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幸村精市的医生对他巨上头》 第1章 [bg同人] 《(网王同人)幸村精市的医生对他巨上头》作者:问长眠【完结】 文案: 又名《想和幸村精市谈恋爱的医生每天都在打脸》 大概是一个医生帅、主上美,错拿男女主剧本但互相救赎、互相撩的故事~ 【正经文案】 白无水童年坎坷曲折,虽年方十七,但已是入行十余年的医生。 她人生低谷之际受任重命,为某个被称之为“神之子”的少年治病。 而刚来医院报道第一天,她就在天台碰到了一个比花还漂亮得令人怜惜的少年。 她本着调戏不用负责的恶劣心态,放肆捉弄了他。 可…… 谁来解释一下?! 这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纤细家伙竟然就是她的病人,网球top1的“神之子”?! 白医生很头痛,还没开始治病呢,就已惨遭病人抵触。 后来,她为了显得自己很靠谱,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 幸村精市有一个烦恼。 他的医生雌雄莫辨,性格恶劣。 不仅‘女友’一箩筐,还总爱开他玩笑。 可当他发现医生是女生后,他却不大对劲了。 好奇心害人,他最后栽得很彻底。 —— 年上又帅又丧直女x年下主上又美又醋精 看文小贴士: 1.超爱主上,情节纯属yy,人设难避ooc。 2.私设如山,医学内容纯属虚构请勿细究。 3.女大三,医患关系期间不上升恋爱。 4.主上圆梦立海大三连霸! 内容标签: 网王 欢喜冤家 励志 女扮男装 成长 治愈 主角视角:白无水 幸村精市 配角:立海大等医院 其它:与不二、迹部之文同属一系列 一句话简介:当很丧的人拥有爱 立意:美丽的少年在她荒芜的心上开了花 第1章初遇结梁子 三月末 东京综合医院——检查室 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绝色少年意识逐渐苏醒。 恍惚间,却听见医生细碎的叹息:“幸村这种情况,恐怕再也不能……打网球了。” “真可怜啊,明明那么努力,也一直在坚持着。” 亚美护士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疼惜地落向病床上毫无生机的少年:“幸村,醒了?” 无人回应,一片压抑的沉默。 医生轻叹,放低声音道:“我们出去吧。” 门开了又轻轻掩上。 幸村精市好似堕入一片无尽的深海,窒息着不断下沉—— “没有你的网球部,真的很寂寞。” “部长,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就能一起打球了。” “幸村,你好好照顾你的身体,我们一直等你回来。” “幸村,今天我们也按时加强训练。” 网球,队友…… 昔日鼓励的话语好似一颗颗钉子,一锤接一锤地扎入灵魂,泯灭他的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真田玄一郎久未等到回应,从观察窗看了一眼,随即推门而入。 幸村精市虽坐在床边,却如死寂般的雕塑。 见昔日在球场上抬手可翻风云的少年如此低落,真田玄一郎谨慎地挑了一些他向来很关注的内容开口:“幸村,网球部……” 可谁知,话音刚起,便被少年无力的冷声呵斥打断:“出去!” 真田玄一郎心中一沉:“幸村……” 挚友担忧的呼唤令幸村精市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随即像被更大的绝望吞没,他的脊背彻底塌了下去。 “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跟我谈网球……” 他如今就是个废人。 一个四肢残废,就连情绪都无法克制的废人。 真田弦一郎瞳孔收缩,眸子里深深倒影着如一滩死水的幸村精市。 幸村不该是这样。他是团队的核心,不败的神话,也是他们追随的王。 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哪怕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与麻烦,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并从容而高效地解决。 记得去年一个傍晚,幸村确诊了重病,他郑重地向他告别。 那日的天气很不寻常,明明是冬日,夕阳却很炽烈,湖面金光粼粼晃人眼球,他有点看不清他的目光。 但他记得幸村把网球部托付给他时的笑容,是一如往常地镇定自若,温和且坚定。 仿佛不是去住院,只是任性地想去度个假。病症听起来骇人,但在他坚毅的神色中,却只是一场不足为惧的毛毛细雨。 他是神之子,疾病又怎会、又怎能打到他? 真田玄一郎悲从心起,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拽起幸村精市的衣襟,青筋暴现的铁拳毫不留情地落在幸村精市腹部。 守在门外怔寂的少年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真田玄一郎给了幸村精市一个铁拳之后,纷纷冲进了病房试图将他们分开。 “真田!!” “部长!” “退后!”真田玄一郎呵斥住企图上前的队友们。 众人想上前又不敢,也想为部长做点什么。真田副部的方式虽然粗暴,但这又何尝不是男子汉之间最有力的承诺与鼓舞。 几人面色痛苦挣扎,最终还是不忍地别开了眼。 幸村精市本就虚弱,还遭了一记重拳,疼得几乎昏厥。 真田玄一郎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仿佛撑住他弯曲的脊梁。 他声若雷霆:“幸村精市!不准放弃!任何时候都不准放弃!” “……” 幸村精市没听清他说什么,实在太吵了,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 所幸真田玄一郎也没有如训斥队友一样,非要他大声地回答“是!”才罢休。 他松开幸村精市的衣襟,压低着帽檐走出病房。 幸村精市如飘柳般跌坐在床边,虽然疼得全身发抖,但潜意识的骄傲不允许他在部员面前露出软弱。 他双手撑着床沿,额前碎发落下,将他的五官拢在一片阴影之中。 身为立海大三巨头之一的柳莲二并未上前搀扶,也未流露丝毫的悲然神色,只如许多个寻常道:“精市,我们等你回来。” 无论多久,都等你回来,你也一定要回来。 话落,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走了出去。 直到房门再次被掩上,幸村精市才如被抽干力气,身子不堪重负塌了下去。 可他按着床沿的手却未曾松动,甚至隐隐用力,冷白的手背泛出青筋。 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偏偏要自虐地愈发用力,似绝望的自暴自弃,又似无声的顽抗。 * 某国界边境 昏暗天色下,是一片火光滔天的战场,炮弹蛮横地撕裂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军营基地,被余波震荡的医疗帐篷内躺满伤痕累累的士兵。唯一的医生穿梭生死间,衣袍染尽鲜血与污垢,看不出原本的纯白。 她手拿电锯,截肢止血包扎,动作迅速又利落。一整套救治下来,医生的手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缓,仿佛这样的工作已完成了不下千万遍。 可这样一位能称之为成熟老练的医生,却只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年人,鲜血与泥垢掩住了风华姿色,却压不下英气冷隽的轮廓与五官。 她年级虽轻,但所有人都对她十分信服。当然,白医生三个月前刚来那阵,也不是没被人轻视过。 白医生长得一副雌雄莫辨好容貌,又是一身晒不黑的冷白皮。战场岂是儿戏,这么危险的地方弄来一个‘少爷’是嫌他们还不够事多吗,谁还有功夫伺候她不成? 他们可不信她有什么能耐,无非是来这转一圈,给自己的经历‘镀金’。 镀金也不算新鲜,毕竟每个行业都存在少部分哗然取宠的作秀人物。可真正令他们恼怒不爽的是,人看着没什么本事,还又丧又拽,看谁都跟看死人。战场本就压抑,她还自带负能量气场,她不欠揍谁欠揍? 不过他们虽蠢蠢欲动,但‘少爷’被其他医生庇佑着,他们也不敢明面上给她难堪。本打算趁月黑风高之夜,去她的营帐(白医生搞特殊待遇,一个人住一间帐篷)打她一顿。 也不知是时机不对还是小崽子早有防范,他们逮了个空。 几人纳闷不已,但也只能再找机会,然而返程路上,却发现她在一堆残破死人中,缝补着亡者的躯体。 说不清心里有怎样的感触,但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无法对她挥出拳头。 而见识到了区别于想象的第一面,后来对她的改观,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紧急而险峻的救治中叠加出了无穷的敬意。 直到现在,战争从爆发至今已持续了两个月,人员伤亡愈加惨重,而医疗救治工作也不堪重负,在场仅有三位医生交替轮班。 第2章 而白医生却始终支持在第一线,扛起最重的救治工作。无论是炮火连天的敌袭,还是飞沙走砾的震荡,她手中的手术刀从未变钝。 …… 黎明曙光破开昏暗的天际线,这漫长的战役终于有了片刻喘息。 白医生连轴转动两天一夜,待新一批救援队抵达,她才倚着残垣闭目养神。 这时,一位护士拿着手机匆匆走来:“白医助,墨兰医生给您的来电。” 医生缓缓睁眼,密布血丝的瞳孔里尚有几分疲惫的呆滞,等反应了片刻,她才看向护士,眼底毫无情绪。 护士被墨兰医生交代过,直接开了免提。 那头传来一道男声,说的是中文:“无水,回程的飞机下午5:30起飞,你提前收拾好。” 声音温厚令人信赖,可态度却不容置喙。 白无水拧眉,显然不满这样的安排:“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质问我之前,先反省自己的手机多久没开机。” “……” 白无水摸了摸左脸那道三个月前落下的伤疤,神情厌倦,眼底的疲惫更深:“我不回去,这里挺好。” “必须回来,病人等不了。” 白无水冷哼,还有什么是墨兰谦这位世界顶尖医生都治不好的病:“你可拉倒吧。” 墨兰谦倒不想跟正处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多费口舌,但又心知若来强的,这家伙的反骨只会更硬。 白无水是故友托孤,年方十七。她虽年少,却已入行十余年。 六岁开始接触医学,主攻中医,辅学西医。十二岁时便在医馆出诊切脉,医术精湛使人信服,十五岁之后,又以医学助理的身份随他辗转各国,积累医学临床经验。 而她凭借极高的天赋与过硬的专业素养,也在界内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又兼修中西医学的潜力新星,她无需如常规医生那样考资质、升学历、熬资历,只需通过wmo(世界医学联盟)的特殊考核,便能从医学助理晋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但实际上,有这一条前无古人的特例,还是因为她‘出身不好’。即便有名医为她授课多年,她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在学校读升学。 别说拿到医科大学文凭,她是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可在如今的社会,若要正规的医院入职必须以文凭为敲门砖。 只能说过往的经历造就了她非凡的医术,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困束了她的高度。 而她现在能活跃在医学界,是有墨兰谦以导师之名为她做担保,但她总不能一辈子当的医学助理。就算她无所谓,wmo的上层都不会答应,这简直是对医学资源的浪费。 所以为了让白无水充分发挥价值,只能顶着压力打破社会秩序规则,由最具权威的医学联盟组织给她开后门。 但是! 就在万事俱备,即将开考之际,她却因遭逢一场大型医闹事故,生生地放了wmo的鸽子。 wmo勃然大怒,骂她不知好歹,当即便决定要取消了她的资格。不过这一决议也遭到了一拨人反对。 医闹家属当着她的面自杀,这种事饶是在行业里看尽生死的老医生都受不了,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而白无水若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就必须按部就班读书升学,这么一耽搁,等她正式医科大学毕业成医,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两方人吵的不可开交,身为监护人的墨兰谦也不好徇私护短,便让她暂避风头送她去边境历练。原打算一个月就让她回来,可她却死活不肯回了。 墨兰谦忙得很,索性懒得管她,等处分有结果了再联系她。 现下最终的商量的结果出来了,大家各退一步,绿色通道虽未关闭,却从简单模式升级为了困难模式。 首先要把几个月前缺席的考试补上,毕竟wmo考题都出了,不考岂不浪费,这可是几个大佬想到秃头才研究出来的考题。 而针对于这场考试,众人的要求是,全科必须满分,半分不容错。试卷上或许只是扣了一分,可若面对真正的病患,这一分的大意,便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第一项要求通过后,迎接她的是第二个任务:他们对天才宽容,却也极为苛刻,要求必须攻破一道重大医学难题,以体现出无可取代的医学价值。 然而,即便完成第二项任务依然不算成为正式的医生。 wmo将一同联名为她写一封推荐信,送她去世界顶级医学府深造。要求三年之内修满所有医学专业的学分,并获得中西医双博士学位。 这项规定一方面是为她锻造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另一方面则是培养她的纪律性。 这次她放了wmo的鸽子,虽情有可原,但这种任性妄为的举动不该出现在一名合格的成熟的医生身上。等她去学校读个几年书,感受一下校园的秩序和氛围,或许身上的‘野蛮味’能被驯化一些。 跟她说明前因后果,墨兰谦就安排她下一步行程:“回来考完试就安排你去日本,为一位名叫幸村精市的初中生治疗。幸村精市得了一种极为罕见、成功率仅有3%的疾病。” 墨兰谦故意保持神秘感,没说具体病症。 白无水一直没吭声,听到这才眉毛抽了抽:“3%?” 这么低的概率还配叫成功率? 一般成功率低于20%,能治愈都是奇迹了。 没有七成的把握,哪有医生敢不知死活对病人开刀。 而这种四舍五入,失败率约等于100%的绝症还想治好,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群人未免太高看了她,但受苦的可是病人,给了希望又去摧毁,何苦还要让他的精神也被磋磨一遭? 她无悲无喜:“治不好,治了也是受罪。” 墨兰谦和wmo当然也是经过仔细的考量:“病例我看了,综合全球目前的治疗案例和技术来看,他的确希望渺茫。但,你未必没有可能。” 他说的很笃定。 闻言,白无水漠然的目光中泛过一道细微的光,片刻,她道:“病例发我。” “你先回来。” “……” * 四月,东京。 天空湛蓝无垠,白云绵绵絮絮,是一望无际的好天气。 绝色的少年身着浅青病服,抱着矢车菊走在白色的长廊上,神色很淡。 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消毒水的味道依然令人反胃。 医院充斥的死亡氛围仍是窒息。 而他的未来……还是看不到丝毫希望。 他忍不住心生自嘲,作为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却固执地待在医院,很令医生头疼吧。 可他为什么还自欺欺人地放弃? 不知道。 若一定需要一个理由,那或许是矢车菊还没有枯萎,他还需要带它上天台晒太阳。 不过,在一如往常的今日,天台却多了位不速之客。 她很高,也很瘦。身着一袭黑色的运动休闲衫,慵懒松垮地倚着围栏,就像青天白日下一团虚无的浓墨。天大地大,却无落足之处,仿佛被风一吹便要散去。 雌雄莫辨的侧脸分不清男女,但她年纪轻轻,指尖却夹着香烟,姿态十分娴熟。 烟雾缭绕之中,幸村精市瞧见了她左脸延伸至眼角的一道狰狞的伤疤。 少年似察觉到有人看她,散漫一瞥。 那双眸子状若桃花,本是不笑便脉脉含情的醉人眼眸,可偏偏携了对世俗倦怠的冷厌。 幸村精市一怔,似乎被那人身上冒出来的一缕厌世揪痛了一下心脏。 他以为自己活得足够狼狈,可眼前的少年若不是得了绝症,又怎会露出这样‘让我独自毁灭’的目光。 但这种错觉仅是一闪而过。 因为少年对他笑了,眼神却并不礼貌,把他从头打量到尾,最后戏谑下结论:“啧,怎么长得比花还漂亮。” 眼前病恹恹的少年虽面容苍白,却掩不住五官的昳丽与精致。 他生得极美,却不会被误认为是女生。因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生来便傲然凌冽,但又很狡猾地被眉眼的忧郁与温和敛藏。 他手中的花鲜妍展姿,却只是陪衬。 爱美是人的天性,白无水并不认为自己露骨的欣赏是一种失礼。 当然野蛮人从来没有自觉。 幸村精市:“……” 不知怎地,这般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令他火大。 幸村精市自幼长得精致好看,也不是没人将他错认为女生,但从未有人像这家伙一般,用如此轻佻的口吻对他评头点足。 当然,这种气愤,或许因为这是一位,被他短暂共情过的人。 幸村精市虽恼怒,但一贯体面。 他面色如常朝白无水瞥了一眼,这既是良好的修养,也是并未将此人放在眼里的从容。 白无水忽然对这少年老成的家伙起了几分玩心。 她向来很懂一些激怒他人的小把戏,她漫不经心朝他勾了勾手指:“来,小孩过来,问你点事。” 第3章 幸村精市:“……” 小孩? 还朝他勾手指。 仅是两句话,陌生的家伙便反复在他雷点上蹦跳。 幸村精市眼神冷淡,终是没忍住:“同学,你我素未谋面,还请注意分寸。” 但饶是生气,也是一副克制的好学生模样。 白无水更想捉弄他,她娴熟地弹了弹烟蒂:“那我喊你什么?” “美人?” “病号?” “还是爱花人士?” “要不,把名字告诉我咯,美少年~” 那荡漾的尾音,简直要把恶劣赤裸裸写在脸上。 幸村精市脸色发黑。 但气归气,却不能就这么扭头走了。 走掉就输了。 他是要带花晒太阳的,不能因为一个没礼貌的家伙就改变一以贯之的计划。 对付混账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无视。 于是,幸村精市收回目光,抱着矢车菊走向天台另一边。 白无水挑眉,这病号看着瘦瘦弱弱,风吹就倒,但也还挺倔。一般碰到她这种混账点的,多半能避则退。 不过她虽恶劣,也还是有点公德心地把烟摁灭。 幸村精市对气味很敏感,颊畔送来一缕风,烟味淡了。 好孩子对人果然很包容,凭借她这点举动,幸村精市对她扭转了一点点看法:这没礼貌的家伙,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讨人厌。 一黑一青的两道身影立在两边,从远望去,似立在天秤两端,共同支撑着空旷寂寥的天地。 无人说话,氛围仿若和谐,实则无声对弈。 天台是属于每个人的,可任何人来此散心,都希望至少在这一刻,仅属于自己。 而很快,平衡被打破,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白无水扫过来电提示,‘啧’了一声:“干嘛。” 墨兰谦:“人在哪?来3号手术室。” 白无水:“我下午才算报道吧。” 人刚进医院,只是找个地方抽根烟的功夫,就被拉去做苦力。 墨兰谦:“来了就干活。” 白无水对上司的压榨能力表示:“……呵呵。” 第2章再遇被蹭饭 3号手术室,目前正进行着一台棘手的脑内肿瘤剔除手术。 手术室外,病人家属已坐立难安地等待了5个小时。病人情况危急,家属也经受着精神的凌迟与煎熬。 手术观察室的席位上坐满了人,有医院与大学医院的领导教授、专程赶来的专家,还有许多慕名的医生。 开颅切瘤是墨兰谦来日本做的第一场手术,这是一次珍贵的近距离学习机会。 病人肿瘤恶化,大面积增生,已压迫蔓延到了脑神经。移除肿瘤稍有不慎则会伤及神经,轻则造成失去听觉、视觉、触觉、反应迟缓,重则造成瘫痪,痴呆,成为植物人。 更甚者造成病人当场殒命。 即便是号称世界一流的墨兰医生也不敢轻易下刀,护士擦汗的手抹了一次又一次。 10点15分53秒。 无菌净化手术间的门打开,走入了一位身影清瘦的年轻医生。 她戴着口罩看不起面容,但那双好看又清冽的眼睛实在出挑。年岁看着不大,但那稳重的气息令人不容小觑。 观察室众人纷纷惊讶:“她是谁?” 居然有资格参与墨兰医生的手术。 首排知道内情的院长道:“她是墨兰谦的医学助理,白无水。” 凡是由墨兰谦主刀的手术,副刀医生必定是他的助理,这并不算什么秘密。 但极少人知道,墨兰谦身边的白医助师从名医,学贯中西。她不仅中医医术高超,在西医领域内,更拥有着犀利细致、世上难有人超越的精准刀法。 只不过,听说这位鬼才本在去年十二月就能通过wuo的考核,从助理晋升为医生。可却不知怎地,忽然去边境历练了几个月。 可前段时间刚被召集回来,就被委以重任,接下了幸村精市这一例罕见病症。 而日理万机的墨兰谦来日本出任,明面上是交流学术,分享一些先进治疗理念和技术,实际上是作为白医助的监护人,为她名义上的第一次接诊病人保驾护航。 墨兰谦一见白无水,很干脆的把主刀位置让给她。 “恩?!墨兰医生居然给助理让位?” “大部分的肿瘤墨兰谦已经切除,剩余的都是渗入脑神经的肿瘤。” “可,可这不是这台手术最惊险的地方吗?!” 每一台手术对于人员配置的要求很严谨,而主刀更是重中之中,一般都是主任专家级别以上的职称才能担任。 众人议论纷纷,但很快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失声。 少年医生不过刚接手主刀,可下手却无丝毫犹豫。 利落的刀法,以刁钻的角度沿着神经的脉络,细致轻柔地剔除腐烂的肿瘤。 一件极其困难、令许多医者望而却步的事情,在她手中却从容地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踌躇与停顿。 虽是血腥场面,但那灵巧稳重的指尖却又仿佛携了极高的艺术造诣。 “天哪!她真的是在拿刀切脑子里的肿瘤吗?!” “那是什么怪物,居然能把手术切割、剔除,做得这么极致!” “这手法没有三十年的功夫都说不过去?不过那孩子才多大?!” “……” 成功缝合。 心电图跃动着心跳的正常频率。 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 麻醉师,器械护士,陪床护士纷纷摘下口罩,呼出一口长气。 12点43分15秒,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出来了!出来了!” 家属们含泪迎了上去:“医生医生!怎么样?!” 摘下口罩的护士露出笑容:“手术非常成功!” 被惶恐与痛苦笼罩的家庭,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曙光。 办公室 墨兰谦眉眼犀利:“抽烟了?” 白无水不是个好教育的孩子,童年时期桀骜厌世,看谁都像看仇人,但在白云天的悉心教育下倒也逐渐像个人。 可自两年前白云天病逝后,本性不仅故态萌发,还染上了酗烟的坏毛病。 他作为监护人千盯万压才迫使她慢慢收敛,但在外野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前的努力恐怕全都要付之东流水。 他心头划过一道无力的叹息,青春期的小破孩就是麻烦。 白无水掩门的手一顿,不知监护人的鼻子为何如此灵敏。 但她很确定,在天台上吹了那么久的风,身上的烟味早该散去了。 他一定是在诈她。 她揣起兜:“我哪有空抽烟,刚踏进医院的大门,就被你喊进手术室了。” 墨兰谦还能不了解她。 她要是真没抽烟,压根就难得搭理这种毫无根据的‘冤枉’。也正因为心虚,才会多此一举地解释。 虽是这般笃定,但苦于没证据,也不好惩罚她,只能先给她记上一笔:“这次放你一马,下回被我看到,你就等着瞧吧。” 白无水耸了耸肩,认为自己表现得天衣无缝。 墨兰谦懒得看她瞎嘚瑟,抬手看了看腕表:“我还有事找院长,你自己去职工餐厅吃饭,下午带你见病人。” 虽然刚来的第一天就火急火燎进了手术室,但正事还没开展起来。 幸村精市的病例两人都看过,也有了初步的诊疗方案,不过具体的治疗措施,仍需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才能进一步细化。 她换掉手术服去吃饭,可到了医院职工餐厅,门口的保安大叔没让她进去。 还贴心替她指路:“小帅哥,医院对外开放的餐厅在1号住院楼后面,您往前直走500米左转就到了。” 白无水面无表情:“……” 罢了,无论是被误认为男生还是不被当成医生,她都习惯了。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在哪里不是吃,白无水也懒得解释,直接扭头转身就走。 保安大叔啧啧摇头,这破相的孩子长得多好看啊,可惜是个没礼貌的。 白无水很快到了对外开放的餐厅,现在已过饭点,人并不多,无需排队等餐。 一般住院的病人医院包三餐,到点有护士配送。但病人如果想自行取餐,也可凭借病腕带免费领取一份。 而像她这种,一没有穿病号服,二没有手腕带的家伙就只能掏钱。 但尴尬的是,她今天才到日本,家长没给日元。 不过没钱不算事,饭还是得吃。 混一餐饭这种老本行的把戏,难不倒她。 她捏着下巴四处打量,开始物色猎物。 很快,她眸光微闪,锁定了一道鸢紫色的身影。 “好巧啊。” 正在取餐的幸村精市忽然被人搭了肩。 他缓缓扭头,看到了今早在天台偶遇的不礼貌少年……以及近在咫尺的伤疤。 第4章 正常人都会被明显的特征夺走注意力,幸村精市也不例外。 早上只匆匆一瞥,此时细看又觉惊险,从左脸延伸至眼角,差一点就伤及眼睛。 他的目光还没从她的伤疤上转过来,便见‘少年’又对他笑。 却与早上的戏虐不同,是很无厘头的友好。 幸村精市莫名其妙,但第六感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餐厅打饭的热心肠大妈却是笑问幸村精市:“这是你的朋友吗?” 医院大部分的人都认识幸村精市,也对这位好看礼貌的少年很有好感。 幸村精市还未开口,‘伤疤少年’已弯起桃花眼,笑眯眯地对餐厅大妈:“姐姐,我和他是住同一层的病友,今天下午就出院了呢。” 幸村精市:“……” 哪门子同层病友?这家伙在玩什么把戏。 餐厅大妈被如此深情注视,饶是年过半百也招架不住地娇羞了起来:“哎呀~讨厌,我这大岁数了,喊什么姐姐~” 见勾搭上了餐厅大妈,白无水过河拆桥,直接挤开幸村精市趴在窗口对餐厅大妈道:“哎~可惜是最后一餐,下次就吃不到了。” 餐厅大妈眼里的白无水可怜得不行,明明是精致讨喜的好容貌,却偏偏被人在脸上划了一刀。而且还和幸村住一层,估计也不是什么小病。 她之前虽然没见过这孩子,但也没多想,毕竟大多数的重症病人都是护士代劳备餐,像幸村这样会自己下来吃的属于例外。 餐厅大妈把原本要给幸村精市的那一份堆高许多,慈爱地递给白无水:“出院是天大的好事,最后一餐一定要吃好,不够再来。” 白无水转悲为喜,笑得很纯良无害:“谢谢姐姐~” 白无水端着转身,又朝幸村精市勾唇,笑容有点挑衅,“你也多吃点哦~美少年” 幸村精市面目表情:“……” 实际上,他依然觉得这家伙是个病号。之所以穿着便服没系病人手腕带,或许是第一天来医院,还没办理住院手续。 可‘他’明明能够说清实情名正言顺领餐,却偏要搞这么一出。他怀疑这家伙是故意找他麻烦。 但某人已经端着盘子走远,他不想费心思搭理无关紧要的人。 见餐厅大妈还一脸笑眯眯地望着白无水的背影,他轻咳了一声:“阿……姐姐……” 餐厅大妈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他临时改变的称呼,还专门挑了几块好的鸡肉给他:“你也要吃饱一点哦~” * 幸村精市食量小,但吃得慢。 白无水吃得多,也吃得快。 于是节奏差不多的两人竟又在门口碰上,两人原本没想打招呼,可走了两步,发现又是同路。 白无水蹭了人家的饭,理该打个招呼:“真巧。” 幸村精市:“……” 他并不想要这种巧合。 他点了点头,一副我不想搭理你,但你跟我打招呼,我还是要回应的礼貌。 白无水这人确实挺欠,她招惹一个人,就是要看人家破防她才罢休,她熟稔道:“走,我送你。” 送他? 他们很熟吗? 幸村精市半是古怪半是忌惮地瞥她一眼:“不必。” 她笑眯眯又刻意地搭上幸村精市的肩:“必要的,要是我不知道你住哪,下回还怎么去找你呢~” 说着还突然凑得很近,配上那荡漾拉长的音调,莫名令他联想到了电视剧里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少女的画面。 幸村精市脸色一黑,甩开她的手径直往楼梯上走去。 白无水把人惹火很高兴,吊儿郎当揣兜道:“不让送没关系,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我可是很想好好认识你哦美少年~” 幸村精市反而走得更快。 可他不说,不代表白无水没有其他的方法。 她的目光落向他腕上的病人手腕带:“幸……” 她能想到的途径,少年也防得住。 她只将将看到了一个字,幸村精市就把手腕藏到了身前。 白无水忍俊不禁,又继续恐吓地放狠话:“来日方才,我们总会碰面的。” 幸村精市立即加快脚步消失在了转角。 然而与人置气的后果超乎想象。 住院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剧烈运动。 是的,对他而言,就连稍微快速走楼梯,都是一种剧烈运动。 他双腿发颤发软,那股熟悉的、钻心的疼痛又沿着神经爬了上来。 他用力扶住墙,尽量不让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摔倒。 即便每一步都如踩着火上刀尖,他也要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刚查房出来的亚美护士一见少年满头大汗,全身发颤,连忙跑过去搀住:“幸村!” 幸村精市紧要牙关,竭力挤出两个字:“抱歉。” 给医护人员添麻烦了。 亚美护士对他总是格外心疼:“我扶着你走一走。” 幸村精市是个温柔又傲气的男生。 自全国最好的尾田医生无法治疗他的疾病后,他的情绪一度很低迷。 不过他虽然眼中黯淡无光,可她知道,他还在坚持着。 原本每日三餐都由她配送,可少年却说他没关系,稍稍走走散散步也好。于是最近都是他自己错峰去用餐。 亚美护士留心了两天,见他却是并无异样,便任由了他。 可今天,又病态复发了……恐怕,新开不久的药物又对他免疫了。 她宽慰道:“墨兰医生和他的助理已抵达医院,下午便会为你进行诊断治疗。” 墨兰医生,幸村精市听说过他。 十五岁被保送世界顶级医学院本硕博连读,22岁取得医学博士学位,36岁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十大人物之一。 他治疗的病例是全球各大医院高校学习的案例和素材,所创造的医学奇迹数不胜数,攻破的医学难题更是造福了千万百姓。 而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专程为他而来。 他不知该荣幸还是该苦笑。 他的病情竟是严重到这种地步。 可既然是墨兰医生的话,他是不是就……就能对重返赛场抱有期望? 第3章三遇是医患 白无水坐在窗边,翻阅着病人的病例。不,准确来说,是病人的简历。 幸村精市,神之子。 “幸村……” 又是幸…… 她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道鸢紫色身影。 他的名字,也有一个幸。 难不成幸村这个姓氏,是日本的百家姓? 她甩开脑中不相干的话题,重新把心思落在即将接手的病人身上。 若是一般的病人,她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了解他的生平事迹。 但这位幸村,除了是病人,还将成为她研究医学难题的合作伙伴。 他的病例罕见而困难,攻克与治疗非一朝一夕,且现如今并没有完整的一套体系,只能边治疗边摸索。 当然,医生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只是过程,必然伴随着痛苦。 而她希望自己的合作对象,是一位意志坚韧、不会轻言放弃的人。 幸村精市虽年仅十四,但在网球领域,从十一岁起便是国中生级别的top1。 他2岁接触网球,6岁拿下童年组网球冠军,10岁拿下青少网球赛冠军。而12岁升入国中,又率领立海大蝉联全国二连冠。 从2岁至今,无论是正式比赛,还是海外修学以及各大交流会,凡是他参加过的比赛,冠军无一不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而这般近乎超神的人物,自然也少不了响亮的绰号——“神之子。” 绰号的由来,除了因他网球实力神一般睥睨无可企及的统治力之外,还有一个名为‘灭五感’的技能为加持。 灭五感? 听起来像是一种霸道又极为不讲道理,还被赋予了玄幻色彩的夸张技能。 但资料显示,技能不仅真实存在,还在各大赛事中让对手丧失了听觉、视觉、嗅觉、味觉、感觉…… 剥夺五感,何等恐怖。 若非是神之子,又如何能做到这种超脱现实的威力? 可,如果是神之子,那又为何被神抛弃,患上了仅有3%成功率的疾病? 白无水眸光微眯,在‘神之子’三个字上打转。 医生信奉科学,从不讲究装神弄鬼的那一套。而身为医生的敏锐直觉,她总觉得神之子患上极端的病症,或许就与超神的球技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 但猜测无用,她需要拿证据说话。 她拿出手机,从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 那片很快接听,声音异常惊喜:“小白?!” 这家伙自白长老病逝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联系过他们任何人。 仿佛随着唯一亲人的逝去,连同着过去的记忆都要舍弃。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感慨想着要如何与她叙叙旧,这边的白无水已公事公办道:“米诺,有件事帮个忙。” 第5章 米诺对此无奈,但也很干脆:“好,什么事?” “下午需要你远程和我的病人进行一场模拟网球练习赛。” 米诺是网球康复训练的一级教练,猜想她碰上的病人是一位网球运动员,帮忙倒是小事,但他关注的地方是:“你哪来的设备?” 线上模拟网球练习赛需借助一款运动员数据分析的高科技设备,可这些设备全都在西尼亚国际运动康复医疗中心,没有批准不得私自挪动外用。 当然,如果是白无水亲自调取,那规则就等同摆设了。但别说她回来,能主动给他们这些人打一通电话就够稀奇。 她去边境当军医的那几个月,蓬山岛的各位前辈日日担惊受怕。既担心她被战火波及受伤,又害怕她还没从白长老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同跟着去了。 她这人,面上看着百毒不侵冷心无情,其实心里破破烂烂,一碰就碎。 白无水提醒他:“墨兰谦调用一台也不难啊。” 米诺恍然大悟,他倒是把墨兰谦这号在外多年大人物给忘了:“有设备就没问题,你提安排一个时间,我这边要提前准备收集后台的数据分析。” 挂断电话后,白无水的目光在‘神之子’三字上打转。 她倒要看看,十四岁的神之子,到底是人还是神。 …… 检查室 亚美护士带着幸村精市,轻敲三下门:“墨兰医生,我是亚美护士,幸村也一起过来了。” 里头响起一道儒雅温厚的声音:“请进。” 亚美护士心中激动不已,墨兰医生可是令每一个医学者仰望的大神级人物。 墨兰医生之于他们,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传说。可今日,她不仅有幸见之,还能与神一起共事。 她何德何能啊!亚美护士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推门。 可恰好里头已有人把门拉开。 开门的是一位身姿纤瘦,肤色极白,雌雄莫辨的少年……是一位女生。 那张脸英气冷隽,却带了一道凌冽的伤疤,似一块上佳美玉被凿出了裂缝。 她给人的感觉便如如玉碎般令人惋惜,却又渗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但即便如此,都无人能在对上那双不笑自情深的桃花眼后,还能保持住理智。 啊啊啊啊啊,救命她也太帅了! 她告诫自己,不能花痴,白医生是女生,她是女生! 许是亚美护士看得太入神,眼前的白医助竟促狭地笑了。 一个呼吸间,眼底的孤冷便如春水絮絮融雪,轻漾起了一片水波涟漪。 亚美护士控制不住地小鹿乱撞。 白无水率先朝她伸出手,“亚美小姐你好,我是墨兰医生的助理,白无水,您喊我小白就好。” 亚美护士连忙迎上,“早有耳闻,白医助是墨兰医生的左膀右臂。您初来日本多有不惯,倘若遇到生活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在正式的职业场合中,白无水也会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塑造成成熟的靠谱形象。 早在两年前墨兰谦带着她去医院工作的第一天就教育她:‘我不管你的本性如何,但只要你穿上这身衣服,就必须以病人为主体。我也不要求你时刻面带微笑,但至少要让病人信任你,同事愿意配合你。’ 第一印象确实重要,这往往会决定病人在治疗过程中的配合度。 她也没少因为外形条件被投诉,但大多数原因都说她看着太年轻长得太好看,觉得不专业。 可跟了墨兰谦两年学了些表情管理,散发出一种‘我很年轻,但我非常厉害’的气质后,病人也就配合了。 想到病人,白无水不由露出严肃的表情,将目光从亚美护士挪向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病人——神之子。 少年身影修长纤细,静静站在那,便如云烟月蒙下的白玉兰花。美得似梦般不真切,令人不敢惊扰,又莫名徒生怜惜。 但白无水此刻压根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思,好好的表情管理瞬间扭曲,脑中也一片兵荒马乱。 她没眼花吧。 她真的没眼花吧! 这……这家伙,怎么跟她白天恶劣调戏过的美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她烦得头皮发麻……这下可还怎么搞,给自己的病人留下了这么罪孽深重的案底?! 不过这个风吹就倒的家伙居然是被称之为‘神之子’的网球top1? 话说,幸村精市的病例本为啥不贴个照片,这下麻烦大了! 当然,乱归乱,医生的职业素养也极快令她沉静下来。 为今之计懊悔抓狂也无用,只能先安抚病人的情绪,以免他进一步排斥自己。 于是,白无水又对幸村精市露出一抹微笑。 幸村精市瞳孔发颤,受到冲击完全不亚于白无水:“……” 那个脸上带伤疤,穿着白大褂,拼命暗示自己‘我很靠谱,我是个好医生’的家伙怎么那么眼熟?! 他没看错?他眼神没问题? 先给他三秒钟。 他要捋一下。 捋不过来,这简直比日本明天就毁灭还要天方夜谭。 罢了,罢了,想不明白就先接受现实。 看那家伙的表情,显然第一反应也很惊讶,甚至还在懊悔地拼命找补形象。如此说来,那家伙上午种种一系列行为,都是在不知他是病人的前提下展开。 如果有医患关系的这条限制……那家伙估计也不会太胡来。 这么一想,他稍微也冷静了一点。 可幸村精市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却又对上白无水过犹不及的微笑。 笑容是很友好……只是令他想到了中午被蹭饭时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 幸村精市刹那间便忧郁了几分,他怀疑道,这种家伙真的会因为医患关系而有所收敛吗? 白无水眉毛动了动:“……” 少年你忧伤什么? 我都对你笑了! 不是一笑泯恩仇吗? 亚美护士在两人之间逡巡,目光若有所思,但也没深想,只笑着官方地互相介绍两人。 墨兰谦还能不了解她,一看她笑得那么‘谄媚’,就知道这家伙心虚干了他不知道的坏事,他拿着病历本拍了一下白无水的肩膀,透着无声警告。也算是给病人传递信息,放心,就算她再混蛋,我也能压制住。 见此,幸村精市的表情果然放松了一些。 亚美护士一见墨兰谦立马冒出了星星眼。 墨兰谦含笑与两人打招呼,紧接着便问起了工作上的事。 亚美护士知无不言,把幸村精市住院期间发生的重要情况都逐一说明。 一连串听下来,大体与病例上的记载并无出入。但在日常饮食与活动,却细致了许多。 墨兰谦从护士这边了解完,又转头与幸村精市扯起了家常。 聊的内容很宽泛,从天气到文化,从爱好到音乐。仿佛不像是看病,倒像是和一个宽容长辈聊天。 幸村精市虽讶然医生没问他病情,但在墨兰谦温和但谈吐中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医院聊起与疾病无关的话题。 虽然白医助不好相处,但他的主治医生却令人倍感信赖。 可当他刚对未来升起期待,又听墨兰医生如此说道:“幸村,白医助是你接下来的主治医生。她的职称目前虽只是医助,但专业实力毋庸置疑,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够好好相处。” 什,什么?! 白医助……是他的主治医生? 幸村精市望着墨兰医生温和却认真的神情,心中一片空洞。 默默心虚且降低存在感良久的白无水推开检查室的门,正色道:“是这么回事,现在先来做个检查吧。” 幸村精市对上她沉着清亮的目光,一时分不清这家伙是认真的,还是装的。 * 同样的检查,幸村精市做过许多次,每次检查几乎要走遍医院每一个检测室。 医院有哪些医疗器械,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但对医疗器械的熟悉,也不过加深他的恐惧。 每次检查都是一场凌迟般的审判,先摧毁他的希望,再碾碎他的躯体。 直到,被确诊为废物。 是啊,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可他依然躺在这里,接受着新一轮的检查。 耳边传来了医生的讨论。 这个声音雌雄莫辨很特别,他跟声音主人一天之内打过几回交道,此时少了戏谑,仅是一片肃然的冷静。 “他的临床表现病症类似于格林-巴利综合征,但经过进一步的系统性分析检查,病状又具一定差异,程度严重且混乱很多。目前暂以ugbs代称(变异版多发性神经炎)。” “根据近半个月的病例记录来看,其神经病变已侵袭脊髓前角细胞、脑干运动经核、大脑皮层以及锥体束等部位。虽通过药物暂得抑制,但到底治标不治本,且随着对药物的免疫,病情依然逐渐在他体内加剧蔓延。” 第6章 白无水翻看前任主治医生的记,他发病的频率极高,病症表现包括针刺感、蚁走感、烧灼感、触痛。同时还出现手、脚无规律性发麻,四肢末端易肌肉无力,肌肉萎缩、肌肉跳动和肌张力增高等症状。 而伴随肢体末梢神经出现的针刺感的痛麻感,也导致了精神萎靡不振,出汗异常等症状。 严重时期还出现过呼吸困难,吞咽障碍,五感全失等情况。 五感全失…… 想到他‘灭五感’的技能,白无水神色微妙了起来,是灭五感的神技在反噬他? 她的目光落向病床上的少年,她想象中的神之子,就算不是三头六臂,也该是个体魄魁梧健硕的运动健将。 可眼前之人,竟是超乎寻常地优雅、纤细。 而疾病的痛症如此折磨着人的身体与精神,可他却依然顽强地支撑着。 那具纤细的躯壳里,到底盛放着怎样不屈的骄傲灵魂? 疾病的诊断大同小异,亚美芝基本上能倒背如流。 可听见行业顶端的医生也是如此沉重的口吻,心中难免戚戚: “那他还有机会打网球吗?” 打网球? 白无水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得了这种病,不成为植物人已是万幸,还想打网球呢? 她虽是这般否定,但随即又品出了几分耐人寻味。 按理来说,护士是不会超越医患关系,去关心病人生死之外的私人问题。 但她既然问了,那就意味着,这个问题对病人至关重要。 甚至是,超越生死的重要。 病床上的幸村精市虽极力降低存在感,但那攥紧紧床单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早就在偷听的不安。 他醒了却不睁开眼,就仿佛已被判定为‘废物’,却苦寻一丝生机的自我催眠。 他又一次被摆上了邢台,在光与暗的审判徘徊,无声地、苍白地地等待着裁决。 如果这一次,医生的答案是‘不能’,他该怎么办? 就这样自我覆灭,还是又咬牙切齿地、自欺欺人地、哄骗自己会寻到渺茫的‘可能’? 他不知道…… 一秒仿若无限漫长,也不知过了几个轮回,那道声音才缓缓响起:“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还要给他做一项检测。” 亚美护士不解:“常规的检查不是都做完了吗?” …… 幸村精市戴着科技感的头盔,连接电源,意识瞬间进入了一片陌生的世界。 不,才不陌生,因为这里有与他生命融为一体的网球啊。 这是一个网球场。 他手握不知何时握上了球拍,久违的重量落在手上,却沉甸甸地压入心底。 那种抬手便可在赛场上翻云掀风的感觉,一瞬间滚烫了四肢百骸。 剧烈的兴奋冲击了神经,他有点眩晕,分不清此时站在球场上是美梦,还是被疾病折磨才是梦魇。 而这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这是虚拟网球场,虽是通过脑电波控制,但能够100%地还原真实比赛的场景与数据。” 原来,只是数据模拟训练场。 幸村精市不明白这项测验的意图是什么,但他无条件配合。 片刻,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你好,我是米诺,是网球康复训练的教练。” 两人简单地自我介绍和握手后,就进入正题。 米诺先发球。 幸村精市压下血液沸腾的战栗,沉着应战。 “pong——!”一颗绿色的网球如闪电般袭来。 幸村精市的眸光刹那间尖锐凌厉,他快速走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压线得分。 动作行云流水又敏捷,哪里像是四肢备受折磨,几个月不打网球的人? 他站在场上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仿若在他掌控之中,无论对手是谁,都无法撼动他胸有成竹。 幸村精市眼角微挑,眉目间的霸气之色凛然张放:“米诺教练,请不吝赐教。” 语气谦逊温和,但那风云暗涌的气势显然是在宣战。 米诺一怔,随即大笑,小白的这位病人有点意思。 他神色认真了几分,起跳挥拍,一颗风速冷厉的网球带动气流雷霆砸来。 幸村精市侧身,避开力量与速度的正面交锋。在一瞬洞察出最佳时机,随即轻轻反击。 这颗出其不意的球再次令米诺斯吃了一惊,不过也仅此而已。 两人又交锋几十个来回,网球至今还未落地。 可别看双方应对自如,但每一颗回击的网球都掺了千百个心眼和转折。 这是一场智慧、耐力、精神上的专业性较量。 两个人在虚拟世界酣畅淋漓,现实世界的电脑屏幕上也快速地滚动着两人作战的数据。 不仅包括击球的速度力量,还有持拍握力、挥击角度、以及迎击时身体各个关节部位的幅度曲线。 白无水对网球不了解,看不懂什么技巧,但从数据上也隐隐能分析出他们的势均力敌。 可问题就是,他们势均力敌,本就很扯。 米诺是世界顶尖运动康复治疗中心的康复教练,网球实力虽无法与一流职业网球手相提并论,但若是正式参加比赛,也必能在世界赛坛争夺一席之地。 而幸村精市,仅仅还只是一个年仅14岁的初中生。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虚拟世界打破了身体的悬殊劣势,所以在精神意识的作用下,能够将网球按照身体条件的最佳状态诠释到极致。 这家伙的精神力,恐怕是个怪物。 两人的比赛很精彩,也极具观赏性,但白无水却并不打算让他们再继续下去。 她也不管沉浸其中的少年有多珍惜这次久违的机会,便直接拔掉了插头。 幸村精市猛地抽离了出来,硝烟弥漫的比赛并未令他大脑受到冲击,可那猝然中断的打击却让他的心跌了个趔趄。 他摘掉头盔,扭头盯向某个没人性的家伙。 眼里的愠意实实在在,竟让那被忧郁拢住的丹凤眼锐利逼人了许多。 白无水没有安抚的意思,拿着电话走出了检查室:“米诺,分析的报告出来了吗?说说你的看法?” 真是不容人喘息的霸道,刚中断了人家的比赛,问题就接二连三地跑过来? 那边的米诺很是憋屈:“做人不是你这样的。” 白无水冷哼:“我跟你谈正事,你还跟他玩起来了?”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米诺对神之子产生了兴趣,故意拉长比赛。 若她不强行中断,谁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米诺被拆穿,心虚了一瞬,随即问道:“我有一个疑问,你的病人是哪来的职业网球手?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这种打法。” “14岁的初中生,你当然没见过。” 米诺手中助理刚递上来的报告呼啦啦掉了一地:“十,十四岁?!难怪……” 虽觉荒谬,可稍微一想,又并不意外。 若只是一般的病人,以她的能力又何需检查到这个地步? 几分钟后,米诺结合数据报告与自己的观察,说道:“从网球专业来说,幸村的心理,技巧,预判都无一破绽。并且无论处在怎样的劣势中,他都能轻而易举扭转局势,并掌握主动权。这是一种完美无瑕得令人恐怖的网球,仿佛将自己的每一个关节拆解开,与网球融为了一体。” “可这份随心而动的从容自如,不可能是只通过简单的训练就能做到与自己的身体节奏契合,一定也是对自身进行过深度的剖析,才创造出最符合自己身体条件的完美网球。” “以自身为研究对象的实验本就很疯狂,何况实验的成功需在不断的试错与琢磨中才能寻得真谛。” 白无水神色凝重,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随即米诺又道:“当然,我这可不是夸他。” “如果是一具成长发育完全的身体打出这样的网球,那将是令世界都为之战栗的存在。可他只是一个14岁的男孩,身体尚处于发育状态。” “数据分析表明,他的反应速度、弹跳能力、关节动作、以及四肢旋转弧度,都存在正常身体达不到的扭曲角度。简单来说,就是他在发挥身体极限的同时,也不经意地改造了自己的身体。” “而一旦扭转人体生长的生理规律……”米诺顿了顿,道:“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白无水当然清楚,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 目前的症状综合了多发性神经炎的各类临床表现,但准确来说,也仅仅只是初期,之所以还能正常说话,正常行走,是因为身体还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一旦身体的某个器官或者某类细胞、神经因为身体结构的变异停止运转,他的生命将以无可抵抗的速度迅速衰竭。 她刚拿到病例时,就根据相应的症状查阅过许多医学论文报告。 第7章 纵观古今中外,也仅有三十多例症状基本吻合,当然也包括一些并未记录在册。但论述记载,这也仅仅是第一阶段,病情从中期开始不可逆地产生分歧。 其中又大分三类:一类为骨骼歪曲增生,损坏器官运转而亡;二为免疫系统瘫痪,引发各类癌变疾病,甚至小病小伤也夺人性命;其次则是筋脉尽毁,四肢残废,五感尽失,不死不灭成为植物人…… 历史上也有医者对这类疾病进行研究,可这种疾病不仅无药可医,甚至的投入与成效却极为不对等。 它不似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一旦寻到攻破病毒的良药,便可医治千万人命。也不是普遍的外科痛症,凭借掌握高深的手术能力便治疗缝合。 它的病发条件十分苛刻,一般人若没有遭受到极端情况对身体的压迫,其实就很难患病。 可一旦得了这种病,能够延长寿命,正常存活到50岁,都足以载入史册了。 不过随着医疗技术的发达,全球的医疗体系都有一定的突破,即便是这类罕症,也并非任束手无策。 但大多数给出的治疗方案是,既然他的身体存在轻微程度的异动,那不如就此抑制生长,在保证免疫系统运转的同时,抑制骨骼与肌体的发育。 换而言之,一旦启动这项治疗方案,他的身体将永远停留在十四岁。 即便能与正常人无异,也需终日与药物相伴。四肢不能过度用力,也不能过度忧虑。 上一任尾田医生在神经外科领域也具有一定的水准与造诣,做到这些并不难,但恐怕,这对幸村本人而言,与死人并无区别。 或许,以上种种,才是上一任尾田医生把病例推wmo,也是wmo把病例交由她负责的原因。 想明白这些,白无水只沉沉叹息了一口气。 当大多人还处于网球启蒙时,他就觉醒了将运动美学发挥到极致的研悟意识。这种思维境界的领先,恐怕才是他在同龄人中封神的原因。 神之子吗? 疯子才对。 这种家伙不继续打网球,恐怕天理难容吧。 只是可惜凡胎□□的生理极限,无法承载他超神的野心。 如果重塑他的肉身,锻造他的筋脉本就是一场荒诞的医学研究。 那便,创造奇迹好了。 第4章治疗(一) 白无水再次推门进来时,幸村精市已敛起所有情绪,安静地坐在床边。 他好似做了一个鲜活热烈的梦,梦醒之后,他还是那个四肢虚弱,抬头茫茫不见未来的废人。 见她进来,幸村精市和亚美芝同时看了过去。 白无水对亚美芝道,“亚美护士,麻烦你帮我把设备带给墨兰医生。” 亚美芝明白白医助要单独同幸村说话,她很快收纳好高科技仪器,投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给幸村精市便出门。 少年坐在床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沉沉地对上白无水。 这似乎只是纯粹等待审判的姿态,但她分明从看到了不认命的倔强。 某种程度上,他此刻的眼神又何尝不是威胁与施压? 她毫不怀疑,就算她说他无法再打网球,他也不会就此丧失意志。或许会痛苦,但也很快振作,重新蓄力,只要有哪怕一丝反抗命运的力气,也要从谷底往上爬。 不挣扎就是死,这是他求生的本能。 白无水径直走到他面前,对他道:“概率渺茫,但并非不可一试。” 幸村精市一怔,眸光转瞬千变万化,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又似乎被信息冲击过度。 她……她说什么? 她说,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是什么意思,是他还有机会打网球的意思吗? 黑暗的尽头是深渊,而深渊又是无穷的黑暗。 他太明白那种绝望的味道,像毒药一样腐蚀人的灵魂。他唯恐被吞没,所以一直在奔跑,害怕稍慢一步,便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 然而此时若隐若现微光只诱惑地露了个尾巴,便足以令他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医生。” 幸村精市克制着激动,声音却还是沙哑得几乎失声。 白无水一惊,因见他眼角点点泛红。 她心中感慨,虽然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到底也是个孩子。 “要不我先出去,让你哭一会?” 幸村精市语塞,狂涌的情绪戛然而止:“……” 见医生不似玩笑,真有几分要转身的架势,幸村精市才深吸了口气,汗颜地解释:“医生,我并没有哭。” 少年的情绪收敛很快,但氤氲的眸光仍残留着方才激动的点点斑驳。 白无水心中暗笑他自尊心强,面上却也严肃地说起了正事:“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并不难,但若要重返赛场,治疗过程则会痛苦许多,甚至即便你受尽苦楚,我也无法百分百担保一定能治好你。所以,请你好好想清楚。” 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令人敬畏。 幸村精市对上她深邃明亮的眼眸,毫不犹豫:“医生,我早就决定了。” 若他为了单纯活着而放弃网球,那又与丢弃自己有什么区别? 白无水并不意外,她朝病床上的他伸出手:“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白无水,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 这是一种很新鲜的说法。 仿佛他们不是医患关系,而是要一同面临巨大挑战的队友。 幸村精市感到不可思议,他几乎在这一瞬间,原谅了医生‘劣性’的一面。 到底是这一身白大褂具备欺诈性,还是她正经的模样太会蛊惑? 没关系,答案都不重要。 她是唯一一位对他病情抱有一丝乐观的医生,这就足够了。 他一定会好好配合医生,毕竟这位年轻的医生,是为他而来。 幸村精市搀着床沿起身,郑重握上那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好,合作愉快。” 两人握手的瞬间,幸村精市心头浮出一阵怪异。 这只手,意外地……软? 虽不似他妹妹的手那样软嫩无骨,但也没有男子的骨骼硬朗。 但他尚未感受明白,两人的礼节性握手已分开,白无水翻开了病历本:“那么事不宜迟,今天就开始治疗。” “治疗过程主要分三步:药理疗养,手术治疗、康复训练。” “目前你的身体比较脆弱,不适合大动手术,并且对西药还产生了一定的免疫性。另外西药吃多了也有副作用,所以接下来的诊疗侧重中医药疗。” “第一部分必须为后面的环节打好基础,所以疗程比较长,你每日都需进行针灸、推拿按摩、药浸,以及中药服用。” “另外,治疗过程中,会随着你身体的变化程度更换药方,同时也会产生新的应激反应。” 窗外白云悠悠飘过,太阳的光束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了少年如画的眉目上。 那双雾霭蒙尘的瞳孔似被阳光恩泽,闪过晨曦般的光芒:“是。” “好,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给你罗列每日的营养餐,你必须严格按照标准摄入食物。” 初次见面虽然并不愉快,但……工作起来的医生,的确具有令人信赖的本领。 幸村精市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明白。” 白无水点点头,合起病历本:“很好,你营养跟上了,我就能随便折腾你。” 幸村精市:“……” 他果然,还是不能对她的性格太抱有期待。 …… 夕阳最后一缕光辉从地平线滑过。 白无水拎着两大袋药材去了煮中药。 一类浸足,一类口服。 浸足药材制作方法简单一些,只需水沸后中水煮四十分钟即可,而入药的药材则需要控制火候与水量,慢炖四个小时。 病房,窗外云卷云舒,夕阳染尽三千绮色。 窗台上的矢车菊高贵迷艳,盛放着生机勃勃的花瓣。 而书桌上的昳丽少年则在余晖的光晕中,不疾不徐地翻阅书本。 “叩叩。” 未过多久,敲门声打破此刻的安宁。 一道纤瘦修长的的身影携着散漫的语调传来:“神之子,你洗澡了吗?” 幸村精市:“……” 医生问这样的问题并无不妥,可从她嘴里跑出来,就莫名令人不太自在。 他合上书,“一个小时前已按照亚美护士的提醒照办了。” 白无水瞥他一眼。 这精致的人什么毛病,洗了就洗了,没洗就没洗,非要这么含蓄地文绉绉。 她朝外面的人微微抬手,两位男护士便抬进一个大木桶。 木桶上方的热气混着浓烈的苦药味,铺天盖地挤满病房的每一寸角落。 白无水昂了昂下巴:“开始吧,痛的话,可别哭哦。” 幸村精市没搭她这话。 幸村精市的腿白到发光,又细又长。这是一双标准的运动员腿,虽然因长久无法运动显得皮肉松软,可流畅的肌理曲线还在。 第8章 白无水就这么一直盯着,当然不是看这两条漂亮的腿,而是要看他什么时候才把腿伸进药桶。 幸村精市很是慢吞吞,虽然立下了会好好配合的flag,但对着这么一桶黑乎乎的东西,多少要做点心理建设。 他本就是一个对气味十分敏感的人,而这药桶的气味不仅浓而苦,徐徐冒出的蒸汽还很沸腾。 白无水挑眉不语,似乎极有耐心,可那投过去的眼神,却愈渐揶揄。 幸村精市也是个要强的人,从来只有他看别人好戏,哪轮到自己被笑话,于是他抬脚踩了进去,可不到一秒,脚便要条件反射缩回。 但没有给他更过缓冲的时间。 一双苍白有力的手不近人情地按着他的膝盖压入药水中。 刺痛与灼烧感一瞬从脚底蔓延直全身,宛如踩在滚烫的刀尖上奔跑。 且伴随着时秒的叠加,那阵翻倍的疼直接刺入骨髓,意识几乎被凌迟到模糊。 他扶着椅子的双手青筋爆现,但敌不过那双蓄力压制的手。 甚至,他还听见了冷嘲热讽的嗓音,“看吧,说了很痛。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嘲笑你,反正不是第一次。”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 可神奇的是,疼得支离破碎的意识却慢慢重铸。 他望向近在咫尺的白无水,眉宇傲气倔强,竟有几分孩子气:“我没哭。” 白无水一愣,随即被他如此认真的解释逗得忍俊不禁:“哇,好棒,真是个乖孩子,我要这样夸你吗?” 幸村精市黑了脸:“……” 白无水见达到目的,也没再继续当坏人。 她慢慢退开压着他双膝的手,“自己撑住。” 幸村精市疼得头皮发麻,几乎说不出话来。 四十分钟后。 药水被撤走。 少年细□□瘦的小腿通红无比,双鬓的发丝、病服的前襟与背脊都被少年的汗水浸湿。 但饶是如此狼狈,也依然不损美色,像被风雨摧残的花,颓靡苍白,却更惹人怜惜。 白无水从桌面上抽出几张纸替他擦汗。 幸村精市瞳孔缓缓聚焦,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的神色冷淡,动作却很耐心。而这不夹杂任何情感的认真,竟带出一片体贴的温柔。 察觉到幸村精市打量的目光,白无水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似簇起一团随时能慷慨赠人的星辰,灿烂得不可思议。 她笑侃:“看我干嘛,觉得我长得好看?” 幸村精市无语,从她手中夺过纸巾:“不劳烦白医生。” 白无水耸耸肩,觉得他大惊小怪:“盯着我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幸村精市:“……” 他心头有点古怪,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 倘若举例的话,那就是他绝不会因为一个男生看了自己一眼,就得意自己长得好看……这正是个相当自恋的家伙。 十五分钟后—— 开始了第二项治疗。 但幸村精市不太想配合。 白无水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往外扒,幸村精市抓紧死活不让。 扯了几下不见他松动的白无水有点不耐烦:“不脱衣服怎么针灸?” 泡药慢就算了,针灸脱衣服也磨磨蹭蹭。 幸村精市:“我自己来。” 白无水松开手:“有区别吗,我还不是要看的。” 幸村精市:“……” 当然有区别,自己脱跟被人扒能一样? 褪掉上衣后,幸村精市一副我为鱼肉你为刀俎的挺尸状。 白无水挠了挠眉心,“放松点,你这么僵硬,会让我忍不住掐死你的自尊心。” 幸村精市表情没绷住,脸黑了又黑。 她身为医生,却如此不积口德,是没被人打过吗? 他深呼吸,努力放下羞耻感。 白无水摊开针灸包抽出一根银针,并给他打预防针:“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饶是幸村精市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的是有点疼,分明是亿点。 而这种痛苦和药浸又不一样,是更密集,更不容喘息,像是哪里有伤,便偏要往伤口撒盐抽鞭的火辣尖锐。 这比他平常犯病的全身痉挛还要痛苦。 幸村精市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白无水掀开眼皮检查,见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晕了挺好,神之子自尊心强,醒着不自在,晕了身体更放松。 针灸完还有第三项治疗——按摩。 这是一项消耗体能的大工程,不仅力度需要精准均匀,每一个穴位与筋络都需照顾周全。 她按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停手时双臂和指尖几乎累得抬不起来。 她最先接触中医,按摩也算家常便饭,但因这两年拿手术刀比较频繁,所以一时半会也没立即适应这种强度。 不过她还是做好了善后工作,给神之子穿好衣服,放下上卷的裤子,以免虚弱的他着凉。 没过多久,亚美芝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 她见两人一个昏睡,一个惫态,不禁放轻了声音:“白医助,药现在给他喝,还是先保温?” 中药当然要喝新鲜的。 白无水甩了甩酸乏的手,坐到了幸村精市床边。美少年无论何时令人赏心悦目,但她毫不怜惜,直接抬手掐上他的人中。 亚美护士不忍心看,扭开了头。 幸村精市惊悸醒来,一双眼眸尽是涣散的晕影,而等到瞳仁聚光,眼前又是那张脸。 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倦乏与无力。 白无水把药递过去,“趁热喝了。” 药味浓而苦,还未入口,便觉要把今日吃下的食物一并催出来。 他心中挣扎了片刻,还是试探性询问:“我能先喝杯水吗?” 白无水眉尖抽了抽,一副‘你再给我啰嗦试试’的表情。 幸村精市长睫垂敛,无奈撑着酸疼的身子坐直。 白无水根本无需直视他的目光,只从那缓慢的姿态,便知道漂亮的少年又在磨洋工。 她直接把药放他手里:“三分钟不喝完,我就直接灌。” 幸村精市捧着碗的长指泛白收紧。 几秒后,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口闷了。 药如黄檗之苦,入口发麻发涩,极难下咽。就算用力咽下,也觉有无数根小针刺激咽喉。 幸村精市唯有咬紧牙关竭力压制,吞下的药液才没倒流而出。 白无水很满意他这回的干脆利落,还夸:“好孩子,喝了药可以喝点温水。” 好,好孩子? 幸村精市:“……” 他忽然觉得,药再苦,都没有眼前之人能添堵。 第5章治疗(二) 幸村精市又消瘦了。 因治疗太痛苦,每次药浸完毕,灵魂都似被人狠狠磋磨了一顿。其次,还有针灸、按摩……以及苦断舌根的药。 他需要调动全身每个细胞蓄积的能量,才能抵抗这种疼痛与折磨。 第一日在白医生面前脱衣治疗时,他尚有几分羞耻。可接连几日下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忌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不过过程虽难熬,但也有积极的反馈。 他的睡眠质量显著提高,甚至第二日醒来,精神状态也不错。 只是中药的苦味太霸道,他这几日无论吃什么,都食之味苦,没什么胃口。 但早中晚三餐都是白医生制定的特配菜单,不仅饭量不少,还要求他一点不剩,全部吃完。 前天的早餐配菜丰富,色香俱佳,但他实在没胃口,勉为其难只塞下了一半。 而白医生来查房时,却特意问及早餐,他不敢隐瞒,如实禀告。 闻言,白医生盯着他看良久,是一副要训话的表情。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幸村精市一个‘你等着受罪’的眼神。 幸村精市心底闪过不祥的预感,但又抱着侥幸心理,少吃几口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然而当天上午十一点,他犯病了。 一瞬便疼得他全身痉挛,几乎神志不清。 白医生似乎早已料定,一分钟左右便进了病房,给他针灸缓解阵痛。 并说:“你以为医生的嘱咐,是跟你闹着玩的?” 幸村精市想起了她早晨的那个眼神。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白医生料事如神……真的挺厉害。 中午饭点,吃了教训的幸村精市认真吃饭,不过胃口不好,吃得很慢。 可他的自觉并不被白医生信任,白医生中午直接呆在病房里,监督他吃饭。 幸村精市想让她赶紧走,便只能把速度提上去。 原以为老实吃饭就能让她走,她也确实欣慰地出了病房,但也不过是她自己去吃了个饭的功夫,白医生又来了。 第9章 幸村精市还在疑惑,一日要查这么多次房吗? 可白医生什么都没问,只坐在椅子上盯着他。 他被看得委实不自然,便问:“白医生,有什么事吗?” 白无水道:“没事,就觉得你确实好看。” 幸村精市:“……” 见他神色无语,白无水哈哈大笑。 白无水当然也不闲,她身为墨兰谦的助理,从早忙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 但由于这几日幸村精市刚开始接受治疗,她不敢掉以轻心。墨兰谦为了让她集中精力,也没给她安排太多其他的工作。 白无水平常忙惯了,突然清闲下来,她就觉得很无聊。 可人一旦无聊,不就要找乐子嘛。 幸村精市才14岁,但待人行事比她假正经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这不就挑起了白无水的好胜心,她倒要看看神之子能忍到什么程度。 但幸村精市一个12岁就担任了网球部部长和教练的角色,怎会被轻易气得张牙舞爪。 白无水虽没看到他表情扭曲,但逗了他几回,也摸出了点规律。 神之子不喜别人喊他‘小孩’,也不喜在他过于出色的容貌上大做文章。 当然,或许仅仅是不喜她‘踩雷’。 神之子有时抱着花盆在走廊上散步,路过的护士姐姐为他的容貌沉醉,他的眼神可是十分包容呢。 这就令她不大舒坦,都是欣赏,凭什么她夸他一句好看,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白医生不仅一日三餐盯着,一日之内她还隔半个小时就来转一转。 几天下来,幸村精市对这位白氏医生真是烦得不行。 准确来说,是又敬又烦。 白医生的职业素养没话说,他犯病无规律,每天几乎不定时出现四肢灼烧乏力抽疼的病痛。医生跟得这般紧,就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犯病症状并缓解他的痛苦。 但前提是,她不要张嘴说话,更不要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旦她半笑不笑地眼尾上挑,幸村精市就一阵背脊发寒。 …… 幸村精市精神状态是好了许多,但不能走太久。 可不知是近几日病情好转给了他自信,还是为了躲清静,他竟慢慢走到了门诊楼前的草坪上。 东京综合医院很大,门诊楼和住院部几乎隔了两个操场的距离。 他走过去时尚觉良好,可折道往回时,四肢又开始隐隐作疼。 白无水没在病房找到人,顿时气笑不得,不过是干了点杂事的功夫,那腿脚不利索的家伙就跑没了影。 沿着楼层一路搜到了天台,站在高处往下俯望,才看见了小径木椅上,有一抹弓着身子的鸢紫色身影。 看样子,又是犯病了。 她骂了一句活该便匆匆下楼。 幸村精市疼得精神涣散之际,一双白色医护鞋出现在他身前。 随之而来的,是那道雌雄莫辨的独特嗓音,她嘲讽:“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出院转一圈?” 幸村精市理亏,也实在是疼得没法回应她。 白无水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身前,卷起他的裤腿,甩开他的鞋,直接从脚底穴位按摩了起来。 白无水一掌下去,疼意直冲天灵盖。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愣是忍着一声不吭。 可脸颊上的汗水却大滴大滴往下坠。 一滴温热的汗珠滴落在白无水手背上,又滑落地面,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白无水对他道:“身体后仰,伸直腿。” 说来容易,但对幸村精市而言,双腿每一个细微举动,都如同推动锈迹斑斑的齿轮运转。 白无水按压穴位,逐步缓解引导。最初极疼,但逐渐又如春风细雨,一点一点滋润安抚僵硬的双腿。 半个小时后,白无水坐在他身旁,未发一言。 疼痛很消耗精力,幸村精市现如今很习惯治疗过后放空大脑。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微瞌眼眸,靠着木椅,感受紧绷的身体逐步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声音:“体力恢复了吗?” 幸村精市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一道细细的缝。 他坐在她左边,肩并肩的距离,那道位于左脸的伤疤就那样强势地跃入他的眼眸。 疤痕虽长,但在这么一张脸上却不难看,像是撕裂了白皙的美感,添了几分凌冽与危险,让她看起来很有攻击性。 但所谓的‘攻击性’或许是那道伤疤带来的滤镜,她的眉目英气冷冽,轮廓却精美隽秀,加上冷白皮,又矛盾地勾勒出一种脱离世间的、淡漠的破碎感。 幸村精市忍不住想,若没有这道疤,或许在天台第一次见面那回,无论她性格有多恶劣,他都会因为这样独特的气质宽容她。 他分明是在看那道伤疤,但不知怎地,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对上一双含星的桃花眼。 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潋滟波光。 幸村精市莫名心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怎么会观察起她的长相来了? 难道被她天天在脸上做文章,也被传染了?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幸村精市心理活动很是丰富,但也不过发生在瞬间,所以白无水也没发现什么,只是看天色已晚,便道:“走吧。” 幸村精市垂着眼帘点头:“嗯。” 双腿是不疼了,但还有点乏力,他撑着木椅缓缓站起来,迈出的第一步还有点打颤。 白无水问:“要扶吗?” 幸村精市:“不用。” 幸村精市说不用,白无水便照顾他的自尊心,配合他的节奏龟速慢慢走。 其实幸村精市很少走这么远,住院以来都是在住院楼附近的花坛转悠,今日从门诊楼一路走到住院楼,才发现未曾见过的好风景。 小径两旁都栽了树,一眼望去,枝头上缀满了的嫩芽。 他依稀想起,病发是在去年深秋,十月的枯叶纷飞,是凋零的暮色。 而他正式住院已是寒冬,十二月的飞雪皑皑,是死寂的白色。 此时见到蓬发的新绿,他心底泛出几分愉悦,或许,他等来了春天。 而正当他感慨之际,身旁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不是,怎么看个树你都忧郁?” 幸村精市文艺的情怀被迫中止。 他无奈地望向这位煞风景的医生。 其实她不说话,没人会把她当哑巴。 白无水有些话还是要说:“治病期间请保持好心情,负面情绪会降低免疫力,不利于恢复和治疗效果。” “明白。” 他如此干脆利落反倒让白无水多疑了起来:“答应这么快是不是敷衍我?反正下回要是被我看见了你郁郁寡欢,别怪我骂你。” 幸村精市:“……是。” 第6章应激反应 幸村精市已适应了治疗的节奏与强度,可正当以为能步入正规时,却骤发恶症。 “幸村四肢痉挛抽疼,呼吸困难,全身泛青暴筋,现已陷入昏厥。” 病床上少年满头大汗,面苍白憔悴,眉间紧蹙,而被子下的身躯微颤地蜷缩着。 白无水指尖探了探他腕间脉搏,声音很轻:“晚餐吃了吗?” “吐了。” 诊完脉,白无水心里也有数,他将他的手放好,安排道:“浸泡的药他醒后再煮,另外准备一碗粥,等他醒来吃。” “好。”亚美护士退出病房。 白无水抽了几张纸巾,坐在床边替他擦汗。 药是好药,只是若身体未完全适应,会出现强烈的过激反应。就如在烈火中锻造剑刃,需经无数次敲击打磨,才可锋利无敌,所向披靡。 疼吧,得了这种病还想打网球本就荒谬,何况还是一具离瘫痪仅有一步之遥的身体。 幸村精市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掉进了火海,被烈火焚烧,被恐惧吞噬。在滔天汹涌的火海中,他渺小无力,宛如尘埃。 可他不甘心,他要活着。 即便世界要将他摧毁,他也绝不认命。 他蛮横地肆意冲撞,非要磕出一条路。 蓦然,火海中央出现了一条刀尖串成的荆棘之路。 它狰狞险恶,但他毅然踏了上去。 尖锐的疼痛几乎掀翻他的头盖骨,神经好似在烈火中痉挛抽搐。 脚下流淌的鲜血融入火海,四周尽是血腥的诡异与狰狞。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前方,突然出现一只笑得狰狞的恶魔,它脸上有一条极为刺眼的伤疤。 怪物从容行走于火海,如上帝俯视蝼蚁般蔑视他,还朝他伸出指甲尖尖的手。 他骇然往后退,怪物却步步紧逼。 倏地,怪物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腿,往火海深渊中拽去。 “!!!” 守在床边的白无水见他有醒来的征兆,便给亚美护士发个短信:开始煮药,粥可以端来了。 第10章 鸢紫色的瞳孔骤然颤开,密布着未消的恐惧。 几分钟后,幸村精市在噩梦的余悸中缓过神来。 可意识刚一回归,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白无水。 幸村精市:“……” 噩梦还没结束吗? 白无水见他神情苍白几乎透明,轻问:“还疼吗?” 幸村精市眼帘微抬,掠过她温和的神色,梦境带来的惊恐神奇地慢慢消褪:“不疼了。” 白无水为转移他的注意力便解释道:“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说明药物作用到了你的体内。以后更换了配方与用药后,也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你放心,这绝对是最痛苦的一次。”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好。” 两人的对话,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很快,亚美护士端来一碗粥:“粥来了。” 白无水问幸村精市:“能自己坐起来吗?” 幸村精市刚要抬手,却发现全身酸疼麻木,几乎使不出力。 白无水便将病床摇了起来,随后端起白粥,用勺子轻轻舀起最表面的粥层,递到他干燥起皮的唇边:“张嘴。” 幸村精市没料到她居然喂他,神情怪异,忙道:“我自己来。” 白无水看了他两秒,见他又菜又倔,便将粥放桌面上:“行,你来。” 幸村精市抬起颤抖的手,缓慢伸向那碗粥,但这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白无水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他,无声的挑衅瞬间将他的胜负欲撩起百丈高。 幸村精市抿直了唇,强忍着因过度用力导致的筋骨抽疼,伸向勺子的手艰难且励志。 终于,在他竭尽全力的努力之下,他触及到了勺柄。 他看了白无水一眼。 这眼神,多少带了点少年得志的炫耀。 白无水嗤笑,半是讥讽,半是好笑。 幸村精市不服气,还想进一步证明自己,但勺子却仿佛被某个缺德的医生意念操控,他虽碰到了勺子,却没有力气握住,勺子刚从碗里拿出来,便直线坠落,瞬间四分五裂。 那刺耳的声音也砸在他心上,将他的自尊无情击碎。 白无水挺想讽刺几句,可看他虚弱又失魂落魄,终是把嘴闭紧。 她收拾掉碎渣,重新找了个勺子,语气带着‘拿你个小孩真没办法’的宠溺:“这下能张嘴了吧。” 幸村精市还是不啃吃:“……” 白无水懒得再纵容他的孩子气,直接用勺子撬开他的嘴,就将粥送进去:“喝个粥还磨磨唧唧。” 粥进了嘴,幸村精市也只能憋屈地吞了。 白无水喂药的手法看着鲁莽,一勺接着一勺。可这种霸道的作风有能恰好克制不听话的病人。 喂完最后一口粥,白无水大功告成放下碗,感受着他幽怨的目光,白无水还一副你真是不知好歹的谴责:“你就知足吧,你可是第一个享受我喂药待遇的病人。” 幸村精市呛了一口,“咳——咳、咳。” 白无水轻拍他的脊背,“哎,14岁的人也不小了,怎么吞个东西还吞不利索。” 幸村精市咳得更大声。 …… 四个小时后。 幸村精市目光空洞挺尸在床上,只觉身心俱疲。 白无水一边给他系病服纽扣,一边夸赞道:“今天表现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没有自理能力的‘植物人’。 除了能说话,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上床下床都由白无水协助代劳。 白无水将他衣服扣好,叮嘱他记得喝药后,便拎上针灸包走了。 幸村精市一直没反应,等到传来掩门声,他的眸光才划过一道说不清的郁闷。 虽然他并不愿意被一个……男生抱来抱去,可他若非是病人,也不见得医生乐意将他抱来抱去,还替他脱衣服穿衣服。 白医生虽然三言起码有两语让他闹心,但对他算得上仁至义尽,耐心备至。 反而是……他对医生越来越没礼貌了。 “叩,叩叩,幸村。” 进来的护士是夜班夏目护士。 她端着一碗中药走入,不知是换了配方还是其他,这药乍一闻刺鼻难忍,可随着碗中的药味徐徐散开,病房中又似被一股甘苦却清凉的味道覆盖。 幸村精市礼貌道:“谢谢。” 夏目护士把粥碗收走,对脆弱美丽的少年露出温和的笑容:“喝完药早点休息哦,现在已经很晚了。” 幸村精市一顿,抬眸落向挂钟。 时针指向凌晨十二点多。 “夏目护士,请问你有白医生的电话号码吗?” …… 职工单人宿舍楼。 “铃铃铃——!” 正准备开门的白无水扫了眼陌生的电话号码,按下接听键,作惯常的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墨兰医生的助理。” 手机那头的人顿了顿,随即传来少年沙哑不掩温润的声音:“白医生,我是幸村。” 病人主动打电话给医生……难不成又出问题了? “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过去。” 幸村精市急忙说:“我没事。” “……” 白无水纳闷挑眉,但也放松下来:“那你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干嘛?” “白医生,今天谢谢你。” 白无水愣了愣:“哦。” 她倒是被不少病人感谢过,但还没有见过大半夜还要打电话过来的感恩方式。 何况,这家伙不是挺看不惯她的吗? 听她就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迟疑的羞耻漫上脸颊,幸村精市一把挂断。 “嘟——!” 白无水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真是个别扭的礼貌小孩。 白无水推门而入,虽是夜半,但她的工作还不算忙完。 下班后还有一个重要工作,那就是记录幸村精市每日的症状。 由于今天出现了应激反应,她对治疗症状的描述与分析又更深入了一些。 等到全部忙完,上床睡觉已是凌晨两点。 可眼眸微瞌之际,又忽地想起少年大汗淋漓,面容苍白痛苦的模样。 她缓缓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犹豫几分钟,终是按下了拨号键。 第7章白医生的来历 西尼亚岛,此岛由百岛环绕而成,岛屿山清水秀,资源丰富,是当代最为著名的旅游渡假区与运动康复医疗圣地。 不过,在十八世纪还是一座不为人知的荒岛。 岛屿面积虽大,但因地理位置隐秘,且过去的年代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接连不断,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无人探索。 传闻,后来是天气回暖,迷雾消散,大州版块发生运动,荒岛才如世外桃源一般浮出了水面,因此此岛也有“海市蜃楼”等戏称。 而岛屿的隶属理应也属于管辖这片海域的y国,但当时y国负债累累,正面临着破产的危机。无奈之下,便将这片岛屿高价出售给了当时权利财富滔天的西尼亚贵族。 不过西尼亚家族富可敌国,显然也没把这座百岛相环、却尚无陆地生命的荒岛放在心上。 可时隔二百多年后,荒岛竟自发形成了环山衔接的森林,不仅气候宜人,还能自给自足。西尼亚岛上亦不知何时有了人类居住的痕迹,自发形成了族群和部落。 而当时正遭逢全球金融危机,西尼亚家族深陷纷争,不仅外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家族内部还手足相残纠纷不断。 西尼亚家族腹背受敌,无力顽抗,为保住最后的血脉,唯一幸存的继承人在护卫队的护送中来了此地。 风光数百年的家族转眼间只余一片废墟,继承人发誓要东上再起,再振西尼亚家族昔日辉煌。随后他为西尼亚岛带来了文明,重建了秩序,也规划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只可惜……他年少历经坎坷,备受折磨,伤了心脉,无法孕育子嗣。 但精神与使命势必要继续传承,他从各国收养了许多孤儿,并挑选出最拔尖的几人为继子。为防止继子们贪妄夺权,他并未将权利单独下放,而是设立五大长老,相互制衡。 百年来,西尼亚岛已从名不经传的荒岛一跃成为全球gdp指数最高的地区。 至于西尼亚岛最赚钱的项目是什么,那还得是持续了百年的主营业务——教育投资。 西尼亚岛的居民除了最初的族群之外,剩余87%的人是来源于全球各地的孤儿,最早一批的孤儿在西尼亚岛学成之后,要么留在岛内建设家园,要么则是外出各国开拓商业版图。 教育投资的雏形大约是这样,后来则从头到尾搭建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西尼亚岛在全球建立了几百所孤儿院,不仅保证孤儿衣食住行,还传授各科各类的专业技能,以保证在社会上有一项立身之本。 但这可不是什么免费的慈善,而是人才投资。 但凡接受过西尼亚培养的孤儿,都需在成年后与西尼亚岛签署长达20年的工作协议。看着虽然是20年,却不存在什么资本压榨。因为就业岗位是西尼亚岛分布在各国的产业,20年后自行选择退出与留任。当然,工作期间,也会发放与能力匹配的薪水,享受一切员工福利。 第11章 当然了,如果孤儿们不愿意再西尼亚岛旗下的产业工作,那也可以选择去全球其他公司和机构参加工作。只不过,这一类孤儿除了偿还西尼亚岛这些年支付的抚养费、教育费之外,十年之内,每年还需上缴10%的个人年收入。 细算还是在西尼亚岛旗下的产业工作更划算,教育投资虽是生意,但也保障了每个人大半辈子的生活,甚至二十年之后,就算不想干活也能丰衣足食了。 当然,也有人要想脱离西尼亚出去拼一拼。 大名鼎鼎的墨兰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西尼亚岛资助他学有所成,原本在旗下的医疗产业给他提供了极为不错的岗位,但他还是想去闯闯世界。 而除了投资教育与在外投资开拓商业版图之外,西尼亚岛本土也有两大居民赖以生存的业务板块——旅游与医疗。 西尼亚岛景观优美壮阔土地肥沃,瓜果鲜甜可口,海鲜水产发达。虽仅对外开放三十余岛,但每年来此的游客络绎不绝。 不过如今欣欣向荣的西尼亚岛,也曾经有过一段惨痛的过往。 几十年前岛内爆发大规模疫病,人人惶恐不安,远在群山各国之外的西尼亚岛仿佛与世隔绝,本就医疗物质落后,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西尼亚首领虽派人外访求医,但仿佛全都石沉大海。 恰是绝望之极,一位来自东方的中国青年却划着小船带来了希望。 他名唤白云天,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神秘力量,能将路边数见不鲜的杂草磨制成救命的珍宝。他还很自豪地说:这是中医。 中医? 恐怕是东方邪术吧! 不仅无人相信,甚至还要将他驱逐。 但他以德报怨,以仁医之心消除偏见,将中医这粒种子在无法遥望故国的荒岛深深扎根。 他潜山探宝,移植草药,栽培新种,培养中医学徒。 东方古国,中华文明的灿烂瑰宝在此花开遍野。 而在后续经济逐渐发达的几十年里,因西尼亚岛经济需要,中医又与西医碰撞,经反复探讨打磨,搭建了独属于运动员的顶级医疗院——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 此处不仅具备最顶尖的运动康复医疗人才,最科学完善的理疗体系,科研团队还研发了最先进的辅助医疗器械。 许多著名的运动员都是西尼亚医疗中心的熟客,甚至各国都专门派学者来此交流学习。 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是一座独立岛屿,形似鲸,命名为“鲸岛”。 而与之相对而望的,是秦峰苍翠、庞大数倍的延绵群岛——蓬山岛。 那树密雾浓的山岭栽种着上万种草药,是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最大的药材供给站。 而蓬山岛特被五大长老批准,成为白云天长老的私人所属。(白云天的长老称号只是尊称,跟西尼亚岛的五大行政长老不同,不具备管辖西尼亚岛的政治权利。) 现如今西尼亚岛上也开设了不少中西诊所医院,但大多居民生病的时候还是习惯上岛,去白氏医馆看诊。 白氏医馆对他们而言,远比单纯的看病就诊更意味深长。 而在高楼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建设中,蓬山岛仍保留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建筑风格,亭台楼阁,古色古香。 只不过,自白长老病逝后,白氏医馆就消极怠工,每天只营业两三个小时。 众人心中无奈,但也唯有唏嘘叹息。 白长老虽桃李满天下,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中医学子,在全球各地发扬中华文明传统。但他本人却在十多年前,因年少操劳又中毒至深,导致身体不堪重负。他的精力日渐式微,只想回归故国,魂息故乡。 可一经调查,才百年医学世家早已衰败。白氏一族因奸人所害,族人颠沛流离,后孙子辈还落得家破人亡、命丧黄泉的下场。 他心中懊悔痛苦,当年他不满家族的迂腐死板,所以一人乘舟冒险,却幸运地寻到了一处世外桃花源。他不问世事,只想潜心专研,把中医发扬光大。 可……可谁料族人竟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他收集多方证据,将作恶多端的仇家送入监狱,替蒙冤的白氏一族翻案。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自那之后,白长老似乎没了留世的寄托,身体也每况愈下,时常遥望着故国的方向发呆。 似不甘的懊悔,又似无奈的叹息。 白氏一族的血脉就这样断了吗? 他不甘心,他派了一波又一波人,只要他尚存一口气,寻找白氏血脉的人便始终在路上。 大约是上天怜惜善人,两年后,他收了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白氏一族尚未绝后,旁支有一位女儿当年怀了孕,因外出产检而侥幸逃过追杀。 只可惜她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却没有走到最后,她在雨夜的一家小诊所分娩,难产而亡。 而年幼的婴儿经历悲苦,被无良的医生送进实验室,九死一生后又被贩卖至异国。养父母当时想要一个男孩,领回去才发现是个女生,受到欺骗的养父母性情偏激暴躁,时常对她拳打脚踢。为活命,她出逃了,后以乞讨盗窃为生。 白长老寻到她时,她蜷缩在墙角奄奄一息,带着对世界的恨与麻木,差点死在寒冬的街头。 白长老将她带回家,生命余下的时光,都用来爱她。 而昔日桀骜乖张、厌世孤冷的小小女孩在爱的包裹中,也开始慢慢地接纳这个世界。 但无力回天的疾病与老去,还是带走了白无水赖以生存的温暖。 她也不想活下去了。 可白长老却说:“你要成为一名好医生,去救很多人。” 白无水看着白长老慈祥又悲悯的目光,无法拒绝:“好。” 白云天在白无水心里种下了仁医的种子,他想让她热爱这个世界。 但她做不到,她永远也无法爱上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可如果这是他的遗愿,她便努力让种子开花。 后来,她跟着墨兰谦去了很多国家,救了很多人,只是再没有跟蓬山岛的人联系过。 仿佛随着白云天的逝世,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也一并从她的世界消失。 但是……!在这平平无奇的夜晚,被众人惦记却不敢主动去联系的白无水,竟破天荒打回来了一通电话! 蓬山岛一瞬灯火通明,那华灯喜气洋洋,竟宛如遇上了节庆之日。 这光亮一传十,十传百,从蓬山岛绕着圈传到了西尼亚岛最核心的命脉中枢——西尼亚总部。 摩天建筑高耸入云,此处可远眺西尼亚岛列山群岛,而在最高层,正在召开五大长老会议。 身着唐装的澹台致见西部岛屿灯光闪烁,不由在滔滔风云的激烈论战中走了神。 他抿了一口茶,一个余光扫过,立在身旁如仙鹤泠泠出尘的墨发少年便悄然退了出去。 少年名唤随尘,随遇而安的随,浮尘的尘。 没过几分钟,他进来躬身凑近,低语道:“无水主动打了一通电话回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提到那个名字,声音却轻了几分。 澹台致眉目闪过一丝意外,但也柔和了下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准备点果脯寄来,要最甜的。” 澹台致:“……” 他将茶一饮而尽,冷哼道:“一群没出息的老家伙。” 未过几秒,又听他道:“明天去蓬山岛喝杯茶吧。” 随尘颔首:“是。” 两人说的是悄悄话,在座唇枪舌的四位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他。 澹台长老最懂偷懒,不感兴趣的事半点不参与。 第8章不止是医生和病人 翌日,早上七点,白无水收到了一个来自西尼亚岛的包裹。 她拆开箱子,里面是一小罐蜜饯以及一堆信。 罐子小巧精致,剔透的瓶身外,还护了一层镶玉的纯手工艺雕花木罩。底行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锡金毛笔字——白氏医馆。 金色的晨光一照,竟让这小小的罐子散发出与用途不适配的奢华。 白无水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白老头的白氏医馆,却也不仅仅属于他。 西尼亚岛是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也是避难之人的乌托邦。 这群人他们不相信上帝,因为这片在某年某日突然冒出来的岛屿本是一片废墟。没有令人值得述说的历史与过往,像是上帝打了个喷嚏,地球便冒出了一块小小的污垢。 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是从蛮荒与苦难之中,慢慢拨开阴霾的被遗弃的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证明自己活得更好,活得比曾经开心,比曾经幸福。恰好领土的拥有者为大家造一个‘幸福’的美梦,于是这里的人安居乐业,生活井然有序。 并对带来文化、医疗、知识,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人奉之为神。 第12章 白云天是其中一位‘神。’ 但他生有异心,竟没有如他们虔诚地信仰他那般归属热爱于这片土地,想要撇下他们,回去早已舍弃他的故乡。 于是,精明的掌权者用财富、名望、甚至领地私有享用权为他打造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囚笼。 西尼亚岛实现了白云天的人生抱负,可因为他所创造的价值利益与西尼亚岛牵扯太深太广,西尼亚岛不愿对他放手。属于西尼亚岛的东西,谁也不能带走。 白无水不喜欢西尼亚岛,即便生活了十余年。她依然觉得是寄人篱下,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听起来更值得憧憬的说法。她以后也不打算回去,可那地方有白老头留下的痕迹,有真心爱戴着他的人,她需要偶尔看一看。 只不过,‘偶尔’来的有点久。 她放下蜜饯,又随口抽了几封顺眼的信。 第一封是红色的信纸,内容很是阴阳怪气:哟哟哟,白无水,你的电话打得通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药芙 第二封的信封上画了一把血淋淋的刀,还有一句骂人的英文。 第三封直接是战书——“别以为你跑了两年,我就会忘记你当年打残我的腿!给我立马回来再战!” 白无水懒得再看其他,直接把信全甩一边。 不过也不能耽误了正经的交代,于是她从中挑了一封印有白氏医馆蜡封印章的信,信长达几页: 先是问候她的近况,其次则概括了蓬山岛和白氏医馆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还有呆在医馆里养老的几个老头老太身体情况。 紧接着又说起蜜饯的精良制成,都是挑选长势最好,并且最甜的果肉采制。 另外还说,给她这么一小罐绝对不是因为小气,是他们万里挑一,在最新鲜的批次里找出了最圆润漂亮的蜜饯。 蜜饯还要什么颜值?能吃不就行了。 信件最后附了一个这两年医馆闲来无事捣鼓的药品清单,如养生固气血的药丸、祛疤磨皮的药膏、防脱发的乌芝丸、美白祛暗沉的美人霜等等……甚至连清新口气的都有。 并问她,需要什么?立马给她寄过来,当天送达。 白无水不缺什么。 她拿起巴掌大的玻璃罐,这里头没多少颗,按每日一颗算,顶多二十来天。 病房 昨天病了一场后,幸村精市今天的状态却好了不少。 他已早早起床开始学习,虽已住院好几个月,但生活规律与在校时期无多大变化。 住院前,几乎都是六点起床,六点半去学校。他和真田、柳基本上都最早到网球部,一起总结前日的训练情况,再制定每个人当天的训练计划。 住院之后在不被疾病影响生物钟的情况下,他依然会准时起床。首先是学习,确保能跟上学校的教学进度。 其次重要的是,他每天也会花10-20分钟在脑子里模拟网球比赛,他的双臂无法握住球拍,但大脑与思维却不能对网球陌生。 而他今日模拟赛的假想敌是米诺,他在思考如何击败他。 他不知道米诺是何方人物,但不妨碍他解读他的网球。 他还从未遇到看不破的对手,他的每一颗球都出乎意料,有一种近乎返璞归真的心机在里头,像是毫无章法地只把球打到对面,又像是见招拆招,回击之后还顺着对手的惯性思维加点陷阱。 球不打过来,永远也无法预测球的下一步轨迹。 这样厉害的对手,真希望能再比一场。 他其实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过网球了,之前是不敢,可如今身体上带来的微弱正向反馈足以让他勇敢一些。 此时此刻在立海大场上训练的队友们,他们还好吗? 有按时完成真田和柳布置的任务了吗,每个人有成长吗? 自半个月前被医生诊断为无法再打网球后,他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 他们没给他打过电话,但每个人都给他发过问候的短信。 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学校发生了什么大八卦,又或者切原和文太中午又因为一块蛋糕吵架了等等……都是些日常的内容,却默契地一字未提网球。 恐怕,是真的被他当时低迷的状态吓到了。 幸村精市看了看时间,七点二十三分,正是网球部刚跑完晨跑,十分钟休息的间隙。 立海大,网球场。 这几日网球场的氛围十分压抑,不是因为真田玄一郎总是黑着脸,而是因为正选们也很少露出笑容,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所有正选的表情都如此凝重。 就连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们都用来训练,而在一干正选们的影响下,连普通选手都不敢大声喘气。 记得这种表情第一次出现,是因为幸村部长生病了,需要住院…… 这次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幸村部长吗? 话说,已经几个月了,幸村部长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今年的都大赛马上就开始了,幸村部长能赶上吗? “铃铃铃——!” 真田玄一郎放在更衣室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正在打扫卫生的三个一年级成员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拿给真田副部长。 真田副部长气势太强,长得又凶,几乎无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但铃声一直在响,他们又怕真的耽误了重要事情。 三个一年级成员默契地伸出手,猜拳决一胜负。 输掉的家伙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去拿摆放在柜台上的手机。 然而待他定睛一看,备注是——“幸村。” 他猛地瞪大了眼,随即拿出了百米冲刺的觉悟,朝网球场上训人的真田玄一郎跑去:“真田副部长!!!部长打过来的电话————!” 刹那间,网球场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看了过去。 真田玄一郎愣了愣,下一秒身影如电闪晃过,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手机已落在他手中。 “真田。” 那头传来幸村精市温和的嗓音,是他惯常的从容。 真田玄一郎沉甸甸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挪开了一个口子能透口气。 他真怕这一通电话,会带来什么坏消息。 两人是挚友,半个月那场微妙又硬汉的‘鼓励式’冲突在此可无需多言,便已默契地翻篇揭过。 他们如许多次从前的交流那样,幸村精市问起网球部的近况,真田玄一郎则说一些好消息。 由于接下来还要进行训练,所以只通话两三分钟。 但哪怕只有半分钟也足够了,这半个月正选们的训练加紧了许多,实力的确也在提升,但每个人心里都浮动着不安。 幸村部长虽然在医院,但也一直在身边关注着他们,他们更是连同着他的那一份一起努力着。 可半个月前,幸村部长崩溃的模样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偌大的冲击。幸村一直是他们精神支柱,如果他坍塌了,他们又该再从何处寻找如此深厚的、坚毅的信念? 幸村是无可取代的。 立海大的三连霸,只能是以幸村精市为核心缔造的传奇! 而这一通电话,就是强心剂。 挂断电话后,幸村精市望向窗台上沐浴阳光中的矢车菊,久违地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浅笑。 不管怎样,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看来是不难受了,一大早就笑眯眯的。” 幸村精市听见这道熟悉的调侃腔调,昨日‘道谢’的羞耻感又冒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转过身,看向立在门口还握着门把的医生,不动声色别开话题:“今天这么早来查房?” 白无水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笑着走了过来:“给糖给你。” 给他……糖? 幸村精市神色微妙,目光落向她递来的一罐蜜饯。 瓶身颇具中国古代贵族的古典质感,瓶内的蜜饯鲜明透亮,色泽晶莹透明,看着十分诱人。 他倒是想尝尝,可……干嘛给他糖,他又不是需要用糖哄着才吃药的小孩。 这促狭的医生,该不会又在暗搓搓地讽刺他? 白无水烦他怎么接个东西还磨磨蹭蹭的,干脆直接往书桌上一放:“喝的药改了药方,会更苦一点。但这些蜜饯很甜,吃了能缓解苦味。” 幸村精市怔了下,为自己方才的怀疑感到抱歉:“谢谢医生。” 这次顺口而礼貌的感激倒比往日更真情实感。 听他道谢,白无水哼笑了声:“不用谢,昨天晚上你已经打电话跟我谢过了。” 幸村精市:“……” 医生这回是真促狭。 不过他却并无多少排斥。 不知不觉间,幸村精市已习惯甚至允许她猝不及防的戏谑,又或者,白无水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他的医生。 而凭借着两人愈发熟稔的相处状态,幸村精市犹豫片刻,竟开口道:“医生,有件事可以麻烦你吗?” 第13章 闻言,白无水意味深长挑起了眉。 如他这般有分寸感的人,能称之为‘麻烦’的事,大概是件私事,或许还有些棘手。 但她想不出神之子有什么事想要拜托她,所以很是好奇:“什么事?” 见她颇有兴致,幸村精市有了进一步开口的底气:“我想跟米诺再比一场网球赛。” 网球比赛? 按他的身体条件,估计说的不是实体赛,而是数据模拟赛。 白无水目光缓缓深沉,可对上眼的那一刻,却被他眸中闪烁的坚定震了一下。 这几日接触下来,白无水对他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温和礼貌,虽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但大多时候都很好说话,情绪也很稳定。 可实际上,他本人其实具备很强的疏离感,当然这种疏离并非是他待人处事浮于表面的客套,而是他并不鲜活。 他像一团雾,真实的自我就如雾里看花,众人皆知迷雾中之花美丽烈焰,却无人能一睹绮丽。她时常开他玩笑的行为大概便是出于想要掀开‘雾中花’的心态,但事实证明,她的招惹与捉弄,在他那还不够格。 而此刻,少年眼底的光芒终于跟他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匹配上了。 果然,即便是神秘的雾中花,也还是更适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实在可惜啊,她要拒绝他,“不行。” “为什么?” 幸村精市一怔,虽然并不意外,但她拒绝还是会让他感到失落。 白无水没在看他,目光落向窗台上矢车菊,“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想和米诺再比一场,但即便战胜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解释道:“那是一种意识形态数据虚拟赛,在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是一种很常见的康复模式。一方面是保持运动员在生病期间对身体的体感把控,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宝贵,基本上从医院出来就要上赛场,所以即便是身体受伤,也要争分夺秒地训练。” “而另一方面,系统会实时录入更新运动员康复的最新数据,也有很严谨的保护机制,会根据康复情况设定训练区间值,一旦超标系统则会发出警告,强制暂停训练。这也是为了保证训练不脱离实际,以免运动员对自己的身体自信过度,在运动场上发生意外。” 但这对神之子都没有任何作用,于前者而言,神之子并不需要借助设备来加强对身体的感控,否则也不可能第一局就打出那样毫无破绽又得心应手的网球。 对于后者,若真的把他身体的各项数据录入系统,系统绝对会直接抹杀他的信息。通俗解释,就是他的身体废到连符合注册账号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抛开这些不提,神之子就是热爱网球,只是纯粹地想跟米诺进行一场意识形态的网球较量。 可这样脱了离现实的竞争,即便赢了又能怎样呢? 神之子的网球意识已巅峰造极,欠缺的,是一具能实现他网球抱负的健康身体。 所以还不如不满足,免得现实落差太大,徒增伤怀。当然,或许情况没她想的那么严重,只当是一场哄小孩的游戏。 但她是医生,在一些该规避风险的地方便不会放纵。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米诺是康复教练,属于医护工作者。医院有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他不得私自利用设备与病人进行无关诊疗的比赛。” 经过她这么耐心的解释,幸村精市早就想明白了,他得体为自己任性的要求道歉:“抱歉,是我冒昧了。” 是他太急躁了。 少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唇畔虽噙着浅笑,但眉目却若有若无地拢上惆怅。 白无水无声轻叹,“幸村。” 幸村精市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向了她。 从她嘴里喊出这么正经的称呼,有点怪怪。 白无水倚在窗边,阳光从云层而来,洒满了她的肩膀与白大褂,就连发丝都染了金色的彩粼。这身披阳光的模样,竟有点普度众生的味道。 幸村精市眨了眨眼,似乎不太适应形象如此‘光辉’的医生。 幸村精市尚未明白她喊他的用意,年轻的医生便朝他一笑。没有戏谑的促狭,是一种很柔和的弧度。 可因为她生的好看,这回又借了阳光的滤镜,于是那简单的笑容,竟也如拂晓的晨曦,一束穿透心底。 她对他这般说道:“比起赢得虚拟游戏的胜利,倒不如在现实中战胜他,你觉得呢?” 这番话与其说是鼓舞,不如说是诱惑。 思忧多虑是一日,积极乐观也是一日,既然通向终点的路注定要历经千辛万苦,何必不换一种心态。 而医生恰好具备这样的能力,除了能够治愈□□,一个细小的正向引导亦能产生举足轻重的作用。 幸村精市怔怔看着她没移开目光。 心底深处正澎湃着什么,潮起潮落地覆压他的怅惘,又刻不容缓地堆簇起他的兴奋与冲动。 光是想想以后能够站在赛场上,堂堂正正打败他称之为强者的人,他就忍不住地激动颤栗。 医生可真厉害啊……三言两语,便让他胆敢做一个尚且十分遥远的美梦。 幸村精市忽地轻笑了出声。 “笑什么?” 这是什么笑话吗?她可是认真的。 幸村精市含笑的眼眸波光流转,“白医生这样安慰我,我很高兴。” 漂亮的人站在那就让人挪不开眼,何况他望着人时还笑得这样明亮。 白无水微微别开了眼,片刻,自尊心作祟又转回目光:“有些事我虽然无法应允,但以后如果有其他的需求和问题都要告诉我。” 医生除了关注病人的身体,心理的健康也同样重要。能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是其次,及时了解他的心情开导他才是重点。 两人的相处散漫调侃惯了,碰上她这么认真的表情,幸村精市倒有点不自然了。 他对这句话并不陌生,他从神奈川到东京,前前后后转了两次医院,换了三个主治医生。 基本上接触的每一位医生和护士都会跟他说类似的话,‘请安心地交给我,有任何问题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医生对病人尽心尽力,病人也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医生。 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社会关系,与生俱来就存在信赖这种属性。 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坦然地接受,他对白医生必须要具备这种社会职责的‘信赖’。 他对白医生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甚至某种程度上,他对白医生的信任更浓厚。 白无水见自己说正事他还半天没反应,不由挑眉加高音量,“你小子,听见没?” 小子? 幸村精市:“……” 这家伙可真是……果然好好喊人对她而言很奢侈。不过‘小子’这称呼虽不礼貌,但也好过‘小孩’之称的闹心。 等等,他是在腹诽和吐槽? 幸村精市抬眼,白无水此时拧眉凝视他,有点色厉内荏的凶。 这样‘活泼’的面孔,似乎从未出现在其他医生的脸上。又或者不属于医生该对病人露出的表情。 幸村精市忽然便明白了什么。 他最先认识是她颇有几分恶劣的本性,其次才是身为白医生的她。 无可避免地,他把幸村精市本身放在了病人的身份之前。 他私心地,把白医生当成了朋友。所以,他不乐意每次她把医生的派头拿出来,他便不能不点头,不能不服从。 白无水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少年想了多少东西,只知少年对视而来的眼眸,依稀间竟涌现出了几分幽怨。 白无水真是懵了:“???” 她说话很大声吗? 而且,刚刚不还开心地在笑吗,怎么这就忧郁上了? 白无水费解又烦躁,她直接把美少年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这行为并不温柔,还有点打破医患关系的粗鲁与亲近。 幸村精市反应过来时,两人正并肩立在窗前。 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脸上的那到疤。 白无水仰了仰下巴,示意他看楼下:“看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根本没几朵花。 医院栽种了许多品种的植物,但大多都是绿色系。绿色是最清新有活力的颜色。 幸村精市慢吞吞扭过头,看着一片绿,没搞懂白无水用意:“花园怎么了?” 还能怎么,就让你看看绿色缓解心情而已。 白无水随口胡诌,“帮我一个忙。” 帮她忙,幸村精市心情莫名变好了一点:“我可以做什么?” 白无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给我数一数有多少个品种的植物?每个品种又分别种了多少?” “不过你现在还没法长时间站立行走,所以建议每天只下去半小时。” “这事不急,你慢慢来。” 神之子虽然也有每天散步的好习惯,但比起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给他一个具体的任务,或许能转移一点注意力。 第14章 最主要的是,别整日心事沉沉。她受不了他低沉的眉眼,因为她没功夫时时刻刻去开导他。 幸村精市没有问她原因,几乎是痛快地答应了这件无厘头的事,“好。” 第9章白医助的工作日程 度过应激反应这个关键点后,幸村精市的治疗开始步入正轨。 但白无水没敢立即掉以轻心,观察了几天,确保幸村精市的身体各项指标稳定后,才带着病例报告找墨兰谦汇报。 病例记录得很仔细,除了用药明细之外,还有幸村精市每日用药以及病发的症状和频率。 饶是从医二十年有余的墨兰谦看下来,都对幸村精市过人的毅力心生佩服。 然而,治疗虽略有起色,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第一阶段的药理治疗只是开始,真正的生死关头还是第二阶段手术……总之,慢慢来吧。 他把病例本还给白无水后,就开始安排她接下来的工作。 第一项日常任务是身为墨兰谦助理的常规工作,跟随墨兰谦救治重病患者。其中包括手术、术后观察、以及查房、写病历、参加周例会等等,这样的工作周而复始,几乎都是从早忙到晚。 不过如今的情况不同,墨兰谦会特意给她留出晚上的时间,专门负责幸村精市。 第二项工作是处理从各类下级医院推上来的介绍信。大医院原则上不接收没有介绍信的病人,因为日本采用了医疗分流体系,普通的小病感冒直接在小区附近的诊所就诊即可。 而一些严重的疾病若当地私人诊所、公立医院无法诊治,医生则写介绍信把病人推给上级医院。若病人没有医师的介绍信直接在大医院看诊(不包括急重症),将被收取高额费用,甚至挂号排队也很浪费时间。 也因此,即便京东综合医院因墨兰谦的任职导致了病患量暴增,医院的收诊量也并未超负荷。当然了,数量上的分流,却不代表接诊没有压力,毕竟从下面推上来收治的病人都是疑难重症的居多。 而除了上述两项之外,白无水还有第三类文献报告的工作。 墨兰谦是wmo(世界最高医学联盟)下来的医者,除了接诊治疗的基本医务工作,还需定期发表论文期刊、推进学术交流等任务。 他在日本任职的这几个月,每个月都要组织各大医院、医科大学的专家教授开展学术研讨会。而会议所需的报告,无一例外,全都是白无水收集数据和起稿。 比起这样枯燥的文字工作,白无水其实更愿意呆在手术室做技术活。 但墨兰谦不准她‘偏科’,就算她起草的初稿烂得发指,他也要一条条掰开揉碎了喂进她脑子里。白无水摆烂无果,只能咬牙切齿地学。 苦熬力两年下来,现在也算有模有样,不过依然少不了被墨兰谦批改打回几次。 白无水没空郁闷,她熟悉好墨兰谦一周之内收诊的病人详情后,就开始无缝衔接地开展工作。 墨兰谦共负责八个床位(包括幸村精市)。三位病情有所好转,即将转入对症的下级医院。还有两位病人刚动完手术,尚未度过危险期在观察,剩余的两个病人在排队等着做手术。 白无水跟着墨兰医生查完房,处理完介绍信并且简单汇报后,就差不多到了中午。 但饭还没吃上两口热乎的,就听说有一间手术室空出来了,排队的病人要上手术台了,她匆匆扒拉两口饭就往无菌更衣室跑去。 东京综合医院接诊开刀的都没有小手术,墨兰谦又是全球数一数二科研能力和诊疗技术均属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大家看到就是赚到,所以即便是临时得到通知,观摩室也很快挤满了人。 医院还放出了福利,墨兰医生的手术允许两位幸运医生近距离学习,且每人拥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一般报名的多为资历尚浅的医生和实习生,他们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所以提问慎之又慎,深怕问得简单了被笑话,又怕问太难自己消化不了。 小宅左右是其中一位幸运医生,病人还没开始麻醉的时候就进了手术室。 医院对病人的术前心理疏导工作很到位,病人丝毫没有做大手术的紧张。可与之相比,四肢发颤的小宅左右反倒像是要上手术台的哪位。 他深呼吸了一下又一下,暗自把病人的情况背了一遍,又把脑子里相关的医疗知识翻出来回顾,等复习完毕,就开始琢磨问题,还告诫自己语速不能太快,免得嘴瓢……虽然他已经暗自演练了不下十遍,但依然十分紧张。 也在这时,手术室走入了一位眉目精致冷隽的年轻医生。 白无水刚来那日的大显身手的确给全院医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她这几天没怎么和墨兰医生共进共出,也没进过手术室,加上又戴着口罩捂得严实,所以没多少人认出她。 小宅左右见到她如此年轻,便笃定她是另一位‘幸运医生’,登时便有种见到家人的亲切。但这位‘同伴’相当高冷,不仅一眼没看他,还径直走到了手术台重要位置。 小宅左右双眼一瞪,这小子居然敢大大咧咧站在一助的位置,他是没进过手术室还是没常识? 但他吐槽归吐槽,却没有袖手旁观,毕竟同为实习医生,领导待会驯化,肯定把他们一块骂了。小宅左右慢慢挪到白无水对面,用力清了清嗓子。 白无水感受到视线抬眼,看见一位大眼睛的年轻医生正朝她夸张地挤眉弄眼:“?” 白无水:“……” 这人想干嘛? 当众勾搭她? 她看了看年轻医生的眉眼,觉得不够好看。于是撇开头,表示不约。 这也怪不得白无水自恋,毕竟她是属于脸在江山在的类型,这些年找她搭讪想谈恋爱的人多了去了。 她也谈过两次,但都被甩了。理由都是,感受不到她的爱。 她和别人谈恋爱的想法很简单,纯粹是因为对方长得赏心悦目,对她也好。忙得精神紧绷人快废的时候,会有人和她说说话,陪陪她。 但他们和她谈恋爱似乎很痛苦。但凡她对病人的关注能分百分之一给他们,他们都不至于那么难受。 她并不理解,因为最开始他们接触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她的生活状态有多么地繁忙。可为什么,在一起以后,却对她有了诸多要求。 两段恋情也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她忘记许多细节。但她记得第二段分手时,那个男生眼眸气得通红,大声骂她,“你就是一个不懂爱的怪物!” 白无水当时很冷静地回他,“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去耽误别人。” 那个男生瞬间没了脾气,冲上来紧紧地抱住她,“对不起,跟你说了重话。但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即便能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白无水当时的心情大约是难过的,这个男生在和她谈恋爱之前,也是一个积极阳光的人。可和她在一起之后,也成了会说出这样扎心狠话的人。 别人不仅改变不了她恶劣的性格,甚至因为和她一起,自己也变得糟糕了。 后来也有人接二连三地追求她,但她都拒绝了。她无法给予恋人对等的感情,自身过于负面的磁场还会把对方拖入深渊。 但白无水的自恋行为在在小宅左右眼里,便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小宅左右气得半死,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嚣张?! 但心里又有点发怵,他该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吧? 很快,手术室的门拉开,又跑进一个人,他刚一进来便朝大家歉疚鞠躬。 小宅左右从他身上看到了同类的气息。也正因此,他很是迷惑,对面那个小子到底是谁? 观摩室的人也疑问不已,那个堂而皇之走进墨兰谦手术室的家伙是谁?! 难道……这小子,不对,仔细一看明明是个女生。 三宅左右想明白了什么,顿时汗如雨下。 病人这边已做好全麻,麻醉师完成了插管,接下来就由一助二助负责开颅。 前期的工作没有多大技术含量,当然这只是相对于经验老道的医生来说。一些如小宅左右的实习医生,若要达到平稳开颅的水准,背地里就不知要下多少苦功了。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一助却仿若有神技加持,刀下的又稳又细,口子也十分规整平顺,宛如机器人一样测算精准。 这下众人心中了然,除了墨兰谦的助理白无水,谁还能拥有如此高超的手法? 墨兰谦到手术室时,白无水与二助恰好完成了开颅,而肿瘤切除是手术的重点,一般由主刀医生负责,观摩室所有人翘首以待的,便是脑内肿瘤切除的技术。 可墨兰医生却与第一回一样,直接把主刀的位置交给白助理! 这……众人并非不解,毕竟也有过先例,但大家依旧免不了感叹墨兰医生对白医助的信赖和偏爱程度可真不一般。 说起来,以墨兰谦的年纪,若早年风流些,还真能生出白助理这么大的女儿。 第15章 话题扯远了,墨兰医生这回把主刀的位置交给白医助,是为了方便他现场授学。 白无水和墨兰谦事先没打过招呼,可两人眼神交换,便瞬间懂了对方的用意。 墨兰谦前不久刚发表了一篇关于脑肿瘤分割法的论文,文章一出便引发轰动,而今日则是理论结合实践,突然却不草率地开了课。 白无水就纯纯一个教学工具人,墨兰谦怎么指示,她就怎么操作,并且还要保证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能被摄像头清晰捕捉。 毕竟,这堂课将成为教学资源,于全球各地医院及医科高校广泛传播。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拆解放大成教学示范的其中一环。 众人皆是受益匪浅,但吸收的内容过多,还需努力消化。 而这种时候,也就体现出跟台学习的两位医生的作用来。 他们提出了疑问,但问题不是早先准备好的,而是在听课过程中并未完全吃透的内容。这一问一答的解疑,便恰好补全了这堂课的最后一块拼图。 肿瘤切除干净,手术非常成功。 麻醉师和二助北原葵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墨兰医生可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但幸好没托后退。 两人又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向白无水,眼里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同情。 这孩子年纪轻轻练就了这么一身好本领,一定没少被墨兰医生折磨吧。 折磨吗?恐怕没有比这更有仁义的‘折磨’了。 十五岁那年,墨兰谦把她从西尼亚岛带出来,并给了她助理身份。但这一举动却遭到了wmo组织的强烈反对。墨兰谦可以没有医学助理,却绝不能是一个不走正统医学之路且来历不明的家伙。 是墨兰谦以自己的升途做担保,才为她争取到了医学助理的身份。 wmo为墨兰谦义无反顾的态度震撼,也看她是个可造之材的份上,表示给白无水半年的实习时间。 半年之内,若白无水的考核不达标,那无论墨兰谦做多少证明都不顶用。 那三个月的墨兰谦一改温和,成为了她学医以来最严酷的老师。 白天是处理不完的各类工作,晚上是学不完的课程和练不完的刀法技术……当然了,在这之前,她也并非西医小白,过往的九年里,虽然主攻中医,但也学完了西医的课程体系。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学习训练,两个月后,她获得了上手术台拉钩的机会。 三个月后,她已能独立完成一台小手术。 直到第五个月,wmo提前认可了她,并正式聘用她为墨兰谦的医学助理。 白无水从手术室出来时,已接近傍晚六点。但墨兰谦可没工夫休息,还有一个病人要接着动手术,不过考虑到白无水晚上还有重要工作,就没安排她跟台手术。 墨兰谦负责张八床位,手底下自然不止她一位干将。 除了白无水,还有三位住院医生,一位是刚刚做手术的二助北原葵,其他两位是其他院区来进修的医生,名叫悠斗晴空和芽野森木。 医学生没几个不卷,三人从学校到医院都是卷中之王。否则也无法从万千竞争者中突出重围,抓住在墨兰医生手底下做事的机会。 白无水专门负责幸村精市的那几日,三人便攒足了劲暗自交锋,逮着机会便要展示能力,势必要成为墨兰医生第二看重的人。 之所以不抢第一,当然是因为没人比得过白无水。 这位全方位吊打他们的白医助,虽年龄比他们三人都小个8-10岁不等,但见了她,谁都得心服口服尊称一声前辈。 悠斗晴空和芽野森木听闻了今日的手术全过程,当即表示嫉妒使人面目全。 北原那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不仅跟墨兰医生、白前辈同台协作,还参与了墨兰医生教学授课的录制! 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以后凡是看过这堂脑肿瘤切割法视频教程的医生与学生,都会顺带知道北原葵的大名! 虽然教程大家会把注意力放在墨兰医生和白前辈身上,可若没有麻醉师、二助、器械护士等人的优秀配合,手术也无法如此顺利展开,他们每个人都将在医学的教课史上留下一笔。 当然了,两人气归气,却不会心有不甘横生怨气,毕竟在墨兰医生手底下多学点东西,才是务实要紧的。 这不,北原葵刚出来,悠斗晴空就带着病人进了手术室。 芽野森木虽没排上手术,但他负责的病人都在icu,能不能脱离危险期,就看今晚了,黑夜漫长啊。 与他们三位相比,白无水倒算是轻松的了。 她看了看时间,距离晚上给幸村精市治疗还有一个小时,她总算能正儿八经吃个饭了。 第10章你猜,我几岁? 职工餐厅 现在是饭点,排队取餐的人很多,而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交谈,也就有八卦。 一位女生兴致冲冲道:“呐呐,你们今天有去看墨兰医生的手术吗?” 身后的同伴捶着肩膀,唉声叹气:“我倒是想去,但完全走不开啊,一堆的事忙个不停。” “今天的手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墨兰医生上手术的频率很高,他来医院任职不过一个多星期,就已经做了近二十台手术。 虽然每一台都值得观摩学习,但山珍海味既然餐餐都有,他们就不担心吃不到了。 “墨兰医生现场授课,内容就是最新发表的颅内肿瘤分割法。” 众人齐齐幽叹,今天没去真是亏大了! 随即又听年轻的女医生道:“另外,今天终于看到墨兰医生的助理白无水了!” 全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似乎比起墨兰医生,众人对他的助理更感兴趣。 墨兰医生是众人皆知的世界顶尖,可这位白无水却神秘许多。 白医助的年龄在医院的职工圈不是个秘密,稍微去了解一下便知道她只有十七岁。咋一听闻这个岁数,也令众人匪夷所思。毕竟在场的大多数医生在这个年纪,基本上都是才刚接触医学基础课程。 可她却不仅世界一流墨兰医生最为倚重的助理,还获得了wmo破格开绿色通道的特权,甚至接手了世界重大疑难奇病! 她的存在,几乎是趋近于神话的不真实。且无人知她来历,只知道是中国人,但却不知道她具体出生于中国哪个城市? 不过听说她和西尼亚岛有一定关系。 如果是西尼亚岛的话,倒也不难理解能够培养出白医助这样天纵奇才的任务。西尼亚岛的医疗行业与教育都十分发达。 众人好奇道:“你见到她长什么样子了吗?” 年轻的女医生摇了摇头,“手术室不都是捂得严严实吗,只看到眼睛和眉毛。”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她的眼睛很好看,一眼就能让人着迷,如果在路上遇见,我一定能认出来。” 排在她们身后的白无水:“……” 前面几位不知正主就在后面,依然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而说起她的来历和背景,有人便猜测她是wmo某个高层的亲戚,还有人怀疑她是墨兰谦的孩子,甚至为了圆上两人不同的姓氏,还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如墨兰谦跟‘她母亲’好上了,但被棒打鸳鸯。墨兰谦痛心欲绝,远赴海外求外,并从此断情绝爱投身于医学。待到功成名就,他相与初恋重归于好,可佳人却早逝,只留下一个到处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孩。经综合考虑,他无奈只能把孩子送去西尼亚岛,待到十五岁才亲自教养。这是深情的版本。 还有苦情的,如墨兰谦年少风流,妙龄少女对她爱如狂潮,她母亲也是其中一位……只可惜飞蛾扑火也换不了浪子回头,直到生命如燃灯枯竭,墨兰医生才悲痛地意识到,他失去了人间挚爱。 白无水一边听一边使坏地想,要不下次,叫墨兰谦一声爹试试? 她这里听得津津有味,但由于长相出色,又太面嫩,还脸带疤,这免不了被人注意。 一位英俊高大的青年撩了下头发,孔雀开屏一般凑近笑道:“你是新来的吗,在哪个科室就职?我还没见过你呢。” 白无水泛起的恶趣味瞬间被扫了兴致,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示意:‘别来烦我。’ 但青年没读懂,又或者读懂了,但觉得丢面,所以更正征服:“女孩子还是要多笑笑哦,这样才会招人喜欢。” 这小妹妹英气冷冽,气场也有攻击性,他还没谈过这种类型的女孩。 此人是个彻底的渣男。 不知底细的人看他家境优渥,又是一表人才的贵公子做派,便易对他心生好感。加上他挺会花言巧语,医院里姿色过得去的医生护士便被哄得团团转,以前还有两位护士姐姐为了他在医院大打出手呢。 但那两个护士姐姐因此被开除后他却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上头有人罩着,出了事会撇开他的责任。 第16章 而他目前的处境,大概是医院里的万人嫌,大家明面上不敢惹他,私底下都很厌恶他。 他本人也知道,但他无所谓,反正人家干不掉他。在院的老职员不好骗,他就骗新来的,还尤其盯上那种刚大学毕业出来的小姑娘。 一些小姑娘也被同科室的前辈提醒过,可架不住他太会哄骗,还是上了他的当。 所以他虽臭名昭著,但也不是没得逞过。 也正因此给了他自信,所以他才敢上前搭讪白无水。 凭借他阅人无数的渣男眼,直觉告诉他,这姑娘相当不好惹。 毕竟女生都爱美,出门倒个垃圾都要化妆。可她脸上明明带着伤疤,还不惧他人异样的目光,这就意味着是个内核强大的人。 但没有人生来强大,她身上能挖掘的故事想必不少。这类人刚开始接触或许棘手,可如果攻略了下来,那绝对会对他死心塌地。 他这边想得挺美,那头的白无水却已经厌烦上了。 从恶意中长大的人对恶很敏感,她扫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 不需要礼待的人她向来粗暴,“你哪根葱,管得我笑不笑。” 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吸气声,随即则是窃窃嘲笑声。 该死的渣男终于踢到铁板了! 青年脸色铁青,不仅气场比不过这个少女,还被他狠狠下了面子,他自尊心极度受挫,便恼羞成怒了:“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家伙有那个男生会喜欢?” 话音一落,瞬间招致了旁人的不满,就连同伴都看不过眼,扯了扯他:“喂,川腾你别太过分。” 没撩到妹子就没撩到,他认栽就是,怎么还能人身攻击呢? 这边也有分为白无水抱不平,是之前讨论八卦的年轻女医生,“小妹妹,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其他人也应和道:“就是就是!” 白无水神色稍霁地望向了她们。 这张脸实在优越,她只静静地注视着你,即便没有任何情绪,也要为那潋滟的眼眸勾去了心神。 但这就算了,她竟然还对她们笑了! 姐姐们霎时眼冒金星,集体失神:“……” 也就在这为美色发昏之时,白无水却直接挥拳揍人。 这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青年左眼挨了一拳,疼得嗷嗷叫,他反应过来后,抡起胳膊就要揍白无水。 不是……这、这、这怎么回事?! 说打就打,半点不拖泥带水……但不得不说,还挺痛快。 但大家还是立马去拦白无水,不是不让她揍人,纯粹是她把人揍了,到时候她可讨不到好果子吃。 而渣男的同伴也不敢把事闹大,以前他的作风虽然混球,但也是私底下,上头的人能压也就压下去了。可若他在公众场合打了女孩子,他的职业生涯可算是到头了,别忘了来餐厅吃饭的领导还有他那关系户的死对头。 说曹操曹操到,外科主任刚进来,就听到了那边闹出来的动静,他拧起眉,声若洪钟:“都在吵什么?!” 众人一惊,纷纷让开一条道,外科主任训斥道:“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大庭广众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意气用事不顾后果!别忘了墨兰医生还在这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医院的形象,若这事传进他耳朵里,该怎么看待……” 骂着骂着,他面色大变:“白、白医助?!” 白医助? 墨兰医生的助理白无水? 哪呢,在哪了? 众人好奇地循着外科主任的目光看去,正是刚刚一拳打了渣男的帅气小姑娘! 餐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这下,麻烦可大了。 方才还叫嚷着非要给她一拳的青年脸色煞白。 白无水扫过青年的表情,嗤笑了一声以示轻蔑后,又立马敛起神色,如此睁眼说瞎话道:“三腾主任,我们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不小心声音大了点。” 周围一圈人都呼啦啦地符合,“对的对的,我们就是在讨论学术问题。” 外科主任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就笑着夸赞:“不愧是白医助,一来就带动我们的医生好学上进。” 随即又朝围观的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内心十分暗爽,不仅很识趣地散开,还谦让白无水先取餐。 但白无水不搞特权,在三番邀请下依然坚持自己排队。 这场风波算是这么过去了,但白无水也算是被所有人记住了。 方才八卦的几位女医生在餐厅一角小声说,“你不是说你看见白医助就能认出来吗?” 当初放话的女医生窘迫道:“白医助在手术台上严谨又靠谱,一副少年天才历经磨砺的老成模样,可谁知道她私底下是个如此桀骜的孩子啊……” 白医助拳头出得那么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揍人,甚至动手也不是冲昏头脑的鲁莽,是带着‘我看你不爽,就是要揍你’的嚣张。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一点也不怕自己兜不住。 而且后面还四两拨千斤地带了过去,这么知道善后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倒还是意外地挺接地气。 手术室里的白医助是遥不可及的天才,那餐厅动手的她,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义小姑娘! 是个可以相处的角色。 …… 太阳西沉,天空灿金。 天台晚风徐徐,鸢紫发色的少年在霞光中,染上了浓稠的暖调。 他立在空旷的栏杆前,唇边上扬浅浅的弧度,正与一望无际的天空一同享受瑰丽的宁静。 “吱呀”一声,天台的门似乎被人推动。 幸村精市扭头看去,一袭黑衣的白无水立在光影分界处。 她向前走一步便能拥抱盛大的晚霞,但她却留在阴影中,漠然地望着夕阳下的一切。 眼底明明是没有一丝的憧憬与向往,却又仿佛流露出一种被光芒抛弃的麻木。 她的目光不意外地与幸村精市相撞,但没点起什么波澜,只是转身离开。就仿佛他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即不愿打破他人独处的安宁,也不想与人共享同样的风景。 幸村精市莫名有点恼,就算是一面之缘的陌路人照面,都会打个招呼。何况他们还这么熟。 他喊住她:“白医生?”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就一个人在天台上抽烟,表情……她是没有表情的。 但那种表情不像穿着白大褂时的一丝不苟与严肃,而是一种趋近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冷倦。 仿佛世界美好的种种景象,在她眼里只有单调的、死寂的黑白。 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怎么能露出那样无望的表情? 出于本能地,他想让她从黑暗里走出来。 白无水身影一顿,将手中的烟揣进兜里才转过头看向他。 冷淡的目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下一秒直接抬脚踹开了门:“自己一个人呆着多好。” 天台的风汹涌了起来,将她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风都在为她的不羁捧场。 幸村精市却觉得她凶凶踹门的行为很幼稚。 像是在说,明知道我是什么人,还要留下我,那就别怪我吓唬你。 想起医生总是调侃喊他‘小孩’,他竟有点不服气:“你今年多大?” 这是本该是一句讽刺,但却令白无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她坏笑道:“很好奇吗?我可以告诉你。” 幸村精市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眼前有个坑等着他。 然而可怕的是,这个陷阱他真的想跳。 按照一个医学生五年学期制的升学经历,本科毕业至少也到了21、22岁。可白医生显然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医生,她还是墨兰医生的助理……恐怕就算是再少年天才读书早的人,走到这个阶段,也年近25、26了吧?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白医生的体格毫无成年男子的刚强,偏纤细瘦弱,也没长胡子。 披着白大褂时还会被沉稳的气场镇住,但穿着便装,就完全是一副少年人模样,好似与他相差不大。 他原本并未细想,可白医生用年龄当诱饵,摆出如此神秘的姿态,就令他更加好奇了。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几岁?” 白无水没想到一脸聪明的家伙这么单纯地上钩,哈哈大笑道:“你猜。” 幸村精市:“……” 草率了。 就算好奇,也不该这么早咬了医生抛下的鱼饵。 然而他这边郁闷地反思,那头的白无水笑得更大声。 幸村精市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要笑多久。 白无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在人家气头上还要犯贱,是真的被戳了笑点。 神之子还挺可爱,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对她不设防。被惹气了也只是生闷气,不会气急败坏攻击她。 第17章 面对教养好的少年,白无水揉掉笑出的泪,大发慈悲地给出答案:“我今年啊,只有十七岁哦~” 哗啦哗啦—— 空中飞过一群扑展翅膀的白鸽,为绮丽的天色添上一道自由的掠影。 它们似乎离得很近,幸村精市被风吹过的耳畔几乎能听见它们的翅鸣。它们仿佛又遨游得很远,仅在他的眼眸中凝缩为一个毫无焦距的光点。 第11章害怕的话,可以换掉我 白无水仰头望向远方的白鸽,冷白的肌肤好似迎接夕阳,却汲取不了其中的温度。 她慵懒的声音没有语调,却好商量道:“害不害怕?害怕的话,也是可以换掉我哦~” 幸村精市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她是他的医生。 是只比他大三岁,是本该在学校上课参加社团活动的高中生,是能称之为同为青春少年的‘同龄人’。 他几乎无法理解这般异于常识的概念。 他本该为年少成名的医生惊讶并称赞她的出色,可为什么,他心里却沉得好似连嘴都长不开。 他怔怔望着眼前人,黑发与冷白肤色形成的妖异对比,竟令她看起来像是道行高深的鬼魅,在阳光下不死不灭,却也无法与之融合向暖。 可到底是何种环境,才生长出如她这般,在本该青春热烈的年纪,却对世界不抱期待? 幸村精市忽地有点说不清的悲伤与愤懑不平:“白无水,请不要以轻视自己的方式戏弄我。” 天台空旷辽阔,能眺望千里云层,却又寂寥无声,仅有微微晚风穿梭而过。 白无水反应了几秒,才诧异看向他,这还是认识以来,他头一次这般生气,竟敢连名带姓喊她。 但她实在不懂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明明这是一句正常的询问而已。 “以我的年纪成为医生存在争议是事实,我不能为了让你安心便撒谎隐瞒。” “正常人知道这种事,没点想法才奇怪。只是问你一句,怎么能算戏弄呢?” 她估摸着神之子生气,是因为她小看了他的承受能力。 可她这番话,倒是把幸村精市气得更闹心了。 他在意的哪里是这个,他恼火的明明是:“你怎么可以如此随意地让我换掉你。” 她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身为医生,被病人换掉,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 被换掉,她很开心吗? 她怎么可能会开心,他见过她工作的模样,虽然她从未说过,可他知道,没有什么比‘医生’更值得她奉献所有的职业了。 而十七岁的年纪,在医学上达到她的高度,那必定每一步都走得很努力,也很艰难。 可她明明已经打破常规,全力以赴又引以为傲地达到了这样的成就,又为什么那般轻易便接受这种因为年龄偏见而存在的不公。 白无水罕见地有些哑言,竟是因为这个。 当然,凭借白无水的脑子,当然达不到幸村精市的思维境界。 她把这称之为病人对医生的依赖,毕竟她对自己的专业素养还是很自信的。 她挠了挠头,“其实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氛围到那了,我总要表个态吧。假如说你的确对我的确产生了恐惧与质疑,我如果态度上不退一步的话,岂不是会让你有压力?” 她的解释在幸村精市听来,是另一个版本:知道你有换掉我的想法,我还提前给了你铺垫,免得你不好意思说,这很贴心吧。 幸村精市见她还一脸认真,也终于知道两人的思维串不到一条线上。 他累了,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白无水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她不是都说清了吗?怎么他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往他旁边一坐,但美少年静静地吹风,没搭理她。 白无水看不得他这样,“上次我就说过,你再这样郁郁寡欢,我是真会骂你。” 美少年脑袋低垂着,片刻,优逸的嗓音带着摧人心肠的丧气,“你说我们是合作关系这件事,都是骗我的吧。” “我不会拿来开玩笑。” 她不认为她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合作关系有什么不对。她目前只是个医学助理,没有医生执照,并不具备独立接诊病人的资格。 幸村精市在特殊条件下成为了她的第一个病人,但她更愿意把他看做一起攻克难题的伙伴。 幸村精市似乎在等这句话,他抬眸直视她,眸光竟亮得逼人:“可既然是合作关系,你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你。” 哈? 什么东西? 看着白无水听不明白的表情,幸村精市很是来气,但不得不继续:“医生,虽然你最开始的确给我留下了奇怪的印象,但我从未质疑过你的专业能力。也如同你最开始说我们是合作关系那样,我始终坚信着,你能够带领我翻跃漫无止境的痛苦。” “然而这一切,跟你是17岁还是27岁都没有区别。我相信的,只是一位名叫白无水,从千里之外来为我治病的医生。” “但我也明白,医生的存在是需要时间接受和消化。甚至倘若这个消息广而流传,医生也会陷入狂热的舆论之中。而医生愿意告诉我,比起震惊,我其实更容幸能够为医生保守这样的秘密。” 他不清楚院里的医生护士知不知道医生的年纪。但按照她的性格,她不会对一同共事的人有所隐瞒。 又或者说,她也遭受过不少冷眼与质疑,只是用实力让众人口服心服。 不过无论医生们心里对她有什么看法,却都默契地不会不会向病人或者外界提起。 这个世界热衷于造神,喜欢把‘天才’捧上神坛,让她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但无论是善是恶,都会把这些情绪放大十倍乃至百倍地压在她身上。 幸村精市正是因为如此感性地与她共了情,所以不被对方理解的他才格外难受。 “原来医生没有把我当成值得信赖的人,而是直接将我放置在了你的对立面。” 幸村精市很少会说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他身边懂他的人太多,所以他说话向来不会过分直白,基本上点到为止。 可对医生而言,是行不通的。 他不懂她过往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被医学填满的年月里,她对人丧失了信心。 白无水哪里知道因为一句话,就被幸村精市窥到了人生的一角。 她依然处于震惊的茫然之中。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发生在她身上? 她从小到大,都习惯唯有竭尽全力去证明,才能获得所谓的‘信任’。 幼年时期,她在养父母的家暴中惶恐度日,只有做完所有家务,把他们伺候好才有一顿冷饭吃。 落魄街头的日子,她只有学会各种讨好人的把戏才会得到看客的赏赐。不过那时候辛苦赚来的钱往往会被比她身材高大的人抢走。 她不想饿肚子,可也打不过。但如果她发狠地和他们拼得头破血流,他们又会畏惧地把钱和食物还给她。 她跟着白老头去了西尼亚岛之后,也曾去学校读过书,但时常遭受排挤与嫉妒。因为她是白云天捡回来的乞丐,却被当成了亲孙女。大家同为孤儿,凭什么她能享受这般殊待。 而她性格恶劣,又惹是生非,同龄人不是畏她三分,就是厌她如瘟疫。 西尼亚学校的老师头疼不已,找白老头交谈过后,便将她领回了家。 周围的大人表面对她慈眉善目,可背地里却为白云天惋惜:‘哎,白长老晚节不保啊,怎么想不开领养了这么一个刺头。’ ‘白长老也是可怜啊,若非本族人丁子嗣惨遭全灭,他又怎么会将满腔亲情的执念寄托在一个隔了三代的旁族小孩身上,这血缘关系疏得不止一星半点。’ 从那一日起,她开始惶恐不安,害怕被唯一对她好的人抛弃,于是她逼着自己学习讨厌的知识去讨好大人。 直到几年后,她医术学有所成,周围人的风评才扭转,说她不愧是白云天亲自教养的小孩。 她曾经也有过一位好朋友,他是她见过的最包容、最聪明、也最温柔的人。 可后来得知,他不过是因为白老头看她一个人孤单,才拜托他以朋友的身份靠近。他自己对她,是没什么好感的。 而无论是过往的经历,还是针对医生这份职业的责任,她早已默认了需要不断证明自己的生存法则。 就像来医院的第一天,墨兰谦便让她在众人面前处理了一台棘手的手术,这是替她在医院立足。毕竟,无论她白无水的名字在医学界传的有多神乎,都不足以眼见为真来得踏实。 她习惯了先接受他人的审视与评判后,再融入一个崭新的相对稳定的环境。 可这个人,和她以前认识的有点不一样。 两人神情各异地相顾了几秒,白无水先一步扭开了头,望向远方的落日。 第18章 她右半边脸没有伤疤,光滑细腻的肌肤削弱了轮廓的英气冷冽,在橘光下添了三分绮丽。 幸村精市目光怔怔,一时间忘记了眨眼。 一直望着远处沉思的白无水忽地回眸一笑,润亮的眼底仿佛漾出了一朵桃花:“神之子,你真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孩子。” 她依然不认为世界上存在没有根据的信任。 但如有真的存在,那就是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教养很好的人。 在幸福中长大的孩子,即便身上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可他温暖的灵魂底色,依然会照顾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 幸村精市呼吸一滞,可在下一秒听懂她的话中之意后,又面无表情提醒,“你也只有十七岁。” 这回的反驳可就理直气壮多了。 白无水轻笑:“别在意细节,我是在夸你。” 幸村精市:“……” “那要不喊你美少年?” 幸村精市额间冒出两条黑线,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的回忆:“我有名字的,医生。” “知道啦,精市。” 她温柔的嗓音掠过眉眼的浅笑,好似风轻轻的喧嚣。 幸村精市愣了愣,可在白无水看来时,却条件反射撇开了眼。 白无水纳闷:“……” 喊他名字,也没见他多高兴啊。 第12章医生的手,是软的 白无水在幸村精市这边忙完后,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重新换上无菌手术服,又进了墨兰谦的手术室。 墨兰谦见她进来,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几下。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任由她积极地加班。 一个半小时后,办公室。 墨兰谦捏着保温杯喝养生茶,掀开眼皮扫她:“说吧,干了什么事。” “我在餐厅打了人。” 餐厅,意味着看见的人多,恐怕事情闹得不小。 打人,意味着肢体冲突,先动手者为过错方。 墨兰谦保温杯端得四平八稳,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问:“对方伤得严重吗?” 白无水:“就揍了一拳。” 语气还有点可惜。 墨兰谦把白云天临终前的托付在脑子里过了十来遍,才忍住没骂她。 冷静,经历过她放了wmo的鸽子,现在遇上什么状况都是小事。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问:“什么原因?” “那玩意说了我不爱听的话。” 说了她不爱听的话? 墨兰谦:“……” 她就没几句话爱听的。 不过能让她直接在餐厅动手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拳挨得也不算冤。 “还需要我出面吗?” 以前他就跟她说过,他不怕她惹事,但不希望她惹了事之后,他是被其他人告知。 白无水慢慢也学聪明了,知道墨兰谦虽然看不惯她的冲动,可每次都把事摆平的妥妥当当。 白无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后来,她闹了事基本上都自己解决,但依然会跟他汇报前因后果。 白无水很淡定说:“应该不需要了,我跟大家说,我们只是在探讨学术问题。” 墨兰谦:“……” 这下他没忍住,嘲讽道:“好样的,你这是威胁餐厅的所有人都当瞎子。” 白无水露出了一个煞有介事的表情。 墨兰谦这茶是喝不下去了,本想训斥一通,又觉大晚上生气浪费精力,他干脆从办公桌里翻出一罐珍藏的茶叶,甩给她:“明天一大早给我去找院长,好好道个歉。” 白无水这小破孩息事宁人的办法虽然混账,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直接奏效。 这事说大也大,毕竟他们身后代表着wmo,而医院也是一个讲究纪律性的地方,如果在外派任职期间与当地职员发生大型冲突,那就要上升到外交和合作层面了。 可这么不划算的后果两方都承受不来,所以能简化便简化。 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没觉得全责在她。但就算院方把事压下来了,他们也不能傲慢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见墨兰谦竟贡献出平常都舍不得喝的茶叶,白无水终于有了做错事的自觉。她磨蹭了几秒拿过了那罐茶叶,并说:“我一定弄罐更好的赔给你。” 墨兰谦挥苍蝇似地:“别赔了,赶紧在我面前消失。” 为表诚意,白无水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茶叶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方虽默认了这件事以‘学术交流’的荒唐理由平息了下去。但毕竟是激怒了国际上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找了好几个目击证人去调查这件事。 可这么一调查可就不得了。 本来关系户渣男的口碑就很差,之前他犯下的罪没被爆出来,是上头有个人给他压下去。现在惹了不该惹的人,声都不敢吱。 于是,就这样。对他怀恨已久的男男女女各种添油加醋。 努力接近事实的版本:说他看白医助长得好看,可撩拨不成恼羞成怒,竟对白医助人身攻击,说她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院长及一干领导脸色发黑。 稍微夸张一点,但为白医助开脱的版本:渣男是职场性骚扰的惯犯,从业至今,不知多少懵懂少女受其迫害。可受害者敢怒不敢言,因为不管向上级投诉多少次,都不了了之。昨天他们在餐厅刚好在愤慨议论这件事,白医助刚好在后面听说了,而某渣男恰好又出现在身后骚扰白医助。正义凛然的白医助不顾会受到处分的后果,为受害者们挥出了击碎不公平的一拳! 院长及一干领导脸色大变,关系户的领导降低存在感擦冷汗。 之后院长的调查方向便拐向了职场性骚扰。但这就更加不得了。毕竟不管是故事中的人,还是旁观者,都有一箩筐的罪证列举。从他性骚扰女同事,再到借着有关系,竟掠夺同事的劳动成果。而最为关键的是,以他的资历,根本没能耐考上东京综合医院! 院长及一干领导勃然大怒,关系户的领导已瑟瑟发抖开始求饶。 院长手起刀落,压根不给他们任何狡辩的机会。 最后,关系户的领导直接被停职,甚至还上报给了检察厅。而渣男更不用说,不仅开除,医生执照也被吊销。 由于丑闻不外传,所以院方办得雷厉风行,短短一个下午内甚至没有惊动墨兰谦。 于是,当院长因为昨天的糟心事沉着脸上班,却看到守在门口的白无水时,表情瞬间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甚至有点谄媚。 白无水一脸懵,“……” 日本人这么客气吗? 明明是她动手打了人,怎么还露出一副感激且愧疚的表情? 她哪知道,昨天不顾后果的年轻气盛行为,已经被同事们传成了正义使者。 虽然院长的态度好得令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不妨碍她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她立正微低头,“昨天的事是我不对,请院长责罚。” 院长连忙把她扶起来,脸上的笑容却真心实意了许多:“你还年轻,稍微冲动一下可以理解。” 见院长没跟她计较,白无水也把茶叶递给了院长:“这是中国的贡茶,墨兰医生让我带给院长尝尝。” 这东西送的,还真是切中了院长的喜好。他本就是个茶道滋生爱好者,而茶道文化的起源来自中国。 院长双手接过,抱着茶叶爱不释手:“下次休息的时候,来我家喝茶。” 总之,这件事除了渣男和关系户领导受到应有的惩罚,其他的一切都皆大欢喜。 至少广大女同事们认为,东京综合医院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于是,由内而外心情舒畅的医生护士干劲满满,对病人的服务更为温柔体贴耐心。 某些病人一起散步遛弯的时候还好奇道,最近难不成医生们都涨工资?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抛开那身光荣的白大褂,谁不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普通人。能让社畜高兴的事,可不就是涨工资嘛。 但这种消息对于爱吃瓜的群众来说还不够味,于是做完治疗的病人又凑一起琢磨来琢磨去。 虽说病人找点消遣有益心情,可听了n个版本的环卫阿姨憋着一肚子瓜撑得慌。 当然,身为医院的员工,她当然也不会拿医院的丑闻当谈资。只说有个渣男在餐厅调戏小姑娘,某位正义的医生看不过眼,就教训了渣男。 这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故事。 病人听了,传着传着,又变成了——这是一个热血少年为爱冲动,公然挑战权威的浪漫故事! 紧接着,这事便以惊人的速度在各个科室的病房传开,甚至没漏掉幸村精市的病房。 他的消息来源,是一位喜欢粘着他讲故事的五岁小女孩。 小女孩很乖也很腼腆,她虽然喜欢听幸村精市说故事,但绝不会打扰他的休息时间。甚至在幸村精市病情恶化的时候,还写便利贴鼓励幸村精市。 第19章 而最近幸村精市病情好转,又可以继续给她念故事了。 但这小家伙却有点反常,不仅心不在焉,还老往门口瞄。 幸村精市问她怎么了,她也红着脸不肯说。 而到中午白无水来查房时,小姑娘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白无水前两天见过这小女孩,但因为脸上有疤,小女孩挺怕她的。 白无水进门跟她大眼对上,顿了一瞬,她便立马换了个站位,没让带疤的脸对着小女孩。 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还轻咳了一声,才开始公事公办地问诊:“幸村,今天身体状况如何,有什么不舒服吗?” 见某位医生头发丝都在凹出正经的造型,幸村精市忍不住笑。 等到每日例行查房结束,白无水才给了幸村精市一记‘你再笑我试试’的眼神。 她吃了瘪,幸村精市的心情很是畅快。 他多多少少能体会白无水喜欢招惹他破功的成就感。 白无水放下床病例本准备出门,那位小女孩却抱着故事书走过来,羞答答地鼓起勇气道:“白医生,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白无水:“?” 她看向幸村精市,眼神询问:‘你对她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思想?’ 幸村精市回以更加疑惑的目光。 既然与幸村精市无关,白无水也懒得问缘由,蹲下身接过故事书,问小女孩:“什么名字?” 小女孩把手腕带伸给白无水看。 伊美惠芽,是楼上呼吸科的病人。 白无水签上自己的名字,还附了一句——to惠芽酱,早日康复,快乐成长! 小女孩眉眼弯弯笑,珍惜地抱住故事书,还亲了白无水一口。 亲的地方,是带疤的侧脸。 白无水怔在原地,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 轻轻软软的触感,像天使的羽翼抚平着伤疤被撕裂的痛。 小女孩害羞得脸颊红红,抱着故事书匆匆跑出去。 幸村精市眯眼,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白无水察觉到某人的视线,刻意摸脸,“小女孩很可爱,你平常无聊,就多给她念几个故事。” 幸村精市:“……” 这家伙,得意什么? “这种事就不劳烦白医生费心了,我和她很熟的呢。” 白无水哼一声,“那她也没亲过你。” “……” …… 是什么改变了惠芽酱? 小女孩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她只是意识到,脸上带疤被自己定义为‘坏蛋’的家伙其实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好人。 加上这个阶段的小女孩又正是憧憬骑士与公主的年纪。白医生打倒坏蛋是不是为了拯救‘他’的公主惠芽酱不知道,但白医生一定是一位勇敢的骑士。 幸村精市从惠芽酱充满童话色彩的故事中拼凑出了故事的全貌。 虽然白医生平常漫不经心,但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却并不意外。 而与众人一致称赞的态度不同,幸村精市显然有些担心。 “惠芽酱,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惠芽酱说,“是隔壁床的姐姐。” 隔壁床的姐姐又怎么知道的? 是相熟的病友告知的……等等。 总而言之,幸村精市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医生壮举的人。 当然,他犯不着为这种事失落。 他只是诧异这件事的传播之广,也不知道会不会对白医生造成影响。 虽然在道德层面上看,白医生口碑占据上风。可就连他们在学校,有学生在公众场合打架,都要被老师喊下去训话,何况这里还是更加严肃的医院。 算算时间,白医生与人发生冲突那日,正是他在天台偶遇医生的同一天。 …… 从昨天被惠芽酱亲了一口到现在,幸村精市始终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白无水给他按摩完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小姑娘不就是亲了我一口,你如果嫉妒,喊她也给你亲一个啊。” 听她随口就乱说,幸村精市系衣服纽扣的手顿住,直接问:“医生有没有因为那件事受到影响?” 哪件事? 最近在她身上发生过能称之为事件的,恐怕也就餐厅揍人了吧…… 白无水神色微妙,“你怎么知道?” 少年没错过她尴尬的表情,语调故意放慢,“惠芽酱告诉我的,不过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言外之意,所有病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白无水脑门抽抽地疼:“……”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大多数病人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莫名奇妙的善意。 她还以为是自己表现得靠谱受人信赖呢。 可实际上,医生之间如果发生了冲突的事件,是最忌讳被病人知晓的。他们身为医护人员,会最大限度地为病人提供健康而稳定的治疗环境,即便彼此之间有间隙,也不会失职地暴露在病人面前。 怎么就传出来了呢? 不过看来传播的口风太具有迷惑性,不仅没将她定义为不安定分子,还觉得她是个……好人。 这走向出人意料,但她并未为此沾沾自喜,“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你可别学我。” 她这番告诫纯粹多虑了。 按幸村精市的人品与地位,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发生冲突。以前也被小混混盯上过,但同行的真田次次都能教小混混重新做人。 不过,在白无水表达出了端正的自我反思态度后,幸村精市却更忧心了。 医生平常和他开玩笑,惹恼了他都死不悔改下次再犯。可明明做了一件道义上的好事,却还如此认真地承认错误。 “医院是不是责罚你了?” 两人的思维又没在一个频道上。 但喜欢把人往坏处想的白无水这次倒没有好心当成驴肝肺,误会神之子故意看她笑话。 甚至见他真的关心自己,还故意叹气,“不管动机是什么,打人就是错。何况还被那么多人看见,院方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确实对我……” 白无水顿了顿,掀眼瞄了一下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可不就被她的大喘气提着心,连扣衣服的手都不自觉捏紧纽扣。 幸村精市不知白医生到底遭受到了多严重的处分,但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竟双手捂着脸全身颤抖了起来。 虽然情绪起伏大得不太像她……但白医生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他起身走过去,思考了一下,才拍着她的肩提议道:“医生,我可以帮你写检讨书。” 具体的处分幸村精市当然不了解,但他看过不少社会新闻,无论是学校企业还是某种组织,一旦犯了错,都免不了写一封长长的检讨书。 其他的他帮不了,但检讨书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又令本人十分不爽的东西他还是有能力代笔的。 白无水真是要被少年的善良和可爱打败。 她全身抖得更厉害,最后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意识到不对劲的幸村精市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见眼前之人捧腹笑出眼泪,目光从探究渐渐冷淡,“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聊呢。” 无聊归无聊,但眼力见还是得有。 白无水抹掉眼角的泪,笑着搭上他的肩,“抱歉抱歉,只是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还不赖。” 心软的幸村精市就这么消气了:“……” 狡猾的家伙。 “那……” 白无水笑着抹掉眼角泪,说道:“我运气大概不错,揍的那个人刚好是医院的毒瘤。这次大家都站我这边,为我撇清了大部分责任。加上有墨兰医生顶着,所以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和责罚。” 如果罚她两下还好,可就是上上下下都对她太宽容了,她才越加端正地自我反省。 当然了,她主要还是心虚。她打那货,可不是为了什么正义,纯粹就是看他不爽。 白无水能全身而退,幸村精市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有点郁闷,毕竟他的担忧纯粹多余了。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时间不早了,医生也早点回去休息。” 白无水嗅出了某人的敏感小心思。 她笑着将少年方才没扣完整的衣服系上,“夜里有点凉,把衣服穿好。” 在幸村精市前阵子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时,白无水替他穿过也脱过。 可这稀松平常的举动,却似惊到了美少年。 两人离得近,身高又差不多,抬眼间,便是近在咫尺的四目相撞。 她的眼眸极其犯规,明明是不带任何情绪的深邃漆黑,可偏偏又好似先天盛满着将人匿毙的深情。 幸村精市条件反射抓住她的手:“医生,我自己来。” 白无水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搞懵,“噢,那你松开我的手。” 像是为了提醒他抓得紧,白无水还动了动手指。 第20章 她的手看着骨骼分明,修长纤细,可两人同在一块对比,却又比幸村精市的还要秀气一些。 而握起来,也完全没有男生的硬朗…… 幸村精市触电般松开她,故作镇定地把衣服扣好,“晚安,医生。” 白无水一脸懵:“你干嘛啊?” 幸村精市背对着她躺下,“离开记得带上门。” 他送客的姿态如此明显,白无水气笑道,“好的,尊敬的神之子大人。” 待到她的脚步声离远,幸村精市才从被窝里拿出蜷起的手。 他望着自己发烫的掌心,仿佛仍然残留着她的温度与触感。 真奇怪,医生每日对他的按摩治疗,力度都重得他想发脾气。可她的手,居然是软的? 是长期大量地接触消毒液才变软的吗? 这是一个失眠夜。 幸村精市做了一个漫长又细碎的梦。 梦里的医生不是医生,是他的同校‘学长’。很受女孩子喜欢,基本上女朋友没断过。 而他看着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但很聪明,已经被提前保送到了世界一流的医学府。 可莫名其妙地,‘学长’挺喜欢找他麻烦。 每次碰上都要嘲讽他几句,不是笑他整天只知道打网球不找女朋友,就是说他那么大个人衣服也不好好穿……还上手给他扣扣子。 他本该排斥‘学长’这种没分寸感的行为,可视线却情不自禁地看向‘学长’的手。 这是一双灵活而好看的手。修长笔直,骨节起伏有致,线条却又柔韧流畅,冷白的肤色在阳光下穿透出了玉一般的质感。 等等。 他在干什么? 他居然对着‘男生’的手发呆,他被自己吓到,几乎是粗鲁地甩开了她。 ‘学长’很是诧异,随即落寞道,‘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亏我还想和你成为朋友。’ 嗯? 一直针对他的不是‘学长’吗? 他还没琢磨清楚这是新把戏还是真话,‘学长’已丧气地转身离去。 说不清缘由地,他就这样跟了上去,本想拽住‘学长’的手腕,却直接握住了‘学长’的手。 温热的,柔软的……像……像女孩子一样的手。 他无措地试图松开,可在那一瞬间,回眸的‘学长’变成了一位长发及腰的少女。 她和‘学长’长得一模一样,但与‘学长’总是深情含笑的桃花眼不同,她沉寂的眼眸里盛满了冷倦与厌世。 第13章他想学中文 天际微明。 白无水打着哈欠,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走向住院楼。 她就说墨兰谦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昨天晚上临下班才给她布置任务,让她整理近三年的脑肿瘤手术病例,并且第二天会议要用。 她犯了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撸起袖子干。 这一干就是深更半夜,倒头睡了三个小时,闹钟一响又得爬起来继续干。 她还没完全清醒,纯粹是凭借着本能走路,但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目光辐射范围内却多了一道鸢紫色的身影。 她眼花了? 这一大早的,他不睡觉到处乱晃干什么? 幸村精市早上五点就醒了,醒后辗转难眠,脑子里断续闪现着昨日的梦。 他心情极度复杂,怀疑是不是在封闭的环境里和某个人单一地接触太多,才会梦到这种神经错乱的离谱事。 他在病房难以宁静,又想起白医生给他布置过一个任务:去数一数花园里有多少个品种的植物?每个品种又分别种了多少颗? 清晨的医院是一片静寂的白色,但这单调之中的新绿却蓬勃着向上生长,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被天地净化过的清香。 此时尚早,花园和林荫小道上没什么人,仅有一位环卫阿姨在清扫昨夜飘落的枯叶。 而未过多久,一道脚步声踩着‘莎莎’的落叶由远及近。 来人是浑身散发着打工人怨念的白无水。 原本还哈欠连天的白无水一看清幸村精市,惺忪的目光转瞬间犀利,眯着眼朝他走进。 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惹得暗自欣赏美少年的环卫阿姨朝她投去了不满目光。 幸村精市:“医……医生?” 他其实是心虚的。 白无水盯着幸村精市苍白的脸与眼底淡淡的青色,立马单手抱住资料,捏起他的手腕把脉。 待确认只是普通的心浮气虚和睡眠不足导致的心跳加快后才松开,面带谴责:“昨晚为什么没休息好?” 病人的任何风吹草动果真都逃不过医生的法眼。 幸村精市自然不会说实情,但也要给医生一个交代:“昨天和学校的队友打了电话,听说马上就开始都大赛了,所以会比较在意网球部的情况。但请医生见谅,不会再有下一次。” 闻言,鉴于他良好的认错态度,白无水并没有发作,但脸色还是臭臭的:“先一块去吃个早餐吧。” 幸村精市立马跟上:“好。” 病人和外客的餐厅要七点才开放,他们去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职工餐厅。 白无水放下资料,让幸村精市在位置上等她。 医生是捍卫健康的群体,但这个职业本身的作息却并不健康。 即便是这种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职工餐厅也还是有人在用餐。不过现在还没到早晚换班时间,所以在座的医生护士,要么是通宵做了手术,要么就是早起赶报告赶论文赶工作的。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倦,和身披白大褂的干练状态完全不一样。 白无水前面没人排队,但也不知道她和大厨聊些什么,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端着一份早餐过来。 是一份简单的中式早餐,豆浆油条,还有皮蛋瘦肉粥。 虽然是简单的菜式,可那散发的气味却很纯正地道。 但这看着也不像幸村精市吃的。 幸村精市考虑到白无水一个人端不了两人份的早餐,也不想麻烦她,便道:“医生,我自己过去拿。” 白无水面无表情:“坐下。” 这没有余地的口吻令幸村精市不敢妄动,毕竟他一大早就把白医生惹得心情不好。 白无水道:“这边的早晨没你平常吃讲究,我让厨师按照你的营养需求新做一份。” “会不会太麻烦了?” 话音一落,又惹来白无水一记白眼,“这种小事是应该的。” 她在他对面落座:“你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操心。” 这破小孩可真是,果然是笑脸给多了,竟敢给她玩失眠。 他这身体就是临界边缘的无底洞,药材和治疗虽然一点一点地起作用,但也只是整体保持在一个危险又微妙的平衡。 最近这段时间的用药是稳定了下来,但用量会根据每日的身体情况进行调整,一旦用药过重,身体不堪重负会产生副作用。相应地,如果身体机能与器官没有良好协调运作,也会出现恶劣的症状。 当然,倘若病发也不是无法控制,就是这家伙又得受苦了。 话说他的队友也真是,打比赛就打比赛,都是全国第一的强校了居然还让一个病人操心。 幸村精市一脸我在自我反省,“好的,医生。” 看他这么乖顺听话,白无水消气的同时又不大忍心。 抛开碰上一些难为情的事有点磨蹭之外,他其实是一位相当配合的病人了。别看每天就晚上几个小时的治疗时间,但他每天的一日三餐,以及作息和生活习惯都有很严格的管理。 他日复一日呆在医院里,和他说知心话的人也少。 恐怕最大的娱乐就是给楼上的小孩念故事和带花上楼顶晒太阳了吧。噢……还有每日例行的脑内网球模拟训练。 这人也挺倔,看着温柔优雅好脾气,但唯独网球的事,你说千道万,他都不会放弃哪怕一刻的忽视。 这般热爱的网球的人,怎么可能对队友的比赛无动于衷。 白无水一边吃早餐一边想东想西。 而对面只有一杯白开水的幸村精市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幸村精市挺擅长处理矛盾,但今天他没过自己心理的那关,所以也说不出技巧性的漂亮话,毕竟他现在还为自己把某人梦成女生感到愧疚。 白无水的吃相挺利索,一根油条沾入豆浆裹上甜香,几口就吞下。要不是粥烫,她都恨不得直接上碗倒进嘴里。 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幼年时的饱腹对她而言很奢侈,就算手里有食物,如果不动作快一点,都会被人抢的渣都不剩。 她被老头带回家后,虽然再也不愁吃穿,但饥饿感已经在她灵魂中植入了恐惧。何况现在跟了墨兰谦,活都干不完,哪还有时间慢悠悠吃饭。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幸村精市倒是坏心地想让白医生和他网球部的队友们一块吃个饭。都是战斗力强的人,凑一桌会不会打起来? 第21章 当然了,虽然白无水细皮嫩肉,也没长胡子,甚至喉骨也不明显,但幸村精市生活在校园里,见识过的绝大多数女生,都是可爱温柔优雅淑女的类型。 所以,即便幸村精市对白无水的性别产生了无意识的怀疑,但肉眼的‘豪迈’感受又让他否定了这一猜想。 他在心里对白无水反复表示并且肯定:医生你绝对是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帅哥。 几分钟的功夫,白无水已经吃完了,但由于粥热,她吃出了满头大汗。 她身上也没揣纸巾,餐厅的纸巾在窗口处,但她懒得去拿。本想用手随便抹两下,可眼前的美少年却递上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巾。 她顿了顿,伸手抽过来,嗅到了淡淡的清香,“……” 她抹汗的动作顿时轻柔了不少,“要给你洗干净吗?” 白无水问得挺认真,但嘴角又隐约地带上了熟悉的促狭。 看来医生的心情是恢复了,还跟他开起了玩笑,他索性也顺着说,“那就麻烦医生了。” 白无水哼笑了一声,直接把手巾抛回去,“你这道歉的诚意还差了点觉悟。” 互侃果然是缓和氛围最自然的方式。 幸村精市心情也跟着变好,上扬的眼角如清晨绽放的矢车菊。 白无水望着他眸光闪了闪,忽地问道:“你住院多久了?” 她翻阅过幸村精市的病例史,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只是突然想了解他的心情。 幸村精市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抬眸看向她,少年的眼眸点漆如墨,似在溶溶江流中孕育而出的玉石。 幸村精市心底也跟着滑过了一道暖流,他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去年十二月份在神奈川住了一个半月,医生说治不了,然后才转到了这里。” 一住就差不多是半年,期间不仅经历了转院,还换了三次主治医生。 少年的口吻很平静,但这几个月的每一日,都是他的梦魇。 “家人和朋友来过几次?” “在神奈川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来看我,母亲还给我找了一位护工。但转院到东京之后,大半个月或者一个月见一次,平常主要是电话联系。” 东京综合医院是全国规格最高的医院,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十分专业,也有自己的一套护理体系。所以不仅不允许从外面聘请护工,甚至一些病情较为严重的病人,医院也不建议家属频繁探望,以免给双方造成较大的心理负担。 也不知道白无水想了解什么,她又问到:“那你们学校的网球比赛是什么时候?” 幸村精市没有探究她的意图,但他感受得到她的关心。而提及网球,幸村精市的神情带上了少年的意气风发,“下周五,他们一定能赢。” 白无水被感染地笑了笑,“好,那下周就让他们带着战绩来见你。” 幸村精市一怔,眸中的光芒如晨曦日照,他确认道:“医生……你是说……” 白无水点了点头,却不忘威胁:“接触正面积极的事物对你的心态有帮助,但你可别给我兴奋到睡不着。如果这几天你不好好表现,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准他们进医院的大门。” 这吓唬小孩的套路令幸村精市汗颜,但还是配合:“放心吧医生。” 白无水还要说什么,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是墨兰谦,“一大早干嘛呢?” 两人聊天说的中文。 那头的墨兰谦担心她昨晚忙太晚睡过头,可看她接的这么快,不由道:“不错,挺自觉。” 白无水冷哼,有点小孩向大人炫耀的拽:“瞧不起谁呢,我早餐都吃了。” “那顺便给我带一份早餐上来。” “跑腿费给多少?” “……” 啧,还讹诈上了。 “待会给你5000日元当零花钱。” 白无水换算了一下,约等于250人民币,像是在骂人:“我要一万。” “不要拉倒。” 白无水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当然,也就挂电话的时候硬气,早餐她还是要带的。 她也不是免费劳动力,只是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卡上。可真要买点什么,还得费劲去取钱,但她的钱包不知道塞哪里去了,要取钱还要先找钱包。 墨兰谦知道她嫌麻烦,故意不给太多,就是以防她拿着钱买烟。她这人吃东西不挑,但抽的烟不是便宜货。 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一大早就在互相耍心眼,幸村精市倒是从语气嗅到了一出好戏,可惜由于语种问题,他只似懂非懂。 白无水挂了电话就去收拾餐盘,顺便给墨兰谦带了两个包子和豆浆。是的,5000日元的零花钱只配吃两个包子。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能吃上地道包子,还是因为从他们来东京综合医院任职后,院方为表迎客之道,特意聘请了中国大厨,推出了中餐。 她返身回来拿资料,又对幸村精市叮嘱道,“你的早餐还要等几分钟,吃完先去花园散散步消食。一个小时之后去补个觉,我晚点过来给你扎两针。” “好。” 安排完幸村精市,白无水便转身要走,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道,“医院也有图书馆,你有什么想看的课外书,我待会要过去,顺便给你借两本。” 幸村精市眨了眨眼,目光在白无水身上停留。 白无水赶时间,见他又慢慢吞吞:“算了,等你想好再说。” 少年立即道:“我想看学中文的书籍。” “嗯?”白无水诧异,但也没功夫多问,“行啊,过两天看能不能听懂我用中文骂你。” 幸村精市简直无奈,这个人说话一阵一阵地,一会让人感动,一会难听到欠揍:“医生为什么要骂我?” 真亏他这么认真反问,白无水忍俊不禁道:“因为掌握语言最快的方式就是学会骂人的话。” 幸村精市:“……” 第14章幸村精市的在院日常 这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幸村精市每天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起来后去花园散半个小时的步。大概七点左右,去餐厅吃完早餐回病房。 他每日也有固定的安排,先是脑内模拟网球训练,随后再学习学校的文化课。大概完成这两项后,也差不多到了查房的时候。 周一的查房时间都长一点,因为墨兰医生和院方的领导们也都跟着一块来。每个人都会问问题,问得也比较细。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问白无水。 他们谈及的内容幸村精市不完全能听懂,但也觉察到,治疗他这种特殊的疾病,是一场医学的拓荒。 由于患的病太过棘手,触发病情的条件也较为严苛,所以目前并没有一套完整的医治体系,也因此,治疗存在大概率的不稳定性。 相较之前作用更快的西医诊治,白医生目前采取的中医疗法比较保守,相应地效果也很缓慢。 不过每日的治疗环节看似一成不变,可每次针灸与按摩的穴位都根据身体情况进行着调整。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院方的领导担心他没看到太大的进展而焦虑,还亲自给他做心理疏导。 但其实,他的心情很平静,不管多久都等得起。而即便前方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依然坚信,白医生一定会治好他。 听说,在他不知道的深夜,医生结束每日的工作后,依然在书桌前查阅着大量的资料,不断地复盘与学习。 白医生如此刻苦,他也不想拖白医生的后腿。 白无水发现幸村精市最近的心态变了,是往好的方向。 从见面第一眼起,她便觉得幸村精市的灵魂深处住了一位悲秋伤怀的忧郁艺术家。 即便脸上挂着笑容,眼底也如烟云遮匿月光,一副心思沉沉又惆怅的模样。 虽然之前他也是配合医生的状态,但接诊的痛苦多少还是侵蚀了他的精气神,容易多愁善感。 但这怪不得他。 病人容易情绪低落,是因为免疫力差,细胞活性低,体内的激素会怂恿身体往消极的方向思考。 可这几天,他却在主动抗争这种消极的本能。 天台是他的第二个活动区域,平常也就带着自己心爱的矢车菊上去晒晒太阳。现在倒是把画架都给搬上去了。 定格日出,描绘日落,为迁徙的鸟群添上一阵送行的风。 除了画画,他每天还花两个小时学汉语。幸村精市也不是一点汉语底子都没有,他去年还去台湾参加过修学。 但这仅限于简单的打招呼,如果像白无水和墨兰谦这样语速较快的正常交流,那还差远了呢。 幸村精市为锻炼自己的中文,会特意在白无水晚上给他治疗的时候说点简单的句子。但白无水就爱开玩笑,正经说不了两句就夹带私货地喊他“笨蛋、白痴”。 幸村精市跟白无水对话了几天,被迫把‘笨蛋、白痴’这几个字读的最字正腔圆。 第22章 他哪里不知道白无水存心戏弄,但用白医生的母语和她交流的感觉……很奇妙。 幸村精市的进步挺快,可看着白无水那么流离地用日语对话,心底的胜负欲冒了出来,“医生,你为什么会学日语?” 在他看来,白医生学日语不是必须的。如果不是这次替他治病,或许她这辈子这么长时间利用日语的机会很少。 不过白无水却说,“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学习工具。” 她给他科普道,“这里的医疗服务和医疗制度在全球位列第一。用本土化的语言去学习有助理解。另外,我们日常工作中需要查阅大量论文,有许多不错研究也都是日语发表的。” 这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幸村精市关心的是,“医生学了多久?” 白无水还真没统计过,“大概没有很久,我这是由深入简,毕竟在比较正式的日本公文和学术研究报告中,有很多严肃的名词性词汇都是用汉字来表述,所以我大致能看懂百分之七八十,遇到不懂的假名就按照常识半懵带猜,慢慢看多了也就全懂了。” “不过比起看懂日文,最麻烦的还是说,不同年龄段、不同的性别、甚至不同的场合都有不同的语法。” 比如说,日语的‘我’就会根据男性、女性,以及在家人或者严肃的场合都有不同的第一人称。倘若自称不符场合,还会让人觉得失礼。 白无水的日语语法其实很一般,甚至来日本前还有老师给她恶补过这方面的知识。但她没多认真去学习,认为活都干不完了,还要费心思时时刻刻注意语法上有没有错误,以免了冒犯人家。 所以她挑了一种最不会出错的语法,无论是任何场合,都以‘わたし(watashi)’自称。 运用这种自称的虽然是女性居多,但有表谦逊之意,所以不少男性在公开场合、或者与上司长辈说话时也使用,当然,这种自称在医院,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很常用。 幸村精市想了想,认为自己和医生比不了,首先他脑子里没有一套全球语言通用的知识体系,其次,他认识的汉字与庞大的中文体系相比,还是差远了:“我还是重头学起吧。” 不管是学什么,打好基础才是一切进步的根源。 白无水觉得幸村精市挺聪明,学东西也快,于是给他推荐了一个合适的指导人选,“对了,我们职工餐厅新来的厨师是中国人。他每天下午两点半之后有空,你去找他,他会很乐意的。” 厨师大叔何止乐意。 他可是位话痨。 上次她麻烦厨师给美少年做一份早餐,他就兴奋得不行,一副见到老乡的亲切和热络。短短五分钟,她就知道厨师大叔和妻子都是中国人。两人白手起家,在东京经营了一家中餐厅,供两个小孩读书。小孩大学毕业出来后,继承了家里的店,甚至还开了一家分店。 他和妻子认为既然把店交给了年轻人,就放手让他们去干。于是两人还出去旅游了两三年,可玩回来之后闲着没事干,又觉得无聊。 恰好在东京综合医院当医生的朋友找上门,说医院要来两位中国的贵客,担心他们吃不惯日本的饮食,特意在物色有名的中国厨师。 他当时还挺自豪,不愧是咱们的贵客,全国最顶尖的医院都特意替他们找厨师。 他当即表示,不要钱他也去给他们做饭。 但院方没有占他便宜,还是给够了福利待遇。 他来了之后没辜负厚望,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甚至自从他来了之后,很多医生护士都不带中午的便当,而是到了饭点都去餐厅吃饭了。 他作为中国人,自然也特别关注了自家的贵客,但贵人多忙碌,来的次数不多。有时候直接是同科室的医生打包带上去的,而且就算面对面见了,他也不敢太耽误他们时间,只能给贵客送上满满一勺以表热情。 可上回年轻的白医生打了一个渣男,别提他跟着有多担心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直肠子,想揍人就找个没人地方套麻袋狠狠打一顿不就好了,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众目睽睽的不好交代啊。 不过幸亏白医生的后台够硬,睁眼说瞎话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他一个厨子还真是替年轻人操碎了心,担心医院的人不服,背地里给白医生使绊子。 于是他当晚回去就让妻子和两个孩子做了一箩筐中式点心出来,第二天派给广大的医生群体。并说道,“白医生昨天让大家受惊了,特意请大家尝尝中国的传统点心。不过你们可别特意跟她说,她脸皮太薄,会非常不好意思。”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也就只能帮白医生这么点了。 但广大的医生群体笑得格外上道,“哪里哪里,托白医生的福,现在整个医院都干净了。我们应该感谢白医生才是。” 后面几日没听到白医生有什么动静,他便彻底放心了。 没动静就说明一切如常,白医生贵人自有贵人福啊。 前几天一大早见到白医生来吃早餐,他可激动坏了,总算是碰上了这么一个人少的机会了。 而且还是白医生主动找他聊天的! 别说临时做一份病人的早餐,白医生想吃满汉全席他都能做。 以上,便是一位厨师大叔的心路历程。 今日的厨师大叔结束了中午的工作,哼着小曲正准备去医院给他安排宿舍睡个午觉。 不过刚从餐厅出去,就见到一位眼熟的俊美少年在不远处的树下朝他望来。 他认识那孩子,是白医生的病人,漂亮得不像话,却患上了重病。 那孩子像是专门等他的,为了不让病人费脚力,厨师大叔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幸村精市这都还没抬脚,人就到跟前了,他立即礼貌道:“大叔好。” 厨师大叔笑得满脸和气与慈祥,“找老夫什么事呀?” 幸村精市并不擅长麻烦陌生人,但厨师大叔的气质太过宽厚包容,令他很快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听白医生说大叔也是中国人,我最近在学中文,不知道大叔是否方便,可以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 听到是白医生的推荐,厨师大叔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不用客气,教人学中文这事,我特别擅长。我邻居家的小孩,就是我教会的中文。” 白医生这小孩的个性不算热情,但心里原来还是惦记他信任他的。 于是,就这样,幸村精市在医院里多了一位中文老师,大叔名为方八勺,大家都喊他方大厨。 方大厨让幸村精市便喊他方叔。 不过虽然多了一位中文领路人,但幸村精市也知道分寸,不会过多占据方叔的休息时间。一般都是等他睡个午觉,下午三点半之后才找他请教。 方叔认为日语的起源是中文,许多文字也是通用的,所以对于日本人而言,写汉字其实没那么难,读和说才难。而若要了解汉字的精髓,就首先要了解中国文化。 他也是个健谈的人,虽然知道对面是一位中文说不利索的小白,可不影响他的发挥。他知道日本常用的是那些汉字,所以会从幸村精市熟知文字切入交流,随即慢慢地循序渐进。 幸村精市是一位从不会让觉得尴尬的听众,即便他有时候没有完全听懂,也依然还会保持微笑地认真聆听,该互动的时候,也会搜刮仅有的中文词汇来回应。 幸村精市喜欢和方叔聊天,方叔身上有一种很蓬勃的豁达与生命力,他年少时迫于无奈才背井离乡,那时日子并不好过,经历了一路跌跌撞撞起起伏伏才拥有了如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方叔却从不说过去过得怎样苦,只说中国的美食那样多,吃了就会治愈一切。 不仅如此,方叔当起老师也像模像样,他还每天正儿八经地给幸村精市安排了学习任务,甚至还特意去买了几本书法临摹字帖,让幸村精市既可以学汉字,又能练写字。 这么看来,幸村精市其实也是个大忙人啊。 而队友探望的日子,也来临了。 第15章真田是个直肠子笨蛋 立海大青春热血的少年们个顶个的俊俏帅气,是白色医院一道壮丽的风景。 但表情未免太严肃,一群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强大气场。 可那都是假象,实际上一个一个都紧张得不行。 距离上次见部长,已经快一个月了。 部长上一次状态太低迷,把他们吓得不轻。 不知道,部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每天都有很多话想和部长说,但真田副部不准他们太打扰部长,所以只能克制地发几条短信。 虽然听说,部长的治疗一切顺利,可他们依然心有余悸。 此时离病房越来越近,他们却脚步越放越慢,就连带头的真田玄一郎都在龟速前进。 白无水正好拿着病历本从隔壁病房出来,抬眼便瞧见一群大高个神情凝重,肢体僵硬地往幸村精市的病房走去。 第23章 这模样,可不像是带着战绩来道喜的,反倒是比赛输了上门忏悔。 她挑了挑眉,“比赛输了?” 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一个个吓得脊背发寒,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切原赤也差点大喊大叫,幸亏旁边的丸井文太知道在医院要保持安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过这也引起了众人齐刷刷的好奇扭头。是一位容貌出色而气质独特的少年,还披着白大褂。 几乎从着装,众人立马认定‘他’是一位长得过分年轻的医生。 几双眼睛就这么惊诧地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他们估计没听清白无水说什么,当然白无水也没功夫站这里被这群眼神清澈愚蠢的家伙研究。 白无水一边反手拉上病房的门,一边说,“幸村在天台,径直往前走就是楼梯。” 这医生,又拽又冷,但偏偏气场有一种区别于年龄的强大与信服力。 众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齐刷刷低头道谢,“谢谢医生!” 白无水轻笑了声,抬手往后挥了挥。 学校里出来的学生,都挺有礼貌。 有了这一次打岔,大家反倒没那么紧张。 只不过来到天台,正准备推门的时候,一个个还是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们努力压下沉重的心情,让脸上挂起轻松自然的笑容,“部长,我们来看你了——!” 立在栏杆边的鸢发少年回眸,一缕阳光映入眼底,缓缓漾起了少年们熟悉的温柔微笑,“各位,让你们担心了。” 这一笑,一如他离别那日。 从去年严寒飘雪的十二月,到如今春暖花开的四月。 他们终于再一次,见到部长脸上发自肺腑的笑容。 那一颗颗七上八下,想要关心,却又害怕打扰的忐忑之心终于安全落地。 那无数个担心到无以复加的午夜,他们都躺下却又觉惭愧,于是便爬起来去反复观看网球比赛的录像。 他们想要拯救深陷深渊的部长,但却无法替部长分担疾病的痛苦。他们每个人,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地成长,把部长对网球的那份热爱与渴望带往胜利。 切原赤也的情绪不转弯,直来直去,眼泪一涌,就哭了出来,“部长,又见到你了。” 这破音的一嗓门,不仅没把氛围破坏,反倒像是把每个人摁在心底的沉重也一并释放。 丸井文太一巴掌按在切原赤也脑袋上,本想调侃,可声音中却也带上了哭腔,“笨蛋,部长好端端的,什么时候都能见啊。” 杰克桑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哄哪一个,“怎么连文太也——!” 仁王雅治手掌覆着眼睛揉了揉,“噗哩~这是在比谁更煽情吗?”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闻言,仁王雅治立马松开手,眼角促狭的笑意都要溢出眼纹,哪有半点泪意,“只是配合两个笨蛋,噗哩~” “哈?!说我们是笨蛋?!” 几人果然不适合煽情,稍微哭了两下,又吵吵闹闹地乱作了一团。 望着熟悉又精力旺盛的队友,幸村精市嘴角的弧度久久未落下。 田玄一郎本想给吵得要命的他们每人一拳,但扫过幸村精市看向他们的目光后,也站在身后抿出了一丝笑。 少年们在天台待了许久,直到天际的云层染上了落日的颜色。 但他们仍然意犹未尽,跟脱离校园良久的少年分享了学校趣事后,又随口聊到:“部长,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遇到一位很年轻帅气的医生,她脸上有一道非常酷的伤疤!” “她呀。”少年优逸的嗓音揉入了温柔的晚风里,“是我的主治医生。” “诶——————!!!那么年轻的医生?!!” 一群被惊飞的鸟群疯了头般办乱飞:“……” …… 时间一晃而过,众人心怀不舍,离院的步伐格外沉重。医院的管理这么严格,不知道下一次见部长是什么时候。 几人从医院出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可走到半路,发现团队里少了一个人。 果然还得是部长,见上一面就让他们一个个心不在焉,居然没发现真田副部长脱离了团队。 “副部长去哪里了?” 熟知真田去向的柳莲二道,“他还有别的事,我们先回去。” 白无水才完成了一台手术,此时正被病人家属团团围着道谢与……道歉。 这事要追溯起来,大概还是前两天给病人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一般到了这种地步,氛围就很凝重了。病人岌岌可危,家属要签字的书面通知没完没了,高压的情绪令众人越发紧绷。 可这时候,家属们却发现整天出入病房的不是墨兰谦大医生,而是一个只有助理职称的小年轻,指不定还没他们的小孩大呢。 理智上告诉他们,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医生绝对不是平凡之辈。可感性上,又无法克服情绪的上不安与痛苦,所以那些粗鲁无礼的言语攻击便如洪水一般倾向白无水。 其实这事放白无水身上,已经是常态了。不过她没什么所谓,因为她关注的对象主要是病人,只要病人对她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能够配合她治疗就行。 至于家属嘛,反应激烈也随他们。反正多说几句,她也不会少块肉。 所以白无水也挺平静,不仅没为自己辩驳一句,甚至等家属发泄完,还心平气和地给他们倒了几杯水。 刚开始听到家属骂白医助,周围的医生护士心里头发慌。一是想上前安抚家属的情绪,二是见识过白医生在餐厅一言不发揍人的血性,担心她又闹出什么动静。 不过到底还是小瞧了白医助,只要披上白大褂,她就是最靠谱的行业前辈。 也因着白无水一番以德报怨的操作,那两日的家属虽然面色不佳,但也配合医生的工作。 而今日手术不仅顺利成功,且白医助还是手术台上至关重要的二助。家属喜极而泣的同时,自然也为自己的出言不逊感到了无地自容的歉疚。 但在他们眼里年轻不靠谱的白医助却没有露出什么为自己正名的骄傲与少年心态,一如之前的稳重,简单表达了两句理解后,便言归正传地跟家属交代起注意事项与后期需要配合的相关手续。 东京综合医院是国内顶尖的医院,每日接诊的重症患者都从下级医院推上来的,为不耽误诊治,每张床位都有严谨的安排与管理。所以病人手术后几日的情况倘若稳定,就要转入相关的二级医院进行康复和疗养。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抗的医疗行业制度,但家属现在对白医助相当依赖。而且才刚熟就要走,他们都很慌张,于是拉着白医助细问了各种琐碎的问题。 负责病人床位的护士姐姐看了眼时间,现在差不多七点了,再过十几分钟小白还要给幸村治疗。再这么耽搁下去,她饭都吃不上一口。 但护士姐姐很无奈,因为插话两遍却仍然被家属无视,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白医助拽出了重围,护在身后,面带微笑:“各位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 白无水朝她眨了个眼便快速开溜。 她正准备争分夺秒回更衣室换衣服去餐厅吃饭,可刚转角,便见办公室门口的椅子坐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的少年。 这人她才见过,是幸村精市的队友,叫真田什么来着。 但名字不重要,前台值班的护士告诉她,真田已经等了她至少有三个小时了。 这年纪的小孩有耐心等三小时,说明要找她的事不普通。 白无水暗自叹了一口气,要是再像刚刚的家属一样追着她从头到尾问一圈,她可吃不消啊。 心里是这么无奈,面上却不露声色,“有什么事?” 真田玄一郎一见她还穿着手术服,便知道才刚忙完出来,他连忙朝她微微鞠躬,“白医生,方便耽误您两分钟吗?” 只需要两分钟,白无水当然乐意,“不用客气,直说就行。” 真田玄一郎也是个利索人,他直接从网球袋的小口袋里拿出一个盒装的膏体递给她,“医生,麻烦您帮忙看一下,幸村能不能用这种熏香。” 白无水:“……” 若论病人家属的奇葩操作,真田玄一郎算是其中之一。 但她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停顿了一瞬便恢复正常,她一边接过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香薰,一边调侃道,“他委托你给他带的?在医院用熏香,这要求挺别致。” 真田玄一郎不知道她和幸村的相处模式。虽然这种调侃其实没多少恶意,但他怕医生对幸村有偏见,于是便立即解释道,“他并不知情。” “幸村对气味很敏感,一直以来也不习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去神社提他祈福,一位擅长制作熏香的朋友恰好在神社当巫女。她家中有一位生病的妹妹,住院的时候也用过这种熏香覆盖消毒水味。她听说幸村在住院,便赠送了一盒给我。” 第24章 “不过担心考熏香中的配方和幸村治疗的药物有冲突,所以我先拿来让医生鉴定。” 真田的形象气质看起来就很稳重靠谱,何况还把起因经过说得这样具体。而其中虽然没有表达任何情感的字眼,但白无水也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男子汉之间的处理方式从不会把露骨的情绪摆在台面上,且以她对神之子的了解,那家伙肯定也不会明着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大可能是神之子深藏不露的腹黑想出来透口气,趁着队友探访他,故意装可怜活跃气氛的时候,顺嘴抱怨了那么一句。 可哪怕是一句玩笑话,他却用心地记住了。甚至还为此等了她三个小时。 白无水拧开盒子,气味扑面而来。像风掠过春日沾满露珠的青草与花瓣,是很自然清爽的味道。 白无水指尖沾了点,凑近鼻尖细闻其中的配方。 制作的人也懂一点点药理,因为知道是给病人用的,所以挑选的材料都避开了能入药的草药。但这也增加了制作的难度与工艺,毕竟一些药材具备有效保存香膏的功能。而那个人还能制作得这样细密绵长,显然也花了大功夫钻研尝试。 她把香膏还给他,“是个好东西,说不定能帮助他提升睡眠质量。” 当然,这里面可没什么安神的药材。只是闻到这味道,心情会好一点。心情一好,睡眠质量自然就上来了。 真田玄一郎面露喜色,“谢谢医生。” 可他顿了一秒,却没接过香膏,神情有点微妙道,“能不能麻烦医生带给他?” 白无水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挺迟钝,但看戏的时候,还是挺人精的。 她眼眸戏谑一眯,便道,“我当然可以啊。到时候还跟他说,你为了把这玩意带给他,还特意等了我三个小时。”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不乐意把‘我对你好’搞得这么婆婆妈妈。何况真田一看就是‘肉麻’不耐受体质。 真田玄一郎现在已经背脊直冒冷汗的。 但他不仅仅是因为‘傲娇’,还有一种会被钉入耻辱柱的危机感。 因为,幸村可不是一个会乖乖感动的家伙! 那家伙要是知道他为了给他带个东西,还大费周章地等了医生三小时。表面上他会感动没错,可过段时间,不……说不定明天,全社团、全校都会知道! 以下为真田玄一郎脑中的画面—— 幸村精市和柳莲二打电话:“莲二,真田那家伙感动得我都要哭了哦……不过话说回来,上次他给了我一拳的事我还没忘记,肚子现在还很疼呢。现在是弥补吗,用这种奇怪的方式?” 柳莲二微微睁开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并疯狂记笔记,“真不像真田这种男子汉会做的事。” 翌日,整个社团都在窃窃私语,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切原赤也大惊,“啊!真的假的!那可是真田副部长!这种事他怎么想到的!话说部长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吗?上次明明只是开玩笑吧!” 丸井文太和仁王雅治笑作一团:“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话说医生会不会觉得奇怪?” “会吧会吧!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不行不行,他常年积累下来的威严,怎么能因为这件事被那群兔崽子嘲笑! 他从白无水手里接过香膏,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怎么找一个低调又随意的借口糊弄过去。 白无水扫了眼真田玄一郎即将英勇就义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声。 真田弦一郎身躯颤抖了一下,意思到自己的应激反应后立即低着头凝重地走向幸村病房。 …… 白无水今天稍微晚了几分钟,到幸村精市病房时,美少年不仅已经药浸完,还脱好了衣服等着下一环节的拯救治疗。 难得美少年这么识趣,白无水面露夸赞地摊开针灸包,没一句废话便开始扎针。 虽然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但针落下来时,还是疼得幸村精市身体紧绷。 但两人的默契已无需多言,白无水静等了几秒,幸村精市便已自我调节,尽量地让身体放松。 幸村精市每日的针灸疗程大概有两个周期,扎下第一周期后,需留针45分钟左右。待病气排出后,需再扎针刺激穴位。 一个疗程下来,便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第三个环节是推拿按摩,这是个精巧的体力活,按摩的手法和力度要根据不同的位置进行变化,一些刚针灸完的穴位不宜过度。但没针灸的穴位,又要下重手刺激经脉。 完整一套下来又是十点多,但白无水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还得回去补病例报告。所以她利索收拾好工具,叮嘱了他喝药好好休息便准备走。 幸村精市也看出了她赶时间,麻利穿好衣服后不带停顿喊住她,“医生,再耽误你一分钟时间。” 今天找她说事的人还真不少,白无水放缓了收拾的速度,“嗯?” 幸村精市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递给她问道,“医生,这个我可以用吗?” 这是真田带给他的熏香,说是去神社祈福的时候开过光,大师特意让真田带下来给他。不过虽然有神灵庇护,但他也不能任性地乱用,至少也要先给医生过目。 白无水的目光在眼熟小方盒上转了一圈,不由笑道,拆穿某个硬汉心里完全没负担:“用吧,你队友真田已经问过我了。” 幸村精市诧然,“真田他单独找过你?” 他怎么没告诉他? “是啊,为了问这个,还特意等了我三小时呢。” 真田府邸,正在祖传剑道馆练习剑术的真田玄一郎华丽丽地打了一个喷嚏。 就这么一刻的失神,对面真田爷爷抓准机会一剑撂翻,“玄一郎,太大意了!” 幸村精市盯着香膏愣了片刻,随即会心一笑,“那家伙确实是个直肠子的笨蛋。” 不过……幸村精市嘴角的笑容却逐渐灿烂。 感动归感动,朋友之间可不会放过互损的机会。 真田玄一郎一边抵御爷爷的暴击,一边背脊发寒,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很了解对方,但真田的段位远远比不上幸村。 幸村精市虽然挺想看看这事被大家调侃时真田不好意思的别扭表情,但现在他还不会往外说,因为他还在医院,欣赏不到。 何况,真田估计也猜测过他的想法,恐怕今晚也想过应对之策。所以,他打算让真田提心吊胆一阵子,等以为这事过去时,再让他感受一次‘部长的感激。’ 他这边琢磨着怎么让真田玄一郎在不擅长的‘肉麻’上吃瘪,对面的白无水却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她啧啧摇头了两下,她这才发现,神之子恶趣味的值域挺高。那群少年就数真田的气场最强,但他却偏要给最不好惹的真田添堵。 果然还是真朋友能让他活泼。 她也没打扰幸村精市酝酿恶作剧,带上工具便转身离开病房。 可见她要走,幸村精市立马回过神来,向今日破格允许他朋友上门探访人说一声,“医生,谢谢你。” 这种来自病人的,礼貌又正经的感激,她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白无水点了点头,嘴角却没扬起什么弧度,只如许多个往常一般说了声,“应该的。” 话落,便轻轻掩上了房门。 第16章深夜发疯,他打来电话 白无水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天24小时,大约有17~20个小时被工作填满。虽然也剩了几个小时,但那是睡觉用的。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是她活着的唯一价值。 白老头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无私的人,她不能让他来去磊落的一生染上污点。 她要每一位知道白老头的人见到她,就要发出‘不愧是白老头,不仅驯服了一个天生反骨的怪物,还把她培养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这类的感叹。 她的命是白老头给的,而白老头的遗愿,是想要她成为悬壶济世的医生。 她会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位病人,让每一份功德都为仙去的白老头歌颂仁善的一生。 然而即便她拯救了数不清的生命,她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 只是这身具有欺诈性的衣袍,踱上了纯白又神圣的光环,令她收获了格外多本不属于自己的善意与感激。 大约最近太累了,又或许对死去老头的思念趁机跑出来刷存在感,她又开始间歇性地发神经,极端地非要把白无水和白医生拆分成两个人。 脱掉白大褂的白无水,是一个阴沉孤僻、人见人厌的家伙。 可她却对白医生嫉妒又蔑视。嫉妒她能够被人信任认可,却也蔑视她的虚伪与自尊心,每天为了人模人样地扮演成靠谱的大人,几乎毫不客气地囚禁自我。 可既然这么怕被人知道糟糕的德性,却又不愿狠心毁灭这部分阴暗的人格,彻底沦为一名医生机器。 第25章 她还不明白吗? 无论是西尼亚岛那群人,还是出岛后认识的许多人,对她令眼看待,都只是因为这些身份本身携带的荣光落了一束在她身上。 她是白老头煞费苦心培养的孙女,是墨兰谦的医学助理,还是医学界冉冉升起的天才白医生。 可这以上种种,都没有一个纯粹是因为白无水本身。 如果这世上存在一种切除人格的手术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大半夜为这种荒唐的自我分裂而内耗发疯。 她从抽屉里翻起香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胡思乱想。明天还有手术要做,还有一堆报告要写…… 可她最近太忙,没时间抽烟,所以她虽然找到了烟,却没翻到打火机。 真烦,抽个烟都不顺心,她猛地将抽屉推回去。 书桌上的报告文件书籍如山体倾泻般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铃铃铃——!”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倏地响起。 她冷白修长的手指青筋暴现,捏紧手机的力度几乎要将它碾碎。 吵吵吵,没完没了! 她正准备砸烂烦人的声音,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她的戾气。 时间仿佛静默了几息,电话的铃声却依旧孜孜不倦。 她按着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气,瞥了眼来电显示后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语气虽然克制了不少,但还是没完全隐藏掉她的冷淡。 幸村精市听出了异样,可他并未挂断,也没有礼貌地为自己冒昧的打扰而感到抱歉。 而是轻轻道,“医生,抬头看看今晚的星星。” “……???” 还看星星,她看他个锤子,“幸村精市,你可真够出息的!大晚上到点不给我睡觉,还看个鬼的……” 然后话音未落,那头的少年却猝不及防换了话题,“医生,怎么心情不好呢?” 嗓音如月光落在澹澹湖泊上那样柔和低沉。 这小子…… 这把白无水整不会了,暴躁瞬间熄火:“……” 也是见鬼了,每次碰上她有点毛病想发个疯的时候,这家伙就冒出来了…… 虽然知道被他看出了什么,却仍是不服气地硬巴巴道,“我好得很,要不是明天有工作,我还要出去蹦迪呢。” 幸村精市听出了她的转变,于是还学起了白无水欠揍的语气,“哇,医生真棒,需要这样夸你吗?” 白无水这下气笑了,“最近日子太好过,想造反?” 虽带着威胁,可却像纸老虎一样没什么震慑力。 幸村精市含笑抬头,繁星密布的星空这才映入眼帘,“医生,是这里的天空更好看,还是你家乡的夜晚更璀璨?” 天空、夜晚。 这真是一个久违的话题。 上一次跟她讨论这些的,还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 老头腿脚不利索,但总喜欢让她扶着上屋顶吹风,一边抽着死也戒不掉的烟,一边笑眯眯地遥望东方的夜空。 旁边是留着一头长发五官英气精致的女孩,可她却托着腮帮子一脸不爽,“怎么老喜欢盯着这个方向看,你看不腻吗?” 老头拍拍她圆润的脑袋:“我是思念家乡,可你怎么也天天跟着我看不腻?” 老头的家乡也是她的家乡,只是她年纪小小,却也颠沛流离,所以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又或者说,她觉得任何地方都不欢迎她。 小女孩哼唧一声,别扭却又坦率道:“我是怕你这老东西没人看着摔下去。” 老头被逗得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便咳出了血。 “唰——!”地一声,窗帘甩开了过去的时空,让她拥抱了今夜的浩繁星空。 她抬头,点漆如墨的眼底水光颤动,好似离家出走的星辰住进了她的眼眸。 她不敢眨眼,只怕有什么软弱的东西落下来,她加大音量故作不羁,“这哪比得上,我的家乡甩这里一百条街!” 幸村精市难得笑出声,或许只有这种不属于工作时间的趁其不备,才能触碰她白大褂下属于十七岁的灵魂,他望向远方的天空,不禁道:“等我学好了中文,一定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的人都怔了怔。 换在其他场合来说,这或许是一句朋友之间很自然随和的交流。 但在医院,他首先该是一位病人。 可即便是对未来带着憧憬,他都没有把心愿落在疾病痊愈上,而是以‘学好中文’这样与生命无法相提并论的理由。 然而他怎么可能会遗忘长久折磨自己的疾病,他只是在刻意避开会触发两人医院身份属性的用词,他想告诉她,我想和她聊聊天,不是病人和白医生,而是幸村精市和白无水。 是那个第一眼见面,给他留下糟糕印象的白无水。 即便一开始没觉得她是个多好的人,但他在接触之后,却想学中文,想去她无条件偏爱的家乡看一看。 但这样其实不合适。 医生不允许和病人走得太近,保持适度的友好有利于治疗,但过度交流却容易因为私情耽误工作的专业与冷静。 她是不是应该,以一种更冷静客观的态度制止这场聊天? 电话那头一直没动静,幸村精市不由收紧手机,“怎么没声音,是信号不好吗?” 本在内心自我拉扯的白无水听见少年的呼唤,忽地便放弃了抵抗。 或许电话那头的对象并不是十分合适,但在这个莫名其妙就情绪失控的夜晚,她真的需要和人说说话。 短暂地放纵一次吧。 就像背着墨兰谦偷偷抽烟一样,但这比烟更健康更有效,不是吗? “其实我的家乡我也没去过几次,只是听说很好看。”听起来不像邀请,但也不是拒绝,因为可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向往与遗憾。 然而这对幸村精市来说,像是在一片废墟上挖到了惊喜,更引人探索。 “那医生你是在哪里长大?” 她长大的地方是是梦幻的幸福之地,但兴起的源头却是无数个悲剧。 她可以向少年介绍那是个人人安居乐业,户户欣欣向荣的经济繁华之地。那是风景美不胜收,适合渡假的旅游天堂。那是拥有全球最大运动员康复疗养中心的医疗圣地。 可这些她都不想说。 那不是西尼亚岛的全貌,她不想让少年从她的口吻中,对那个地方产生不值得的好感。 可她更不愿意向少年介绍美好之下的阴暗面。 何况少年又是个敏锐喜欢挖掘的家伙,她担心开了头便会没完没了。 不过这三两句话的交流,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现在很晚了,你必须给我去睡觉。” 瞬间冒出来的医生气场穿透电话敲打幸村精市,他郁闷极了:“医生,你这也太狡猾了……” 白无水不给面子,倒数“3、2、1。”就直接挂了电话。 “……” 对于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而言,这种故作神秘的隐瞒简直是一场酷刑。可他能怎么办,对面的人是自带威严的医生。 他不禁后悔,还是太沉不住气,一下子试探过头了。 另一边的白无水给人添了点小堵,心情大好。 可看着满地狼藉,她无声叹息,心中痛骂自己几句傻叉。 发脾气有什么用,烂摊子还要自己收拾。 下次还是砸墨兰谦的办公室吧,至少有人和她一块恼火。 才从手术室出来的墨兰谦背脊发寒,‘那家伙不会又背着我干坏事了吧?’ 白无水整理了半个多小时,却有意外发现。她找到了自己失踪已久的钱包,包里有几张银行卡,以及三张照片。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照片已发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笑容慈祥地抱着一位凶巴巴的小孩。但滑稽的是,明明是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脑袋上却顶着两个用红花扎着的啾啾。 这审美和造型,显然是大人的恶作剧。 白无水摸了摸老爷爷的笑脸,小心地翻了过去。 往后翻,是一张四分五裂却又被透明胶粘起来的照片。画面里,是五官精致英气,笑容明媚的女孩和一位气质出尘,却郁郁寡欢的高冷男孩。 白无水脸色一沉,直接塞到了钱包最里层。 最后一张照片是搞怪的大头照,但照片上的两个人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白无水看了着两人的表情,笑出了声。 胶片上显示的时间是去年12月某日的凌晨3点,一起拍照的人不是她的哪位好友,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孩。 第17章病情好转 清晨,枝头的小鸟们雀跃交谈,似在感叹今日适合觅食的好天气。 棉絮的白云悠悠飘过,第一缕从天际探来的阳光掀开窗纱一角,落在少年如画的眉目上。 感受到晨光的召唤,书桌前学习的少年噙笑拉开窗帘,推开窗门,迎接这样热闹的早晨。 第26章 未过多久,病房门轻缓响了三下。 听着里头传来少年的“请进”,打着哈欠的白无水才懒散推开门,不过刚一进去,便被晃了一下神。 窗台上的矢车菊伸展衣瓣,窗台倚望远处的少年回眸,在碎金般的光芒中朝她展颜微笑,“医生,早上好。” 白无水打了一半的哈欠忽地卡住,目光从他脸上停留了三秒才挪开随意落向窗外。 枝头的小鸟好奇地歪过头来,似乎要看看是谁夺走了美人的注意力。 白无水觉得这画面奇了,“神之子,你不会在医院养鸟了吧?” 幸村精市没跟上白医生的脑回路:“……嗯?” 他顺着白无水的目光看去,是那三只有灵性的鸟雀。 察觉到美人投来的视线,鸟雀争宠似地展翅起飞,又转着圈落在了少年的窗前,眼睛眨眨,“叽叽~” 幸村精市不由轻笑,他伸出指尖,鸟雀便争先恐后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 画面一派温馨美好,被排挤在外的白无水撇了撇嘴,走过去也想摸摸它们。 但她的手指还没碰到,就被鸟雀抬嘴用力一啄。 白无水望着他们叽叽喳喳逃之夭夭的背影,无语至极,“什么鸟这么双标?!” 幸村精市也坏心了起来,“医生,需不需要包扎?” 白无水瞥着泛红的手指头直接呛道,“要!你给我动作快点,不然伤口都找不着了。” 幸村精市更是笑得收不住。 白无水气不过,也觉损伤自己身为‘大人’的面子,直接上手掐了下他的脸,“笑笑笑,别忘了正事,马上跟我去做检查。” 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一顿,瞳光闪烁地望向白无水。 白无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逾越,她悻悻收回手,“我又没用多大力。” 幸村精市移开眼,把窗户慢慢关小,才对她道,“医生,我们现在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前方的白无水一脸想不通的自我反省。 刚刚八成是中邪了,怎么能掐他的脸? 这多多少少超出了医患之间的分寸感。 何况神之子内心是排斥肌肤触碰的,平常是治疗需要,可今天又算怎么回事? 主要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方才的举止。 总不能说是你笑得太好看,所以我手痒才掐你……多变态的理由啊。 如果在外面碰上就好了,她不用顾忌他是病人的身份,欺负了就拍拍屁股就走人,谁也拿她没办法。 打住。没有什么外面里面的,也没有如果,他现在只是她的病人。 身后的幸村精市轻微地摸了摸脸,残留的温度仍不断提醒着他这张脸被某人掐过。 不过他清楚,她当时下手的确没有用力,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只是轻轻地、虚张声势地捏了一下。比起晚上按摩的手法,这几乎称得上只是被羽毛拂过。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某种异常感觉却依然在心底起伏不宁。 他该高兴的,毕竟,这意味着医生把他从‘病人’的身份中抽离了出来,将他以更亲近的朋友看待。 但说不清缘由地,他无法坦率承认这份高兴。 他的目光悄悄落向前面的人。 医生和他差不多高……但比他瘦。不过她的脊背挺拔,像随时便要破节向上的翠竹青松。 也正因这样不容小觑的强大气场,才令他忽略掉她和同龄男子相比,瘦小很多的体型。 其实单从外表,当然是忽略掉她脸上伤疤的情况下,医生的五官偏精致隽秀,不似男生的面部骨骼那般硬朗。 等等……他在想什么? 自那日的梦后,他脑子里时常不受控地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思绪来。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到了检查室,白无水才一边推开门,一边对他道:“到了。” 幸村精市回过神,望着门内冰冷的医疗器械,才终于有了又要做检查的实感。 白无水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少年顿在门口,没有焦距的瞳孔里填满了医疗器械的影子,仿佛下一秒便被其吞噬殆尽。 白无水反身回来,“怎么了?” 幸村精市垂下眼帘,“医生,麻烦给我一分钟时间。” 他是害怕做检查的。 检查从来就没有好事发生。患病初期,医生给他开了药,叮嘱下次急事复诊。他明明按照医嘱进行治疗,可每次检查,却总是诊断出更坏的结果。 ‘幸村的情况,还是尽早入院治疗吧。’ ‘我们尽力了,幸村的病情比较特殊,还是转去东京综合医院,交给行业最顶尖的医生治疗吧。’ ‘幸村这种情况,恐怕再也不能……打网球了。’ …… ‘概率渺茫,但也并非不可一试。’ 他熬了一天又一天,在希望灰飞烟灭之际,等来了白医生概率渺茫的‘可能性。’ 虽然医生说的只是‘可能’,但他就没考虑过‘失败。’ 可即便如此,碰上这种不断将推入深渊,并带有ptsd属性的检查,他仍然心有余悸,害怕结果。 “最近中文学得怎么样?” 人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下,会呈现一种屏蔽一切的隔离感,可如果是信赖的人和他说话,却又会下意识地接话,“学会读中国八十道名菜。” 白无水被逗笑,“为什么是学菜名?” 听见熟悉的戏谑,幸村精市的眸光逐渐恢复了光亮,他也颇有几分无奈解释道,“方叔说,把菜名学会,至少饿不死。” 白无水:“……” 倒是也有点道理。 又问,“他没教你名字怎么读吗?” 幸村精市摇头,这还真没有,他的名字中文读法对于方叔而言,显然没有饿肚子重要。 他不禁恶趣味地想,倘若是白医生教他中文,她会不会先教他识别中草药。 白无水认为知道自己的名字才是最基础的,不然碰上特殊的场合,喊他名字没反应,多损害这么一张聪明相的气质啊。 她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支笔和口袋本,提笔端正写下四个字,摊给他看:“你的名字,幸村精市。” 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是很标准的咬字和腔调。 他的名字,无论是日语还是中文念起来都很优美。 而与日语呢喃般的发音不同,中文咬字虽更干净利落,尾音却又婉转如琴鸣,易生出绻绵之意。 幸村精市只觉耳朵像是被琴弦拨动,有点痒痒的:“医生,你的名字呢?” 白无水三字的读音中日很相近,但中文更抑扬顿挫。 不过与端端正正的‘幸村精市’四字不同,自己的名字写得随心所欲,连笔带钩,“白、无、水。” 三字笔画简单,视觉上更为协调。可明明是寡淡的字义,偏偏又如游龙张狂,一撇一捺之中,镌刻着凌冽的风骨和灵魂。 幸村精市情不自禁伸手去接,但白无水却直接收回口袋,吊足人胃口,“做完检查再给你。” 幸村精市:“……” 白无水拍了拍他的肩,“待会不要紧张,按着指示来就行。如果心情实在平静不下来,我可以等你背诵一遍八十道名菜。” 那个画面实在诡异,幸村精市汗颜地表示,“现在开始吧,医生。” 幸村精市躺在ct机上,被机器慢慢传输着进入一个白茫而逼仄的空间。 他果然还是讨厌做检查,尤其讨厌这个。 可他听不见医生的声音,耳边只有器械传达的冷漠指令与金属转动的噪音。 观测到少年的紧绷,操作室的白无水敲了敲话筒,“闭上眼睛,给我背菜名。” 她就纳闷了,第一天给他检查的时候也没见他排斥反应这么强烈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的少年死气沉沉,虽然喊什么干什么,但跟行尸走肉无异。 嗯……她愿意多给他点耐心。 幸村精市不想给医生添了麻烦,但既然克服不了恐惧,那就尽力避开。于是,还真听话地强迫自己背诵起了中国菜名。 这事可千万别被网球部的那群家伙知道,不然他得被笑话到老。 这个检查看着吓人,但胜在时间快。不过全面检查比较冗长,这只是其中一个项目,等到走遍大大小小的检查室,一个上午差不多过去。 幸村精市在门外等候了十来分钟,白无水抱着一堆检测报告走过来,神情是‘你可算给我长脸’的欣慰。 幸村精市也就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情绪有点逆反,后面都挺配合也放松,此时见到白医生的表情,也知道这段时间的治疗有起色。 果然白医生随即便说道,“身体有所好转,接下来要进入第二疗程。治疗环节和之前没差别,依然要喝药、针灸、还有按摩。只是药方大改,而且从每日一次服药上升为一日三次。不过浸足、针灸和按摩改成了两日一次。” 第27章 幸村精市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 “今天就开始吗?” “是的。” 挣扎无效,“好吧。” 好消息果然伴随着重大的坏消息。 他其实宁愿每天被针灸扎疼,被她按穴位按得眼冒金星,都不愿意多喝一口药。 “医生,东西给我。” 这闷闷的语气,有点像是受挫后向她讨要奖励。 白无水觉得他此时此刻到有点少年人的真实,遂笑着从口袋里把口袋本给他,“这小本子还是新的,一并送你了,还可以随身携带记菜名呢。” “……菜名这个,能过去吗?” 她提起的频率已经达到了嘲笑的程度。 白无水不是什么听劝的好人,“可以啊,但你先念一道菜给我个建议,让方大厨明天做给我吃。” 幸村精市:“……” 第18章医生被男生抛媚眼?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幸村精市算是感受到了白无水在医院地位。 但令他看不懂的是,医生护士姐姐朝眉开眼笑就算了,怎么还有年轻的男医生对她抛媚眼? 男医生理了理发丝,整了整衣襟,在白无水路过之际转头跟上她的步伐并肩,“白医生,现在方便吗,有个疑问能麻烦你解答吗?” 跟在后面的幸村精市目光克制却又忍不住在她和年轻的男医生之间逡巡。 白无水对姐姐们笑得不要钱,但对男医生却没什么表情。 她语气公事公办,“没空,有问题留着周一的例会问。” 男医生有点委屈,“可我看你昨天很耐心地给悠斗开小灶。” 白无水瞥了他一眼,这能比吗? 悠斗姐姐现在在墨兰谦手底下实习,相当于是她后辈。她指导自己的师妹,不是很正常吗? 这货虽然面貌端正,但居心不良,恐怕小灶开着开着,就要约着她去看电影看星星看月亮。 她不想给别人任何错觉,到时候要是怪她始乱终弃,那也难扯清。她现在兢兢业业,是个经常忙到深更半夜的社畜,可不想染上桃色新闻。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长得没达到白无水的择偶标准。 如果他的颜值能有美少年的七分姿色,她倒是可以赏脸和他吃个饭。 她双手一摊,冷漠道:“我只给女生开后门。” 男医生也听懂了她的拒绝,但他微笑表示,“下次碰上刺手的问题,我再来问你。” 不过面上笑嘻嘻,刚转身就失魂落魄。 幸村精市:“……” 是他想的那样吗? 可怎么无论是本人还是其他的旁观者,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还是他们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觉得这事不足为奇。 他努力劝自己冷静,就当……见见世面。 可医生这么淡定,恐怕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莫名地,他又想起第一次应激反应时,医生说,‘觉得她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当时他觉得医生说法古怪,此时细品,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差他一个……是什么意思? 白无水自然不知道神之子受到了冲击。 她说的那句话,纯粹也是字面上的事实,她就是对自己的长相挺自信。 何况,她压根就没想到神之子还没发现她是女生。 她并没有隐瞒性别,只是她在女生之中算长得高,且五官雌雄莫辩。若留一头长发,那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是女生。 现在虽是个利落清爽的短发,脸上还带了个疤,加上行事作风随性冲动少年气,所以第一眼看过去虽然是男生,可多加接触,辨别性别也不难。 当然……如果胸部发育给力一点,倒也不至于这么没特征,可偏偏营养全长身高去了。 她也碰到过部分一开始把她当成男生,甚至误会到底的病人。但她倒也没什么所谓,毕竟医生没有性别之分,是男是女都一样,重点是能把病治好。 不过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比如被病人强烈要求换成女医生、比如被女生告白之类的……她还是会解释清楚。 回去的路上发生的事还真不少,刚拒绝掉一位男生,这边又来了一位护士姐姐。 白无水现在算是东京综合医院的新晋‘偶像’。 首先是因为帅,帅气之中透着几分散漫不羁,可偏偏长相是清冷隽美一挂。其次当然是因为,这么帅气的人是个女孩子。 最开始大家不敢与她走得太近,因天才自带光环,令平凡人望而怯步。可经历了餐厅痛打渣男,并且一起共事之后,便发现她专业实力超强之余,私底下也有接地气的一面。 何况她还年龄最小,这不就被各位姐姐们挂在嘴上喜欢了嘛。 不过今天的一位护士姐姐碰上了棘手的问题。 她手上刚出车祸的病人,是前不久才撬走她前男友的小三,可那小三不仅毫不知耻,还想在医院给她下马威。 出于工作场合,护士姐姐不便动怒,可那小三却偏要闹风声。 恰好白无水夹着病例从房门前走过,护士姐姐心生一计,直接把她拽了进来,朝那小三道:“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也值得你耀武扬威,那垃圾,哪里比得上我现在的男友?” 小三看白无水的眼神瞬间直了,半是吃瘪半是矫揉造作地朝着白无水放电,“开什么玩笑,就凭你这模样,他能看上你?” 护士姐姐趁机给白无水投了一个拜托的眼神,‘帮个忙帮个忙,江湖救急!’ 几乎在瞬间就理清了前因后果的白无水露出了最做作最妖孽的笑容,她长臂一揽,便把娇小的护士姐姐拉入怀中,还亲昵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我等这天太久了,追了你这么多天,你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那眸光如春水潋滟,晃得护士姐姐小鹿乱撞,脸颊爆红:“……” 不是……小白,我只是让你当个高冷面瘫,可没给你安排剧情啊。 小三也脸红了,气红了。 她现在都怀疑护士姐姐当初装得那么深爱前男友,就是故意刺激她加速勾引! 病房外的幸村精市吃瓜吃多了,有点撑:“……” 医生前不久在餐厅揍人,原来真的是为了英雄救美。 护士姐姐扬眉吐气地带着白无水走出病房,并感恩表示,一定要让白无水尝尝她的手艺。 白无水想着神之子还在等她,便拒绝了护士姐姐的好意。 可一出去,扫眼四周,已没了那道鸢紫色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跑那么快干什么,病情只是有所好转,又不是彻底好利索了。 幸村精市倒没走多快,只是觉得那场面,不适合有他这个外人在。 “你等会。” 身后响起白无水的声音。 幸村精市顿步回头,是独自一人的白医生,他不由疑问道,“医生怎么没和女朋友一起?” “???” 幸村精市说的认真,白无水没从幸村精市脸上看出任何调侃之意。那就相当于,他一直以来都把她看作了男生。 白无水眼角抽搐。 别的病人没看出来倒也合理,毕竟重症病人清醒的时刻本就少,且刚一做完手术好转又要转院。可他,他们天天见面,他都没看出来…… 她的女性特征得有多失败,才会被一个朝夕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家伙一直误认为男生。 白无水受到了点精神打击,当然也抱着点‘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看出我是女的’的这种斗气心态,她不仅没解释,还顺着说道,“上班时间,哪有功夫和她卿卿我我。” 话落,便翻他一个白眼走了。 幸村精市神色郁闷:“……” 她追上来就是为了抱怨一句? 又不是他不准她和女朋友……亲……谈恋爱,朝他撒什么气。 …… 幸村精市中午刚吃完饭,亚美护士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 药味冲天,苦味瞬间覆盖了病房内置放的清新熏香。 瞧着幸村精市抗拒的表情,亚美护士温柔笑着威胁道,“幸村君,如果不趁热喝药的话,我就要找白医生过来啰~” 现在负责幸村精市的所有护士,都知道白医生的名头在他这里特别好使。 这不,话音刚落,原本还慢吞吞的少年接过碗,直接屏息一口闷,喝完最后一口,眉目紧缩扭曲成了‘川’字。 亚美护士还从来没见过幸村精市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也不知这新药方里是不是把全天下最苦的草药都下进去了,她连忙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喝点水。” 可向来怕苦的幸村精市却没接,他虚弱又坚强地摆了摆手,表示虽然难喝的要命,但没关系,我可以。 亚美护士错愕道,“白医生现在都不准你药后喝温水了吗?” 幸村精市虽然已经咽下了一碗苦药,但嘴里苦得发麻,他不想开口,怕顺着咽喉下去的药从胃里反上来。 第28章 亚美护士也是真的心疼他,看他白白受罪,又从书桌上的罐子里拿了一颗蜜饯给他。 幸村精市扫了眼晶莹剔透的蜜饯,忍住诱惑地闭上眼。 水也不喝,糖也不吃。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小白要如此惩罚他? 可蜜饯拿了出来,放回去也不合适。亚美护士没办法,只能塞进自己嘴里,并带着一种问罪的架势道:“我去找白医生一趟。” 幸村精市不知道亚美护士找白医生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难受的要命,但又跟自己赌气,非要硬生生地抗住苦味的物理伤害。既然坐着不舒服,那就躺着吧,可口袋里有个东西硌着他了。 他摸了摸,知道是白医生给他的口袋本,上面还写了两人的汉语名。 幸村精市直接丢到书桌上,现在他才没精力学习中文。 白无水二十分钟后有个手术,她刚换完手术服,就被亚美护士拉至一旁,她温柔友善的神情罕见地带了点谴责,“小白,幸村犯了什么错,你怎么不准他吃药后喝水和吃糖?” 白无水一脸我没干过,别赖我的表情,“我才不会下达这种不专业的命令。” 服用中药后饮适量温水不会稀释药效,水和中草药的用量主要是在熬煮过程中控制配比,一旦熬煮融合,服下后就会在胃中发挥作用。 病人倘若因为中药太苦而感到不适,他们会建议喝一点温水缓解反胃。 亚美护士这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你,那还有什么制止他?” 白无水也挺诧异,她还想着上次给的蜜饯没剩几颗,这两天再厚着脸皮给蓬山岛打个电话呢。 见亚美护士还在担忧,白无水也跟着思索了起来,“你说他会不会是感情上受了什么挫折。你看他这年纪,这长相,估计在学校也挺受欢迎的,说不定是之前相处得不错的女生突然谈恋爱了。” 亚美护士,“这……” 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看向白无水,“那你去给他做个心理疏导。” 白无水:“……” “这种属于私人问题,我去不合适吧?” 再怎么样,也该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吧。 亚美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你合适,主要是让那孩子想开点。不然一日三餐喝那么苦的药,可太难受了。他吃的苦头够多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苛待自己。” “……好吧,我尽力。” 她又没能耐给他变一个女朋友出来。 当然,以上种种,仅限于白无水一厢情愿的推测。 第19章神之子,你闹什么脾气? 白无水透过观察窗往里头瞄了两眼。 美丽的少年双眸紧闭躺在床上,没什么活力。 他这模样,让本是随意看看的白无水重视了起来。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少年没睡,听到声响睁开眼,目光缓慢转向观察窗。但在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却直接翻了身,仅留下一个消瘦的身影。 白无水:“……” 问题这么严重? 她不等他回应,直接推门而入。轻掩上门口后,慢慢在他床边坐下。 多了一人的重量,幸村精市是能感受到的。 可他就是背对着她,不搭理。 白无水也不能一上来就问他是不是被喜欢的女生甩了,这多没面子,于是只能先打开一个话口:“听说你现在喝完药都不用喝水,也不用吃甜的东西了?” 无人回应。 三秒后,少年才淡淡地,“嗯。” 嗯……是什么意思? 白无水又说,“为什么这样,蜜饯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嗯。” 白无水啧了一声。 这小子。 好歹也给她点面子吧,什么都不说,她怎么疏导? 算了,她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你不会被女孩子甩了吧?” 果然,这话一听,幸村精市也不顾满嘴苦味,直接炸了起来。 “医生,不是所有人都整天想着谈恋爱。” “又不是只有谈了恋爱才能甩人,暧昧期也可以。” 幸村精市气得说不出话,真想把这个脸上揶揄的家伙赶出去。 白无水也就是试探他一把。 这家伙的表情,不像是黯然伤神被戳痛心事的悲怒,而是仿佛被人歪曲了事实又还小瞧的憋屈。 白无水给了一棍,又立即笑着顺毛,“开个玩笑啦,再怎么说也是你甩别人嘛~” 幸村精市耳根子和心都是软的,她这么一笑,幸村精市消了一半的气,甚至听她把‘甩人’说的那么轻易,还耐心纠正道:“就算我有女朋友,我也不会甩她。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以后一定分手吗?” 每次被人主动追求,又被人甩掉的白无水很心塞。 这话题还是跳过吧,她实在不想聊。 “那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可别跟我说你是一瞬间长大,要吃这种苦来凸显自己的强大。” 幸村精市瞥了白无水一眼,见她的表情比谈及‘女朋友’的话题认真了许多,才垂着眼帘道,“医生不是怪我打扰你谈恋爱吗?” 白无水震惊:“……” 哈? 哈?! 竟是因为她?! 不是……她当时的语气很凶吗?很冲吗?很吓人吗? 她就算故意这么说了一嘴,也是指一整日的工作,又不是单独针对他。 这家伙就算道德感极高,也不至于放大到这种程度。 不对,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她先从头捋一捋。 首先,今天带他做了全面检查……不,她应该从更从头之前开始。 在神之子的视觉里,她是为了他而来,是苦苦等待,终于从黑暗中窥见希望的医生。 而这一个月的治疗与相处中,神之子是全身心地信任她。甚至某种程度上,他对她的依赖超过了照顾他长达三个月的亚美护士。 她是他的医生,但对他而言,或许也不仅仅只是医生。他会关注她的情绪,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愿意主动安慰她。 那日天台,他还特意提过两人的合作关系。这是一种区别于医患,但听起来能够势均力敌的关系。 虽说医生和病人无法在身份属性上达成真正的公平,可至少在人格上,他们是对等且平衡的。 也正因如此,神之子前段时间才会积极地寻求改变,去做那些打发时间,却能够有效避免胡思乱想的爱好。 今日全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对两人合作的正向反馈。倘若这么互相信任、共同努力地持续下去,‘可能’便不再那般渺茫。 可她……竟因为一时之气,不仅承认自己‘谈恋爱’,还抱怨工作影响谈恋爱这种话。 在他听来,恐怕等同于不务正业:‘虽然你很认真,把这看得十分重要。但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份会耽误我和女朋友恩恩爱爱的碍事工作。’ 这般受到轻视,本就自尊心强的神之子能舒坦就怪了。 可他修养太好,受了委屈只知道生闷气惩罚自己,不会指责她。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笨蛋? 认识到自己错误的白无水并不扭捏。 “是我不对。”她从仅剩三颗蜜饯的罐子里又拿了一颗出来,噙着笑递向他,“以后不管是男朋友女朋友老朋友还是小朋友,在你面前都靠边站,你觉得呢?” 她的眼眸好似星辰坠入了湖泊,就连漾起的波纹都泛着潋滟的流光。 幸村精市怔怔地看着他,呼吸漏了一拍。 可下一秒,他却生硬地撇开头:“我不是那种意思。” 什么男朋友女朋友老朋友小朋友的……哄人的话张嘴就胡说。 “但我是这个意思。”白无水的目光和手里的蜜饯追过去,“给我点面子呗,神之子大人~” 虽然哄得刻意,但这一套套的,还真没几个人能招架的住。 可幸村精市扫了眼她柔得出水的表情,反而抿紧嘴。 白无水挑挑眉,决定软得不行来硬的,拿着蜜饯就直接怼上他的唇。 幸村精市也倔,她非要强迫他,他就偏不如她的意。 两人就这么较劲地僵持了两分钟,但幸村精市态度仍然不松动。白无水从未失手的‘哄人大法’惨遭滑铁卢,她气急败坏收回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幸村精市细密的长睫在眼底落下一道阴影,他淡淡道,“医生别误会,我并非是向医生抱怨你因为谈恋爱忽略了我。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还不至于干涉医生的私人生活。” 他今天的确是在赌气。可要说原因,他其实也说不清。 但他没有生白医生的气。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医生对他的影响超乎寻常。医生随口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失落。 但这是不对的,他是病人,所以不自觉地对能够治疗他的医生过度关注。可对医生而言,他只是一份工作,一份比其他病人还要麻烦的工作。 第29章 他坦率承认自己对这位十七岁医生的好奇,并且想靠近她一些些。可他游离在医生的生活之外,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也没办法像医生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那样随意。 他给她打个电话,都要撇开重重包袱,顾及这会不会逾越,担心那是否影响到医生的休息,而她又是否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这一切,都会让他感到很无力。 但也只是生自己的气,他不该把自己对医生的期待与依赖,强行地施加给医生。 脆弱的时候他是需要鼓励和关怀,可偶尔,他也想独立消解自己的情绪。但他终究不够成熟,竟没在医生关心的目光下稳住心态,抱怨了出来。 医生肯定把自己当成了‘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像大人为了安抚小孩的一时情绪,张嘴就给出无法兑现的承诺一样随意。 白无水良久未语,那双漆黑的眼眸低头看着手里黏糊糊的蜜饯,读不出看情绪。 片刻,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弧度一闪而过,“好,我知道了。” 她抽了一张纸巾将手里被捏软的蜜饯擦掉,“不过新的药方很苦,不建议你硬抗。如果不想吃甜的,也可以用温水漱漱口。” “好。” 两人无话,白无水随手把裹着蜜饯的纸团丢进了垃圾桶。 直到白无水走出了病房,床边的幸村精市才缓缓抬眼,他看向窗外的枝头,早晨欢闹的鸟雀已不见踪影。 * 白无水一进手术室就是八个小时,出来已差不多晚上八点。 一看这个时间点,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术服都没换就要提着针灸包去给幸村精市扎针。 不过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今天开始第二疗程,不需要每日针灸按摩。 她揉了揉太阳穴,瘫在椅子上放空了几分钟又开始写病例报告、会议报告等。 墨兰谦安置好病人,又和病人家属聊了几句才进办公室。 可刚一进来,就见白无水跟个工作狂似的把电脑敲得噼里啪啦,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怎么不去吃饭?” 白无水头也不抬,“不饿。” 墨兰谦眉尖一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饿死鬼投胎居然不爱吃饭? 一双比她多活几十年的目光扫过去,就知道她在闹哪门子脾气。 但他不是个懂得安慰人的监护人,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不饿也吃点。” 白无水故意对着干似的,“我、不、吃。” 墨兰谦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犀利的白光,正准备训斥一通这反骨叛逆的小孩,可最终还是凭借一口深呼吸把气压了下去。 罢了,好歹是懂事了点,心里憋了气没随便对其他人发,而是冲他来的。 不过这世上能让她气到吃不下饭的事,还真是少之又少。上一次,还是四个月前的那场医闹。 想到那场医闹,墨兰谦不由谨慎了起来,“碰上什么事了?” 白无水看他这么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严重了。但她也不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毕竟差了那么多岁,代沟估计得跨了个太平洋。 最主要的是,墨兰谦到底是她的领导,如果知道她现在抽风的情绪是被自己病人影响的,那多半会被骂死。 白无水把键盘敲得震天响,等看到墨兰谦被磨得皱起了眉头,她才说,“没什么,就是忙了这么久心里烦,好不容易晚上不用给幸村治疗能放松一下,却还要呆在这里写一堆报告。” “……” 墨兰谦一个字都不信。 这姑娘一放松就容易胡思乱想发神经,不然就抽烟。与其说他成天给她那么多任务,倒不如说是她时时刻刻散发出一种‘再不给我找点活干,我就要这么烂下去’的气息。 但他有什么办法,小孩心里有了秘密,不想告诉他。 当监护人真的很麻烦,要照顾小孩的自尊心,不能硬着逼她说实话。又要想办法哄哄她,免得她觉得大人不把她当一回事。 他按了按太阳穴,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那头很快接听,氛围嘈杂,似乎在餐厅,不过说话的声音是受宠若惊但又夹着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名的瑟瑟发抖,“墨兰医生?!请……请问是我还有哪方面做的不足吗?我现在立马上回来!” 手机那头的人是墨兰谦手手底下四干将之一的悠斗晴空,还有两位是北原葵和芽野森木,不过他们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墨兰谦礼貌道,“打扰了,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不不不不不——!很高兴您能给我打电话!” 餐厅的悠斗晴空诚惶诚恐,双手握着手机,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站起来鞠躬。 墨兰谦打开扬声器,“悠斗同学,请问附近有什么出名的餐厅吗?” 那头的悠斗晴空眨巴眨巴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墨兰谦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悠斗晴空反应过来,顺口地带出了一连串地抱歉,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地太白痴,于是大脑迅速搜索,把医院附近回头客多的餐厅从菜系到招牌菜都汇报了一遍,“墨兰医生,我稍后把几个餐厅的地址以邮件的形式发送给您,请注意查收。” “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的荣幸!” 挂断电话,几分钟后就收到了邮件,篇幅不短,看得出她打字的手都要冒烟了。 墨兰谦回了个感谢的邮件后就转发给了白无水,“挑一家去试试。” 白无水脸上的倔意有了软化。 墨兰谦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从办公桌里翻出钱包,给了她几张万元钞票,“回来给她们带点夜宵。” 除了白无水,墨兰谦科室里的三位医生,晚上都挺忙。 且既然说是夜宵,那就相当于晚上给她放个假,可以晚点回。 白无水出门前,墨兰谦又还多加叮嘱了一句,“钱是给你吃饭,不是抽烟用的。” “知道了。” 第20章脸上的那道疤 医院晚上八点后禁止病人家属探望,这会医院门口只出不进。 但保安室墙外却站了一位旁若无人专注打游戏的少女,还捂得严实,穿着长衣长袖,带了帽子和口罩。不过一头月光般的银紫色微卷长发给她营造了美女的氛围感,令不少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打量。 可由于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傲又漠然,大家好奇却不敢靠近。 一位从她身旁走过的小男孩看到游戏机两眼放光,可看了眼全副武装的姐姐,又默默牵紧妈妈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少女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给路人造成了影响,又或者她压根就不在意。 也不知道她在等人还是其他,总之保安大叔望着她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白无水远远就看到了她,那少女身上冒出来的那股劲,她总觉得挺眼熟。 去年寒冬,在美国布鲁克林的大桥上,漫天飞雪和嘈杂之中,她遇到了一位行走间,发色如月光流淌的少女。 但这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凭借她的惯性思维,她认为这是某个不守规则的病人家属,非要在禁访时间探病。 可等她走进扫了眼少女,却眼尖地捕捉到了藏在袖子里的病人手腕带。原来……这是个想跟着人流混出去的不听话病人?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上官方严肃的医生腔调,“哪个科室的病人,为什么要出去?” 咋一听,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但少女帽檐下的眼眸轻微掠过她的衣着,便又打起了游戏,甚至还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去三公里外的布莉丝甜品店买一份草莓冰淇淋回来,我就不出去。” 声音清澈带着点冷,还有点无赖的傲。 听她毫无敬重的语气,似乎是觉得某个无聊的人在装医生。 白无水扬了扬眉,越发觉得这家伙熟悉了,“你抬个头。” 对面的少女没动静,等到游戏机放出属于胜利者的烟花,她才拉开口罩,故意露出长满红斑的面容,“想要搭讪女孩子,至少要按照我的吩咐来吧。” 那双清透的眼眸泛着碎月般的银色,上挑的眼尾慵懒傲慢,眼风一扫,便自带令人心惊胆颤的凛冽。 记忆把白无水拉回了四个月前寒冷的冬夜。 那一日她的心情十分糟糕,是自白老头病逝后的又一个低谷。 墨兰谦带着她在纽约一家心脏搭桥手术和主动脉瓣手术技术十分出色的医院学习和学术交流,而这也是她备考wmo考试的最后一个课题。 临近开考前的最后一位病人,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 她是先天性重度心脏病患者,从出生开始便在倒计死亡,医生诊断她活不过七岁。 但她却是个阳光积极的小孩,说她是天上的天使宝宝,上帝看爸爸妈妈太孤单,就派她下来陪伴他们。但是上帝也很想她,所以只让她逗留短短几天。她坚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第30章 她每逢这般说,父母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很抱歉没有给她一具健康的身体。但他们才不管什么天使和上帝,就算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他们也要为女儿凑钱做手术,把她留在这个世界。 两人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份,一天打三份工,一年到头没有停歇。刨除平常的巨额用药费用,他们终于在女孩六岁这一年筹够了钱。 不过心源比较紧缺,排了整整几个月才收到可以进行移植手术的消息。 捐赠心脏也是一位女孩,她自幼充满正义感,幻想自己将来成为一个英雄。可她的善良却鲁莽地夺走了她稚嫩的生命。 她在放学路上,看到了一只小狗摇头摆尾地走在马路中间,她担心小狗被路过的车流撞死,朝小狗呼唤了两声没反应后,便走上了马路。 来往的车辆看到前方有小孩,也都纷纷缓慢礼让。 可不远处一辆飙车的跑车不满车辆无缘由地降低车速,竟左拐右弯,硬生生地超越了前方礼让的车辆。 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小女孩救治无效,当成丧命,手上还抱着刚救下但同样死亡的狗。 父亲抱着悲痛欲绝的妻子,签下了器官捐赠同意书。 手术很顺利,小女孩第二天就醒了。心脏和她的匹配度较高,后续恢复的不错,身体也并未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 正当众人放松警惕时,一位女士的到来却让这一切成了噩梦。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下旬,再过上几天,女孩就能出院和父母过上一个美好的圣诞节。不过今天下了雪,不宜去室外走动,但医生说,恢复阶段,也可以循序渐进地走走路。 她父母没空陪她,因为要赶上圣诞节,所以这几天都在拼命工作。但她现在不需要护士陪伴,一个人也可以走一段小小的距离。 她走到了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的飞雪,眼里流露出了憧憬的喜色。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了。 等妈妈来了要提醒她买好胡萝卜,不然他们的雪人就没有鼻子了。 想到那个滑稽的画面,小女孩不由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咋一听没什么恶意。 她回头一看,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可脸上虽然带着精致的妆容,却遮不住眼底的疲惫。 莫名地,小女孩有点心疼这位夫人。 她伸手握住了夫人冰冷的手,朝夫人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阿姨,我很快就能出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夫人神情一顿,她眼底猩红了起来。她拂开女孩温暖的手,又颤抖地伸向小女孩心脏的位置,“我也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但她现在啊……” 小女孩被夫人怪异的举止吓到,双手条件反射护住心脏,但还是礼貌地对夫人说,“阿姨,我要打针了,下次再聊。” 可小女孩的动作却激怒了夫人,夫人忽地面目狰狞,从包里抽出了一把刀,凶狠地朝小女孩的胸口刺去,“那是我女儿的心脏!!你这该死的小偷被心脏还给我!!!” 小女孩受到惊吓,双眼涣散失去焦距,心脏也开始剧烈地绞痛了起来。 但女孩的异常并没有阻止陷入疯魔的夫人,她的刀就像扣动扳机的子弹,没有了回头路。 而当刀尖即将刺入肌肤时,一道加速飞奔的白影冲了过来。 她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本想抱着小女孩转身用脊背去挡住那一刀。 可夫人的刀已经重重落下,血色飞溅,那张称得上造物主神来之笔的脸,就那样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血液从伤口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自顾不暇,她抱起嘴唇发白,呼吸困难的小女孩朝病房跑去。 身后被遗忘的夫人望着双手沾满的血液,疯狂大笑,又对着白无水的背影大骂,“你们这些只知道从我女儿身上掠夺的强盗!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这辈子都带着不安在地狱里惭愧!!!” 话音一落,血液喷溅,斑驳了长廊两侧洁白的墙壁。 白无水猛地回头,夫人狠心地切开了自己的大动脉,血液如流水,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狞笑着倒下,似乎在为自己的诅咒献上祭品。 事发不过转瞬间,比白无水来得稍晚一步的护士们只错愕了一秒,便立即上前救人。 白无水几乎回忆不起来她当下在做什么,她只想争分夺秒地把怀里脆弱的生命救活。 但有人把她拉出了病房,让她冷静。 随后有人给她处理伤口、缝合、包扎。 她没有打麻药,却也感觉不到疼。 那位夫人的音容混着沉痛的血色,不断地、反复地盘旋在她脑海里。 这个寒冷的夜晚,十分漫长。 小女孩和夫人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 小女孩逃过一劫,黎明时分从手术室出来了。 夫人却没有出来。 白无水一夜未眠,像个雕塑般靠着墙坐了一晚上。 等听到夫人的消息时,她动了动冷得僵硬麻木的四肢,走进手术室。 她拉开死寂的白布,看到了夫人那张姣好却冰冷的脸。 脖颈处的伤口已流尽了血液,切口处几乎能见森森白骨。 她闭了闭眼,把白布轻轻盖了上去。 一个人到底带着多大的恨意和决心,才敢以这般狠绝的方式死去。 她从手术室出来时,护士正和守了一夜的丈夫交接遗物。 接二连三的惨案压垮了风头正盛的中年男士,一夜间两鬓斑白,他对护士道了谢便佝偻着背离去。 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夫人生前的那个衣物口袋里飘了出来。 白无水俯身拾起,照片染了色,一家三口灿烂的笑容都是血淋淋的。 即便如此,这对丈夫而言,依然是重要的遗物。 白无水想追上去,可翻过一面,却看到上面留了一句话——“抱歉,爱丽丝,妈妈不该把你教育得那样善良。” 白无水眼底氲出了水意,她仰起头,顿了良久。 直到有工作人员把尸体推去火化,白无水才伸手递出照片,“一起烧了吧。” ****** 小女孩度过危险期,昏迷了三日后醒来。 但她脸上却再无笑容,小女孩的父母人前打起精神逗孩子笑,可背地里却泪流满面。 他们很自责,怎么就没想到留下一个人陪她。 医院的护士医生也自责,为什么就没有关注好病人,竟发生了这种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是在医院发生事故,所以小女孩今后一切的费用都有医院承担。并且还给小女孩找了心理医生,但她不太配合,时常自己一个人抱着娃娃,自言自语地对话。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医院的高度重视,院方一致认为其中有人为的恶劣操作。 医院和器官捐赠机构都有严格的保密制度,如无意外,器官捐赠者家属是绝不可能知道器官的受赠病人的信息。 后经严格的盘问与调查,罪魁祸首是一位在医院工作十余年,却仍未得到重用的男子。不,他现在已经是一名罪犯。 他是冲着医院来的,但白无水刚好撞枪口上。 他苦学医学多年终于成才,在医院这些年恪尽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升职加薪评职称的好事医院从未想起过他,整天只知道甩些脏活累活给他干! 其他人倒也算了,可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也能骑到他头上?! 他觉得不公,于是便要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倚在墙边抽烟的白无水扫过在那张带着愧色的脸,她厌恶地将烟丢在脚下,狠狠碾灭。 她推开单独关监看‘罪犯’的房门,走过去揪住他的头发,狠狠按在墙边,一顿毒打。 毁掉一条人命,毁掉一个女孩对美好的憧憬。他还敢轻飘飘地说‘没想到。’ 人性多么肮脏。 这什么破烂世界,不是你逼疯我,就是我迟早把你逼疯。 白大褂再神圣,都压不住腐烂斑驳的污垢。 男子被打的头破血流,可生理性的疼痛依然令他反手回击,只不过白无水身上的戾气太骇人,他完全无法招架,嘶吼地喊着救命。 赶过来的人不知是刻意任由他被揍,还是不敢上前安抚盛怒的白无水,竟在他喊了三声救命后才假模假样伸出手。 但白无水敌我不分,完全打红了眼,来一个推开一个,接着继续揍。 收到消息中途中止会议的墨兰谦伸手狠狠遏制住她的手,望着她被打裂又冒血的伤口以及青一块红一块的脸,他终究说不出什么重话:“够了,法律会制裁他。” 白无水停了下来,额前的碎发落下,遮住了那双幽深而猩红的眼睛。她用力撇开墨兰谦的手,拉开医院的门,踏入了白茫茫的大雪。 不知踪影。 第31章 …… “你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救活更多的人。” 她永远记得白云天去世前,那双温和而慈悲的目光,里面充斥着对她的期盼。 她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好医生,但她绝对不是。 她救活了器官衰竭的病人,可却有人因此而丧命。 一条人命,仅仅是因为职场的不公。 这种天秤两端极为不对等的代价令她再次对这个世界失望。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也永远不要小瞧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人类活在法治的社会,可感性的情感却容易被欲望、绝望操纵。法律能制裁人渣,但医生却不是真的神明,无法拯救枯竭的生命。 她为此而感到挫败。 这不是一个值得留恋的世界。 下着大雪的布鲁克林大桥上,一位金发的瘦弱少年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索塔。 索塔底端的家人与警察竭力呼唤,却得不来他一个回眸。他忘我地向上攀爬,仿佛在触碰他的天堂。 一位警察想要爬上去把他救下来,却惊动到了少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望向冰冷的河水。仿佛在警告众人,再上前一步,他就跳下去。 无人敢上前,他又继续爬。 白无水就站在相隔不远处,置之度外地抽着烟。 她救不了想死的人。 而桥上因为有人轻生,为方便救治工作,封锁了一条道。于是,这边发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桥梁路段开始堵塞,且因雪天路滑,又发生了追尾的交通事故。 两位车主谁也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争执之下又起了冲突。警察那头没忙完,又立马赶来这边处理事故。 道路越发拥堵,人也容易心浮气躁,且还有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打尖插队的嚣张车辆。众人气不过,但又不能撞上去,便只有疯狂鸣笛还表达不满。 刺耳的声音刺激到了婴孩的耳膜,也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大雪纷飞,寒冷的气温却平息不了众人焦灼与躁动。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深沉的小提琴声将僵持的氛围破开一条缝,输入了悠扬而怅远的音符。 众人循声望去,一位身着演出服的少女不知何时爬上了事故车辆的前机器盖,正闭眸扬弦,奏响一曲乐。 她的音乐并不欢快轻盈,相反还有一种比这糟糕环境更为压抑的阴郁。 可奇怪的是,在众人闻声不由潸然泪下之际,琴音深处又冒出了一股无所畏惧的坚韧,如神使受命下凡安抚众生一般的浩然与宽厚。 且她的技法高超,琴声千转万回,每一个音符落在心上,都情不自禁地沉入那无穷无尽的回味之中。 今日天色沉沉,可她那头长长的银紫色发丝随着音符晃动,竟令人错觉地看到了流淌的月色。 雪花亦对她心生眷顾,飘飘絮絮飞满黑夜,却唯独没有在她身上落下一片。 曲毕,少女俯身行礼。 为了回应少女馈赠般的表演,堵塞在桥上的车辆闪了闪灯,又有节奏地鸣了几声喇叭。 一旁的警察怕少女受伤,还如保镖般将她从前机器盖上搀扶了下来。 她道了一声谢,目光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了索塔上对着她怔怔泪流满面的金发少年。 但她并没说什么,目光停留了一瞬便收回目光。 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底也是一片漠然。与方才那个夺目光彩演奏小提琴的家伙,竟有种转瞬间换了一个人的黯淡。 她重新背起小提琴,朝着迎向风雪的地方走去。 “please save me!” 未过几秒,她听见索塔上方,传来少年嘶哑的求生。 少女步伐顿了顿,没有回头,戚戚寥寥的眼眸投向河对岸,城市华丽的灯光映入眼帘。却无法点缀她那颗宛如枯萎的内心。 “不是寻死的人,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 少女看了过去,入眼便是一张面目全非,鼻青脸肿又血迹斑驳的脸。 她没有被吓到,因为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双年轻而形状极其好看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光芒比今日的飘雪还要碎。 白无水在她望过来之际便熄灭了烟,在这陌生而混乱的大桥上,两人就这么望着对方的眼睛,企图找到谁比谁更糟糕的答案。 结果是,两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少女朝白无水走近,问:“谈恋爱吗?” 那双冷漠无悲无喜的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一见钟情’的情愫。 白无水觉得这是个奇特的人。 不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 而是她发现,这个女孩拥有很强大的内核与自信。就像她的音乐一样,表面听来丧的要命,可骨子里却硬得不会轻易被击垮。 她一个人坚韧还不算什么,竟还拥有能够感染他人的积极的力量。 他们两人由于不同的原因产生了同样的压抑情绪,可却截然不同地,无论经历了什么,她内心深处,始终坚定不移地热爱着这个世界。 她欣赏这样的人。 白无水的情绪终于从铺天盖地的失落中恢复了一点,她扯了扯唇角,疼痛令她倒吸了一口气,“谈不了,我是女的。” 少女被她的呲牙咧嘴逗出笑意,但她却没有为此而失落,甚至眼底柔和了几分,“那就交个朋友,陪我去吃饭。” 伴随着命令的口吻,藏在她骨子里的傲气也浮出了眼底。 白无水觉得她鲜活了起来,也不由调侃道,“这是哪家的大小姐,怎么身边没有伺候的仆人?” 两人并肩走下大桥,将风雪留在了身后。 少女哼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今天是一位逃兵。” 听语气还挺骄傲,“这是值得夸奖的事吗?” 少女摇了摇头,却说:“当然不是,但我不为此后悔。如果观众席上没有我期待的听众,我宁愿弃赛而逃。” 白无水笑了笑,觉得她真是个苛刻的小提琴手,于是问她,“风雪中的演奏,是你期待的吗?” 少女沉默了下来,走了一段距离都没说话。 直到两人即将踏入温暖的餐厅时,少女豁然开朗道:“我决定了!在没找到我妈妈之前,我都不会再碰小提琴。” 白无水:“??” 这家伙的脑回路,挺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她也知道了少女的心事。 她的父亲是大律师,母亲是上流社会的名门望族,但嫁给她父亲后,却自愿洗手作羹汤,成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可慢慢地、她母亲却患上了抑郁症,还隐瞒着病情,独自一个人治疗。 在母亲与父亲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后,母亲对自己自身仅有‘母亲和妻子’的身份标签感到无比疲倦。所以她留书一封,踏向了外面危险却精彩的世界。 少女是个从小便很依赖母亲的人,也知道母亲这一路成长为她付出良多。所以她成长以来,每一份出色的成绩,都像是要献给妈妈的礼物。 而母亲的‘离家出走’对她而言,无异于一次抽掉精神支柱的重大打击。 她突然间,便失去了任何前行的动力。 在她沉默的那段路上她想通了,在妈妈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迫切地想寻到妈妈,但似乎却并不仅仅是因为思念。而是想告诉妈妈,她也可以是妈妈的后盾,即便无法陪伴妈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她会无条件支持她。 而至于所谓的再也不碰小提琴。 大约是,她也要想想,自幼便为了让母亲看到成果而拉动的小提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她是个寻求意义的人,虽然那种说随口便决定一件重要大事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游戏人生。 但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打游戏。 两人吃了饭,她嫌弃一身礼服不方便,便去了商场直接买了一套保暖的衣服。当然还给身无分文的白无水买了一件羽绒服,随后又去附近的小诊所处理她脸上的伤。 感受过了温暖,两人便抗拒了寒冷,不喜欢在路上闲晃她也不问白无水的意见,直接打车去了电玩城。 刚开始还带着没过娱乐场所的白无水玩,可没过两下,就嫌弃白无水菜,自己开了单机模式。 白无水也总算是从她的热情安排中喘了一口气。 她的生活单调老派,除了学习便没有任何的娱乐可言。而这种街机游戏需要适应,可她没这个精力去研究。 但看少女玩也不错,她打得凶狠暴躁,却十分畅快。 周围的人看她玩得溜,还主动发起挑战,但几乎无人能从她手里拿下一局胜利。 电玩城的氛围也很嘈杂,但白无水却泛起了困意。在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少女旁,沉沉地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身边的少女还在打游戏。不过此时的表情,有点闷闷不乐。 她问,“输了吗?” 第32章 少女瞪她一眼,“我才不会输。” “我要回去了,司机在外面等我。” 白无水默了默,等她厮杀完一局后,才起身道,“那走吧,我送送你。” 两人走出电玩城时,路过了一个搞怪的自助拍照机。 少女拉着白无水进去,“拍个照吧。” 她们拍了一张,少女不满意,说两人的表情太臭。那就笑一个吧,可谁都无法由衷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少女抓起一堆照片,踏出门口朝她挥手道别后,便直奔一台昂贵的私家车。 白无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哭笑不得地喊住她,“怎么也不给我留一张。” 少女顿了顿,转身看来的眼眸淡漠而傲气,甚至流露出了一种审视的目光,像刀一样锋利。 她说,“于我而言,认识你,是一段美好并且值得铭记的回忆。可如果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萍水相逢,过两天就忘记的陌生人。那你还是不要留存照片为好。” “我不希望,这张照片会被你当成废纸一样随便放置。甚至,倘若哪天不小心在角落里翻出来,你也只是匆匆一瞥,不会想起这个特别的夜晚。” 两个低落的灵魂在风雪中互相慰藉。 可她们都知道两人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不过是恰巧在陌生的地方偶遇,又一起结伴吃了一顿饭。而过了一天,大概率不会再相见。 所以她们没有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甚至没有告知对方姓名。 倘若交换联系方式,他们或许也会成为朋友,但那也不过是会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成不会联系的陌生人。她们各自的生活都很忙,实在没有余力去经营一段不会有交集的友情。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那份温暖,留存在风雪最盛的夜晚。 少女真是个霸道的人。 但白无水却认为,碰上的友情似乎比爱情更靠谱。 她伸出手,“给我一张吧。下次遇上,一起吃个饭,再成为朋友。” 少女昂了昂下巴,一巴掌把照片拍在她掌心,如同在应约,“一言为定。” 可令人心寒的是,她本人站在了少女面前,少女却不认得她。 第21章握上少年的手,走出了风雪 为了防止对方把她当成什么搭讪的变态,她无奈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她看,“不是你说,会记住我的吗?” 少女顿时瞪圆了眼,她拿着照片和白无水比对三番,才确定眼前之人的确是去年寒冬,陪自己在电玩城度过了一夜的女孩。 少女把照片塞她手里,表示这不完全是她的责任,“你那时候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还包着纱布,又很肿。唯一一双能看的眼睛,也没现在这么有神。” 白无水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不少事。 但这个少女的出现,某种程度上,也转动起了她对人性的期待。 原来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类人,即便深陷绝望与痛苦,依然拥有绝不屈服的韧劲。这是一种闪闪发光,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品格。 大约是受了她对人生意义探索的启发,她开始尝试挖掘‘医生’的价值。 白老头想让她当什么样的好医生? 她为此困惑。 但她知道,绝不是因为自己被特殊优待,而间接导致他人丧命的‘关系户’。 这一次的惨剧,她需要背负上一份责任。 所以,她放弃了wmo为她量身打造的,能够从医助直接晋级为医生的重要考试。 当然,这也是在逃避。就如她会被闪闪发光的品格影响那样,人性的黑暗同样会投射在她身上,甚至会被她吸收。 她不想再变成从前那个样子,一无所有甚至无限下坠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当她心里背负着一份沉沉的爱与期望时,她便更想让憧憬她变好人为她骄傲。 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还不够成熟。她需要更多的历练,也需要自救。 她要从这样悲观的、对世界丧失期待的阴郁中,慢慢地爬出来。哪怕摸到一抹阳光,稍微喘上一口气也好。 但在军营那几个月的生活,她轻松,也麻木。 在那蛮横残暴,只有血腥与炮火的地方,她几乎没工夫去琢磨安乐世界的人性。无论是善还是恶,一枪子弹过膛,都将化作一抷黄土。 她是个医生,唯一的价值就是留住他们的命。又或者,做得好一点,便是让每一具被炮火分碎的尸体能够体面地安葬。 可日子久了,她又觉得这样麻木而机械地一日又一日也挺好,不用和复杂的人性打交道。 最主要的是,这里的人很需要她。 所以当墨兰谦喊她回去,说有一个成功率只有3%的病人需要她时,她不以为然。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不管是什么病,3%的成功率都等同于‘死人’。比起为了所谓的医学研究折腾病人,倒不如让病人好好享受余下的时光。 但墨兰谦说,非她不可,只有她能治。 她其实想不出来什么病是墨兰谦都没辙,她却可以治的病。 但如果她袖手旁观的话,似乎会侮辱了白老头对她身为‘好医生’的期望。 虽然她这样说服自己,可她却没多少信心。 神之子的病例她刚下飞机就找墨兰谦要了,看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是被骗回来的。 幸村精市的身体,等同于在崩坏边缘走钢丝。目前能够采取的医治手段,几乎不能考虑‘治愈’,只能抑制病情蔓延。这是大多数医生的诊断结果,当然也包括她。 但墨兰谦说,“你的价值与能力远比你想象的更要稀缺。别人办不到,不代表你做不到。你考虑两天后,再给我结果。” 什么是她能做到的? 而这个办不到的‘别人’还包含了墨兰谦。 但这实在有点为难她。墨兰谦是一座屹立在医学界不可翻阅的巍峨大山,她就算再学个十年、乃至二十年,都不可能超越他。 不过即便消极,也不能光凭想象就下结论,就算办不到,也需要通过数据做支撑。 她在wmo图书馆关了三天,几乎是昼夜不分地查医书、查资料。这种类似的病例由于触发的概率低,本身的案例就少,所以即便纵观国内外上下百年,也找不到能够‘治愈’的借鉴方法。 不过在一本百年前的外科医生个人笔记上,却有一段这样的记载。日记的主人不是当事人,他只是旁观者。医院里来了一位症状与神之子相似的病人,对于这样罕见的病症,院方却并不想接诊。理由当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病人的情况已无力回天,能够保持现状,好过冒险地冲击他体内勉强能够运转的免疫系统。但有一位天才般的疯狂医生却‘盲目’下定论,说能治,只是手术的风险极大。 病人也不是一个甘于就此苟且而活的人,他决定冒险一次。 但手术失败了。 理想到偏执的天才医生深受打击,不知踪迹,但从此再无人见过他。 而他关于病人的详细病例诊疗分析报告,被院方当成了误人的谬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过她大约也是个疯的,竟从中窥见了一丝可能性。如果要说她最擅长什么,那或许是她拥有一双能完成高难度手术操作的手。 但至于怎么进行‘手术’,这又是一个大难题。 墨兰谦没有为她解答,而是组织了一个会议,让她拟定了一份诊疗报告,向wmo的与学者们汇报。她定调的大方向没有错,医学大佬们也没有对她细节删的不足吹毛求疵,而是在她的基础上,通过对历史案例的总结复盘,又在深入的讨论中不断地完善了她的治疗方案。 经过长达十小时的会议后,才最终确定了诊疗策略。 wmo是带着决心把她喊回来的。只要是存在世上的疑难杂症,身为行业的先锋者的他们,就有义务去攻克。 当然,这也要看病人有没有这个配合的觉悟。 而考虑到她有‘放鸽子’的黑历史,临出发前,还轮番训了她一顿。核心思想就一个,“不准临阵脱逃!” 他们看人也没错,她是个胆小鬼。 医生和病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禁忌红线,只有双方在红线两端,才能达成一段公平且稳定的救治关系。 可最糟糕的地方也在这里,她不具备医生成熟稳重的专业素养,会被病人影响心态。 特殊的病人,意味着治疗更煎熬、更漫长,而她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观察和了解病人。无可避免,他们会比一般病人有更密切的联系与交流。 既然这是一场只能由她完成的重要医学研究,那她拜托,她的合作对象,是一位足够坚韧,绝不向苦难低头的勇士。 她不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无法再承受一次惨剧了。 然而,初见那日,那位比想象中纤细瘦弱许多的神之子给了她惊喜。 即便身体岌岌可危,好似风吹就倒,可他的意志力却像一位顽强而充满震慑力的巨人。 第33章 他一直在向她传递——‘我是不会倒下的。’ 她朝着那样闪耀的灵魂伸出手,在那一刻,她似乎才从寒冬的风雪中走了出来,“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白无水,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合作愉快。” 少年郑重握住她的手,‘好。’ …… 所以……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明一步一步试探着向她走近一点的人是他。 他怎么又忽然翻脸,能说出‘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还不至于干涉医生的私人生活。’这种气人的话。 “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昨天表现得和你关系好,今天就直接翻脸不认人。” 少女名为明栖湶,她一听这么重的指责,本想为自己辩解,可看了眼白无水惆怅又无力的表情,又觉得她话里有话。 能看到白无水这么丰富的表情,也是难得。 去年冬天的白无水,脸上和眼睛里都是一片破碎,似乎轻轻一碰,就要消失在漫天的飞雪之中。 明栖湶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和幸福的环境里,平生受过最大的挫折就是母亲的离家出走。 可这个女孩身上,却压着一层又一层比她更深更重更无法喘息的阴霾。 衣衫单薄的脊背没有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可她的灵魂却岌岌可危。 她看到了求救的信号。 所以才对她说,‘谈恋爱吧。’ 那时的她心境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振奋人心的鸡血。何况,这世上,谁又能真的百分百与他人同情。 她想,如果唯一能够做点什么,那大概就是,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有没有‘爱情’不重要,她只是想让她知道,她是被需要的。 不过闹了个乌龙,她是个女孩。但,是女孩子就更好了,她也很需要一个陪伴的朋友。 此时看白无水苦恼,明栖湶也莫名生了许多感慨,不过她说的那种意思她能理解,毕竟她以前经常这么干,“多半是生气了。” 白无水更不懂了,“我解释了,没用。” 她都那样哄人了,可那家伙完全不给面子。 虽然明栖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挺一针见血,“那就是解释的重点不对。” 白无水:“……” 她陷入了苦思。 是没解释对?可她觉得自己对神之子的剖析很全面了啊…… 但或许,这是个错觉。 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要被他折磨一遭。何况就算她没解释对,他不是长了一张嘴吗,就不能好好告诉她? 还不干涉医生的私人生活。 他要是不想干涉,当初在天台就不该叫住她,当她在医院生了事端的时候就不该担心她,大晚上在她心烦的时候也别打个电话和她聊天! 还去她家乡看,这是一个病人能对医生说出来的话吗? 他到底长了几个心,怎么这么难摸透。 想着想着,她也挺来气。 “不管了。” 由于明栖湶很想出去,白无水给她探了个脉,确定只是皮肤过敏没有其他症状后,跟负责她床位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就把人带出去了医院。 但明栖湶想出去的原因是买雪糕吃。她这姑娘也挺倒霉,从小猫毛过敏,且很怕猫,但她偏偏又是个吸猫体质。 她是在东京长大,在青学读的书,可去年因为母亲‘离家出走’,她也在美国闹出了动静。她那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律师父亲推掉所有工作,承诺一定把她妈妈找到带回家。 她是独生子,但舅舅家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哥哥,而哥哥去京都读了高中。不过怕她一个人又出什么意外,所以就给她办了转学,带着她一块去了京都。 她这次来东京,是准备去看青学网球比赛的。但是在去买雪糕的路上,碰上了一只迷路的猫。小猫咪没有迷路的自觉,优哉游哉在围墙上散步。 可主人远远地喊了一嗓子,猫咪就激动了起来,但跳下去太高,它得找人帮帮她。于是,它便观察了一圈底下的行人。 路过的明栖湶就这么和它对上眼,可它准备预备起跳的时候,明栖湶却扭头就跑。 猫咪皱了皱眉头,有点生气,便冲了几步,直接在前头拦截明栖湶,并得意洋洋地蹦进她怀里。 明栖湶的过敏症状来的快,没过两分钟就呼吸困难全身起满了红疹,然后被猫咪的主人送进了临近的东京综合医院。 要不是碰上这种奇葩的事,两人还真不一定能碰上,但她们的确是有点缘分。 而明栖湶自认倒霉的同时,对雪糕产生了更深重的执念。 她今天势必要吃到它! 可白无水不给她吃! 理由很简单,雪糕里面又是奶又是糖,过敏期间摄入容易导致二次过敏。 明栖湶拗不过医生,但又不服气。拉着白无水在火爆的雪糕店排了二十分钟的队,点了一份‘清水沙冰’。 约等于,直接把冰块打成沙冰,直接吃。 这操作,把店员和白无水都整懵了:“……” 店员微笑着说没有‘清水沙冰’,又推荐了几款爆品。 明栖湶咬牙切齿表示,“加钱。” 店员嘴角抽了抽,从来没听过有这种特殊的要求。 她们最后还是给明栖湶做了出来,但店员却没收钱,排那么久的队也不容易,一杯清水还收费,她们可不能坏了口碑。 由于这家店服务态度好,白无水想着墨兰谦喊她带点回去,可考虑到雪糕容易化,便选了几款口碑不错的蛋糕。 不过蛋糕也卖得好,现在买完了,要现做。 白无水不介意等,因为她还没吃饭。 她拿出悠斗整理的餐厅清单,问明栖湶有没有想吃的。 明栖湶在医院吃过饭了,也不太饿。不过作为本地人,她还是能给点建议。她把那种适合谈商务、谈恋爱、谈人生的地方统统划掉,推荐了一个主打吃饭的鳗鱼盖饭。 这还是白无水第一次吃日本的特色菜。 她在医院吃的员工餐,基本没考虑过中餐以外的菜式,因为方大厨手艺好,少吃一顿都算亏。 冒着热气鳗鱼烤的外焦里嫩,混着饱满的饭粒裹上香甜的酱汁送入口中,一抿即化。或许,她应该早点出来逛一逛。 一碗饭看起来多,但吃下去也就几分钟的事。 明栖湶觉得她没怎么吃饱,便又带着去了附近的风味饭店。 白无水对好吃的来者不拒,但胃也差不多要超负荷了。不过这么一圈下来,也差不多过去了两小时。 两人从甜品店带上蛋糕打车回医院,明栖湶还被白无水拉着当苦力,一起把蛋糕送上重症科。 第22章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轮弯月高悬空中,窗前的少年静看着书。 病房的门敲了敲,夜间值班的护士提醒道:“幸村君,要准备休息了哦。” 幸村精市唇边噙着浅笑,礼貌道,“好,我把剩余几页书看完。” 他向来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护士姐姐微笑着叮嘱了一句不要超过晚上十点半,便轻轻掩上了门。 待护士姐姐走后,幸村精市的目光落向时钟,现在是10:15。 可他的医生还没来。 她不是每天早晚都要查房吗? 今天是忙到还没从手术室出来,还是因为不用针灸和穴位按摩,所以就干脆就不来了? 可她查不查房,又不是他一个病人能决定的。 他自嘲地合上书,却了无睡意,他立在窗前,神情淡淡地遥望明月。 这时,房门敲了三声,熟悉的节奏令幸村精立即扭头看去。 然而来人不是白无水,是墨兰谦。 他顿了顿,掩下一闪而过的失落,礼貌道,“墨兰医生,您请进。” 墨兰医生面带微笑走进来,“久等了,她今晚休息。” 言外之意,今晚的查房由他代劳。 休息挺好,不用成天围着工作转,白医生她……总算有时间谈恋爱了。 墨兰医生是一位很容易令人信赖的好医生,他温和宽厚,言谈间仿佛在与一位长辈交流那般亲切。 可例行查房的询问结束后,墨兰医生却问他,“白医生平常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吗?” 幸村精市心中一顿,忽地紧张了起来,但不是替自己紧张。 他只是觉得,白医生难得休息放松一次,上级领导却还来调查病人对她的满意度。 “医生她各方面都很好。” 听他不加思索的回答,墨兰谦了然笑了笑。这两人关系挺不错,像课堂上面对老师追问互打掩护的学生。 想起两人刚一见面如临大敌的表情,此时能相处成这般,也是有各自的本事。 墨兰谦缓缓道,“她还没你说的那么出色。” 幸村精市没读懂墨兰谦复杂的表情,可光是听到墨兰医生对她的不认可,便足以令他窜起一股难抑的打抱不平。 第34章 白医生才十七岁。 谁的十七岁能达到她这样的高度,可她明明已这般努力这般出色,为何还要如此苛责她。 他正欲为白无水辩驳,墨兰医生却道:“所以,麻烦你对她多加担待。” 幸村精市一愣,一时没懂墨兰医生什么意思。 墨兰谦眼底划过一道真心实意的笑,此时的口吻有了几分长辈的语重心长,“身为医生,每个人都对自己有很严格的要求。尤其还是她这样特别的医生,年纪轻轻,却已经走得太高太远。她备受着期待与关注,所以每一步都必须万无一失。” “但人不是完美的,既然你愿意理解她,那就拜托多给她一点耐心。” 另一边。 明栖湶帮着白无水把蛋糕送到茶水间,承受了一波来自医生护士姐姐们关爱。但她也是个脸皮薄的,待了一分钟不到就红着脸要回皮肤科。 白无水见她要走,挤出人群喊住她。当然,这不是觉得把人当了苦力又让人家自己走不地道,而是另有所图。 她把明栖湶拉一边,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不,你替我去打探一下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 明栖湶觉得白无水这提议挺离谱,“我怎么探?” “幸村精市你认识吗?”白无水故作神秘一问。 明栖湶瞪大了眼,“幸村?” 白无水很满意她的反应,今天听她说要去看网球比赛,她就猜她可能听说过神之子。 她道,“我今天跟你说的人就是他,他是我的病人。他虽然看我不爽,但我不能任由他这么跟我翻脸,毕竟接下来还要治疗,需要他的高度配合。” 明栖湶的目光很是怀疑。 白无水说的冠冕堂皇,但明栖湶信就有鬼了。如果只是为了让病人配合医生的工作,她何苦露出那种类似于‘被人抛弃,有点受伤’的表情。 她虽然震惊幸村身患重病,也的确认识他。可幸村不一定认识她,而且听起来关系这么复杂,她掺和进去不合适。 见明栖湶脸上写满抗拒,白无水压低声音可怜巴巴地拜托,“你就帮个忙呗,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医院的护士姐姐虽然个顶个温柔知心,可身份不一样。就算她们都去找他聊天,那也会被他当成是带着任务的工作,会让他有心理压力。” 那小子自尊心又强,估计别人关心的越多,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心里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所以明栖湶这姑娘就挺合适,虽然冷冷淡淡没多热情,但她挺聪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她和神之子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在有爱的氛围中成长,灵魂底色也都温暖坚韧……嗯,或许能聊一块去。 明栖湶:“……” 她这么一个好用的工具人,怎么就恰好在这个风口冒了出来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昂了昂下巴:“雪糕。” 白无水,“没问题,病好了给你买。” 明栖湶点点头,步伐一迈,就朝不远处幸村精市的病房走去。 这雷厉风行的执行力,白无水头一秒还真没反应过来。 等看到她已经抬手准备敲门了,白无水才赶紧走过去把人拽一边,“没让你现在啊。” “我又不找他谈恋爱,不是现在还要等什么时候?有矛盾不能拖拖拉拉,我在这方面是吃过教训的。” 白无水小声说:“……现在太晚了,不要打扰他休息。” 明栖湶无语,白眼都给她翻上天:“……” 可白无水的话音刚落,少年的病房便拉开了门。 一双好似隐于月下雾蒙中的美丽眼眸,浅浅淡淡地望过来,看不明情绪。 嗯……还有一道来自家长的凝视。 幸村精市的视角—— 一袭黑衣的某人搭肩虚搂着一位女孩,女孩虽然长满了骇人的红斑,可那双傲气透亮的眼眸,一眼便让他认出了是谁。 就如明栖湶知道幸村精市这位纵横网球界的神之子,幸村精市对她也有所耳闻。她是小提琴的统治者,也是无数参赛者最深最恐惧的梦魇。 业内还因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有她参加的比赛,便无人胆敢染指冠军的宝座。 可这样一位孤高冷傲的天才小提琴手,却被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医生牵着手,两人还很亲昵。 而那位今天才被他撞见和护士姐姐谈恋爱的白医生,此时心虚地不敢和他们对视,脸上的表情也很尴尬。 幸村精市眼帘微垂,却体贴望向墨兰谦这位如师如父的‘家长’。虽然他不明情况,但如果‘家长’发怒,他也可以见机行事地帮医生打个掩护。 墨兰谦是为此感到惊讶的,但大人不喜形于色。 他诧异的是,这姑娘就吃个饭的功夫,竟然还交了一位朋友? 可问题是,小刺头是这么好交友的人吗? 他的目光不由落向明栖湶,这姑娘一看就是家境教养都很好的小孩,且眼神清傲,骨子里就散发着一种不服输的自信与锐气。 是个好孩子,但恐怕又是个倔骨头,也难怪能凑一块。 他看出了两人的鬼鬼祟祟,“这孩子皮肤科的?” 有了墨兰谦不动声色的解围,白无水立即道:“是,刚准备顺路送她回去。” 说着,便拉着明栖湶往另一栋住院楼走去。 墨兰谦推了推眼镜,掩饰自己的无语。 重症科和皮肤科就是两个方向,可没有顺路这一说。这家伙,胡说也不找个严谨的借口。 但白无水要‘顺路’送人的家伙却不是个安分的,一边被拉着走,一双似猫一般狡黠的眼睛还地看来看去,也不知道琢磨什么。 墨兰谦见幸村精市若有所思,“你认识那孩子?” 幸村精市点头,“她叫明栖湶,小提琴很厉害。不过听说,去年在美国参加世界巡回青少年小提琴大赛的决赛场上,她没有上台表演。” 他那时在神奈川住院,队友时常来探望。大家除了谈论网球部的事,也会闲聊家常。 柳生比吕士的妹妹他们都认识,她是学校管弦乐社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而明栖湶她从到大的偶像和灯塔。 去年冬天,她满怀期待地在电脑前等着看明栖湶的比赛,可主持人播报了三次明栖湶的名字,她都没有出现在台上。得知明栖湶弃赛后,柳生的妹妹为此伤心了一整夜。 美国啊。 想起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些事,墨兰谦有点感慨。 原来两人早就见过。 这样的缘分也不错,她身边接二连三遇见的都是品质很好的孩子。 幸村精市从墨兰谦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中,品出了一丝不寻常。 墨兰医生或许是一位开明‘家长’,可就算再宽待小孩,在医院这种严肃的场合,也不至于纵容到一点装模作样的训斥都没有。 甚至他还相当高兴,似乎很乐于见到白医生和女孩子……亲近。 …… 亚美护士第二天一大早,就问白无水给幸村精市开导得怎么样了? 白无水昨晚没睡好,无精打采的,“我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 这么撂下一句话,她就抱着一堆文件到工位上忙碌了。 这是……没开导成功? 亚美护士也跟着忧愁,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连小白出马都没用。 说来,幸村妈妈前几天还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可以探病。 她跟过去白无水的工位,“小白,幸村的家里人现在可以过来探病吗?” 自从幸村精市换了主治医生之后,他妈妈还没来过医院。 幸村一家人都知道,幸村这次的诊治,是由wmo(世界最高医学联盟)接手。可想而知,精市的病情有多严重。 他们之前去神奈川医院探病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过精市病发,但这差点没把祖母吓进急诊。不过家里人也都瞒着精市,没让他知道祖母的情况。 可精市是个多聪明多敏锐的孩子,大家语气一变,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仅没能缓解他的痛苦,却还要他反过来安慰家里人,让大家不要担心。 他们嘴上满口应是,可电话那头的他们个个都红了眼。他们懂事的精市啊,为什么要遭受如此残酷的折磨。 但的确是关心则乱,他们没有医生专业,只会白操心。而过度的探访不仅影响医生的工作安排,还容易给精市造成压力。他们既然把精市交给了医生,就该完完全全信任他们。 白无水愣了下,她怎么就忘记了亲人这么关键的角色了呢? 不过,她还是道,“过几天吧,现在刚换了药,需要观察一下。” 虽然不是明天就能见,但有盼头也是好消息。 亚美护士笑着点头,她待会就跟幸村妈妈知会。 “小白,幸村那边,你告诉他一声。” 白无水:“……” 为什么非要她说? 第35章 算了……这是个好消息,但愿神之子知道了会开心点。 她待会查房的时候跟他说。 第23章神之子,你眼瞎 幸村精市的睡眠质量也谈不上有多好,但还是比白无水好一点。 昨晚墨兰医生查完房走后,在病房里独自呆着的幸村精市却愈发混乱。 一会想到某人被男生抛媚眼,一会又是她和护士姐姐谈恋爱……还有她和明栖湶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病房门口。 是路过吗? 可那么多条路,怎么偏偏恰好从他病房门前顺路去皮肤科? 她是不是来找他的? 可她带着明栖又是为什么? 还有墨兰医生的那番话…… “……” 幸村精市深深叹了一口气,凌乱的信息夹着不宁的燥意在他脑中交织盘旋,可他越想理清,便越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飞着找不到根源。 可也就这么烦心了几下,时间就快到十一点。 为了强迫自己睡觉,他硬是背着方大厨教他的八十道中国菜名把自己催眠了。 但第二天还是比平常早醒了半个小时。 可即便是早半个小时,他也不敢下楼散步,倘若又碰上医生,指定少不了一顿骂。 不过闲着也浪费时间,他打算利用这多出来的半小时练一下中文字帖。 方叔说,日文的假名字看起来像符号,所以为了方便辨认,大多人写字都比较工整,而这种习惯也延续到了笔画多的汉字写法上。 但中国人习惯写汉字,所以不仅擅长连笔,也讲究笔锋。这样的字写出来,形而上,见其骨。 虽然方叔也夸了他字写得不错,但若想写出一手漂亮的行书,建议还是先练习楷体来积累手感。 不过他刚拉开抽屉,却看到了白医生给的口袋本,而最上面那一页,正是两人的中文名。 他的中文名笔画很多,似乎是为了让他看清写法,所以写得一笔一画很端正。但她自己的名字却下笔如游龙出云,飘逸飞扬。 幸村精市拿在手中细细观察,似想起了什么,又和蜜饯罐上的锡金刻字对比。 两个‘白’的笔锋相似,只是蜜饯罐上的刻字更苍劲豪迈。而奇妙的是,他竟从文字中看出了传承之意。 他想,白医生的长辈,或许是一位不拘小节,胸襟宽厚的侠义之士。 不过身上有这么多中华元素的白医生却说自己没去过中国几次,那么她又是在哪里长大? 而她来这里整整一个月,她的家人有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又是否问候她的日食起居。 白医生天天那么忙,会不会错过家人的来电?如果日本和她长大的地方有时差,她是否在错过电话后担心影响家人的休息,也不敢回拨? 莫名地,他竟因为区区两个文字,牵引出了诸多忧思。 但稍微回过神的他,又觉得自己的操心多余了。 他不过是病人,这些事多的是医生的长辈、朋友、乃至于……女朋友去记挂。 他想这般劝诫自己和医生保持距离,可墨兰医生昨日的话却反复回荡在耳边——让他对医生多点耐心。 这句话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也寄予他很高的评价。只可惜,他没有站在墨兰医生的高度,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和份量。 只不过,这的确给了他不知名的自信。让他产生了一种,他可以往外踏出一步,就算不把自己圈禁在医生工作范围之内,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坦荡。 这般想通后,心头好似扫清了一层雾。 他看向手里仅剩两颗蜜饯的玻璃罐,眉毛忧郁地抽了抽。 其实,新药方真的很苦。 可他的蜜饯,昨天不仅被亚美护士吃了一颗,还被白医生丢了一颗。 白医生一定生他的气了,恐怕也不会再送他更多糖。 他不由苦笑,就不该以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生闷气。 不过说什么不怪医生,只和自己较劲。可到头来,他还是把一部分的脾气发泄在了医生身上。 在医生面前,他总是那般情绪化。比起他去理解医生,恐怕医生要对他更有耐心才是。 六点半的闹钟铃声响起,幸村精市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下楼散步走动。天大地大,都没有医生的嘱咐重要。 下楼时,他还带上了白无水送的小小口袋本。 白无水之前让他下楼散步算一下植物品种和数量的事他一直记着。 幸村精市生长在一个艺术氛围浓厚的家庭中,往上一辈追溯,他母亲还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贵族血统。 他父亲是一位浪漫多才的知识分子,目前就职于海外一家品牌定位高端的广告代理公司。 而父母恋人是在法国留学期间相识相恋,母亲学的是建筑,大学毕业后,从事了艺术建筑相关的工作。 有这样优雅美尚极高的父母,幸村精市自幼耳濡目染,也颇具艺术天赋和审美。 此时他拿着笔,在口袋本上随笔一画,一幅简笔却生动的植物图便跃然于纸上。旁边还标注着几行细小的字,如植物的数量、品种和特征。 但他之所以这么了若指掌,当然也是花了心思去科普的。他前段时间每天在花园里看了品种后,回到病房就查相关植物的资料,如果了解不齐全,他就向阅历丰富的方叔请教。 不过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这种简画仅仅算个草稿图。 所以等吃完早餐上楼,他还抽蜡笔给植物图添色彩。 不过快查房时,他又把这些东西全收进了抽屉里。半成品,还是不要被兴致一来就喜欢东看看西瞧瞧的医生看见。 待会见到医生,他必须要说点什么才好。 …… 两人都想着要跟对方说点什么缓解昨日微妙的尴尬。 可眼神一对上,却又不敢聚焦似的立马错开了视线。 白无水清了清嗓子,掀开病历本问他今日的状态。 她问什么,幸村精市便答什么。两人看似进展良好,并没有因为各自心头的别扭影响正事。 但这显然很让白无水来火。 说话不跟她眼神交流,公事公办是吧! 她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了? 歉又道了,人又哄了,他还要怎样,真打算就这么一直跟她闹下去? 就算她没哄对地方,他不能直接告诉她症结在哪里? 而他既然敢说‘只是工作关系,不干涉私人生活’这种划清界限的话,那他倒是言出必行,当个安分守己的病人。 可他在干什么,一大早就顶着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但又故作正经的破表情影响她的问诊和判断! 要不是身体指标一切照常,她差点又怀疑他不舒服了。 不过身体没问题,那就是心态问题。但心态上的问题谁爱开导谁去。 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烦,非要贴了冷脸还硬往上凑? 何况算上昨天的两次误会,这家伙心里指不定还骂她是个‘渣男’呢。 白无水越想越气。 他这破脑袋,宁愿质疑她的人品,也不怀疑她的性别! 还说无条件信任她,他就是这么信任的? 白无水查房五分钟不到就出来了。怕再多待一秒,就气得肝疼。 幸村精市看着她风风火火出去的背影,睫毛被她带起的一阵气流打颤:“……” 医生一秒钟的闲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 午间时分,护士姐姐们凑在茶水间闲聊,也知道了昨天白无水给人应急当‘男朋友’的仗义行为。 几人正在你一言我一句地骂出轨的渣男和不要脸的小三,可这会白无水恰好来喝水,护士姐姐们便逮着她打趣—— “听说你给人当了男朋友,怎么也不算上我一个?” “我也被人伤透了心,小白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 “小白,我们都缺男朋友,但不介意共享你哦~~” 白无水不扫各位姐姐的雅兴,声音故作低沉气泡音,“好啊,我给各位姐姐排个班,轮流给我当女朋友。” 众人被她一番‘渣男’言论逗得哄笑。 白无水简单喝了一口水又要出去干活,可刚一踏出去,一道鸢紫色的身影便从余光闪过。 白无水眉尖挑了挑,一个转身,就逮到转角楼梯上才走了两步台阶的幸村精市,“……” 不是,他偷听就偷听,又不是什么听不得的内容。 犯得着这么欲盖弥彰吗? 等等……难不成他又当真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白无水烦得不行,误会还有完没完了! “大中午上天台,不怕中暑?” 幸村精市步伐顿了顿,就算被抓包也要维持表面的优雅,“我去楼顶取画板。” 他每天傍晚的确有在天台画画的习惯,而画板白天不用的时候就放在天台的储物间,保洁阿姨还特意给他留了一个地方放画板和颜料。 第36章 白无水就没一个耳朵信他,她冷哼,“行啊,取了画板给我画幅画,标题就是‘花心渣男医生和她貌美如花的护士女友们’。” 幸村精市:“……”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回眸看她,闪避了一个上午的目光这才和她对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医生是个受欢迎的人,但他不至于连玩笑都听不出来。 他只是认为,她们如此自然的打趣,本身就透着古怪。 如果说护士姐姐们嫉妒白医生的女朋友,那阴阳怪气调侃几句表达内心的不甘心……倒也说得过去。但奇怪的是,她们谈笑与言语情绪是带着善意的。 而似乎这样的起哄,是冲着白医生本身去的。仿佛她有女朋友……不,她成为别人的男朋友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有趣的槽点。 有什么隐晦的,在他心底盘旋良久的秘密好似在挣扎着试图掀翻他的认知。可就在临门一脚想开之际,白医生突然从茶水间出来。 他说不上来地心虚,就想立马躲开。 但还是被逮住了。 还被医生误会了。 他心情糟糕,在医生心里,他是这种会污蔑她的角色吗? 又或者,医生还是没把他对她的信任正眼看待? 忽地,一个眨眼间,远在两节台阶之下白医生迈步逼近。 咫尺之间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幸村精市身躯微微后仰,不由握紧了扶手。那双漂亮的眼眸带着奇怪的忐忑,却一眨不眨地望着白无水,似乎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白无水在幸村精市一台阶梯之下,这个角度,好似神之子俯视着她。可从少年局促后仰的姿态来看,他显然被白无水逼人的气势打乱了阵脚。 白无水这下才心情稍微好了点,她眉眼一弯,眼角像是跃动的流水那般生动,“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 “……”幸村精市呼吸一顿,只觉周遭的空气稀薄了几分。 他眸光晃动,眼底渐然凌乱的情绪就像慌张飞眨的睫毛那样不受控。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被她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乱了心神,眸中又转瞬崩出了愠意,“医生又在戏弄我?” 白无水笑而不答,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少年看。 直到把故作镇定的幸村精市看得眼神飘飘,她才冷着脸给他一个弹脑嘣,“眼睛好看,奈何是个瞎的。” 话落,就双手揣兜拽得要命地转身。 这时,午日的阳光从楼梯的缝隙里穿过,炽亮地落在她没有伤疤的半张脸上。 一闪而过间,幸村精市看到了肌肤上的细碎绒毛,如为她清隽英气的轮廓踱上一圈无暇的光晕。 医生下手的力度可真重,幸村精市捂住砰砰狂跳的心口,只觉额头被弹得晕晕乎乎。 额头疼,会让心跳加速吗? 第24章无限梦境 一道惊雷响彻天际,不过片刻,瓢泼大雨便如风云倾覆。 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就是好几个小时。 白无水从手术室出来,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神色冷淡而排斥。 医生不喜欢雨天,雨天容易发生事故。 今天的医生护士都格外忙碌,白无水马上要给幸村精市治疗,所以没空去吃饭,而其他人也没空帮她带饭。不过路过前台的时候,护士姐姐还是给了她一瓶饮料垫肚子。 她掀开易拉罐一边走一边喝,走到幸村精市病房前,刚好喝完最后一口。 她带着垃圾进门,但又不肯老老实实丢,进门瞄了眼垃圾桶的方位,直接捏扁抛掷。 易拉罐乒铛一声,擦着垃圾桶的边缘滚了出来,落在幸村精市脚边。 幸村精市垂眸扫了眼易拉罐,没动静。 白无水在门边等了两秒,看着床边一动不动的精致人,她也懒得开口喊他,自己走过去捡。 但美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对着干,方才视而不见,她一弯腰,他也伸了手。 两人的手就这么碰上,只不过,白无水捏着易拉罐,而幸村精市握住她的手腕。 白无水挑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幸村精市收紧她的手腕,回敬她今□□近他那样,目光直视着靠近,“你又是什么意思?” 连敬语都没有了。 白无水觉得古怪地拧起眉,她挣了挣又没挣开,于是目光骤然犀利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大力气?” 幸村精市似被这句话点醒,神色恍惚了起来。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眼前之人却将他狠狠一推。他往后倒去,可身后的床却变成了万丈深渊。 幸村精市满头大汗地惊醒。 由于梦境和现实太像,他几乎怀疑自己还没醒来,等到磅礴大雨敲击玻璃的声音入耳,他才虚虚地叹出一口气。 “叩、叩、叩。”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这是白医生惯有的散漫节奏。 幸村精市声音虚弱,“请进。” 身披白大褂的白医生推门而入,看着打开的窗扉,表情很臭地一边关一边数落他,“白日里不是和你说过,下雨天要关好门窗,你抵抗力差,吹点冷风容易感冒。” 原来是睡觉前忘记关窗,大雨飘了进来。 白医生关好窗,又走至他身旁,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得吃点药,发烧了。” 幸村精市把额头上的手抓紧握在手里,“我很好,不需要吃药。” 白医生懒得搭理病患,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没扯动,“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好耳熟,她在梦中这样问过。 可他是怎么说的? 不记得了。 幸村精市凝视着医生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医生,为什么说我瞎?” 闻言,白无水唇畔浮起了一抹玩味的坏笑,“你猜?” 下一秒,她又是伸手将他推下。 他往后倒去,这次不是坠入深渊,而是滚落火海。 幸村精市又一次大汗淋漓地醒来。 依旧是他的病房。 白医生坐在他的病床旁,说他着凉,发了高烧。 幸村精市声音沙哑,“医生,可以不吃太苦的药吗?” 白医生给他擦了擦汗,嘲笑道:“你不是挺能吃苦的吗?” 幸村精市摇了摇头,只用一双幽沉沉的眼眸望着她,“医生,我到底哪里瞎?” 闻言,白医生扯起唇角,紧接着那双修长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又狠狠捂住了他的眼。 医生又要将他往下推。 但幸村精市早有准备,这次他聪明地拽住了她的手。 可他是个贪心的,他还想看看她的脸。可当他用力掀开她的手时,白医生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前,只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冷漠少女。 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将他摁向了无尽的黑暗,“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幸村精市全身滚烫着再次醒来。 这一次,他床边没有了白医生,只有一位立在窗前,漠然凝视着他的少女。 他望着那张与白医生一模一样的脸,喊道:“白医生。” 少女冷冷盯着他,一把推开窗,任由狂风大雨打湿她的长发以及脸颊上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少把我跟那种虚伪的家伙相提并论。” 幸村精市虽然头晕脑胀双脚打飘,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下床,一边把她拉到没有雨水扑打的地方,一边轻轻梳理她打结的长发:“不要感冒,生病的滋味不好受。” 少女眸光闪烁,随即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见她又抬起了手,美丽的少年大概知道她的意思。 “别推我下去了。”少年纵容却又无奈地请求道。 少女顿了顿,推的手势变成了捏他脸颊,她承诺道:“好啊。” 可下一秒,他还是被少女推开了。但身后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失重感,他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觉得不对劲,于是立马看向少女。 可少女已跳上窗台,她对他弯了弯桃花眼,便纵身跃入了茫茫风雨。 “——不!” 幸村精市在寒热交加中掀开了眼皮。 刺目的光亮闪得他眼睛发疼,他睫毛颤了颤,直到适应光亮才睁开眼。 旁边的白无水瘫靠椅子上,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 美丽而虚弱的少年一看到她,边立即抬手伸向过去。 白无水疲倦不已,有气无力呵斥道:“别动,扎着针呢。” 她就说下雨天没好事,这冷风一吹,他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幸亏他今天吃下去的药没吐,不然就不只是发烧了。但由于退烧药和平常的药物有冲突,所以不能吃,只能依赖针灸降温。 可他的高烧一波接一波,褪下去半小时后又复烧。如此反复,差不多经历了三次。 白无水没敢走,就在他床边坐等着他彻底退烧。 她喊幸村精市别动,幸村精市也就真的把手停在那,但眼神也定在了她身上。 第37章 大约又过十来分钟,白无水上前抽针。 幸村精市深邃的目光执拗地随着她的脸移动。 白无水见他呆呆地好像神志没恢复,也懒得多说,直接把他的手放进被窝,“睡觉。” 幸村精市却反手握住她,“无水,你的长发呢?” 白无水怔了怔,错愕地看过去,却对上一双闪闪亮亮,毫无杂质又澄澈的眼眸。 还家伙,还傻乎乎的。 白无水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被狗吃了吧。” 幸村精市:“那,还会留长吗?” 白无水撑着眼皮子瞎聊,“留长干什么,再喂给狗吃吗?” “我帮你打理。”似乎怕她不信他的手艺,他还举证道,“我有一个妹妹,她经常让我给她编头发。” 白无水:“……” 这是想妹妹了? 白无水哭笑不得地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是真困了,“好,赶紧睡吧,梦里一堆妹妹等着你做造型呢。” 幸村精市皱了皱眉,固执地抓紧她,“我说认真的。” 可没人当他是认真的。 而且这个梦不按他的心意来,他的力小得可怜,白医生稍微一用力,手就被抽走。 但白医生又比梦里温柔许多,抽回手的她还给他掖了掖被子。 …… 清晨。 此时已停雨,只是天色依然混沌。 昨日夜里风雨张狂,树叶和细枝被摧残落地,花园里落下一片狼藉。环卫阿姨和园艺工人为了不影响医生们上下班,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卫生。 幸村精市退烧后无梦,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半。 昨晚身体异常,他能感知到自己发烧。不过比起模糊的身体状态,昨日的梦却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可无论是不是梦,他都早应该知道——白医生,是“她。” 他羞愧难容,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可耻的黑历史。明明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他却从来没有怀疑医生的性别。 医生一定觉得他蠢透了。 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半小时,给自己做了千万次心里建设,才找回被自己丢尽的脸。 可他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医生才好? 不过他暂且没有这种烦恼,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医生查房的时间。而这个点,医生不是在办公室写报告,那就是在手术室。 他爬起来洗漱完毕,又拉开窗户一条缝,测了下温度,套上一件外套才出门吃早餐。 今日的医院如天气一般忙碌又压抑,每个医生护士都是连奔带跑。 幸村精市尽量靠边走,给中间的过道留出充足的空间。 幸村精市抵达餐厅的时候,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餐厅内的人不算太多,可大家都面色揪心地投向中央电视机上一则新闻。 一位拿着话筒发型干练的记者站在山体崩塌的背景前,“据最新消息,淞夅山高速公路因作日骤降特大暴雨,造成山体滑坡,山路湿滑。凌晨6点13分,淞夅隧道崩塌,多辆轿车被困隧道,两辆大型货车与三两客车以及多辆轿车发生连环碰撞事故,事故致37人重伤、28人轻伤、15人被困隧道、7人失踪生死未卜。目前第一批伤者已被转送各大医院进行抢救。” “而据多位目击者证实,一辆银色玛莎拉蒂因车祸撞击翻落山崖,现搜救部队正在紧急搜救中,我是记者菊池小田,将继续跟踪报道。” 白无水等幸村精市退烧后没回职工宿舍,在科室的休息间躺了会。但还没睡够三小时,墨兰谦就把她拉起来推进了手术室。 这场大型事故伤亡人员过多,医院的接诊虽然已按照受伤程度进行了分流,但东京综合医院仍然是治疗任务最重的医院。 白无水是医学助理,平常跟着墨兰谦才有资格进手术室上台,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规矩。 一切治病要紧,她技术和刀法能极大程度地缓解手术室密密麻麻的排班压力。 上午9:18院长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响,神情肃然的院长立即接听。 “院长,搜救部队刚才打来紧急电话,他们在山林中发现银色法拉利车主,性别男,年约二十三,身上有多处瞌撞擦伤。由于车身翻转重压患者,他下半身卡在车内,无法动弹,生命特征正在下降。且下肢血管及骨骼受到严重撞击,稍一移动便血流不止,无法对患者进行转移,现请求院长尽快特派医生赶来现场。” “好,急救团队再撑二十分钟。” “是!” 据情况来看,必须进行现场手术,但在环境恶劣的山崖森林中,手术的条件又极为严苛,若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恐怕很难胜任这样的手术。 但,院内恰好来了这样出色的医生。他们不仅在比上述更险峻的环境下做过多场手术,且成功率还高达90%。 院长快速拨号。 护士站前台。 “嘀玲玲玲玲——!” 正在核对各手术室主刀医生与病人的护士立马接电话。 “墨兰医生还有多少台手术?” 护士飞快翻阅排表,“还有3台,现在才进入一台创伤性血气胸手术。” 院长沉吟片刻,又问:“白医生呢?” “最后一台前交叉韧带修补术。” “副刀医生是谁?” “田岛医生。” “让他接主刀,并告诉白医生,十分钟内带好手术刀上天台,乘坐直升机赶往淞夅山,为一名患者现场做手术!” “是!” 医院天台上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声。 餐厅的病人们好奇地探出头去看。 一架贴着红色十字的直升机旋转着螺旋浮在高台上方,机舱里缓缓降下梯子。 众人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哪位医生以这种酷炫拉风的方式临危受命。 餐厅毕竟是最低处,大家的视野看不太清。但却知道直升机并未停留多久,大约两分钟左右,直升机便慢慢上升。 而一位抱着医药箱的身影轻捷似燕,攀上梯子进入机舱同时,直升机也高升入空,飞向了远方。 来去匆匆,天台又恢复了安静,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纷纷议论。 “你们看清了吗?医生长什么样子?” “这么远,谁的眼睛能当望远镜啊?” “……” 一位老人家拍打着萎缩的膝盖,叹道:“真是个年轻大胆的医生,悬空的梯子说爬就爬,腿脚还那么利索。” 直升机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清踪影,幸村精市才收回了目光。 第25章救援行动 上午9:37 一架螺旋式直升机盘踞于山崖坍塌的树林上空,以白无水为首的医护人员背好降落伞,带上医药箱等器材,接二连三从直升机上往树林中央的一片空地跃下。 守在灾难现场,等待掌握最新的消息的各类记者立马将摄像机投向不远处的上空。 “那是东京综合医院的急救直升机!” “跳伞的几个是医护人员!这说明翻落山崖的银色法拉利车主已经找到了?!” “他们带了很多器材过来,难道现场做手术?!” “快点跟上!” 三队人马扛起装备,纷纷从山路往下赶去。 而部分记者仍然留守现场,实时跟进隧道中的搜救部队。 新闻要抢,但值得报道的地方仍有多处,虽说是竞争者的关系,但也要为人民群众带去更全方位的新闻视野。 …… 雨还没停,而脚下山路泥泞,白无水几人举步维艰,唯有互相搀扶着谨慎探步。 山林深处,身着搜救服的警卫将事发点用封条带围住,一辆车身破裂的银车翻压着被卡在两树之间,一位多处瞌撞碰伤,额间缠绕着纱布止血的男子,以一种极为艰难的姿势弓着身子,头抵车顶盖,双臂扭曲,双腿被卡入车架,深棕色的凝土已被滴滴血液染成暗红。 他生命特征微弱,呼吸也断断续续。可他强撑着微微睁开的猩红眸光,却迸发着极为强烈的求生欲。 白无水一行人从小径出来,她看到病人,率先从封带中弯腰穿过,警卫大步走来,知道她是医护人员,所以并未拦截。 但看她年轻,便对后面进来的一位浑身肌肉的男医生汇报收集的情况,“路上残留的痕迹表露,车辆由上而下坠落后,又沿着山路翻滚,最后才被两棵树贯穿拦截。发现他时,患者面部多处撞伤,身体卡在车内无法动弹,据推测,他已经以这种姿势被困两个小时。” 浑身肌肉的男医生看了眼已经探查患者的白无水,朝警卫道,“好,不过她才是我们的带头人。” 警卫错愕地看向那年轻得过分医生,神情变化莫测。 这里毕竟是户外,就算再怎么消毒,也达不到百分百的无菌。但现在也顾不上太多,白无水带上无菌白手套,动作极轻地检查伤口,野外没有影像设备,只能凭经验去判断大脑是否伤及神经脑内重要部位。 第38章 “医生……”男子瞳孔已开始涣散失焦,凭借求生的本能:“救我……” 白无水检查完脑部,初步诊断是脑震荡,她随后开始检查上半身。 白无水触及他双手呈外扭曲,微顿了片刻后抓住右臂用力一掰,骨头衔接发出“咔嚓!”一声。 “啊嗷!!”男子哀苦痛嚎,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一半。 ‘咔嚓!’另一只手又被用力一掰。 “啊——!”剧痛过后,手臂的痛意渐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麻麻的刺疼与酸痛。 白无水一只手伸进卡着的腿与车之间,仅一个轻微的动作,流血量瞬间增多,顺着白色无菌手套,将她的黑衣染出了诡异的暗红色。 这里是山林深处,光线昏暗,身旁立即有人递上电筒,几位警卫也打开手电筒,尽量给她提供一个明亮的环境。 白无水接过电筒,用嘴咬着半身探躺入车底。 她顺着光路往上看去,却愈看愈凝峻。车身损毁程度过重,崩断钢筋直接从大腿贯穿腹部,但因钢筋与血肉严丝合缝,又恰好契合了身体的伤口,使得血流极缓。但只要稍微挪动一个毫米,血流便源源不止。按照血流速度,不出几分钟,必死无疑。 而另一条腿也好不到哪里去,肌肤被撕裂的车身大面积切割,血肉模糊,分不清是泥沙枯枝和嵌入的碎金属。 还有一个棘手的地方是……这两条肌肉发达的腿,明示着他运动员的身份。 对运动员而言,梦想比命重要。 为了防止患者失去意识,白无水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五……五十岚进。”男子声音细微。 白无水从车底退出来,对上他渴望生机的目光,“五十岚进,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截肢或者是同意很有可能会死的手术。” 五十岚进灰暗的眸光乍亮了一瞬,他毫不犹豫:“绝不截肢。” “确定吗?” 五十岚进望着医生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苦笑:“如果医生救不了我,那我……命该如此。” 征得病人同意,医护人员迅速展开急救措施。 …… 上午9:55淞夅山林 翻车现场,起重机吊着破损的银色法拉利,缓解患者的脊背受压强度,机械师配合医护人员小心又谨慎地拆解重要部分的车身。 五十岚进的呼吸逐渐困难,器械护士拎着输氧瓶为他输送氧气。白无水躺在车下方,伴随着车辆分解,在对伤口减轻压力的同时,也加大对腿部伤口的技巧性按压。 为获最新消息,时事热点、东京特报、晨间日报,三家新闻报道的记者们踉踉跄跄地走过泥泞险峻的山路。 不过虽然狼狈抵达现场,但精神状态仍旧良好,甚至有几分跃进。 胶带封锁的范围较广,而在封锁核心地带,只能隐约看见一台起重机吊着破烂的银色车辆,医护人员的动作难以看清。 东京新闻的记者试图破开封锁的胶带,近距离播报现场状况。 警卫人员迅快拦截,严厉呵斥:“禁止入内!” 记者被拦在边缘,不甘地亮出记者工作牌:“警察您好,我是东京特报的记者,我们有义务与责任将最新消息播报给广大人民群众,请让我进去!” 警卫人员严厉拒绝,“现在不能进去,医护人员正展开救援行动,你们不能进去影响他们。” 记者努力说服:“我们不进行采访,只要一个画面,不会打扰他们!” “不行!” 人民时事热点记者菊池小田看了看警卫的脸色,冷静道,“患者正命悬一线,我们也该配合行事。” 晨间日报的记者点点头。 东京特报的记者冷冷一哼,“哼!就你会当好人!” 话虽如此,却并未再冒进。 …… 上午10:25东京综合医院 无论是医院大厅,还是餐厅,又或者是病房。 大家都在共同关注着同一则新闻。 人民时事热点的频道,屏幕里的新闻主播端庄严肃道:“今日凌晨6点13分,淞夅山公路发生一起特大连环交通事故,目前已有65人脱离危险,被困隧道的15人与6名失踪人员仍在进行搜救。不过据最新消息,翻落山崖的银色车主受伤严重,正进行急救中,目前已确认其身份为世界排名前二十的职业网球手五十岚进。至于现场的情况,我们把时间交给记者菊池小田。” 五十岚进? 电视机前的人一片哗然。这位可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网球新星! 他最出名的一场比赛,便是去年美网公开赛上,以排名一百开外的成绩战胜了当时夺冠的热门球手。而其后的人生便像是开了挂一般,在每周的积分榜上逐步抵近了前二十名。 其实按理来说,网球虽然属于商业价值高的运动,但对于广大群众而言,这也只能算个小众圈,他一个还没拿过冠军的运动员不至于有这么多的热度。 可他除了网球,还有另一大优点。那就是长得帅,甚至比明星还要帅。他的商业价值也可见一斑,无论是代言什么产品,都有极为强悍的号召力。 电视机前的粉丝们个个揪痛着心。 现场记者菊池小田面容凌乱,但眸中的锐利与沉稳足以将那丝狼狈压下。 她站在昏暗笼罩下的树林中,身后是严肃不苟的警卫,再远处则是起重机吊着的废车。 “这里是淞夅山林,现在我后面就是事故现场,据相关警卫介绍,约早上9:15分左右发现五十岚进。东京综合医院的医生9:55分赶到后,立即采取医救措施。” “但因其大腿连着腹部被钢筋贯穿,且腿部肌肤大面积被切伤。医生必须在不破坏伤口的情况下,将车拆卸分解后才可现场手术。” 五十岚进的生命力顽强至极,坚持到了医生的到来。但在这样极端的条件下,每过一分钟,都会让他翻倍地接近死亡。 器械护士隔两下就探探他的鼻息。 这对医生们而言,也是职业生涯难得一遇的艰巨且苛刻。 但他们里面,最年轻的白医生却像核心骨一样,能够精准并迅速地下达救治命令。 目前,车已被逐渐分解,五十岚进打了麻醉已陷入昏迷。 他被钢筋斜贯穿着三分之一的腿,换成了肌肉男医生按压着。而另一条腿,白无水正在快速切割剔除已被金属感染腐烂的肉,并缝合。 摄像机画面停留的时间不长,画面也远,所以看得不清楚,可那股压抑与争分夺秒的紧张却也逼迫于电视机前的众人。 在盏盏灯光中,只大概看见人影轮廓,可在这模糊的人影轮廓中,一道身着一袭黑的医生尤为引人注目,似乎那纤瘦的背影,能把一切的恐惧与紧张全部扭转为生机与希望。 上午11:34淞夅山林 护士神色凝重,“白医生,现在只剩半个单位的血量了!” 白无水缝合一条大腿完毕,目光凝重地落在那条被钢筋连着腹部贯穿的腿上。 下一步行动是抽出钢筋,可这又是一个艰险的大难题,一转旦动钢筋,鲜血便从大动脉中井喷而出。 而此时带来的血量包告急,若盲目抽出钢筋,哪怕伤口缝合,病人也会失血而亡。 这在传统的医学教程上,几乎是步入了绝境。 可就算棘手也必须要动起来。 白无水从过去的经验以及白老头传授的医术中,飞速地搜找可行的方法。 思索几乎只在瞬息间,她果断道:“把我的针灸包拿来!” “哦,好!”护士有一瞬的愣神。 这种时候针灸? 针灸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她虽然不懂,但并未耽搁,她迅速将针灸包一字摊开在白无水面前。 白无水的中医是白云天手把手教的,而在她学会了各类病症的针灸疗法后,白云天曾给她上过一节特殊的课。 “针灸普遍的治疗方法,是通过刺激穴位,促进气血流通,进而达到祛除恶疾的效果。但还有一种与之相反且十分危险的手法——名为逆针刺法,它能通过闭塞人体穴位,将气流循环阻断,从而短暂地凝固体内细胞活性。俗称,进入假死状态。” “当然,虽然老祖宗的古书上有记载,不过在正常的医治过程中却禁止使用。且不说针刺时需施针者的手法毫米不差,单从逆人体循环引发的后果来说,就足以使人摒弃且畏惧。” 逆人体循环,轻则七窍流血,重则瞬间暴毙。 她当时不解,“既然百害无一利,那你为什么教我?” 老头道,“存在不一定是真理,可既然历史中留下过痕迹,那么就值得我们去探索深思。当然,探索不等同于鼓励你盲目实验,你要学会思考,记载为什么会被流传下来?古人又失败在什么地方?而如果是你去尝试,你从什么角度切入,又是否得出同样的结论?” 接连问题抛下来,她听得晕晕乎乎。但大概意思是,你给我带着问题找答案,就算这个‘逆针刺法’不是正道,你也要通过自己的方式证明他为什么不是正道。 第39章 她是这么理解的,但老头却笑了笑,他说:“实不相瞒,我曾经利用‘逆针刺法’救活过一只猪。可人体的构造和穴位筋脉分部比动物复杂太多,所以‘救活’是极小概率事件。甚至就算你精准地掌握了落针点,可这套逆人体针灸会根据患者的身体素质,患病程度,以及施针者的手法来决定患者的可假死时间。” 倘若不能精准落针,又或者没在患者可假死状态的时间内脱离危险,那么也是必死无疑。 白老头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坏老头。 一边跟她说千万不能用,一边却又把这个知识点拆解得细致到位。 甚至,还找了一堆濒死的动物让她试试。但她从来没把这个用在人身上。 可再大逆不道,束手无策之际也要死马当活马医。 她捏着五十岚进的手腕,屏息凝神地把脉。捕捉到体内气脉的最佳闭穴点后,她也没空考究,只凭借本能而第六感飞快落针。 直到每个点位都落入针后,她握上钢筋,沉声道,“我们大概只有三分钟的时候,如果没有抽出钢筋止血。那这次拯救行动,只能宣告告终!” 她全身泥泞,面容狼狈,可那双锐利精亮的瞳孔却在阴暗的天色中,像一束耀眼的灯光穿透所有人心底。 众人来不及思考这种急救措施是否合理,只无条件服从:“是!” 应声后,所有医护人员有紧急却配合有序地展开工作。 白无水握着钢筋,凭着经验快速分析最佳的抽取方向与力度。 这是患者生死存亡的三分钟。 是万众球迷含泪祈祷的三分钟。 同样也是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奇迹发生的三分钟。 钢筋与血肉吸附极紧,白无水额间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深呼吸了一口,随后狠狠用力一抽,“唰!”一根宽约拳头大小,长约30厘米的钢筋血淋淋地,在灯光格外狰狞而诡异。 那瞬间,所有人都长呼一口气。 但这并未结束,钢筋被她甩开,护士动作迅快替换他手中的无菌手套,接过手术刀开始优先修补大动脉。 在这争分夺秒又高压紧张的状况下,她从未表现出丝毫慌乱与急促,“开始拔针!” 一边拔针一边缝合。 当最后一根针拔出来时,伤口处像是堆积了许久的怨气,血液想要横冲而出。而方才的紧急三分钟内,医护人员在白无水的指导下,已经妥善地处理了出血量最大的大动脉。 所以此时情况虽然危险,但也能够控制得住。 团队配合有序,白无水在血液包输完最后一滴时,成功缝合了最后一根线。 她白无水俯身,侧耳轻贴五十岚进的胸膛。 时间似静止,又无限拉长…… 大约过了几秒—— 平缓沉寂的心脏慢慢跳动了起来。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白无水如释重负。 所有人高高悬吊的心终于慢慢落下,每张狼狈的脸上都绽开笑容,他们纷纷也向白无水比出了大拇指。 记者们立即支起摄像机,记录这奇迹的一刻。 中午12:57,各大医院的屏幕上同时播报。 菊池小田握着话筒,背景为马路,身后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五十岚进送入救护车中,“大家好,我是菊池小田,这里是淞夅山路,五十岚进已奇迹般地脱离危险,目前正转移去东京综合医院。据相关医护人员分享,这世上其实没有多少奇迹,可如果存在,那一定是意志力顽强的病人幸运地碰上了一位厉害的医生。” 至于有多厉害,医护人员并未细说。 “另外隧道被困15人已全部搜救,其中11人轻伤,4人重伤,医生现已赶往现场进行救治。但仍有6名人员下落不明,我是菊池小田,将继续跟踪报道。” 上午12:35,淞夅山林深处的救治暂告一段落,东京综合医院的几位医生护送着病人返院。 但白无水却被搜救部队借调了过去。 她看着跟普通的高中生差不多大,可这种户外的救治工作却经验老道。有她在,无论是警卫还是医护人员,都很安心。 第26章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救护车带来了一位又一位患者,也带回了一批又一批医护人员。可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把那位年轻的医生带回来。 方叔今天没空教他中文,正忙着和几个大厨一块做便当,又一层层地给没空去吃饭的医务人员派发。 整个医院的人都不敢停下脚,怕慢一步,便无法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 重症科,呆在病房里的幸村精市,像是这个白色世界里唯一的静物。 他病房里长年未开的电视机,此时反复播报着大型车祸事故的相关新闻。 雨断断续续,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立在窗前,在这样不缺雨的天气,却无意识地给矢车菊浇了一次又一次水。 “花要被淹死了。” 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幸村精市看向声源处,是探了个头进来说话的明栖湶。 他回过神,放下浇花器,用旁边小铲子将多余的水舀出。 他的心不知落在了何处,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他轻抚了下矢车菊明艳的花瓣,以表抱歉。 不过,他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了,明栖呢。 明栖湶很知分寸,人家没喊她进去,她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游戏。 但在少年来门口邀请她时,她又迅速收起了游戏机。她一边进门一边道,“我待会就出院了,等无水回来,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明栖的口吻说不上有多热情,可语气就是带着一种我们挺熟的自然。 然而实际上,他们的的确确是第一天正经地认识,并且才展开交流。 不过明栖湶是他所熟知的生活圈子里,唯一一个喊医生‘无水’的人。这大概就像是你很青睐电视上的一位‘国际名人’,可你们之间的距离却遥不可及。甚至,你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去了解她。 可扭头,就发现邻居居然请了‘名人’回家吃饭。 是个人都会很好奇,可又不能一上来就问你们什么关系,这样显得太无礼了。 幸村精市道,“你为什么也住院了?” 她脸上骇人的红疹,今天看着消褪了不少。 “小问题,就是碰了猫皮肤过敏。”她随即又无奈道,“原本还要住一晚打一天针,不过今天床位紧张,医生不给住了,喊我明天再来。” 幸村精市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道,“需要住院的过敏,看起来也不算小问题。” 明栖湶摊了摊手,“没关系,反正医生能治。” 幸村精市:“……” 她是这种不着调的性格吗? 可既然明天还来打针吗?为什么还需要他传话。 “你是来找我的?” 闻言,明栖湶眼底泛出了几分恶趣味,上扬的眼角像极了骄矜又冷艳的猫。 她不答反问,“你该不会只想问我‘为什么住院’这种没意义的小问题吧?” 她的眼眸清澈透亮,像是一面会反光的镜子。 幸村精市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他又把问题抛过去,却也是变相地夺回主权,“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不把话说明,却又表了态。 明栖湶意识到打探不到什么,笑着收回目光,又落向窗台上花开明艳的矢车菊,“你的养花很漂亮。” 一定是个很有耐心,很温柔的人。 或许,能和某个擅长养仙人掌的家伙聊得来。 幸村精市:“……” 这转折猝不及防,他一时半会没分辨出是不是嘲讽。 毕竟,她开场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他把花淹死了。 不过,他相信这是真心话,“谢谢。” 明栖湶被少年的礼貌逗笑,可她看了眼腕表,似乎赶时间,“好吧,你现在没机会问我问题了。” 她没等幸村精市开口,就说:“我特地来找你,是因为无水找了我帮忙。” 幸村精市愣了愣,没理清其中的逻辑,“她让你帮忙,是让你找我?” 明栖湶点点头,“她说找不到能让你放松聊天的人,又觉得我们应该认识,所以让我来传个话。由于你要和她翻脸,她现在十分难过,必须要你去哄她。” 幸村精市耳边轰隆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爆炸:“…………” “我……” 他才没有要和医生翻脸。 “她……” 她误解了他,还很难过,要他去哄…… “你……” 你是不是在乱说? 幸村精市张了三次嘴,愣是没把堆在唇边的话说完整。 可明栖湶这姑娘是真的任性,这么突然地放了个惊雷炸弹,也不给人缓冲的时间,说了一句,“有人来接我,我走了。”……就跑了。 第40章 白无水肯定不是让明栖湶这么说。 但明栖湶有自己的理解。她觉得与其不轻不重地说来说去,还不如直指核心。 她一个搞不懂情况的人再怎么传话,都没有他们自己互相坦诚更有效。 她不过是,在幸村能够知道无水内心想法的基础上,稍微添了把无伤大雅的火而已。 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她可就管不上来了。 总之,她履行了约定,完成了任务。 她这边无事一身轻,另一边的幸村精市久久无法平静。 如果说,墨兰医生点到为止的一番话给了他坦然与白医生相处的自信。 那明栖湶寥寥几言,却像是把他心底里压抑着不允许冒头的东西,搅了一阵狂风大浪,硬要蛮横地将它掀出来。 白医生啊白医生,你找的这位说客,要给你捅出大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雨,直到傍晚五点才彻底停止。 傍晚六点,新闻频道播报了一则好消息—— “据前线消息,失踪的6人已全部寻回,皆为重伤,但在医务工作者的急救下,均已脱离危险转入各大医院治疗。” “在本次淞夅山高速公路特大事故中,共造成56人重伤,33人轻伤。幸运的是,本次特大事故无人死亡,但还请相关部门对本次事故引以为戒,提前防患于未然。”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从凌晨6点13分至傍晚5点47分,医务人员、警务人员、消防人员等在十二小时的抢救中出色完成任务。我代表全体向上述工作人员表达诚挚的感谢。” 沉厚的乌云被金色的日光对半劈开,雨后的城市在灿灿光华中焕然一新。 幸村精市在看到新闻播报时就去到了医院门口。 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抬下了一位又一位患者。 但团队之中始终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底一沉,不受控地想到了糟糕的结果。医生昨天晚上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点饮品垫肚子。而他夜里又发了高烧,他看了床尾的病历本,医生最后一次签字是凌晨三点半。 她没怎么休息,又紧急投入了救治工作。 今日的雨连绵又断续,医生会不会也淋了许多雨。 滑坡的山体,陡峭泥泞的山路,还有坍塌隧道。 医生她……有没有碰上意外,也受了伤? 他不敢再想,只仿佛自虐般地睁着眼去救护车上被推下来一位又一位血肉模糊的患者。 他从未亲眼见证过这样血腥又冲击的画面,可喉间涌上了几分不适,他也不敢移开眼。 只目光缓慢又小心地从医护人员一一滑到患者身上。 直到最后一位患者被推入医院,他才如释重负喘了一大口气。 可即便最后一辆救护车归位,他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医生。 他的心再次揪了起来,趁着救护车的司机大叔还在关后门,他立即上前询问,“白医生还没回来吗?” 白这个姓氏很特别,一听就不是日本人。 而整个医院里,只有一位临危受命又极其出色的年轻医生姓白。 提起这位医生,司机大叔不由露出欣赏的笑容,又见前来询问的少年长得好看,便愈加放轻声音,“她已经跟车回来了,可能不是往医院大厅的方向走,所以你没看见。” 白医生出去忙了整整一天,就算跟车回来,患者也有医院的医生交替接管。 幸村精市想了想,道了声谢后便绕开医院大楼,往医生职工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司机大叔看着少年急切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白无水是跟着第三辆救护车回来的。 但她没直接下车,而是等患者被送出去后,让司机大叔把她捎到职工宿舍门口。 司机大叔本来就要去停车场,而这会也没有外出任务,不过是兜一圈再停车的事。 职工宿舍门口前还有一条绿化带,车开不过去,白无水提前下车。 见她一脸疲惫,司机大叔叮嘱道,“上去收拾完要记得下来吃饭哦。” 白无水点头以作回应。 日落西沉,金灿的日光又被夕阳染上了浓稠的橘。 东京综合医院是全国最高规格的医院,职工宿舍位于医院最边上的位置。 幸村精市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条路。可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要走哪一条路才能见到她。 他心中急切,但又必须克制速度。不能走太快,会受伤。他不能再给医生添麻烦。 他一边走,一边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一点。 可额头上,还是在这样超量的行走中滚下了滴滴汗珠。 他走了许久,直到风吹树影婆娑,在片片零落的树叶中,他看到了倚靠在一颗大树下,沉沉睡着的医生。 夕阳的光圈笼罩着她,好似在守护她安逸宁静的睡颜。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身上沾满的泥土与斑驳血迹,或许这个画面会更加温馨。 第27章比你想的,更期待认识你 她是他认识的最不‘女孩子’的女生。 他见过的女孩们,很热衷打扮自己。 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会把头发打理得柔顺亮泽。甚至,即便是千篇一律的校服,都会利用各种小巧思把它变成自己的风格。 她们善于展现自己的美。 温柔优雅的、活泼开朗的、淑女文静的、阳光勇敢的。每一类独特的美好聚在一群,便成了校园和小街大巷里靓丽的风景线。 幸村精市骨子里的浪漫与感性,便时常体现在他对细小事物的观察之上。人的性格之所以能够被他一眼看穿,是因为他将发型与衣着装扮,看做人的第二张脸。而神态与语气,是映射内心的第三张脸。 将自己收拾得漂亮得体,可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赞美,也可以是取悦自己。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热爱自己的一种最直接的生活方式。 可白医生不一样。 就像即便他人的目光为她脸上的伤疤长久停留,她也视若罔闻。不是因为她以此展现自己的个性,她仅仅只是无所谓。 她不费心去修饰自己的‘第二张脸’,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又或者说,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装扮自己的动力。 她不是身披纯白的白大褂,就是裹着深色的黑衣,单调的世界里只有白和黑。 但她会把白大褂穿的一丝不苟,就如她对待‘医生’这份职业的认真与苛刻。 只是,那身上的白大褂,似乎在以吞噬般的速度挤压着那抹‘黑色’的生存空间。 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孩。又或者,她还能对自己更残忍。把身上属于‘人’的性格与特征全部抛开,只留下‘医生’这个神圣的、却又冰冷的属性。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白无水的手背上,晕开了一小片水花状的污垢。 下雨了吗? 她染着尘埃的长睫颤了颤,似埋寂在荒芜里的石碑叩响了一条缝。 她缓缓睁开眼,点漆如墨的瞳孔里烙印上了少年的容颜。 他的眼眸里好似被金光浸染,眼角滑落的水痕,竟如碎金潋滟。 她眨了眨眼,只觉眼前的一切漂亮得不真实。 她懵懵地抬手,拭去少年脸上的泪,“哭什么?” 可指尖碰上温热的泪,却也把污泥弄脏了他干净精致的脸。 她收回手,眼底浮起点点落寞。 然而未等眸中的情绪扩散,少年洁白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她一怔。 少年另一只手碰上她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伤疤。明明早已结痂,可那轻柔的动作却怕会再次刺疼她。 他问的是,“累不累?” 声音比飘落的树叶还要轻。 白无水见他如此紧张,兀自笑出了声。 她往后仰躺,看着头顶绮丽的苍穹,“明知故问。” 幸村精市本就握着她的手,这下直接跟着被带倒在了早地上。 但他觉得体验一点也不好。 有点扎背。 而且因为下过雨,草地上湿漉漉的。 他赶紧爬起来去拉她,“别躺了,容易感冒。” 白无水心想,这才哪到哪? 只不过这一整天确实很累。 背着那么多东西,不是走湿滑泥泞的山路,就是在险峻的环境中救人,还顺便兼顾搬树搬石头搬人。 一路上,也不知道淋了几次雨。 可她体质很好。跟着墨兰谦高强度工作了两年,去过极端天气的户外,也极限地尝试过三天连轴转不合眼,但就是没怎么病过。 她唯一一次重病,就是白老头把她刚带回来那一次。但白老头不仅治好了她,还调理过她的身体。 她每年也做了体检,可即便如此造作,身体还是很健康。 虽然身上又脏又臭,但难得有这样疲惫却清闲的时候,可以躺在草地上直面夕阳。 第41章 但想起少年的泪水,眼前的景色似乎也没那么好看,“呐,你为什么哭。” 又或许,她应该说—— ‘不是不干涉我的私人生活吗,那又为什么和我说话?’ ‘为什么出现在不属于你的地方?’ ‘为什么要关心我。’ ‘我累不累关你什么事?’ 可这些,统统都不及关心他落下的泪重要。 嗯……他是重要的病人,她不乐意有疾病之外的事情影响他的心情。 幸村精市低头看着掌心满是污泥的手,她的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不过泥渍并没有凝固,稍微用点力,也能搓掉。 他弄得认真,可搓了一小块区域后,却发现了她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 他眼底水色晃动,带了点轻微的哽咽:“因为你,太不在乎自己了。” 又是因为她? 白无水定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上次,他喝了苦药死活不肯吃缓解的蜜饯时,也说是因为她。 她也是真的,以为是自己随口一句气话给他带去了压力。 但她自作多情了。 她勾了勾唇角,扯回自己的手,“不想告诉我可以不开口,但没必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漂亮话。” 少年被她的动作搅得心里酸涩,却又固执抓住那只手,收紧道:“你不肯原谅我,也不信我。” “原谅?”白无水冷不丁笑了声,“病人是不会出错的,怎么谈得上由我这个医生原谅你。” 她顿了顿,又道,“或许,我应该反过来问你,请问是我哪一方面做的不足,导致你产生了需要我谅解的困扰?” 话音一落,温热的泪滴又一颗颗打在了手背上,刺得那细细的划痕渗出了辛辣的疼意。 白无水气得忍不住,直接翻身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胡乱擦他的脸,“你有完没完。” 少年漂亮干净的脸就这么被她弄得脏兮兮。 他垂下眼帘,低落的嗓音里是道不尽的哀伤,“你根本不明白你对我的影响力。” “虽然你总强调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可不管怎样,我都是需要医生救治的病人。医生把对病人的照顾看做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你的工作。就算我是普通的病人,医生也不会对我少半分耐心和照顾。” “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因为你口头上给了特权,便随意干涉医生的私事。我想为医生做点什么,但又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可即便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很想和医生说说话,想了解医生十七年来的经历。只是,如果我对医生的好奇和关心是一种负担,那我就克制自己。” 嗯……或许原因还不止于此。但至少现在,要到此为止。 白无水看着那张漂亮又可怜巴巴的脸。 一身冷冽好似被春风吹去,心软得不像话。 她突然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怎么他说的每句话都好像带着魔力般,让她觉得动听地敲在心上。 白无水渐渐笑出了声,雨后的天空果然清澈明媚,她点了点他的额头,“笨蛋,别胡思乱想了。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就超级期待认识你了哦。” 超级期待,认识他? 幸村精市的目光停留在她比天色还要瑰丽的笑颜上,唇畔浮起的柔情慢慢爬上眼角。 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原来医生喜欢用不着调的口吻把认真的话说得很随意。” 所以上次医生说什么,‘以后不管是男朋友女朋友老朋友还是小朋友,在你面前都靠边站。’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也是真的。 ‘坏习惯’被某人直白又得意拆穿,白无水脸上挂不住,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我上去换衣服。” 蹲了一小阵子的幸村精市有点腿麻,但医生不搀扶他,他只能自己扶着树干站起来,“那我呢?” “你从哪来的,回哪去。” “……” 幸村精市扭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路,双腿发软,“现在大概走不回去。” 白无水也没真的不管他,就是嘴上出口气,“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一个人走这么远,别怪我说话难听。”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不过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看,脸上被她弄脏的病弱少年扶着树,孤零零地好似被留在了原地。 她啧了一声,对他道:“我待会还下来吃饭的,你先跟我上去休息一会。” 幸村精市眨眨眼,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踏着夕阳的余晖,慢慢地并肩而行。 忽然,少年对她说,“医生,我眼睛不瞎了。” 这莫名奇妙的一句话把某人惹得步伐踉跄,差点平路摔跤:“……” 幸村精市无辜地搀扶住她。 白无水瞪了眼少年,甩开他的手走得飞快。 幸村精市:“……” 第28章油画要挂在日出升起的地方 幸村精市踏入了白无水住的地方。 白无水分配的是两室一厅的电梯房,可白无水一个人的生活简单,平常也就在房间里加班和睡觉。 此时推门进去,幸村精市只觉得冷清得不像有人住。 玄关处的鞋架上,只放了一双室内鞋。而算上白无水脚上脏得不能看的运动鞋,她似乎一共才两双鞋。 白无水说,“你不用换鞋了。” 那也确实没有多余的鞋给幸村精市换。 她没想过会有人上门做客。 幸村精市出门入室习惯了换鞋,此时就这么踩进去,多少有点不忍心,“我直接脱鞋好了。” 他才发完高烧,就算穿袜子踩地板也容易着凉。 白无水把自己的室内鞋放他脚底下,“先穿我的。” 幸村精市看着她穿过的鞋,目光闪烁,“那你呢?” “我没关系,厕所还有一双拖鞋呢。” 说着,白无水脱掉鞋,穿着袜子踩进厨房,打算洗了手给他接一杯温水。 幸村精市听到动静,连忙换上鞋跟了进去,“医生,不用特意招待我,我可以动手。” 她手上还有伤,给他倒水就要先把手洗干净。虽然洗澡也是要碰水的,但少沾一次水,就少痛一次。 白无水不由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和医生还见外什么。 他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又翻开她的冰箱,“医生想喝点什么?” 但冰箱空空荡荡,比商场里的展示机还干净:“……” 白无水尴尬掩上冰箱门,“我喝白开水就行。” 幸村精市再次打量起四周,这个地方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了,从客厅到厨房,都只有精装配备的家具,几乎没有多少属于她生活过的痕迹。 白无水见幸村精市观察得这般仔细,只觉愈发丢人。 她抽空还是去买点吃的喝的玩的看的撑撑台面,不然若有人突然上门,什么都拿不出来也太寒碜了。 或许是察觉到某人的局促,幸村精市压着心底的酸涩收回目光,接好一杯温水浅笑递给她:“我最近画了几张油画,医生不嫌弃的话,可以往墙上挂一挂。” 油画? 她用不着吧……这属于装饰性的东西,可这地方不过是临时居住点,哪里需要费心思。 但在少年的目光中,她不忍拒绝,“可以啊,不过画一幅出来也不容易,给我一张就够了。”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 他可以全部给她。 白无水目光顿了顿,拿起杯子就咕噜噜地干了一杯水,“那,谢谢了啊。” 少年眼底藏笑,接过她已经见底的杯子,“医生还喝吗?” 白无水:“……” 等等,怎么就被他反客为主了? 但白无水还是多喝了一杯水。 两人走出客厅,白无水给他开好电视,等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她的目光又落在他脸上,“你要不先去洗个脸?” 幸村精市脸上升起阵阵热意:“……医生再等我一下。” 卫生间和沐浴室有专门的拖鞋,但也只有一双,不过幸村精市换的很自然。 里边也很干净,但洗手台上摆放的就只有牙膏、牙刷和一块洗手的肥皂。而干湿分离的淋浴室里,也仅有洗发水和沐浴露。 这洗护用品比他上小学的妹妹还少。他妹妹光是泡澡的香氛,就有三种。 医生活得这样简单,是因为离开的时候方便收拾吗? 这般想着,他嘴角的弧度便慢慢消失了。 五分钟后,幸村精市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医生,我没找到纸巾。” 白无水窘得赶紧抽了几张纸拍他脸上:“……” 好吧,昨天她洗澡的时候发现厕所没纸巾,刚准备从底下的柜子里添新的,就接到晚班护士说他发烧的电话。她急急忙忙地,哪里还记得这事。 第42章 话说,她一个人过得好好地,怎么他上一次门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己活得哪哪都粗糙了。 等幸村精市擦干脸重新回到沙发上,白无水也从房间里拿了衣服进卫生间。 她穿上拖鞋,可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余温。她脚底莫名发麻,神情微妙地掂了下脚尖。 嗯……拖鞋也可以多备一双。 幸村精市一个人坐在她宿舍的沙发上,思绪如湖边被风撩动的芦苇那般飘摇。 医生每天回来,都会干什么呢? 那么晚了,一定不会看电视。不过他猜测,就算医生再晚回来,也是忙着加班。 他好奇她工作的书房长什么样子。 听着卫生间传来淋浴声,幸村精市耳畔微微发热。他瞥了眼卫生间,轻声往书房走去。 但他还没走到书房,就被未掩房门的卧室夺走了注意力。 卧室的空间不小,有一个能当榻榻米的飘窗,还能放下一张一米八的床、衣柜、以及书桌。但堆积如山的文件资料不仅占满了书桌,还密密麻麻地摆放在卧室的空地上,就连床上也有。 她在房间内,仿佛唯一能活动的范围,就是那张也被文件占去了位的床。 幸村精市被那逼仄的环境,刺得眼底又差点蕴出斑驳的水光。 她为了图方便,把工作搬进了卧室,睡前是工作,醒来后也是工作。 ……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入了地平线。 白无水洗完澡出来时,屋内已亮起了灯。 卫生间的门一推开,沐浴露的味道混着蒙蒙水雾涌出了客厅。 漂亮的少年站在墙边不知在做什么,修长好看的指尖仿佛在丈量墙上的位置和大小。 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忽然便鲜活了起来。 白无水眼底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情绪,“在干什么?” 幸村精市望过去。 她又是一身黑衣,可洗去了一身污泥肌肤却白得有点冷。而深黑与冷白极致的对比,忽地便有了一种划破空间的孤离与危险。 但那湿软的发梢渗出了几滴水珠,从上挑似花瓣的眼尾滑落,又将那双似醉非醉的眼眸勾勒得更加迷人慵懒。 她无需费心雕琢打扮,仅仅一个漫不经心的注视,便足以令人沉溺其中。 他不禁想,她轻而易举攫取过多少人的心魂? 而她,又是否为沉迷于她的人,停留过。 察觉到少年看自己的时间有点长。 白无水唇角一勾,懒散的得意劲便跟着冒了出来,“干嘛一直看我,我的脸没洗干净吗?” 被抓包的幸村精市局促了一瞬,但在听懂她戏谑之下嚣张的自恋后,他又默默地盯了她几秒。 她这般清楚自己优越的皮囊,恐怕没少顶着它胡作非为? 白无水在少年渐然压迫的目光中,满头雾水:“……” 她又怎么他了,一下就不高兴。 “喂。”她朝他走进,身上那股干净清爽的气息极有存在感地入侵幸村精市四周的空气。 幸村精市眸光猛地颤动,他屏着呼吸扭开头不敢再看她,逃离般面向电视机后的墙,等气息平稳了,才丈量道:“医生,这里适合挂矢车菊,早晨的太阳会落在这个地方。” 矢车菊和日出,两者有什么关联? 但白无水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气笑道,“过分了吧,你天天带花上天台晒太阳就算了,我这里还要给你画的花腾位置晒太阳。” 小心思虽然直接被戳破,但幸村精市并不为自己的‘过分’辩解。甚至还受到鼓舞般,跟她说沙发后那面傍晚能拥抱日落的墙,可以挂飞鸟和天空。还有玄关处、房门上等等。 白无水没扫他的兴,目光柔和地听着。他想怎么挂怎么摆都可以,反正都是他的画。她不过是暂时借用,给这枯燥的房子添点颜色。 少年分享完油画挂饰风格后,也没有忘记她手上那道细细的伤,“医生,有什么东西能处理一下吗?” 白无水扫过手背上的细痕,觉得他真是个爱操心的家伙,但她觉得没关系,所以双手往兜里一踹,“这种都不算伤口,明天就愈合了。” 她不在意的态度,令他目光幽沉了几分,“医生……” 这眼神,跟墨兰谦对她不满时驯话的表情极为相似。白无水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头,“真没事,现在不早了,送你回病房。” 也确实该回去了,差不多到他喝药的时间了。 幸村精市垂下眼帘。 片刻,他情绪并不高涨道,“我先把杯子洗干净。” 白无水挑着眉看他走进厨房。真是位省心的客人。 不过今日下了雨,夜里还是有点凉,幸村精市只穿了件病服。忧心他昨晚才发过烧,白无水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给他。 当然还是黑色的。 幸村精市一眼认出道,“这是你第一天来医院,在天台穿的那件衣服。” 白无水神色微妙,这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她给神之子留下的黑历史,是过不去了。 她来日本之前是在边境工作,那里只有废墟和战火。好不容易从那样麻木的环境中出来,碰上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那干嘛要亏待自己眼睛? 而且他的性格又恰好切中她的恶趣味,她调戏两句怎么了? 又不犯法。 当然,主要是她认为把人惹生气,又不用她去哄。 可谁能想到,被传得那么神乎其技的网球全国第一,是这么纤细优雅的人。 她要早知道他是自己的病人,她哪敢那么放肆。 她直接把衣服披在少年身上,“穿了我的衣服,就别再怪我了。” 她要不提,幸村精市还真忘了她第一天给他留过糟糕的印象。 他已经在脑子里不自觉地把医生的形象美化太多。 但即便日积月累的相处把她变成了初见的另一个模样,他都无法忘怀那道飘浮于天地间,却仿佛没有落脚点的孤僻黑影。 可话说回来,她是不是碰上一个好看的人,都会这样调戏?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表情琢磨不透,“医生可以改掉这种坏毛病吗?” 白无水背脊一僵,从这温温柔柔的问句中,听出了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但她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甚至好奇道,“你在网球部,是不是这样当部长的?” 喜行不露色,轻轻一句话,便令人肃然服从命令。 幸村精市,“……” 他懒得和她说话,先一步穿上鞋,便走出了屋子。 白无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双新鞋,但她还没穿利索就追了上去,“哎,你等等。” 幸村精市淡淡瞥她一眼,直接按电梯。 白无水无奈,“好,我改,我改可以了吧。” 幸村精市没听出什么诚意。但他还不是医生什么人,管不了她太多。 两人从电梯出来,宿舍前的绿化带两边已亮起了橘色的路灯。 宿舍楼位于最偏僻的一角,按照白无水平地能起飞的节奏,从住院楼过来都需要十来分钟的脚程。 他下午走过来,也不知走了多久。 白无水望着他若有所思,随即神秘道,“你先在这等我几分钟。” 幸村精市不知她要做什么。 可看着她身着运动衫奔跑的青春背影,路灯的暖意渐渐蔓延进了他的眼眸。 没过多久,他听见车轮滚动树叶的声音。 一道骑着自行车的纤细孤影在一束束橘黄的灯光中,来到了他面前。 她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珠,朝他笑,“上车,带你回去。” 幸村精市凝望着她的眼,她的脸,听见了胸口咚咚狂跳不止的声音。 他坐上她的后座,目光跟随着她被风吹动的墨发,“哪里来的自行车?” “抢的。” 少年抿了抿唇角,却没忍住,低低的笑声散入温柔的晚风里。 第29章各生情愫的夜晚 白无水想把幸村精市直接送到住院楼门口,但幸村精市坚持的花园前下车。 而从这里走到住院楼,刚好有一小段距离能顺道岔去职工餐厅。 不远处就是灯火二十四小时常亮的医院,幸村精市还没走近,就已经闻到医用消毒水的气味。 他走得很慢,旁边的白无水也慢悠悠地推着车。自行车的轮胎在地上碾过树叶,发出了细碎的‘飒飒’声。 一片静谧。 此刻是特别的。 可幸村精市知道,当他踏入医院的大门,他和医生便很难再有机会像这样简单地漫步。 幸村精市瞥了旁边的人一眼,不知怎地,突然道,“明栖出院了。” “啊?” 白无水脸上忽地带上了真心实意的遗憾。 也是,她就皮肤过个敏,还能在医院住几天? 出院是高兴的事。只是,她还没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 第43章 那姑娘会不会觉得她是骗子,不想和她交朋友。 她在这惆怅地长吁短叹,幸村精市听不下去,又说:“但她明天还来打针。” 白无水:“……” 她的忧伤戛然而止,眼神谴责他,“所以你为什么搞我心态?” 幸村精市淡淡地望着前方,“想让你也稍微体会一下我的心情。” 他成功了,但依然觉得有点扎心。 他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秘密,可却不妨碍他读懂她们之间的羁绊。 她们两看着也不算是特别熟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出个院还要找人传话。可两人间就是有一种就算我们没有联系方式,但不管走多远,不管去哪里,我都记挂着你这位朋友的默契。 真替医生高兴啊,她有这样一位特别的朋友。 但他,是有点嫉妒的。他没有明栖对医生的了解得多。 白无水这时候不惯着他,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脸,“乱七八糟的心情给我收起来。你该笑就笑,想哭就哭。唯独不能想笑的时候觉得勉强,想哭的时候又得酝酿情绪。心情耗着耗着,就容易积郁成疾。” 幸村精市的脸红了,是痛的。 她果然还是那个医生。 这下什么扎心啊、嫉妒啊全被她训飞了。 幸村精市什么心情都没了,但也一切都平静了,“知道了。” 路程就那么点短,白无水也要拐道去职工餐厅,“上去吧,昨天发了烧,今天要早点休息。” “医生也是。”又道,“还有,晚安。” 白无水笑道,“好,晚安。” 今夜无月也无星,但有微风和暖灯。 …… 回到病房的幸村精市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离睡觉还有2个小时。 平常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幸村精市似乎不太记得了。 他此时此刻,只记得医生。 记得她疲惫靠在树下休息时的静止,她睁开眼看他时,那份茫然但又下意识关心他的紧张。 他劝自己不要多想,因为医生关心病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他又怎能不控制自己多想。 医生她到底懂不懂? 就算她是医生,她也不能随随便便摸别人的脸,不能邀请别人进了家门后,还让别人穿自己的家居鞋,更不能随手就将自己的外套给别人穿。 ……而这些不能随便对别人做的事,一旦都做了,就会诱惑‘别人’想成为特殊的人。 是脑子里整天只知道工作的医生太迟钝太无私,还是她的手段太高明? 他分不清。 但,也没有分清的必要。 无论医生是坦坦荡荡把他当成了特殊的病人,还是隐隐约约地将他当成了特殊的人,这都没关系。毕竟,他自己也说不上有多清白。 他刚刚应该和她一起去餐厅的,即便只是多一餐饭的相处时间。 医生那么累,她吃完饭回去,会直接休息吗? …… 白无水不会。 她吃饭不是一个懂得细嚼慢咽的人,就算餐盘里堆得再多,她都习惯了把用餐时间控制在5~10分钟。 吃了饭也没其他的安排,就只能回宿舍。 平常也没觉得路有多远,可这么无所事事地往回走,又觉世界都寂静了。 她推开门回到宿舍,白炽灯亮堂堂地落在白墙上,折射出来的光弧有点刺眼。 她打开了电视机,但没有切换频道。她也没多想看,就是放在那听个响。可听着听着,又觉得吵闹,只想想到这是某人看过的频道,又觉得挂着也没关系。 还是找点事干吧。 宿舍有专门的阿姨搞卫生,但阿姨一般第二天上午才来。既然她现在有空,倒也没必要任由脏衣服脏鞋子堆在那发臭。 不过虽然也有洗衣机烘干机,但她太闲了,选择手洗。可双手泡进洗衣液里,却刺到了手背上细细的伤痕。她感觉到了疼。 白无水啧了一声,更用力搓衣服刷鞋子,且来来回回,里里外外洗了三遍。 万一,下次某人又不小心走到了这里,又恰好碰上了降温,她总不能把不干净的衣服拿给他穿。 想到这些,她莫名冷笑了一声。大概,不会再有这种巧合了。 她把衣服狠狠折腾完之后,也有点累了,回到房间倒头就沾床。但不过转身抬脚的功夫,便踹到了平常几乎碰不到的,位于床边内侧的文件和书籍。 听着窸窸窣窣的落地声,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几秒钟后,她爬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除了每日常用的资料笔记摆在在卧室的书桌上方便取用,其余整理归纳性的几大堆文件都被移入了书房。 这是个相当大的工程,不过她总算是把自己最后一丝精力也榨干了。 她沉沉躺在床上,借着月色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书桌前的那面墙。或许,那也是日出能照到的地方。 *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轻轻洒落在少年如画的眉目上。 少年拿着口袋本边走边画,这青枝绿叶的花园便优雅的点缀上了一抹鸢紫色。 枝头的鸟儿探头探脑叽叽喳,不知是在议论昨日的狂风暴雨,还是在感叹今日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又或者是好奇温柔注视着它们落笔的美人。 一道懒散的身影缓缓走来,却又将这和谐的画面撞出一团不容忽视的黑。 白无水正面无表情地打着电话。但这跟工作没关系,只是私人情绪。 她昨晚睡得很香,还是一觉自然醒,就算六点起来,那也比平均睡眠时长多了一个半小时。 而直到她刷牙洗漱,收拾好出门时,她还是心情相当不错的。今天似乎多了些值得期待的事,虽然她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可还没呼吸上两口新鲜空气,她就接到了一通来自西尼亚岛的电话。 来电人是米诺。 她有点诧异,西尼亚这会才凌晨四点。何况白无水认为她和米诺两人私交一般,从小到大虽然也认识了十多年,但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没主动找过她麻烦,她也没特别看他不爽过。 上回她主动找他,也是因为神之子的事,但这是出于工作需要。她可不认为有什么私事值得米诺凌晨找她聊。 她没想明白,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干嘛。”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却卡着白无水准备挂点的不耐烦,缓缓道:“无水,好久不见。” 白无水怔了怔。 那是一道如落雪般的轻叹声,这不是米诺。 但她知道那是谁。随尘,一个曾被她定义为‘好朋友’,但却是带着任务成为她‘朋友’的过去的人。 她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寒暄就免了,有事说事吧。” “……你还在怪我。” “别自作多情了,我没功夫纠结那些事。如果你借米诺的手机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那也没继续下去的必要。” 闻言,电话那头的随尘瞥了眼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米诺,眸光冷淡了几分。 凭什么就这神经大条的家伙没被她拉黑。 睡梦中的米诺背脊一寒,条件反射裹住毛毯。 “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白无水没去关注他怎么知道,只觉得他烦,“跟你有关系吗?” 这个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好好沟通。 随尘心中无奈而寥落,他不得不安慰自己,按她的性格,如果真的已经过去,她眼皮子都不会对他掀一下。而现在她火气这么大,又这么冲,说明还是介意他的…… 可当他准备再说点什么时,却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道优逸含笑的少年音,“医生,早上好。” 虽然称呼是医生,可那语气却透着并不属于病人见到医生的欣悦与亲昵。 “早啊。” 她的声音也染了几分柔和。 “嘟嘟嘟——” 下一秒,她对别人笑着,挂断了他的电话。 冷漠的声音落入随尘耳中,刺得他脸色苍白。 他无力放下手机,黯然失色的身影有几分狼狈。 他忍不住心生自嘲,不过是两句简单的问候,还不至于。 可他又是那么了解她。 她对人失去了信心,所以对任何靠近的人都设下层层防备,唯有一步一步跨过她埋藏在心门上的冰冷与荆棘,才能触碰她那脆弱却又炽烈的灵魂。 他永远记得,少女初见他时,那夹着冷戾与阴沉的眼眸,像一只独自存活在雪山荒野里,伤痕累累的幼狼。一旦窥伺到他人的恶意,便会不计后果地奋力厮杀。 可他同样记得,在他患上呼吸传染病,被关在家里养病禁止和他人接触时,是脏兮兮的她从狗洞钻进来,在新年夜盛大的烟花中,朝他笑容灿烂地伸出手,“走,我带你上屋顶看烟花。” 第30章潜入的新闻记者 幸村精市对她的脚步声很敏锐,她虽未走近,但少年却知道是她。 第44章 他一边转身,一边将手里的口袋本往兜里藏。 但某个一大早就心情不好的医生却是眼尖的,虽打着糟心电话,还和漂亮的少年打了声招呼,却也没错过他细微的动作。 她眯着眼走近,“鬼鬼祟祟干什么不给我知道的事。” 要是能让她知道,幸村精市也不至于如此神秘。 “医生,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这事一提,白无水的脸色就不好看。但她扫了眼面怀关心的少年,她又觉得何必在乎无关紧要的人。 她哼了一声,“你不告诉我,我也不跟你说。” 幸村精市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不过他猜测,大概墨兰医生又给她下达了繁重的工作任务。 现在还早,白无水想着他没这么快吃早餐。 而既然是在散步,那就跟她一块走走,她道:“跟我去门卫室拿个包裹。” “什么东西?” 虽然某人才对他故作神秘,但幸村精市也问的自然。毕竟都喊他一块去了,总不至于这都不告诉他。 白无水这下也大方,“你的蜜饯。” 幸村精市愣了愣,笑容拂面,“原来医生早就给我准备了。” 白无水神情微妙,但却没有冒领功劳,“不是我,是他们记得。” 蓬山岛白氏医馆的那些人记得上回寄了多少蜜饯,所以这次没等她主动找,掐算着时间补货。 他们是谁? 医生她并不生长在中国。可她一口流利的中文,以及一身出色的中医医术又是在哪里长大学来的? “他们,是医生的家人吗?” 家人。在白老头两年前逝世后,她就没有了家人。 白氏医馆最初只是一个抓药看病的中医诊所。但在那个年代,一碗草药,一排银针便治好疑难杂症的白老头无疑是西尼亚岛的神医。 经过瘟疫一事后,西尼亚岛都对东方医术敬而生畏。于是在几大政治长老的委托与扶持下,白氏医馆开始创办学堂,收养了一批又一批学习中医的孤儿。 白老头不留私心地传授学徒知识,甚至不仅开垦荒土栽种草药,还投身研究医学上的奇病恶疾。 一批批成长的孤儿掌握了技能后,一部分在西尼亚岛开设的中医诊所中治病救人,一部分则留在了蓬山岛,并且还把家安在哪里。 而伴随着西尼亚岛对医疗的进一步推广和挖掘,中医又与西医碰撞,成立了全球最大的运动员疗养康复基地——西尼亚国际运动康复医疗中心。 但白老头几十年里夜以继日地在中医教育和研学上倾注心血,身体早已积劳成疾。 可运动康复中心的建设又刻不容缓,于是西尼亚岛为了让他专注于此,便将培养了一代代中医师的学堂从蓬山岛独立了出去。 那一部分学徒无可奈何,虽然不愿离开,但也只能跟着学堂迁出了蓬山岛。 至此后,白氏医馆又回归了看诊抓药。但由于背靠适合栽种草药的蓬山岛,白氏医馆还需要打理偌大的山林,以保证西尼亚岛各大中医诊所,以及运动康复中心的药材供给。 而在白无水在被带上西尼亚岛时,没了学生和老师互相作对的蓬山岛不复当年的热闹。留下来的,都是追随了白老头大半生,又从前线慢慢退休下来的老人。 不过他们的身子骨建朗,还能活上一些年。 而只要有他们在一日,蓬山岛上供奉白老头的那盏烛火便不会灭。 “不是家人,只是长辈。” 白无水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回答他。 幸村精市也不知敏锐地嗅出了什么,表情慢慢沉了下去。 难怪医生总是很少提及家人。 一个本该热烈的年纪活成她这般被工作填满,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她已经没有了值得分享生活与惦记着含嘘问暖的家人。 少年虽未开口,但白无水却知道一些无需言语的伤痛,已经被他收尽了眼底。 不过白无水却看得很开,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还反过来安慰道,“你就不该太聪明。” 对白无水而言,这不过是从一无所有中来,又回到一无所有罢了。 可就算最爱的亲人不在,她也不觉得自己被谁欠缺。她有老头留给她的医术和遗愿。 但这些若和少年解释,恐怕会惹来他更大的心疼。 她不愿意他为了自己并不那般在意的事情难受。 “医生,如果你哪天想回家乡看一看,一定要叫上我。” 少年如此道。 白无水愣了愣,想起那夜她心情不佳时,少年随口许下的承诺。此时再提,又有了不一般的份量,但她惯常爱说玩笑话,“行啊,但你的中文水平可不能只停留在会说菜名上。” 少年汗颜,“我早就进步了。” 白无水扑哧被逗笑,“那当然,你本来就很聪明。” “……” 幸村精市被她直白的夸赞夸得脸热。 两人慢慢走过去,前方却冒出了一个带着帽子,怀里抱着一团衣服的男子。 他面色鬼祟,正在左摇右顾地打量医院的环境。 白无水眼眸微眯,警惕地拽住幸村精市的手腕。 “医生?” 白无水往前走了一步,“跟在我后面。” 幸村精市看了眼可疑男子,反拽住白无水想将她往身后拉,“医生,我走前面。” 白无水没让他拉动,无奈又觉得心里熨帖,“这种时候就不要和我抢了。” 那位男子远远看到两个人,一脸兴奋跑过来。 “同学,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但两位五官出色的少年却面带警惕地盯着他。 尤其是那位穿着一身黑的家伙,她眼里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似要将他扎得浑身穿孔。 他不由调整了一个和蔼的表情,看向黑衣少年身后一袭青色病服的优雅少年。 “别怕,叔叔我不是坏蛋。” 可他的眼神还没和优雅少年对上,就被黑漆漆的家伙拦截,‘他’密不透风地把好说话的少年护在身后,眼里敌意更深。 黑漆漆的家伙朝他抬了下下巴,冷冷命令道:“衣服摊开,抱着什么东西?” 现在的小孩警戒心都这么强的吗? 他在外面守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趁着保安转身开小差的功夫混进来,怎么就偏偏碰上一个难搞的小破孩? 但他怕引来保安,于是便唉声叹气地摘掉帽子,露出了秃顶的脑袋。随即又把外套摊开,拿出一台专业的单反相机。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工作牌递给白无水,“说了我不是坏人,叔叔我是东京特报的记者。” 上面的名字是中岛游门。 白无水拿在手上瞧了瞧,她还在怀疑真伪,身后探出头的幸村精市已经识别道,“是真的。” 闻言,记者大叔朝幸村精市投来感激一笑,但随即又忐忑地打量白无水的神色,“这下可以信我了吧。” 新闻记者? 白无水眸光别有深意一闪,她把工作牌还给大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您不早说,叔叔可真敬业,一大早来医院做什么呀?” 这一笑可把大叔笑得心花怒放。 原来也是个好孩子。 这个世道坏人多,平常警惕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记者大叔瞬间就把两位长相出色的少年看成了自己人,他左顾右盼地神秘凑近,“叔叔今天来是有重大任务的,不知道你们昨天关注了新闻没有,日本网球球星五十岚进在绝境中奇迹般活了下来!现在就住这个医院。” 白无水和幸村精市两人对视了一眼,幸村精市道,“我知道他,他是很厉害的职业网球手。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就从世界排名榜的一百多名爬上了前二十,如果不是昨天的事故,他三天后要去参加布尔登网球锦标赛。” 记者大叔觉得今天可太幸运了,竟然还碰上了五十岚进的球迷! “是啊,也不知看了新闻的球迷们有多少在伤心欲绝。”看记者大叔那坚毅又感同身受的表情,仿佛是为了让广大球迷粉丝安心才混入医院打探情况。 幸村精市微眯起眸,“叔叔是想采访他吗?” 但记者大叔却神秘摇了摇头,他更压低声音道,“五十岚进是这两天的新闻热点,但报道他的不缺我们一家。比起五十岚进,那位从极端环境中把垂死挣扎的病人救出生天的年轻医生才更值得被人铭记!” 两位少年的表情都变了变,但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记者大叔没发现。而他昨天隔得太远,看不清医生的面容,但从那灵活矫健的身影断定那是一位年轻的医生。 他朝两人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那位医生,让他接受我的采访?这也是为了让全国观众看到默默无闻的白衣天使在这场大型事故中作出的出色贡献。” 虽然他言里言外,都是对医护人员的正向夸赞与敬仰。 第45章 可白无水和幸村精市却都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如果真的是为了让大众看到背后的医生群体,那他何需如此鬼祟。直接联系院长岂不是来路更正规。 要么,就是他们联系过,但被拒绝了。要么,就是怕被竞争者掌握动向,跟他们抢头条。 白无水佯装苦恼,“可记者大叔,我们没见过那位医生,要怎么帮你找?” 见他们态度松动的记者大叔嘿嘿一笑,示意两位少年凑近。 “我昨天拍了不少医生的照片,有几张高清的。” 他打开相机,把相册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阅给他们看,拍糊的照片也不少,不过越翻到后面越清晰。从最开始的光影昏暗,慢慢地能够看清人影的轮廓。 而最清晰的那张,是在昏暗的天色下,医生手中还戴着染血的无菌手套。她一袭宽松黑色运动衫,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飞扬。 似察觉有人偷拍,她微转过来侧脸有血液与泥泞斑驳。可尽管面容狼狈,那双锐利而警惕的目光,在光晕的烘衬下,如刀锋般直逼人心。 记者大叔忍不住啧啧叹了一声,“这医生颜值也高,报道出去,收视率一定高涨!” 话音一落,便是一顿背脊发寒的冷飕飕。 察觉到自己得意忘形,记者大叔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医生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吸引一部分看脸的人。但这却不是坏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关注新闻,只要能知道让大家了解到医生群体为社会做出的贡献,那就是有意义的!” 两位少年眼神冷冷,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 他暂且撇下好说话的优雅少年,试图先说服最不好惹的黑衣少年,“请相信我,我一定不是出于私心……” 说着说着,记者大叔脑光一闪,他怔怔地盯着黑衣少年的脸看了几秒,又猛地低头看向相机上显示的照片,“你是……!” 但他反应得太迟了。 黑衣少年已经一把夺过他的相机塞给优雅少年。 明明是专业的相机,可优雅少年拿在手上就操作熟练地删照片。 记者大叔急得满头大汗,也不顾采访的当事人就在眼前,连忙去夺回自己的素材。 那可是他的命啊! 但白无水目光沉沉极有压迫感地挡住他,“你想采访什么?” 还别说,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比他至少小个二十来岁,但气场是真的强。这么高高瘦瘦挡在面前,跟一堵冒着寒气的墙一样,把他拦得不容放肆。 记者大叔欲哭无泪,今天的运气实在是背到家了! 他苦笑地打起精神,坚强地挖掘新闻内容,“医生大人,请问您今年几岁?” 皮嫩脸白的医生大人,“能当你爹的年龄。” 记者大叔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如果您能让我采访,当我父亲大人也不是不行。” 为了业绩和收视率,社畜是可以没有底线的。 白无水盯着他冷笑了两下,“行啊。” 记者人工具多,他赶紧从兜里掏出了录音笔,“请问医生大人在当时极端的情况下开展手术,就不担心手术失败后造成的后果吗?您动手术前知道他是五十岚进吗?” 白无水在记者大叔期待的目光中,嘴角动了动,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记者大叔瞬间升起了希望,“医生不必担心,有话请直说。我们绝不会肆意捏造,会将医生您的想法真实报道。” 白无水脸上微妙的表情一阵接一阵,但就是不开口。 记者大叔拿出最包容的姿态,循循善诱着鼓励年轻的医生大人畅所欲言。 但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等到优雅少年把相机还到他手里,还在纠结要不要说的医生大人瞬间翻脸,“保安大叔!有人非法闯入!” 话落,她双手一抬,就把优雅少年扛在肩上,风一般地跑走了。 “医生大人!您等等!” 记者大叔抱着被删干净的相机,内心一片凄苦。可事到如今,他只能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打开摄像功能,追了上去。 但医生大人是个人精,一溜烟就往转角钻。他飞快打开的摄像头,却也只堪堪拍摄到医生大人扛着少年跑过的虚影。 可最惨的还不是丢失所有素材,而是还被两位保安拖犯人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甩出了医院。 转角处—— 白无水放下幸村精市,在他幽怨的眼神中搀扶道,“没弄疼你吧。” 被扛着肯定不舒服,可他一个病人跑不快,她又不能瞥下他一个人。 幸村精市倒是不疼,就是有点头晕,并且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真是低估了医生的力气,他和医生一般高,可医生不仅能将他一把往肩上扛,还能跑得飞快。 反观他,虚弱得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幸村精自己撑住墙,有了奇怪的胜负欲,“我非常好,没有任何不适。” 白无水扫过他发白的脸色,捏起他的手腕把了个脉。 嗯……除了心跳加速,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好,待会你慢慢走回去吃早餐,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话落,她便真的撇下他又跑了。 幸村精市在风中消化她的绝情不回头:“……” 罢了,他待会去保安室拿上包裹再去吃早餐。 “嘭——!”墨兰谦的休息间被人风风火火推开,“大事不妙!” 才睡了两小时的墨兰谦被惊醒,他低气压地摸着床边的眼镜戴上,眼底密布着红血丝,“闯了什么祸?” 白无水简言意赅道,“我被记者拍到脸了。” 虽然东京特报的记者被她删除了相机里的照片,但不确定还有没有备份。而且昨天播报的新闻媒体不止一家,谁知道其他几家的相机拍到了什么。 她的年龄在行业里不算秘密,但只有少部分接触过她的医生们知道她的具体岁数。可新闻媒体是个凡事喜欢深挖的角色,过不了多久,她的身份来历便会无死角地摊开在大庭广众之下。 十七岁的医生,不管在那个国家,都会成为一个爆炸性的热点。 闻言,墨兰谦掀开被子下床,一边赤着脚找鞋一边道,“你先去跟院长报备一声,我去给wmo汇报。” 他正要推门出去,却又多问了一句,“西尼亚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听他提醒,白无水才想起今早接到的随尘来电。当时并未细想,此时回顾才恍然。 她这两年未和西尼亚岛联系过,就算他们从墨兰谦那知道她的消息,墨兰谦也不会刻意去提她的脸受伤这件小事,“他们手里,估计已经有我的照片了。” 墨兰谦了然,并叮嘱,“你这几天少去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另外,见人最好戴上口罩。” 第31章新闻轰动 新闻界出大事了。 是东京特报某个记者贪功冒进引起的大乱。 他自以为聪明地混进东京综合医院想抢头条抢独家,谁知却惊怒了东京综合医院的院领导。 而一干时事热点、晨间新闻、体育论坛等等新闻媒体连罪并坐,全部都被打上了‘同伙’的标签。管你是以权压人,还是以诚动人,统统都被东京综合医院拒之门外。 现在别说混进去,就连飞进的一只苍蝇,都要登记出生年月日。 东京特报的记者大叔短短几小时内,被各大媒体的同行们慰问了不下千百遍的祖宗十八代。 而其中又数体育论坛的媒体人骂得最狠。他们本本分分地专注于体育新闻,原本跟东京特报是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却偏受了无妄之灾。 体育论坛在体育界也算媒体霸主,许多专业的运动赛解析和运动员的独家访谈都是他们的经典项目。而五十岚进作为网球职业圈的潜力种子球手,也备受他们的关注。 他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确很顽强励志,可身为一名职业球手,在赛前几日不专注训练,仅还开着跑车在大风大雨中出了事故。 广大的球迷们第一反应自然是担心他的安危,可当他脱离危险,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偶像的失职。 新闻人嗅觉灵敏,可每个行业都存在败类。他们不愿去深挖事件背后的原因,只为了搏取眼球,便刻意去发表煽动人心的言论。 在这个网络发展的时代,贴吧里一层层恶意盖起的高楼,都是不被法律拘束的无形凶器。 文字是可以摧毁一个人的。 也正因此,在事态还没有恶化到失控之前,他们必须要与当事人联系上,提前削弱‘五十岚进赛前开车狂飙出车祸’这类言论的破坏力。 所以,他们在事发第一时间便联系上了五十岚进的团队,希望在五十岚进醒后,能够给他们安排一次简短的采访。 教练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不过就算他们配合,但还要看五十岚进醒后的神志是否清晰,而医院又同不同意重病的病人接受采访。 第46章 本来这事没多复杂,毕竟他们只是针对运动员,只要五十岚进能清醒地张嘴说话,医生是不会多加干涉的。 可因为东京特报的那位搅屎棍,别说进医院的大门,他们现在动用关系给东京综合医院相关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都联系不上! 一干人焦虑得嘴角起火冒泡,又把东京特报的记者大叔从头到家骂了一遍。 外头人骂了,自家人也是关门骂。 东京特报的领导抓起一把文件便朝着记者大叔的地中海秃头甩去,“相机的照片为什么不备份?!就算没有独家专访,照片照样能爆,亏你还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前辈,竟然被两个小辈耍的团团转!” 他们倒是不知道那位医生的年纪,可根据记者大叔对外貌的描述,多半也没超过25岁,或者更年轻。 虽然记者大叔这回弄巧成拙,但领导却不否认他的新闻敏锐度。只能说运气太背,偏偏碰上了一个想低调的厉害角色。 倘若那位年轻的医生真想出名,在知道大叔是记者的第一时间就会主动交流。可他不仅没有,还对记者大叔避之如洪水猛兽。 如果大叔反应过来后立即撤,至少还能保住相机里的素材。就算不能发高清照,也能挑一些半糊不清的照片混着医护人员一块写一篇文章。 当然了,即便文章讲述的是医护人员整个群体,但他们也可以通过文字引导众人关注年轻的医生。 而在广大人民的好奇中,就算医生再不情愿,院方也会迫于舆论压力,稍微让‘他’露个面,说句话什么的。 到时候,他们凭着手里的存货,还能抢不上头条? 不过理想丰满,现实骨感。他们现在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被同行戳脊梁骨。 领导一通发泄后,对记者大叔道,“最近你避下风头,先别出去跑新闻。等这阵子过了,再出来吧。” 两人毕竟一块臭味相投地共事了二十多年,领导还是看中他的。 记者大叔也知道这回捅了大篓子,他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中,一脸沧桑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但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值得深挖下去的价值。 直觉告诉他,医生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还有和医生关系不错的优雅少年,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记者大叔捂着头沉思了几分钟,脑子里快速地回忆起这些年拍摄过的印象深刻的镜头。 但来回翻阅几遍,都没在脑海中查到。当然,这并不意外,毕竟他们东京特报所拍摄播报的新闻,一般都是民生纠纷、自然灾害等比较严肃的题材。 既然不是拍过的,那就是看过的……这无疑更是大海捞针。 不过,也不是没半点头绪。现在已有的信息是,优雅少年对五十岚进的动向很了解。那他要么是五十岚进的粉丝,要么也是混网球圈的人。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并没有从优雅少年的脸上看到对五十岚进的狂热与膜拜。何况,如果是粉丝,在知道自己的偶像入住同一家医院时,又怎会如此平静? “啪!”他大力拍了下脑袋,只怪自己大意了。 这般明显的破绽居然没看出来,他还是功夫修炼不到家,以为碰上两个小少年,就掉以轻心。 不过现在反应过来也不晚! 根据对优雅少年的年龄推测,记者大叔把视线锁定在了打网球的高中生和国中生之间。 范围一缩小,记者大叔在互联网上稍微搜索,便查到了一个点击率最高的新闻帖——“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能否蝉联全国三连霸?!” 记者大叔从网页点击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立海大在去年全国大赛夺冠后的团体领奖合照,而站在中心位捧着奖杯的,是身披立海大外套,五官精致却眉目凌厉王者气概的部长幸村精市。 记者大叔眼神狂热地继续往下看。 立海大势如劈山开河,这支强劲的队伍在幸村部长的带领下几乎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可为什么这样强大的团队会发出“能否三连霸”的悬念? 原因竟是,幸村部长重病入院,给团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文章出处来自于网球杂志社的井上守。 记者大叔心尖抖了抖,只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匆忙起身,给东京特报上级留了一句:“我给你挖个大新闻!”便冲了出去。 东京特报的领导气得破口大骂,“都给我拦住他!” 才刚训完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而就在方才,各大媒体还统一收到一个严肃的命令——禁止任何机构以及个人不经院方同意便擅自调查任何医生群体。 * 今日医院的空气都是浮燥的。 门口的保安虽加派了人手,但医院依然有各类混进来打探五十岚进消息的人。 一位带着帽子眼镜口罩的女生来到门诊楼的护士站,询问道,“您好,请问昨天入院的五十岚进转入了什么科室?” 现在九点不到,护士就已经回绝了三批前来探访的粉丝。 她眼神犀利,嘴角挂着官方的微笑,“抱歉女士,我们不能随意泄露病人的隐私呢。” 女生被拒后,她急切地从昂贵的手提包里拿出自己的驾照递给护士,“拜托了,我是他女朋友,请让我去看看他!” 护士接过一看,顿时愕然瞪大了眼。 驾照上的名字,正是大街小巷都挂满了海报和广告的当红元气女歌手——米山香央里。 她的长相甜美可爱,刚出道便登上了宅男女神榜首,随即又以元气、励志等歌曲主题收获了各个年龄层的喜欢。 甚至前不久,她还受邀参演了一部大导演的电影。虽然不是女主角,但也是一个记忆深刻、活在回忆里的早死白月光。 她出场即高光,不少原本对她不来电的观众因为这个角色对她路转粉。甚至一大批人还写信给大导演,希望导演能再拍一部前传。 而在电影吸了一波大粉的同时,堪称劳模的米山香央里又推出了一张新专辑。事业的双管齐下,将她捧上了新的高峰。 但明星出名的同时,也少不了各路新闻狗仔的疯狂跟踪。 米山香央里虽然不断辟谣,但网络上关于她恋爱的绯闻还是层出不穷。 而前两天,她又一次在节目上公开澄清,“我近几年都不会考虑恋爱哦~” 一大群叫嚣着‘如果恋爱我们就哭得死去活来地脱粉’的宅男们瞬间又活了过来。 护士姐姐瞬间觉得手里拿的驾照格外烫手。 五十岚进本来就被记者盯上,偏偏现在还来了个几乎活在狗仔镜头下的当红明星。 这要是被知道了,歌迷球迷记者狗仔得把医院的大门踏破。 护士缓缓深呼吸出一口气,她立即把驾照塞回她手里,“女士,今日不方便探病,您下次再来吧。” 米山香央里悲伤地摇头,她怕护士不信,还特意取下墨镜,露出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眸,“拜托带我上去见见他,我好不容易才出来。” 昨天五十岚进在森林中手术脱险后,经纪人就没收了她的手机。不仅不准她关注任何新闻,还将她看守在屋子里。她今天是偷偷从二楼爬下来的。 一旦经纪人发现,就立马把她抓回去。 她没多少时间了。 “……”护士沉默了片刻,终究在那双红肿哀伤的眼眸中动了恻隐之心。 她查了眼排班表,找了一位值夜班恰好下班又信得过的护士带米山香央里上去。 虽然这件事没有声张,但到底还是低估了粉丝对米山香央里的了解程度,哪怕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手,也有人觉得她的背影眼熟。 一位陪姐姐来看病的少女不确信喊道,“阿香公主?!” 米山香央里和护士恍若未闻,但步伐却加快了不少。 当事人假装没听见,可周围的人却好奇地张望,“阿香公主在医院?她在哪里?!” 慌忙中,米山香央里和一位行色匆匆的大叔一撞,脑袋上的帽子和墨镜来不及抚稳,就这么掉了半层伪装。 这下无论是不是忠实粉都能认出来,众人惊喜又八卦地凑了上去围住她。 护士在人群即将包围之际,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她冲出了重围。 白无水还不清楚门诊楼发生了什么事,她正呆的在隔了两栋楼的重症科给病人查房。 重症科的病人大多病情严重,不是准备动手术,就是动完手术还没清醒。所以她一般都先去能对话如流的幸村精市那查房。 可幸村精市今天有点怪怪的,从进门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没在和她眼神交汇过。 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一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于是,白无水又纳闷了起来,难不成神之子在因为早晨扛着他跑的事生气? 等查房问答完毕,白无水才直直盯着少年,“干嘛不看我。” 第47章 翻开书的幸村精市睫毛颤动,几息后,才抬眸望向戴着口罩,只露了一双潋滟桃花眼的她。 幸村精市无意识地将书捏出了一道褶皱。 他佯装淡定,“医生为什么带口罩?” 他不太敢长时间和医生的眼睛对视。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似乎住着比她的皮囊还要迷惑人心的妖孽。平常和医生交流,他虽然会和医生眼神交流,但注意力更多地落在她的脸和那道疤上。 可今日她戴着口罩,他的目光几乎无处安放,只能落进她的深邃眼眸。 白无水又不是幸村精市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他想什么,但这不妨碍她做出回应,她直接把口罩摘掉,“我戴着你不习惯吗?那我摘掉喽。” 幸村精市更不敢看她了。 白无水挑了挑眉,表示搞不懂,但也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不过刚一转身离开,又扫到了书桌上的包裹。 是西尼亚岛给他寄来的蜜饯。 她忙着找墨兰谦忘了这事,少年却记得带回来。 “怎么不拆开?” 有了新的注意力,少年便没那么局促,“这毕竟是医生的包裹。” 白无水瞥了他一眼,“你倒挺有礼貌。” 嘴上在夸,眼神却不满他的见外。 “医生的长辈寄过来了,说不定还捎带了其他东西。”幸村精市拿起刀片将箱子割开。 一个蜜饯罐并不大,按理来说也不需要用三倍大的箱子装。 幸村精市猜的不错,里面除了一个封装严实的纸箱,还凌乱地塞满了各种信。 看起来像是准备邮寄之时,被人强行加塞地再次打包。 这些信很不规范,没有信封,而最上面的一张纸用英文写着,“hello??你凭什么敢让自己受伤?!这对得起曾经被你揍断过腿的我吗!!!!!!!” 白无水:“……” 她一把抓过信,三下五除撕碎丢进垃圾桶。 白无水这会在乎起了形象,她怕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捅出她以前太多黑历史。 她直接把小箱子拿出来放书桌上,抱着大箱子将所有的信一并端走,“我走了,你好好学习。” 幸村精市强忍着笑意“医生,出门记得带上口罩。” 白无水听出他声音中的窃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吓唬道:“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的腿也打断。” 少年的腹黑很内敛,知道她在乎什么,偏提什么,“那可以给我看看那些信吗?” 白无水懒得理他,戴上口罩直接关门:“……” 幸村精市低笑了几声。 虽然信件上对于过往的描述并不……温馨。但医生,或许也拥一个吵闹但欢乐的童年。 桌上还有一箱医生长辈寄来的东西,幸村精市直接用刀划开封口。 箱子上的地址信息显示是从西尼亚岛寄来的。 幸村精市知道这个地方。 这是母亲一直很想去旅游的岛屿。她常说挑一个她和父亲工作都不忙的时候,带上全家人去住十天半个月。 听说那里除了有美不胜收的风景和热情的人文,还有全球著名的运动康复医疗中心。 但母亲却说,那还是个神秘的地方。虽然西尼亚岛开放了旅游项目,不过也仅仅是最外沿的一圈岛屿。 而内部的几大岛屿,不仅有原生态的土著和岛上的居民,还有西尼亚岛非常核心的商业机密和技术。外岛和内岛间仿佛有一道禁忌般的屏障,不允许岛外游人踏足。 医生就在内岛长大的吗?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箱子里除了给幸村精市的蜜饯,还有几罐药膏和一封信。 幸村精市愈发好奇,怎么西尼亚岛的交流方式都是写信? 但能够建造国际运动康复医疗中心这般高科技医疗院的地方,不可能信号不发达。 他勉强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或许他们喜欢通过文字传递情感。 不过他虽然对白医生的那堆信很好奇,但这封信他却没盲目地拆开。他拿起印有中文字样的膏药逐字辨认,上面写着‘祛疤养颜霜’。 第32章我也可以赢很多的冠军给你 东京综合医院今日上了无数个头条。 但基本上都是娱乐新闻,如——“惊!宅男女神米山香央里未婚先孕,全副武装只身出现在医院进行人流!!” 但这种哗然取宠的标题遭到一大波人的抵制与投诉,先不说有日本有堕胎罪。单说她一个当红明星闹出堕胎这种丑闻,不挑那种隐秘的医院,竟还敢去大医院挂号就很站不住脚。 米山香央里的粉丝很能打,无良媒体被投诉造谣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可凑热闹的娱乐媒体不止一家。 后面陆续爆出来的消息,竟还和近两日最受关注的五十岚进捆绑在了一起—— “五十岚进网球新星前脚入院,阿香公主后脚哭着探病!” “五十岚进赛前风雨夜狂飙,疑似是因阿香公主狠心抛弃!” 等等…… 五十岚进的团队眼看舆论压不住,第一时间便积极与院方沟通,争取在他醒来后接受媒体采访。 医院这边,新闻狗仔记者们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严重影响病人和家属进出。护士姐姐心里也苦,就不该一时心软。现在这样,米山香央里也不可能再上去探访五十岚进。否则,两人都要被各自的粉丝活活剥掉一层皮。 无奈之下,米山香央里只能在院方的护送下离开。 而载着她的车刚驶出医院,新闻狗仔们便如同嗅到老鼠的猫,一个一个调转摄像头跟了上去。 虽然这出大戏在医院闹得沸沸扬扬,但白无水依然不怎么知情。 她在手术室呆了几个小时出来,趁着消毒洗手的时候,才跟着护士姐姐们听了两耳朵。 “你说米山和五十岚两人是情侣吗?” 她们的重症科隔得远,不在风暴中心的门诊楼,加上门诊楼的护士嘴巴严实,这口还没飘上来。 “两方还没澄清,不过八成是有猫腻,否者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几人这边还在八卦,可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护士站的大屏幕上在播放一则新闻。 刚醒来的五十岚进面色憔悴,只能半躺在床上。但他眼神明亮,看来是神志清醒能够接受采访的。 他先是对医护人员表达了感谢,其次又态度端正地向广大球迷和教练承认赛前不顾极端天气开跑车的轻率举动。 但他的行为并不属于无良媒体报道的‘飙车’,交警也出面证明,他是由于前方路段发生重大事故,而风雨天影响视线,紧急情况下来不及刹车,他为了不撞上大巴造成二次事故,所以才翻落了山崖。 有交警的权威证明,想黑他博热度的媒体也无话可说。 而至于为什么会在风雨夜斗气出行,他的解释是,最近一段时间的训练压力很大,技术上没有取得突破,所以心情比较浮躁。 但他表示,虽然这次受伤严重,但医生说只要积极配合治疗,也不会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他也会趁着康复期间好好磨练自己的心态,争取在下一个赛季的比赛中,打出漂亮的成绩。 而澄清上述有关运动员是否失职的话题后,今日传播度最广的八卦当然也没落下。 不过提及米山香央里,他却露出了茫然又礼貌的表情,“米山是一位非常厉害的歌手,我也十分喜欢听她的歌。不过……说起谈恋爱,我便趁机对一位重要的人说几句话。” 围观新闻直播的一群瓜友粉丝们被吊足了好奇心。 他道,“我想对昨天治疗我的医生再次表达感谢,在我濒死之际,是您那双坚定的目光给了我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幸运地遇见你,我奇迹般地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您是我一生的贵人。”说着,他还艰难地点点头,以表无法身体力行的鞠躬礼仪。 “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只希望医生能够收下我未来赢得的第一枚世界奖牌。”青年的梦想并不因此刻他身体的虚弱而褪色。 粉丝们为偶像的励志落下了激动的泪水,也替他向那位不知名的医生在心里说了无数遍感激。 然而紧接着,五十岚进却又腼腆地微笑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医生,如果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希望在收下我的奖牌时,能给予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此言一出,电视机前的全国群众一片哗然。 白无水:“?” 哈? 这还能跟她扯上关系? 一干护士姐姐们齐刷刷看向白无水,一脸我吃到了大瓜。 在背后下达了禁止媒体报道白无水命令的wmo沉默了:“……” 防不胜防,原以为搞定了正规的主流媒体机构,却没想到被这种娱乐花边新闻扯上了台面? 同样在不断拦截新闻媒体记者手里白无水高清照的西尼亚岛:“……” 第48章 这人神经病吧?! 就怕小白没出名是不是?! 幸村精市:“???” 你想夺冠那是你的事,可为什么要扯上我的医生?! 而且,谁稀罕收你的奖杯?! 五十岚进大约也意识到身为公众人物说这番话,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于是他又歉疚道,“不过医生救我是她的份内工作,还请各位媒体以及支持我的朋友们不要因为我无法克制的私人情感,过多地关注医生的生活。谢谢!” 幸村精市气得脸都黑了,“……” 阴险狡诈! 既然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合适,那就不要说。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他对五十岚进这位网球新星的滤镜碎了个遍地。 可话说回来,医生会怎么想。 医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告白,险恶用心的家伙还看似善解人意替她着想,她会不会很感动? 幸村精市恨不得立马找到白无水,扼杀她对某人浮动的少女心。 现在快中午了,医生忙完了吗? …… 另一边,白无水感动不了一点。 她冷冷道,“我去骨科一趟。” 骨科,是五十岚进抵达医院后,从急诊转入的专科科室。 护士姐姐们察觉到不妙,“小白,你去干嘛?” 白无水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打断他的腿,让他拿不了世界冠军。” “……”护士姐姐们吓得赶紧劝说,“小白,冷静冷静!” “对对对,你别理他就行,我们医院的姐姐哥哥们是全国出了名的嘴巴严实。别说他以后还有机会给你送奖牌,就连他住院这几天想打探你的消息,我们也绝不会让他了解到你的一星半点。” 白无水的特殊性东京综合医院上上下下的领导同事们都了解,所以大家对外也很保护她。 她当然会给大家面子,不把事闹大。 可她受不了这个气! 她又不傻,五十岚进这货前脚才和大明星传出大绯闻,后脚就把她拉上来垫背。 恐怕紧急情况下,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工具人了。 生命面前,一切小情小义都不足为重。还有什么比拯救生命的医生更值得撼动他的‘真心’,又更有份量地堵住众人的议论与猜想。 虽然他也在尽量地避免她被推入公众视野,可人的好奇心真这么容易被制止,他那大明星女友就不至于澄清了一次又一次后还被狗仔继续跟踪。 还给他一个机会,她干脆送他一条这辈子上不了赛场的瘸腿。 当然,她现在是个医生,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鲁莽没轻重。 她道,“放心,我知道分寸,我不会揍人,就骂两句。” 护士姐姐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她们虽然对五十岚进的告白很是八卦激动,可她们更在乎小白的心情。 现在见小白这么排斥,她们也怨怪起他来,“该骂!懂事的暗恋对象就该默默无闻。现在算个什么事,一边在电视机里面大声告白着说不打扰你的生活,一边又让你等他拿了奖杯之后给他一个机会。” “就是,这跟道德绑架有什么两样?而且他一天没拿到世界冠军,这事就一直卡在这里,就算我们照常生活恋爱,也总有被媒体重提的一天。到头来正常生活还是会被影响!” “还说什么医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贵人,所以喜欢你。这简直侮辱我们医护人员的职业操守,我们天天救那么多人,是为了谈恋爱吗?难不成每个人都要给机会?!” 护士姐姐们越说越激动,一个两个都撸起袖子准备跟着一块去上战场。 “……” 白无水被可爱的姐姐们逗得消了气。 她反过来安慰,“没事,姐姐们该工作的工作,该休息的休息。太多人过去像打架,到时候人家要说我们医院欺负人了,我一个人去去就回。” 幸村精市中午吃了饭就上楼,他特地在等白医生。 医生中午不查房,但就算再忙,她也会特意绕着路来他的病房看一眼,确保能及时了解他的状态。 可今天的医生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过了门口也直接走过去,一个眼风都没往他这扫。 幸村精市脸色一黑,拉开门就喊住拐弯下楼的白无水,“医生。” 白无水回头看他。 少年眉宇微锁,幽深的眼眸中似有暗涌在下沉。 她停下脚步,眸中已是不自觉地流露了几分柔和,“谁惹你了?” 幸村精市凝视着她,缓缓抿紧了唇。 高兴也好,悲伤也罢。他的心情在医生眼里为何总能一览无余? 是因为他的年纪比医生小,所以藏不住事? 医生总喊他小孩小孩的,是不是真的觉得他很幼稚。 她又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五十岚进那种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但言谈又文质彬彬的男人? 那种心思深沉的家伙有什么可喜欢的! 幸村精市忽地上前攥住她的手,“不准收他的东西,我以后要赢很多的冠军给你。” 白无水怔了怔,虽然少年怒意冲冲,可白无水却觉得他此刻……漂亮极了。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凌厉逼人,竟如折射着光芒的钻石般华光溢彩。 她喜欢漂亮的事物,尤其是人的眼睛。那双心灵之窗里,珍藏着每个人独特的灵魂。 而她坚信,唯有做自己愿意持之以恒并且热爱的事,灵魂才会璀璨发亮。 她想,在网球部的神之子,一定是一位人格魅力远比皮囊还要光彩夺目的部长。 她一定要治好他。 一定要助他走向巅峰的至高位。 她反手拽紧少年的手,给足他信心:“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一语灌顶,直接把幸村精市从头到脖子浇了一个面色绯红:“……” 他这边被某人没搭上线的脑回路惊得小鹿疯撞,而对面称职的医生见他神情异常,又准备捏着他的手腕把脉了。 幸村精市匆忙收回自己的手,“医生,我没事。” 这话在医生面前没什么说服力,于是他又补充道,“刚刚一不小心和医生说了要拿冠军的大话,但没想到医生会这样肯定我。想到以后能重新回到赛场上,心中实在激动难抑。” 是的,白无水此刻正常到没有一点歪心思。 她多半以为是某个职业网球手的那番发言刺激到了他,逼得他也要向医生证明自己也有重返赛场的实力和决心。 幸村精市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打乱阵脚,说了差点失控的话,可他却很清楚白无水此时此刻,只想治好他。 他告诫自己:冷静一点,幸村精市。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现在,不能因为个人私情,再给医生造成困扰。 某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不是合格的运动员,也不是一位有分寸的暗恋对象。那他便更要证明——成熟、责任心、与年龄无关。 他深呼吸着按下一切翻涌的情绪,仿若平静道,“我看了今天的采访,医生会不会对五十岚……” 他话音未落,原本还眉目舒展的白无水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冷了几分,“你提醒了我,我是要去找他算账的。” 算账? 幸村精市瞳光微闪,“医生,我和你一块去。” 白无水看他这么积极,对五十岚进这人更不爽了,“你跟他曾经有过节?” “不熟,没交集。”幸村精市说,“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白无水:“……” 她挠了挠脸颊。 嗯……神之子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 第33章太忙的人不适合恋爱 白无水和幸村精市到骨科时,采访的新闻记者已经回去了。 骨科的医生护士们看到白无水过来,还没等她问起五十岚进在哪个病房,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跟她说。 他们本想拉着白无水到一边说悄悄话,可小白身后跟了一位穿着病服的美少年。几人面色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病人也凑进来。 但白无水伸手拉了下幸村精市的胳膊,示意这是‘自己人'。众人也就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 白无水和幸村精市在七嘴八舌的吐槽中,总结了两个大瓜—— 其一,五十岚进和米山香央里的确是情侣关系。两人从透明的小白开始确定了恋爱关系,甚至还秘密相恋了六年,但前不久分手了。 其二,他们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今早被医院护送出去的人根本不是米山香央里,而是帮助米山香央里来见五十岚进的护士姐姐。 米山香央里本人则伪装成护士混进了五十岚进的病房。 而在新闻记者采访时,米山香央里就躲在病房的厕所里,泪流满面地听自己的男朋友撇清两人的关系,并对另一位优秀的女性告白。 众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小白,你受苦了。” 第49章 白无水指了指五十岚进的病房,“人还在?” 众人齐齐点头,“在呢!” 米山香央里还在哭呢。 分手是她提的。 刚恋爱的他们年少无忧,也有一段十分甜蜜恩爱的过往。但随着工作的忙碌,两人的感情便在一次次无法兑现的陪伴中被磨灭。 他们两人恋爱六年间之所以没有被狗仔们抓拍过一次,还得归功于两人都是事业狂魔,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五十岚进的比赛和训练仿佛没有终点,三百六十五天不是训练就是比赛。而米山香央里又是事业上升期的大明星,出了专辑就是巡回演唱会,而一阵子刚忙完,又有导演抛出橄榄枝邀请进组拍戏,一年到头也是停不下来。 而好不容易抽出两人都有空的时候,五十岚进也不敢带米山香央里去公众场合约会。 米山香央里自出道以来,就是走的甜美元气女神路线,宅男死忠粉无数。当那群家伙整天说自己女朋友是他们梦中情人时,五十岚进气得不行,也不是没有产生过拉着她直接公开的冲动。 但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他不过是个并不出众的网球运动员,论身份还远远配不上刺手可热的大明星。但最主要的是,他怎能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占有欲’,就毁掉女友的事业和梦想? 爱情对他们而言或许很重要,但成年人的世界,已经不能再如年少时那样只纯粹地谈爱。适应社会生存法则的他们,学会了权衡利弊。这并没什么不对。 可体贴周全的距离或许能保护彼此的事业,却未必能守护他们的爱情。 慢慢地,两人从最初的无话不谈,变成了如今的沉默。 两人最忙的时候,甚至一个月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但这世上,是不可能存在每天抽不出两分钟打电话的情侣。他们是感情出了问题。 在米山香央里参演了大导演电影又一次爆火后,她在热闹的庆功宴上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想给他打个电话分享喜悦。 可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她连着打了三次才通,但接通的不是他本人,是他的教练。说他忙着准备几天后的重要比赛。 今日喝了一些酒,她忽然便不那么冷静了。她想立马找到他,对他大发一通脾气,想问他还爱不爱她。 可她刚从角落里出来,就碰上了寻她的经纪人。说大导演看好她,想介绍更多的资源给她。 她笑了笑,愣了一瞬,便拿着酒杯走入了更高的名利场。 夜晚凌晨,疲惫不已的她看到手机里的几通未接电话。她没有半分高兴,甚至还前所未有地厌倦。 她说,“分手吧。” 五十岚进回了一个字,“好。” 两人便这样冷漠又默契地结束了这段六年的感情。 米山香央里痛哭了一夜后,第二天便元气满满地爬起来开启新的事业篇章。 但五十岚进却出车祸了。 她没办法不责怪自己。 也在这种见证生死的关头,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放不下他。 而当她躲在厕所听见五十岚进否定两人的关系,她几乎想要撇开一切,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公开恋情。 但五十岚进团队的人员却紧紧拽住了她,还斥责她不懂事。 “阿香,我出车祸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无需自责。我们既然已经分了手,那就都往前走,祝你一切安好,事业顺利。” 米山香央里的泪水已染湿了五十岚进的被褥,她抽噎着拽紧他的衣袖,仿佛还在为那段已经被她划上句号的恋爱作最后的挽留。 可就在氛围悲伤却又僵持之时,一道身披白大褂的身影带着一位优雅的少年直接推门而入。 她戴着口罩,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就是你这家伙说喜欢我是吧?” 病房内除了五十岚进和米山香央里,还有五十岚进的教练和两位团队工作人员。 众人齐齐看过去,虽然不曾见过这位冒着冷气的陌生医生,但却并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五十岚进望着对他颇有敌意的两人,苦笑道,“医生,很抱歉,事发突然,我只能出此下策。我原本打算能下床走动时,再去请求医生的原谅。” 米山香央里怔怔望着气场强势的医生,大受冲击,早已红肿的眼眸又一次泪流不止,她质问道:“五十岚君,你原来是喜欢上男生才答应和我分手!” 话落,她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香!”五十岚进急切不已,条件反射就想扶她。要不是团队人员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他得摔下床再进一次手术室。 白无水:“……” 她无声叹了一口气,把米山香央里抱上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又号了一个脉,“她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精神不济,没吃好睡好又悲伤过度,还受到了惊吓。” 五十岚进慢慢放下心,但面对白无水,却很是尴尬,“谢谢医生。” 一片沉默。 几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转圈,各有各的怪异。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解释道,“医生,我知道您是女孩。” 幸村精市冷冷盯着他:“……” 干嘛向医生解释? 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跟医生没有一点关系。 幸村精市上前一步挡住五十岚进的视线,“医生是女生就应该被你利用?” 白无水看着挺身而出的幸村精市,多眨了两下眼。 这番指责辨无可辨,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到底是把有恩于自己的人拖进了不相干的娱乐新闻。 但五十岚进并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对于我本次的鲁莽举动,我愿意赔偿医生的精神损失费。另外,我将严格监督粉丝和新闻媒体,倘若医生的隐私喊信息被暴露在公众视野中,我个人愿意承担任何追究与责任。” 他把医生扯进来之时,的确没有考虑太多。因为医生的身份天生自带不容冒犯的神圣感,身披白大褂的他们值得每一位普通人敬畏。虽然记者和粉丝很猖狂,但他们还不至于敢去冒犯医生。 而娱乐新闻的时效性很短,今天看着全民吃瓜,可过两天大家看到更爆炸的头条,便会忘记了这回事。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该为自己的自私和傲慢开脱。 可即便五十岚进摆出了态度,白无水脸上也没任何动容。 她冷笑道:“精神损失费就免了吧,别等我刚收了赔偿费,就立马被你举报贪污受贿。” 五十岚进连忙开口辩解,但嘴巴刚张开,又被白无水堵了回去,“你算盘打得这么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瞎话,不就仗着我们是医生,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罢了。但凡外面的医生护士有一个不是体面人,你都没法在记者面前把这出戏演完。” “我看在大家的面子上,也确实不会直接动手打你一顿。但不管你能不能拿冠军,三个月内都要摘清我们之间莫须有的关系。说你移情别恋、和前任破镜重圆、又或者喜欢男人都行,反正把和我扯上边的话题给覆盖过去。如果办不到,那就等着被记者粉丝生吞活剥。” 虽然口说无凭,可她也懒得和他立字据。毕竟医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但凡一个知情人士踩他一脚,他和大明星都得死翘翘。 这事细说起来,等热点过去了,对她也确实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这不代表她乐意看到一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被道德要挟着,为他们的爱情故事保驾护航。 凭什么呢? 凭他不要脸。 五十岚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明白,医生放心。各位医生护士愿意帮我们保守秘密,是你们高尚的职业道德操守与仁善,再次抱歉给医生和医院带来了麻烦。我会尽快想办法撇开和医生的关系,倘若超越期限还没完成承诺,医生尽管向记者曝光我。” 鉴于五十岚进的态度良好,白无水也没再紧抓不放。 至于两人之后会如何,米山香央里又怎么躲过记者的镜头回去,她也半点不关心。 这场在医院持续发酵了一上午的娱乐新闻总算平息了下去。 两人回去的路上,幸村精市担心她心情不好,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医生是不是还没吃饭?” 白无水笑道,“准备去呢,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影响到我吃不下饭。” 不过比起被人利用的不爽,她倒是对两人的恋爱故事有更多的感慨,“果然,整天到晚忙得停不下来的人,不适合谈恋爱。” 幸村精市眯起眸,“医生,谈过恋爱吗?” 白无水哼笑一声,一脸你在小看谁的嚣张,“当然了。” “……”幸村精市蜷了蜷手,镇定自若地问道,“是因为工作太忙,你们才分手的吗?” ……这小子真是,直接就问到了扎心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都算是吧。” 第50章 都…… 医生还谈了不止一段。 可过去就过去了,为什么还露出那种叹息的表情。 难道,她还在对过去的人不舍? 幸村精市心情沉得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他消化了几秒,才道:“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认为,一段关系的结束一定不仅只是因为工作忙。” 白无水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竟然没谈过恋爱?” 他长成这样还没谈过,不太科学。 幸村精市:“……” 重点是他没谈过恋爱吗? 他幽幽扫了她一眼,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未来一定会有更合适的人。” 她顿了顿,这下点头赞同,“你说的挺有道理。” 她虽然不爽被扯入了他们的爱情游戏。 但六年的恋爱,如果下定了决定分开,那一定要彼此都过得更好才行。 她对那两位甩过她的前任,也带有同样的祝福。 …… 大洋彼岸,才褪下话剧演出服的金发绝色少年打了一个喷嚏,大约又想起了某个人,他那双本该如骄阳般金色的瞳光里却藏着秋日般的寥落。 他随手抽出一根烟,熟稔地点燃,五官在缭绕的白雾中纯净又妖孽,似极了被上帝贬落人间的忧郁精灵。 他是一年前学会的抽烟,从某位没心没肺的医生那学来的。 …… 英国某贵族高校,繁茂青葱的树林旁,是一条名为伯伦希特的河流。而河对岸,屹立着皇家凯林顿医院。 一年半前,著名的中国神医墨兰谦曾带着他的天才助理来此任职。 一位绅士高贵的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从远处走来,一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言谈颇有几分激烈。然而不管有多大的歧义,最终他们都在少年给出的答案中心悦诚服。 少年门庭赫奕,品貌不凡,是人群中的领袖。不过他却并没有以此而沾沾自得,他是个非常谦逊而自强的人,似乎比起继承偌大的家业,他更热衷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开拓未来。 然而备受敬仰的少年却在望见河对岸的医院后,有了片刻的走神。 他身边靠近的女孩络绎不绝,可那一道危险而孤冷的背影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消散。 他唇角泛起了一抹苦涩而悲凉的笑,她还记得他吗? 白无水对别人的事顶多感慨一句,可听幸村精市说得像模像样,她却笑道:“你还挺厉害,恋爱没谈过,理论倒是一套又一套。” 幸村精市简直气郁:“……” 怎么话绕来绕去,又被她绕到他身上。 “我确实没有医生经验丰富,你大可嘲笑我。” 人家好好的,她非要嘴贱。惹出情绪了,她又得哄人。 “我哪有嘲笑你,谈多了恋爱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只不过你是个好孩……”感受到身边的气压,白无水连忙改口道,“好男孩,恋爱观比我这种喜欢谈着玩的人可靠很多。” 什么叫她喜欢谈着玩? 那什么样的恋爱,她才会认真谈。 幸村精市只觉她越解释越闹心。 “医生,你还是先去吃饭吧。” 白无水:“……” 她这是,被人嫌弃了? 好吧,她下回还是别什么都跟他说。 玲珑心思的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声,在她郁闷前往餐厅时,又喊住她,朝她露出了一抹优雅而闪眼的笑容,“不过医生愿意和我说你这些,我很高兴。” 白无水顿了两秒,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话说:“……啊,开心就好。” 说完,她还看了眼四周,什么漂亮女生都没有。 他好端端的,刻意散发什么魅力? 待白无水走向岔道消失不见,幸村精市才收起笑容,他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医生不仅会顶着自己的脸胡作非为,她对好看的脸也没什么免疫力。 * 幸村精市一回来就进了厕所,还对着镜子看了半小时。 结论是,他需要理发。 幸村精市那鸢紫的发色本就罕见,又还继承了外祖母恰好好处的自然卷。从幼儿园到国中,那头鸢发始终伴着他艺术优雅的气质深入人心。 当然,这除了本身得天独厚的外观条件外,幸村精市还是一个很会收拾自己的人,无论是发型还是衣着打扮,他都有极高的审美。 但他这款发型虽然古典高贵范,可并不好打理,如果每周不修剪一次,超标的长度绝对是被真田这位铁血无情的风纪委员登记扣分的程度。 可住院之后,他没条件每周理发,也没精力操心发型。 上一次理发,还是从神奈川转院到东京的前一天。不过距离现在也有两个月了。 他摸了摸脑后的碎发,比医生的头发还要长几厘米。 嗯,必须要修理。 不能影响他的男子气概。 第34章抹药 夜晚。 治疗后,幸村精市怕她收拾好东西就走,于是也不顾自己还在系衣服,就道:“医生,长辈们也给你寄了一封信和几罐‘祛疤养颜霜。’” 祛疤养颜霜? 他们果然全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会跟她说什么? 她脸上的伤疤莫名有点发痒,白无水收纳好银针,熟稔地走向他的书桌,“放哪了?” “放在左边第一层抽屉。” 几罐药和信放得很整齐,白无水一拉开就能看见。她拿起信封掂量了一下,比第一次寄过来的信件轻一些。没有长篇大论训她就好。 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纸,这回没什么寒暄,力透纸背的文字夹着溢出来的暴躁,“你不惦记我们这些老头老太,我们却不会任由你在外面糟蹋自己。在你脸上的疤痕消褪之前,必须每天坚持涂药!” “如果不乖乖听话,别怪我们几个没事干的老家伙亲自上门给你治疤!” 幸村精市不知何时扣好衣服下了床,也在旁边跟着看,虽然没认全那些中文,但他大致明白了这些意思。 但白无水看完就合上,“这些留着给你,以后会用上。” 少年瞥了她一眼,又是一副对自己不上心的表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令他直接把她按在椅子上,“医生,不在乎长辈的关心很失礼呢。” 白无水愣了愣,她错愕地看着少年罕见的‘凶’模样,竟……意外地不排斥。 幸村精市拧开一罐药,指尖晕了几下药膏,便伸向白无水脸上的那道疤。 白无水这下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挡,“我马上回去洗澡了,还抹什么药?” 少年扒开她的手,“那医生明天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涂药? 白无水:“?”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可以自己回去抹。” 她在他心里可没什么信誉度,长辈大老远寄来东西,她看都不看。幸村精市还是亲自盯着更放心,他安排道,“医生每天早上来查房的时候涂一次吧。” 见少年不为所动,也敷衍不了,白无水无奈地缓缓道,“……脸上有道疤不是挺酷的?” 那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道疤,还是对那位夫人的纪念。 那条活生生在她眼前流逝的生命,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夫人那双癫狂又绝望的眼睛。 她不设防地陷入了过往,连眼眸都染上了恍惚的沉痛。 然而,不过片刻,温暖的指尖便抚上那道能窥见风雪寒夜的伤疤,“受伤才不酷。” 他轻轻涂抹,将药膏一点点晕染渗入伤痕之中,“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要以此来惩罚自己。” 他总想探索她的医生,想了解那些与大多人不一样,却又无法想象的另一种生活。 只是她过往的每一个话题都经不起言谈,因为她的表情总是落寞。 她身上没有值得分享的快乐事,可他问什么,她都愿意告诉他。 他成为了医生愿意聊天的朋友。 但怎又能为了解她,而让她再次陷入过去的痛苦? 白无水目光晃动,凝望着温柔的少年。眼底有什么微妙的情绪似花落湖泊,轻轻地蔓延开来。 她忽地抬手握住了他。 幸村精市指尖一颤,顿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当他想对上她的目光时,白无水却一边拿开他的手,一边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这不是浪费药吗,说了我待会还要洗澡。” 幸村精市心头空落,不知怎地,忽然道:“医生可以不洗脸。” “……”由于他说的表情很正经,白无水一时半会分不出这是真的建议还是玩笑话。 但她就爱和人唱反调,“哦,那我回去就把脸洗了。” 幸村精市:“……” 怎么比他上小学的妹妹还不乖。 “那好吧,反正包裹上有电话,待会我就告诉长辈们,说医生不愿意涂药。” “不是……你怎么还会打小报告?” 第51章 这么不帅气的事,幸村精市也不愿意做,但有什么办法,他叹了口气,“医生瞧不起我对你关心。” 虽然明知他故作忧伤,但白无水依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好好好,不就是涂药嘛,早上来你这,你盯着我可以了吧。” 幸村精市伸出小拇指,“答应的事不准反悔。” 对于喜欢出尔反尔不听话的妹妹,幸村精市惯常用这招来对付她。 医生某方面和他妹妹没什么两眼,用这招也不是不行。 白无水嗤笑了声,配合着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谁变谁小狗。” 这套把戏,也就不成熟的小孩喜欢玩。 但她觉得哄一哄也没什么。 于是白无水还勾着人家的小拇指,晃了两下,把少年才平下去的心池又摇曳了上来。 幸村精市抿了抿唇,却压不下逐渐上扬的嘴角。 为了防止被医生看出自己的荡漾,他转开话题道,“医生,我想剪头发。” 他这一提,倒是令白无水想起前两天亚美姐姐说他的家人要来他看。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打量了眼这头长度颇有几分艺术家气质的鸢紫发,暗道了一句可惜,但还是顺着他的要求道,“我明天问一下湶,让她推荐一位理发师进来。” 院里的护士姐姐们各技能点满,理发当然也不在话下。但白无水觉得美少年的发型很好看,怕护士姐姐们没轻没重毁了层次感。 幸村精市也有自己的惯用的发型师,但医生这般上心,他自然高兴,“好。” 不过说起明栖,少年道,“明栖她明天还来打针?” 算上明天,她已经第四天打针,这皮肤过敏未免也太严重了。 “没有,她今天下午在门诊楼打针,我忙完顺道去聊了几句。” 当然还交换了两人的联系方式。 莫名地,幸村精市隐约听出了某人的得意,似乎在炫耀自己多了一位朋友,他含笑道:“是明栖推荐的理发师,一定没问题。” 白无水点头,“对,一定把你剪得漂漂亮亮的。” 幸村精市:“……” 倒也不用那么漂漂亮亮。 他想帅气一点。 …… 夜晚,白无水回到宿舍,忙完总结性的收尾工作,也到了十一点半。 她拿着睡衣进了淋浴间,习惯性打开花洒兜头到尾淋一遍,可花洒刚漏出几滴水,她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动作。 她抬手摸了摸侧脸,伤疤的地方有点滑,药膏还没有完全吸收。 她纠结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认命地调整了一下花洒出水的高低,又昂着脖子洗澡。 嗯,不能浪费药。明天早上再洗脸,也一样。 第二天白无水来到幸村精市病房,她刚查完房,幸村精市就拿着药膏拧开盖,打算往她脸上抹。 但白无水眼疾手快,先一步晕了一点涂上脸,“答应的事,我还是自觉的。” 幸村精市默默拧盖,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 倒也不用过于自觉。 * 东京特报的记者大叔灰头土脸坐在马路边,空洞的眼眸满是怀疑人生的落魄。 他这一天,简直是人生最灰暗的一日。 最痛苦的不是被全行业针对,而是眼前明明有一个能大爆特爆的热点,但却办法将它彻底挖掘出来。 他早上顺着互联网调查优雅少年,查到关于立海大的新闻贴出自网球杂志社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杂志社,可人还没进去,就被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泼了一身水。 看那虚假的愧疚之色,很难不怀疑这是故意的。 但没关系,优秀的记者能屈能伸,他还是笑着向她说明了来意。女记者是芝砂织是,和井上守是助理兼搭档,而他们经营的主题专栏就聚焦在初高中生的网球圈。 可他刚把意图表明,芝砂织就提着设备急急忙忙地说今天有东京都大赛,他们要去做采访。 东京都大赛地区的学校没有立海大,他也没兴趣跟过去。 但既然没有从同行那收集信息,那他索性就去神奈川。 可到了立海大校门口,保安却不给他开门。甚至在他拿出工作牌时,还气势汹汹地将他轰走。 接连两次,他算是知道了自己人见人厌。 也就在这时,网络上还发酵起了五十岚进和米山香映里的娱乐新闻。 他刚开始没太关注,还在琢磨怎么从优雅少年的学校入手挖掘他的信息。 不过十来分钟后,五十岚进在电视机前向某位医生告白的事就瞬间传得沸沸扬扬。 他高兴坏了! 他就近找了个网吧,决定利用好这一波送上门的热度,把那位神秘的医生推入公众视野。 可当他在贴吧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文章准备发表时,网页却卡顿,等到刷新后,他编辑的内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不信邪,带着憋屈的怒意又敲了一篇更长的文章。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他还把内容粘贴到了文本里,可当点击发送时,屏幕又黑了。更离谱的是,他重启电脑后,事先保存的文章也不见了! 他气得不行,郁闷了三分钟,决定换台电脑继续写。 可这次没等他写完,电脑就开始抽风地疯狂弹出窗口。等他一个个叉掉窗口,电脑又又又陷入了黑屏,紧接着还冒出了一个满屏翻跟头停不下脚的电子小人物。 虽然知道电脑中毒了,但由于电子小人物的行动轨迹很灵动可爱,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可突然,小人物表情瞬间放大,张着一嘴血淋淋的獠牙阴恻恻地笑:‘再发一次,打断你的腿哦。’ 记者大叔吓得心脏骤停,一个后仰,便连人带椅子地倒了下去。 等到网吧老板匆忙赶过来,电脑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编辑了一半的文字再次消失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网络黑客盯上了。那位神秘的年轻医生,不是他能惹的人。 他灰心丧气从网吧出来,还没走两步,又被人不小心撞了。他也懒得和人较劲,事到如今,还是吃饱了再想办法。 可往口袋一摸,却空空荡荡……钱包被偷了。 他没钱吃饭,也没钱买车票回东京。落魄至极,唯有求助自己的妻子。但电话刚打通,便被骂了个狗头淋血。 他沉默,他叹息,他坐在路边思考人生。 不过,当他抬头望向蓝天白云,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他不会放弃的。 终有一日,他要把那位蕴藏着极高新闻价值的年轻医生报道出来! 第35章他的字帖上,写了她的名字 傍晚,理发师人称凯拉老师,是东京一所高档美发沙龙的店长兼首席造型师。 明栖湶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跟凯拉老师也有十来年的交情。她从母亲肚子里蹦出来后的首次理发,就是凯拉老师操的刀。 凯拉老师平常忙得很,想找她做造型的权贵名流大明星数不胜数,几乎得从半年前开始预约。不过这回凭借明栖湶的后门,凯拉老师不仅爽快接单,还自愿加班。下午她刚从美发沙龙出来,就提着工具箱来了医院。 她抵达医院门口时正好是六点,在门卫室签字登记后,便有一位身着黑衣戴着口罩的少年……少女来接待她。 “凯拉老师好,我是白医助,今天麻烦您帮我的病人修理一下头发。” 白无水带着人上了重症科后,摘掉了口罩。 做这一行的,见过的美女帅哥不胜其数。但凯拉老师仍然被冲击了一把,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白无水。一时间竟不知是感叹那张条件优越的脸有道疤,还是惊讶这位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姑娘是一位医生。 但比起这些,她在造型方面显然有更多的见解,“冒昧问一句,您的头发是谁剪的?” 或许换成糟蹋更合适。 这头发看得她心里难受,要造型没设计,也根本没有层次那玩意。该长的地方被一刀切,该短的地方跟狗啃一样参差不齐。 要不是这张脸、这身高衬得慵懒不羁有少年感,换成了别人就是灾难。 白无水尴尬地摸了摸发梢,“我自己剪的。” “?!”凯拉老师瞪大眼,顿时来劲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暴殄天物,待会给我留个时间,姐姐给你露两手!” “……我没关系,您弄好我病人的头发就行。” 凯拉老师还是第一次碰上敢拒绝她的人,她冷冷道,“我劝你不要影响理发师的情绪。” 白无水怕她剪坏美少年的发型,于是默默闭嘴:“……” 不是,这怎么还强制消费呢? 凯拉老师从门诊楼跟进了最里面的一栋住院楼,又上到了氛围最凝重的重症科。然而抵达病房时,却看到了一位与重症科格格不入的纤细少年。 如果说这位白医助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是冷隽英气的五官冲击,那么这位少年似月下玉兰般优雅不带攻击性的美好,便值得任何人无意识地对他偏爱与怜惜。 第52章 凯拉老师弯起此生以来最温柔的眉眼,“喊我凯拉老师就好,你想剪一个什么样的发型?” 谈起这个,身患重病精致得体的少年却看向头发仿佛被狗啃的医生,“医生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发型?” 凯拉老师目光在白无水身上转了一圈,又震惊地落在幸村精市身上。 不过想到这是在重症科,她便又罪过地收起一切遐思。 她虽不知少年得了什么病,但重症科从来没有好治的病。而绝大多数要开颅的病人,为了方便做手术,都会剃光头。 凯拉老师望着美丽的少年,差点心疼地落下泪来。 白无水一脸懵,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连自己的发型都管不好,还能指导别人的头发? 可看着幸村精市期待的目光,她还是装模作样地绕着他打量。 私心来说,她是不想他剪的,少年的发量多,鸢紫的浓稠之色层层叠叠,比窗台上的矢车菊还要明艳昳丽。 且最近一个月的营养跟了上来,发丝有了健康的光泽。不过也有没被滋润的地方,发梢处的几缕发,有了干枯分叉的迹象。 白无水撩起他的发尾,惋惜地在指尖摩挲道:“剪掉不健康的头发就好。” 幸村精市眼眸掠过了她夹着发的指尖,才笑着对凯拉老师点头。 凯拉老师瞳孔地震:“!” 两人这么站一块,简直爆杀她这只颜狗。 不过……这两人的氛围怎么怪暧昧的? 但不用剃光头就好,凯拉老师利索拉开工具箱,“没问题,包你满意。” 两人在干湿分离的卫生间理发,白无水也没离开,她并不放心把自己的病人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呆着无聊,又恰好瞄到了幸村精市书桌上的中文字帖,于是便直接拿起来检查少年的进度。 会画画的人笔控很细腻,他练的字几乎与印刷体完全重合。白无水随手翻着,诧异地发现他竟写完了半本。 啧啧,真是个勤奋的少年。 虽然剩下半本没写,但出于对‘这本字帖上要学什么字’的好奇,她还是翻到了最后一页。 可最后一页却写满了字。 只是,这一页并没有照着印刷体临摹,写的全是……白无水! 白无水‘啪’地合上了字帖。 “医生?” 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理发的幸村精市听到动静。 片刻,白无水才语意不明道:“没事,书掉了。” 幸村精市眯了眯眸。 书掉了? 他放在最上层的书,是一本中文字帖。 ……医生她捡起来的时候,不会乱翻吧。 他刚想到这,散漫的黑影便走了过来。洗手间的空间不算特别大,她不好进来,便倚着门,好似无所事事地看着镜子里忙碌的两人。 幸村精市透过镜子观察她的表情,却和她幽深的目光撞上。 他心中一紧,连带着身体都僵了起来。但白无水却似乎没什么异样,只像往常一样挑了挑眉,以作简单的打招呼。 幸村精市缓缓松了一口气,也弯着嘴角回应。 凯拉老师假装视而不见:“……” 到底是和各类人打过交道的社会人士,她要是看不出两人之间牵来荡去的东西,她以后在行业里也不用喊凯拉老师,直接从‘小凯拉’重头再来得了。 大约半小时后,美人从一位温雅的艺术家变成了凛傲的帅气……嗯,依然是个美少年。 凯拉老师很擅长抓住人的五官特征,少年虽然五官精美绝伦,但他拥有一双贵气上挑的丹凤眼。之前额前的碎发偏长,虽然修饰了五官的秀雅俊美,却也削弱了眉骨间摄人的气势。 可修剪后,碎发的长度便恰好将视觉的重心集中在了眉眼处。 凯拉老师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她摸懂了规律似的问白无水,“还可以吧,医生?” 白无水眼神停留了一瞬就转开,“要给你多少钱?” 凯拉老师不乐意地看她一眼,真是个不懂事的家伙。 没看到美少年眼巴巴地等着她夸一句吗? 而且她身为理发师,也是需要情绪价值的好吗? 凯拉老师捏着白无水的脸强迫她去看镜子里的幸村精市:“先说好不好看。”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撞在了一起,又匆忙飘开。但一个觉得凭什么是她心虚不敢看他,一个还是想从她眼里找到夸赞,于是没过两下又对上了眼。 再躲就过了,白无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视线巧妙地落向他鬓间的碎发上,“他本来就长得挺好看,跟发型也没多大关系啊。” 幸村精市听舒坦了。 可凯拉老师很不高兴:“……” 她堂堂首席金牌剪刀手,已经十多年没受过这种气了。 “跟发型无关是吧。”她用力抖了抖理发围布,咬牙切齿地较上劲,“来,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出色的五官依然需要发型来修饰!” 现在是六点四十分,还属于医生们的休息时间。而白医生没说有什么紧急的任务,理个发估计不会耽误她的工作。 幸村精市替她考虑明白后,就帮着凯拉老师把她推上了椅子。 两人一左一右跟个门神似的,白无水认命,“好吧,麻烦您快点,我七点还要上班的。” 凯拉老师哼道,“十分钟就行,让你看看什么是金牌剪刀手的实力!” 白无水上一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反正每次觉得头发长了,她就自己拿着剪刀来一刀。 幸村精市站在她方才的位置,倚在门边看她。白无水察觉到他的视线,却没将目光投过去。 凯拉老师精准把控时长,十分钟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白无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地眨了眨眼。当然,短短十分钟就换头是不可能的。 整体长度其实没变多少,但因为恰好好处的层次感和发丝自然的弧度,竟让她的发量看起来更浓厚乌亮,也更蓬松精神。 她果然是不修边幅惯了,此时明明只是剪了个头,却可笑地冒出了一种被人贴心地修整了一番心情的错觉。 看她的表情,凯拉老师就知道她赢了,“怎么样?这回能夸一句好看了吧。” 难怪明栖湶那姑娘能把凯拉老师推荐过来,两人的好胜心倒是出奇一致,她道,“凯拉老师对不起,刚才多有冒犯。您不愧是全东京最厉害的金牌剪刀手,您能给我理发,简直是我的……” 凯拉老师听前半句就够了,打断她剩下不走心的恭维,“够了,再说就过了。” “……” 幸村精市笑着解围,“凯拉老师,方便给我们一张名片吗?” 少年客气说给他们一张,凯拉老师也就真只给一张,似乎默认了两人还会一块去理发。 但白无水还没忘付费,“一共多少钱?” 凯拉老师一边收拾理发工具,一边道,“不用给了,湶在我这里是vip用户,一年赠送两次免费的洗剪吹。” 幸村精市心里给明栖湶打个欠条,又麻烦了她一件事。 白无水等送凯拉老师出门后,就给明栖湶拨打电话,“我们把你免费的两次洗剪吹全用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神之子一个脑袋,她还跟着蹭了一次。 明栖湶听得一头雾水,等反应了片刻,才似笑非笑道:“凯拉老师挺喜欢你们,居然免费给你们理发。” “!” 白无水震惊。 幸村精市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也跟着震惊:“明栖说了什么?” 白无水看着幸村精市,感叹这张脸竟有用到让他们白嫖金牌剪刀手的服务。 她对幸村精市道,“她说,她不差那两次免费的。” 明栖湶:“……” 幸村精市:“……” 白无水拿着手机走远了,才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理发的费用可以银行卡汇款吗?我得给她多少?” 明栖湶对这方面也不清楚,她去理发是都用妈妈的会员卡,卡里有多少钱她也不知道。她麻烦凯拉老师去医院给幸村理发,当然也表达了让她看着直接在卡里扣费的意思。 可凯拉老师竟然对他们免费。 免费就算了,无水还非要给钱。 但凯拉老师身为首席造型师,单次消费还真不便宜。人是她介绍过去的,她不想无水多掏钱。下次再让凯拉老师直接把这笔账算她头上好了。 “凯拉老师喜欢你们的这份心意,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听她这般说,白无水就更加坚持了,“以后我也光顾不了她的生意,现在更不能让她吃亏。” 明栖湶无奈,“好吧,那我先找凯拉老师要个银行卡账号。” 白无水没让幸村精市知道,就是考虑到他不想占凯拉老师的便宜,打算自己掏钱给。可他一个国中生就算有零花钱,也没必要全用在理发上。 第53章 而至于她,一个在墨兰谦手底下任劳任怨的牛马,还从来没有为了钱而发愁。墨兰谦不仅定期给她卡里转基本的助理费,额外做的每台手术及学术论文等拿到的奖金,也都给她分一点。除此之外,他们的直属机构wmo也每月发工资,还有年终奖。 她光是一个月的三方收入就不少,但她几乎没什么消费。这两年来,每跟着墨兰谦去一个地方,当地的医院和机构都把他们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十分妥当。 而如果碰上出门想要买点小东西,墨兰谦兑换了当地的币种,心情好也会给她一些零花钱。 今天这次,也算是正儿八经花自己的钱消费了一次。 收到明栖湶发来的卡号后,白无水也没再追问剪一次头多少钱。等到晚上下了班,她在院门口的自助银行机上挑了六位吉利的数字就把钱转了过去。 没过几分钟,明栖湶接到了凯拉老师慌张打来的电话,“湶,财务说收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款!你刚刚替谁问我要卡号?” 无水竟然是个财大气粗的,把凯拉老师都吓了一跳。明栖湶向凯拉老师解释了一番。 凯拉老师哭笑不得,“我要收这么贵,就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目前世界上最贵理发师的吉尼斯记录保持者是英国的菲利普斯,他理发一次的单价高达8000磅。但这还兼顾了形象设计等一条龙服务。 但她一没给人换头,二没为顾客打造专属的风格。就剪了几撮头发还收费这么高,她受之有愧。 “就当交个朋友,第一次说了免费就免费。要不这样,你把她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发我,我明天给她般会员卡,把费用转卡里去。” 还是凯拉老师会做生意。 但明栖湶身为合格的传话人,还是过问了白无水的意思。 凯拉老师是个爽快人,白无水也不扭捏。 只不过,她发给明栖湶的短信里,写着:“会员卡我用不着,记幸村精市的。” 她挑了挑眉,打了一句‘啧啧,什么情况,还给幸村办会员卡。’但准备发送时又删掉,最终只回复了简单的,“ok。” 这两人一个医生,一个病人,关系这么复杂……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话说,无水到底什么时候才把欠她的冰淇淋补上。 她不介意去申请吃冰淇淋的吉尼斯记录。 第36章私奔吧,骑士大人! 今日,重症科的茶水间堆满了甜品蛋糕等一系列诱人的下午茶。 众人诧异,“墨兰医生又请客了?” 她们虽然也被家属请吃过下午茶,但这么精贵的份量,还是不太愿意往病人家属身上想。医护人员最怕病人家属对她们破费了。 知情的护士姐姐一边切分蛋糕一边道,“墨兰医生还在手术室忙着呢,这些是幸村那孩子的父母请的。” 众人恍然大悟。 既然是幸村家的,那倒也合理。 不过说起他们一家,众人善意地八卦了起来,“你们见过幸村夫人吗?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才能生出幸村这么好看的小孩?” 东京综合医院和幸村一家打过交道的就只有亚美护士,她们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只远远一看,便知道那家人从老到少,没有一个是普通的长相和气质。 幸村祖母今天也来了,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平和的心境却将皱纹舒展成了豁达而温和的弧度。 幸村除凌傲的丹凤眼遗传了父亲,五官其他方面几乎都继承了母亲的优点。 他母亲今年四十多,可身上焕发的神采却比二十来岁的姑娘还要明媚。不过毕竟阅历摆在那,自然也比年轻的女孩们多了些风韵与知性。 身材高挑又骨相绝佳的她,大学时期还当过模特,她极富张力的表现和稳定的台风深受时尚界的喜爱。但她本人却并不打算长期发展模特事业,大学毕业后,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褪下了漂亮的裙子,穿起了工地服,戴着安全帽在各个建筑场地来回奔走着,成为了一名艺术建筑工程师。 现如今的她虽然在行业里深耕了近乎二十年,也不再是大师身边忙前忙后,三天两头往工地跑的小助理。可她依然认为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学无止境,她将永远保持谦逊与热爱。 不过爱美是人的天性,从多年前她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后,便又开始穿上裙子打扮起了自己。 但,无论是大美人还是职场女强人,在自家孩子面前都是个爱操心的妈。 她们家里也有佣人,不过来医院探访不适合太张扬。所以一家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新来的病人。 幸村千代里和儿子一个多月没见,虽然电话里听了八百遍他很好,可此时看着他气色红润又清清爽爽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感触颇深,“她们把你照顾得很好。” 母亲温暖的怀抱软化了少年成熟的外壳,不过感受着母亲的心疼与不安,他却像个已经独当一面的大人安慰道:“一切都很顺利,妈妈别再担心我了。” 一旁的祖母眸含热泪地朝他伸出手,幸村精市搀扶住祖母,又孝顺地弯下了腰。 祖母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发顶,也轻轻地抱住他:“我的好孩子。” 母亲和妻子两人把儿子团团围住,幸村父亲无处伸手,他便默默地收拾带来的一堆东西。 幸村精市安抚好两位长辈的情绪,他又环顾四周,却没看日思夜想的活泼身影:“妹妹呢?” 比起这位乖巧懂事的大儿子,调皮捣蛋的小女儿可太让幸村千代里头疼了,她扶额,“你妹妹在花园呢,准备上楼的时候,被小男孩一见钟情,说要和她结婚。” “!” 幸村精市径直往门外走:“我去看看。” 他不担心妹妹被人拐走,但怕没分寸的小男孩对妹妹动手动脚。妹妹今年才上一年级,可已经被他抓住了好几个想偷亲她的混账小子。 幸村妈妈赶紧道,“你别管她,一般的小男孩欺负不了她。” 可想起小姑娘她就来气,她跟儿子告状道:“她都长蛀牙了,还天天想着吃糖!我不过说她一句小心变丑,就跟我闹脾气!” 又爱漂亮,又要天天吃糖,天底下哪有不自律就什么都能得到好事。她身为两个孩子的妈,为了保持身材,还每天都控制饮食健身呢。 当妈的教训小孩,隔代的祖母一般不插手。而孩子他爸是个宠溺的角色,在妻子的气头上,他也不敢说话。 在这种时候,一般能调节气氛的,也就上能哄家长,下能管妹妹的贴心儿子好哥哥了。 但幸村千代里不想难得见儿子一面,还把问题抛给他解决。 她在幸村精市准备开口为妹妹辩护前打断道,“你等着吧,十分钟她就上来了。” 说罢,她拆开一个大箱子,以强硬的态度转移话题:“你的画呢?画框都带来了,我们一块帮你裱。” 至于儿子为什么要裱画,幸村千代里并没有多问。只要儿子开心,他做什么都行。这么大的少年已经独立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事事都向家长汇报。 不过她能忍着好奇不问,可祖母看着那几幅有意境的油画,却道,“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知道祖母挂念你,就送我们几幅画带回家。” 老太太是个腹黑的,她知道这不是特意留给他们带回家的,可她就想看看孙子不忍拒绝但又不想给他们带走的难为情。 孝顺的幸村精市却一点也不委婉,他摇头道,“不带回家,全都是送人的。” 祖母和母亲对视了一眼,齐齐惊讶:“送给谁?” 幸村精市从小到大收过无数情书,但也同样拒绝过一波又一波女孩子。 他虽然给别人送过东西,可都是一起打网球的男孩。送的全是不是网球赛门票,就是网球录像。 但他现在竟然开窍了一样送自己的画! 不仅精心地裱起来,还送不止一副……这绝对不是男生会收的东西! 少年对两位眼神炽热又八卦的大人微微一笑,“秘密哦。” 幸村妈妈简直要哭,一双美目里写满了被儿子不信任的难过,‘精市,妈妈已经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是吗?’ 祖母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反应很满足了,但惊喜需要慢慢品。身为好祖母的她担心孙子被母亲为难,便抱着幸村妈妈摸头安慰,又解围道:“这个秘密不要隐藏太久哦,不然我和你妈妈每天晚上的梦,都在想你到底给什么样的女孩子送画。” 祖母一语道破的直白,令幸村精市脸颊发热,他局促道:“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们。不过……”他顿了顿,神情复杂而坚定道,“我还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思去打扰她。” 懂了。 还是暗恋。 可他们也没听说精市在学时期和哪位女生走得近。 难道是医院认识的? 那……那位女孩也是病人吗?她患得什么病?在哪个科室,也在重症科吗? 第54章 幸村千代里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却知分寸地也没再追问,她干劲满满地拍了一下幸村精市的肩膀,“儿子,加油!还没有什么人是我们幸村家拿不下的!” 幸村精市目光闪亮地握住妈妈的手,“嗯!” 幸村爸爸:“……” 他看了眼门口,嗯,幸好空无一人。 幸村祖母笑眯眯又欣慰地想,谢谢你,陌生的女孩,精市这段时间真的精神了很多呢。 …… 幸村晴纱在花园的椅子上,气鼓鼓地环着胸。 某个嚷嚷着对她一见钟情想结婚的小孩还没走到她跟前,就被自家父母揍了一顿拖走。 她一个人六岁的小孩孤零零地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大的家人们却不来找她。 她不就是闹了下脾气嘛,妈妈居然真的不管她! 还有哥哥,他这么久没看到心爱的妹妹,一点也不想她吗? 她今天情绪不稳定,还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哥哥,有些情怯。 都二十分钟了,给她打个电话也行啊。现在什么台阶都不给,她堂堂大美女就这么跑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过自家人没管她,可这么一个粉雕玉琢又像洋娃娃的小女孩出现在花园里,还是惹来了不少关注。 围过来的人一多,幸村晴纱就更紧张了。她知道医院到处都有摄像头,而且安保措施很到位,按理来说没什么危险。可万一有些老奸巨猾的坏人藏在人群之中伺机而动,专挑她这种身边没爸爸妈妈的漂亮小孩动手怎么办? 为了自己的安全,她服个软也没什么。 她知道哥哥在重症科,但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上楼。为防止寻亲的途中发生意外,她还是找个医生护士姐姐哥哥带路为好。 “呜呜呜呜~~哥哥,麻烦你帮帮我,我和家人走丢了,好害怕~~” 白无水给院长送完文件,这会正往科室走。但忽然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脸还没看清就抱住她的大腿,哭得可怜兮兮。 她低头看了看,小女孩是一头紫发,没有少年颜色深,但却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般梦幻。 她知道神之子的家人今天来探望,但她不太确定这小孩是不是他妹妹。 哪有那么巧的事? 考虑到脸上的伤疤会吓到小孩,她把口罩戴上,又从兜里摸出两颗护士姐姐给的巧克力,“小妹妹,你父母在几楼?” 雌雄莫辨的声音温柔入耳,幸村晴纱耳尖动了动,她一边假哭一边抬头瞄着她通过背影选定的帅气‘大哥哥’。 ‘大哥哥’的眼睛漂亮极了,似有星湖流光,柔柔闪闪地看得她面红耳赤。 她立马扭开头,从兜里拿出小梳子飞快梳理刘海。等再次转过身,她一改哭唧找不着妈的小屁孩形象,淑女又腼腆地接过白无水递来的巧克力,羞答答道:“我愿意。” “?” 愿意什么? 白无水没搞懂,她看着小女孩的脸,几乎和神之子有7分相似。这是他妹妹无疑了。 可比起内敛温和的哥哥,小姑娘的脑子里却装着天马行空。 她小手递上白无水的掌心,矜持却又藏不住雀跃道,“请牵住我的手,我现在就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白无水虽然不懂,但看小姑娘戏瘾大发,她也十分配合:“好的,尊敬的公主殿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村晴纱内心尖叫,她可太吃这一套了。要不是在医院,她恨不得原地打滚起跳转圈圈。 短短一瞬间,幸村晴纱心中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对这位骑士大人一见钟情,也迫不及待想把‘他’介绍给家里人。可万一,家人里觉得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怎么办? 她突然握住白无水的手,目光真诚:“骑士大人,我们现在去私奔吧!” 白无水:“………………” 她也没多老吧,怎么就跟不上六岁小孩的脑回路呢? 而且,才见了一面就私奔。现在的小孩这么开放? 可小孩子对陌生人没点防备心,如果真的碰上坏人怎么办? 她觉得有必要给他妹妹上一节社会险恶的课。 白无水摘掉自己的口罩,刻意地将有伤疤的脸暴露在她眼前,又笑得很邪恶,“想和我私奔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幸村晴纱的目光愕然地定在了那道伤疤上,活泼的表情忽地失了颜色。 正当白无水自责把她吓傻时,幸村晴纱却扑上来紧紧抱住她,“骑士大人,你受苦了。但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小女孩身上带着温暖又清甜的水果香,细腻的发丝像绒毛一样,软得她一塌糊涂。 她过了几秒才拉开幸村晴纱,看着她善良又不谙世事的澄澈瞳光,收起了坏人的嘴脸。 她语重心长道,“你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坏人,都喜欢挑善良的小孩下手吗?” 面对‘骑士大人’的正经和威严,幸村晴纱也收起了嬉闹之心。 她在家最怕的就是哥哥,因为哥哥最温柔。她不怕妈妈气得揍她,但却招架不了哥哥明明气得要命,却还是压着脾气和她耐心讲道理。 骑士大人此刻给她的感觉就和哥哥一样温柔。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告诉过我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那你还跟我私奔?” 幸村晴纱昂起小脑袋,还很有自己的正当理由,“穿白大褂的医生才不会是坏蛋,而且我看到你和护士姐姐打了招呼,她们还给你巧克力。” 说到巧克力,幸村晴纱红着脸娇羞低头,“但骑士大人把巧克力送给了我,你一定很喜欢我。” 白无水:“……” 行吧,这小孩是个聪明的。 她起身拉她的手,“走吧,带你去找家人。” 幸村晴纱坚决摇头,“不,我要和你私奔!” 白无水嘴角抽了抽,“可我是姐姐。” 幸村晴纱大惊,她睁大着眼把白无水从头到尾打量了三遍,,脸上的表情在一连串的变化后归于坚定,“姐姐也可以当骑士和我私奔!” “???” 白无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抱着幸村晴纱就往楼上跑。这事有点严重,她教育不了。 幸村晴纱还埋在她怀里噗呲噗呲地发笑,她搂住骑士大人的脖子,“我们现在是去私奔吗,好期待和骑士大人的甜蜜生活呢~~” 但骑士大人不仅没把她带出医院,还带到了哥哥的房间。并告状,“幸村精市,你妹妹要和我私奔。” 幸村一家人:“???” 对上一屋子齐刷刷投来的目光,白无水也有点窘迫。大意了,一时情急,忘了他们一家人都在。 她放下幸村晴纱,故作淡定,“你们聊,我先告辞。” 幸村晴纱扫过亲人们五彩纷呈的脸,瑟瑟发抖地扑进了哥哥的怀抱中,“哥哥,我失恋了!我被骑士大人抛弃了!” 幸村父母以及哥哥笑得令人发毛,“私奔是怎么回事?” 虽然此时幸村晴纱弱小无助也害怕,但她是真心实意的难过,“呜呜呜呜~~!你们就别骂我了,骑士大人已经因为她是姐姐拒绝了和我私奔,你们再说我,我真的会难过得三天不穿新裙子!” 这里头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们需要消化一下。 但下一秒,又听幸村晴纱哭得对幸村妈妈道,“姐姐为什么不可以私奔,妈妈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得到骑士大人!” 幸村妈妈给幸村爸爸使了一个眼色。 幸村爸爸识趣地刚把门关上,就听身后传来一顿胖揍声。 几分钟后,幸村晴纱窝在哥哥怀里,抽抽搭搭地听妈妈讲道理,“‘骑士大人’不是玩具,不是你哭两声,我们就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打包送给你。” “还有,不管是姐姐还是哥哥,你都不准随便对人家说私奔。你是恰好碰上一个好人,可万一……” 听到这,幸村晴纱带着哭腔接话,“骑士大人已经训过我了。” 见众人诧异,幸村晴纱便把经过告诉了家人。扫过家长们对骑士大人逐渐流露出的欣赏与感激,幸村晴纱又委屈难过上了,“骑士大人这么好,可她不属于我呜呜呜呜~” 家长们:“……” 她们这些小孩就是幼稚童真又偏要装成熟,张口闭口就是私奔结婚。今天和这个私奔,明天不高兴,就分手和另一个人结婚。幸村妈妈上次去接她放学,她在班上连孙子都有三个了呢。 一群小孩围着她喊奶奶祖宗,简直吵得她头疼。 要是这次带了录像机就好,她多半要录下来,等她十八岁成人礼时,在宴会上循环播放。看她还敢不敢闹私奔。 此时的幸村晴纱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自己哭得如此伤心之时,几位家长却在无情地笑。 第55章 她抱住最亲爱的哥哥,不甘心却又信任地把难题交给他,“哥哥,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我得不到的骑士大人就拜托你了。” 幸村精市心疼妹妹哭红的眼,他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好,哥哥来完成你的心愿。” 有了哥哥无条件的纵容,幸村晴纱得意洋洋地伸出小手,“哥哥,拉钩!” 幸村妈妈看女儿的情绪稳定了,才道:“对了,精市,你的主治医生在哪间办公室?都给你治疗了一个月,我们还没有正式拜访过。” 医生治病救人虽然是职责本分,可身为家属的人却仍想去说一声谢谢。 闻言,幸村精市勾起了嘴角,“妹妹闹着私奔的姐姐,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哈?!” 那刚刚他们都在干什么? 幸村妈妈又想揍女儿一顿了。 第37章手术风险极大,至今没有成功的案例 幸村妈妈今天来医院探病,衣着妆容一改工作场合的光鲜亮丽和职场范。远远看去,似一株娴雅却惊艳盛开的昙花。 不过虽然已完美得无处可挑,但她还是整理了一番仪容才去见儿子的主治医生。 幸村父母两人行至办公室门口,幸村爸爸正准备抬手敲门,幸村妈妈却握住爸爸的手,深呼吸了两遍。 她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女儿闹得没脸见人。 另外一小部分,连她自己也不懂是出于什么心理。她似乎不是来见医生,而是见第一面就很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的……晚辈? 她一眼就能认出自家女儿还对她那般关心,这就意味着她和儿子的关系很好,甚至还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 那……儿子有没有跟医生分享过她是怎样的妈妈? 不过儿子嘴里的妈妈,一定是全天下最美丽温柔伟大的! 而她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她交流,才不会令医生怀疑儿子的夸赞名不负实。 她穿的是裙子,拜访医生也没带包,但她早有预防地在爸爸的西服外套里放了一面镜子。 此时拿出来360°地观察了自己一遍。发型,完美。妆容,完美。牙齿,完美。嗯,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大概只需优雅地保持微笑便好。 幸村爸爸无奈又宠溺,静等着妻子收拾好心情。 但不凑巧的是,幸村妈妈刚把镜子放回爸爸的口袋,白无水就穿着手术服从里面出来。 三人一照面,猝不及防地有了一瞬的静止。但为了不失礼,便又纷纷反应过来。 白无水神情沉着,正经的形象跟方才扛着妹妹闯门的家伙仿若两人,她道:“夫人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见她换了手术服急着出去,便知道是要去手术室,幸村千代里拉着丈夫往门边靠了靠,给她让路:“没关系,医生先忙。” 白无水的确是被手术室紧急召唤,不过她似乎知道教养极好的少年有两位礼貌的父母,所以在还没收到进手术室的消息之前,她就已经在准备接待两位家长了。 她稍微拉开门,邀请两位入内,“两位请进。墨兰医生现在在开会,大概五分钟后便会回来,关于幸村的任何情况,都可以向他了解。” 医生这般周到,幸村父母也不客气推脱,跟随着进入了办公室。 办公室空间宽敞,用的竹叶窗,拉开窗帘便显通透。而临近窗台边,有一方小茶几,淳厚的茶香伴随着袅袅的雾气,在阳光下有了不徐不慢的悠远意境。 在这宁静的画面中,他们似乎短暂地忘却了这是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幸村父母心中感动,但此时此刻,他们不能太黏糊地耽误医生的正事。 幸村妈妈含笑道,“恰好渴了,刚好需要你准备的茶。我们就在这一边喝等墨兰医生,你不用顾虑我们,赶紧去忙吧。” 礼貌之余,似乎又多了几分面对自己人的从容。 白无水也没和他们客气,点了下头便冲出了办公室。 等两人听不见白无水的脚步声,幸村爸爸才给妈妈递上一杯茶,幸村千代里心不在焉接过茶杯,懊悔道:“我们应该早点过来。” 对于自家儿子的主治医生,幸村千代里当然也从亚美护士那了解过,听说是一位很年轻的天才医生。但不管是不是天才,‘年轻’两个字就足以将她的心情搅得无比忐忑。 无论那个行业,都惯性以经验和年龄排资论辈。即便是再厉害的医生,从本科毕业后成长有名气,也经过几年的沉淀,而即便是医学博士毕业,也都差不多年近三十了。可听亚美护士的口吻,这位医生显然没有三十,甚至职称还只是个助理。 全过最厉害的尾田医生都没办法,这位年轻的助理医生就能做到吗? 她胡思乱想的绝望之际,也难免极端地怀疑是不是因为儿子没救了,所以才把这种罕见的病例交给初出茅庐的医生‘练手’? 亚美护士显然也知道她的忧患,所以每次打电话,都会把儿子好转的情况告诉她。 儿子自去年患病以来,整日郁郁寡欢,脸上黯然无光。 可一旦他们安慰他,他反而笑着安慰他们。 作为母亲的她,时常为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心疼不已。 然而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打电话过来说:妈妈,医生说我的身体有一点点起色。 声音淡淡,但她却看见了他心中那死灰复燃的燎原火苗。 她在电话那头哭得失了声。 但怕被他发现异样,所以缓了片刻,又连忙道:医生什么来路,如果比尾田医生还厉害,那应该年纪也更老一些。你要是和老医生打交道无聊,就天天来找我吐槽。 儿子声音带笑:她虽然很年轻,但是特别厉害。 儿子捍卫般的态度令她也跟着笑了。 会慢慢变好的,她想。 她后来虽然也想多了解这位医生,但亚美护士的嘴巴却很严实,撬了几次都没把她的嘴撬开。 来医院之前她还问了白医生喜欢什么东西,她好送礼。但亚美护士也没告诉她,还无奈道:“姐姐呀,别再为难我啦。医院有规定,我们不能随意议论同事的隐私。” 她才不信。 总之,幸村妈妈在亚美护士的遮遮掩掩中,对神秘的年轻医生越来越好奇。但她也不能强人所难,白医生是wmo医学联盟过来的人,身份肯定也比较特别。 不过她马上就来医院探望儿子,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位年轻的医生。 那也确实接触了,虽然很仓促的两眼…… 但近距离一看,白医生又比想象中年轻很多,若不是穿着那身白大褂气度沉稳,说是和他儿子同龄也不夸张。 可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好看的脸上落下了一道严重的伤疤,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好。 虽然她心疼的对象本身就是一位擅长看病治疤的医生,但幸村妈妈还是给一位皮肤专家的朋友打了电话,拜托她帮忙买祛疤效果最好的药。 两人在茶几前等了几分钟,墨兰谦就过来了。 墨兰医生人如其名,儒雅端方,像是在茶香书香中熏陶而出的谦谦君子。但那一身白大褂,又将他塑造得冷静而威严。 他入门时的目光在茶几上定了一瞬,便很快笑着走向两位病人家属,“想必两位就是幸村的父母,我们也有重要的事和两位谈一谈。” 嗯,白无水今天招待家属,用的是墨兰谦还没拆封的私藏茶叶。 …… 幸村精市今日有家人探访,所以没去方大厨那学中文。不过他们一家人想着方大厨是幸村精市的中文老师,所以也提前备了些礼品拜访他。 另一边的方大厨本就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听说幸村的家人今天过来,还特意做了些中式点心,打算带给幸村的长辈们尝一尝。 两方善良的人友好到了一块去,见面聊了几句又觉投缘。 方大厨也算医院的半个自己人,现在趁着有空,他便一边带着老太太参观花园,一边和老太太分享他和妻子的故事,幸村精市牵着东瞧瞧西问问的妹妹漫步在身后。 幸村晴纱被路边五颜六色的小花吸引,她蹲下身摘了一小红花别在耳间,灿烂的笑容明媚了整个花园,“哥哥,我漂亮吗?” 幸村精市看妹妹的目光宠得没边,“漂亮。” 幸村晴纱受到鼓舞,又问:“那骑士大人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她还是忘不掉喊她公主殿下的骑士大人。 幸村精市笑而未语,他摘了几朵长势最好的花,“过来,我给你编辫子。” 幸村晴纱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她开心得跳起来转圈圈,又抱着幸村精市委屈巴巴地撒娇,“哥哥已经好久没给我弄头发了~” 虽然在户外,但不影响幸村精市发挥。因为幸村晴纱是一位合格的大美女,她兜里随身携带着一把小梳子。 幸村精市给她编了两股鱼尾辫,每条辫子上缀了五朵不同颜色的小花,看起来活泼又童真。 第56章 幸村晴纱高兴极了,还让幸村精市给她拍照片留纪念。 这么靓丽的一道风景,饶是匆匆赶路的医生和觉得生活糟心的病人也不由露出笑容。 几人在花园逛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幸村祖母担心幸村精市站太久不舒服,便道别了方大厨,提着送的点心回病房休息。 这时,幸村父母也才从墨兰医生的办公室出来。 只不过,他们的神色却十分沉重。 幸村妈妈临近门前,听见病房里传出的笑闹声,忽地转身走到了走廊尽头,抱着丈夫隐忍地落下了泪。 “幸村按照目前的状态持续治疗,在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大概二十天后就能做手术。只不过,手术风险很大,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这类疾病成功的案例。” “两位家属请考虑清楚,手术是否要做?” 幸村妈妈沉默了良久,颤抖着声音问,“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他是不是没办法打网球?” “是的。”墨兰谦凝重道,“目前的治疗进展顺利,不动手术,他也能维持正常人的起卧行走。但任何过量的运动,都将对他造成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 运动的代价,是生命。 幸村妈妈心如刀割。 没有任何一个妈妈不想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如果能有简单的选择,她们当然也希望孩子走一条更平稳的路。 可如果夺走了儿子在阳光下奔跑的权利,她又该怎么把梦想和希望重新装进他的心? 幸村妈妈泣不成声,然而饶是浑身颤抖,她也依然在丈夫的支撑下,做出了坚定的选择,“医生,这个手术我们必须要做!” 这是一个很需要魄力的决定。 墨兰谦郑重地朝他们伸出手,“谢谢。” 他们为了这场手术,不远千里来到日本。 即是为了治病救人,也是为了攻克医学难题。 他感谢并敬重两位家长愿意将孩子的生命托付给他们。 幸村父亲沉沉握上墨兰谦的手,同样道:“谢谢。” 他们也相信医生,这世上或许没有比医生更敬畏生命的群体。 精市的病情有多严重,他们太清楚了,这是压在他们一家人心上喘不了气的大山。 而他们很庆幸也很感激,精市没有被这个世界放弃。 “这件事还请两位暂时别告诉幸村,以免给他造成太大的心里压力。合适的时候,白医生也会询问他本人的意愿。” “明白。” …… 幸村妈妈在半个多小时的沉默里,已经慢慢平复了情绪。可听见儿子对妹妹的温声细语,她一下子又没绷住。 手术失败,会怎样? 她会永远地失去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吗? 光是这样的念头闪过,她就觉得全身的血肉好似被撕碎搬刺痛。 她多希望,受苦受难的人是她。 * 白无水晚上七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但幸村一家却还没走。 她刚往办公室那边走,一个头上缀满了鲜花的小女孩就笑盈盈地提着裙子跑过来转圈,“骑士大人,我好看吗?” 白无水望着活泼可爱的妹妹,却想起少年上次发烧时梦到给她做造型的画面。他的手艺确实很不错。 她眼底柔和,把一朵因为蹦蹦跳跳而歪掉的花扶正,“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公主殿下了。” 幸村晴纱高兴得脸颊红红,她扬起下巴,骄矜地伸出自己的手背,“本公主允许骑士大人献吻。” 幸村一家子:“……” 其实家里有个外向的小孩,他们也挺社死。但一家人都擅长表情管理,此时一个个笑得如出一辙的优雅得体。 白无水被逗笑,但只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还说:“还是别献吻了,免得你又赖着我私奔。” 自家的亲人在身后笑得此起彼伏。 小姑娘觉得丢面子,气得跺脚,“喂!” 白无水温柔扭着她的肩膀转个身,又送向不远处的家人,“好啦,天已经黑了,小朋友要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要开车回神奈川,小姑娘明天还要上学。 小姑娘被白无水的一会戏弄一会温柔迷得晕头转向,她果然还是想和骑士大人私奔。但她已经拜托给了哥哥,两人还拉了勾,她就不能出尔反尔了。 她朝白无水伸出小拇指,“拉个钩。” 白无水挑了挑眉,不知道公主殿下又搞哪一出,“为什么?” 公主殿下不甘心道,“我以后都不找你私奔了!” 白无水哭笑不得,但还是伸出手了。 幸村晴纱拉上钩,又趁机把她的脑袋拽下来,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骑士大人,拜托了,你一定要守护好我的哥哥。” 白无水顿了顿,抬眸看向不远处凝望她们的幸村精市。她缓缓勾唇,低声应承小姑娘的承诺,“遵命,公主殿下。” 幸村晴纱耳尖发红,依依不舍地放开她,“那就再见啦,骑士大人。” 白无水把幸村晴纱送到了幸村一家人面前时,还和每一位家长握手。 家属的探访时间不能超过晚上八点,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只能这样简单地打个招呼。 幸村爸爸的手宽厚而有力,看着这位年轻的医生,他似乎不忍心对她施加太多的压力。他拍了拍她的肩,更像是鼓励。 幸村奶奶牵上她的手,却忽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白无水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幸村家的人都这么热情吗? 奶奶笑眯眯地松开她,一双慈爱的眼眸将她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遍。 最后是幸村妈妈。 在白无水还没完全伸出手时,她便已经双手紧握住了她。 幸村精市看不到的角度,幸村妈妈白皙的双手已青筋暴现,宛如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白无水眸光一凝,神情转瞬沉淀了下来。 她抬起另一手,轻缓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几乎在瞬间,幸村妈妈的心便跟着放松的手缓缓落稳。 她并未和这位年轻的医生仔细交流过,但在这一刻,她却似乎彻彻底底地了解了这位医生。 幸村千代里很少在一个这么年少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厚重的使命感,像顶天一样果敢无畏,又如立地的一般沉稳可靠。 她是一位很出色的医生。 她相信她。 第38章他的画,把阳光带进了她的房间 送走了幸村一家人后,白无水也没下去吃饭,因为幸村精市特意给她留了蛋糕和点心。 皎皎明月照窗台,两人一个在书桌前吃东西,一个在床边看书药浸。 直到白无水差不多填饱肚子,幸村精市才放下书,问出了抓心许久的问题,“医生,妹妹和你说了什么?” 两人贴着耳朵说悄悄话就算了,眼神还往他身上看。 白无水把桌面收拾干净,才笑道,“就算你是神之子,也不能打探公主殿下的秘密哦~” “……” 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医生竟然和他妹妹有了秘密。 幸村精市不知道应该先郁闷那一边。 “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她的骑士大人呢。” 这话里也不是掺了多少醋,空气都是酸的。 白无水人忍俊不禁,瞧着这位由于妹妹和别人有秘密而伤心的哥哥,不知是扎心还是安慰道,“伤心早了,你妹妹喜欢的骑士大人估计不止我一个,不过……她把最喜欢的一位留给她哥哥了。” 幸村精市忽地定看向她:“……” 妹妹该不会刚和他拉钩,扭头就跟医生说了不该说的话…… “……”原本只是随口调侃的白无水逐渐不自在。 她回味了一遍句意,被少年欲语还休的眼神带歪着,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想着某人字帖的最后一页写满了她的名字,她的思维便像触电一般,噼里啪啦烧的得有点慌。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又觉得这玩意越解释越说不清。 甚至一旦开口挑明什么,便回不去了。在不合适的场合下出现的苗头……就该在阴影之中逐渐熄灭。 她一瞬冷静了下来,扭开头,借着转移注意力平息心底的起伏。 “那是什么东西?” 幸村精市并没有察觉到看了她有多久,此时经她一提,眼神才欲盖弥彰地落向了床边的大箱子,“那些都是送给医生的。” “给我?!” 那么大一箱,全给她? 白无水诧异不已,“这不会是你妈妈带过来的一堆神奈川特产吧?” 她妈妈能请全科室的医生护士吃那么多好吃的,自然也不会落下她这位主治医生。 可她身为医生,不好收太贵重的礼物。 如果少年非要她收下,那就有点头疼了。她现在已经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样的说辞拒绝,才不会伤了他们一家人的心意? 第57章 但幸村精市却没理解她的体贴,还蹙起了眉。 他有点不满她这么没默契。 他前几天去医生宿舍,就说过要把画挂在她墙壁上。 这几日他没和她提画的事,是因为他要等妈妈带画框过来裱画,弄好成品再送给她。 可医生竟然也没问过。是对他的画不期待,还是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 而现在都摆在眼睛上了,竟然都没猜出来。 白无水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好的为什么又生闷气? 小男生的心,海底针啊。 不过看在这么一大箱子东西的份上,白无水当然也要把人哄开心,她含笑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幸村精市抬眸,“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无水很自信地回答:“绝对是精心准备的东西!” “……” 这种万能公式……比乱猜更气人! 幸村精市冷冷道,“别猜了,你直接拿走吧。” 白无水悻悻摸了摸鼻子。 这小子比他妹妹难搞,竟然不吃这一套。 不过她也该吸取教训才对,神之子虽然这段时间经常和她闹别扭,但他不是脾气大的人。根本原因,还是他容不得半点情绪上的敷衍。 其实在有矛盾的情况下,神之子一开始都愿意和她敞开心扉,可每次,都会被她看似随意的口吻气得更恼火。 他对她以诚相待,所以不希望她为了翻篇这个问题,就刻意说一些落不到重点而浮于表面的漂亮话。 这家伙其实直白又犀利,只是外表上的温和,令人轻易瞧不出他的霸道。 思及此,白无水便认真地琢磨了起来。 大多数送礼的人,都尽量保持神秘,以免收礼的人提前知道礼物而失了惊喜。但神之子这坦率的态度,显然不怕她提前知道。 这就说明,这一箱子礼物,是两人之间约定过的东西。 而这,其实并没有多难猜。 自美少年前几天去过她的宿舍后,她每日回去,都觉得四方白墙空荡,每一道冷清的光影都在述说着单调乏味的怨念。 她和她的墙,都在等他的画。 可第二天,美少年却没有再和她提,那她总不能催着问人家要。 那些画,是他倾注了感情的作品。她又怎能因为他一时的恻隐之心,就理所当然地夺走他的心血。 她可以什么也没有,但倘若要拥有,那一定是对方心甘情愿给的。 但就算少年不给她,其实也不会影响什么。区区几幅画,还不至于让她对少年心生芥蒂。 只是如果真的给了她,她依然会……很惊喜。这份莫名的喜悦,并不会因为不神秘而打折。 可那么一个大箱子,恐怕是把他在医院画的存货全掏空了。 她舍不得全要,怕保养不好,会糟蹋了他的作品。 “这么多全给我,不心疼吗?” 医生原来是记得的。 幸村精市眼睛不动神色地定在书上,唇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地爬上了眉梢,“医生喜欢就好。” “……”白无水眼底如星光攒动,指尖慢慢地攥紧了拳。 可望着故作淡定看书,耳尖却在若隐若现的发丝中发红的少年,终究是放纵地勾起了嘴角,“会喜欢的,没有比这更惊喜的礼物了。” * 翌日。 保洁阿姨推开宿舍门,入眼便是玄关处一副逼真的翠竹油画。竹节纤细坚韧,自有一股不屈的气节与迎难而上的气坚韧。 保洁阿姨欣赏了几分钟才挪开眼,可等她踏入室内,又被墙面上悬挂的其他油画闪得看不过来。 她环顾着一夜间有了温度和色彩的房子,还自我怀疑地三番核对房号。 是白医生的宿舍没错。 难道白医生住不舒服,换房间了? 可她没有收到白医生换宿舍的消息啊。 而且,这房子里不仅在墙上挂了画,阳台上还多了几株花卉盆栽……另外,鞋架上添了一双室内鞋,沙发上冒出了两个浅紫色的抱枕,就连冰箱里也塞了不少水果零食。 难道,这是多了一位医生和白医生合宿? 可她往闲置的书房看去,也没见多加一张床。 不过书房角落倒是放了个空箱子,她准备拿出去当垃圾扔掉。但刚拿起来,便发现里面有一张便利贴:“阿姨,箱子有用,不要处理!!!”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还三个感叹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箱子是金子做的。 阿姨吓得连忙放回了原位。 但说起,白医生倒也不是今天才这么突然地改变。 白医生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房间里的医学书籍和重要资料便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而医生说这些书每天都用要,所以干脆别收拾。 医生的房间简约又繁乱,除了几套千篇一律的黑色套装,便只剩下文件。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的生活压榨到这种地步。 可前几天,医生却开了窍似的,将大量的书籍挪进了书房,为自己的房间留出了更多的呼吸空间。 没了那些堆叠着隔绝他人踏入的医书,她也不担心打扫卫生会弄丢了医生的文件。 也就在这几天,她还发现医生有了一个好习惯。她每日起床后,会将窗帘拉到底,任由晨曦洒满整面墙。这像一个神圣的仪式,仿佛在迎接充满期待的一日。 而此时她推门进去,却被阳光下一束栩栩如生的矢车菊美得失了声。 白墙之上,竟然种出了这么漂亮的花? 她不可思议地凑近,却发现,她漏看了外框。因为,那只是一幅画。 这到底是怎样一位浪漫而温柔的画家?他笔下的花,每一朵花瓣都饱满亮泽,焕发着比日出还要明媚的生机。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阳光赋予了它生命,还是它把阳光带进了冷清苍白的房间。 第39章神之子对别的女生笑 重症科接诊了一位心脏病患者,墨兰谦指定由白无水负责。 白无水从晨会会议室一直跟着墨兰谦进了办公室,“非得是我?芽野那家伙那么挺积极,都自我举荐了好几次。” 墨兰谦不跟她扯三道四,直接把患者的病历本给她,“先带去做检查,心源一到就做手术。” 工作上的事,墨兰谦向来说一不二。 他不是不知道去年那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多深的阴影。 可她既然是一位医生,那么迟早要克服心理障碍。 治病救人的事刻不容缓,紧急关头从来没有因为一句‘害怕’就可以逃避白大褂的责任。 现在有他盯着不会出错,可她总有一日要独当一面,等到那时,又有谁去替她兜底? 他必须逼着她尽快成长起来。 白无水当然理解墨兰谦的用心良苦。但也正因为现在还有墨兰谦在上头顶着,她才敢让这一颗不够强大的心松懈一点。 不过既然推卸不了,那她也不能带着负担去面对患者。 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心脏病移植手术,她做过很多次。她这样说服自己。 她接过病历本,说道:“好,心源方面不要出任何意外。” 自去年的事故后,wmo在全球医疗协会的大会上也特意强调过这件事。全球各地的器官捐赠机构和医院也都愈加完善了这方面的规章制度与惩戒措施。 见她没再退缩,墨兰谦很是欣慰:“全球各地的医院都对此引以为戒,我虽无法担保你未来百分百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但这次你可以相信我们。” * 患者名为折宫茗心,是先天性心脏病重症患者,今年十三。 但她是个很外向开朗的自来熟。 人才到医院十来分钟,就已经和各位医生护士混了个脸熟。 听护士姐姐说,她和她姐姐提着一盒自制的糕点,跟每位医生护士都打了招呼。这么两位落落大方的孩子,大家的印象都很深刻。 白无水到达病房时,两姐妹在聊天,姐姐气质很突出,是一位清丽典雅的淑女。而妹妹坐姿随意,盘着腿坐在床上笑得声音清脆。 父母衣着得体,像是日本传统的世家贵族。 这般一看,不拘小节的妹妹仿佛是个另类。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地位,无论是父母还是姐姐,眼里都写满了对她的怜惜与爱。 而医生的到来,也打破了一家人的和谐。 众人齐刷刷看向白无水,两个女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藏着好奇与羞涩。 但父母的目光可没这么友善,一上来便是犀利的审视。 白无水早就习惯了,她简单地自我介绍后,便和两位家长谈论起折宫茗心的情况。 两位家长最开始虽然对年轻的医生抱有怀疑,但都是有教养的人,所以也并未故意刁难。说起正事都十分配合,而最后也在她言谈间的专业中放下心来。 白无水接下来要带折宫茗心去做检查,后续也有专业的护士照顾,家人可以先回去。 第58章 但母亲舍不得女儿,被丈夫牵了三次才哭得眼睛红红地离开。 从父母和医生谈论开始,就一直在旁倾听的姐姐很懂事,安抚了妹妹就自觉走出去。可妹妹很粘姐姐,一直追问道,“姐姐明天会来看我吗?” 姐姐望向白无水,似乎在征求医生的意见。 医生说,“每日的探病时间段来没关系。” 折宫茗心不像神之子那样涉及治疗,所以没什么特殊的管控。她目前主要是等着做手术,而临近手术前,家人的陪伴也是必不可少的心理安慰。 白无水带折宫茗心去检查的路上,发现小姑娘有两幅面孔。 爸爸妈妈姐姐前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太阳,独自一人却愁眉苦脸,但看着不像在愁自己的检查和身体。 “如果姐姐能在医院陪我住就好了,我想天天和姐姐在一起。” 白无水嘴角抽了抽:“……” 这姑娘,不会是个病娇姐控吧? 虽然这般腹诽,但白无水还是安慰道:“做完手术身体好了就能回家和你姐姐在一起。” 可折宫茗心却更忧愁了,“才不会呢。” “我姐姐已经离家出走十个月了,是听说我要住院做手术,才来看我的!” “……” 短短几句话,透出了不少信息量。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那么温柔淑女的姑娘居然是个叛逆的角色。可什么样的父母,会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离家出走十个月? 而是折宫茗心说的是‘才来看她’,而不是‘才回家’。这就意味着,姐姐的‘离家出走’还没结束,或许和父母有着很深的隔阂。 白无水仿佛看透了什么隐秘,可她却没继续挖掘的欲望。 “检查室到了。” 折宫茗心见她公事公办的态度,神情有点落寞,“医生不打算安慰我吗?” 白无水推开门,“进去吧。” 折宫茗心瘪了瘪嘴,“……” 伤心心。 折宫茗心的症状远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那么乐观。 她的心脏早已遍体鳞伤,大大小小也做过不少次手术。若不是殷实的家底能给她无底洞一样的心脏砸药材,恐怕她……坚持不到现在。 但小姑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她的自愈能力很强。 虽然白无水不冷不热,但她伤心了一瞬间就恢复了过来除了做检查的时候保持沉默不打扰医生,其他在路上的时间,都在热情地和白无水聊天。 聊得全是她姐姐。 说她姐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全能的人,不仅会跳舞会弹琴会泡茶会插花,还对她特别好,知道她上不了学,但对学校很憧憬,所以回家后总是分享她在学校的趣事。 她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数都来自于姐姐。 甚至姐姐在知道她讨厌医院消毒水味道时,还特意学了制香。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后,坚持不放弃地为她做了一款清新好闻的香薰。 听到这,白无水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对了,上次神之子队友来医院,给她检查了一款香。而香的制作者,就是真田一位在神社当巫女的朋友做的,因为她家里有个经常生病的妹妹。 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要不要继续听下去,然后晚上分享给神之子听? * ……但似乎,也轮不上她去分享。 白无水带着折宫茗心做完所有检查,往回走的路上,折宫茗心不知看见了什么,惊讶又欢呼地哇了一声。 “医生,你看,是我姐姐!旁边还有一个特别好看的男生诶!” 两人在二楼,白无水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花园里,长椅上,两道优雅的身影并肩而坐。 两人不知在讨论什么,言笑晏晏间似乎忘记了流淌的时间。 少女温婉动人,少年昳丽优雅,都是仪态气质好的人,凑在一起便像一幅岁月静好的画。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落下,将两人唇边的笑容映得格外青春靓丽。 折宫茗心刚趴在长廊边上,准备欣赏两人,却不料身边传来了一道冷笑。 她惊了一下,连忙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医……医生?” 白无水已经收回了目光,她垂眸展平手上的病历本,“你要呆在这里也行。待会如果累了想回去,就沿着路直走,看到楼梯后直接上五楼。” 折宫茗心敏锐地察觉到了医生心情不好,她连忙小鸡啄米。 白无水:“……” 她在干什么,竟挂脸到令自己病人看她的脸色。 她放柔声音,试图削去身上的冷冽,“别玩太久,迷路了就问护士姐姐们。” 折宫茗心回以灿烂的笑容,“好。” 白无水顿了顿,恍惚间,从她的笑容里找到了去年冬天那位小女孩的影子。 她抬手拍了拍折宫茗心的发顶,语重心长道:“还有,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聊天。” 折宫茗心奇怪这位又帅又酷的医生怎么突然变得婆妈,但是她向来很听话,她抬手发誓道,“医生放心,我很聪明的!” 白无水点点头,转身便夹着病历本步履生风地上五楼。仿佛走慢一点,就要被身后讨厌的东西追上。 折宫茗心望着她的背影,委委屈屈地郁闷了起来。白医生明明不是冷漠的人,可为什么不太想和她聊天? 还把她当成三岁的小孩! 她看向花园里的姐姐和漂亮男生,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姐姐一样,这么受欢迎呢? 不过很受欢迎的姐姐,其实也并不快乐。 她姐姐折宫茗枝,是东京被誉为名媛典范的优雅大小姐。她的生活有多随心所欲,姐姐的生活就有多严苛。不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就连学习都不能掉下前三名。但凡有一项做不好,就会得到父亲毫不留情的惩罚。 她问父亲,为什么对她与姐姐的教育方式如此天差地别。 父亲只叹息地拍了拍她的头,没说话,但表情很复杂。 她想,父亲肯定也是为了姐姐好,尽管严格不近人情,可却让姐姐成为了很优秀的人。 可她知道姐姐并不开心,她也对姐姐说过,‘姐姐,如果累就不学了。’ 姐姐一边优雅地修剪花枝,一边道,‘茗心,把你脚边的桃花递过来。’ 她知道,这是姐姐让她别多问的意思。 姐姐与爸爸针锋相对,互不待见,有时候却又出奇地相似。 每次她看他们关系不好,都想上前调解。但所有人包括爸爸和姐姐都说,这是他们的事,她别管,她也因为自己的无能生气过,可是没用的,每个人都很固执。 妈妈说,你越管反而会给他们造成困扰,与其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们,不如别让他们因为在意你而勉强自己改变相处方式。 她问妈妈,‘父亲与姐姐的关系为什么那么不好。’ 妈妈说,‘因为都是笨蛋呗。’ 她,“……” 好吧,她不懂。 去年五月,姐姐跟爸爸吵了很大一架,离家出走后,杳无音信。 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场,但在全家人都围着她团团转之时,却没有人管过离家出走,不知何处的姐姐。 可她不敢多问,因为爸爸的表情总是很忧愁,妈妈也因她的病日日以泪洗面。 一个月后,他们家来了一位气势汹汹的强盗!姐姐名义上即将成为未婚夫的迹部景吾脸色黑沉地带走了姐姐所有物品。 她以为迹部景吾把姐姐带走了。 可后来才发现,他也不知道姐姐在哪里。而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们都始终没有姐姐的消息,姐姐过得好不好,快乐吗,健康吗,她都不知道,也好担心。 妈妈说,‘你姐姐绝不会待在一个让自己受委屈的地方,说不定还笑话你又在哭鼻子呢。’ 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她,‘……’ 妈妈讨厌鬼,姐姐才不会笑话她。 十个月好长好长,长到再过两个月就是一个四季轮回,快一年了。 不过总算有姐姐的消息了,但却是神奈川真田爷爷打来的电话,说姐姐在神社当巫女,半个月后有神楽舞要准备。 大意便是,这半个月之内是不会回家的。 她兴奋得发狂,妈妈果然没说错,姐姐不会亏待自己,短短十个月就混成了能跳神乐舞有品阶的巫女。 但也失落,为什么姐姐不亲自打电话回来呢。 她对爸爸说,我想去早井神社看姐姐。 爸爸没搭理她,还直接打电话给姐姐的未婚夫强盗迹部大爷,让他去接人。 她幽怨地看着父亲,‘我为什么不能去。’ 管家解答她的疑惑,‘早井神社是最难攀爬的神社,一共有3777层台阶,茗心小姐的身体情况不允许。而且大小姐已经是迹部财阀的未婚妻,我们没有权利干预迹部大少爷未婚妻的生活。’ 第59章 她气得胸口疼,‘难道姐姐成为了迹部大少爷的未婚妻,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吗?’ 管家很无情,‘是的,如今的茗枝小姐已与迹部大少爷荣辱与共,和我们折宫一氏没有半点关联。我们两个家族的势力并不平等,要么茗枝小姐作为折宫一氏的联姻工具攀附迹部财阀,为折宫一氏创造更多价值,要么……成为她自己。’ 她不太懂,觉得很荒唐,她只是想见一见姐姐,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的利益纠葛? 管家又说,‘茗心小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茗枝小姐已经不属于折宫一氏。但她心中有你,永远是你心爱的姐姐。等茗枝小姐回来,随时都能见到她。’ 她闷闷不乐,无论是大人也好,姐姐也好,都把她当傻子…… 后来她还没等到姐姐,反而等到了闻名遐迩的墨兰医生。 这意味着她的心脏病手术被迫提上了日程。 她很排斥,自己的心脏还能用半年,为什么要换,为什么要把别人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妈妈很生气,流尽了泪后,只轻轻问她,‘茗心,听话,好吗?’ 她的病,折磨了妈妈十三年。 她很愧疚,她应该懂事一些。 其实在医院也没那么难受,至少姐姐一听说她要住院,就立马来见她了。 望着姐姐唇边的笑容,她想,其实姐姐离开家也挺好,至少不用再被爸爸逼着学习。而且姐姐又漂亮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她也想问她一句,成为迹部大少爷的未婚妻,你开心吗? 她怕自己等不到姐姐收获幸福的那一天。 …… 正在聊天的幸村精市忽地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二楼的走廊。 但那里没有熟悉的身影,只有一位望着他们默默泪流满面的少女:“……” 察觉到少年的走神,折宫茗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可目光还没抵达,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眼睁睁看着少女蹲下去的幸村精市:“……” 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折宫的妹妹折宫茗心。 他友善提醒道,“你妹妹在哭。” 虽然方才只有余光捕捉到了虚影,但折宫茗枝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她心中牵挂,但还是礼貌地对少年浅浅微笑,“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幸村精市也回以淡笑,“是我该谢谢你的特意探访。” 折宫茗枝的情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几乎每一位接触过她的人,都会赞她玲珑心巧面面俱到。 前段时间,真田他们去神社替幸村精市祈福的时候偶遇了折宫茗枝,她听说幸村精市住了院,便送了一盒压制消毒水气味的香薰。 若说上回还是碰见了熟人不得不有所表示,可她这次来医院之前,却特意打电话给真田,问幸村是否闻得惯那味香? 她这次陪妹妹入院,也带了幸村的一份。 她的贴心十分难得,真田有点感动,不仅把幸村精市的房号告诉了她。他还打了个电话给幸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提前告诉他女孩的名字。 顺便还说,折宫有未婚夫了,虽然是某个张扬华丽令人看不爽的大爷。 幸村精市:“?” 提前知道名字的确不会令人失礼,但告诉他人家有未婚夫又算什么? 不过听真田语气里的惋惜,似乎对此很是咬牙切齿。 幸村精市从中嗅出了什么苗头,对电话那头的真田道,‘只是未婚夫,你还有机会。’ 被挚友不留情戳破心思的真田弦一郎气道,“幸村!” “开个玩笑~” 真田玄一郎本想挂断电话,但害怕某个腹黑部长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警告道,“不要说会让她困扰的话!” 幸村精市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朵,真田这家伙是真的上了心。 他虽然好奇,但绝绝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让女孩子不自在。所以他也只是随口地问了问她和真田怎么认识的。 折宫茗枝有一个生病的妹妹,所以很理解病人住院时期的孤独感,此时幸村问什么,折宫茗枝也坦荡地说得很详细。 不过都是优雅又见识宽广的人,所以聊着聊着,话题也就扩散开了。 但也仅仅只是礼貌的社交。 折宫茗枝的生存法则很简单,社交是一个圈,行善积德,广结良缘,日后才能在各行各业吃得开。 但她并不觉得这种带有意图的结交有什么问题。 真诚的人的确容易收获他人的喜爱,可父亲对她的教育从来都是,你不能太天真,想要得到,只能自己去争取,即便是为了很远的未来铺路。 所以,她习惯了万事考虑得面面俱到,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也擅长算计他人的好感与善良。 不过妹妹是例外的,她傻乎乎地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便好,乱七八糟的事,自然有那对夫妇和她挡在前头。 可妹妹啊,你一定要健康地好起来。 第40章别对我太凶 折宫茗枝去二楼安慰哭泣的妹妹,幸村精市自然不打算上前打扰。 他恍惚地往五楼走。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刚刚感觉医生就在附近。 说起来,折宫的妹妹也是重症科的病人。 会是白医生带她吗? 如果是的话……想起方才在花园聊天的画面,他心头一紧。 医生喜欢开玩笑,若看见了定会打趣。可光是想到医生对他揶揄看好戏的表情,他就分外难受。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被她调侃。 幸村精市打算见到医生,一定要向她澄清。 可他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下午六点,他吃完晚餐上楼,趁着护士站的护士不多,看了几眼墙上的手术排班表。 这张表上,记录着每间手术室的使用情况,以及每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和二助。 墨兰医生的名字几乎雷打不动地写在上面,白医生是他的助理,每天也跟着至少有2-3台手术。 此时几个手术室都在进行手术,而墨兰医生和白医生所在的5号手术室从上午十点一直到现在还没结束。 医生中午,又没能吃上饭。 今天是他的治疗日,他虽然不确定医生什么时候能忙完,但还是尽量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防医生没空吃饭便掐着点赶来给他治疗。 …… 白无水七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午餐没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过好在科室的姐姐们提前给她打包,方大厨知道是她要吃,还特意多加了一个大鸡腿。 但向来风卷残云的白无水今天居然细嚼慢咽,吃了二十分钟还没吃饭。 来茶水间泡咖啡的护士姐姐都替她心急,“小白,今天不用给幸村治疗吗?” 白无水懒散道,“药浸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去那么早干什么?” 看他回味和女孩子聊天的快乐? 还是和他干瞪眼? 护士姐姐顺口就问:“你们又闹别扭了?” “……”白无水一副你别污蔑我的表情:“我怎么会和病人闹别扭?” 而且什么叫又,她一个专业医生,怎么会和病人过不去。 “不管闹没闹,反正今天先别闹。”护士姐姐给她接了一杯水,笑道:“那孩子今天可是在楼下给你买了不少吃的。” 医院里除了餐厅,也有方便医生和病人购买生活用品和零食的便利店。 虽然病人对入口的食物比较严格,但也不是什么都吃不了。 幸村精市平常什么都不缺,家人会定期送生活用品,他对零食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入院这么久,幸村精市就没去买过东西。 可今天,却是提着整整两袋零食。可由于双手不能过度用力,他提上楼都是断断续续,走一会就得休息。 他这般重视,自己又吃不了,那给谁的不言而喻。 他和小白关系好的事在科室里早已尽人皆知。 闻言,白无水却是冷笑。 她才没觉得这是给她吃的。 她又不是今天才这么忙。怎么偏偏那姑娘和她妹妹一到医院,他就会买零食了? 想来还是她自作多情。 字帖上写她的名字,不过是因为她的中文字笔画简单,适合练手。 送她画……不,这是可怜她‘家徒四壁’,借给她用的。 这小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天赋型暖男,她却不对劲地误以为……真是可笑。 她白无水一个谈一次恋爱被人甩一次的家伙,竟还敢这么自恋。 她抽了张纸擦完嘴,揉成一团便用力丢进垃圾桶。 “我去看看那小子买的什么东西。” 那小子跟她妹妹献殷勤没用,她妹妹过几天就要动手术,哪能乱吃零食? 虽然白无水的表情很臭,但护士姐姐一点也不担心。 小白再凶,又能对幸村有多凶? 第60章 白无水先去的折宫茗心病房。 折宫茗心今天上午哭了一顿,被姐姐哄好之后,她该吃吃该睡睡,现在正一边吃晚餐,一边看着电影春心荡漾。 白无水敲了敲门,走进去。 折宫茗心亮晶晶的眼睛立马看了过来,兴奋道:“白医生,你来看我了!” 白无水纠正她,“这个叫查房。” 叫什么不重要,折宫茗心和她分享道,“医生,这个电影最近超火的,阿香公主虽然是出场不多的女配白月光,但她真的超级漂亮!我超级爱她!” 阿香公主,不就是上次把医院闹得沸沸扬扬的主人公之一吗? 白无水点了点头,并不走心地应和,“是挺漂亮的。” 把喜欢的明星安利了出去,折宫茗心很是喜滋滋,不过却听医生突然犀利发问,“你下午没乱吃零食吧?” 折宫茗心顿时觉得手里的饭不香了:“……” 她气鼓鼓地环胸,“医生,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常识的三岁小孩吗?” 白无水观察她的表情,以她纯真的智商,恐怕在心虚的状态下,演不出这种浑然天成的无辜。 没吃就好,值得表扬,“好习惯继续保持,三餐要把饭吃饱,不然打针会难受的。” 折宫茗心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哦’了一声乖乖地继续吃饭。 白无水又趁机打量她的储物柜,里面除了家人早上带来的水果,便没有其他的零食。 奇怪了。 难道那小子的零食,也不是给她妹妹的? …… 幸村精市病房。 幸村精市还在药浸,一见她进门,便抬眸笑问:“医生吃饭了吗?” 白无水目光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所谓的零食。 呵,还藏起来了。 难不成是特意给她姐姐买的,等着她姐姐来探访才摆上桌? “当然吃了。” 幸村精市:“……” 他又做了多余的事。 他抿了抿唇,轻轻翻过一页书,“那就好。” 小气鬼,就算她没吃,又还能惦记他那口吃的不成。 白无水翻他一个白眼,“我待会再过来。” 幸村精市手中的书顿时被捏出了褶皱。 为什么还要待会? 她这个时间来,说明已经忙完了。可明明就等着给他针灸了,怎么来了还要走。 望着她干脆转身的背影,幸村精市郁闷地喊住她,“医生。” 他现在不确定医生有没有看见他和折宫聊天,如果看见了,怎么都不好奇。 难道她突然良心发现,想积口德? 她不需要对他这么善良。 毕竟医生不主动提,他又怎好开口澄清。 白无水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没散尽的火气蹭地一下又凑成团窜上来。 跟别的女生倒是会说说笑笑。 在她这,却成天要她猜来猜去,没哄对还不乐意,只有说到他心坎上了才给笑脸。 不是,她犯了天条吗?怎么就混得这么不值钱了呢。 她懒得再惯着他,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幸村精市愕然,眼底的光芒刹那碎成了一片片:“……” 白无水感受到了身后的低气压。 她握着门把的手局顿了顿,可等了几秒也没听他出声,便直接拉开门要走。 可在她即将踏出门的瞬间,白无水被身后袭来的枕头打了个踉跄。 他竟然敢用枕头砸她? 但饶是气的要命,却还是眼疾手快的抓住洁白枕头,没让它掉地上。 她看着手里的枕头,自嘲地嗤笑了声,她果然是个不值钱的。 “啪——!” 她重重关上门,沉着脸转回身。 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眸幽深如雾,分毫不退地凝视着她。 这小子…… 白无水一把将枕头甩他床上,上前用力掐住他的下巴,“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了,嗯?” 少年细密长卷的睫毛忽地颤动,在眼睑下打落一道优美却迷蒙的弧影。 白无水的力气大得他开不了口,可却没在幸村精市脸上惹出半分怒意。 他失控了。 他真是……越来越无可救药了。 仅仅是因为医生对他说了一句重话,他便气得维持不住外表的得体。 他要医生注意他,哪怕是……这种小孩子气的激怒方式。 可他情绪起伏不定的他像个漏洞百出的秘密,会不会被敏锐的医生一眼看穿? 他克制又无力地覆住白无水的手,在她发愣逐渐放松的掌心中,轻轻道:“医生,拜托了,别对我这么凶。” 白无水:“……” 她要疯了。 到底是谁在凶啊? 朝她乱发脾气的人是他,突然乖顺可怜巴巴的又是他。 她看着由阴转晴的少年,默默抽回手,环着胸往书桌上一靠,审视道:“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幸村精市神色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白无水微妙地扬了扬眉。 很好,这小子没有否认。 白无水似嘲非嘲道,“很难理解么,没听说过恋爱使人发疯吗?” 他眼眸微眯,幽幽地盯着她,“医生以前也‘发过疯’?” 话题重新落在了白无水身上,可她却没多想嘲讽少年的避而不谈。 大概是最近提及‘恋爱’的次数有点多,竟让她不小心地想起过去的两段感情,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我倒是想,但发疯的人不是我。” 因为,她是个没什么感情的怪物。 连爱都不懂,又谈什么为爱发疯。 少年望着她沉默了几息,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问:“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他非常不愿意去过问她的前任,更不想看见她脸上流露出追忆之色。 可他想知道,怎么样的人能够吸引她。 即便她嘴上对过去的恋情没多少好话,可至少,那些人一定有一个瞬间打动了她。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白无水记不太清了。 她是一个被白大褂裹挟这不断前进的人,所以那些已经被画上句号的关系,她也从不会回头去看。 可如果说,已经彻彻底底地忘记,那似乎也不太可能。 她愿意握上手的人,一定在某个时刻,闪耀着温暖过她。 她记得被打动的那一份感觉。 * 她的初恋,邂逅在北欧。 第41章番外--初恋,在那极北的村落(上) 沙拉曼德在北欧神话中,有火之精灵的寓意。 这是他十岁那年,母亲将他送出村落时,神父为他另取的名字。 她认识他的那一年,他十六,是皮尔斯话剧团里最有灵气的少年演员。 二月份的北欧潮湿寒冷,昼短夜长,太阳仿佛永远不会升起。 白无水虽然跟着墨兰谦从西尼亚岛出来了两个多月,但她的时间似乎永久地停留在了老头离世的那一夜。 舞台上精彩的剧情与张力的演绎赢得了全场喝彩,可前排的白无水却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笑容,也没有掌声,眼底只是一片黯淡的枯寂。 台上的人族公主与世间唯一的精灵上演着生离死别的爱情戏码。但这从一开始便是个骗局。 人族公主为守护族人驱退侵略者,迫不得拿起武器参与了战争。而为了获得与之对抗的力量,她唯有求助与世隔绝的精灵。 精灵法力无边,但被天地孕育而生的他远离人类,天然地排斥参与人类的竞争。可某一天,他冰雪皑皑的荒原里,闯入了一位小鹿般惊慌失措的曼妙少女。 纯真的精灵在少女设下的天罗地网中,坠入了爱河。 可当精灵察觉到被恋人欺骗后,他虽然气愤受伤,却依然被公主的勇敢打动。 精灵不愿违背天道守则出手破坏人类的公平,却又不忍恋人为此牺牲。所以他便牺牲自己,将蕴藏着法力的心脏炼化为法杖,献给了公主。 公主凭借着他的力量,平息了战火,翻开了和平年代的新篇章。 可在大团圆的故事结尾,失了炽热之心的精灵却带着破了洞的身体,又独自回到了那片茫茫的冰川雪海之中。 或许,不久后,他的身躯将融化于天地,重归于无边的寒冷。 然而饶是台上的剧情跌宕起伏,台下的白无水也半点没看进去。 她不想来的。 墨兰谦受邀来此分享医疗知识,在临行前的最后一日,当地的医院听说欧洲有名的皮尔斯话剧团正好来此巡演,于是便也给他们送了两张门票。 但白无水是个粗俗的人,她自认欣赏不了这般高雅的艺术,所以想推脱。可墨兰谦直接把她拽了进来。 不过,这显然浪费了一张vip坐席的门票。 她坐立难安。她不是一个能够停下来的人,又或者一旦闲下来,她就容易胡思乱想,陷入奇怪的绝望中。 第61章 那老头很残忍,如果他活不了那么久,又为什么要把她捡回来。可既然给了她一个家,又为什么不庇佑她更久一点。 她多希望,他也一并把她带走,别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 可那老头仿佛知道她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竟然下达了一个需要用漫长岁月去执行的‘好医生’命令。 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这么去见他,他一定会很生气。 可她活得很无力,因为冬天,真的很冷。 话剧共两个半小时,分上下两场,上半场结束,刚一到中场休息,白无水就拿着烟往厅外走去。 她要出去透口气,这里实在太闷了。 但室外下着大雪,寒风呼啸,打火机刚冒出火苗,又被冷风扑灭。 她心底寥寥,如这灰沉沉的天色。 她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发梢眉眼都染上了风霜,才在墨兰谦的电话催促中返回场内。 不过她回去时,已开启了第二场,为了不影响首排的观众,她便立在前排过道的最角落,无喜无悲地漠视这场话剧的高潮戏份。 然而,一个晃眼间。她却和舞台对角,一双绽放着灼灼烈焰的金瞳对上了视线。 她顿了顿,既觉得刺眼,又觉得稀奇。 而当她凝神再次看向那个方位,金发金瞳的精灵却已神色悲悯地从帘幕中款步而出。 那双比冰雪山川还要清澈的眼眸里,有对恋人的不舍,有对人类战争伤亡的不忍,却唯独没有对献出自己心脏的不甘。 可对于这番为小爱见大爱的无私戏码,白无水莫名地嗤笑了一声。 她果然是个欣赏不了这番艺术的野蛮人。 她又被‘罚站’了一小时,等到演员们谢幕退幕,她才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准备出去。 但她刚一转身,身后却伸来一只手,将她拽入了漆黑的帘幕中。 借着依稀的光亮,她若隐若现地看到了那张俊美得不似人类该拥有的五官,他的眼眸像是冰天雪地里永远也无法升起的太阳那般,耀眼极了。 “你不喜欢我的表演?” 少年的语气带着浓烈的责问,细品还有些委屈,仿佛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轻视。 白无水缓缓挑眉,不带情绪反问道,“你会对每一位吝啬掌声的观众都这样苛刻?” 少年怔了怔,在那双比深海还要危险神秘的目光注视下,白里通红的肌肤蓦地浮起了一层可口的薄红,他不甘示弱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无水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凌乱,她勾起唇角,带出了几分恶劣的戏谑,“精灵太蠢了,如果是我,我不仅不会向伤害自己的人献出心,我还要剖开她的心看看,这个满嘴说着虚假情话的人,到底是红心还是黑心。” 少年错愕,被她残暴的言论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见到意料之中的反应,白无水笑着撩开帘幕,像一道神秘的残影混入了流动的人群中。 少年在原地愣怔了几秒,随着她的离开蓦地浮起不可抑的怅然若失。 他猛地掀开帘幕,挤着人流朝她奔去。 可暂未退去的观众们一见他,便雀跃地围住他,阻拦了他去路。 他朝那道即将消失的背影急切地喊道,“沙拉曼德,我的名字。你必须要记住我!” 白无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大厅,她裹紧衣服拦截了寒风的侵骨,才问墨兰谦这场话剧的名字,“沙拉曼德,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墨兰谦撑开伞,为她挡住了一部分飞雪,“在北欧的神话体系中,有火之精灵的意思。而在这常年寒冷的国家,或许是一个被赋予着使命的名字。” 白无水若有所思,她抱着手臂搓了搓,“难怪今天比昨天还冷,上帝估计受不了偏爱的精灵被剖了心,才大发脾气。” 墨兰谦被她的比喻惹笑,不过好歹也对白长老之外的事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道,“我们明天走,今晚我不会管束你的自由。” 白无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却摇头,“不了,他是个麻烦的家伙。” …… 她一语中的,沙拉曼德比她想象中还要麻烦。 第二日,他们的原计划是去美国,但昨夜突发的一场大地震,迫使他们临时改道去了灾区最核心的极北小镇,那是有沙拉曼德的故乡。 皮尔斯话剧团沿着北欧国家一路巡演,最后一站便是沙拉曼德的故乡。可由于不可控的自然灾害,演出只能被迫中断。 而在话剧团返航之际,团队里的精灵却失了踪影。 话剧团团长的夹克里不知何时被他塞了一封信,大意为——“尊敬的哥贝伦团长阁下,请无需牵挂我,我已报名加入医疗志愿队,踏上了回乡的路途。在此,致歉致谢!” 沙拉曼德并没报上名。 因为事发紧急,医疗团队来不及发布招募志愿者的消息。虽然人员紧缺,但前去赈灾的都是医院的医护人员和当地高校医疗队的学生。 沙拉曼德是趁着装载医疗物资之际,混上了一辆七座车的后备箱。 等到车辆启动行驶了两三个小时,他才在堆满药物的后备箱鬼祟爬出来。他拍了拍前座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介意多我一个人吗?” 昏昏欲睡白无水的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 沙拉曼德顶着一只熊猫眼很狼狈,脸上却带着亮晶晶的喜色。 没了精灵那身空灵却又束缚的装扮,金发金眸的少年唇红齿白笑容明朗,差点让白无水以为有日光照进了车厢。 可等她反应过来后,她却拉下了帽檐盖住脸,如无声的拒绝。 但沙拉曼德似乎看不懂白无水恹恹的冷淡,一路上都在和她说话。分享欲强到,连他小时候养过三天却自己飞走的鸟爱吃什么,都告诉了她。 白无水觉得他真的很烦,可他的声音不知疲倦地跑入她的耳中,她慢慢地,竟也和沙拉曼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他言语之中,对故乡的景色和亲友爱得深沉。但母亲鼓励他走向辽阔的世界,说外面有更多的可能性。 她想,这样的少年,或许是这片一望无际的漠白寒雪无法留住的亮色。 …… 她们抵达救灾现场时,地震强度已大幅度降级。不过在小镇更往北的村落,却仍有余震在动荡。且地震造成的雪崩等一系列灾害的破坏力也不容小觑。 信号断断续续,医疗团队无法和当地的居民联系上。 且天气恶劣,道路积雪,狂风呼啸,若贸然前往,极有可能在途中发生意外。 这种情况下,医疗团队决定暂且先稳住当前的情况。 沙拉曼德心急如焚,他知道故乡的医疗条件。那是这个国家最北的地方,由于气候问题,本土的人口居民极少,医疗物资也有限。 他知道这种时候向医疗团队提出要求很无礼,医疗任务本就繁重,哪里又还顾得上几百公里外,前往都有生命危险的村落。 他虽是半道才加入医疗志愿队,但这位看似养尊处优的话剧少年却很能吃苦耐劳。甚至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他还能欢欢乐乐地和大家打成一团,团队里的哥哥姐姐们对他既信赖又宠溺。 不过,团里另一位同样年轻面嫩的家伙却没他这么好的待遇。 白无水的专业实力无话可说,可她太冷僻,除了治病救人会和人说话,其他时间似乎都没有搭理别人的欲望。众人也不是喜欢贴冷脸的人,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但沙拉曼德却在找虐的道路上乐此不彼,他一忙完手头上的活,就屁颠颠跟在她身后。 有时她忙到半夜,他也陪到半夜。 白无水渐渐地,也习惯了这个又烦又吵又粘人的跟屁虫。 但今日,她的身后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 沙拉曼德趁着志愿者们休息之际,带着三箱医疗物资,启动了一辆前往极北村落的越野车。 当地的政策是,年满20周岁的人才能驾驶车辆。 他不仅违法了,还在找死。 他根本就没学过怎么开车,何况还是在这样积雪封路的极端天。 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他可是村民们的沙拉曼德。 他的车开的摇摇晃晃,远远望去,就像醉鬼看不清正路,偏往沟里开。 沙拉曼德手心冒汗,极力地辨认前路。然而,刚跨过一道坎坷的陡坡,黑暗中却出现了一道人影,车辆正直直往她撞去。 沙拉曼德猛地踩住了刹车,脊背悚然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后怕不已,气急败坏地摔门朝她冲过去,“你疯了?!” 白无水望着惊魂未定的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温热的面包递给他,“至少先吃点东西吧。” 沙拉曼德看着她一如平常冷漠的眉眼,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多么讨厌的人,偏偏在这种时候送温暖。 第62章 他接过面包,却不被迷乱心神地表态,“就算是你,也别想阻拦我!” 白无水对此没什么回应,她只淡淡问,“你的家在哪里,有多远?” 大约是待会就要独自面对风雪,甚至有可能还是有去无回。沙拉曼德大口啃着面包,珍惜最后能和她聊天的机会,“这里地广人稀,都是冰川河谷,我的家就在这条路最北的尽头。” 白无水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好什么? 沙拉曼德不理解她的意思。 但在他被少女推开的下一秒,他看懂了她的眼神。 她冰封的眼眸中如潮水般褪去了化不开的孤寂,可不过转瞬间,又如理性被吞噬般,浮出了无所顾忌的癫狂。 她一脚登上了驾驶位,代替他前往那个罕有阳光的村落。 又或者,她期待的并不是抵达极北的终点,而是人生的终点。 沙拉曼德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启动引擎,踩着油门准备往前开。他在路中间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她,“带上我一起!” 白无水冷笑着转动方向盘避开他。 但少年顶着她的车头,拿命威胁她。 两人坚持了几分钟,白无水森冷的眼底浮出了挣扎,随后,她败下阵地叹息了一口气。 沙拉曼德趁机上车,但人还没坐稳,车就飚了出去。 他紧紧握住扶手,问她:“你开过车吗?” 白无水很淡定回答他,“我还没去过允许十五岁就能开车上路的国家。” 沙拉曼德心中骂骂咧咧:“……” 合着她老神在在,原来也是第一次开车。 可莫名地,他却放松了下来。 他命令她,“你必须带着我安全抵达终点。” “好。” 她握稳了方向盘。 一辆越野车在电闪雷动的雪路中卷着凛冽的苍茫,孤勇地驶向了北路的尽头。 …… 这片极北的村落,被大地撕裂,坍落满地与雪融为一体的废墟。 但在那崖山高处,屹立着一座完好无损的圣白教堂。 两人带着医疗物资,在强劲的寒风中互相搀扶着爬上山崖,敲开了教堂的门。 他们的沙拉曼德,回家了。 第42章番外--初恋,在那极北的村落(下) 他们来得及时,幸有教堂庇佑,这里的伤亡并不惨重,但医疗物资却也很紧张。 大人见两个十来岁没驾照的孩子自己开车过来,都被吓得不轻。于是在信号塔修好以后,第一时间便城镇上的医疗队取得了联系。 医疗团队听说两位孩子安全抵达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还有其他的救治工作,得过几天才能去把不要命的小孩接走。 沙拉曼德回到家,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在雪地里玩疯了。 白无水怕冷的狠,除了有紧急的救治任务,其他的时间一般都窝在被子里睡觉。 但沙拉曼德显然不会忽视这位珍重的客人。 这日晚饭后,沙拉曼德喊住了准备蜷入被窝的白无水,对她神秘道,“带你去看个特别的东西。” 白无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抗拒地摇头,“不看。” 沙拉曼德脱下自己的围巾给她裹上,硬把她拽出了门。 白无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被沙拉曼德固执地牵着,在夜幕中走了许久。 两人走着走着,漆黑的天际被甩到了身后,伸手便可触碰的苍穹光怪陆离地映射出了幽绿的光缕。 白无水怔在了原地,她抬头仰望,逐渐缤纷绚烂的光芒在天幕中奇幻散开,又深深地印入了她的眼眸。 她不敢眨眼,声音很轻,“这是……” 沙拉曼德低笑,“极光哦。”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此时此刻,他想将这场神秘而盛大的绮丽剧场私藏,仅为献给她。 …… 后来的几日,沙拉曼德变宝似的,带她见识到了冰川山河之中自然雕塑的雄伟奇观。 大自然是有生命的。 白无水对这片极寒之地,有了暂新的认知与期待。 她站在雪顶,闭眸感受着纯白世界的风声,内心躁动而冷抑的一角,正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沙拉曼德总是不乐意让她一个人独处。 此时见她发呆,立马凑上来问,“又在想什么?” 白无水睁开眼,朝他回眸笑了笑,如那遥远而四季分明的国度里,三月暖春的桃花盛开,“沙拉曼德,谢谢你。” 话落,她便张开双臂,带着笑栽入了厚厚的雪地。 沙拉曼德心跳不知漏了多少拍,他大笑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把脑袋埋进雪里的白无水挖出来,问她,“小白,你喜欢这样的冬天吗?” 白无水眨了眨染着雪色的长睫,翻身仰躺在大地上。她望着雾蒙蒙的苍穹,眼底湿漉漉地晃动起了碎光。 喜欢,但这,永远也比不上多年前老头把她捡回家的那个冬天。 也不喜欢,因为每一个冬日,都会让她想起老头去世的那场大雪。 …… 墨兰谦来了,而抵达的第一时间,就是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确认没受伤后,才严厉地训了她整整三小时。 沙拉曼德原本还想替她分担火力,但他的团长大人也带着团员们一起来到了最北的村落。 沙拉曼德眼泪汪汪,但还来不及感动,就被团长和团员们一人一句一块骂了四个小时,原本不用这么久,但听说隔壁医疗队的带头人一个人就能训小孩三小时,他们也不能示弱。 他们说:“你是北极村落的沙拉曼德,但也是我们皮尔斯话剧团的沙拉曼德!” 中间虽然隔了一个自然灾害、团员失踪等变故,但皮尔斯话剧团也算整整齐齐地抵达了巡演的最后一站。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在教堂里,拉开了话剧的帷幕。 白无水经沙拉曼德的强烈要求,还是坐在了首排,而且是在他母亲托利夫人旁边。 有沙拉曼德出场的时候,托利夫人总是饱含热泪又欣慰地注视,但沙拉曼德一退场,托利亚夫人便会将目光落向她,似乎在她无声地交流剧情。 沙拉曼德的表现力比十多天前的那一场层次更丰富,尤其是他和人族公主前期渐入恋爱状态对手戏,他那甜蜜而炽烈的眼神将四周都拉扯出了藕断丝连的粉色泡泡。 人族公主被他带动,情绪不自觉地陷入了倾心又清醒的两难境地。 见此,白无水看了眼托利夫人,待会献出心脏的剧情,对一位母亲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而在这时,托利夫人却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白无水以为夫人有话要对她说,便凑近倾耳。 却听托利亚夫人掩嘴轻声笑道,“都是表演,不要在意。” 白无水:“?” 啊,她在意什么了? 不过这场话剧,似乎是北极村落的限定版本。 精灵想为这场人类自相残杀的战争献出心脏,但同样深爱着精灵的人族公主却说,“我承认十分觊觎你的力量,也想将之占为己有。可即便自私如我,也想拥有一段纯净而奢侈的爱。” 她拒绝了精灵的力量,可在兵力悬殊的战争中,人族公主身处劣势。眼见恋人腹背受敌,精灵又怎能见死不救。 然而在他对人类出手之际,自然法则便对他的贸然干预进行了残酷的制裁。 精灵依然失了他的心,而他永恒的生命也开始加速地转动。 精灵是人类世界的异类。 而在话剧的主题中,他虽然拥有无边的法力,且衍生出了人格。但他也仅仅只是象征着弱势力鼓起勇气和强大入侵者对抗的火种。 他是主人公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获得的法器。 所以他的结局无法改写。但这个结尾,对他有了些许的善待,至少他在生命流逝的最后路途上,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虽然如此,可白无水却觉得人物设定有些扭曲。 其实细想,还是上一个版本的留白更意味深长。精灵惨是惨了点,可精灵献出的心,到底是为了恋人的恳求,还是为了不让百姓受苦的慈悲,又或者只是想终结乏味而漫长的永生? 可这个版本倒是把一个本该更立体的精灵塑造成了纯粹的恋爱脑。 不过今天的话剧不用门票,也没那么正式。并且,这样合家欢结局,大家都看得很开心。 而最后一场戏,人族公主带着精灵走出了冰国,在那拥有暖春的国度,精灵在五彩缤纷的花丛里,摘下了一捧明艳的玫瑰,献给了眼前的少女。 …… 白无水目光从玫瑰呆呆地落向那双洁白有力的手,又迟缓地爬上那张能将唯有冰雪山河才能孕育的无暇脸庞。 少年微笑着珍重地递向她,“我喜欢你,请收下我的爱。” 周围人似乎知道他所筹谋的盛大的告白。 第63章 所以即便在这氛围最炽热的时刻,也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做出回应。 白无水是茫然的。 她知道他的喜欢,是爱情的意思。 可什么才是爱情的喜欢? 她在自己心里没找到答案,但此刻也并不那么迫切地找到答案,因为那永不凋零被颜料染红的花瓣,还是住进了她的眼眸里。 她收下了少年的花,对他笑:“那就让我也学会喜欢你。” 她曾经不懂亲情,但白老头教会了她如何去爱。 所以她想,热情的沙拉曼德也一定会教会她爱情。 白无水在极北的村落,牵住了少年滚烫的手,拥有了自己的初恋。 可他们的故事,却又注定就此分道扬镳。 …… 白无水还没学会如何爱上沙拉曼德,这场童话般的爱情便被现实的距离与不对等的热烈冷却。 当沙拉曼德把刻有北欧元素的话剧带到在热辣的阿根廷时,白无水在美国准备wmo的医学助理的考核。 从北欧回来后,她前所未有地忙碌。 墨兰谦加快着她与医学助理正式接轨的节奏,每天凌晨六点忙到夜间十二点也是常有的事。 她整日跟着墨兰谦出入手术室,根本没空碰手机。可一摸到手机,便是沙拉曼德的十几通电话与他无数条分享日常的短信。 他的分享欲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少。 她拿到手机总是第一时间给他拨过去,没有特殊情况,他总是立即接听,若响了三秒还没接通,那必然是在舞台上。 可即便她有空给他打电话,她也和他聊不了太久,因为她还有一堆工作和学习任务。 但他又常常舍不得挂断电话,还十分不解,为什么她这样忙。 其实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很少,又或者说,沙拉曼德早就把他的过去完完整整地摊开在了她的眼前,可她却没时间好好和他聊聊自己的过去。 而沙拉曼德又是一个思维跳脱的人,她时常刚把上一个话题的内容酝酿到嘴边,又因谈及起了其他而无奈咽下。 沙拉曼德这家伙的吵闹过于强势,她也慢慢习惯了每天收到他的许多短信和来电。 她也许不能及时回复,但只有她有空,她一定会一条一条看他的短信,哪怕过了几天,她也不介意在过期的内容上回应。 沙拉曼德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错峰交流很有趣,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当然不会指责她忙得没空理他,他只是无法忍受时常没有处在同一时差的灵魂交流。他已经努力克服距离,把热烈的思念融在短信和文字里,但在情绪最饱满的时刻得不到双向流动,会让无比恐惧。 医学助理的考试愈发临近,白无水拿手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今日她忙完所有工作已到凌晨一点,她赶紧拿起手机,却没看到沙拉曼德的一条短信和电话。 她算了下他所在的时区,便立即拨通了电话。 那头的人似乎发了她的脾气,铃声响了五秒才接。 她说,“对不起。” 沙拉曼德的声音委屈极了,他道:“给你惊喜真的好难,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要在门口站一晚上了。” 她连忙拉开门,少年可怜地蹲在门边,一见到她,便扑上来紧紧抱住,又在她耳边说一堆情话。 她很是惊喜,但还是打断了他宛如演绎话剧的情话输出,“你怎么来了?” 沙拉曼德眼底闪烁,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申请了假期。” 他在骗人。 白无水没有拆穿他。 离别一个月,她也很想念他神采奕奕的笑容。 可人到眼前,她却并不知道如何招待一位为她而来的男生,准确来说,是她的恋人。 但这个问题不用她苦恼,因为沙拉曼德很会款待自己。 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进门,在沙发上滚了两下,满意的表示:“我宣布,以后我就住这里。” 住? 白无水挑眉,“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沙拉曼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很是开心,“呆到我腻为止。” 他那架势不像是只待两三天。 他还罗列了一个长长的任务单,如与恋人必须要完成的100件浪漫小事。 他今天刚买蛋糕庆祝两人恋爱一个月,明天就说拉着她出去约会……等等。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计划,可白无水大多时候只能陪他一顿晚餐的时间。 而就算她陪他出去玩了一圈回到公寓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沙拉曼德也要粘着她,会在她旁边想方设法地缠着她说话。 今日,她抱着文件刚到家,就被屋内呛出来的烟火吓得连忙检查病例记录报告和资料有没有受损。 不过也幸亏她及时赶到,扑救了灶台燃起了的火。 沙拉曼德很是挫败,不仅没有做出想象中的烛光晚餐,还差点把她的公寓烧了。 白无水心有余悸,把他痛骂了一顿,“楼下的餐厅随处可见,为什么要做不擅长的事折腾自己?” 沙拉曼德积攒了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我擅长的事你欣赏过吗?!人人都能去吃的餐厅和亲手做的食物一样吗?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带着多么热切的心情来见你!你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你才能高兴?” 接连的问题砸下来,白无水一时间不知先回应哪一句,可她不那么理解的是,“为什么要让我高兴?我从来就没有不高兴,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她本意是想缓和他的情绪,可却愈发激怒了他,他眼底红红地摔门而出,“对!有我没我都一样!你不需要我,也不在乎我,更不爱我!” 白无水:“……” 她扫过满目狼藉的公寓,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未过多久,沙拉曼德遗落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扫了眼来电,是皮尔斯话剧团的团长,她按下接听键,但还未开口,那边便是一顿痛骂:“沙拉曼德!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明天不赶回来!我将剥夺你正式演员的身份!” “……” ‘沙拉曼德’良久未语,直到团长恨铁不成钢准备挂断电话时,那头传来了一道冷沉而坚决的声音,“团长,我今晚就劝他回去。” 团长一怔,但也道:“拜托了,小白。皮尔斯话剧团虽然需要他,但他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也不是无法被取代。” …… 两个小时后,白无水在寻找他的街头,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沙拉曼德打来的,他说自己被自行车撞伤,腿骨折了。 白无水赶过去,沙拉曼德腿上打着石膏,恹恹地躺在病床上。 可目光一触及她,又填满了闪闪亮亮的笑,“抱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白无水只觉喉间涌上一股酸涩,要被他眼底溢出来的情意灼伤,“对不起。” 沙拉曼德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她,“那我们都原谅对方,重新试着好好相处,可以吗?” 白无水也回握住他的手,“好。” 可两人的温馨时刻,却没有持续多久。 白无水或许仍然不那么懂如何与恋人相处,但她是个医生,也许可以从擅长的方面为切入点,好好地关心他。 可当她翻开沙拉曼德的病例,表情却比极北村落那受灾后的天色还要沉冷。 病例本上的诊断,是跟骨粉碎性骨折。一般情况下,唯有从高处跳落才会伤及这个部位。 平行撞来的自行车,顶多会伤及膝盖。 他又在说谎。 她几乎要被病历单上的内容刺伤了眼。 和她谈恋爱,会吞噬掉他身上的光芒吗? 沙拉曼德被她阴沉的表情吓坏了,他忐忑不安地伸手去牵她。 可少女却甩开了他的手,凌冽的气流似甩了他一耳光,“沙拉曼德,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沙拉曼德面色发白。 …… 沙拉曼德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但白无水工作的地方不在这边,加上又临近考核,所以两人并不经常见面。 但沙拉曼德不会再像以前每天给她打很多电话和短信,他日复一日地望着窗外冒出绿芽的枝头,逐渐从那样浓烈的痴恋中抽出了身。 在这个四季分明有阳光的国家,他留不住自己的恋人。 他出院这日,白无水来接他。 望着少女那双一如三个月前,一眼便引诱着他沉沦的眼眸,沙拉曼德贪恋地问:“如果我们呆在北极村落的时间更久一点,你会不会早点喜欢上我?” “会。”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但她又道,“但我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沙拉曼德迎向刺目的阳光,慢慢大笑出声,可眼角却落下了串线般止不住的泪。 白无水攥紧了指尖,并不为自己的回答后悔。 第64章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反应过来时便被抵上了身后的墙。 沙拉曼德那双明灿烁烁的金瞳终于如初见般昂扬风发,他缱绻地吻上她的眼角,说:“我们分手吧。” 她不热爱他的故乡,也绝不会爱上他。 亲了一下觉得不甘心,他又重重地碾压了一遍:“但你必须记住我的名字!” 白无水眼角有点疼,却轻轻浅浅地溢出了笑。 她不那么懂爱情。 但她受不起为她折断翅膀的爱。 她说,“不,你应该让世界认识沙拉曼德。” 第43章不知什么标题 白无水虽然没有对幸村精市分享太多细节,但两人的每个转折点,都足以令他脑补出一连串酸要命的画面。 幸村精市觉得被骗了。 说好的随便谈谈,说好对爱情不期待的呢?怎么给他听这种气人的东西?! 那么多观众,沙拉曼德偏偏向她讨要掌声。 两个孤注一掷的少年人在极端天气里无畏奔驰。 还一看极光。 为了向她告白,沙拉曼德刻意改写了话剧结尾。 ……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浪漫,到底要把多少人拦截在外! 沙拉曼德,这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但就算是初恋又如何,他也只是个过去式。 他咬牙切齿地露出了漂亮的笑容,温柔地问,“医生,你应该不止谈过一段恋爱吧。下一位,又是什么人?” 白无水:“……” 她被神之子笑得心里发毛,“你还想听吗?” 幸村精市微笑:“当然。” …… 她的第二段恋爱在英国伦敦。 “路加是医院对岸贵族学校的学生,我在他们学院还算出名。” 她之所以在他们学院出名,不是因为她的长相,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仅仅只是少年之间的一个赌约。 大约是某一日,那些学生在路上偶遇了她,而输掉的人要向她告白,并成功追求她。 她自然是拒绝了。 可在她拒绝了第一位男生的追求后,陆续又冒出更多人。 一个两个说着喜欢她,实际上,却只想向同龄人证明,你们搞不定的人被我征服了。 他们告白的方式,在声势浩大之中,展开了大范围的竞争与较量。 有天天给她送花的,在医院门口摆爱心花瓣弹吉他的,还有放飞热气球的……而贵族学院的学生家里不差钱,今天有人送奢侈品,明天就有人送更昂贵的珠宝。 医院和贵族学校每天一问的八卦就是,“今天又有谁向白医生告白?” 而故事中心的白无水每次听闻,都不过一笑了之。 那群人好奇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是她不属于任何人的神秘。她被那群好胜热血的家伙们捧上了高不可攀的神坛,只为了给他们搭建一个爱情游戏的竞技台,仅此而已。 这样的角色可以是学校里的校花,可以是成绩最好的学霸……当然,也可以是从异国来到此地的医学天才。 听说那群人还在组织了比赛,输掉的人不能再追求她。 但比赛没完没了,输掉的人输了又赢,赢了又输,同样没完没了。 大约是没有互动的游戏太无趣,所以他们跑到她面前,请求她的见证,“白医生,不如和我们做个约定吧。” 学院和医院之间,隔了一条伯伦希特河流。他们将在这场河流中,展开一场户外的游泳竞技。而他们希望她,接受第一位登上岸的勇者的追求。 两岸的直线距离约3000米,而伯伦希特河流水深难测,f非专业人士很容易出意外。 白无水望着办公桌上的一本本渴望着健康的病例,掀眼冷冷扫过几位鲁莽的热血少年。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 她答应了。 而这个荒唐的挑战却在学院中引起了广泛的热论,不少人看好戏,但却有更多人报名。 夺冠的奖励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胜利本身。 正式比赛那日,八月的伦敦下起了雨,空气微冷。 雨天的水流变得湍急,又是逆风,虽有救生员保驾护航,但许多人坚持不住地在半道弃赛。 八卦的护士姐姐们时刻关注比赛进度,可惜道:“又退出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肌肉发达的运动员呢~” 正在写病历报告的白无水眼神不抬,淡定地翻过一页。 几十分钟后,护士姐姐兴奋地告诉她,“小白!有人上岸了!” 这位第一名上岸的人物,还轰动了整个伯伦希特贵族学院。 谁能想到,平日里谦逊内敛,品学兼优的路加殿下也会跟着参与这样的荒唐闹剧? 白无水停下笔尖,眼神莫测地望向窗外的阴雨连绵。 远远地,她似乎看到了在雨中气喘吁吁,但却脊背挺直的高大身影。 白无水撑着伞走入了雨幕中,“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面无表情,甚至吝啬地没有分一半的伞给这位新男友。 但少年不在意,深邃立体的眉眼是雨水也盖不住的恣意洒脱。 他笑着将外套搭上肩,“我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了你。不过,从今以后,那群家伙不敢再烦你。” 外套甩出的水花悬上她的睫毛。 白无水眨了眨眼,雨珠便沿着弯起的眼角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痕,她笑道:“我可不会因为你的解围,就喜欢上你呢,绅士。” 少年闻言,挑着眉弯腰走入她的伞下,握着她的手撑高了伞,“我也可以不绅士。” 绅士矜贵的少年,在伦敦的阴雨天里,开始追求她。 …… 白无水略过他追求的过程,也并未细说两人恋爱期间的相处,最后只用一句话结束道:“爱情是冲动的,但恋爱关系需要双向经营。虽然他从最开始就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忙,可理解也只能维系一时的稳定,没有人能够永远忍受恋人的忽视与冷漠。” 他还说她,她是个不懂爱的怪物。 其实她知道他没说错,只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话,依然会让她很受伤。 但把他变成这样尖锐的人,是她。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叹息伦敦的那场阴雨,还是那位没有和她等来晴天的少年。 “医生。” 幸村精市和煦如清风的嗓音将她从淅沥的雨幕中拉了回来。 她循声望去,落入了少年融融暖春般的眼眸,她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心中却愈发五味杂陈。 沙拉曼德和路加在她吝啬的时间里,无法了解她过往岁月的全部。 可这位神之子,她的病人,却在每一次的交流中,将她刻意屏蔽甚至不太向他人提及的故事一点一滴挖掘出来。 他的确是一位非常和她胃口的聊天对象。 不过,这样温柔能令人静下心的男孩,也一定也会和美好的女孩拥有一场幸福的恋爱。 而作为过来人,又是他的医生,自然要大度地提供一些建议,“不管怎样,陪伴和交流是维系感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即便对方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你也不能恃宠而骄,肆意挥霍他人的教养与体贴。” 这番话,成熟正经得不像是白无水这种不着调的人嘴里能跑出来的道理。 而区别于她描述初恋时懒散又轻松的口吻,她对于第二段恋情的态度,却沉重了许多。又或者,她对路加,带有更深更痛的愧疚。 其中是否还夹杂着爱,幸村精市不知道。当然他希望一点都没有。 可如果说,北欧冰川雪海里升起的太阳点亮了她枯寂的心。那么伯伦希特河流中特意为她而来的绅士,一定是她愿意安心交出伞的勇者。 她期待过他们之间的爱情。 然而和天赋异禀的医术相比,她在情感方面的表现,却像个迷茫的差生。糊里糊涂地爱着,懵懵懂懂地努力表达她的爱。 可现实综合的各种矛盾,又令她的付出看起来格外无力与凉薄。 她责怪自己给予的爱不足恋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她把它当成一个课题,学习书本上关于‘爱情经营论’的知识。 而在发现自己无法切实执行后,理论便成了她对自己的定罪。她判定自己没有经营爱的能力。 他的医生啊…… 辛村精市心头涌起了千丝万缕,“这不是你的错。” 白无水弯了弯唇角,看不出是自嘲还是调侃,“倒也没必要因为我是你的医生,就盲目偏袒我。”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何喜欢和他聊天。 无论说什么内容,也无论是对是错,他总能站在倾诉者的角度给予正向的情绪回应。 这不是出于得体的礼貌,只是他温暖的本能。 然而她的‘善解人意’却似乎惹烦了少年,他紧抿唇瞧着她。 眼神欲骂又止,但白无水感觉被骂了。 第65章 “……我又说错了什么?” 幸村精市并未多加解释,只深深地凝视着她说,“我没有要和别人谈恋爱。” 三言两语无法帮助医生重拾丧失的信心。 就算他说:‘医生一定会遇见一位比他们都要适合她的人去爱她。’ 她也只会认为他又是在说安慰人的漂亮话。 而他现在只是个病人,不仅不会被医生纳入可考虑的恋爱对象之中,也无法证明自己。 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在医生心中留下任何朝三暮四的前科。 白无水:“……” 是中间漏了什么环节吗? 怎么话题的跳跃如此匪夷所思。 不过这不重要,只听他这样认真地解释,阻塞的心底便被贯通了一般,心情也活跃了起来,“你不和别人谈,还能和自己谈?你还挺自恋。” “说我要谈恋爱的人是你,说我自恋的人也是你。”他瞥她一眼,淡淡道:“可戏弄我能让医生开心的话……也没关系。” 又来这套,“明明是你不坦率,你谈恋爱我又不说你,难道今天下午在花园和漂亮女孩聊天的家伙,是同名同姓同脸的另一位幸村精市?” 医生果然是看见了。 可她竟然连打趣他的兴趣都没有。 幸村精市真情实感地忧郁了两分,“和女生说几句话就是要谈恋爱?那我还天天和医生聊天呢……” 室内一瞬无声。 失言的幸村精市默默垂下了眼帘,却又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白无水呼吸停了几拍,可就在和少年目光相撞之瞬,她又恢复面色如常,“你拿我作对比可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那个女孩知书达理,谈吐不凡,气质也能和你相衬,你们其实……”话音未落,一个枕头又砸了过来。 白无水这回迎面挨了一记大的,脑子有点懵。 但她还是条件反射抱住了掉落的枕头。 上面残留着少年干净的气息,一个呼吸间,便令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热意。 幸村精市见她抱着枕头不露脸,心里的气还没散。跟她作对似的,用力扯下来。 可谁知,白无水枕头抱得紧,人却是飘的。他一使力,她的人也跟着一道过来。 但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撑住了床边,不然就跟着惯性扑在少年身上。 然而此时的距离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四目交缠,鼻息相触间,仅隔着一个枕头。 气氛在对望中蓦地升温。 幸村精市在那双眼角氤氲着迷离的眼眸中,耳根泛红。他捏紧枕头,试图维持住冷静。 可出口的话语却断续而低哑,好似乱了心神,“医……医生,我不会喜欢她,她也有未婚夫。” 白无水眨了下眼,渐渐低笑出声。 纯情的少年,真可爱。 但她天生便懂得何为欠打,竟得寸进尺戏弄道,“未婚夫算什么,结了婚也能离。” “……?” 这人真是…… 幸村精市拽着她的手腕咬了上去。 “喂!” 几秒钟后。 她捂着手腕上的牙印,可瞧着他冷淡淡的脸,也没敢有半分脾气。 “好啦,不逗你了。” 她看了眼时间,仿佛无事发生:“药浸时间到了,擦干净脚,准备针灸。” 见她这般游刃有余,幸村精市很是气郁。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秘密在她眼中一览无余。不然这家伙的坏心眼为何总是落在他恼火的敏感点。 可如果她知道了,又怎么会如此平静? 还……似有若无地招惹他。 难道她…… 幸村精市遏制自己的思维发散。 嗯,都是错觉,医生她,只是纯粹的坏。 第44章换掉了心脏,我还是我吗? 今日无论是针灸还是穴位按摩,白无水力度都比往常重很多。 除了治疗最初的几日,幸村精市许久没体会过这种酣畅淋漓的疼了。 直到最后一个穴位按摩完毕,幸村精市已汗湿发梢,瘫在床上没半分力气。 白无水很顺手地替他扣衣服,擦汗。 见她手腕上的牙印已消褪,幸村精市声音微弱,“医生是不是在报复我?” 说的是玩笑话,毕竟医生对工作很严肃,绝不会带上私人情绪。 谁知白无水还真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仅今天,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 这当然不是真的报复。 每一个阶段的疗程有不一样的按摩手法。 而她就算胡扯,少年也不真的误会。 大约是懂了她并未言说的信任,幸村精市抬着手腕,心情不错地递过去,“不用这么麻烦,医生也可以咬回来。” 但手只抬到一半,就被白无水压进了被窝,“咬来咬去像什么话。” 医生也知道不像话。 可她却不怪他。 幸村精市注视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这个家伙有时天真死脑筋,好像心里除了治病救人就没有其他的杂念。 偶尔又狡猾捉摸不透,似有似无地释放一些鼓动信号。 他隔着被子,虚虚地触碰她压在被子上的指尖,“医生,以后你没时间去吃饭,就来我这里。” 白无水眉尖一跳,想起了他的零食。 但她仿若不知情地又开玩笑道,“我吃什么,吃你的营养餐吗?和病人抢吃的会被举报哦。” 她真是太能破坏气氛了。 他没好气地捏她指尖,“你来了就知道,我不会让你饿肚子。” 少年没什么劲,又隔着被子。不疼,就是比挠痒痒还令人心痒。 白无水指尖触电,笑道,“好,那就提前和你说谢谢。” 虽然零食封在柜子里一包都没送出去,可那双明亮的眼眸却愉悦得像是全都收获了一般。 幸村精市觉得今天值了。 如果医生没吃饭,提前看到给她准备零食,会不会更高兴? 但零食没有正经的饭健康,他其实更想陪医生去餐厅。 …… 折宫茗心抱着一杯水坐在窗边,惊叹地打量着为小男孩念故事书的幸村精市。 他长成这样,真的不犯规吗? 她贫瘠的语言系统,翻来覆去只有‘超级好看’,根本形容不出他十分之一的俊美。 大约是沾了姐姐的光,昨日在走廊上碰面,精市哥哥还主动和她打招呼。 她当时光顾着脸红,没和精市哥哥寒暄几句话。 而今天下午来找精市哥哥时,又听说他去学中文了。 自律的人真的好厉害,即便是住院,都在争分夺秒地上进。 她姐姐也是,几乎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学习时间。 相比之下,她真是个供在家里的废材。 提到了伤心事,折宫茗心消沉了下来。 于是,她为了哄自己,狠狠地喝了一杯水。 幸村精市合上书,对小男孩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小男孩意犹未尽,但也知道精市哥哥还要招待客人,所以乖巧地抱着书离开。 折宫茗心跟着小男孩喊道,“精市哥哥,你为什么会学中文?” 幸村精市给她续上一杯温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比絮絮飘过的白云还要柔软,“因为喜欢。” 折宫茗心很是羡慕:“白医生是中国人,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 幸村精市弯了弯嘴角,低调道:“也还行。” 瞧他这并不张扬的得意,折宫茗心又伤心了。 她的伤心事真的好多,“白医生一点都不公平,明明我们都是她的病人,可她不喜欢和我聊天。” 幸村精市不动声色敛起嘴角的笑意,“你想和她聊什么?” 折宫茗心也不是非要找白无水聊天,她就是太闲了,但人又闲不住。 此时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哥对她发出聊天邀请,她自然求之不得。 “我想听精市哥哥的学校生活。” 这一聊,其后连续三天她都定时来找幸村精市。 折宫茗心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也有了解不完的校园故事。 折宫夫妻和折宫茗枝听闻了茗心的行为后,对幸村精市格外歉疚,还提一篮水果上门赔罪。 幸村精市倒觉得没什么,他太理解在医院孤独伶仃,没有倾诉对象的滋味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医生也跟他说,折宫妹妹很快就要做手术,跟她聊天交流,能够有效避免她胡思乱想。 可就算折宫茗心这几日再强作乐观,当隔壁房每天会和她打招呼的病友被推入手术室时,她还是被恐惧击败,崩溃地大哭。 但哭了没两声,就疼得神志不清地也进了手术室。 她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插满了管子。 她本想抬手摸自己胸口,却不知为何又僵住,只眼睛红红又小心翼翼地问白无水,“医生,我的心还在吗?” 第66章 白无水察觉到了敏感的用语,“你的心还在。” 折宫茗心庆幸呼出一口气,她捂上自己的心,轻微的跳动泛起了丝丝刺疼,可她的眼角又挂上了笑容。 白无水轻轻在她床边坐下,“你不想做手术?” 被洞穿心事的折宫茗心尴尬笑了两下,可对方是医生,她便没那么面对家人的罪恶感。 她清澈的眼底笼上一层阴霾,“我不想换掉我的心。” 她这些天,也不仅只是和精市哥哥聊天。 幸村精市有空,她就去找幸村精市聊精彩的校园生活。 幸村精市不在病房,她就和其他病友们接触交流。 她似乎要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把有限的人认识完,把他们的人生,像听故事一样欣赏完。 她觉得自己,从未真正意义地体验过人生。 “医生,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很少出门,爸爸妈妈姐姐把我当易碎的玻璃人一样护着。不许我出去玩,不许去人多的地方,不许去游乐园,我身边的人除了家人就是管家叔叔和佣人姐姐阿姨。” “我也不能接触任何刺激的东西,吃东西不能吃辛辣酸苦的,看电视只能看合家欢剧场。即便是出门荡双脚不离地的秋千,身后也跟着家庭医生。” “我好像没有真正意义地活过一次……所以我很怕,我还没有听完大家的故事,就死……” 当着医生的面说自己会死,这简直讨骂。 但面对女孩,白无水还是嘴下留情了,她耐着性子道:“墨兰医生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这么多年就没有失败的移植手术。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你换个心脏多活20年是没问题的。”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更有求生欲一些。如果就这么死了,那这十几年就真的活了个寂寞。” 折宫茗心坚持把话说完:“那……换掉心脏的我还是我吗?” 或许不会死,可她摘除了自己的心脏,便被抽走最重要的一部分灵魂。 她无法再带着完整的自己,感受阳光与微风。 科学最大的敌人果然是玄学,白无水按了按太阳穴:“你从哪里听来的?” 折宫茗心一脸认真,“百度呀。” 白无水气郁,“那百度有告诉你,人死不能复生吗?” 折宫茗心点头,又道:“但他们说灵魂有来世。” 白无水气笑,“所以,你要为了来世的完整灵魂,抛弃这辈子的家人?” “我才没有!”折宫茗心心急地反驳。 望着心电图上的波动以及茗心发白的脸,白无叹着气安抚道,“那你有什么现在想要完成的心愿?” “那可多了。”折宫茗心扣着手指头说,“我想爸爸和姐姐和好。” “想看见姐姐真的快乐幸福。” “想去阿香的演唱会。” “想去坐旋转木马。” “想……”她脸颊红红地瞥了眼白无水,“想要拥有一个像你这样又高又帅又冷的男朋友!” 虽然知道白医生肯定不会喜欢她。 但折宫茗心的审美就是这样。 大约是在家被顺从惯了,白医生这一款冷中透着温柔的疏离形象就很戳她。她帅得雌雄莫辨,恰到好处。多一分硬朗便失了隽美,少一分深邃又弱了英气。 白无水刚开始还听得认真,直到她说出最后一个愿望,她才欲言又止了起来。 不过这姑娘虽然羞答答地低头,但眼底干干净净,还没神之子六岁的妹妹看她的眼神多情。 这家伙不是喜欢,只是花痴。 那她懒得解释。免得知道她是女生,还受了刺激。 “前两个心愿我满足不了你,至于后面三个嘛……”折宫茗心眨巴着眼睛期待不已,但又听医生无情道:“也暂时满足不了,一旦心源抵达,就得立马进手术室。” 折宫茗心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那好吧。” 搞半天,医生只是单纯问问她有什么心愿。 不过第二日,她却惊喜地收到了阿香公主给她寄来的信,整整写了三页纸鼓励她。 她不可置信,以为是家人特意给她造假了一封信。 但和阿香公主的字迹比对三番,确认是本人后,瞬间欣喜若狂。 不仅如此,向来横眉冷对的父亲和姐姐,今日却挽着手其乐融融进门。父亲严厉不乏柔和地询问姐姐的功课,而姐姐则轻松幽默地回应父亲。 姐姐还告诉大家,她的未婚夫对她很好,她在迹部家过得很开心。 另外!她还收到了精市哥哥给她的礼物,是一副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笑得很开心的油画。 饶是她再迟钝,也知道大家从医生那得知了她的心愿,都在放下隔阂地尽力满足她。 她幸福又心里发酸,这个美好温暖的世界,她好想带着健康的心脏留下来。 第45章就缺你当好人了? 下午三点,幸村精市病房。 在这种不属于治疗的时间节点,白无水却在给幸村精市扎手臂上的穴位。 她已经骂了一天了,但还没消气。 这小子为了折宫茗心坐上旋转木马的心愿,昨天硬是举着画笔,在画板前坐了整整八个小时。 他每日安排虽满,但都劳逸结合。看书累了,就散步。走累了,便写写画画。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会对他的筋骨和神经造成负担。 他昨日刚停笔完成画作,手臂便痉挛刺疼如筋脉断裂。 白无水从昨晚到上午就骂得没停过,现在来扎针,又骂起了新的一轮,“她有心愿怎么了?满足不了是客观事实,你还非惯着她。” “这天底下就缺你当好人了,她要是想上天摘星星月亮,你是不是还要废掉另一只手给她画一个月球和银河系?” 挨了一天训的幸村精市浅浅为自己辩驳,“我左手不会画画。” 还敢顶嘴。 白无水捏着针就用力扎了下去。 幸村精市面色痛苦,发白的唇色差点被咬破出血,“医生……轻点。” 折宫妹妹的心源抵达时间不确定。可能下一秒就要进手术室,也可能几天后才做手术。但既然这件事已经开了头,就不能让她留下遗憾。 何况,幸村精市扫她一眼,“医生为了米山香央里的信能找五十岚进,我也不能输。” 米山香央里写给折宫茗心的那封鼓励信,是五十岚进挨了一巴掌换来了的。 五十岚进在收到这个棘手的任务时,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毕竟是前女友,且他大费周章才把米山香央里从舆论中摘出来,自然也不想再和她牵扯不清。 他托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找米山香央里帮忙,但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米山香央里不仅知道是他,还打扮成保洁阿姨混进了他的家。 问他,‘你是为了帮那个医生?’ 五十岚进为了让她死心,做戏做全套,点了点头。 于是,米山香映里就甩了他一耳光,然后在他家待了一晚上,写了三页鼓励信。 但这也是五十岚进和医生筹码交换达成的共识。他利用了医生,医生找他讨回了人情。 后续就算五十岚进不履行半年内解除两人莫须有关系的承诺,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他替医生抱不平。 白无水没想到,他竟还在这较上了劲。 她又扎下一根针,疼得幸村精市瞬间没了硬气。 他身子发麻地前倾,额头顺势抵上了白无水的腰,“放过我吧,我下次不会这么不稳重。” 嘴硬了这么久,终于知道疼了。 白无水想让他靠椅背,但他右手扎着一排针,她没太敢用力把他扒开。 便对他道,“起来,这样姿势靠着不舒服。” 幸村精市磨磨蹭蹭不抬头,又和她谈起了折宫茗心的忧虑,“移植的心脏,真的会改变人的性格?” 白无水诧异他会问这类问题。 但为了防止聪明人被玄学洗脑,她正经给他科普道:“如果百度上说的是‘换了心脏,就缺失了灵魂’的言论,那完全就是害人不浅。可如果是指‘接受移植手术的患者在术后会出现性格改变,且可能与捐献者性格相似。’这种论调,那也不能全盘否定。” “有很多学者对此做过研究,而最终的普遍结论是——‘可能是心脏分泌的肽类物质影响了大脑的意识’。” “心脏在供血时会分泌这类物质激素,其后又通过血液循环传递到大脑。而在移植的心脏恢复功能的同时,肽类将缓慢而有效地活跃于大脑,从而影响患者的性格发生改变。” “但通俗来说,这类似于伤口发炎的恢复期间有一个肌肤愈合而新生的麻痒过程。在这种阶段下,患者因移植手术迎来了二次生命,身体机能逐渐增强,身体的变化带来激素和心态的积极反应,两者相结合,便有了更为乐观的一面。” 第67章 “所以说,即便移植手术改变性格的说法存在,但也都是通过前后性格反转大,最终是正面影响的案例统计出的一种概率。” 虽然内容较为专业,但幸村精市消化片刻后,却得出了一个不错的总结:“是不是指,如果病人本身就处于积极乐观的状态,那就不会对她的性格造成影响?” 白无水脸上带着毫不吝啬的夸赞,她果然喜欢和他聊天,“这个结论没有研究辩证过,我不能笃定说是。但我和墨兰医生的主观判断是这样。” 幸村精市对她严谨的用语忍俊不禁。 所以,茗心最担心的‘灵魂消失’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术前恐惧引发的少女心事。 可即便如此,白医生也愿意为了她的忐忑不安,去委托讨厌的人完成少女的心愿。 他的医生,真的很温柔啊。 * 病房 插着输氧管,带着氧气罩的少女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病床边布满着各种检测仪器,心电图‘嘀、嘀、’地描述着女孩虚弱的跳动频率。 护士立在一侧,严肃地监护着少女的生命特征。 术后三日,少女依旧没有复苏的迹象。 向来优雅端庄的折宫茗枝发丝凌乱,她紧盯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女,眼角通红。 折宫母亲没比病床上的折宫茗心好多少,若不是父亲撑着,她根本站不起来。 白无水走入病房,观察起检测仪器上的数据。 察觉医生走入,折宫母亲如见到救世主般急切望过来,“医生,我的孩子什么时候会醒来?” 白无水接过护士递来的病例本,望着短短几日便憔悴的三人,斟酌开口道,“从目前情况来看,她体内的器官对植入的心脏没有排他性。至于何时苏醒,大概就要看茗心的意识了。” 茗心的移植手术无疑是成功了,醒来是迟早的事。 她的心脏和身体器官已开始和谐运转,而当营养液的补给无法支撑身体耗能。在达到临界点时,身体便会强迫她醒来摄入营养。 只不过,在未到危急存亡的关头,自我意识过强的人会刻意逃避,“心脏移植病人中也有类似的病例,苏醒的最长期限不超过一周。但醒来的契机与条件不定,当然不排除被家属唤醒的情况。” 三位家属神色各异,但在医生笃定的回答中,还是舒了一口气。 白无水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后,便退出了病房。 然而刚转出门,便听见了折宫茗枝声音沙哑请求道,“我想跟茗心单独呆一会,可以吗?” 这是对折宫夫妻说的。 折宫父亲拥着妻子走出去,给她们留下安静的空间。 护士也随之走出病房。 不过白无水并未走多远,便被护士急急忙忙喊住,“白医生!快回来!” “嘀——嘀——嘀”心电图突然发出了心脏衰竭的悲鸣。 白无水冲回病房,双手交叉按在折宫茗心胸前,进行紧急复苏,“病人出现室颤性停博,快把心脏急救车推过来!” 这般阵仗绷断了折宫母亲备受煎熬的心神,她疯魔了似的,扬起巴掌朝折宫茗枝扇去,“我知道你怨恨我们所有人!可你妹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折宫权眼疾手快扼住了妻子的手,厉声呵斥:“什么时候还胡闹!” 折宫茗枝垂着眼帘,神色淡漠。她没有憎恨折宫家的女主人,也不会感激所谓的父亲。 她只紧紧注视着医生对折宫茗心的紧急救治。 “家属们,请暂时出去,不要影响医生的治疗。”从门外匆匆赶进来的另一位护士将三个人都轰了出去。 “能量调到360!” 护士动作迅速,抽出除颤器递给白无水。 “离手!” ‘嘭!’纤小的身躯被高高弹起,又重重摔下,心电图仍未显示任何波动。 “再来!” ‘嘭’心电图上的平缓的线条微微波动,复而再归平缓。 “再来!” ‘嘀、嘀、嘀’ 白无水伸手在折宫茗心脖间,探了探,“脉搏平稳,给胺碘酮滴注。” “是!” 心电图的心率逐渐恢复正常,而在一个较高的跳跃点,白无水捕捉到了她微动的眼皮。 她拿出小电筒检查一番,确认是即将复苏的征兆。 护士姐姐们长长呼出一口气。 白无水拉开门,对三位家属道:“没事了,她一天之内就会醒。” 折宫母亲极悲极喜,心情起伏跌宕,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夫人。”折宫父亲神色紧张抱住她,连忙求助医生护士。 白无水检查完折宫母亲后,目光落向了无悲无喜,只注视着妹妹的折宫茗枝。 “茗枝小姐,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折宫茗枝愣了愣,身躯微微紧绷道:“方便的,医生。” 白无水带她来到了休息室。 折宫茗枝望着医生修长挺拔的背影,垂眸捏紧了指尖。 茗心很喜欢这位医生。 医生她,是不是要替自己的病人问罪? 但医生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冰袋递给她,“敷一下眼睛,这两天你应该也哭了很多回。” 少女面容狼狈,可体态却端庄优雅,那挺直的脊背,仿佛在撑住她仅剩的骄傲。 茗心,茗枝。一个家庭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天真纯粹不谙世事,一个无人怜爱故作坚强。 折宫茗枝受宠若惊,呆呆地望着医生那只好看的手,“我……” 医生还耐心说道:“大家都在忙,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你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 折宫茗枝怔了几秒,眼底渐渐噙满了泪。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世界,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能成为交易的筹码。 她本该早已习惯人生中的冷漠与偏心。毕竟不受宠的孩子,唯有学会自我保护。 可缺爱的人,怎会不期待他人的温暖? 她双手捧住了医生递来的冰袋,“医生,你不怪我说了刺激妹妹的话吗?” “我怪你什么?” 白无水微笑着安抚道:“你是个好女孩,对妹妹的爱,轮不到我这样的外人评判。” 折宫茗枝泣不成声。 无需解释的理解,令这位十五岁的少女,在年轻的医生面前没有负担地痛哭了一场。 白无水轻轻掩门退了出去。 第46章医生的拜托 折宫茗心医院结识的病友们得知她醒后,都纷纷上前探望她。 折宫茗心术后不能下床走动,但恢复良好。可东京综合医院重症科的床位紧张,一旦情况稳定,就要转入下级专科医院静养。 她虽只在这里呆了短短几日,但很是不舍。 她问医生,“如果我交双倍的住院费,能不能继续在这里住?” 白医生冷漠驳回,“你以为是酒店呢,想住就住。” 她很难过,但伤心的泪水还没漏出来,就被警告,“眼泪收回去,不准折腾你的心。” “……”折宫茗心瘪了瘪嘴,也就真的把眼泪收住了。 她抬手摸了摸心口跳动的心脏,这种感觉奇妙极了。这不是她的心,但在她身体里延续着生命。 她想,心脏的主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没有夺走她的灵魂。 可这时候,她又希望,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就好了,她不介意把自己的身体分享给心脏的主人,让她再看一看这个美好而干净的世界。 她擦掉眼泪,温柔地和它对话,“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相处。请让我带你体验崭新的人生吧!” 她觉得能醒来是带着使命的。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懵懂无知。 她要去学校,结识很多的朋友。也要像姐姐一样看很多书,学习知识和道理。 她要去旅游,去看世间风光,去听更多人的故事。 不过现在最先要做的事,就是感谢每一位帮助过她,寄予过她鼓励的哥哥姐姐们。 第二日。 重症科每一位医生护士以及同层的病友都收到了折宫茗心送的小礼物。 姐姐制作的手工花搭配着一张小卡片,对医护人员写的是感激,对病友多为乐观鼓励。 每个人都被她照得很温暖。 但折宫茗心也有自己的偏心,她给白无水和幸村精市各写了一封信。 可折宫茗心送礼时,白无水恰好被拉进了手术室。 而等她急忙赶出来,折宫茗心的床位已清理着准备迎接新的病人。 幸村精市这是出现在她身后,告诉她:“医生,茗心才刚下楼不久。” 白无水感激看了眼幸村精市,身影便如电闪般晃过。 她似乎在追回一场迟来的告别,可幸村精市又觉得,这更像是去追逐一次久违的笑容。 折宫茗心在护士和家人的陪同下,坐上了转诊救护车。 第68章 她脸上闷闷不乐,还在为没有和自己的医生道别而感到遗憾。 “茗心!” 忽地,她听见了医生的呼喊。 她顿时眉开眼笑,“再等一下!” 她望着在阳光下为她奔跑而来的医生,冒出了星星眼:“姐姐,你看!我的医生在追我诶。” 折宫茗枝目光落在医生身上,眼底散开了一圈柔和的涟漪,声音轻松含笑:“是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等白无水气喘吁吁来到跟前,折宫茗心笑嘻嘻问“医生是不是也很舍不得我,特意挽留我。” 白无水哼笑道,“我做梦都想着把你送走。” 折宫茗心高兴地拍拍手,“太好了,医生梦里有我。” 白无水无奈挑挑眉,或许她可以考虑研究一下心脏能够影响灵魂的课题。不然这家伙怎么就变得没脸没皮了呢? 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她到了新的医院还有流程办理。 为了不太耽误她们的时间,白无水找旁边的护士姐姐借了笔和本子,倒背如流地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 “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帮个忙。” 她缓缓把纸条递给折宫茗心,“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和你一样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她原本也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不过遇到了一些令人心痛的事。你能成为她的朋友,帮助她重新热爱生活吗?” 医生声音中藏了些许怜惜与歉疚。折宫茗心想起了她第一天把她当三岁小孩叮嘱时的婆婆妈妈。 不要和陌生人聊天……这样平常的叮嘱背后,到底遭受了怎么样可怕的事情? 她郑重地收下地址和号码:“医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她活下来,果然是带着使命的。 这是医生的委托,也是心脏对她的呼喊。 几乎在瞬间,她便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我打算每周给她写一封明信片。等她愿意把我当成朋友了,我就去美国见她。” 白无水望着她神采奕奕又活泼的面孔,忽地上前抱了一下她,“那等你见到她,一定也要给她一个拥抱。” 这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但折宫茗心却莫名红了眼,她哽咽道,“好,我还会告诉她,有一个医生很牵挂她。” 那位被留在风雪中的小女孩,在一个夕阳的傍晚,被牵挂她的医生托付给了一位战胜自我的阳光少女。 第47章医生的弱点是他 医院的病人来来去去,但找幸村精市念故事书的小孩却像是接力赛,走了一位又来一位。 他的病房便在一日日的温声轻语中,渐渐入了酷暑。 窗外枝繁叶茂,知了蝉鸣,是烈日最猛,却也是最适合拼搏的时分。 立海大网球部的关东十五连胜与全国二连霸的传奇,便诞生于盛夏骄阳。 可今年的关东大赛,他注定缺席。 相隔十公里远的日奈森公园,正式拉开关东大赛的序幕。 立海大第一轮对手弃权,不战而胜。第二轮又以3:0绝对碾压的战绩,40分钟内便成为了第一支晋级半决赛的队伍。 立海大的强大毋庸置疑,这支无死角的团队,并不因幸村部长的住院就被削弱。 不过说起今年的关东大赛,那就不得不提讨论度最高的一场对决。 青学和冰帝,两大关东强校抽签手气烂,初赛就令人惋惜地对上。 而今天的主角,便是同为全国数一数二种子选手的部长们。手冢国光和迹部景吾,两人肩负着责任,贡献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精彩较量。 那是一场为团队质押一切的比赛。 漫长的比赛从烈日当空持续到了夕阳西斜,即便到了最后,也没有人能从那两道未停止过奔跑的背影中分得出输赢。 输赢重要吗?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没那么重要。 他们都是获得了全场以及对手敬重的赢家。 但比赛的魅力又往往伴随着残酷的胜负,双部之战,最终以手冢国光未打过网的球画上了句号。 冰帝虽然阶段性地拉平了大比分,但青学从天而降的王牌选手越前龙马,却以精湛的球技与可怕的学习力为青学斩获了至关重要的一局胜利。 青学击败劲敌冰帝,晋级了第二轮。 立海大和青学不属于同一个半区,但如无意外,他们将在决赛上竞争。 只不过,手冢国光在这一战中,左臂已至极限。别说参加下一场比赛,就连未来的职业生涯都是未知数。 虽少了一位强劲的对手,但立海大却毫无喜色。 夺冠,如果不击败真正的强敌拿下胜利,又怎么称得上堂堂正正的较量。 关东比赛进行三日,立海大赛回校后还有训练任务,真田玄一郎是趁着坐大巴返校的功夫,才跟幸村精市汇报比赛情况。 听到手冢国光受伤的手臂,幸村精市久久未语。 他上一次和手冢交手,是五年级参加的小学网球全国大赛。 手冢是一位相当难缠的对手,球风严谨,全方位无破绽,且又兼具进攻和防守。而最麻烦的是,他情绪相当稳定,输球赢球都很沉着。 两人的比赛从早打到晚上,但由于双方超越小学生规格赛的极限,被裁判紧急叫停,并未分出胜负。他们是那一届的双冠军。 谁也没有输,但更没有赢。 后来由于参加的赛事重点和时间不重合,所以他们也没再碰上。 可他们之间未完结的比赛,几年后的今日却以令人痛惜的方式纷纷退场。 但幸村精市相信,这都只是暂时的,“手冢一定会回来。” 任何接触过手冢网球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移。 真正的男子汉,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真田玄一郎道:“不止是手冢,你也别让我们等太久。” …… 白无水刚从手术室出来,就被墨兰谦喊进办公室。 大概知道他找她做什么,她磨蹭了几分钟才进去。 墨兰谦翻阅着一叠厚厚的病例记录,等人进来,他才抬起头,“幸村目前的身体已具备做手术的最佳状态,你找个时间告诉他。” 说的是告诉幸村,但实际上,是替白无水做决定。 这两天,他一直在等她跟他主动提。 可她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估计又犯了老毛病。 幸村每日病例记录和身体检查报告显示,第一阶段的治疗无疑很顺利。从日日病症频发,到现如今坐卧行走如常,一夜无梦精神状态饱满。 然而即便外表看似如正常人无异,可他依然是个经络混乱,细胞生长只要不抑制,便将扭曲着扩散的重病患者。 身为他的主治医生,没有人比白无水更清楚这些。 就算他能把每一个单调的日子过得充实有趣,他也依然是只有在阳光下奔跑,才能活下去的少年。 白无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决心。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心。 这台手术,比想象中还要难太多。 可又只有她能做。 她没法再像之前那样,无论是多么棘手的手术,只要跟随墨兰谦的指示,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而这一次,没有类似的成功案例借鉴,所以一切都是未知的。即便她早已在脑中构思模拟了不下千万遍,可唯有上了手术台,切开他的血肉,才知道如何下刀。 换句来说,他们要利用他活生生的身体,进行一场生死未卜的医学研究。 成功了固然皆大欢喜,可……失败了呢? 她不敢深想。 她永远记得,在她初见他那日,她对少年说,‘概率渺茫,但也不是不可一试’时,少年忽然被点亮的黯淡眼眸。 他如此积极地过好每一日,不是向命运和废肢屈服,而是蓄着力,为了更虔诚地拥抱朝阳。 她不怕他恨她,她只怕自己亲手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推入更覆灭的黑暗。 墨兰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道:“不要有压力。” 说来惭愧,在走到领域极限的此刻,他给不出什么有效的指导。 这场手术,便像在一处荒野之地拓荒,这里人之罕至,甚至以后都不一定会有人愿意在此生存。 可既然这片土地能在地球上诞生且被发现,那么它一定也在呼唤人类的关注。 曾经也有人踏上过这片土地,但被恶劣的环境逼退、甚至逼疯。 没有人愿意再来涉足此地,但却不代表放弃。只是暂时将它封存在过去的笔记之中。 而当医学研究者有了足够的知识积累后,便在条件成熟的今日,下定决心征服它。他们从团体里层层选拔,挑选出了最前锋也最能创造可能性的战士。 她必须要在这荒土上播种抽芽,并且只有一次机会。 他知道她的压力,可这番安慰在白无水听来却更像专门往心窝子上戳。 她挥开他的手,“你当然没压力,压力全在我身上!你既然能轻飘飘说这种话,那要不干脆你来?!” 第69章 墨兰谦知道她在发脾气,可工作上的事到底和平常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他语气严厉,“行医最忌讳感情用事。即便是气话,也不能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她私底下想怎么闹都无所谓。 但绝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都不能以儿戏的口吻推脱身上生命的重量。 觉得艰难的时候,提着一口气也就撑下去了。她这一路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知道!” 是,她感情用事。 早在他们让她接手的时候,不都知道她是个容易受人影响的胆小鬼吗? 现在说什么忌讳感情。 相处了两个多月,花花草草都有感情,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今天才和他有说有笑,明天就要决定他的生死。 她做不到平常心! “嘭——!” 白无水摔门而出,窗户被震得抖三抖。 墨兰谦:“……” 他沉默着回到办公桌前,开始着手拟写向wmo汇报的下一步手术进程。 他给她一点时间去思考。 她是天生的医生,也是他医学研究过程中,最趁手最稀缺的一把手术刀。 他最欣赏,恰巧也是最嫉妒的,便是这世上,大概不会存在她完成不了的手术。 可如果有,那便是她无法战胜的人性弱点。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坚信她能够抵达他无法涉足的高度。 …… 今天不是治疗日,医生只有晚上查房才来几分钟。 或许是被手冢和迹部那场无法亲眼见证的比赛挑起了神经,他多了些许躁动。 他想见见医生。 趁着医生们的用餐时间,幸村精市先去看了眼护士站的手术排班表。上面记录显示,墨兰医生和她才结束了一台手术,接下来也没有她的手术安排。 幸村精市在长廊上转了一圈,走过了每个病房和办公室,却都没见到她。 直到夕阳沉睡,他依然没找到她的踪影。 他决定去最后一个他熟悉的地方碰碰运气。 …… 天台并未点灯,那道单薄而倔强的孤影,仿佛融进了渺渺夜色中。 她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指尖的星红燃了又灭,灭了又燃。 她的情绪,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糟糕。 那股久违的狠戾与暴动,在十分混乱的此刻不受欢迎地向她宣战。 如果现在有个人渣送上门让她揍得头破血流就好了。 她其实也不介意去路上发疯,随便揍一个看不爽的人。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是个医生。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她还要给神之子做手术,不能被抓进看守所。 她抿了一口烟,借着尼古丁的麻痹作用,将阴暗处张牙舞爪的家伙死死摁回去。 “医生。” 少年柔逸的声音,就在这时伴着缕缕微风闯了进来。 他推开了门,一并带来了楼道里的光束。 白无水背影一顿顿,随即嗓音干哑,“别过来,这里烟味很大。” 让她安静一下。 她唯独,不想在这种时间见到他。 可少年不仅不听话,还径直往她走。 白无水本想开口劝他,可余光捕捉到地上靠近的影子,又莫名其妙地走了神。 真奇怪,明明是黑乎乎的一团,她竟也觉得优雅好看。 相比之下,她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形状显得格外扭曲。 没了白大褂的那层皮,她果然什么也不是。 她自嘲着又抿了一口。 但也就两三秒的功夫,少年已走入最刺鼻的烟圈。 白无水赶紧掐灭烟,“说了……咳咳咳咳!” 但说得急,竟被来不及呼出的烟呛得猛咳。 幸村精市扫过满地新鲜的烟头,眸底似被未灭的零点星火刺伤,他抚上她的脊背,分不清是他的指尖在发颤,还是她咳得颤抖,“医生,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 她喉咙痒得厉害,弯着腰又咳了几声,才克制地清着嗓子倚向身后的拦网。 告诉他? 这该怎么告诉他。 没有任何一位医生敢能将自己的不安暴露给病人。 何况,明明最开始给予他信心的人是她。 她又怎能反过来跟他说,我对你的手术没把握。 她眸光水汽氤氲,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颓丧,却还偏偏笑问他,“你怎么跑上来了?” 幸村精市沉沉地凝望着她,在她避而不谈又刻意轻松的姿态中攥起了拳。 白无水被看得心烦意乱。 她又想抽烟了,可他是个病人。 她眼底涌起雾霾,兜里的烟草在她手里顿时碾碎成了残骸。 白无水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失策了,就不该贪图这家伙长得好看,好聊天就和他走得近。 当医患界限模糊,被感性主宰的理性职业,便显得进退两难。 她没办法以朋友的身份博取他的安慰与鼓励,更办不到冷静镇定地执行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手术。 可她不能退缩,也不能惊慌,这是一场回不了头的救治任务。她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两人沉默着,天台只有晚风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白无水才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对他缓缓道:“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几天完成第一阶段的药理调养后,就能做手术了。” 幸村精市悬浮的心,轻轻落了下来。 无论是自己今日的浮躁,还是医生的挣扎,他都找到了答案。 做手术,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终于结束了漫无终止的等待。能够离返回赛场更近一步。 不过显然,手术没有他所想的那样顺利。 “手术很难,对吗?”幸村精市问得很平静。 白无水没去看他的表情,她转身背对着他,五指借力般扣住了网栏。直到将手勒出了疼意,她才低声道:“是,我只有一成多的把握。” 从3%到17%,成功率看似上升,但离失败也没多远。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概率。 但少年静静消化后,却对她说,“别怕。” 他又向她走进了一步,温润如暖玉的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从森冷藤网中解救下来。 白无水大脑空白了一瞬,未等少年将她的手握入掌心,便想着抽回。 可少年的五指却忽地穿入她的指缝,还按着压在了栏网上,“听我说。” 两人地上的影子在黑暗中重合。 寂寂无声的天台上,白无水在少年罕见的强势中忘了呼吸。 隔着单薄的衣襟,她感受到了少年贴上来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他的气息落在她耳畔,“我是不会输的。” “你尽管大胆地去做,我的人生不会输在小小的手术台上。所以,请你不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陷入对自我的怀疑。” “也请不要有多余的愧疚和不安,这是对我的一种轻视。我知道你为了今天有多刻苦努力,而身为你的合作搭档,我绝不会让你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相信我。” 白无水眼底浮起剧烈的挣扎。 他凭什么对她这么信任? 他到底懂不懂,即将躺在手术台上,被她拿着刀切来切去的人,甚至有可能醒不过来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懂生命有多么脆弱。 一个念头可以杀死一个人,乐观虽有助身体恢复,但却并不能彻底地拯救人命。 可他让她相信他。 或许,他真的可以呢? 她静默了许久,直到楼道溢出来的光亮爬上她的眼眸,她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了下去。 她身后有人支撑着她。 他不是什么普通人。 而是一位被神抛弃,却对命运永不妥协的神之子。 当然,或许喊他异想天开的疯子更合适。竟想仅凭意志力就主宰自己手术台濒危的生命。 她想这么骂他来着,可却心口不一地转过身,拽紧了少年的衣领,“那就证明给我看,这一局,你能坚持到最后。” 两人面庞交错,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被风扬起的发丝却交织缠成了几缕。 他握住她微颤的手,“我会赢。” 她也会赢。 她舍弃生活将一切奉献给医学,不是为了被看似无法翻越的障碍绊倒。 他要守住她的梦想与人生。 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第48章手术倒计时 从昨天起,白无水便进入了空前的忙碌状态。 幸村精市这一罕见病例,全球医学界都十分关注。 除了白无水和墨兰谦对病人的治疗工作外,wmo医学联盟还特派了专员小组,前往各国走访,希望能够再挖掘出多一点相关且有用的案例信息。 而这两日,wmo的学者便携带着归纳总结出来的有效资料,和墨兰谦白无水以及院方领导召开了一次漫长的专项手术治疗分析会议。 第70章 幸村精市第一阶段的治疗虽然缓慢,但很稳健。 在不给岌岌可危的免疫系统造成负担的同时,又在修复骨骼和神经的情况下,抑制了恶性生长。漫长的两个月治疗中,成功率从3%上升到17%已经是医疗资源最高效的利用,但其中所相差的14%却全都是容错率。 他的手术若打个简单的比方,那就相当于将盘根错节的绳团根根梳理为条条脉络清晰的线。 错乱的经脉没有章法,也没办法借助医疗设备观察入微,所以只能一边试探一边下刀。可人体的神经细胞又比绳索脆弱上千万倍,稍微差池,则全盘崩溃。 轻则瘫痪,重则当场毙命。 这还是在第一阶段治疗非常有效的前提下。 太难了。 这场会议越开越凝重,分析得越深入,便愈发绝望。 但他们不能停下,在正式手术来临之前,他们必须为墨兰谦和白无水提供更全面的手术切入点和风险预防。 会议开了整整两天,如果不是人体模型在一次次的演练中散落了一堆零件,这场会议估计还要持续下去。 医学专家们陆续离场,但每个人出门前,都拍了拍白无水的肩。 墨兰谦是行业数一数二的外科圣手,他身经百战,无论是多么艰险的手术都能及时稳住大局和方向。可更进一步的精巧细活,全天之下恐怕只有白无水那双曾经负重几十公斤,却仍能精准下针的手。 而这双被白云天挖掘出无限潜力和悉心培养的手,将推动医学发展,在重要的研究里程上开拓崭新的篇章。 那是无数医学研究者期待的奇迹。 但无人能替她分担压力。 可这也是她以十七岁的年纪走到高处,必须承担的责任。 室内最后只余下墨兰谦和白无水。 两人都没有急着离开,白无水慢慢消化着两天内密集塞入脑中的海量信息。 墨兰谦在旁边忙相关的工作,虽未出声打扰,不过她有任何疑问,他都及时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白无水整理好桌前的一叠草稿,对墨兰谦说,“给我安排更多的手术吧。” 下刀的手感不能断,即便早已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 墨兰谦摘下眼镜,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明天再说,今天先回去休息。” 两天的会议,不是两天的早八晚五规律上班。 而是从昨日早上十点到夜晚凌晨三点,休息了四个小时后,又爬起来继续开到了中午十二点。 * 白无水没有去休息。 由于这两日的会议,她和墨兰谦的大部分工作,都由科室的其他医生分担。 但她闲不住,从门诊楼路过回住院楼时,碰上了一位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病人。 中午时分,值班的人员紧缺,白无水便顺势搭把手。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手术,大概2小时候后,病人就从做完手术转入了骨科。 骨科的老医生有几个问题请教她,她便去了骨科一趟。 而走出办公室往回走的路上,碰上小插曲。 夏雨无常,上午还飘着大雨,但转眼间又是艳阳高照。 青学和立海大的关东大赛决赛本该在今日举行,但户外场地下了雨易打滑,所以便将决赛推迟到了下周。 立海大一群人既然来了东京,那就索性改道来探访部长。 不过切原赤也和杰克桑原迷了路,两人不仅走错了楼,还进了隔栋五楼骨科,狭路相逢地碰上了昨日败给立海大切原赤也,被他打伤腿的不动峰队长。 白无水路过时,听见某个病房传来吵闹的争执声。 一位少年的声音清脆稚嫩,但说得很是欠扁:“橘,事先说明我是不会向你道歉的。” “你说什么?!” 听这中气十足的音量,不像是住院的病人。 大概是为了‘橘’打抱不平的朋友。 切原赤也在自家学长们面前是团宠海带头,出来了就是个混世小魔王,他轻蔑地扫过橘吉平打了石膏的腿,“呵,多少还是有点可怜吧,被打进医院。” 天底下还真有他这么欠揍的人,打伤人就算了,还跑上门冷嘲热讽。 桃城武忍无可忍,直接要冲上去揍人:“切原!!” 白无水正打算进去制止。 却听见一抹温润的嗓音制止道:“住手。” 桃城武不可思议:“不二学长,为什么要阻止我?!” 明明是他家伙先挑衅! 不二周助当然不是怕事。 可这里毕竟医院,橘是这里的病人,如果在这间病房引发争端,也会影响医生们对他的看法。 所以无论对方有多讨厌,都不能主动寻衅滋事。 谁知切原赤也还得寸进尺了起来,“软弱的狗就只会叫。” 同伴杰克桑原也听不下去了,“好了,赤也,走了。” 然而,两人刚转身,温润的少年却突兀地笑了声。 原本打算离去的切原赤也又折回,碧瞳清澈而狠厉:“你笑什么?” “抱歉。”少年语气温和,却叠加了更翻倍的杀伤力:“刚才咆哮的人……切原,是你吧。” 切原赤也顿时气炸,咬牙切齿地回击:“青学的不二对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预定下次住院的名额?” 桃城武捏着拳头就要挥上来。 “叩叩。” 忽然出现的敲门声瞬间威严地镇压了吵闹。 众人看过去,门口立着一位眸光犀利的年轻医生,“有私人恩怨私下解决,别在医院大声喧哗。” 少年们齐齐垂头:“是,医生,对不起。” 白无水眸光一一掠过他们,最后落在切原赤也惊讶又忐忑的脸上,“医院的医疗资源十分珍贵,并不是为了替你这种家伙的暴行买单。” 切原赤也嚣张的神情褪得一干二净,“……” 话落,白无水便冷淡转身,留下了一群神色各异的少年们。 胡狼桑原拍了拍遭受巨大打击的切原赤也,“赤也,走吧。” 切原赤提线木偶般跟着他走。 完了完了,他被部长的主治医生严厉地教训了! 希望白医生不认识他……不然太丢部长的面子了! 要不要先向部长任何错,但认错也很恐怖,先不提真田副部长的铁拳制裁,光是文太学长、仁王学长两人的嘲笑就足以让他抬不起头。 何况,他最怕的还是部长…… 橘吉平的病房—— 桃城武诧异:“你的医生竟然这么年轻?” 橘吉平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相较两人的疑惑,不二周助却神色复杂了起来。 他见过她。 他上次陪猫毛过敏的家伙来打针,在他去给她买小零食的间隙,这位年轻的医生便和她搭过讪。 而向来对无关紧要之人冷冷淡淡的家伙,却笑着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医生。 本来听说他和桃城下午来医院,她也想跟着来见朋友。但她哥哥来东京打篮球赛,她要去加油。 虽然在他的逼问下,得知了这位医生是女生。可看她每次来东京都惦记着见医生,他就……很郁闷。 她怎么不天天惦记他呢。 桃城武看了眼不二周助的神色,问道:“不二学长难道认识她?” 不二周助从对某个家伙的怨念中回过神,含笑为众人解谜:“她是幸村的医生。” “幸村?!” 能够让他们熟知的幸村,只有一位叫幸村精市的立海大网球部部长。 然而比起一惊一乍的桃城武,橘吉平却淡定得多,但神情也沉重得多,他在医院里听说过他的事:“幸村在对面的重症科,病情很严重。” 虽然他被立海大的切原赤也打伤了腿,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幸村精市这位球技超神运动员的关注与敬佩,“他是一位毅力超乎常人的选手。” …… 幸村精市的手术日定在了关东决赛当天。 对立海大而言,这是个相当大的好消息。即便幸村部长患了严重的病,可他却在漫长的黑暗与挣扎中坚持到了黎明。日出将升,他们没有考虑过,手术失败的可能性。 所以在这样重要而特殊的一日,他们一致决定要在赶在部长入手术室前,把关东夺冠的胜利带给他。 这是立海大的胜利,更是立海大部长的胜利。 不过比起乐观的队友们,唯一知道实情的真田玄一郎却心事沉沉了许多。 这是一场未知而危险的手术。 “我们要创造一支没有失败的传奇的团队!” 幸村精市邀请真田弦一郎踏入立海大网球部时,这般雄心壮志道。 立海大是不允许败北的。 而真田玄一郎唯一能做的,那便是承担一切压力,督促队友训练,在球场上为幸村捍卫属于立海大的每一场胜利。 而他也相信,他的部长,绝不会在漫长的疾病抗争中倒在黎明前。 第71章 * 手术倒计时——第5天 幸村父母推掉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带着家人搬入了东京综合医院附近的五星级酒店。 虽然离得近,但他们却也不是一整天都呆在医院。他们还是给幸村精市留出了自己的空间。 他们大多时候都是早中午的饭点过来,陪他去餐厅吃个饭,又和他在花园里散散步。 幸村妈妈每天都带来一束新鲜的花,摆在幸村精市一睁眼便能看见的地方。 幸村妹妹学校里的‘丈夫女儿孙子等亲属’知道哥哥做手术,每个人都写了一封祝福信,凑起来得有一个小皮箱。 但一年级的小孩对手术没多深刻的理解,男生的信里面,大多都是对妹妹的告白,以及礼貌询问,“尊敬的哥哥,请问我长大后可以娶您的妹妹吗?” 幸村精市翻着信,默默地记下了这些打妹妹主意的小屁孩的名字。 女生信中的内容,一个两个都在问:“哥哥大人!你可以让我们见见世界上最酷最帅最温柔的骑士大人吗?” 幸村精市:“……” 比起心事重重却故作轻松的大人们,幸村妹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做完这场手术,医院就会把哥哥还给她。 不过虽然再过几天就能和哥哥一起生活。可每次从医院回酒店,妹妹都要抱着哥哥闹一小会情绪。 而她还有一个不开心的地方,那就是她每次来,都见不到骑士大人。 她昨天回去时,好不容易在楼梯口碰上了骑士大人,但骑士大人也只是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便又匆匆走开。 哥哥说,骑士大人也要守护别人的生命。 虽然骑士大人很厉害,但她不会累吗? 她怎么觉得,骑士大人瘦了呢? * 手术倒计时——第4天 白无水不知疲倦。 临近手术前,幸村精市的针灸和穴位按摩治疗已经停了。 她这几日几乎吃了早餐后便拿起手术刀,而直到月上枝头,子午过半,她才换下手术服。 但在回宿舍的途中,她脑中便又开始不断地复盘模拟那台高难度手术的操作。 她像个屏退一切干扰和七情六欲的机器人,通过不停歇的学习和计算,以此来执行既定程序的最终任务。 * 手术倒计时——第3天 全球都在关注幸村精市的病症和手术治疗,而这两日,许多行业顶尖教授专家行访而来,只为近距离观看这场前所未有的手术。 然而即便医学界的各大论坛在躁动不安,但都影响不了幸村精市丝毫。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宁静。 他每天除了就餐时间和家人在一起,其他时候,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模拟训练网球,学习功课,练中文字帖……以及,完成医生的承诺,记录医院植物的品种和数量。 他把医院里每一类绿植都画在了医生送的小口袋上。 不过,在剩余的最后一页,他打算留给自己。 * 手术倒计时——第2天 墨兰医生邀请幸村父母和幸村精市进入一间会议室。 在座的成员,除了院方的专家教授,还有两位从wmo医学联盟总部过来的学者。 三方人交流了许久,这毕竟是最高规格的手术,所以流程很长。 除了告知手术的一系列重大风险后所签订的手术同意书,wmo组织也有几份与医学研究相关的协议需要签字。 白医生没有参加今日的会议,但每一份文件的主治医师上,都早已签下她的名字。 幸村精市在病人一栏,没有任何犹豫地,对齐着她的名字落笔。 * 手术倒计时——最后一日 这几日来查房的都是墨兰医生,幸村精市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他的医生了。 手术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 在这之前,他还能和医生说句话吗? 第49章医生,少女 凌晨。 一抹纤瘦的黑影在寂静的月色中,踏入了幸村精市的病房。 悄无声息的脚步如飘入了一团虚影,仿佛没有惊动沉睡的少年。 她入门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滑过,最后落向月光下的矢车菊。 夜间的雾气在花瓣上凝结了晶莹的水珠,纤薄的花瓣若承重过载会不会被压垮? 白无水伸出了手,试图轻轻戳散瓣上的露珠。 然而指尖还未触及,便听身后传来少年惺忪的含笑声,“医生晚上不睡觉,来这欺负我的花。” 白无水指点顿住,却并未转过头。 其实,今天晚上她不该过来的。 她好不容易机械化处理过的情绪,还是不要有所波动才好。 可明天他就要躺在她的手术台上……她想再感受一下他鲜活的气息。 借着被月光投下光影的墙壁,白无水看到了他起身走来的轮廓。 她是不能不理他的。 她扯起唇角,没有情绪地笑了笑:“你心里给花装了雷达吗,还没碰上就把你吵醒。”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说话的顿涩。 在这个黎明前的夜晚,无论氛围有多故作轻松,都无法摆脱黑暗的追随。 少年并未因手术前夜而忐忑,声音如许多个寻常那般优逸从容,“有个东西想给医生,所以一直没深睡。” 他是为了等她。 白无水睫毛颤了颤,或许她该早点过来。 她转身,直接朝他伸手:“那行,赶紧给我。” “……”虽然知道这是某人催他给了赶紧睡觉的意思。 但被驱促的感觉还是有点点闹心,他瞥她一眼,从抽屉里慢慢吞吞地拿出一个小口袋本,递给她:“物归原主。” 白无水诧异挑眉,这东西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办公室还有一堆。 不过从他手里给的,倒令她想起一个月前的检查,她是送了他一个口袋本……用来记中文单词。 但他说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 她盯了口袋本的侧边看了两秒,借着依稀的光,发现厚度和纸张都是用过的痕迹。 她真情实感地笑了,是气的,“很好,用完了就还给我。” 幸村精市气郁:“……” 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她还能把他气一遍。 不过,没有期待就好。 她这比铁板还硬的脑袋,很适合遇见惊喜。 他淡淡地戏谑道:“是啊,等着医生检验我背菜名的成果。” 这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菜名。 但也是有够搞笑的,两人大半夜地竟然无厘头地聊这种东西。 不过,不那么沉重的氛围的确也让她喘了一口气。 她望着少年沉默了片刻,才无奈笑:“知道了,你先睡觉,等我有空就给你检查。” 话已至此,明天是个决不能有任何差错的日子。而该说不该说的话,他们都在那日的天台上说够了。 此刻的他们,只在朦胧的月色下,互道了一声:“晚安。” 然而从病房出来后的白无水并未立即离开。 她倚着白墙,望着掌心的口袋本,眼底情绪幽沉。 她慢慢翻开了第一页,是两人中文名字。她当时写得比较随意,两个名字几乎占了一整页纸。但这次仔细一看,发现字迹上多了临摹的缱绻痕迹。 白无水“啪”地一声合上小口袋本。 纯看文字的检查有什么意思? 不吃不看不游玩,算什么掌握了菜系的精髓。 如果可以,如果……只是很微乎可微的如果,她不介意带他去诞生各类菜系的中国城市走一遍。 然而刚有这样的念头,柔和的眼底便渐渐浮现出了一抹偏执的狠戾之色。 藏在身体里叫嚣的灵魂从墙上投出一道扭曲狰狞的影子,俯身在她耳边阴冷着说:“治不好他,你就给我去死。” * 翌日。 美如画的少年坐在床边,鸢紫色的眸光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他的心飘向了日奈森公园。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亚美护士提醒道,“幸村,时间差不多了。” 幸村精市收回目光:“好。” 他还没有收到队友的比赛结果。 日奈森公园,关东大赛的决赛场。 这场比赛的时长超乎了立海大的预期。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半,历经五个半小时,两校经过两场双打和单打,比分拉平,暂未分出胜负。 而最后一句的王牌单打,又是至关重要的决赛局。 但留给立海大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要赶着部长进手术之前见他一面。 可短短半小时,也只够他们从日奈森公园赶到东京综合医院。 在众人焦灼之际,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做出了决定,他将自己的外套抛给杰克桑原:“你们先去,我随后到!” “是!” 众人还算幸运,走出公园便有直达的公交车。但今日是周末,路上的车流量较大。公交车走走停停,卡在了无数个红灯。 第72章 望着前路看不到尽头的汽车,立海大焦躁不已,他们一致决定跑去医院。 他们在烈日下和时间竞赛,追赶着那一台即将推入手术室的护理床。 “幸村!” 在幸村精市即将进入手术室的最后一刻,他等来了队友。 他一一扫过急喘吁吁的队友们,却发现少了一位,“真田呢?” “在这里!” 胡狼桑原将真田弦一郎的外套举起,将并未缺席的牵挂送到他眼前。 幸村精市欣慰点头。 伴随着幸村精市被推入手术室,手术观察室也逐渐座无虚席。 今日手术室的医护人员,无论是麻醉师、器械护士、巡回护士,又或者是助手医生,都是行业集结了各路精英的团队。 而除了手术全程操作的白无水和墨兰谦,其他的职能医生都分别配备了轮班人员。这是一台注定艰难而漫长的手术。 麻醉逐渐扩散全身,幸村精市的意识开始恍惚。而在磕眸的最后一刻,他对上了医生那双沉着如山海的眼眸。 白无水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整齐地层层划开他的肌肤。 下刀干脆利落,切面平整不磨顿,甚至未伤及毛细血管。这一精妙的手法无论看多少次,都令人叹为观止。 但这样高超的技术,仅仅只是这台手术最基本的入场券。 …… 日奈森公园 天气炎炎,赛场却更为燥热。 关东决赛——立海大附属vs青春学园 真田弦一郎vs越前龙马。 真田以雷霆千军的气势遥遥领先,“game 立海大附属真田 2-0” 东京综合医院手术室门外 幸村一家人和立海大少年们坐立不安,焦急地凝望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灯台。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情况怎么样?” 戴着耳机听体育频道的胡狼桑原,及时转播关东大赛赛况“持续领先。”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这样的好消息的确令焦急于手术的心情有了一丝缓和。 然而赛场瞬息万变,录音机里很快传来了越前龙马厚积薄发,逐步追越的比分播报。 手术室内—— 白无水眉目拧紧,“擦汗。” 护士立即将她差点滑至眉眼处的汗水尽数拭去。 白无水深深呼气,拿着最小号手术刀与镊子谨慎细微地探索神经纤维。 可饶是如此谨慎,也没能避免失误。 一汪殷红的血液突然汇涌而出,电子仪器上的心率与身体的各方面指标骤然发出不平稳的信号。 白无水即刻下达指令—— “注射镇定剂!” “抽吸!” “拉勾!” “供给氧气!” 一通紧急措施急救后,心率与各指标逐渐恢复正常,无论是手术室还是观察室的医护人员们却并未松一口气,反而心揪得更紧。 但不过片刻,白无水沙哑的声音响起,“继续。” 手术室的医生护士们交换眼神,确认已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万全准备。 白无水的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转动,可无论动作有多轻微,身体都在对入侵的器具发出排斥的抗拒信号。 血液又再一次汇涌而出,聚成一汪殷红小泉。 …… 幸村精市陷入了一个危险的梦。 他身处漆黑,但却感知到了四周的坍塌。 失重与绝望在未知中吞没着他,可他不愿就此坠落,便凭着本能去拽住一旁的墙石。 他要活着。 茫茫无尽的黑暗之外,有许多人在等他。 …… 幸村精市心率骤然一跳,又迅速急转而下趋近微弱无息。 但在众人即将采取措施时,又艰难地缓缓回归正常值,平缓绵长地跳动着。 他似乎已经趋近崩溃边缘,但却不甘放弃,凭借一丝意识在泯灭之中抓住生机。 ‘我绝不会让你所有的努力和心血,付之东流。’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相信我。’ 少年的声音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令此时精神达到高度紧绷的她,有了一瞬间的崩断。 但她不能情绪化,眼睛若湿了,视线会模糊。 她费力地哽下所有的动容—— “抽吸!” “注入血液!” 日奈森网球场,同样也进入了漫长的的拉锯战。 …… 幸村精市坚持不住,在被未知空间夺走五官后,指尖也失了攀附之力。 他往下坠落。 可他不要死。 哪怕看不见,听不见,甚至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他也要求生。 大约是上帝听见了他的呐喊,他麻痹的四肢稍微恢复了一些触感。 他紧紧地扣住了冰冷的悬崖峭壁,但或许是太用力,尖利的棱石残忍地刺破了他的掌心。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他的听觉。 但更不妙的是,他听见了野兽嗜血的怒吼。 它正在下方朝他汹涌来袭。 他咬牙切齿,凭借这双伤痕累累的手用尽全力向上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血液快流尽之时,他才从无穷无尽的空间裂缝中爬出了断崖。 而深渊的庞然妖物却尾随着他的血迹,一路弑咬了出来。 他又开始奔跑,在凛冽而苍茫的寒冰之中逃生。 但绝望的是,他是个会疼会累的普通人。 他被一颗不起眼的石头绊了一跤,却难受得站不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支起了手,却没有更多力气撑起身子。 这真是个残忍的世界啊。他忍不住感慨。 因为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奢侈地恢复了视觉。 在这风饕雪虐的苍茫山雪之中,隐隐有一道逆着寒风冰刀朝他走来的纤瘦黑影。 她像是被世界舍弃的浪徒,茫然却桀骜地践踏苦难。 但却更像狩猎荒野的猎人,孤勇地朝着困难砥砺前行。 可她似乎并不想救他,她踩着‘沙沙’的雪地走来,也只是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她不是来救他的吗? 怎么不理他。 他艰难地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脚腕,“……” 她踹了两下没甩开,便烦躁蹲下了身子,掐住了他的脖子。 风恰时撩开了他颊上的发,露出了仿佛能在冰雪中看见暖春繁花的俊颜。 少女的动作莫名温柔了下来,“哦,是你这个长得好看的。” 幸村精市:“……” 不然是哪个长得好看的? 他彻底晕了过去。 …… ‘喂!’ 幸村精市被人粗鲁地晃醒。 他的情况相当糟糕,身体在发冷,胸口却似有异火在烧心。他动了动指尖,麻痹的疼意扯着神经,令他的呼吸都渗了血。 可即便呼入的每一口气都像刀子一样切割他的咽喉,他也要为细胞运输氧气。 慢慢地,他麻木黯淡的眼眸有了光亮。他惊喜地恢复了视力。 但他还未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便强势闯入视线。 他眼底猛地酸楚滚烫,对着长发及腰的冷漠少女,便喊道:“白医生。” 少女很不爽地撇了撇嘴,一脚碾下妖兽的蠢蠢欲动:“整天就知道白医生白医生,我才不是她!” 幸村精市愣了愣:“……” 这不是他熟知的白医生。 他稍微收起一些自己的软弱,目光落向了很孩子气的少女。 她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但最为骇人的还是脸上那道见骨的刀伤,他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去:“疼不疼?” 少女愣了愣,她望着他眼里的怜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但嘴角却克制不住地暗爽勾起,“切~又不是疼在我身上,是装模作样的医生疼。” 她固执地要把她和白医生分开。 他试图理解她的逻辑,便如此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是个糟糕的问题。因为少女瞬间翻了脸,还抓着他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 她用力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牙印,眼底浮着讥诮的蔑视,“这就是我生存的地方。不过这个该死的世界要摧毁我,所以我也不会让她安宁。” 说到这,她又审视地看他一眼,“倒是你,怎么跑来了这里,还招来了大麻烦。” 少年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往前走,向上爬。是生机将他引来了这里。 而这里,恰好是她的地方。 但这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世界,生存环境太极端了。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带你离开这里。” “……”少女的眼神非常露骨地将他嫌弃了一遍,“凭你?” 遭到怀疑的少年有点伤了自尊心,但他还未向她证明自己,被镇压的妖兽忽地睁开了猩红的眼眸,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73章 幸村精市瞳孔骤缩,不知哪来的力气向她扑过去。 野兽一爪卷起风雪,他抱着她翻滚着埋进了雪层。 世界一霎寂静,风雪和兽吼短暂地远离了他们。 但少女不是个安分的,她似乎像发现了某种有趣的东西,激动破开厚厚的雪层,并兴奋地用力晃他:“对,就该这样子!你要勇敢起来!” “一味地回避只会让它更猖狂,若想战胜它,要么驯化它成为你为非作歹的坐骑。要么……” 她话音尚未落,但差点被晃散架,疼得灵魂好似被捏扁揉搓的少年忍不住发表意见:“我不要那么丑的坐骑。” 少女:“……” “那就弄死它!” 他无能为力,因为真的太疼太疼了,“我现在也打不过它……”他往少女身上靠了靠,“但你别怕,我还是会保护你。” 少女眸光变化莫测,很认真地打量这个自顾不暇却还笃定能保护她的家伙。 这家伙虽然很没自知之明,但……她却觉得他能做到。 不过她才不是什么等着被保护的人,她也可以保护他。 她解下褴褛的毛绒黑披风,坚定地披在他身上:“我先带你逃!” 她背起了他,如驯服了极端环境的英勇战士,敏捷地在苍茫大雪中躲避凶兽的追击。 他贪恋她的温暖,用力环住她韧瘦的肩。 可望在她颊畔飘荡的长长发丝,不知怎地,他忽然道:“你也是这样带着沙拉曼德回他的故乡吗?” 少女拧起眉:“干嘛提他?” 幸村精市抿起了唇。 她怎么也记得沙拉曼德? 她的出现,难道不是仅属于他的秘密吗? “我讨厌他,他是你的初恋。” 少女脚下猛地打一个趋咧,但她很快稳住身子,带着他从山顶利落滑铲而下:“烦人精才不是我的初恋,是装模做样的医生欣赏他。” “那你呢,你喜……欣赏的人是路加?”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在逃生,他却还在吃醋,还是同一个人的两种醋。 少女气息忽地沉冷了下来。 这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 而她的坏脾气比医生糟糕太多,竟一言不合就把他丢在了冰雪之中。 幸村精市疼得破破烂烂的身体四处灌上了冷风,“……” 少女环着胸,冷笑着俯视他,似乎在等他道歉。 可病入膏肓的少年却倔得要命,竟闷不吭声地在雪地上艰难爬行。 望着他身后逐渐逶迤出了一片血迹,少女立马将他拽了起来,气得大骂:“你有病啊!” 幸村精市瘫在她身上,情绪很是低落:“我的病,你不清楚吗?” 少女气炸,“我怎么知道,说了我不是那个虚伪的家伙!” “那你来喜欢我。” 少女眼眸颤动,仿佛有什么狂乱的东西要从中跳出来。 但下一秒,她却用力捏住他的下颚,眼神阴鸷:“你是对我说,还是对那个白医生?” 幸村精市不懂她对‘白医生’的怨念。 她们明明是一个人。 可如果她非要把自己当成两人的话…… 那他就告诉她,“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 第50章手术成功 “不可以!” “我和白医生,你只能选一个!” 少女强势逼近,指尖的力度狠得他张不了嘴。 可鲁莽的少女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见少年面露痛苦,阴森的眼底却浮出了惶恐的怯色,她抱住遍体鳞伤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要喜欢她,只喜欢我好不好。” “喜欢白医生的人很多,但没什么人喜欢我。” “最爱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就连白医生她,也讨厌我的存在。” “我只有你了。” “……”幸村精市被她抱的喘不过气了。 可还未等他开口,缺乏安全感的少女已恼怒道,“不准你喜欢白医生就这么痛苦吗?”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她才不会喜欢你!” “她虚伪至极,又被老头驯化的良知和道德框束,才不会爱上自己的病人!她还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喜欢你!” “可我不一样,她不敢做的事,我都敢!”她眼神逐渐疯狂,气势汹汹地将他扑倒。 恰时,四方传来了轰隆的崩塌声。 他捧住少女的脸,温柔地安抚着她的身上戾气,“我们离开这里。” 少女眉目一顿,凝望着少年缱绻柔软的眼眸,渐渐落下了破碎的泪,“你还是要喜欢白医生吗?” 少年抵上她的额头,鼻尖相贴:“我只想救你。” 少女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空濛的眼底渐渐晃动。 只救她? 只有她,还是也有白医生? 但她没那么多时间思考了。 因为世界的颤动将她身旁的雪地撕开一条裂缝。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决然地带着他奔向茫茫处。 …… 那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旅途。 一定比她带着沙拉曼德回故乡的路,还要长许多许多。 少女带着他横跨凛冽的雪原躲过各种绝望、恐惧等庞然妖兽的绝命追杀。 从冰川峭崖的山谷中,天旋地转地跃入了森冷无际的冰海。他们无限的下坠着抵达了极寒的深渊,他们探索着要走出困境,却又不幸闯入了另一端的火山之源。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直到少女精疲力竭。 她在一片废墟的荒野之中,倒在了一座通天的墓碑前。 她伤痕累累又安心地靠着墓碑,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往前走,白医生在等你。” 他拽紧她的手,“我们一起往前走。” 可少女的容颜却透明了起来,趁着还能触碰他,她凑上来抚了抚他温柔的眉眼,“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我只会带你逃命,但医生能救你。” 这是她罕见的温柔之色。 可见少年神情抗拒,还固执地牵着她逐渐消失的手。少女眉目骤凌,废墟之地猛然刮起了狂风骤雨,她推开他,厉声警告:“如果你活不了,我就把医生弄死!” 医生死了,少女将彻底消失。 少年唇瓣抿得发白,直到四周的呼啸狂风地将他推离,他才郑重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少女勾起了唇角,凛冽的风柔和了下来,像恋人的拥抱。 这阵风将他包裹着,送出了潮冷荒芜的废墟。 他一定会再来找她。 …… 手术室逼仄的紧张弥漫至观察室。 医生们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每分每秒的心惊肉跳,他们不忍心看,却又不愿错过任何一步突破性进展。 白医生的手术技巧出化入神,无论看几次,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通过科学的手段办到。 而无论心电图上传来怎么苟延残喘的信号,她都不曾有丝毫犹豫。甚至随着手术漫长的时间推移,她的判断力与敏捷度不降反增。 她的反应力一部分是在无数台手术经验叠加下形成的肌肉记忆,但更多的,是她对人体穴位和神经的天生感知力。 而她在前面的几次失误中,又以惊人的速度极限地消化着手术台上的瞬息万变。 不过在敬服白无水的同时,不少人也对幸村产生了不一般的赞叹。 按照人体生物学来看,幸村恐怕早就在这大消耗的手术中殒命,但又为何能持续性地维持这样微弱的心跳? 这是医学常理不能推导分析的反科学现象。 …… 幸村精市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黑暗之中。 但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四周崩裂的碎石好似听从了召唤般,在他脚下铺成了一望无际的路。 他不知前方的终点,但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他带着苟延残喘的身体跑了很久很久。 不过他身体又开始不堪重负,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哥哥!抱!” 一道活泼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他强睁开模糊的眼,看到了头上戴着花环,穿着漂亮裙子的妹妹也在跑。 可她没跑两步,便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磕破了皮。她正准备爬起来继续蹦蹦跳跳,但一看到哥哥,就委屈地哭了出来,“哥哥,我疼。” 幸村精市压制住自己的狼狈,走上前,温柔道:“哥哥来抱你。” 他扶起了妹妹,但却抱不动她。 不过妹妹说没关系,她可以牵着哥哥的手。 妹妹陪他走了一段路,说她累了,“我喊妈妈来!” 于是,前面又走来一位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她穿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路却很拉风,她拉住他的手腕,“儿子!路太黑了也别怕,妈妈陪你!” 妈妈身后还有一道儒雅伟岸的声音,是提着平底鞋默默守护的父亲。 第74章 妈妈走着走着,步伐也慢了下来,她抱怨道:“儿子,你果然长大了,怎么这么重?” 她召唤自己的骑士大人,“老公,快来背我们的儿子。” 幸村精市内心抗拒,他都是男人了,怎么还能要父亲背。 但父亲只听妈妈的话。 父亲宽厚有力的肩膀,背了他很长一段路。 祖母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挽着妈妈,笑眯眯地在给他们打气,“就快到了,要坚持住哦。” 家人护送着他,抓住了前方一道细微的光芒。 他抬起发颤的双脚,继续往前走。 那道微光越来越明显,也离他越来越近,好似带着绿色的闪电,朝他气势磅礴袭来。 那是一颗网球! “pong——!” 真田玄一郎拿着球拍将球回击了过去,又追着网球往前奔跑。 可跑了两步,回头发现幸村精市没跟上。 于是他便黑着脸掉头,声音沉沉:“幸村,太慢了!” 幸村精市声音微弱,很无奈,“已经在跑了。” 真田弦一郎身上瞬间散发出了极强的压迫感,他抬手就给了幸村精市一个铁拳制裁,“太松懈了!” 幸村精市疼弯了腰:“……” 真田揍了他,两次。 但一个能对重病之人下手的硬汉,显然也不会搀扶他,他催促道,“快点跑起来!” 从身后走来的柳莲二解救了他,又拿着笔记本和他商量起网球部每个人的专项训练。 “部长!我要击溃你!”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切原赤也抱着网球拍,气势汹汹地挑衅道。 但身后却有一颗网球偷袭,直直打中切原赤也的后脑勺。 他气得眼眸赤红,狠狠扭过头去。 吹泡泡糖的丸井文太伸着懒腰,“挑战部长之前,先过我这关吧,笨蛋切原~” “还有我们哦!” 仁王雅治、柳生比吕士和杰克桑原提着网球拍,一副要教训叛逆小孩的模样盯着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虽然好胜心强,但这么多学长排着队要收拾他,他害怕可怜弱小且无助,最终还是躲在了他最敬重的部长身后。 幸村精市被这群家伙逗笑,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和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伙们一起走去了网球部。 学校和网球部都没什么变化,不过他的鞋柜和书桌里,却塞满了同学们给他写的鼓励信。 “幸村殿下,一定要平安回来!” “主上,希望手术顺利!” “幸村学长,我们都去给你祈福了哦,希望在天有灵的神明一定要保佑你重回赛场!” …… 不知不觉间,他又来了医院。 他捧着矢车菊,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往天台走去。 而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温柔友好的医生护士们,每次看见他都会和他打招呼。 医院喜欢找他说故事的小孩子,笑容纯真明媚地喊他“精市哥哥!” 热情的方大厨一边和他分享中国故事,一边给他送中文字帖。还有天台储物室,特意给他留了位置放颜料和画板的保洁阿姨细心擦拭四周的灰尘。 猫毛过敏又在打针的明栖湶神色怏怏对他说,‘她不请我吃冰淇淋,要不你请?’ 换了心脏活蹦乱跳的折宫茗心告诉他,‘精市哥哥,我现在每天都有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 凯拉老师在护理一顶乌黑亮泽的长发,见到他便笑:‘下次一起来剪头发就要收钱了哦~’ 不知被谁气伤的墨兰医生揉着太阳穴,“那家伙又在发脾气,你上去帮我劝劝她。” 那家伙…… 他抱紧手里的花,不知怎地,有了莫名的激动。 他上楼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 他推开天台的门,终于见到了他的医生。 医生背对着他。 她身着一袭白大褂,四周的风云气流在她身边停滞,仿佛却不敢触碰她的衣袍。她孑然地定在那,宛如守护这个世界的神衹。 听到动静,她缓缓侧眸,神情不是初见时的冷倦漠然,也不是梦境少女的狠戾直白。 她无喜无悲,好似七情六欲被神命炼化,席卷着无人能近身的威严与压迫感。 她不是他熟悉的医生。 但他依然朝她走近,“医生。” 医生一顿,眼底渐渐唤起了几分神采的动容。 一个眨眼间,她又成了初见一袭黑衣的模样。 她掐灭了指尖的香烟,目光不礼貌地在他的花和脸上转了一圈,勾着唇露出了熟悉的似笑非笑,“太阳马上就下山了,怎么才带着花上来。” 她似乎,等了他许久许久。 幸村精市心中饱胀又滚烫,他哽咽着朝她伸出了手,“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一次天台的初遇,他应该像这样朝她伸出手。 她挑了挑眉,低笑了几声便用力握住他手,骂道:“笨蛋,你来得太晚了!” …… 一切无法用科学评估的现象,都将被称之为奇迹。 这场持续了29个小时的手术。 幸村用他坚定的信念与毅力为白医生提供了一个可进行高强度高难度手术的条件。 而白医生,凭借着那份卓绝缜密的技术与他的精神相互呼应,共同攻破了一道难题! “缝合!” 最后一针落下,电子显示器上的心率指标一切正常。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动得潸然泪下。 但下一秒,手术室却传来惊呼声,“白医生?!” 观察室的医生们脸色瞬变:“怎么了?!” 墨兰谦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倒下的年轻医生,“没问题,只是太累了。” 第51章被拯救的人 白无水病了。 昏睡了两天后,半夜起了高烧。 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她的折腾。 这一次的发作,不仅仅是连续几日的高压和劳作。 她自老头病逝后的那天起,精神便再也没有松懈过。 她不停歇地,持续忙碌了整整两年半。 但在成功完成了手术的那一刻,像是和较劲的自己握手言和般,终于安心地病了一场。 …… 幸村精市病房 麻药散去,钻心刺骨的疼痛漫遍全身。 带着氧气罩的幸村精市,缓缓地睁开了眼。 刺目的白光令黑暗中跋涉太久的眼睛不适地眯了眯,可随着身体的痛觉愈发强烈,他恍惚的神志也逐渐清醒。 手术,成功了。 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凑过来,哭得红肿的眼睛同时惊呼:“医生!我儿子(我哥哥)醒了!” 医生…… 幸村精市的目光转动着落向门口,好似在迎接那道身影。 但进来的人不是她。 墨兰谦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宽慰道:“刚做完手术会比较难受。” 幸村精市氧气罩下的唇角蠕动,“白医生呢?” 最靠近幸村精市的幸村妹妹最先听懂,她难过道:“骑士大人她……” 但话音未落,便被幸村妈妈捂住了嘴。 “白医生这两天在休息。” 幸村妹妹不满妈妈撒谎,用力掰开妈妈的手,“才不是!骑士大人病了!” 幸村精市眸光一怔,检测仪上的心率不安地开始颤动。 墨兰谦连忙说,“她这段时间太累了,有点感冒。” 幸村精市的心率缓缓回归正常。 而没过多久,安心的他又在止疼药的作用中,疲倦地睡去。 待墨兰医生离开后,幸村妈妈才掐了一下女儿的脸,“你哥哥才醒过来,你就让他着急。” 幸村妹妹憔悴着小脸,哼哼唧唧,“骑士大人为了守护哥哥都累病了,哥哥凭什么不能知道。” 做了好事就要大声喧哗。 不然哥哥怎么记得骑士大人的好? 幸村妈妈:“……” 他们之间的默契,用得着你这小屁孩去操心。 不过女儿这几天也跟着大人被折磨得够呛。 没做手术之前,女儿还傻乎乎地高高兴兴,以为进了手术室出来就能跟着她回家。 但手术持续了29个小时,出来后的哥哥虽然手术成功,但也昏睡了2天。 前所未有的大阵仗把小姑娘吓坏了,睡不安寝,食不下咽,整天以泪洗脸。还是哥哥手术成功后,她才拽着哥哥的衣袖好好睡了一觉。 可好不容易活泼了一点,说要去看看骑士大人,又被普通病房高烧40度打着针的白医生惹红了眼。 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待会等你爸爸过来,我们就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给你哥哥和骑士大人看。” 幸村妹妹在妈妈的怀里蹭了蹭,未过几秒,便睡着了。 幸村妈妈看着自己爱得要命的一大一小,这几日在眼角添上的皱纹,竟神奇地被抚平了。 第75章 嗯,她也要去美容院做保养。 漂漂亮亮地接儿子出院! …… “喂,醒醒。” 白无水被人吵醒了。 但她嫌烦。 她扯着被子就盖过头顶,拦截那道讨人厌的声音。 长发及腰的冷戾少女不满被忽视,暴躁地扯开她的被子。 白无水很是无奈,“他还活着,你别烦我。” 少女阴恻恻地笑着扼住她的脖子,“我现在把你杀了,是不是就能取代你?” 白无水无动于衷,打了个哈欠,“你随意,我反正困得要命。” 少女在她如此摆烂的态度中也自觉没劲,“你不怕我乱来?” 白无水嘲讽道,“你也就只有自杀的胆量。” 少女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人性最阴暗,也最脆弱的一部分。 在白老头离世,将她一个人孤零零抛下的那个夜晚,她疯了般地想自杀。 可她不能死。 不敢就这样颓废而一事无成地见爷爷。 所以她斩断了懦弱,将一头长发抛进焚烧着老头尸体的火海,企图葬送阴郁的自我。 但她没有消失。 她知道杀不死内心愈渐强大的白医生,所以便隐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当医生的意识稍有几分迷茫或不够坚定,少女便趁势伏击,扰乱医生的心神,将医生推向痛苦、消沉的暗狱。 少女存活的营养,是她身边一件又一件的负面案例。 她一直在蓄势,准备反扑她。但幸运的人,医生也在遇见的一个又一个不错的人身上,收集到了能够与之对抗的勇气。 而少女的第一次安分,是在她揍了人心情烦躁上天台时,在阴影中被少年唤进了日落。 这个少年,是不一样。 他顽强的意志力拯救了对人性失望的医生,也温柔地抚平了阴暗面的荆棘与桀骜。 她们达成了初步的统一,都想守护他。 少女脸上的伤疤不知在何时淡了一些,她懒洋洋地倒在医生身上,头一次觉得一身医术可以依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啊!” 医生冷冷淡淡道,“他接着治疗,术后恢复期也很关键。” 少女烦透了她的装蒜,她果然还是和城府变深的家伙和解不了。 她抬手就要揍她,“事先警告你,他是我的!” 医生轻描淡写甩开她的手,“什么你的我的,他是自己的。” 少女环胸,气呼呼瞪她:“拿下他明明轻而易举,你想当圣人,也别连累我!” 医生冷笑,“在病人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你以为这是什么平等的感情吗?” “我才不管!我就是要他!” “……” 和她说不通,医生懒得理她。 少女气得原地暴走,但医生现在有出息了,她干不过她。 可凭什么是她输。 明明她才是这具身体最原本的住户,她讽刺道,“你就是不会识别男人,你的两次恋爱结局都很难看,被沙拉曼德甩就算了,还被路加那个该死的讨厌鬼践踏人格。” 路加说她是个不懂爱的怪物。 哼,这种说话难听的男人就该去死! 她最讨厌他! 但这虚伪的医生竟然不跟着她一起骂路加,还反唇相讥,“噢,随尘就是好男人?” 少女立马炸了,“不准跟我提他!” 她恨随尘。 恨他的懦弱,恨他的不够坚定。 …… 白无水头疼欲裂。 高烧刚退,又复烧。 * 幸村精市已经摘掉了氧气罩,但他还下不了床。 而自他醒后,他的医生还没来看过他。 这都两天了。 在墨兰医生又一次来查房时,他没忍住,又问:“医生的感冒还没好吗?” 墨兰医生笑道,“已经好了,不过还在睡觉。” 烧是退了,但她在报复性休息。 幸村精市:“……” 他神色淡淡,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虽然明媚,却没有爬上他的脸颊。 墨兰谦看了眼腕表,他决定抽出十来分钟,和少年谈一谈。 他坐上少年旁边的椅子,“她和你说过脸上的那道疤吗?” 幸村精市一怔,虽然她没跟他说,但不难想象那是一段怎样惨烈的过往。 墨兰谦扯唇一笑,情绪很复杂:“无水身上,有我十分嫉妒的天赋与才能。但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她是个极端理想化的疯子。” 医生是最敬畏生命的一个群体,但很多时候,又必须要学会‘漠视’生命。 他们医生吃的是五谷杂粮,也仅仅只是凡胎□□的人类。在无数条生命面前,总会碰上无力回天的特殊时刻。 可她,却以神的权威要求自己。 那场惨痛的意外,她责怪自己没有看护好病人。 她怨恨自己分身乏术,无法第一时间救下那位残忍自杀的夫人。 她厌恶为了一己之私,而亵渎生命的罪魁祸首。 可一切的一切,最令她痛恨的,还是人性。 嫉妒与不甘,驱使着自私者违背医德。 而爱和嫉妒,夺走了夫人的生命。 恐惧和自责,又抢走了女孩脸上的笑容。 她凭借着医术救活了一条本该枯竭的命,但她也是个愧对生命的罪人。 墨兰谦并不知道她失踪的那一夜,她去了哪里。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带着这样的罪孽,也一了百了。 在刚把她从西尼亚岛带出来的两个月里,每次她给病人包扎好伤口后,还要盯着刀看两眼。他都担心晚一秒和她说话,她就给自己来一刀。 他从西尼亚岛那个繁华而封闭的世界迎接了一位医学天才,但也是一位挣扎着求生的病人。 可他救不了她。 他没办法在知道她过往的遭遇后,还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值得期待的。 尤其是,在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亲情之后。 不过,北欧的火种,却在极寒之地里,照亮了她发现美好的眼眸。 她欣赏沙拉曼德闪闪发光的灵魂。也希望,那样光芒永不黯淡。 所以即便被甩了,她也只笑着和他说,“沙拉曼德更适合成为大家的沙拉曼德。” 她找到了能让自己振作起来的良药。 不是谁的爱,也不是谁的情。仅仅只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 所以他很庆幸,当她在最擅长的领域遭遇人性重创时,能遇见一位即便身处绝境却坚若磐石的少年。 “墨兰叔叔,我能去看看她吗?” 墨兰叔叔…… 墨兰谦扶住了下滑的眼镜:“……” 他带了那家伙两年,都没听她喊一声叔叔…… 亏他还听了白长老的建议,刚过中年就开始喝延年益寿的养生茶。 可望着少年殷切的目光,墨兰谦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准则:“你不便下床,还是等她醒来。” 第52章索要拥抱 白无水醒了。 是被针灸扎醒的。 强光中,她目光涣散地投向准备继续下针的中医医师。 墨兰谦见她醒了,淡定指挥收针,“也该起床了,别以为做完手术就能撒手。” 白无水反应得很慢,足足顿了五分钟,才缓缓道:“我饿了。” 监护人是个贴心的,但只贴心了一半,他说:“方大厨给你准备了,收拾好自己下去吃。” 还要自己下去。 她这病生得可真够窝囊,没人心疼,也没有漂亮的护士姐姐给她送温暖送餐,“我难得病一次,好歹你也打个包。” “没到饭点,大家都不顺路。” 白无水:“……” 行吧,做完了一台大手术,又生了一场病,也依然要爬起来继续当牛做马。 她体质好,虽是高烧一场,但睡了一长觉也几乎痊愈。 此时洗完热水澡便神清气爽。躺了好几天,也确实要走动松松筋骨。 不过毕竟几日未进食,肚子空早已虚得厉害。可在岔道口,她却抵住了飘香阵阵的美食诱惑,拐道上了另一栋住院楼。 她总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她来到了重症科,这里一如既往地忙碌。不过医生和护士们看到她,都欣喜地停下和她打招呼。 明明是熟悉的一切,却令她有了短暂的恍惚。 她少有这样的清闲,不是混在其中抱着病历本步履匆匆,也不是在每个病房里穿梭着为生命争分夺秒。 可就算她现在没穿白大褂,也无法阻挡她走向他的病房。 少年的病房虽然掩着门,但阳光却从观察窗透出了一束光路。 见状,白无水不由莞尔,不难想象,那被填满阳光的病房里是怎样明亮生机勃勃的光景。 第76章 莫名地,白无水蜷起指尖,有点紧张。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可又不知道要开口表达些什么。 恭喜他熬过了生死最曲折的一关? 还是祝贺他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勇气与坚韧? 又或者感谢他,谢谢他坚持到了最后,她创造属于他们两人的奇迹? 但实际上,她却觉得这不是奇迹。 就算医生不是她,他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她只是恰好在最迷茫的时刻,无比幸运地,遇见了这样闪闪发光的勇者。 她握上少年的门把,轻轻推开门。 …… 这是幸村精市术后的第四天,虽然手背早已肿胀,但也离不开消炎药和止痛针。 昨夜的输液一中止,他便疼得彻夜难眠。今日还是借着药物作用,才昏昏沉沉地又补了一觉。 做了一场大手术,少年的气色还没恢复过来,脸颊格外苍白。但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鸢紫发丝,却又将他俊美无俦的五官勾勒出几分梦幻般的静谧。 她忽地便想起一个‘睡美人’童话故事。 但她向来是个浪漫终结者。 当邻居家的笨蛋抱着童话书憧憬王子时,她坏笑着告诉她,王子的吻才不是什么真爱之吻,那只是见色起意的混蛋在耍流氓。 那个笨蛋气得大哭。 望着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少年,她轻微扯了下唇。或许她不当流氓,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 而童话世界的睡美人需要真爱之吻,但现实中的美人,却仿佛心意相通地,自己睁开了眼。 少年的瞳孔好似被阳光亲吻,惺忪地染了潋滟的波光。 待看清是她后,眼底便柔柔润润,又轻轻地簇起了笑。 白无水:“……” 差点就要落在他脸上的指尖,紧急刹停。 趁他还没抓包,她的手悄悄地往回挪。 可少年的指尖却灵巧地缠上,蜷在手心,“你过来些。” 他手上没劲,软绵绵地比飘云还轻,但白无水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他捏了一下。 她面颊微热地撇开眼,“……” 她才不过去。 白老头重病卧床的时候,天天眼神慈爱地喊她过去给他摸摸头。 这小子……哼,她拿他当美人,他竟想给她当爷爷。 幸村精市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的脑回路如此奇葩。 他只是不满醒后第一次见面,她竟待他冷冷淡淡。他微微用力握着她的手,试图借力坐直,可刚一动便扯了伤口,疼得脸色更苍白。 白无水顿时拧眉剜他,她往前挪着身子摇高床的角度,“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幸村精市痛得抽气,可他的心情特别地好。 他已经,许多天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这个距离,他离她近了许多,能触碰到她。 他的指尖从秀挺的鼻尖一路抚上英气冷隽的眉骨,又拂过浓密纤长的睫毛,细细勾勒天生含情的眼眸,最后定在那道已经消褪了不少的伤疤……他摩挲着,揉得很轻很轻。 他不带任何绮思情欲,但那细腻的怜惜与露骨的情愫,却他描摹的指尖无处可藏。 薄薄的绯色从她冷白的脖颈处一路蔓延往上,好似春风吹去凛冬,唤醒了枝头的桃花。 空白呆滞了好几秒的白无水刚找回脑子,就抓住他的手,撇开头,“别动了。” 尾音发颤,没有敛住她忽然局促的羞涩。 少年低低一笑,他似乎在她春色不自知的眉眼间,找到了坚持到最后的全部意义。 “医生不打算给我一个拥抱吗?” 他唇角弯得优雅矜持,眼神却坦荡明亮。 白无水:“……” 她已经彻底凌乱了。 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也没开刀给他改造大脑啊。 话说,他还记得她是医生吗? 简直过分,他怎么敢在她脸上放肆,甚至还索要拥抱? 大约是知道她挣扎,幸村精市捏了捏她的手,好似隐晦的撒娇,“我可是很努力才坚持下来的呢~” 白无水眉尖一跳:“……” 不是!说话就说话,为什么尾调还要上挑? 她脑子里全都是,完了完了,这小子已经无所顾忌了。 白无水深呼吸,赶紧从雷鸣般的胸膛里找回自己的节奏。 她尽量面色如常,显得很松弛道:“也对,我们都这么不容易,那确实需要可喜可贺地抱一下。” 少年微笑着朝她张开双臂。 他本想从容克制,可当她温暖的体温隔着衣襟传入胸膛,眼底便不可遏地漾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他指尖缠绵地穿入她柔软浓稠的黑发,又在少女清新独特的体香中,抵上了她香气最浓的肩窝。 他无所收敛地将全身重量卸给她,哪怕扯疼伤口也在不断收紧。 逐渐湿润的眼眸,不知是为了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是因为这个能感受彼此心跳的相拥,“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白无水眸眶骤红。 “嗯,我也是。” 她守护了他的梦想,丈量了他无限的未来。 他成就了她的价值,为她登高的前程铺下金子般的台阶。 他们跨越生死,奇迹般地携手攻破了一道举世难题。 门外—— 小小的观察窗从下到上挤满了一颗脑袋、两颗脑袋、三颗脑袋…… 幸村妈妈和亚美护士望着病房里相拥的少年人,感慨之情难以言喻。 幸村妈妈声音已染上了哭腔,“这一路,真的太不容易了。” 跟了幸村精市时间最长的亚美护士早已哽咽说不出来话。 两人大人还想绷住情绪,可不慎对上目光,便是泪水泛滥的喜极而泣。 她们也在病房外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最矮的幸村妹妹趴在最下方,虽然大人的哭泣令她心里酸酸的,但她却更为雀跃。 她伸手拧上门把,打算溜进去。 但幸村妈妈即便哭泣也分神给了女儿,此时见她蠢蠢欲动,连忙压住她的手,“妹妹要干什么?” 幸村妹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也要他们的抱抱。” 幸村妈妈:“……” 她意味深长地笑着揉女儿的小脸,“晚点吧,现在太挤了,塞不下你。” 这是一个漫长的拥抱。 而直到某人的肚子传来叽里咕噜的腹语,她才在少年的轻笑声中羞恼地松开了他。 “给我闭嘴。” 白无水原本气恼,但见少年笑疼了伤口,表情有些扭曲,又被他反过来逗笑。 两人互嘲着,笑成了大笨蛋。 …… 三日后。 幸村精市大病初愈,精神状态有所好转。他的亲朋好友们便商量着时间,错峰来探访。 病房储物柜一角堆满了水果和鲜花,一眼望去,很是缤纷吉祥。 可伴随着手术痊愈的好消息,立海大成员的探访却带来了一个噩耗。 关东大赛,立海大败于青学,与冠军失之交臂。 病房门外,少年们沉默而立,闻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对话。 真田弦一郎帽檐压得极低:“抱歉,幸村,但我们绝对会在全国大赛上一雪前耻。” 床上的幸村精市沉默敛眸:“……” 他执着胜利,痛恨失败,奉行胜利即为一切的宗旨。 所以,他带领的团队从无败绩。 他把团队托付给了真田,可却……输了。 输在了关东大赛。 中止了关东大赛十六连胜的目标,在立海大百战百胜的历史战绩中添上了可耻的一笔。 但他不能,也没有资格指责真田输给了一个一年的小鬼。 因为,身为部长的他无法站在球场上为团队拼搏本身,就是一种重大失职。 他淡淡道,“出去吧。” 真田弦一郎握拳的手瞬间青筋暴现。 幸村打他也好,骂他也好,说对他失望也好。 可为什么,却露出一副所有责任我来担下的表情。 他九十度鞠躬拜托道:“幸村,请给我铁拳制裁!” 输掉那场比赛后,他便向团队每一个提出了这样自我惩戒的要求。 幸村精市垂眸望向无力的掌心。 他尝试着握紧,可刚一用力,身体的疼意瞬间如影随形。 他扯唇,松开了手,“真田,无法释放的歉疚,还请转化为更强盛的战火吧。” 帽檐的阴影掩住了真田的所有沉色,良久,他挺直脊背:“我会证明给你看。” …… “医生,我想参加全国大赛。” 白无水填写病例报告的手一顿,她神色微沉地看向他。 少年总是温和眉目此时凌冽如猛兽,好似骨子里蓄谋已久的野心终于露出了爪牙。 她感到一整头疼,无奈问道:“什么时候比赛?” 第77章 “8月17日。” 现在是七月初,意味着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白无水顿时气得大骂:“你找死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术后伤口起码一个月才能完全愈合,后续还要进行两个月的康复治疗训练。你的疾病只有彻底根治,才能正式参加比赛。” 面对盛怒的医生,少年却不得不一意孤行。 他看着软弱乏力的手掌,又尝试着握拳,“医生,如果无法参加全国大赛,我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没有意义。” 他是立海大部长。 踏入立海大的第一天起,他便以全国三连霸为目标前进。 他曾带领立海大两次登顶全国大赛,而第三年的今时,将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一次战役。 三年来所经营的一切,无论是与队友之间深厚的羁绊,还是缔造王者立海大的传奇荣耀,都是他网球之路上无法割舍的意义。 他不愿再像个无所事事的废人一样,在身后看着曾经与他并肩而行的队友带着他的梦想奋战。 他们说没有他的网球部很寂寞,而他遥望着那些热血的背影,他又何尝不寂寞。 他坚持到现在,为的……就是和他们站在全国大赛舞台上——书写立海大三连霸的辉煌! 全国三连霸,王者立海大,缺一不可。 意义? 白无水心中嗤笑。 这家伙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人还坐在轮椅上,就想着重回赛场。 他以14岁的年纪得了这种烦死人的病,就是因为他不知深浅地不要命的训练。 区区一个全国大赛算什么,人生路漫长,若是彻底根治,世界舞台才是他的归宿。 他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竟要把好不容易修补好的人生赌在全国大赛上。 可饶是有一肚子气话想骂他,她都狠不下心对那双,因无法赴约而黯然失落的眼眸说不。 他不是头脑一热的冲动决定。 而即便她有千万个理由禁止他参赛。可如果错过了这场以未来为赌注的全国大赛,那么无论以后拿下多少个冠军,都无法填补梦想最开始的遗憾。 签字笔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她在病历本上飞快签字,“好,我知道了。” 幸村精市一顿,他还在酝酿一肚子劝说,却没想到她如此干脆答应了他任性的要求。 “医生……” 即便这又是一个能耗死她无数脑细胞的大难题,但白无水也只是散漫地把笔揣兜里,对他胸有成竹一笑,“既然你要当一个以折磨自己为乐的疯子,那我奉陪到底。” 第53章转院准备 “我准备带他去西尼亚国际运动康复中心。” “他想参加八月中下旬的全国大赛,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保守的康复治疗根本办不到。” 闻言,墨兰谦思索了一番,蹙起了眉:“你打算回去?” 西尼亚运动中心是全球公认技术最顶尖的运动康复治疗院。除具备自研的各类专项高科技辅助器械,运动员的各种病症都有十分科学完善的研究与针对性应用。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宝贵,且比赛节奏极其紧迫,所以大多数人来此追求的治疗目标就是——快、准、稳。 既能在短期内康复的同时,又能保证不拖训练的进度,且还不影响复出的最佳状态。 而将一个才完成大手术,且身体趋近于瘫痪状态的病人45天内送上球场,虽然很冒险大胆,但也并非不可能。 倒也不是他对白无水盲目自信。毕竟西尼亚运动中心的创办人之一,就是她爷爷白云天。 而她身为白云天医学体系最完整的传承人,她对运动理疗方面的理解也颇有主张。 只不过,西尼亚运动中心虽在国际上享誉盛名,也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吸引许多学者与运动康复机构前往学习和探讨。 但对于墨兰谦而言,这却不是他能踏入的地方。 因为,他属于西尼亚岛的‘叛徒’。 西尼亚岛有一个成熟的产业版块,名为“教育投资”。凡是接受过西尼亚岛恩惠与资助的孤儿,都需要在十八岁成人礼那日对未来20年的人生进行选择。 要么和西尼亚岛签订一份长达20年的合同协议,待学业有成后回报并建设西尼亚岛。 这是大多数人的归属。于他们而言,西尼亚给了他们未来,还给了他们生存与繁衍生息的空间,他们愿虔诚地守护这个天堂。 当然,西尼亚也“尊重”个人命运,无论你是能造福社会的尖端人才,还是平平无奇的螺丝钉,都不会强制要求签订合同。 只不过,如果选择脱离西尼亚岛。那么就需要将过往十几年来的抚养、教育费等各项费用连本带利悉数奉还,甚至十年内需缴纳个人收入的10%。 而为防止西尼亚岛核心技术和商业机密的泄露,任何与西尼亚岛解除关系的人(接受教育越高等的人才束缚更多),不仅禁对外人提及与西尼亚岛相关的言论,还不得再踏上西尼亚岛任何一寸土地。 法律层面是这样,但情感方面却未必能和西尼亚岛的朋友们分割清楚。墨兰谦目前和西尼亚岛的联系虽然算不上紧密,但也并不疏忽。 毕竟,他身边跟了一位身份特殊的白无水。而这家伙太倔,他们联系不上白无水,便只能委婉地从他这里探听情况。 也正因为他知道西尼亚岛对白无水的重视程度,所以才对这件事抱有看法。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白无水并不欠西尼亚岛什么。 她和其他的孤儿不一样,她是白长老有血脉缘亲的孙女,无论是培养还是学习,都是白长老私教私供,她并没有从西尼亚受惠过一分钱。 所以,按理而言,西尼亚岛没有权利干涉她的未来和选择。但她作为白长老的孙女,西尼亚岛人民对白长老的爱戴与敬仰,也无形之中成了对她的期待与束缚。 他们希望她能够继承爷爷的衣钵,继续为西尼亚岛的医疗事业奉献一生。 两年半前,她离开那日虽走得悄无声息,但后来也在西尼亚岛引发了不少轩辕大波。毕竟她够狠够绝,竟把西尼亚岛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拉黑了,看起来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众人理解她失去至亲,受了大刺激,所以也都没再逼迫她什么。甚至,也潜移默化地被迫接受她‘背弃’奉献西尼亚岛的信义。 不过无论她是去是留,十八岁那日都要给西尼亚岛一个明确的交代。 可在距离十八岁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跑过去……这就相当于一个有游说空间的信号,西尼亚岛一群老老少少自然要高兴得欢庆渡年。 但wmo要知道了,估计得扒掉他一层皮。 可这是她的人生,他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白无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解释道,“我主要是带他去治病。两年前走得太突然,这次回去表个态,爷爷希望我离开哪里。” 墨兰谦神情逐渐释然。 见他难得在紧张,白无水笑道,“只不过这两个月,你就没有我这么好使唤的助理了。” 墨兰谦扶了下眼镜,掩住了欣慰的笑意。 他心中已有决策,“西尼亚岛我虽插不进手,但幸村是wmo的研究案例,且项目进展步步关键,我们wmo当然要派一位医生陪同治疗。” 随即又叮嘱道:“一切以幸村优先。那孩子虽然稳重,但毕竟是去陌生的地方,除了时刻关注他的身体情况,也要照顾好他的情绪。” “另外,别以为去了西尼亚岛没人管着,病例报告和论文就能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幸村病症的诊疗成功,是医学史上的重大突破,各方组织和机构都很重视,你所记录的每一个症状都是至关重要的研究数据。” 虽然监护人很絮絮叨叨,但白无水却没打断。这种离开家长出远差又被牵挂的感觉……还不赖。 “还有,回去之后,帮我给白长老上一炷香。” 白无水一顿,用力点头,“好。” …… 西尼亚运动中心虽具备世界一流的技术和服务,但其消费更属于行业顶尖。 来这里治疗没什么门槛,运动员不管大病小病,只要钱到位就行。 幸村精市的病症在wmo医学联盟这边成立了专题研究,所以这一次是以两方机构合作的名义办理转院流程。 不过众所周知,白无水和西尼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wmo深怕西尼亚抢人似的,甚至还在合同条款表明,除承担病人在院期间的一切治疗费用,白医助吃的每一粒大米喝的每一口水用的每一张a4纸我们都积极付费,绝不占你们便宜。 明晃晃的意思,就算是从你们那出来的人,但她现在是我们的人。除了协助病人治疗的工作,其他方面的接洽一律走正式的机构合作渠道。不能趁机挖个人墙脚! 西尼亚运动康复中心:“……” 不是,给你们点面子还真就嘚瑟上了? 孩子难得回次家,说得跟进龙潭虎穴一样? 第78章 还鸡毛蒜皮都积极付费,是想显得你们医学联盟大公无私为全人类服务,还是踩一脚我们西尼亚运动中心市侩的商人本色? 哼,阴险狡诈。但既然你们非要给钱,那我们偏不收。 于是,西尼亚给出的第二版合同中,不仅病人治疗费用一切全免,还升级为超级vip的规格待遇。治疗方面所涉及的护工、中医理疗师、营养师、身体数据分析师、运动康复训练师等相关工作人员均优中选优,并全天24小时提供定制化专享服务。 另外还从标间跃上大平层海景套房,若有陪同人员或家属,也无需和护工房紧挨着挤一处,居住的环境即保证隐私又兼具舒适。 当然了,西尼亚也不是被激将了一把就当大冤种。 这一次的买卖,他们不赚钱,要赚更大的名利和人情。 毕竟是全球关注的首例成功案例,若他们火中送碳再创一次术后45天重返赛场的奇迹,给西尼亚带来的有利影响只增不减。 而至于白无水……开玩笑,这不得当个祖宗供着? 且不说她爷爷白长老是运动中心的创办人之一,就算现在胳膊肘往外拐得明显,但她要说回头,西尼亚运动中心必恭恭敬敬给她一席之地。 除了她本身是个抢手的天才之外,最关键的是,他们被白氏医馆掐住了命脉。 西尼亚运动中心的药材供给全来自于对岸的蓬山岛,而蓬山岛又特批为白长老的私人领域。他们向蓬山岛购买的每一笔药材,都完全是白氏医馆的收入。 虽然白长老已仙逝,但岛上的那些看起来退休却个个精明的老头老太没一个好糊弄。 他们要是敢对白氏医馆的继承人拿腔作调,稍微晚送半天的药材,西尼亚运动中心的天都得塌。 所以别说管制她了,她要想上天,他们都得想办法购买火箭送她遨游太空。 …… 但白无水却没有自己能在西尼亚运动中心横着走的自觉。 创办人之一是爷爷,跟她又没关系。而蓬山岛上白氏医馆的药材供给,是各位长辈躬耕植守的产业,她没出力,也不沾边。 她此时此刻,正惆怅地打开手机,翻滚着无数个被撇近黑名单的号码。做人的确不能太绝,她这下可没脸把人放出来就找他们帮忙。 她找人的目的当然还是为了幸村精市,虽然西尼亚会为他量身筛选医疗师,但白无水还是想自己把控全局。 幸村精市的疾病是她一针针、一刀刀修复过来的,她和他的身体打了两个月的交道,没有谁比她更懂得怎么治好他。 所以沟通协作,得挑知根知底的人共事。 白无水在几个号码上顿了顿,最后还是拨通了米诺的,“在忙吗?” 米诺:“……” 身高一米八五的他,正捏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而四周,皆是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的童年伙伴们。 这事还得从一日前开始说起。 西尼亚运动医疗中心和wmo医学联盟签订了一份医学支持研究协议,病人名为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是谁?他们可太熟了。 他们和白无水同一批长大的孩子,白无水又是他们这群人里最特殊的存在。 除了她是白长老盖章认定的孙女身份招人嫉妒外,还因为她本身就是个狗憎人嫌的桀骜角色。 她很不合群,对任何人都处于警戒状态。脾气也坏,走在路上被坑绊一跤,都要给旁边嘲笑她的人来几拳。 而你要是看她不爽,还挑衅了,那就百分百等着挨揍。 但你要是看她顺眼,那也要挨揍。因为她怀疑你接近她,是为了抢她爷爷。 他们这群人的关系能如此统一,还真是多亏了这位打不过、闹不过、但又老喜欢挑衅的共同敌人。 可团队里,竟然出现了叛徒。 米诺这小子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被她拉黑?! 就连随尘都跟她闹崩了,他竟然和她通过电话? 还是她主动找他帮的忙?! 凭什么?! 凭他沾了幸村精市这位病人的福气。 所以当他们在收到幸村精市要来西尼亚的风声时,便齐聚在米诺的家里守兔待狼。 结果令人心塞地不出意外,白无水又给这小子打电话了。 米诺在众人的威胁下,按下了扩音键,“不忙,是不是为了神之子?” 白无水也是开门见山:“是他。你手上现在有没有其他的病人?没有的话,希望你能担任他的网球康复训练的教练,你们之前交过手。” 米诺在杀人般的镭射光波中受宠若惊道,“那当然优先考虑你的病人了,那小子球品很有意思,我很有兴趣。” “另外还有个事……” 白无水有点难以启齿。 “尽管说。” “药芙最近还好吗?” 药芙,就是那个小时候被她手撕睡美人童话故事的倒霉邻居。 白无水话音未落,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脆爽利的女声,“哼!自己给我打电话说!” 紧接着,'啪'地狠狠挂断电话。 白无水:“……” 没过两下,米诺又打来了电话。 她刚一接通,便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白无水!你要是再不把我(我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你和你的病人休想踏入西尼亚岛!” 二十分钟后。 白无水的电话被一人一通地报复性打爆。 白无水无奈,找了个座机给药芙说起了正事。 她爷爷药绿真是理疗康复系的专家级医师。但快退休了,现在是出于半工作半遛弯的闲散状态。 药芙这些年学了她的坏毛病,开口先冷笑,“给你寄了两次信都不回我,现在还敢来找我爷爷帮忙!” “我怎么会给老人找麻烦。”白无水补充道:“我打算借你爷爷的名号用一用。” 白无水如此温和的态度令药芙愣了愣,但她的话让她更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她虽是陪同医生,但这里毕竟是西尼亚运动医疗中心。论运动康复的专业,西尼亚是权威的。 但她一定要插手,所以为防止她和西尼亚理疗师的治疗方案有冲突,那肯定要找个资深又信得过她的专家级医生顶在前头,嗯……最好他什么事都不想管。这样她就方便躲在下面为所欲为。 药芙气炸:“这种事亏你想得出来!” 白无水虽然又被挂电话了。 但她并不担心。 依照药芙的性格,肯定会和她爷爷提一嘴。 这毕竟是难得的病症,老头子不会袖手旁观。但如果不乐意给她当‘傀儡’,那她就找药奶奶告状! 第54章被鲜花护送的少年 幸村精市转院前往西尼亚岛这日,医生护士还为他举办了一场特别的欢送仪式。 出院是天大的好事,可姐姐们却有了些许伤感。 幸村精市是重症科待过最长久的一位病人。 她们几乎都习惯了在每日清晨的走廊上,碰见一位手捧矢车菊上天台的漂亮少年。 但大概,她们再也不会遇见幸村精市这样温柔又特别的病人。 所以,为了给世界上最美好的少年一份惊喜,姐姐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束花。 “幸村君,这里来一次就够了哦~” “幸村君,姐姐们私底下会关注你的比赛呢。” “幸村君,带着鲜花迎接你暂新的明天吧!” “……” 原本只是姐姐们的浪漫,但墨兰医生不知从哪里抽来一支向日葵,也跟着走起了队形:“接下来请继续勇敢地坚持住。” 被父亲推着轮椅的少年,从长廊最末端的病房一路走来,怀中渐渐抱满了鲜花。 他讨厌医院的气息,也不喜医院压抑的氛围,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温柔。 他望向朝他微笑着挥手医生护士们,专注的目光似将那一张张面孔铭记在心。 他在轮椅上,朝他们深深地鞠躬,“谢谢。 原本还带笑的姐姐们见状,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她们再次由衷地祈祷,希望幸村精市的未来一切顺利,平安健康! 不过这场欢送还没完,当幸村精市走到一楼时,身后又传来孩子们热情洋溢的呼唤声:“精市哥哥!” 幸村精市回眸,从花园里跑出来的孩子们手上摘着五颜六色的花,纷纷献宝似地挤着要第一个送。 不过幸村精市手上已经捧满了花,一时腾不出手去接。但有个聪明的小孩开了先例,直接将花束放在他胸前的口袋上。 小孩一惊,还能这样? 于是大家都不服输地发挥创意,在他耳后、发间、袖口……甚至连幸村妹妹都不能幸免,连手环都被缠了花。 小孩子们看着花仙子一般的精市哥哥和花精灵妹妹,纷纷欢笑成一团。 这般热闹的场面,引得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恰好,方大厨和食堂大妈提着两个大花篮来派花。 第79章 路人大概了解了一番后便笑嘻嘻地从篮中挑了一束,向少年送出祝福,也沾沾他喜气。 在被鲜花护送的路上,幸村一家人在一束束饱含善意的花束中,眸光湿润地道出了一声声感谢。 这条路,太长了。 从去年十月深秋备受折磨的病发,他坚韧地熬过了森冷的寒冬,在万物复苏的春天等来了医生。 而在这热烈又明媚的盛夏,他将跟着医生,抵达治愈的最后一站。 而鲜花之路的尽头,便是日光下,最浓墨重彩的一道黑影。 她夹着一束玫瑰花,似笑非笑地望着被鲜花包围的幸村一家人。 幸村精市的目光在玫瑰上闪烁着停顿,心细的幸村奶奶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接过花,给那朵玫瑰留位置。 但嘴角噙笑的黑衣少年人虽一眨不眨地望着幸村精市,可她在俯身递花,并且少年已伸出手的情况下,促狭道:“抱歉,你的花我得晚点送。” 说着,便半蹲着递向了最明媚活泼的幸村妹妹。 幸村精市僵住:“……” 见儿子难得吃瘪,幸村妈妈爸爸奶奶齐齐笑出了声。 全场最开心的就是幸村妹妹,但她怀里也全是花,本想一股脑全塞给最近的哥哥,可瞄了眼哥哥郁闷并不替她开心的表情,便把花全抛给推轮椅的爸爸。 公主殿下虽然着急忙慌,但她很有仪式感。抽了几秒的时间梳好刘海,理顺裙子上的褶皱后,又提着裙摆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圈。 白无水被逗笑,不过递花的神情却夹带了几分认真,“上次在楼梯口没跟公主殿下打招呼。看下花的份上,可以原谅我吗?” 幸村妹妹顿时两眼汪汪。 小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敏感。她当然不会怪骑士大人,只是这种被铭记的小细节,简直太戳心了。 她一把抛开淑女形象,直接扑上去抱住白无水,在她脸上吧唧吧唧地狂亲,“我才不会怪骑士大人,我最喜欢你了~~” 白无水简直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亲搞懵:“……” 不是,你们幸村家的人,怎么都会变脸呢? 但没人解答她的疑问,因为幸村家都在看热闹,尤其是某个没收到玫瑰花的家伙笑得最开心。 白无水手上拿着玫瑰花,又担心刺扎到公主殿下。但她很无奈,既不能把花丢开,也不能把公主殿下扯开。 最终她内心挣扎了两下,无奈地接受了公主殿下疯狂的爱。 但眼看公主殿下的得寸进尺,刚把人亲得满脸湿漉漉,又想扑进她怀里撒娇缠着要抱,幸村妈妈赶紧笑着牵住自己女儿:“好啦好啦小流氓,他们还要赶飞机呢。” 公主殿下今天很满足,所以面对这样的分别,也没有哭鼻子,还送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西尼亚运动中心允许有家属陪同,不过幸村一家人却没有一起过去的打算。 没有谁,比白医生在他身边更令人安心。 而白医生对他们的恩情,恐怕没有任何言语和礼物能诠释其中的重量。 不过,想起医生脸上的那道疤,幸村妈妈本想拿出托朋友买的修复膏,但此时细看,那道疤的痕迹似乎浅了些。 幸村妈妈完美的嘴角微微抽动:“……” 很好,果然是做了多余的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医生的伤疤也在变好。 她把修复膏甩回包里,笑着一把抱住白无水,丝毫不掩喜爱地揉她脑袋:“回来之后,一起吃个饭吧。” 她们外放的情绪明明很热烈,但落在身上却很温暖。 白无水在大人的怀抱中,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贪婪地想要留住这一刻。 但她却又好似自我拉扯地,非要拽紧点什么,才不至于令自己沉沦于不会永远属于她的美好之中。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说,“好,有机会的话。” 是一个客套而官方的回答。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幸村一家人笑望着年轻的孩子推着少年的轮椅,两人说说笑笑过了安检,旁若无人的交流与不经意的眼神交织已是无需多言的青春心事。 还没有什么人,是幸村家拿不下的! 第55章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日本抵达西尼亚岛的航班即将降落。 从高空俯望,西尼亚群岛像一轮劈开的明月。 状若残月的部分较为疏散,是西尼亚对游客开放的旅游岛屿。而面积较为汇集的盈凸月形状,皆为西尼亚居民生活的内岛。 内外岛屿间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海域,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而西尼亚运动医疗中心坐落在残月最尖端,形状似鲸,又名鲸岛。而与之相邻的,是群山延绵,庞大数十倍的蓬山岛。那是白无水长大的地方。 白无水带着幸村精市从若大的机场出来,步行经过长长的地下通道,抵达了另一端的码头。 他们目前所在的岛屿面积并不大,仅用于出入关口和交通枢纽。 而待登上前往西尼亚运动中心的轮船后,西尼亚岛的全貌才逐渐浮于眼前。 游客对西尼亚岛的第一印象,便是压倒性的科技感和秩序感。 那一幢幢排列有序的现代化建筑群高耸入云,仿佛看不到端点。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先锋城市,它在要求你,抬头仰望遮天蔽日的权威。 莫名地,幸村精市并不喜欢这里。 他的目光从窗外落向白无水,自登上了西尼亚岛的飞机后,她便这样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回家的欣喜之情。 他唤道,“医生。” 白无水一顿,见他神色苍白,连忙凑近轻问,“不舒服吗?” 少年才下了十小时的飞机本就不适,现在又是逆风,海浪略有几分晃动。 幸村精市没有不舒服,但被她温热的气息呼得有点晕的,那双迷雾般的眼眸里,渐渐涣散地倒影着忽远忽近的她。 忽近就好,不要忽远。 幸村精市拽紧她手,把她拉向了自己,“我没事。” 白无水望着栽倒在自己肩头陷入昏厥的少年。 罢了,至少晕船的症状比较体面,只是晕,而不是吐。 不然……这家伙估计没脸面对她。 西尼亚对幸村精市这位病人十分重视。轮船刚靠岸,便有服务人员迎接着带领参观。 不过看着已昏睡在轮椅上的幸村精市,众人也省了一系列环节,直接指派两名精通日语的护工协同他入住。 虽是炎热盛夏,但少年目前体质虚弱,不适合整夜开空调。 她拉开窗户稍微通风,又给他施了几针,等少年眉目舒展,她才轻掩房门退出去。 夜幕吞尽了夕阳的余晖。 白无水在岸边望着某个方向驻足了十来分钟,才跳上游艇。 大约20分钟后,蓬山岛在若隐若现中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如气势恢宏的龙首,似在茫茫海域中,驭行着连绵的龙骨泉山。 …… 蓬山岛虽是西尼亚群岛第三大岛屿,但多为山林,可供生活居住的面积仅有全岛的百分之一。 而白氏医馆从前堂阁楼到后院的园林起居,那九曲迂回的亭廊和庞大建筑,又占去了其中的一大半。 不过这里长居人口并不多,若按西尼亚岛的行政区域划分,蓬山岛属于最郊边。 白长老还在世时,蓬山岛也算热闹,不过在他离世后,白氏医馆的营业并不积极。 而一般在这里常居的,除了追随白长老守护白氏医馆的子弟外,便就剩下退休安享晚年的老头老太们。 大多都是中国人。 西尼亚岛的居民,几十年前,大约七成都是全球各地的孤儿。虽然登上岛的他们接受着同样公平的教育,也秉持着友好的关系往来。但大多数人还是更乐意亲近有同种特征的人群。 毕竟遛鸟养鱼,唱曲打麻将,这是他们血脉里的文化基因! 尚在西尼亚运动中心任职的药教授别提有多眼红了。 他迫不及待想加入,但他们不爱带他玩。嫌弃他打麻将输了赖账。 那是赖账吗? 明明是活来了不得不回去忙的无奈,差他们的钱他都让孙女给补上了! 不过这些悠闲惬意的老头老太,这几天却是个个捋着衣袖忙了起来。 白无水那小兔崽子回来了,家里得打扫干净。 出去了两年半,跟着墨兰谦全世界跑,肯定没吃好也没睡好。 她脸上的疤,也不知道好得怎么样了。但既然回来,好药都得往她脸上堆。 还有她那病人,病治起来麻烦。不过白氏医馆最不缺的就是药材。 而今日,除了小兔崽子回家,也来了许多年轻的客人们。 小白还没到,一两个便赤目凶眉地吵着闹翻了天。 等到白无水从游艇上下来,迎接她的不是长辈和童年伙伴的热情,而是一片片要将她淹没的菜叶子。 第80章 “你也知道回来了!” 但童年小伙伴们却手举着菜叶子目瞪口呆:“……” 他们一个个怂得很,虽然说着等她回来给她点颜色瞧瞧。可人到了跟前,他们又不敢砸出去。 而砸得最起劲的,反倒是那些个满嘴惦记来惦记去的老头老太们。 所以,混在其中砸得极其欢快的娃娃脸少年倒是相当惹眼。 白无水对长辈们没什么脾气,但目光却危险地落向了娃娃脸。 老头老太们注意到她的视线,瞬间掉转枪口,狠狠地砸他,“你小子凭什么对她出手!” 娃娃脸欲哭无泪,凶神恶煞瞪着白无水:“白无水!你给我等着!” 老头老太把菜叶子塞他嘴里,“你给我们闭嘴!” 娃娃脸少年灰头土脸地,还被安排了一个任务,“把菜叶子打扫干净拿去喂小动物!” 发泄了一通的老头老太神清气爽,也不再追究出去两年没半点回信的白无水。 现在一个两个都是好爷爷好奶奶,慈爱又怜惜地迎着她进门。 白无水踏入了大门,却对各位道,“我先去给爷爷上柱香。” 两年来,她没有祭拜过他。 可在攻克了一项重大医学难题后的今天,她认为自己有资格来见他。 又或许,在这匆忙又漫长的两年多里,她终于有了勇气正视他的死亡。 她跟爷爷说,“我认识了一个很温柔的男孩。” “他帮助我,成为了一名更好的医生。” * 清晨。 一觉自然醒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圈这个陌生而低调奢华的病房。 他记得他昨天跟着医生来了西尼亚岛,不过……他后来……在船上晕了。 不,那不是晕,只是坐飞机太累,睡着了。 几分钟后,幸村精市撑起身子坐直。 窗外,视野开阔一望无际,碧水蓝天仿佛相衔相生,而从交接处跃上的第一缕阳光好似洒下粼粼碎金。 “叩、叩、叩。” 闻听这熟悉的节奏声,幸村精市已不由自主弯起了嘴角,“进来。” 白无水推门而入,没有穿白大褂的她身姿慵懒,但在清晨的润色中,却添了几分率真的少年感,“今天任务有点重。吃完早餐带你认识几位医师和教练,之后得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有时间的话,就顺道去参观运动中心。” 白无水说得正经,但话落几秒,少年却没回应,只噙着笑专注地望着她。 这家伙…… 貌似从他做完手术之后,他的眼神里就没了对她身为医生的敬畏。 白无水无端有点心塞,气不打一出来地掐上他的脸,“笑笑笑,就算这里一堆医生为你治病,他们也是听我的!” 幸村精市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炸毛,但不影响被戳中了笑点。 只可惜他是个身体虚弱的,嘴角的弧度还没往上扬,就被她掐着脸的力气扯着往床边栽。 眼见少年要摔下床,白无水瞳孔地震。 不是吧,她根本没用力啊! 她连忙扶住他,也顿时没了脾气,“我喊护工过来扶你上轮椅。” 靠在她身上的幸村精市虽然很菜,但他不想看起来真的菜。于是,想借力的手顺势一撑,便恰好落在她的腰上。 隔着夏季的纯棉t恤衫,传来了少女紧致而柔韧的曲线触感。 他指尖微顿,似有星点电流在发烫,他连忙道:“对不起。” 白无水扫了眼他卡在腰间的手掌,又看了看他‘我很在意不小心摸了你腰’的害羞表情,“……” 少年把氛围感营造得这般奇怪,她想单纯一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她耳根微热,强撑着淡定扒开他的手,“没关系,隔着衣服的,不算非礼。” 话落,空气一滞。 白无水暗自咬牙,她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片刻,少年垂下眼帘,“……” 见他面带愧色,白无水又得哄人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幸村精市低头,“……真的抱歉。” 白无水继续说服:“不是,真的不用抱歉,被你碰真没关系。” 少年一怔。 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便又更为欲语还休地敛下眼睫。 白无水:“……” 她……她是不是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她自我谴责了一番表述能力,决定强硬地把这个走势乱七八糟的话题翻篇,“我还是去找护工过来。” 待她出了房门,少年才抬眸,缓缓弯起促狭的嘴角。 …… 幸村精市的医师治疗团队,白无水基本上都和他们打过招呼。 其中最难搞的角色当属中医康复理疗师的药绿真教授。 药教授是个暴脾气,他向来最看不惯的就是运动员为了比赛折腾自己的身体。 可偏偏某个从外面回来的小兔崽子,还带回了一个医治起来格外棘手的少年,他一边翻病历本一般骂骂咧咧,“才做完手术就急着参加比赛干什么?人家运动员争分夺秒那是奖金多,你一个初中生的全国网球大赛就算拿了冠军又有多少钱?!” 还不够他打一把麻将输掉的钱多! 可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少年人的固执,自家孙女又跟他说,‘那爷爷要不你就别管了,让小白自己去折腾?’ 药教授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小兔崽子打得什么主意,他气的跳脚:“你告诉她,这不可能!她还敢架空我,打着我的旗号给自己的病人治疗,她看不起谁呢?!我只是快退休!不是要入土!” 狠话大概是这么放下,但谁料后院起火。 小兔崽子昨天回家刚吃了饭就上门拜访,拉着他妻子聊了许多关于这位少年的抗病故事和她的治疗方案。 药奶奶是药教授的师姐,算是他的半个领路人,当然也是药家食物链顶端的女主人。但她虽然对药教授挑挑剔剔,可对小兔崽子却是个没原则的。不仅被两句奶奶长奶奶短迷得晕头转向,竟还让药教授无条件支持并配合。 药教授一气之下,气了一下道:“小白,这是你的病人,怎么治你心里有数,但每次的治疗方案必须给我过目!” 倒不是对白无水的专业素养不信任,而是不管多么稳重的年轻人,脑回路错乱的时候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刻。他得盯着,做那个托底的人。 幸村精市做完了全面的检查后,医生团队便快速制定了康复治疗的计划。 …… 幸村精市进入了正式的康复治疗。 但这却比发病最严重的那段时期还要痛苦。 幸村精市每天的疗程都排得很满。 他最初发病的诱因,是因为他过度开发身体,所造成的骨骼与筋脉扭曲。 现在虽然通过手术完全矫正了过来,但还没有凝神聚气的筋脉在他体内是松散的。所以目前只能通过不断的诱导和纠正,从而刺激每一根神经和骨骼的运动反应。 然而,从治疗之日起,幸村精市便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 双腿常在午夜无规律性抽搐,如筋骨被人用铁钉鞭抽打,时常疼得他神魂俱裂。 许多个瞬间,他都怀疑自己会溺亡在这样无法喘息的疼痛里。 “精市。” 而有那么一道声音,总在这种时候闯入他的意识。 一双温暖的手精准地按上穴位。他的四肢百骸便忽逢春雨,淅淅沥沥地卷来满地春风。 幸村精市涣散地睁开眼,借着月色,望向了床边的模糊轮廓。 白无水持续按压了三十分钟,直到彻底驱退他的疼痛,才轻轻拭去他额间的汗,“睡吧。” 幸村精市没力气说话,只是望着她。 白无水伸手把他的眼睛遮住,又轻轻道:“睡觉。” 幸村精市不知听懂了,还是神识依然在遨游,等他握着了她的手,才安心地嗑上了眼眸。 闻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白无水抽回手,疲惫地往一旁的沙发上躺去。 她以后,再也不要治这种病了。 就算治,也中午治。因为再这么下去,她早晚要疯。 她的一天如下—— 约三个小时后,凌晨五点,白无水便起身去熬药。 他用药比较特殊,每一天的用药成分都不一样,而煎药的时辰和火候也对药的质量与效果起决定性作用。所以只能由她亲自把关。 早餐用药后40分钟,幸村精市需进行肌肉神经训练。 午餐过后,她得给幸村精市涂药按摩。之后又是煮药,方便他午休起来喝。 下午三点,幸村精市进入数据模拟训练室。通过大脑直接操控身体的模拟训练比赛,能让他在治疗期间,提前适应 运动员参加比赛时的身体平衡和把控。 而大约训练两个小时后,幸村精市吃过晚餐,便又有针对四肢的康复训练。 她,又开始煮药了。 第81章 早中晚的药不一样,早晨温性滋补,午时巩固疗效、提神醒脑。而晚上的药最难熬制,是修复性功能药物。 一般她煎完就到晚上八点,之后又是针灸,并配合烈性的药油进行穴位按摩。 十点半左右,他可以休息睡觉。但情况很不稳定,夜间一旦他疼得按铃,她就得赶过来。有时候忙完累得不想动,就直接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补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 不过也有明显的正向反馈。手术的切口已完全愈合,祛疤的药效果很好,若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出手术的痕迹。 虽然他每日会间歇性抽筋痉挛,但频率越来越低,而最令人欣慰的是,他体内的筋脉顺畅贯通,且在医疗器械的检测下,能直观地看到腿部运动神经的韧度与延展性高于常人。 经运动中心神经专家、运动学专家、以及生物学研究者的深度探讨,一致认为——在人体学的范畴内,他的骨骼发育与运动神经不仅回归正轨,还达成了极致优越的生长趋势。 通俗而言,就是他的骨骼和运动神经在遭受了一场重大考验后,短时间内脱胎换骨淬炼重生! 可喜可贺,可歌可泣,白无水终于也能睡个好觉了! * “无水,听你说这段时间都很忙?” 白无水一如往常推着幸村精市前往康复训练室,但却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清泠出尘,神情无悲无喜。可那双如雪落般的轻浅眼眸,却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从白无水落到幸村精市身上,似有凌冽的冷风席卷。 幸村精市警惕地眯起了眼。 他显然是白无水的旧识,但她很不待见他,“关你什么事?” 可面对她的坏脾气,少年却包容一笑,笑起来又似冰雪消融,是很舒朗的眉目,“只是想关心你,上次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怎么理我。” 幸村精市眼神微冷。 他们说的是中文,但他全听懂了。 白无水:“……” 他有病吧! 电话里烦她就算了,现在还要找她说些有的没的,知道她忙还要来找! 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她不想让他听。 她耐住脾气,俯身对幸村精市道,“你先过去,我晚点来。” “……” 她什么意思? 幸村精市忽地望向她。 白无水虽在他身前挡住了一大半的视线,但以他到的角度,恰好看到了随尘那轻浅上扬而挑衅的神情。 幸村精市抿紧了唇,望着眉眼间夹着烦躁的医生,倏地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拉近。 白无水眸光闪烁:“干……干嘛?” 随尘神情僵硬,脸上虚伪的淡漠褪去,渐渐暴露出了未加修饰的嫉妒。 呵,会嫉妒,那看来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对手。 幸村精市勾唇笑了笑,温润的气息便酥酥地洒在她耳廓上。但他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却被白无水推开。 她捂着发痒的耳根,瞪了他一眼,“我没聋,有话直说,别凑那么近。” 幸村精市:“……” 这个笨蛋。 “无水……” 随尘攥紧拳。 白无水拧着眉,不情不愿地扭过头,“你喊什么喊!” 幸村精市目光一沉:“……” 这个笨蛋说话真真假假,嘴上说着恋爱随便谈谈,可哪一段恋爱不是记忆深刻? 沙拉曼德和路加还不够,怎么又跑来一个家伙? 可她嘴上既然这么不情不愿,那为什么还要转头看他! 她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男人? 幸村精市身子一晃,虚虚弱弱地往前栽。 白无水:“……” 这烂演技。 早十天白无水还会信。 她‘惊慌失措’地扶住他,“啊?你怎么了?” 幸村精市倒在她怀里虚弱地笑,“我没关系,医生先去忙私事。如果不舒服,我找其他医生帮忙就好。” 这话是说给随尘听的,他要是再不走,就太不懂事了。他怎么能和一个病人抢走自己的医生? 可随尘却微微一笑,他善解人意道:“你先忙工作,我可以等你,多久都没关系。” 幸村精市:“……” 白无水冷笑。 非要碍她的事来讨骂是吧。 那她成全他! 她扶起幸村精市,“我跟他说几句话。” “……”被推至靠背上的幸村精市脸颊发白,抓住她的衣襟,如无声的抗争。 白无水心中一软,莫名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但她真的太讨厌随尘了。 她不喜欢被人在身后盯着一举一动,以及不请自来的打扰。 她拍了拍他的肩,狠下心,“我很快回来。” 幸村精市望着指尖滑走的衣襟,心态有了一瞬的崩断。他垂下眼脸,遮住了一切晦暗。 他拒绝护工的协助,自己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待幸村精市的身影从长廊上消失,白无水的眼神才愈发冷戾地盯向随尘。 第56章你迟到了 “非要在这种时候讨论没意义的事,很好玩是吗?” 昔日对他笑脸相迎的少女,此时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眼前,眸中的疏离似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对他的敌意与冷漠,多少是因为过去,又有多少是怨他从那个病人身边短暂地留下了她。 不,怎么能算留? 他只是把属于自己的,抢了回来。 他微笑着朝她走近,一举一动都是她曾经最欣赏的从容淡定,“只是太久没见到你,有些克制不住罢了。” 这是情绪内敛的他,少有的露骨言语。 但白无水却嗤笑地勾起了嘴角,“克制不住来嘲讽我曾被你玩弄于鼓掌吗?” 随尘之于她,是过去式。 但她是恨他的。 因为他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里,唯一的污点。 她曾经是真的以为,她这样不好相处又到处惹事生非的人,碰到了一个发自内心欣赏她,想和她交朋友的男孩。 她对随尘感情复杂,友情掺杂了几分好感。她不知道以后的几十年会过成什么样了,但随尘在她的未来规划之内。 可他拥有了她对懵懂情愫的所有憧憬与偏爱,却又一边享受着,一边看她笑话。 被她踩在地上的蠢货讽刺她,随尘并不是真心和她成为朋友,仅仅只是因为她爷爷向他提了请求,他是迫于长辈的恩义才和她玩。 其实,在那漫长的几年里,哪怕他早一点向她坦白。 而在她上前质问时,他一装到底也不是不行。 可他没有坦白。 甚至在挑明之后,又还干脆地承认了。 从小到大,她是依赖他的。 他的温柔,屡屡暖到她的心坎上。他超乎同龄人的聪明,总能在她头绪凌乱之际,替她拨开迷雾。而他的沉稳,又令冲动易怒,三天两头想打架的她格外安心。 她为拥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 不过到头来,却发现不是她遇见玩得来的人,仅仅只是他站在比她更高的维度俯视她。 真没意思。 她只是孤僻,却不是可怜,还不至于需要一份施舍的感情。 她和他闹崩了,合照撕了粉碎。但病入膏肓的爷爷把碎片从垃圾桶翻出来,重新给她粘上。 告诉她,‘不要因为失去一个朋友,就舍弃自己时光里的真挚感情。’ 在和随尘成为朋友的那些年,她是发自内心地高兴过。而爷爷希望她,不要忘记那份快乐。 当然,这和讨厌随尘并不冲突。 随尘的脸色白了又白,大约是曾在她身边享受过独一无二的的优待,此时几乎听不得这样并不算刻薄的嘲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三年前的她带着满腔怒火,直接踹飞了他的家门,气势汹汹就问他,‘你为了我爷爷才和我当朋友?!’ 他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他最开始的确是出于白长老的拜托才主动靠近她,可最开始的他们,才八岁。 从八岁到十五岁,整整七年,她竟然都没有想过信任他。 他赌气道,‘是,从八岁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 她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但并不是笨蛋。可这种明显的假话她竟当了真,定定看了他几秒后,冷笑了声,便不回头地离开了。 荒唐至极。 七年的感情,竟溃败于别人的闲言碎语之中。 他和她之前的感情,他不相信就这么脆弱。 每次都会主动找到他的她,过几日,一定会再来牵住他的手。 可他没有等来她,却等到了白长老病逝的消息。 白长老的安葬很隆重,整个西尼亚岛的人都前去祭拜。 而那日,向来暖冬的西尼亚下起了大雪。 第82章 单薄的她跪在灵堂前,守了七日。 他没有资格陪她跪,只能在身后陪着她。 她没有哭没有闹,会乖乖接过他递上的食物,也会好好休息,只是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一夜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在白长老火化那日,她斩断了一头及腰长发抛进火里,决绝地登上了离开西尼亚的航班。 收到消息的他他急急忙忙追过去,望着她凹陷的眼窝和参差不齐碎发,没由来地慌张,他用力牵住她的手,‘你去哪里?’ 她扯了扯唇,投来的眼神比看一具尸体还要麻木,‘爷爷都火化了,你还要演给谁看?’ 风翻涌起雪的浪潮,他几乎要在这场反常的大雪中窒息而亡。 她离开了西尼亚岛,拉黑了岛上所有人。 白长老的病逝,将她推出了西尼亚岛。而这个幸福却又封闭的世界,她对此再无眷念。 包括他。 他们之间的七年,竟收场得如此狼狈? 可她既然誓不回头地踏了出去。却又凭什么愿意为了自己的病人,主动回来。 那个坐轮椅的小子,真的只是病人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嫉妒狠狠地卷压心底。冷静、冷静。 没关系,她无论和外面乱七八糟的人邂逅多少次,她都终究是这片土地孕育长大的人。 那小子,区区一个病人又能和她怎么样? 何况,他刚刚赢了不是吗? 随尘缓缓放平呼吸,暗嘲自己越活越回去,竟跟一个坐轮椅的病人较上了劲。 “无水,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的感情。这两年,我一直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为过去的不当的处理方式感到自责。”他避开那双无动于衷的冷漠眼眸,苍白着脸颊继续道,“等你忙完这段时间,能和我好好聊一聊吗?” 他说的真挚,但白无水油盐不进,“算了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你别再来打扰我。” 少年眸光一顿,随即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色,他神色凄悯,“拜托了。” “……” 白无水烦躁挑起了眉。 她停下来搭理他,是奔着和他吵一架气死他的目的。 可他还装上了。 早这么能装,两年前在她上门讨说法的时候就哭给她看啊。 现在都老黄历了还要翻旧账,就算聊,又能聊出什么花来? 随尘见她动摇,继续道:“……就当是给我们的过去一个交代。” …… 康复训练室。 少年踉踉跄跄地训练着走路。 他额间的汗水濡湿鬓间,不断地在垫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他今日训练得格外卖力,甚至还在大胆地摆脱扶栏。 可少年刚松开手,脚底涌上的痛感便如被镶着钉子的长鞭抽弯了神经,疼得专钻心。 “嘭——!” 他倒在地上。 室内有几位护工和康复训练师,但众人虽面色不忍,却都无人上前搀扶他。 除非,这位倔强的少年喊治疗停止。 幸村精市已经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他身体骨骼各方面都通过训练和设备进行了康复矫正。现在进展到关键的一步,他要脱离轮椅,回归正常走路。 其实大家都不太忍心对他采取这种粗暴猛烈的康复手段。 但要在参加20多天后的全国网球大赛。 想要挑战身体的极限,便只能吃下最折磨的苦头。 他们不能帮他,他只能自己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康复训练室的门被推开,走入了一道高瘦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少年不知摔了多少次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便走向康复训练师。 在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幸村精市的主治医生准确来说是药教授。 但药教授也就在第一次的康复诊疗方案会议上露面,其后的一切治疗都是白无水和康复训练师,数据分析师、营养师等相关的医护人员全程对接。 这位跟着病人过来的陪同医生按理来说,是没这么大的权利安排运动中心的人员。 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眼。 毕竟她除了自身的实力过硬之外,后台的也硬。 当然白医生的背景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他们能活着,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已经是命运的馈赠了。 康复训练师向白无水汇报起幸村精市今日的康复训练情况。 白无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她望着那道身影,对在场的其他人道,“给他留点空间,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少年摔落的重量混着汗水,将脚下的垫板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好似一道狰狞的沟壑,阻拦着他迈出的脚步。 “嘭——!” 他又一次摔倒了。 剧痛令他断了几秒的呼吸,他滚动喉骨,将血肉好似被野兽啃食般的颤栗压下。 他还有许多步要走,又怎能倒在第一步。 他撑着恶心黏糊的垫板,四肢发抖着一点点支起身子。 一双洁白的室内鞋慢慢走入他的视野。 他的医生回来了。 呵,还会回来。 她慢慢蹲在他身侧,声音温柔循循善诱,“爬起来,往前看,不要盯着脚下。” 少年的神色藏在了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白无水见他没动静,便又鼓励道:“别怕,我就在旁边跟着你走。” 闻言,少年勾了勾唇。 一个把他抛下的人,凭什么要他听她的。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凌傲的眼风似气流呼啸,“去前面等我。” 白无水:“……”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退到了康复垫板道的最前方。 待她站定,幸村精市才像神经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般,拥有了再次蓄力的底气。 他爬了起来,然而从脚底传来的锥心之疼,差点将他拽回去。 他在支离破碎的恍惚之中,执著地寻找她的眼眸。 白无克制地蜷紧手,“很好,走过来。”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稳住踉跄的身躯,追随着她的目光,深呼吸着迈开了步伐。 一步,如火上刀尖刺断他的筋骨,仿佛双腿流出了汩汩鲜血。 两步,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呐喊地反抗着。 三步,四步…… 他的双腿几乎要与意识分离,脑海中有一头不安分又穷凶极恶的野兽肆意冲撞,企图撕碎他的灵魂。 近了……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能追上去。 可她又离得好远,他还要再走几步才能触碰她。 而他……真的太疼了。 “精市,再过来一点点。”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解药一样唤醒他的意识,可却又像毒药一样,蛊惑着他忘记五感,只走向她。 白无水朝他伸出了手。 她虽然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觉,可从他逐渐涣散的目光,被疼痛激出的生理泪水,便知道那是怎样无间地狱的酷刑。 快了,他在地狱挣扎了这么久。 也该走出人间了。 最后一步。 幸村精市艰难迈开步伐,可双腿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他还没有抓住她的手,身体就打着颤往地上倒去。 他不要输。 他握紧拳,借着最后一丝余力,朝白无水扑去。 白无水原本也打算去接他。 两人就这么在奔赴的半道撞上,她重心不稳,被少年扑着踉跄了几步一起倒在地上。 他疼得牙关都在发颤,可当他贴上她的耳垂,却说一句极轻的呢喃,“你迟到了。” 带了一点抱怨,像是亲密之人的悄悄话。 又有点孩子气,似隐晦的撒娇。 白无心软成落花,她放松身体,方便他靠得更舒服。 她的手抚上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疏通穴位,还有点哄人的意味,“对不起。” 幸村精市身上的疼痛,便奇迹般地被一点点抚平。 他将她完整抱住,安心地享受属于他的奖励。 他今天能走路,明天就可以奔跑。 就算她撇下他和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聊天,他也追上去把她抢回来。 他绝不会再受一次这样的窝囊气。 这般想着,他的双臂便不由自主地收紧。 可当他的鼻尖贴上她的脖颈,嗅到未散尽的烟味时,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瞬间散在了幽深的凌眉间。 “他是谁?” 你竟为了他抽烟。 第57章又咬 他是谁?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至少,以被少年半抱半压,且仿佛‘捉/奸’的表情来说。 自手术之后,这家伙连浮于表面的收敛都不装了。 可这无疑给她增加了许多难度。 她需绞尽脑汁又不留痕迹地演戏,才能显得自己像个一窍不通的傻瓜。 第83章 而这下要如何止住他的怒火,又不像刻意表忠贞的解释? 她抬手撑住少年的肩,不经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在这长大,碰上一两个有过节的熟人很正常。” “呵。”他凑近,温和的声音透着追击般的逼问,“什么过节?” “什么熟人?” “又为什么要抽烟?” 她愿意把沙拉曼德和路加当过去式一样分享给他听,却敷衍着不提那个擅长装模作样的人。 她明明是在外面散了烟味才进来的,他怎么还闻得到? 且一个回答被拆成三个问题砸来,白无水有点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百口莫辩。 她眨了眨眼,道:“要不你先去洗澡,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 如此没技术含量的转移话题,简直把幸村精市的怒意推上新的高度,“……” 他这段时间,哪天不是这样狼狈。 可她今天没替他擦汗就算了,竟还嫌弃他。 他不由冷笑。 他几乎是忘了,这家伙有个喜欢胡乱调戏人的坏毛病。 今天夸你长得好看,夸你温柔,但不影响她明天被其他人引走注意力。 他被她公事公办的正经作风骗了。 一个有初恋有前任……感情故事一挖一个准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个死脑筋! 她为了医学奉献自己的时光里,倒是半点没耽误她沾花惹草。 这讨人厌的坏家伙着实可恨,仗着是他的医生,欺负他没谈过恋爱,欣赏他轻易被挑起的七下八下后,又装傻充愣地不负责。 白无水见少年神情深沉,目光渐渐闪躲。 这小子要发脾气了,还不是很好哄的那种,她要不要赶紧跑? 把她表情全部收尽眼里的幸村精市气得牙痒痒。 他忽地扣住她的下巴,贴脸逼近。 白无水瞳孔疯狂闪烁,条件反射撇开了头。 少年精致秀雅的鼻尖恰好顿在了她的耳廓处:“躲什么?” 声线是不变的优逸动听,可携着微热的气息,便像穿透了一道酥麻的电流。 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好似冷玉晕染了桃花碾成的妍艳汁液。 就连那微垂的睫毛都跟着沾了不可言说的朦胧旖旎。 幸村精市莫名口干舌燥。 但又更为怒火中烧。 她只在他面前这样,还是对别人也这样。 这双眼睛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幸村精市把她的脸掰回来,“看我。” 他说得霸气,可颤抖的尾音却没将他拂乱的心情熨烫规整,被某人洞穿了破绽。 哼,这家伙,虚张声势。 纯情如他,又敢对她做什么呢? 白无水眼角微勾,伴随着眼底溢出的流光,她从少年手里,夺回了主动权。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好啊,看你。” 幸村精市呼吸一滞,狂乱的心跳根本无法再承受多一分的撩拨。 他却更气了。 看啊,这家伙摆明了就是个情场老手。 她总是很擅于利用这样的小把戏,搅乱他的心神。 幸村精市抿了抿唇,乱了一瞬便和她的目光再次对望。 被汗水润湿的昳丽脸颊渐渐浮起一层胭脂般的薄红,眼底情绪偏偏一览无遗,可他的眉宇又盛放着不服输的逞强与傲气。 白无水暗自咽下口水。 她赶紧把少年在治疗过程中痛苦狼狈画面拉出来,企图给他这般诱人的模样祛魅。 可她脑子里的少年,就算是疼得崩溃意识模糊,也极善于表情管理,每一个抬眸和脆弱的瞬间,都漂亮优雅地落在她心窝上。 就如此时此刻,明明大汗淋漓,衣衫湿透,她却依然觉得他每一根微卷的头发丝都该死的好看。 两人相触的目光交织,分明是在较劲,但不知谁先迷离了眼,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不受控地贴近。 “滴答。” 汗水从少年的发梢滴下,无声地落在了她白皙的脖间。 白无水一颤,猛然清醒地扭开头深呼吸。 吓死人了…… 真这么莫名其妙发展下去,她根本无法预想后果。 白无水的猝然闪躲,令幸村精市心头骤跌。 但尝试过强势的滋味,他已经不是昨天那个被她挑弄心情不知所措的幸村精市。 何况,他还发现了这家伙最令人恼恨的弱点。 她只敢调戏,却不敢负责。 真要发生点什么,她跑的比谁都快。 嗯……在某人还没有完全把他放在心上的时刻,的确不适合稀里糊涂发生点什么。 可他,依然想惩罚她。 他幽暗的眸光顺着那滴汗水落向她起伏不平稳的脖间,又滑着流畅的劲线,在锁骨出散开,融入她的肌肤。 幸村精市俯下身。 “唔……” 白无水闷哼出声。 少年的利齿似乎要咬碎她锁骨和皮肉。这自然是疼的,可少年半湿半软的发梢贴着她的肌肤,又刺激出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空虚。 她本该用力推开他,但不听使唤的双手却纵容地抱紧了他。 少年烙下了专属的印记,低笑着在她耳边警告,“你如果再跟乱七八糟的人走,那就试试。” …… 白无水表情很臭。 路过的狗看她两眼,都要被她踹一脚。 “啊!你干嘛踹我!” 被踹的倒霉孩子是米诺。 他听说神之子能甩掉扶栏走路后,就赶紧抱着笔记本过来和白无水沟通他的下一步网球训练计划。 但人刚到她的办公室门口,就被白无水从背后踹了一脚。 米诺赶紧抱住笔记本,免得砸坏了自己吃饭的工具。他向来是个擅于明哲保身的家伙,此时一看白无水浑身煞气,便知道麻烦大了,他弱弱地为自己辩驳,“我没惹过你吧。” 白无水冷哼,“谁让你把电话借给随尘,让他大清早地骚扰我。” 骂的是两个月前,她还在东京综合医院接到的电话。 当然今天也是顺便迁怒。 要不是随尘上门刺激,那小子至于这么快和她撕破脸吗? 米诺神情复杂:“……” 随尘给她打电话,怎么能算骚扰呢。 那家伙这两年,想得她也挺可怜。 尤其是听说她在外面谈了恋爱,还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但小白就是这种性格,和她好的时候,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朋友。可两人闹崩了,她也能半点不留情面。 不过他们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是不好说什么的。毕竟都是熟人,他不向谁偏心。 可当白无水推门,脖颈处露出一闪而过的牙印……更像吻痕时,他瞬间带上了点八卦的喜色,“他竟然对你做种事?” 原来不是问罪啊,是他们之间和好的小把戏。 可谁知,却被白无水一脸嫌弃地揍了一顿,“我没揍他都算给他面子了,他还敢咬我?你什么脑子?!” 高大的米诺抱着头:“……” 不是随尘……那还能是谁? 这岛上的家伙们还没碰上她一根毫毛就能被锤进地里,更别说咬那种地方。 那,难道是——米诺脑光一闪,他惊诧不已,“难道是神之……” 白无水没让他把某人念出来,就呵斥:“闭嘴!” 她觉得太丢脸了。 她又一次在那小子身上惨遭滑铁卢。 她差点把自己玩进去就算了,还被那小子威胁。 可他凭什么威胁她。 区区喜欢算得了什么。何况,他根本就分不清这种喜欢是否纯粹,就敢对她坦露自己的占有欲。 病人容易对医生生情,少不了‘依赖’在其中充当冒牌货。 即便两人之间夹着不清不楚的东西,可他们的缘分,只会终止在医患关系结束的那一刻。 她和他是没有未来的。 重新回到球场后的他,将回归校园,拥有青春又热血的少年人生活。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女孩,又和另一个契合有趣的灵魂谈恋爱。 而她,有忙不完的工作,治不完的病人,根本没有奢侈的时间谈什么喜欢。 但可笑的是,明明她知道这些,却在少年不加掩饰的浓烈情绪中,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以后。 她真是疯了。 见她眉目压抑,米诺却收起了嬉闹,他罕见有点严肃:“你看上谁都无所谓,但别让自己受伤。” 病人爱上自己的医生,这并不稀奇。毕竟在绝望之中,医生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份救赎。何况,这位医生又那样特别,年纪不大却很出色,长相优越还对他极好。 神之子对她的喜欢,大概率也逃不掉这样顺其自然的心理安排。 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才显得格外残忍。 世界上虽无明确法律规定禁止医生爱上病人,但在道德层面备受谴责与束缚。毕竟,许多披着白大褂的衣冠禽兽便是仗着病人依赖性的错觉好感,做了许多下流事。 第84章 当然,他们不能以大概率事件否定所有,也的确存在不少医生病人医患关系结束后,步入婚姻殿堂的美谈。 但前提是,两人的感情基础已归于平等,病人不受感激诱惑,是真的对医生欣赏与喜爱。 其实小白如果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风流调戏一下神之子倒也罢了,小白开心要紧。等医患关系结束,他们各奔天涯,大概也很难再扯一起。 可她是来真的,这就难办了。 连和她亲密相处了七年的随尘,都能因为一次没有坦白的误会而闹得断绝往来。可倘若神之子的喜欢并不纯粹,那她……便唯有剖开自己的心,把他割掉。 她是一个很绝情的人,包括对自己。 米诺的担心白无水都知道,可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展开过多讨论,又或者还没到迫不得已的关头,并不想面对:“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 幸村精市进入新阶段。 他几乎每次训练完都像从刚水里捞上来,无论是头发和衣襟,全都能拧出水来。 他仰躺在恒温的垫板上,目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放空大脑地喘息着。 良久,他抬起自己的掌心,看着短短几日便磨出的茧,只觉那些在午夜梦回中离他远处的生活,又重新朝他奔赴而来。 他不由畅快笑出声。 白无水解开他腰间的承重弹力器材绳,拿来了毛巾和运动饮料,“接着。” 少年目光落向她,却没动。只任由额间的汗水落下脸颊,又滑入脖颈。 白无水:“……” 她直接把毛巾盖他脸上胡乱擦了两下,又用力将他拽起来,“先去换个衣服,半个小时后还有训练。” 幸村精市:“……” 她还在生气。 一直没原谅他咬她的事,开口就是凶巴巴。 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她脖间的印记几天还没消。 他虽每天都给她脸上的刀疤抹药,但却不准她涂脖子上的咬伤,创口贴盖住也不行。 他确实有点过分。 幸村精市余光往她锁骨扫去,此时虽看不出牙印的轮廓,但冷白的肌肤上残留着一小团红紫色的淤痕,无端显得暧昧。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无水面无表情把衣领扯上去。 她心中叹息,对他是真的头疼。 他现在就是仗着是病人便有恃无恐,知道她不会因为私人恩怨不管他,所以眼神露骨毫不避讳。 其实他都到了稳定的恢复上升期,而且有那么多医生教练看着,她没必要还和最开始那样成天盯着。 等少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白无水道:“你自己去训练室吧。”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冷漠,便又补充一句,“我还有其他事忙。” 但某人不买账她的体贴,眼神霎时便淡了下来,“其他,是什么事?” 在西尼亚,她只有他一个人。 白无水:“……” 我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白无水咬牙切齿,“开会行不行。” 幸村精市微微勾唇,朝她点头,“嗯,去吧。” 白无水被自己的窝囊气伤,抱着文件出去时,还对门撒了一把气。 不过要是米诺看见了,估计也要被气伤。因为这力度,甚至都没踹出声响。 第58章踏上网球场 幸村精市又恢复了自律生活。 就算白天的训练再备受折磨,晚上也雷打不动在书桌前复盘和学习。 不过,是白无水的书桌。 幸村精市入住的套房配套齐全,还有护工房和客房。在他最难熬的前半个月,白无水不敢离太远,曾在客房半睡半醒地时刻待命。 可等他日渐康复,不再需要护工后,白无水为给他留出个人隐私空间,直接住进了西尼亚给她安排的独立办公室。 虽然离幸村精市也就十来步的距离,但他相当不满,一天二十四小时,他起码眼神谴责她25遍。 仿佛她是什么刚把人治得有起色,就要当甩手掌柜的无良医生。 白无水摸着脖子上的牙印,冷笑着无动于衷。 这小子有出息了,咬人的时候没见他把她当医生,这下倒是会装可怜。哼,她才不惯着。 但她的冷漠,却不影响某人从容的自我招待。 她这里隔三差五就要开会,之前是几位康复医疗师和白无水开会,后来幸村精市也跟着一起。 在幸村精市站立行走奔跑后,米诺教练接手并开始了他的网球康复训练。 而在给他做完检查和测试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神之子,你必须先忘记你的网球。” 从米诺教练口中,幸村精市了解了自己发病的全过程。 他的疾病,是对极致追求理想化网球的反噬。 而就算他痊愈,恐怕也无法再打出自我要求中,角度和力度都完美无缺的网球。 倘若他还按照以往的习惯胁迫自己的身体,那就等同于再一次杀死自己。 所以,他第一步,需要先解除大脑对身体不讲理的掌控权。先熟悉自己的身体状态和极限,再通过肌肉记忆形成的基本功,纠正并巩固自己的打网球姿势。 虽然以百分百的知识储备量重返幼稚园十分憋屈,但没什么关系。 他能登顶一次,就同样能登顶无数次。 从零开始,也是涅槃重生的一种说法。 而全国大赛的日子愈发临近,幸村精市虽身在千里之外,但不妨碍他心系立海大网球部。真田和柳莲二每周都通过邮件给他发送部员们的训练视频。 幸村精市在了解每位队友的训练情况后,根据两人制定的训练计划,对弱项进行完善。 不过他每次制定完,都会问问白无水的意见。白无水不懂网球,但她能在健康合理的角度给意见 她第一天看见那些十来岁少年的训练单时,还气得划掉了两个项目。 “这都堪比成年职业网球运动员的任务量了。运动员每天这么训练都一身伤病,何况是你们这些骨骼尚且发育中的青少年。” 这翻话,令幸村精市醍醐灌顶。 经历过一番绝望又挣扎的病路历程,他的确应该深刻的自我反省。 他是立海大的部长,同时也是教练。 他擅长挖掘优点,也潜心研究过如何采取最针对性的方式激发潜能。 他虽在训练中不断完善科学的方法和体系,也刻意了规避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训练方式,但在不精通的领域,无可避免地无意识走入视野盲区。 一名出色的部长兼教练,除了擅长拔高网球技术,还需具备守护他们身体健康的能力。 所以,他便趁着现有的顶配资源,在他们每次的会议上,旁听着学习营养膳食、运动康复、矫正训练等知识。 消化不透彻的内容,就等下了会议,且结束一日的训练后,收拾清爽再来找白无水上私课。 “这一章踝关节……” 幸村精市笔尖点着书上的笔记,正向白无水分析自己的理解。 可他说到一半,便发现她悄悄挪远了半个身子。 幸村精市不冷不热地目光扫过去,却收获了白无水若无其事的无辜表情,“怎么不继续?” 他盯着她看了三秒。 白无水莫名紧张,总觉得他又在酝酿什么似的。 但神之子也只是显得高深莫测,他似笑非笑了两下,便又继续和她请教今日学习的知识点。 而有了方才的打草惊蛇,白无水怕这小子察觉,也没敢再动。 她深吸一口气,在摇曳着他气息空气中,缓缓稳住心神。 这小子真是,早中晚三餐和她一起吃就算了,怎么晚上洗完澡……还要来找她补习? 他又不当医生,学那么专业干什么? 不过他用的沐浴露洗发水,绝对不是运动中心配套发的,别人身上都没他好闻。 她嘴上虽然对答如流,但已经飘了有一会。 “张嘴。” 少年不知何时捻了一颗樱桃,携了清浅诱人的香味递至她唇边。 白无水眸光一顿,回过神来。 她垂眼落在樱桃上,或者说是拿着樱桃的那只手。 他五指修长洁白,指尖圆润整洁,哪怕是轻微的一个动作,都能体现出少年的教养和优雅。 不过他捏着果柄的位置太近果肉,白无水怕咬了他的手。 她作势拿,“我自己来。” “唔。” 少年直接塞她嘴里,待她含入整颗樱桃,指腹又触非触地贴着她唇瓣扯断果柄。 白无水唇瓣抖了抖,一口将樱桃咬碎。 幸村精市似乎没意识到什么,笑问道:“还吃吗?” 白无水脸颊发烫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吃樱桃,我赶论文!” 他哪里是来学习的,他是来调戏她的! 听着她‘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少年嘴角隐隐一勾。 第85章 不过某人虽然把郁闷撒在键盘了,五分钟还是叮嘱道:“别吃太多,容易上火。” 她在西尼亚勉强也是回了家,自然没有在外那般寒酸。蓬山岛的爷爷奶奶闲着没事,就带着新鲜采摘的水果和零食果脯点心来填满她的冰箱。 她一个人吃不完,让米诺搜刮走一部分,剩下的就给神之子。 但神之子不收,还表示他想吃什么,自己翻冰箱就好。 西尼亚的水果又鲜香又甘甜,饶是他这般口腹之欲不重的人,都忍不住受尽诱惑。 所以每天晚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她冰箱,挑水果吃。 比用他房里的冰箱还顺手。 白无水忙工作了,幸村精市便练习汉字。 他最近有了加快学好中文的紧迫感。尤其是某个刺激了他一把的敌人出现后。 之前在日本还什么感觉,毕竟日语是主要的交流工具,而她只有和墨兰叔叔、以及方大叔聊天的时候说中文。可在西尼亚,大多数的沟通方式,都是英语和中文。 只有和他聊天,才会切换成日语。 在这件事上被迁就,他没那么高兴。 她的长辈们一般是白天来送水果,这时候他都在训练。可倘若有机会碰上,他连中文都说不流畅,未免太失礼了。 两个人同一空间下各干自己的事,互不打扰却也莫名温馨。 等白无水忙完今日工作时,已近十点半,见他还写得专注,白无水提醒道,“差不多到点休息了。” 说着,她抓了两颗樱桃便往嘴里塞。 幸村精市的目光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打转,眸中又是不自觉的流淌着笑意,“你喜欢吃樱桃?” 白无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盯着他又咬了一颗樱桃。 浓郁的汁液晕染了她浅色好看的唇,看的幸村精市莫名眼热。 他攥住她伸向樱桃的手腕,声音沙哑了几分,“小心上火。” 白无水眼角一弯,使坏地勾着唇角笑。眼底的滟滟便动人地溢到了殷红的唇瓣。 她指尖咬了半颗的樱桃贴上他的唇,“那你吃。” 幸村精市眸光一深:“……” 他品到了唇边的清甜。 但觉得不够。 于是他将她用力一扯,“我不吃这个。” “那你想吃什么?” 被他压在沙发上的长发少女,坏笑着问。 “嘀、嘀——!” 伴随着刺耳的闹铃声,睡梦中的少年猝然醒来。 他反应了片刻,半是羞恼半是遗憾地抱紧了枕头。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散漫的敲门声。 幸村精市知道是谁,但没抬头,埋在枕头里深呼吸。 虽然没听他喊请进,但不影响白无水对他作息时间的把控。 她推门而入,见少年罕见地赖床,挑着眉上前戳他的肩膀,“今天去网球场,怎么这么不积极?” 是了,今天要去网球场。 幸村精市翻过身攥住她手腕,目光幽沉沉看了她一眼,便下床洗漱。 白无水:“……” 她又惹他什么了? * “pong——!”挥击球拍的声音从远及近传来。 幸村精市被这久违的声音刺激得眸光一缩。 这些天他一直在器械室训练,还是第一次踏出室外走上网球场。 前方的白无水走着走着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便回头朝他笑,“还发什么呆,不想进去吗?” 幸村精市眨了眨眼,瞳孔中逐渐有了焦距。 他跟着她踩上久违的塑胶地面。一霎间,他仿佛穿过时空,又回到了去年某个傍晚的立海大。 七个月。 210多天。 他在白色的城墙中仰望着天际自由的飞鸟。 他在每一个日落的傍晚,任由时间没有意义地流逝。 他每一次站在天台眺望远方的沉默背影,都是对无法追逐那颗网球的叹息。 但幸运的是,当他在绝望的旋涡中溺水下坠时,被踏光而来的她拯救上岸。 白无水如两个月前的那个早晨般,阳光洒满她的肩膀,似极了普度众生的救世主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和他进行一场虚拟的比赛吗?但虚假的胜利没什么意思,现在就在现实中打倒他。” 她记得那场没有应允他的要求。 现在履约了。 米诺和幸村精市接触了半个多月,也挺熟了。 他其实挺佩服这家伙,他是网球康复教练,接触过的网球运动员数不胜数,但还没有碰上过像幸村精市这样的人。 他的意志力之坚定无需他多言,毕竟每一位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献上这般至高的评价。 而他要说的,是他的网球。 大多数人都在驾驭网球,但他在创造网球。带着震慑力威压俯视芸芸众生,又透着铁血般的极致冷酷。 如次元壁垒一般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只在无望之中自我毁灭。 虽然他欣赏这种极端得近乎有点苛刻的追求,但——“神之子,现实世界可不是凭借想象力就能战斗的比赛。” 幸村精市收起唯有对着医生才能露出的笑容,提着球拍走上赛场,如神祗降临:“试试就知道了。” …… 开局米诺斯发球。 “pong——!”第一颗球便不容小觑。 看着是吊高球的假动作,可实际却狡诈地擦网过线。 但在球场上,任何伎俩都逃不过幸村精市的洞察。 他能被称之为神之子,除了他超神与自身融为一体的网球之外,是因为他极其善于分析对手的心理。 他虽站在小小球场,但凡是眼睛能抵达的地方,都是他手里的筹码。 他轻易回击,回赠了一个吊高球。米诺起跳接招,但这个角度与方位,若想瞄准网球精准打击,又恰好被阳光晃眼睛。 米诺的球回击了过去,却也成了幸村精市的机会球。 他起跳挥拍,压线得分。 米诺怔了怔,大笑着神情也认真了几分。 这小子,一上来就在他的地盘上给他下马威。 两人的比赛看得白无水眼花缭乱,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在虚拟数据世界中的对战,快速交锋无数个来回,网球都没落地。 但幸村精市体力上的劣势却逐渐暴露了出来。 他虽能上场打球,但并不算彻底治愈。何况米诺还尤其擅长在比赛中潜移默化地诱导对方打出最耗体力的球。 第一次交锋,幸村精市并没有击败米诺。 当然,他康复后第一次上场打成这样,已出乎众人的意料。 白无水拿着毛巾递给幸村精市,“感觉怎么样?” 问他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适。 幸村精市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紧紧拥住她。 感觉怎么样? 简直是太好了。 他有太多深刻入骨的悲喜愁绪积压心头,患绝症的悲戚压抑,治疗时的灭顶惨痛,以及时至今日终能手握球拍、重返赛场的欣喜若狂。 被悲痛压抑太久终见天光的人想大声呐喊寻求世界的回响,也想酣畅淋漓大哭一场感受自己鲜活的生命。 可任何宣泄的方式都比不上抱一抱她。他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 白无水感受到了,她眸眶有些发酸,为他在筋疲力竭中的坚持,也为那份苦寻彷徨许久,总于兑现的希望。 这一刻,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她只想用力抱紧他,“恭喜。” 第59章海上速度与激情 会议室内纷纷响起一片恭喜道贺。 然而与众人的喜上眉梢不同,比预期中更快治好幸村精市的白无水反应并不高涨。 大家陆续离场,余留会议桌前一具沉默的背影。 良久,白无水整理好桌面厚厚的文件,敛起了眸中晦涩的情绪。 * 幸村精市在踏入网球场的第七天,击败了米诺。 周围的职业网球运动员们都在为他欢呼鼓掌。 这位来自日本的网球少年是位不容小觑的潜力选手,虽然在这之前他们并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但在训练场上单局交锋过后,都对他印象很深刻。 以少年人的体格,他当然是无法和肌肉发达的运动员正面硬碰硬。但倘若因此而轻敌,那也要被他打到怀疑认知。 几乎在双方踏入场地的那一刻起,这小子就已经在盘算怎么给你定制独家陷阱了。但凡精神上有一瞬偷懒,都将被动地陷入他的节奏和打法。 无论是迅猛的招式还是华丽的球技,他都以最轻巧的方式回击。 仿佛在球场上,还有另一双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这球打得这么邪气,饶是他没能拿下胜局,但也不妨碍大家去研究过他的战术。可观摩过他的比赛后,发现这小子压根就没有战术那种东西。 他只是,能在转息间洞察你的网球,并挑了一个最不爽且意想不到的角度回击罢了。 第86章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但他恐怖的地方恰恰又在于不过度依赖天赋,而是通过更为现实理想的思考,将网球的残酷与魅力研悟到极致。他在任何场地,任何环境下,都做到了人球合一。 看透这点的运动员们不由抱臂打冷战,若他日后登上国际赛坛,恐怕将引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变革。 两人的五局中,米诺以3-2的比分,在痛失五感的自闭中,输掉比赛。 虽然早知神之子是个擅长玩心理战术的可怕对手,但他还是一颗颗想要拿分但却没有得分的网球中,乱了自己的节奏。 节奏一乱,再夺过主动权就难了。而且交手了几次,神之子几乎每天都在刷新比分战绩。 这还是在他的身体没有恢复到百分百的状态下。 实际上,在他和神之子第一天对打时,他是抱着运动训练的态度和他比赛。这主要是为了提高他的球感以及加快身体与比赛的节奏磨合。 但出人意料,他虽是术后第一次上球场,可他对身体的掌控程度,依然熟练得可怕。 似乎他早已在脑海中模拟过千千万万遍,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恢复程度,他都了若指掌。而每一次挥球与奔跑的极限,都是身体允许所突破的空间。 当然,虽然神之子都打得很爽,可每天都是被小白推着轮椅骂回病房的。但被小白按摩疏解一通后,第二天又神清气爽地再来刷新记录。 这小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法,看起来都跟热血沾不上边。可他就是从骨子里渗透着要命的执著。 自闭的米诺对这场球赛做出了一个总结:如果今天是他和神之子第一次对决,他依然会赢。 但连续几日的交锋,神之子在心理层面上给了他较大压力。他是一名网球康复教练,本不该在意胜负。但被某个追求‘胜利’的神之子感染,令他迫切了起来。 米诺从丧失五感中恢复过来,望着又一次突破自我和极限的神之子,感慨地朝他伸出手,“神之子,恭喜。” 米诺学了白无水,第一次见面就喜欢喊他神之子。 可若说之前是调侃,那此时此刻,便是发自肺腑的尊称。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绰号。 当然,或许在他彻底恢复,身体成长得更为健硕的以后……他将以神之光辉降临于世。 幸村精市握住了他的手,脸上的汗水如雨落下,似极了阳光为他洒下的奕奕神采,“谢谢。” 40天,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年,在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危险手术后,又以奇迹般的意志力回归了他心心念念的赛场。 从此以后,再无人能阻拦他胜利的步伐。 他的目光习惯地追向场外那道一抹漫不经心的身影。 他想和她分享喜悦。 但却没见到人。 那颗为了胜利而滚烫的心脏忽地冷了下来。 他战胜了米诺,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要出院了。 他不再她的病人了。 她会离开他吗? “换身衣服,带你出去玩。” 悦耳的声音带了笑,活跃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见到了一袭短袖黑衣黑裤的她。 她双腿笔直而修长,即便是在阴影处,冷白的肌肤也亮得好似会发光。 他的目光在她优美的线条上停留着,一时忘了她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不过听者有份的米诺却已经蹦出来,“我也去!” 白无水一脚踹开,“不带你。” 两人吵吵闹闹毫无工作中的沉稳干练,像是商量着逃课气死老师的坏学生。 可虽明知他们是认识了十来年的朋友,幸村精市也没多宽容。 他牵起她的手腕,淡定又略带排挤他人地带着往外走,“我们去哪里玩?” 我们还稍微加了点重音。 米诺嘴角抽搐:“……” 切,谁稀罕跟着去了。 * 夕阳透过云层的缝隙在海面上洒下一道道金光,如金色的绸缎,随着海浪起伏。 几只海鸥从海面掠过,纯白的羽翼染上光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白无水带着幸村精市坐上了摩托艇,“任何来过西尼亚的人,都应该享受大海。” 她恣意的笑容在灿烂的晚霞中,有了几分挣脱束缚的无拘潇洒。 幸村精市从身后环住她,“开慢点。” 少年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脖颈间,又被风吹散。 白无水不听他的诉求,既然方向和油门在她手里,那就只能跟着她追求极致的速度,感受最畅快的飞驰与释放。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摩托艇便在轰鸣的发动机中,如离弦的箭,直接窜向了远方西沉的太阳。 幸村精市只觉心跳没跟上,但却笑出了声。 他坐过摩托艇,但无论是教练带还是自己骑,都从未体验过这般不敢放开呼吸的掠夺感。 海浪在脚下翻滚,每一次剧烈的起伏都像是一支狂野的探戈。你来我往,却又呼吸与共地缠绵着卷起阵阵浪花。 在这释放着一切的自由中,幸村精市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收紧环住她的手臂。 他们所在的区域并不属于游客项目中心,展眼望去,天大地大,唯有相互依偎的他们。 但未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连绵的轰鸣声。 一辆鲜红的摩托艇扬着浪花轨迹,嚣张朝他们渐起一片金色的水花。 随后是黄色、蓝色、白色…… 十几辆色彩缤纷的摩托艇如同老友招呼般,疾驰着从他们身边惊险地飞过。 最后一辆粉色的摩托艇上有一个6岁的可爱小姑娘,正摇头晃脑地朝他们扮鬼脸。 幸村精市觉得有趣,“他们是……” 白无水扣动着油门,笑答:“一群手下败将。” 随着太阳的不断下沉,海面上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烈。 黑色的摩托艇似潜伏在海洋中的塞鲸,以绝对的速度出击。 没有比她更狠的疯子。 她以高超不要命的极限操作,将团结一致的鲸群搅乱又引发内斗。 待她遥遥领先,又欠揍地漫不经心回头俯视憋屈与晕头转向的败将们。 而在众人重整队形,即将对她发起第二波进攻之时,她一道摆尾转弯,便如游蛇电闪般隐去了踪迹。 夕阳西沉,海面上的光芒渐暗,今日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在夜幕中缓行,谁也没说话,似乎还没有从追赶夕阳的激情与速度中回过神。 这条航线并不是出发时的路。 区别于鳞节次比、造型独特的未来感建筑物,这一片是望不到尽头的原始绿林山脉。 不过很快,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重重亭台阁楼,似海市蜃楼一般,以极尽华光璀璨的姿态,真真假假地浮于眼前。 那些建筑风格,是他知道的中国元素。 幸村精市的第六感很准,“你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似乎并不认为那是个很好的地方。 因为位置太奇怪了。 荒野森林里的宫殿,看起来是位高权重的统治者,但却更像一位被囚禁的伟大困徒。 我将给予你最富贵最奢华的一切,前提是,你为这里奉献自己的所有。 你要成为迷雾中的明灯龙首,驼驭这千万连绵的山河,驶向正轨和未来,这是你无可违抗的使命与责任。 白无水轻轻‘嗯’了一声,便掉转摩托艇的方向。 海上忽地升起了雾,幸村精市回眸,那座熠熠生辉的阁楼仿若浮生一梦,渐渐在雾中黯淡远去。 他心底涌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比方才疾驰的海浪更汹涌。 他不喜欢西尼亚岛,这个地方虽然繁华,但每一个建筑都是野心与权利雕琢过的痕迹。 这里汇聚着各种肤色的人,看似包容,可他却觉得有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他在西尼亚运动中心接触的医疗师和工作人员都很年轻,可他们却都在各自岗位上展现出了不符年龄的成熟与专业。 似乎不是他们选择了喜欢的职业,而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为了这个岗位,而特定培养了一批人。 那么她呢,她生长的地方是属于什么角色? 白无水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但没多想。只当他想登岛一探究竟,但怪她不主动邀请,她解释道:“蓬山岛属于西尼亚的内岛,只有西尼亚居民才能登陆。” 西尼亚运动康复中心的建筑物灯光璀璨,映得的宁静海面无处可藏。 幸村精市凝望着她半隐半现的侧脸一直没说话,而当摩托艇靠岸,两人都隐于黑暗之际,他捧住她的脸,咬上了她的唇。 “!!!!!!” 第60章吻 “咚!” 待错愕到极度慌乱的白无水反应过来时,少年已被她推入海中,“……” 所幸已是岸边,少年穿了救生衣又识水性,虽被推得突然,但也很快游了过来。 第87章 只是他浑身湿淋淋爬上岸时,眼底已是说不清的幽怨之色。 白无水:“……” 她那敢看他。 她的心和脑子一样乱哄哄,除了嗡嗡嗡就是砰砰砰。 这小子怎么回事? 他怎么能这样?! 竟一点前摇都没有,突然在海上给她来一记偷袭,她防无可防! 淡定,淡定。 不过是……不小心磕到了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她深呼吸几个来回,再抬眼时又是从容自若的平静如常。 幸村精市在她脸上一寸寸扫过,忐忑闪烁的目光忽地沉了下去:“你没有一点想法吗?” 少年湿淋淋的头发还淌着水,幽深的眼眸似迷雾之中深藏的妖孽,即危险又蛊惑。 白无水几乎逃离地摘下手腕带从摩托艇另一边跳下来。 没有回头地往前快步走,并天真以为能轻飘飘带过去:“赶紧上去换身衣服。” 幸村精市:“……” 西尼亚的晚风有点凉,却吹猛了他眼底的不安与躁动。 他勾起唇角。 她以为,她还能撇下他吗? 他提步跟上,从身后攥上她的手腕。湿凉的触感就如海藻藤蔓,白无水越挣扎便缠的越紧。 幸村精市将她拽入了一旁静寂的树丛。 不远处是灯火璀璨的运动中心,此处树林茂密,仅有影影绰绰的光亮。 朦胧的轮廓伴着冷风,却将滚烫的呼吸洒在她唇角。 白无水莫名颤栗。 她低着头,捂住他即将贴上来的唇,“……上去换衣服,这样容易感冒。” 少年哼了一声,似对她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装聋作傻的嘲讽。 他顺势咬她。 白无水掌心湿润,分不清是冒出的汗意,还是他留下的痕迹。 她指尖发抖,迫不得已正视此刻无法逃脱的暧昧,“你冷静一点。” 冷静? 冷静有什么用? 她愿意接受冷静的他,还是趁他冷静更方便推开。 幸村精市垂眼瞧向怀中人,她身躯紧绷,抗拒着他的靠近。可她眼角潋滟泛红,又似藏了极深的情。 幸村精市拿开她手,又扼紧她的腰。 他眸光晦涩,无声地掀起沉涌的风暴。 如果明天便是医患关系的终点,那他就和她缔结更紧密的羁绊。 两人虽是差不多高,可男生的骨骼天生比女生强壮,隔着薄薄的速干衣,白无水根本无法再忽略他的攻击性。 “你……” 他不听她说讨厌的话。 直接亲上她的脸,她的鼻尖,她的眼眸……他将指尖曾细细描摹过的地方,统统再次勾画了一遍。 白无水脖颈往上,冷感的肌肤皆是一片醉醺醺的晕红。暧昧的夜色中,少年好似要将飞雪絮絮的枝头开满春情桃花。 而当少年逐渐细密的吻落至耳畔时,簇拥的躁热激动以极浅的哼声溢出低吟。 她羞恼至极:“幸村精市!” 她生气了? 少年一顿:“……” 他不要她生气。 可……望着她水色旖旎的目光,他更不想停下! 他迟疑一霎那,便又陷入更深的沉沦。 他捧起她的脸,明明缱绻的亲密,却令他指尖颤出了宛如被逼上绝路的孤注一掷与小心翼翼。 白无水心中蓦然一涩,几乎在瞬间便被击溃了心防。 幸村精市终于吻上了她最硬也最柔软的唇。 他不知道荒野跋涉良久的孤客忽逢甘露是什么滋味。 但他,快要疯了。 他环抱住她的腰,或者说箍紧更合适。两人之间,他甚至吝啬得不愿留给风穿过的缝隙。 他又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头接受他的汹涌。 他想当一个虔诚的信徒,以更优雅的姿态去品味觊觎良久的甘甜。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不知饱餐一顿的下场的赌徒而言,他唯有将能探索到的每一寸掠夺殆尽,才对得起不问后果的下注。 白无水早已分不清天南地北,少年的衣襟已被她颤抖的指尖攥成一滩烂泥。 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中,她无意识地渴求早已稀薄的氧气。可少年不准她的‘求救’,他恼怒地探得更深,缠得更紧,要将她死死拖拽着一同沉溺。 她头晕目眩,心中很是气急。 笨蛋…… 她还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吻死的医生。 她伸手抱住他,似任他予取予求的纵容,却更像欺诈式的安抚与接受。 少年躁动不安的此刻并不清醒,分不清她的想法,可他依然为她这一丝丝的反应动容。 他眼底蓦然发红,气喘吁吁又狼狈地从她口中退出,紧接着更紧更用力地抱住她。 “白无水,和我谈恋爱。” 伴随着他气息不稳的沙哑,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她脖颈。 白无水一顿,也跟着被灼伤了眼。 …… 夜晚的风,吹了许久许久。 直到少年自然风干的鸢紫发丝一摇一曳地拨动她的眸光。 她伸手探入他的发,轻揉着抵在她肩头的少年。 “医生是不能和病人谈恋爱的。” 她不是感受不到他的心意,但她认为,这只是一种很普遍的‘依赖分离焦虑症。’ 大多的病人出院,对事事关照自己的医生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舍。何况,他们之间,本身就不仅只是传统的‘医患关系’那般单一。 有互相支持的战友之义,又有倾诉心声的友谊,还有一些不讲道理,但又最容易令人上头的悸动。 各种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谁又能在关系即将结束的瞬间,分清那到底什么? 可等他心情渐渐平复,发现那不是他以为的爱情时,他要怎么办? 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对待爱情,大概就像对网球一样执著,一旦开始,便会死磕到底。 可如果,专一落在了错误的感情上,便将成为他又一个自我折磨的开端。 何况,最重要的是——她无法给予他一段健康的幸福的爱情。 她注定颠沛流离,为医生奉献一生。 她不希望他期盼着美好地开始,却又转瞬走入毁灭。 抱了她良久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她。 但他很受伤,本就湿润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了一汪清泉。 睫毛微微一颤,泪水便似染着花香的露珠,颗颗滴下。 白无水:“……” 她暗自咬住唇。 片刻,她无奈地抬手拭去他眼角落下的每一滴泪,“你别哭啊……” 少年鼻尖眼角红红,含泪的瞳光里诉说着被抛弃般地可怜,“你夺走我的初吻,还不想和我谈恋爱。” “我……” 她简直被这家伙一副‘你好渣,你骗我至深’的纯情少男形象噎得心梗。 到底是谁夺走谁的? 她没和他计较就算了,他还好意思颠倒黑白! 嘴长在他身上,她可没教他耍流氓! 她冷笑,干脆揽下臭名:“那我就是不负责,你能怎么办?” 幸村精市脸颊发白,定定看着她,泪水成串,无法止住。 白无水:“……” 好,她有罪。 冷硬的心肠被一颗颗泪水滴穿成筛子,什么医患道德什么爱情对错什么未来她统统思考不下去,她现在只是不想让他难过。 她自我唾骂着怒道:“我考虑考虑!” 虽然语气凶得要喷火,但落在脸上的手却又心口不一地格外温柔。 幸村精市趁势再一次抱上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浪漫又互诉心意的场合。 而不是为了缠住她,才使出的卑劣手段之一。 他知道她对他不是无动于衷,但她的心就像这片辽远的大海,激情与速度能够短暂地泛起水花,但也不过转息间,便又归于无垠的沉默。 可这样的沉寂,无法用誓言般的漂亮话点燃。他想永恒地住进去。 相应地,他将以岁月为赠礼,把自己的爱和一切都献给她。 当然,她要给他留一个闯进去的入口才行。 他蹭着她的脸颊,夹带鼻音的声线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庆幸,“明天就给我答复,怎么样?” 白无水:“……” 这就得寸进尺上了。 她气笑着把他推开,“不怎么样。” 少年不缓不慢,悠悠提步跟上,“后天也可以。” ‘啪’地一小声,白无水拍开他牵上来的手,“你今晚回去收拾行礼,明天办理出院,回日本。” 幸村精市脸上的笑意褪了个干净,脸色沉沉,“那你呢?” 白无水懒得理他又要闹的表情,干脆答复,“跟你一起啊。” 幸村精市抿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好。” 第88章 * 白无水大汗淋漓地被吓醒。 她做了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万物生长的森林里探险,一路上遇见了许多许多漂亮的花,她想要挑一朵收藏,但碰上的不是太艳便是太寡,气味不是太浓就是无味。 她又走了许久许久,终于遇到最和胃口的一朵花。 它漂亮妖冶,香味却清新,静静立在阳光下,无需花枝招展便勾走了她的心魂。 她不受控制地靠近,心中涌动起一股澎湃的愉悦与狂喜。 可当她伸手触上它的花瓣,优雅迷人的花却忽地张开了獠牙大口,将她吞得渣都不盛。 她碰上了森林中,最恐怖的食人花。 猝——! 白无水极其郁闷地坐在床上。 夜深人静最适合复盘,她心底又漫起了新一波的懊悔。 其实按她这能打能窜的身手,早在被少年抓住手腕的瞬间,她就能给他一个过肩摔。 但别说揍他,就连掰开他的手,都怕他疼。 她捂住莫名发烫的脸颊,恼恨自己的步步不忍,才造就了他越发放肆更进一步的资本。 从明天开始,她要和他保持距离。 不能再让他对她多生一分期待和非分之想! …… 一个小时后。 睡梦中被猝然吵醒的米诺半死不活地拉开门,“小白?!” 白无水的表情五彩纷呈,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受,纠结还是舒展。 但大概心情不好,她进门一见脚边有把椅子,话不多说直接踹翻。 米诺:“……” 这是闹哪样? 傍晚带着神之子骑摩托艇约会的时候不是很刻意做作吗? 难道,神之子没被她的英姿迷死,所以发脾气? 活该,去玩都不带他,发脾气了就知道找他。 那群家伙今天还嘲笑他,说他一个胳膊肘往她身上拐的叛徒,需要帮忙的时候就打电话米诺米诺,嫌他碍眼了就一脚踢开。 他把无辜的椅子扶起来,假装自己没有刺探到她的隐私:“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 白无水给了他一脚,“什么叫不长眼,他眼睛那么漂亮。” 米诺:“……” 他暴躁地抓了一下头发,非常之怂气:“要揍就干脆点,大半夜的不要慢吞吞折磨我,我明天还要上班。” 白无水啧了一声。 米诺自觉抱头挨揍。 但白无水再次踹了一脚椅子就离开了。 “???” 米诺大惊大愕。 她有病吧?! 她真的有病吧! 但她大半夜上门到底是想干嘛?! 米诺摸不着头脑,彻夜失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遍布在西尼亚不同方位的十几间屋楼在骂骂咧咧声中点亮了灯。 第61章在梦里为她下坠 晨曦透过树叶间隙,斑驳抚上少年睡美人般的脸庞。 在鸟雀欢呼声中,他缓缓睁开如迷雾拨云见日的眼眸。 然而目光刚触及床边的白纱窗帘,眼底便滑过一道恍惚的疑惑。 这里是……东京综合医院的病房? 幸村精市坐起了身。 他又做梦了。 但为什么会梦见东京综合医院? 亚美护士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在和谁对话。 幸村精市看向时钟,是医生的查房时间。 他眉眼上扬地落向门口,等待穿着白大褂的熟悉身影。 但身着白大褂进来的人,却不是她。而是诊断他无法再打网球的尾田医生。 少年蹙眉,不明白他为何出现。然而无关对医生能力的质疑,他只是不想见到一个否定过他未来的人。 然而当初无能为力的尾田医生此刻却对他含笑道,“幸村,恭喜,你明天就可以出院重返赛场了!” “……”不对劲。 幸村精市连忙望向同样为他高兴的亚美护士,“白医生呢?” “白医生?” 亚美护士和尾田医生面面相觑,神情皆是疑惑。 “我们医院……并没有一位姓白的医生。” 少年如画的眉目骤然凌厉,“那墨兰医生在吗?” 墨兰医生又是谁? 两人仿佛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但亚美护士善解人意道,“是幸村君散步的时候巧遇的人吗?大概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帮你去问问。” 话音未落,向来礼貌周全的少年已冲出病房。 他先去了护士站,墙上的手术排班表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却唯独没有曾经在排班表上扎根的墨兰谦和白无水。 他慌张又无助地推开每一间病房、每一个办公室……但都没有他们的身影。若不是有几个护士姐姐见他神情异常及时扯住他,他差点便冲进手术室。 他扫过护士们错愕凝重的神色,在她们冲上来将他压制之际,他突出重围继续寻找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来到职工餐厅,但这里却没有方大厨。 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上她的宿舍,狂按门铃敲开了房门,但走出来的女医生格外陌生。 他脸色阴沉。 终于放弃了在这个错误的世界寻求她的痕迹。 可即便知道这个荒唐骇人的梦,他依然为她的人间蒸发而绝望。 他必须要醒过来。 他拉开楼道上的窗爬上去。 “幸村君!冷静!” 身后忽然冲出来许多医生护士,他们不可置信又紧张地唤住他。 幸村精市无动于衷,他低头往下看,高空俯望的恐惧与眩晕拉扯他的四肢。他僵硬着不断地战栗,却也令他想起多月前的梦境,少女在风雨中狠绝跃向深渊的背影。 坠落是一次残忍的自我毁灭。 他闭上发颤的眼,缓缓放开扶着窗台的手。 “哥哥!!!”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无意识地控制着他再次握紧窗壁。 但他没有回头,他不敢看家人惊恐失措的目光。 而这一瞬的迟疑,妹妹便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哥哥,下来!上面不好玩。” “……”虽知是在梦中,但也不忍让妹妹目击骇人的场面。 他自我挣扎着,从窗台上跳下。 妹妹用尽全力扑进他的怀抱,哭得几乎失了声。 他一下一下安抚着妹妹,仍然没有放过最后一个证明她存在的机会,“你还记得,你的骑士大人吗?” 妹妹愣了愣,随即朝他扬起一个逞强的灿烂微笑,“我当然记得!” 幸村精市暗淡的眼底划过一缕微弱的光。 他俯下身搂紧妹妹,如攥紧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是谁?” 妹妹疼得五官扭曲,她感受到了哥哥身上仿佛能将他吞噬殆尽的绝望,她呜咽道:“哥哥是我永远的骑士大人!我永远不能失去你!” 幸村精市仿佛瞬间被泄尽力气。 他抱起妹妹,如行尸走肉般回了病房。 家人在身旁寸步不离跟了好几日,他以稳定乖巧的形象骗得了他们的安心。 而在他终于独处的午后,他毫不犹豫拉开窗台,如梦中的少女那般一跃而下。 一缕绸缎浓墨的长发及时绕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长发及腰的少女咬牙切齿地双拽住了他,大骂:“神经病!在梦里也不能自杀!” 她把他拉了上来。 他回到了西尼亚的病房,窗外是他们曾经驰骋过的大海。 他空洞的心神终于回到胸膛,重新跳动。 他拥抱了上去,后怕得全身发抖,“下次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 少女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可当她捧起他的脸,欣赏了一遍他的伤心欲碎。 却又高深莫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示意他眺望大海迷雾深处,逐渐现形的海市蜃楼——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叫西尼亚的地方。” “蓬山岛是假的。” “来自己蓬山岛的白医生是假的。” “我更是不存在的。” 他急切反驳,“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抱着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没有你,我根本无法从绝望中走出来。” 少女闻言,缓缓笑了起来,“是啊,正因为你绝望,我才会出现。” “但现在你已经痊愈了,已经不需要创想一位同伴陪你抵抗痛苦了。” “当明日的骄阳升起,你将拥有光芒万丈的未来。” 少女的笑容越发明媚,可身体却愈渐透明。 他被更深的恐慌笼罩,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拥抱她多少次,双手都只空空荡荡地从她身上穿过。 少女朝他挥手,“幸村精市,再见啦。” 说罢,便穿过房门,私自地决定了这场告别。 他不允许,他盲目跟着她走,却被森冷的门墙撞得头破血流。 第89章 而当他急急忙忙拉开门,她的身影已远去。 更令人讨厌的是,她前方,有一位高冷郁郁寡欢的少年笑着等她。 …… 通过跳海撕开噩梦的幸村精市久久不能寐。 他屏住呼吸,全身浸入浴缸。似乎唯有这样,才能驱退海水蚀骨的寸寸冰冷。 一个小时后。 一双修长沾着水珠的手拿起书桌上的合照。 昨晚,她收拾好行李后并未在运动中心留宿,而是回了蓬山岛向长辈们道别。 可她走后,一个叫随尘的人来找他。 那位从他身边短暂带走她的家伙,给了他一张照片。 英气明媚的少女一袭浓墨长发,正眉目舒展地对着镜头灿烂微笑,肩膀还往随尘身上挤。 随尘看似无奈,可那柔和宠溺的眼角却暴露了他的享受。 照片里的青春岁月,仿佛排斥着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的任何第三人介入。 幸村精市勾唇,直接撕碎高冷男孩的那半边。 区区一张过去的照片。 能给他什么下马威? 他瞧不起随尘。 他明明拥有她最赤诚热烈的时光,可却守不住。甚至,还可耻地利用过去的筹码,挑拨他和她现在的关系。 他以为,他还在从他身边抢手她吗? 幸村精市看了眼时钟,才凌晨两点。 他要做点什么静静心。 但书是看不下去的。 凌晨也不适合脑内模拟网球比赛,毕竟熬夜打球对身体不好。 此时此刻,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练习中文字帖。 可他提笔落字,写了两行却全都是‘白无水。’ 想她什么时候醒来。 想她口是心非的嘴硬与温柔。 想她冷白却容易脸红的肌肤。 想她潋滟醉醺醺的眼眸。 想她柔软殷红的唇…… “嘶——!” 幸村精市撕毁了一页临摹纸,将自己缭乱动情的欲念揉捏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她有没有,也在想他? 他还没有正经地,向她告白。 若他现在写一封信,日出时分,能不能寄到她手里。 * 清晨五点半。 幸村精市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蓬山岛的各位长辈,一封给她。 两岛之间没有24小时待命的邮差,但有许多艘来来回回的药运船帆。 清晨六点。 日出升起,第一缕从海平面冒出头的光芒,为那封寄托着爱意的情书铺就了闪闪发光的航路。 幸村精市用过早餐,便收拾着行李去办理出院手续。 西尼亚运动医疗中心还为每一位出院的客人定制纪念品。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卡通玩偶,定格了他挥击网球的瞬间。 他记起几日前,他在训练时,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一叠照片来找白医生。 那些照片把她目光从他身上抢走,她一张张看得很仔细。 下训后,他问,‘刚刚在看什么?’ 她故作神秘,‘等你出院就知道了。’ 他没有追问,因为出院这个值得‘高兴’的话题,他不愿意和她聊。 他拿着玩偶细细观察,见它眉眼略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表情完美的不选,偏偏选这一张。 这是他唯有感知到对方棘手时,才会露出的警惕状态。 他打算等她来了,问一问。 可他在运动中心待客区候了半小时,都没等到她。 他们昨天明明约定好在这里碰面。 幸村精市警惕眯眸,准备给她拨号。 但他还没按下拨通键,便接到了她的电话。 幸村精市心中一滞,顿感不妙。 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声音好似亲昵诱哄,可却夹着诸多无奈与歉意,“你先走,我的护照不见了,办理最快也需要三天。” 第62章跳海去见他 蓬山岛临近西尼亚内海群岛断坡处,立着一座外墙斑驳的灯塔。 磅礴海浪拍打礁石,迸撞出片片前仆后继的水花。它们似不知疲倦的精怪,通过蚕食礁石,获得向上攀登的力量。 但灯塔高不可攀,从未低头给予海妖一丝一毫的怜惜。 可即便它已锈迹斑斑,它也是曾指引前路的明灯与守护神。 许久年前,白云天便是在茫茫大海受它召唤,登上这边岸岛屿。 可后来,这座灯塔由于岛屿的行政划分和位置不便,渐渐失了用途。 再后来,又成为了两个少年人的秘密基地。 白无水环胸靠在沙发上,眸含讥诮地望着鼻青脸肿的少年给她摆早餐。 他脸上的挂彩,自然是她揍的。 这家伙两年不见,竟如此憋坏。 墨兰谦还在日本等她,她肯定要回到监护人身边。 白老头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身体火化后,骨灰融入祖国每一寸土地山河。 但这件事,要等她年满十八,正式脱离西尼亚岛后,才能替他解放被困束的灵魂。 她这次回来西尼亚岛,主要目的就是治好神之子。顺便,向蓬山岛各位长辈表明自己的志向。 长辈们管不了她什么,这是她的未来。而她的选择,来自于老头日积月累的教诲。 只不过,大概以后,她便没什么机会和长辈们见面。 他们已年迈,基本都在此安享晚年。而她一旦出去,便像墨兰谦一样,成为背弃此地的叛徒,将被西尼亚岛唾弃。 所以她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长辈们似乎早知她心意,在她坦白时也没多惊讶。只是说,“十八岁的成人礼回来办,我们风风光光送你走。” 他们对她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她别再像两年前那般狠绝不相往来,逢年过节给他们打个电话,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而考虑到第二日一大早就要出发,长辈们也没说太多煽情话。但每个人都忙碌着给她打包各种手工编制的吃穿用品,太多了不好带,就直接寄过去。 她昨夜醒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眼睛一闭上,便全是那个猝不及防的……偷袭。 她烦得不行。 本想趁夜去对岸的西尼亚运动中心吵醒他训他一顿,但怕被误会是在想他。 她不乐意一个人烦,而这种万籁俱寂的夜晚最适合给人找不痛快。 所以,她便将这两日给过她脸色的家伙们都半夜闹醒。 看他们气得要死又打不过更睡不着的模样,白无水相当畅快。 而在返程回蓬山岛的途中,想起还欠他一束出院花,她便走入了唯有蓬山岛才能孕育出的花海。 可当她精心挑选至日出时分,抱着一捧花准备去找他时,忽然出现的随尘阴郁地拦了她的去路,“你骗了我。” 白无水:“骗你怎么了?” 她为上次草率答应他忙完后聊一次天的事后悔。 毕竟由于他的出现,她脖子上的痕迹整整维持了一个星期才淡化。她不想又被咬。 随尘见她如此无情,直接拿出她的护照威胁,“真不打算和我聊聊? ” 白无水上手抢了回来,但这个是假的。可她知道随尘把真的藏了起来。 白无水直接对他那张脸出拳。 随尘任打不还手。 等她打够了,还不急不慢地问,“打我一顿,解气了吗? ” “……”她更气了。 随尘不该是这样卑微的人。 她平息了片刻,决定还是和他说清楚,“你对我的期瞒,从始至终都不是我最在意的。我真正气恼的,是你总是停在原地等着我,等我邀请你,等我去找你。” “为什么你不朝我伸出手?是我天生就要围着你转,还是你和我靠近的每一步,都是被动地不情不愿。” 随尘开口想辩驳,但白无水不给他机会,“ 而当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疲惫时,你为什么不解释?” “难道我天生就应该包容你,还是我就该下贱,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要不离不弃?” 随尘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不是的。” 她对他竟有如此深的误会。 可……可她又怎么不能对他产生这些误会? 西尼亚岛,孤儿太多太多了。 多到,连他们都默认了这是一种社会常态。 可如果是这样,那西尼亚又为何那般排斥外人踏入。因为这是属于被弃者的天堂,而他们不愿和那些生活在幸福世界里的人们,共享他们的乌托邦。 可即便她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赴汤蹈火,也从不会在赤诚的付出中有任何保留。但每一个登上这座岛屿的小孩,心里都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就算白长老的偏爱给了她释放爱的底气,但内心深处,也依然藏着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勇敢,只会灿烂给用力回应她的人看。 但他是怯弱的人,被父母抛弃的阴影腐蚀了他的心,他似乎永远缺失着一角。所以他想通过她一次次的靠近,来证明自己获得了她所有的偏爱,从而填满那个缺口。 第90章 随尘一时无措至极。 可他要怎么改变自己呢? 但,她又凭什么认为别人比他更坚定勇敢? 他分不清嫉妒,还是自卑的自尊心作祟,他跟她打赌,“既然你喜欢他,那就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而留下。” 白无水冷笑。 说得她会留在西尼亚岛似的。 他能留她一天,留不了她两天。 但神之子今天必须回日本。 现在距离全国大赛就只有四天,而等他今晚抵达日本,明天正式和团队磨合,也就剩下三天时间。 不拿冠军,他受的苦都没有意义。 所以,白无水拨通了电话,只为了让他快点走。 随尘有些出乎意料,也被她亲昵又信任的态度刺伤。 她之所以开口便催人,似乎是笃定他会等她。 而她这个厌恶背叛的人,竟如此坦然地让约好一起走的人先行一步。 仿佛他们之间稳固的关系,不会因为是否同行而心生间隙。 呵,凭什么,凭他们区区4个月的医患关系? 随尘忽地冷声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找过他。” 白无水:“……” 她立即给神之子打电话,但关机了。 白无水直接一脚踹翻餐桌,又给他脸上添了几拳。 随尘望着盛怒的她,莫名笑出了声。 他大概体会了那群人整天喜欢被她揍的心情了。 虽然打不过,但能让她抓狂。 白无水:“……” 又疯一个。 若神之子因随尘的刺激知难而退,先回日本也就罢了。 可那家伙摆明了是个迎难而上的。他占有欲又强,商量好的事出尔反尔有够让他生气了,更别说,还被他当成为了随尘放他鸽子…… 她起身就往门外走,她必须当面和他解释清楚。 但随尘堵着门,不放她走:“我不会让你去找他,你想打残我或者打死我,都请随意。” 见他脸上没一处能看的,白无水捏起了拳又觉白费力气。 她又给幸村精市打了两通电话,但依然是关机状态。 白无水也有点来火了,有话就跟她说清楚,闹脾气关机算什么事? 她把手机甩一边,也懒得管他了。 爱走不走,不走拉到! 他自己的比赛都不急,她替他急什么? 待随尘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喊人再送来一份早餐时,距离飞往日本的航班起飞仅有45分钟。 而神之子再不检票登机,就赶不上航班了。 随尘给她递来一碗小时候常拉着他一起吃的炸酱面,白无水直接躺沙发上,半点也不想搭理他。 五分钟后。 随尘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对她缓缓道,“他检票了,没有为你留下。” 白无水愣了愣,却是轻松愉悦地接过早餐,脸上还有几分他看不懂的骄傲:“他要是不走,我才瞧不起他。” “一个为了网球走到今天的人,如果敢因为这种理由停下脚步,他不配当我辛辛苦苦治好的神之子。” 闻言,随尘静静地看向她。 两年半不见,他需要重新认识她了。 她改变的,又何止只有剪掉的乌黑长发。 西尼亚,并不是适合她生长的土壤。 随尘轻声一叹,倍感今日的自己格外幼稚。 他从白无水脚底下的板砖,拿出她的护照,“抱歉,你大概是赶不上飞机了。” “……” 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但大概是没有耽误幸村精市回日本,所以当白无水接过护照时,甚至有了几分恩怨消散的心平气和,“你也吃点早餐吧。” 随尘一怔,受宠若惊:“你不怪我了吗?” 白无水扯了扯唇,“在两年前离开西尼亚那天,我就报复过你了。” 在爷爷火化那日,她对追出来的随尘说,‘爷爷都死了,你还演给谁看?’ 恐怕,没有比这句侮辱他感情的话,更令他受伤了。 她目光从窗口眺向两人一起欣赏过许多次的大海,“脾气发完就是过去,没有未来的关系,无论是牵挂还是被牵挂,都是负担。” “随尘,你也往前看吧。” 西尼亚岛的孤儿,无论装模作样多像一个正常人,心灵深处,多多少少都是残缺的。 也许是缺爱,也许是偏执,也许是懦弱。 但都不是他们的错。 只是最需要爱与呵护的年纪,被舍弃与绝望放大了性格的弱点。 她理解,但却不会烧尽自己的热情去温暖他。 而人唯有自救,才能真正地挣脱沼泽。 随尘顿了良久,被风雪混沌许久的眼眸,终于又恢复了初见般的宁静不染纤尘。 他以茶代酒,“无水,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白无水撑着下巴挑眉。 她没有应下。 但也没有否认,那就当默认吧。 随尘一口饮进杯中的茶。 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游艇引擎声,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另外,神之子并没有登机。” “???”她差点就把脚踹他脸上了。 “白无水!!!” 她听见了灯塔下方少年竭尽全力的呼唤声,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白无水眉眼微弯,霎时改变了主意,“扯紧绳子。” 话落,她便单手缠绕绳索,抱起窗台边的一束雏菊花,从窗口跃向为她而来的少年。 随尘赶紧四肢并用,扯紧在窗口不断游走的绳索。 这是她童年时最爱玩的不要命极限运动。 可她不是已经沉稳了吗,怎么还要胡闹? 他咬紧牙关,向来体面镇定的少年,在这一刻,为了童年玩伴该死的浪漫,青筋暴现地涨红了脸。 他又被骗了。 说什么神之子不追梦会让她瞧不起。 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太讨厌这样双向奔赴的勇敢了! 上面的人吓得措手不及。 游艇上的幸村精市也吓坏了。 但不远处追随而来的十多辆摩托艇有组织有纪律,很快便在她可能坠入海的地方静守。 而挑战从未输过的童年刺头这一次也没令他们失望。 她牵着一根绳索,手捧鲜花,在空中无拘无束地遨游。且她根本不怕死,在绳子绷紧之际,甚至还依仗身体惯性往更刺激的高度一蹦。 被阳光亲吻的空中,淡淡弥漫出了雏菊花的芬芳。最勇敢自由的花瓣乘风卷上云端,最轻盈的洁白精灵,又以翩然纷飞的舞姿盛放生命。 他的爱人,如从天而降般,神圣又浪漫地来到他身前。 她俯身,笑着递上纯洁美好的花束,“幸村精市,愿你今后的每一日阳光明媚,登顶世界。” 四周的喧嚣刹那都离他远去。 他凝望着她,舍不得眨眼。 他在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中,收下了她的花,“你知道,小雏菊的花语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轻,揉着波光的眼眸又比纷飞的洁白花瓣还要柔软。 白无水移开视线,“那……我先查一下花语再送?” 幸村精市扣上她后脑勺,笑中藏着狡黠:“是爱的表白哦。” “!” 她睫毛狂颤,“我没这意思……” 少年轻声一哼,吻上她的唇角,“我答应你的追求。” 白无水:“……” 这还怎么说得清!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她便抱紧少年,热情地回应他。 一群骑着摩托艇的少年们在海鸥翔集的碧海蓝天中气歪了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六岁的孩子!!!” 虽然如此,但以上纯属于幸村艺术家浪漫加工出品的想象—— 白无水没有魔法,自然无法从那么高的地方精准荡落在少年游艇上。 实际情况是—— 白无水牵着绳索从窗户里蹦出来的那一刻,便将小雏菊花束洒向了天空。 “幸村精市,愿你今后的每一日阳光明媚,登顶世界!” 她在漫天纷扬的浪漫花瓣中,为他献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而在绳索荡到最高处时,又线条优美地跃入了海里。 他的心比飞得最遥远的那束雏菊还要高,又比她落水的声音还要清脆响亮。 等等,她掉海里去了!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要跳下去找她。 但被白无水烦得一夜没睡好,一大早还被幸村精市夺命电话喊醒的米诺连忙扯住他,“你别冲动,她水性很好,而且大家都看着呢。” 开玩笑,神之子下水了他得挨揍。 话说她怎么这么能装?! 话落间,白无水便浮出了海面,一辆粉色的摩托艇踏浪将她从海中拽起。 第91章 白浪轨迹很快延伸到游艇前,湿淋淋的她眉目闪闪熠熠,她朝他笑着跃上游艇。 可在幸村精市被她勾出三魂七魄之际,却听她道:“米诺!快去机场,送他回日本!” 现在他赶过去还来得及,可就算延误了,飞机也要等他! 这是随尘惹出来的麻烦,她能不能走不要紧,但绝不能耽误他回去。 幸村精市:“……” 她向来很擅长把人的心高高捧起,又重重摔落。 他接过米诺递来的毛巾,将她裹住拉近,“你不和我一起走?” 白无水尴尬道,“我得补办护照,你不是要赶着回去参加比赛吗?” 这下是认真的。 她刚刚带着护照一起跳入海里,护照估计也湿透了。安检设备虽然不一定检测不出来,可万一要补办,也跟着耽误他的时间。 话说她当时为什么要从上面跳下去。 大概,是突然发神经吧。 虽然弄巧成拙显得她很蠢,但她半分钟都不想耽误他的正事。 少年不容置喙道,“那也要和你一起。” 这家伙果然要寸步不离跟着才能安心。 昨天明明什么都说好了,不过一个晚上便被人趁虚而入。 她根本不明白,今天早上那通电话对他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白无水还试图和他商量,“那万一护照没办好就到比赛哪天了呢?” “……” 没有那么多万一。 但幸村精市还是认真回答:“全国大赛8月17日开幕,但初赛、复赛、半决赛未必需要我出场,我赶上20日的决赛就可以。今天是13日,还有6天时间的办理护照,来得及。” 就算19日凌晨赶回去,也没关系。 白无水:“……” 他给出的理由这样充分,白无水无可反驳。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她今天不走,他也不会走。 想到这,白无水顿时也着急了。 这么一对比,还是先试试护照能不能用更省事。 她立即拿出湿透的护照观察……虽然在水底下泡过,但机器也未必就识别不出字迹和图像。 她还在琢磨,幸村精市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他捏住她的脸狠狠咬了一口,“护照不是丢了吗?” 白无水:“……” 这家伙这么爱咬人! 果然是食人花转世! “你听我解释……” …… 游艇划开缠绵的浪花,陈旧的灯塔像一位苍苍老者,佝偻而又慈爱地注视他们驶向了离开西尼亚岛的路。 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撩开海面,从中捧起了一株最清新明丽的雏菊花。 * 西尼亚岛有一则传说—— 西尼亚岛最敬爱的白长老从外面带回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他对外宣布,小乞丐是他已破落家族的唯一子孙。 大家都很讨厌这个小乞丐,因为她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给白长老添麻烦。 但后来,在某年某月某天,她被远方来的漂亮少年,带走了。 小女孩望着大人脸上的怅然之色,懵懂地问,“讨人厌的小乞丐离开了,不应该高兴吗?” 大人抱紧血脉相连的女儿,温柔笑道:“因为那个漂亮的少年,摘走了西尼亚生命力最旺盛的雏菊花。” 西尼亚岛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是个幸福的、美好的、欣欣向荣的好地方。 是苦难之人的救世主,是只要凭借真本事,就能拥有未来的乌托邦。 他们是孤儿,西尼亚便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而接受了西尼亚岛恩惠和救济的孤儿,将虔诚地热爱这片土地,将为这个庇佑他们的神域呕心沥血地奉献自己的所有。 所以,他们厌恶叛徒。 厌恶那些凭什么和他们一样苦难,在享受了西尼亚诸多仁善后,却还背信弃义,要出去追求自我。 自由和梦想,是成长于这片土地之人的,最深重的罪孽。 他们要在自己的长处上不断磨练,不断进步。 他们愿为西尼亚岛,服务至死。 可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如果。 他们希望自己不是孤儿。 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且自由自在地活在血脉本应扎根的土地上。 如果世上再无那样多悲伤的孤儿,便不会有西尼亚岛的繁荣发展。 第63章幸村部长,欢迎回来! 他们于夜晚十点抵达日本东京。 白无水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不错。此时见他慢吞吞又恹恹地,她忍不住道:“好歹也笑一笑啊,待会你家人看到你这样,得怀疑你在西尼亚过得不好了。” 幸村精市哪里笑得出来。 飞机开多久,她就睡多久,香得他捏脸都吵不醒。而飞机刚降落,她就催着他收拾东西。说他家人这么久没见,一定很想他。 他慢几分钟出来,家人也不会跑。 可快几分钟,她是真的出了机场就回医院。 自登上离开西尼亚的航班,她便很雀跃。像是挪开了沉甸甸的负担找准了方向和目标,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肢体神态都比从前更洒脱自如。 这家伙揣着兜随便走两步,都惹来无数人的回眸。 这只手可不是用来揣兜的。 幸村精市把她的手从兜里拿出来,十指相扣着笑问,“你很高兴我回神奈川?” 一些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看的少男少女,在触及了相扣的十指后,失魂落魄移开了目光。 而面对他这样迷之微笑,白无水背脊一寒。 那种被食人花魅惑啃掉的感觉又来了。 这绝对是个死亡问题。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管他是食人花还是美人花,她都要抽走自己的手,“待会你妈妈他们看见,会误会。” 幸村精市牵得更紧。 “……” 白无水头疼了。 这小子光脚不怕穿鞋,但白无水可不想被他妈妈发现她堂堂一个医生竟然对她的儿子图谋不轨。 她放心把儿子交给她带去治疗,扭头他们就牵上了手……这跟背信医德有什么区别? 但她又不能反抗得太强烈,这小子经不得激。 于是白无水暂且顺从,还小把戏地捏了捏他。 幸村精市很受用地眼角上扬:“……” 两人手牵着手,四周匆匆的旅客如虚影掠过。 “骑士大人!哥哥!” 一道软糯悦耳的声音忽然闯入两人的世界。 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女孩扬着灿烂的笑容,朝他们飞奔而来。 她身后,是面带笑容走来的幸村家长。 白无水瞳孔发颤,立马准备松开,可她指尖还没动,少年便收紧着带她走向妹妹。 眼看距离越走越近,白无水额头都冒汗了。 她直接在他手背上,“吧唧”了一口。 那清脆又嘹亮的声音,直接在幸村精市心里敲起锣,打起鼓。 她,好热情。 但羞涩还没点缀眼角的绯红,白无水便趁他放松警戒之际,冷漠无情地扯回手,还带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跑了。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幸村精市本欲发黑的脸色被逗出笑容。 “哥哥!你把骑士大人追回来!我也想要她亲!” 没有被骑士大人公平对待的幸村妹妹如此愤愤不平道。 伤心,骑士大人竟然看见她就跑。 幸村精市看着两个月不见又可爱了许多的妹妹,宠溺地揉揉她的小脑袋,“放心,你的骑士大人跑不掉。” …… 幸村精市奇迹般痊愈的消息,如陨石般砸进了神奈川立海大。 现在是暑假,学生不用上课,但校内并不冷清。立海大身为百年老校,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无论是文化社团还是竞技运动社团,都纷纷位列全国前茅。 所以即便是暑假,大部分学生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准备比赛。 而今日得知幸村精市返校参加训练,各社团学生团结一致,在学校筹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吹奏部列阵欢迎! 声乐部引颈高歌! 被红毯和鲜花铺满的校道上,两边都站满了举着他kt版、海报应援的同学粉丝们。 幸村精市几乎要被鲜花和信件淹没。 他在如潮的告白和欢呼声中踏入了网球部—— “幸村部长!欢迎回来!” “幸村部长!欢迎回来!” “幸村部长!欢迎回来!” 少年们豪迈高亢的声音一重赛一重,直破云霄。 幸村精市望着熟悉花花草草和场地,扫过一张张青春热血的脸庞,本该心潮澎湃的他,却出奇地宁静。 就像在外漂泊已久的跋涉者,终于回到了梦想最开始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阔别八个月,历尽千帆归来的少年一如从前,“啊,大家辛苦了。” 第92章 但这风轻云淡的回应,却令一个个硬汉潸然落泪,紧接着嚎啕大哭—— 三年级的老人对他感情最深,但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敬佩与爱戴,也只是在嘴边蹦出一句,“不愧是幸村部长!” 二年级的学生抱头痛哭,“幸村部长太帅了!” “呜呜呜呜呜~如果有一天我生了重病再次站起来,我也要像部长一样,半句不提痛苦与煎熬,帅气又平静地跟大家说,‘大家辛苦了。’你们的领袖回来了!” 异想天开的队员被人狠狠敲脑袋,“醒醒,你没有这么多队员。” 虽然幸村部长归队是网球部的特大喜讯。 但铁血冷酷的真田副部长却不允许大家趁机偷懒太久,“全体成员!继续训练!” 众人的泪水戛然而止,呼啦啦地散开,该对打的继续比赛,该挥拍更卖力使劲,该捡球的花样更多……总之,大家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想让部长看见他们的努力。 不过,对于一个苦苦追寻网球的少年而言,最高规格的欢迎,或许是—— “幸村,和我打一场。” 真田弦一郎眼底泛起了烈焰般的战意。 幸村精市应战。 他套上护腕,戴上发带,势不可挡的威压令人无法直视地凝于眉眼处。 他提拍上场,“那就稍微让我热热身,真田弦一郎。” 开局真田发球。 相较平常和社员的练习赛,他今日的打法相当狂热。 似乎要向某位缺席的部长证明,在他不在的每一天里,他的球技同样也在突飞猛进。 不过他引以为傲的一记雷霆之击,却被纤细的少年以一个看不清打法的削球破局。 “15-0” 全场震惊。 立海大霎时鸦雀无声。 对他们而言如噩梦般存在的真田副部,竟开局失利? 幸村部长……果然还是那个恐怖如斯的男人。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继续。” 真田弦一郎额间冒汗,他握紧球拍,目光沉着了下来。 跟幸村打球,最忌讳急躁。 “game 幸村 6-2” 真田弦一郎大汗淋漓地惨败。 他的网球虽可力破千军,但对运动员本人而言,也相当消耗体力。 和西尼亚各路掺杂着无数心眼的网球相比,真田太直白单纯了。 幸村精市在胜利的欢呼中习惯性地望向身后。 可不变的铁丝网栏外,却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里是立海大,没有她。 他在转瞬即逝的失落中回过神,分析起真田在这场比赛暴露的弊端,“真田,你过于执着以招数夺分。” 有几个球他明明可以巧劲取胜,却偏知在他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要使出被压制的绝技。 真田弦一郎压低帽檐,不改初衷:“我要堂堂正正地战胜你!” 幸村看不破的招式几乎不存在,而比起耍花招,他更想以自己的力量、速度正面击溃他的防守。 他的训练强度还差太远了。 他的回答对幸村精市而言,并不陌生。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他嘴里听见“堂堂正正”四个字了。 而真田的固执就如他铁血般的性格那样刚毅,他目前无法说服他。 他转了转护腕,目光落向已热身完毕睁开眼的柳莲二,“下一个,莲二。” 离开了这么久,总要一个个检验社员的训成果。 网球回击球拍的声音,在烈日当空的赛场咚、咚、咚地持续到了日落。 立海大网球部150多号人vs幸村精市,皆为惨败。 少年一一掠过地上东倒西歪,陷入各种自闭的队员们,抬手抹掉额间的薄汗,“明天的训练,各位还需进一步加强。” 众人苦不堪言:“……” 他们的部长真的是生病住院了吗? 他们怎么觉得更像偷偷闭关修炼,涅槃成神了? 部长的网球更犀利锋芒、也更震慑睥睨。 仿佛是屹立于云峰之巅的神子,俯视着脚下蝼蚁众生,漫不经心地问,“凭你,也想攀上来?” …… 幸村精市无需适应便接手了团队的管理和指导。 但白无水这边倒需要重新适应一下。 伴随着幸村精市的康复痊愈,她和墨兰谦在日本的工作也临近尾声。而墨兰谦在东京综合医院任职的职务,也在脱手交接。 不过东京综合医院这边的工作刚稍有抽身,各大附属医院便争相向他发出学术交流会的邀约。 墨兰谦自然是应邀了。 所以白无水刚从飞机场抵达医院,就被他按在办公桌前,替他整理一堆数据和资料。 他们明天飞大阪,后天去京都,大后天…… 行程排得很满。 但对白无水而言,痛苦的不是不间断的出差会议。 而是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论文,竟被墨兰谦狂批—— “病人的名字出现太频繁,他的病症有专属医学称谓。” 这完全就是低级错误! “遣词造句以专业角度分析,带有主观情绪的夸赞性词汇太多了。” 什么病人的坚强、永不言放弃……统统跟医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数据支撑应详略得当,对观点的剖析应深入浅出。你该深的地方点到为止,该浅的地方太累赘。” 墨兰谦花了一个大大的叉,“重写。” “论证切入点不对,重写。” 墨兰谦最后骂到不想说话,一叠厚厚的文件上全被密密麻麻写上红笔批注。 但凡对面是个男生,墨兰谦都气得兜头甩过去了。 这家伙跟在他身边两年,大多数的论文起草和学术研究方案她都参与过。虽然每次都需要他返工修改,但她的进步也很显著。至少后面的文章内容,已无需他整篇大改。 可她怎么回事?这写得就跟脑子秀逗了一样。 出去两个月,把他教的东西全都忘光光! 幸村精市这一病症的首次成功治疗,是全球都十分关注的重要案例。她写的东西在他这都过不了关,怎么说服wmo联盟那群挑剔的学者教授。 他再教导几日,要是她死不悔改,就直接丢给那群更难搞的家伙扒她几层皮。 白无水的论文,倒也没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从整体来看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但墨兰谦的学术造诣和他极致的要求脱不开关系,他追求严丝合缝的行文逻辑,哪怕是不起眼的标点符号,在他这里都举重若轻,需斟酌下笔。 当然,最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认为白无水在炫耀式摆烂。 那家伙无法以科学的角度深入分析技术的艰深与高超,所以留下了“如有神助、茅塞顿开、突然便下刀灵光”这种字眼耍流氓。 她不就是想把难题抛给他来解决吗? 哼,不会写也要写。 墨兰谦直接把文件甩她桌上,“这部分构建不出大纲框架,就别想下班吃饭。” 白无水茂密的黑发狂掉了几根,“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墨兰谦的镜片反射出森冷白光,“出去一段时间心懒了,今天就慢慢沉淀。” 沟通无果。 白无水苦哈哈地打开论文,先修改最低级的错误。 ****** ——小剧场分割线—— 某年某日,晋升为导师的白无水对自己的学生大发雷霆。 “你们这写的什么玩意?读通顺了吗就让我看?!” 底下的学生瑟瑟发抖,气都不敢出。 这时,有人打断道:“白医生,您的先生来了。” 又是她先生,她发火了就知道拿她先生的名号来灭火! “神仙来了都没用,把你们的废纸拿回去,重写!”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戏谑的轻笑。 听到那道熟悉悦耳的声音,白医生怔了怔,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 优雅古典如贵公子般的俊美男士轻轻挥手,几个学生便感激涕零地低着头成串溜走。 待室内仅余两人,她略有谴责掐他的脸,但含笑的眉梢看起来更像调情,“你刚刚笑什么,是不是想跟着一块挨骂。” 幸村精市莞尔,“只是突然想起你把墨兰叔叔气得跳脚的模样。” 白医生一愣,喃喃悲戚道:“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啊。” 可片刻,她又冷笑,“那我要成为更凶狠的恶龙!” 幸村精市:“……” 多少年了,这家伙依然初心不改地欠揍。 第64章想我吗? 墨兰谦虽撂了狠话,但孩子没满十八,还在长身体,且又不是命悬一线的工作,便放了她去吃饭。 白无水这一整天也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现在难得放松神经,便一边往餐厅走,一边不带脑子地回消息。 明栖湶知道她重回东京就开始讨债,让她把欠下的冰淇淋赶紧还上。而之前在凯拉老师那给神之子办的会员卡,湶一直没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 第93章 白无水这几天出差抽不出时间,可等忙完这几日,估计也要离开日本了。 不过她在离开之前,还是想和湶正儿八经见一面。她算了一下行程,暂定约在8月20日。这一日不出意外,是全国网球大赛的决赛日,而无论有她多忙,都一定来见证神之子登顶夺冠。 而除了明栖湶发来的信息,还有折宫茗心、以及曾经治好的病人和家属们,许多都尝试约她吃饭。 但无一例外,白无水全部拒绝。 不过说起病人家属,她把短信从头翻到尾,又扫了一遍来电通信,都没找到某人一星半点的痕迹。 她不由嗤了一声。 看吧,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含情脉脉,结果回了神奈川,去了学校,别说打电话,就连一条问候都不曾有。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冷笑一声,将心底的怅然若失生硬封存。 ……有什么好在意的,早晚都会变成这样,只是梦醒来得太突然而已。 她飞快切换手机页面,进入论文期刊网站,似禁止自己胡思乱想似地碎片化学习。 不过刚从走廊踏上林荫道,便有一道亮橘色的身影朝她迎面走来。 白无水没抬头,可那颜色比较显眼,她借着余光往一厕避开。 可对面那家伙也是个不起眼的,她往旁边让,他也跟着避,于是两人又走在一条直线上。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白无水无奈挑起眉,“你……” 她一愣。 帅哥,你谁? 少年身着队服,戴着发带,背着网球袋。是她从未见过的青春模样。 即便还是那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可他那被夕阳熨烫过的衣襟,却盛开了在医院不曾快意过的傲气与力量。 她眉眼一弯,却是道:“我们认识吗,你就挡我的路?” 幸村精市:“……” 她欠揍的本领,从来不让他失望。 他昨天回到神奈川,吃饭洗漱完已近凌晨。可即便早已疲惫不堪,但他却在渴望多日又富有安全感的家中,失眠了。 在西尼亚时,他每天睡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醒后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但神奈川,没有她。 她陪他扛过了最煎熬最绝望的时刻。可当他重归平静,她却抽身离开了他的生活。 他霎时焦虑不已,迫不及待地想给她想发消息,更想给她打电话,可深夜时分,只能克制不去打扰。 思及明日训练任务繁重,他如同逼迫自己完成睡觉的任务般,不断催眠道:‘睡醒后就能去见她了’。 他不知何时睡着,但睡得很浅,总是无端醒来。 一整晚便这样断断续续,直到清晨六点。 他刚睁开眼就拿起手机给她发‘早安’,但双手却不受控地输入了一句又接一句—— ‘你昨晚睡得好吗,我睡不好’‘今天东京天气应该不错吧,但神奈川却是阴天’……等等,展眼一看却全都是没意义的废话。 而这种时候,他竟还想起她讨人厌的初恋,那家伙似乎就喜欢每天给她发一堆短信…… 如果他也这样,会不会令她无意识地想起做过同样事情的初恋? 他不要她想起别人。 所以,他删掉了所有内容,包括‘早安。’ 他不想让这些机械的文字传递自己的心情,他要见她,要抱着她和她说话。 而为了让自己专注训练且不打扰她工作,他将手机放入更衣柜,并狠心上锁。 可锁住了手机,却锁不住思念。 尤其是,当自己赢得了比赛,身后没有她的注视和递上的毛巾时,失落与烦躁几乎抵达巅峰。 他刚下训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可这人,真的可恨…… 他气笑道,“同学,你打网球吗?” 谁跟他同学? 就算真的在学校,也得喊她学姐。 她哼道:“不会,也不打,别想虐我。” 虽某人很不留情,但被看破小玩笑的默契却令幸村精市嘴角微扬。 他昳丽的眉目光彩流转,朝她伸出手:“既然不认识,那就重新了解一下。” 白无水哪里知道他内耗了一整天的细腻少男心,她瞧着少年好看的手,却在警惕这是他的圈套。 她要是和他握上了,这小子是不是就不松开了? 可这里的医院,来来往往的……要是被看见的话。她还是很有医生包袱的。 幸村精市嘴角的笑容缓缓僵化。 很好,又不给他面子。 看来礼貌对她是不管用了。 那只漂亮的手伤心地垂下。 白无水满意他的识趣,不过刚掉以轻心,少年五指便穿入她的指缝,根根扣紧。 白无水惊呆了:“……你怎么这么多花招?” 幸村精市笑得温柔而狡黠,“这不是昨天你教我的吗?” 他显然对昨天被设计甩开的事耿耿于怀。 “……” 看他这不撒手的漂亮流氓架势,白无水立即余光瞄向路人,已经有人八卦地往他们这边看了。 她说不上来地心虚,牵着他就躲进了花园较为偏僻的一角,决定和他好好说道理。 她用好商量的语气说,“在医院不要这样,大家都认得你。” 可没了旁人的注视,少年却更为放肆。 他目光直直望着她,身子已是不自觉地凑过去,“你有没有想我?” 在烈日下奔跑过的身体果然不一样,还没贴近,就已经冒着滚烫的青春气息。 白无水脸颊被熏红,她深呼吸着往后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显然没有。 他神情温和含笑,但脚下却没有一步犹豫。 等到白无水退无可退时,少年已密不透风地抱了上来。白无水动弹不得,身后便是粗壮的树干。 隔着薄薄的衣衫,升热的体温无端令空气躁动了几分。少年收力抱紧,但还觉得不够亲密。 他蹭了蹭她的脸颊,“可以亲你吗?” 他沙哑又礼貌地问。 但这可不是商量。 话语刚落,他便咬她鼻尖,又缱绻着往下。 他是喜欢咬她的。 大概是觉得她骨头太硬,所以需要一点惩罚性的手段。 白无水:“……” 不是,怎么又成这样了? 她有点憋屈的恼火,想她一个感情经历还算‘丰富’的人,怎么被突然开窍的家伙频频压制? 这小子,可不就是仗着她舍不得对他动粗,才敢这么放肆。 可他到底懂不懂,他们还不是能够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关系。 她抿紧唇,把脸撇开。 她才不给亲……这小子不仅不听她说话,还把她的拒绝彻底屏蔽。 但他,他考虑过恋爱之后吗? 她过几日就要离开日本。 异国的恋爱,不梦幻也不浪漫,等待他的将是许多许多无可奈何的失望。 没有人会喜欢甚至永久地接受这种空洞的恋爱关系。 等等……她在想什么,她竟想到了永久?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她连他的‘爱’是什么成分都没确定明白,就对一个十几岁的人奢望起了永久。 白无水,冷静一点。 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这世上或许存在矢志不渝的爱情,但绝不会眷顾在她身上。她的人生,从来不是童话。 她不能将走入阳光的他,再次拉下泥潭。 她心中寥落,似乎做出了决断。 可……她刚要张嘴说话,他便慢条斯理追上来。 少年如食人花般迷乱心智的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包裹,她连忙屏住呼吸,再次躲避。 幸村精市原本还有几分兴致和她猫捉老鼠,可在接连两次被无声拒绝后,耐心彻底被眼底的晦暗吞没。 他姿态更为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 不过这也彻底激怒了她,她低垂的长睫微顿,再次抬眸时,那双上翘的桃花眼便蕴满了涌流。 幸村精市一怔,“……” 心脏似被她眼角的勾子扯起猛跳,但又被她眸光里的愠怒狠狠拍下。 她……不愿意他亲近。 意味着,还没考虑好接受他。 他垂着眼,慢慢放开了她。 几秒后,才故作轻松缓解僵冷的氛围,“抱歉,有点闹过头了。” 白无水忽地笑了声。 幸村精市心中又酸又涩,但更为恼怒,“我收回道歉。” 她怎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亲了就亲了。 他情难自禁想触碰亲近喜欢的人,却不是对她随便。 他只是……在她屡屡纵容中错判了她的许可。 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白无水眼底深海般危险,她扯着唇角,手指慢慢抚上他的后颈,“我果然是太惯着你了。” 伴随着她指尖的摩挲,一股从脊椎里泛出的战栗快感,争先恐后地身体里窜涌而上。 第94章 幸村精市只觉呼吸骤乱,他抿直了唇,稳住自己被刻意撩拨的意志力。 她在故意戏弄他。 却也是以这样轻佻的方式,逼他推开她。 呵……他又不是玩不起的人,既然惹怒了她,那就接受她的惩罚。 少年紊乱又隐忍的反应不知是取悦了她,还是进一步激怒了她。 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被夜幕吞没,白无水指尖勾住他的发带覆上他的眼。 而在少年陷入黑暗微滞的刹那,她吻上了他的唇。 幸村精市抱紧她,允许她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但她很可恶,就如品味最爽口的甘果一般,轻轻地咬,细细的描摹。要他的心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却偏不如他意。 白无水一边做坏事,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或者说,她希望他能够阻止她过分的行为。 可他没有,就连一丝丝的抗拒都不曾有。 甚至满脸的绯色都写着,‘用力吻我。’ 白无水仿佛听到什么绷断的声音。 她简直要疯了。 他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 她只是会治病救人的医生,却不是道德高尚的圣人。 她才十七岁,成年人都不是,他凭什么仗着自己比她小就一直挑战她的容忍度? 她猛地撬开他的唇齿,在渐渐夺走理智的温软之地,几乎自暴自弃地落入他狩猎已久的逮捕。 花园偏僻一角,太阳已落山。 在无人能看清的夜色中,传来令人面红耳赤想入非非的声音。 良久。 第65章入她宿舍 两人依偎着倚树,平息着心跳。 虽然方才对某人有些过火,但冷静下来的白无水依然没有给出说法的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低压打破缱绻的气氛,“我们去吃饭吧。” 幸村精市:“……” 他抿了抿发麻的唇,扯出一抹似冷非冷的弧度。 虽心中幽怨,但面对这种喜欢逃避责任的家伙,他不能逼得太紧。 “好,你把钥匙给我,我吃完就上宿舍。” “?”白无水大懵,一把推开他,“什么是把钥匙给你,你回宿舍?” 虽然被她粗鲁推开有点小伤心,但幸村精市这下不和她计较。他拾起地上的外套和网球袋:“如果你今晚不加班,吃了饭和我一起上去也不错。” “……” 她怎么就听不懂日语了呢? 但肯定不是她的问题,“你别给我装傻,我的意思是你今晚不回家?” 幸村精市没什么犹豫点头,神情姿态都相当理所当然,“天黑了,我现在还没吃饭,训练了一天也很累,想早点休息。” “不是……”白无水要抓狂了,“你打算和我住一起?” “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床吗?” “当然不行!” 他惋惜地退而求其次,“那我睡沙发好了。” “……” 到底是什么鬼啊! 白无水也意识到和他说不通 ,便用家长威胁他,“你在我这里住,你妈妈没意见吗?” 幸村精市淡淡垂眸。 看来是不同意了。 白无水扬眉道,“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你吃了饭还是……” 幸村精市瞥她一眼,似笑非笑打断她,“我妈妈很支持我追你。” 他妈妈…… 很支持他……追她?! 白无水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消化瞬间爆表的信息量。 但幸村精市没给她缓冲的时间,继续发出邀请:“你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回神奈川和家人吃顿饭。” 白无水:“……” 她无话可说了。 这小子如此坦荡的态度,几乎已经把她‘女朋友’的身份单方面板上钉钉。 而且他们一家人,都很重视她的样子…… 还是草率了,她就不该随便发疯主动亲他。 现在她也不无辜了,可这要怎么收场? 如果她打定主意不回应,公主殿下和他妈妈会不会怨恨她玩弄少年的感情? 但……渣了他也就疼一段时间,可谈了之后,就要痛苦很久很久。 两者伤害取其轻,白无水非常之纠结地权衡着。 不过幸村精市很是善解人意,他牵住她的手,又轻轻整理她额前凌乱的发,“是有点突然,但不急。你什么时候想好再跟我回去,我们一家人都以你的时间为准。” 白无水还有点感动:“……谢谢。” 谢他个锤子。 这个天赋型暖男。 幸村精市嘴角隐隐带笑:“不用跟我客气。” …… 由于白无水的再三申明,两人从花园出来后,幸村精市就没手牵了。 并且某人还矫枉过正,不准他看她。 两人面目表情目视前方,中间又隔得宽,几乎还能走过一个人。 但虽然避嫌到了这种程度,可碰上熟悉的护士姐姐,还是免不了被八卦调侃,“幸村君果然来找小白了呢,不过你们怎么吵架了?” 什么叫他果然来找她。 他们的关系哪有好到这么理所当然的程度。 白无水一本正经解释,“他今天来东京有事,顺便来拜访我这位帮助他康复痊愈的医生。” 护士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幸村精市的网球袋和队服,笑眯眯地‘哦’了一声,“那你有点过分了,他来感谢你,你怎么还和他发脾气。” “我……” 我怎么就和他发脾气了? 一旁的幸村精市笑道,“我们没有吵架,她在和我开玩笑。” 这意味深长的解围态度令护士姐姐噗呲笑出声,眼见小白眼角都带上窘迫的局促,护士姐姐心满意足道,“那你们快去吃饭吧,幸村君的身体刚痊愈,三餐一定要按时吃好。” 待护士姐姐的身影消失,白无水才撞着幸村精市的肩膀走过去。 幸村精市忍不住地笑,“我吃了就上去。” 白无水瞪他一眼,他还挺有被她‘金屋藏帅’的自觉。 “你……那你有换洗的衣服吗?” “带了。” “……” 职工餐厅熟人太多,白无水和他去了对外餐厅。 幸村精市在这吃了几个月,倒是跟回家一样熟稔。 不过,这是第一次和她在这里吃饭。 但实际说来,那家伙在医院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蹭他的。 想起两人初见的恩怨和再访故地的心境,少年的眉梢都是日积月累相识相知的感怀。 他也没等她开口点餐,便对惊喜的食堂大妈道:“还是之前的套餐,要两份。” 回访的病人请医生吃顿饭,倒是很正常。 可这两人……食堂大妈实在没法不从那两双关注着彼此的眼眸里,看出点其他的东西。 食堂大妈顿时一脸姨母笑,给他们打了两份溢出来的餐点,“慢慢吃,吃不饱再来哦~” 幸村精市把网球袋递给白无水,自然地平稳端起两份餐。 食堂大妈笑得更为荡漾,“哎呀~幸村君果然是痊愈了呢。” 白无水抱着手里的网球袋:“……” 这个世界,不对劲了。 更离谱的是,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吃饭了。 幸村精市在她对面,吃相斯文优雅就算了,还时不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她吃得快,少年看她。 她小口一些,少年又笑。 这顿温和的营养餐,把白无水吃红温了。 在她第五次抓包幸村精市的眼神时,她终于忍不住,“干嘛一直看我,是我碗里的更好吃?” 少年毫无反思,还无辜询问,“可以和你换吗?” 白无水受不了,一脚尖踢过去,“吃你的!” 幸村精市低低一笑,没再干扰她。 一天的等待那样漫长,但和她相处的时间却只有一顿饭……嗯,还有一个吻。 虽然等她忙完回宿舍又能见面,但幸村精市还是为短暂的分别忧郁了两分。 白无水把钥匙递给他,“还记得路吗?” 趁着接钥匙,幸村精市握了下她的手,“一直没忘。” 白无水不动声色收回手,“那好,我走了。” * 神之子今日来医院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开了。 白无水走回办公室路上,收到了无数医生护士姐姐的八卦目光。 出院的病人回来探访医生多正常啊……她们挤眉弄眼什么…… 可大家没主动找她聊神之子,她肯定也不好多此一举地‘澄清’。 何况,她还想着赶紧把墨兰谦布置的任务忙完,回去招待客人呢。 所以,饭后的白无水火力全开,精神高度集中地修改编写论文。 墨兰谦当然也没错过她的八卦,所以他用餐后就早早回了办公室,等着某人跟他请假。 可他在白无水面前晃了几圈,她都不上道似的,不仅一点神没走,键盘还敲得响亮不停顿。 第95章 这像什么话? 那孩子来找她,她怎能把人撇一边。 何况人家大老远跑来,她居然还带他吃餐厅。 这寒酸的招待礼仪,实在丢他的脸面。 墨兰谦拎着保温杯喝了一口养生茶,闲聊似的:“听说今天精市那孩子来找你?” 白无水在百忙之中,因听见他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紧接着更卖力工作。 墨兰谦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嫌烦。不过也看出了她的反常,“他已经回去了?” 没回去,在她宿舍呢。 白无水立即道:“嗯,吃了饭就走了。” 墨兰谦镜光一闪,了然道:“他还没走吧。” 白无水错愕,不知道哪里穿帮,可她很镇定圆话:“我喊他走,他嘴上敷衍我说走。但又太客气,刚刚发短信告诉我去买点心甜品请大家吃。” “……”墨兰谦压根就没见她看过短信。 他懒得拆穿,还从钱包里夹出一小叠钞票,递给她:“别麻烦他买吃的,你陪他去玩吧。” “哈?!” 墨兰谦竟让她放下工作去陪康复出院的病人玩?! 神之子凭什么得了墨兰谦的另眼相待? 白无水霎时警惕。 他既然知道神之子来找她,为什么态度这么宽容甚至有点鼓励? 难道,他看出了她和神之子之间有问题,所以诈她? 白无水耸了耸肩,一脸感情只会影响我聪明才智的铁面无私,“我不去,工作要紧。” 墨兰谦:“……” 她谈一次恋爱被人甩一次,是有理由的。 虽然两人怎么发展是他们的事,但引发他们问题的缘由,总不能怪他这个监护人兼上司太压榨了吧。碰上手术不得不忙是没办法,可现在又不是抽不出时间散步看电影。 他直接将钞票放她手边,“忙归忙,但不差这一两个小时。你今天修改的部分完善得不错,其余的内容不急着给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无水敬业精神,很大一部分在于对每日任务的严苛执行。 现在上级领导挪开了她最大的负担,她心里也轻松。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收下钱,并给了墨兰谦一个她愿意陪玩的理由,“毕竟他对我们有贡献。” 当一个对生活无所谓的人开始为每一个行为找合理的逻辑时,就意味着她要自欺欺人地骗人了。 墨兰谦假装也被骗,敷衍点头,“嗯,是的。” 去吧去吧,别磨磨蹭蹭让人等太久。 白无水沉稳地保存文件,关闭电脑。 见墨兰谦余光在观察,她还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了两下桌子。 墨兰谦:“……” 他索性低头干活。 果然,没过几秒,那家伙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办公室。 墨兰谦笑了一声,年轻真好。 为了做戏做全套,白无水还从明栖湶那要了蛋糕店的号码。拿着墨兰谦给的钱,大手笔买了甜品,并喊老板直接送到科室。 * 幸村精市推开了她的宿舍门。 灯光一亮,墙上的彩色油画熠熠生辉,已不复第一次踏入时的空荡清冷。 房屋的住户也跟着懂了体贴的待客之道,玄关处的鞋架上放置着崭新的室内鞋。 他望向自己被打理得纤尘不染的画,熟稔换鞋进门。 可他从客厅到书房,又在阳台转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最满意的矢车菊作品。 她不欣赏矢车菊吗? 怎么没挂出来? 还是说,他的目光投向半掩的房门。 但他顿了两眼便移开视线……那还不是他能随意进出的隐私空间。 白无水从绿荫道往宿舍走来,目光投向十几层高楼,那一户点亮阳台的灯光好似映入她眸中,泛起熹微的光闪。 但雀跃的步伐,不知怎地越走越慢。 她驻足停下,不知是在仰望那一盏灯火,还是今夜的漫天繁星。 片刻,她垂下眼帘,隔绝了星光。 她没有坐电梯,一步一台阶走上去。 直到,抵达门前,她才微弯唇角,按响了门铃。 第66章同处的夜晚 “叮咚——!” 房门拉开,少年惊喜迎了出来,“这么快忙完了?” 白无水的目光从他带着浅笑的脸上,落向身后满地包裹。 她神情顿时微妙:“麻烦你了。” 幸村精市瞥她一眼,“回来的正好,一起收拾。” 西尼亚的长辈寄来了不少东西,大大小小的包裹像小山一样堆积在客厅。除了新鲜的水果生鲜,还有一堆零嘴和各种功能的药膏,以及珍稀的药材。 幸村精市不知她何时下班,但怕她晚上回来还要忙,所以便先把鲜果零食类的处理放入冰箱。 白无水望着他古典优雅却又居家好少年的模样,眸光闪烁着一起加入。 现在是夏季,也是西尼亚水果盛产的季节。几乎当季的水果,都给她送来了一份。 白无水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她留了些给科室的护士姐姐们,剩下的都让神之子带回家。 她脸上那道疤现在淡了不少,也用不上祛疤养颜等面部护理的药膏面膜。 她将几大包药材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又挑几罐防过敏祛疹的药膏后,便将剩下的分门别类交给他,“这个是美肤养颜的,你带回去给你妈妈。这个是安神助眠的,给你奶奶。这些能效缓解肌肉酸疼,你带去学校。还有……” 零食特产之类的,她说都带给妹妹尝尝。 幸村精市无奈,他可不是来进货的,“你明天还是和我回家吧。” 他拿这么多东西回去,人没带回家。妈妈要说他没本事了。 白无水将长辈寄来的两封信放上茶几,仿若没听见地起身整理空箱子,“走吧,下去扔垃圾。” 两人忙完一圈,白无水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8点43分,不适合再去看两小时电影。 她提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 幸村精市牵着她上电梯,“我想回去吃水果。” 也是,训练了一整天,早该累了。 不过独处一个空间……她莫名紧张。 在西尼亚时,他们虽然每天晚上都一块,但为了达成一致的康复目标,都有正经的工作和学习。可现在,中间虽然捅破了窗户纸,但又没完全撕开。 她一时间找不准和他相处的节奏。 当然,她主要是怕……这小子又乱来。毕竟她,对他并非无动于衷。 但这不对,她不能趁机占他便宜。 在从楼下一步一步走上宿舍的台阶上,白无水想了许多许多。 她考虑到了以后,但又不敢设想太多未来的画面。 在自我拉扯中,她从他爆发式的热烈情意中审视起自己的挣扎。 他们接吻了是客观事实,可自己的心却不能受此驱使蛊惑。 她还是想对他的感情负责。 不过,她首先要摘除自己的私心。 神之子正处于‘依赖分离’的高敏期,他朝夕相处的四个月,她还在绝望中,重塑了他的身体与希望。 她对他的重要性,无可替代。也因此,他自然无法在猝不及防的转变中,接受她退出他的生活。 所以,在冲动的作祟之下,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延续关系。 恋爱的魅力也许在于义无反顾的追求,但冲动不计后果的开始,即便已筑起高台,最终也将因薄弱不稳的根基崩塌。 而她并不擅长爱情。这是一个非常复杂,又远比手术和论文还要深奥刺手的命题。 说她逃避也好,胆小鬼也罢。她不想在这种仅仅是为了留住她而并不理智的时刻,答应和他建立一段重要关系。 而比起所谓的情情爱爱,她更渴望见证他为梦想拼搏的闪耀灵魂。 嗯……等他比完赛,等他习惯她不会时刻相伴左右的生活后,再和他好好聊一次。 这般理清后,白无水霎时从容了许多。 可她嘴角的弧度尚未扬起,眸中便映入了一张放大的俊颜。 白无水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干……干嘛?” 幸村精市在她咫尺间的距离,高深莫测地扫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在想什么?” “叮——!”电梯抵达楼层。 白无水自然搭上他的肩,“在想没我看着,你没有胡乱增加训练强度吧?” 幸村精市挑了挑眉,两人走出电梯,他拿钥匙开门:“接受过系统性指导,自然不会再和以前一样鲁莽。” 白无水欣慰道,“好,待会给你舒缓一下肌肉。” 忽然地,两人又似乎回到了不久前的医患时期。只要她拿出医生的架势,他便不得不听从。 他不清楚她是不是故意为之,但他不喜欢这种距离感。 第96章 “我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站在玄关处,神色淡淡地落向那双并未立即换上的室内鞋。 “……”如此挑战情商的问题,自然不能回答是或不是。 白无水没琢磨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找茬,她直接伸手拽了他一把,“赶紧进来。” 白无水不在意他有没有换鞋,但幸村精市很讲究礼貌。 人虽跟着惯性往白无水身上扑过去,脚还在玄关处。 白无水这下站的稳当,没被扑倒,只似笑非笑地抱扶着他,“行啦,玩够了就换鞋。” 大约是计谋被看穿,幸村精市没面子地抱了她几秒,才在重归亲昵的氛围中换鞋入屋。 见他脸上又挂起熟悉的微笑,白无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好敏锐。 …… 电视里放着网球职业比赛,白无水一边吃着幸村精市喂来的草莓,一边给他按小腿。 “今天训练怎么样?” 白无水主要是问他的感受,但幸村精市却跟她说起了立海大网球部、以及每个队员的薄弱与进步。 而关于立海大每个正选的性格特征,网球部的荣耀与辉煌,还有这所百年名校的历史和辉煌。在西尼亚时,神之子就和她分享过。 他每说一个人,白无水基本都能对上号。 球风稳健如山覆雨的是真田玄一郎,他性格刚毅严格。在神之子住院期间,和立海大三巨头之一的“军师”共同撑起了团队的管理和训练。 柳莲二擅长运用并收集数据,除了在球场上无死角的数据全覆盖,私底下生活中的信息也逃不过他的笔记。 白无水啧啧调侃:“他以后如果不打网球,也会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新闻记者。” 数据整理是一项死脑细胞的大工程,她做得很痛苦。所以格外欣赏这种以和数据打交道为趣,还独立构建庞大数据库的人才。 虽然是很未来不着边际的话题,但幸村精市还真的认真探讨道:“说不定从事文学相关的研究工作。他虽是个善用数据的理性思维脑,但日常生活中却十分热衷文学。” 白无水听出了他不加修饰的夸赞,笑道:“不管他未来做什么,神之子的队友,都会成功的。” “……” 不经意的撩拨也算是她的天赋异禀。 他又继续和她说起其他人,“切原还是老样子。” 白无水轻笑: “你们这些当前辈的,又欺负小孩了?” 切原赤也身为团队里唯一的二年级成员,即被各位前辈委以重任放在手心“呵护”的团宠,也是他们无聊之际的消遣。 幸村精市自证清白,“仁王伪装成我的样子,对他说了煽情肉麻的话,把他惹哭了。” 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他嚎啕大哭的时候,不小心让他发现有两个部长而已。 “少来,你可不无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白无水了解了他一整天啼笑皆非又精彩的校园生活。 不过幸村精市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 片刻,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白无水不禁失笑,她关闭电视,手下的力度慢慢放轻。 可在她准备起身之时,少年却条件反射惊醒,牵住她的手:“去哪里?” “去书房。” 幸村精市不让她去。 他翻个身,脑袋枕上她的大腿,握着她的手继续磕眸小憩。 白无水望着他嘴角似扬非扬的弧度,捏捏他的脸,“谁睡觉还把手牵那么紧?” 幸村精市低笑着,睁开了眼。 四目相望间,两人都纷纷一怔。 不知是他掉入了点漆如墨的星河,还是她被斑斓的月色烟雾吞没。 和谐温馨的气氛莫名升温。 这感觉……不太妙。 白无水微微抿唇,似乎做好了随时防范的准备。 但少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望着她的眸光弯了弯眉眼,如春风拂绿,花色静谧盛开。 白无水心跳倏地加速。 她抬手将他一缕碎发理至耳畔,轻声道:“睡吧,我不走。” * 翌日 幸村精市从她这带回去的东西不少,宿舍走到医院大门也有点一定距离。 白无水跟保安大叔打了一声招呼,幸村家的轿车便开进了宿舍区。 回神奈川大概40来分钟的车程,幸村精市赶着参加训练,没时间再一起去吃早餐。 这一别,又是好几日不能见面。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几日都来的打算,可她要去出差。 幸村精市捏她手指,“20号来看我的比赛。” 白无水也捏捏他,“好。” 分开,是需要勇气的。 幸村精市还在酝酿。 可白无水是个干脆,“我下车了。” 她之所以也上了车,是蹭车从宿舍到餐厅。 不过,她要是也不舍就算了,偏偏在他还没准备好时候显得迫不及待,这就招人讨厌了。 幸村精市把她拽回来,“等等。” 眼看他们还没道完别,司机大叔很识趣道,“少爷,我先去给您买份早餐。” 白无水:“……” 这样磨刀炖肉要煎熬几时? 白无水依然是个干脆的,一回头就给了幸村精市一个拥抱。 等把幸村精市抱笑了,她才戏谑道:“我可以下车了吗,少爷?” 少爷又磨蹭了几分钟,“有空找我,我等你电话。” 这是给她的任务。 这配合的少爷作派令她忍俊不禁,“遵命。” 待白无水下车,效率很高的司机大叔便提着一份三明治和牛奶过来。 车辆发动引擎,当追随的车影消失在转角,她嘴角的笑意怅然敛平。 “叮——” 手机微微一震,她收到了某人的短信。 ‘还有,不要忘记想我。’ 白无水勾起唇,回复,“看心情。” 幸村精市:“…… ” 第67章全国大赛日 全国网球大赛于8月17日正式拉开帷幕,大赛共为四日。 今日的会场除了参加第一轮复活赛的队伍,还多了几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十多位带着红十字袖臂的志愿者。 会场东南方向设立医疗点,而在临近室内场馆处,还搭建了一间医疗室。十二通道心电图机、除颤器、心电监护仪、呼吸机等等医疗设备一应俱全。 不愧是全国级别的比赛,就连医疗团队都这么专业。 而就在此时,身处医疗室的白无水,正百无聊赖翻看比赛场次。 今天是第一轮复活赛,立海大以关东大赛亚军的成绩晋级全国大赛,明天才正式比赛。 所以那群人刚参加完开幕式,便又回校训练了。 亏白无水还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她今天之所以在这,还得从前天的例会说起—— 她和墨兰谦下午飞大阪出差,上午还参加了院长组织的会议。议程主要分两点,第一个是疑难案例探讨,第二是墨兰谦的工作交接以及对他这几月的感谢。 当时的场面挺煽情,不少医院的教授主任都握着墨兰谦的手挤出了几滴眼泪,希望能打动他,让他在医院多留些时日,多处理些棘手的病例。 但哭也没用,这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墨兰谦和白无水手上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忙完这几日,他们就得回wmo总部啃下幸村精市这全球首例成功的学术论文和研究。 会议开了三小时,但散会之际,院长接到了一则通知。 他问在场有资历的医生们,“福田医生下楼梯摔跤骨折了,但他是本次全国网球大赛的医疗队领队,比赛后天开幕,情况紧急,你们谁能帮忙顶一下岗?” 全国大赛医疗队领队? 这份工作既轻松也麻烦。除了关注球场上运动员的情况,会场内的所有人,甚至周边的路人,都是需要他们保障生命健康的群体。 平安无事自然是万幸,可若突发意外,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震场处理各种随机病症,那绝对是医护人员的失职。 他们也不是不想去,但这是紧急工作,所以才需斟酌。 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任务量都很满,就连福田去担任医疗队领队,也是医院经过工作分配协调,才能把他派出去。 但似乎,轮不上他们来头疼。 院长话音刚落,便有个人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可以!”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霎时瞪大眼:“小白?!” 墨兰医生都要走了,你还凑什么热闹? 他们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看向墨兰谦。 墨兰谦的表情看不透,镜片一直在反光:“……” 白无水轻咳了一声,‘喂,给个面子。’ 几秒后,墨兰谦扶了扶眼镜,似气笑又似无奈道:“你去吧。” 可就算应允了她这份差事,她下午和第二日依然要跟着墨兰谦去大阪和京都。 第97章 而昨天从京都回到东京,已是晚上十点。 所以,她虽是全国大赛医疗队替补领队,却只能今早临出发前,才有空在医疗队全员会议上露脸。不过冈本医生是资深的赛事医疗队副领队,早就完成给各小组培训以及安排任务的工作。 第一天虽是复活赛,但人流量也不少。 尤其是某个球场传来的啦啦队声响,几乎把天给掀翻,“冰帝!冰帝!” 比赛果然容易调动人的积极性和热情,趁着首日的医疗工作不繁重,年轻的志愿者也跟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凑热闹。 日落之际,带队返院的白无水掐着某人训练结束的时间,拨通他的电话。 幸村精市正和真田弦一郎、柳莲二从学校走出来,一见是她来电,嘴角已是带着笑,“今天这么早就有空了?” 幸村精市这两日还真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因为摸不准她忙完的时间,担心贸然打给她,影响她的工作。 不过他一旦从训练中闲下来,就会给她发短信。 没有聊什么琐碎的日常,只是刷存在感,提醒她:“记得想我。” 白无水没回复过。 因为她能看见短信的时候,就意味着不忙了,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他们的第一通电话有点蠢。 刚接通的时候,两个人都有话要说,但刚开口,又都在抢话。于是互相谦让的两人便同时闭嘴,想听对方先说。 隔着电话,半秒的沉默都显得格外漫长,也不知什么戳中了笑点,竟还不约而同笑出声。 虽然不知缘由,但就这么你笑一下,我笑一下,没营养地持续了几分钟。 白无水也打不了太久电话,她受邀参加术后宴会,“有空再聊。” 挂断电话后,幸村精市悉心地照顾他的‘爱宠’。是她在西尼亚给他送的雏菊花。虽然全散入了海里,但他恰好捞上了一朵最完美的。 不过虽然有了新欢,他也没冷落伴他走过漫长疾病的矢车菊。 白无水的第二通电话是昨晚八点。 大概有了前车之鉴,接通后她先分享起自己的行程,“待会去冲绳,我19号晚上回东京。” 随即又关心道:“对了,明天就是全国大赛开幕式,准备好了吗?” 他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准备着,而临到跟前,心中难免浮起诸多感慨:“嗯,有点激动。” 这一通电话依然没聊多久,因为她收拾好东西前往机场飞冲绳。 不过挂断时,声音有几分雀跃,“明……大大后天见!” 大大后天,还有三天才能见面! 幸村精市收起手机,继续给花浇水。 第三通电话,便是此时的六点多。 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微妙地交换了下眼神,默契先行一步。 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百分百是那个人。 他回来后便多了一个新习惯,前一秒还在训练场上不苟言笑,下一秒拿起手机就笑吟吟地发短信。而面对众人惊诧,他也不藏着噎着,“她最近比较忙,等20号见面,我正式向大家介绍。” 20号……这不是全国决赛的日期吗? 在这么特殊的一天才能见面,那位神秘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人好奇得睡不着,根本等不到20号那天才揭晓谜题。 为此,他们还背着幸村部长偷偷开会。但他们做了n个排除法,想破脑袋都没猜出是谁。 不过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人肯定不是日常范围之内能接触的角色。 可这更无疑是大海捞针。 被好奇心钓得格外恼火之时,切原赤也倒也自暴自弃地接近了真实答案,“不会是白医生吧?!” 他们不熟,但是印象很深刻的人,大概也就那位年轻的医生了。 只不过……那位医生不是男性吗?! 于是,切原赤也由于造谣诽谤部长的性取向,被各位学长轮番‘宠爱’了一顿。 可众人仔细一琢磨,也觉得不是不可能。 当然,他们不是指幸村部长和大他好多岁的‘男’医生谈恋爱,而是猜测,医生应该有个十来岁的妹妹。 幸运的是,这个谜题没吊着他们太久。 昨日傍晚下训后,他们撺掇着幸村部长请吃蛋糕时,在他钱包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是幸村部长和一位漂亮长发少女的合照。 而不出所料地,少女长得和白医生极其相似,但她笑容灿烂,看起来比她严肃犀利的哥哥好打交道许多。 只不过……这照片有点说不出的怪。两边的材质和颜色有轻微差异,似两张照合成一张,可又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他们还想在仔细观察,但幸村部长已经爱惜地放入钱包。 众人:“……” 部长,你还记得情人节,你给我们每个人写过的情书吗? * 翌日。 全国网球大赛会场的人数倍增。 今天,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全国大赛。 全国强校集结,空气中都蔓延着剑拔弩张的硝烟。 突然,东门走一支气势极强的队伍走来—— “看——!那是立海大!” “太有压迫感了吧!” “好可怕,幸好不是我们对上立海大。” 众人目光瞬间被真田弦一郎身边的少年吸引。 他五官绝伦,可暗藏压迫感的眼神却令人不敢直视。 “说起来……他们的部长,那个被称为神之子的男人奇迹般地康复了,听说他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败绩!” “好期待!看来立海大为了三年霸的目标做足了准备!” 不过人群中,也夹着其他声音,“全国三连霸?这就很难说了吧……毕竟关东大赛都输给了青学。” “喂,小声点。” “……” 身着六里丘中□□动服的少年看着立海大队伍的背影,四肢发抖。 他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王牌,何况还凑成一整支王炸队伍。 自家部长的手气太差了!居然抽到跟立海大同组! 这还比什么?! 让人看看他们怎么被虐杀吗?! 东门医疗点志愿者盯着他看了十分钟,“这位同学,你身体的抖动情况并不寻常,建议去医疗室做个检查。” 六里丘中学第二单打日比野:“……不……不必了。” “还是去看看,以防万一,我带你过去。” 日比野欲哭无泪:“我……马上就要比赛了。” 志愿者严肃道,“先做检查,如果没事也耽误不了多久。” 后半句他没说,如果有事还参加比赛,后果会不堪设想。 四肢发抖的原因可大可小,轻则为兴奋紧张害怕等情绪引起的生理性颤抖,重则小脑神经病变。 他四肢抖动幅度很大,大概率是生理性颤抖,但抖了那么久一直不停,那就有点不正常。 日比野:“……是。” 真是糟糕又狼狈的一天,因为看到立海大害怕得四肢发抖,还被医生带去医疗室做检查。 然后…… 就被一位很年轻的帅气医生骂了。 医疗室 一位慈眉善目的医生给他检查后,确认为情绪过激引起的生理性颤抖。 老医生看着他因羞愧、害怕、紧张等心情抖得更厉害的四肢,安抚道,“你可以跟我说说原因,没关系的。” 日比野犹豫了片刻,一边狂抖一边磕磕盼盼道,“就是……就是看到即将比赛的对手,忍不住……激动。” “激动?你这是害怕吧。” 突然,一抹慵懒夹着嘲讽的声音闯进来。 他循声望去,是一位好看得不敢和‘他’对视的年轻医生。 日比野不知是害羞,还是捍卫自己的尊严,结巴道:“不……不是!” 年轻的医生扫了他的校服一眼,说,“六里丘的运动服,对手是立海大。” 他一愣,没想到这个医生还挺了解情况的。 大约是有了那么点共同话题,他大胆地吐露心声,“立海大是全国第一,很强。” 可他不仅没有得到医生的安慰,还被挖苦道:“所以你成不了巨人,也要成为巨人脚下的垫脚石?” “你这情况与其在场上闹笑话,还不如干脆弃权,反正懦夫的骂名你是逃不掉的。” 日比野体内的战意彻底被怒意激发,就算医生长得貌若神明,也不影响他吼她:“怎么能弃权?!我才不是懦夫!” 年轻医生淡定点头,“好的,你可以出去了。” “……啊?” 冈本医生解释,“四肢不抖了,可以先去热身,期待你有一场出色的比赛。” 日比野后知后觉:“……哦。” 他礼貌地向两位医生鞠躬,“谢谢医生。” 立海大候场区。 相较于他校经过全面分析才确定的对战人选,立海大则任性得多。 第98章 当然,他们虽然是临时组队,但在日常的训练中,每个人都相互匹配协作过。 立海大,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排兵布阵,都不存在死角。 切原赤也从抽签盒里抽出纸条,一看战局,顿时哀嚎:“啊!为什么是和柳生前辈双打?!” 柳生比吕士镜光微闪,“切原,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切原赤苦涩不已:“……” 他想单打,他想单打! 双打有前辈看着,他会打得很憋屈。 和欺诈师仁王组成第二双打的丸井文太倒是很兴奋,正吹着泡泡糖做热身运动,“嘛~偶尔尝试一下新的打法也不错。” 仁王雅治没什么干劲,“噗哩~” 今天的对手都太普通了。 但全国大赛的规则是,无论输赢,都要打满五场。所以除了教练席的幸村精市,他们都得上场。 披着外套的幸村精市望着炎热灼目的天空,淡淡下达指令:“每场比赛控制在20分钟内结束。” 任何一场比赛,都不能浪费珍贵的进步空间。 他们本次的对手,是昨天的自己。 “是,部长!” 第68章突然出现的惊喜 立海大vs六里丘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但内行的校队选手却表示,这场比赛,没什么门道可看,因为收集不了立海大的有效数据。 毕竟对于首屈一指的球场巨鳄而言,他们只需抬抬手,就能将六里丘摁在地上来回碾压。 战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但区别于共情六里丘的他校选手,被立海大威名和帅哥吸引而来的球迷粉丝们,则开启了冰火两重天的狂欢与呐喊。 在立海大以“6:0”连胜两局的优势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三局时,立海大后方的观众席位上,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少年穿着白大褂,身材纤瘦顷长。行走间,衣袍随风摆动,似阳光下节节苍翠的劲竹。 原本还对着立海大帅哥花痴的一众少女们眼神一转,已是不受控地被她夺走目光。 好帅! 那骨相优越的冷感五官天然携带几分疏离,可她偏偏又长了一双上翘多情的桃花眼。 今日骄阳好猛,晒得少女晕晕乎乎,不小心扑进医生的怀里,“我好热呀~头好晕啊~” 医生伸手接住她,骨节如玉的手轻探额头,“有点中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们嫉妒得尖叫。 放开那个医生! 让我来晕! 她怀里的少女被扯开,紧接着又有人争先恐后摔进来,“医生~我突然好不舒服~~” “起来起来!轮到我晕了!” “医生~我呼吸不通畅,是不是心脏有问题~~” 娇弱的少女们遭受不住身体各种疾病的折磨,为了尽快被医生治疗,竟大吵出手。 这边的沸沸闹闹顿时惹来不少目光,但立海大未受干扰,日常中,他们进行过相关的抗噪训练。 不过,被柳莲二压制的六里丘日比野却在急躁中走神了。他烦心往那处一瞥,整个人却忽然被大了鸡血一般,回击得格外凶猛。 这细微的转变没有逃过教练席幸村精市的观察。 什么人让他振奋? 他微微眯眸看去,霎时怔住了眼。 可他的心刚因某人的惊喜出现而狂跳,便又触及到她怀中的左拥右抱。 察觉到他的目光,某人还对他挑着眉尖勾嘴角。 莫名有点得瑟。 少女们更是晕得花枝乱颤。 幸村精市面目表情,转回赛场。 对面是严防死守的柳莲二,但日比野却愈发沉着了起来,他每丢一颗球都调整心态,积极打出新的切入口。 但奈何无论是出其不意还是早有预谋,通通没有躲过柳莲二的计算。 日比野延续了本轮比赛的惨淡惯例,6:0惨败于。 同时,六里丘以三局封零止步16强。 但日比野较为乐观,打完了比赛,还向柳莲二请教自己的不足之处,“柳前辈,你果然是超级厉害的选手!不过,刚刚为什么预判了我从中间进攻?” 柳莲二清爽干净,甚至没流几滴汗,他望着气喘吁吁但目光明亮的对手,也可以称之为后辈的少年:“你擅长正手高压球,不过缺乏魄力。每当察觉到我往落球范围位移,就畏惧我的预判,甚至放弃最佳时机的扣杀。” “另外,你想让人上当的暗示性动作太多。建议反复观看自己的比赛训练视频。” 这……无论是技术还是心理,都彻底完败。 日比野双手握住柳莲二,“谢谢柳前辈的指导!明年我一定要打败立海大!” 话音一落,几双锐利的视线齐刷刷投来。 切原赤也脚踩栏杆,“嗯?!区区杂碎狂妄什么?” 即将上场的柳生比吕士拿起球拍,“每天想战胜立海大的人数以万记,希望接下来的两位能稍微有点意思。” 六里丘下一局上场的双打队员已用眼神将日比野谩骂了数百遍。 这混账家伙输掉最关键的一局比赛也就算了,他一分都没从立海大手里拿下,又哪来的担子挑衅立海大? 他挑衅的是立海大吗? 他挑衅的是六里丘为数不多的尊严! 日比野:“……” 完了,一下热血上头说了不得了的话,那股熟悉的瑟瑟发抖又开始席卷他的四肢。 惨遭内外夹击的他,连忙看向全场最值得信赖的……医生。 但眼神还未落到医生身上,就被一双锋芒凌厉的眼眸震住。 他吓得低头,没敢再看站在立海大部长身后的医生。 白无水没太关注日比野这号人物,见他们结束一局中场休息,才拍了下幸村精市的肩,“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吧,不然我走?” 立海大众人虽然意外白医生也在大赛会场,但没怎么多想,毕竟‘他’妹妹和部长关系非比寻常,上前打个招呼也很正常。 但下一秒,幸村精市却转过身,用力拽了下她从肩上挪开的手。 两人中间隔了半人高的围网,白无水站得懒散,谁能没料到他会突然使坏? 眼见上半身要栽进球场,她赶紧撑住他的肩。 幸村精市淡定接住她的‘投怀送抱’,“下次不要制造这么烂的惊喜。”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逐渐古怪。 白无水没注意到这上面来,因为被他的嫌弃惹得阴阳怪气,“啧啧,可以啊,长本事了,几天不见就敢这么不知好歹了?” 幸村精市不仅不知好歹,还找她的茬:“你昨天就在会场,为什么不找我?” 他还奇怪呢,前两天十分钟的电话时间都靠挤,昨天竟能他聊一个多小时。 可昨日有多喜悦,今日见到她便有多心塞。 她既然是穿着白大褂的会场医务人员,就说明不是今天才临时调派,想必昨天的开幕式就上岗了。 可他们明明同处一个场合,却还错过。 幸村精市越想越气。 好吧,他的脾气比她大。 白无水察觉到他的幽怨,放轻音量道,“开幕式我还在医院没出发,等带着医疗团队过来,你们早走了。” 幸村精市:“……” 这种人为导致的失误,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倘若她提前告诉他,就算他赶着回去训练,也一定等她见个面……争取一下的话,晚上还有相处时间。 总之,他觉得自己损失惨重。 但善解人意的他还是劝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她能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费了一番心思设计过的悬念。 他还是很高兴的。 但美中不足的是,第一个抱她的人不是他。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幸村精市毫不避讳地抱住她,“我原谅你。” 立海大众人:“?” 已傻眼。 全场少女面红耳赤:“!!!” 哇哦哇哦哇哦! 闲杂人等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立海大部长竟然和一位男医生光天化日之下…… 白无水如芒刺背:“……” 她脸颊发烫,语无伦次推开他,“好好好,原谅我就好,我去其他球场看看情况。” 等等,什么玩意? 她一点错没有,明明是他嫌弃她的惊喜,她居然还要他原谅?! 虽是内心抓狂,但备受瞩目的她谁也没敢看,绷着表情显得很稳重地快速离场。 待她背影远去,幸村精市才对欲言又止又神情呆滞的队友们说,“介绍一下,她就是我钱包里的女孩。” 众人如遭雷劈:“哈?!!!” 少女们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这则消息短时间内,以惊人的速度传开了。 …… 另一边,白无水在巡逻各球场时,接到了医疗点的一通紧急电话。 第99章 “白医生,选手已止痛。” 白无水蹲下身,给担架上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网球运动员做完检查,面色微沉,“送去医院吧。” “是!” 白无水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13岁的选手居然得了网球肘(肱骨外上髁炎),这种职业病一般常见于职业网球、羽毛球运动员等。 她问旁边的志愿者,“他是那个学校的?” “狮子乐学园。” “他们的教练呢?” 她有必要和他们的教练严肃沟通,若按照这种训练方式持续下去,早晚教坏人。 志愿者顿了下,尴尬回答,“他们部长就是教练。” 白无水:“……” 没有专业老师规范指导的团队,就是容易出问题。 而其中最典型的案例就是立海大。神之子身为部长兼教练,虽带出了极其出色的团队,但也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她揉了揉太阳穴,“帮忙统计一下,所有参赛的男女网球队伍中,有哪些学校是学生自己担任教练带队的。” “是。” * 白无水巡视完各赛区球场,第二轮的比赛强度没上来,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而她在路过青春学园vs比嘉中时,听见树荫下传来一道清悦的声音。 “找你请吃一次冰淇淋可真难啊。” 围着球场的欢呼声一浪赛过一浪,而一位长发如流垠月光的少女,却在一处僻静的阴凉之地打着游戏。 偶遇熟人,白无水笑着走上前,“大热天不在室内玩,偏要在这里受罪,你吃多少个冰淇淋都没用。” 明栖湶等游戏打通关了,才抬头仔细打量这位三个月不见,也只有三面之缘的朋友。 第一次,是在冬日风雪中,邂逅了破碎狼狈,眼底无光的独行者。 第二次,是在春日夜色里,重逢了因为某人不理她而心烦气躁的年轻医生。 第三次,便是盛夏的此刻,巧遇了修补好伤疤走入阳光的少年人。 她起了促狭之心,“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八卦。” 白无水把她从草地上拉起来,颇有几分无奈:“打趣我的不要说。” 她在会场转了一圈,已知悉自己出名的消息。 她对自己的脸……还是很自信的。自信,是无数个对她脸发呆的人给的。 可她今日却出名的理由,却不是‘白医生长得好看,白医生好帅好酷’之类的浮夸式夸赞。 而是——‘看呐,她就是医疗队那位最出色的医生,不愧是幸村殿下钱包里的女孩子。’ 白无水初初听闻,她是懵的。 她不记得给过神之子自己的照片? 而除了这事解释不清之外,还有—— ‘听说白医生本来不在大赛安排的医疗人员名单内,是她极力争取,就是为了来见幸村殿下!’ 白无水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这么内行的消息传了出来,说明身边有同事也在吃她的八卦。 ‘哎呀~年上帅气姐姐和年下腹黑学弟,看起来就好幸福哦~~~’ ‘不过他们是恋爱关系吗?为什么幸村殿下不直接说白医生是他女朋友?’ 面对极个别疑问,众位磕糖少女纷纷给出解释—— ‘女朋友太正式啦,你不觉得‘放在钱包里的女孩’更加耐人寻味吗?’ ‘刚刚大家没看出医生是女孩,都往她怀里扑……幸村学长肯定是吃醋了。呜呜呜~幸村学长好帅好霸道~’ 而一位表示自己在现场的少女贡献了一则最过分的谣言:‘你们是没见到那个场面,幸村殿下的确在生气,白医生轻言细语把他哄好之后……幸村殿下直接把医生抱住……还亲了她!医生满脸通红,娇羞地锤了一下幸村殿下~’ 谁亲了? 谁娇羞? 谁锤他? 白无水:“……” 她吐血三斤,能挽回自己的清白吗? 见少女们越聊越上头,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轻咳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亲我了?” “!!!” 原本陶醉于想象少女们一见正主,顿时一惊,可看着那张脸,又不由自主地磕了起来。 她们不管,幸村殿下就是亲了她! 但谣传的少女吓得半死,她猫着腰偷偷退出人群。可后脑勺不长眼,竟踩上一块大石头,直直往身后摔去。 她认命闭上眼,呜呜呜呜~这就是谎言的报复。 可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而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难道,她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她心跳加速睁开眼,猛然撞入一双不笑自深情的眼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内心疯狂尖叫。 可还没等悸动涌到头顶,在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后,她求生欲极强地在众位姐妹谴责的目光中朝她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绝不会和幸村殿下抢女朋友!” 姐妹们大惊:“什么!你竟想过和幸村殿下抢女友?!” 少女:“……” 不是,她哪里抢得过幸村殿下! 不对,她喜欢的是男生! “你们听我解释……” 姐妹们不听,她们以当场开庭审判的架势把少女圈在中心远离白无水,并对白无水发誓:“白医生!你放心!我们一定誓死捍卫你和幸村殿下的爱情!” 白无水忍俊不禁,被这些可爱的姑娘逗笑。 少女们脸颊一红,异口同声斥责:“不准对我们放电!” “……” 第69章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明栖湶笑着拍掉裙摆上的杂草,“那我就祝福你们啰,被幸村君放在钱包里的女孩~” 被打趣的白无水很是无奈:“你也没有放过我。” 虽是这般调侃,但她神情却并不轻松。 她顿了片刻,声音低下来,“我过几天就离开日本了。” 明栖湶缓缓挑眉。 “所以,你打算甩掉他?” 虽两人交流并不密集,但明栖对她的了解却一针见血。 白无水扯唇,“我和他又不是情侣。” 哪里称得上甩掉。 不过大约是碰上了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她前一秒说得绝情,后一秒又宛如自我拉扯地迷茫了起来,“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明栖湶目光复杂,一时没说话。 合不合适这种问题,早在问题抛出来之前,她心里就带上了答案。 ‘喜欢’这种东西,享受它就是天使,可若想克制,便往往会叛逆成恶魔。而她便是在做一件麻烦事,竟试图用一些大概率存在但还没发生的残酷现实,去理性压制它反扑。 她无法设想两人在一起的未来,所以干脆警告自己不要开始,不要沉沦……这自然可以称之为对爱的责任感。 但明栖湶却觉得,她是在小心翼翼地,预谋更大的‘贪心’。 白无水不是一个吝啬表达感情的人,但感情之于她,就像丢进火炉里的木柴,爱一次,燃一次。直到化为灰烬。 可她并不想毁掉自己。 所以,在她没有百分百确认这份爱的纯粹之前,她不会交托出最后的真心。 爱,只能绽放给热烈回应她的勇者。 但幸村君目前在她心中,占比例更大的身份……恐怕还是病人? 她目前仍在观望这场关系的属性与本质,但有限的时间却在逼迫她尽快做出决定。然而草率地答应,是对彼此的不负责。可一旦拒绝,异国后的他们便再无可能。 可感情,不是一个人患得患失的独角戏。 明栖湶眉梢微扬,说道:“这不是还有几天嘛。” “什么?” 还有几天……然后要说什么? 她乐观的口吻令她微愣,但又燃起了几分期待。 她欣赏湶,也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因为她的精神内核比她丰富,更擅于处理这些棘手的感情问题。 明栖湶没有令她失望,那双清傲的眼眸泛起一鼓励的微光,“几天也可以谈一场恋爱,合不合适试试就知道。” “可……” 明栖湶懒得听她可是,可是来可是去也无非是作茧自缚,“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爸40多岁的人都没搞懂爱情。难道你一个十几岁的人短短几天内能找到答案吗?” “想开点,就当给自己几天试错机会,相处的开心,你们两都不亏。” “如果几天后不愿意异地或者异国恋,那就甩掉他好了。电话什么的通通拉黑,只要看不见他的伤心难过,你就不用愧疚了。” 幸村精市莫名背脊发凉:“……” 他拢了下外套,看向比分牌,现在是第五局,真田vs笕,比分5:0。 还差一局就结束了。 “你好狠的心。” 白无水光是想想他痛苦落泪的画面……她就难受得呼吸不过来。 第100章 明栖湶:“……” 好吧,坏人她来当。 她环着胸往树上一靠,“长痛不如短痛,分得越狠,才能断掉彼此的念头越发老死不相往来。你不也打算对自己这样残忍吗?” 是啊,她对自己不也这样狠心吗? 他难过,她难道就开心吗? 树叶婆娑,光影在飒飒声中,将她投成一团凉薄的黑影。 未过多久,白无水不知是翻过话题,还是想明白了,忽然对她道:“明天有空吗?约你吃个饭,把欠你的冰淇淋还上。” 闻言,明栖湶冷哼着阴阳怪气:“怎么?还了我冰淇淋之后,也顺便跟我绝交?那也没必要吃了,现在我就把你拉黑。” 说着,她还真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 “……” 白无水倒是忘了,这姑娘对感情也是个高要求的。 虽然有些任性,但却霸道地令人安心,她笑着制止她:“我总要正式请朋友吃一顿饭。如果下回你还想当逃兵,那就来找我,我收留你。” 她们以后未必联系得有多频繁,但对于这位特殊的朋友,都希望对方越来越好。 明栖湶收起手机,微笑着迎接斑驳落下的阳光,“有一次当逃兵的经历足够了。不过等我寒暑假有空,就去你在的城市旅游。” “不打算带上我吗?” 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微怔地看去,密发少年眉眼弯弯似新月,他闲庭散步般走入阴凉处,如风轻日暖微风徐徐。 白无水觉得他挺眼熟,但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他和精市的气质有些相似,咋眼看都很温和平易近人。但两人的本质又有些不同。 温柔和温暖是精市灵魂的一部分底色,但他骨子里却是个傲气执著的霸道之人。 不过,这位少年眉目开阔舒朗,好似一缕自由自在的风,不受天地万物拘束。 当然,风也有为某个人停留的自由。 她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戏谑落向明栖湶,“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 明栖湶没了半点方才的从容与犀利,她在触及少年那张吟吟笑脸后,表情不自然撇开,“姓名,不二周助。性别,男。” “……”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有多少深仇大恨似的。 但少年没有为这样硬梆梆的介绍无奈,甚至还笑眯眯还朝她礼貌伸手,并补充:“关系,情侣。” 明栖湶耳根发红,低头看草,没有否认。 啧啧。 白无水嘴角一勾,也伸手自我介绍,“姓白,名无水,是……她一见钟情追求过的朋友。” “!”明栖湶神情一言难尽。 她还是不是人?对幸村就道德感高尚,瞻前顾后,思虑慎重! 可对她这么一个善解人意才开导过她的朋友,却是坑起来半点不扭捏! 虽然心里白眼翻上天,但为防止某人多想,她还是及时看向不二周助,脸上写着:‘误会。’ 不二周助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开裂,但在明栖湶脸上转了一圈便很快镇定自若,没有在这位‘被某人一见钟情追求过的朋友’面前露怯:“她跟我提过你,听说你还是立海大幸村钱包里的女孩。” 明栖湶扑哧笑出声。 白无水也跟着笑出声。 这两人的恶趣味如出一辙,不过待会她就笑不出来了。 “铃铃铃——” 她的电话适时响起,来电显示:“神之子。” 她瞄了眼明栖和不二,两人原本眼神交流着解决内部矛盾的家伙,默默支起耳朵准备偷听,“……” 她拿着手机离他们远点才按下接听键。 待白无水走远,不二周助微敛笑容,看似好脾气地问:“明栖同学,可以解答一下什么是‘一见钟情追求过’的朋友吗?” …… 另一边,几乎是电话接通瞬间,少年的声音便传来,“你在哪?” 这里的欢呼声很是喧闹,白无水往清净的小径走去。 “比赛这么快结束?” 青春学园这边,刚开始第四局。 “嗯。”这样速战速决的胜利,已是立海大的家常便饭。 比起这个,他更为欣喜的是,“我过来找你。” “我已经走在找你的路上。” 手机那头微顿,紧接着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从哪边走过来?” “3号球场。” 几分钟后,白无水在抄近路的树荫小径上,见到了他。 少年似乎轻微地跑过步,肩上的外套还在晃动。 一见到她,便笑着收起手机。 他连走带冲地抱住她,“待会还要忙吗?” 白无水跟着惯性退了两步。 在少年心如捣鼓的胸膛中,白无水听不太清自己吵架的心声,那就顺应本能,“大夏天抱这么紧,不热吗?” 热也想抱。 用点力的拥抱,才对得起她的惊喜出现。 至于她愿不愿……是了,她还没考虑好。 虽然没有给她拒绝和他在一起的余地,但也不能给她太多压力。 幸村精市抱了几秒,慢慢克制着放开她。 不过白无水却研究起了什么似的,掌心在他的脊背上游走,东摸摸,西捏捏,仿佛丈量他成长的每一寸骨节。 他长高了一点。 四个月前,第一天见面的家伙瘦得皮画骨,骨头还摇摇欲碎。现在的肩膀宽阔紧实,也有了健康的温度。 幸村精市滚动喉骨,稳住眼底摇曳的波光。 白无水诊断完毕。 结论是十分满意,追逐梦想的人,就应该这样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 不过,怎么越来越热了。 “要不先松开散散热?” 幸村精市抱得更紧。 白无水差点喘不上气了。 但她是真怕神之子中暑,她扯下少年肩上的外套,“怎么30度高温天还穿两件衣服。” “……” 清风拂去一层闷热,也同样掀开了稳重的负担。 幸村精市低垂着眼看她。 奇怪,手上多抓了一件外套,却热在了脸上。 但比起让身为医生的自己中暑丢脸,还是他继续披着吧,“凹造型不错,很有范。” 但白无水被抱着不好伸手,抬了几次都没把衣服披回去。 最后她烦了,直接盖住他眼神直勾勾又诱人犯罪的脸。 并冷声警告,“这年头流氓多,出门在外,美少年要懂得保护自己。” 幸村精市:“……” 你为什么不当流氓? 第70章美少年套路深 白无水咬着牛奶吸管,四十五度角深沉仰望天空。 旁边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试探着牵她。 白无水看也没看,一巴掌推开。 虽自知有愧,但受不了冷落的幸村精市直接抓紧。 白无水:“……” 她气得没脾气了。 而她目前位于东门口的医疗点。 时值中午,正是赛事散场后人来人往密集地。驻点的志愿者去树荫下休息吃饭,白无水临时替他们值岗。 幸村精市没和立海大队友去吃饭,而是跟着白无水一块来执勤。 甚至为了看起来像真的,他还带上了红十字袖章。可他做戏又不做全套……谁当志愿者还穿参赛队员校服? 所以,在无数八卦目光之中,他们便成了公开透明大秀恩爱! 当然,白无水不是为这个生气。 而是他们在小树林时,她听见有人往这边走! 她条件反射就推他,但被外套盖住的某人似早有预料,抱得牢牢得,半点没被推开。 甚至知她焦急,还慢吞吞地笑。 她气得掀开他的外套,但对着这张脸也就气了一下,她咬牙提醒:“有人过来了。” 少年唇角微翘,“我知道。” “你知道还……” 话音未落,她便被外套反过来罩住了脑袋。 “……” 他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 就这么被迷了一下心智,身后的脚步声便走入了能看见两人的范围内。 白无水心虚得一动不动,幸村精市却回眸一笑,“此路不通哦~” 三位正路不走,偏要往小路上蹦跶的小男生怔怔看着幸村精市,而在茫然的好奇驱使下,又看向他怀里被外套罩住头的人。 察觉到三人探究,幸村精市还把她藏了藏。 三个情窦还没开但什么都懂的小男生脸颊爆红,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连滚带爬地道着歉跑了出去。 “……” 从反映判断出他们想歪的白无水也想连滚带爬追上去解释。 别误会,他们什么也没干! 白无水刚扒开他的衣服,就听他如此宽慰,“没关系,他们没看见你的脸。” 这跟看见有什么区别! 第101章 他们是眼瞎才看不见她的白大褂。 她气得掐他脸,“你少装糊涂,上午的谣言不就是从你这流传出去的?! 现在整个会场,还有谁不知道医疗队的白医生是他立海大部长钱包里的女孩。 幸村精市眼帘低垂,拢上几分郁色,“我们之间,是谣言吗?” “……” 啧,又装。 ……但好吧,她是说得有点伤人。 她由捏转揉,待幸村精市略有反应地掀了下睫毛,她才缓缓开口:“我记得,我没给过你照片。” “呵。”幸村精市‘受伤失落’的神情霎时变得凉飕飕,“你也知道你没给过我照片。” 白无水继续揉脸,“你没找我要啊。” 而且……她哪来的照片给他? 她钱包里就两张照片,一张是小时候和爷爷拍的,一张是毁了容和湶拍的。至于她和随尘那张破破烂烂的过往,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但给照片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吗……可她前两任也没要求她给照片。 不对,她差点被绕进去。 她没给过照片,那不就证明,“我没说错,我的照片在你钱包里就是谣言!” 幸村精市:“……” 他气得心梗,抓住她揉脸的手就咬了一口。 “你!” 幸村精市又将她一头墨发乱揉。 等尽兴地把她揉成鸡窝头,又见她脸上写着‘就宠你吧’之类的无奈,他才稍微消了气。 搞乱了她的发型,当然要负责打理回来。 他虽没随身携带梳子,但她头发柔软丝滑,十指稍微疏理,便又成了那位迷得全场少女尖叫的白医生。 被顺毛的白无水没再责怪他散播‘谣言’,当然她不承认自己怂。 但她还是有没想通的地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什么灵感让你想到‘放钱包里的女孩’?” 幸村精市:“……”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也让她尝尝更恼火的不爽:“不是谣言,我的确有你的照片。” 白无水错愕,只觉固有逻辑分析瞬间崩塌,紧接着又更为头皮发麻地爬出了好奇心:“快!钱包拿出来给我看看。” 少年笑得十分优雅,却也十分无情:“那是我的,不给别人看。” “?!” 什么叫别人? 她是别人吗! 在白无水翻遍他衣兜和裤兜都没找到钱包后,她的嘴脸顿时凶狠,直接把他按在树上,逼问:“说!钱包在哪里!” “啊————!” 白无水手一抖,她看了过去。 几位少女脸色羞红和她对上眼,纷纷捂着遮不住眼的脸跑开。 依稀间,她和幸村精市听见几人荡漾的传谣—— “幸村殿下居然是被扑倒的那个!” “被冷静的医生失控扑倒应该很有成就感吧~~真不愧是我们曾经迷恋得死去活来的男人~~” “呜呜呜呜~我要是早点过来就好了,他们是不是亲了,两人的脸都是粉红粉红的~” 众人遗憾地哀嚎。 “……” 白无水已麻木。 她还没消化完新一波谣言,被她摁着肩的少年却已羞涩低头。 “你原来是想扑倒我?” 白无水脸红欲炸。 她捏起拳头就要揍他,但在强劲拳风抵达少年肩膀时,又如落花轻飘飘。 少年笑得肩膀发抖,“医生满脸通红,娇羞地锤了一下幸村……” 这么耳熟的内容……他真好意思念。 白无水捂住他的嘴,这下是真的难为情地红透了脸。 可谣言到了这地步解释不清也就算了,但至少她要死个明白,她双手捏住他的肩膀,气急败坏晃他:“钱包在哪里?” 幸村精市眼冒金星了,“网球袋里。” 白无水停手,又问,“网球袋在哪?” 她等了三秒,见他不答,又准备晃。 “队友手上。” 这什么挤牙膏的一问一答,白无水不满意,她便……凑近他的脸,但在亲上之际,又紧急刹停,“你队友又在哪里?” 幸村精市:“……” 他转动角度正脸对向她,两人唇瓣相隔不过厘米,他启唇,一张一合道,“不清楚。” 白无水呼吸凝滞。 下一秒,她抿唇绕开,在他脸上“吧唧”一小声,“在哪?” “……” 罢了,罢了。 最后,幸村精市得了她好几个亲脸,才答应从队友手上把取回钱包。 可他拿回来之后,却死活不给她! 她才不善罢甘休,决定采取迂回手段,趁他请喝饮料拿钱之时上手抢。 但他们还没走到自动贩卖机,一路上隔几步就碰见穿立海大校服的人。 少年们相当热情,一听说她想喝东西,掏空了四个口袋。 红发少年丸井文太还贡献了身上仅有的两颗泡泡糖,但他认为这不是他该有的慷慨,“网球袋里还有很多,我现在就给你拿!” 见他准备去抱一堆过来的架势,白无水赶紧笑着收下两颗泡泡糖道谢,并拽走了捧着一手钱和硬币的幸村精市。 待两人走远了,立海大少年们一个个从转角冒出来。 杰克桑原捏着下巴,“怎么说?” 柳生比吕士推眼镜,“实在惭愧,在医院没认出白医生是女生。” 但这也怪不得他们,初次见面的白医生一袭白大褂,气场沉稳而肃然。加上身高和脸上那道桀骜的伤疤,一看就是个有故事又靠谱的年轻医生。 何况,他们当时并没有需要判断医生性别的必要性。 仁王雅治撩着脑后的白毛,若有所思,“噗哩~她比我姐姐年轻。” 他看的不是皮囊状态,而是从精神状态倒推年龄。 他们第一眼的确是被她的医生派头唬住,但今日细细一看,大约是掺入了恋爱的酸臭味,她看起来竟有几分同龄人的清澈。 可若真的是同龄人,她也成不了这般厉害的医生。不过怎么观察,都没满20岁。 掏空口袋的切原赤也不知是为午饭发愁,还是在想其他,看起来有些沉默。 实际上,他的内心正在疯狂祈祷。 美丽动人帅得惊天动地的白医生,请千万不要想起他就是曾在医院给她留下了坏印象的家伙! 就算想起来,也请看在他所有零花钱的份上,不要向部长告状! 真田弦一郎同样脊背发寒。 白医生和幸村是情侣的话…… 那他在幸村住院期间为了给他送熏香,等了白医生三个小时的事……一定瞒不住了! 他要被幸村嘲笑了!他要被所有人嘲笑了! “咦~柳呢?” 几分钟后,千呼万唤的柳莲二在众人期盼目光中闪亮登场。 他不负‘军师’之名,翻开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稍微去收集了一些白医生的资料。” 另一边。 幸村精市把手里的钱分成两堆。 他留下切原赤也可怜巴巴的零花钱,把剩余的全部给她,“他们请客,你随便喝。” 白无水:“……” 好一手‘借花献佛’的大气。 她冷笑,“你打定主意不让我看钱包是吧?” 幸村精市不和她不温柔的眼神对视,低头数切原赤也有多少零花钱。 白无水气死了,她随手抓了几个硬币就去自动贩卖机上摇饮料。 她不喝咖啡,因为吃不了苦东西。但不知是斗气还是压火气,居然直接买了最苦的无糖咖啡。 她拿出来掀开易拉罐,赶在幸村精市阻止之前喝了一口,但表情立马扭曲:“呸。” 幸村精市连忙给她买了一瓶甜牛奶。 白无水冷哼,不接。 幸村精市:“……” 他直接夺过她手上咖啡,在白无水不爽要发脾气的目光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一口闷了。 好久没喝这么苦的东西了……幸村精市半点也不怀念。 他瞬间花容失色,但还是温温柔柔地把牛奶插上吸管塞她手里。 白无水:“……” 她哪里还有半点脾气。 她递向他,“你先喝两口缓缓?” 幸村精市苦得不想说话,但他坚强摇头。 白无水把吸管怼他嘴上,不由分说:“快喝。” 幸村精市看了眼固执又贴心的吸管,“……” 白无水晃了下剩余的小半瓶牛奶,莫名不太想和他说话。 她神色郁闷地往东门医疗点走去,替值班人员执勤。 幸村精市也跟过来,在她旁边落座后。 白无水望着某人喝过的吸管,心情不妙的她却没升起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都……亲过了,这还介意什么? 她咬着吸管,四十五角悲伤仰望天空。 郁闷在她心中翻来覆去,还是意不能平道,“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钱包?” 第102章 他这人怎么随便乱亲别人? 她怎么是他别人呢? 幸村精市:“……” 还没翻篇。 他也摸懂了她的性情,一旦固执起来,若不疏通解决了事,便会永远卡在她嗓子眼里。 他不想和她有隔阂。 幸村精市垂眼,罢了,不过是自己的自尊心。 他摊开给她看便是。 他珍惜地从钱包里拿出拼凑的照片,自嘲道:“你大可随意取笑我。” 他不敢看她,怕从她眼里看到自己的狼狈。 他喜爱她每一个阶段的模样,而过去那样无法复刻的明媚模样,更令他幼稚地想要向身边所有人炫耀。 但只有他知道,这张照片被撕碎的另一半,不是讨厌她过去付出过感情的少年,而是他的气愤、嫉妒与不甘。 为什么她身边是一个无法守住她笑容的混蛋? 为什么他不能早点认识她? 为什么他们只能相识于这样极端的一场病? 如果他没有生病,他是不是无法遇见她? 设想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可他控制不了。 所以,即便是假的,他也要错位时空地陪着她灿烂微笑。 可在正主面前,他却无法坦然承认盗窃和撕毁她过去的难堪。 不过,他虽嘴上说着‘让她嘲笑’,可她若是当真嘲笑了……她试试看。 但白无水就这么没眼力见,还笑出了声。 怎么会有神之子这么可爱的家伙? 他的行为可爱,照片更可爱。 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去年夏季拍的。毕竟他从去年冬天开始住院,而住院八个月,生病也没心情拍照。 不过一年的变化很明显,13岁的幸村精市眉眼恣傲,宛如生来便是王者。但又因脸上带着婴儿肥,所以怎么看都有点小男孩耍帅的拽拽意味。 她14岁时,才不会看上这种类型的小男孩,只会天天揍他,直到他心服口服哭着喊——“姐姐。” 但青春期的男生长得很快,不过一年时间,褪去婴儿肥的少年便勾勒出昳丽古典的轮廓。而遭受一场重病,心态上磨砺得更为成熟稳重。 不过他的傲气与自信从未褪色,只是区别于往昔的锋利气盛,他更像一块全方位被打磨过的宝石,看似圆润通透低调奢华,可当阳光照耀,世界都将为他的光芒开路。 这样的人,深深吸引着她。无论她是14岁,还是17岁。 或许,她应该感谢随尘还留着这张照片,不然,她最恣意张扬的过去又怎能恰好被喜欢的少年珍藏。 可望着照片里的自己,她却冒出些许怅惋。 如果,她能在无忧无虑的14岁认识他就好了。 现在……算不算晚?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幸村精市摸不准她为什么笑,可正准备维护脸面发作,又和她漆黑深邃的眼眸相撞。 他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其实比起她勾人时的潋滟,她沉敛时的冷静更令他着迷。 但唯一的坏处就是,他更弄不懂她的想法。也发不出脾气,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 白无水忽地吻上他的唇。 幸村精市目光发怔,漾开一圈一圈波光:“……”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白无水已经放下遮挡众人视野的文件,也跟着撤离开。 风哗哗翻起桌上的文件,白无水一边整理,一边轻笑:“等比赛结束,我们去拍照吧。” 知了蝉鸣,喧嚣了盛夏午后。 第71章复赛&准决赛 8月18日,经初赛、复赛两轮较量,十六强决出四强。 分别是上半区——神奈川立海大,名古屋星德,以及下半区——东京青春学园,大阪四天宝寺。 值得一提的是,立海大两轮比赛中,均以未丢一分的强劲实力优先晋级。 相较初赛抱着学习态度的六里丘,复赛的兜中学明显心态不稳,频频在比赛中自闭。 实际上,兜中学在本局开赛前,也对自己挺有信心。 立海大有多难打,随便在路边抓个打网球的小孩都知道。 但立海大并不是战无不胜的传说,关东大赛上,青学就将他们扯下了神坛。 虽然击败立海大的不是他们,但也给了他们相当大的自信。所以在抽中和立海大一个半区后,他们就疯狂收集立海大数据。 其中最具参考意义的自然是立海大和青学的关东对战,他们翻来覆去看了上百遍,几乎把每个人每一场的走位和策略分析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针对每位队员制定了详细的克制招数。 第一局上场的第三单打是切原赤也,兜中学派出的队员一开场,就在模仿不二周助。 立海大众人眉尖一挑:“……” 你完了。 小海带可是憋了一上午气的猛兽出笼。 切原赤也上午和柳生前辈双打没放开,而且是在晋级复赛的情况下出场。对手认为大局已定,便没有死磕每一个能补救的球,所以虽然赢得迅速,但也格外无趣。 因此,在下午安排复赛出场人员时,立海大三巨头遭不住切原赤也目光炯炯的强烈自荐,委派他第一个上场。 备受学长们寄托的切原赤也相当兴奋,他本就肾上腺素彪高,对方还模仿曾经打败过他的不二周助。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切原赤也气炸,直接一球一句挑衅地把对手打出内心创伤。 第一局,兜中学甚至没有撑过15分钟。 兜中学其他队员瑟瑟发抖。 教练,怎么跟之前设想的不一样,数据没用啊! 第二局双打,出场的是立海大黄金组合——仁王和柳生。 兜中学教练拍了拍两位队员,安慰道:“问题不大,双人组合讲究协作,不像一个人出战时灵巧多变。所以就算他们数据有更新,我们的资料也能派上用场。” 两位队员抬头挺胸上场。 半个小时后,以“6:0”的惨败心如死灰地下场。 谁来告诉他们?! 这科学吗?为什么立海大的白毛仁王直接在比赛场上cosplay?! 还是cos兜中学的对手。 但他cos对手的绝招打赢比赛也就算了,怎么还一脸嫌弃地说,“噗哩~有点限制我本人的发挥。” 简直厉害炸了! 第三轮来到了死亡局,碰上了立海大三巨头的‘皇帝’真田玄一郎。 毕竟是最重要的胜负局,兜中学由队长出场。 大约是吸取前两轮的经验,兜中学队长没再依赖于过去的数据,而是沉下心应战。 可他第一球,就被真田玄一郎击飞了球拍。 他拾拍再战,双手却在发抖。不是害怕,纯粹被强力震得手麻。 立海大的队伍里,到底有多少怪物?! 第三局,不出意外地也输了。 不过,立海大虽刷新了往年比赛的最快记录。 但今年复赛场,最出风头的依然是关东大赛上击败了立海大的青春学园。 青学在全国大赛,又与关东之战的宿敌冰帝对上。 两校比分十分焦灼,你来我往的战局拉平,几乎让每一位观众都体验了一次过山车。 可即便运动精神永不放弃,但人的身体承受力却有极限。 在第五局抢七大战中,青学越前与冰帝迹部在持续高强度输出中,纷纷陷入了短暂的意识涣散。 裁判掐着秒表算时间,“3、2……” 青学越前龙马在倒计时最后一刻爬起来,用力起跳,挥拍击球。 对场的冰帝迹部虽屹立不到,但球落在身侧却无动于衷。 “118—117,越前龙马领先。” 众人一惊,不懂冰帝迹部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掉链子。 但细看后又震撼不已,眸光黯淡的迹部景吾显然已失去了意识,但他却依然以王的伟岸身姿……君临天下! 越前龙马乘胜追击,“game 越前龙马 7-6 ” 青学获胜,晋级全国四强。 白无水朝两位久久没回神的志愿者打了个响指,“给他们送点运动饮料,然后就收工。” “是!” 现在是六点40分,除了青学vs冰帝的二号场地,其他场区五点前都结束了比赛。医疗组回去还要盘点物质,白无水便让副队长先带大部队回去。 观战的幸村精市见真田弦一郎还在注视越前龙马,便先一步跟上白无水的步伐。 他不知是感慨,还是单纯分享心情,说道,“那个一年级小孩,真田输得不冤。” 白无水并不知道真田怎么输。 但听他似夸非夸的复杂语气,品出了点别的意味,“是啊,就是越前龙马的名字有点烫嘴。” 幸村精市:“……” 被她看出来了。 他对青学那位一年级小孩,确实存在难以言喻的……忌惮。 那孩子的网球太纯粹了。 第103章 他浑然天成的天赋与技巧里,全都是对网球致纯致简又致真的热爱。 那几乎是他无法设想的另一种极致网球。 而他有某种预感。 青学一年级小孩将成为他接下来的对手。 * 准决赛当天,伴随着赛事强度上升,事故频发。 医疗室。 四天宝寺教练渡边修带着手臂受伤的石田银走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青春学园教练龙崎堇和浑身伤痕的河村隆。 两位教练道:“医生,麻烦了。” 白无水目光在两位选手身上转了圈,心里有了大致判断,但还是问:“别告诉我,你们是打网球弄伤的?” 石田银、河村隆垂头不语:“……” 两位教练跟着被她奇怪的语气弄得脸颊微热。 白无水先给石田银做检查,“左臂骨折,软组织挫伤,冷敷后给他打个石膏。” 一名护士把石田银带下去。 白无水走向已经站不稳,且身上多出明显伤口的河村隆,“什么名字?” “河村隆。” 白无水开始检查,副队长跟着写病历:“河村颈椎挫伤,右臂肱二头肌拉伤,且无名指、小拇指关节脱位。另肌肤表皮多出磨损擦伤……” 她按了几个地方,见他面色发白冷汗涔涔,继续道:“器官内部出血,联系救护车,送去医院做全身ct检查。” 全场愕然。 龙崎堇目光复杂又心疼,河村这孩子……竟带着这般严重的伤痛爬起来一次又一次。 她沉重地拍了拍河村隆的肩膀,严而不厉训斥道:“河村,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的胜利,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病床上的河村隆点了点头,却并不后悔。 受伤也好,痛苦也好。 若没有拼尽全力输掉比赛,他会痛恨自己。 他的网球没有手冢那么严谨至臻,也不具备天才不二的悟性,更学不会菊丸的灵动多变,当然也没有乾数据分析的聪明才智。 他手中仅有的武器,是力量与绝不让步的防守墙。 龙崎堇深深叹了口气,“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么固执。” 四天宝寺教练渡边修咬着牙签,看着石田银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若不是石田弃权,这场比赛最后会变成怎样,他不敢想。 力量型对决的比赛,若是死磕到底,将比其他风格的打法更惨烈。 白无水把人送上救护车,而没过多久,a赛场的医疗志愿者又带来了两个人。 触及到熟悉的校服外套,白无水吓一跳。但看清来了后,又稍微松了一口气。 柳生比吕士先入门,后面还有个浑身是血的切原赤也。 白无水蹙眉,“什么情况?” 志愿者想起都是一阵后怕,他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网球打法。 名古屋星德第二单打藏兔座一颗网球,就将立海大切原钉入网栏。 但这又不能称之为犯规。 因为网球并非瞄准人体,只是由于角度和场地的回弹才打中对手。 立海大切原头破血流,但医护人员没有中止比赛的权利,除非运动员弃权。 但立海大别说弃权,切原甚至没有向裁判申请暂停治疗。 他就这样一边流血一边完成了比赛。 白无水拿开纱布,掀开切原赤也的头发。发际处露出一块开裂的伤口。 “没有伤及重要部位,不过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几针。” 切原赤也一惊,“还要缝针?!” 而伴随着他激烈反应,又溢出了血。 白无水把纱布压回去,“就几针,很快的。” 趁着护士姐姐处理周边的血迹,白无水消毒洗手戴上无菌手套。 待护士固定住他的脑袋打了局部麻醉后,她穿针引线缝合,一分钟左右,便剪线收针。 护士姐姐立即给他包扎。 整个过程五分钟不到。 但切原赤也还闭着眼,如临大敌般等着下针。 护士姐姐不由笑道,“可以了。” 切原赤也睁开眼,不可思议地抬手摸了摸脑袋:“就好了?” 他目光慢慢看着背对着他摘手套洗手的白医生。 真不愧是部长的白医生。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白无水扭过头,抓住了睁着大眼打量她的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一顿,立马惊慌低头。 白无水:“……” 这孩子怕她干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拉开医护帘,对看起来靠谱像家长的柳生比吕士道:“有点轻微脑震荡,我待会开点止疼止晕药给他。另外,三天之内不能剧烈运动,忌辛辣烧烤等重口味食物,还要多喝水多休息。” 三天之内? 明天就是决赛,他怎么能不剧烈运动。 切原赤也立即开口为自己争取。虽然他不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但白医生的话语权很高。 潜意识认为,他如果无法争取白医生同意,也过不了部长那一关。 柳生比吕士大概知道他的想法,比他先一步道,“是,谢谢……白医生。” 切原赤费解又焦急,“柳生前辈?” 你怎么就答应了白医生? 柳生比吕士扶了下眼睛眼镜:“部长不会允许你带伤上场。” 就这样一句话,瞬间把切原赤也满腔不甘熄灭。 他恹恹垂下头,决赛舞台不能出场,真是逊毙了。 柳生比吕士拍肩安慰,脸上带着莫名的自责。 他今日受这么重的伤,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把他架上了迫不得已的境地。 今日对战名古屋星德,对外没费心思研究策略。但他们对内却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激发切原赤也的潜能,看看他的高度在哪里? 在第一局和第二局的中,他们故意输掉了比赛。 于是,在决定胜负关键的第三局,切原顶着全队的压力,没有退路地对上了名古屋星德王牌藏兔座。 这场比赛打得十分惊险,藏兔座冷酷的打法更胜切原一筹。 他开局连胜,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5比1大比分领先。而在第6局赛点时,还以绝杀技将切原赤也以十字架的忏悔姿态钉入网栏。 这是一种相当傲慢的姿态。 名古屋队员认为胜利唾手可及,还出言挑衅,自尊心极强的切原赤也为维护立海大荣誉,从‘红眼’就地进阶成了‘红眼白发恶魔’模式。 他在最后关头进攻凶残,以7-5的战绩逆风翻盘,为立海大守住了三连霸的城门。 切原赤也无精打采下了病床,刚往门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医生护士道谢。 “谢谢白医生,谢谢护士。” 白无水见他衣服全是血,行为又乖巧,便从钱包里大气抽出几张钞票,“拿去买吃的。” 切原赤也受宠若惊,糟糕的心情好了一半,“谢谢白……学姐!” 医务室几人忍俊不禁。 不过待切原赤也走出医疗室后,白无水却留住了柳生比吕士。 “柳生君,切原的高血压怎么回事?” 切原赤也最大的问题,不是额头上的伤口。而是异乎寻常的高血压。 高血压主要集中在中年人,他一个十几岁小孩得了高血压,说明问题严重了。 伴随着心率不正常加快和心肌收缩,心脏与肺部压力倍增。但这不像第一天才出现的症状,长期以往,轻则引发心脏病冠心病,重则损害压迫脑神经。 不过切原本人估计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柳生比吕士从她严肃的口吻中,也重视了起来:“和他的情绪有关。” 他仔细地聊起了切原赤也血压最高时出现的红眼症状。 第72章决赛延期 “白医生,非常抱歉!” “由于场馆老化问题严重,运动员强烈的对战冲击造成设施损坏与局部坍塌。经体委会一致商讨,决定将决赛延迟至三日后。” 白无水:“……” 在场馆中进行比赛的队伍是青学和四天宝寺。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会场的豆腐工程,还是该感叹两支队伍水准彪悍。 但所幸事发于比赛结束后的加赛,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不过这消息已经令医疗队心有余悸了,她睨视工作人员,“明知会场老化,赛前为什么不找人全方面测试墙柱承重,又为什么不检查老化设施?全国大赛是闹着玩呢?那么多观众,那么多选手,你们有没有置身处地为他们人身安全考虑?!” 工作人员瑟瑟发抖,不断鞠躬道歉,“是!实在对不起!” 其实他们也委屈。 赛前当然也测过场馆压强承受力,会场虽然有老化的问题,但再撑几年也绝对可以。 青学河村隆与四天宝寺石田银的比赛打得惊天动地,场馆不也没引发任何波动嘛。 结果……两支队伍的一年级上场打了一局‘一球定胜负’,就把会场给拆了。 第104章 其实青学都晋级决赛了,是四天宝寺的一年级选手非要再打一局友谊赛。 他们工作组抱着鼓励选手的态度,也没有多加阻拦,甚至很欣赏这份对网球的热爱。 可…… 谁知道他们两个小鬼居然把会场的性命提前终结! 这相当打乱了所有人、所有组织的规划与安排。 工作人员都很心塞。 但哭都没时间哭。 他们立即兵分各路,将这个严峻的突发状况告知体委举办方,体委会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施工队,并了解最短的修复时间。而在定下决赛日期后,又马不停通知医疗组、新闻组、后勤组…… 各大工作组果然叫苦连天,他们的任务和排班是按天算的。可能今天负责网球全国大赛,明天就无缝衔接其他球类的竞赛会场。 但幸好医疗组的人员安排不用头疼。决赛只有一场比赛,医疗人员要求没前几日多。所以除去有其他任务的人员,剩下的凑一凑,也够决赛场人员规格。 白无水的心情说不上糟糕,当然坦率一点的话,就是相当好。 她又有正当的理由,在日本多待几日。 所以当白无水假惺惺地问墨兰谦比赛推迟了怎么办时,墨兰谦懒得配合她演戏,“那正好,你明天就跟我去美国。” “……”白无水义正言辞,“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在冲绳登机飞东京的墨兰谦直接挂断电话,但几分钟后又给她发来一则短信—— “wmo已经迫不及待催你回去,你最多只能逗留到全国大赛结束。今晚将几个月记录的病例和资料整理好,我明天先带过给他们看看。飞机马上起飞,有事发消息,下飞机回复。” “好。” 多三天时间,已是她难得的奢侈。 而对于立海大而言,无论是明天比赛,还是三天后,都影响不了他们必胜的决心。 只不过,他们的战意原本可以一鼓作气挺进到底,可却因突发状况,令绷紧的神经泄了几分气。 这种感觉,不太妙。 立海大抬头仰望广袤苍穹,竟产生一种被命运操控的毛骨悚然。 是巧合吗,怎么每次和青学对上,都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上一次关东大赛,因为下雨推迟一周。这这种情况倒也正常,毕竟天气难测。 可这次……竟因为场馆问题推迟比赛。 运气,也是竞技运动的筹码之一。 不知怎地,他们心情莫名沉重。 “父亲大人!” 这时,一道情真意切的呼喊声吸引他们注意力。 众人循声看向不远处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一位地中海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卑躬屈膝拿着扇子给他父亲大人扇风。 可他父亲大人是……白医生?! 少年们齐刷刷瞪大了眼,目光在那道背向他们的修长身影上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 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白医生吗? 是幸村部长的那个白医生吗? 她怎么就有一个孩子了,还是给人当爹?! 虽然这孩子发育过于早熟,不仅长了胡子,还谢顶…… 大概是这群少年见鬼的表情太扭曲,中年男子对他们尴尬笑笑,却能屈能伸喊道,“各位叔叔好。” “?!” 谁喊谁叔叔?! 丸井文太吹出来的大泡泡裂开糊他一脸。 柳生比吕士扶了两下眼镜。 仁王雅治不慎薅断脑后一根白毛。 杰克桑原脸色涨红,但由于是个黑皮,所以看不出反应。 切原赤也神情异彩纷呈,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差点被把自己憋死。 柳莲二已经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真田弦一郎想起自家古灵精怪喊他叔叔的七岁侄子,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噩梦程度的‘亲戚’,那充满压迫感的眼神显然把中年男子当成了图谋不轨的坏蛋:“简直胡闹!” 为防止真田弦一郎真把中年男子抓起来送去警察局,全场唯二淡定的幸村精市介绍道,“他是东京特报的记者中岛游门,之前……是说过如果白医生愿意接受他的采访,他就认她当父亲大人。” 说起这个,记者大叔便是一番心酸泪。 他此时能这么服服帖帖毫无尊严地朝着几个乳臭未干的青少年喊‘叔叔’,那自然是吃尽了苦头。 这事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他在‘父亲大人’面前碰壁受挫后,虽被现实打败束手无策,但却并未善罢甘休。 后续一段时间经几次潜入东京综合医院,他也大致掌握了一些信息,‘父亲大人’不仅是鼎鼎大名墨兰医生的医学助理,还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医学奇迹! 医学奇迹他也见过,是立海大幸村精市! 真不愧是将他玩弄于股掌的两位少年! 而这次他学聪明了,并没有刚挖出消息就沾沾自喜。好菜需要慢慢品,他热血沸腾地想方设法收集更多他们的故事。 所以,在得知幸村部长治愈回归,且‘父亲大人’担任全国大赛医疗队队长后,他拿着相机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而有了潜伏被赶出医院的经验,这次他名正言顺成为新闻组一员。 ‘父亲大人’走到哪,他就拍到哪。 然后,就拍到了一个大八卦! 他的‘父亲大人’居然和立海大幸村部长,也就是她曾经的病人谈恋爱了! 这这这……这发出去一定爆! 但他根本发不出去。 他的电脑早就中毒,凡是和白医生相关的字眼,无论是指名道姓,还是比喻暗示的描述,全都被网络一字不拉地吞没。 而每当他在网上跃跃欲试,甚至试探性地想和旁边的人说起白医生。他一小时之内必倒霉,轻则上公共厕所没纸巾,重则走在路上被混混抢劫。 他的人生,仿佛被暗地里的摄像头监视着一举一动。 身为记者的他细思极恐,感觉身边每个人都极其可疑。 而在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地中海发型差点掉成了光头之际,他索性改邪归正,不干鬼鬼祟祟的狗仔行为,直接了当地求‘父亲大人’给个专访的机会。 可‘父亲大人’实在高冷,不仅对他这便宜儿子无动于衷,还抢过他的相机,又把这两天拍下关于她的照片删得…… “可以把这些照片给我吗?” 什么?! 父亲大人竟然如此欣赏他的照片! 中岛游门感动得无以复加:“父亲大人,你喜欢这些照片吗?” 父亲大人朝他‘慈爱’一笑,“逗你玩呢。” 虽然记者大叔的摄影技术非常高超。 但白无水半点也不乐意她和神之子的合照落入黑心记者手里。 就算黑心记者发不出去,她也不想被西尼亚和wmo围观点评 虽然‘父亲大人’又和他开玩笑,但尊老的记者大叔不介意,还贴心拿出扇子,“没关系,父亲大人慢慢删,我给您扇扇风。” 白无水成功无语了:“……” 短短三个月,这位记者大叔又被社会磨掉了一层皮。 但大约是她和立海大部长关系特殊,他的镜头里也拍了很多立海大队员比赛照。 她一边仔细欣赏,一边把自己的删干净,“你喊我爷爷都没有,我是不会接受你采访的。” 记者大叔已经百毒不侵了,“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既然做了有价值的贡献,这一份荣耀就值得被更多人看见。难道你不想成为更多人的榜样吗?不想激励更多人投身医疗事业和研究吗?”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面对这样神秘又充满价值性的人物,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而他有死磕到底的耐心。 父亲大人都喊了,梦里也不知被入土的老爹痛骂了多少次不孝子,他反正豁出去了。 白无水把摄像机还给他,“我没有义务去当谁的榜样。” “而我的荣耀……” 她回头望向站在立海大中心位的幸村精市,又扫过那一张张青春热血的脸庞,笑道:“全国第一的强队,还不够成为榜样吗?” 她推了记者大叔一把,“去,找你‘叔叔们’做专访。” 立海大‘叔叔们’:“……” 虽然但是,东京特报不是以时政民生为主,较为严肃的新闻媒体吗? * 医疗队散场后,白无水请明栖湶吃饭。 两人去买好冰淇淋,明栖湶就带她来了河村寿司店。 青学今日为庆祝晋级决赛,一致决定去吃烤肉。 青学听说明栖湶今晚和医疗队的白医生吃饭,还热情邀请她们一块去。但明栖湶怕那些家伙把白无水当成什么珍稀动物围观八卦,便拒绝了。 寿司店老板是河村隆父亲,认识明栖湶,为人很热情。除了她们下单的寿司,还陆续赠送了许多新推出的寿司。 好吃的太多,白无水吃不过来。 第105章 明栖湶在旁边慢悠悠吃着冰淇淋,忽然来了句,“你和他在一起算了,命运都不想你们分来。” “咳、咳、咳!” 白无水两眼一翻,差点没被寿司噎死。 明栖湶无辜给她递上一果汁,又顺了顺她的背,“吃慢点,我不和你抢。” 白无水喝着果汁送下去,达成互相伤害,“你们昨晚回去没吵架吧?” 想起昨日的事,明栖湶脸颊微红,塞进一大口冰淇淋,“没吵,他还说谢谢你拒绝了我。” 白无水笑了声,觉得他们俩有趣。 不会想起第一次和湶相遇的萧瑟场景,再看看今日,忽地多了些许感慨,“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还行啦。”明栖湶心底最沉重的伤疤就是妈妈离家出走,但她妈妈现在很自由,“我妈妈上个月在挪威给我寄来了明信片。至于我,后天去英国参加小提琴比赛。” 唯一可惜的是,决赛延迟了三天,她无法亲眼观战青学vs立海大。 白无水拿起果汁,“提前祝你夺冠。” 明栖湶和她碰杯,“我没有输的可能性。” 当然,比起聊自己的事,她显然还是更想八卦白无水和神之子。 “三天时间这么充裕,不约会好可惜呢。” 白无水:“……” 这家伙又来了。 “你打算在东京,还是去神奈川?东京我比较熟,神奈川的话……晚上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她捏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干脆替她做决定:“还是去神奈川吧,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突然出现,肯定很惊喜。” ‘惊喜’两个字刺激到了白无水,想起昨天被他嫌弃的‘惊喜’,她很要强地想扳回面子。 她积极参与了进来,并提议道:“凯拉老师那,有假发吗?” 神之子,貌似挺喜欢她长头发的模样。 明栖湶眸光一亮,中二魂上身似的,瞬间迸发出闪闪干劲,“给你安排!” 她那呼之欲出的热血,看起来并不仅仅只是安排‘假发’。 而她又是个执行力超强的人,话音刚落,便电话呼叫趣味相投的家伙一块安排。 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听。 可那头传来的并不是温润少年音,接电话的是烤肉店老板,他苦恼道:“大家吃烤肉都吃晕了,您方便过来带走几位吗?” 明栖湶:“……” 十分钟后。 明栖湶和白无水抵达烤肉店,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陷入了沉默,“……” 白无水犀利的目光看得烤肉店老板心神慌慌,他立即自证清白:“我店内的食物符合国家健康卫生标准,不仅每天都采用最新鲜的食材,还十分注重食品调料的保质期和后厨卫生!” 总之一句话:“他们晕倒绝对不是我们的食品问题!” 白无水冷笑,“不是你的食品问题,难道是他们乱吃自己带来的东西?” 明栖湶瞄到了地上残留的墨绿色辛红色汁液,这骇人的颜色……可不就是乾汁。 她嘴角微抽:“还真是。” 白无水:“……” 第73章思念某人的时候 夜晚,繁星闪闪。 白无水走到宿舍楼下,抬头看向宿舍的阳台。 前两日她回来还有一盏灯等她,今天却只有漆黑一片。 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敛平,也不是每天的繁星都好看。 “叮——”手机收到来信震动。 神之子:“还没回宿舍吗?” 自白无水承诺全国大赛结束和他拍照后,幸村精市这两日便没再主动跟她回宿舍。 大概是觉得两人的未来已触到一点轮廓,所以心态上从容许多的他,已无需再通过分秒抓紧的相处来填补不安。 他想,多给她些慢慢适应的时间,他们不差这几天。 白无水看完短信一秒没耽搁,直接给他打电话,“刚到。” 她心情放松的时候,语调懒洋洋,像餍足的午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但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 他立即道:“玩得不开心吗?” 少年的音色似溪水澹澹,在她耳涡里温润流淌。 她忍不住笑,也开起了玩笑,“对啊,只有和你玩才开心。” “那我们明天约会?” “……还是不要了吧,你得带队训练。” 幸村精市:“哼。” 他就知道,这家伙也就只有嘴上过过瘾的胆量。 他叹息她的分寸感,但更在意的还是,“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大概是,想你了吧,“和湶吃饭吃到一半,被通知去处理了一场大型食物中毒事故。受害者你都认识,全都是本次网球大赛的参赛校队。其中打头阵的就是立海大决赛对手——青春学园。” “……” 幸村精市心情复杂。 他们今日离开会场时和青学偶遇,青学副部长大石还邀请他们一起吃烤肉。 这……幸好没去。 他担心道,“严重吗?” 他不会庆幸对手因这种荒唐理由影响决赛的发挥。 “挺严重的。”白无水语气严肃,“才给他们按了两个穴位,就全都活蹦乱跳了。” 幸村精市失笑:“……” 拿他寻开心呢。 两人左说一句右聊一句,直到白无水慢吞吞回到宿舍打开灯。 她瞧见墙上的时钟,已十点零几分。 “好啦,我待会还要整理资料给墨兰谦,你收拾完早点休息。” 这意思是,要挂电话了。 已经洗完澡坐在书桌前的幸村精市不想挂,“我还在练字,你把我放一边就好。等你洗澡,再挂电话。” “好。”她笑着开了扩音。 她这四个月记录的资料虽能堆成山,但整理并非需要高度专注的工作。 她找起了话题,“在练什么字?” 据她所知,神之子的中文水准突飞猛进,会写也会读。但他很少和她说,原因是认为自己发音太过端正刻意,说起来不够流利圆融。 他对此的要求是,别人一听,就相信中文是他的母语。 练的这个字还没学好,幸村精市没有说。 而他念得最流畅最有感情的三个字,是:“白无水。” 声音悦耳如石跃清泉,又似缱绻于舌尖的低喃。 白无水听得耳朵红了,但她吓一跳,“干嘛突然喊我?” 少年轻笑着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中国人取名字很讲究寓意,但无水这个名字,他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都没找到相关的词语和经书典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响起她郁闷的声音,“我总不能叫白开水吧。” 幸村精市:“……” 她挺会说冷笑话。 “白开水人人都能喝,这个名字确实不好。” 白无水:“……” 他也挺幽默。 不过想起某个仙逝两年多的老头,她又半真半假补充另一个版本,“其实最开始爷爷给我取名叫白沸水,但后面觉得我的脾气已经很闹腾了,所以不能再火上浇油。” 幸村精市逗笑,但他不认同这个说法,“‘沸’字,和中文‘废’材的废同音,听起来不吉利。” 白无水吃惊了,他居然连谐音都知道,“你好厉害。” 幸村精市还有更厉害的。 他趣味地拆解起了她的名字,沸水的反义词是冷水。但‘冷’的字义不好,也太直白。 而‘无’这个字,常用语表否定、又或者一切归零的消极用法。 可细细琢磨,又觉延伸出无穷韵味,无是终点,也可以是无限的起点。甚至,还能是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爷爷把全天下能想到的祝福,都写进了你的名字。” 白无水并不在乎自己叫什么,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她在孤儿院,在养父母家都有过名字,但都没记得的必要。 可她很珍爱白无水这个名字,至于有什么样的意义,她不在乎。只要是爷爷给她取的,哪怕叫白开水,她也很喜欢。 当然最主要的是,白云天和白无水,笔画之简单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只是,那老头真有神之子想得这么细腻吗? 白无水不知道,当然也没有机会再去问他。 但也没关系,神之子说是,那就是,她不吝啬夸赞道,“看来,你比我更懂爷爷的想法。” 这算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了。 但却令幸村精市心中五味杂陈。他欣喜获得了她心中最重要亲人的认可。可那位最重要的亲人……已经变成星星守护她了。 大约察觉到他的安静,白无水连忙道:“我没有触景伤情,现在心情很好,你也不准不开心。” 幸村精市听得更为酸涩,他捏紧手机,忽然说:“白无水,我会让你幸福的。” 少年温柔又郑重的誓言,像一记突袭闷拳。 第106章 没有任何防备的她被锤得眸光微热。 可那头又立马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趁机向你表白。” 他不是因为同情才说这种话讨好她。 他只是,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如果这个时候在她身边就好了。 白无水:“……” 她忽然什么心情也没了。 她清了下嗓子,“我整理好了,准备去洗澡,你也快去休息。” 时间不早,电话那头没好再说什么,“晚安。” 竟然一句甜言蜜语的挽留都不说。 白无水一把摁掉电话,埋头把分类归纳的文件打包进两个大箱子。 但忙完后,她却没有动身去洗澡。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望着墙上花开明艳的矢车菊。 不知过了多久,她落寞的眼底浮起了几分自嘲。 你很得意吧,神之子。 她较劲似的不看画,低头拉开抽屉,找事干似的检查有无遗漏资料。 但她很少在抽屉里放文件,所以这不出意外地白忙一场。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口袋本。 她记得这个本子,这是他病情有起色时,他向她讨要的。但在手术前夜,他又还给了她。 从手术后到西尼亚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很忙,所以压痕没时间看他在口袋本上学的80道中国菜名。 而为了防止小物件带来带去弄丢,她便收藏在抽屉里。 口袋本的封面,依然是她写下的两人名字,以及他临摹过的缱绻痕迹。 她拿着口袋本的手颤了颤。 也不知道他以后和谁去中国吃这些菜…… 而这个悲观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产生把口袋本丢回抽屉的冲动。 她真没用! 但这是她的东西,她看看怎么了? 似乎怕自己后悔,她飞快翻开了第一页。 可……怎么是一幅画?! 画上还写了细小备注,“槐树,乔木。树皮暗灰色,树冠球形,根皮与叶可清热解毒,治疗疮毒。植于花园东南角,共8棵。” 她指尖发抖,继续往下翻,桉树、桑树、广玉兰、刺槐、槐树、朴树等等……基本上花园里栽种过的绿植,他都画了上来。 这小小的口袋本好似一团烈火,蓦地烧红了她的眼。 那些细微不值一提的对话,忽然从远方清晰闯入脑海—— ‘你帮我数一数花园里有多少品种的植物?每个品种又分别有多少棵?’ ‘好。’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最开始给他治疗时,她见他郁郁寡欢,便随口安排的一个任务。 这个笨蛋…… 这些树,哪里值得他特意画下来。 但画的真好看,不仅费心调色有明暗立体度,还是被风吹动,被阳光照射的动态画面。 她视野模糊,一页一页看得很慢,几乎看两页就要缓两下,等眼睛风干清晰了,才继续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但最后一页,不是什么树。 是一株生机勃勃的雏菊花。 他没有添加备注,可白无水却知道雏菊花的花语。 是离别与祝福。 也可以是——埋藏于心底的爱。 一颗颗泪水忽地汹涌砸下。 他怎么能在手术前一天晚上给她送这种东西?! 万一她大受干扰,下刀的手发抖怎么办? 万一她心生怯意,在手术台前临阵脱逃怎么办? 光是想想那样场面,白无水头皮连着脊椎都是阵阵毛骨悚然的后怕。 白无水用力捏紧口袋本,如死里逃生拽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息着。 幸好……幸好……幸好一切顺利。 一点也不幸好! 她痛哭出声。 太危险了,他差点死了一次。 …… 为防止呼吸性碱中毒。 白无水在头昏脑胀之际,强迫性中止了自己的哭泣。 她上一次哭得昏厥,还是病危的白老头在她面前倒下,然后苏醒过来摸她头的几年前。 她靠床坐在地上,呆滞又机械地把口袋本小心翼翼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眸光再次湿润。 她受不了如此软弱感性的自己,便倔强仰起头,逼退泪意。 可正前方的墙上,依然是他的画。 矢车菊静静伸展花瓣,明明是优雅的姿态,可越看却越像能将她吞没的食人花。 她几乎是逃离地从房间踉跄爬出客厅,可色彩一亮,又对上他挂在四面白墙上的油画。 她脸色发白,颓然倒在了地上。 她完了。 她好想,好想见他。 “叮咚——!” 于是,他就来了。 * 但白无水并未动身去开门。 大半夜近凌晨,她想不出有什么人非在这时候上门找她。 最有可能的是墨兰谦,但他就算有事,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 医院宿舍防治还算安全,四处也有摄像头监控,歹人入侵的风险较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排除平常对她心生间隙的人见大半夜亮着灯,来趁机报复。 她熄灭室内灯光后,才谨慎从猫眼往外看。 一张熟悉的俊脸忽然放大。 大概知道她在观察,还有点小傲娇地挥手。 白无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但白无水立即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试着说了几句话,确认声音没带难听的鼻音后,才心潮澎湃又假装冷静地拉开门。 “大晚……” 她话音未落,少年已将她抱了个满怀。 要命,她眼睛又热了。 她顽强帅气了十七年的岁月里,在这个夜晚,被一幅幅油画改造成了泪失禁体质。 她用力抱住他,一边滚滚落泪,一边大骂,“幸村精市!你是大笨蛋!” 幸村精市懵得慌张失措。 她近乎崩溃的一滴滴眼泪刺疼他的神经,令他一瞬忘记思考。 他染上哽咽,也莫名含了泪意,“不要连名带姓骂我。” 氛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无水哭着笑出了声,“有你这样说冷笑话哄人的吗?” 室内未点灯,光影昏暗,但相拥的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模样。 幸村精市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泪痕,“为什么哭?” 白无水也给他擦眼泪,“你又是为什么?” 渐渐地,两人额头相抵。 幸村精市声音低下去,“我突然来找你本就忐忑,在路上时也反思自己是否冒昧。是走到楼下,见阳台还亮着灯……才按响门铃,但却被你骂。” 她没有因为他的‘伤心委屈’而软化,反而更凶地把他推上沙发,“幸村精市!我被你吓死了!” 她凶凶地吻了上来。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穷途末路的要挟。 第二次接吻,是互相试探的狩猎。 第三次……再也没有比此时的心意相通更难以言喻了。 他们拥吻着,不断抱紧。 他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嘶……” 幸村精市因她抽气声顿下。 两人不知何时掉转位置,她被他压在沙发上,衣襟松散。 他轻喘着,亲了亲她肩头的暧昧痕迹,“咬疼了吗?” 她扭头藏进沙发,整张脸红得滴血,“要不……你去上个厕所……” “……”幸村精市低头一看。 玉脸飞快红透,逃似的,直奔洗手间。 …… 两人在沙发上隔得远远的,也不敢眼神对视。 白无水清了清嗓子,“你今晚怎么安排?” 幸村精市轻咳了一声,“在附近订了酒店。” 他今晚来找她属于十分任性的临时起意,太晚了也没有电车与公交,只能让司机大叔送。 但单程就要一个小时,且又是凌晨,便直接在东京住一晚。 而至于他为什么萌发这种冲动,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想给她一个拥抱。 又或者说,习惯孤独的她未必需要这样的拥抱,但他需要给一个拥抱才安心。 所以,他来了。 而幸好,他来了。 他没有错过她最需要他的时刻。 幸村精市既然有地方睡觉,白无水也没过多挽留,她不太忍心让他睡沙发。 “那你……”可她不想他那么快走,再和他说说话吧。但想到那个口袋本,她依然心有余悸,“幸村精市,如果我真的在手术前看了你画的口袋本,那就只有神仙才能救你了。” 幸村精市,幸村精市。 不是幸村精市就是神之子。 她就不能温柔点喊他? 他的注意力飘了一瞬,才回到正题上。 不过想起她方才情绪崩溃的泪眼,幸村精市唇角抿了抿,还是没按耐住笑弧。 第107章 “对不起……” 他的道歉算不算真诚,但却是真心实意为她的重视高兴,“我知道你不会在手术前一夜翻开看,但我一定要在那时候送。那是你特殊时期给我安排的任务,所以我也想为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他画遍花园里所有的树,他便从郁郁消沉中,迎来了新生。 而他藏在心里不能抽芽的情愫,也可以慢慢走出天光。 他还想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不是突然萌发,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很久开始的第一页油画,一直延续着增长到了最后一株雏菊花。 他的手覆上她,注视着她凑近问,“你知道雏菊花的花语吗?” 白无水眨眨眼,很煞风景,“花语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它的医用疗效。” 幸村精市气郁:“……” “白无水,你才是笨蛋。” 把人惹急的白无水促狭笑出声,她再次用力吻上他。 幸村精市,你值得全世界美好的女生去喜爱。 你以后也可以爱上更好的女孩。 但现在,你属于我。 * 幸村精市,让我来成为你的初恋吧。 第74章恋慕部长的病娇来袭 立海大网球场 幸村精市身披外套,环胸立于场边。 他沉静目光只慢慢扫视,稍有懈怠的队员便立即加大马力训练。 正选们这三天的任务,是完成接发球、体能耐力速度等常规训练后,再进行车轮战对赛。 校外是队友,场内是对手。 而今日交锋的是一组换乘搭档,“柳生&丸井vs仁王&桑原” 双方开局便焦灼难分,你赢一球,我追一球。就算被逼至束手无策,但只要曾经的搭档还站在对面球场上,他就决不能输! 事关‘王牌搭档’的荣耀,绝不允许你和别人搭档赢得比赛! 这边的双打如漆似胶,频频刷新柳莲二笔记本上的数据。 而在球场外,却有一道黯然神伤的背影默默注视着前辈们帅气的激烈对战。 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怨念,几乎令人不敢近身。 此人是切原赤也。 他在半决赛中额头受伤缝了几针,原本他都自认倒霉地放弃争取第二日的决赛名额。 但峰回路转,比赛刚好推迟了三天! 可就算延后三天,幸村精市还是不允许他参加高强度训练。 学长们都这么努力认真地训练,就他一个伤患憋屈地练习挥拍和接发球。 前辈们越来越厉害,他却在止步不前。 照这样下去,三天后,部长也绝对不会让他出场! 他猛地扭头看向幸村精市,“部长……” 幸村精市:“……”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 自见识到切原在半决赛上进化为‘红眼白发恶魔’模式后,他便反思他们的教育理念是否正确。 切原和藏兔座的对决,几乎能称为以暴制暴。 切原虽额头受伤缝针,但藏兔座下场后直接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切原是一个难得的天才,无论是弹跳力、速度、耐力、以及专注度,都出色得令人嫉妒。 但他有一个与天赋相当的缺点,他不够冷静。 而他的爆发力,又大多以情绪为主导。甚至,伴随着理智的缺失,恶魔状态之下,他区别于生活中的单纯活泼,竟展现出惊人又残暴的破坏力。 而他变成这样,和他们逃不开责任。 切原是立海大的一大杀器,而在发现他情绪亢奋能提升球技后,他们也没少刺激他。 渐渐地,在一次次爆发获得鼓励后,他变本加厉,反过来暗示逼迫自己不断摧毁理智。 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他。 幸村精市还没想明白怎么训练他,但再一次被部长拒绝的切原赤也推开人群,冲出了球场。 真田弦一郎蹙眉,“切原?!” 幸村精市淡淡道,“让他去吧。” “愤怒与不甘,也是他厚积薄发的力量。” 只不过,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合理发挥出他的实力。 一旁的柳莲二若有所思睁开眼,“精市,你有什么打算?” 幸村精市直视着前方,夕阳下的瞳孔倒影着球场上不断追逐的网球:“理智与力量并非是此消彼长的竞争者。” …… 切原赤也很伤心。 他被部长放弃了! 他不能再参加全国决赛了! 他恼恨至极,为什么不避开藏兔座的攻击,为什么受伤之后才爆发!为什么没有把藏兔座那个杂碎打残! 切原赤也一脚踹翻,“为什么不让我比赛!!!” 垃圾桶咚咚咚地沿路散落一地垃圾。 刚收拾完卫生的清洁阿姨,“你这个臭小子!!!” 清洁阿姨举着扫帚,气势汹汹朝切原赤也冲去。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切原赤也满脸歉意,但这不影响他脚底抹油,一边“对不起”,一边逃跑。 路上行人也多,清洁阿姨一个中年人,自然没有青少年的腿脚利索。眼见小兔崽子要拐角消失,清洁大妈气不过,举起扫帚就往切原赤也丢去。 匆匆往往的行人前后看看,虽然没搞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体贴地避让开。 清洁阿姨在多年前的学生时代估计也玩过投掷,此时隔了十几米远,目标还在跑,但她的扫帚却快准狠地砸向切原赤也。 可就在砸中他脑袋之际,一袭黑影如鬼魅闪身,抬手便接住了扫帚。 与此同时,她还反手拽住了切原赤也的衣领。 “哪个混蛋?放开我!” 不知名的正义人士一手拿扫把,一手大力拖着他往清洁阿姨那走,“去把垃圾收拾干净。” 闻听这道熟悉的雌雄莫辨之音,还在挣扎的切原赤也一怔,猛地扭过了头。 来人身着一袭立海大女生校服的长发少女。 她身材高挑,又是窄肩、细腰、长腿。 “你……你是?!” 少女的背影有些悲伤,声音也细软了许多,“啊~竟然不认识我?一年前我向幸村君告白,就是拜托你帮我递的情书,我还请你吃过蛋糕。” 切原赤也:“……” 向部长告白让他帮忙递情书的女生太多了,他不记得一年前请他吃过蛋糕的是哪一位? 可他印象中,也没和这么高的女生打过交道。 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部长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位女生既然是立海大的学生,那应该知道才对。 他打探道:“我当然记得你,不过我很久没在学校见过你。” “我刚从美国当交换生回来,正准备去买99朵玫瑰花,继续追求幸村君。” 她还要找部长告白…… 这可不妙。 看见过去蛋糕的份上,他得想办法阻止她。 但他还没开口,少女已经把扫帚塞他手里,又将他推向怒目而视的清洁阿姨。 切原赤也心知有愧,乖乖低头扫地。 不过他也趁机打量少女,她戴着一个大大的墨镜,只能看到半张脸。 他隐隐觉得有点熟悉,但不知怎地,切原赤也没敢仔细观察,第六感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少女把他交给清洁阿姨后就转身,说是去买玫瑰花告白。 切原赤也连忙喊住她,“等等,我请你吃蛋糕。” 少女若有所思,朝他勾唇笑道:“也行,刚好跟着你一起去网球部。” 切原赤也:“……” 不,他没有要带她去网球部的意思。 切原赤也动起了脑子,他得找什么理由支开她? ……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柳莲二看着时间。 这都两个小时了,切原还没回来。平常再怎么发脾气,也不会半点消息没有。 柳莲二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切原拒接。 柳莲二诧异睁开眼,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边继续打,一边去找幸村精市。 这次铃声响了好几秒,那头有人接听。但不是切原赤也的声音,而是一道伴随着磨刀声的柔腻阴森女音,“切原赤也在我手上,想要他安全,就让始乱终弃的幸村精市独自来见我!” “?!” 这人是谁? 什么是始乱终弃的幸村精市? 柳莲二快速消化信息量,额间冒汗地镇定问道:“你是谁?你把切原带去了哪里?” 她勃然大怒道:“我是谁?这就要问你们幸村部长为什么收了我的情书还和别人谈恋爱!” “切原被我藏了起来,六点半之前,幸村精市必须独自登上立谷游乐场画着骷髅头图案的摩天轮车厢,否则,你们就等着签收他的尸体。” “还有,休想报警,得不到幸村精市,我拉着切原赤也一起陪葬也不错!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第108章 “……” 网球场陷入了诡异的压抑。 “这会不会是切原的恶作剧?”仁王雅治率先打破沉默。 柳生比吕士抚了抚眼镜,“这不像他能想出来的玩笑。” 但也不是校内女生敢跟他们开玩笑的程度。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总之很棘手。 幸村精市沉吟片刻,郑重做下决定:“你们去找切原,我先去立谷游乐场。” “不行!” 众人异口同声。 这大概是部长极端女粉丝策划的一场犯罪活动! 但虽然电话里表明的动机,的确是为了得到幸村部长。 可他们对极端女粉知之甚少,所以十分被动。 而且她既然连‘尸体’、‘陪葬’这种话都能随口说得出来,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因爱生恨伤害部长! 又是摩天轮,又是高空…… 这太危险了。 幸村部长义无反顾起身,风将他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她是冲着我来的,我的部员我亲自去救。” “部长!” 不愧是我们立海大的部长! 真田弦一郎沉吟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切原被绑架,恐怕对方不止一个人。柳带人去寻找解救切原,我和幸村去游乐场,先放松她的警戒。” 只要把切原找回来,他们便不会处于被动的劣势。 * 一行人兵分两路。 柳带着柳生、丸井、还有桑原沿路去寻找切原被‘绑架’的蛛丝马迹。 而其中一位清洁大妈提供了十分充足的线索:“我认识这个小子,我辛辛苦苦清理好街道卫生,被他一脚踢翻垃圾桶。” 几人面色尴尬,连声赔礼道歉:“……” 清洁大妈摆了摆手,“没关系,他逃跑的时候被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抓住,压着他把地扫干净了。” 女孩子? 众人眸光一亮,柳莲二询问,“那位女生有什么特征?” “长得漂亮,身材也高挑,应该是个大明星或者模特。但她皮肤苍白,估计很少晒太阳。” 信息虽然充足,但干扰选项有点多。 柳莲二排出清洁阿姨的主观判断,提取了长得高、皮肤白两个关键内容。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女孩子说去买玫瑰花找幸什么人告白,但那小子说先请她吃蛋糕。” 几人来到清洁大妈指引的蛋糕店—— 服务员姐姐微笑道,“啊,我对他们有印象,看起来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姐弟呢。弟弟大气地请姐姐了很多蛋糕,但后来是姐姐偷偷结账了。” “不过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原本氛围不错,可在弟弟说什么‘部长有喜欢的人……’之后,姐姐便愤怒地说了一句,‘他是我的!我现在就去拆散他们!’。” 蛋糕店旁边的小卖部老板看着报纸:“他们在我店门口吵架来着,少女看起来很难过,还落下了美女之泪。海带头少年劝了她好几次,但都没劝动,于是就说,‘学姐,放弃吧,你永远也比不上白医生。’” 老板拿着报纸翻了个面,“少女气得吐血。” 他指了指他们脚下已干涩的暗红色血迹,“诺,就吐在那。” “……” 几人低头一看,默默挪开脚。 待几人取了新的情报继续往前走时,柳莲二盯着那滩有蚂蚁爬行的血若有所思。 他回头蹲下,指腹轻蹭地凑至鼻尖。 第75章被坏女人欺骗! 另一边的五人在寻找切原赤也线索。 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来到立谷游乐场,他虽面色镇定,但也草木皆兵。 凡是多看他们几眼的路人,都将招来真田弦一郎审视。 而在他们路过旋转木马的游乐设施时,恰好碰上游客散场,一位毛毛躁躁的滑轮少年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真田弦一郎一摸口袋,钱包丢了。 前方的滑轮少年回头,朝他挑衅挑眉。 这显然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真田弦一郎没有轻易上当。 但幸村精市上当了! 他直接追上去,“真田,你的钱包被偷了。” 真田弦一郎,“……” 算了,先解决这个小偷吧。 但小偷身姿灵敏,在来往的行人中左闪右避,快速躲过追击。 两人提前设伏,从他必经之路左右包抄,可小偷棋高一招,直接踩着台阶扶手逃跑。 他一个潇洒的转身,便拐进入了鬼屋。 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和对视了一眼,幸村精市扭头就跟了进去。 真田:“……” “嗷——!” 刚一踏进,便听见一声宛如被抽筋扒皮的凄厉低吼。 但两人面无表情,直接追向更往里的小偷。 氛围越走越阴森。墙上斑驳的血迹,突然弹出来眨眼的眼珠子,还有地上血淋淋伸出来的手,以及飘过去的各种鬼…… 真田弦一郎武士出身,根本不怕这些。 甚至见一只白衣贞子,他还礼貌地拍了拍她的肩,“请问踩着滑轮的家伙去了哪个方向?” 贞子小姐:“……” 她顿了顿,迟缓地抬着尸白空洞的脸看向他,缓缓狰狞地笑出满嘴血:“咦嘻嘻嘻~” 真田弦一郎后退了几步,“打扰了。” 说罢,便朝身后的幸村精市示意,走向了另一条较近的线路:“往这边走。” 鬼屋有三条线。 但滑轮少年估计不是走贞子小姐这条线。贞子小姐笑起来会漏血,但在他触发贞子小姐的表演之前,贞子小姐下巴干干净净。 而他们追得这么紧,贞子小姐恐怕也来不及吓唬完一个人就去补妆。 可他招惹了贞子小姐,贞子小姐却不打算放过他。 她幽幽地抽泣道:“带我走~带我走~” 她的哭声又唤来了其他鬼小姐。 横梁上突然掉下一个暗黑系哥特萝莉头,“哥哥~哥哥!” 真田弦一郎绕开头,加快步伐。 但他走着走着,却没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他猛地扭头,身后只有几位卖力张牙咧嘴的鬼小姐。 “幸村?!” 幸村精市在和一位吓唬他的鬼小姐聊天。 这位鬼小姐身着红衣红绣鞋,但生前的死状有些凄惨,脑袋被旋转了180度。 他翻遍了大脑中看过的所有神鬼奇谈,都没弄清楚她是哪一年诞生的鬼小姐。 “鬼小姐生前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吗?” 红衣鬼小姐呜咽哭诉,“我遇上了一个负心汉……” “原本我和他私定了终身,可他却爱上别人,还对我始乱终弃……” “我难过,我受伤,我人首分离……” “再次醒来,头还被人装反了……” 似乎觉得光靠描述不够惨,她还掰着手指头制造‘咔嚓’的音效。 听她夹着嗓子努力如泣如诉,幸村精市实在忍俊不禁。 他抿着笑,“我帮你把头装回来。” 说着,他还上手跃跃欲试地去捧她脑袋。 鬼小姐凄然摇头:“……不,别让我再疼一次……” 这小子的反应实在令人失望。 她还是赶紧溜吧,夹着声音说话嗓子疼。 似乎怕他直接上手不给面子拆穿,她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但意识到自己的脸在背后,又立马转身倒着走。 “……”幸村精市差点憋笑出内伤。 丸井四人在柳莲二的带领下,成功找到了极端女粉丝的共犯。 然而为了从他嘴里得到切原赤也的所在点,又开启了一场追踪竞速。 他们沿着海岸线追逐骑行,又跟着爬上了石阶高坡,最后围剿着冲进沙滩。 一圈下来,五人气喘吁吁。 被按在沙地上的共犯举手投降,“人质在游乐场鬼屋的棺材里!” 鬼屋? 柳生比吕士身躯一僵,镜片森森闪光:“……” 杰克桑原道:“消息可靠吗?” 柳莲二捏着下巴,状若深沉思考,“八九不离十。” “啊——!” 还没踏入,便听见鬼屋里传来凄厉尖叫声。 柳生比吕士落在众人身后:“……” 仁王雅治见他四肢僵硬,“搭档?”……怕鬼? 柳生比吕士面色冷峻,“先找切原。” 此时距离六点半,还剩两分钟。 两分钟内,他们必须要阻止部长踏上摩天轮。 大约是心中急迫,所以众人也没多余功夫欣赏鬼屋和npc互动,他们直奔棺材房。 但柳生比吕士的高冷绅士欣赏似乎格外招鬼小姐喜欢,刚走了几步就被一位暗黑萝莉风的鬼小姐抓住手臂,“嘻嘻嘻~哥哥~陪我玩~” 柳生比吕士头皮阵阵发麻,定在了原地。 鬼小姐晃他手,没动静。伸手在他脸上挥了挥,也没动静。 第109章 柳生比吕士开启自我保护机制,让自己的意识沉睡了。 鬼小姐察觉到情况不对,扒开卷卷的假发,一张又红又白又黑的脸上全是紧张,“哥!” 此鬼是他货真价实的妹妹。 柳生比吕士被唤醒,对上她那张乱七八糟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柳生妹妹立马拨弄假发盖脸,又嘻嘻嘻地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柳生比吕士给她一个轻轻的暴栗,“还玩?” 妹妹委屈,“呜~” 柳生比吕士犀利道:“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她才不会供出自己的偶像明栖湶。 “下个月校园祭,我们班打算经营鬼屋,所以提前派人来学习。” 这个借口自觉有点站不住脚,而为了不让哥哥继续追问,她又开始阴恻恻嘻嘻嘻。 “……”柳生比吕士:“你去吓唬真田。” 柳生妹妹撇嘴,“他不好玩。” 另一边,仁王雅治几人掀开棺材,一具身躯被白布盖到了头顶,可那发型,的确是切原赤也特有的小卷卷。 仁王雅治手心微颤,深呼吸着一把干脆掀开。 也就在刹那,棺材里身躯突然睁眼,诈尸般猛地坐直。 “!!!” 几人吓得一阵踉跄,条件反射摆出防守的姿势。 切原赤也好似才睡醒,揉揉眼睛,“前辈怎么在这里?” 前辈们:“……” 仁王雅治和丸井文太两人把他摁回去,合上盖板走了。 真田玄一郎追着滑轮少年,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摩天轮下。 幸村精市目光悲伤地微笑着,“真田,网球部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便转身,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踏入画着骷髅头的车厢。 “等等!幸村!” 真田弦一郎快步追上。 然而这时,车厢里却抛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真田弦一郎伸手去接。 他定睛一看,是一颗被抽掉拉环的手榴弹。 真田弦一郎额冒黑线:“……” 跟他玩这种弱智的把戏。 可手里的手榴弹却开始发烫,他瞳孔收缩,但展眼四周,全是行人。他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人工湖狂奔。 “嘭!”地一声,手榴弹炸开。 真田弦一郎心脏骤停。 天空霎时飘开了五彩斑斓的彩带。 真田弦一郎面色黑沉,扭头继续收拾偷了钱包的共犯滑轮少年。 摩天轮缓缓上升—— 熔金般的夕阳染橘边际,余晖洒进车窗,勾勒着长发少女的英眉傲骨。 她朝他挑眉一笑,眼底流光溢彩胜尽天色。 “幸村精市,这次的惊喜满意吗?” …… 自己掀开板爬出来的切原赤也追上前辈们,“幸村部长呢?!” 看他那焦急的神色,似乎还被今天发生的一切蒙在鼓里。 柳莲二见他脖子后两团类似于拔火罐的紫色淤青,大致掌握了全部真相。 不过还有好奇的地方,他问切原赤也,“还记得你怎么来游乐场的吗?” 切原赤也回忆起今天遇到的神秘女孩。 白无水的原计划是,等他们训练结束,闪亮登场给神之子一个惊喜。之后按照湶提供的路线景点和他约会。 可当她在路上碰到单纯又眼神不好的切原赤也时,她便戏瘾大发。 她越演越上头,还吐假血吓唬他,“我已经病入膏肓,如果不能得到你们幸村部长,我就要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了。” 切原赤也受到惊吓,他拿出手机紧急拨打救护车,“生病要去医院,我们部长不会治病。” 白无水:“……” 这小子也不傻。 但救护电话若是打通了会影响真正的病人,她连忙夺过他的手机中止拨号,又声音微弱恳求道,“拜托了,切原君,我就……咳咳”又吐一口血,“我只是想远远见你们部长一面。” 切原赤也:“……” 她有这么虚弱吗? 那刚开始拽他的力气去哪了? 虽然疑点很多,但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却警告道,“你只准看看,如果被我发现你有逾越的行为,我就把你丢出学校!” 白无水继续吐血。 “……”切原赤在她身前妥协蹲下,“算了,我背你过去。” 好孩子。 但这要是被你们部长知道了,我们都要被他丢出学校,“骑自行车快一点。” 真麻烦。 但切原赤也还是借了一辆自行车。 “切原君,现在是训练时间,你为什么不在学校?” 说起这个,便提起了切原赤也的伤心事。 他虽不满她想拆散幸村部长和白医生的坏女人举动,但又觉得她是个可以信任的可靠之人。 他一边吭哧吭哧踩自行车,这个女生有点重。 一边闷闷不乐道:“我额头受伤了,部长不让我参加比赛,也不给我训练。” 但对于他的真心坦率,这位爱慕部长的女生却没有站在他的立场理解他,还说了他一顿,“额头还带着伤就参加比赛,是真想变成白痴?” 四处碰壁的切原赤也瞬间烦躁,狂蹬自行车:“如果能上场,变成白痴我也愿意!” 白无水真想给他一个弹脑嘣:“……”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爱惜身体。 而切原赤也还是个易出事体质。 两人行至路口处,突然窜出两个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切原赤也紧急刹车,差点撞上人。 切原赤也本愈对两个走路不长眼的家伙发火,但考虑到身后还有一位病入膏肓赶着去见部长的女生,他忍着气没出言挑衅,只克制瞪了他们一眼。 虽然凶神恶煞(切原本人认为),但混混根本没把长相可爱的初中生放眼里。 甚至见后座载了一位带墨镜的大长腿美女,笑容瞬间邪恶地吹起口哨调戏,“挺浪漫嘛~不如甩掉这个弱小没用的初中生,大爷我来载你?” 他没用?! 这种头发脏兮兮的杂碎也敢说他没用?! 切原赤也眼睛充血赤红,捏拳挥过去,“你们都给我滚!” “你这小子!”挨揍的混混怒了,可对上他撒旦重生般的冷酷眼眸,心里却狠狠哆嗦了一下。 但没关系,他们可以以大欺小,于是一起冲了上来。 可还没碰上切原赤也,一道黑影如电闪,他们便一个被打歪下巴,一个被踹折膝盖。 “……”切原赤也看着抱着下巴和膝盖嗷嗷叫的两人,停止了思考。 下一秒,这个骗了他的可恶坏女人一掌劈晕了他。 白无水抱着昏厥的切原赤也,又给两个混混一人一脚,“滚。” 混混瑟瑟发抖,连忙一瘸一拐地滚开。 这世道混混不好当,随便碰上两个人都比混混恐怖! 白无水揍晕切原的理由很简单,这小子情绪上头快,待会觉得受到欺骗血压更高怎么办? 她还是先找个地方给他治疗一下。 恰好明栖湶给她打电话,“鬼屋已包场,你可以放心地扑进幸村怀里撒娇!” 白无水:“……” 她更想神之子在她怀里撒娇。 不过既然她们都安排好了,那她便直接将切原赤也带去了鬼屋,进行针灸换药拔火罐等一条龙治疗。 立海大那些家伙居然放任受伤的可爱学弟独自在外,这需需要教训一下。 弄清事件原委的立海大学长们面对可爱学弟的担忧,纷纷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仁王雅治望着愈升愈高的摩天轮骷髅头车厢,挤出了两滴泪,“太迟了,部长为了救你,被那个女生……” “怎么样?! 仁王雅治身躯发颤地捂住脸,仿佛不忍再说。 切原赤也见他不中用,又急急忙忙问向丸井文太,“文太前辈!部长怎么了?!” 丸井文太手肘搭着杰克桑原,埋着头,也在全身发抖。 杰克嗓原扭开头,抿紧嘴不跟他眼神对视。 柳生比吕士麻木推眼镜。 切原赤也神情欲碎地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柳莲二,“柳前辈……部长他……” 柳莲二深沉拍了拍他的肩,“他嘱托我照顾好你。” 氛围渲染得这般托孤,切原赤也自责不已:“都怪我!是我把坏女人引了过来!” 真田弦一郎气喘吁吁抢回钱包,本来想跟切原赤也算账,可见他眼含热泪,便以为他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随便哭哭啼啼。” 真田副部长居然没揍他! 切原赤也天彻底塌了,“幸村部长!!!” 幸村部长被坏女人拐走甜甜蜜蜜去了! * 一辆大巴在晨曦中,从神奈川驶向东京网球全国大赛会场。 靠窗的幸村精市翻开钱包,第不知道多少次欣赏起他和她的合照。 第110章 身着立海大校服的他们背靠神奈川夜景,在盛大烟花中,定格了最浪漫的对视。 他指腹拂过她的恣意短发与拽拽笑容,簇拥着阳光的温柔眼眸有几分宠溺。 他虽然很想认识长发时明媚的她,但却不愿意她复刻过去的模样和他拍照留影。 而无论是长发还是短发,她都是他喜欢的白无水。 所以,她只要以最利落帅气的模样定格最真实的现在就好。 白无水在神奈川呆了两日。 当然,她并没有跟他回家。 她只是放下了所有工作,珍惜和他短暂的相处时光。 电车穿梭于街道,又穿越郁郁葱葱的隧道,最后与海岸线接轨,抵达了站点。 她和他搭乘同一列电车,走上同一段路,又踏入同一所学校。 她走遍幸村精市每一个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仿佛也跟着体验了一次校园生活。 她惬意于听着网球场的挥击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盖着书小憩。 也享受无所事事趴在他课桌上,望着窗外白云悠悠。 中午时,在少年们分享的便当中凭本事厮杀一餐饭。饭后,被邀上他最喜欢去的天台,欣赏他打理的花园。 当沙滩上追逐海浪的少年们气喘吁吁时,她在一旁清爽干净地当无情秒表计时器。 而大概是她的模样过于潇洒,忿忿不平的少年把她拖下水,一起被浪花绊倒。 这些小子果然对恶作剧怀恨在心,找到机会就整她。但他们欺负她,她就欺负他们部长。 被她溅了一身水的幸村精市无辜眨眨眼:“……” 少年们眼神交换,在她身后借着胆子一起朝部长泼水。 白无水一见,又立马调转攻势,把欺负幸村精市的家伙全都泼了一遍。 海沙卷浪,少年们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混战,最后又精疲力竭地倒在沙滩上,那淌水的笑容照亮盛夏晚霞。 三年,他们追逐了无数个日落,迎接了许多次日出,而在座无虚席的欢呼声中,整整齐齐地踏上全国大赛决赛舞台。 第76章真田vs手冢 大战一触即发,两校队员刚入场,会场内的硝烟便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掀翻云层—— 新闻组就位。 裁判组就位。 解说员就位。 两校教练和各工作人员一一打招呼。 医疗驻点区 青学教练龙崎堇上前道,“白医生,今天辛苦了。” 白无水礼貌握手,“龙崎教练客气了。” 立海大幸村精市随后:“白医生,接下来还需要继续麻烦你。” 白无水神情官方:“幸村教练客气。” 两人在严肃的场合下一个比一个正经,但目光一对视,又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柔和。 白无水压低声音,“医生是公正的,但我有私心。神之子,去拿下三连霸。” 幸村精市未语,只微微用力握紧她的手。 两校开战的第一局第三单打就是巅峰对决。 立海大真田弦一郎vs青学手冢国光,这两位皆是全国闻名的重量级选手。 说起来,两校也是今年的老对手了。 而双方都曾在关东大赛上贡献了令人津津乐道的比赛。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青学手冢与冰帝迹部的关东双部大战。至今回想,仍是历历在目的热血沸腾。 青学击败东京强校冰帝,一路破关斩将杀入决赛。 他们无疑是这个夏天最来势汹汹的黑马,甚至决赛对阵立海大的关键胜负局中,青学一年级王牌越前龙马还以7-5的成绩战胜立海大真田,终止了立海大关东16连胜的传奇。 当时一干球迷气愤不已,甚至对立海大各种失望道:‘没了幸村,真田居然连一个一年级小孩都打不过。’ ‘什么立海大三巨头?!我看就是个笑话,关东决赛前两局双打占尽优势,但单打却不尽人意,三巨头的柳输给同为数据网球的乾,切原败给天才不二,但真田你一个稳守军心的重量级人物怎么也输了?’ 而伴随着立海大不败神话摔落神坛,青学的士气却一路高歌猛进。 当然了,当初在关东决赛上击败立海大真田的越前龙马并非什么一年级小人物,世界级职业网球手越前南次郎是他爸。 在这样得天独厚的网球环境中成长,加上自身足够努力有天赋,他的网球水准自幼便胜于同龄人。甚至年仅12岁,便获得青少年全美公开赛的四连霸。 越前龙马似乎生来便是为了走上网球的至高点。 几乎与他对战过的选手,甚至见证过他比赛的观众,望着他在球场上畅快奔跑的身影,都忍不住对他的未来心生期待,这个小小的少年,能否比他父亲走得更远? 围观了越前龙马比赛的立海大也许有过类似的好奇,但绝不是今天。 今天不管是越前龙马,还是越前南次郎,都无法阻挡立海大拿下三连霸的决心! 开局没有预热,两位选手一上场便硝烟四起。 真田弦一郎挥拍,球似万马千军,又似疾风飞叶,更冲击以雷霆,这是他的绝招——“风林火山!” 但地崩山摧的一球,却没有冲破手冢领域的防守,还被他反守为攻。 但真田弦一郎没有陷入劣势的慌张,反而热血却愈战愈烈。 手冢国光是所有人都尊重的选手,更是他们都想战胜的强敌。 没有哪一场比赛,更令他情绪如此高涨地渴望从正面击溃。 如果一次没有打破他的铜墙铁壁,那他就叠加力量与速度,再次进攻,直到他溃败。 顶级的交锋与技术对决,的确看得人酣畅淋漓。 但这场比赛在医护人员看来,相当头疼。 两人一攻一防,真田弦一郎所采用的招式以破攻为主,化力量与速度为矛,而手冢国光为形成防攻之盾,则不得不采用加大手臂负担的招式。 可这样持续性高强度输出,身体四肢又怎能遭得住? 手冢国光手臂肿胀,再打下去,恐怕网球生涯要到此终结了。 而真田弦一郎也没好到哪里去,双脚麻痹发颤,也到了极限。 然而两个人寸步不让,依旧用负担最大的招式正面对决。 “game 手冢 5-4” 中场休息。 志愿者拿出早已备好的冰敷上前为两位运动员紧急处理伤处。 幸村精市对椅上汗流浃背,双腿红肿的真田弦一郎道:“真田,避开正面交锋。” 真田弦一郎眸光一沉,猛地站了起来,替他冰敷的志愿者被吓了一跳。 他不可置信道,“你叫我放弃正面对决?” 幸村精市对上他质疑不认可的目光,理性分析的声音稍显冷酷,“手冢已经打不出零式发球了,下一局就要定胜负。” 真田弦一郎脸色黑沉,沉默着抗议。 幸村精市眉目一凛,眸光复杂施压:“这一切都是为了立海大能获得三连霸。” 真田弦一郎眉间紧锁,他蜷起手压低帽檐迈入球场。 白无水望着教练席上面无表情环胸的幸村精市,缓缓将目光投向球场。 肩负着团队荣誉与一雪前耻的真田玄一郎避开正面交锋后,他略占优势,可表情却十分挣扎。 感性上夹带着几分放弃自我网球的屈辱,但理性方面,他又十分清楚,面对这位为了团队愿意奉献自己所有的对手,他没办法在意志力和耐力上和他硬碰硬分出胜负。 只不过,见识到他冷静脸庞下的滚滚热血,他实在无法甘心用那样的‘阴谋小计’夺得不义之胜。 “手冢!最后一击我要从正面击败你!” 手冢国光寸毫不让,即便手臂已是极限,即便手臂会再次陷入半残,他也要连续使出‘手冢领域’进行防守。 “pong——!” 手冢的球拍被真田裹满了不甘与热血的网球正面击飞。 但强者的较量,从不会陷入被动。 球拍被击飞的瞬间,手冢依然将那颗气势恢宏的网球加上回旋反击。 双腿僵痛的真田弦一郎迅速爬起迎击,但刚爬起来还没走两步,又被钻动神经的刺痛摁到在地,“绝不能输……我绝不能输!” 这是他必须要战胜的对手! 他要向幸村证明,他堂堂正正的网球也能赢下比赛! 他咬紧牙关,冲破身体极限,在筋脉仿佛被撕裂的痛苦中,抓起球拍踉跄站起来上前。 网球飞向无边无际的蓝天,又在全场的瞩目与呐喊中,再次被地心引力拽下。 但它相当调皮,竟擦着网栏中线垂直掉落。 全场屏息,几乎无人敢出声打破球场两方的气流平衡。 ‘咚’地一声,爬起来的真田弦一郎重重摔跪在地。 但他不知疼痛,充血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网球拿起球拍,又一次顽强地爬起来。 而就在网球擦网来回试探,又牵动心弦地往立海大球场掉落之际。 第111章 真田弦一郎单手撑地,又不计后果地伸直手臂把自己送入更接近网球的地方。而就在惊险万分的毫秒间,球拍边缘轻击球,将网球送回了青学球场。 “给我掉到对面去!” “game 立海大附属真田 7-5” 他赢了。 他赢了手冢。 他没有愧对立海大! 可球场上的两位选手都重伤瘫地。 医疗区 青学网球部成员面色紧张,死死注视着给手冢国光检查手臂的白无水。 白无水说道,“手臂内毛细血管扩张破损,导致红肿有大量淤血。不过虽酸胀麻痹,但并未伤及筋骨,不影响未来的网球生涯。” 众人均齐齐释然叹出一口气。 白无水一边给他上药按摩,一边道:“我待会给你开点外敷的药,另外这几天切忌用力。” 医生一手按下来,疼得手冢国光冷汗直冒,但他绷得住表情:“是,谢谢医生。” 白无水颔首,等完成所有护理操作,才慢条斯理转向另一位患者。 比起治疗手冢时的干脆利落,检查真田弦一郎时却慢吞吞了许多,她还时不时长叹一口气。 立海大众人瞬间被她弄沉重了,“白医生,他怎么了?” 白无水叹息道:“真遗憾,本来你再多来一次叫什么‘雷’的招式,我就能给你做膝关节手术了。” 众人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消化她的言外之意,才露出庆幸又怪异的神色。 这句话显然是对病人‘不听话’的谴责。 但想起幸村部长和真田副部在中场时的冲突,她显然带上几□□的报仇意味。 “前交韧带拉伤严重。”白无水将止痛喷雾喷在他红肿的双膝处,又给他针灸。 一针下来,真田弦一郎疼得差点咬破嘴皮出血。 听见他重重的抽嘶声,白无水冷笑了声,“疼吧,你们部长康复训练的时候,每天都要遭受比这疼上百倍的折磨呢。” 真田弦一郎一怔,猛地望向教练椅上专注于双打比赛的幸村精市。 他从未和他们说过。 白无水又落下一根针,比方才还要尖锐。似乎从膝盖处的一个小□□位,瞬间扩散并切割了全身神经。 但这次真田弦一郎没抽嘶出声。 只是意识疼得有些迷糊。 而那道声音还没放过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堂堂正正的比赛比胜利更重要?” 真田弦一郎深呼吸着缓解疼痛,没想到白医生会问他这种问题。 但他没有犹豫,“堂堂正正地赢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医生冷笑,“即便受伤?” 真田弦一郎望着红肿的双腿若有所思,“如果受伤无法避免,我甘愿承受。” “你的确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武士。” “我还未够水准。” 医生的语气不像夸赞,但无论被人称之为‘皇帝’还是被当做‘武士’。 他都不够格。 虽然他最后依然正面击败了手冢,但在过程中产生过动摇的他,配不上这些受人敬重的称谓。 白无水继续给他扎针,也露出了真实的刻薄,“真田,我并不是在夸你。我的意思是,你对‘堂堂正正比赛’的理解,是否有些局限?” 真田弦一郎疼得失声。 白无水自顾自道,“网球是博弈性赛事,比赛可以大开大合,当然也能精于计算。你们部长一没有让你犯法出阴招,二没有要求你故意寻滋挑衅,只是为了采取当下最优解打法,你又凭什么认为这有辱你的人格?” 真田弦一郎是一位将正义贯彻到底,甚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热血武士。 这样的人强得一根筋,几乎不会采取任何迂回措施去表达自己的‘正义’。 所以,即便精市担心他的双腿,也不会打情感牌去说服他避开正面交锋取胜。 因为他知道,若是说出担心真田腿部受伤而阻止他,反而会更加激发他的斗志与宁为玉碎也要‘堂堂正正’作战的信念。 毕竟当‘恶果’由自己承受时,他倾向于选择个人价值的实现。 因此,精市以领导者的身份,用更为庞大的团队利益去‘要挟’真田,让他不得不为了成就团队而放弃自己的‘正义’,借此来保护他的双腿。 即便不被真田理解。 但这世上,又哪里有他这么温柔包容的‘不义’。 日常训练中,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纠正真田对‘堂堂正正’的极端理想化,但他没有。 他尊重每个人的网球与理念,即便某种程度上与他的想法相悖,但他从不会傲慢洗刷他们残留在网球理念上的独特灵魂。 只是,如果他们各自的网球暴露出将自己毁灭的倾向,他便成为那个托底的人。 立海大这个团队,胜利的决心是浇灌他们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养分。 每个出类拔萃的队员,都是树上结下的硕果累累。 而幸村精市,便是承托起一切荣誉与进步的精神内核。 且他的地位,无可取代。 没有人能具备他超神技术的同时,又能以超乎常人的智慧与格局凝聚这样一支队伍。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神之子为什么整日整夜疼得要命,也要拼尽全力爬回立海大。 可即便他本人写照就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励志片,但他看起来又和‘热血’这个词不搭边。 他太过冷静,即不会将热爱网球挂在嘴边一样,也不会在需要表露威严的此刻将太多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又怎么会真的对队友的不认可毫不在乎呢? 白无水落下最后一根针,“真田,去和你们部长道个歉。” 第77章切原赤也 “嘭!” 一记高速旋转蝮蛇球击中切原赤也鼻梁,血涌迸发,他当场陷入昏迷。 时间静寂三秒。 裁判暂停比赛,可就在申请的医疗人员进场急救时,切原赤也指尖一动,如杀戮恶魔般桀桀冷笑着爬起来。 他赤眼渗人,四肢烧红。 “我要把你染红!” 全场观众脊背一阵发寒。 这一局双打,立海大虽大比分3:0领先,可众人对切原赤也的观感很不好。 毕竟是全国大型比赛,运动员的一举一动全都高清投屏在电视机上直播。 切原赤也击飞乾贞治眼镜,并且还恶狠狠踩碎的可恶嘴脸,那是相当深入人心! 观众席上不少小孩都气呼呼大喊着,“青学加油!打倒坏蛋立海大!” ‘坏蛋’立海大陷入舆论风波,幸好同组选手柳莲二是个明事理之人,现场便对切原赤也踩坏眼镜一事进行了教训。 不过这样侮辱对手的缺德行为,还是为立海大败坏不少观众缘。 大多人的天秤本就往青学倾斜,更别说切原赤也还恶魔化成了这幅吓哭小孩做噩梦的模样。 一些观众甚至认为,立海大虽是强校,但该校球品有待考究。竟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放任切原赤也这等恶魔上场。 立海大众人也不是没听见非议,但他们无暇顾及。此时都面色凝重望着恶魔化持续了近乎几分钟的切原赤也。 难道,失败了吗? 这两日,他们针对切原赤也的恶魔化,进行了一场特殊训练。 也没多特殊,主要幸村精市还没想好怎么训练才能平衡切原赤也的状态。而切原又份外热血澎湃,若不搭理他,又怕他惹出问题。 恰好白无水在立海大无所事事,除了每天治愈切原赤也额头上的伤疤和降血压之外,就是找地方睡觉。 幸村精市见她闲得差点睡遍网球场周边树荫,便先把切原赤也交给她。 并对切原赤也道,“你现在的情况,我不会让你参加全国比赛。但如果白医生说你伤口无大碍,且能从我手中赢下一局,我就准你参赛。这两天,你跟着白医生训练。” 切原赤也瞬间燃起了希望。 刚从某个灌木丛里被幸村精市拽过来的白无水,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被切原赤也亮晶晶的目光闪瞎了眼,“……” 她不太能招架这么沸腾狂热的人。 她勾住幸村精市的肩,抗议道:“我来找你玩,你却给我安排任务,你知不知道我出场费很贵?” 幸村精市没有要支付她出场费的意思,他只想白嫖,还提要求:“有没有办法在遏制他恶魔化副作用的同时,又能发挥他最大的潜力?” 切原冲动好战,他渴望变强。 而他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让切原认为,‘恶魔化是在变强。’ 所以,在一场又一场的恶战中,切原也把这当成了自己的杀手锏。可通过他每次更深的恶化程度来看,他其实是有意识地促使自己的进阶。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他认为丧失理智、摒弃杂念能够获胜,所以在自我挖掘激发过程中,他刻意将细腻理性的情绪磨灭,只保留最冲动、也最具毁灭性的部分。 第112章 但单一情绪的极端化,却紊乱体内各项指标,看似力量以及速度都倍速增长,但其实是激素失衡的恶性循环,正不断透支他的身体。 当然,幸村精市并不认为,情绪高涨与冷静是导致他实力起伏的关键。 相反,如果切原冷静地爆发,他的实力将比恶魔化更上一层楼。 举例而言,恶魔化的切原虽激发了自身120%的实力,但这种撕裂细胞的变强也伴随着极大消耗,至少有20%向外蒸发。 可若能理智维持住各项激素的稳定,那他自我挖掘的100%实力,便将良性内循环地作用在他每根筋骨上。 针对神之子上述分析,白无水的确能通过药物进行抑制与调节。 但像切原这种情绪波动较大的家伙,若不循序渐进从心理方面干预配合用药,一旦情绪激动,便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若想解决他恶魔化副作用,最有效办法就是他自己平心静气,学会控制情绪。 但心理方面的循循善诱,交给她专业不太对口。 不过时间紧张,也不能按常理操作,她道,“交给我也不是不行,但我做法粗暴,怕你可爱的学弟受不了。” 幸村精市微顿,关注点却歪了,“你觉得,他很可爱?” “……” 跟他谈着正事呢,干嘛乱吃醋和她调情。 “没你可爱。” 脱口而出,毫无诚意。 但罢了,幸村精市捏捏她指尖,“你想怎么做都行。” 她忍俊不禁,扭头对切原道:“跟我来。” 切原赤带着满脸‘快带我大干一场’的雀跃屁颠颠跟着她跑。 但白无水却半句训练不提,只让切原赤也带她在神奈川游山玩水,吃吃喝喝。 切原赤也非常不乐意耽误宝贵的训练时间,多陪她玩一秒,他就离战胜部长远一大截。但她是白医生,于公于私,他都不好拒绝。 可当白无水逛完博物馆,又安排着出发去箱根大涌谷看火山口时,切原赤也终于忍不住了,“学姐,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训练?!” 白无水悠哉悠哉吃着章鱼小丸子,“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保证大涌谷是我想去的最后一个景点。” 切原赤也抢走她的章鱼小丸子,闷闷不乐跟着上了电车。 等两人从箱根回来时天色已暗,但切原赤打算趁夜补足白天落下的训练,可玩了一天的白无水还不加班。 她施施然道:“明天再给你安排训练,我晚上和你们部长约会。” 切原赤也气得拖着轮胎在沙滩上来回狂跑。 不远处便利店,某对说是去约会的情侣正欣赏着这一幕下饭。 白无水吃得挺香,“他伤口恢复较快,后天参加比赛没什么问题。” 幸村精市顺手给她递果汁。 白无水就着他的手喝,但一口入喉,却霎时扭曲了五官,“哪里来的柠檬汁?!” 幸村精市轻声一哼,声音比柠檬汁还酸,“你这一天倒是玩得开心。” 白无水被呛得岔气:“……” 这年头的男生心思好难猜。 让她管学弟的人是他。 管学弟太认真受了冷落不高兴的还是他。 他以为她带切原出去玩很省心吗? 这一整天,精力旺盛的小海带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训练体能的机会。光是在大涌谷,他就上山下山来回跑了好几轮。 一路上,包括但不限于帮大爷扛东西上山(负重训练)、帮小孩捡飞到树上的鞋子(跳跃训练)……等等一系列仗义行为。 且这小子还是个路痴,不仔细盯着,都能在眼皮子底下跟丢。 真是的,她辛辛苦苦了一天,居然只配喝柠檬汁! 白无水直接抢走他手上甜甜的餐后冰淇淋,“柠檬汁你喝。” 第二日,立海大网球部早七点开训,但白无水懒懒散散九点才到场。 切原赤也虽起得早,但没人管,只可怜地跟着一起跑步挥拍。 他想找队员打练习赛,可没人敢放下训练任务和他打。他又急又气,白某人的医生光环在他可算是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见来得晚的白无水还慢条斯理吃起早餐,切原赤也终于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我自己去训练!” 说完,他便提着球拍面无表情走出网球场。 白无水跟了过去。 切原正对着一面墙练习网球。 等他打了三十分钟热身得差不多了,白无水才在身后贱嗖嗖一笑,“切原,你知道为什么是我训练你吗?” 切原练得很激烈,还没匀出一口气搭理她。 但白无水却道:“因为你被放弃了。” ‘pong!’ 一颗被切原赤也剧烈挥击的网球在墙上反弹,又精准袭向白无水。 但白无水无动于衷,只任由凌冽的网球从鬓间电闪般刮过。 网球击中树干,摇曳出片片落叶。 少年赤目回眸,已是滚滚怒火与不甘,“你说什么?!” 白无水漫不经心拍掉身上落叶,“我一个连网球都不懂的人,怎么训练你网球?这不过是他们让你跟着我好好养伤的借口罢了,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想过让你出战。” 切原赤也握着球拍的手逐渐发抖。 “切原,我可怜你。” “平常用得上你了,就刺激你不断病化成为最强武器。现在魔化过头,又嫌弃你打法残暴,容易犯规,不配参加比赛。” 切原赤也双眸猩红,墨发逐渐褪成了渗人的白,他朝那道讨人厌的声音挥出拳,“你闭嘴!学长们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白无水躲开拳头,一个转身扣住手腕,又反手用力将他摁在地上。 切原赤也发力挣脱,可被她掐住的地方却迅速泛来一阵麻痹。 他双臂骤然失力,越挣扎越无法动弹。 被压制切原赤也忽地冷笑,伴随体内爆发出的强大冲击,他在细胞高速运转的阵阵热气中魔化成了冷酷撒旦。 他强行冲开被她封闭的穴位,朝她肘击了过去。 白无水虽早有预防,但面对陷入疯狂下手没轻重的切原赤也,防御起来也有些吃力。 她直接膝盖抵跪他脊背,又继续刺激,“不管他们是不是这么想,但一个随时会在球场上失控的炸弹,只会成为拖累团队的累赘!” “我要把你染红!” ‘嘭!’ 白无水被他挣开的手肘扫了一击。 她抵了抵火辣辣的腮帮子,嗤笑着一手将切原赤也脑袋碾进土里,“对我发脾气是没有的。” “你以为‘恶魔化’是什么实力的象征吗?恰恰相反,唯有软弱不自信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和恶魔交换灵魂,让自己看起来更强。” 切原赤也身躯一颤,猛地停下了挣扎。 片刻,白无水松开他的脑袋,“有本事的话,就向大家证明你不需要恶魔作弊,也能赢得比赛。” 可谁知,下一秒,明明平静下来的切原却阴险挥来一拳,“先把你打残!” 半个小时后。 鼻青脸肿全身是灰的切原赤也握拍走向幸村精市,“幸村部长,赢你一局就能参加全国大赛的承诺,还算数吗?” 幸村精市缓缓看向他身后鼻梁红肿还拿着热鸡蛋揉脸的白无水。 他微微眯眸,“当然。” “game 幸村 5-0” 切原赤也这一局打得很慌乱,但全程没有红眼。 “game 幸村 6-0” 他输了比赛,却没有灰心丧气,还朝幸村精市撂下一句,“部长,我待会再来挑战你!” 说罢,便拿着球拍跑出了网球部。 白无水没追,毕竟她只会唱白脸当坏人。 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将克制住的汹涌情绪100%转化为战斗力,就看立海大三巨头的本事了。 立海大三巨头分工明确,柳莲二对她道了一声谢,就快步跟上切原赤也。 一个小时后,切原赤也继续挑战。 “game 幸村 6-0” 他依然输了。 不过这一次却在球场上发生了稀奇的一幕。 被幸村精市逼得束手无策之际,切原赤也有了恶魔化的症状,可当四肢刚红温,他发白的头发又疾速恢复原色。 就连那双赤红的眼睛也回归了原本的碧绿。 他在克制自己的魔化,并且成功了。 战败后的切原赤也又跑了,操碎了心的柳莲二再次跟过去。 两个小时后。 切原赤也第三次挑战。 但这局的对战环境却没有前两局和谐,一开场便有纷纷议论声,其中又夹着颇多对切原的嘲讽。 这是幸村精市特意为切原量身打造的抗压测试。 而受不得刺激的切原赤也不出意料地恶魔化了。 可每次在魔化的半道上,又恢复了原样。前三局比赛便在此之间来回横跳,但后面几局,他有几个球,是借着恶魔化的状态,提前预判回击。 第113章 围观的众人无不惊叹。 那个冲动易怒的切原居然控制住了恶魔化? 还是说,这只是纯属巧合? “game 幸村 5-0” 比赛又来到最后一局。 这一局若再不取胜,他就没机会了。 切原赤也在巨大的压力中,头发发白,眼神冷酷赤红地接住幸村打向反手深区的一球。 然而在众人不意外他又恶魔化之时,他回击瞬间,眼眸却是清醒又专注的碧绿之色。 切原以白发碧瞳的模式,实力更稳定地迈上一步崭新的台阶,某位幸村艺术家命名为“天使化。” 但可惜的是,切原赤也依然没有赢。 因为在“30-40”的破发关键时刻,切原赤也晕倒了。 不过白医生给出了乐观的诊断,“没什么大碍,就是血压一会高一会低,我待会给他做一套疗程。” 望着如此努力的切原,立海大众人十分感动。而真田弦一郎提交的全国大赛出战表上,第二双打选手一栏,早已写下切原赤也的名字。 可……他不是已经克服了恶魔化,怎么又回去了呢? 他们还是低估了全国大赛给切原带来的压力。 教练席上的幸村精市面色沉稳,无法令人窥见立海大的策略。 和切原对战过三局的幸村精市不会为此担心。 切原是一个极其渴望上进的人,他绝不会克服一重障碍后还甘心止步。 而凭借自己的大脑感受身体进步的乐趣,很迷人不是吗? 切原赤也起跳,烈日下少年的飞跃之姿,是从未有人抵达过的高度。 他挥拍,瞄准死角,将一颗龙卷风上旋蛇球扣杀压线得分。 这漂亮一击惊艳了所有人! 对场换上新眼镜的乾贞治翻遍脑海中所有数据,都没和切原此刻的状态对上。 他知道切原有赤眼模式,也了解到切原和名古屋对战期间爆发的恶魔化。 他对那场比赛反复观看,但越看越心惊,这样目无王法又不顾他人死活的打法相当恐怖,可因为没有足够数据,他无法剖析切原恶魔化的整体实力。 而今日的对战,在必要情况下,为了青学的胜利,他也做好了成为诱饵,吸引切原火力收集数据的准备。 可……切原居然又进化了。 这到底是,何等恐怖的角色? 不过他怔了一瞬,心中便有了对策。 他和海堂薰交换眼神,快速改变独属于二人网球的阵型。 在数据全盘作废的局面下,若再寄托于过去的资料,那无异于作茧自缚的自我折磨。 立海大的切原能够突破,他们青学特殊的双打组合未必不能打他们措手不及。 柳莲二洞悉了他的意图,犀利睁开了眼。 他绝不会再像关东大赛那样,再一次败给他。 他给了切原一个手势,两个冷静的数据狂人带着团队里打法最狂热的后辈,拉开了一场大脑飞快转动、体能近乎透支的激战。 “获胜者为立海大附属柳&切原 6-4” 两队四人,四双大汗淋漓的手隔着网栏互相交握。 切原赤也丝毫不掩得意,又露出了挑衅的嘴脸,“蝮蛇,你的网球还差得远呢。” 海堂薰给了他的手掌一巴掌,“嘶~下次一定击败你!” “切,区区手下败将!” “海带头你说什么?!” 两人当场吵了起来。 另一边的柳莲二和乾贞治:“……” 两人中断了感慨的叙旧,各自把差点打起来的后辈带走。 而切原赤也刚从场下下来,鼻血就流个没停。 他捂着鼻子,可怜巴巴地望向医疗区等他的白无水,“白学……医生,麻烦了。” 白无水立马给他处理伤口和换药。 但护理完毕后,切原赤也却没动。 他抬眼瞄着她,似乎在等她说点其他话。 白无水眨眨眼,“这一场打得很漂亮。” 切原赤也刷刷起身朝她鞠了一躬,声音清脆,“谢谢学姐!我会继续努力!” 这般大阵仗的礼仪中,很难说没有为昨天那两拳的歉疚。 白无水似笑非笑摸摸挨揍的脸,可爱的学弟,的确不适合在球场上成为万人憎恶的恶魔。 * 比赛继续。 青学连输两局,但在第三局的第二单打,不二周助顶着压力,稳稳扭转局势,为青学拿下关键的一局胜利。 “game 青学 不二 7-5” 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白无水也鼓掌。 这是她目前为止认为最精彩一场比赛。最大原因是,没有人员受伤。 而第四局的第二双打刚开赛,就有人急忙喊她,“白医生!” 神色焦急的桃城武拽着懵懂的越前龙马跑来,“医生,他因为发生了一些特殊的情况,失忆了。” “但他是今天的参赛选手,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快速恢复记忆?” 失忆?! 白无水立即检查越前龙马的头部,又捏手腕号脉。 幸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伤到神经。 她给越前龙马扎了两针,才道:“他的症状不影响上场比赛,堵塞的神经已经疏通了,但记忆恢复时间不定,最快也要明天。不过若想尽快唤醒他,那就多让他接触熟悉的事物。” 桃城武道了声谢,便带着他走回青学备战区,“部长,我带越前下去热身。” 越前龙马低落道,“可是,我……” 我什么都不记得。 桃城武打断他,“我一定会让你想起一切!” 话落,他便坚定地带着越前龙马从楼梯道跑向训练场。 第78章神之子vs王子 前四盘比赛,立海大与青学两胜两负,大比分2:2打平。 第五局第一单打,注定是腥风血雨的关键一战。 立海大由幸村部长压轴出场,青学这边派出王牌越前龙马。然后被带去热身,失忆的越前龙马却久未回归。 若是立海大幸村精市站上赛场,对手15分钟内未出场,立海大将直接卫冕三连霸之冠。 但立海大名门强校,不屑于摘取名不正言不顺的胜利。 可由于等待时间过长,就连裁判都按耐不住,频频朝他眼神示意。 但教练椅上的幸村精市佁然不动,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对手登场。 这时,四天宝寺远山金太郎为替越前龙马争取时间,主动跳出来申请和他打一场热身赛。 然而不过十来分钟,远山金太郎便被身披外套的幸村精市轻松击溃。 望着方才还活泼开朗的少年双膝跪地、瞳孔失焦,全场一片哗然。 立海大的幸村精市,到底在打一种怎么样的网球? 为什么他的对手输得那样绝望? 也就在众人惊寂之时,青学一年级王牌越前龙马提着网球拍,如即将划破黎明的英雄般,闪耀登场。 观众里有多少人喜欢立海大,白无水不知道。但她听见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青学!越前!青学!越前!” 她眸光复杂地落向球场上,那道孤独而强大的身影。 在这宛如一代新星冉冉升起的战歌中,他便像一座睥睨天下的巅峰山崖。 芸芸众生仰望着,畏惧着,却更迫不及待地想见证他被迎难而上的勇者征服。 两人初次交锋便暗流涌动—— “你刚大病初愈,还是别太勉强比较好。” 失忆的少年没了拽傲的掩护色,流露出最质朴的问候。 “你的眼神不错。” 幸村精市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纯粹无畏的琥珀之瞳,亮得有些刺目。 也许他并不知道神之子是什么角色,或许他知道,但即便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也拥有必胜的自信。 至于自信的来源是什么,那不重要,那不是越前龙马会考虑的问题。 他只是一个拿着球拍,就会竭尽全力去追逐每一颗网球的人。 …… 越前龙马热身期间,几乎所有和他对战过的选手都前来协助,试图通过喂招式去激活他的记忆,但就算个个累得半死也没完全唤醒他。 当然,也有较为乐观的一面。这个领悟力不会令人失望的家伙,仅凭借一球的对决,就迅速学会了他人的拿手本领。 但即便如此,他都未能在和神之子的竞技中拿下一分。 不过他具有较强的韧性,无论陷入多少次劣势,他都没有陷入不安,反而屡败屡战地想方设法反击。 可伴随一招招他能发挥的高超技术被不断瓦解,越前龙马的勇往直前也缓缓遭受了的打击,他的反应力与速度变得迟钝。 而当五感彻底丧失,绝望便如虎视眈眈已久的怪物,瞬间将他吞没于暗无天日的空茫之中。 越前龙马被灭五感,崩溃瘫倒。 被幸村精市击败的远山金太郎抱臂发抖,虽过去了那么久,可光是回想起和神之子对战时孤立无援又无声无息被绝望淹没的感觉,他就怕得浑身战栗。 第114章 这就是神之子的网球。 “灭五感。” 建立在空间精神秩序上的绝对压迫。 可他们热爱的网球,为什么会诞生出这样沉重的枷锁? 许多选手在心中自问,又不约而同望向球场上倒下的越前龙马。 越前,快点爬起来! 他们欣赏他,不是因为他有一个世界级顶尖运动员的父亲,而是他具备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畅快与专注。 和他打网球,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因为他不服输,也从不为对上强敌而害怕气馁。他乐于挑战,也为被逼至绝境时的潜力爆发而欣喜若狂。 他喜欢在每一场比赛中突破自我,触碰更高更远的网球奥义。 越前龙马不会被击溃,字典里也没有放弃。 哪怕拼到最后一秒,他也要把落在球场上的网球回击。 可在他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的情况下,这要该怎么办? 黑暗中抗争的越前龙马迷失了方向。 他找不到来时的路,而在他踉踉跄跄寻觅之际,身旁却指引般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他踏入青学,加入网球部,认识了一位位热情善良的学长。 他们一起晋级都大赛,一起奋战关东,又一起举起冠军奖杯。 青学一路走着,终于抵达了离梦想最近的全国大赛。 所以,他决不能输掉这场比赛。 决不能让前辈的努力付之东流!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友善的前辈们便化作一座座巍峨大山将他压垮。 他霎时难以喘息。 他用力挪动,可身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 网球是这样沉重的东西吗? 不对。 这不是他的网球。 电光火石间,他忆起年幼和父亲打网球,那时的他刚学会走路,不懂任何技术,也摔得浑身是伤,但他很快乐。 为什么会快乐? 斗转星移的记忆带他找到了答案,他来到了父亲带修行的深山老林,父亲站在飞湍瀑布下对他说,“去看透网球的本质吧,龙马。” 网球的本质…… 是什么? 越前龙马颤动麻痹的四肢,缓缓挪开了身上一重又一重压力。 “打网球,你快乐吗?” 快乐吗? 那当然是,无比快乐! 没有比这更轻松享受的快乐了! 越前龙马起跳挥拍,闪亮的绿色网球击碎重岩叠嶂的困境,以肉眼难见速度的强势得分。 众人惊呼连连,不由抬头仰望球场上的越前龙马连发丝都在发光飞扬。 这是什么招式? 也太帅了吧! “天衣无缝之极致。” 白无水:“……” 这招式的名字…… 一听就很了不起。 赛场上的越前龙马精神焕发,好似灵魂被洗涤般轻盈。 “game 青学 3-3” …… “神之子你在干什么啊?!” 远在西尼亚岛的运动医疗康复中心,肤色各异的少年少女们围着电视上的现场直播,频频怒喊出声。 他们都恨不得抓一把菜叶子对幸村精市砸过去。 小白废了那么大劲把他治好送上赛场,前半局打得干脆利落,可现在又算个什么回事? 越前龙马那小子不过是摔倒后,重新爬起来打出更厉害的球而已! 可神之子你怎么就接不住了呢! 越前跑的快,跳得高,打得猛,那你也跑起来,怎么脚步还越来越迟钝了?! 这比赛看得他们实在窝火! 见屏幕里播报的小局分数又是越前龙马领先,脾气火爆的药芙‘啪’地一声关掉电视。 “不看了!等神之子扭转局势我再看,不然我马上就得吃降压药!” 但这样似乎还不解气,她迁怒地瞪向米诺,“你是怎么当教练的?” 米诺很无辜:“……” 这也能怪他,他只是康复教练,教他保护身体打球,又不是指导性教练。 何况,他能指导神之子网球吗? 但到底和神之子交手多次,他还是有点发言权,“神之子其实开场就乱了节奏。” 开场就乱了? 神之子开局不是打得挺好吗? “什么意思?” 米诺拿起遥控把电视机打开,“这家伙球场上冷静得可怕,只要你稍微连续喘上两口气,就能被他洞悉弱点抓着打。” 神之子的网球最大的特点是聪明。这种聪明,并不是指在球场上见招拆招的灵活机敏。 而是站在更高维度,将空间动态计算、身体运动平衡与心里博弈全方位融合的顶级战术智慧。 他的思维方式,趋同于世界上最顶尖的职业网球运动员。 然而恐怖的是,他还比最顶尖的运动员多了一个地狱级别的优势,那就是他患过绝症疾病。 当大多人还处于网球启蒙时,他就觉醒了将运动美学发挥到极致的研悟意识。将自己的身体解构,又百分百地融入网球场的空间争夺之中。 只是,他虽然摸到了生物力学与运动科学的工程门槛,但一个没有专业知识储备的人以自身为试错的实验标本,就注定要承担极高的代价。 幸运的是,不认命的神之子扛过一系列煎熬,在苦难中涅槃重生。 再次站起来后的他,不仅是精神和骨骼筋脉上得到了锻造,还塑成了最完整的智力网球。 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如他一般,仅凭大脑就将击球动作分解为17个关节角度与432块肌肉激活序列,又能结合旋转计算与轨迹预判,瞬息间打出一颗令对方手感极差的球。 而大多数被击垮的人甚至来不及分析他的技术,只得出一个结论——“他的网球令人崩溃。” 但实际上,崩溃的并不是他的网球。 而是无能为力的放弃抵抗。 若无法抵御他精神的进攻与压迫,便触及不到他的技术门道。 可就算看穿了他的网球技巧,那也是一个直耸入云看不到顶点的壁垒,也许你发现那上面有一个破洞,可你跳不高够不着,更没力气击穿。 你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气喘吁吁瘫倒在地,眼睁睁仰望着铁壁越来越远,越来越沉厚。 当你意识到和神之子差距的那一刻,胜负便成定局。 大多时候,神之子都像个游刃有余的猎人,一边布置陷阱,一边缩小猎物的生存空间,待猎物被吓得神经衰弱掉入陷阱后,他再收网。 “但今天的比赛,他十分迫切地想击败越前龙马。” “这就跟他那时天天挑战我给我带来的压力一样,虽然明知以他的身体素质打不过我,但我就是心浮气躁,恨不得马上把这个身处劣势,却满脸‘我一定会赢’的讨厌家伙击败。” “不过,这种心态看似高位俯视弱者,但其实是为了掩饰深层不安的自我欺骗。” “数据分析上,神之子战胜不了我。可潜意识却警告我,神之子早晚会打败我。所以为了不陷入被动,我把他当成了必须要立即击败的假想敌。” “但对神之子而言,我不是他的劲敌,我只是他正在攻克的一道难关。” 七岁的小女孩有些懵懂,“米诺哥哥,劲敌和难关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米诺望着球场上因预判失误再次丢分的幸村精市,“全神贯注解题且乐在其中的是难关,但使出浑生解数想逼他低头认输的是劲敌。” 今日的幸村精市和越前龙马,何尝不是几日前的米诺和神之子。 “神之子,跌入了自己的假象敌陷阱。” 神之子是带着强烈进攻性,想让越前龙马认输。但越前龙马的迟迟不认输,却反过来给神之子造成心理压力。 可擅长战术的人若失了冷静,又如何再以绝对的理性计算严密的脑力风暴? 不过,最令米诺想不通的是,幸村精市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越前龙马? 今日的失误率,绝不是神之子这个称呼该有的水准。 …… 为什么接不住他的球? 幸村精市也在失利的慌乱中,如此反问自己。 冷静一点,幸村精市。 不要被焕发光芒的神采迷惑,这世上还不存在他无法破解的球。如果有,那就是在看透球路轨迹与落点预测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速度和力量回击。 而他身边,其实有过潜力大爆发的类似例子。就比如切原的‘天使化’。 即便切原速度、力量、弹跳力等各方面都大幅增长,但打出的网球依然夹带他过往习惯。只是过于凌厉的球速与更为高质量的回球,削弱了漏洞的存在感。 只不过,越前的状态更为完美纯臻。 但就算再有天赋,人都无法打破生理极限,以13岁的成长期骨骼屡次击打出成年人才有的冲击度。 可他既然分析了出来,又为何如此狼狈地被动着? 第115章 “game 青学 4-3” 青学越前逆转比分! 观众的欢呼声前所未有地凶猛,“越前!越前!” 历史将被改写,这个夏天杀出重围的黑马青学将阻止立海大三连霸! 神采飞扬的越前龙马望着面色沉重的幸村精市,忽然问道:“你有在享受网球的乐趣吗?” 幸村精市眸光骤缩,“……” pong! 潜意识深处最不愿直视的恐惧终于朝他狠狠地开了一枪! 他终于正视起了自己的问题。 快乐的网球,忘乎所有的沉醉。 从胜负中解放,追求愉悦极致的本能。 他都没有。 那不是他的网球。 也不是他能拥有的另一种至极网球。 刚踏入立海大发誓缔造三连霸时的雄心壮志,患病时的郁郁寡欢与绝望,绝不向命运低头的卑微与坚忍,以及在灵魂撕碎的康复训练中爬行。 他十几年来,走过的每一步,踏上的每一条道路,都与快乐网球相去甚远。 但在精神哲学上,他又十分清醒地明白。 被胜负执念裹挟的网球,永远也无法跃上对自由不懈追求的高度。 可……快乐的纯粹网球不曾拯救他,又凭什么要他臣服! 竞技不为胜利,那将毫无意义! 忽然,人群里传来了惊呼声,“武士南次郎?!” “他是龙马君的父亲,也就是被众人称之为传说中的网球手!” “……” 越前南次郎的到来引起了不少动荡,不过每一张青春热血的脸庞上,都写满了对‘天衣无缝之极致’这一招式的震撼与向往。 不过,这一招式的创造人越前南次郎却懒洋洋解释道,“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衣无缝之极致。” “哈?!” 越前南次郎挠了挠头,缓缓道:“该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所谓的天衣无缝,其实每个人都拥有。” 他缓缓扫过这群热爱网球的少年,“大家最开始接触网球之初,是不是每个人都从早到晚地忘我练习?甚至,不管遭遇到何种挫折都乐在其中。” “而那一刻的无畏与享受,便是天衣无缝。” 可就在众人为这番话若有所思之际,却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南次郎先生,我有一个疑问。” 她在医疗点仰视着台阶上的越前南次郎,眼底却不卑不亢,“竞技是为了胜利。而开启天衣无缝的快乐网球,是为了不在乎输赢地享受网球,还是为了卸下重负更轻松畅快地赢球?” 此言一出,再次引发选手思考。 忍足侑士捏着下巴道,“这般听来,快乐网球和竞技的确存在一个悖论。不追求输赢的网球,这显然不符合竞技的结果导向。可带着胜利的目的打球,又开启不了天衣无缝……” 这一下,又把简单的问题上升到了哲学性的辩证。 越前南次郎头疼地摆了摆手,“没有这么复杂啦~它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一种享受网球的当下。” 而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谁知道呢? 只不过,聚焦于胜负,那么所见所感将被网球的竞技心理束缚。 而跳出规则,享受网球本身的实现自我,将不再被比分左右网球的想象力。 闻言,白无水挑挑眉,抛出了一个略有几分冒犯的问题,“南次郎先生开启天衣无缝之极致时,尝试过败北的滋味吗?” 周围人一片抽气声。 这……就算你是受人尊重的医生也不能这么无礼啊! 他可是南次郎,是那个拿下的冠军奖杯堆一起都能把你压扁的百年天才南次郎! 但越前南次郎却从中听出了意味深长,他直视着这位年轻的医生,爽朗地哈哈大笑,“我确实没有输过。” 两人的哑谜把周围人看懵。 桃城武摸不着头脑,连忙问像身边最聪明不二周助,“不二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不二周助睁开湛蓝冰锐之瞳,深不可测地落向越前龙马,“她的意思是……天衣无缝之极致并不是无法战胜。” 桃城武更找不着头了:“……” 是这个意思吗? 但越前的老爸不是说没输过吗,那为什么不是无法战胜? 霎那间,人群中响起一道惊呼,“你们看——!” 正午的阳光从苍穹俯视,少年飞跃的身影遮天蔽日,众人的瞳孔好似被他摄魂,怔怔地挪不开眼。 神祇降临,应如此刻。 ‘pong——!’ 幸村精市高压扣杀,刻意瞄准边线制造追身压迫。 越前龙马立即反手救球,但回球最佳轨迹已被死死封锁。他大胆挑高袭向幸村精市底线深区,可由于身体角度与回击节奏过于仓促,又被早有预判的幸村精市成功截击。 “game 幸村 4-4” 幸村精市扳回一局。 这精彩的得分瞬间点燃立海大全体以及支持他们的观众:“立海大!三连霸!立海大!三连霸!” 幸村精市已彻底沉静了下来。 他不会在落入自己能否打出快乐网球的自证陷阱。 他虽然被快乐网球的光芒震慑,也认可快乐网球能在激发出人最极致的潜力。 但它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追求的真理,也不是他必须要打倒的敌人。 因为“快乐网球”本身的概念并不是无敌的。 无论是执著于胜负,还是快乐的享受,都只是基于心理层面的自我认同。 但一个世界级运动员若没有高超的网球技术支撑,他如何仅凭快乐的网球取胜? 这不过是网球量变到质变,最出彩的展现形式罢了。 网球获胜的关键,依然是战术。 但不管心态上的稳定激发了多少潜力超常的发挥,它都不是魔法,无法帮助人类突破生理极限。 这个世界,是科学公平的。 被越前龙马那闪耀的身姿晃眼如此久,是时候轮到他反击了,他问:“打网球,你想赢吗?” “当然!” 幸村精市起跳挥拍,“那就让你尝试一次快乐的败北吧,越前君。” “你还差得远呢,神之子!” * 西尼亚岛 一群人望着电视机里的对战画面,个个紧张得高血压—— “30-30” “啊!又被那小子扳平了!” 药芙气不过,直接锤身边的人。 米诺:“……” 他上辈子恐怕是个网球投胎,这么招人打! 但话说回来,围观这场比赛的他表示,这两人的打法都挺招人烦。 天衣无缝之至极。 这个招式在越前龙马身上,简直就像为他量身打造的神技一般。 他忘乎赛事比分等一切干扰因素,只沉浸于纯粹地追逐网球,甚至越打越兴奋。 而在灭五感精神攻击对越前不起作用的情况下,神之子当然也立即调整了作战策略。 首先,他对体能上的短板进行分配管理,在无关紧要的分数上能省则省,但在关键分数如破发等比分上寸毫不退。 其次,结合自己对空间统治的优势,屡次打出高超技巧组合,又突破常规路径的陷阱球。 越前龙马吃过一次亏不会再上当第二次,提前预判他。可神之子的知识储备相当海量,越前逐渐被他惊艳的技术勾起了极大挑战欲。 但实际上,勾起越前挑战欲本身,才是神之子设下的最大陷阱。 他正是利用了越前喜欢在对战中突破自我的要强心理,所以两个真陷阱球里,混一个故意钓鱼球。类似只要越前龙马碰上球,神之子基本上就会丢分。但如果越前龙马想打回那颗球,也得被他磨掉一点体力。 可别看神之子设陷一松一紧很潇洒,他其实已经对越前龙马相当头疼了。 越前龙马的进化速度真能赶超火箭。 本局是幸村精市的发球局,可两人来来回回拉锯一个小时,从40-40到幸村领先,又被越前追平差点破发……兜兜转转十来次,最后又回到了幸村领先。 幸村精市弹地发球,极低的弹跳落向越前反手位深区,越前被迫低点接发。 幸村精市观察着回球轨迹,提前做出正手大力抽击的预备动作。 越前龙马仔细观看他的起势细节,预判着往底线后退。 然而也就在这时,幸村精市却突然放出了一记高质量小球。 越前龙马一愣,立即前冲救球,幸村精市挥拍扣杀,但越前反应迅速,没扣死。 两人又进入了拉扯战。 幸村连续正反手变线,调动越前左右横向距离跑动。 而后,忽然找准空档瞄向死角,趁机轰出了一记高压底线球。 越前龙马不放过任何能救球的机会,直接奋力弹跳至半空,自创一招双手截击。 网球被铁丝强力切割为两半,又分别如闪电般袭向幸村精市两侧。 第116章 球裂开两半算是死球,裁判在一旁发出重赛的指令。 但大约是这样戏剧性的一幕将众人在紧张观战中解放,听着全场沸腾的欢笑声,幸村精市竟配合着打了一颗表演球。 他锁定两颗半球,以最节省体力的技巧将球双双回击。 但这还没结束,当两颗半球在高中空几乎合二为一之时,越前龙马竟再次起跳回击。 “pong!” 但半球因被幸村精市分别施加了反向旋转,加上受力不规则,便偏离原有回球轨迹,双双出界。 全场哄堂大笑,比赛重开。 幸村精市发球。 虽然有了短暂活跃气氛的小插曲,但比赛一正式,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 幸村精市瞄准中路,起跳发出一记上旋球压制他的反手。 越前龙马小碎步随时迎击。 但球擦网过线,属失误球。 “……”全场观众高高提起的心突然重重摔下去。 ……这也正常,越关键的时候越容易失误。 但米诺才不觉得这是失误,他冷笑着冒了一身冷汗:“神之子太冒险了。” 但凡他挥击的角度超过5°偏移,这颗故意破坏对手节奏的发球,就将成为越前反守为攻的机会球。 可他关键时刻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就算他的心理战术绝佳,那也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 越前带了防精神攻击的快乐面具,不管神之子第一颗失误球带有怎样的目的,都不影响越前第二发球毫无杂念的冲锋。 幸村精市没别的目的,他就是单纯地想喘口气。 下一球,他必须要完成保发! 他深呼吸,根据越前此时的站位,瞬间洞察了攻防最薄弱的角度。 一颗外角侧旋,以极其精准的落球点瞄准边线与底线的交界处。 越前龙马调整站位快速反应,但落球角度刁钻,且弹跳高又高又变形,越前龙马接发被迫失误。 “game 幸村 5-4” 这一局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比赛,以幸村精市保发结束。 但下一局,必将是一场恶战。 * 两位选手坐在各自的教练椅上,背靠声势浩大的啦啦队加油团,在一个个并肩作战队友的寄语中,再次踏上球场。 青学区—— “越前,展现你所有的本事吧!” “是,部长!” 立海大—— “幸村,一定要赢!” “我不会输。” 选手踏上球场,排山倒海的加油呐喊戛然而止。 但不过片刻,场上的两人瞬间又把馆内的氛围点燃至极点。 越前发球来势汹汹,直奔封杀死角。 幸村球路变幻莫测难以洞悉,几乎毫秒间,就完成了落点预判和回击轨迹的最佳决策。 这场比赛,早已突破国中生水准较量的极限。甚至在青少年国际职业锦标赛上,都很少能见识到这种级别的巅峰之战。 如果说开启天衣无缝的越前龙马是个超直觉的怪物型天赋网球手,那幸村精市绝对是将空间战术和运动美学融合到至极的理性之神。 两人一分一分咬得极紧,可分明是截然不同的网球风格,却又在势均力敌的此刻,殊途同归般,触碰到了网球的真理本质。 而任何看过这场比赛的人,都无法再以负面的评价去评判幸村精市的网球。 谁说,不会释放烈焰的精神,就不是一种热爱呢? 如果不热爱,那又哪来的毅力与韧性将自己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拆解,融进那颗小小的网球和23.77m*8.23m的网球场呢? “网球就是我自己。” 这不是他对网球的肉麻表白。 仅仅只是,来源于真实经历的复述。 在生死攸关的手术台上,他的人生没有输给命运。 而在这个他丈量过每一寸空间的自我领域上,他的网球更没有输的可能性! 无论是快乐的网球,还是执着于胜利的网球,只要忠于自己,至胜的大道都将为他开天辟地! 而神之子持续了几小时的陷阱诱惑终于在紧要关头奏效。 越前龙马虽在天衣无缝的状态下不知疲惫,依然觉得自己能跳能跑,但力量与速度却在人体自我保护的机制中,只能发挥出最开始的95%。 虽然幸村精市的体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可在疾病康复过程中,他最先学会的就是——忍着身体的疲惫与麻木,超越自己极限地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两人在底线展开对攻,连续打出上旋高弹跳球压制对手反手。 而后幸村突然改变节奏,用反手直线平击偷袭越前正手空档。 越前极限冲刺后救球,但回球质量较浅。 幸村迅速上网,反手截击放出贴网小斜线,越前立即低位捞球。 幸村眸光微眯,直接来了一记深区底线挑高。 越前奋力起跳,高压扣杀。 “out!”球出界。 “game 幸村 7-5。” 风停,人静。 全场鸦雀无声。 下一秒,伴随着记者摄像机的闪光灯,全场响起震荡全场的高喊—— “立海大!三连霸!” “立海大!三连霸!” “立海大!三连霸!” 第79章飞扬的冠军旗帜 赢了吗? 一定是吧。 不然,他又怎敢这样放纵躺在球场上? 他仰望天际,湛蓝天空与绵绵飘过的白云,竟让这一刻的惬意显得格外不真实。 他恍惚了起来,他真的赢了吗? 十天前的他也是这样,在和米诺的挑战赛中耗尽全力,又累得手指不想动地躺在地上,静静等着某人一边骂他一边拽起他。 他一眨不眨望着天空,不知是等待那位把他拉起来的人,还是聆听其他的召唤。 而当‘立海大三连霸!’的万众欢呼入耳,他才大脑空白地安心嗑上眼。 一道身披白大褂的高瘦人影翻跃围栏,比所有人更快一步地飞奔到他身边。 她给他飞快检查了一遍身体,见并无大碍,才放心拽他起来,“别躺了,快起来把外套披上凹造型。” 堂堂全国冠军,怎么能不趁机摆几个帅气的pose呢? 幸村精市:“……” 他眼睛都不想抬,又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管理。 他无奈睁开眼,却猝不及防撞入她熠亮无比的星湖。 他微怔,他第一次,从这双漆黑神秘的眼眸里,看见琉璃般纯粹的喜色。 她为他欣喜,为他无比地骄傲。 他心中触动,涣散的思绪忽然被滔天荣耀唤醒,也跟着涌动起了光泽。 “立海大,赢了。” “嗯,你赢了。” 她朝他笑,还给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但他比她想的要贪心,想索取一个更用力的拥抱。 可就在两人眼神脉脉流动之时,一道煞风景的大哭夺去了两人的注意力,“幸村部长,我太感动了!” 幸村精市无声叹了一口气,但见切原赤也哭得满脸是泪,终是有些忍俊不禁,“那也没必要嚎啕大哭吧。” 身后跟来的队友们被逗笑。实现了梦想的少年们,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拥抱阳光。 真田弦一郎拎着毛巾递给他,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写满太多复杂,“幸村部长,我还有太多东西要向你学习。” 他和幸村年幼相识,又经他邀请踏入立海大。可即便相识十载,他也没有彻底看明白他的网球。 在他患病期间,他从未向他们抱怨过治疗与康复的苦,每次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回校一起训练了。’ 而在他和越前这场决赛之前,他也从未见过他身上竟存在豁出命去拼去追逐的热血。 幸村天生就比同龄人聪颖冷静,也更有大局观。 他信任幸村的每一个决策,也坚信他永不会败北。 但或许,被幸村的网球俯视太久,他在执行‘绝不败北’的铁血命令过程中,也渐渐忘了4岁在俱乐部初遇时,那个只要拿起网球拍,就兴高采烈得满脸是笑容的男孩。 4岁的幸村击败了他,让他了解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强敌。 而14岁的幸村,再一次,冲击了他。 他要打开自己的眼界,不再被“堂堂正正”的单一定义裹足。任何竭尽全力也要坚持到最后的网球,都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堂堂正正。 “幸村,一起登上全国三连霸的领奖台吧!” 三年前,幸村为他们栽下一颗三连霸的种子。 当立海大校旗在赛场上迎风昂扬,那便预示一个铁血时代的到来。 而努力不负,每一次竭尽全力突破自我的汗水,每一场坚持到底绝不倒下的比赛,每一份捍卫王者立海大的决心,都在三年后的盛夏,创造了独属于这群少年的传奇神话。 而至于这样的神话延续多久,那就交给后来人见证。 第117章 越前龙马望着那高高飞扬的冠军旗帜,缓缓昂起了帽檐下的琥珀瞳孔。 那双炽亮不服输的眼眸,远比落日闪耀。 一只宽大的手拍上他的肩,懒散的声音有几分幸灾乐祸,“美少年,难过的话也可以在老爹怀里大哭一场哦~” 越前龙马‘切’了一声甩开父亲的手,他压低帽檐背向日落,朝着日出将升的东方迈进,“还差得远呢!” 远山金太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追上前,“越前,你太狡猾了,要带上我一起修炼啊!我一定要打到神之子!” 越前龙马:“……” 他哼了一声,较劲似的跑了起来。 越前南次郎眺望那两道追逐无限可能的身影,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另一边,“真是青春啊~” 不过刚走了两步,便瞧见了比赛期间和他探讨过问题的年轻医生,她正嘴角含笑地望向领奖台上的立海大少年。 他顿时来劲了,吹着口哨上前搭讪,“美女医生,介意给个联系方式吗?” 白无水一顿,似笑非笑看过来:“大叔,我今年才十七,不想给儿子当后妈。” 越前南次郎老脸一黑一红,一下子被调侃得结巴了:“我……我那个……” 一旁网球期刊杂志社的井上守和芝砂织和他是老相识,见这么一个社会老油条被小姑娘臊得没边,纷纷笑喷出声。 曾被南次郎调戏过的芝砂织这下找到了把柄,阴阳怪气地一边学一边捧腹大笑:“大叔~人家才十七岁,不想给你儿子当后妈~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 这两人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但南次郎的脸皮厚,丢了一层立马又能刷上一层:“大叔我当年也风流倜傥,很帅气的呢~” 这话不假,不然他怎么勾搭上漂亮老婆,生了个越前龙马这么帅气的儿子。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对这位神秘的年轻医生,的确有几分另眼相待。 他忽然轻声道:“小姑娘,这个世界,可比你想象得更有魅力哦。” 话落,他便挥一挥衣袖,宛如什么世外高人般悠然离去。 “……” 芝砂织简直受不了,他到底在高深莫测装什么啊! 可她刚揉着鸡皮疙瘩扭过头,就见那位帅得冒泡的年轻医生怔在了原地。 她连忙问井上守,“南次郎先生和白医生之间又在打什么哑谜?” 作为一名常和文字打交道的新闻工作者,井上守挺敏锐。他猜测,这句话的由来,大概跟白医生对“天衣无缝之极致”并不积极的解读有关。 她之所以能从‘天衣无缝之极致’的招式中,瞬间勘破快乐与胜负的逻辑悖论。 是因为,白医生是一个理性得近乎悲观的人。 她不认为‘快乐’这类美好情绪具备战胜一切的创造力,‘快乐’的确是对人体最有帮助的兴奋剂,可倘若仅凭‘快乐’的情绪便击败严密计算的科学策略,那显然是对努力与智慧的蔑视。 当然,她的思维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这直击核心的现实与犀利,似乎不该出现在一位十七岁的女孩身上。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不该告诉富有同情心的芝砂织。 可虽然井上守一顿分析。 但白无水怔住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被南次郎善意地看透。 而是……那群登上领奖台的少年们,正挥着旗帜捧着奖杯朝她跑过来。 幸村精市将冠军奖牌挂在她胸前,将她一并带入胜利的队伍:“带上你的奖牌,一起来合影。” 他不喜欢她见证他登顶时心满意足的目光,也不要她只在观众席上默默鼓掌。 她不是他的见证者,也不是护送他前进的登天梯。 她是他并肩而行的战友,也一直是他人生的参与者。 她应该和他一起享受这样的胜利。 “……你给我?” 白无水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胸前金灿灿的奖牌,似乎想不明白小小的镀金竟这般沉甸甸? 但她想不通也无所谓,反正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幸村精市看她半分钟没动静,也不知道在急什么,竟直接上手给她扒白大褂。 白无水吓得脑袋短路,立即护住自己的衣服,“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她里面穿了短袖的,脱个外套也挺正常。 可她如此强烈的反应却让这一行为有点变味。 幸村精市在众人略带八卦的腹诽目光中,微微热了脸。 但他肩负部长人设,才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他硬着头皮淡定解释:“你不要穿白大褂和我拍照。” “喔。” 她还以为这小子大庭广众下要干嘛呢…… 不过又要拍照,还是和这么多人一起,她局促挠了挠脸颊,“那……我要不要梳个头什么的。” 少年们一怔,纷纷噗呲笑出声—— “不需要!学姐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噗哩~稀奇了,白医生也会害羞。” “原来白医生真的是女孩子……” “……” 白无水公平公正地一人给了一脚,“啰嗦。” 在少年们你推我挤的恶搞中,身披立海大队服外套的白无水,被幸村精市牵着手牢牢护在了c位。 鲜红的冠军旗帜与立海大校旗迎风共舞。 摄影师喊着“茄子!”,定格了少年们手捧奖杯的灿灿笑容。 “无水,我们晚上一起去庆……” “白医生!” 幸村精市的邀请还没落地,就见急急忙忙跑来一位护士,“白医生,会场外一位怀胎七月的孕妇连摔几节台阶!” 众人霎时面色凝重,幸村精市连忙拿开她肩上不属于医生身份的校服外套:“医生,去吧。” 白无水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他的胜利奖牌,扭头冲向了自己的战场。 高瘦的身影奔向应急通道,消失在了光源最明亮的尽头。 幸村精市登上了他的领奖台。 白无水也将回归她的手术台。 两条平行线短暂交叉过后,又回归了原有的轨迹。 …… 与此同时,那些守候已久的记者们待颁奖一结束,便蜂拥般围了上来—— “立海大蝉联全国三连冠,这是史无前例的荣耀!可伴随着升学,请问下一年的辉煌的将交由谁延续?立海大能否实现四连霸?” 真田弦一郎被推出来回答,“新的时代能创造一切可能性,但立海大绝不会败北!” “请问……” 许许多多问题都被真田弦一郎挡了过去,但记者们不打算放过贡献了最出彩比赛的幸村精市:“幸村部长,请问您是带着怎么样的毅力,从绝症中奇迹般康复?” 被指名道姓的幸村精市不好再躲。 但他一开口,便是经典语录:“网球是我自己,我不会放弃自己。” 一见他出面,众人的话筒立马挤过来。 “幸村部长,方面分享您破解‘无衣无缝之极限’这一顶级招式的战术吗?” 霸气内敛的少年微微一笑,霎时迷倒了眼前一片。 他直视着摄像机,宛如在和电视机前无数个热爱网球的少年少女们对话,“‘天衣无缝之极限’是非常强大有趣的招式,但由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更能体会其中的奥义与迷人之处。” 而在一堆新闻媒体抢采访抢头条的厮杀中,一家极少聚焦于运动领域的媒体机构却不声不响地背后放了一把火。 就在一分钟前,东京特报的官方网站推送了一则头条——“王者立海大,剑指三连霸!” 人物特辑小标题写的是:“幸村部长兼教练,一位奉献自己的网球战略艺术家。” 不是,东京特报什么情况?! 不过等众人点开新闻一看,却越看越惊心。 虽不知东京特报为什么凑热闹,但它显然是有备而来。 “传奇教练尼克·波利泰尼有一句名言:“网球是用身体下的象棋,而冠军都是算法与直觉的混血天才。”,我受此启发,并以此为培养理念,践行于自身的实验训练,并作用于团队的训练方案。” 开篇便引入了幸村精市本人的采访自述。 而文中不仅以幸村运动员的身份为切入点,还详细刻画了幸村兼任教练的严格高要求一面。 但正如幸村所说,‘践行于自身的实验训练。’ 他拥有顶级的网球战术意识,但他缺乏与之匹配的人体医学知识。而在以身体解构的不断实验中,他逆反人体生长规律,患上了绝症。 文中没有具体描述少年的抗病过程。 因他本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与绝望抗争,是成长的必修课。而我的队友们,都在等我重返赛场。” 但战胜疾病后的他,却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骄傲与自得。 甚至,他还呼吁道:“我以亲身经历为警示,任何训练都不能光凭一腔热血往前冲,必须通过科学的方式保护青少年的身体与成长。” 第118章 “……” 立海大的部长,不……立海大的部长兼教练幸村精市,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少年? 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每个人都一致认为——他身上,凝聚着一种能撬动整个时代的力量与气魄。 而这位精神境界非同凡响的少年能走多远,他们不敢想象,但每一个媒体记者都用力记下了他的名字。 真眼馋啊,总有一日,他们要深刻采访他一次。 不过,东京特报也从幸村精市的疾病引出了一个社会现象。 据数据统计,本次参赛的八十多支队伍中(男队女队),约10%的团队没有专业的指导老师带领参赛。而没有专业教练的队伍,队员身体出现问题的概率要高出30%。 文中紧接着抛出几连问—— 是否应关注青少年健康成长? 是否应严格规范初高中社团参赛要求,例如必须标配专业指导老师? 是否应该加强校园师资力量的建设? ……等等。 若上述问题不引起重视,这世上将不止一个幸村精市。 ****** ——小剧场分割线—— 某年某月某日,青少年网球协会会长的幸村精市在青少年人才梯队建设与训练培养方面成就显著。 而在一次重要讲话结束后,众人见他又推拒了各路媒体,只接受东京特报记者中岛游门的采访时,不禁酸得要命,“幸村会长怎么就和中岛记者成万年交呢?” 中岛游门这人吧,大家对他佩服是真佩服,但也是真的讨厌。 专业方面来说,他具有十分敏锐的新闻嗅觉,且豁得出去,是名副其实的行业翘楚。 可他这人性情偏执,一旦盯上了什么新闻,哪怕不折手段追到世界尽头也要报道出来。 且他一个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冲锋着和小年轻抢新闻,他就不怕摔一跤爬不起来吗? 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幸村会长莞尔一笑,还真的慷慨解答了起来:“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是我妻子为人低调,但当年中岛大叔一直在说服她接受采访。我妻子嫌麻烦,便把中岛大叔甩给了我。” 记者朋友们:“……” 大意了,这竟然是个狗粮。 就不该问,这下甜掉牙了吧! 众人挥了挥手,各自散了。 幸村会长的妻子确实低调,低调到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个喜欢把幸村精市写进医学论文致谢里的老婆! 第80章要不,先分个手? “嘀——嘀——” 当七月早产儿心率微弱跳动,医生们纷纷呼出一口气。 今日情况相当紧急,孕妇摔下楼梯大出血,白无水立即现场剖腹。虽保住了大人,可婴儿患有先天疾病,出胎后一度危在旦夕。 是救护车一路连闯红灯,白无水及时施救,推入手术室后又争分夺秒抢救,才挽回的珍贵生命。 白无水踱步于长廊,她走过新生父母相互依偎的病房,又来到了婴儿室,隔着玻璃观察保温箱里指标一切正常的小小婴儿。 见小小婴儿睡得安稳,她才踏入更衣室。 她拉开柜门,一眼便瞧见了情急之下随手摆放的冠军奖牌。她嘴角噙笑,拿在手中仔细摩挲它的纹理。 今天的自己,配得上这块冠军奖牌。 她掩上衣柜门,打量了四周最后一眼,才走出去。 “啪——啪——” 空中绚烂地飘开缤纷彩带。 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跃然眼前:“小白!恭喜毕业!” 她来东京综合医院,是带着重要的医学研究任务。 而现在,她不负众望,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来时的少年枯寂漠然,可当她从春天走入夏季,那双疏冷的眼底,也融成了暖玉的温度,她眉眼一弯,便对各位行了个礼,“承蒙各位姐姐哥哥的关照。” 本还笑意吟吟姐姐们霎时泪眼蒙蒙。 五个月过得可真快啊。 她们第一次见小白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 那位跟在墨兰医生身后的白助理神秘年少,令她们十分好奇,她们趁着休息间隙,想方设法路过偶遇。 远远走近,雌雄莫辨的少年身披白大卦,窄肩直背,如节节劲竹翠松。她的五官优越,天生含情的眼眸更为惊艳。 但因她脸上带了惊险伤疤,便似美玉被利刃凿开了缝,渗出冷寂的破碎。 大家心生怜爱,却没有人敢和她搭话,因为都怕被刺伤。 可后来,当疏离的白医生扯下大人面具,她便成了每个哥哥姐姐都偏爱的小白。 只是,才刚熟悉起来,小白便要走了。还这么懂事礼貌地谢谢关照……呜呜呜,她们没白疼她,可她们以后都见不了面了。 姐姐们用力吸着鼻子忍下泪意。 今天都说好了不哭的,她们可是特意化了最精致的妆来送她。 但小白太坏了,见姐姐们一个个梨花带雨要落不落,竟还张开双臂,故意道:“我明天就要走了,姐姐们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哇呜呜呜呜——!” 什么形象都见鬼去吧! 姐姐们接二连三抱上去,“呜呜呜~~我和前任分手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 “小白,你绝对不能忘了曾经有个姐姐给你做过爱心便当!” “……” 姐姐们又哭又抱,另一边的男医生护士们倒是体面地抽了马克笔在她白大褂上签起了字。 姐姐们不甘示弱,甚至为了凸显自己签名的独特性,几乎把全科室所有颜色的马克笔都染上她的白衣。 直到白无水身上没有一处空地,她们才依依不舍含泪挥别。 白无水在她们的目送中,如来时一般,又干净潇洒地离开。 不过那一身染满了颜色与签名的白大褂,行走摇曳间,竟似极了七彩祥云。 她将带着无数善意与祝愿,踏上新的征程。 转角处,一道月下身影半倚着墙,他不知看了多久,沉默的眼底似有雾霭浮动。 她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勾住肩打趣道,“三连霸殿下,怎么不对我笑一个?” 幸村精市嘴角微动,勉强弯起浅浅的弧度,但目光却不愿落在她衣服上寓意着别离的签名:“我陪你去吃饭。” 白无水点头,肩上的手顺势落下与他十指相扣。 幸村精市微怔:“你不是……”注重医生形象,不喜欢在医院太亲近? 见他诧异,白无水扬起了眉,“不牵手,谁知道你是病人,还是特意来找我的……男朋友。” 幸村精市:“……” 他被哄开心了,笑意也终于牵起了他漂亮的眼角。 两人一路往下走,碰上了不少其他楼层的姐姐,众人一见他们十指紧扣,都不约而同愣住。 虽然两人的情况不算秘密,但这样大摇大摆的,还是令她们有些诧异。 白无水把幸村精市往前推,朝她们大大方方炫耀,“看,我男朋友,他今天刚拿下全国冠军,不是普通的冠军,是连续三年的全国冠军哦~” 姐姐们忍俊不禁,纷纷配合:“哇!真不愧是厉害的幸村君呢~” 幸村精市脸热了:“……姐姐们好。” 见少年局促,罪魁祸首的白无水和姐姐们促狭对视一眼,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她又拿自己寻开心。 幸村精市捏了下她的骨节,才对姐姐们礼貌道:“姐姐们再见,我先陪她去吃饭。” 现已晚上近十点,但忙到现在的白无水却不饿,她牵着少年的手,一步一台阶走得很慢。 望着身边健康有光泽的少年,白无水忽然提起了他们的初遇,“还记得第一天见面吗,你宁愿疼得要命自己走回去,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欠揍的得意,仿佛在嘲笑他过去的冷漠与此时的柔情。 第一天见面啊…… 时光一眨眼,便是不短不长却恍然如梦的五个月。 不过对幸村精市而言,即便他已痊愈,但那依然是他不太愿意回想的绝望。 从西尼亚回到日本后,他明明走出了医院,可午夜梦中,却又总是反反复复被拽回怎么也逃不掉的医院。 但也许,在立海大拿下三连霸的今日,患病的心理创伤不会再来打扰他,他可以睡个安稳的好觉了。 不过,就算他此时和她成为了恋人,他也不会为那一刻的狼狈蒙上一层甜蜜幻象。 毕竟在第一天被她恶意调戏,而自己又身患重病极其无力时,他是真的讨厌过她。 当然,他也很快彻底信赖了她。 只是,对她过于迅速的改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见识到她工作时认真又靠谱的模样。 可思及此,他却莫名后怕了起来。倘若他不是她的病人,他会不会每次和她在医院巧遇,都带着初见的偏见……然后,错过了她? “如果我不是你的病人,下一次碰见我,你会怎么面对我?” 第119章 “这……” 要是做这种假设的话,白无水可就来劲了,“那肯定是见一次调戏一次啊。” 幸村精市为她过于坦荡的混账哑言,片刻,他才道:“你就不怕被我讨厌?” “正常人都会讨厌我。” “……”幸村精市脸色微白。 她不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意味着,她不是出于想和他进一步发展的目的故意靠近,只是随意玩玩。 而按照她三分钟热度的性格,大概刚开始还兴致冲冲,可等玩够了又或者受足了冷脸,她就会刻意避开他。 但他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 她的魅力,并不只是医生身份所赋予的。 少年带着目的性引导她,“我没有讨厌你,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我就谢谢你。” “……” 幸村精市简直气郁,“我可以揍你吗?” 白无水哈哈大笑,差点被他礼貌的狠话逗出眼泪,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幸村精市冷幽幽盯着她,看她还要笑多久。 好像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在招惹,他便总是又气又无奈。 白无水看着他,缓缓敛了笑。 可下一秒,她就把他摁在光影昏暗的墙角。 “唔……” 她贴上去,亲……重重碾他的唇。 这里虽然隐蔽,但也常有人路过。 幸村精市眸光摇曳,心中涌动又空虚,正欲撬开交织,她却已克制松开。 她直白的目光望近他眼底深处,“我不是随便的人,不会看见一个好看的人就调戏。” 他是特别的。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特别地让她想犯贱。 但她又实在不是浪漫的人。 哪怕是这种退了一万步可以肆无忌惮的假设,她都不敢随意许下一个甜蜜的承诺。 实际上,她依然觉得这小子看上他,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医患关系。 当然,如果还把他的感情定义为病人对医生的依赖,那显然也是在侮辱他。 但他们之间,的确是借了特殊医患关系的便利。 因为有足够多的时间相处和了解,所以他才有更多的耐心包容她。 可如果他们没这般多交集,她又哪来的时间找其他的病人聊天? 而就算真的聊上了又能怎样,他们之后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半点不会少。 她还是那个胆小鬼。 不过今天,她会勇敢一次。 “待会陪我上宿舍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待会还要多久? 幸村精市抿了抿寂寞的唇,带着人加快去餐厅的步伐。 但餐厅的氛围却添了几分伤感,因为今天也是方大厨上班的最后一日。 他一个上了年纪又退休的人,之所以来东京综合医院当大厨,当然不是因为闲的没事干惦记那点厨师薪水。 他身上是带着使命的,他要让异国他乡奋战前线的朋友,吃上最香最合胃口的家乡菜。 而现在,他的朋友们取了胜利,又即将远赴新的战场。所以坚守在这一程保障温饱的他,也能安心地功成身退。 方大厨的手艺实在没话说,几乎统一了全医院上下所有职工的胃口。 大家对于墨兰谦和白无水的离开,或许会感慨失落,但不影响他们第二日精力满满迎接工作。可方大厨离职,无异于给每个人的世界捅了一个洞。 方大厨不做饭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方大厨能上硬菜,也会料理小菜,就连煮的白米饭,都比别人好吃。 对于上班族而言,没有哪一天的快乐能胜过饥肠辘辘时,满足地吃下一口香香的饭。 可他们的快乐要没了! 院长眼含热泪,“方大厨,请您留下吧!我们给您再找两位帮厨,另外再给您涨三倍工资,您看行不行?” 方大厨感激涕零,紧接着反手掏出一张名片,“院长啊,下次您来我的中餐厅吃饭,我一定给您打折。” 院长:“……” 院长忍痛批准了他的离职申请。 而这几日,方大厨每天都从家里带来各种点心,主要是免费送人聊表心意,顺便再宣传一波自家的中餐厅。 等白无水晚上十点来到职工餐厅,他的免费点心小篮筐已空空荡荡,就连名片都派发得一干二净。 白无水调侃道:“方大厨,怎么还在加班呢?” 那还不是因为等她,方大厨把事先留好的点心递给两位姗姗来迟的好孩子。 “站好最后一班岗嘛,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现做。” 白无水拆开点心包装,一边往幸村精市嘴里塞一块,一边对方大叔道:“你安排就行。” 两人没有煽情,方大厨高高兴兴地做,白无水欢欢喜喜地吃。 待白无水吃干净最后一粒饭,她才和方大厨隔着服务窗口,笑着挥了一个大大的手。 没有再见的挥别,大概也期待下一次相逢的缘分。 …… 两人回宿舍的路上,白无水的脚步依然放得很慢。 每多走一步,他们同处的时光便缩短一步。 可他们还是很快走到了宿舍前的绿化带。 今晚的白无水似乎格外柔软,她望着某颗没有被路灯照亮的树,竟又诉说起了过去:“我在户外手术忙回来那次,你就是在那棵树下把我吵醒的。” “……” 幸村精市眸光下沉,没有说话。 浪漫的少年自然乐意聊独属于他们的珍贵记忆,可她是一个对过去手起刀落、大步往前走的人。 如果把目光放在明天,她便不会回头看。 但她却频频回顾他们的昨日……他心中早早落下却刻意避开的不安,在万籁俱寂的此刻,忽地控制不住疯长。 他扼紧她的手腕,索性挑明:“不要若有若无地暗示我,有什么话你直说。” 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她明天要离开日本,她也知道他猜到了,但就是不直接告诉他。 离别是难过的,但日本到美国的千万里距离,不会令他的爱心生惧意。 可……她呢? 她若心里没其他想法,怎会对他含含糊糊。 少年凌眉上钩,死死锁定她的眼睛。仿佛她敢说点什么他不爱听的,他就蓄势待发立即进攻。 白无水不喜欢他凶凶的表情,她轻轻捧住他的脸,指腹一边缱绻摩挲,一边抵额贴近。 直到蹭平少年紧锁的眉心,她才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先分……” 话音未落,少年已堵住了她这张只会气人的嘴。 白无水呼吸不过来,她错开角度,抓住喘息的间隙,“你先听我”说…… 他根本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管她要说什么,有这个念头就足以被打入大牢! 劲绿的小草猛地被压弯了腰,它们挣扎着爬起来挺直尖角,但小小的骨气却招来更无情的摧残。 昏暗中,被蹂躏成一团的草地,肆意着芳草清香……以及淡淡血腥。 可血色刚凝珠,便被汹涌卷没,又蒸发于炽热的呼吸间。 少年禁锢着她的双手,膝盖抵着她的腰,“收回你的话。” 白无水气息紊乱,脸上还漾着未散的春色。但她眼底,又如深海沉浮。 她没有被少年的吻迷惑,也没有因他的强势动摇。 滴答,一颗水珠在她脸上溅开。 少年蓦地俯下身,扫在脸上的碎发如落花飘零,“无水,不要让我伤心。” 白无水挣开手腕,轻叹着抱住他,“你先听我说话,好不好?” 少年埋头在她痕迹斑驳的脖颈处,收紧双臂。 滴滴答答,雨珠颗颗成串。 白无水额间一片冰凉,“下雨了,我们先上去。” 幸村精市:“……” 他不动,故意和她唱反调。 白无水本来还有点心情沉重,这下又被他的孩子气逗得想笑。 她拍掉手上的杂草,才护住他的脑袋不给雨淋,“我说的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被你喜欢的感觉很好,和你谈恋爱的这几天,我也很开心。但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能怪我,因为我也很用心地回应你的喜欢。” 雨水打湿她的发梢,她的声音融在淅沥雨声中,像流水的回响。 “如果不分开一次,我大概和你走不到以后。” 原本还耐着性子的少年立即抬头,“怎么就……”白无水直接在他唇上竖起一根手指,喊他别吵。 幸村精市瞥她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 还是不看她为好,免得冷静不下来。 “喜欢是一件轻松美好的事,但我心里装了太多事。我还没有彻底从医患关系中抽离出来,时常产生我是否在趁人之危的困扰。又或者担心,你只是在单调的环境里和我相处太久,才被紧迫的分别催化出了浓烈的情。” 第120章 幸村精市:“……” 他没有反驳中断她,但又实在牙痒,便只好咬她。 力度比方才留情多了,白无水低声一笑,“我没有小瞧你的感情,是我不满足不够纯粹的爱情。” 人生漫漫,喜欢是惊鸿一瞥的意外与邂逅。 但漫长人生,却又不能仅仅只有童话的悸动。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女孩,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在见证神之子登上冠军领奖台的那一刻,她也在自我价值的抗争中,得到了升华。 ‘能成为医生,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好,不是因为履行了老头临终前的遗言。而是打心底地认可自己,并想成为一个护送更多人实现梦想的医生。 她的船帆才刚启航,也许未来飘摇,也许跌跌撞撞,但她不害怕。 深谙诡谲的大海里,总有一双手,等着她去营救。 只不过,这样的她,无法守住岸边的爱情。然而,与其总是回头张望,倒不如先放手一次。 她无需忐忑愧对他的牺牲与陪伴,而他的爱人,也不会再遥望茫茫看不到前路的大海。 他可以在温馨的生活里,爱上更美好的女孩,谈一段幸福没有离别的恋爱。 反正,她霸占了他的初恋身份。还是甩掉他,让他意不能平的狡猾初恋。 至于他以后会不会彻底忘记她……她不知道,但到了那时,她一定也不要记得他。 当然,如果她不当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那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村精市绝对不要喜欢上别人! ……可她没有绝对的自信霸占他的心。 雨水划过眼角,卷出了一道破碎的泪意。 她顿了顿,待咽下苦涩,才继续道:“幸村精市,我给你时间想明白。” “如果还是放不下我……” 她故意推开他,在他复杂又混沌的目光中,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坏笑弧度:“那下一次,就别只是喜欢我。追上来,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你。” 第81章分手没成功 雨越下越大。 少年似一尊绝美雕塑,雨水在他眼前淌下一道帘幕,他努力睁眼看清眼前人,可她却愈发虚虚实实,显得格外遥远。 他悲从心起,却不知满腔郁气该释往何处。 他被分手了。 但他却连怨恨她的资格都不能有。 她分手的理由的确不是他想得那样绝情,但又比‘绝情’还要过分百倍。 雨水顺着发丝在他眼角汇聚,又蜿蜒成一道流淌不绝的痕迹。 一只手珍惜地捧住他的脸,拭去悬在他眼睫上的雨珠,带着商量的口吻道:“雨太大了,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不好。 一点也不好。 他拿开这只狡猾的手,“这不是眼泪。” 都要和他分手了,又何必还虚情假意对他好。他也不是没有骨气的人,不会屡屡软弱被她看了笑话。 “我知道。” 她也就真的把手放了下去。 雷声轰隆。 “你什么也不知道!”少年猛然将她落下的手十指扣紧。 雨水磅礴,砸湿了两人的面庞与衣襟,“分手,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答应胆小鬼的分手。” 白无水眸光一怔,她唇角微动着要为自己辩解。 但记仇的少年指腹将她摁住,“……” 幸村精市还迫使她抬头直视他的目光,“白无水,你就是个混账的笨蛋!” “你小瞧我能够和你并肩同行的觉悟,也不信任我对你的心意。” “可你放不下我,又不愿意带上我。把我推开一边,却还要吊着我,让我对你念念不忘继续追你。” 他扯唇冷笑:“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奸诈占尽便宜的家伙!” 即便如此来气,少年指尖的力度还是轻轻柔柔,没有弄疼了她。 但白无水脸色发白了:“……”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 她胆小,不敢把小心翼翼的爱全部压在他身上。可又贪婪爱,于是便想再观望他的爱是否跟得上她的脚步,又是否值得她全盘托出。 “我接受你不喜欢我才和我分手,我也有信心让你下一次再爱上我。” “但我现在要问你……” 少年猛地逼近,炽亮眼眸似在烈火中怒放的矢车菊,妖冶得摄心摄魂:“白无水,你喜不喜欢我?” 白无水目光发颤。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可她已经不是14、15岁什么都有的张扬姑娘了。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在自己还没有建立起安全的避风港时,她又怎么敢,把那朵漂亮的花扎根在心上? 连根拔起的滋味,她在老头离世的时候就尝过。 但她不想尝第二次,她没有那样多的勇气与精力,再把废墟缝缝补补,让它看起来像个人形。 她不过是,暂时只想抓住最不会舍弃她的梦想罢了,她错了吗? 他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多给她一点时间? 白无水眸眶泛红,在这样直破心门的逼问中,渐渐被泪水堵死了视线与声带。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沙哑无助的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才是对的。” 没有人教过她。 她的初恋因为爱她,差点被折断了翅膀。 她的前任说爱她,却骂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她的感情,总是在折磨她。 “我来教你。” 少年温柔擦拭她脸上交织着雨水的泪,但却怎么也拭不尽。 他恼恨自己逼她太紧,小心翼翼将她捧入怀中,“对不起……” 白无水蓦然呜咽出声。 大雨不断掠夺着她的体温,可在风雨中颤抖太久的人,几乎是迫不及待躲进温暖臂弯。 她用力地、手背青筋爆现地紧紧攥住不会灼伤她的热源。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狡诈的人,她不碰棘手的玩意,但对于好欺负的家伙,却又忍不住得寸进尺。 她拨开雨水,狠狠咬上他温玉的肩膀。 少年疼得身躯紧绷,随即又纵容地放松任她发泄。 但白无水没有因为他的温柔松口。 直到舌尖品到一丝甜腥味,她才藏起心头的惶恐,冷声威胁,“如果教不会,我就把你拽下地狱。” “……” 好中二。 少年忍俊不禁,他蹭了蹭她冰冷的脸,回以同样的对答,“我不会下地狱,我是神,将庇佑你一生幸福。” 白无水泪水涌得更厉害。 他最好不是神经病的神。 不过也罢,造神,她可是大功臣。 她才不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好的花拱手让人。 她搂紧他,“你刚刚骂人真的好难听。” 少年轻哼,“没你善解人意的话难听。” 风过雨霁,月光扫开乌云,又现星河万里。 * 但白无水至死不改混账秉性! 两人浑身湿透狼狈回宿舍时,白无水还牵着他死也不放手,一双湿漉漉的脆弱目光看得幸村精市心中酸涩又耳根直烧。 若不是担心她淋了雨感冒,又怕亲起来收不住时间,幸村精市也不会狠心把她哄入浴室。 可她洗了澡出来就翻脸无情,不牵他手了,也不看他了,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合身的黑色运动衫丢给他,就将他推进浴室,“快去洗澡!” 幸村精市本以为她也是担心他。 可等他清爽干净出来,她也还是冷冷淡淡,全无方才热情。 受不了落差的幸村精市忍不了,在她给他脖间的咬痕上药时,气问道:“你……” 话音未落,少年就被强吻懵了。 “……” 被撩得起反应的幸村精市面红耳赤,他定定坐着,任由她慢慢上药仔细擦干头发。 白无水见他老实下来,才暗自哼了声。 想她一个冷酷帅气的女人,被他惹哭一次就算了,竟还有第二次。 实在丢人。 但就算这样,也别想拿捏她。 她堂堂四舍五入十八岁的成年人,还收拾不了你一个未成年?! 白无水也不知道生哪门子气,给他擦干头发之后把毛巾一甩,就把迷迷糊糊的少年连亲带推,按在了床上。 房门一关,窗帘一拉。 两人四目相望,氛围炽热又……尴尬。 幸村精市喉骨滚动,似害羞又似蛊惑地任由她挑动下巴。 可白无水是个不顶用的,她越靠近,唇角却抿得越紧。 幸村精市实在受不了她那种‘我要亲你了,你怕不怕?我真的要亲你了,你到底怕不怕?’的正义凛然。 他稍稍主动凑近,白无水竟吓得哆嗦后撤。 幸村精市:“……” 他一时不知怎么评价她。 第121章 只能说她有点精神分裂,一会气势汹汹要把你玩得神智不清,一会又怂得像个道德标兵。 他垂下眼帘,长睫如鸦羽轻撩:“我出去喝水……” 喝什么水?! 现在是喝水的时候吗? 她都这么大阵仗吓唬他了,他还好意思想喝水! 白无水冷哼一声,掀开他的衣服……又盖上! 她轻咳,“你去喝水吧。” “……” 幸村精市直接把她的手摁下去。 见她手心一僵,耳根霎时红透,便压低声音磁性道:“腹肌,合格吗?” 线条紧致分明,手感饱满,白无水点头:“嗯。” “那这一块呢?” 幸村精市带动她僵硬的手移动。 白无水眉毛一抽:“……” 这小子,小看谁呢? 她气得一把将被子盖住他的脸。 待看不见他的眼神,白无水才仿佛彻底甩开了罪恶感,直接对这具她十分熟悉,但又成长得健美有力的身体,放肆研究。 他果真是个美商极高的人,就连腹肌都漂亮得和别人不一样。 她在西尼亚给他按摩针灸的时候,怎么就忍得住,没有多摸几下呢? 胆子壮大起来的白无水报复性占他便宜,但一个翻天覆地,白无水便被少年困在了方寸间。 眼见少年目光炽热深谙,也有样学样地对她上下其手,白无水气喘吁吁瞪大眼。 下一瞬,少年一声闷哼,被玩不起的白某人一掌袭晕。 …… 翌日。 被扎了几针睡得香甜的幸村精市眼皮滚动。 今日是个阳光高照的明媚天,窗边的白纱在微风中,染上晨曦的金色。 幸村精市适应光亮片刻,才缓缓睁开了眼。 而当他眸中映入书桌上摆放的矢车菊油画时,他愕然反应了过来。 他急忙赤着脚下床,“无水!” 无人回应。 他推开书房门,又将浴室门敲得咚咚响,“白无水!” 回应他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清冷白墙。 墙上曾点亮房间的彩色油画,被她一一摘了下来。 少年眼底黯然失色,只觉昨日如幻境,一睁眼便碎了个彻底。 可他实在不甘,他返回她的房间拿起手机,不死心地给她狂拨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好……” “啪——!”手机霎时四分五裂。 但这仍然不足以平息他的燥郁与愤恨,他望着那副倾注着心血的矢车菊,猛然产生了一股摧毁的冲动。 既然她不要。 那就碎了吧! 他双手发颤地握住画框,眼底的挣扎不知是犹豫摔烂这幅画,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戳破某种饱胀到窒息的情深。 她以为跑了他就没办法抓到她吗? 休想! 他幸村精市岂是这么好被占便宜的人! ‘啪嗒’一声,被举起的画框后,掉出一个信封。 信封上写了一句相当肉麻的话,“一封写满爱的情书——致精市。” 幸村精市:“……” 他自嘲地冷笑一声。 片刻,他心平气和放下画框,平整地拆开信……写满爱的情书! “致精市: 来找我,来找我,必须来找我!” 然后搞人心态,写了长达一页的省略号。 幸村精市忍着笑翻过背面,第一句话却是,“但你先别来。” 幸村精市:“……” 他没有多看一个字的耐心,面无表情地把这封该死的信揉成一团,准备用力丢进垃圾桶。 但信的纸质太好,他捏了两下,还有点硌手。 他无奈,只能再次摊开固执写满爱的情书。 “不管怎样,你都意思一下,再考虑考虑……就当是为我分担一点心理压力。 太怂的话你不爱听,但我不能不说。 世上的小孩不全是像你这样幸福。有那样一群蜷缩在角落的孤儿,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为一顿温饱抢得头破血流。 我是其中一个。 但我是幸运的,被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捡回了家,又荣获了他所有的偏爱。 可他对我很严厉,一直要我读书,要我学习。学校因为我脾气太差不收我,他就一边吐血一边教他最擅长的医术。 我不想当医生,我也不想救人,我讨厌这个到处都是恶人的世界。 但爷爷说,以前是我运气太背,才遇到很多坏人。不过我把所有的好运都留在了遇见他,所以他一定会对我负责。 他教我不受欺负的处世之道,教我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还帮我认识许多善良的好人。 我的爷爷,重塑了我的灵魂,也将成就我一生。 渐渐地,我也想当好一个医生。 当然,这是在没有和你谈过恋爱之前的想法。 但现在,我除了想成为一名好医生,还想有一个亮着灯迎接我回家的家。 家,不是我的必须品。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有家就非常重要。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我们不过认识五个月,甚至才谈了几天恋爱。可我却已经在惦记你的一辈子。 不过这也没办法,被我看上,你自认倒霉好了。 只是,这样事关一生的决定,还是不要在情绪最上头的几天给答复为好。 所以你再想想,如果冷静下来依然和我有一样的想法,那就来找我。 我们先谈一段认真的恋爱,等距离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难题后……就给我一个家吧。” 幸村精市:“……” 他看着情书上的细碎皱痕,琢磨着要不要找件衣服把它夹起来,用熨斗细细熨平。 信封里还有一张美发沙龙的会员卡和小纸条,“对了,上次凯拉老师给我们理发,我顺便办了张会员卡,你帮我把余额花光。” “还有,那些画我带着走不方便,你先替我保管。我满十八岁之后,会在中国买房子,到时候一定挂进去。” 幸村精市立马轻抚矢车菊油画,又仔细检查框框角角,可千万别被他方才的粗鲁行为吓坏了。 第82章他从未让她等待 美国华盛顿 日本飞往华盛顿的航班经13个小时奔波,于清晨六点安全降落。 白无水刚开机,便收到无数来电轰炸。 其中神之子的电话高达10多条。 虽然把人打晕后不告而别很缺德,但她不是给他留了情书?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她一边下飞机一边回拨,“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是什么情况? 东京现在也才晚上七点多,没理由这么早睡觉。 是手机没电了,还是故意不理她? 难道他没看到情书? 要是没看到的话……她急得冒汗了。 她连忙切换界面,打开邮箱,试图从一堆工作邮件里找甜言蜜语,当然更大概率是骂人的难听话。 工作来信爆满,她翻了整整五分钟,才找到他日本时间早上8点发来的信息:“噢。” 噢? 噢是什么意思? 白无水:“……” 说不定是他没写完就误点发送,应该还有一封。 她退出去,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依然只有这一封。 她来回退出点开,三次后终于认清只有一个冰冰冷冷‘噢。’的事实。 她气得捏紧手机,真想把它当成神之子摔得稀巴烂。 这小子肯定看到情书,不然早该骂她了。 可她如此肉麻矫情给他写了一封推心置腹的情书,他竟只区区回复了一个‘噢。’ 她立即狂打过去,直到回拨数量显示比他多一条,她才罢休。 不过得亏她下机后第一时间想着神之子,毕竟等她出了机场,就彻底失去了‘自由人身权’。 比起上回从西尼亚到东京返院的自力更生,她这次倒有人接机,还不止一个。 墨兰谦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学者教授,众人远远见到她,一个个笑得慈爱异常。可那幽绿精亮的眼神宛如要盘旋着扒她几层皮。 白无水从兜里掏出墨镜冷酷戴上,扭头就走向另一个出口。 墨兰谦镜光寒厉一闪,大步上来逮住她,“有出息了,这三天消息不回,邮件不读,光顾着调戏美少年消极怠工是吗?” “……我不是调戏,我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人之常情。” 还敢贫嘴。 墨兰谦直接给她来了一记暴栗。 他缉拿着白无水推向翘首以盼多日、甚至怕她跑还特意来接机的wmo学者们:“诸位,她就麻烦你们悉心指导了。” 白无水惶恐看向自己的监护人,“墨兰谦!我还没吃早餐!” 监护人慢条斯理扶了下眼镜,无情地带着新晋医学助理走了,“你跟着各位前辈好好学习,我出差几天。” 第122章 白无水:“……” 令人心寒。 但她没有心寒的时间,她被各位学者前辈押‘犯人’一般带去wmo总部,吃了早餐直接关进图书办公室。 若说机场接机的嘴脸还带有看待医学新星的如获至宝,那在办公室里痛批她论文的表情,简直就是骂她是个扶不起的‘垃圾’。 白无水在十几双犀利威严目光的扫射中,顶着鸡窝头,沧桑地敲着键盘逐一修改。 当日不知监护人的好,只一味偷懒。如今,可算是翻倍自食恶果了。 * 晚十点。 白无水拖着行李箱,一脸死灰地从wmo总部大厦出来。 她拿出手机扒拉了两下,还没看见他的消息。 她嗤了一声。看吧,两人不在一个地方,就没感情了,电话不回,短信不甜。 不过她此时心力憔悴,既然说了给他时间考虑,那她也不能急,大不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日本找他要个说法。 wmo考虑到她接下来一段时间较为忙碌,便直接安排在附近的高端品牌酒店入住。 医学联盟总部位于华盛顿乔治城,相邻波托马克河畔。夜晚的河面粼粼波光,倒映着这座城市的庄严历史与人文浪漫。 白无水沿着河边步行数百米,宛如潜游其中的鱼,从历史画卷的巨幕中,奋力跃出了最富生机的时代。 若是从前,白无水狭窄的视线里装不下太多路途风光。但大约是今日在枯燥的文字中封闭太久,又或是心中栽下了一株全世界最好的花,她需要不断地向万物汲取积极的能量,才能丰富土壤育出灿烂的花。 等抵达酒店大堂时,她好似已被夜景照亮,洗去了一身疲倦。 服务员一见她,便微笑着上前接过行李箱,又将她引至前台。 白无水虽然才到美国,但钱包恰好有几张美元,能给个小费。 她拿出证件办理好入住,便顺手去提身后的行李。 她方才已示意自己上楼,但收了小费的服务员十分周到,一直体贴地提着箱子候在一旁。她此时反手一拿,便碰到了服务员的手。 这服务员站得未免太靠近了。 她扭过头正欲拿回行李箱,却见不知何时换人的‘服务小哥’,正面无表情地把手指穿入她的指缝。 “……” 如此高冷的暧昧,实在令她怦怦乱跳。 白无水手心颤抖,眼睛眨了又瞪,嘴张开又闭上,好似有千言万语挤在喉咙不知冒那句。 她脑中虽一片混乱,却又凭着本能扣紧他的手,带着一起上电梯回房间。 楼层一节节上跳,一如她垂直起飞的心。 “你……”漏出来的声音抑制不住雀跃,她轻咳一声,待声线稍微矜持,才淡定道:“我不是让你再考虑考虑。” 闻言,少年似冷非冷盯着她。 直到把她看得背脊冒汗,才“噢。”了一声。 又噢。 她已经被这个捉摸不透的回复折磨一天了,“……噢是什么意思?” “那我再去考虑考虑。”说着,少年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撇开。 他怎么这样? 来都来了,还考虑什么,不会反悔了吧? 风水轮流转,被惊喜砸懵的白无水也体会了一次少年郁闷的七上八下。 人一烦躁,就不讲礼貌了。她给他选择自由的机会已经够多了,现在自己送到眼门前来,就别怪她粗鲁! 她猛地用力,“来了别想跑!你已经是我的了!” 力度大得夹疼骨头,但少年却在如此暴躁的宣誓中不值钱地弯了眉眼。 两人进了房间,白无水还没插上房卡亮灯,少年就身后抱住她。 他双臂微颤,夹带些许隐忍的后怕。 别看他方才故作冷淡很从容,在被她用力牵紧之前,也根本没摸准混账的想法。 她这人,绝情到一边把他当男朋友大方介绍给所有人,一边酝酿着分手。而前一分钟对他含情脉脉爱不释手,一转眼就把他打晕不见踪影。 虽然留了一封表白的情书,可谁知她在这二十个小时里,有没有反反复复又翻脸不认人。 但幸好,幸好。她终于心口如一,没有再欺负他。 白无水立即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拥抱。 两人一时无话,只不断收紧双臂。 明明昨日才见过,但此时又觉经历了许多一般,相拥的温度热烈而刻骨。 爱是什么? 白无水说不清,但也没有说清的必要。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这样珍贵,她不想去思考复杂又难解的问题。 她想把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和他亲近。 吻得难舍难分之际,她目光描摹着少年俊美如画的轮廓,感慨爱真是个好东西,让她觉得世界都可爱了。 但爱又是个极其贪婪永不知足的猛兽,亲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许多次。 但还是不要亲太多次了,做人要懂得克制。 被猝然推开的幸村精市胸闷气短:“……” 他找谁举报才能替他主持公道?! 他抵在她肩头低喘,实在气她的干脆利落。 白无水撩起他额前柔软的碎发,“我明天尽量提早完成任务,晚上抽时间和你出去玩。” 她寻思神之子现在是暑假,估计会在这边呆几天才走。 但少年却摇摇头,“我明天就走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也从碎发中抽离,“这么快?” 幸村精市勾住她的手,指尖相缠:“两年一届的世界中学生网球锦标赛9月底在大阪举行,立海大代表日本参赛。” 虽然可惜相处短暂,但白无水更为他站上大舞台高兴,“第一次参加国际性赛事,确实需要做更周全的训练。” “我急忙赶回去不是这个原因。” 幸村精市瞥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我上飞机前,真田就告诉我,青少年网球协会收到了一封实名投诉信。信中用词犀利,严肃斥责青少年网球协会管理不当,没有履行好保护青少年健康发展的职责。其中又以立海大及全国大赛几所学校为例,言明没有专业教练监管教育,严重危害了青少年……” 白无水越听越耳熟,她汗颜打断:“直接说结论。” “青少年网球协会及时反思做出整改,第一步就是严令禁止没有教练的社团报名参加正规比赛。” 意思就是,立海大刚好卡在这个风口,没老师教练就参加不了世界中学生网球锦标赛? 这样一刀切的处理方式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至少也得给你们宽限些时日,找教练不需要时间?” 白无水迅速拿出手机摇人,打算让米诺先找个信得过的教练应付一下政策。 站在医生角度,她没半点错。但作为间接导致男朋友无法参加重要赛的罪魁祸首,她还是要积极补救。 幸村精市大概知道她的想法,他笑着安抚道,“没这么严重。” “这次的世界中学生网球锦标赛,日本作为东道国,向国际中学生体育联合会申请获得批准后,允许派出两支队伍参赛,分别是我们立海大和青学。而本次比赛,青少年网球协会十分重视,联合各校优秀教练,召集两校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 “他们也给立海大安排了不错的人选,以暂时顶替空缺的教练一职。”但身为立海大部长兼教练的幸村精市却考虑得更为长远” “有我在,立海大不缺教练。但等我们正式升入高中后,社团的人才培养与建设,还是要交给和立海大理念契合的教练。” 所以,与其借用他校的优秀教练作比赛现场临时指导(当他的傀儡),还不如直接聘请一位既能临危受命又能将立海大继续发扬光大的同伴。 听他这般说,白无水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有合适的人选了。” “是啊。”可提起那位人选,幸村精市却有些把握不准,“是真田爷爷推荐的一位退役多年的老前辈,他才能出众,但性格古怪。听说原本要出家,可住持不收,说他尘缘未了。” “尘缘……”铺垫到这程度,白无水顺嘴道:“可别告诉我是放不下网球。” 幸村精市用力点头:“是,那是他的挚爱。” 白无水:“……” 她怕这小子涉世未深,被人忽悠:“你先别被他感动,他万一是个神棍呢,真有本事的话,怎么会躲到山里对和尚说网球是挚爱?” 幸村精市很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我信他,如果没有足够的觉悟与实力,说这种话就是在侮辱自己。” 白无水被他的人性光辉照得眼睛眩晕。 她揉了揉眼睛,虽然不理解,但尊重且信任他的判断力。 不过两人正儿八经聊了一圈正事,黏糊倒是冲淡了不少。 白无水看了时间,竟差不多凌晨,她拍拍他的肩,“我觉得,他一定是在等你们立海大见证他和网球挚爱的绝恋。” 第123章 幸村精市颔首,“我明天回去就会会他。” 白无水立马道:“好,那你回自己房间休息,我也要洗澡睡觉了。” “……” 她亲够了就赶他走。 见少年垂眸假装没听见,白无水摸摸他的脸,轻哄道:“我们不能太晚睡,熬夜影响长身体,不健康。” 长身体。 幸村精市仿佛听到了什么骂人很脏的话,脸色顿时黑了。 他拨开她的手,撂下一句,“我去长身体。”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无水摸不着头脑:“……” 让他规律作息,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 翌日,一夜无梦的白无水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洗漱完毕,依然身着一袭黑。 不过区别于医院工作时期比较随意的内搭短袖,今日是偏正式的衬衫搭西装裤,全身虽黑得沉肃没有呼吸感,可因她肤色白,身材又修长笔直,便衬得干练凛冽。 “叮咚——!” 她刚收拾好准备下楼吃早餐,少年便默契按响了门铃。 “你……” 两人一见对方,齐齐愣住。 少年白衫运动裤,还戴着发带,青春气息霎时扑面而来。 他似乎才晨跑完,肌肤白里透红,映得俊脸格外妖孽蛊惑。 白无水不承认自己是个流氓,但她确实在干流氓行径。 她不由分说把少年拉进门,直接掀他衣服,一大早运动过后的腹肌……手感一定很好。 幸村精市:“……” 这家伙脑回路也跟长了反骨似的,该热情的时候冷漠,该冷静之时又偏要闹他。 他摁住自己衣服,在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面前护住清白。 白无水觉得他变了,才一天就不给碰,“为什么不让摸?” “在长身体。” “……” 这都能给他扯上? 不重要,她也能随口胡扯,“那我给你检查一下。” 她想检查什么? 幸村精市耳根飞红,把衣服从她手里无情扯回,“我们去吃早餐,待会你迟到了。” 他怎么回事,待会就走了还这么小气,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能摸……能见面了! 她哄道,“就一下。” 一下也不给。 “精市~” 幸村精市在斯文败类手里,丢了清白。 仅限腹肌。 第83章番外--立海大特训记 神奈川丹沢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不讲武德,天天吃他的喝他的,还不收他当和尚! 中森鹤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被几位身材高大的和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架出大门。 和尚们死死抵住被撞得摇摇欲坠的门,咬紧牙关道:“鹤先生,住持今日主持法事……实在没空陪您打网球!” 鹤先生是个网球痴,虽已年过六十有余,但精神抖擞身强力壮,一天能打三只虎。 当年住持大人见他中年父母双丧,又在事业心灰意冷,也曾慈悲心怀打算收他为弟子。 可不过是住持大人打了个盹的功夫,中森先生就劝说着他那自幼培养、未来将继承家业当住持的孙子去打网球了! 世袭当和尚的住持大人气得经也不念了,木鱼也不敲了,直接撸起衣袖就是揍。 两人干了一场大架,最后谁也没打过谁,便凑一块喝酒。 日本僧侣宗派各有千秋,他们这一派主张信仰与世俗生活融合,对清规戒律比较宽松。甚至为传承寺庙家业,还必需娶妻生子。 但宽松不等于什么人都能进,他喝得酣畅淋漓,却没醉,“你非我门信徒,从哪来回哪去。” 鹤先生不是成心想当和尚,但他是真心惦记这里的和尚,“住持大人,我见几位师傅骨骼清奇,是打网球的好料!不如我们联手创办一家佛门网球学院,待弟子们正气横空出世,必能登顶净化球坛妖魔鬼怪!” 住持大人一脚将他踹出门,“拙僧这里没有你要讨回的公道。” 鹤先生喝醉了,他抱着住持大人的腿哇哇大哭,说他识人不清,空有一腔本领,但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是软膝盖的孬种,滑跪着给别人打假球认输。 住持大人悲悯地念了句阿弥陀佛,“中森先生您气急心燥,过刚易折,先沉淀些时日罢。” 鹤先生这一沉淀,便是二十余年。初几年还有人请他出山执教,但鹤先生醉心于教会寺庙的每一个和尚打网球,包括快要圆寂的高龄大师。 即便后来被外界遗忘,他也不改初心,依然惦记庙里的和尚,整天劝说住持大人和他合伙开佛门网球学院。 住持大人今年八十多岁,打不动网球了。可他实在担心好不容易重新培养的继承人遭不住鹤先生的死缠烂打,收鹤先生当了和尚,再被他篡位改造为网球学院。 他为寺庙的未来忧心忡忡,而恰好,前来参拜的访客提起了今年全国网球大赛的冠军球队立海大。 住持大人嗅到了缘分的清香,他着手翻看完关于立海大所有采访期刊后,抚须大笑。二十年了,他终于不用再撑着一把老骨头陪他打网球了! 一旁穿着小袈裟的肉嘟嘟重孙见曾祖父笑得癫狂眼皮上翻,当即大悲,“曾祖父!您多撑几年再西归啊!” 差点被摇得西归的住持大人整理衣襟,慈爱地捏着重孙的双下巴,“去跟鹤先生传个话。” 几分钟后,圆滚滚的小和尚卡在狗洞里出不来,但努力向骂骂咧咧撞门的鹤先生传达旨意,“鹤先生,住持大人让您先回家,说今日必有好事发生。” 住持大人虽是个酒肉和尚,但出家人不打诳语。 中森鹤信了,并夹着小和尚脸上的肥肉晃了晃,“你也转告你爷爷,就算做法事也不能疏于运动,长寿的秘籍在于强身健体。” 小和尚点头记下,但见鹤老师说完就走,也不给他搭把手,他眼泪汪汪道,“鹤先生,我出不去,帮帮我!” 鹤先生没有回头:“无妨,饿两顿就能出来了。” 小和尚气得大哭。 * 立海大&青学合宿集训营 教练第一会议室。 龙崎堇频频望向时钟,距离第一次全体会议还有3分钟,但立海大的新教练迟迟没有到位。 这像什么话,哪有学员到齐等教练的道理? 这边负主责的总教练急得走来走去,另一边被邀请前来协助的榊太郎和华村葵却十分淡定。 一个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一个优哉游哉发短信玩手机。 眼见还有一分钟,龙崎堇实在忍不住,对一旁淡定环胸的幸村精市道:“幸村,你们的新教练还来不来?” 幸村精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底,他道:“龙崎教练,九点请准时召开全员会议。” 这引起了华村葵的兴趣,“幸村君,这位神秘的新教练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连名字也不愿意告诉姐姐~” 幸村精市不答,只回以礼貌微笑。 如果鹤教练没来,那也确实没有说名字的必要。 榊太郎看着腕表,待秒针归整,他立即起身,“龙崎教练,请开始会议。” 集训营门口,立海大众人也是掐着时间望眼欲穿。 “我们给鹤教练打个电话问问?” 众人恍然,是啊,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问呢? 柳莲二摊手,“鹤教练没有手机。” “……” 喔,倒是忘了,鹤教练是真的山野老人。 五天前—— 幸村精市率领立海大众人千辛万苦翻越了一座山,才抵达山林深处的中森鹤宅院前。 静等好事发生的中森鹤正在院里和墙对打,热爱网球的人,每日不对战都觉寂寞。 这二十年里,他虽避隐居,但没有一日不在精进自己的网球招式。和尚不和他打,他自己也要打。 他挥球过墙,脑子里已描摹出球的路线。它将在击中左边第三颗歪脖子树后,以外旋的路径绕树而归。 然而,“pong——!” 一声清脆悦耳的挥击声划破沉寂森林,惊飞一群唧喳鸟雀。 网球如电闪游云,越墙袭向他。 中森鹤眼底光芒乍现,他握紧球拍与墙对面的过客切磋。 于是,一个老头,一队少年,便隔着一面墙,奏响了两个时代的和歌。 中森鹤打得酣畅淋漓,他大步迈出门,“朋友请留……” 他一怔,眼前竟是一群耀眼的少年! 他望着他们神采奕奕的笑容,只觉照亮了脱节的二十年。 其中一位纤细优雅,但又最为高深莫测的少年礼貌道:“前辈好,我们是不远处一所学校的网球社成员。为了准备过几日的重要比赛,特意来山林中集训。方才巧遇前辈隔墙练习,且球技高超令人敬佩,便一时手痒难耐回击了过去,不知我们是否打扰了前辈的清修?” 第124章 少年真见外,切磋网球怎么能算打扰呢? 中森鹤不仅给上进的少年们点了个大大的赞,还表示深山夜黑易走丢,他敞开大门亲自下厨迎接他们住下,“热爱网球的都是知己。” 这天晚上,大概是太久没有遇到如此青春热血的少年,中森鹤望着他们身上的拼劲,不禁感慨地提起了自己的过去。 少年们听完沉重不已,又郑重向他这位被阴暗磨掉了锐气的老前辈保证道,“我们绝不会侮辱网球。” 中森鹤心满意足地笑了,这群可爱的孩子一定要照亮他没有护住的舞台和梦想。 第二日,他头疼欲裂起来,少年们不仅没走,还准备了一桌丰富的早餐,他们拜托道:“鹤先生,我们能否再借住几日?这里地势很适合训练网球。” 许久没有体会过这般被热切需要的热闹,中森鹤相当巴不得。甚至见少年们提着球拍出去特训,他还自发跟了过去。 这里之所以如此适合训练,是因为一花一草一木都是他为了网球特意改造过的练习场。 他眼光极其毒辣,稍微扫一眼便知道少年们的薄弱之处。 而这群家伙给他的惊喜也超乎寻常,基本上每天都在他只言片语的教导下突破超越自我。 这自然也给了他极大的成就感。这可和训练寺庙的和尚不一样,和尚是为了健身打着玩,但这群少年看网球的眼神会发光,他们更主动,也更有干劲,甚至还特别崇拜他! 中森鹤只觉四肢百骸爆发出无穷力量,一天能打四只虎。短短几日,他几乎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把每个人就地教育成才。 不过快乐的时光短暂,少年们要走了。 中森鹤的世界骤然失色,夜里他难受得睡不着,爬起来喝消愁酒。 恰好少年们房里也还亮着灯,或许也舍不得他。他心中感动,提了几瓶从小和尚手里抢来的牛奶,打算再去找少年们聊聊天。 可他行至房门口,却听见,“部长!我们明天就要走了!鹤教练不跟我们走怎么办?” “我们给他留下这么好的印象,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邀请吧?” 什么叫他跟他们走? 他们又要邀请他什么? 他越听越古怪,回想起来也觉得这群少年来路不简单,好像在盘算他什么。 中森鹤不高兴了,他平生最恨有人对他玩阴谋诡计! 而这时,他最信任的幸村少年哀伤道,“二十年的世界虽然翻天覆地,但该有的阴暗面依然存在。我们虽不同流合污,但没有能力改变所有人。鹤教练恐怕也是对这样的状况失望透彻,才不愿和外界接触。他如今在这里返璞归真,自得其乐,我们又何必让他为难呢?” 中森鹤:“……” 不愧是他最欣赏的孩子,就是懂他。 “可是,我们没有教练,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中森鹤面色凝重:“……” 什么,他们竟是遇到了难题? “部长,我们不试着劝说一下吗?也许中森教练会答应呢?” 对啊,劝我一下,说不定我看在你们如此上进可爱又崇拜我的份上就答应了呢! 少年顿了片刻,才叹气道,“还是算了,我们带着私心来找他,已经十分愧对于他。他这几日收留我们,还教育我们,我们又怎能再得寸进尺侮辱他和他的网球挚爱。” 少年怎知网球是他的挚爱……他真的懂他! “那我们没有教练怎么办?!” 是啊,你们没有教练怎么办? “虽然鹤教练一定是最好的教练,但既然强人所难,那就再去求其他的教练……” 中森鹤破门而入:“等等!” 少年们齐齐一怔,又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鹤教练,对不起,我们……” 他们这些孩子有什么错! 不过是想要找一个最好的教练罢了! 中森鹤望着这些为他翻山越岭,到了门前却怕被拒绝不敢开口的孩子们,心中无比惭愧。 枉他比他们年长几轮,却还没少年人看得透彻。 有人为钱财屈膝失了初心,但总有更多人愿拼尽全力去争取胜利。黑暗的,从不是他看不见未来的网球,而是令他失望的人心。 也许,他依然无法判断眼前的每一位少年,会不会像他过去寄予厚望的弟子那样,在多年后向他人卑躬屈膝。但他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他所抛出的每一颗网球,都是为了照亮此刻热爱网球的寻梦之路。 他用力握住幸村少年的肩膀,“既然我是最好的教练,那就不要退而求次!我来助你们登顶!” 少年们霎时抬头,但每个人都渐渐笑得有点古怪。 “怎……怎么了?” 幸村少年一改方才的多愁善感,微笑着朝他发出邀约:“鹤教练,后天还请您以立海大教练的身份一起参加赛前集训。” 赛前集训……是什么? 不对,后天他们不是要比赛吗? 猛然想明白自己又被忽悠的中森鹤大怒:“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竟敢算计我!” “给我……”滚! 但大晚上的外面是森林,能滚哪里去? 他改口吼道:“马上睡觉!” 少年们笑:“是,教练~” * 临近九点的最后一分钟,一位穿着发旧西装打着领带的挺拔老头往这边快步赶来。 众人眨眨眼,不敢确信:“……” 那是鹤教练?! 中森鹤不自信地扯了下领带,“奇不奇怪?款式会不会太老套了?” 绅士柳生比吕士说道:“时尚是一个轮回,鹤教练走在下一个时尚轮回的前端。” 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 中森鹤自信大发,抬手一挥:“孩子们,随老夫一起去看看二十年后的网球场。” “立海大的新教练来了!” 人群里一声呼喊,少年们便纷纷让开一条道。 会议室出来的龙崎堇蹙着眉,面色并不友善地盯向即将露面的立海大新教练。 这么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她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但逆光而来的老头身材魁梧,胸膛挺拔,每一脚都踏出了劈山开道的气势。 龙崎堇顿时目光发直。 她立马拽住身旁打量中森鹤的华村葵,“帮我整理仪容!” 青学众人望着自家教练小鹿乱撞的老年少女背影,纷纷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认识几位年老的网球教练,但还真没有见过这么精气神蓬勃的帅老头。 可这种一看就很厉害的角色,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教练席一下缺了两,仅剩的辅助教练榊太郎撑住教练团的台面,上前迎接道,“中森前辈,久仰大名。” 什么,冰帝那个压迫又矜傲的榊太郎居然如此谦卑?! 还有中森……这个名字好耳熟。 乾贞治连忙翻开笔记本,“难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教练圣父中森鹤?!” 这可是个不一般的大人物啊! 几十年前,日本网球的普及率不似现在人人皆知。是中森鹤以连续三年蝉联美网冠军的封神战绩,把网球带入更多人的视野,同时也鼓舞了万千少年踏上网球这条路。 退役后,他投身于网球教育事业,致力于将更多青年运动员送上世界球坛。甚至还开创了独家培训理念,不仅让每个少年人爱上网球,还让每个人通俗易懂地学会网球。 他为网球界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与生机,也开创了日本网球走向世界的新时代。 可后来,他培养送上场的运动员却不复当年辉煌,不仅成绩平平,还常因与他理念不合发起争执。 中森鹤心灰意冷,辞去一切公职,并以“我年老体衰,陈旧迂腐的观念跟不上新时代。”为由,退避俗世,归隐山林。 听说他出家了,但出家失败。可却每天都在寺庙和住持大人切磋学问。 后来,渐渐没有没有关于中森鹤的消息。 而十年前,还有新闻媒体公开祭奠过他。 可这位“新闻性逝世”的元老级人物,竟被立海大请出山了。 网球界,将有好戏看了。 十分钟,龙崎教练一改严厉形象,轻言细语地朝中森鹤伸出手自我介绍:“龙崎堇,大家日后都是朋友,您就喊我小堇吧。” 小堇…… 青学众人嘴角抽搐,一脸见鬼。 但龙崎教练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中森鹤没有看到春天的花开,他只看到了繁荣昌盛的网球前景,“好的小堇!以后我们就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了!” “……” 第84章他又帅了! 立海大和青学两校,在四位教练各有千秋的训练中,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魔鬼训练。 训练第一周,鹤教练和龙崎教练把他们带到了丹沢山的寺庙,拉着庙里的和尚们跟他们打了一场练习赛。 第125章 少年们第一轮输得挺惨,因他们是在半山腰的斜坡网球场比赛。 不规则的球场无法把控球速与弹跳,且冲坡与下坡难以掌握身体平衡,加上地面为黄土泥地,四周又有林木影响气流和风速,他们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自然环境。 第一轮对决,仅有幸村精市、手冢国光、越前龙马三人获胜。 但鹤教练说,只有每个人都打赢了和尚,才算团队胜利。 于是少年们便一边分析和尚的招式,一边借助具有挑战性的网球训练场查漏补缺。 七天后,少年们再一次和和尚对战,带着全胜战绩顺利回归训练营。 经历过较为艰难的训练环境后,回到硬地场的他们如有神助,无论是弹跳、横线移动速度以及对球路轨迹的预测等,都敏锐了许多。 区别于森林的生态训练,集训营这边配备了一系列高科技设备。华村与榊太郎两位教练理论结合现代科技,进一步提高各位选手的技术精确度。 而在集训营的第二十天,各教练按照实力梯队分三组,让各位成员自由在小组内组队pk。 幸村精市所在的a组,除了不二周助,全都选他当对手。 越前龙马怕他答应别人,还特意再发出一次挑战,“神之子,再和我比一场!” 望着少年战意滔滔的闪耀目光,幸村精市会想起他决赛时的难缠劲,他倍感压力地拒绝,“训练期间,还是以提升攻防薄弱为主。” 至于他为什么也没接受手冢的邀请,大概是难得的对手,还是要留给特别的舞台。 越前龙马不甘心,还想激他打一次。但幸村精市早已瞄准最佳人选,眼见没选他的不二周助找上真田弦一郎,他立即微笑着上前截胡,“不二,平常我们一直在研究怎么种花,今天不如一起玩玩网球。” 虽然他是个执着于胜利的铁血领队,但他很欣赏不二这般游戏人间的从容心态。 直觉告诉他,和不二打一场,能给他带来新鲜有趣的思考和体验。 其后,在集训接近尾声的最后三天,冰帝学园和四天宝寺加入了集训。教练组根据世界中学生锦标赛的赛事规则,一比一模拟了一场四校的小组循环赛。 辛苦又充实的集训生活很快到了最后一天,青学牵头举办了一场烤肉晚会。 这天晚上,龙崎教练换上妖艳红裙,在少年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中,牵上了中森鹤的手,带着笨拙的帅老头跳了一曲爱的华尔滋……是老年健身操! 立海大也算是补上了全国大赛那场缺席的烤肉大餐,但他们在‘乾汁’的荼毒中表示,这顿烤肉不吃也罢! 倒下的柳莲二悔恨自己大意了,他这一个月和乾贞治同吃同住,天天一起交流分析数据,并研究‘乾汁’祸害队友,但没想到他竟还私藏了最烈的‘乾汁’配方! 望着这片再次倒下的‘尸山’,乾贞治扶着眼镜,露出八颗牙的胜者微笑。 “赢了!我们青学战胜了立海大!” 倒地失去意识的切原赤也忽然指尖一动,他抓住乾贞治的脚,颤抖着爬起来就给他一个猛烈头槌,“立……立海大绝不败北!” 见证了全过程的手冢、迹部、白石三人默默干了个咖啡杯。 而在与世无争的花园里,幸村精市和不二周助捧着各自的心头爱花,聊起了网球之外的星座、艺术鉴赏等共同话题。 * 世界中学生锦标赛如期举行,日本派出的两支队伍都贡献了十分出彩的比赛。 立海大作为东道国的种子a球队,在小组赛以积分第一的成绩顺利出线,其后在八强对战中,经长达几小时的拉锯恶战,以2-1的成绩击败了澳大利亚队的网球学院。 不过在半决赛上,立海大对上法国职业青少年种子球队,切原赤也第一局惨遭6-1虐败。幸村精市顶着高压,强势击败去年les petits as(欧洲最高级别的u14比赛)冠军,扳平比分。但最后一局双打不敌法国著名双胞胎组合,止步四强。 但在季军争夺战中,立海大凭借主场优势,以沉稳的心态与战术突破意大利攻防,为日本拿下一枚具有历史性的世界中学生团体奖。 若说立海大这支队伍给了世界一次冲击,那日本派出的另一只队伍,将刺疼网球强国的傲慢与神经。 德国队职业男网实力世界排名前列,且新生人才济济,还双打与单打并重发展,是当之无愧的夺冠热门团队。 可他们却在本次比赛中爆了个大冷门! 青学抽中了以德国队为种子队的小组赛,本来两队井水不犯河水,赛场上你怎么出招我就怎么应战。 但德国队有人认识手冢国光,见他当初来德国康复时那么牛哄哄地被德国职业网球协会关注,现在却连种子球队都不是,便肆无忌惮地出言挑衅。 青学场外隐忍不发,但在场上重拳出击。 德国队小组赛第一局单打轻敌,派出中等实力队员以积累赛场经验,可谁知从未在国际上冒出名号的不二周助竟是个先抑后扬的腹黑型选手,他先败三局,等摸清对手底细又膨胀了自信后,直接强势上网抢分。 德国队虽轻视青学整个团队,可对在国际上活跃过的越前龙马与被德国列为潜力新星的手冢国光还是有所忌惮,所以考虑到青学的保底策略,也派出了一位旗鼓相当的小将。 而这位小将,恰好是事前挑衅过青学的结怨小哥。 青学出场选手的确在德国队预想之内,但手冢和越前两人有本质的区别,手冢秉承君子礼仪,会和你讲道理,讲不听就打服你。但越前只想让你输着喊死,并且这还是他败于立海大幸村后,积怨已深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青学2-0暴扣德国队。 一群人赢了之后还特意绕路从德国队面前走过去,“什么德国队嘛,根本不需要我们部长出马。” 颜面扫地的败军德国队垂头丧脑:“……” 大败德国队自然振奋了青学团队士气,他们又从希腊、巴西等强校中杀出重围,给了世界一个下马威。 可首次参加世界级比赛,青学团队实力不均等,连日恶战又消耗体力。他们终究未能抗住硬地赛事霸主地位的美国队进攻,止步了八强。 虽然两校都对各自没有登上世界第一的成绩进行了深刻反思,但青少年网球协会很满意,日本职业网球协会也很满意! 少年们的路,才刚刚开始呢~ 而国内凭借这一波中学生世界级比赛的长脸与宣传,也进一步推动了网球全民化。 网球协会除了加强基层的网球设备建设,还启动了‘网球青少年精英计划’,向立海大、青学、四天宝寺、冰帝以及多校出色球员抛出橄榄枝。 顶尖梯队如幸村精市、手冢国光、越前龙马三人被国际认可,凭外卡获得了参加itf青少年巡回赛(不同站点)的资格,正式踏入了职业运动员的世界门槛。 除此之外,为拓宽三人视野,网球协会还公费外派三人前往网球强国学习。幸村前往法国感受红土赛场魅力,手冢治伤期间已与德国结下不解之缘,而越前还是选择征战美国,他计划参加12月底的橘子碗国际青少年锦标赛。 而如迹部、白石、不二、真田等一流梯队成员被列为候补成员,与高中组一起备战u16青少年团队戴维斯杯亚太地区预选赛。 至于切原赤也、海堂薰、金太郎等差点火候的潜力选手,则先跟各自的教练回校加紧训练,筹备来年的全国大赛吧! * 美国华盛顿 当幸村精市经受世界舞台洗礼,又帅了一圈之时,白无水被关在图书办公室里,每天一睁眼一闭眼全都是论文。 各位学者前辈教归教,但都有点夹带私货。每人擅长的研究领域各有不同,可她这一次的成功又是中西医结合的特大典型案例。 甚至在中医、西医两个领域上,中医又分别细化到更具体的针灸、推拿、药剂处方等类别版块。而西医虽只参与了外科手术,但要从不同的技巧与器官为切入点进行剖析,也是相当海量的深度挖掘与技术融合。 于是,两波人马才刚指导上,就为论文中的内容占比篇幅吵了起来。 白无水一整天下来,脑子都在嗡嗡嗡。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她便觉得老了十来岁。 所以当幸村精市容光焕发从日本飞来找她时,她装着容貌焦虑的心事,闭门谢客。 刚下飞机的幸村精市收到一条几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华盛顿在下冰雹,你先去法国避灾。’ 幸村精市望着机场外橘黄色的绝美日落:“……” 不过是13个小时在天上没联系,她又给他整幺蛾子。 幸村精市出了机场直奔酒店浴室,待洗完澡又从头到尾捯饬了自己的好一阵子后,才杀到wmo总部楼下,一脸‘看我怎么把你迷死’地找她兴师问罪。 刚下班出来的白无水面容消瘦,眼窝凹陷,若不是还在动,小鸟都想在她凌乱的头上建个窝。 第126章 候在一楼接待咖啡厅的幸村精市远远见到她,心疼得不忍心迷死她,只想抱抱她。 但白无水还没看到他的脸,仅是余光扫到了他的轮廓,就被迷得神志不清,晕头转向! 可她没有上前捏捏抱抱牵牵手,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扭头跑了。 幸村精市:“……” 他过不了员工门禁刷卡通道,只冷冷望着她的背影用手机call她。 白无水一接通,没等他开口,便拿出了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气势道,“等我几分钟,我干个大事就来见你!” 幸村精市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大事,但墨兰谦每每回想起那个场面,都尴尬得不想承认自己带过她。 白无水去而复返,见各位学者前辈还在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吵来吵去不解气,竟连互扯头发这种有损知识分子精英权威脸的手段都用上了! 她不知从哪里横生出了胆量,直接站在首位一拍桌:“都别吵了!” 众学者前辈被她吓得一愣,纷纷顿住。 白无水更嚣张二拍桌:“我的论文我说了算!我想怎么写你们就怎么教,少给我提多余的建议!” 狠话撂下后,她扫了一圈被她猖獗态度炸得还没反应过来的众学者,又很怂地关门就溜。 被惊醒的众学者气得半死,几个阵营顿时不骂不吵也不打了,团结一致拉开门就去追这个不敬重前辈的小兔崽子,“你有本事嚣张就别跑,给我们回来!” 隔壁办公室听到动静的墨兰谦立即躲起来关门关灯:“……” 幸村精市还没等几分钟,就敏锐察觉到楼上传来的地动山摇。 “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电梯里冲出来。 “叮——” 伴随着另一道电梯门声响,整个电梯厅霎时响起哗哗啦啦的脚步和沸腾的嚷嚷声。 一群衣着革履的知识分子跑得气喘吁吁,怒道:”“给我抓住她!” 进贼了?! 候在大厅的魁梧安保闻声而动,凌厉左右抄击。可待看清‘小贼’人脸后,两人惊恐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 这‘小贼’,他们抓还是不抓好? 抓吧,要是弄伤了她,他们必然少不了各位大佬的一顿痛训。 不抓吧……好像除了说他们跑不过一个小孩,也没其他问题。 而也就是这一瞬的放水,白无水就单手撑着通道闸机翻跃了过去。 那帅气敏捷的身手,就连安保都忍不住默默给她鼓掌。 但人在社会混,哪能不懂点人情世故,待白无水落地站稳后,他们才大步地缓慢跑起来:“站住!我们来抓你了!” 挤在通道闸机只能一个个排队过的学者们:“……” 虽然每个人都努力渲染生死逃亡的氛围,但幸村精市实在没法从每一张又笑又怒的滑稽表情中,生出多余的紧张感。 可望着白无水一改方才颓废的干坏事笑容,他也不由‘惊慌’,“发生了什么……?!” 白无水朝他挑眉一笑,“跑啊!” 她英雄救美般牵起他的手,将他拽入光影跃动的夜色。 车流不息,人影绰绰。 幸村精市的目光跟随着她追风飘荡的发丝,漾起久久难平的心跳。 白无水觉得自己帅呆了。 …… 但也没多久,白无水就跑不动了。 她撑着腰气喘不停,又瞄了眼淡定微笑的神之子,只觉这一把耍帅,实在有点失败。 想她四个月前,还是扛起神之子就跑的孔武有力人士。可如今,竟是没跑出他一滴汗。 如此明显的对比令白无水受到了打击,但哀愁刚冒头,就被少年挥散。 他抽出一张飘着清香的手巾,轻轻给她擦汗。 鼻尖的味道,和他身上散发的一样。 白无水目光一颤,不受控地从他修长雅致的指尖,缓缓移上那张惦念了一个多月,却不敢直视的脸。 他果然又好看了。 在各自为梦想努力的时间里,她和他都很忙,但他的每一条短信,都在分享生活的文字中勾勒着他自己的画像。 相隔千万里的她,没有错过他每一个兴奋的进步、自豪的胜利、以及困境中的顿悟。 她想象中的少年就该惊才艳世,只要有一丝机遇,便将一跃成为最永恒的繁星群首。 可世界舞台的鬼斧神工,又远非她单薄的想象足以描画。 他还是那张脸,但眉骨至下颚的三庭比例经过细枝末节的雕琢,竟浓稠立体得,像是远古浮雕壁画上的神子来人间走了一遭。 大约是她炽热的眼神看得太久,少年浓密细长的眼睫微抬,便在四目相撞间掠去她的呼吸。 一阵血涌上头,白无水红着脸,有点缺氧地匆忙移开视线。 不是,这小子到底怎么长的?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比花还漂亮的脸蛋怎么还升格了呢? ……是了,他好歹也是个八分之一法国混血。稍微长开一点,西方的立体骨相也就优越了出来。 可这兼具东方内敛美韵与西方古典美学的气质,简直就是在暴击她的审美。 但没道理啊,一个月的变化哪有这么大,一定是她太久没见着,所以第一眼才带上了绝美滤镜。 嗯……再看一眼适应下,应该就没事了。 白无水密羽下的眼珠颤动,待心里倒数‘3、2、1’才平静地再次抬眼。 哼,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外加一张嘴,能有多……“你干嘛?!” 幸村精市仿佛没察觉到她意乱,只专注地给她擦汗。 不过是跑了几条街的距离,她出的汗竟比他打一盘比赛还多。 “给你擦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挑她的下巴,凑近着擦拭她被发尾汗湿的锁骨。 少年的气息,如春日雨后的清雅花香。 明明干净清爽,却又越闻越上头。 白无水受不了了,她很暴躁地撇开脸,“我警告你,别调戏我,光天化日我不想干有辱斯文的事!” 幸村精市:“……” 一滴汗珠从她鬓间滑至劲细脖颈,如雪落桃花,漫开了一片醉人不自知的绯色。 他唇角微翘,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现在是晚上。” 第85章内耗少男心 幸村精市有一本床前读物——《女朋友不想扑倒的男朋友不是好男人》。 如他这般要强的人,那必然是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成为最好的男人。 但理论只是概述性知识点,实践还需结合实际情况开展。 而且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还有现实层面的无奈因素(年龄还小),那家伙是个有色胆,但没贼心的道德感极重之人。 若使力过猛,她不小心下手失控……她会相当自责。然后为防止下回发生,将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光是闪过她心口不一的冷淡表情,幸村精市就觉分外难受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做长远打算。 首先第一步,每次见面都给她留点加分的魅力印象,免得他不在身边,有过‘沾花惹草’案底的家伙欣赏起路边的不三不四。 其次,还要恰到好处提升亲密度,但又不能任她为所欲为。要给一半收一点,没玩尽兴才会时时刻刻惦记他。 其三、其四……优等生幸村精市做足了恋爱亲密学的功课。 可这家伙的态度,实在令人失望。 月黑风高夜,无人静谧处,孤男寡女非常适合进行情侣间的低语交流。 幸村精市凹了一晚上的造型,就等某个不斯文但又偏要装斯文的家伙对他下手了。 白无水也没枉费他一番心思,直勾勾盯着他看。他脸上的每一个五官都美得像她苦寻已久的拼图,不多看几眼拼成一副永不褪色的画都对不起自己。 她的脑子是只想看他,可双手不听使唤,扑上去抱他。那张耍流氓的嘴更可恶,竟在他气息最迷人的锁骨处流连忘返。 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受着那双眼眸蛊惑,一点点沿着脖颈线条,找到他弧形优雅的唇。 她迫不及待地亲……松开了他! 电光火石之际,她捕捉到了少年极浅上扬的唇角。 她猛地清醒,这小子在故意勾/引她! 想她方才对他又抱又啃……她实在难为情,这小子恐怕很得意,说不定一直在笑话她理智全无的禽兽模样。 大意了,实在大意了。 这小子不过长了一个月,心眼却能挖出一个坑把她活埋。 她望着少年瞬间郁闷的表情,勾起唇角冷冷地……亲了他的脸一口,“我们不要纵欲过度。” 幸村精市:“……” 纵什么? 什么欲? ……嘴都没碰上。 他欲求不满才是真的,他去勾她手指,小声抱怨:“我们一个月没见面了。” 第127章 白无水咽着口水不敢看他,“你肚子饿不饿?” “心里饿。” “……走吧,我带你吃东西。” 几秒后,幸村精市轻叹一声,潦草结束了美人计。 幸村精市这一天就吃了一顿飞机餐,现在确实腹中空空。 但大晚上他吃不下太多东西,听她安排也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 不过时间很不经用,两人从餐厅出来,又牵着手慢慢走回酒店后,便到了晚上十一点。 不在一块时,聊着电话忙起来还能干脆说挂就挂。可装了满腔思念见了面,却是越相处越贪婪。 幸村精市在她房门口磨磨蹭蹭,牵着她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似乎在等她说句贴心的话……或者干点贴心的事。 但白无水这下没什么眼色,她第一次谈这么磨人又喜欢的男朋友,也没料到一碰上他就克制不住,她要脸,不想这么快暴露本色。 “那今天……先晚安?” 幸村精市:“……” 他不满,相当之不满。 她到底知不知道,热恋的情侣不亲密是没爱的表现! 他懒得再等这个‘清心寡欲’的女人主动扑他,抬手把她按在门上就是一顿强吻。 白无水握着门把的手疯狂颤抖。 不能开! 开了她就要变成禽兽了! 幸村精市把人亲得眸光氤氲,唇瓣发麻。他本是想简单教训,但开了头,乱了心的自己也没本事去收住。 可他在门口亲了老半天,她都死死摁着门。如此防备的姿态实在令人伤心,他气得给了她一个窒息般的汹涌惩罚,又瞪了她一眼才恼火离去。 扶着门把才能站稳的白无水晕乎乎:“……” 他……怎么好意思发脾气? 她对自己这么残忍到底是为了谁? 但凡他再长大三岁,她都不至于这么窝囊! 哼,小男生,过几年让你知道年上姐姐的厉害! 幸村精市回到房间,摔上大大的柔软的床,越想越气。 他今晚无疑是‘没有成功被女朋友扑倒’的失败男人,可他都已经暗示到这种程度,她还不主动亲他。 一个月不见,她为什么忍得住? 幸村精市睡不着,他爬起来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他从头到尾都很满意……但满意有什么用,她又没有心花怒放。 她虽有理智,可若真的心动,理智也不过是她用起来好使的借口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本事让她无所顾忌地对他热情。 幸村精市垂下眼帘,情绪大起大落,一下又伤怀了起来。 女人,真是摸不透。 可她到底要他怎样才喜欢? 深夜,在白无水睡得香甜且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时,失眠的幸村精市在强迫自己长身体和暗自神伤中,选择了为好男人大业做卷腹和俯卧撑。 …… 翌日,清晨六点。 “叮咚——!” 幸村精市房门被按响。 他昨天睡得晚,今天没能起来晨跑。但此时刚听到门铃声,他便条件反射起床整理发型。 可等他往镜子前一站,却瞬间失去了所有手段和力气。 就算是神之子,熬夜也会皮肤水肿。 他盯着自己看了几秒,缓缓认命。他不愿让她在门外等太久,现在就算再怎么飞快收拾,也回不到昨天晚上的巅峰状态。 可凹出了昨天的造型和精气神又能怎样……她又不会扑上来亲他。 房门慢吞吞从里面拉开。 但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白无水不懂少男心的偶像包袱,她直接扒开门挤进去,“才起床吗?” 幸村精市把头往门内侧扭,只给她留了一个发丝蓬松的漂亮后脑勺:“……嗯。” 好冷淡。 他不会气了一晚上吧? 不过她今天这么早来找他,就是为了积极消除隔阂,她牵他的手:“我们今天去约会。” 幸村精市一顿,神情有所动容地缓缓转过头来,但却没有立即应允她,“你不用特意花一天时间陪我。” 她的工作有多伤脑,他不是不知道。 现在还是论文定稿的关键期,她今天奢侈地拿出一天时间陪他,说不定明天就要牺牲睡眠时间补上。 见他搭理自己,白无水带笑的目光就落他脸上了,但不过一眼,就瞧出了他昨晚没睡好。 白无水一边上手给他按穴位缓解疲惫,一边解释起尴尬的原因,“今天我确实不用去上班,你也知道我昨天对前辈们干了什么。” “……” 昨天那么滑稽的一幕,幸村精市当然没有错过原因。 可她今天不去上班,是因为怕挨训所以不敢去吗? 他作势去捏她的脸,算是夹带私货惩罚她昨天的冷淡。 可手碰上去,不仅没摸到软软的肉,还像是被骨感的下颚线刺得指尖颤抖。 他心中酸涩,摩挲着软下声音道:“有错不要逃避,今天去和他们道个歉。” 白无水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她昨天晚上给墨兰谦打了个电话,问他‘不小心’惹怒前辈,该怎么做才能摆平? 墨兰谦特意等着她的电话,但等得差点睡着她才打过来。 他接通就狠狠训了她一顿。 可最后,他给出的解决办法却是,“大家都在气头上,你明天别来硬碰硬,干脆好好休息一天。我先给你请个病假,先装个可怜。” 这处理方式,百分百的徇私包庇。 但他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在东京的时候累归累,但吃得好,人也有精神。现在不过是来华盛顿一个月,红润的气色都快被磨光了。 这两天正好趁着精市过来,带她出去释放压力。 当然了,墨兰谦不想她来上班,还有一个原因。 白无水昨天吃错药发神经似的,搞这么大一出,他很难不怀疑她是为了在美少年面前出风头。 但这能怎么办,她招摇过市宣告天下,几乎wmo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见她和她前不久的研究对象(病人)手牵手。 她是行得正坦坦荡荡,别人怎么看就不好说了。 这在法律上是没有明文约束,但道德伦理层面,却少不了被审判。而越是拔尖寄以重望的人,他们便越不希望她身上留下受人诟病的污点。 她是无所谓,精市那礼貌的孩子会怎么想,好不容易见个面,还差点给她惹出麻烦。虽然是她故意造出来的恋情公开。 但不管怎样,作为监护人,他有义务挡在她前面。爱是人之常情,他不允许任何人以此为由指责她。 白无水把事撇给靠谱的大人后,就安安心心和幸村精市待一块了。 至于她回去会不会挨训,那不是她今天需要考虑的事。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小子哄床上去,再补一觉:“行啦,你别跟着操心,我是有人罩着的。” 幸村精市昨天光顾着琢磨怎么被她扑,今日稍微一联想,便猜到了她在那种场合下手牵手的目的。 这家伙坚定爱一个人的方式,还真是…… 他用力抱紧她,蹭着她的脸一并带上床,“喜欢耍酷的笨蛋,你也再休息一会。” 白无水知道自己装。 但不想被骂装。 她气笑着挠他痒痒,“现在骂我发展成你的每日任务了吗?” 幸村精市身体不痒,心里有点痒,他故意逗她:“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 怎么,她挨了骂,骂她的人还委屈上了。 她干脆撩开他的衣服惩罚他,可低头一看,脑子立马歪了,“……你的巧克力又漂亮了。” 幸村精市腹肌一绷:“……” 狡猾的家伙。 晚上不对他动手,故意挑白天。 白无水不好意思说,她已经喜欢一晚上了。 但梦中再肆无忌惮,都没实实在在摸到手的香。 而且大白天的,她能有更多理智抵抗他的魅力冲击,绝不失控! 幸村精市眸光渐渐荡漾,他抿紧润红的唇,测验拥有更漂亮巧克力的自己会不会被她扑。 但他貌似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当白无水描绘地触上他的人鱼线,某个纯情的少男羞恼地摁住她不老实的手,“别闹了。” 那好吧。 白无水停手了,一分钟后,枕边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幸村精市:“……” 他盯着她深吸了几口气,终是咽下气没吵醒她。 * wmo总部,今日的氛围略显低沉。 原因是,白无水今天请病假了。 众人心中嗤之以鼻,昨天晚上还生龙活虎上串下跳,今天怎么就生病了。 虽然知道这是个破烂借口,但他们还是心慌慌。 无水这孩子,天赋和努力都没话说。他们当初对来路不明的她带有多少偏见,今日就对她寄予了多少期望。 第128章 她的才能独特又稀缺,未来必能跃顶成为世界中西医结合领域的翘楚。 他们预见了她开创性的高度,所以许多时候,也都迫不及待将她推上神坛。 可倾注了心血造神的同时,又时常忽略,她只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 还是一位脾气大的胆小鬼。 而去年临考核前被她放鸽子的事,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其实仔细想想,这孩子一直很有敬业精神,若不是真的被逼急了,又怎会对他们发脾气? 可她发了就发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也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她怎么就不敢来上班了呢? 难道是平常对她太苛刻,所以她稍微大声抱怨了一句,就怕他们刻薄刁难? 哎……得想个办法让她了解他们一点也不生气。 她明天会回来吗? 他们要不要亲自上门去请? “……”吃瓜的一干wmo职员们表示,这就是很残酷的现实。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能横着走。 人生赢家是什么? 是白无水这三个字! 她小小年纪干了件震惊世界的大事就算了,工作不顺心朝上司们发个脾气,上司们不仅没生气,还得自我反思地哄着她继续干。 而她刚闹出点八卦,“昨天你们看见了吗?小白和一个漂亮的男生手牵手,听说就是她的病人……” “咳咳!”位高权重的wmo医学联盟首席会长神出鬼没打断。 众人吓得冒汗,纷纷止住了无关工作的闲言碎谈。 会长身后的秘书长面带死亡微笑,“各位的工作看来不够饱和,怎还有空关注别人朋友间纯友谊的手牵手。” 男女朋友间,纯友谊,手牵手? 这几个词组合起来,他们的阅读理解怎么就退化了呢? 可首席会长都睁眼说瞎话了,他们就算再正义,也只能输给职场规则地笑着散开。 办公室 墨兰谦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润喉咙。 说服那群严格的家伙,果然有点费嗓子。 不过两小孩的纯友谊,算是过明路翻篇了。 ****** ———内心戏小剧场——— 幸村精市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番,帅气漂亮地等着某人疯狂迷恋他。 可她不仅一见他就跑,一个月不见,竟只和他简单牵手! 她明明差点亲上来了,怎么还停得住! 他怎会如此没有魅力! 实际上,白无水余光刚扫到他一根头发丝:“……” !!! 他来了! 他怎么又帅又变好看了! 她忍不住把他扑倒了! 她已经对他干了少儿不宜的坏事了! 她真不是人,她是个禽兽! 不行,就算当禽兽,也要当最拉风最酷的禽兽! 她扭头就跑:“……” 等我,我去干个大事欢迎你! 第86章他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白无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从黑夜到白天,还没结束。 餍足的她缓缓睁开眼,少年昳丽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迷雾般惑人的眼眸漾着波光,惺忪又缱绻地注视着她。 白无水头疼地勾起唇角,他有完没完,晚上也就算了,怎么大白天还爬她的床。 不过也罢,梦里纵不算纵。 她勾着少年的脖子,一秒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也才比她醒早了两秒的幸村精市:“……” 她……她果然更喜欢白天。 白无水亲着亲着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小子没晚上热情。 腾空亲人很累的,就算做梦,她也不能违背人体常识,需要给膝盖找个支点。 最合适的位置当然是腿之间,可她放了两次,都被他抬手挡开。 白无水被激起了兴趣,她压住他的手,非要放下去。 “嘶……” 少年一声抽气,不知是爽还是疼。 这触感……白无水惊慌失措退到床边:“你是个人怎么不出声呢?!” 幸村精市:“……” 懒得理她,他现在只想上洗手间。 白无水神情凌乱地倚着床。 谈恋爱果然会影响智商,不过是被美色稍微扰乱一瞬,她就忘了一大早把人吵醒又一起补觉的情节。 但这能怪她吗? 他那么可爱好亲,她只是起了全天下人都有的色/心罢了。 幸村精市清爽洗完澡出来,白无水目光闪躲,不太好意思面对他。 不过神之子大人有大量,不仅没跟她计较,还眉梢带笑地问及今日约会,“今天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 白无水心中感动,神之子果然是个好脾气的。 她翻身下床,从背后抱住他,带着歉意蹭他肩窝,“我没安排计划,想着出门看看,周边能逛的地方不少。” 幸村精市听她的,可既然是约会,她不能再穿得黑不溜秋就跟他出门。 幸村精市转过身,揉了揉她又多又厚的墨发,“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 白无水大概没认真听,“你饿不饿,想不想吃早餐?” 她又想干嘛? 白无水不等他回应,环住他的腰,“不饿就再抱一下。” 幸村精市眼角微扬,大度应允了她。 两人磨磨蹭蹭,等抱了亿下再出门,已差不多到了中午。 凯拉老师手艺的确有水准,她四个月没理发,但发型收拾起来依然能看,短时利落,长时慵懒。 白无水换上他准备的浅色系情侣装,又被他抓了两把头发做造型。一眼瞧去,倒是青春隽美有少年。 白无水觉得这么般配的妆照不留个纪念实在可惜,便想带他去找摄影师拍照,但神之子早有准备,惊喜地拿出了相机。 两人找了一家有意境的法式餐厅,望着静谧的城景,慢悠悠享受午餐。 华盛顿已过盛夏,初秋的季节街道都是耐人寻味的风光。 他们没有目地漫着步,聊着天,相机将定格他们许多个四季。 不过今日的约会,逛了一半便碎了浪漫滤镜。 幸村精市在一颗落叶纷飞的树下,遇见了一只流浪猫。 但两人都没精力养猫,而流浪猫虽然脏兮兮,但反应敏捷,想来也适应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幸村精市心有怜惜,便买了些猫粮喂它。 一旁的白无水不知在琢磨什么,一直盯着小猫看,直把小猫看得警惕炸毛。 幸村精市安抚着猫,眼神询问她打什么坏主意。 白无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是只母猫,等它吃了这一顿,我们带它去绝育。” 幸村精市:“……” 通灵性的猫咪听不懂人话,但嗅到了白无水身上不是人的气息。它朝白无水龇牙咧嘴,拨开腿就扭头要跑。 白无水长手一伸,就逮住了小猫。小猫性野,一边喵喵嗷叫,一边防御着挠她。 白无水和它打得有来有回,不仅额头冒汗,手背还被抓伤。 旁观已久的幸村精市看不下去,出手把瑟瑟发抖的小猫抱入怀中。 白无水没去管可怜的小猫,反而轻言细语向幸村精市解释,“流浪猫生育容易感染疾病,不发情不生小猫,能提高它的野外生存质量。” 幸村精市摸了摸小猫,很想为它做点什么,“那我请它去最好的宠物店绝育。” 喵喵:“……” 我谢谢你。 白无水骑着自行车,载着幸村精市把猫送去宠物院。但绝育手术前要禁食8-12个小时,幸村精市见它应激反应大,留下来耐心安抚。 白无水在旁边也挺忙,她找宠物店要了一个纱布,给手背上快要结痂的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幸村精市觉得她比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幼稚许多。 白无水举起圆滚滚的纱布手,眨着眼问他:“这样够不够可怜?” 幸村精市忍俊不禁,诚实给意见:“挨揍的概率更大。” 不过她这一手可怜还没装到前辈前面,就被怀恨在心的喵喵当逗猫棒咬了个稀巴烂。 白无水气它毁了自己的大计,便对美国猫怒道,“给我滚下来,谁准你一直缩他怀里?” 美国猫不懂日语,但不影响它的发挥,“喵—喵喵喵~—!” 眼见一人一喵又热火朝天打了起来,被冷落一旁的幸村精市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养猫……不,任何会争宠的动物都不养。 * 半个月后。 法国,巴黎。 刚结束比赛的幸村精市收到了一封来自wmo的邀请函。 同一时间,wmo在医学论坛吊足人胃口地发表了一篇轰动世界的医学预热——《急性运动多神经根免疫性畸变综合征(ands)》的全球性首个成功治疗案例,将在三天后的华盛顿乔治城召开学术会议。 这类新型ands病症的命名,源自‘格林巴利综合征(gbs)’同一系列,其初期的临床症状也与gbs类似。可随着病发的危险程度加深,又分支成了一种神经系统病变,器官细胞恶性生长,免疫系统被攻陷的不可逆绝症。 第129章 一旦患上这类病症,病人基本上就要开始倒计死亡。 历史上也曾出现过类似病症,但由于病发的不规律性,病人表现出来的临床症状也各不相同,有的人七天内器官衰竭而亡,有的人却能勉强维持一年的寿命。 可无论留世多久,病人都会经历一段非常煎熬的死亡过程。 现代医学虽攻克了一部分难题,能在遏制细胞生长的同时,维持人体免疫系统运转。但病人需常伴药物,他们就如浑身遍布裂痕的玻璃,稍有疏忽,便一瞬崩盘。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医治方案虽然无奈,但目前的医学水准,只能帮病人多些苟延残喘的日子。 在漫长的医学研究工作中,这是一道越探索越无望的棘手难题。 甚至由于这类病症不惧普遍性,且发病条件概率低,研究投入的成本与成果极为不对等,也一度被世界各大研究所封存。在这之前,它连特定的医学署名都没有。 所以几月前,当世界最高医学联盟(wmo)重启这项研究时,众人虽惊讶,但都没放在心上。 wmo作为全球最先锋权威的医学研究机构,好不容易碰上ands这一罕见病症,又怎会白白放过攻克疾厄的机会。 他们的研究宗旨向来是——‘不管行不行,反正先竭尽全力试了再说。’ 可这一试,还真给他们试出了名堂。 当时听闻中医针对ands病症的疗效显著,且第二阶段通过手术治疗成功时,世界医学论坛几乎在全球性的沸腾讨论中瘫痪。 有先见之明的学者专家倒是亲眼去日本东京,见证了那台能称之为医学奇迹的手术。 但大多持观望态度的医学家却只能在世界各地抓心挠肝,可不管他们有多好奇,wmo都密不透风保持神秘,只让众人关注医治方案与研究论文的面世。 他们左等右等,每个坐不住的夜晚,都在关注那位从绝症中康复,又短短45天奇迹般踏上球场的少年。 他在球场上比赛的画面更是被一帧一帧分析,企图去捕捉疾病在他身上残留的痕迹。 但少年体格纤细,身形却健美,肌肉线条也十分流畅有活性。不管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一具骨骼长势出色、神经强韧的健康身体。 怪了,这难不成真是个医学奇迹?! 不可能! 这个世界没有魔法,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科学极致理想化的精准执行。 三天内,伴随着世界各大研究组织机构的学者教授抵达,几乎全世界的医学焦点都聚向了乔治城。 * 十月下旬。 红砖古墙藏入枫叶街道,自行车轮齿卷出一片金色之秋。 乔治城秋天的节奏很慢,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静谧地漫步。但自然万物的偏爱,总想让这古老之都为它们的老去绽放一次生命。 今年的红枫与银杏似乎格外兴奋,竟从波托马克河畔一路燃至了斜塔大厦的玻璃幕墙。 幸村精市手持邀请函,经过森严的安检保镖通道,踏上红毯叩开了一幢厚重的双开实木门。 门的那头,依然是路。 抬眼望去,那是一条沉重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世界最高医学联盟(wmo)成立于19世纪80年代,以‘探索医学前沿,攻克疾厄之病,敬守生命本权’为宗旨,引领现代医学开启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研究历程。 两侧灯影昏暗如雾,却难掩镌刻于墙上的熠熠生辉的功勋。每一位医学先驱者,都在各自转瞬即逝的时光里,如流星划破苍穹,为世界点亮时空的永恒。 他们闪耀横空出世,带着上帝的期许为人类送来一束希望之花。但凡胎肉/体承受不住全人类生的重量,他们便又在某个午后,猝不及防地陨落。 幸村精市似乎走了许久,他仅作交流的英语词汇读不懂太多晦涩的专业术语,有限的眼界也看不全每一个医学进展突破对人类意味着什么。 可那一个个被定格生命的日期,却让他在时代洪流的冲击与奉献中,感受到了一股被驱使着不断探索前进的力量。 依稀间,他眼前浮现了一道身披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她风风火火闯进每个时代,又被前辈们推着走向未来。 而他与她,本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但他阴差阳错的失足,却不慎掉入了这浩瀚世界里最人迹罕至的地方。 跋山涉水冒险来到这里的她,朝他伸出手,“你迷路了。” 她年轻得有些过分,看起来并不是传统的靠谱医生。 可他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请带我活下去。” 她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廊道光影转明,他从百年的医学巨浪中回到了这个明媚的时代。 他在阳光的落脚点,从陈列着一排研究成果与医学贡献里,找到了熟悉的长辈名字——‘墨兰谦。’ 那在他旁边的是…… 他脚步微顿,目光投向‘墨兰谦’最外侧反光看不清内容的壁窗。 他慢慢走上前。 会是她吗? 他微垂眼帘,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如揭晓彩票中奖号码般,在研究者署名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掀开谜底。 秋日的阳光算不上猛烈,可沾了银杏的金色,竟耀亮得他难以睁开眼。 他不惧刺目,努力看清,直被烫红眼眸。 在新型ands病症的简要记述中,最底下有两行名字—— “研究工作者,白无水。” “特邀合作者,幸村精市。” * 幸村精市又推了一道门。 休息室采光通透,立在窗边的修长身影一袭剪裁正装,利落的线条勾勒窄肩直背,衬得她劲韧如竹,随时破节而上。 他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初见时的冷厌,脊背也透着一股别想压垮我的倔强。 只不过,当扫清对世界带有敌意的阴霾,愿意积极迎接阳光的她,便强大得浑然天成。 身后的少年望着她感慨万千,而‘强大’本人却跟一条领带较上了劲。 枉她生得一双巧手,却奈何不了脖子上仿佛长了倒刺的领带,怎么系都不爽快。 她弄烦了,直接扯下来往沙发上一甩……没甩成功。 因她刚扭头要丢,就和少年四目对上。 这一脸‘我家孩子成长得真令我骄傲’的眼神怎么回事? 她眉梢一挑,便道:“你是不是想当爷爷了?” “???” 什么? 她想当奶奶了? 可……可现在就聊孩子会不会太早了? 见美人大脑宕机,呆呆愣愣没了方才半点‘慈爱’,白无水才哼着把领带塞他手里,“想当我爷爷的人多了去了,排队都轮不上你,你还是当我男朋友吧。” “……” 幸村精市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拿领带抽她。 可即便被她的语出惊人打了一下岔,他也没从那两个刻在一起的名字中缓过神。 他竖起她的衣领,一边系领带,一边声音微颤道:“我如何担得起那般殊荣。” 他神情认真郑重,看来不是指当她爷爷的殊荣。 白无水大概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缓缓漾起了几分笑。 她望着少年的脸,手痒地轻扫他垂下的纤长睫毛, “神之子,别太小看你自己。” “我早跟你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 她的手挡了他系领带的视线,他也没催促,只是耐心地停下来,等她玩够再继续。 这小子的好脾气真招人喜欢。 可待会还要汇报,她也不能太耽搁时间。她玩了两下意犹未尽地收手,继续和他道:“在治疗开始之前,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你。” “但你无条件的信任给了我很大信心,让我敢于打破常规,采取更大胆却也更不可控的治疗方式。这对我很重要。” “如果没有你替我支撑起绝大部分的后顾之忧,我也无法在百分百的专注中,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能耐。” “知道吗?你能坚持到最后的坚韧与毅力,才是我们攻克这道医学难题的最大希望。” 她的确是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但综合实力却并没有他们吹捧得那样出色。她入行年限尚短,仅只有短短十余年。而生命的境界,却是越探索越无穷。 她身边接触的每一位前辈身上,都还有许许多多她值得学习深入的研究领域。 她爷爷说得没错,她童年运气太背,遇到的都是坏人。但被他牵起手的此后人生,都在一步一步踏上登高台阶。 而幸村精市的存在,便像是命中注定的考验。败了,是她万劫不复自我摧毁的灾难。成了,便是洗礼她精神内核的良机。 她用力握住他不知为何颤抖的指尖,“精市,谢谢你。” “我能刻入史书后世留名,是你幸村精市所成就的奇迹。” 第130章 幸村精市早已说不出话来。 她半句未提情与爱,可字字句句又比教堂的婚礼宣誓还要虔诚神圣。 她的爱,将带着他的名字,翻开白无水的医学卷章。 那他该做些什么,才能也同样闪闪发光地站在她身边呢? 少年眸光闪熠,一如从前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好,那我来成为你的荣耀,我将把冠军都赢下给你。” 只要他的光芒永不黯淡,白医生的传奇便永驻神坛。 第87章学术会议上的审视 会议持续了整整三天。 白无水立在万人厅的演讲台上,迎对四面八方的审视。 十七岁的她无疑是这个世界最特别的存在。 可即便她交出了一份轰动世界的完美答卷,也无法以稚嫩的面孔彻底说服所有人。 当然其中夹带的质疑,并不全是针对年龄的偏见。 她完成那台手术的成就毋庸置疑,举望全球,也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外科手术技巧媲美之人。 大家认可她在外科领域的稀缺性,毕竟这份才能经得起推敲,她每一次的落刀思维与精准把控,都通过手术实拍记录留下了科学根据。 可……中医,她在治疗期间开具的多张中草药方,都存在许多存疑的考究空间。 他们认同中医将人体拆解为361个经穴,也认可针灸与推拿针对穴位缓解慢性疾病等疗效。但还是首次见识到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效果。 而以中草药为配方,讲究‘经络、阴阳五行、气血’等富有东方神秘色彩的中医理论,由于缺乏科学统一的标准验证,也难以通过大规模的科学严谨实验进行对比论证。 甚至,部分草药与稀缺药材因本身携带毒性,还被大多数国家列为限制药品。 何况,若从中医疾病理论体系出发,她的几张药方中,明显有几味药材与病理症状相左。说难听一点,倘若不是病人命大,他吃了这药就得一命呜呼。 少年医生身上出色的地方该夸该学习,但行医需谨小慎微,每一次用药与诊断都不能抱着侥幸心态的亵渎科学。 面对众人的严词厉色,白无水不卑不亢。她冷静地向众人展示了中国各个朝代的医书上,针对这一味药材的千万篇使用记录。 不同的化学物质相互反应,能形成新的物质。而各类草药在指定火候与时间控制的熬煮融合中,也能发挥新的疗效。例如这味药材与其他草药搭配,不仅分解了毒性,还重新组合为对人体更有利的药素。 当然,用药剂量与配方也引入中国阴阳五行、经络等理论,需根据病人当日的气血症状,结合针灸、推拿全套治疗。 他们想要的论证与考据,中华上下五千百年的历史古书上都有迹可循,这并不是她一个人敢创造的异想天开。 而无论他们提出怎样刁钻严苛的问题,白无水都对答如流,仿佛千年长河沉淀下来的精华皆藏于丘壑。 但这在强调现代科学验证的西方,即便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冲击,可中医学者仍需慢慢地、持续不断地,才能撬动横亘在中西汇流道路上的磐石。 而无论他们对中医目前持有怎样的态度,白无水这个名字,都已被世界深深铭记。 众人在专业上进行了三日全方位的深入探讨后,终于在她广博的知识积累中哑口无言。 话筒全场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一位两鬓斑白,身着儒雅唐装的老教授手上。 这三日,白无水没有和他交流过,但每次和他眼神对视,他有神的目光都充满了对后辈的欣慰与赞赏。 白无水不怕西方学者对她穷尽刁难,却莫名紧张老教授的提问。 毕竟面对没有仔细解读过中医的西医派,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显得自己很有料。但在中医领域真正的巍峨高山前,她还是个抬头仰望的攀登者。 不过老者却并未在中医上展开研讨,而是笑着问了一个在座许多人好奇但来不及问的问题,“白医生,请问您师从哪位名医?” 这个社会,学历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重要标准。但对于出身特殊,且世界公认的大才,她的才能足以使得规则为她让路。 所以众人虽犀利严格,但都没有在她的来历与身份上做文章。 只是,众人也难免感慨,到底是怎样博学智慧的学者,才能完全激发出她的潜能,又同时喂饱她的天赋呢? 白无水一顿,随即露出了三天里演讲台上的第一个笑容,“中医师从白云天,他是西尼亚国际运动康复中心的创办人之一,也是第一位提出‘中西结合、运动康复’理念的医生。” 全场一片哗然。 白云天? 这并不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但大家都知道西尼亚国际运动康复中心,它是全球公认的顶尖运动康复机构。 而多国对中医针灸推拿的好奇与深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西尼亚运动康复中心成功的契机带动,进而看到了中医更多的可能性。 提及那个名字,老教授静默了片刻,脸上划过许多叹息的复杂情绪。 随即,他望着白无水,真挚询问道:“无水,是否考虑过回来中国?” 还在议论上一个话题的学者们一顿,等反应老教授的言外之意后,众人霎时面色发沉。 这位中医教授好不道德,他们都还在探讨学术内容,他竟然直接先下手抛出橄榄枝! 瞧那小孩亮晶晶的眼神,她明显是迫不及待想回中国继续研究中医! 但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西医天赋?! 她要是回了中国,墨兰医生带她积累临床经验的这三年难不成真是因为他缺助理? 感受到被撬墙脚的广大西医学者教授们坐不住了,纷纷为她敞开顶尖西医学府的大门,“无水!还是留下来继续深造西医吧!” 全场瞬间被点燃的火热氛围,不亚于文物的激烈竞拍现场。 有魄力将她推上世界舞台的wmo暗爽地表示,“别急,都别急,中医西医她两手抓。” 只不过,为了吃透中医的本土学问,她有必要先回中国走一遍。 而未来的未来,白无水将带着中医,有话语权地登台国际。 * 一日后,急性运动神经根免疫性畸变综合征(ands)的学术论文登上世界各大权威医学顶刊。 几乎全球医疗工作者都拿着长达数月的详细病例记录,逐一对应着论文,研究起ands这一病症的治疗方案。 而白无水这个名字,将在漫长的医学探索中,成为折磨无数医学生的一大考试难题。 某位中医考试学生对一道错误的选择题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正确答案是一味相冲的毒性药材呢? 他拿着试卷去问老师是不是判错题了,老师冷笑道,没有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抓一个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附加题,‘白医生配出的这张药方煮出来是什么味道?’ 学生按照常识答题,却得了零分。 可某个不学无术爱玩抽象的学生乱答竟还写对了! 学生盯着答案,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对白医生的先生幸村君生出无限佩服,“这都能喝下去,真男人啊。” 而某位西医学子出于崇拜,盲目选修了白医生的临床手术技巧课程。可即便他考前不分昼夜练习,练到双手发麻精神涣散,都没能拿下这一科极有含金量的学分。 挂了三次科的他哭问天地:“白医生她真的是人吗?!” 旁边一位重修了三次,终于成功及格的学长拿着top级别医院的入职通知书癫狂大笑,“白医生不是人,她是替我开路的战神!” 学子望着那金闪闪的未来人生,羡慕地擦干泪,又默默再次投入学习。 但无论以后的白医生对医学界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此时的白无水只想牵着恋人的手,在红枫街道上,慢悠悠地享受秋日的惬意。 他们踩着落叶絮絮叨叨,聊起了一些日常—— “上次我们送去绝育的那只猫被人领养了。” “领养它的是什么人?” “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俊美古典的少年莞尔,握紧了她的手:“那它会成为很受宠的孩子。” * 十二月。 西尼亚的蓬山岛为白无水办了一个隆重的成人礼。 在欢声笑语声中,白无水来到了人生的分水岭。 西尼亚岛把蓬山岛的继承权与西尼亚运动康复中心的一般掌管权,恭敬地捧到她眼前。 但白无水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地拒绝了这份唾手可得的财富与权利。 她爷爷给她留下的财富不是蓬山岛这座金色牢笼,也不是西尼亚运动康复中心的权威,而是在她心中栽下的“好医生”种子。 她会守护好这份无价之宝,让它成长为参天大树。 从今以后,她便与西尼亚岛正式切割。 而根据西尼亚岛的流程与法规,她必需在三天内离岛,并从此不得再踏入西尼亚任何一寸土地。 第131章 道别的三日里,蓬山岛的客人络绎不绝。众人不谈离别,只让她别混得太差,不然一堆人等着看她笑话。 大家确实也没多伤感,她这三年跟离岛没差别,而这一次带着离别的目的回来,反倒和他们缓和了关系。 何况现在全球物流发达,只要人能走到的地方,他们西尼亚的思念就能装在包裹里送达。 留在西尼亚岛的最后一日,是她爷爷的忌日。她遵嘱遗愿,带走了爷爷的骨灰和那块陪伴了他最长久的牌匾——“白氏医馆”。 这是他梦想最开始的地方,但西尼亚不是它最终的归宿。 米诺开着游艇载她,童年伙伴们骑着摩托艇一路护送。 她提起行李,抱着牌匾走向在机场等候她的漂亮少年。 两人一同登上飞往中国a市的航班。 飞机落地后,迎接她的依然是三年前带她从西尼亚岛出来的监护人。 不过她现在十八岁了,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了。 但身旁的少年给她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称呼建议,“墨兰叔叔。” 墨兰谦镜光微闪,随即看向她。 白无水眼睛一眨,便也笑着喊,“叔叔。” 墨兰谦欣慰扶了把眼镜,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牌匾,把她带入中国的万家灯火:“今年十八了,叔送你一套房当成人礼,现在带你去新家看看。” 第88章新春伊始 新春 白无水回中国定居的第一年,度过了一个充实的春天。 中国入籍门槛极高,除非她被墨兰谦领养,否则也只能走人才引进通道申请永久居留权。 不过她病逝的爷爷,却提前为她准备了一份成人大礼。 白云天将‘中西结合、运动康复’的毕生研究心血悉数捐献给了国家,不过由于他与西尼亚深度捆绑,导致他写出来的每个标点符号都归属西尼亚的知识产权。 所以即便这份弥足珍贵的资料有极其重大的研究价值与意义,他们也只能保守内部传阅。 然而当问及这位老人有何心愿时,他只说,我有一个孙女,等她满十八岁后,请允准恢复她的国籍。 白无水拿着崭新的身份证,从政务服务中心出来,踏上挂满红灯笼的街道。 候在路边的墨兰谦顺手把她送到驾校,身份证开春的第一个用途竟是考驾照。 不过白无水挺兴奋,等她拿了驾照,又能在神之子面前装出新花样。 现在一月中旬,幸村精市被迫结束愉快的寒假,十分不舍地回日本上学。没办法,第三学期考试任务繁重,是初中三年升高中的关键期。 但比起之前的跨太平洋恋爱,现在的亚洲异地恋方便太多。两地时差只有一小时,不会再出现一个说早安,另一个却在说晚安的无奈。 而他们最近每天都在通话,但凡聊天时长有一次没超过一小时,白无水都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冷漠了。 她每次挂电话看着动辄两三个小时的通话记录,都得回忆一下和他聊了什么。 但除了觉得开心之外,貌似什么话题也想不起来。 她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知,怎么就能和他一天天聊那么多废话呢? 不过,她今天打电话找他是要干嘛来着? 白无水站在家徒四壁的独栋别墅里,冷风一吹,还有点哆嗦。 喔,她想起来了,她是要问神之子设计装修房子的想法。 她的墨兰叔在城中园景区送了她一套奢华内敛的独栋别墅,可当她和神之子兴致冲冲一人一边推开大门,里面却是灰扑扑的毛胚房。 这要怎么住? 她还在因落差而内心抽搐,某位浪漫艺术家已笑吟吟地构想起这个家的风格设计。 白无水见他兴奋,便也跟着笑。 也罢,就当是送给他的立体画板,待他慢慢填满温暖色彩。 而两人每天煲这么长时间的电话粥,自然也引起幸村一家的关注。 奶奶和妈妈经历过热恋期的如漆似胶,所以见两个小孩甜蜜,也只是嘴上调侃。 但公主殿下对骑士大人和哥哥背着她偷偷开心这件事非常不满—— 罪行一,哥哥去找骑士大人玩,不带她! 罪行二,哥哥自己玩得高高兴兴,却不把骑士大人带回来缓解她的相思之苦! 罪行三,哥哥给骑士大人打电话,还躲在房间里! 曾经被哥哥宠上天的公主殿下终于在失望中缓过神来,“哥哥,你是不是想一个人霸占骑士大人!” 幸村精市:“……” 公主殿下见哥哥没有立即哄她,含泪扑进哥哥的怀抱,“呜呜呜呜~我真的很想骑士大人!你带我去见见她好不好~~嘛!” 幸村精市在妹妹的眼泪和撒娇攻势中,心头柔软又郁闷。 他也想见她。可他们还是学生,要上学! 他摸摸妹妹头,“她现在在中国离我们很近,等这次考完试,我就带你去玩。” 又要她等,她已经等了好多个下次了呜呜~ 公主殿下继续眼泪汪汪,“那哥哥把骑士大人的电话告诉我,我和骑士大人说说话。” “……” 公主殿下长大了,已经会对哥哥耍心眼了。 见哥哥犹犹豫豫不为所动,公主殿下要真的伤心了,当初就不该拜托哥哥去替她得到骑士大人。现在哥哥得到了,却防着她,不愿意和她分享。 可她明明那么爱哥哥,什么都第一时间给哥哥……伤心,好伤心,“哥哥不爱我了,呜呜呜呜哇哇呜呜呜呜~!” 几分钟后。 公主殿下从哥哥房里出来,捏着骑士大人的号码一蹦一跳开心转圈圈。 几天后。 放学回家的幸村精市每次给白某人打电话,都被冷漠无情的声音提醒:“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一天,小孩子总是贪新鲜,等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妹妹的朋友晚上不找她聊天吗? 第三天,妹妹作业这么少,要不要给她请个家教?学什么都行。 第四天,……断掉妹妹的电话费! 第五天,他实在忍不住了,给某人发了条短信,‘和公主殿下聊得开心吗?(微笑脸)’ 白某人回复,‘嗯嗯,公主殿下很可爱!’ 神之子,‘噢。’ 第六天,白某人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以为这个钢筋脑袋终于意识到忽略了他,可接通电话后,却听她带着‘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的’语气问他,“快把你化学模拟考试的试卷拍给我,你怎么会不及格呢?!” 幸村精市:“……” 他现在怀疑她们俩聊那么长时间电话,都是在说他坏话。 中国a市除夕夜 刚吃完年夜饭,墨兰谦就见她急急忙忙买了飞往东京的机票, “不过完年再去玩?” 白无水埋头整理大包小包的药材,“他被网球打中了脑子,我得过去看看。” 墨兰谦神色顿忧,“打中了那个地方?” “不知道。”看着交流没问题,但却影响了智商,凭神之子这么聪明的大脑,那么简单的试卷怎么可能会不及格? 情况太反常了,她必须要去给他摸摸脑子,“我去给他把个脉。” 说罢,便拖着行李箱去赶最近的一趟航班。 “……”墨兰谦默默拿出兜里厚厚的压岁钱,糟心地撇进书房抽屉。 然而某个没良心的小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蹬蹬蹬去而复返,在门口探出头朝他喊:“叔,新年快乐!” 砰地一声,一束烟花呼啸升空,烟火气点亮了辞旧迎新的城市。 墨兰谦抬头望向窗外的热闹,孑然一身的他人至中年,似乎终于过上了一个像样的新年。 他把厚厚的红包抛给她,“去了好好玩,我初三去美国。但你记得年十五前回来,去钟教授那讨一个拜年红包。” 钟柏岳教授,是中医界泰斗人物,也是‘中西结合’领域的学科带头人。他如今虽已年过七十,但依然活跃在最前线,为国家医科事业作巨大贡献。 而在那日的学术会议上,他还向全球顶尖的医学工作者如此说道,“今日,我收白无水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望借此机,令诸位重识中医精妙之处。” 白无水回中国第一天,墨兰谦就打算带她去拜访。 但她刚回来那阵子,忙着撒她爷爷的骨灰,天天和精市去爬山游河。而等精市开学回了日本,她又要着手办理很多手续。 好不容易等她闲下来能正儿八经去拜师拜年了,这孩子又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脑子里全是恋爱。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有大人在,十八岁的孩子可以任性。 * 日本·神奈川 凌晨。 幸村精市失眠了。 他觉得自己在某人心目中被扣了魅力分。 尤其经她强烈要求,把化学模拟试卷拍给她看之后,她就沉默了。 第132章 她什么话也没说,但又似乎表达了多重含义。 可他也不好为自己找借口,毕竟他确实讨厌……很抗拒上化学课。相似的味道总会令他想起在医院做各种检查时的阴影。 上化学课太煎熬,幸村精市几乎每逢化学课,都找借口开溜。 他忙着其他事(逃课)没学知识点,课后又不积极复习,加上这次模拟考比较难,原本中等的化学成绩便一下子掉了档次。 可他这唯一一次不及格,竟被妹妹向她告了状! 幸村精市一时间也无法面对自己不完美的形象,他做了良久心理建设,才扯开话题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今天除夕夜,吃了什么美食?’ 消息石沉大海。 幸村精市给她打电话,电话关机。 他倒没觉得她故意不理他,只是猜测可能是墨兰叔叔带着她热热闹闹出去玩,她手机没带或者没电了。 可她在中国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他人不在身边就算了,竟然连一句新年快乐都送不出去。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日本凌晨,也是中国夜晚十一点。 距离中国新春佳节的第一秒吉时,还有一小时。 幸村精市轻叹一口气,打算等到凌晨一点再给她说新年快乐。 如果她还不回复,他就直接去中国找她。 然而也就在这时,“铃铃铃——!” 熟悉的来电备注猛地跃入眼帘。 幸村精市眸光闪烁,只觉这家伙的确是拿捏人心的高手。 他按下接听键,那头的声音戏虐回荡在耳边,“中国的美食给你寄到家了,快下去拿。” 这大半夜的……还有哪个快递员…… 他似隐约猜到了什么,蓦地放轻了呼吸。 他捏紧手机,一边冷静一边走出房门。可经过挂满壁画走廊后,他离大门越近,步伐却越快。 他用力拉开大门,飘雪零落的庭院外,玉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她听见动静,抬手拂掉肩上的月光,隔着雕花铁门朝他勾唇一笑,“精市,新年快乐。” 一阵春风席卷,扬起满庭雪花。 白无水被狠狠扯入怀抱,少年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似消融了漫天飞雪的暖春,“新年快乐……无水,新年快乐。” …… 翌日幸村宅 “叮咚——!” 家政阿姨望着眼前隽美英气的漂亮小孩,一时惊艳得忘了开口。 虽然一大早就在监控里见她从客房出来,还和少爷一起鬼鬼祟祟出门。但夫人有交代,这孩子估计觉得凌晨来没打过招呼就住下不礼貌,所以先出去转了几圈才回来重新拜访。 家政阿姨牢记夫人嘱咐,拿出了在幸村一家耳濡目染的技能:“请问这位是?” 一旁幸村精市牵起她的手,正式介绍:“白无水,我的女朋友。” 家政阿姨又惊又喜,连忙笑着躬迎白无水进门:“无水小姐,新年好!里面请!” 幸村一家人对她十分热情。 虽来得‘突然’,但三位大人都按照中国的习俗,给白无水包了一个大大的拜年红包。 公主殿下本还在赖床,一听骑士大人童话般降临,立马爬起来穿衣打扮,还把自己喷得香香的。 她一见骑士大人,就从楼梯下连跳带蹦扑进她怀里。白无水满足她的公主幻想,抱着她举高高转圈圈。 公主殿下对她的骑士大人爱得更加死心塌地。 幸村家今日迎接贵客,大人特意停下工作,带三个小孩去华人区感受中国的新年氛围。 方大厨的中餐厅就开在这,檐上挂红灯笼,门上贴红对联,穿得喜庆也笑得热闹。今日来用餐的大多数都是华人。 他这的生意火爆,一般需提前预约。不过幸村一家来得临时起意,且老老少少都提了礼,看起来倒更像拜年。 方大厨兜里备了红包,给三个漂亮的小孩一人一个,随后又将他们迎上楼,留客在家中吃午饭。 这条街是闹市,大街小巷都在过年。公主殿下抱着满当当的小吃,挤在骑士大人和哥哥中间,望着锣鼓齐鸣的舞龙舞狮挪不开眼。 夜晚的江边五光十色,幸村家老老少少陪她放了许久烟花。 爆竹声中一岁除,白无水在神奈川渡过了一个很温暖的中国年。 …… 但白无水来这可不是为了过年。 第二日公主殿下和她哥还想带她出去玩,但被她严厉拒绝了,她问公主殿下,“作业写完了吗?” 她又对公主殿下她哥道:“化学考满分了吗?” 两人:“……” 公主殿下见状不妙,打起了退堂鼓:“我想起来了,我今天要和惠芽酱一起学习,就不和你们一块玩了。” 幸村精市提溜着她的肩膀把她抓回来,“公主殿下,不如邀请惠芽酱来家里学习?” 妹妹跑了,谁来分担他的火力。 唯一的受害者惠芽酱开开心心哼着歌去幸村家见骑士大人。可她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幸村家漂亮的一大一小正欲哭无泪地奋笔疾书。 骑士大人还凶凶地捏幸村哥哥的脸,“方程式错了,重抄五十遍。” 惠芽酱小心翼翼撤回一只脚,但把她拖下水的损友风一般跑过来抓住她,“惠芽酱!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学习吧!” 开心,学习。 这是她听过最残酷的一句语法搭配。 …… 白无水最近被一件事困扰。 她昨天晚上摸了神之子脑袋半天,除了觉得头骨圆润漂亮外,愣是没查出一点异常。 可这么聪明的脑子,怎连那般简单的化学试卷都没考及格? 而经她逼问几次,神之子才垂着眉毛解释:“我不喜欢化学。” 白无水啧了声,不喜欢就不学吗? 他马上就升学考试了,怎能被化学成绩拖后腿,神之子是最棒的,他必须要考第一名! 神之子:“……” 这个第一名,他并不是很想要。 但某个没在学校里读过书,可每次考试都全科拿满分的天才医生想象不出满分之外的分数。 白无水为了提升神之子的化学成绩,她一边给他巩固初中基础知识点,一边走关系把他带入大学化学实验室。 五颜六色的难闻液体在她手中好似有了生命,交织出了宇宙的奥秘。 幸村精市在小小的器皿里,看见了燃烧的彩虹焰、灿烈的黄金雨、水滴球中的绚烂星空……以及铁上花火绽放后,浮出的告白——‘幸村精市(爱心)’。 “……” 他想学好化学的心情此刻达到了巅峰! 白无水望着他护目镜下的震撼目光,得意弯起了眉眼。 * 白无水在神奈川呆了小半个月,特意等他出模拟考成绩,顺便也过了一个情人节。 之所以说顺便,是因为这天是周一,白无水不准他翘课和她约会。 但这便宜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在学校有很多朋友想送白无水巧克力,她出于慷慨(炫耀)心理,撒娇磨着白无水送她去上学。 而一到校门口,公主殿下半点不低调,直接掏出一个大喇叭:“本公主的骑士大人驾到,还不速来献上爱的巧克力!” 小学生们一声雀跃尖叫,捧着巧克力把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白无水担心一窝蜂的人流冲撞了公主殿下,便把她护在怀里。 公主殿下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趴在她肩头笑得格外骄傲。 但还没得瑟半分钟,她门牙掉了。 全校师生都看见了。 公主殿下:“……” 呜呜呜。 但她不能更丢脸地哭。 白无水把她的牙收起来,忍着笑给她找回点面子:“天使找你借了一颗牙,公主殿下的好运要来了。” 又开心的公主殿下躲在她怀里,不死心地朝众人比了一个耶。 女生们:“!!!” 骑士大人好帅!果然只有被天使宠爱的公主殿下才能拥有! 男生们:“……” 骑士大人这么帅,他们这些小王子一起上能打得过吗? 情人节这一天的白无水还挺忙,这头哄好了小的。傍晚时分,她又收拾了一番去立海大等他放学。 可她见到漂亮少年抱着一堆巧克力出来,即不调侃他谈了恋爱还有那么高的人气,也没说一句暖透心的甜言蜜语,而是问:“成绩出来了吗?” 幸村精市:“……” 若没考一百分,她是不是打算继续把他关在书房学习? 他将巧克力怼她怀中,腾出手拿书包里的化学试卷。 看,100分! 白无水很满意,笑着凑上去给他一口,“情人节快乐哦~神之子殿下~” 幸村精市勾了下唇,却有点苦涩。 有一位学神女友监督着,他偷不了学习上的半点懒。 第133章 但现在他完全不想聊学习。 他也不管她冷不冷,扯下围巾给她严严实实裹上,“那我们可以去约会了吗?” 暖暖的香气醺得白无水脸颊发红,“嗯嗯。” 两人经过一棵冒绿芽的树,牵着手走向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第89章盛夏荣耀 白无水于19岁开春,获得顶级中医药学院授予的中医博士学位。 同年三月,被中医协会外派美国,参与由哈佛医学院牵头的‘整合医学临床试验中心’研究项目。 四月交夏,又受哈佛医学院深造邀请,攻读md/phd博士双学位(医学博士与哲学博士)。 而当她在实验室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她的少年也成为了这个夏天最炙手可热的黑马。 幸村精市十四岁之前虽以硬地赛场的训练为主,但14岁秋季在法国接触了红土后,他便像是寻到了与灵魂共鸣的神域。 红土赛场的网球回弹高,球速慢,往往导致比赛回合多,单局耗时久。 这非常考验运动员的战术策略与耐性。 但幸村精市这两方面的特征,恰好是青少年网球协会公开认定的世界顶流。 他十五岁正式踏入网球职业运动员之列,而去年六月,更是在法网青少年公开赛上,一举成名地夺下了冠军。 其后又以优异的表现获得法网公开赛的资格赛外卡。他一路过关斩将,从资格赛突围,打入了正式赛八强。 这来势汹汹的15岁少年,的确令不少职业选手毛骨悚然地捏了一把汗。 不过红土赛主要集中于4-6月份,幸村精市也就这段时间在欧洲活跃。 而剩余的半年里,他多以体能训练为主,偶尔也出来参加日本及亚洲地区举办的itf青少年职业巡回赛。 不过他跑中国跑得很勤,有时是比赛,有时……经常是去见女友。次数多了,白无水身边人都打趣她,还是小水你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博士生念起来容易注孤生,所以提前啃掉了窝边草。 白无水反驳,明明她才是被啃的窝边草。 但没人信她,都觉得她长了一张会欺负美少年的面相。 哼,那小子才是生得一副扮猪吃老虎的乖巧面相。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他长得好看,优雅礼貌又会说话,走到哪都招人喜欢。 而每次听他来了中国,钟老师都让她带他一块去家里吃饭。钟师母是汉语言文学系的教授,一见着他,就喜欢笑眯眯考验他的中文水平。 幸村精市时常经钟师母点拨(鞭策),中文进步飞速。 等到了又一年春节,他不仅能写出一手漂亮行书,甚至还出口成章,花式向她的老师师母、以及一干毕业多年的师兄师姐讨要红包。 而哄开心了这边的大人,西尼亚蓬山岛的长辈们他也没忘记,过年写了一封长长的问候信。 西尼亚逢年过节会给她寄大包小包的特产,但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信件里的“致无水小兔崽子”已经变成了“致精市乖孩子”。 失宠的白无水闷闷不乐,抱着他狂亲一顿后,跑到幸村奶奶面前狠狠争宠。 不过临近毕业她很忙,春节仅在神奈川呆了两天。 而幸村精市升入高二后,频率更高地活跃于赛场。 幸村精市去年参加了10站itf青少年巡回赛。itf青少年排名的算法是累积过去52周内最好的6站积分总和,但不同级别的赛事冠军积分也有梯队档次。 他上半年在红土赛季参加的级别较高,拿了一个ga级法网青少年冠军和两个g1级比赛冠军,但后半年因着重训练,积累的冠军质量不高。 不过按照前六项最佳成绩累计,也足以冲进全球青少年排名榜前三十。 而鉴于他上一个红土赛季的优异表现,今年也获得了参加更高阶职业atp挑战赛的资格。 但幸村精市今年目标依然还是itf青少年巡回赛。当然了,和上一年的半职业状态不同,今年他火力全开,直冲四大青少年公开赛。 他年初陪白无水在钟教授家过完年后,便前往澳大利亚墨尔本。顶尖级别的赛事强敌如云,幸村精市首次参加澳网,不敌连续两年卫冕青少年澳网冠军的本土选手,遗憾止步四强。 2月份回日本完成学业考试后,又飞往欧洲练级打怪。其中在德国柏林举办的g1级赛事上,半决赛碰上手冢国光。 两人一直对小学时期未分出胜负的比赛耿耿于怀。不过因同样经历过无法打网球的绝望,所以对感同身受的对手更为惺惺相惜。 当然了,运动员之间的惺惺相惜,那就是不把你打服我就不下场! 半决赛在三月底,前年那个夏天一起参加过全国大赛的少年们趁着假期,纷纷组团飞往墨尔本见证巅峰双部之战。 两人过去一年里的成长都十分惊人,而放下一切重负,为自己而战的手冢国光更是开启了‘天衣无缝之极致’。 不过他的天衣无缝与越前龙马不完全相同,越前在于快乐纯粹的创造力,而手冢是一种趋近于对自我追求的真理践行。 可若玩起哲学网球,幸村精市还真没法输。毕竟他身后有一个最强‘外挂’,他的网球除了追求胜利,还熔铸了把她名字烙印在冠军奖杯上的金灿灿的爱! 身为有一位绝好女友的纯爱战士,他怎能允许单身狗成为最终赢家。 手冢国光:“……” 大意了,败在这上面,的确令人始料未及。 而当幸村精市手捧柏林站冠军奖杯,媒体记者上前采访时,问道:“幸村君,方便分享一下您在决赛陷入逆境时,是如何及时调整心态与作战策略吗?” 幸村精市决赛的对手是德国青少年top1,他不仅是四大青少年公开赛的常客,还多次受邀参加成人itf职业巡回赛,以及最高级别的atp巡回赛。 他的打法进攻性强,幸村精市前三局没防下来。不过对战策略是运动员压箱底的智慧,自然不能向媒体公开。 于是,成长得愈发俊美卓绝的少年沉思片刻,缓缓道,“我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见他女朋友来现场替他加油,不由令我想到了自己的恋人。我知道她也很想来陪我,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 这……难不成是被秀恩爱刺激到了? 媒体朋友们还是小看了神之子,只见他随即微微一笑道,“所以为了让她安心忙自己的事,我要让她知道,就算人不在身边,我的心也会带着你一起比赛。” 说罢,他还举起奖杯对镜头展示,“看,又为你拿下一个冠军。” 媒体朋友们:“……” 糟糕,被他秀了一个大的。 被击败的对手和自己女朋友面面相觑:“???” 他们现场秀恩爱。 却被这小子给装上了。 人没来,他还能一套一套给自己洗脑? 可洗脑就算了,他还打赢了! 哼,这小子的恋爱脑人设绝对是装的! 路过的手冢国光拍拍他的肩,一副‘你和你女朋友的感情还要加把劲’的意味深长。 远在美洲哈佛医学院的白无水趁着午饭间隙,抽空瞄了眼纯爱战士的采访。 但手机音量不慎调到了最大,周围人一听,年长在笑,年轻的面色扭曲一人一句,‘一直在我心里陪我出战~’‘看,又为你拿下一个冠军~’,白无水被阴阳怪气的肉麻话臊得面红耳赤。 这小子怎么回事?! 真是……真是怪让人喜欢的! 她已经和他三个月没见了,怪想他的! 可她忙得不着地没空跑那么远,而神之子刚结束柏林之行,便马不停蹄赶往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统治红土赛。 待他四、五月打遍青少年红土无敌手,荣获“纯爱战神”美誉后,又到了六月的法网公开赛。 他维持‘纯爱战神’的稳定输出,高质量蝉联法网青少年二连冠。 这一次他依然获得了参加法网职业公开赛的资格外卡,不过区别于上次需在资格赛突围,这次是直接参加正式赛。 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已有红土大将之风,竟一路横扫,杀进了全球顶级运动员林立的法网四强。 他一年冲得比一年猛,那虎视眈眈的眼神,恐怕法网青少年组的冠军已无法再满足他。 不过法网结束后,下一个草地赛道的温网,便成了他死死瞄准的新猎物。 未满十八岁的运动员有身体保护限制,16岁运动员全年最多只能参加16站比赛,且建议青少年每参赛2-3周后至少休息1周。 幸村精市这几个月虽然打得猛,但也按规则办事。不过他喜欢钻规则的空子,每次都顶到三周比赛的极限。 可即便是休息周,他也忙得没闲过。要么去围观比赛提前适应场地,要么一天到晚都在训练场。 这一日日积累下来,白无水嘴上没给他压力,心里却紧张他的身体。 尤其他刚经历法网的持续性恶战,又立即无缝衔接温网。他之前没怎么打过草地赛场,但他是个擅长做功课的优等生,恐怕晚上兴奋得睡不着,就爬来熬夜分析。 第134章 白无水这段时间格外关注他,每天抱着资料回宿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赛事网站,找到他的比赛记录和直播。 她开着视频放那听个响,一边忙工作,一边趁着喝水的功夫扫一眼……很多眼。 少年一袭白色运动套装,修长的四肢被汗水淋漓,更显肌肉线条紧致。而随着奔跑、挥拍的动作变化,手臂与小腿的肌肉勾现出不同张力的美感。 白无水一直咽口水,差不多把水喝饱了。 她一把关掉画面,一边念叨自己有罪,一边琢磨等他打完温网,把他喊过来检查身体! 不过这个视频是上午32强对战赛,下午还有一场16进8。 白无水又喝了几口水平复好心情,才点开比赛记录继续当背景音乐。 神之子前四局打得精准犀利,可当乌云蔽日,他的动作似受到轻微压制,跑动和挥拍反应都慢了一瞬。 白无水心中咯噔,只觉有些不妙,但她没在那张专注冷静的脸上看出异样。 可当她谨慎放慢仔细观察,却真瞧出了问题。 他的指尖出现了短暂的轻微抖动,呼吸节奏也不规律,只是稍一急促,又被他控制住。最明显的是脸上的汗水,已多得反常。 白无水‘啪’地关掉笔记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资料和证件,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去机场。 现在波士顿是晚上十一点,恰好能赶上凌晨飞往伦敦的航班。 白无水等过关登机后,才给教授发信息:“马丁教授,明天上午十点的会议我线上参加。男朋友发烧了,我现在去伦敦。” 马丁教授大半夜还没睡,收到短信有些牙酸,给她回拨道:“他身边有医生和教练,需要你为了小小的感冒飞过去?” 这孩子敬业上进,他倒不担心她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可单趟飞机就差不多七个小时,现在又是项目进展关键点,她一来一回耗时两天的路程,不想耽误工作,便唯有牺牲休息时间。 电话那头的她很坚决,“我不是过去当医生。” 身为女朋友,在他生病的时候过去陪他不需要理由。 她也未等马丁教授再开口,又道:“飞机马上起飞,我先挂了,教授晚安。” 马丁教授:“……” 都起飞了还假模假样请什么假! 马丁教授怒挂电话。 妻子见他大晚上生闷气,问缘由,“在想明天会议?” 马丁教授摇头叹,“白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恋爱脑。” 妻子笑,“那也是你等了一年多才盼来的。” 前年的学术会议上,最刁难白无水的学者就是哈佛医学院最博学精深的马丁教授。 他和鼎鼎大名的墨兰谦师出同门,不过他是年长两轮的大师兄。当年墨兰谦在哈佛求学时,已晋升为博士生导师的马丁教授还代替重病的师长指导过他。 两人的关系至今亦师亦兄亦友,但私底下的友好和学科上的严谨缜密是两回事。 既然墨兰对这孩子寄予厚望,那他就得验一验她的才能是否当真值得墨兰以前途做保,护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闯医学界。 学术会议上,马丁教授不仅从中医角度对她进行发问,还了无数个刁钻又不容喘息的西医问题。 几乎见证过学术会的在读博士与毕业生都默默汗流浃背,原来马丁教授对我们很温柔。 可正当大家以为马丁教授对中医嗤之以鼻,对白无水故作为难时,他的态度又在抢人环节180°大转弯,还抢着话筒对用中文喊白无水,“无水!你只能是我的学生!” 这番霸气发言震撼全场。 白无水瞳孔地震,“……” 你抢我当学生,不会是想封杀我吧! 马丁教授,“……” 不,孩子你听我解释。 白无水浑身抗拒,最后是被监护人摁着点头。 马丁教授大约意识到自己在学术会上凶过了头,所以后续很努力消除她的心理阴影。 白无水在中国一年期间,还每月写一封邮寄给钟教授,表意是探讨学术问题,本意是探探她还怕不怕他。 而等她到了哈佛,对她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眼神更宠得毫无冷酷恶魔教授的尊严。 白无水这次敢先斩后奏,会议前跑去找小男友,完全是他纵出来的恶果。 * 英国伦敦。 温网会场昏沉,闷雷在云层中隐隐作响。 但运动员等了老半天,这场雨还没落下。既然不下雨,比赛便照常进行。 幸村精市昨日下午察觉到身体异常,赛后团队医生给他做过检查,诊断有感冒的征兆。幸村精市不能跟身体过不去,昨晚停了训练,做了理疗便早早上床休息。 少年人恢复得快,睡一觉又精力充沛。 可今日虽无太阳,但空气沉闷,整个会场都浮动着湿润的燥意。 八进四的比赛,青少年运动员受了影响,越打越沉重。而天公不作美,打到一半,又姗姗来迟地飘起毛毛细雨。 草地吸水质量差,为保证运动员安全,组办方叫停了比赛。 幸村精市戳着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下雨了,比赛中场暂停。’ 这内容没别的意思,纯粹无聊分散一下注意力。 毕竟波士顿现在是凌晨五点,她还在睡觉。 但这场雨来的慢,却停得快。 幸村精市还没擦干头发就要上场,不过他有始有终,又给她发了一条,‘雨停了,我又比赛了。’ 赛场突发状况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影响运动员节奏,中断了士气。一面又能令运动员冷静调整心态,重新应战。 幸村精市两者都不属于,他强大的心脏不受任何干扰。 可今日天气反复无常,雨下了一会又停,停了一会又下。 两人的messenger对话框里,幸村精市已经上场下场了三次。 他被磨得也有点无奈了,不过望着甩拍的暴跳对手,他又能心平气和了。 而在组办方决定干脆延期比赛时,天空却又露出了大太阳。 这磨人的伦敦天,可真会开玩笑。 但比赛总算能顺利展开。 草地球速快,弹跳不规则,比赛往往较为激烈。这样的特征几乎和红土赛场截然相反。 对手做过仔细研究,知道幸村精市善计谋,为不让他发挥优势,每一球都带着一击封杀的暴力。 幸村精市并未陷入劣势,但也无可避免地被调动打快节奏网球。 而经两个多小时激战,幸村精市以‘7-5、6-4’的比分先赢两盘,提前锁定四强名额。 可这样高强度持续性的输出比赛,对他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靠着休息室的椅子嗑上眸,只觉每根神经尚停留在赛场上,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有那么一瞬,他都怀疑心脏不满氧气供给,试图恼怒地跳出胸膛自己掠夺空气。 他大脑逐渐昏沉,意识到自己快生病了。 窸窸窣窣地,有人推开休息室的门,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步伐略微耳熟,但幸村精市没睁眼。 她今天有重要会议,怎会恰好在他生病时出现。一定,是他太想她产生的幻听。 不过他给她发了那么多短信,她若看见了,会不会担心他淋雨感冒。 他先向她报喜,免得她开会分心。 幸村精市打起精神,抬手去拿放入网球袋的手机。 “拿什么,我给你拿。” 一道近在眼前的声音似汩汩水流,甘凉入耳。 幸村精市眸光一怔,内心的闷燥忽然宁静,他不可置信地缓了片刻,才慢慢抬眼。 第90章伦敦遇前任 她来得匆忙,凌乱的碎发与疲倦的眼底,仿佛还残留着波士顿凌晨的风霜。 可她凝着笑的眉梢与眼角,又似将最纯粹潋滟的星河捧到他心上。 幸村精市直直望着她,只觉才平静下去的心又在胸膛乱冲乱撞。 白无水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水,撩开发带,抵额贴近。 她一边蹭他额头量体温,一边低声絮絮:“有点低烧,不过我提前准备了一副中药,刚刚在门□□给了你的医生和教练,让他们先回酒店煮给你。” 额间的清凉明明在驱散滚烫,却不知为何,反而还蛊惑他涌起更难抑的躁意。他忍不住抱紧她,发热的额头反复摩挲地夺取她脸上每一寸舒凉。 然而当唇角蹭到了她温软的唇瓣,他又撇开头克制停下。 他生病了,不能把病气传染给她。 白无水脸上被蹭过的地方也跟着浮了一片红,她缓了片刻,才道:“你先换身干爽的衣服,待会回酒店吃了饭喝了药,我给你做一套理疗。另外,你下午必须睡一觉。” 幸村精市抱着她没吱声。 他不喜欢在她面前生病,当了病人,她就成了有威严的医生。 白无水被这好久没冒出来的温吞孩子气惹出了坏心思。 第135章 这两年他愈发狡猾,大人面前装得乖巧温顺,在她这却不知收敛为何物。 白无水还挺想念他当初忧郁落泪的脆弱模样,她坏笑着勾起他的下巴,“神之子,我现在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你才愿意哭给我看?” 幸村精市:“……” 两年了,这家伙脑回路的混账程度,依然能给他惊喜。 不过被她这般一激,他的病似乎好了。 ‘痊愈’的幸村精市抓住她的手,忽地起身。 一个呼吸间,白无水便被圈在了人墙之中。 成长期的少年窜得快,她之前还能与他眼神平视,现在却只能盯着他的唇……咽口水。 她的目光顺着玉质的喉骨往下,少年身姿修长,身材却藏着料。肌肉轮廓在白色运动衫下若隐若现,微微紧绷的弧线带着适可而止的力量感,像在蓄势待发又慢条斯理盘算些什么。 他垂眼瞧着她脸上一点点漫起的红晕,身高上的优势已令他得心应手地掌握了狩猎姿态。 可他还没开始发力,眼前人已受不住地亲了上来。 幸村精市神情一顿,连忙撇开头。 哼,还欲擒故纵? 白无水捧住他的脸,温唇游走。 幸村精市呼吸急促,耳根红透地推开了她。 白无水大懵:“?!” 少年在她脸上亲了亲,比她的表情更失落,“我病了。” 说罢,他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白无水:“……” 他! 他真是! 他不亲,招惹她干嘛! * 所居住的星级酒店就在全英俱乐部附近,步行大约15分钟脚程。 晋级四强的幸村精市是青少年中的人气选手,而他场上滴水不漏的冷静缜密,与场外优雅礼貌的待人接物形成的独特反差魅力,更令他的知名度在欧洲拓开了一圈。 他如今粉丝无数,是个走到哪都有人热情求签名的明星级偶像。 可想起他上回蝉联法网二连冠,被粉丝们层层围着签名签断手的模样。白无水就不敢太大摇大摆把人带出去。 万一被堵在路上签名,他累得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她捏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心生一计,“来,听我的。” “……” 不想听。 但在强势的女友大人面前,他无可奈何,只能当玩具让她打扮。 幸村精市戴上鸭舌帽、墨镜、口罩三件套,又穿着长款运动套装被摁在了轮椅上。 轮椅上大概长了刺,幸村精市才坐下三秒,就闹着要起来。 白无水把他压下去,“别闹。” “……” 到底谁在闹…… 他宁愿签名签断手,也不要这么不帅气地被人当成重症患者注视。 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白无水就已经背上他的网球袋,并推着轮椅起飞,“放心,不会让你中暑,十分钟之内必将你送回酒店。” 幸村精市:“……” 几分钟都行,他反正没有发言权。 户外,防护围栏两侧,果然已蹲守了许多举着他应援牌的粉丝。 白无水推着轮椅出来,神情疏冷而凝重。 本来火热的粉丝们见了她,霎时止了喧闹,沉默又同情地目送白无水和轮椅上病恹恹的运动员。 但看着看着,几道脚步声就跟着白无水那张脸一块走了。 相邻的同伴把失魂的几个人拽回,“幸村君还没出来,你们去哪里?” 少女们望着白无水的背影,痴痴地急切道:“幸村君明天有比赛还能要签名,但错过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了!” 少女们拨开同伴的手追上去:“迷人的黑宝石殿下,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迷人的黑宝石殿下’背脊一僵,推着轮椅开跑。 少女们狂追:“殿下!我可以帮您!我为您找最好的医生,一定治好您这位运动员朋友的伤!” 亲眼见证这场移情别恋的同伴们惊呆了:“……” 虽然黑宝石殿下的确很帅,可她们早已把心交给了幸村君。 但……换个角度来想…… 幸村君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爱而不得的她们短暂地把心收回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转瞬间,幸村的粉丝团集体被白无水一张脸一双眼勾走了魂。 白无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没把她们迷得死心塌地!” 见弄巧成拙,幸村精市反倒淡定地享受轮椅上的逃亡人生:“输给你,是我的归宿。” “……” 白无水觉得真要带他去看看脑子。 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这种肉麻话! 身上的鸡皮疙瘩仿佛绊住了她的脚,她一阵踉跄,手上的轮椅来了个急刹旋转,幸村精市便被大力甩去。 但没事,他顺着惯性站起来了。 路人:“……” 医学奇迹! 白无水:“……” 你赶紧坐下! 背后的粉丝团:“……” 这背影,眼熟! 众人打量着,目光逐渐锁定在了他鸭舌帽下的鸢紫色头发丝……这么特别的发色。 难道他是! 下一秒,只见少年潇洒摘掉口罩墨镜,露出一张俊美无俦宛若神明降世的脸。 众人齐齐抽气,疯狂加速的心跳差点令她们大脑充血昏厥。 但接下来还出现了更冲击的一幕。 幸村君竟亲密搂住她们狂恋了一瞬的‘黑宝石殿下’,并朝众人微笑介绍:“感谢各位对我女朋友的喜爱。” “!!!” 这这这……少女们神情分裂,一半痴迷一半痛心。 爱上一个帅气的女人该怎么办? 当着偶像的面爬墙被逮个正着该怎么办?! 他们爬墙的对象是偶像的女朋友怎么办?! 粉丝们一时无法应对这样极端的情感苛问,但没关系,她们可以黑化。 既然他们是情侣,那她们一起要! “姐妹们!一起抓住这两个玩弄我们情感的家伙!” “是!” 幸村精市笑眯眯牵着人,春风得意地逃跑。 白无水回头看了一眼,纠结又感激道:“美女们,记得帮忙把轮椅推回俱乐部!” 众美女:“……” 我们是认真的黑化!不是和你玩! …… 街道边,一辆劳斯莱斯疾驰而过。 车内,不疾不徐的牛津腔调克制下达指令,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提琴奏鸣曲。 一缕阳光不慎偷闯而入,宛如窥见了权贵世界一角般,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伯伦希特”的古老族徽上。 伦敦有一条横跨两域的河流,名为‘伯伦希特河流’。这是权倾朝野的名门望族的名字。 伯伦希特家族崛起于伊丽莎白女王一世统治时期,几百年间,他们共见证了十二位君主交替,而在跌宕的四大王朝更迭中,更是一次又比一次顽强地将家族根脉深深扎入英国这片土地。 然而当伊丽莎白女王二世登上王座之时,身为辅佐能臣的他们不甘于此,对那至高位心生贪欲。又或者,这是权力给这个功高盖主的古老贵族设下的陷阱。 膨胀的大鱼吃了不该咬的鱼饵,那便只能沦为锅里被生煎油炸的一道菜。 掌权者想好了怎么瓜分这道菜,但陷入被动的大鱼不想被啃得渣都不剩。 路加·伯伦希特出生于家族纷争最为波谲云诡一年。身为备受族长宠爱的幼孙,为了不被父兄伯叔忌惮,年幼时便立誓外闯一番天地,绝不觊觎族中半分产业。甚至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小小年纪已独立自强,不依赖家族势力便赚取属于自己的零花钱。 可命运弄人,枝繁叶茂的伯伦希特经历家族内斗、父兄子弟相残、继承人接连惨遭横祸等一系列沉重打击后,这个家族百年兴衰的成败使命,最后被病重的族长交到了最不想沾惹权力的他手中。 而这样的沉色,一旦沾上,便怎么也洗不掉渗入骨髓的冷血与残酷。 路加往椅背上轻轻一靠,阳光仿若受惊般,胆怯收回窥视,那胸前‘伯伦希特’的族徽也随之隐入了暗处。 但大概是今日天气反常,又或许是厌倦了不见天光的暗涌,他虽面色端稳持重,可摩挲着伞柄的指节却泛白爆出了青筋。 他十八岁前的人生,自由、勇敢、独立。人人皆称他为背景神秘的‘路加殿下’,但却不知他是伯伦希特的路加。 可这个前18年一直把他当成掠夺者忌惮的伯伦希特家族,却在大厦将倾之际,把他过往勤恳努力的人生毁成一个笑话。 曾勾肩搭背笑谈人生的朋友,终究没有在恭敬冰冷的‘路加殿下’称呼中,抬起敢与他平视的目光。 而唯有这把四年前,在雨天里撑住他和她的伞,才是他抗争命运的唯一武器。 他是路加,只能是为自己而活的路加。 第136章 伯伦希特这森冷的古老符号,休想操控他沦为政治权力斗争的傀儡! 车窗外,一道黑影掠闪,明明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可他的心却比脑子更快怦动。 “停车!” 一辆劳斯莱斯在非停车点紧急刹停,后随车辆有怒不敢言,只怯弱地纷纷绕道而行。 车门开启,快步踏出一位身姿笔挺的矜贵绅士,他一袭剪裁精良的修身西装,眉骨深邃立体,气质卓然不凡。 然而众人还来不及为他英俊的容貌神魂颠倒,下一瞬便被胸前‘伯伦希特’的族徽深深震慑。 众人猛地低头:“路加殿下!” 被保镖四面环立的路加·伯伦希特,急切地寻觅那道一闪而过的虚影。 静止般的街道上,唯有渐行渐远的那抹动影在享受追风的阳光。 他似抓住了她,幽深的宝蓝眼眸明亮一闪,竟流转起了少年般的剔透神采。 他提步去追,却被她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定住了步伐。 几缕卷起她墨发飞扬的风,尽数绕过他,缠上另一位少年的手。 路加殿下……路加。 …… 幸村精市从听见路加的名字开始,便一直在观察她。 可无论是到了酒店和他一起用餐,还是监督他喝苦坏心情的药,她脸上除了对他的关心,便再也看不出其他波动。 而直到差不多给他针灸结束,她的目光才望向时钟,似乎还有其他要紧事。 幸村精市莫名扯了一下唇。 他的确又在给自己找罪受地钻了牛角尖。即便和她深爱不移地谈了两年恋爱,甚至笃定他们还有很多年的未来。可他依然无法对她的初恋、甚至她的前任释怀。 沙拉曼德、路加……还有什么随尘,永远是他心目中最讨厌的三个人。 他知道她不会再看除他之外的身影,可过去时光里邂逅的人,都比他先一步地,在她的灵魂上留下一个脚印。 她对沙拉曼德带有欣赏,对随尘守在原地感到失望,还有……对路加,连他也未知全貌的愧疚。 她绝没有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可为何不像两年前向他分享心情和故事那样,再一次和他交流。 他是她的恋人,又怎么不信任她,不理解她? 待白无水抽掉扎在他穴位上的针,少年才攥住她的手腕,淡声道:“你可以去见他。” “……” 见……他? 白无水知道‘他’是谁。 但现任男友让她去见前任这事,怎么看都像是找她麻烦的陷阱。 白无水小心翼翼瞄他,琢磨该如何开口应对。 不过少年嘴上说得大度,可扭开头不看她的倔强姿态,仿佛连下颚线都在诉说着心口不一。 白无水被他的反应惹得忍俊不禁,“为什么要我去见他?” 她并不想提路加,来伦敦也没想过会碰到他。 但那个响彻整条街的名字,根本无法令人装聋作哑。 听她复杂的语气里还藏了笑,幸村精市没忍住火气。 他将她拽到身前,轻车熟路扒开她的领口咬了上去。 肩上疼,但她心里却更痒。她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呼吸交织地吻了上去。 幸村精市没预料她今日如此热情,一瞬又乱了方寸,“我生病……” 话音被唇舌卷尽。 他身上蓦地冒出了一层汗。 可两人一个怕传染给她,一个怕他病得更重,缠绵的吻急切了几秒,便戛然而止。 幸村精市紧紧抱着她,“我不想你去见他。” “但我更不愿意,他成为你对我闪躲的秘密。” 真正的过去式,应该是偶然在路上遇见,也能风轻云淡打完招呼路过。 而不是路加放不下她特意追来,她却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刻意装作不认识。 如果她对他残留着愧疚不愿面对……那这点令她反常的愧疚,更应该完全扼杀在不凑巧的今天。 她的情绪,只能为他而牵动。 “……” 白无水觉得这小子,真会给她出难题。 她是愧对路加,认为和他恋爱那段时间辜负了他的满腔热烈,还把一个积极阳光的人变得偏激挣扎。可对于一个骂过她‘不懂爱的怪物’的前任,她有什么好见的。 她给了他伤害,可他也报复了回来。 他们已经扯平了。 但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她不愿神之子知道那位前任对她的评价,这太令人难堪了。 “你别想东想西,过去的人不见不理不提,不是因为没释怀,是我没必要多此一举。”她拜托他别再为难地蹭他脖子,“我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谁身上,你不知道吗?” 幸村精市被最后一句话打动。 他搂着她,放过了她没再谈别人,“那你为什么突然来伦敦看我?” 谢天谢地,白无水立即一五一十回答,“你最近比赛强度太大,我怕你报喜不报忧,就通过看你的比赛记录来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是每一个细微的情况噢!” “……” 她很努力地邀功。 幸村精市心中感动,被哄好了,可他也担心她被教授骂:“你不参加会议没关系吗?” 对哦,开会! 白无水看了眼时间,一把推开他:“还有五分钟开会,我得赶紧上线!” 幸村精市:“……” 倒在床上的少年扯起被子,心情愉悦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 白无水不想重提过去。 但那个骂了她‘不懂爱的怪物’前任,显然仍对此耿耿于怀。 下午六点,伦敦晴转多云,又忽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气象台报道,这场雨将会持续24个小时。 幸村精市明日的青少年温网半决赛被迫延期。 而白无水明早六点回波士顿的航班也因天气延误,暂定推迟到下午4点。 这不是一场讨喜的雨,但白无水觉得它很懂事。 开了三小时会议的白无水摘掉耳机,她伸着懒腰顺手拿起一杯水走到窗边。 窗外阴霾密布,城景朦胧,唯有玻璃上蜿蜒成柱的雨水清晰滑落。 身后忽然贴上一具温热身躯,他环住她的腰,下巴懒洋洋地抵在她肩头。 他似没睡醒,撒在耳畔的呼吸尚有几分惺忪。 “你梦游呢?” 幸村精市不满她这般没情调,但才从床上爬起来的人有点懒,不太想说话,便故意蹭她脖子。 白无水被他的发丝扫得酥痒,她往身后躲,却更严丝合缝地被他搂紧。 然而,也就在两人笑闹时,门玲响了。 “叮咚——!” 幸村精市拉开门。 一位身着灰色细纹英式西服的老绅士立在门口,他笑容亲和递上一封邀请函。 “白小姐、幸村少爷,路加少爷想邀二位共进晚餐,请问是否方便?” 第91章番外—伦敦信徒 * 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瞬,路加想把她的眼睛挖下来珍藏。 也许,从产生这个念头的那刻起,他就该正视自己骨子里的邪恶与阴暗。 * 伯伦希特河流对岸,屹立着皇家凯林顿医院。 鼎鼎大名的墨兰医生来此任职,他身边带着一位神秘的天才医生,名为白无水。 这是一个英国人念起来很拗口的中文名。 可这个奇怪的名字,却在学院里十分出名。 捧着书忙于学习和投资的路加,不管走到那里,都能听见周围人的讨论。 这太稀奇了,她竟有魔力地统一了全院所有学生阶层的话题。 而他们还对她赋予了诸多浪漫又神秘的形容—— 文艺的朋友说,“她像被寒冬遗忘在春天的雪。” 热衷于侦探故事的同学说,“白医生的白大褂很适合染血,她具备杀人后面无表情将尸体碎尸万段,甚至能逃脱通缉的高智商犯罪潜质。” 在对岸医院有朋友的老师说,“这世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如她这般稀缺的人才。” 想征服她的许多人说,“她没有对我笑过,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可我见到她,就觉得我要完蛋了。” 有人反问,她哪一点令你着迷? 那个人答不上来,只说,“不知道,但你不觉得赢了她很有挑战性吗?” 而在15岁的白医生顶着极限压力,协助墨兰医生操刀救下一位皇室亲王后,这种挑战性更上升到令人发狂的地步。 穿行在其中的路加,漠视着这个傲慢的游戏世界。 莫名地、他对这位神秘的白医生,产生了同情。但他并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让自己被绯闻缠身。 可身边关于她的话题,却像密不透风的笼子将他罩死。 学生会的会议上,原本还谈着正事的两位干部因提到了她,竟大打出手。 而学校里,因为争夺她,发起了各种各样的竞争比赛。赢了又输,输了又赢,没完没了。 第137章 可这事传入那位白医生耳中……她甚至没停下来听,换上手术服便匆匆走向手术台。 众人不满擂台上歇斯底里的独角戏,所以闯到她面前,非要将她架上高台,印上胜利者专属的标签。 而同样被拽入荒唐漩涡之中的,还有伯伦希特河流。 他对伯伦希特,没有感情。 但他对自己说,他身上终究流动着这个家族的血液,他不允许任何人踩在他头上。 所以,在明明可以发号禁令的情况下,他却选择跃入了那条湍急的、沉涌的、逆风的河流。 他每游出一米,都几乎要被逆扑的浪水淹没一次。 可他却在窒息般的极限冲刺与抗争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野心! 他想征服伯伦希特河流,不,是伯伦希特。 他精疲力竭又气喘吁吁爬上岸,冷着眼回头睥睨匍匐于脚下的河流。 他全身湿透,心底的澎湃却滚烫起了一阵又一阵。 “你是我的男朋友?” 淅淅沥沥中,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散漫的声音。 带着点嘲讽的厌怠,听起来却更像居高临下地问——‘闹够了吗?’。 她……便是那位15岁的天才白医生? 听了这么久的传言,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有那般神秘。 他昂首勾唇,侧目看向她。 少女一袭黑衫,撑着一柄黑伞,目无波澜地立在疏疏雨色中。 他的血流骤然一凝,目光从她握着伞柄的冷白骨节,缓缓滑向那双蕴在清隽眉骨下的眼眸。 那是他无法用珠宝、钻石这些华丽晶石来形容的美。 而是中国古词诗文里,毛笔沾了水墨,挥毫成画的山水黛色。 她眼睛里,藏着一个韵味无穷的世界。可她脸上,却又只有一片空荡的寂茫。 她仿佛被这个世界排挤着在夹缝中生存,但他却觉得,明明是她不愿去沾染这个世界的半点烟火。 该怎么办? 他似乎也要完蛋了。 因为他,竟在和她目光对视的刹那,想深深地住进她的眼眸。让她眼里只有自己。 他走入了她的伞下,并不绅士地、甚至有些冒犯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微微一惊,眼底逐渐浮出波光潋滟的似笑非笑。 路加感受着16年来第一次悸动的狂跳,为她的神秘再填上一张画像。 她不是被寒冬遗忘在春天的雪。 而是潇潇春雨误闯了凛冬。 …… 但他,不是那个带她回归春天的人。 * 室外,阴云罩城,光影朦胧。 华贵典雅的餐厅内,激昂的小提琴声与呼啸的风雨,一同澎湃地敲打玻璃。 “叩叩叩。” 而当敲门声响起,喧嚣的音乐戛然而止。 厚重的大门拉开,少女抬眸凝视他的目光一如当年。 没有对他的憧憬,也没有对他的恼恨。仿佛他用尽全力,都无法在她眼底留下痕迹。 他挥了挥手,厅内的管家、演奏者、仆从纷纷恭敬低首退离。 他看向她身后,“他怎么没有一起来?” 他未等回答,已绅士起身相迎,为她徐缓倒上一杯醇香红酒。 四年过去,白无水对路加的印象已十分模糊。 可当他再一次以熟悉的姿态出现在眼前,又令她回想起了那段一闪即逝的令她心底有阴影的过往。 “他说你想见的人只有我。” 神之子罕见的大度令她直冒冷汗,她是半点也不想、不敢来。 但他让她不要逃避。 还说,过去某个心有介怀的人突然巧遇,或许是给机会她放下心结。 那个细腻聪明的家伙,明明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可……她对这个骂过她怪物的家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心平气和的话。 要不直接开骂? 不对不对,她不是来骂人的。 “……”路加嘴角牵了牵,不知是喜还是悲,“他很厉害。” 少年甚至没有露面,便令他输得心服口服。 幸村精市这个名字。 他两年前就听说过。 他原本是她的病人,但后来,和她一起载入了史册。 而她许多篇医学论文的致谢里,都写满了对他的欣赏与……不说喜欢的炫耀。 曾经的曾经,他从来不知,她竟能在百忙之中,给予一个人这般肆无忌惮的浓烈的偏爱。 可越了解他们的故事,便越显得他像个笑话。然而他的可笑,自始自终也只是他的独角戏。 身为对她念念不忘的前任,他的存在甚至没有令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哪怕一点危机。 路加心中燥郁,一口饮下了原本要递给她的酒。 白无水:“……” 也罢。 她本来就不想喝酒。 虽然不懂他为何自顾自生气,但她懒得猜。 白无水坦然坐下,拿起筷子就配着饭享用路加安排的中餐。 路加:“……” 她的绝情没令他失望。 他放下酒杯,背对着她走向窗边,“吃饱了就回去吧。” 他的人生,如此失败。 身后默了默,片刻才响起她的声音:“你有话想和我说吗?” 没有。 已经没有了。 她没有在乎过路加,又怎会记得以前的路加。 “你现在就走。” “……” 白无水眉尖一挑。 很好,不仅耽误她和神之子短暂的相处时间,还敢给她甩脸色。 他以为她很想来? 要不是神之子忍着醋意都要把她哄上来解开心结的牺牲,他以为她稀罕他这顿饭? 白无水啪地一声放下碗,“路加,过去我不是合格的女朋友,所以你骂我,我认了。” “但一码归一码,今天我来这里是出于礼貌,不是为了忍受你的少爷脾气。” 她想明白了,她对他没什么好愧疚的。 她和他就是同样自私的两路人。所以,才会在情感没有得到回应时,说最残忍的话狠狠报复对方。 可她敢于承认自己的刻薄残酷,路加却还虚伪地装出一副绅士风度的模样。 他今天摆她这一道,是想看她为过去忏悔,还是打算谴责她今日过得幸福? 路加怔了怔,脸上却没有被冒犯的怒意。 他诧异她竟有这样真实直白的一面,“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他眼里的她又是什么样子? 不会笑、不会怒、不会骂人、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手术台? 但那时候,她在他面前,的确活得不太鲜活。 白无水别开眼,声音夹着复杂的愧色,“路加,我只是一个试探着感情往前走的胆小鬼。但你,把我捧得很高。” 她已经忘记了许多相处细节。但路加掏心掏肺对她好的感觉,永远会令她替他抱不平。 那时候的她不懂爱情,也没有太多时间经营爱。而在他猛烈的付出中,她又时常陷入无法对等去爱的无能为力。 她是不敢去爱,还是丧失了爱的能力? 许多个忙碌的间歇,她都这样迷茫地扪心自问。 她无法从自己身上寻找答案,便把目光放向了勇敢又积极阳光的路加。 她希望被他带出迷雾困境。 但某个恍神的瞬间,她发现,路加眼里的她,是十五岁的天才医生,具备一种趋近于神性的完美。 而他似乎,也格外沉醉于扮演将她拽下神坛的信徒角色。 他想摘下那颗高高在上的星,想让她拥有为他滚烫的七情六欲。 可她白无水从来不是生于云端的神,她只是一个从泥潭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求生者。 她的七情六欲被碾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才缝缝补补有勇气重新体验生活。 她伸向他的手那样慢,慢到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但恐怕,他认为自己是丢盔弃甲的战败者,被她这颗‘难摘的星’逼得输掉了爱情尊严的所有筹码。 也许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汇过一瞬,可他们都忘了同时伸出手。 窗外雷鸣电闪,照进路加蓦然晦涩的眼眸。 过了许久,直到敲击玻璃的雨水稀疏宁静,路加才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 他抬眸望向她。 也是今晚第一次,不带过去的滤镜,简单地平视曾经有过交集的……前女友。 “幸村君一定对你很好。” 提及这个名字,她眼底似被春风吹暖,“嗯,他是为我托底的同伴。” 第92章金秋祝福 幸村精市看向时钟,已经一个小时了。 按她吃饭的速度,半小时都能吃上两碗。 她和那谁有那么多话聊? 宽敞明亮的套房内空气沉闷,幸村精市放下手中未翻一页的书,拉开被雨水浇透的窗扉。 第138章 冰凉夹着雨丝的气流涌入,浸润了他额前几缕碎发。 再给她最后十分钟。 “叮——咔嚓~” 铃声尚未落地,少年便从内拉开了门。 白无水一顿,和他门后的幽幽目光对上。 白无水眨眨眼,条件反射往后踉跄了一步。 少年嘴角一扯,把她拽进门,对她的脸揉扁圆搓,“晚餐好吃吗?” “……” 等他惩罚够了,白无水才顶着微疼的脸和鸡窝头开口,“我……” 可她才开了头,便又被少年捏住下巴。 他温热的鼻息洒在唇角,眼底却起了愠色,“还喝酒了?” 他离得好近。 身上真好闻。 白无水顺势凑过去,亲……没亲上。 她又试探两次,但小气鬼脸都没让碰。 白无水不由笑道,“不是你喊我去见他吗,怎么一回来就和我翻脸?” 幸村精市掀起眼皮:“……” 她心里没数吗? 去时百般勉强,神情坚毅得仿佛要上刑场。 可回来又是什么表情,脸上轻松笑眯眯,还和那谁喝酒。 他是不愿她再对他心生愧疚,让他们彻底翻篇。却不是他们解开心结后,反而还成为可以聊天的朋友。 少年虽盯着她只字未言,但白无水已从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脸蛋上,读出一长篇骂她‘渣’的腹语。 果然前任什么的,还是要主动交代清楚。 “精市,谢谢你。又赠与我勇气解开一个心结。”她环住少年的腰,待他无法维持冷漠地将她抱紧,才轻声渐渐道,“路加喜欢的不是白无水,他是想征服白医生。” “我曾对他心生愧疚,认为自己的付出不及他对我好的十分之一。” “可实际上,是他理解不了白无水的胆怯与自毁倾向的丧气,只觉得白医生断情绝爱,是一个将职业凌驾于人性之上的……怪物。” 少年一僵,惩罚性扼紧的手忽地放松。又逐渐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似乎比她那时还疼。 白无水唇角微勾。看吧,非要听,心疼的还不是他自己。 她额头抵上他的肩,如同灵魂找到了栖息地,“所以,我没有对不起他。我依然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只是他不是那个接纳我所有,值得我敞开心怀去爱的人。” “对不起……”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将她小心翼翼护入怀中。 他不该为了一己私心,逼她再去直面那样‘残忍’的家伙。 白无水喉间一动,长睫下的眼眸,渐涌起潮湿的晦暗。 她慢慢抬起眼帘,逐步望进他雾光琉璃般的眼眸。 没有完全了解她的前任指责她不够爱,可这个既包容了白无水又温软了白医生的家伙,却在责怪自己还不够温柔。 “你当然要和我说对不起。”她深深交缠着他的目光,眉梢微扬,“我连夜飞来伦敦找你,你却赶我去见别人。” 少年无法在她深邃滟黑的眼神中坚持太久,他喉骨滚动着,视线有了一瞬颤移。 但她不准,她捏着他的下巴,唇角微微一勾,“还不准我亲你。” “……” 路加眼里的白医生是什么样子,幸村精市没见过。 可在他面前的家伙,永远一次比一次更让他抓狂。 两人重重摔上柔软的床,白无水为今日的嚣张撩拨,付出了小小的代价。 但没关系,她反正占到了大大的便宜。 至于是什么便宜,旁观的空气面红耳赤表示,肌肤相亲虽炽热,但并不是开往成人的列车。 可黑灯瞎火下忘我的沉沦,依然是这个平台不能容忍的尺度。 翌日清晨 白无水做了一个恶梦。 这个场景很熟悉,当年被神之子夺走初吻那天夜里,她就梦到过。 她梦见自己在万物生长的森林里探险,想要挑一朵最漂亮的花收藏,但一路上遇见的不是太浓烈,便是太寡淡。 她终于找到了最心仪的一朵花,它不争不艳,静静地在阳光下优雅地绽开花瓣。 她一瞬便被迷心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但那竟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她刚触及衣瓣,便被四周藤蔓缠紧,越挣扎越无法动弹。 她呼吸困难,猛地用力撕扯,却扯下了自己一条腿。 “咚”地一声巨响,白无水大口喘着气睁开眼。 她条件反射便去找身边人,结果摸了个空:“人呢?!” 一旁被踹到地上摔醒的幸村精市幽幽冒出头,“……找我吗。” 白无水啧了一声,“你睡觉不太老实呢。” “……” 幸村精市盯着她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但平静了一会,又觉得这气实在忍不下去。 他伸手拽住某人的脚踝,把她扯到身前。 白无水错愕着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掐住她的下巴,强势逼近地、落下汹涌横扫的吻。 床垫又被两人的重量,压着下陷出了一个人的身形轮廓。 呼吸紊乱间,她颤栗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不亲了……” “哼。” 昨晚是谁逼着他亲的—— 意乱情迷之际,神之子依然坚守原则,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她。 但某人一边作死撩拨,一边循循善诱,“亲一下可能会传染病毒,但多亲几下,也能把抗体分享给我。” “……我高二了,学过几年生物的。” “哦,好厉害。” “……” 见他实在不开窍,某个阴阳怪气的医学博士大晚上打开电脑,给他搜了一篇论文——《接吻的情感交流:病毒传播与抗体传递的竞争关系》 她从一堆密密麻麻的英文中,给他摘出了一句话:‘接吻能够传递抗体,但微量……’ 更后面的内容没让他看,但这也足够欺骗一位被论文研究惊呆的高中生。 她不等他反应,盖上电脑,把他再一次扑倒在床。 被她摆事实讲依据冲破防线的幸村精市这回没坚持住。 他说服自己,他们白天已经亲过了一下下,已经把病毒传染给了她,而为了向她分享更多抗体,他决定亲她许多下。 可等到夜深人静,某人面色红润地睡去时,少年又有点不安,探了她几次额头没见发烧后,才爬起来打开她的电脑。 文章的后续内容是,“但微量不值一提,且唾液中的淀粉酶破坏结构,抗体的功能失效。” “……” 幸村精市倒吸一口冷气。 和这家伙交手,高中知识的储备远远不够! 但他毕竟是医学博士的男朋友,也跟着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皮毛。她向来会给他备许多随身携带的药,止痛的、缓解肌肉酸疼的、提神醒脑的……就连美颜护肤的都有一堆。 幸村精市翻出预防感冒的药剂,看一下成分合不合适,才给她冲泡。 白无水人被晃醒,但灵魂还在梦里飘:“……” 幸村精市控好水温,喂她喝下去。 白无水喝完药刷了牙,又抱着他亲了一回。 神之子,真乃绝世好男人也! …… 室外依然雨声连绵,白无水今日上午回不去波士顿,只好遗憾地继续赖床。 而幸村精市的抵抗力强,他休息了一个下午加晚上,已彻底好全。一大早被踹醒又‘报复’了一顿后,便去了套间的健身房训练。 待窗外雨声渐停,灰白的天际映出浅金色云层,幸村精市清晨的训练量也正好达标。 他洗了澡收拾清爽,向酒店预订两份早餐后,才喊醒睡得头脚颠倒的家伙。 “叮咚——!” 白无水刚洗漱完,服务员便卡点送餐。 而跟着早餐一同上门的,还有一张印有‘伯伦希特’族徽的黑金卡。 这张卡,可以在伯伦希特遍布全球的所有产业中无限制消费。 不过黑金卡的生效期是一年后。 幸村精市指尖夹起卡,朝她缓缓挑眉。 窗外的日光落在白无水身上,照得她眼底熠熠生辉,“收下吧,等他一年后成为伯伦希特名副其实的家主,我们就去他家开的商场,买一把伞。” 路加,不是救赎天才医生的光之使者。 但他,永远都是征服伯伦希特河流的勇者。 四年前,撑起她和他那把伞,不是他走入了她的世界,只是他摘取了成为勇者的勋章。 幸村精市莞尔,把黑金卡揣进兜里。 这张卡他来保管比较合适,免得某人顺手买伞时,那位伯伦希特的家主恰巧在路上和她偶遇。 “我们今天,去约会吧。” “天气预报不是说,过两个小时还会下雨吗?” “带伞出门就好。” 下雨了更好,这样他就能她一个最浪漫的雨日约会。 * 第139章 ‘纯爱战神’幸村精市有了女友前来伦敦助力的魔法加持,越战越勇地夺下了温网青少年冠军。 而伴随着他各年龄段的颜值粉、事业粉愈渐壮大之外,粉丝圈层里,还慢慢地兴起了一队支持他和白医生长长久久的情侣粉。 之前大多数人虽知他有一个很恩爱的女友,也在各篇顶刊的医学论文里知道她的名字。 但众人却不太敢磕。 白无水虽在医学圈十分出名,可她的个人隐私被保护得很好。大家搜遍全网都没找到她半张照片。 而她们去医学八卦论坛的帖子底下问她长相,还被怒骂说竟敢拿容貌侮辱白医生。 不过,还有一种声音是:“白医生是我们普通医学生能接触的人吗?” “她和行业最顶级的医学教授混一个圈子,拿过医学诺贝尔奖的马丁教授是她导师,而她的同学和前辈,每一位学者单独拎出来,所达成的成就,都比你的命还长。” 粉丝们:哇,白医生,好厉害! 可……白医生这么厉害,她多大年纪了? 众人没有瞧不起差龄恋的意思,但幸村君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小鲜肉啊! 不过欧洲区域的论坛内容虽然令他们心情五味杂陈,但亚洲地区,尤其是日本东京一带,许多医生对白医生的颜值吹捧程度,却到了天上地下仅有她一人的地步。 这些信息凑一起,需要消化一下。所以外国粉丝们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看看情况。 而白无水这一趟的伦敦之行,便是歪打正着,恰好击中了粉丝们心中被吊得最心痒的那把火。 被白无水惹得黑化的粉丝们率先嗷嗷叫,“幸村君的女朋友!呜呜呜呜~!我的黑宝石殿下为什么是女孩!” “女孩子我也可以!但她已经爱上幸村君,我没机会了!” 啊?! 有那么好看吗? 众人愈发好奇,而随着幸村君粉丝论坛贴吧里的热度渐高,也吸引了许多外门的吃瓜群众。 其中有一部分,便是当年见证过贵族学院‘为得到白医生大打出手’竞赛闹剧的学生,以及对岸皇家医院的医生护士。 她们点进来一看,又抛下一个重磅大瓜,“和路加殿下分手的白医生,爱上了幸村君?!” 这句话刚发出来便被编辑人删除。如今的路加殿下尊贵无比,已经不是当年在学院里和他们温和打招呼,被爱称为‘路加殿下’的路加了。 可涉及这般响亮的名人,就算删掉多少次,也依然会引发广泛热议。 尤其这个故事还是众人最喜欢的爱情戏码。 伯伦希特家族的公关问及是否要关闭论坛,以及对英国无数家媒体杂志封口。 但家主路加·伯伦希特却说不必,这不是见不得光的过往。 他受邀财经杂志的采访,但被提及不相干的八卦时,却绅士风度一笑,“白无水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我曾爱慕过她。但时过境迁,如今我衷心祝愿她与幸村君一直幸福。” 新闻一出,顿时掀起欧洲一番腥风血雨。 但这,还没到最高潮的部分。 已在全球闻名的皮尔斯话剧团竟也跟着推波助澜。 彼时在瑞典巡演的首席话剧演员沙拉曼德闻言,纯粹又美得空灵的脸上划过一道失落,但随即又冷哼,“就算她和幸村君在一起,我也是她的初恋!” “!!!” 团长:你又凑什么热闹?! 疯了,疯了。 白医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世界各界众多媒体报社彻底乱了。 远在西尼亚岛的随尘这几日闭门见客。 可依然有不少人拿石头绑着信从窗户飞进来。 他烦心随手拆开一封,上面写着,“随尘,不要怂!就算她有一个精灵演员初恋,有一个伦敦贵族前任,甚至还和纯爱战神幸村君获得了全世界的祝福,但你是她的青梅竹马!快出来打架!” 随尘冷冷一笑,把信撕得粉碎。 他现在拿什么打架? 他一不出名,二没有家世,三不会爱人,他冒出来就是个笑话。 但…… 西尼亚总有一日,会成为他的政治舞台! * 次年金秋 波士顿 全副武装的幸村精市在路边报刊亭拿起最新一期报纸。 头条是——“幸村君到底是什么人?!” “是打败精灵之王沙拉曼德、英国伯伦希特家主的纯爱战神?!” “还是17岁荣获四大青少年满贯,登顶itf青少年排名no.1,以及挤进atp新生力量排名前十的网球战略艺术家?!” 幸村精市笑着买下报纸,踏着金色街道,走向他的恋人与人生同行者。 17岁的幸村君不定义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14岁之前的他,是一个绝不认输的胜利执行者。 可当他与了不起的人同行后,他的未来,也注定走向过去未曾设想过的了不起。 他的命运没有输在小小的手术台上,所以他涅槃重生。 他和队友在14岁的夏天缔造了立海大三连霸的传奇,而这也支撑起他对更大梦想的展望。 至于他的幸福人生……那就要问问她想过怎样生活。 第93章寒冬将至 白无水生于凛冬。 但她不喜欢严寒。 可21岁的她,却在南极麦克默多站当医生。 * 白无水利用中医与手术攻克ands罕见病证的成功,不仅给医学界带来诸多启发,也坚定了许多医者的研究信心。 哈佛医学院与中国顶级中医院就此联合成立专项课题,致力于优化ands病症的技术,以达到常规性治疗。 该项研究两年内便取得了突破性成功,随后又广泛应用于临床神经病变、免疫系统沦陷等病症。 但这一课题刚完美收官,wmo医学联盟便又发出了一个压箱底的珍藏视频。 视频偷摄于5年前,画面中的白无水在泥泞昏暗的森林里,利用违背人体规律的‘逆针刺法’,为一位大腿与腹部被汽车贯穿的病人现场手术。 这是17岁的白无水在东京特大车祸现场,紧急情况下采取的非正当救治措施。 但众位学者却无人质疑她的判断。 随后wmo医学联盟牵头,组织中医泰斗钟教授、哈佛马丁教授等多位学科领域的领军人物,启动了一项开创性的跨界研究——“极地户外手术临床技术”。 本次会议探讨出来的结论是,针灸能够减缓出血速度,延长神经阻塞时间。而她采取的‘逆针刺法’更是发挥出最极致的效果,不仅封锁穴位、凝固血液,还保持了细胞活性。 ‘逆针刺法’若正当运用,将极大提升险恶环境下户外手术病人的存活率。 但目前弊大于利。毕竟,这是一项对施针者要求极高,且操作起来十分冒险的针灸技术。 白无水的确是世界上最锋利稀缺的手术刀。 但并不是所有医生都叫白无水,不具备她那样高超得近乎反人类的手术技巧。 马丁教授与钟教授交流后,两人同时提供了新的思路:“也许,南极菌种所特有的抗冻蛋白能够弥补技术上的不足呢?” wmo医学联盟也正有此意,又或者说他们早就在等待一个契机:“五年前,我们在南极发现了一种全新的菌种。其分泌的低温蛋白酶可在接近0c保持活性,不仅能快速分解坏死组织,还能作用于伤口创面,抑制细胞程序性死亡。” “一年前,我们向南极研究科学委员会申报菌株采集与研究计划,近期已获审批通过。” 三方人马一合计,第二天便通知白无水强身健体一个月,12月跟着菌种微生物学家一块去南极开展实地研究。 但普通的针灸针无法适应极寒天气,必需进行科技改良。而恰好,负责研发极寒手术套件的科学家一听,这不巧了,刚好手上一堆设备没找到合适的实验契机。 于是,中西医学家、微生物学家、器械发明家成立了一支顶尖的跨界先锋团队,为征服自然界拦截在人类生命面前的那道冰墙,带着未知的挑战前往雪色茫茫的南极拓荒。 …… 白无水没老老实实待在波士顿健身,跨界会议结束后,钟教授就喊她一块回中国。 毕业多年的师兄师姐们一听她要去南极,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给她送了几本《南极生存手册》、《极寒地区中医代谢调理》、《极地瓜果蔬菜种植》等等……宝贵的研究攻略。 西尼亚岛的各位长辈不甘示弱,寄了一大车御寒衣物与稀缺药材。甚至考虑到她频繁前往户外,在极端环境下做手术,西尼亚康复运动中心还向wmo申请,也外派了一位身强力壮的运动训练师参与极地项目,此人便是米诺。 五年内,米诺从网球康复教练不断考试升级,又经西尼亚运动中心的悉心栽培,已成为西尼亚运动康复先进研究团队的一员。 第140章 而他被送去南极的目的,除了跟着顶级科研团队长见识之外。剩下的全是众位长辈和伙伴们的私心。 长辈们希望他督促白无水健身训练,免得免疫力差了在南极生病,另外则是,要求他在白无水外出手术时,从旁做好最佳辅助。 小伙伴的想法比较简单粗暴,南极的极昼极夜非常折磨人,极昼还好,至少有阳光。可若入了冬,长达6个月的黑夜容易使人抑郁。米诺过去可以当沙包,方便给白无水揍。 米诺:“……” 他命苦,但无人在意。 幸村一家人听说她要去南极,一家老少从日本飞来中国,陪着她去寺庙祈福,为她求平安符。 而几人一起吃饭时,感性的幸村妈妈抱着白无水落下了两滴美人泪,说道:“我们无法陪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但在南极赞助了直升飞机,它随时能带你回到安全的地方。” “……!” 白无水感动坏了,抱紧幸村妈妈也落下了三滴泪。 斩获全球各大小提琴赛事冠军的明栖湶今年19岁,她于18岁名利双收的巅峰期退出音乐界后,考入了东京大学计算机系。 而得知白无水即将前往南极后,为防止她无聊时没消遣的娱乐,便买了一台游戏机,提前给她下载好各种无需联网的单机游戏。 白无水随手打开一看,竟发现其中有一款简单游戏的通关奖励是留言视频。那些人很熟悉,有东京综合医院的医生护士、立海大的朋友们、以及五年前夏天一面之缘的少男少女们…… 许多面孔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五年的成长也将他们变得成熟,但从0到365个关卡的每一张笑脸,都不约而同地将她带回了17岁那段,从春天走到盛夏的治愈往事。 白无水眼底莫名发热,她望着头发毛躁,黑眼圈堪比熊猫的明栖湶,给了她一个拥抱:“等我从南极回来,请你去吃冰淇淋。” 明栖湶满意地当场睡去。这位卷王少女为了给白无水量身打造一款‘回忆杀’小游戏,已连续十天只睡三小时。 幸村精市这个月推停所有赛事,成为了马丁教授委以重任的白无水私人教练。 但白无水仗着他是男朋友,这段时间不是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是成天找理由出门遛弯,十天来一脚都没踏进过健身房。 晚上睡前还在某人的美色/诱惑中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想偷懒照样耍无赖。 虽然不忍心一大早喊醒她,可一想到她去到南极应对的艰险环境,他终是硬起心肠拉她去晨跑。 这小子严格起来,对女朋友也无半点情面可讲。 白无水被他训了两天,全身酸疼。当天夜里,她气得下单了一张凌晨飞往波士顿的机票。 但被幸村教练发现后,不仅强硬退了她的票,还将她按在床上一顿收拾。 前几日她还有精力和他棋逢对手,可如今只能四肢疲惫地任他为所欲为。 她……她还是想念这小子被调戏得脸红的纯情模样。 她迷迷糊糊,身陷云海摇曳之时,轻哼道,“我们……不要纵……纵欲过度……”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唇舌相抵着磨人,“嗯?” 白无水面色潮红,死死攀附,起伏着再也说不出一个成调的字。 翌日,幸村精市被怀里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吵醒。 他惺忪睁开眼,入目便是她惨不忍睹的脊背,她皮肤白,暧昧的痕迹愈显昨夜激烈。 他心虚着,脸颊贴上她的颈窝,想哄哄她。 可他刚一动,某人便遮掩着手机扭头瞥他,满脸‘呵、男人,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单纯小宝贝了’的悲愤。 “……”幸村精市被她冷漠的眼神伤了心。 他被激得冷笑,眼神渐渐危险:“需要帮你回忆一下,我18岁生日,你对我干了什么吗?” 白无水脸上霎时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两种滋味混在一起,烧得她大脑差点冒烟。 那画面实在回忆不得,虽然是她主动扑倒,打算将他吃干抹净,但最后吃尽苦头的人还不是她。但不管是苦还是乐,第一次干身体大和谐的事,两人还互相问候地摸索了好一阵……哎! 白无水缩进被窝,“……再睡会吧。” 幸村精市趁机将她塞入枕头底下的手机拿出来,他点开屏幕一看,果然又在浏览机票! 幸村精市扯唇,扣着她细韧的腰抵上去,“还是继续运动吧。” 就这样,白无水度过了非常劳累的大半月训练。 而待她容光焕发登上飞往南极的飞机时,她自己也拥有了漂亮腹肌。 可这一别,便是一年。 * 初到南极的几日,白无水在慢慢调整自己的作息。 现在是十二月初,南极正处夏季的极昼现象,时间便如那沉寂的雪山冰墙,趋于永恒的静止。没有日出而作,也不知日落而息。 但也正因极端环境的影响,在麦克默多科考站的科研人员和后勤人员,反而出于健康的考虑,更注重规律作息。 不过这里的下班生活枯燥,且网络信息不稳定,即便和亲友通话视频,也易受天气影响猝然中断。 白无水倒是不无聊,她休息时间一堆任务,首先每天抽十分钟,打通一关明栖湶给她设计的游戏,以此来解锁大家的留言视频。 其次以周为单位,为神之子提前写给她的每周情书,慢慢回信。最后,米诺这货没别的事干,就催她锻炼身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即是麦克默多科考站的医生,还是整个南极洲80多个科考站唯一一位能在户外高效完成复杂手术的外科医生。 夏季12月至2月极昼期间,是各界科考活动最频繁时期。 也因此,户外探险的科考人员失事频率更高,他们若在途中遇害,白无水需在最短时间内赶往现场进行救治。 常规天气的救治基本万无一失,可若碰上了暴风雪等天气,白无水每次支援,都是一场出征。 神之子不准她报喜不报忧,所以她每次出发前,都诚实给他留言,‘一支考察队被困在格罗夫山暴风地带,雷达才检测到他们的信号。’ 但她每次回归,也第一时间向他报平安,‘全员获救,一切顺利。但卡皮尔教授给我的户外无菌手套加热失灵,我差点被冻伤。所幸并无大碍,不过我回来还是把他揍了一顿。’ 可她也不是每次都很成功。 南极天气多变,有时雷达卫星失效,干扰了他们救援路线,等最后找到了遇害者,可能也成了一具尸体。又或者,在即将找到之际,碰上了无能为力的雪崩。 这座冰封着千万年前大陆遗迹的皑皑雪山,是世界上最荒芜的极域,也是生态最脆弱的净土。 它们的风暴与极端天气,或许不是对人类的蔑视与挑衅,而是反抗人类入侵的自我保护。 来此科考的学者,都认同南极的生存法则。 待风暴霁停,白无水和米诺带人把亡者尸体挖出来,送回各自科考站,再运回本土国。人类的尸体不能在南极腐烂,会污染这里的生态。 一般碰上这类事,白无水说不出太多话,只和神之子发两个字,‘已归。’ 待信息不受电磁干扰传送后,幸村精市也会立即给她回复。但他不会再提已成为过去的救援行动,只告诉她,枝头的嫩绿已发芽,春天要来了。 白无水苦笑,‘笨蛋,南极的冬天要来了。’ 那将是非常孤独又压抑的漫漫长夜。 他却说,‘会有极光。’ 极光是大自然的馈赠,但她只渴望独属于她的馈赠。 于是,她突然说了一句很肉麻的土话,‘幸村精市,白无水在南极很想你。’ 幸村精市:‘……’ 他望着窗外的生机勃勃,心却飞向了极寒的荒野。 没有你春天,鲜花开得很无聊。 第94章第一缕阳光 白无水在南极度过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冬天。 麦克默多站位于南极版块火山活动带的核心区,且仅与埃里伯斯火山相隔20公里。 三月,长期活跃期的火山小规模喷发,岩浆虽并未危及麦克默多站,可释放的火山灰损害发电设备,科考站一半区域陷入黑暗。 后勤人员紧急维修,但空气干燥,又因操作失误引发火灾。 火情虽快速得到控制,没有造成进一步人员伤亡。可与针灸搭配的抗冻蛋白药剂,目前使用效果并不稳定。甚至,实验样本数据丢失,微生物学家进行人工培养的新品菌种无一存活。 另外,作用于极端天户外的手术套件,如针灸针、手术刀、注射器等器械仍未攻克耐低温技术,无菌手套还在保持手感灵敏与恒温抗冻的作用中寻找平衡。 实验仍在漫漫长夜中寻找曙光。 可严寒中的患者却命悬一线地等待争分夺秒的救援。 白无水唯有凭借双手,在有限的极地资源中,一边克服科技瑕疵,一边拦截死神索命。 第141章 四月,最后一架补给运输机受强烈风带影响,飞越南极半岛时右翼擦碰冰架失事,被迫冰面降落。麦克默多站收到通知后,启动一级应急响应,白无水集结医疗队前往救治。 五月上旬,麦克默多站迎来全天无日照的极夜。 白无水想抽烟了。 但这里全区域禁烟。 米诺见她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雪眼底沉沉,话不多说丢给她一副拳套,带她进了健身房打沙包。 是真的物理沙包,不是他这个活生生的沙包。 白无水戴上拳套,在一次次竭尽全力的击打中,将封闭在末日世界的抑郁,混着汗水甩向长夜。 在暴风雪频发的极端恶劣天里,机械故障风险率高,科考人员也停止了一切户外考核活动。 留下越冬的少部分人员除了实验,还需积极调节心态,以免代谢紊乱,造成身体及心理等各项疾病。 可即便减少了外出,白无水依然很忙。 她多数时候和生物学家泡在实验室,而卡皮尔教授的发明一旦有进展,也喜欢找她给意见。 除此之外,科研站的学者们还迷上了针灸和拔火罐,隔三差五不扎两针就觉血液不循环。 虽然白无水讨厌冬天独处,但也不乐意频繁加班,她决定让米诺教全站的科研人员打太极拳和八段锦。 生活上的枯寂,白无水还有神之子的情书和明栖湶送的游戏机作心理慰藉。 可口腹之欲上的缺失,却令她梦里差点到嘴的米饭、新鲜烤肉、烤鸭……全都长了翅膀飞走! 醒来后的她无比悲伤,“神之子!快注册一个梦境账号,把满汉全席送进去等我来吃! ” 神之子在紧凑的比赛中挤时间,给她画了一张‘白无水嘴里塞满中国美食’的可爱卡通画,“请享用。” 看着那比纸还大的脑袋,白无水忍俊不禁,“谢谢,做梦有素材了。” 不过肉类虽都是罐头冷冻品,但蔬菜却能吃上新鲜的,只是温室种植量很少。 所幸中国人在这方面很擅长,白无水某师姐分享的《极地种菜攻略》经技术改良,极快地缩短了植物成长周期。 借花献佛的白无水受到特殊优待,她啃着半根清爽黄瓜,终于觉得这个冬天有点甜了。 …… 南极日历翻过5月,来到了6月21日仲冬节。 这是南极极夜的中点,也是南极约定俗成的‘告别漫长黑暗’庆祝日。 过了这日,南极每天开始缩短一分钟极夜。 而为了倒计苦盼已久的阳光,每个科考站都在过节。 白无水吃得满足,除了站内的丰盛晚餐,她还收到了千里外,中国科考站派无人机送来的十个饺子! 她咬了一口白菜猪肉水饺,熟悉的味道令她眸眶顿湿。 一旁的猛男米诺反应比她还大,嚎啕大哭道,“我想念长辈们做的饭菜!” 此时,科学家卡皮尔教授两眼发光走来。 白无水和米诺对视了一眼,埋头狂扒饺子。 但卡皮尔教授却绕过两人,如获至宝地捧起半人高的无人机,“好厉害的技术,竟能在低温风雪中飞行七个小时!” 两个没格局的家伙面面相觑,随后笑着将碗里的饺子分享了出去。 在这风雪凛冽的荒漠之地,人类用科技创造着温暖的文明。 七月,南极圈外已现白昼的科考站陆续恢复了科考活动,但位于南极圈内的麦克默多站仍在等天亮。 * 八月,白无水带着微生物药学家研发的抗冻蛋白药剂,以及更新迭代了十几版的手术套件重新出发。 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也许南极不满白无水一直和它作对,便在一次寻常的外出救援行动中,对她略施小惩。 但大自然的轻轻一挥手,便差点要了白无水的命。 医疗团队在转移伤患期间,忽感远处山川震动,似有洪流倾泻奔腾。这是雪崩的现象。 此地冰山成柱,地势不平,直升机开过来易受到撞击,他们只能靠徒步带患者出去。 然而就在众人往直升机的方向逃亡之际,三人却听见脚下冰缝清脆的迸裂声。 已感知到脚下踩空的白无水并未思考,竭尽全力去推背着患者的米诺和另一位队员,“快走!” 崩塌的雪山垂直冲击,宛如伸着尖爪的怪物,正贪婪地卷夺那群不自量力的人类。 可一道从天到地劈开的裂缝,却如神祇临世般,将世界隔着万丈深渊分为两端。 一面是藐视渺小人类的示警,一面是对侵略者的审判。 铺天盖地的雪迫不及待涌入冰缝,仿佛在狞笑着分割她的血肉。 “……” 这一幕来得很快,几乎只在米诺和队友被推倒后的几秒内。 可若不是这条缝,也许他们四人都无法在汹涌的雪崩中逃生。 然而现在生出悲郁痛苦的情绪还太早。 米诺把病患交给队友,又从他的急救背包里拿出保暖、氧气瓶、能量棒等工具,“你先把病人带回去,我下去找她。” 这条冰缝裂得快而宽,且冰层颜色均匀,纹理连续,说明早已存在。 只是冬季积雪形成雪桥,遮挡了裂缝。可随着天气逐渐回温,加上地势震动,便露出了全貌。 白无水虽跟着雪崩一起掉入,但或许积雪能缓解她与冰面形成的摩擦与撞击。可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找到她,冰缝之下若受积雪影响,大概率会缺氧窒息。 队员接过患者,越是紧急越不能慌,他转身注意脚下路面,快步道:“我马上回去,等我带人来救你们!” 米诺先在冰面上镶入显眼的荧光求救旗帜,随后再一边铲开雪,一边手持冰镐试探着走向深处。 …… 米诺所料不错,这片地势本就是两道断裂的冰壁衔接。 白无水掉入裂缝刹那,便调整姿势护住了头。 好消息是,俯冲而下的雪群提前为她开路,将不稳定的冰层撕碎,又将她卷上一处冰台。 但坏消息是,跟着一同下坠的白无水同样受到了雪量冲击,这不亚于一辆汽车从身上狠狠碾过。 她轻咳着,只觉五脏六腑承受着挤压无法喘息。 冰缝深处暗无天光,白无水咽下满腔血腥,强忍疼痛推开身上的积雪。 她并没有听见二次崩塌的声音,米诺他们应该安全了。 但她情况不太妙,内脏出血严重,且今日因接连两次救援行动,她背包里已没有医疗物资。 唯一剩余的一支药剂还是新研发的抗冻蛋白。 但药剂性烈,针对不同身体效果有差异,必须和针灸辅助使用。何况,他们过往的实验仅限外部创伤,还没试过作用于内伤。 可现在别无他法,她必须试一试。 不过目前所处冰台边沿,上有冰块不断下落,恐怕有积雪覆盖和二次下坠的风险。 她从兜里翻出口袋本,这是神之子当年画上油画的定情信物。但现在成了她的应急用品。 她撕下一张纸,一边感受生机的风流,一边敲冰壁辨别稳固的安全之地。 …… 美国纽约,美网公开赛 即将进行八进四比赛的幸村精市心神不宁,赛前测量血压的数值竟飚高到了170以上。 营养师、医生和教练均面色凝重,“……” 医生立即给他服用药物,若30分钟后还未降至150以下,赛事主办方将禁止他参赛。 幸村这一年来的身体情况并不好,不是晚上失眠睡不着,就是每次比赛,血压都在临界值边缘。 各大赛事主办方都将他标记为了重点关注对象。若他的血压迟迟不降,男子职业网球协会将强制要求他停赛,并接受为期半年治疗。 然而当众人为他的身体与atp积分排名忧心时,他满脑子都是远在南极的医生。 他紧握住手机,在短信和邮件之间近乎空洞地来回切换。 已过34小时,可还没有她的回信。 她最长没有消息的一次还是今年4月,一架运输机南极失事。因受伤人员高达6人,而其中两名重伤需手术治疗。 整个救援行动持续了28个小时,但上次出动人员多,互相有照应。 可这次,却仅有三人,且地势危险,“有两处支援点,一处被困于浮岛,一处陷入了十公里外的冰川山峰。” 幸村精市久久不能冷静,只觉加速的心跳已扯疼心脏。 户外的烈日炽热,他却愈发全身发冷。 他这一年来的心境远没有和她聊天时表现得那般稳重。她每回外出,他仿佛也跟着在寂寂无垠的黑暗中遇险了一次。 但他绝不能向她表露脆弱与担心,若远在温暖世界的他反而成为她的压力,那又还有谁能与她的孤独共情。 可这样等待她生死消息,却又无能为力的折磨,他已经受够了。 他提起网球袋退出赛场,眼神是前所未有地冷静,“教练,我目前的情况无法参加比赛。” 第142章 …… 纸张被雪润湿,又硬化成冰。 白无水将失效的纸小心封入医疗废弃密封袋后,继续撕下一张纸,以手术刀支撑身体挪动前进。 ‘轰隆’一声巨响,她方才待过的冰台崩裂,摔入深渊听不见回响。 她并未回头,但冰层碎裂的震动似乎刺激到了她脆弱的内脏,她剧烈咳嗽着,喷溅出一口血。 她死死咬紧牙关,把血当温暖的水再次咽回去。但加速流失的体温与出血症状,已令她没有余力再拖动沉重的躯体。 可她还不能停下。 她艰难躲进冰缝拐角,敲击感受四周环境,确认回响清脆,位置暂且安全后,才从背包里翻出急救通讯设备,发送卫星定位信息。 但深处易受信号干扰,这并非万无一失。 她又拿出光芒微弱的信号灯,照在手术刀上,向上层冰壁反射。 待求救信号尽力执行到位,白无水才抽出药剂,排开针灸。 她卷起衣袖,凛冽的低温霎时饿红了眼,将她手臂上的温度席卷殆尽。 白无水深吸了一口气,黑暗中凭感觉果断下针。 伴随着冰冷刺骨的药液入体,她身上气温骤低,全身血液如同被凝固般溺入冰川深海。 她咬破嘴唇维持清醒,另一只手快速抽针扎入手臂、脖颈、以及头部的重要穴位。 当扎入最后一个穴位,她的意识也被凝结成冰。 …… “啪——!” 白无水被人一巴掌扇醒。 她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皑皑雪色,但却是白天。 她……获救了吗? 并没有。 因为她对上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好吧,看来她是快要死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嘲讽道,“死神长你这样,太侮辱我的职业了。” 居高临下俯视她的长发少女翻了个白眼,她一边解下温暖披风给她,一边骂道:“说什么丧气话,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回去!” 说着,脚下便传来剧烈震动,远处的雪山奔腾涌流,卷着飞雪砂砾朝她们袭来。 少女将半死不活的她抗在肩上,敏捷地奔走于崩塌的冰雪世界。 白无水望着少女骁勇善战的模样,涣散的眼底竟冒出了几分崇拜,“你好厉害。” 少女脚下猛地打了个踉跄,她脸颊微红地瞪她,眼底缓缓带出了绝不服输的狠劲,“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我诞生的世界!” 生于凛冬的白无水,总在冬天遭到灭顶之灾。 可命硬难克的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生存了下来。 多年前的冬天,四肢被打断的她苟延残喘着,等到了捡她回家的老头。 在老头病逝,她差点自杀的那个冬天,又遇到了一直守护她的监护人。 而在某个夫人自杀摧毁她信心的冬天,她恰好结识了内心强大的朋友。 她一直在冬天摔跤,但也总是幸运地,被善良的人搀扶着爬起来。 现在拯救她的人,是长发少女,不……是她自己。 她背着她越过寒风肆虐的雪野,回到了独属于她的避风港。 当初那片荒芜的、充满沼泽与寒气的森冷之地,已现繁花似锦、生机盎然的春天。 她怔怔地望着这片风景,只觉是人生初见的朝气明媚。 身着手术服的漂亮少年立在花海中,捧着鲜花朝她微笑。 她顿了顿,明明疼得无法动弹,可她走向他的步伐却格外轻盈。 少年也朝她走来,眨眼间,他便换上立海大校服,捧起了金灿灿的奖杯。 时光飞快流逝,少年提着球拍意气风发踏上球场,又被岁月雕刻着,长成了俊美沉稳、百战百胜的神祇模样。 她欣赏地望着他,嘴角的笑容仿佛天生就该是弯起含情的弧度。 两人相隔咫尺间,却又似近乡情却般,都没有伸出手牵紧。 长发少女轻哼地出现在她身后,狠狠推她一把,“白无水,别被自己瞧不起!” “啪!” 她又被人扇了一巴掌。 全身的疼痛霎时凌迟每个细胞,白无水发不出声音,只微弱地呼……吸入了一口温热的氧气。 她悬着冰晶的长睫一颤,可睁开的眼眸却是一片黯淡混沌。 米诺欣喜释然地举着手电筒,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没从那双眼里看到丝毫反应。 米诺心底蓦然一沉,他声音发涩,“针,需要取出来吗?” 听见熟悉冒着热气的声音,白无水扯了扯嘴,只觉脸上又疼又刺又辣的痛觉令人无比愉悦,“嗯……” 抽掉所有针灸针后,白无水依然没有恢复视觉。 但与焦急的米诺相比,怀里揣上温热包的白无水却很淡定,“没事,这是我故意弄瞎的。倘若药剂顺着神经逆充到大脑,我估计等不到你来找我。” 米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的他心脏骤停。 亲眼看着她摔下裂缝,米诺还能维持冷静展开救援。 可见她竟在没有保障的逆境下,拿重伤的自己当危险药剂的试验品,他忍不住后怕地剧烈颤抖道,“白无水,你就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抿了一口融化的水,还有点小得意,“那我也是最厉害的神经病。” 米诺气得要命:“……” 他才不想和神经病说话! 但过了几分钟,他怕某个神经病休克,便又开口和她搭话,“那……药剂效果怎么样?” “……” 米诺心中骤然响起警报,他正准备抬手掐她人中,又听她奄奄一息道,“保存体力……等人来……” 米诺把缝隙漏出来的风严严实实挡住,搓她冰冷的手生热,“再坚持一下,人马上就来了。” * 八月21日。 麦克默多站迎来极夜后的第一缕阳光。 两人中断联系的第42小时,幸村精市收到她的来信—— “活着。爱你。” 幸村精市经极地生存培训考核,向wmo递交了前往南极的申请资料。 9月中旬,他跟着一艘物资运输的破冰船,抵达了麦克默多站。 “我来见你。” 第95章终章(上) 白无水并不知道幸村精市要来。 她还在失明。 而9月份的麦克默多站虽结束了极夜,但还处于冬天。她内脏出血严重,但冰面跑道尚未完全解冻,飞行风险高,所以先留在南极保守治疗。 可虽无法进行手术,但西尼亚岛的长辈知她会将带来的药材给其他患者用,便特意在米诺的行李中单独备了两人份的救命药。 白无水倚靠这些药,身体也慢慢有了起色。 只不过抗冻蛋白药剂的低温毒素被她暴力拦在视觉神经处,视力还需些时日才能痊愈。 她在床上躺了大半月,除了驻站的熟人探病与其他科考站发来问候外,最大的消遣便是玩明栖湶给的游戏机。 她虽看不见,但能听见留言视频的声音。 而这些游戏关卡简单,只要有手有眼就行。但她看不见,只好成天催着米诺替她打通所有关卡。 最后一关,是神之子。 可米诺才不搭理她,不管挨多少揍,他都严格控制南极天数的倒计时。 开玩笑,若给她开通了最后一关的视频,那她岂不是天天听着神之子的视频虐他这只单身狗。 但她这人,只知道在他面前嗷嗷喊着想神之子,却因眼睛受伤,连和神之子本人视频都不敢。 米诺也是开眼了,当天晚上就给随尘发消息,“小白在神之子面前挺怂,她以前会在你面前这样吗?” 随尘立即破防,“滚。” 米诺舒坦了。 和小白这神经病呆久了,正经的怂包也是会学坏的。 …… 破冰船撞开黎明昏色,带着地平线升起的第一缕亮光,抵达了麦克默多站。 室内隔音良好,但白无水还是听见了喜气洋洋的喧闹声。 伴随着新鲜抵达的物资,这个冬天终于快结束了。 白无水从床上爬起来,搀扶着走到窗边。 她虽未复明,但清晨时钟的滴答声,却低声告诉她,窗外有日出。 她面朝姗姗来迟的橘黄色太阳,缓缓弯起眉眼。 可她难得惬意却被打断。 “叩……叩……叩叩。” 门外,响起一道犹豫又不成调的敲门声。 白无水微顿,并未应声,反而琢磨起来人。 熟人敲门不会鬼鬼祟祟,此人如此心虚反常,恐怕另有企图。 她警惕道:“谁?” “……” 门外之人似受到惊吓,霎时收了手。 但白无水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她立即掏出对讲机,用中文喊米诺,“快来,我门口有贼!” “……”亲自把神之子送到门口,已经去医院清点物资的米诺,“那你被抢劫得了。” 第143章 白无水真想给他一脚,不过也从他如此摆烂的态度中品出几分不寻常。 “门外的给我报上名来!” 依然是一片沉默。 等白无水快没耐心,准备戴上拳套去揍搞恶作剧的家伙时,才响起一道弱弱的宛如天籁的声音,“……我不是贼。” “……?!” !!! 白无水神情巨变,大脑飞快运转,但大概是躺太久了,转了两下便故障宕机。 她丢开对讲机,快步道:“我……我马上开门!” 可她一时情急,竟忘记了门的方向。 “咚——!” 白无水撞墙磕了脑门。 沉闷的声音直接锤在幸村精市心上,他也跟着闷疼。 他轻敲着门引导,温润嗓音如徐徐微风,“别急,我在这里。” 白无水疼得氲出了泪意。 她抑制眸中潮热,搀着墙,在一声声的呼唤指引中,一步一步走向他。 白无水解开反锁,握上门把,但手心却猛地颤抖。 她深呼吸着,不断让自己冷静。可眼底源源不断汇聚的热泪似灼伤了神经,竟一霎抽走她所有力气。 她试了两次,却连门把都握不紧,“我打不开……” “没关系。” ‘咔嚓’一声,她的少年从外面推开了门。 一身风霜没有夺走他滚烫的温度,他眼底泛红,将衣衫空荡的她小心翼翼拥入怀,“无水,我来了。” 白无水紧紧搂住他,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酸胀的咽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热情回应他的,只有染湿衣襟的滚烫泪水。 隔着互相牵挂的九个月,遥望两端世界的他们,在南极无风无雪的春分,从日出相拥到了日落。 * 白无水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变得这般脆弱。 在不知道他来到南极的前一秒,她不惧失明,即便身处黑暗,她也敢孤身迎对世界。 可当躲进他的臂膀,她却觉得离了这个怀抱,她便再也寻不到另一处温暖的安全之地。 她不愿感知时间流淌,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 但幸村精市怕她站累。 当亮光再次沉入地平线,幸村精市揉她脸上的泪痕,“要不要坐下?” 白无水一顿,仿佛才从巨大惊喜,却误以为是幻觉的患得患失中回过神。 她摇头,环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探上他的脸。 她指尖描画他的立体轮廓,空洞的眼眸虽失了焦,可泛红的眼角与凝着雾凇水汽的目光,却又比什么都直白。 “你怎么瘦了?” 她蹙起眉,另一只手探向他的脉搏。 幸村精市立即与她十指相扣,掩饰性地抱住她解释,“比赛太累了。” 白无水察觉到他的心虚,不由更强硬道:“给我看看。” “我最近有高血压。”幸村精市不敢惹她生气,便一边老老实实递手,一边提前预警,“但现在已经好多了。” 的确是这样,不然血压居高不下,他也无法通过身体检查来南极。 “……”白无水没说话,只面无表情把脉。 几分钟后,她忍不住把神之子按床上揍,“你小子不仅得过高血压,还敢给我心神失养、肝气郁结!” 惹火了人的幸村精市躺平任打。 但她的手锤了半天,都没落在他身上。 幸村精市眸光微闪,把肩膀送过去。 千辛万苦避开,但还是实实在在锤到人的白无水:“……” 她面色一慌,松开僵硬的拳头愧疚搂上去,“疼吗?” 幸村精市顺势把她抱上床,“疼,超疼。” 白无水听出他言语中的戏谑,但难得见面,还是先放过他。 两人又抱在了一起,说了许多悄悄话。 幸村精市和她说这九个月比赛遇到的对手,还告诉她家里人都很挂念她。 白无水心中柔软,回想这些天的生活,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你送我的油画口袋本,我遇险的时候撕了几张,结冰带回来之后也无法复原。” 幸村精市一阵后怕,谢谢她一直带在身上,“我再画很多张给你。” 白无水用力往他怀里钻,“南极好冷,也吃不好,我没有腹肌和……胸了。” 幸村精市被她的发丝扫得脖颈酥麻,体温随着呼吸升温,“……会有的。” 白无水的身子也跟着发热,她探入他的衣襟,一点点绞紧他还算理智的意识,“我想……唔~!” 无法通过眼睛交流情绪的两人,在最原始的刺探与包容中,点燃了附在每个细胞上,沉寂已久的欲望。 姿态虽然鲁莽,可唯有这样,才能破开南极的寒冰,将那些苦累交加融成甘泉。 但事后,主动睡人的白无水表示后悔,非常后悔。 果然是太久没见面,人脑会自觉过滤受到‘折磨’记忆,只保留他最完美的画像。 他一个漂亮优雅的绅士贵公子,怎么一点也不维持人设呢?! 南极长夜漫漫,大多数人最痛快的释压方式就是黑灯瞎火玩游戏,而为了闹出人命,基本上每人都有定期派发防护用品。白无水手上也有存货,但短短十来天就被他用光了! 接连多日,她的眼睛医学奇迹般被撞得能看见金星了。 她现在感受到他的气息就打颤,偏偏他还以‘白无水家属护工’这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和她整日形影不离。 太久没吃虽饿得慌,但是顿顿大鱼大肉也容易营养过盛。 他们身在南极,得饮食均衡才能抵御严寒。 白无水给自己眼部穴位扎完针后,语重心长给他把脉道:“最近你输出太大,有点劳伤肾……” 可她话音未落,便觉脉象古怪。 他不仅没有伤气,还元气充固,精神充沛。甚至就连前几日因心神不宁阻塞的神经,也如流淌的江流一般张弛有力。 少年低沉着嗓音凑近,“怎么了?” “……很好。” 自两年前被她忽悠了一把后,幸村精市背地里做了不少功课,他轻笑着搂住她的腰,“调和有利你我。” 白无水脸颊蹭地红了。 几秒后,她又被带了上去。 她眼前模糊,但经长达一月的调养,已能捕捉他朦胧的轮廓。 她还想要再看清些,可少年猛得停下。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又温柔捂住她的眼睛,然后……疯了! 这比之前还要凶猛,白无水没忍住,如溺在池中的鱼,在一波一波骇浪中,近乎窒息地吟哼出声。 翌日—— 白无水支开他,怒气冲冲杀到补给发放站,“不准再让幸村精市领取防护用品!” 工作人员瞠目结舌,禁欲的白医生竟然…… 他们可算抓到了她的槽点,笑得此起彼伏,还问,“那,您的份额是否定期发放?” “……” 这日后,全科考站的人都知道白医生有一位外表优雅绅士,实则勇猛强健的未婚夫。 ‘未婚夫’,为了来南极当‘家属护工’的应急名分。 * 但白无水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过河拆桥。 幸村精市刚来南极那几日,白无水格外粘着他,最久的一次分别(洗澡),她都要喊他几声“精市~精市~”才坚强地独自进浴室。 两人晚上睡觉要抱着,走路要牵手,平常不管干什么她都必须感受到他在身边。 可当她眼睛刚朦胧看见光影,翅膀就开始硬了。 而直到她已近距离看清人脸时,更是不得了。 白无水眨眨眼,一见他的脸,眼神便直了。 幸村精市心跳加速,“……” 他最受不了她的眼神。 她失明时,眸光迷离虚无。可明明是不夹欲色的纯粹,却又总像是掺了令人微醺的酒,灌出他心底最邪恶的念头。 他几乎是不受控地,想把表情干净的家伙拽下来。 让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沾着他的气息,眼底染上和他一样的沉沦。 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是了,还有她的眼睛。他还想被她好好地、认真地、完完整整地装进眼里。 但某人复明后,却更令他招架不住。 她的眼眸的确是最犯规的存在,只要有一缕光亮映入,便盛满将人匿毙的浩瀚银河。 但她有多犯规都没关系。因为那双眼里,只有幸村精市。 他唇角微勾,缓缓凹出完美角度的侧颜轮廓。 高明的猎人以猎物的形式诱人掉入陷阱,这是幸村精市最得心应手的把戏。 但频繁踩坑的白无水不长记性,眼睛看不见还能被他要命的身体素质激出反抗心理。可当有了直观的视觉冲击,她的理智被色\心冲毁,扑上去就对着那张漂亮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一顿亲吮。 幸村精市半推半就,垂着眼帘还有点委屈,“你不是不想和我……” 第144章 本来有点装,但说完是真委屈。 为了不和他荒唐,竟直接扼住源头,如此狠心的女人真令人伤心。 白无水眼睛找回来了,但情商下线了。 她听他‘提醒’,气喘吁吁紧急刹车,“那你回米诺的宿舍睡。” 没那玩意。 不能乱搞。 幸村精市:“……” 这熟悉的混帐回来了! 白无水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实在怕自己反悔,拽起他就往门外推,“不用担心我,我眼睛好了,走路不会撞墙,晚上不会摔床,衣服不会穿反,这半个月谢谢你的照顾!” “嘭!” 凉飕飕的摔门气流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仿佛嘲笑他前一秒和女友如漆似胶,下一秒便被扫地出门。 这个女人,睡够了他就赶他走! 幸村精市气血翻涌,也被激出了脾气。 但也就气了一晚上。 翌日,“早!” 幸村精市掀了下眼皮,有点高冷。 白无水眉梢带笑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精市~跟你打招呼呢。” 幸村精市抿了抿唇,眼角却没骨气地弯了起来。 他看向一夜安睡,精气神饱满的白某人,决定大度地原谅她的恶行。 所以,他也回敬了一个早安吻。 白无水疼得嗷了一声,“……” 她顶着脸上的牙印,表情很臭地被漂亮美男牵着去吃早餐。 然而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一干人意味深长想入非非的嘲笑。 但离这对情侣最近的米诺只想冷笑。 秀恩爱秀到南极,他们心里得意着呢。 …… 白无水眼睛逐渐看清后,重新上岗医生职位。 不过她受了重伤,还没恢复彻底,所以未再参与外出救援行动。 幸村精市是白无水的家属护工,来南极的重要工作就是照顾她。 可伴随着白无水情况好转,南极极昼来临,麦克默多站夏季科考人员与专业的后勤人员一批批抵达后,他这个‘闲杂人等’就得被麦克默多站无情驱逐。 白无水很想得开,她不愿意神之子陪着她在南极受罪。这小子来南极时本就没一年前健康,加上这一个多月吃得不好,他的手感……咳,身材都瘦了。 何况她在南极也待不了多久。 她虽冒险使用抗冻蛋白药剂弄伤了眼,但能在冰缝中坚持7个小时,便是中西结合医学、微生物药学、科学器械发明三方合作的巨大成功。 耐低温的手术套件的功能已成熟,获批示后也大量投入生产。抗冻蛋白药剂利弊共存,白无水虽试验能作用于内伤,但技术过于冒险。所以目前仅支持外部创伤,且每次使用都需精准用量,并配合针灸协同治疗。 白无水这段时间便根据抗冻蛋白药剂的作用,编写适用于各类外伤症状的穴位运针术。 她这正事一忙起来,便没了作息规律,从早到晚待在办公室。但南极的夜晚越来越短,白无水受日照影响,精神十分亢奋。 过几天就得离开的幸村精市很气急,趁着还能呆几日,下足功夫调整她的生物钟。 可就算白无水被按在床上也不睡,她闪着潋滟的眸光喊他过去躺平。 幸村精市睫毛颤颤,意思性的挣扎了半秒,就没出息地照做了。 但白无水没对他干什么坏事。 她在他身上的穴位经脉游走,脑子里没有半点颜色废料,全是外伤穴位运针术的人体模拟。 幸村精市:“……” 好吧,好吧。 他安慰自己,总好过她找别的‘实验体’摸摸捏捏。 于是,白无水就这么正经工作(暗中调戏)地和他相处了最后几日。 而在幸村精市离开南极的前一天,白无水还对他干了最后一件缺德事。 * 白无水这人,制造惊喜总喜欢先抑后扬。 可她这会闹过头,真把人惹生气了。 幸村精市是明早9点的航班,但对于如此悲伤的分别,白无水却格外冷漠。 她今天晚上没待在自己办公室,而是跑去卡皮尔教授的实验室,也不知探讨了什么,笑得仿佛又研究出了一项全人类希望的新发明。 幸村精市大晚上十一点才把人等回来。 白无水见了他,瞬间软了全身的骨头。凑上来抱着他左蹭蹭,右蹭蹭,故意弄乱他精心打理的发型。 可等到幸村精市‘站不稳’,抱着她往床上摔去时,她又立马振作地把人送出门。 幸村精市一肚子情话卡在喉咙里,烧得他差点上火。 他气幽幽回宿舍,发誓明天见了她,绝不轻易被哄好! 他想不明白,明日过后,她至少两个月见不到他,她怎会没有一丝不舍? 难道是南极九个月的封闭生活,令她习惯了独处? 回想这一个月的生活,她也就想睡他的时候……比较热情。 幸村精市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既担心她被极端天气影响产生了心理创伤,又气她这段时间对他不走心只走肾。 米诺见他神情古怪,眼神微妙地从抽屉里丢出一盒东西给他,“不用谢。” “……” 幸村精市淡定还回去,一副翩翩公子不干这些事的高洁,“不必,我们在修身养性。” 米诺:“……” 行,他懒得管这对情侣。 可他刚舒舒服服躺下,就收到神经病给他发的消息,“宿舍钥匙给我,你今晚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去哪里都行,别当电灯泡。” 手机继续振动,她补发:“还有,别乱说话。” 米诺气得够呛,噼里啪啦敲着屏幕回了一句,“白无水!活该你没有朋友!” 她不在乎没有这个朋友,还使唤:“钥匙送过来。” 米诺内心骂了一万句脏话。 但为了某个神经病不对他发神经,他还是忍气吞声地跟神之子打了声招呼才出去。 幸村精市孤零零待在宿舍,即盼着明天快点来,又希望时间再慢一点。 深夜emo的美男子虽是满腔愁情,但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的安宁,依然能轻哄着他磕上眼眸。 可他刚睡着,就被人晃醒,“神之子,要不要和我约会?” “……”幸村精市迷迷糊糊睁开眼,目光从她神采奕奕的脸上,转向了漆黑的窗外。 他麻木地盖上被子,给她留了一个‘别吵我,伤心的人没心情陪你玩’的冷漠背影。 白无水从背后贴上他的脸,“精市~” 也不知道她去哪里转了一圈,脸上冰冰凉。 他立即扭过身把人拽进被窝,给她暖脸搓手,“晚上怎么还跑出去?” 白无水没说话,只弯着眉眼笑望着他。 “幸村精市,和我一起,去看南极不会落下的日出吧。” “……” 他又被哄好了。 * 两人不知从何时起,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 他们不是寻常的、能够每天相见的恋人。 而为了让每一个分别的日夜不那么寂寞,他们总是格外珍惜独处的时光。 思念是贪婪怪物,他们必需确保有足够多的回忆喂饱它。至少在他们为各自梦想努力时,它能稍微安分些。 五年间,他们在绚烂的烟花中恭迎中国新春,也在盛夏的骄阳中,捧起装着彼此的荣耀奖杯。 他们从乔治城的金秋街道,牵着手走向波士顿的枫林杏树。 冬天,冬天的白无水很懒。若室外下了雪,她半只脚都不想踏出去。 但温柔的少年总把她照顾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一片雪花偷走她的温度。 渐渐地,她觉得冬天也没有那么讨厌。 她来南极的前一天晚上,焦虑得睡不着,少年环着她,絮絮叨叨叮嘱了她许多注意事项。 白无水一条没听进去,只觉得他说话声音真好听,像念经。 她缩在他怀里,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但少年一晚没睡,第二日还强撑着精神,总觉得还没说够,便又叮嘱了她一遍。 白无水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很用力地抱住他,抱得两人骨头发疼,“神之子,相信我。我不是去受苦的,我是去成功的!” 或许,从那一刻起,她便从伞下走出来,有勇气独自面对凛冬。 而蜕变成雪地勇士的她,在极地的山川冰雪中,赠与了少年一场世间独有的浪漫。 南极夏季,临近埃里伯斯火山的麦克默多站气温上升,地面表层融雪,露出红色的火山岩。 白无水骑着雪地摩托,带他从灯光盏盏的科考站基地驶向天幕尽头。 她开得不快,以免凛冽的冷风刮疼少年戴了护具的脸。 幸村精市闪烁的目光,从她身上缓缓落向繁星璀璨、极光丝缕成画的苍穹。 四周万籁俱寂,耳畔唯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这孤岛般的辽旷世界,他们在温柔的宇宙中浪漫穿梭。 第145章 大约开了几公里,白无水把摩托艇停在一处被雪覆盖的山丘下。 她拿出冰镐,挑了一条最万无一失且提前勘测过的安全路径,带他爬上丘顶。 待两人刚抵达顶端,极光便若隐若现褪了色,而远处的地平线昏色撩动,似世界缱绻地睁开惺忪的眼。 两人没说话,十指紧扣着等待南极日出升起。 这一刻莫名神圣。也许,因为这是唯有冒险者才能抵达的极地。又或者,这是南极一年内唯一一次升起便不落的太阳。但两人心里最在乎的却是,这是和特殊的人一起迎接的不落日出。 金色光芒从地平线缓缓探出了头,新生的微光本有几分试探,但因夜色实在盛气凌人,惩奸除恶的它们便纷纷昂着脖子伸出手,把覆在雪色世界的昏暗统统甩向昨天。 没有黑暗作祟,这片广袤无垠的净土也迎来了壮丽新生。 每一粒雪花耀出宝石的璀璨,幽静的大海倒影着水底的另一片天空,远处神圣屹立的连绵冰川雪山如大地脊椎,撑起纯白世界的包罗万象。 幸村精市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只觉流动的生命趋于停滞,却又源源不断地接收了大自然馈赠的力量。 他用力牵紧她的手,想把难以言喻的心情与力量传递给她。 她对他笑了笑,阳光下的眼眸、脸颊,全都是他无法挪开眼的明亮。 她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魔术? 幸村精市莫名想到了徒手变玫瑰的魔术。 他隐约猜到了她土里土气的浪漫,但却贴心地没有拆穿,只笑,“好啊,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不用!”她很自信地扬起了眉梢。 说罢,她便转过身,双手动来动去,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幸村精市很有耐心,也很好奇,在没有玫瑰花的南极,她会以那种形式送他花。 可他猜错了。 她没有送花。 她面朝雪原、冰川、大海,声嘶力竭地大喊—— “幸村精市,我想和你结婚!” 远处雪山轰隆。 海面水波荡漾。 河边企鹅抬头。 她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一圈又一圈。 幸村精市思绪静止,眼底的滚烫比他更快做出反应。 白无水喊过了头,也扯疼了泪腺,她眸光湿润,却昂起头不让泪流。 待过了两秒,才牵着他的手将耍帅持续到底。 “看,我对你的爱,感动了世界哦。” 平原的雪地上,风吹拂雪,露出了一行火山岩摆成的字,“幸村精市要给白无水一个家!” 正上空的阳光耀下一条光路,将每个字都照得光芒灿灿。 幸村精市眸光泛红,汇涌的泪光一次又一次模糊他的视野。 他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喉间顿塞良久,才找回自己动容到颤抖的声音,“我……” “我给你一个家。” 他吻住了她。 这场求婚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也没有亲朋好友。 但他们在皑皑白雪的丘顶上,有不落的太阳为他们主持独一无二的订婚礼。 他们虔诚地,亲吻爱人。 日出不落,爱成永恒。 第96章终章(中) 白无水虽然对幸村精市求婚了。 可他们还没法领证,中国境内要求男生年满22岁,幸村精市今年才19岁。而在日本登记结婚虽双方年龄达标,但白无水没在日本居留超过180天,也不符合标准。 幸村精市很为此感到失落。 若没有求婚这一出,幸村精市觉得两人早晚会水到渠成结婚,所以并不迫切。 可当她以天地为鉴向他求了婚,他便觉得两人成为合法夫妻这事一秒都等不了! 白无水不知道他急什么。 她今天有求婚的行为,是看准了天时地利人和。何况他借以‘未婚夫’的名义来南极找她,她肯定不能让他受了名分上委屈。 但结婚这事,还得从长再议。 她中国的家还没完全装修好,总不能结了婚还赖在墨兰叔家里。她还是想和他有专属的空间。 而且她还没博士毕业,光是南极项目就有一大堆后续工作处理。 她的打算是,等忙过这一两年,工作生活步入正轨,再和他谈结婚时机刚好。 但幸村精市不这么想。她那么想和他有一个家,可自己19岁的年纪却扯了后退。 白无水见他闷闷不乐,身体力行哄了一晚上,腰都快断了。 翌日醒来,幸村精市已登机飞离南极。白无水揉着昏沉的脑子,总觉得昨晚迷迷糊糊答应了什么不得了。 她想了好一阵,都没想起他说的内容。 ……不过也罢,反正那小子是高高兴兴离开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白无水每天都过得很有盼头。 神之子在这时,她吃定了有人在意她的健康,所以忙得不分昼夜。可等神之子没法贴身紧盯她时,她自己又能规律三餐和作息了。 甚至趁着某个天气好的周一,她还和米诺开着幸村家赞助的直升机去了中国科考站。 这可不是来玩的,是有正经事。 一方面是受卡皮尔教授和弗雷蒙特教授(微生物药学)委托,共享部分项目的实验数据。另一方面,则是中国科考站成为试验“户外针灸抗冻蛋白组合疗法”的第一个官方基地。 中国对于针灸的运用,有文化加成的理解力。所以在这项技术全球推广之前,先以此来检测这项治疗技术全球普及的便捷性。 果然还是故乡的饭菜养人,白无水在这边吃了几日中餐,气色红润了不少。 科考站医生见她对厨师的手艺百般称赞,笑称道:“既然这么好吃,你不如再留下来待一年?” 白无水神情剧变,埋头狂扒碗里的饭,待吃干净最后一粒米,拉着米诺就开直升机逃跑。 吓死她了。 仿佛稍微慢半只脚,她又要和漫漫长夜对抗了。 她回到基地后还心有余悸,给神之子发短信,“好险,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幸村精市一看她这语气,就知道不是正经的大事。 但他还是配合道,“怎么呢?!” “我差点被中餐绑架回不来啦!!!” 幸村精市:“……” 浪费他时间。 当天晚上,他发了一封精心打磨的邮件给白无水,全是油滋滋香喷喷的烤鸡烤鸭烤鸟烤肉等! 并配文,“简简单单的一次聚会。” 白无水气疯! 她当即便找他发脾气,但网络不佳,她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她丢开手机,黑着脸去找米诺,和他打拳打沙包。 不是出于心软,是真打不过神经病的米诺:“……” 他是真不想和神经病当朋友了! 总之,在充实的倒数一个月里,白无水雀跃地迎来南极最后一天。 她打通了游戏的365关,终于解锁幸村精市压轴的留言视频。 为了显得有诚意和仪式感,白无水特意洗头洗澡,并打坐五分钟后,才凝神静气地点开。 视频录制在去年冬天,戴着红围巾的昳丽少年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下,却隔着屏幕对她温暖微笑着,道:“无水,我等……啪——!” 屏幕一黑。 白无水:“?!” 什么情况? 没电了? 不应该啊,她上午才充满电。 难道坏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 她研究了好一阵,发现除了神之子的视频黑屏之外,其他的视频都能正常播放。 她纳闷点开好几遍,心疼得瞧着他那张俊脸一次又一次被卡掉。 她没有怀疑这个视频有问题,毕竟神之子和明栖湶都是一等一的可靠。说不定是系统出现了bug,她不纠结,拿起游戏机便去找卡皮尔教授,麻烦他帮忙修理。 可她刚走到门口,漆黑的屏幕突然弹跳出神之子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被帅得心脏骤停。 少年脸上不知为何沾了水,肌肤泛着水润光泽……一看就很好亲。 白无水默默咽下口水。 但视频还没完,镜头从他绝色的五官拉远,露出了玉质般的锁骨与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以及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轰地一声,白无水红得冒烟。 这个妖孽在干什么啊! 她遮遮掩掩把屏幕压低,可眼睛又不受控地偷着继续往下瞄。 但往下没有了,正经穿好衣服的少年笑得促狭,“等你回家。” 白无水:“……” 她捂着胸口的砰砰狂跳,只觉电流扫过她的腰,不安地向外涌动着什么。 可她刚被要命的妖孽迷惑了一瞬,就立即警铃大作,给明栖湶发了条消息:“这些视频你看过吗?” 明栖湶是夜猫子,这个点还能秒回,但她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 第146章 她甩了一张律师名片给白无水,“白无水女士,关于你对明栖湶女士‘恶意侵犯他人隐私’的诽谤罪,她的律师将在24小时内联系你。” 大律师名为——明栖十守,她亲爹。 白无水:“……” 被秀了父女情的她不服气,反手也发了一张名片过去,“白无水年纪小不懂处理,请直接联系她的监护人墨兰谦先生。” 比她小三岁的明栖湶:“……幼稚。” 确认神之子的视频没有外传后,白无水心里也踏实了。 她蛄蛹着躲在被窝里,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幸村精市给她写了南极一年量的48封情书,白无水一周回一封,而在最后一封情书的回信上,她力透纸背写了八个字:“幸村精市,等着挨亲!” 白无水离开南极那日,除了收到统一颁发的“antarctica service medal(南极服务奖章)”和“wintered over(极地越冬者) ”的荣耀勋章之外。 还被额外授予了——“polar medical hero medal(极地医疗英雄勋章)”,且这个奖项联合多个跨国科考站一同颁发,具有非常独特的意义。 白无水摩挲着金质勋章上的南极地图、冰原、极光还有最突出的医疗标志,只觉每一道纹路,都是生命的重量。 她握着勋章贴近胸口,面朝南极四方,深深弯腰地鞠躬。 她永远敬畏南极,就如她永远敬畏生命。 麦克默多站的管理人员举着摄像机问她,“马上要离开南极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想说?” 要说的话可太多了。 有精神上的磨砺,科研上的困难,人类拓荒的勇气,还有命悬一线的生死冒险……但从极夜走向极昼的她,却不想说太多深沉的话。 她记得神之子击败越前龙马,缔造立海大三连霸传奇那个夏天的采访——‘天衣无缝之极限’是非常强大有趣的招式,但由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更能体会其中的奥义与迷人之处。 她对着镜头莞尔一笑,直接抄袭道,“南极是非常强大有趣的地方,但由你们自己去体会其中的奥义,或许更迷人。” 但身为医生,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南极也十分危险,一定要做好自我保护的准备。” 阳光打在她洁白的衣袍上,莫名有几分神圣。 管理人员觉得她十分上镜,也对这位年轻的医生有了许多偏爱,“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想分享的吗?” 想分享的…… 白无水捏着下巴思索。 片刻,她缓缓勾起唇角,“话没有,但有个视频很想留在南极。” “研究经验吗?” “不。”她笑得睫毛弯弯,眼底闪星似有皎月,“是一个求婚视频。” * 白无水十二月撤离南极后,第一时间便回哈佛复命。 她想尽快完成“极地户外手术临床技术”项目的后续工作,好回中国过年。当然,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还想12中下旬回去过生日。 她22岁的生日南极,希望23岁的生日,能和幸村一家人一起。 但做人不能太随意立flag。 她这边刚敲完报告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wmo那边就组织了紧急会议,“俄罗斯西伯利亚遭特大暴风雪,且伴有5.8级地震。目前已有13个村庄失联一周,墨兰医生受困灾区,至今下落不明。” 白无水未等安排,就起身准备逆行前往俄罗斯西伯利亚的重灾区。 情况虽危在旦夕,但她也不能不听指挥。 wmo已联络俄方与国际医疗团队,任命白无水为特级急救部队队长,率领先锐的雪地急救医生,携带新研发的抗冻蛋白药剂与针灸技术前往灾区一线。 白无水登上直升机之前,给幸村精市打了个电话。 那头虽立马接听,但声音有些嘈杂,“这套衣服偏温婉,她适和更简约利落的风格。” “是。” 待交代完这些,他才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和她说话,“明天几点回来?” 听见他温润优逸的嗓音,白无水沉沉的心似被他分担了一半,但她没空调侃他又给她买衣服,只言简意赅道:“西伯利亚发生雪灾地震,我叔叔和13个村庄被困,我现在马上过去。” “好。” 他没有任何犹豫,此时的他无比信任从南极回归的英雄。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一定。” 西伯利亚地区偏远,且易遭受雪灾,当地医院有所防范,在灾情警报拉响之际,就启动了应急预案。 可随着人员伤亡,医院的医疗资源加剧枯竭,就连保障icu设备运转的电力都濒临崩溃。 但即便医疗人员已相当设法维持医院运转,新的问题还是接二连三—— “供暖器仅剩一瓶了,无法维持三小时的手术!” “血浆的库存已经清零了!” “氧气供应不足,病人出现休克!” “……” 七天里,墨兰谦几乎每连续工作48小时,才强制休息2小时。 他密布血丝的目光从医院外的废墟与坍塌中,缓缓扫过挤满患者的走道。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取暖,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 医生总在和死神抗争,每天争分夺秒地拯救生命。 但他们不是神,只是掌握了愈合人体器官技术的普通人。 他沉重地闭上眼,下达了一个在极端环境下,等同于‘电车难题’的伦理决定,“先保住轻症状的患者。” 他们已没有药物和条件,再承担重症患者的治疗。 众人纷纷沉默,但下一秒便立即行动着清单物资,无比要把每一粒药效发挥得恰到好处。 “啪——!” 医院柴油燃尽,最后一盏灯也灭了。 众人纷纷陷入了惶恐。 但医生们还没有放弃,“大家尽量聚在一起抗寒,救援团队马上抵达!” 至于救援团队是否马上来,他们也不知道。 户外道路冰封,暴风雪肆虐,救援团队恐怕也寸步难行。 但现在,他们心中必须还有希望。 被困的第九天,医院宛如被雪冰封,四面都是死寂的白色。 伴随着越来越多医护人员倒下,承担起最重任务的墨兰谦近乎透支,他感知到了身上怎么也驱不掉的寒气。 忽然,“轰隆隆——!” 一道乍响惊醒了众人身上的热意。 世界末日来了?! 不。 是发动机的引擎响了! 几分钟后,医院恢复了光亮。 紧接着,一队风尘仆仆的医生带着满身风雪,送来了希望。 墨兰谦被喂了良药,又被针灸扎醒。他熹微睁开眼,看见了那个七年前,他从西尼亚带出来的叛逆小孩。 但她已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说,“叔,你先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 墨兰谦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包裹着绝对的理性与现实。 至少,在二十多年前,怀孕的妻子被医闹家属开车撞死后,他便没有再期待过任何亲情。 这个世界,是个糟糕的世界。 但他是个医生,他的价值,就是保障生命的权利。 那就,只当一个医生。 可他却遇到了一个比他有天赋,却活得更糟糕的小孩。 那就,别让她过得太糟糕。 第一次当监护人,虽然摸着石头过河,最后倒也十分顺利。 墨兰谦血红的眼底沧桑又欣慰,他拍了拍白无水的脑袋,扶着眼镜站起来:“叔不会倒下,户外还有更多人等着你去救。” 白无水在西伯利亚潦草地度过了23岁生日。 当然,百忙之中她也无暇顾及生日。西伯利亚的救援没有南极险恶,但更累,她在户外整整忙了两天一夜,干完技术活就干体力活,干完体力活就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累归累,却也救活了许多了人。 当暴风雪飘不动,地势稳定,道路积雪被清扫,家园缓缓重建后,白无水喝着俄罗斯医疗队送她的伏加特,对着月亮干了一杯。 今天,是那老头的忌日。 而等她正准备再喝一口时,被监护人拎住了脖子,“小孩子喝什么酒?” “我都23岁了!” 墨兰谦一意孤行觉得她年纪小,夺了她手里的伏加特,还给她换上一瓶牛奶,“今晚睡个好觉。” 白无水:“……” 睡什么觉,她又不长身体了! 但她的确是累了,刚和神之子没聊两句,她就睡得不省人事。 听着手机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幸村精市放置一旁后,继续沉浸海量工作。 他从南极回来后,没有参加任何一场比赛。 可他很忙,特别地、人生仅有一次地忙。 第97章终章(下) 白无水踩着平安夜的钟声,赶上了东京的圣诞节。 第147章 望着干爽没有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她在圣诞节庆的热闹中,冲过去狠狠抱住来接机的幸村精市。 她想死这小子了! 幸村精市被她扑得踉跄,但他很喜欢这种夹着风速和力量的拥抱。 已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一边低笑,一边蹭着发顶收紧力度,“欢迎回来。” 四周行人匆匆往往如掠影,世界唯有静止相拥的他们。 从东京回神奈川的车程还有一个小时,幸村精市不想她太累,便打算在附近酒店住一晚。 但白无水不想再住外面了,她只想回温暖的家。 甚至一见到她在神之子18岁时送他的跑车,还手痒地想飚两把。 想起第一次坐她副驾,虽在她打鸡血似的炫技中体验了一遍陆地的速度与激情,但……最终却以超速吃罚单尴尬收场。 今天是圣诞节,幸村精市不想再被交警追着罚钱。 所以,他以禁止疲劳驾驶为由,拒绝了她。 白无水也知道自己的前科,但她不高兴,“人与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刚把她推上副驾驶的幸村精市:“……” 他腹诽说没有。 他扯着安全带给她系,却见她墨黑的碎发慵懒垂在额前,鸦羽长睫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疏散的细影。她皮肤白,五官清隽英气,但半张脸都生着气缩入了暖暖的围巾里。 察觉到他在打量,她抬眸扫了他一眼,晕红不受控地悄悄爬上双颊,但她哼地一声撇开头。 幸村精市给她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咔嚓’一声,白无水连人带座椅一块被放下去。 “你……唔……” 两人最后还在没回家,在附近酒店不可理喻地度过了一整夜。 翌日早,两人都醒了,但都没起床。 本来只想抱着简单聊个天,可眼神一对上,呼吸一发热,又开始没完没了。 等白无水和幸村精市最终回到家时,已是圣诞节傍晚。 幸村家今日来的客人异常多,就连神之子远在法国的外公外婆都来了。 可他们却不是在聚会,似乎在忙着什么紧要大事。 幸村外公和父亲,正与一群衣衫革履的商务人士在书房洽谈。另一边的偏厅,专业设计师们正拿着一份份建筑设计稿让幸村妈妈过目。 幸村奶奶和幸村外婆一边喝咖啡,一边听美容师为她们量身打造美容养颜的方案。 就连最粘人公主殿下,时隔一年见她,也只是抽空给她一个敷衍的拥抱。随后,便又急急忙忙提着裙摆上楼试衣服。 正在张罗晚餐的家政阿姨添了许多新帮手,她一见着两人,便迎了上来。 总算碰到一位对她热情的人了,可白无水的阿姨还没喊出口,就见家政阿姨越过她,又对幸村精市道,“少爷你可算回来,麻烦借步来会客厅一趟,有几件事等着你做决定。” 白无水:“……” 她一头雾水,过年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可她也没听神之子跟她说家里在筹办重要活动啊。 她见奶奶和外婆在美容一事上聊得如此起劲,直接贴脸挤到两人中间,“在商量什么好玩的,我也一起参与?” 两位老太太一个宠溺摸她头,一个笑着捏她脸,“你今天先好好休息,等明天的婚纱到了,你也有得忙~” ?! 什么东西?! 婚……婚纱?!!!! 白无水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但幸村奶奶习惯了她在家没骨头的懒散劲,一把年纪还得搀住二十来岁的大孩子不摔跤。 白无水神情怪异,眼角狂抽,“婚……婚纱是什么意思?” 两位老太太眼神若有所思交汇一瞬,紧接着,幸村外婆笑眯眯地打开电视机。 里面正是白无水在南极带幸村精市看日出时的求婚片段—— “幸村精市,我想和你结婚!” 视频循环播放,一次又一次。 但在场所有人都已见怪不怪,非常淡定地开展工作,似乎已经看了不下百遍。 然而主角之一的白无水却全身烧红,疯狂地在地上到处找洞,看能不能赶紧把自己埋了。 待她臊得里里外外都红透,幸村外婆才施施然地关掉电视,她捏着小辈滚烫的脸,笑道:“从南极回来就忘记啦,精市知道了会伤心呢~” 白无水从外婆手里救回自己红成番茄的脸,无头苍蝇一样踉踉跄跄找路走,“我……我记得,我先上去收拾一下行李。” 幸村奶奶见她落荒而逃,也不由忍俊不禁道:“半小时下来用餐哦~” “……好。” 白无水觉得自己在做梦。 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荒唐! 她怎么就要试婚纱? 怎么就要和神之子结婚了呢? “啪!”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啧,还挺疼。 她目光茫然看向四周忙碌……但纷纷停下来惊恐看着她的家政佣人,“……” 白无水淡定朝空气挥了挥手,一脸正色道,“大家小心,冬天的蚊子比较毒。” 众人:“……” 不可能! 他们每天都有认真驱蚊! 但资深的家政阿姨深知给主人留面子的人情世故,“大家注意,别被蚊子咬了。” 不愧是前辈,众人纷纷应道:“是!” 白无水摸着被自己打红的脸,一边走一边想。 怎么就要结婚了? 怎么就筹备起婚礼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那小子怎么不提前和她商量呢? 但也不应该啊,这种大事他一定会和她沟通。 可总不能是她断片了吧! 她得去问个明白! 她带着又惊又吓,且一团乱麻大脑嗡嗡作响的复杂心情去会客厅找他,却见—— “幸村少爷,这是婚礼现场的场景第十八稿布置方案,麻烦您过目一下?” “幸村少爷,您设计的婚宴邀请函已定制好,麻烦你看下材质是否需要调整?” “幸村少爷……” “……” 幸村精市站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间,耐心又谨慎地确认婚礼上的每一个细节。 白无水望着他有条不紊的模样,内心忽然便宁静了下来。 不过她仍然心有顾虑。 夜深人静,待送走所有客人后,白无水从后面抱住练毛笔字的少年,“婚礼这一整件事的计划你还没告诉我。” 她的声音有点闷,说不上开心,但也没有不高兴,有很浓烈的忐忑意味。 幸村精市立即停了笔,把人从身后拽到腿上,近距离去看她晨雾氤氲的眼眸。 这眼神……她不会是想反悔了吧? 不管怎样,他先占据道德高地,才好近一步软化她的防线,他眼帘低垂道,“不是你说,让我来安排一切吗?” 对于他一言不合就开演的行为,白无水已经免疫了。 她费解不已,他嘴里说的内容怎么那么陌生呢?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见她一脸‘你胡说,你别诬赖我!’的不认账,幸村精市还没装上三秒钟,就破防了。 他气得分开混账的坐姿,又猛地收力扼住她的腰,危险抵进,“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场景吗?” 白无水抽气一声,身子瞬间软了半边。 他咬着她的耳朵,微微用力,“我当时说,我们虽然还不能成为法律上的夫妻,但可以先在仪式上成为夫妻。” 白无水身上涌动得厉害,她情不自禁攀住他的肩。 但少年却不满足她,冷哼道:“记起你说了什么吗?” 白无水半点也没记起来,她疯了般地寂寞,只想亲他,咬他,扒他衣服。 幸村精市气息紊乱,忍得颈冒青筋:“……” 可他这回狠心上了,打定主意不遂她的意。 哼,只知道睡他! 商量好的事扭头就忘! 一般的小事忘了……不准,这么重要的事她忘了更不行! 欲求不满的白无水恼羞成怒,掐着他的下巴,把他锁骨脖颈一带啃咬出一道道吻痕,“幸村精市!你就是个小气鬼!” 幸村精市后悔帮她回忆了,现在自己也惹了一身火。 但他也是有尊严的人,他把人抱着丢床上,将郁闷至极的人用被子裹成一圈后,还放狠话,“我今晚睡客房,等你想起来,我再回来。” 他还要分床! 白无水觉得他简直不可以理喻。 她也生气了,“我就是想不起来,看你能气多久。” 幸村精市深深看了她一眼——‘渣女。’ ‘嘭’地一声。 绅士好脾气的贵公子被她气得甩门而去。但……还顺便给她关了灯。 白无水嗤了一声:“……” 不是不屑,是被逗笑了,但没好意思快乐地笑。 她想立马追上去哄人,可她现在脑中空空,恐怕神之子见了她会更生气。 第148章 她还是先沉下心,回忆到底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更靠谱。 可她昨晚被折腾了一整夜,现在窝在满是神之子气息的床上,清醒没两分钟,便香甜地睡着了。 幸村精市睡不着!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一会时她答应和他先办婚礼时的好吃模样,一会又是她翻脸不认账的无情嘴脸。 可怜那颗饱含深情的心,也跟着他的身体一起冰火两重天。 但冷战这事不适合他,只会让他的心被折磨得越来越冷。 他掀开被子,还是决定直接收拾某人更能发泄郁气。 可当他轻轻推开房门,见她睡得踏实安稳,又一瞬没了脾气。 他将被子塞住漏风的颈窝,嘴角上扬着笑自己栽得彻底。 “精市~” 暖烘烘的家伙忽然从被窝伸手牵住他。 栽归栽,但在原则的问题上,他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将被子盖住她的手,才抽回自己的手,“睡觉,别闹。” 白无水被他的行为暖到了,她用力把怕她着凉的好男人摁下来,半个身子扒上去免得他又跑。 幸村精市:“……” 白无水亲亲他的脸,午夜睡醒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惺忪,“我跟你道个歉,我的确忘记答应了你什么。” 察觉到他气息沉冷,白无水连忙亲了亲,“但我很期待你筹备的婚礼。” 他那么用心,那么认真,那么迫不及待回馈她一个稳定的承诺,她怎会不喜欢。 只是她心理上觉得有点突然,而且感觉自己还有一些事没准备好。所以,她想根据他安排的婚礼计划,也把工作与任务重新规划。 去年11月份,她提前答应过他,等忙完‘中西结合ands病症常规性治疗技术’项目后,就休个小长假,一边观看他的比赛,一边和他去旅游。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突然被通知去南极。 可他什么也没说,甚至停了11月份的比赛,专心陪她。 而她这一去,还是一整年,而从南极回来,又去了西伯利亚。 她的时间总是身不由己,可他却也一直无条件支持她。 这样的好男人怎能让他失望,所以她才想把还有顾虑的事统统安排好,一定抽出万无一失的时间给他。 听了她这番解释的幸村精市:“……” 好吧,生气生早了。 他把人搂紧,直到两人的心跳达成一个频率,他才轻笑道,“我知道你顾虑的所有事,但这些我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他絮絮叨叨地,又像一年前她即将前往南极的夜晚,和她说了许多温柔又令她安心的话。 “中国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现在正陆续增添家具。再过一个月,就能住进去。” “和你结婚的事,我提前问候过墨兰叔叔,也向钟教授和马丁教授了解过你的空档时间。” 墨兰叔叔的答复很干脆,直接给他发了两份财产转让书,“一份是婚前给她的嫁妆,一份是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婚礼的筹备辛苦你们安排,有什么需要,随时向我提。” 钟教授和马丁教授是看着他们一路恩爱过来的,了解他们婚礼的前因后果后,也十分祝福。 何况从工作任务的饱和程度来看,他们认为白无水从南极回来后的时间,是最适合结婚的空闲期。 她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完成博士毕业论文,但这个在家里也可以写,所以时间支配上比较自由。当然,两位顶头上司不会在这期间不识趣地给她安排额外工作。 可若等到幸村精市年满22岁才办婚礼,拥有更多社会责任的白无水估计更把控不好自己的时间。 幸村精市是统算出她的休闲期,并选定了婚礼日后,才正式向家里人宣布这个重磅消息。 可这一下,就把幸村一家人炸得方寸大乱。 他们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这么早啊! 尤其是幸村妈妈在东京买了一块地,那是特意送给白无水的别墅庭院,可现在才刚盖好毛坯。 幸村妈妈是有点胜负欲在身上的,自己儿子没学过设计,但为了装修好无水中国的房子,私底下一边请教她,一边啃了很多本书。那她堂堂建筑设计师怎能连儿子都不过? 她之前觉得两个孩子还小,而她又想在日本打造一栋独一无二的中式庭院,所以这些年才一边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一边慢悠悠地填充中式意境风格。 但这突然提上日程的大事,令她也不得不加紧赶工。 幸村爸爸身为家里的顶梁柱,是个宠娃没边的爹。远在法国的他立即向公司申请了几个月的居家远程办公,申请还没批复,就急着赶回日本协助儿子筹办婚礼。 而云淡风轻了大半辈子的幸村奶奶却忽然容貌焦虑。 无水那孩子结婚,钟教授、钟师母、马丁教授和妻子等等老一辈的友人都会到场,她作为两人最直系的长辈,必然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贵宾。 法国的外公外婆表示,“谁还不是直系长辈了!”所以他们也立即飞来了日本。 当然,以上种种都不及公主殿下的内心丰富。 公主殿下今年十一岁,已经是个六年级的小姑娘了。 但她一直不愿清醒。 她自我洗脑地认为,哥哥和骑士大人结婚,那分明就是骑士大人成为家人,终于要真真正正地属于她了! 所以为了迎接骑士大人,她必须要把自己从头发丝武装到脚指头。届时婚礼上,谁也不能抢走她公主殿下的风采! 幸村妈妈见女儿对骑士大人还‘贼心不死’,也懒得再纠正。反正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现在一家人压力都很大,实在没功夫搭理臭屁的小孩。 幸村妈妈怕她捣乱,便特意请了几位脾气好、耐心足的服装设计师、美甲师、美发师陪公主殿下玩。 等幸村一家人各自负责的工作步入正轨,他们也终于能从容应对这个早早提上日程的重磅消息。 而稳定好了家庭内部,幸村精市便着手通知身边的亲朋好友。至于白无水那边的朋友来宾,也无需她亲自动手,幸村精市早就融入她的各个圈子。 从西尼亚的长辈童年伙伴,wmo曾经提携过她的学者们,以及钟教授为代表的中医学术圈,还有马丁教授的西医派系……甚至连在南极和白无水合作过的卡皮尔教授、弗雷蒙特教授他都有联系方式。 他诚意十足,每一位前辈他都打电话发邮件宴请。甚至,还设计了实体邀请函,打算亲手写中文、日语、英文三方语言,郑重地再次邀请。 当然,以上种种细节,他都没有打算告诉白无水,以免她跟着一起忙。 她这段时间虽然闲下来,但博士毕业论文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搞定的文章。她当年治好他时,就被论文折磨得只剩下皮骨。 他想让她在家能轻松一些,所以给她的结婚任务很简单。她只需抽出三天时间,一天试婚纱,一天拍婚纱照,一天和他结婚,其他事都由他来安排。 幸村精市最后还说,“我把婚礼,定在了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天。” 天台的上相遇是宿命的开端,婚礼的仪式便是拉开他们幸福之门的另一个开端。 白无水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个第一次见面对他爱答不理的家伙,在后来的岁月里,却一次更比一次浓烈地把她感动到流泪。 她心底深处,那片曾经的荒芜之地不仅长出了花海,还将她包裹着淹没。 她在馥郁的芳香中,瞬间丧失了理智,“我要睡你!” 解开矛盾后的幸村精市很大方,任她索取。 白无水这天晚上依然遭不住年轻的身体素质,可她很享受。 极致的快感,就该伴随着极致浓烈,却不知如何表达的情感一同释放。 而在她软成一滩捧不起的水后,却在灵魂飞升的抽离中,回想起了那个晚上—— 少年身上的汗水烫得她浑身红润,“无水,我想和你结婚,我想给你一个家。法律限制了我的年龄,但阻挡不住我践行承诺的决心。” “答应我,嫁给我好不好?” 她清醒的时候,说了个‘不’。 然后差点完蛋,等到神志不清,少年又循循善诱,“和我结婚吧,婚礼一切由我安排。你只需当一个准点出席的新娘就好。” 白无水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好……” 少年心满意足地吻了吻她,终于停下了一切疾风骤雨。 白无水猛地清醒睁开了眼,“……” 搞半天,这也不是她发自内心觉得时机合适的应打啊! 可她望着身边沉入梦想,嘴角餍足带笑的少年,又不由勾起了唇角。 罢了,他高兴就好。 * 白无水的伴娘人选还没定。 她身边的女性朋友没几个,西尼亚岛的那群家伙虽然在她婚礼当天,组团出来旅游。但白无水信不过她们,怕那群损友在她婚礼上捣乱。 第149章 所以,这个伴娘的唯一人选便落在了明栖湶头上。 但这傲娇的姑娘有点难搞,她吃着冰淇淋,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你是第一个想到我,还是最后才选择了我。” 白无水被这犀利的拷问吓得汗流浃背:“……” 虽然她确实把伴娘人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她的心绝对是百分之99%偏向靠谱的湶! 可这话要说了,剩下的1%不好解释。而她并不想出现结婚没有伴娘的丑闻。 所以她竖起四根手指发誓,“你放心,你绝对不是备胎。等我以后有了小孩,你就是他们的干妈,唯一的干妈!” 闻言,明栖湶点点头,骄矜地满意伸出手,“成交,未来干孩子的亲妈。” * 白无水和幸村精市的盛大婚礼在中国如期举行。 而除了宾客满庭之外,东京特报、以及遍布全球各地的医学工作者都在网站平台上发来了祝福。 幸村精市的情侣粉为庆祝他们修成正果的特殊一日,还在各地举办了庆典活动。他们在公开场合派发礼物,邀请来往的宾客留下祝福,又纷纷寄到了婚礼现场。 白无水某位英国伦敦的贵族前任和初恋都收到了结婚请帖。 他们……一点不矜持,都来了! 还和没有名分的‘青梅竹马’随尘一桌。 这排位,当然是幸村精市想出来的损招。 一群手下败将凑一起,嫉妒地看他抱得美人归,那场面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平平无奇地大快人心。 这一桌原本也有其他的宾客,但大家表示,这样刀光剑影的餐桌不适合吃饭。 三人个过去式虽都是手下败将,但磁场不对付,谁也看不上谁。 最先开口挑衅,自认地位最特殊的沙拉曼德先干一杯,“不好意思,我是她初恋。” 言外之意,在座的两位都是后来者。 路加摩挲着袖口,笑脸藏刀敬他一杯,“有所耳闻,听说为了博她同情,特意跳楼摔断腿。” 无水没跟他说这个,但他和她在一起时,调查过她该死的初恋。 被翻黑历史的沙拉曼德冷笑,又把矛头指向了最波澜不惊的随尘,“这位朋友是……?” 隔壁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尼亚伙伴,他们拼命朝随尘使眼色。 快点干掉他们! 随尘风轻云淡转着杯沿,“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小伙伴们齐齐冷笑,还没开打就认输,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 可下一秒,又听他淡淡道,“只不过从小就认识她,看着她的头发一点点变长,然后又剪短。” 沙拉曼德&路加:“……” 两人服输,自罚一杯。 但路加好奇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当然他希望比他和她分手时闹得更难看,“后来是为什么?” 随尘看透了这位虚伪绅士的胜负欲,“后来,当然是因为……”他的目光定格在两人笑容明媚的偌大婚纱海报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无差别攻击的微笑:“我们都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西尼亚的伙伴笑得到处打滚。 随尘总算没给他们丢脸! 沙拉曼德和路加两人苦笑扯唇。 片刻,却也释然地纷纷举杯,“祝她永远幸福。” 遭受一干人嫉妒的米诺没和西尼亚的伙伴坐一起。 他在主宾位,和墨兰医生、幸村一家人坐一桌。 这高高在上的身份把他嘚瑟坏了,他顿时忘记了白某人丑恶的坑友嘴脸。 明栖湶这位伴娘很给力,在婚礼即将开始之前,退圈两年的天才小提琴手重出江湖,一连演奏了十首小提琴名曲。 而当众人还意犹未尽地沉浸于她摧枯拉朽的琴声中时,旋律一换,交响乐团响起悠扬起了愉快神圣的《婚礼进行曲》。 墨兰谦以父亲的身份挽着身披婚纱的白无水,送她走了一段红毯。 她洁白的婚纱剪裁得体,线条流畅,没有水晶也没有砖石,但那素华高古,宛如18世纪神族后裔的独特设计,却将笔直修长的她衬得庄重神圣。 众人惊叹却不敢呼声,只觉这不像一场凡人的婚礼,反而是有幸见证两神缔结的仪式。 因为…… 幸村精市并没有穿传统的礼服套装,而是一袭配套的素白缎面教袍改制服,线条剪裁如诗如画。他温柔凝望爱人的眼角宛如染着圣辉,似乎下一秒便翻开典籍,将福祉洒向人间。 他们彼此都觉得,此时的对方,神圣高洁得不像话。 但他们,又同时十分骄傲地朝对方伸出手。 他们执起手,互相救赎,互相羁绊地走向殿堂。 主持婚礼的神父望着走来的两位,竟不敢直视地当场做法事叩问上帝。 上帝说,“这场圣事,应交给他们自己主宰。” 他们曾经都是被神抛弃过的人。 但不认命的他们都从各自的深渊里,一步步顽强地爬了出来。 而涅槃重生的他们,早已是书写各自命运的主神。 在少年暖春融雪的引导中,慢慢从封锁心房里走出来的白无水,这次勇敢地先拿起话筒—— 她没有念圣经中的证词,而是温柔又坚定地凝望他:“这个美好的世界,值得我为之奉献。而你,一定是我走向光明未来的唯一同行者。” 少年含笑回应她,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爱吾之所爱,愿吾之所愿。我永远,是你背后的倚杖。” 小雏菊花瓣霎时纷纷扬扬,仿佛在向云端飘过的神明,致敬赠予小小生命的感恩。 神明游历凡尘,慷慨洒落的雏菊花种子,至今已蓬勃成长着,染着金色光辉的祝愿。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