对于我是否爱你,你最清楚!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儿,你的能力足够胜任,不足的地方多问问张馆长,多和同伴们商量就好。 如果感觉压力太大,就给我写信吧,等我回去看……” 苏远宸没想到陆青予真的听出他的彷徨,他确实是因为工作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内心产生了不安。 陆青予温柔的话语,抚平了他的焦躁,温暖了他的心。 “小鱼,你为什么这么善解人意,为什么这么好,我真爱你!从骨头到灵魂,每个细胞都爱你……”苏远宸的彩虹屁一个接一个。 陆青予笑着听完,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啵儿声。 然后于方林提着陆青予的行李,帮她住进了文昌明的家。 文老给她在后院留了个小厢房,玻璃窗十分亮堂。后院比前院更精致,厨房特别大。 陆青予很自觉地和文昌明的老伴儿宋婆婆一起下了厨房。 宋婆婆果然是个不太会做菜的,只会蒸馒头。陆青予很快就成了主厨,就着家里已有的材料,做了一盘杂菜肉沫炖粉条,一道红烧豆腐,熬了一锅小米粥。 文昌明看见红彤彤的豆腐,不敢下筷子。 “文老,您尝尝,我用的是玫瑰腐乳调色,不辣的。放在馒头里吃味道超级好。”陆青予笑着给他介绍。 文昌明试着动了动筷子,尝了一口,果然不辣还鲜甜爽口。再尝了尝粉条,滑溜咸香。 这下老人不说话了,闷头开吃。虽然没有表扬的话语,可行动是最好的表扬,不一会儿几个馒头就下了肚。 最后,宋婆婆端走了剩下的馒头:“年纪大了,可不兴多吃!” 文昌明抢到最后一个馒头:“中午可以多吃点儿!小陆师傅难得来一趟,我可要多享享口福。” 陆青予也说:“文老您慢慢吃,待会儿我陪您散步消食。” 文昌明笑逐颜开又吃了一个馒头,喝完了碗里的小米粥。略微坐了一会儿,两个人慢慢走出了小院。 同样是天南地北的闲谈,这一次两个人就城市布局,古代建筑美进行了讨论。 两人最后走到了景山公园,登上了万春亭。周围几乎没有高层建筑,晚霞之下,故宫全貌在眼前铺展。 红墙黄瓦,重重殿宇,井然有序,似金色巨龙蜿蜒盘踞。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三大殿,宛如身披华服、正襟危坐的帝王,庄严肃穆。 飞檐斗拱像是皇冠上精巧的装饰,每一处细节都美到极致。阳光倾洒,琉璃瓦似灵动的火焰,跳跃闪烁,将故宫的轮廓清晰勾勒。 这般宏大的建筑群,布局对称宛如精心绘制的几何画卷,气势之恢宏,犹如排山倒海的浪潮扑面而来。 陆青予屏住呼吸,心中似乎有些感触。他望向了文昌明。 老人的眼睛映着彩霞闪烁着光芒:“青予,这才是泱泱大国的气象啊!” 这句话一瞬间,照亮了陆青予的心。她一直纠结在怎么做出美轮美奂的作品,用什么高深复杂的技术做出惊世骇俗的作品。 她忘记了,这是国礼,要代表国家的尊严,要展示国家的文化魅力,要展示国家的形象,还要反映出国家的审美观念和品味。她不是为自己设计,是为国家设计。 造型高于技术,意义大于形式。 “我明白了!”陆青予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彩霞的光芒,老人欣慰地笑了。 第162章 最珍贵的就是思想的突破 陆青予回去后,翻出本子开始选材。景泰蓝常用的几种器物,分别为生活器物、仿制器物、仿生器物。 生活器物主要是杯盘瓶碗一类的东西。仿制器物包含仿制陶器、青铜器、玉器、漆器等。仿生就比较多了,动物植物应有尽有。 在国礼的制作上,许美华曾经制作过盘子和灯具,属于生活器物。所以这次陆青予准备换一个思路。 将仿制器物和仿生器物结合在一起。 她试了几个方案后,早起去了燕京珐琅工厂。 侯镇愉快地接受了带领她参观的任务,带着她穿梭在各个车间展示区。 燕京珐琅工厂改制早,规划好,工业化程度高。进入工厂仿若步入一个五彩斑斓的艺术殿堂,工业气息裹挟着艺术的芬芳扑面而来。 车间里,工人们各司其职,专注于手中的工序。 于方林站在一位老工匠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制作铜胎。只见他用镊子将细如发丝的铜丝,按照设计好的图案,一丝不苟地掐出轮廓,再蘸上白芨黏附在铜胎上,仿佛在绘制一幅精细的工笔画。 绘画室里,覃莉正在观察庄联盛师傅仔细的描绘一张图纸,这是一幅人物屏风。绘画的方式和工笔画家没有任何不同。小工匠唐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眼睛不在庄联盛身上,在姑娘的脸上。 在展示区,一件件精美的珐琅制品陈列其中,既有传统的瓶瓶罐罐,又有融入现代设计元素的创新之作。陆青予看到了好几件奇特的作品,鸟头形状的瓠,花苞形状的杯子,梅花鹿拉着的马车…… 她摸出照相机:“可以吗?” “老师尽管拍,许老师说了,您要的资料都给您。”侯镇笑道。“您能代表景泰蓝界做出好国礼,是所有景泰蓝匠人的骄傲。” “那我还能看看这些作品的图纸吗?”陆青予也不客气了。 “你想找什么图纸?我可以帮忙。”侯镇大包大揽。 “那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陆青予觉得都看看才好。 侯镇转身去找图纸,陆青予对着器物细细观察起来。脑子飞快的进行选择,作为国礼,什么动物、植物和器物,最能代表我们的国家呢? 陆青予在首都学习进步,李正林在积极自救。 他想到的途径是偷老爹的图纸去求情,可李老娘翻遍了家里的大小柜子,只找到了几张最早的三足象鼎的手绘图纸,其余图纸都没见着。 这还是复制三足象鼎的时候,李长生带回家研究用的,新的三足象鼎图纸交给了吴准进行制作,完成后应该入库存放了。 李老娘偷摸着翻箱倒柜,李长生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可李老娘没找到东西,对着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李长生不能装不知道。他只能说:“图纸怎么可能放在家里,用起来不方便,保存也不方便。” “可这些图纸本来就是你画的,为什么要放在单位?”李老娘觉得这些都是李家的私人财产。 “也不全是,有些是师傅画的,有些是徒弟们画的。”李长生解释着。 “有什么区别!”李老娘撇嘴,不都是李长生的? “不一样,当初我靠着这些图纸,才拉到了熊业的赞助。他出钱出地盘找政策,我出图纸出技术,联合开办了华盛这个厂。这些图纸相当于投名状,所以只能放在单位。”李长生叹气。“其实他们本来都属于天和,也不完全属于我!” “你画的,你徒弟画的为什么不属于你?”李老娘觉得自己不能理解。 “那既然这些图纸原本属于天和的,那我们把图纸还给天和,那不是可以帮你儿子吗华盛现在把你们两父子都赶出来了,正林总不能在家闲着吧! 彭城都能做厂长,我儿子大不了回天和,给他低头开车去,彭城这小子还能拒绝吗?” 李长生沉默着不说话,李老娘上手捏起了他的肩膀。 第202章 相较于李老娘的壮硕,李正林的肥硕,李长生的肩膀全是骨头,现在在家里,被李正林的事、上级的事、熊业的事反复煎熬,更瘦了。 李老娘有些感触:“我说孩子他爹啊!你又瘦了。你说我们这一辈子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孩子吗?我们再拉他一把吧!我求求你,就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会知道好歹的,这回教训够大了。” 在指尖温柔地按摩下,李长生闭上了眼睛,很久以后,他说:“好吧!我试试。” 李长生打算回去找几套图纸,让李正林带回天和去请求原谅,剩下的留在华盛,两边都不得罪。 可等李长生走到工厂大门,华盛的铁门紧紧关着,里面人去楼空。才两个月不到,发生什么事儿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赖鑫,孙信、曾来,这些最信任的徒子徒孙,为什么谁也没有来过。 在李长生躲在家里自怨自艾的时候,华盛发生了巨变。 吴准离开华盛后,压迫已久地工匠陆陆续续离开。 天和广开方便之门,愿意来就考试,合格就留下。不少有真材实料的工匠,被天和撬走了。 有个别离开天和时闹了矛盾的,当然不好意思再回去,只能自寻出路。 很快,生产部门的基层工匠就快走光了,剩下都是别人不要的,自己也找不到出路的。熊业带着一群当官的,成了光杆司令。 去年这个时候,天和被李长生父子师徒背刺,几乎面临相同的问题,甚至更糟糕。但是天和的人心齐,大家团结一致,通过摆地摊,搞服饰展,生生争取到了重获新生的机会,半年后才实现了大逆转。 可华盛的人心早就散了,没有工人的工厂只能面临关门。 李长生站在大门前,猛的敲了起来,他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图纸呢?从天和带过去的图纸呢? 现在华盛最值钱最方便携带的东西就是图纸。 李正林听说老爹去要图纸,也尾随而来。此时,他也傻眼了。 他从阴暗的拐角跑出来:“爹,华盛怎么关门了?前两天我看它还开着的。” 前几天他还去求过熊业,让他把自己召唤回去,他一定会好好干活的。可熊业根本没理他,开着汽车跑得飞快。 现在想来,当时熊业的车里装了好多文件袋,难道他打包图纸逃跑了。 “爹,怎么办?”李正林也慌了,这些图纸是他仅剩的救命稻草。 “翻,翻过去!”李长生的嘴唇哆嗦着。“进,进去看看。” 李正林跑到后院,找了个墙角的大树,撑着仍然肥胖的身躯翻了过去。然后打开了后院的小门。 李长生和李正林站在院子里,才三天,这个工厂就像荒废了三年。 门窗洞开,屋子里一片狼藉。展示厅里面已经搬空了,所有做好的成品不见了,退回来的三足象鼎也没了。 两父子赶快走到档案室,果然门也是开着的,书架上只剩下了购买的书籍,图纸、草稿、照片资料,全都没有了…… 李长生的腿一软,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李正林放开声音哭了起来:“完了,完了,全完了……” 眼前一黑,李长生哆嗦着倒在地上。 李正林也不哭了,大喊一声:“爹!” 陆青予在文昌明家住了三天,和老人越聊越投趣。许美华偶尔也会过来,三个人对美的认识发表了很多见解。 许美华设计了一个长罐,用了敦煌壁画的花纹和色彩,光是图纸就已经让人看到很多新意。 “这图案可以漂亮,但是不能破坏整体的造型。色彩可以丰富,但是不能破坏整体的色调。我这次摈弃复杂的纹样,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装饰了一下,你们觉得如何?” 这罐子高瘦如同美人,盖子如同发冠。整体造型线条流畅,图案优美大方,色彩对比弱,色调确实统一。陆青予满心的佩服和赞叹。 文老却有不同意见:“景泰蓝本来就可以多种方式进行创作,是铜器、瓷器、绘画、雕刻等多种艺术的集大成者。但是你这过于简单的图案,连陶瓷都不如,我觉得图纸看起来还行,做成成品不够精致。简洁可以,简单就会显得粗糙。” “不会粗糙的,你看到的这个花纹其实做工很复杂……”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服输。陆青予大开眼界,原来文老是传统派,许老师是现代派,两个人的品味有些微不一样。 老头老太加起来150岁,争执起来,就,还,挺可爱。 两人争了半天,发现陆青予捧着脸看笑话。“快,青予,快表态!你觉得谁的想法更好?” 不要啊,这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为什么非要分出高下呢! 装不了死,陆青予只能打圆场:“要不,我按照文老的想法,给画一下?” 文昌明笑着说:“可!” 许美华抄着手:“你画!我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陆青予抱出本子,一气画了两个罐子的外形,还递给文昌明一支笔。“一块儿玩玩?” 文昌明乐趣来了,两个人一人一张纸开始了创作。 最后三个人把罐子摆在一起,让宋婆婆来看。 宋婆婆年轻时也是博物馆的工艺师,画得一手好工笔。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一眼就认出了三人的作品:“这花纹简洁大方的,肯定是美华的,我很喜欢。这画了好多花纹色彩的肯定是老头子的,好看是好看,做起来会非常费功夫,我想车间主任肯定不喜欢。青予这个用色最大胆,图案选用了写实的手法,传统味儿不太足,但是年轻人肯定喜欢。” 这一番话,大家都很高兴。美本来就没有高下,有的只是实用性和心头好。 陆青予的脑海里出现了国礼的雏形,她不光是美的,还应该是工匠好做的,受客人喜欢的。 她拿出国礼的资料自己翻看,这次的礼物是准备送给南亚s国的。这国家现在是亚洲四小龙之一,经济实力雄厚。 明年春天,国家领导将邀请s国总理到广州,洽谈港口开发合作的事宜。 这个s国总理,或者说s国喜欢什么造型和色彩呢? 文昌明见陆青予陷入了深思,笑着对许美华说:“这孩子真有你当年的风范,随时都能在脑子里蹦出图画来。” “我觉得她比我还厉害,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敢在老师傅面前画图纸,还能得到宋老师这么高的评价。”许美华笑着摸了摸陆青予柔软的头发。 陆青予脑子还蒙着,听到名字抬起了脸露出一个傻笑。 许美华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好作品来的。” 这回陆青予清醒了,郑重点头。 第163章 撒娇狗追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返程的时间,于方林来文家找陆青予:“覃莉说她不想回去,想在这里交流学习,让你帮她申请一下。我记得在上海,彭厂长好像是说过什么和燕京珐琅工厂的交流计划。” “她不想回去,我也有点不想回去。”陆青予挤出一个干笑。 “你也不走?你又是为什么?”于方林很惊讶。 “我这才摸到一点儿设计思路,正在试着画图纸呢。有文老和许老师指导我,可比我在南州一个人瞎捉摸可强多了。”陆青予无奈叹气。 “那我怎么办?我在这儿交流得差不多了,还需要回去实践试试。有好多活儿等着我呢!”于方林坐下来搓着桌子面儿,有些纠结。 陆青予算了下自己的进度:“要不您先回去,我给彭厂长商量下,让覃莉和我住,省点儿钱。我们争取国庆后回去。” “国庆后,你们就能回去了吗?”于方林不相信。 “我应该可以按时回去,覃莉不好说。”陆青予托腮叹气。“我和她谈谈吧,她这是恋爱脑了啊。” 于方林摇头,他真的弄不懂现在这些女孩子,怎么就能不听师傅们的话,还厚着脸皮追着男人跑呢,都追到首都来了。 陆青予给彭城打了电话,彭城听说她正在出设计稿,当然支持:“你别急,别急,只要能把稿子画出来,待多久都行。你钱带够了没?我给你电汇点儿过来?还是让人带给你?” “我师傅把身上的钱都给我了,我现在住在文老家里,不需要给住宿费和饭钱,买两张回来的火车票应该够了。”陆青予很感激文老的关爱,任何年代首都的住宿费都不便宜。 “那行,不够就给我打电话!你在首都注意安全。”彭城对天和的金宝贝十分的迁就。 华盛现在已经倒闭了,天和成了南州市唯一的珐琅工厂,陆青予功不可没。可以说,在天和最艰难的时候,是她的创意、坚韧和乐观,带领大家走出了困境。天和才有了这样的荣耀,彭城才成为了轻工单位的领头羊。 陆青予对彭城也挺满意的,她只要提要求,他都会满足。包括上次在上海,本来大家是去高级宾馆体验两天就准备转去小宾馆的,结果彭城看陆青予特别喜欢,就花大价钱让她,还让所有女工匠们住了十天半个月。 第203章 回来后还给她工作室单独配了电话、传真机,上海进口的第一批复印机也立刻下单订购。全心全意支持陆青予的创作,从不指手画脚。 工资奖金分红一点儿都不少,逢年过节还给家里送年货陪老爷子吃饭喝酒。这样的良心好老板,哪里去找! 陆青予画图纸都更有劲头了。 于方林收拾行李,带着交流的成果回去了。 苏远宸没有等到媳妇归来,等来了她推迟回南州的电话。 “什么时候能回来?”苏远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调,显得平和些。 陆青予算*了算:“大概国庆后吧!现在定不下具体时间,首都天冷前应该会回来。我带的衣服不太厚。” 她居然是因为衣服不够厚才愿意回来的,苏远宸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你注意安全!” “哦!好,那我去忙了。文老家的电话也不方便经常打长途,我今天已经打了三个了。再见吧!” “我还有话,想说……”苏远宸还没说完,陆青予已经慌慌忙忙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的盲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苏远宸深深吸气,慢慢放下电话。她给南州打了三个电话,不用猜,第一个肯定是给西城招待所打的,告诉她的母亲周素莲。第二个电话也不用想,必然是给彭城打的。第三个电话,才轮到自己。 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就想起用了别人家的电话打长途不太好,才说了两句话就给挂断了。 想拨打回去问清楚,苏远宸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私人长途也不方便。最近回家太晚,用家里电话打过去又会影响文老休息。 左右都不是,苏远宸肚子里憋了一口气。从上次陆青予说她想要满23岁才结婚的时候就憋住了,现在更是如梗在喉。 思来想去,苏远宸放下要写的稿子,放进陆青予上海逛街给他买的人造革的公文包。黑色的包上面还印着“上海”两个字,让他回忆起在上海两个人美好的日子。 他轻轻抚摸了一遍这两个字,提着包去了陆家。 老爷子看见苏远宸,很热情的招呼他在院子里乘凉。9月的南州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吃饭喝茶,别有一番滋味。 周素莲赶快切了点儿咸肉,做了一个青椒炒鸡蛋,煮了点儿花生米。 老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巴里放,咬得滋滋香:“吃花生好,把华盛吃掉。” “已经吃掉了,老爷子!”苏远宸笑着给陆开明夹菜添汤。 周素莲、陆小小知道两人话中有话,陆红红却不懂:“姐夫姐夫,什么吃掉花生?吃掉什么花生?” 陆小小小声对陆红红说:“你姐姐的对家,华盛珐琅工厂。听说华盛倒闭了,关门了。” “华盛?就是欺负我爷爷和我姐姐的工厂吗?”陆红红睁大眼睛。“这么大的工厂居然关门了?” 陆开明对着陆红红骄傲地点头:“对!他们搞工人压榨,抄袭作品,还牵连刑事案件,工厂的工匠们都跑光了。当初被李长生父子欺骗的人,都回到了天和。我们打了个打胜仗!” “太好了!”陆红红高兴地跳起来。“我们家今年都是好事儿!坏人被打跑了,坏工厂倒闭了。姐姐得了大奖,马上就要做国礼了。等国礼上交了,我们家是不是就要办喜事了。对不对啊姐夫!” 陆红红这一声姐夫叫得特别响亮,苏远宸开始挺高兴,不一会儿脸色就阴沉下去了。 陆小小看见了,指给周素莲看。 周素莲猜想可能是陆青予要推迟回来的事儿,让苏远宸不高兴了。她尽量笑着打圆场:“小苏啊,青予今天来电话了。她说她正在创作的关键时刻,所以暂时回不来。她说她很抱歉,实在是没办法。南州没有人可以帮她,唯一能帮她的人她看不上。所以她只能待在首都,求着两个大专家指导她。” 陆开明联想到了南州唯一能帮孙女的人是李长生,也叹了口气:“小苏啊,这国礼不光是我家、我工厂的荣誉,也不止是南州的荣誉,更是国家的荣誉啊!青予现在压力很大,请你理解吧!” 陆小小帮腔:“等青予交了任务,我一定好好劝她,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准备婚礼。明年我帮你们举办一个最新式最热闹的婚礼。” 陆小小现在做海报,认识了很多人,从饭店食品店,到服装店首饰店鞋帽店应有尽有。 胜男看见母亲在说话,也指着苏远宸:“哦哦哦!” 陆青予虽然是个小没良心的,但是她的家人极力向他解释,把他当成了一家人。亲人的话语就像阳光温暖了他的心。 她的爱情事业不可兼得,他的婚姻工作也不可兼得。人生就是这样的吧,有圆满有缺憾。 苏远宸捏了捏胜男的小肥手指,终于露出笑容:“我没有生气,只是你们想要的婚礼暂时办不成了。” “为什么?”老爷子惊讶地放下了花生米。 “青予和我商量,要支持我的工作,执行晚婚政策,准备满了23岁再和我结婚。所以,明年举办不成婚礼了!”苏远宸不无遗憾的说。“她这么为我考虑,我一定会等她的。” 周素莲看了苏远宸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心痛,到手的金龟婿就这么推迟了。 老爷子也艰难地夹起花生米,点了点头:“也好!青予丫头年纪大点儿好,到时候你们一结婚就能要孩子,我也就不操心了。” “爹啊,现在年轻人谁结婚就要孩子啊!”周素莲笑了起来。 “可我想抱曾孙了,不行吗?我还以为明年结婚,这小两口关系好,后年就能抱上了呢!我这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陆开明理所当然地说。 陆红红抱起胜男塞到老爷子手里:“爷爷,曾孙女有了,抱这个一样的。” 陆开明接过胜男,胜男抓着老爷子的鼻子嘴巴,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我希望能看见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陆小小装作没看见老爷子怜惜的眼神,帮忙端汤添菜去了。 苏远宸回家后,也告诉了苏卫国和梁梦雪。 两口子又是一番长吁短叹,最后梁梦雪说:“青予她虽然没有按时回来,说的话也不太好听。可她在大事上对你真的好,把你们两个人的未来看得很清楚。 要爱情,也要事业,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你念她,不一定要催她回来,你去首都陪她不就好了。” 苏卫国也同意:“对啊!你国庆就去!” “从南州坐火车要三天,国庆总共才三天假。”苏远宸觉得父母说得真轻巧。“等我到了首都,就得回来了,还得请几天假才够。” “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儿,亏你还是记者,熟悉国家大小事务。你不知道坐飞机去吗?”梁梦雪用手指头戳了亲儿子的脑门儿一下。 苏卫国见儿子吃瘪,很开心:“你去找张馆长把介绍信开了,去买飞机票吧!现在南州到首都的飞机三天一趟,刚好是一个国庆假期。”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苏远宸跳了起来,跑回房间写起申请报告来,申请坐飞机、再请一天假。 他写完报告,拿起电话准备给陆青予拨打过去。刚刚在电话转盘上转了两个数字,他放下了听筒。 他不要告诉她,要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十几天后国庆节前一天的傍晚,文家小院的门敲响了。陆青予打开门见到苏远宸,她的表情像见了鬼。 不仅因为他的意外出现,更因为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深灰色的衬衫,提着公文包。头发都梳了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像一个严肃的老干部! “我昨天不是才和你通了电话吗?我是拨打的你办公室电话吧。”陆青予望着天空眨着眼。 苏远宸丢下行李张开双手,把呆呆傻傻的姑娘拥抱进了怀里。“为了见你,我飞过来了。” 陆青予眼珠子转了转:“飞过来,你居然是坐飞机过来的。这年代有民用飞机吗?能随便坐飞机吗?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不能!”苏远宸放开姑娘,给她脑门上轻轻敲了敲。“幸好张馆长知道我是来见你的,就给我开了介绍信买机票。我本来想见过你后就回去,他说我既然来了,就顺便把公事办了。所以我可以在首都待一周。” 陆青予捂着脑门,终于明白了:“我也想坐一次这个年代的飞机。” “什么这年代那年代?今天这飞机一点儿不舒服,太颠簸了,我都要吐了。”苏远宸指了指自己青白的脸色。 “你的作品被正式选为国礼的时候,应该有机会坐上飞机的。”文昌明在陆青予身后说。 “真的?”陆青予喜不自禁。 苏远宸想了想可能性,点了点头:“真的!” 第164章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陆青予推开门退后,苏远宸礼貌地向文昌明问好送上南州的特产芝麻糕,文昌明邀请他进了院子。 第204章 陆青予接过苏远宸的行李挎包,伸手弄乱了他梳得油光水滑地头发。还是凌乱的文艺青年,才符合他的气质。 苏远宸捂着脑袋,顺着头发:“哎,干什么?飞机上全是各机关的领导,连秘书都不年轻。我这个模样成熟一点儿,才勉强符合坐飞机的资格。” “那你现在下飞机了,发型可以恢复原状了吧!”陆青予捂着嘴低笑。 “那我见文老,不也要成熟点儿好吗?”苏远宸终于理成了一个中分发型,比之前的刘海成熟,又比大背头年轻。 陆青予心肝一颤,这以后都是留这种发型了吗?虽然成熟也好看,可是她挺喜欢以前文艺青年的范儿。 文昌明听见两个年轻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微微笑了起来,年轻真好。他回头笑着说:“今天就留在我家吃饭吧,青予多做点好吃的。老婆子,你去买点儿肉。” “好!”宋婆婆拿着钱包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往外走。 “那就打扰了!”苏远宸声音爽朗地道谢。 两个老人挥挥手,自去忙了。 “你住哪儿?”陆青予把人带到自己房间轻声问道。问完,她的脸蛋微微红了起来。在文老家,两个人可不方便太亲密了。 “按规定,我只能住在机关招待所,刚才已经去报到过了。”苏远宸打开行李包,里面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这是你妈你姐让我给你带的衣服和家里的咸菜什么的。” “哇!真好,我正愁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呢!”陆青予拿出两包咸菜酱,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做梦都在想我妈的这个味儿,今天我拿咸菜做点拿手菜。你吃了饭我再送你去招待所。” “好!”苏远宸帮她整理着东西。 陆青予美滋滋的翻着包里的厚衣服,首都的九月降温很快,晚上已经有些凉意了。她和覃莉差点准备去王府井花重金买件厚毛衣挡一下,现在又省了。 “待会儿我给覃莉分两件,这两天实在冷。”陆青予抓出一件毛衣开衫套在了身上,顺着毛衣掉了一个纸包出来。 牛皮纸包不大,也不厚,一本杂志大小。 “这是什么?”陆青予捡起来看了看。 “不知道!”苏远宸耸耸肩,他只是去陆家讨要给陆青予带的东西,但并不知道放了什么。 那就待会儿看,陆青予把东西塞到了被子后面,带着咸菜去了厨房。苏远宸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你才晕机完,别帮忙了,歇着去。”陆青予把他按倒一把木椅子上坐着,系上围裙开始熬粥,蒸馍准备蔬菜。 苏远宸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在她旁边一边偷吃一边闲聊。陆青予问完了家里人、厂里人和文化馆的人,最后问道:“华盛最近怎么样了?” “哎!”苏远宸叹气:“垮了!” “垮了?”陆青予不可置信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这么大一个厂,说垮就垮了?我记得他们还有很多工匠和产品,订单也是不少的。 整改好了继续生产没问题的,怎么就这么没了?熊业投资了不少钱吧,不可能就让他垮了,转项目也行啊。” “我也觉得奇怪,就去调查了。结果发现,熊业当初和李长生达成协议,他去拿土地拿工厂要订单,他负责设计生产和工匠。 结果熊业利用自己归国华侨的身份争取到了侨联的协助,拿到了上级支持,这土地不仅没要钱,还借给他一个本来就准备拆掉的旧厂房。为了留下他,给他减免三年的税,让华盛三年后补交土地租赁的钱。 所以熊业几乎没花什么钱,最多装修了下厂房,买了点家具。后来华盛的产品批量出来发往全球的时候,熊业已经赚回来了。” “那熊业呢?华盛的工匠们呢?剩下的人呢?”陆青予接着问道。 “熊业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连带着工厂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苏远宸悠悠说道:“熊业带来的几个人跟着熊业也消失了。华盛的工匠们在整改期就跑了不少,现在工厂突然关门了。他们非常生气,到政府已经闹过几次了。” “李长生父子呢?”这是陆青予最想问的。 “李家父子算是恶有恶报吧!我听说李正林当初许诺很多人,让华盛订购他们的煤、铜丝、珐琅料、木箱、食堂的肉菜什么的,钱款没有给别人结算完,还收了不少好处费。 现在华盛垮了,这些曾经的合作方堵在门口找他要债,甚至扬言要杀人。可他早就把钱花光了,现在只能投案自首了! 李长生被接连的消息打击,已经中风入院了,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他的徒弟,一个也没有去看他,真是晚景凄凉……哎!“苏远宸抄着手,望着窗外。 这一个个消息,让陆青予的脑子瞬间乱了,她靠坐在窗边,精神有些恍惚。 这天的晚饭,最后是覃莉回来帮着做完的。 大家吃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也在转这些事。才三个月的时间,一个庞大的工厂、一个几十年的家族势力,就这么垮了。真正应了一句话,树倒猢狲散! 回想去年,如果不是天和的伙伴们团结一致坚持下来,天和是不是也早就垮了。 等送走苏远宸,覃莉外出找侯镇玩儿去了,陆青予回到房间,拆开了牛皮纸包。 果然,里面有一封信,是老爷子让陆小小写的。附有几张图纸,居然是三足象鼎的设计图。 她清晰的记得,三足象鼎的图纸被李长生带走了,仿制了一个新的象鼎。这图纸的成色和图案样式,还是最初一版的手绘设计图。也就是陆开明、彭耀祖、李长生三个师兄弟共同制作的这一个。 这图纸为什么在爷爷寄给自己的信里,陆青予迅速翻看起信件来。 “青予丫头,在首都的生活如何,设计稿有方向了吗?你别急,灵感来自于积累,多看多问多讨论,总会找到好方案的。 随信给你送来了三足象鼎的手稿,这个稿子说来好笑,转了一圈儿它又回到了我手上。爷爷老了,不知道如何处理它合适,寄给你参考处理吧……” 老爷子说得轻松,联想到苏远宸提到的李家父子现在的结局。她起身给西城招待所打了个电话,陆小小正好在招待所值晚班,接了。 陆青予问了她家里的情况,总算知道这图纸的由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李长生在华盛晕倒了,抽搐不止口吐白沫,李正林赶快背上亲爹紧急送了医院。医生诊断老人中风了,好半天才救回来。 清醒后,老人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什么话也不说。 李老娘也不念老头子帮儿子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李正林回到家,遇上了闻讯赶来要债的人,他好说歹说也没用。说了当然没用,现在工厂都垮了,口说无凭了。最后这群人推倒李正林,强行进了院子,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24寸的彩电,进口的台灯,珐琅的电话机,还有相机、录音机、点唱机…… 李家媳妇吓得和十五岁的儿子躲在后院,李正林望着乱七八糟的家,失声痛哭。 李家媳妇抱着孩子出来,看见家里的男人都哭成这样,一家三口只能抱头痛哭起来。 三个人借照顾老人,躲到了医院。追债的人就蹲在医院门口。 不仅有工作上的追债人,这次还有他在混社会时交上的狐朋狗友,包括几个赌徒。李正林在他们手里欠了不少钱。 李正林惶恐不安,站在窗前咬着指甲,深深咬出血来,也没有任何办法。 李长生看着儿子,深深叹气。他的嘴巴歪着留着口水,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字:“自首。” 这确实是最后的办法,李老娘和李家媳妇都看着李正林,最后他只能答应。他在医院打了电话,岳队长亲自带人从追债的人群里接走了他。 追债的人只能散去。 这一次,李正林放弃了抵抗,他除了交代收受贿赂,把给杨胜保设套让他阻止屏风入沪的事情也交代了。因为帮忙设套的赌徒已经准备揭发他了,他只能先行自救。 岳队长听他讲了很多,看了看口供,最后说:“陆青予被绑架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这个真的不是我指使的。我最多认识南州的小混混,这种跨省犯罪的团伙可真不认识。但我可以提供一个信息,我当初听说这伙人当初要把陆青予卖去的地方有点耳熟,后来我查了职工的家庭籍贯,是曾来的老家。不知道,这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李正林现在为了减罪,什么都能拿出来说了。 说来好笑,李家父子培养了一番曾来,不过是觉得他在去年服饰展销会上的表现有些多此一举,批评了他两句。结果他就转身投靠了别的势力,还能勾结上跨省的犯罪团伙。 既然李家倒了,谁也别想干干净净的活着。 “公安同志,您看这能给我减刑吗?”李正林眼巴巴瞅着岳队长。 第205章 岳队长露出笑脸,这个绑架案有进展了:“等我们查实了再说吧!” 李长生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出院回家。他让李老娘装好三足象鼎的图,让孙子扶着他,来到了陆家。 周素莲看着门外消瘦歪着嘴的老人,没忍心拒绝这老老小小的三个人。 陆开明此时正在院子里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报纸喝着茶。一边听戏,一边和孙女胜男玩着。 李长生走了进来,缓缓跪倒在陆开明面前,哆嗦着说:“师兄,我,错了……” 陆开明这辈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幕。他一时不知所措! 陆小小抱走了孩子,周素莲拉走了李老娘和孙子。 “我,错了……” 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相看无言,六十多年的岁月风霜恩恩怨怨在此刻浮现,最后只剩下默默的流泪。 你要活,我也要活,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哪个年代苦啊,生存空间生存资源就这么点儿。在李长生看来,当初挤走陆巡也是没办法,因为李正林的能力更差,离开天和活不下去。 后来为了儿子、徒弟们、徒孙们,更为了自己,利用总设计师的职务之便,开始排除异己,搞集权专治,压榨别人的生存空间。 可改革开放后,大家的机会都来了。李家还在走老路,还在自己的舒适圈。天和留不了,那就自立门户。可现代企业竞争,哪里还是原来这一套行得通的? “我,错了……”头发雪白的消瘦老人颤抖着。 陆开明深深的吸气,深深的吸气,擦干净眼泪,开始骂人。把几十年的怨气都骂了出来。 李长生哆嗦着不解释,就这么低着头跪坐着。 等陆开明骂够了,他颤巍巍站起来,丢给李长生一个坐垫。李长生歪着靠了上去,点着头,点着头。 周素莲和李老娘在厨房里坐着,看到这一幕也默默擦起了眼泪。 李长生递上图纸:“归……还……” 陆开明接过图纸,看到了三足象鼎那龙飞凤舞的图案和线条,三只大象面含微笑,这是曾经的彭耀祖、陆开明和李长生。 第165章 百年传承 陆青予第一次入厂就见过三足象鼎的实物,后来也多次临摹学习它的构造。现在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它的图纸。 灯下抚摸图纸,纸张细腻润泽,抚摸线条,蜿蜒流畅。它既是设计稿,也是一件艺术品。李长生在技术最成熟的时候和师兄们一起画下了它。 三头大象代表了师兄弟三人的情谊,鼎炉上绘满了缠枝莲纹,是天和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三头大象的画面,他们争论过、打斗过、受伤过,现在大家又回到了原点,大象的鼻子纠缠在一起,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现在象群换了人,是陆青予和几个姐妹们。六个姑娘用智慧与手艺,接下了百年传承的接力棒。 六个姑娘,六头大象。 陆青予拿起笔,刷刷的开始绘画,草图上六只大象朝着不同的方向举起长鼻,顶着吉祥如意的图案,象的后半身融合在一起,共同化为一尊荷花鼎炉。 三象变六象,是传承是发展。 这次国礼的接受方是东南亚的国家,也以象和莲为尊,所有的一切均是缘分。 陆青予看了一眼自己以前画的各种图纸,默默收了起来。拿出六象荷花鼎图纸去找文老商量。 文老看了图纸,听了其中的寓意,也长吁短叹了一番。 最后文老说:“创意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二字。你觉得合适,我就支持。只是这造型的制作难度很大,铜材肯定是空心的,你可以多问问老工匠。” “嗯!我争取这几天把图纸改好请您看看,回去请教南州最好的景泰蓝设计师和景泰蓝工匠。”陆青予在心中默念,他们的名字是李长生和陆开明。 转天苏远宸去文化/部办张守光交代的公差,顺便去看了几个当初在首都培训班的同学,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升职。听说苏远宸放弃当市委秘书,成了文化馆的副主任,主持工作。 大家有些好奇,让苏远宸放弃远大仕途的姑娘究竟是谁。 于是,同学会变成了家属见面会。 陆青予这几天做出图纸正高兴,连忙梳妆打扮一番。中袖旗袍配着毛线开衫,性感优雅。苏远宸衬衫西装,头发尽量往后梳了,成熟禁欲的气质扑面而来。 两个人挽着手出现在酒楼,惊艳了所有的人。再听说陆青予现在正在制作的国礼,同伴们对于苏远宸甘当绿叶的行为纷纷表示理解。 苏远宸骄傲地跷起二郎腿,把胳膊放在了媳妇的椅子靠背上,表示自己的好眼光。 国庆节最后一天,陆青予约上覃莉、侯镇一块儿去北海公园。 碧波荡漾,残荷摇曳,柳树依依。两人一条船,畅游在山海之间。 苏远宸换回了简单的白衬衫外套,凌乱的头发飞舞在额头上:“媳妇,我今天好看还是前天穿西装好看?” 陆青予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白塔,雄伟庄重,红色和蓝色的装饰如同景泰蓝。这是否可以用在六象荷花鼎上? 这副表情一看就是脑子里又在画图纸了,苏远宸也不说话默默地划着。有媳妇陪着已经很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他拿着相机给媳妇拍着照片,阳光下的她纤毫毕现,白色的绒毛装点着她粉嫩的脸颊,就像可口的水蜜桃。 苏远宸不由咽下了唾沫,他看向侯镇两个人的小船,然后默默转向把船驶向了僻静的荷花区。 荷叶凋零,是另一种美,陆青予终于清醒过来,望着眼前的一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观察着。 苏远宸拿出相机,她配合着摆出各种姿势。然后拿过相机,也给他拍着。: 深入无人的境地,苏远宸拉过姑娘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靠坐在船底。他用力搂着她,又温柔的吻着她。 她热烈的抱着他,回应着他,也同情他。眼看到手的媳妇要多等两年。 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陆青予试探着轻声问:“要不,我把自己给你,我们先结婚后扯证。” 苏远宸停下了亲吻和手上的动作,被憋得深深吐气,可还是没有松口:“不了,我是男人,应该信守承诺。既然答应给你最好的保障,我就不能食言。” 陆青予低头看了看腿旁挨着的鼓鼓囊囊的一大块,心疼地说:“可你这样也太难受了。” 确实难受,苏远宸心说。身心都想再进一步,可脑子不同意:“没事,做男人确实有些麻烦。就算没有女朋友,也经常有莫名其妙无法控制的时候。” “我还以为女人麻烦,你觉得做男人也麻烦吗?是因为刻板印象?”陆青予挣扎着想下来。 “你别动,就让我抱着,它慢慢就好了。”苏远宸虽然听不懂刻板印象,但是他确实有类似的见解。 “作为支撑社会发展的男人,这个时代确实也有很多刻板印象,比如必须坚强勇敢,必须粗狂有男人味,不能懦弱、不能哭等等。男孩子小时候连撒娇都不被允许,会被嘲笑的。” 陆青予想想,那还确实是,不过她对他的任何行为都不觉得奇怪,都没有偏见。所以她才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苏远宸,吃醋的、腹黑的、撒娇的。 “希望有一天,男女能消除歧视,真正走向互相尊重和理解。大家都能勇敢的做自己,做最好的、也是最真实的自己。”陆青予摸着他的鼻梁骨,望着他认真地说。 “嗯!”苏远宸觉得这说法又新鲜又准确,很是同意。 他抱着心灵契合的姑娘,随着水波远去。 覃莉好不容易和侯镇能单独待一起,周围全是情侣划着的小船,气氛很好。她鼓起勇气:“阿镇,国庆后我就要回去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侯镇心不在焉地划着小舟,在湖中央打着圈圈:“我准备在这里先学艺三年,到时候看许老师的意见。到时候看走工艺美术师的路还是设计师、工匠。总之我是希望设计制作能力兼得,以后成为老师、许老师这样的高级工艺美术师。” “那你还准备回去吗?”覃莉小心翼翼地问。 “看情况吧!”侯镇望着远处陆青予两个人的小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老师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 “那你个人意愿呢?”覃莉有些着急,她来了这么多天。侯镇也没拒绝她约着出去逛,可也没表达出想要和她好。 侯镇回过头来看着覃莉,花朵一般的年岁,花朵一般的容貌。热情、主动,傻子都能看出她喜欢他,可他就是不动心。 “莉莉,你回去吧!”侯镇心中默默叹气。“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覃莉都快哭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侯镇低着头,他能说什么呢?爱过最好的,就没法爱别的了。 剩下的时间,覃莉一直眼睛红红的。陆青予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回了房间。 第206章 覃莉抱着枕头直接就睡了,眼泪默默流淌。 半夜她起身望着身边的陆青予。她越来越成熟美丽,手艺越来越精湛,谁不爱她呢?她自己也是爱着她的。 侯镇无法放下,她也没法放下,她不恨陆青予,只有时间能抹平一切。 早晨起来覃莉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青予,我们回去吧!” 陆青予知道她死心了,也不方便安慰她,只能答道:“好!” 许美华老师、文昌明老师帮陆青予敲定最后一稿图纸,苏远宸陪着两个姑娘坐上了返城的火车。 整个旅程,覃莉都尽量缩在上铺。失恋的单身狗看不得撒狗粮腻歪的小情侣。如果可以,她想哭,哭之前想扔臭袜子给臭情侣陆青予和苏远宸。 彭城亲自开车到火车站接人,关切地问:“图纸出来了吗?” “出来了!”陆青予爽朗的回答。“全套图纸都完成了,明天就能直接开始制作!” “太好了!”彭城接过陆青予和覃莉的行李,开车先把覃莉送回了家。 苏远宸跟着陆青予回了陆家,周素莲和陆小小自然准备了接风的美餐。 陆开明少有的低沉,他说:“老了,结束吧!” 陆青予知道老爷子的想法,他有接受道歉和解的意愿,否则他不会收下图纸还寄给了陆青予。毕竟师兄弟三人,曾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又相互扶持了二十多年。这四十来年的情谊,是谁也更改不了的。 虽然后来二十多年,李长生利用技术便利为自己敛财、为儿子徒弟扩展势力,挤压了别人的生存空间。可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当时太穷了,生存空间、生存资源太少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是个人恩怨,也是时代的遗憾。 “爷爷宽宏大量,我做孙女的肯定遵从您的意志。李长生父子虽然可恶,但毕竟和我们主要是商业竞争,没有绑架我。现在我在技术上、商业手段上超过他们,早就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响,我一点儿也没吃亏。”陆青予笑道。“既然不吃亏,这事儿就这样吧!” 彭城也接着说:“也感谢他们离开,我们才迅速完成了改革建制,让天和丢掉了包袱转型成功。我们这一年所有竞争都赢了,也赚了不少钱,不吃亏不吃亏。” 既然这两个人都这么说,陆开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结。 苏远宸听着,默默记录下来,这是一段景泰蓝传承人的佳话,背叛与原谅,足以写进南州的工匠历史中。 饭后,彭城开车送陆开明和陆青予去了李家。 李老娘看见堆满笑容的三个人和手上的水果,露出欣慰地笑意,引他们进了屋。 李长生半躺在床上,就像行将就木的活死人。 陆开明拄着拐杖坐到他的床前:“师弟,你比我小两岁。我还没死呢,你给我好好活着,我这二十多年的怨气,还没骂完,你得受着。” 李长生眼珠子转转,含羞点头。这个师兄年轻的时候老实本分,重话都不会说一句,只知道埋头干活儿。所以自己后来仗着师兄们对他好,对陆开明多有欺负。现在看来,师兄这是大智如愚,自己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还有,你儿子进去了,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你最好精神点儿,你孙子才15岁,你还要看着*他考大学工作呢!”陆开明招呼陆青予过来。“还有这个国礼,让你见识见识,沾沾喜气!这是我们景泰蓝工匠最高的荣耀。” 李长生心里很有些嫉妒,这个陆开明,教养的孩子个个都是好样的。尤其是这个孙女陆青予,当初自己看走眼了,还拒绝她入工坊。现实是在这一行,她一个小姑娘能顶三个小伙子。 如果早点放下偏见,放下自己的自私,去欣赏她的天分,去引导她、教导她,现在是不是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陆青予走到他的面前,展开了效果图纸。 “师伯,这是我设计的《六象荷花尊》,请指教!” 第166章 总算完成了一个小目标 李老娘赶快打开了窗户,明亮的阳光照在图纸上,李长生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得微微眯眼。 画面上,白色六头大象上繁复的金色线条里是粉蓝粉红的花纹,大象前半身完整,长鼻上托起六件宝物,分别是锦鲤、蝙蝠、如意、寿桃、铜钱、葫芦。后半身融合,托起一座莲花台,莲花台上是花苞形状的花尊。 造型、色彩、寓意十足。 李长生一下就联想到了三足象鼎到六象莲花尊的转变。不是陆青予做不出其他作品,而是她选择了放下仇怨,传承老祖宗的技艺和意志。 老人连连点头,颤抖着伸出手,勉强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沙哑着发出声音,好像在说:“好!好!” “我也觉得不错!”陆开明称赞道。“比我师傅的好,比你的好!” “好!好!”李长生反复重复着,重复着这一个字。 他是真心觉得好,夸别人好,居然让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平静且舒心。祖辈传下来的景泰蓝,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她只是暂时停留在自己手上,然后会在年轻人手中传承下去。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热泪盈眶起来。彭城偷偷擦着眼角,陆开明眼睛通红,陆青予内心也有些激动。谁也想不到,大家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 李老娘端来热茶,大家坐着闲话家常。李长生脸上有了笑意,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傍晚前,几个人离开李家。彭城送了陆开明陆青予,望着陆家的大门唏嘘不已。 两家拼了几十年,最后的成败全在子孙身上。 他挽起袖子准备回家训儿子。他小子现在读高中,没有艺术细胞,手粗脚笨唯有读书考大学才有出路了。 莫名被彭老爹检查作业的彭念祖小朋友:老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学习了?这是要被收拾的节奏吗?先想想最近做了什么坏事儿没有上报。 图纸大家都没意见,接下来就是制作了。 这次的制作难度明显高于《红楼情》屏风,陆开明被请到天和坐镇指导,天和最好的师傅于方林、吴准和陆青予联手打造。 六象荷花尊最难的不是掐丝和点蓝,是整体的铜胎造型和焊接。三个人废了老大力气,单独为此开了模具,经过塑模、錾刻,才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六头空心铜胎大象。再经过焊接,将大象、莲花、花尊拼接在一起。 做好后,观察整体形状、比例、圆润度等不合适的地方,又拆掉重塑重做。 仅这一步,就用掉了百多斤黄铜,上千斤碳,耗时一个月。 当南州市的树叶变黄落下的时候,铜胎终于完成,开始了点蓝烧蓝阶段。 当南州市的初雪降临的时候,六象荷花尊终于完成了。 比图纸展现出来的效果更好更美,堪称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六头大象姿态造型完全一致,雪白的身躯健壮有力,身躯装饰满繁复细腻的缠枝莲纹。大象身上缠绕着镶嵌着宝石的金带,背上铺着蓝色花纹的流苏装饰布。 象耳张开,象牙挺翘,象鼻弯曲昂扬,顶着六件有寓意的宝物。金属的质感与珐琅彩的绚丽完美融合,彰显出大象的尊贵与威压。 后半身拱立的荷花底座花尊同样令人瞩目,瓶身线条优美流畅,宛如亭亭玉立的女子。瓶身上的牡丹图案采用了镂空加珐琅彩绘画的工艺,花瓣层层叠叠、朵朵绽放,色彩变化自然,生动的展现了花朵的轻盈、娇艳和柔美。 当大象和花尊组合在一起,构建出一个和谐美妙的世界。大象的沉稳与荷花的典雅相互映衬,既体现了大自然的勃勃生机,更体现了工艺美术师们的深厚文化底蕴。 苏远宸受邀来拍照,准备把照片寄送到文化/部去备选。 他第一眼看见作品,已经忘记拍照,不由自主的走近再走近,绕着她一圈圈的转着,只为了看清这精致华丽的作品。 “太美了!没想到做出来是这个效果。”苏远宸伸手,用指甲轻触。有血有肉的大象此刻是坚硬冰凉的,提醒着他,这是铜胎景泰蓝的作品。 陆青予轻笑起来,递给他一付手套:“想摸就摸摸看吧,不会摸坏的。” “还是算了吧!”苏远宸退后几步开始,开始调试相机拍照。“你这作品叫什么?” “嗯,六象荷花尊?”陆青予随口说着。“我这名字取得不太好,你觉得呢?” 苏远宸给作品前前后后拍了全身照和各角度特写,最后说道:“象谐音祥,大象寓意吉祥如意,是社会安定的代表。花尊也是花瓶,和平安、太平谐音。你看,取名《太平有象》如何?” 《太平有象》确实不错,有中国韵味,作为国礼也是太平友好的象征。陆青予微微点头。 “好!这个好!”彭城、于方林和吴准拍起手来。 作品的名字定下来,照片和各项表格清楚填报寄出,陆青予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仔细算算,今年她做的完整作品不多,就两个,每一个都是重量级的,每一个都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第207章 这三个月,陆青予甚至没管新房的装修布置,一心一意扑在工厂制作上。 苏远宸心疼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新房里忙上忙下,拆除了旧门旧窗,安装上了材质结实的新门窗,连上了过厅和房间,形成一个明亮的开放书房接待室。 还剩下安装淋浴炉灶选家具、选软装饰的工作,可以等着媳妇一起定夺。 可11月初副市长徐以林找来文化馆张守光、苏远宸,轻工局程适、刘远亮,要在南州市举报第一届南州文化节。 “改革开放六年了,经济形式发展一片大好,老百姓兜里有钱了,不仅仅满足于买点生活物资产品。 今年我们把年货展销和文化展览放在一起做,让群众既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商品,又能提升他们的眼界审美,间接培养我们市民的文化水平,培养潜在的高端客户。“徐以林兴奋地布置着工作。 “文化馆负责宣传布置,所有文工团体、学校、少年宫都组织起来展示演出。再引入一点儿省外的、甚至国外的文化项目都行。现场一定要热闹,让大家玩得开心看得愉悦。” 张守光点点头,苏远宸哗哗记载着。 “轻工局负责各单位协调,把南州市的所有单位都组织起来,都可以展示起来,让大家看看我们南州市各行各业的风采。” 程适深深吸气,这是要综合展示南州的实力啊! “本城能干年轻人,你们都用起来,多出出主意,多弄点新东西。”徐以林拍拍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去年年货展销会上,天和和花雨做的展示宣传活动很不错,还有各种海报也漂亮。你们去找找这两家单位,让他们推荐点儿人才给我们。这次由张守光牵头,专门组建一个工作小组,直接向我汇报。” “是!”张守光接下了这个重任,当然也不会放过苏远宸。“苏远宸副主任现在承担了研究室主任的全部工作职责,而且他媳妇就是天和花雨活动的策划者陆青予。我想把他调到这个专项工作小组来,让他们两口子都来出点儿力。” “好!”徐以林拍板定下了。 苏远宸只有停下新房的装修,扑到了新任务上。 可当时陆青予忙着做国礼,花雨的师红老师对这些活动也不太熟悉,最后陆青予推荐了陆小小。 陆小小去年帮忙布置展区,又组织学生画了卖了很多海报,对展销活动很熟悉,不懂的也可以回家和陆青予商量。 接到这样的邀请,陆小小很高兴。她赶快上街去买了两件板正的黑大衣、黑棉服,烫了个大波浪,加入了第一届南州文化节的工作小组。 当12月陆青予交出作品,准备加入工作小组的时候,陆小小已经忙了一个多月,完全脱胎换骨了。 介于几个大佬都有各自的工作任务,苏远宸照顾她让她居中负责场馆布置、宣传布置和对接各单位的工作。他自己对接个艺术团体和单位,负责在外面跑。 很快,陆小小就成了现场的实际指挥者。只见她从容审视着各种资料,对接着各家单位和施工小组。 “姐姐,你真的变了。”陆青予由衷赞叹。 陆小小从容的将头发别在耳后:“嗯,我发现做这些事,只要做得好,大家就会佩服你,就能获得价值和快乐。不像在家里,无论怎么做,父母、丈夫、婆婆的脸色都不好。谢谢你当初把我救回来,教我画海报,让我看到女人能有很多种可能。 这次文化节后,我准备申请成立一家公司,专门做文化婚庆等宣传广告活动。到时候,你要给我出出主意啊!” “没问题!”陆青予笑着答应了。“既然姐姐干得这么好,那我就放心做自己的事儿。” “你不准备来帮忙?你不是交了国礼,在工厂组织生产文化节的商品吗?”陆小小不明所以。 陆青予露出笑容:“今年文化节我就不参加了,几个姐妹做得很好,完全没有问题。苏远宸在首都的同学传来小道消息,我的《太平有象》选上了。正式文件元旦后下发。我准备抓紧时间复刻一件,以防万一。” 陆小小笑着挽着她:“你还是这么谨慎,什么都要做备份。” “是啊!”陆青予在陆小小身上蹭着。“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你什么时候走?去哪儿送国礼,路上安全吗?我要不要给你准备什么东西?”陆小小说话越来越官方了。 陆青予捂着嘴笑道:“明年春天会在广州举办亚洲经济论坛,届时这件作品将作为国礼送给s国的总理。上级会派部队的人护送我们,到时候我和苏远宸坐飞机去。” “飞机?这么小的翅膀,飞那么高,安全吗?要不还是火车吧!”陆小小连火车都没坐过,更不敢想象坐飞机什么样。 “安全的,你以后有机会试试吧!”陆青予笑着说。“我的姐姐以后肯定是万元户、挣很多钱的大姐大,可不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姐可要记住,要让妹妹我多抱抱大腿啊。” “说什么呢!现在我还赖在你家住着,白吃白喝的。”陆小小用肩膀轻轻碰她。她可不敢想有更高的成就,只想着能早点独立出来,把自己和胜男照顾好,用自己的余生报答老爷子和青予的恩情就行了。 “姐姐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陆青予用肩膀顶了回去。 “好吧!借你吉言。姐姐现在就希望我们一家都好,老爷子和婶婶身体健康,红红在初中有个好成绩,你能顺利结婚。 哎,你们这新房,又得延期了!“陆小小已经知道两人约好了两年后结婚,现在连新房装修也暂停了。 “没事儿!”陆青予无所谓地说。“我不急,反正还要等两年。” “你是不急,苏领导也不急?”陆小小压低声音。“姐是过来人,男人哪有忍得住的?他有没有求你和他那个?” 陆青予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他信守承诺,真的忍住了。” 忍不住的是她自己,撩拨了他好多回了,没有任何结果。 “这样都能忍住,青予真是选了个好男人。”陆小小感叹道。 “嗯,我也觉得苏远宸很好,我肯定会对他好,对自己好,将来我会很幸福的。姐姐,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陆青予抱紧了她。 陆家的姐妹们还很年轻,在这个蓬勃向上的时代,都会有好机遇的。 第167章 成年后的脸面都是自己给的 这个寒冷的元旦,雪花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全南州市的工厂、单位、学校、社会团体都动员起来了。 南州市人民公园广场、公园内部、商业街、百货商店全部统一了大红色的装饰背景,画着金色的公牛,是1985年的属相,代表着新年新气象。 陆青予第一次没有参与文化节的活动,专心进行《太平有象》的复刻。 不同于第一次主要依赖于于方林和吴准的联手打造,陆青予这次选择了自己独立来完成,八个步骤一百零八道工序一个不少,从最基础的做起,重新认识了景泰蓝工艺。 景泰蓝作为作为中国传统工艺的瑰宝,制作过程高深复杂,凝聚着匠人的无数心血。明清两代的景泰蓝主要在首都传承,后来南下到了广州,发展出广珐琅技术。 南州的景泰蓝工艺脱胎于燕京八绝之一的首都景泰蓝,又借鉴了广珐琅细腻的技法,诞生了出了南州独有的景泰蓝技术。 薪火相传,陆开明继承了师傅的技艺,教给了于方林等人,于方林改进后又教给了陆青予。 现在陆青予通过完整的制作,更深刻的体会到匠人的不易和手艺的高超。 在第一步制胎时,陆青予将铜片精心裁剪、敲打錾刻成各种精巧形状,然后严丝合缝的进行拼接。尤其是这件作品的结构复杂,大象的耳朵、鼻子、象牙、腿脚均突出于平面,需要一一焊接并打磨平整。 - 为了弱化花纹强化器型的完整性,掐丝工序更是费力。陆青予选择了暗淡的紫铜来进行制作。以镊子夹取最细的铜丝,在铜胎上依图案弯曲黏贴,线条婉转流畅、疏密有致,如同在为器物编织精美铠甲。 点蓝工序虽不复杂,但是繁琐不容差错。不同颜色的珐琅釉料被一只小手用玻璃吸管精准的填入丝间,每种色彩的搭配与过渡都考验着审美和技巧。多次高温烧制后,釉料熔融流动,过度自然。火候稍有偏差便需要清洗重来。 最后的工序是合并焊接、打磨、镀金,让器物表面光滑如镜、金光熠熠。力气小的陆青予在最冷的冬天,泡在锅炉房里汗流浃背的干着。最后关头,稍有差池便功亏一篑。 苏远宸摸着她越发粗糙的双手,细细地为她上药、上润肤油,为她按摩。手心的伤口早已变成了淡粉色的小鱼,此时就在他温柔的呵护下变得通红。 然后,男人会把小鱼放在鼻子下轻轻的嗅吻,然后轻吻。一边吻她的手,还一边抬起眼睛,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姑娘。 第208章 每当这个时候,陆青予最是受不了,这男妖精太磨人了。既然必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还是快点转移视线吧! 她拉着苏远宸出了门,陪着他视察各场馆的布置,舞台的准备,节目的彩排。 等到开幕式,她彻底闲了下来,陪着周素莲,带着陆红红在文化节各展位逛来逛去,看展示、买年货礼品。 在公园湖边,她遇到了陆小小的前婆婆廖老娘。她还是那身旧衣服,但是人憔悴了不少,佝偻着背脊。廖桃冲陆青予挤挤眼,陆青予和陆红红点头回应。 廖老娘当然也看见了陆小小,她现在整个人都变了。梳着波浪头,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红袖套,上上下下地指挥着人员,声音洪亮。让期待她倒霉的廖老娘十分难受,匆匆买完东西就走了。 她们还碰见了乔彩霞,她远远的望着陆小小,不知道心里边在想什么。寄予厚望的儿子上山劳改去了,从没正眼瞧过的闺女成了大领导的座上宾。这千万人参与的会场,陆小小居中指挥,所有人对她都十分尊敬。 当乔彩霞看见周素莲一行的时候,她厚着脸皮走过来:“大嫂,青予、红红,新年好啊。” 周素莲一见她就转过头不想说话,毕竟两个人骂过、打过,吐过彼此一脸口水。 “这个大嫂啊,我家小小和胜男让你们费心了。您看,青予和小小上班都很忙,红红要读书,老爷子腿脚也不方便,你需不需要我去帮帮忙。我能照顾老人和小孩的。” 这是转了什么性子?周素莲有些惊讶,她回头看向陆青予,大女儿没有任何表情。 “不用了!我家三个丫头能干得很,挣的钱够多了。我不需要上班,照顾老人孩子的活儿很清闲。再说,到夏天胜男就两岁了,到时候就能送去托儿所了。我就更轻松了,还能种种花草什么的,不用劳您大驾!” 周素莲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当初乔彩霞耀武扬威自己生的是儿子,厚着脸皮强行占用家里的好处。周素莲吃了太多次亏,现在总算学精了:这种人,沾不得;一旦粘上就像牛皮糖,扯不掉了。 陆青予三人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乔彩霞尴尬地待在原地。 乔彩霞悻悻然扯了扯衣服,想要做个翻白眼的动作都做不到,形势比人强。老两口现在靠着打零工过日子,太艰难了。 陆小小这么能挣钱,将来指不定会发大财。稍微指头缝里面流一点儿出来,就够两个人吃喝了。 如果能再多给点儿,还能改善生活。如果再多给些,老两口把它存好,将来陆伟出来了,也能用。如果她还能再嫁个老领导、老万元户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陆小小是个铁石心肠的,可周素莲和老爷子还是比较心软的,那就迂回前进,让她不得不屈服。 打好主意,乔彩霞准备就当一个牛皮糖。 可陆青予就像是看透了她一样,她让陆红红陪着周素莲继续闲逛,她站在路上等着乔彩霞。 “哎呀!青予啊,你看我买了点儿糖给红红和胜男吃。正说给你们呢!”乔彩霞这么抠搜的人,只能买上一小纸包。 对于吃过大白兔、麦丽素、麦乳精和铁盒饼干的陆红红来说,这些东西已经看不上了。 所以陆青予也不准备接:“我家红红换完牙了,少吃点儿糖比较好。胜男还小,吃不了这些。你拿回去吧!” 乔彩霞知道陆青予看不上,陆小小挣钱厉害,陆青予更厉害。听天和的老熟人告诉陆伟,光是84年春天,陆青予就挣了好几千,家里修了房子添了家具,买了电视。这一年过去了,可不得多挣好几千。 虽然陆青予这一年全在做单位的大任务,但是彭城一点儿都没亏待她,凡是她看过、提过意见的订单,全部给她分了钱。年终还额外给了奖励,等国礼送走完成交接,还有大红包等着。 “这个,这个是我当妈的一点儿心意,我家小小现在就是和我赌气,将来气消了,我们还是一家人的。毕竟她是我亲生的。”乔彩霞为自己辩解着。 “打住!”陆青予伸出手,制止了她。“可别再拿这些所谓的母子亲情孝义来压住她。你在把她卖给廖全贵的时候,你有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吗?她在家艰难生产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你儿子绑架她准备卖钱的时候,你们选择了谁? 以前不把她当女儿看,现在看到姐姐能挣钱了,还大把花钱给我家了,眼红了是不是?这个时候你们想起母子亲情了吗?”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儿,我让她嫁给廖全贵,那也是为她好……”乔彩霞的辩解越来越无力,因为她看见陆青予嘴角露出的冷笑很瘆人。 这丫头全然不是两年前畏畏缩缩的懦弱样子,完全没了小白菜的可怜。现在说她是母老虎,都是轻的。 陆青予歪着头抄着手:“编,您继续!想让姐姐回去是吧,你觉得您的这些伎俩有用吗?您的这些说辞,别人信吗? 让我猜猜看,陆金现在没工作,你以前是不工作的。这一年估计积蓄用光了,陆金是拉不下脸回天和的,去打零工了是吧?一个人打零工很难维持家计,您也在做零工对不对? 然后想起陆小小这个会挣钱的闺女,就想着让她分一点儿。如果她给的多一点儿,是不是还可以给将来下山的陆伟留一点儿?我说的对吧!” 乔彩霞如遭雷击,她,她怎么知道。“我我我,我没有……打零工,也没啥,我没这个意思。” “打零工是没啥!”陆青予双眉竖起,人如同炸毛的野兽。“爷爷知道陆金能力差,离开天和活不下来,赶走了我爹。 我爹累死后,我娘为了就近照顾我们姐妹,在西城招待所打了十年零工,洗被子床单、洗碗做清洁扫厕所。冬天的时候,她的手被冷水一遍遍泡烂,结了痂还要坚持。 直到今年元旦,我娘看我真的出息了,才离职歇下。真可笑,我娘做得,你凭什么做不得?我娘做了十年,你凭什么不能做十年?” 乔彩霞听到此话,想起自己在纺织厂帮忙厨房和清洁的活儿,已经算是很轻松了。她不由咬着嘴皮,低下了头。 “你对我们露出的善意,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有本事你把我爹还给我,把我娘的十年还给我。我就帮你劝姐姐回家。”陆青予愤怒的吼着。 乔彩霞的头更低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怎么可能。 看到她这副样子,陆青予只觉得恶心,她转身而去:“你只要还抱着占人便宜,不拿闺女当人看的心思。姐姐永远也不会回头。” 陆青予走了,乔彩霞呆立原地,陆小小走了出来。她作为整个场地的布置负责人,一直在到处巡视,查看遗漏的地方,所以早就发现乔彩霞的踪影了。 乔彩霞看见陆小小,惊喜地喊:“大闺女,你听到了吗?你看妈一点儿都没有和青予斗嘴,我是真的想你了,还给你家胜男买了糖。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连父母兄弟都不要了吗?” 陆小小没有伸手接过,她冷冰冰地说:“我的父母兄弟在卖掉我、抛弃我的时候,我就当他们都死了。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人。 现在我是老爷子的孙女,周婶的闺女,青予和红红的姐姐,我的亲人在那边。我成年了,我的脸面是自己给自己挣的,和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别白费功夫了,也别想上门来找我。这一生一世,我都不想看见你。” 说完,陆小小转身离去,乔彩霞的腿彻底软了,缓缓蹲在地上。 周素莲和陆青予、陆红红手挽手继续闲逛,陆小小追上她们挽着陆青予的胳膊。四个人潇洒地逛着,看着各种稀奇古怪地节目表演和场馆展示,吃着来自各地的小吃美食,买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采购着年货,快乐无比。 只要自己立得住,生活就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68章 出门在外总要装一下 1985年的春节,陆家又上了一个档次,陆小小把黑白电视机卖了换了一台进口彩色电视机。苏远宸爬上房顶安装长长的天线,感觉这一年的电视节目都更好看了。 陆红红已经是初中生姑娘了,可还像个小学生,她高兴地招呼全街道的小伙伴到家里看彩电,吃零食。 得益于家里两个姐姐的言传身教,陆红红从来没有自卑害羞的观念。日常就是这条街穿得最亮的仔,嘴巴最甜的娃和最有钱的大姐大。 整条巷子的孩子们不论年纪大小都闻风而动,坐满了整个小院子,叽叽喳喳特别热闹。老爷子带着胜男也加入了这个活动,高兴得不得了。小家伙指着哥哥姐姐,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懂的话。 陆小小把周素莲安排在院子里休息玩乐,自己忙里忙外招呼小客人。炒瓜子、煮花生,切冬瓜糖、摆果脯、炸小虾米,还给他们买了一大桶爆米花。 陆青予第一次看清了陆红红常去的丁二旺家的小孩。两个小男孩,一个比陆红红高点儿,读初二了,一个小一点儿,大概六年级。 第209章 两个男孩都长得像丁家媳妇,浓眉大眼很好看,嘴巴特别甜。两个人对陆红红都很热情,很听话,就像她的两个小跟班。 原来,陆红红也是个颜控。只是不知道这青梅竹马的缘分,将来会不会延续。 大伙儿在家里热闹,陆青予悄悄出了门。 苏远宸开着借来的小轿车,栽着她出了南州城门。城外有一座雾中山,山上积满了白雪,两个人手牵手爬山看雪,寻访深山中的庙宇。 陆青予还是第一次到雾中山游玩,山峦被大自然这位顶级雕塑家精心雕琢过,美丽静怡。 原本起伏的轮廓,此刻被雪温柔地包裹,连绵的山峰好似一条蜿蜒沉睡的玉龙,在天地间静谧卧伏。道路在雪中若隐若现,像是一条白色的丝带,蜿蜒盘旋于山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不断为道路增添新的厚度,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雪在与脚步轻声交谈。 苏远宸顺手捡起一团雪块,扔向了远方,陆青予也捡起雪块,扔向了苏远宸。两个人像孩子似的,打起雪仗,追逐打闹。 路边的树木,已然变成了玉树琼枝。叶子上挂满了晶莹的雪花,沉甸甸的,被两个人撞在树上,纷纷落了下来,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两个人被扑了一头一脸,但是笑声更大了。 苏远宸走过来,帮陆青予清理掉头发衣服上的雪片,免得感冒。陆青予也伸手帮他扫掉冰渣,十分默契。 两个人牵回手,重新沿着山路缓缓前行。雪停了,阳光照耀出来。 阳光中,一座庙宇在雪中静静矗立。庙宇的飞檐上堆满了白色的积雪,让天和地的界限不再分明。檐角悬挂的铃铛,也被雪包裹,在微风中偶尔晃动,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声响。 庙宇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黄袍的老人裹着厚厚的衣裳。 陆青予双手合十,感恩一年来的平安顺遂,祈求来年的幸福美满。更感谢上天让她来到这里,开启不一样的人生,遇到对的人。 苏远宸虽然不信这个,但也随着媳妇跪拜。他感恩两个人的缘分,能够遇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 等再张开眼睛,对视的眼神里爱意更浓。 寺庙的斋饭热汤,再配上自己带的咸菜,吃得很舒心。 一路下山,苏远宸都在揉搓陆青予的手指。捏她的手指尖,掐她的手指根,抠她手心的小鱼。 这些小动作撩拨得陆青予心痒难耐,躲不掉,逃不了,只能顺从自己的心。 终于回到了汽车里,苏远宸拖着她上了后排座,把她抱在腿上。狭小的空间里迅速传来暧昧的亲吻声,急促的呼吸声。 窗外太冷,身体太热,两个人紧紧拥抱,互相取暖。手指从领口腰间穿过,游弋在最柔软的地方。嘴唇从敞开的地方钻进,贴在最滚烫的地方。 “别……”男人喉结滚动,脸颊通红。 姑娘脸蛋更红,但是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你难受,帮帮你……” “别……脏……”男人第一次被逼得说出这样的话,声音都发颤了。 姑娘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什么话也没说,只加快了动作。车里只剩下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姑娘手酸了,男人终于发出一声长叹。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去翻找卫生纸。 男人睁开狭长的眼,长长的睫毛似乎沾着水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姑娘扔掉草纸,重新窝在他的怀里:“我们还要等两年才圆房,你每次和我在一起,都会不舒服。让你不亲我,好像又办不到。老憋着会憋坏的,弄坏了,我也,我也……” “你也什么?”苏远宸促销地笑起来。 “我也不幸福!”陆青予气鼓鼓地说道。 苏远宸抱在姑娘一阵乱蹭:“别小瞧我,我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一定让媳妇……幸福。” 这话可一语双关了,陆青予举起小拳头,给了他两下。 两个人处理掉垃圾,重回前排,慢悠悠把车开了回去。 广阔的原野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田野里,原本高低错落的庄稼地,此刻化作一片平整的白色海洋。偶尔有几株倔强的枯草,从雪层中探出脑袋, 远远就看见了南州的古城门。原来南州的城门外是田野,城门内是城市。随着这两年的城市发展,城门外也修了不少新建筑。 陆青予很喜欢这座建筑,被新建筑簇拥的老城楼,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默默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城楼上的箭窗,如同一只只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这片被雪洗礼的大地。 穿过城门进入城内,宽阔的水泥路面上没有留下一点积雪。熙熙攘攘的人们朝着庙会前进。这是苏远宸今年组织的第二场大活动。 把陆青予放在西城招待所路口,他开着车去忙活了。今年的庙会比前几年都热闹,除了节目表演和美食小吃,入夜后,还有漂亮的彩灯迎接着大家。 据苏远宸说,关灯后,好多人回家挤公交车,把鞋都挤掉了。早上起来,环卫工人能收一大堆鞋子。 陆青予回到家,邻家的孩子们已经回去了,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吃饭,这个年很快就过去了。 上级的正式通知下达,3月1日前要把国礼送到广州。 彭城和陆青予一商量,大家都去。燕京珐琅工厂去过了,还没去过广珐琅工厂。不仅自己去,彭城还邀请了谭淳、孙方中和张砚林。 大家彼此约定好一块儿坐火车去。 苏远宸*一看名单,呵,又有陈鉴和张砚林,真是阴魂不散。他转身去上级部门申请,说了一大堆理由,大意就是他要坐飞机陪陆青予前往。第一时间隔绝了所有可能性。 他还记得,就是张砚林嘴巴臭,才让陆青予知道女性晚婚年龄是23,要不他早就把媳妇娶回家了。 徐以林本来就觉得陆青予一个姑娘不方便,现在有人陪着正好。他大手一挥,两个人都坐飞机去,还派了四个军人,帮忙拿国礼保护国礼。 于是苏远宸喜滋滋的带着媳妇,坐上小飞机,先行一步。 出发当日,陆青予慎重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干练的女技术员。上级派了一辆中型车,苏远宸和陪同人员一块儿到西城招待所来接陆青予。 她刚一上车,就看见苏远宸穿着黑色大衣,梳着大背头,还戴着一副平光的黑边眼镜。活生生一个久坐办公室的大佬模样,就是年长了起码十岁。 陆青予心中叹气,哎,随他吧!这副斯文败类的模样,还,挺好看。 南州市在70年代修建了机场,已经算是全国少有的了。只是这个年代的机场候机楼,没有如今那么庞大复杂和现代化。 候机大厅的空间相对较小,装修风格简洁,天花板上挂着几排简单的吊灯,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些沙沙的杂音,播报着航班信息,播放着革命歌曲。主墙上有一幅庞大的马赛克画,绘制着南州的风景。据说是孙方中和谭淳联手打造的。 陆青予好奇地看了一圈儿,候机厅人不少,有的在安静地阅读报纸,有的则在和同行的人轻声交谈。她坐在老式的塑料椅子上,硬邦邦的有些许凉意。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停机坪上的飞机。飞机很小巧,外观很朴实。白色的机身上横着一粗一细两条蓝色的线。尾巴上一个红色的国旗标志,机身上写着中国民航几个大字。 飞机下面前后两个登机楼梯已经搭好了,等待着客人们的来临。 相较于陆青予,苏远宸是第二次来,很得意地开始介绍接下来地安检、登机等流程。 还拉着她的手说:“起飞后,飞机有些颠簸,别怕。我在呢!如果你不舒服晕机,或者很害怕,可以拽着我的手。” 陆青予没有反驳他,小瞧谁呢?谁没有坐过飞机似的,冉青坐飞机出国都去过。 但适当的装一下害怕,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很厉害,让他觉得高兴,也没什么。所以陆青予娇弱地点头答应:“好呀,那我一定要拉着你。” 陪同的四个军人,一个名叫刘国栋的班长带着三个队员,虽然身着便装,但是大家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坚决不看这对一路撒狗粮的男女。 等上了飞机,苏远宸的小嘴就没停过,坐在什么地方舒服,安全带怎么系,怎么打开舷窗看外面的风景。飞机起飞后,忙着给媳妇找报纸、找饮料、给媳妇指厕所,就差没把飞机上的小零食喂到媳妇嘴里了。 飞机上的两位空乘服务员,都被逗乐了。她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第一次看见这么热情主动的男领导,模样正派大方,对媳妇却温柔体贴极了。 有了这样的赞叹,陆青予又小小的得意起来。 可只有苏远宸自己知道,他如果不说话,就要晕机了。在媳妇和陪同面前晕机,可太丢脸了。 南州市离广州不太远,一个多小时,飞机就降落了。当地的气温明显高出不少,陆青予脱下外套大衣放在胳膊上,露出里面的人字纹西服套装。 第210章 她看了看身边同样脱下大衣,西装革履一脸大佬气息的苏远宸,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这下她也老了十岁,站在他身边正好。 班长刘国栋看见这两人像变脸似的,露出庄重的模样,也认真起来。四个人背着国礼,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两人身后。 出了机场,广州市文化馆的人派车来接国礼了。两个人上了车,前往交接验收,还有一系列的前序工作。 彭城带着天和的工匠们晚一天出发,男工匠有于方林、张少坚、吴准、陈鉴、许文俊,女工匠有黄玉琴、罗斐、覃莉、文华、夏金凤。 殷丽和邓思诗双双怀孕,两个老公紧张得不行,都不让出门,当然章同为了陪殷丽也放弃了这次来学习的机会。 一大群人坐着火车和包厢似得,浩浩荡荡开往广州,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到了。 第169章 南北中一起发展合作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85年春天的广州城正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 道路两旁,既有古旧的骑楼建筑,又有新崛起的商业大楼,虽比不上如今的高楼林立,但已颇具现代都市的模样。 为了迎接即将召开的亚洲经济大会,街上到处悬挂着海报和欢迎大字。全国各地的单位企业聚集在这里,等待大会开幕后,和外国商界代表洽谈合作事项。 彭城是个热情的人,带着大家率先杀向了美食街,肠粉、云吞面、双皮奶味道不错,烤鸭、叉烧、牛杂更是美味,一大群人经常占据整个店铺,呼喊服务员的声音此起彼伏。 吃饱喝足后,大家挤着公交再去广州珐琅厂参观。 广州珐琅厂年代久远,在这里的景泰蓝被称为广珐琅,又称“洋瓷”。现在的广珐琅传人的名字叫赵静熙,是一个小个子,有点男生女相斯文优雅的三十出头的男人,是省级的工艺美术师。 他和广州珐琅公司的总经理杜肖其实两年前就听许美华介绍南州市天和珐琅工厂制作的景泰蓝产品质量上乘,几位本土设计师很厉害。 当时他们还不以为意,可去年全国工艺美术展他们提交的作品双身蓝色瓷胎珐琅花瓶堪堪进入决赛圈,最后才拿了个二等奖。和特等奖的景泰蓝屏风,一等奖的荷藕长盛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再看天和的人,赵静熙谦逊了很多。他看着一大群人,抓住最年长的于方林的手:“你是设计师陆青予吗?” 于方林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少坚捂着嘴笑起来:“这是我们的技术总监于方林师傅,陆青予不是他,是这一位。” 跟在同伴们身边的陆青予穿着宽松海马毛毛衣,松垮的大脚裤,披散着头发像个邻家少女。 赵静熙眼睛一亮,这就是在全国工艺美术展上拿了四个奖的陆青予,真人不露相啊!还是一个小姑娘。 陆青予大方伸手:“赵老师好!我们这么多人来向您学习,希望您不吝赐教。” “客气客气,艺术不分年龄,您才是我老师,我谈不上教你,大家交流交流,互相学习。”赵静熙笑着举起手,和陆青予握在了一起。 孙方中、谭淳、张砚林也走到陆青予身边,赵静熙开始解说介绍,大家认真观摩着陈列室里的展品。 橱窗里的作品琳琅满目,色彩艳丽,形制精巧和燕京的作品相似又不相同。 “不同于燕京珐琅厂的铜胎掐丝珐琅,我们这边的技术更活,有画珐琅、錾胎珐琅、透明珐琅和中彩珐琅等多种类型。胎底也没有局限在铜器上,瓷器、金银器也不少。 过去燕京珐琅厂主要供应皇宫,所以器型很大,花纹颜色以中式审美为主。但是我们广珐琅主要靠出口,所以题材也比较广泛,中西都有,请大家看看……” 陆青予凑近一看,橱窗内有一件精致的银质小手炉。炉身两侧绘有欧洲港口贸易图,采用西方绘画的焦点透视法,用全景视角描绘城市景观。 而旁边的提梁壶连兽足炉,则以中国传统的折枝花卉蔬果为图案,色彩以西方油画风格为主,充分体现了中西合璧的艺术风格。 “真有意思啊!”画家孙方中觉得这种绘画方式可太新颖了,中式的题材,西式的画法,有趣极了。 “果然不愧为洋瓷!”谭淳啧啧称赞,广州把珐琅技术应用得很好。在这里,珐琅彩就是普通颜料,勾线、点染、堆叠等各种用法都可以使用。 张砚林也赞叹:“珐琅彩自元代传入我国,千年来发展出这么多种变化,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中国的景泰蓝,现在在世界上也算是独树一帜的艺术形式了吧!” 陆青予轻轻点头:“我们造的景泰蓝必将走向世界,让全世界的人来认识她、欣赏她、赞美她。” 赵静熙盯着她的眼睛,觉得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不由微笑起来。 张砚林默默走到两人中间,挡住了赵静熙的视线:“还有什么好东西,都一并拿出来我们看看!” 赵静熙转身带着大家往前走,继续介绍着,珐琅盘、珐琅扇、珐琅首饰盒,还有珐琅座钟。 陈列柜里有一件古老的铜镀金三星献寿钟。运用鎏金铜胎、珐琅、水晶、象牙等原料,镶嵌、錾刻、掐丝等多种艺术手法共同制作而成。构思奇巧、制作精密,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座钟,我们厂至今为止也没有仿造出一模一样的作品来,只能勉强复刻出一点外型。老祖宗的手艺,还没学到手啊!” 赵静熙笑着说完,见陆青予已经神色严肃地开始了研究。甚至拿出笔和小本子写写画画。 他心中一动:“陆师傅,要不我把这件座钟的复制品送一个给你们天和,你们也回我一件你们的产品?” “真的吗?”陆青予笑逐颜开。 “真的!”赵静熙笑眯眯地说:“技术就是要多交流才有进步嘛。我看上你设计的《荷藕长盛》,可以用她来交换吗?” 虽然这作品是陆青予设计的,但制作是另一家单位。这是一个关于抄袭和反抄袭的故事,陆青予并不打算解释。况且现在这件作品已经被熊业带走了,自己有心想做一个出来,刚开了个头,就忙别的去了。 “目前没有现成的《荷藕长盛》,我回去给你们重新做一件,到时候亲自送来。”陆青予答应了。 她低声对彭城说:“反正都要做,到时候给许老师和文老也送过去,看看他们会给我们什么样的回礼。” 彭城喜滋滋搓着手,我的总设计师真厉害啊,拿回别家的代表作,这技术交流才是彻底的、深入的。到时候,南方、北方、中部的景泰蓝技术交汇融合,只会创作出更精湛的作品。 等大家参观完陈列室,又去车间观看制作流程。这时候于方林等人冲在了前面,张少坚脸皮厚,逮着年纪大的工匠就问东问西。 几个年轻的工匠也不甘示弱,大家纷纷提问学习。 晚上广州珐琅厂做东,邀上自己厂的设计师和工匠与南州珐琅厂的人齐聚广州最老的荣华楼酒楼。按照国人的传统,没吃过饭、没有喝过酒,不算交心的兄弟。 现在两个单位品尝完美食,喝完酒,就像一家人一样了。大家说话做事放松了很多,纷纷分享起各种话题,顺便骂着两家的领导。 彭城和杜肖笑呵呵地不制止,大家此刻是家人,没有上下级。 苏远宸忙完国礼的对接和文化馆的工作,到酒楼来寻她。 席间,赵静熙对陆青予很是热情,一杯接着一杯敬着。张砚林帮忙挡了好几杯,自己先醉了。 等苏远宸到了陆青予面前,她已经喝糊涂了,歪在椅子上摆着手,和一个陌生醉鬼在说话。 醉鬼正对着陆青予低唱粤语歌曲,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旋律是去年最流行的一首情歌《爱的根源》。 苏远宸的脸都绿了。 他伸手把陆青予扶起来,把她带着下了楼。醉鬼找不到目标,恍恍惚惚看见了身边桌上趴着的张砚林。 他拉起张砚林的手亲了一下,继续唱着,然后吐露着心声:“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人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们都是景泰蓝业,年龄那么接近。如果你和我好了,我们一起做作品,那是多么的惬意和幸福啊!” 张砚林被亲糊涂了,他模模糊糊抬起头,看见一个小个子在对他微笑,声音很悦耳温柔,还拉着他的手。是青予吗?是她在说惬意和幸福吗? “是的,我也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张砚林回握了赵静熙的手,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我们都是研究景泰蓝的,艺术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这人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稳重体贴,你选我才是最好的。” 没有喝醉的彭城和杜肖听完这两人的倾诉,脸吓得煞白煞白的。 两个工厂老大招呼人,把这两个说酒话的男人分开。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天作之合,这年代是不允许的。 第211章 可惜这两人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第二天开始,他们就觉得,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就怪怪的。身边的男同事离得要多远有多远,连一起下馆子都免了。 另一边,陆青予被搀着坐上了三轮车,然后回到了宾馆。 天和工厂现在没有大型支出,景泰蓝业主要靠手工,材料成本也不高,所以工厂积攒了些闲钱,彭城在城里为大家定了白云宾馆,让大家体验下好生活。还贴心地为陆青予单独定了一个房间。 所以苏远宸把陆青予送回房间,就不打算离开了。 陆青予稀里糊涂地回到宾馆,自去脱了毛衣衬衫洗澡,等出来一看。苏远宸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 他还是白天的工作装,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衣、西服背心和长裤。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很是随意。 没来由的,陆青予就咽了一口唾沫。 她把浴袍松了松,穿着拖鞋走到大长腿的面前,抽走了他的报纸,横跨了上去,低头嗅着他脖子上的气息。今天是冷冷的松木香,挺好闻的。 “你又来?”男人摊开手不理她,经常被撩拨,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陆青予拉扯着他的领带,慢慢地松开他的领口扣子:“甜心,玩玩儿呗!” “哎!真不知道谁才是男人!”苏远宸好笑地拥住了她,任她在自己身上淘气。她就像小狗一样,又舔又亲又咬。 嘶,这一口重了些。男人明显感觉到姑娘在用尖尖的虎牙用力。 姑娘抬起头来,满意地看着男人脖子上种下的小草莓。然后她拉开浴袍露出自己脖子:“来,还你一个,咬吧,我绝不叫疼!” 这可是你说的!男人心想,他摁住身上的姑娘,低头咬了下去。味道很好,和冰激凌差不多,柔软而甜蜜。 一到嘴里,他舍不得再使劲。可不使劲就种不下小草莓,于是这个笨拙的农夫开始用啃的、添的、啄的,都没成功。最后他连吸带咬,才弄出一个粉色的痕迹。 这个时候,怀里的姑娘已经气喘吁吁坐不住了。 男人舔了舔嘴唇,把两个人的位置交换,姑娘躺倒在沙发上,衣袍散开,如同任君采撷的牡丹。 帮她把衣服整理好,酒醉未醒的姑娘沉沉睡去,笑得很甜蜜。 他走到浴室照着镜子,他的脸很红,也很美,幸福的男人也会越来越好看的吧。拉开领口衬衫,脖子上果然有一个印记,幸好被衣服遮挡看不出来。 相爱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只是不能圆房太令人痛苦了。他关上浴室门,自己解决问题去了。 等到新的一天,两个相爱的人光鲜亮丽地复活了。 第170章 这礼物可给我们长脸了 几天前,陆青予、苏远宸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把国礼递交了。 但是两人不能离开广州,要等着国礼的验收和登记,甚至送礼环节。根据以往的经验,领导和外宾偶尔会召见国礼的主要设计师或制作者,和他们进行亲切会晤。 如果是特别让人满意的作品,会后还会与该单位签订新的国家级订单,或者外贸订单。 所以,陆青予等人摩拳擦掌在南州等了五天,大会终于开幕了。本次大会的会场设在广州最负盛名的白天鹅宾馆,亚洲各国代表齐聚一堂。 又等了三天,闭幕式前,陆青予和苏远宸作为国礼代表,被邀请到会场内参观,见证送礼环节。 两人穿着标准的白衬衣加黑色西服西裤皮鞋,男的戴着金边眼镜,女的盘着发髻,提着皮革的公文包,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 彭城、张砚林等把两人送到宾馆门口,就像送孩子进考场的父母。 陆青予和苏远宸在门口给公安递交了邀请函,一名挂牌的工作人员从里面出来引导两人。彭城目送两人进去,招呼大家回宾馆一边等待一边看电视转播。 一路行来,两人被公安层层安检,书包被翻了好几遍,连钢笔都被拿出来拆开检查。 除了戒备森严的关卡,各场馆都布置得花团锦簇、金碧辉煌,彰显着东道主的热情与大方。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入到一个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个个衣着光鲜,看起来是和他们一样的国礼制作人。 主席台上站着一个老熟人雷天佑,正在和工作人员聊天。苏远宸主动打招呼:“雷组长,您怎么在这里。” 雷天佑伸出右手,给两人亲切握着:“这是我们**的活动,我可不得来亲自盯着。陆师傅,你这个作品可震撼我了,和上次的屏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和制作思路。这流畅优雅的外形、娴熟精巧的技术,啧啧啧,比上次平面的作品难度更高,真了不起。” “雷组长,您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什么天才。”陆青予被夸得低下头。“这次的作品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有燕京的文老和许美华老师给我启发,还有我们市的两位老师傅给我提供了象鼎的样式雏形,最后由我们工厂的几位技术最熟练的工匠带着我一起打造的。 景泰蓝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艺术,我只是踩在前人的肩膀上,很幸运地做出了让大家满意的作品。” 雷天佑听到这话,十分感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艺术更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大多数人得到这样的机会和赞誉,骄傲都来不及。您太谦虚了!” 陆青予继续谦虚应答着,做完这个《太平有象》,她是真切地入了景泰蓝世界的大门,窥见了这门艺术的高深和绝妙。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那你们在这里先休息,观看一下电视转播,能看到赠送国礼的场景。”雷天佑指着电视机对两人说。“如果有需要接见的环节,会有工作人员来引导你们。” 苏远宸和陆青予点头答应了,然后找到标着南州市的牌子,坐下来边看电视边等,服务员还给他们送上了茶水。 这个会议室聚集的人都是制作国礼的设计师代表和地方代表,大概有十几个。 大家刚才就看见两人和主办方的代表雷天佑讲话好像很熟悉,寒暄了不少时间。谈话完毕,雷组长亲自带着两个人坐在了标签席位前。 这标签后面的席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难道这两位是国礼设计师?这么年轻?是男的还是女的? 看装扮都挺像,看脸都不像。人群窃窃私语着,纷纷打听起来。 紧挨着苏远宸坐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敲敲他面前的桌子,苏远宸回过头来笑了笑:“您好,这位师傅,您有事儿吗?” “哦!没事儿,我就是有些好奇。”胖男人说道。“我是唐江市陶瓷厂的黄世国,这次被选上的国礼是花鸟纹陶瓷罐。你们是做什么的?” 两人听说过唐江陶瓷,他们的白瓷做得特别轻薄美观,世所罕见。 苏远宸很有礼貌地回答:“您好黄师傅,我是南州市文化馆的苏远宸,我们带来的作品是景泰蓝象尊。” 国礼揭晓前,大家都不会说出具体的作品样式。 “您是政府代表,那这一位是?”黄世国看向了陆青予,全会议室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黄师傅您好,我是这件作品的设计师和制作师,我叫陆青予。”陆青予用最轻微的声音回答道。 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先是吸气声,然后是议论声。 黄世国回头看了人群一眼,会议室安静下来:“那你们做的是哪类国礼?做了多少件?” “哪类?”陆青予懵了,她看向苏远宸。苏远宸也茫然望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这次只要求制作一件作品,也只交一件,我自己多复刻了一件送来。”陆青予解释道。“不知道您说的类别是什么意思?” “只有一件?”黄世国直起前倾的身体。 “黄师傅有话直说!”苏远宸习惯性地摸出了小本子。 黄世国摸了摸自己胖胖的肚子:“我们接到的是伴手礼订单,一共三十件。” “三十件,这么多!您老真不容易啊。”陆青予觉得自己做两件都费老大劲儿了。 “没什么难的!”黄世国挥挥手。“我们这东西个头不大,就20乘20,精致小巧方便携带。” “那我这个的尺寸差不多是您家的四倍,数量也不对,这是怎么回事儿?”陆青予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弄错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另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男人坐到几个人旁边,他穿着丝绸衬衣,举止优雅。 “这位师傅好,您是?”陆青予接口。 “陆师傅你好,我是庄绣的传人庄秋池,我们庄州研究所这次准备的双面绣桌面屏风也只有一件。黄师傅他们做的是伴手礼,本次参加活动的各国代表各有一件。 我们这种单独一件的是交换礼。也就是对方国家外交机构提前告知我们,要和我们进行礼物交换。约定好时间后,他们会带来本国的特色工艺品,我们回赠的也是我国的特色工艺品。” 第212章 “这恐怕是为某种纪念日或者特殊外交手段做的活动吧!”苏远宸很快就理解了。 陆青予点点头,她也大概明白了。这里的黄师傅是做伴手礼的,其他各位师傅都是制作交换礼的。因为国家不一样,活动不一样,送出的礼物也不一样。 看起来是交换特色工艺品,实际上是两国工艺美术领域实力的比拼。这实力包含了制作技术、审美能力和独创性多方面的因素。 陆青予和大家交流后,了解到本次大会除了双面绣,还有錾刻漆器盘,琉璃编钟、陶瓷梅瓶等。 “珐琅彩制作工艺复杂,也不算地道的国货,作为国礼还是我们本土的陶瓷更好。我倒是认识燕京珐琅厂和广珐琅厂特级工艺美术师,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南州也有景泰蓝,第一次听说天和这个名字。” 黄世国抄着手歪头看着陆青予,一字一句地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女工艺美术师……” 作为年轻的女性工匠,永远会被人质疑,不仅是80年代,就算是2025年,一样被质疑。陆青予从最开始的针尖对麦芒,到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了。 “珐琅彩已经本土化很多年了,您可能不太了解景泰蓝,以后我们多多交流。”她梳理了一下耳畔的碎发,笑了笑,没做关于自己个人的解释。能被邀请坐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苏远宸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记录下了今天的一切。他也不准备反驳什么,南州和首都、广州比确实不算大城市。和唐江市、庄州市这样有着长久工艺美术生产经验的地方也没得比。 可那又怎么样?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每个人、每个地方的机会都是一样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电视上,大会宣布结束,会议的主办方向各国代表赠送礼物。 身着白色青花瓷花纹旗袍的礼仪小姐一一端上礼物,这些礼物大小都一样,白色的扁圆形陶瓷双耳罐子,身上画着精美的花鸟图案。粉紫色调衬着东方白瓷,淡雅美观。每个客人都惊叹起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会议室的人纷纷说着恭喜恭喜,黄世国得意极了。 各国代表端着礼物合影,电视转播停止。 彭城在宾馆看到节目变成了广告,十分不理解:“怎么回事儿,赠送的礼物不是我们天和的,活动怎么就结束了呢?” 张砚林来之前做了点儿功课,他用手指敲着手臂说:“彭厂长,您别急,这是赠送的伴手礼。等闭幕式结束,还会有一些小型见面洽谈活动,就包括国礼交换环节。 咱们天和的作品肯定是安排在最后了,我们等青予回来告诉我们就好。” “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先去聚餐,一会儿去白天鹅门口等他们两人出来。”彭城拍拍张砚林的肩膀。“我可等不及了。” 张砚林掩嘴笑了起来,张少坚招呼大家集合,大家出了宾馆去上下九街转悠觅食去了。 陆青予和苏远宸两人在会议室里等了一会儿。 门开了,雷天佑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雷天佑握住了黄世国的手。“黄师傅,你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客人非常满意,请你们厂的代表跟我走。k国、m国的商务团代表,要和你们签订合约。” “真的吗?感谢雷组长!”黄世国胖胖的脸上全是肉,笑起来眼睛都挤没了。 “恭喜啊!快去吧。”雷天佑指了一个工作人员,白衬衣引导着黄世国一行离开了。 会议室瞬间空了三分之一,雷天佑对剩下的人说:“交换国礼的仪式稍后进行,请大家待会儿跟着工作人员前往不同的礼堂观礼。” 会议室里的人又全部坐下,茶水已经干了,大家自行找了暖水壶蓄水。 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进来叫着单位名字,等庄秋池等人离开,陆青予和苏远宸成了最后的。两人面面相觑,这事儿不会黄了吧! 彭城带着一群人饭后在白天鹅门口等着,被公安的人驱散了。“别在门口聚集,回去等,这里安全着呢!” 张砚林只有劝说道:“那大家回去等吧!” 孙方中等人只能摇着头离开。 夜幕降临,一个工作人员端着饭盒进了会议室:“天和的代表,你们先吃点东西垫着,晚上八点就轮到最后一场交换国礼活动了。” “怎么这么晚?”苏远宸接过饭盒问道。 “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后!”工作人员笑嘻嘻地说。“雷组长带我们布置场地呢!你们稍候。” “最后的,那一定是最好的。”陆青予放下忐忑,打开饭盒。 白色的米饭上铺着叉烧肉和烤鸭腿,真好吃。 第171章 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八点以前,雷天佑亲自带着两人到了一间会客厅。 推开一扇厚重的雕花大门,会客厅的全貌在眼前徐徐展开。 头顶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照亮了新疆地毯上繁复的花纹。背后的墙壁挂着一幅巨大的三峡水墨国画,彰显着中华文化的历史底蕴。暖色的沙发椅相对摆放,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对话。 沙发椅的对面,是白色椅子的记者席和观摩席。在这里,身份各异的观摩者怀揣着各自的目的,见证着历史的发生。记者们位于最前方显眼处,拿相机的、拿本子的,旁边还架着两台摄影机。 观摩席以各国代表和工作人员为主,在记者席后面。陆青予和苏远宸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坐在了最后一排。手心里有微微的汗水,两人对望一眼牵着手,互相给予力量。 会客厅的右侧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为纪念两国建交20周年,现在是与s国交换国礼时间。请记者嘉宾入席,保持安静。” 等他说完靠边,左右两扇侧门同时打开,宾主双方身着深色正装一起走进会客厅。排在第一位的是两支队伍的领头人,都是重量级官员。 两人握手后走向后面的沙发椅,后面的随从一一握手,跟随在后。最后的两人,手上各端着一个盒子,上面盖着大红的绒布。 陆青予眼睛一亮,这是《太平有象》吗?激动之余,她不由握紧了苏远宸的手。他好像也挺紧张,手心全是汗水,身体绷得笔直,神色凝重。 所有人在沙发前站好,闪光灯随之点亮,相机的咔嚓声不断。 中方代表年逾四十,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他嘴角带着亲切的微笑,稳步走向s国代表,伸出右手,与对方有力地一握,说道:“今年是我们两国建交20周年,希望借着这份礼物,能传达我们想要世界和平、共同发展的决心。也希望贵国国王身体安康。” 说罢,他挥手示意,最后一人双手捧着礼盒走上前来,恭敬递上。 j国代表微微欠身,双手接过,递给旁边的随从。 随后,他转身让队伍里的最后一人也送上礼盒,递向中方代表,笑着介绍:“这是我们精心准备的纪念礼物,希望贵国领导人喜欢,祝愿我们的友情地久天长。” 中方代表也恭敬接过,然后递交给旁边的随从。 两位正装男子转身面向观众记者席,陆青予和苏远宸不由站了起来,远远望着被端着的两个礼盒。 中方代表做出一个请字,s国代表点头同意。大家同时掀开了礼盒上的红布,打开了礼盒。 一时间,相机声不绝于耳,闪光灯刺人眼球。 在所有人的共同注视下,礼盒被打开。s国代表手中的正是《太平有象》,而中方代表手中的是一个镶嵌着立体浮雕兰花的贝壳镶嵌盘。这是s国最具有代表性的贝壳镶嵌工艺品。 s国代表看到这样的作品,不由称赞起来:“这大象、这荷花,都是我国人民最喜欢的东西。这器型设计和图案,太精美了。” 全场掌*声雷动,共同庆贺这两份精美作品的交换。 “这礼物是用什么做的呢?太神奇了,像贵国的陶瓷,又不完全一样。”s国代表继续称赞着。 中方代表笑着解释:“这是南州的景泰蓝,是我国特有的艺术形式,是专程为贵国准备的礼物。您能喜欢,我们非常高兴。” 陆青予一直紧张又期待,现在看到s国对礼物很满意,微微松了口气,眼中满是自豪。 苏远宸看着她,握紧她的小手,他的眼中也满是骄傲。 “景泰蓝?”s国代表招手,一个老者走上前来,他仔细观察着。“这是珐琅彩陶瓷吧!看起来像中东的珐琅画,也像j国的七宝烧。” “对!这不是贵国特有的艺术品,是我国的七宝烧。”一名女记者站了起来,她说着流利的国语,手上拿着纸笔,脖子上挂着相机。 “诚然中方这件作品很漂亮,可在这么重要的纪念日,用我国的艺术品送给s国,有些不合时宜吧!s国代表,您把礼物带回家,怎么向贵国的国王解释呢?” 第213章 一语既出,全会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记者席,女记者皮肤很白,眼睛挺大,头发很短,骄傲地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歪七倒八的碎牙。 还是第一次遇到交换礼物的时候发生被质疑的情形,中方代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位记者朋友,您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既然被质疑真实性,就要现场解释清楚,否则,今天的各国记者记录下中方羞耻的一幕。明天,还不知道这些人会在报纸上写成什么样子! 改革开放才六年,我国经济刚起步,在世界巨头面前,我们仍然是小弟。这样的文章一旦登上国际报纸,负面舆论对我们的民族工艺的发展影响就太糟糕了。 中方代表伸出手,邀请女记者继续。 s国代表有些尴尬,可也想知道真相。这么不明不白地带着礼物回去,说不定真的会被国王质疑,遂伸出手示意j国女记者:“那就请记者朋友为我们大家讲讲缘由。” 女记者向前一步:“据我了解,珐琅彩工艺源于中东,后随着海运传入我国,发展出独特的金属珐琅彩技术——七宝烧。在我国的博物馆里,早就陈列着美观精湛的七宝烧文物。所以,我们j国人自小就知道,七宝烧是我国的国宝工艺。中国的景泰蓝工艺和我们如此相似,是否借鉴了我国的七宝烧工艺?” 这一提问瞬间让现场气氛紧张起来。陆青予和苏远宸手牵手,走出席位,站到了记者席一旁,紧紧盯着优雅谦和的中方代表。 虽然受到质疑,但他仍然微微一笑从容回应:“景泰蓝是中国传统工艺,历史悠久。明清时期已经是皇宫制品,这次我们的这件《太平有象》景泰蓝还不是出自燕京本地,而是中部城市南州。更说明了我国景泰蓝制造业历史悠久、技术成熟,遍布大江南北。” 女记者仿佛早有准备,她掏出包里的资料。 这是一份a国的报纸,上面是几张彩色照片和一篇英文报道。照片上竟然是联合国代表将七宝烧香炉赠送给中东人的照片和香炉的特写镜头。 “大家请看,这是联合国秘书长将我国的七宝烧作为礼物送还给中东国家,充分说明七宝烧在国际上早已享有盛誉,被各国官方认可,你们的景泰蓝明显是模仿之作。 就拿你们今天赠送的这件礼物来说,大家请看,这大象、莲花的题材造型取自印度,技术工艺取自我国,都是抄袭的吧?” 这话可太难听了,陆青予和华盛争了一年的原创归属,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质疑抄袭的一天。她举起了手,希望发言为自己辩解。 雷组长一直等着这个时机,他走到前方与中方代表耳语几声。 代表抬起头温和地对女记者说:“这位记者朋友,你的这个问题,就让《太平有象》的制作者来回答你。让大家允许我介绍,南州市天和珐琅厂的总设计师陆青予同志。”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陆青予上前,站到了女记者的旁边。所有的相机、镜头对准了她。好一个年轻大方的女设计师! 最好的年华,最高的舞台,陆青予昂首挺胸、身姿挺拔,红光满面,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记者朋友,您好!我是《太平有象》的设计师陆青予。我刚才听到您关于景泰蓝和七宝烧的一些言论,觉得很有趣。 请问您得到的信息是您听来的,还是经过了深入的研究?作为一名专业的景泰蓝从业者,您要指责我抄袭,要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才行!比如实物、照片、图纸,否则,你这就是信口雌黄。” “什么,你说我信口雌黄?”女记者眉头挑起,紧紧盯着陆青予带着嘲讽意味的眼睛。她作为记者,确实没有制造者更专业,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其他证据。 这是要打擂台了,周围的记者敏锐地捕捉到新闻热点,纷纷围拢,竖起耳朵。 陆青予毫不畏惧地盯着女记者:“您说我国的景泰蓝抄袭七宝烧,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国的景泰蓝早在元朝时期就已初现雏形,至今已有七百年。 当年波斯的珐琅工艺传入中国,与本土的金属制作技艺相互融合,逐渐发展出了铜胎珐琅彩这一独特工艺。在河北,就出土了一件元代的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双耳炉。这件作品的造型图案和色彩,已经完全脱离波斯的艺术风格,全部是我国传统器物的外型和纹样。 到了明朝景泰年间,景泰蓝工艺更是达到了鼎盛,因其多用蓝色,所以才被称为‘景泰蓝’。所以我国的景泰蓝远比贵国七宝烧出现的时间要早得多。何来抄袭之说?” 女记者不甘示弱,迅速反驳:“但七宝烧的工艺精湛,色彩艳丽,与景泰蓝极为相似,你怎么解释?” 陆青予轻笑一声:“怎么解释?七宝烧不可以借鉴我国的景泰蓝吗?” “你!”女记者涨红了脸。“七宝烧是银器,银可比铜高贵。七宝烧在我国的传承和发展,有着独特的文化背景和技术创新,不能简单地用时间先后来判断。” “刚才您还说,七宝烧在前,景泰蓝在后,现在您又说时间不能判断,要用技术来断定,真是绝妙的发言。”陆青予轻轻为她鼓掌。 周围一片讥笑声,女记者的脸色变青了。 苏远宸走过来,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这是我整理的景泰蓝历史和制作工艺记录,详细记载了景泰蓝的制作流程和技艺特点。” 中方代表接过整理好的手册,随便翻了几页,为资料的详尽丰富感到吃惊,他翻开手册,远远向所有人展示着。 我国代表骄傲地昂起了头,记者们纷纷拍照,s国的代表如释重负,只要没有被定性为抄袭就好。中国和j国关系很微妙,表面看起来挺好,下面经常有摩擦和争议。 陆青予还是第一次看到景泰蓝的这本笔记,想来是苏远宸为自己整理的一本专业史料集。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苏远宸,然后转向观摩席的记者们,笑着解释:“通过这本笔记,我们可以看到,景泰蓝自明朝规范制作流程以来,归纳为掐丝、点蓝、烧蓝、磨光、镀金等八个步骤一百零八道工序,每一步都有严格的技术要求。 建国后,我们的景泰蓝业更是不断创新,燕京、广州、南州不同地域的工厂已经发展出各自的技术和艺术特色……” “口说无凭,你拿出的这一切有原始资料作为证据吗?有经过联合国的考察吗?都是你们自己杜撰的吧!”女记者粗暴地打断陆青予的话,无所谓地抄着手,她就是要胡搅蛮缠。 “这不明摆着的吗?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见!你请联合国的人来看啊。”陆青予也抄着手,与女记者相向而立,一步不让。 “景泰蓝源于宫廷,皇宫造办处精心研制打造。器型多为模仿青铜器、陶器;图案大多取材于有吉祥寓意的物品和自然景观,如龙凤、花鸟、山水等;色彩搭配喜欢采用红绿、蓝红、红金等喜庆欢快的色调,这一切都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 闪光灯闪烁,全场只能听见相机的咔嚓声和写字的沙沙声。 第172章 守护自己的民族艺术 全会场的人洗耳恭听,陆青予越战越勇,她的红唇口绽莲花,丝毫不亚于她经过铜丝珐琅烈火淬炼的双手。她的姿态优雅,神采夺目,如同闪耀的景泰蓝。 陆青予走到s国代表面前,微微鞠躬后接过《太平有象》,高高举起。 “大家请看,我的这件《太平有象》题材源自我国的大象石雕,早在汉代、唐代已有此类造型。四十年前,我的前辈师傅们就制作出了三足象鼎这样的作品。 在此基础上,我们重新提升设计,有了这样的六象造型。为了增加中国韵味,象身上的荷花尊以及象身上的图案取自唐代敦煌壁画。 而报纸上的这件七宝烧的方炉,则更多地是贵国的文化元素,方形石炉、菊花纹、飞鸟纹。两者在文化内涵和艺术风格上,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语惊醒梦中人,艺术作品只要看图案和色彩就能看出区别和风格。 大家伸长了脖子望向《太平有象》这件作品。诚然如陆青予所说,这作品带着明显的中国古典艺术的韵味。 一位记者大声发言:“这么看来,景泰蓝确实是中国本土的艺术品。” 这一提法得到了不少记者们赞同附和。 中方代表笑容可掬:“这位记者朋友,在文化交流中,相互借鉴是正常的。尤其是我们两个国家,隔海相望,有着长久的交往历史。 我相信贵国的金属珐琅制品一定受到了中国金属珐琅工艺的影响,结合自身文化特色进行创新,形成了七宝烧。同样,中国的景泰蓝在吸收世界艺术后不断发展创新,但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民族风格和工艺特色。” 陆青予耸耸肩:“为什么要争个输赢呢?求同存异,共同发展不好吗?” “对对对,我们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就不要争了。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s国代表打着圆场,他们作为小国家,不想再介入两个经济大国的争论。 第214章 “我们s国觉得景泰蓝作为贵国的特有传统工艺,真是独具特色。这件《太平有象》作品更是精美绝伦,寓意丰富。能充分表达贵国想要和我国保持长久和平友谊的决心。” 在别国的主场,质疑别人的东西不是原创,没有充分的证据,现场继续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中方代表亲切地与s国代表握手,全场鼓起掌来。 女记者作为j国人,日常霸道惯了,今天挑衅不成功,此时并不服气。但是s国都认可了景泰蓝,她一个别国记者只能退后。她恶狠狠地盯着陆青予,心里不知道打些什么主意! 陆青予达到目的,轻笑一声往后退,她才不管女记者服气不服气。她看向苏远宸,他什么整理了这么详细的景泰蓝的资料,今天可帮了大忙了。 仪式继续,但是今天的故事丰富了很多,记者们都很高兴。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是景泰蓝与七宝烧之争。 仪式结束,主人送走s国代表,记者散去。 陆青予跟着走出会客厅,女记者正停下来和一个戴白帽的矮个子男人说话。 矮个子看到陆青予抬起头,掀起帽子优雅地放在胸前,对着她一笑:“陆小姐,别来无恙!今天真是好口才。” 陆青予瞳孔一缩,这是个消失很久的老熟人——华盛的老板熊业。“熊老板,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你把李长生师傅的图纸带到哪里去了?华盛制作的景泰蓝呢?” 熊业不好好重启华盛,和j国人有什么勾结? “熊老板?”女记者掩嘴笑了一下。“山本雄业先生,您在中国是这个名字?” 山本雄业抽起嘴角笑了笑:“是的,和我的本名几乎一样。” “你是中国人,还是j国人?你不是登记在册的a国华侨吗?”苏远宸站在陆青予身边。 80年代华侨可不是靠嘴巴说的,都是有相关背景资料,才会登记的。 “没错啊!我是两国的混血儿,在a国出生长大。可我的母国给我带来了什么,只有贫穷落后。而我的父国就不一样了,j国和a国关系友好,我得到了很多好处。奖学金、好工作,好身份!”山本雄业骄傲地说。 “认贼作父!”陆青予冷哼一声。 “那你故意以华侨身份到南州来?是为了什么目的?”苏远宸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你其实是a国和j国的特务,想要盗取景泰蓝的工艺机密?” “说什么傻话呢!我只是投资失败的熊老板,工厂破产只能打包一点儿瓶瓶罐罐和破纸片回家。你们自己人都对知识产权无所谓,没人说我的不是吧!”山本雄业露出得意的神色。 如果投资成功,就能赚钱,还能带走景泰蓝的核心制作技术。投资失败也没问题,反正中国那么大,资源那么丰富,拿一点点技术产品和图纸当作辛苦费有什么关系。中国人很大方,根本不在乎。 陆青予被这话噎住了,在四十年后,中国发现,自己的很多东西都变成了别国的。 猕猴桃变成了奇异果,还卖给国人高价。本土的月季、蜀葵等被偷走被嫁接在欧洲植物身上,变成高昂的园艺品种。谁也不知道这些原产自中国。 自家人追捧所谓的e国红茶,种在了斯里兰卡。丝绸、中医药、旗袍都被盗取,甚至春节都要被别国申请非遗。他们不仅要拿走中国人的钱,还要拿走原产地的名字。 陆青予愤怒地红了眼睛。 苏远宸握住陆青予的手,并肩面向山本雄业和女记者:“我们以前不懂,可不代表我们永远不懂。改革开放后,我们必将建立完善的知识产权体系,保护我们本土的产品和技术。中国的景泰蓝,永远是中国的。” “等你们发展?不知道还要几百年!反正我们j国的七宝烧已经占据了世界市场和口碑,你们的景泰蓝只会被别人认为是仿制之作!”女记者叉着腰,轻蔑地看着两人。 “要不了几百年!”陆青予向前一步,“最多二十年,我国会建立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体系,我们会在国际上一一证明我国的文化实力。” 山本雄业无所谓地扇着礼帽笑着:“小丫头,你又不能预测未来,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用?中国落后了几百年,想在几十年内靠自己就能翻身?做梦去吧!我们的七宝烧才是金属珐琅业的正统。” “对!”女记者的手指在陆青予面前挥舞:“东亚病夫,我们j国在a国的支持下,才是真正的亚洲霸主!” 刚才在会场,无数记者镜头下,陆青予一直保持着克制和忍耐。不断地在心里念叨,我是大国家,要有大国的气度。 可现在女记者已经疯了,陆青予的忍耐到了极致,她抓住女记者挥舞到眼前的手指往反方向狠狠地一掰。 “啊!”女记者痛得惊叫起来。“好痛,野蛮人,放手!” 陆青予逮着她的手腕使劲往地上一甩,经过千百次捶打铜胎练出来的手劲携着女记者坐到了地上。 “叫你骂人!你们才是东亚病夫,你们全家都是!”陆青予说完面向山本雄业,这个矮个子男人。 山本雄业在她的气势逼迫下后退两步:“你要干嘛?” “从现在开始,我们天和珐琅工厂将联合所有景泰蓝工厂、研究机构、博物馆、培训学校对核心技术进行规范和保密工作。我们将拒绝一切不明身份的外国订单,不允许我们署名的外国订单,更不会接受你们国家的订单。 绝不给你们研究我们核心技术的机会,绝不给你们抄袭我们的机会,绝不给你们盗用我们作品的机会!” “说得对。”雷天佑陪着中方代表走到女记者和山本雄业的面前。“我们中国人是好客大方的民族,可中国也有自己的待客之道,迎接客人的我们有美酒,豺狼来了,我们有猎枪!我们不欢迎你们,请离开本会场。” 几个黑衣制服的公安人员围拢过来,身材高大,情势迫人。 “哼!走就走。”山本雄业扶起女记者,两个人仍然骄傲地闲庭信步。让撵人走的公安,看起来像两人的保镖。 中方代表目送这几个人离开,温和地对陆青予和苏远宸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陆青予两人微微低头:“领导同志,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也听到了,这个叫熊业的人利用他混血华侨的身份,曾经混入到我们南州市建立了华盛珐琅工厂,在破产后带走了属于我们南州的作品和图纸。这些东西能不能追回来?” “哎!你们也看到了,目前我国没有相关的知识产权法律支持你们讨回来,你们只能在本地以被盗的名义报警。可这些人跑到国外,追溯起来非常困难。”雷组长摇着头。“像这样的事件,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了。” “发生了不少,都是这样的情况?”苏远宸追问道。 中方代表点了点头:“我们打开国门,确实来了不少人。人多了,保不齐里面的人有各种心思。有好意的,愿意和我们共谋发展的,当然也有这样蓄谋搞破坏或者偷盗的。 你们放心,中国人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国家会出台相关的合作备忘录,保护我们的民族艺术和知识产权。各地也会加大甄别力度,防患于未然。当然,我们更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爱国人士,及时发现潜藏的敌人和隐患。” “嗯!”陆青予坚定地点着头。她一定会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的景泰蓝。 “除了防范于未然,我们还要主动出击,到国际舞台去展示我们的实力,让世界了解中国。”中方代表补充道:“陆青予同志,明年在比利时举办的世界工艺博览会,你有意愿代表中国参加吗?让世界人民都知道,景泰蓝才是金属珐琅的正统。” “真的?”陆青予居然收到了世界博览会的邀请,这是什么好运气。 “我相信你的实力!更相信你的爱国心。”中方代表伸出手:“那就说定了,明年我组队,你参加。” “是!”陆青予紧紧握住了这只手,心潮澎湃起来。 雷天佑将两人送出宾馆,彭城等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许久。 “青予,你们终于出来了,这交换仪式是什么样子的?客人满不满意?”彭城追问着。 “满意,特别满意!”雷天佑笑着回答,乐呵呵地开始了吹捧。“陆青予同志不仅手艺好,口才更好……” 雷天佑把刚才陆青予勇敢站出来反驳女记者的故事讲了出来:“你们培养了一个好接班人啊,明年我们再见吧!” “太感谢您啦!”彭城、孙方中、谭淳和张砚林等老一辈都笑了起来。 苏远宸牵着陆青予的手,她得到赞扬,他更骄傲。陆青予说得对,政府要建立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体系,保护传承千年的文脉,更要保护掌握着技术的手工业者。 他要努力工作,将景泰蓝业的历史、工艺等整理出来,全面纳入保护范围。宣扬赞赏手工业者,让全社会都来崇拜工匠,成为工匠。让工匠精神代代相传。 第215章 第173章 分外眼红 不远的轿车里,山本雄业关上了车窗:“就让他们高兴高兴吧!今天我试探出了中方的态度,以后我们想要拿走他们的东西可不容易了。待会儿我就要坐飞机回去了,你呢?” 黑暗中一个人回答道:“我的身份走不了正常的海关,就走海路偷渡出去吧!谢谢您给我推荐的帮手。” “不客气,祝你成功!那我们一个月后在a国见。”山本雄业打开车门,让这人下了车。黑暗中,他远远凝视了陆青予一会儿,最终消失在了街角。 汽车开动,直接去了机场。女记者笑着对山本雄业说:“我就喜欢看他们窝里斗。” 山本雄业敲着膝盖说:“这群人,还是眼界太低了啊!他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虎视眈眈的敌人,想要让时间回到一百年前,好瓜分这个国家。可这些人就盯着自己手里的这点儿小算盘。”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才有我们的机会不是吗?”女记者跷起二郎腿,望着窗外。 夜色下的广州,很多高楼搭着脚手架,高高低低、绵延不绝,如同沉睡的巨龙。可巨龙一旦苏醒,又是什么样的国际形势?看陆青予这副笃定的模样,难道真的只要几十年,中国就能跑到世界的前列来? 山本雄业未雨绸缪地说:“这国家发展太快了,一旦让他们觉醒,那就没我们国家什么事儿了。我们还要加油才行!”女记者和山本雄业相视一笑。 陆青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望向了黑暗中的公路,那里,有一辆汽车的红色尾灯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 仪式结束的第二天,报纸上、电视上果然刊载了陆青予怒怼j国女记者,为景泰蓝在世界正名的报道,还有对精美绝伦的《太平有象》的各种赞美。 很多群众才从贫困线下挣扎出来,并不认识什么景泰蓝。可这会儿都知道了。自己国家有一项传承近千年的精美的艺术品,还有别国想要偷走,十分愤怒。 苏远宸连夜写了好几篇社论和专题报道,发往各大报刊杂志。引起了全社会对传统艺术的关注,展开了对传统艺术、手工工匠如何保护传承的大讨论。 还没离开广州,天和就接到了来自国内外各地的订单。彭城带着工匠们签订单签到手软,粗粗一数,活计多到今年一年都忙不过来。最晚一批的订单估计明年初才能完成。 许美华给陆青予发来贺电,赵静熙亲自送来了一个美丽的花篮。 彭城一高兴,邀请所有到广州的人坐船回家:“这大船是国外进口的游轮,很舒服的。我们坐船先去看看大海的日落,遥望一下香港,再掉头逆流而上,到珠江上游的丰水市下船。在丰水我们转两个小时火车就能回到南州,全程虽然要三天,但是好玩儿很多。” “我一辈子还没见过大海呢!”张少坚兴奋地用肘推于方林。“是吧,师兄。” “确实没见过,广州都是第一次来。也没坐过大船”于方林羞涩地说。 老的都想去,年轻的工匠们更想去了,许文俊欢呼起来:“彭厂长万岁!” 陆青予看大家高兴,也带着苏远宸加入了。 彭城给大家定了六人间,男女各一间,给陆青予和苏远宸定了两人间。 大家带着行李到了码头,各自上船去找房间。船确实很大,第一层是厨房餐厅,第二层是十人间,第三层是六人间,两人间、单人间在四楼。陆青予站在双人间的阳台上望着风景,真是舒爽。 码头上热闹极了,人来人往。除了游客,还有旅人、商人和水手、码头工。各种商船和货轮才是码头的主要成员。从广州码头出发,能到达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同样的,全世界的商品也能通过广州前往全国各地。 在人流中,有一个人提着行李正准备上一艘货轮。他抬头就看见了游船阳台上看风景的陆青予。 少女现在穿着牛仔裤,蓝色衬衫,美丽又带着英气,还展现着工匠的成熟自信。 联想到前几天看到的报纸,陆青予的高光和自己的晦涩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心瞬间不平衡,跳下了货轮。 “哎!曾来,你不走了吗?”船上的人喊他。“今晚上开船,错过这一趟,要等一个月。” “走,但不是现在。姜有,你要么等等我,要么帮帮我。”曾来露出狰狞的神情。 “别叫我姜有,我现在是郭三才。我的兄弟们全部被枪毙了,好不容易在这里安定下来。你要干什么?违法的勾当我可不干!”剃了胡子的姜有抱着手臂。“我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别给我惹是生非!” 曾来丢下外套和行李,甩给姜有:“我不干什么,就是有口气必须出!” 说完,曾来绕到货船另一边通道,这里正有工人往船上搬货物。他拿起一筐萝卜扛在肩上,跟着运食品的队伍上了陆青予所在的大船。 大船沿着珠江往出海口的方向行驶着,一层的甲板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 对大多数的内陆人来说,大海还只是书本中、电视中的新鲜玩意儿。什么烟波浩渺、巨浪滔天、水天一色、一望无际……这些词汇在脑子里从没有得到过印证。高尔基的海燕的故事,也没有亲眼见过。 随着江面越来越宽,滚滚珠江水越来越浑浊,平静的水面荡起波澜。 甲板上的水手大声喊:“大家小心些,抓紧栏杆,不要把身体倾斜出去。入海口的波浪要大一些!” 大船在乘风破浪,起起伏伏,激起巨大的浪花,引得人群一阵阵尖叫。每个人都既兴奋又快乐,陆青予抓着栏杆,感受着脚下的波涛,也是心潮澎湃。 过了新鲜劲,不少人都晕船了,退回到了船舱周围的座椅上,还有些人躺下了。 苏远宸坐飞机都要晕,站在大船上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里浆糊一般:“不行了,我要坐一会儿。” “好!”陆青予大声回答后,转过头望着大海的波涛。她正在看这层层叠叠的波浪,观察着浪花飞溅的姿态,回去后又能创作一件好作品了。 正思考着,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力道抓住了她的两个胳膊。陆青予猛地回头,结果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 一个巨大的颠簸后,曾来已经抱着她跃入了海中。 “有人落水了!”一个小孩指着水花弱弱地喊着。 周围一片嘈杂,没有人能听见。 直到苏远宸缓过气来,抬头去看陆青予,她已经不见了。 “青予!”苏远宸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忘记了晕船,站起来拨开人群四处寻找,始终没有看见陆青予。 “你们看见青予了吗?”苏远宸找到张砚林和彭城。 两个人瞬间恢复平静,四处打量,确实没有看见陆青予。 黄玉琴和陈鉴走过来:“青予没和我们在一起,大家分头去找找。” 男人在甲板上找,女人去房间、厕所找。 看见水花的小孩被带过来:“我看见有个蓝色的东西掉进水里了,好像是两个人,一个大姐姐和一个叔叔。” “什么?”还有个男人?苏远宸望向天和的人,一个不少。也就是说,陆青予不是失足落水的。如果是失足落水,她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对。 苏远宸疯了一般冲上四楼找船长。张砚林愣了一下紧随其后,陈鉴、彭城等人全部跟了上去。 黄玉琴趴在栏杆上,远望水面。波涛之下,陆青予会在哪里? 此时的陆青予已经没力气了。 她被曾来抱着跳下甲板,只能屏息凝神,大大吸气迎接第一波浪涛。 广州天气虽然温暖,但是江水仍然寒凉。冰冷的江水瞬间将两人吞没,浑身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陆青予虽然会游泳,可巨浪之下,生命如此渺小。咸腥的江海混合的水灌进她的口鼻,只能拼命挣扎。可曾来抓着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拖着她往深处、远处沉去。 水下的世界一片浑浊,陆青予感觉自己的肺部快要炸了。用力踢打,却只能激起一串串气泡。 曾来的脸在水下显得格外狰狞,曾经的骄傲才子露出了充满杀意的眼睛。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陆青予突然想起苏远宸教过她的防身术。自从被绑架,她和他一直在锻炼自己,以防万一。苏远宸自己学了不少拳术,偶尔也会教她几招。 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这样的搏击不像训练,更像是两人的游戏。可现在,她能用上。 陆青予不再往外挣扎,反而扑向了曾来的怀抱。 曾来正开心,突然,陆青予猛地屈膝,用尽全力顶向曾来的关键部位。曾来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陆青予趁机挣脱,拼命往水面游去。 “咳咳——”浮出水面的瞬间,陆青予大口喘息着,大船已经远去,最近的江岸就在眼前。 好不容易游到浅水区,手触摸到了柔软的河床,就感觉脚踝被抓住。曾来将她拖向岸边,重重摔在泥泞的滩涂上。 第216章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曾来的声音里带着疯狂,“我都被你整死了,可我死之前,也要拉着你一块儿死!” 陆青予浑身发抖,她感觉肋骨可能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夕阳下,她看到曾来从后腰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着,手脚并用。就在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你知道吗?”曾来蹲下身,匕首的刀尖抵住陆青予的脖子,“你的一切本来都属于我,天和的总设计师,工艺美术大师,国礼的制作人。我才是应该被报纸、电视采访的人,我才是应该被领导接见的人。 我从小学艺,老老实实听从师傅和师祖的教诲,为他李长生父子卖命,等着继承天和工坊。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都被你抢走了。“ 陆青予轻蔑地看着他:“我的一切是我自己挣来的,我没有抢过任何人的东西。你技不如人,创意不如人*,心胸不如人,失败了只会怨天怨地。” “胡说!你如果不进工坊就好了,如果你乖乖嫁给我就好了!”曾来愤怒地喊着。“我都在老家给你准备好婚房了,你只要臣服于我,你可以在乡下好好生活一辈子,喜欢画画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 曾来举起另一手,给了陆青予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完后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多好看啊,女人就该是花瓶,就该是男人的玩物,就该是我的财产。 青予,我是爱你的啊!” 陆青予被打出了鼻血,眼泪夺眶而出,但她的手却紧紧握住了那块石头。 “呸!你这不是爱,是压迫和控制。你觉得女人就该臣服于男人,我就该被你看得上而高兴。可我谈过恋爱,我知道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男女平等,什么是真正的爱!” “闭嘴!闭嘴!闭嘴!” 曾来疯狂的甩动湿漉漉的头发,把陆青予扑倒在地,骑在她的脖子上高高举起尖刀。 千钧一发之际,陆青予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石头砸向他的太阳穴。 第174章 找到自己的位置 “砰!”石头与骨头的剧烈碰撞声响起。 曾来的身体僵住了,一股热流从耳朵旁流淌而过。他伸手摸了摸,全是鲜血。尖刀掉在泥地上。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缓缓倒下,沉沉压在她的身上。 陆青予奋力爬了出来,捡起几块石头扔在他身上。地上躺着的人似乎死了,一动不动。 她爬过去,把匕首捡起来拽在自己手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着江水走去。 远处,大船已经返航,探照灯四处晃着,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传来。 苏远宸站在船顶,四处张望。一个水手放下望远镜,递了过来:“同志,你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镜头里,江岸边,蓝色的身影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是她,是她!”苏远宸跑下甲板,等不及放小船,已经跃入江中。 “哎!”张砚林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可面对滔滔江水,他最后犹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远宸拼了命地游向河岸,和陆青予一样浑身带着泥泞,只为早点在一起。 昏暗的光线中,陆青予披头散发,浑身无力,手中的刀控制不住地抖动。 “小鱼,小鱼,你没事儿吧!”苏远宸扑腾着冲上江岸,把姑娘拉入怀里。 陆青予的身后突然升起一个黑影,手中举起刚才的大石头。 苏远宸抱着陆青予立刻往后躺倒,曾来挥舞着石头跟着扑倒,混乱中石头砸在陆青予的额头上。 眼前一片血红,陆青予的脑袋扛不住的沉重,摔倒在泥水中。闭眼前,只看到苏远宸疯了一般跳起来打倒了曾来,一拳又一拳。 船上巨大的探照灯照亮这块滩涂,船员划着小船,彭城等带着大家纷纷乘船而来。 陆青予被抱在苏远宸怀里,满脸是血。曾来被打得鼻青脸肿,被船员捆了起来,等上岸后交给公安。 大家护着陆青予去了广州的大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起。 彭城对张砚林等人说:“孙大师、谭大师、张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也下船,耽搁你们回家了。” 孙方中摆摆手:“出了这样的事件,谁也没心思玩乐。等手术完成,青予脱离生命危险,我们再离开。” 谭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曾来真不是好东西,他被公安带走了没?有没有查他的老底,他是怎么混上船的,还有没有同伙?把他们都抓起来。” 张砚林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块布,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虽然没说话,可气势阴冷更加渗人。 苏远宸就这么湿答答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只一会儿,地上已经一滩水渍了。 于方林和张少坚来拉他,他不走,只能由着他。 手术室灯灭了,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出来。 “怎么样?”苏远宸着急地问。 陆青予脸上的血被擦干净了,但是脸色铁青,紧紧闭着双眼。 医生取下口罩:“额头皮外伤已经缝合好了,不严重,只是有些脑震荡。我们给她做了x光,脑子里有血块,估计是脑血管破裂导致的。需要观察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醒过来。” “明天醒不过来会怎么样?”苏远宸追问。 医生低着头,没有去看他急切的眼睛:“不排除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苏远宸抓住医生的胳膊,盯着床上风华正茂的姑娘。“不可能,她才21岁,不可能醒不过来!” 于方林拉住了他:“苏主任,你冷静点儿!青予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是个最坚强勇敢的姑娘,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还没说完,想起自己这个乖徒弟,于方林自己先哽咽了起来:“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苏远宸放开了抓住医生的手,两滴热泪滚落:“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明天一定会醒的。就算明天不醒,后天她也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还没有结婚,我还要陪她去参加国际工艺博览会……” 此时的陆青予听得到,动不了。 伙伴们的声音在耳畔,她想回答,可是张不开嘴。她仔细看着周围,四周一片灰雾。身体很奇怪,没有一点重量。 她在虚无中呼唤,但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在广阔的空间中奔跑,可是绕不出黑暗。 折腾了许久,她听到一个很久没有听过的温柔声音:“青青,青青,醒醒……” 是,是妈妈?是冉青的妈妈。 “妈妈!”陆青予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脚下出现了点点星光,然后铺成一条大路。 光线聚集,强光闪烁,陆青予不由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面前是飞舞的灰尘,飘飞的窗帘。 冉母絮絮叨叨拉开窗帘:“大周末就在床上赖着不起,都中午了,肚子不饿吗?起来吃饭!” 陆青予看见她的时候一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有刀刻火烧的痕迹,更没有手心的小粉鱼。只有右手中指和小手指的第一个关节有薄薄的茧子。 再伸手摸向床头柜,充好电的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 她颤抖着举起手机,人脸识别功能迅速解锁。她打开相机功能,调上自拍模式,手机里出现的是冉青的脸。 冉母正在叨叨,回头看见冉青举着个手机在看自己:“哎,才起床就自拍,也不看看自己眼屎洗了没。” 听到这样的话语,陆青予没有反驳,更没有生气。天知道,她有多想见到冉母,三年了,她想得心尖儿都痛了。 她掀起被子,光着脚几步跨了过去,抱住了冉母的腰:“妈妈,妈妈,我想你了。妈妈,我爱你!” 冉爸举着锅铲冲进房间:“我呢,我呢?你昨天才说最爱爸爸!” 陆青予没有爸爸,只有爷爷,现在看到久违的父亲,不由泪如雨下,冲上去抱住了他。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才能安心做孩子。没有父母的孩子,只能支棱起来做个大人。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啦?”冉母笑着拍拍她的后背,给她找绒毛拖鞋。“是昨天晚上刷视频刷多了,还是画图太累啦?” 陆青予哭过一阵,看向自己的桌面。平板电脑搁置一旁,桌面上是绘图纸、毛笔和国画颜料。 她记得自己穿过来的时候,是用平板电脑画稿的,怎么现在变成了纸质绘图。再看向作品,人物的造型和自己有些相似,但是风格上融合了中国传统工笔画的格调。 桌子上已经累积了一摞成品,看来完成了大半。这些都不是穿越前的自己画的,是谁在创作这些稿子? 手机嘟嘟响起,一条编辑的微信进来了:冉老师,您的插画作品获得了全国漫画插图展的金奖,领奖地址在省美术馆的一楼,明天上午10:00开始,9点我开车到您家楼下来接您!” 她翻回手机第一页,已是20xx年x月x日,离自己上次离去已经过去了三年。和她在1982年一样,时间静静流逝。 第217章 陆青予心中怅然,什么时候我画了三年新风格,还得奖了?我去了40年前,是谁代替我活在40年后?难道我失忆了,还是人格分裂啦? “青青,怎么啦?”冉母拉着她的手。 已经再次成为冉青的姑娘摇了摇头:“没事,我睡迷糊了。可能是做了一场梦吧!” 冉爸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快穿上睡衣,出来吃饭,今天爸爸做了拿手菜。” 冉青摸了摸自己的脸,轻掐了一下耳垂,好痛,是真的。“好!我知道了。” 这一天,冉青恍恍惚惚地过着,这些生活如同梦一般高贵。好久没看过的彩色投影大电视,温暖舒爽的浴室浴缸,丰富可口的美食。 唯一不爽的是,父母在餐桌上明着暗着提醒自己,快25了,该结婚了,上次带回家的男孩还不错。 冉青嚼着鸡爪子,托着腮,自己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她默默翻出了手机照片,还真有,一个长相十分朴实的男青年,一看就没长在自己审美点上。 自己无论如何,都喜欢好看的,苏远宸就是最好看的,最耐看的。除了脸,胸肌、腰背、长腿、手指,都好看。更别说他才华横溢,文笔斐然。 冉青刚想反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男朋友会不会不是自己选的? 她去了四十多年前,成为了景泰蓝世家的陆青予。陆青予会不会替代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 一想起这个,她回到房间,翻看留在房间的各种印记。 已经成稿的插图摊开放在桌上,娴熟的毛笔技能,光看这白描线条的勾勒,就不是一两年的功夫。 再翻开插在一旁的几本速写本,里面有各种人物姿态结构的练习。看得出来,她画人物的手法还不到位,姿势结构不太准确,和自己熟悉的人物画法不一样。 就像她当初去模仿陆青予的笔记画图,只能用铅笔钢笔,一点点学习起来。 再继续翻看,她找到一本手法最生疏的本子,磕磕碰碰好像小学生画的火柴人。可图册的最后一页,竟然是一幅缠枝莲纹团花纹。 冉青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这个图案,莲花纹有三朵,旁边游弋着六条小鱼。 六条鱼,陆青予。 她,她真的来过了。 如果她曾经来过,她现在在哪儿?冉青闭上眼睛,对着自己的内心呼喊:“陆青予,陆青予,你在哪儿?你出来啊!” 闭上眼睛,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睁开眼睛,房间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突然觉得内心酸涩,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这几年的时光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又为什么回。 好像白活了一场! 陆青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长夜漫漫,长夜凉凉,病床上的陆青予睁开了眼睛,脑袋上的刺痛让她瞬间又闭上,发出嘶的一声。 “小鱼,你醒了?”苏远宸惊喜莫名,醒了就好,就不会成为植物人了。 “谁?”陆青予摸着脑门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很好看的陌生男人,他猩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泪。青青的下巴和黑眼圈,好像一夜未睡。 房间里灯光微弱,只能看得出来不是在家里,鼻子里全是酒精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她头天晚上熬夜画图,怎么躺在了医院里,是在做梦吗?陆青予闭上了眼睛。 苏远宸见她醒来,起身出去找医生。把门口的黄玉琴叫了进来。 黄玉琴点亮房间的灯,握住她的手:“青予,你可终于醒了,吓坏我了。” 青予? 陆青予忽然睁开眼睛:“你叫我什么?” 黄玉琴担忧地摸摸她的头:“青予当然是陆青予啊!怎么,你脑袋真的摔坏啦?” 陆青予望着陌生的黄玉琴,张了张嘴没说话。 医生走进来检查后,对苏远宸说,只要醒了,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苏远宸高兴地抱住了她,陆青予浑身僵硬,只能由着这陌生的触感。尽管她交了男朋友,但两个人只牵过一次手,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黄玉琴惊喜地跑出门去喊人。陆青予推开身上的男人,慢慢坐起身,望着从门口涌入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 “青予,你醒了啊!天和这下不会塌了。” “太好了,我就说老师一定没问题。” “醒了就没问题了,厂长,可以买明天的票,大家一起回家吧!” “好……” 话语虽然亲切,可人却个个陌生。他们穿着的服饰告诉她,她回到了八零年代,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且不是她离开的这一年,这一天。 经过高科技洗礼的她突然察觉到,这几年她和冉青交换了。 现在,陆青予和冉青,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第175章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天亮后,彭城等人回去休息和买火车票,大家约定好后天出发,一起回家。 病房里人进人出,叽叽喳喳,非常热闹。整个过程,陆青予都只听不说,沉默地观察和收集信息。 她本就是内向懦弱的性子,就算是到了未来,也是窝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多。冉青的插画师工作,虽然学起来复杂,但是可以宅在家里,大幅度减少人际交往。 再加上她特别喜欢冉爸冉妈,让她感受到一个孩子,原来真的可以只做孩子。 渐渐地,她忘记了悲苦的出生,平静享受老天的恩赐。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便利的生活环境,让她只想加倍努力地学画,加倍努力地完成工作。 经过三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国风插画师。多次获得全国奖,也多次得到网友们的赞誉,现在单幅画稿的价格逐年上涨,一张画已经达到了四位数。 再加上出版社有个粉丝成为她的男友,让她更加觉得自己幸运,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她从来没想过,以80年代初陆青予的文化程度,贫困的家庭,封闭的社会环境下,自己还能做什么?能嫁个老实的工人,已经算是攀高枝了吧。 可这一天从大家的字里行间里,她能感受到,这个陆青予很牛气。她能画、能做,嘴巴也厉害。 现在已经是工厂的总设计师,省级的工艺美术师,完成了一次国礼的作品,受到了各级嘉奖。接下来,她还要创作更好的作品,参加明年比利时的国际工艺博览会。 更别说,这个叫苏远宸的男朋友挺好的。这么帅气的外型,家庭学历工作都属上乘,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会被踏破门槛的金龟婿。他不仅体贴温顺,居然,还对自己撒娇! 80年代的女性,还能这么活吗?简直刷新她的三观。 冉青,你,好厉害。 好厉害的冉青,早上9点下楼,编辑已经抱着鲜花在等着了。 女编辑以前总是恨铁不成钢,十次有九次会让她改稿。什么五彩斑斓的黑,要擦健康的边,要有自己的独特风格什么的。 现在不仅笑脸相迎,还有鲜花相送。说起工作就是劳斯,您说得对。劳斯,您按心意改。 到了美术馆现场,年轻的妹子们抱着花朵和周边人物娃娃蜂拥而来。劳斯,您做的饭好好吃。劳斯,您画的cp好棒棒,您出的oc我喜欢。 冉青觉得自己离开了三年,脑子都跟不上了。 奖杯放在手里,冉青感慨,陆青予真是个能人。这金奖,她曾经期待了很多次,不知道偷偷投递了多少次作品,都石沉大海。 可她,就这么轻松拿到了。 中午,是主办方举办的午餐会,旨在让插画师们互相认识和交流。 得益于大多数画师都是i人,整个午餐吃得十分安静,只有相熟的几个人会寒暄几句。冉青突然怀念起在南州的最后一顿聚餐。 彭城是个爱热闹的,去哪儿都让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十分让人欢愉。 于方林不爱说,但是酒量惊人,常常把彭城和张少坚喝趴下。 陈鉴现在和黄玉琴好着,两个人好像划分出一个小世界,不理会任何人。 罗斐、覃莉、文华、夏金凤四个姑娘聚在一起蛐蛐如何选个好夫婿。罗斐说,选一个资质好,爱自己的,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乔万里在厂里慢慢得到重用,当上了车间副主任。 覃莉想去燕京,但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张砚林和孙方中、谭淳在一起,商量回去要修的新文物。 每当这个时候,苏远宸就会在桌上对张砚林、陈鉴一类的不假辞色。又在桌下偷偷捉她的手,捏她的手指,抠她的手心,让她挣脱不开,又欢喜非常。 尴尬的午饭终于吃完了,主办方宣布散会。饭后,冉青拒绝编辑送她回家,她一个人漫步在初春的街头。 这里的纬度比南州高一些,地面上还堆积着一些雪。暖暖的阳光下,高楼林立,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喜欢这样的热闹。她现在喜欢没有污染的空气,稀少的人流,丁零零响起的自行车悠闲地穿行在马路上。 第218章 走在路上的时候,一边是母亲瘦削而温暖的大手,一边是妹妹稚嫩的小手,还有爷爷用拐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胜男在姐姐的怀里探出手,也要姨姨抱抱。 远处的自行车停下,男朋友就这样一只脚踏在地面,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用手拍拍用花朵绒布包裹的后座:“走,我们去看新房。” 微凉的春风拂过,这些人都不见了。 回到家中,是冉妈精心准备的海鲜大餐,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了。冉青忘了下午的烦恼,沉浸在回归的快乐中。 周围全是陌生人,陆青予紧张了一整天,夜里终于放松下来。下午公安来问询,她紧张得要命,根本不知道自己伤从何来,又怎么和别人积怨,只能捏着被子低着头不说话。 她这副神情,让大家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纷纷站出来,义愤填膺加油添醋地帮她回答了问题,好歹糊弄走了问案人员。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苏远宸趴在她的被子上,拽着她的被子角,睡着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一个人整理思路。 三年前的某天,她被爷爷叫上,去天和认门、认人。天和多少年都没招工匠了,听说只找男人,自己去也是无用的。 在公交车上,她无聊打了个盹儿,再醒来发现自己到了40多年后,变成了一个叫作冉青的姑娘。 她开始也无助紧张过,可后来发现生活其实可以很轻松、很简单。慢慢地,她融入了新的身份。闲暇时,也曾想过家人,也想过如果自己消失或者死去,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可家里已经到底端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可现在看来,自己成为冉青的时候,冉青也成了自己。就着手里这点儿烂牌,她打出了王炸。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冉青,你在哪里,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回去了吗? 冉青靠在沙发上边看剧边睡,突然听到有人呼唤她名字,这声音以前和自己一起,天天听。还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从自己的身体外发出来。 她在黑暗中寻觅,在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灯光处。 “你是?”冉青走上去绕圈上下打量着她。“你是真正的陆青予?” 陆青予也在仔细看她:“你是真正的冉青?”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我怎么回来了?”两人再次同频,愣了几秒,两个姑娘都笑了。 冉青大方一些,拉着陆青予原地坐下:“来,讲讲吧,我们各自干了些什么?” 陆青予顺着她的手坐下,微笑着点头:“好!” 两个人从三年前分开讲起,一个讲,另一个人就会发出赞叹声。就像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等两人分享完,陆青予拉着冉青的手:“80年代女性有多难,我是知道的,你真了不起。你居然成了景泰蓝工匠,这曾经是我的梦想。” 冉青笑着挠头:“别这样,你也很厉害。你画的精致程度和独创性,我永远也达不到。我们只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赛道。” 陆青予低着头:“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这么快活过。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对家人好好尽孝,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要感谢你。” “我也挺开心的!”冉青得意地笑。“用我那点儿见识就能碾压一大群人,我过得也挺爽。就是想爸妈,想家。” 冉青的眼睛有了泪花:“我只想再见见他们,看看他们好不好。” “那如果你能选择,你希望成为哪个人?”陆青予问道。 “哪个人?”冉青睁大了眼睛。 人生不是判断题,其实是一道道选择题。选择成为哪个人,其实就是选择哪条人生道路。可谁说你的选择就一定对呢。 这三年,两个人都努力适应了新环境,有了自己的事业。可选择了事业,意味着放弃原来的家人;选择原来的家人,就必须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和未来的道路。 是向前,还是向后? “我不知道!”冉青最后说。“我还能选吗?穿越这种事,我能选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回到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未来。是因为我心有遗憾吗?如果我没了遗憾,你也没了遗憾。我们会怎么样?” 陆青予点点头:“我想,我至少该回家去看看……” 春风拂面,冉青醒了,脸上全是泪水。家里人都睡了,只有电视在循环播放着。 陆青予也醒了,今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 和天和一行人一块儿坐上火车的,还有曾来和姜有。 姜有在码头等了半天,没等来曾来,等来了公安。他下意识就往外面跑,被堵住了就往江里面跳。这下捞起来都说不清楚了。 通过通缉令的比对,广州公安抓获了南州市发布的全国特大人口拐卖案的首犯和从犯,顿时觉得奖状到手了。 天和一群人在火车上亲亲热热,曾来和姜有戴着手铐背对着坐在角落。身边是强壮有力的公安押送人员。 陆青予不认识他们,也不方便搭理别人,只能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和离开前相比,城市有了极大的变化,一栋栋高楼树立起来。老城门内外,全是新建筑。 城西招待所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在外墙挂着巨幅的手写字幅广告。 陆小小正在下面指挥上面的工人:“挂高一点,再往右一点。” 回头一看,陆小小伸出手:“青予回来了啊!” 陆青予点点头:“姐,我回来了。” 通过一夜的信息交换,陆青予已经知道家里的大概事儿了。 苏远宸送她到家,陆青予站在台阶上拿过自己的行李:“远宸,出来很久了。今天你先回去吧,我改天再约你。” 知道这是冉青的对象,陆青予刻意保持了距离。家人可以共享,爱人可不能随便占有。更何况,苏远宸虽好,却不是她喜欢的。 她还是喜欢老实的出版社男友,很可爱很听话,一说话就脸红,和自己的性格正正好。 苏远宸觉得陆青予这次醒来后有些反常,对他很疏远。他以为她受到了惊吓,需要缓缓。所以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轻轻梳理了下她额头的头发,遮住伤口,然后提着包一个人离开了。 陆青予走进家门,家里已经大变样了。 粉刷一新的墙壁,新盖的房间、厨房和卫生间。会客厅里摆着上好的家具和大彩电。柜子里,清一色的景泰蓝。 有老爷子做的,有父亲做的,更多的是自己研制的小玩意儿。每个都精美异常。 冉青真是个热爱折腾的姑娘,陆青予对她很佩服。 周素莲穿着花衣裳,老爷子吸着空烟斗,红红长高了一大头,隐隐约约有些少女的美丽模样。 胜男现在姓陆了,叫陆胜男。户口放在了陆家,成为真正的陆家人。她一岁多了,在家里到处乱跑。 小方桌换成了大方桌,肉菜多了不少,可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 陆青予吃着吃着,眼泪掉了下来。 周素莲连忙抽出手绢:“哎,青予,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青予摇摇头。“我太开心了!” 是的,想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家人,就在自己眼前。而且,他们过得很好很好。 第176章 两难 同一时间的冉青,拉着爸妈看了最新出的动画电影,吃了一顿热辣滚烫的火锅。 回家的路上,她左手挽着妈妈,右手拉着爸爸,像孩子似的在中间蹦跶。 冉爸乐呵呵地笑着:“闺女好久没和我们这么亲热了。爸爸愿意经常和你一块儿玩。” “就是!天天宅在家里画画,也不怎么出去玩儿,人都关傻了。”冉母接口。 “那我以后离开家,还可以找你们一块玩儿吗?”冉青信口胡诌着。 “当然可以!”冉爸顺口接下去。“你要去哪儿?出差多久啊?” 冉妈嗔怪了冉爸一眼:“她爸,你傻啊,你闺女的意思是以后嫁人。” “嫁人离开家,那也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爸妈永远留着你的房间,留着你的东西。你累了,不舒服了,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冉爸抓着女儿的手,大幅度地摇摆,就像儿时一样。 “爸爸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里,想嫁给谁,都可以。就算想单身也行,爸爸养你一辈子。”冉爸乐呵呵地。 “妈妈也是!”冉妈也跟着说。“我女儿是世界上最棒的,最乖的,最能干的姑娘。” 冉青停下脚步:“我知道,爸妈从小就告诉我。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只要不等不靠、自立自强,就算是女性,也能够获得成功和幸福。我很幸福!爸爸妈妈。”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冉妈作为教师很骄傲。 “当然是我这个女儿奴!”画家冉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第219章 她拥抱着自己的父母,我以前真的很幸福。现在能见到你们,看到你们一切都好,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请原谅女儿,选择了自己的爱好和事业,也请相信女儿,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我相信,她会帮我好好照顾你们。 同一时间的陆青予,心中平静,没有遗憾。她给家里人做了一晚新学的糖水夜宵,送进每个人的房间。 冉青给爸妈削了水果,讲了好几个睡前的笑话。 她们对每个家人都说了一遍:“晚安!” 每个家人都对她们说:“明天见!” 冉青躺上松软的床,闭上眼睛。 陆青予的眼泪忍了又忍,最后滚落出来。 黑夜中,两个女孩再次相见。 “都见过了吧,开心吗?你准备好了没有?”冉青问陆青予。 “你确定要去?”陆青予有些犹豫。“80年代太苦了,我觉得是我偷了你的幸运,让你去吃苦。” “没有太苦吧!我觉得这个时代正好,只要努力,机遇很多。”冉青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画插图其实很普通,一直在模仿追逐大师和潮流,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的风格。但是我很喜欢景泰蓝,她让我有极大的创作欲望。陆家的人,天和的同事,都挺好的。这年代的人淳朴有干劲,歪脑筋不多,我很喜欢他们。” “我,我也喜欢你的父母。他们特别包容我。”陆青予低下头。“我曾经以为我会继承爷爷和父亲的意志,成为景泰蓝工匠。没想到画画真的挺有意思,爸爸教了我很多,所以我走上了国风插画师的道路。” “那多好!我们都热爱艺术,都找到了自己的发展道路。”冉青拍拍她的肩膀。“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从没有埋怨过你,没有怨恨过命运。我还很庆幸,能有那么好的家人,有那么多机会。就靠着这个,我都快成万元户了。” 陆青予拉着她的手,终于笑了起来。“你可真厉害。我看你对象对你百依百顺,听话得很。你是不是为了他,才想回去的?” “那不能够!”冉青骄傲地抬头。“我这么优秀,男人随便选。我是真的喜欢景泰蓝,她太美了。一想到她从我的手中一点点诞生,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陆青予开始温柔地摇头,可想起自己的优美画作在手中诞生,她又会意地点点头。 “可惜,80年代是景泰蓝最好的时候,十几年后,大量工厂工艺品上市,手工业就没落了。我想多创作一些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冉青拉着陆青予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如果可以,你利用你在网络上的影响力,多呼吁大家保护我们的传统艺术吧。” “好!”陆青予伸出手紧紧地拥抱着她。 “帮我照顾家人!” “嗯!你也帮我。” “好!” 两颗年轻女孩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彼此都能听到。 冉青对自己说,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我要为复兴景泰蓝而奋斗终身,不留下任何遗憾。 陆青予问自己,插画师是自己真正热爱的吗?曾经关于景泰蓝的梦想还在不在。如果她也加入这一行,她和她会相遇吗? 新的一天,冉青重新在陆青予的身体里苏醒,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爬起来为大家做了早餐。 “昨天做夜宵,今天做早餐,你不上班了吗?”周素莲系上围裙来帮忙。 “才把国礼送了,休息一会儿再去!”陆青予手里动作不停。“我们这次接到的订单,足够忙活到明年。” “我看电视了,我家闺女好厉害。”周素莲笑意满满。“这下你有的忙了。” “这些普通订单交给别人做吧,我要参加明年的国际工艺博览会。我打算把现有的三个作品,升级一下。”陆青予做好*了早饭,端到了会客厅。 家人都起来了,围坐在方桌前。热热闹闹地说着笑着。还没吃完,陆红红就慌慌张张地上学去了。 陆小小抱着陆胜男回房间换衣服,送去托儿所,陆小小就可以去上班了。她和陆青予联手开了一家装饰广告公司,客户还不少。 老爷子提着苏远宸送的小巧收音机,在院子里晒太阳。 周素莲不需要去西城招待所上班了,她洗刷锅碗,准备再洗点儿衣服。 陆青予把背包甩在肩膀上出了门,苏远宸踩着自行车正在等她。这是两个人半年多来的习惯。 她嘻嘻笑着跳上了后座,然后狠狠搂住了他的腰,引来一声嘶叫。 “怎么了,这是?”苏远宸回头摸摸她的头,看看伤口。“可别使劲,小心伤口还没好。” “嘿嘿!好久不见,我想你了。”陆青予靠着他的后背,感受他的温度。 “说什么傻话呢!我前天才送你回家,你还把我赶走了,今天又说想我。咋了,逗我好玩儿啊!”苏远宸悠悠骑着车。 陆青予笑着蹭蹭:“对啊,就是逗你玩儿。” 到了工厂,陆青予主动找到彭城:“厂长,我要参加明年的世界工艺博览会,我们给燕京和广州都发邀请函吧,大家组团一块儿去。” 彭城看见陆青予自信坚定的眼神,心中想着,我们的总设计师又回来了。“没问题,我这就给他们发邀请。大家先筹备着,等文件通知下来了,我们直接就能拎包出发。” 能出国,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青予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彭城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不是专业的人,就不要干预专业人员做事。厂长就是做好后勤服务、让工匠们有平台、有干劲才是本分。 陆青予笑着说:“我还要工厂拿出一笔钱来,做点好事。” “拿钱没问题,你准备做什么好事?”彭城心想,陆青予给工厂挣了钱,拿出去做点好事也是应该的。 陆青予笑笑,没有回答,但是彭城很快就知道拿钱做什么了。 首先,陆青予去文化宫协商,办了个半年一期的艺术职业培训班。为无业又愿意加入传统手工业的年轻人,设立了奖学金。由殷丽、黄玉琴等人轮流授课。 接着,陆青予去拜访了苏远宸的父母,让他们帮忙牵线搭桥,在大学里设置传统工艺课程。并且把天和珐琅厂,作为参观实习基地。邀请张砚林、孙方中、谭淳几位大师参与授课。 谭淳听说后,拉拢丝绸厂、金银制品厂等艺术类工厂都投入了一些钱,加入了这个培养后备力量的梯队。 张砚林收到大学上课的邀请函,深思片刻后笑出了声:“她果然是非同一般。” 当然,天和是这次产学研一条龙的发起人,有优先选择人才的权利。 “你这招真是高!”苏远宸喜滋滋地写下赞美媳妇的词汇。“我怎么就没想到,让企业和学校、培训学校联合起来,这样年轻人学会了技能就有工作,学习动力大得多。我们还能选择更多人才,留住更多人才。” 陆青予没有觉得太高兴:“我只是希望四十年后这个行业不会没落,技术不会失传罢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远宸放下笔,把她抱在腿上。 “谁知道呢?就像上次代表说的,打开国门,很多东西都进来了。但是进来的东西良莠不齐,我们的人民又很善良,什么都会相信。”陆青予把双手搭在苏远宸的脖子上。 “外面的电视电影看多了,大家会崇洋媚外;生活节奏快了,会崇尚快餐文化;兜里有钱了,会喜欢奢侈浪费;各种消息会通过媒体传来,让大量的信息占据脑袋。大家再也不会独立思考,再也静不下心来欣赏这些传统手工品。年轻人只会看着电视,期盼着虚无缥缈的暴富梦……” “这么严重?”苏远宸觉得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外面的思想进来多了,大家分不清,只会盲从。“你想改变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四十年后发生的事情,领导者都没办法全部改变。 “我哪有这个能力,只想守护好我的景泰蓝。”陆青予抬起头,在苏远宸唇上啄了一下。 她对自己挑的人挺满意的,不知道她的男朋友究竟怎样。当初只匆匆看了一眼照片,选择了坚决不召见。 苏远宸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他拉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总是说出这样的话?” “哎呀,我不知道!我胡说八道的。”陆青予扑进他的怀里,开始拉扯他的衣服,亲吻他的脖子。 刚才亲一下没有糊弄成功,那就使劲糊弄一下。 苏远宸抓住她淘气地伸进衣服的手,又避不开她的唇,更怕让她的伤口崩裂,只能低下头吻住她,回应她。 家里人都出去了,窗户外一片春色。初绽芽孢的枝条纤细柔软,花朵正娇艳。 陆青予在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望向蓝天。云朵被春风拉成长长的一片,在天空漫步,就像一条道路,指向远方。 第220章 她和她有个约定,在四十年后,大家一定会见面的。 为了明年的国际博览会,她还有个更急迫的事情,需要李长生帮忙。 第177章 带着骄傲走向世界 时间很快在忙碌中过去,一年后,比利时世界工艺博览会如期召开。 这次由雷天佑作组长,文昌明作顾问,选拔文化/部了一组专业艺术类工作人员,外交/部一组专业翻译,公安/部一组安全保卫人员。 带着燕京珐琅厂的许美华、庄联盛、唐兴,广州珐琅厂的赵静熙、杜肖,天和珐琅厂的彭城、陆青予、邓思诗,还有景泰蓝研究学者代表苏远宸。 他在去年年底出版了《景泰蓝——极致中国美学》一书,还被梁梦雪翻译成了英文版本,发行到了海内外,给景泰蓝大大提高了知名度。这次也会带着双语版书籍和放大版的插页前往宣传。 三个工厂各带了三件作品,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中型规格的作品。太小了,摆在台上看不见,太大了又怕路途遥远损坏。 陆青予和文昌明多次商议,最后制作了一块缩小版的无胎珐琅桌面屏风《红楼情》,只展示了宝黛同读书的场景。一个放大版的《太平有象》,造型更加圆润,并升级镶嵌了很多珍贵宝石。一个终于变成成品的《天和连年》,也就是华盛曾经制作的《荷藕长风》。 这一年,陆青予没有再创意新的东西,而是在老的创意基础上升级。让每一件作品更加成熟、更加精美,也让各种艺术形式更加融合自然。 文昌明在燕京看到陆青予的成品,不由赞叹:“你这手艺,看起来提高了不少。整个器型看起来比例更适中,线条更流畅,铜丝更精细,颜色搭配变化更多,看起来让眼睛很舒服。” “文老过奖了!”陆青予扎着马尾,穿着蝙蝠衫毛衣,一脸俏皮的样子。 这一年其实很折磨人,漂亮的创意很容易出。可让人觉得舒服,觉得美,觉得摄人心魄,却是一点点调试出来的。经常做了好几版,最后一看还是最开始的线条最舒服,配色最优美。 也就是别人常说的,还是用第一版吧。 唯一能在枯燥研究中进行调节的,就是陆青予设计了很多文创产品。 首先是这九件展品做成的明信片,照片全部由苏远宸亲自拍摄。接着是浓缩成成简笔画图案的贴纸和用低温珐琅制作的金属冰箱贴。这两个都是冉青曾经最喜欢收集的旅游纪念品,这次带出国可赠送、可售卖,对推广宣传很有帮助。 出发前,陆青予还请邓思诗设计雕刻了一套九枚单色印章,给前来参观的人盖戳,还能配合明信片进行宣传售卖。 这些小创意让雷天佑眼睛一亮,决心回国后大力向文化界、旅游界推广。 全部人员集合,物品带齐。除了文老因身体不适没有前往,大家团组包机出发,前往布鲁塞尔。 一开始团员对于出国坐飞机十分兴奋,可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大家都疲惫不堪。尤其是苏远宸这种晕机人员,全程只能睡觉,吃药都没什么作用。 等下了飞机,大家的脸色都是青白的。 使馆人员派车接了团员去宾馆,除了陆青予,大家都趴下了。 她翻开行李箱,找到一摞手册。这一次,最重要的不是展品,而是这个东西。 她郑重地交给雷天佑:“这是我能想到的补救措施,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这么厚颜无耻。” 雷天佑翻了翻,收在包里:“总要试试,万一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呢?” 陆青予点点头:“如果他们没做,这些资料就当是宣传好了!” “对!也是一种宣传吧!”雷天佑安慰她。“我们尽了全力,汗水会有回报的。” “好!”陆青予放下焦虑,该来的总会来。 随后几天,参展代表团上交作品,协助组委会统一布置展位。 雷天佑带着手册和文创产品,到处分发。还没开展,已经引起各国代表团的兴趣。 日常就与中国关系好的几个代表团,私下里约着见面和交流。 陆青予很幸运地和珐琅彩发源地l国的老工匠莫德先生交上了朋友。 莫德先生年近60,还在亲自制作各种珐琅器具,创意新的技法和图案,作为l国最具代表的工艺品走向世界,还带出了几百个高级学徒。莫德先生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是l国当之无愧的宝藏工匠。 许美华、赵静熙、陆青予与莫德交换了通信方式,相约来年到中国来交流学习。 其中一个年轻工匠学徒贝尔金,长得高鼻深目,棕绿色的眼睛十分特别。陆青予多看了两眼,学徒就不走了。 拉着翻译坐在旁边,和陆青予开始聊各种天。从中东珐琅彩的起源,到欧洲珐琅首饰的运用,再到中国的景泰蓝。 不仅聊天,还准备上手。 苏远宸在旁边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他拿着他的双语书,塞给了贝尔金:“来,你想知道的中国景泰蓝,里面都有!” 贝尔金一愣,看出苏远宸紧张的原因,他无所畏惧地说:“优秀的女孩,自然受人欢迎。只要她没结婚,就可以自由选择。就算结婚了,也可以自由选择。” 苏远宸很有自信地说:“再怎么选择,也轮不到你!在我们国内,都排了好长的队伍了!” 这话确实是真的,陆青予现在是南州大学的客座老师,教授传统工艺鉴赏课。热血大学生看见这么年轻美丽,知识丰富和谈吐幽默的老师,肯定会想歪。 86年的社会风气更加开放,陆青予收到了好些情书,还有糖果、巧克力什么的。 苏远宸拿起情书看了看,嗤之以鼻:“都没有我的文笔好!” “哦?”陆青予笑着吃掉巧克力。“那你现场写一个?” “没问题!”苏远宸把她捞过来抱好,看着她的眼睛: “我最爱的小鱼,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刻,风都变得格外温柔。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你就像那独一无二的景泰蓝,在岁月的流转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而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你吸引……” “哎呀,吹牛!我们当时吵架来着。”陆青予轻轻捶了他一下,被苏远宸抓住手。 “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幕。夏日的小会客厅,阳光洒在你的身上,你正拿着画笔,为一件景泰蓝作品做草图。我静静地看着你,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我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如同画上的仙子……” “别说了!好肉麻。”陆青予抖抖胳膊,太肉麻了。 “或许,我不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但我愿意为了你,变得更好。我愿意用我的真心,去呵护你,去陪伴你,去爱你……”苏远宸还在款款深情地倾诉。 陆青予被禁锢了手脚,只能用嘴去堵他的嘴,她知道,他已经是最好的了。伴着她走过寒暑春夏,看过她最狼狈最卑微的样子。 曾几何时,她问自己。她想要回到这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因为舍不得他。 在自己面前,他从不装成熟样子,私下喜欢吃飞醋,也算是一种可爱吧! 苏远宸一本正经地和贝尔金争论,陆青予最后忍不住笑着把他拉走了。 等全部展品到齐,国际工艺博览会盛大开幕。这里汇聚了世界各地精湛工艺的舞台,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是一个玻璃穹顶的超大会场,中间围绕着绿色的高大植物。周围一圈展位,按照类型和国家摆放。丝织品、木制品、金属制品、陶瓷制品区……个个精彩。 t国的木雕工艺精湛绝伦,形态各异的人物木雕洋溢着浓郁的热带风情。yd的纱丽色彩斑斓,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串起的各色亮片彩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yl展区展示着华丽的波斯地毯。地毯上的图案精美绝伦,色彩丰富且搭配和谐,几何图案与花卉图案相互交织,仿佛一幅幅精美的画作。 d国展区则以精美的马赛克工艺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色彩斑斓的马赛克拼成各种美丽的图案,被镶嵌在灯具、盘子、墙面装饰等物品上。那些马赛克灯具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f国的香水工艺举世闻名,殊不知玻璃瓶工艺也是顶级。瓶身线条流畅而优美,本身就是高雅的艺术品。 r国展区的机械钟表号称顶级的工艺品,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运转精准。表盘的花纹,钟表的造型都独一无二。 只有景泰蓝很特殊,放在了金属制品和陶瓷制品之间,和她同样摆在这个位置的。有l国的彩绘珐琅金属器皿,f国的珐琅金银首饰,j国的七宝烧。 雷天佑带着团组先到此地参观,陆青予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景泰蓝摆在左侧,l国和t国在中间,右侧的是j国的七宝烧。 九件景泰蓝上下错落排开,燕京珐琅厂的三件器物为传统造型的花瓶、鼎和尊,造型磅礴大气,有皇家的气派。广州珐琅厂的三件作品更具有生活性,珐琅钟表、扇子和茶具,精致实用。天和珐琅厂的三件物品属于创新装饰,屏风、象尊、荷花摆件,样式新颖。 第221章 看得出来,各国观众都很喜欢这些具有浓郁中国民族风味的产品。 莫德先生更是给予了高度赞赏,让陆青予心中充满了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觉得这一年的时间没有白费。 贝尔金笑嘻嘻地站在展位前,热情地拉着陆青予看自己老师的作品。 陆青予被拽着欣赏了l国的各色珐琅盘子、罐子、杯子。每一个盘子的色彩花纹都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看到她就仿佛嗅到了浓郁的香料味道。 这些器皿都用轻盈的铝作为胎底,再反复绘画上精致的花纹。有些也会粘上金属线条,在其中填上颜色进行烧制。 许美华、赵静熙带着两个工厂的人还在认真观看,陆青予已经拉着莫德先生去看j国的七宝烧了。 她在来到展厅的时候,远远打量到一个眼熟的东西,现在她拉着莫德先生仔细查看。 作为证人,没有比莫德先生更合适的人选了。 莫德先生当然不知道陆青予的小心思,他带着自己的徒弟们走到七宝烧前观摩。这里有十件展品,全部为银质胎底,线条也是银灰色的。 其中最大的一个窄口大肚花瓶,上面有一幅精美的图案。一只展翅凤鸟向下飞舞,四条凤尾迎风招展,周身围绕着各种不同造型的飞鸟。色彩艳丽浓郁,线条优美流畅,旁边标签上写着《凤凰涅槃》四个平假名,再标上英文名。 作为一个美术类的工匠,对图案最是敏感。他一眼就觉得这图案有些眼熟,他伸出手,贝尔金掏出陆青予赠送的手册放了上去。 上面是天和珐琅工厂的已有产品的宣传图文介绍,正是一件类似的梅瓶,上面是一幅《凤舞九天》图案。 除了胎体的外形材质,凤凰飞舞的方向不一样,两只凤鸟的动态造型色彩几乎一模一样。 莫德先生看向陆青予:“这是怎么回事儿?” 艺术界最忌讳直接借鉴,更讨厌抄袭的人。 陆青予耸耸肩,一脸无辜:“这作品是我们工厂去年就做好了的,是我们自己的原创,您看看这手册的上面的小字,每件展品都标着日期呢!” 莫德仔细对比了一下,七宝烧《凤凰涅槃》和景泰蓝《凤舞九天》的成品时间都是去年。 同时生产出的产品,没有借鉴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究竟谁抄袭了谁? 陆青予一脸纯真忽闪着大眼睛:“我不知道啊!” 第178章 偷盗者没有好下场 莫德和陆青予的对话,引来了两个代表团的其他组员。 许美华和赵静熙手里也有小册子,他们拿起来做了对比,相似程度高达90%。许美华对莫德说:“青予所在的工厂才起步,一直以独创性作为卖点,他们肯定不可能抄袭国外产品。抄袭等于自毁长城,这工厂再也接不了订单了。” 彭城和邓思诗穿着朴实,一脸真诚:“我们都是乡下人,从没去过j国。” 陆青予拉着莫德的手也说:“我们天和肯定是原创的,请相信我。” 贝尔金看了看图,也说:“青予不可能是抄袭者。他们这个国家才开放,他们的国民几乎不出国,没人去过怎么偷?” 莫德想想确实有道理,再看许美华等人真诚的样子点了点头,他愿意相信老实巴交的中国人,j国人在国际上可没什么好名声。 “你们若有他们抄袭你们的真凭实据,可不要放过他们。”莫德先生对雷天佑说:“我参加过多次国际博览会,遇到这类问题可以申请仲裁,主办方会举行听证会进行裁定。 如果你们能击溃他们,j国代表团就必须赔礼道歉,而且会被取消参展资格。这丑闻一出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别想接国际订单。这是对抄袭者的最高惩罚。” 陆青予的心脏狂跳,如果真如莫德所说,这结果是她想要的。但她忍住了兴奋,继续保持谦和的态度:“莫德先生,如果可以,我们肯定要尽力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只是我想到,一旦我们双方争论起来,组委会可能会征求像您一样的专家意见,到时候请您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说话。” 莫德没想到她让他保持中立,客观公正地发言,而不是一味偏向于她,反而笑了起来。他拍拍陆青予的肩膀:“没有问题,我莫德的话,在国际工艺美术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苏远宸看向陆青予,两人心知肚明。既然j国真的不要脸面用了偷来的图纸,那这场听证会在所难免。 雷天佑和苏远宸带了个翻译去找组委会去了,大使馆听说后也派出人员帮忙。三人直接到国际博览会的知识产权仲裁委员会进行申诉。 国际博览会经常解决各种纠纷,还第一次听说有人在这样重大公开的场合投诉抄袭。 申诉国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但是被申诉国j国是亚洲强国,又有a国作为靠山,所以组委会选择了低调进行处理。先把争议性的展品暂时收了起来做调查。 可就算是低调,j国展示区最大的展品不知去向,还是让很多人奇怪,纷纷打听。 经过简单的对比后,组委会发现大家手中的南州天和工厂的宣传册上的《凤舞九天》和j国的《凤凰涅槃》确实如出一辙。 为了进一步核实,组委会要求比对双方的实物。 可怜彭城和苏远宸刚刚飞过来倒过时差,又马不停蹄地搭乘飞机回国把《凤舞九天》的花瓶取来。除此之外,还打包了所有的景泰蓝制作工具、基础制作材料和颜料。还打报告申请带走两个人。 陆青予和邓思诗待在布鲁塞尔,像没事儿人一样。参观完博览会就去城里四处闲逛,参观古建筑和工艺品。 七宝烧作为高档工艺品摆在精品商店里,邓思诗看着七宝烧标价上面的一串零,瞠目结舌。陆青予叹了口气,去找这个城市中的景泰蓝。 景泰蓝作为看不懂的异域商品摆在地摊上或者旧货店里。除了个别清末民国时期做的粗制劣造的小玩意儿,也有不少文物和精品。 陆青予掏出钱包,看了看换的零星几张外币,只选了1件最精致的小香炉带走。 两个姑娘在广场上停下。邓思诗担忧地说:“你怎么不着急呢?万一我们打官司输了咋办?” “输了就输了呗!”陆青予拿着相机拍着照片。 “你真是乐观。”邓思诗摆出笔直的站姿,让陆青予拍。 “我这次也没想过能扳倒他们,毕竟打赢需要一点运气。”陆青予放下相机,检查胶卷的转动。“能让他们把最大的一件展品暂时搁置,让国际友人把景泰蓝和七宝烧当成同等档次的艺术品进行对比,我觉得已经赢了一半了。” 阳光有些刺眼,陆青予微眯着眼睛:“你没看见,来我们国家展位的参观观众多了不少,两部的工作人员和翻译接订单都手软了,j国人气死了。” “那是他们活该!”邓思诗笑着挽起她的手。“你说,为什么j国人的花瓶图案会和我们工厂的一样啊。我都不记得这花瓶图纸是从哪里来的,只看见吴师傅做出来摆在展览室。看风格,应该不是你起的稿子吧?是谁画的呢?” 陆青予偏偏头:“你猜!” “对自己人都要隐瞒!”邓思诗憋嘴摇摇头,“那我还是听证会上见真章吧!” 一周后,一个小型听证会开始了。 虽然是小型听证会,可还是来了不少业界名流。所有的椅子都坐满了,最后一排还站了不少人。除了中国和j国,还有少量的其他相关工作人员。 各国旁观者窃窃私语,j国是世界经济强国,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七宝烧世界闻名,景泰蓝第一次参展,景泰蓝居然指责七宝烧抄袭!真的假的?好大的胆子。 陆青予心无旁骛地扫视一周,心中猜测着山本雄业会不会来,来了会躲在哪里旁听。这件事牵涉到了他偷盗图纸,他肯定会在场。 主持会议的是本次博览会的联席主席休伯特,坐在正中央的高处,台下两边摆着四个方桌,分别是申诉方、被申诉方、第三方专家证人、记录员。每个方桌配了两个翻译,方便沟通协调。 专家自然是珐琅彩行业的佼佼者,有l国的珐琅专家莫德先生,t国的珐琅首饰大师兰西女士,还有h国的陶瓷专家李昌炳先生。 除了莫德先生大家认识,兰西是一位40多岁的优雅女士,李昌炳是一位50岁左右的亚洲面孔。三个人神情肃穆,眼神凝重。 另外还有中方的专家代表许美华老师,j国一位神情严肃的匠人代表。分别坐在申诉方和被申诉方的席位上,参与专业意见。 主持人休伯特介绍了举办本次听证会的原因和目的,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首先是申诉方进行陈述。 于是大家就看到陆青予、苏远宸带着孙信和吴准走到了前方。后排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发声的地方。 苏远宸个子高,一下就看到了藏匿其中的山本雄业,他的脑袋顶有些稀疏的头发,很有特点。 第222章 站在前面的陆青予顺着苏远宸眼神的方向,也看到了山本雄业。呵呵,好戏开场,看看怎么被打脸的吧。 陆青予作为主要代表率先发言:“尊敬的主持人、各位专家和参与人员,我们中国景泰蓝虽然是第一次参与国际博览会,但是景泰蓝本身有着悠久的历史。 早在七百年前,我国就已经达到了世界珐琅制作的最高水平,总结了一套自己民族独有的工艺技术,并保存了大量的文物和文献。现在,我国的景泰蓝作为外贸出口的主要项目,产品在世界各国十分畅销。我相信很多人都看过《火烧圆明园》这部电影,电影里陈设的精美器物,很多都是景泰蓝。” 台下发出一片惊讶的声音。景泰蓝的名字在国外不熟悉,可《火烧圆明园》在各国先后上映,很多热爱艺术和东方文化的人都看过。 苏远宸及时拿出《景泰蓝——极致中国美学》的书,做了补充:“这是我经过四年时间收集整理,在去年出版,关于我国景泰蓝发展情况的一本书,请大家查看。里面详细记载了景泰蓝在我国的传承发展情况。全部有图片和史料作为证据。” 书册被助理拿着,分发给了台上的每一个人。大家默默翻看,本书由英文进行讲解,图片很多、非常易懂。观众席里山本雄业伸长了脖子,也想一窥究竟。 “今天我们申诉日本七宝烧抄袭我们的图纸。首先,我们展示这张原始设计图纸,有明确的创作时间记录,是在去年由我们的工艺大师李长生、孙信联合创作完成。”陆青予接着说道。“李长生老师傅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来到会场,现在由我们工厂的孙信到这里做证。” 孙信展开了《凤舞九天》的全套图纸,先上交给许美华观看。许美华看后,转交给了第三方专家组莫德先生。 在几个专家详细查看对比,确实是手绘的图纸。时间标注为1985年的3月。 “这位是吴准师傅,这个花瓶由他亲自制作。请大家详细查看实物成品。”陆青予介绍道。 吴准走上前台,打开了其中一个花瓶的遮盖布。全场瞬间哇声一片,这景泰蓝花瓶实物出人意料的精致美丽。 这花瓶足有80厘米高,远远看去,瓶身上的凤鸟昂首向上,翅膀展开覆盖了上半部瓶身,层层叠叠的羽毛用金线勾勒,流光溢彩散发着王者之气。周围的飞鸟环绕飞舞,色彩斑斓,精致灵巧,一副欢欣雀跃的美好景象。 “请被申诉方回应!”主席休伯特面无表情,看向j国方向。 j国的代表早就按捺不住,立刻跳了起来。 一个小个子男人几乎是在怒吼,语速快得像打机枪:“我们坚决否认抄袭指控。这件作品的设计是我们国家自己的设计师独立创作完成的。我们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我国本土的文化和艺术元素,与中国景泰蓝的设计有本质区别。虽然可能在工艺上都是珐琅彩制造,存在一些相似之处,但这绝对是巧合!” 旁边的j国助手也抱出一堆资料和图纸,交给专家证人观看。 “关于上面的凤鸟图案,我认为我们两国地理上靠得很近,历史上交流频繁,有些共同热爱的元素很正常。说不定还是中方借用了我们的凤凰图案,但是从根本上来看,我们的作品和他们不一样。七宝烧的工艺成熟度要高很多,我们有很详细的制作流程,相关资料实物请主席和专家们查看!”j国代表气鼓鼓地说。 另一位助手揭开七宝烧《凤凰涅槃》的幕布。这作品才展示了半天,就被收在仓库,等待听证会。此时,终于重回大众视野。 七宝烧为银质胎底花瓶,不足四十厘米,底色银灰,上面的掐丝线条自然也是亮银色的。凤鸟头朝下,微微闭眼,一副淡然看待生死,等待死而复生的超脱模样。周围的飞鸟和凤头方向一致,渲染出悲伤的调子。整体色彩不如景泰蓝的作品一般金碧辉煌,一味地淡雅低沉。 虽然七宝烧同样精致美观,可两个作品摆在在一起,景泰蓝明显更吸引眼球。观众席里的大多是美术类的专业人士,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休伯特并没有多余的话,他指挥助手把双方资料摆在前桌。他和三位第三方专家证人离开座位共同开始查看起来。 两件争议性的作品摆在一起,一个大一个小。七宝烧银胎银线,色彩淡雅,精致小巧;景泰蓝铜胎金线,流光溢彩,端庄大气。 莫德、兰西、李昌炳戴上手套开始了鉴定。 兰西女士扶着眼镜说:“两只凤鸟姿态造型几乎一样,区别很小,眼睛一个张开,一个微闭。尾巴的数量略微不同,中国的凤鸟是五条尾巴,j国的凤凰有四条尾巴。” 李昌炳摸着翘胡子:“在技术上,两个作品的材质不一样,制作工艺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兰西反驳:“但两家工匠在翅膀细微处的技术处理方式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翅膀羽翼的折叠弧度,就像是一个工匠做出来的。” 莫德觉得,这两位专家不管背后站着谁,但眼睛一目了然能看见的,总不能睁眼说瞎话。 他仔细观察了铜丝和银丝的走向,粘合处,胎体的处理方式。 最后莫德得出结论,两个作品相似度太高。不是j国描述的那样,两国文化交流频繁,很多作品同宗同源,有极高的相似性。 他大声向全场宣布:“这只凤鸟的造型相似度高达80%以上,肯定有一方借鉴了另外一方。或者双方借鉴了共同的一件作品,同一个造型。同时,这两件作品的工艺相似度达到了90%以上,看起来是一个工艺流派的作品。” 一时间观众席内喧哗起来。 休伯特等人回到座位:“现在请双方开始辩论,辩论期间如有证据可以提出,但是不可用言语进行人身攻击。” 苏远宸率先站了起来:“凤凰鸟*是我国最早的图腾之一,和龙的历史一样悠久漫长,在我国的《山海经》《诗经》中早有记载。商周时期的铭文和青铜器有大量的文字、图案作为佐证。 唐朝开始,j国作为我国的臣属国家,曾经到我天朝上都进行学习,带走了大量的文化资料回国复制。可不能因为凤凰在你国家传承,受你们的国民喜爱,就彻底成了你们的东西! 我们还需要借鉴你们的凤鸟图案吗?” 第179章 是我们的,终究还是我们的 这番话说得j国代表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小个子咳嗽一声:“凤鸟外观可能有一些相似性。但不能仅仅因为这些就认定我们抄袭。我们设计师的创作思路和风格已经完全不一样。这件作品的设计在细节上与中国景泰蓝的设计存在诸多不同之处。” “说得真好,细节不同!”陆青予冷哼一声。“只有眼睛尾巴有些微不同。你怎么解释一模一样的姿势动态和尾羽的走向?” “巧合,纯属巧合!”j国代表拍桌子了:“我告诉你,在技术制造上,我们的银丝更加精致小巧,做出来的高级工艺品,更受到客户的欢迎!这是国际公认的。” 陆青予反唇相讥:“除了凤凰图案,你们的产品与我们的产品在制作关键特征上高度相似,这绝不是巧合。这种相似性超出了合理的范围,足以证明存在抄袭行为。我们南州市有一个华盛珐琅工厂,前年破产后遗失了大量图纸。”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连制作技术都抄袭你们?还,还偷你们图纸?”j国代表被气笑了,翻译也被逗乐了。 “是啊!”陆青予拿出一包工具,丁零当啷摊开铺在桌面上。“凤凰翅膀的折叠处,是我们工厂陆开明老师傅独创的掐丝弯折技术,只教会了我们工厂的几位高级工匠。这位吴准先生和我都会,你们的工匠在哪里?有几个人会做?制作的速度如何?我们可以现场试试做个比较!” 现场比拼? 这句话一出,每个人心底都澎湃起来。 支持中方的,自然是信心十足。支持j国的,叫嚷着现场比拼试一试。看看谁的手艺更强。 j国代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看向自己的身侧,两位助手微微摇头。 休伯特看着台下的j国代表:“你们有工匠应战吗?” 头上冒出密密的小汗珠,j国代表用手擦了擦:“我们这两位不是这件作品的第一制作人。他的技艺我们不会,我们可以展示别的。” “真可笑,来听证会为什么不请制作工匠来?”孙信忍不住说道。“难道是他来不了?还是他不能露面?让我想想,你们这位制作师傅,是不是叫作赖鑫啊?” 根据手法判断,会这种折叠铜丝技术的只有学过陆开明技术的人。陆开明在天和亲自教过赖鑫、于方林、吴准和张少坚。赖鑫在华盛破产后就消失了,大家一直猜测他的去向。 这次看到同样的凤凰羽翼折叠法,大家难免会猜测他被山本雄业带走了。 陆青予甚至在想,为什么j国会选择这件七宝烧参展呢?赖鑫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这个花瓶是他的求救信号吗? 第223章 “赖鑫,这又是谁?”观众议论起来。 “赖鑫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是j国人的名字。难道是中国人?”声音越来越大。 山本雄业在人群的后面,气得咬碎一口黄牙。 休伯特终于皱起眉毛:“请j国派出工匠参与现场关键技术的制作,我们才能比较到底是谁的技术比较优异,谁抄袭了谁。如果你们不能派出人来,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偷盗中国的图纸和技术工匠。” 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能直接认输,那不符合他们的武士精神。最后,两个工匠先后走上台,同意参与比拼。可因为他们没有随身携带材料,两个工匠要求回宾馆取工具,推迟比赛。 于是,这场较量放在了下午,休伯特宣布休会。 吴准轻蔑一笑:“这可是怕了,临时抱佛脚恐怕来不及吧!” 陆青予看向苏远宸,苏远宸点点头:“我和你猜测的一样,赖鑫应该成了他们的人,他可能在他们的宾馆。” “那你去试试?”陆青予笑眯眯地。 “没问题!这里应该不需要我了,下午的比赛你加油。”苏远宸整理好西服,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直在听证会坐火箭的邓思诗,凑过来好奇地问:“青予,你什么时候把孙信请回来的?为什么我们的图纸、作品和j国的一模一样?到底是谁设计的?苏主任去做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懂了?” 陆青予笑着拉着邓思诗往外走:“你别声张,我悄悄告诉你。” 彭城等人是知情的,他拉着孙信、吴准,招呼着许美华一起退出会议厅。大家有说有笑很轻松,这一场直面对决大家已经准备了很久。 午餐的时候,陆青予告诉了邓思诗前因后果,让她的小嘴巴越张越大,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好半天才闭上嘴巴,咽下一口唾沫:“你们从去年就开始策划了?还准备了这么多,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如果都知道了,万一对方也知道了怎么办?我现在还弄不清,天和有没有雄业的人。”彭城笑着端起一杯饮料敬孙信。“感谢孙师傅回归天和,更感谢你这一年的付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回国后我们哥俩好好喝一壶。” 孙信难得脸红,低了头:“本来我都准备改行了,我这手艺现在去哪儿都吃香。要不是看着师傅面子上,我才不回来呢!他老人家一直觉得丢了图纸,没脸再见师祖师兄了。培养的徒弟一个也没在天和,把天和发扬光大。” 原来去年陆青予从广州回来,就拜访了李长生。李长生知道图纸居然被j国人全部偷走了,气得进了医院,差点没抢救回来。 后来陆开明在他病床前悠悠叹气:“师弟啊,你现在死了,才真没脸见师傅了。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也不知道李长生是否听到了这句话,靠着一口气,他又活了。不仅活了,精神头还不错。 陆青予、彭城、陆开明和李长生商量许久,定下了计划。 首先,丢失的图纸需要复刻。陆青予曾经给天和已有的历史成品拍了照,重新制图。但还有一些图纸没有成品,需要慢慢回忆复原出来。 接着,李长生去华盛后,曾经指导研究室出过几个新图纸,大多数没来得及制作成成品,后来就去研究全国工艺展的作品去了。如果雄业要仿制,在这些图纸里面选择的可能性最大。天和需要重点复刻这批新图纸,甚至要做出成品。 可李长生中风后,根本不可能再执笔,连说话都很不利索。只能指导别人绘画,陆青予等人根本没见过这批图纸,无从下手。 所以,这个执笔人最后选定了孙信。 孙信离开后,不好意思回天和,到处打零工帮着画宣传画、写大字报挣钱。最后还是陆小小在一个围墙前找到了准备修补墙面画画的他。 他本不愿意回归,可陆开明拄着拐杖,彭城推着轮椅,轮椅上还坐着自己二十几年的师傅李长生,就算他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孙信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刷子。他这一辈子,最听师傅的话。 但是为了保密,孙信一直待在李长生家里上班。彭城和陆青予定期去收稿子,给他发放工资。 在这批稿件中,《凤舞九天》和另外五幅作品最为精妙。经过完善后,由陆青予带回天和,几位师傅分头制作完成。于方林、张少坚以为是陆青予画的新品,不疑有他,直接制作。只有吴准曾经见过《凤舞九天》,他去找陆青予和彭城询问。 当得知两人的计划时,他说:“这作品虽然最漂亮,可难度也最大,必须用上陆开明师傅的特殊工具和手法。如果雄业想要仿制,他也必须选择一个得到过陆师傅指导的人。” 陆青予心想:在华盛的李长生还是念着陆开明的,要不,怎么会设计出只有他的技术能做的图纸呢?也许,在李长生的心底,盼着能收购天和,两家合一家。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下午,听证会继续进行。会议厅中间摆上桌子和工具,双方人员隔桌相望,方便技术比拼。 陆青予突然有些感慨,又一次现场技术比赛。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参与了很多次这样的现场比拼。 对匠人而言,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手上的东西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深吸一口气,陆青予和吴准对视一眼,开始了比赛。 比赛内容很简单,在最短的时间内弯折铜丝,做出凤鸟翅膀中最复杂的弯曲线条。谁做得又快又好谁获胜。 半小时后,中方的吴准和陆青予做得又快又好,铜丝的弯曲弧度和两个花瓶上的凤凰翅膀一模一样。但j国的两位工匠明显慢了很多,弯曲的弧度和角度都有所欠缺。 这结果还用说吗?谁是原版,谁是高仿,一目了然。 几位专家一直在旁边观看,就看到中方两人用了一个金属多边形小工具。个头不大,能捏在手中。铜丝可以在上面弯曲折叠,几次后就能变成想要的形状。 莫德先生接过去摸了摸,金属沉甸甸的,上面已经有了很多划痕,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东西。 j国代表还在狡辩:“我们制作师傅很忙,这种听证会没有时间出席的,这几位师傅没做过这个花瓶。” “是吗?”苏远宸在门口高声回答,所有人看向了大门口。“《凤凰涅槃》的师傅明明就在这里!” 苏远宸和雷天佑一边一个,中间夹着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花白,说话哆哆嗦嗦:“雄业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跑不快,被他们抓住了。” 来人正是赖鑫,他一出场,山本雄业顿时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他站起来慌张往外跑,被雷天佑带来的几个年轻人堵住了。 j国代表大骂一声,两个助手和专家代表慌了神。李昌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各国观众本想继续看这场闹剧,休伯特突然站起来宣布:“本场听证会结束,我将和所有专家证人进行讨论和裁决,共同决定申诉结果。” 这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各国观众被请出会场,大家意犹未尽地继续找人打听结果。 陆青予收拾东西,刚想离开,被莫德叫住了:“青予留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吧!” 这是一个跨度长达三年的故事,就算抛掉个人的一些恩怨,陆青予依然讲了很久。 休伯特无语,兰西愤怒,李昌炳低头看着地面。 莫德最后说:“这不是工匠应该做的事。工匠的一生应该专注研究技术,精益求精、努力创新。” 陆青予无声点头,是啊!工匠的一生应该是纯粹的。可惜,人不不可能是纯粹的。所以像陆开明这样的工匠,才难能可贵。 天黑后,她离开会议厅走了出来。j国人早就没影了,彭城等人一直在门口等着她。苏远宸一看见她就张开双手。 陆青予如释重负,把头放在了苏远宸的肩膀上,轻轻蹭着。 “青予这次打了个翻身仗!”彭城搓着手,“我们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嗯!”陆青予笑着点头。 赖鑫已经回不去了,他坐在角落垂头丧气。没人靠近他,也没人理他。 大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汉奸!” “赖主任,你想去哪儿?”陆青予最后问他。“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我,我还能去哪儿?我的身份都已经在j国了,老婆孩子也在。他们答应我要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 “你觉得现在你回去还会有好结果吗?”陆青予轻轻笑着。“明天仲裁会就会宣布结果,抄袭已经板上钉钉。以后相关技术你们也不能用了,我已经申请专利了。” “我……”赖鑫低着头。“我还能去哪儿?我帮了j国人,天和的工友们怎么看我,我怎么面对我的师傅。” “那你如果坚持要去j国,那就再也不用回国了。”雷天佑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温度。赖鑫这样的人,直接驱逐。 第224章 许美华走过来温和劝说:“赖师傅,你的手艺还在,如果不想回天和,到我们燕京或者广州珐琅厂去都可以。” 赵静熙点点头:“最初你是被你师傅带出去的,后来也是为了孩子家人。但是今天这事儿出来,你的身份就很尴尬了。以我对j国人的了解,他们的圈子很团结。你以后就算是留下,也只能改行。” “这!”赖鑫犹豫起来。“这样的我,你们还愿意接受?” “赖鑫,我问问你,这次参展,你为什么选择了《凤凰涅槃》这个题材呢?”陆青予的眼睛像镜子一样照出赖鑫的影子。 赖鑫不免有些脸红:“这,这是巧合。”他的身份还在j国,什么都不能说。 陆青予转身回到大家身边:“你自己慢慢考虑吧!博览会还有一周。” 彭城犹豫半天,走到赖鑫身旁:“赖主任,李师傅和陆师傅已经和好了,你又何必执拗呢?就算不愿意回天和,大家不接受你。南州市还有陶瓷厂可以去。你如果愿意,我给谭淳说说。实在不行,南州博物馆也可以。” “你难道不介意?”赖鑫有些不相信,大家居然最后都希望他回归。 “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想发财、想站得更高,手段也狠,可卖国应该不会。这条底线你应该还是有的。”彭城最后说道。“只要你从此断了哪些虚无的幻想,重新开始,脚踏实地。有什么不可以呢?” 陆青予对彭城的宽宏大量很惊讶,也很理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大家又累又饿,纷纷散去。 苏远宸拉着陆青予漫步在星光下:“你今天真厉害!” “我不厉害!”陆青予摇摇头。“还是我爷爷和李师傅厉害,我至今仍然没能超越他们。” “传承不易,创新更难!”苏远宸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我们很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嗯!”陆青予挽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我以后要做很多很多新作品,培养好多好多的学生。让景泰蓝一代代传下去。” “那你考虑过到大学做专家教授或者是厂长吗?”苏远宸问道。“南州大学肯定会为你敞开方便之门,我看彭城也乐意你接班。” 陆青予望着星空说:“还是不了吧!我这文凭教啥大学,读大学还差不多。你帮我联系下,我想读美术系。” “这个没问题。”苏远宸也望着星空,星子正闪亮。 “厂长什么的,我也没兴趣!这辈子,我只想当一个纯粹的工匠。把景泰蓝技术做好,研究透,已经很满足了。彭厂长这人挺适合当管理者,就让他继续做吧!我乐得轻松。”陆青予笑着甩开手跑出三米远。 “还有,我们快结婚了,我以后还要分一点时间给我们的家,给你……”夜色下的陆青予脸红红的。“我很贪心,事业爱情我都想要。” 苏远宸的心激动起来,他三两步赶上她的步伐,把她拥抱在怀里:“小鱼,谢谢你给我保留的位置,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待你。 我们就这么说好了,以后家务我做,生了孩子我带……” “啊!”陆青予捂住他的嘴,“谁在和你说生孩子。” 苏远宸低头吻住了她巴啦啦抱怨的小嘴:“我爱你,我想和你生孩子,我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呵护你……” 陆青予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第180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 第三天,组委会发出仲裁结果报告书。中方申诉j国抄袭成功,j国败诉。 主办方出具了相关正式通知给j国,要求他们停止使用抄袭的凤凰图纸进行生产和销售,销毁相关侵权产品和设计文件。 对中国景泰蓝方因侵权行为所遭受的经济损失进行赔偿和公开道歉,并承认侵权行为。 国际工艺博览会将取消其未来一年国际展销会的参展资格、在展会记录中记录侵权行为等,以维护展会的知识产权秩序和声誉。 报告书交到了两国代表手中,也保存进了博览会的档案中。j国的抄袭行为,成为永久的污点。 现场展销会还剩三天,j的展位空空如也,景泰蓝的展位人头攒动。 本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原则,各国代表把这件事口口相传也讲了个遍。对现场的那场技术比拼,更是过分渲染。 等陆青予听到贝尔金转述的谣言,她已经成了一个功夫了得的现代女侠。在比赛穿着露大腿的旗袍,表演了一个360度大翻身,金手指一点,一个景泰蓝花瓶就做好了。 都是刻板印象害人啊!陆青予瀑布汗。 博览会闭幕式上,中国景泰蓝不出意外的拿到了世界金奖。陆青予接过休伯特颁发的水晶奖杯,脸上笑开了花。 雷天佑扬眉吐气,高兴非凡,中国的传统艺术让世界痴迷,参观量和订单数超出出发前大家的预期。组委会邀请中方参加明年巴黎博览会,还可以增加艺术品的种类额数量。 陶瓷、金银制品、丝绸等都是中国很拿手的项目。陆青予可以预见明年的博览会,将与更多同行一同参与,获得更多荣誉。 莫德拿到了个人最高荣誉,金工匠奖。表彰他几十年如一日刻苦钻研,技术性和艺术性都达到了世界顶级水平。更感谢他对世界工艺界作出的杰出贡献。 台下的陆青予手都拍疼了。为中国高兴,更为世界推崇工匠精神而高兴。 与莫德先生约好来年中国再见,告别哭唧唧的贝尔金。带着好消息,陆青予等人回到了南州。 她把奖杯带到了李长生家,坐在他身边给他讲述了在比利时发生的故事。 李长生一句话也没说,可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下,闪烁着光芒。 接下来的一年,陆青予很忙。首先是去首都接受奖励,和许美华、赵静熙一起参加了全国工艺美术师的表彰会,成了当之无愧的大国工匠。 到各地参与了无数的表彰会和演讲会、学术讨论会,接受各大媒体的采访,分享一个年轻工匠和古老技艺的传承故事,鼓励引导更多年轻人参与传统文化的技艺传承与创新。 冬至的时候,她参加了一场葬礼,李长生的葬礼。 据李老娘说,李长生走得很安详,头一天还和陆开明两个人笑了一场。 “他先去一步,告诉师傅师兄,他没有丢师门的脸。我们终于把南州的景泰蓝发扬光大了。”陆开明慢悠悠地说。“只是可惜,他最喜欢的徒弟,最心疼的儿子,再也看不见了。” “所以还是爷爷最聪明,把我们养得好!”陆青予挽着老人的胳膊,慢慢往外走,雪大了,路滑。“不管是工厂还是家里,都要看小一辈好不好。” “对!我最骄傲了!我儿子,我孙女都是最棒的!”陆开明没有悲伤。这个年纪的人,早就对生死看淡了。 “我们努力工作,爷爷也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和红红、姐姐,都会孝敬你的。” “好,我等着,我是个有福气的!” 葬礼最后一天,赖鑫终于回来了,在灵前哭得泣不成声。吴准和孙信好不容易把他拉起来。李长生的徒弟也只剩赖鑫、吴准和孙信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能回来就好。 他的身份和家人都在国外,可他舍不得他的师兄弟们,更舍不得自己的故乡。他想了很多办法,闹了很久才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也没脸再进天和了,去了谭淳的陶瓷厂。 山本雄业据说日子很不好过,两边的祖宗都不要他,他只能重返a国,去寻找新爸爸。 陆金在灵堂外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进去。他不算李长生的徒弟,也被陆开明赶出了家门。没有本事和手艺的墙头草最后哪儿也去不了。 听说陆伟在山上的日子很不好过,好吃懒做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更不敢逃跑。乔彩霞看他一次哭一次,回来想求陆小小。可陆小小根本不理她。 陆金和乔彩霞两口子天天吵架,都觉得是对方做了重男轻女、溺爱儿子的事情,导致现在无可挽回。 葬礼结束,李长生的骨灰装在了一个景泰蓝制作的小罐子里,罐子上画着牡丹和凤凰,是他生前最爱的图案。 李长生的孙子抱着骨灰罐子,找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山林,深深埋了下去。他不想留下坟墓,不想见李正林。 陆青予可管不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她听后不过一笑,家里是另一番气象。 1987年的春节快到了。过了年,两个人就要扯证结婚。 整个新年,陆家、苏家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 两个年轻人想要一切从简,可挡不住两个妈的热情。梁梦雪和周素莲结成了同盟军,压着两个年轻人去拍了最流行的婚纱照。 虽然陆青予嫌弃白色婚纱配大红背景拍照片太土了,可没办法,苏远宸穿上西装还挺好看。既然他对结婚那么期望,那就拍吧,多拍几张。等老了拿出来看,估计都是笑。 第225章 两人的新房在第一年改造了墙面和水电后,这两年一直空着没有买家具和装修。两个妈齐心协力也给办了,家具要买最新款的,窗帘要买最新潮的。 陆青予实在受不了图上的红木家具和大红色的窗帘,终于和两个妈一块儿去选了一套白色的家具,暖黄的窗帘。 “这样也太不像新房了。”周素莲不依不饶给买了大红色的被面儿,铺在床上。 梁梦雪默默买了大红色的桌布、拖鞋和窗帘绳。 陆小小来看过后,大手一挥,组织学生剪了100多张带龙凤的喜字,贴满了新房和整个小区。 婚礼当天,在殷丽等好姐妹的护送下,陆青予穿着自己设计的大红色金边长裙,上了苏远宸亲自开的小轿车。 婚礼是热闹的,也是隆重的。远在燕京的文老,由许美华陪着来参加婚礼。轻工局的程适局长、田元祥所长也来了现场。各兄弟单位,丝绸厂、陶瓷厂、金银制品厂都派来了代表。张砚林带来一份特别的新婚礼物,一只清代的景泰蓝大盘,让陆青予好生欢喜,苏远宸好一阵脸黑。 天和工厂一大半的人都来了,更别说陆青予的姐妹们。 彭城和陆青予深入交流过,知道她无心管理,一门心思搞创作搞技术,于是在年轻人中看上了殷丽。 殷丽爽朗讲义气,做事有原则,对亲人朋友很有保护欲,是个当管理者的好苗子。今天她负责所有轻工行业代表的接待,安排得井井有条。 邓思诗牵着孩子连连说着早生贵子,把陆青予闹成个大红脸。 黄玉琴去年结婚,今年挺着一个大肚子,被陈鉴拉着坐好没去帮忙。黄玉琴经过深思熟虑,离开了天和去了金银制品厂,成为像黄老爷子一样的金银匠人。 罗斐等陆青予结婚,也要办婚礼,乔万里和她正好当了伴郎伴娘。两个人商量好了,罗斐婚后去丝绸厂,更能发挥她的特长,也不用和陆青予作比较。 覃莉终于走了出来,和燕京来交换的唐兴好上了,打算明年去燕京。于是侯镇打算明年回到天和。 王健康是最后一个知道孙信回到天和的人,他自然也求着陆青予收留了他。反正收留下来,有文华和许文俊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夏金凤一直对陆小小心存歉疚,当陆小小开办装饰广告公司的时候,她辞职去做陆小小的助手。陆小小当然求之不得。 今天陆小小作为娘家的主事人忙进忙出,帮新娘处理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她美丽、干练,事后很多人都在打听她有没有意愿再婚。 陆胜男今天穿着漂亮的粉色裙子,戴着蝴蝶结到处跑。每个人都夸她可爱,她咯咯的笑声更清脆了。 陆红红也不像小时候一般玩乐,她如今是个十五岁的美丽少女,跟在陆小小身边帮忙和学习。她听廖桃说挨不过家里人的铁拳,已经定了婆家,满了20就要出嫁。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两位姐姐一样的人,有本领有专长,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看着孩子们成熟长大,周素莲心里十分满足,和梁梦雪愉快的吃喝起来。老爷子今天一直合不拢嘴,因为苏卫国、沈俊文说话都十分幽默,让人愉悦。 婚礼从早闹到晚,等仪式婚宴结束,陆青予累瘫在新房里,苏远宸也没好多少,还喝了不少酒,两个人的脑袋一挨上枕头秒睡。 夜半时分,陆青予突然醒了。 黑黢黢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她下意识在床上摸了一把,还好,旁边的人还在,呼吸沉稳有力。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拉开了窗帘,终于看清了周围。 感谢亲妈,知道她喜欢睡懒觉,不喜欢太阳照着脸,买了超厚的窗帘来挡住光线。但晚上遮得过于严实,没有一丁点儿亮光,让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院子非常安静,春风已经泛起暖意,月光就这么静静流淌过窗台,照亮了一盆刚发芽的月季花。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热烘烘的身体靠在了她的后背。 “看月亮!”陆青予轻声说。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的耳旁,两个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沉重得让她晃了晃才站稳脚跟。 “我在想,我看到的月亮和几十年后的月亮是一样的月亮吗?” 不安分的手围上了她的腰,轻轻揉捏:“你还不如想想,今天的月亮够不够亮。” “什么意思?”陆青予没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一只手捏住,呼吸喷吐在脸上。 带着酒气的吻缠绵而热烈,男人在停顿间呢喃:“小鱼,我们终于结婚了……” 姑娘被亲得有些缺氧,却又明白了他说话的含义,他这是可以彻底开荤了。 磕磕绊绊间,两人倒在了大红的被褥上,鲜红的凤凰刺绣被面儿在月光下发着莹莹的光芒,鲜美如同熟透的果实。 比被面儿更美更明亮的是小鱼自己,在月光下散发着如同珍珠般的萤光。 晚风轻拂,月光照亮一室旖旎。 云收雨歇,两个人去浴室洗漱,洗到一半再亲热一番。等重新回到床上,两人并排躺好,相互依偎。 苏远宸终于问出困惑自己很久的问题:“小鱼,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能看见未来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陆青予的眼睛藏在黑夜中。 “因为你总是说一些让我感到惊叹的言辞,你好像能预见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不管是多新奇的事物,你好像都不觉得稀奇。不管是在上海、广州、首都还是国外……” 苏远宸向她慢慢靠近。“你总是望着远方,眼睛里永远那么孤独。” 陆青予翻身窝在他的怀里,闷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星子坠落:“你,相信吗?我一个人,来自四十年后……” ———————————— 四十年后,南州大学。 “好消息好消息,陆教授,今年我们终于给您招到研究生了。”大学招生办的杨主任开心地走到了陆青予的教室。 此时的陆青予刚六十多岁,因为热爱健身,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只是眼睛开始退化,不得不戴上眼镜。 “是吗?真的招到了?我这景泰蓝文物修复专业,对学生要求很高的。”今天她刚给大学生上完美术鉴赏课,正在收拾桌上的书本。 “是真的!我让她在招生办等着呢。”杨主任乐开了花。“你是知道的,您这专业是硕博连读的超冷门专业,报考的人本来就不多,您还不降低标准,真不好找。您看人张砚林教授,他的博物馆专业每年都能招到很多学生。” “别废话了,今年招到的孩子如果资质不好,没有终身从事景泰蓝的决心,我还是不要的。”陆青予背着包往外走。 等在门外的苏远宸拿着保温杯立刻迎了上来:“小鱼辛苦了,讲了一个多小时,来,多喝点水,泡了你喜欢的玫瑰花。” 六十多岁的苏远宸依然保持了挺拔匀称的身姿,脸上虽然皱纹多了,可更有男人魅力了。 陆青予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在苏远宸脸上亲了一下:“苏苏最好了。” 杨主任看见两个人一大把年纪还撒狗粮,不由抖了一抖。 “杨主任,还愣着干什么?走,去看看你给我招的研究生什么样?”陆青予笑着招呼他。 “哎!好。”杨主任快走两步,与陆青予并肩前行。“这次考上的是一个女生,毕业后曾经工作了三年,今年以文化课第一名成绩考进来的。” “本科是什么专业的?在干什么工作?”陆青予随口问道。 “是学设计系的,一直在家里画插图,听说还得了奖,在他们圈子里挺有名气的。听说您在我们学校招收景泰蓝修复专业硕博连读的研究生,已经五六年没招上人了,立刻就报了名。面试成绩也相当不错。”杨主任解释道。 “哦?画插图的啊!”陆青予看向苏远宸,他伸手牵着她,微笑着没有说话。 “是的,这绘画基础肯定是没问题的。您不就是要绘画基础好的吗?”杨主任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就去看看吧!”陆青予心中突然长出绒绒的小草,让人觉得心痒。 行政楼旁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年轻俏丽的身影,长长的头发束成了一条麻花辫,搭在肩头。一条蓝绿色的裙子,刚好遮住膝盖。 她本来正眯眼望着天穹,似乎感应到什么,看向了陆青予的位置。 “哎,就是这个学生,名字叫……”杨主任正准备介绍。 “不用介绍了!”陆青予笑着说。“我认识她。” “您认识?”杨主任瞪大了眼睛。“您认识就该早点介绍她来考啊,免得您一年年空等。” 苏远宸拉住杨主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了。 陆青予快步上前张开双手:“四十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冉青!” 第226章 冉青伸出双臂回抱住了她:“我也终于见到你了,青予。这一次,让我来守护景泰蓝吧!”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